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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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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与幸臣》作者太子长琴(5.15VIP完结)

帝君与幸臣的权力之争,
莫贪风月,
当心尸骨无存。

——
天朝帝君墨夜,在朝堂上一眼看中了敬小慎微的藩国小王洛浮夕。
一为质子,二为便嬖,要独占美人一箭双雕。

接二连三的设局,他不过想讨得洛浮夕一句心甘情愿,
从未失手过的九五之尊,永远不会承认自己这次居然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这是一个开头很坑爹,中间很狗血,结局很奇葩的故事。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强取豪夺 虐恋情深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洛浮夕,宗政墨夜 ┃ 配角:子沐,凛风,红宵 ┃ 其它: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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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一 入京 ...


  ○○一.入京

  洛浮夕至今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当今的天朝帝君——宗政墨夜的那晚。

  那时正值帝君登基三年,天下太平,九州安泰,可称得上是难得的盛世。

  王权归属天朝宗政一族,统治天下近百年,除所辖之地,囊括九州四海,四面环绕四族:东之渤海,南之洛水,西之敦煌,北之胡奴。

  天朝年轻的帝王宗政墨夜,谋略过人,文治武功,但同样也以手段狠毒,喜欢武力讨伐征战而闻名天下。自他被封'不败王'到他登基间的十年里,便将四面异族统一收入自己的宗属国编制之内。堂堂四王国,几年之间,变成了四藩邦,而族王也从'王',变成了臣服天朝的藩臣。

  宗政墨夜又信奉斩草要除根的原则,血洗四国的族人,或流放,或杀戮,只留怯弱如鼠又肯俯首称臣之辈,执掌一方安宁。

  如此天朝平定四海,万众归一,太平盛世之况,福泽九州。

  一道圣旨,传遍九州四国,在当今天子登基三年大庆之时,要封后策妃,为显天朝皇恩浩大,竟要四藩国送公主入宫待选,又命四王族王子亲自送亲入朝。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那宗政墨夜和亲选妃为假,拿公主甚至王子做质为真。
  可明知道他是这等用心,四国上下却没有再敢反抗天朝旨意之辈,只能忍痛割爱将王族之女送入京城。

  遥想当年宗政墨夜'不败王'时,带领无数天朝猛将勇士,常年征战四邦,以一挑百,不服者,杀无赦;不顺者,累九族五服。

  青天白日下,血洗关外,连屠当时最大的敌手渤海国数城,只留老弱妇孺。
  如今渤海乃至洛水番邦一线,但闻有'不败王'三字,孩童便吓得啼哭不止,老弱纷纷锁门闭户不出,将那'不败王'的形象想同如鬼魅的食人魔,无不闻风丧胆。

  ************************************

  洛浮夕贵为南国洛水的王族之子,唯有护送唯一的姐姐沉曦公主进京面圣待选,临行前,年迈的王父痛哭不止。
  十年前年长的两位王兄与宗政墨夜一战,拼死沙场,尸骨无存,尽留嗷嗷待哺的孤儿寡母。而今洛水一族血脉淡薄,仅剩王姐沉曦公主,和幺子浮夕。那宗政皇帝竟然还不肯罢休,非要四国血脉尽失,斩草除根般的将王国最后的希望都带走。

  奢华的送亲队伍越行越远,洛浮夕带着心腹仆从子沐和王姐共乘一车。
  跟随自己多年,却不过刚成年的子沐第一次远离故土,远离王宫和家人,眼见昔日的族人站在宫门口相送,千万臣民熙熙攘攘挤在道路两旁挥手,不禁悉悉索索哭了出来。

  浮夕原本没有想过要面对这样的生离,他自知和沉曦公主此去京城必是凶多吉少,可怜留下古稀父母为他们伤心担忧,他自打上车之后,便隐忍感情,对族人一直微笑相对,但到真正看不到王城,也再听不到亲人哭喊的声音,终于压抑不住的红了眼睛。

  刚觉得心底的痛楚想要发泄出来,浮夕又笑自己太过多愁善感,自己只是负责护送姐姐进京,说不定不日便可回南国,可怜姐姐却只能孤苦伶仃的留在京城做质子,稍不小心,便可遭受灭顶之灾。

  他抬眼看着身旁的沉曦公主,素日高贵而骄傲的沉曦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愁离苦别,满腔悲痛,她只是漠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从小巾帼不让须眉,坚毅如男儿的沉曦公主,是在尚武而勇猛过人的哥哥们的教导下长大的,当初若不是王母苦苦哀求公主留在宫中照看年幼的弟弟,她早就跟王兄们一起跨上骏马,飞驰在沙场奋勇杀敌无数,跟哥哥们一起为国捐躯便是一生的志愿。

  总比如今穿上红袍被人压着送进皇宫,在姓宗政的身下受辱的好!

  马车上,沉曦公主从头饰拔下一支飞凤金步摇,将繁琐的花饰生生拽下,只留锋利的一根金刺,又将手帕将其缠好,藏入袖子当中。

  "王姐!"浮夕自然看出沉曦公主想要做什么,一把拉过她的手:"你干什么?"

  沉曦公主看着怔怔发愣的浮夕和子沐道:
  "放心,我不会杀了宗政墨夜,累及你们和整个王族的事,我断然不会做……可是,他若想让我们洛水一族屈服,在他身下承欢,他也是做梦!我会自行了断!"

  自行了断?
  "你疯了!把东西给我!"浮夕想要夺走利器,而自小只会读书的他怎么对付得了自幼习武的王姐。
  沉曦没有给他任何机会,轻而易举的就将利器收入怀中。

  随后厉声道:"浮夕,子沐,今日和亲,是生是死不知,谁活谁亡不知,唯一可知的,就是自己宁可横死,也绝对不能辱没了洛水的尊严!……不管日后如何,你们都要一直在一起,手足之情不可忘!"

  那日刚刚入春,微风和煦。
  去京城的沿途风景秀丽,繁花锦簇,山野一片青翠生机,春山如笑。

  微风吹进马车,扑在洛浮夕脸上,也是暖暖地叫人心动,好像耳边,脖子边,有人拿着鹅毛管子瘙痒着他。

  沿途有农家的孩童们踏春嬉闹,看到奢华的进京队伍不禁呆在原地,升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这片土地依旧还是洛水国的国境,再翻过一座山,便到了天朝的脚下了。

  他年幼时学习天朝的文化习俗,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更得一手善于琴律的天赋,学习天朝文明的程度整个王族无人能及他。
  曾不仅一次的对着天朝帝都有着过分的向往,想翻过层层高山飞出王宫前往天朝一睹它的壮丽风采。学习他们高超的工艺,儒雅的礼仪,动听的曲乐。

  他曾不仅一次地描绘着那天的到来,也是这样的微风和煦,春山如笑。

  可如今这一切都不是他梦中的情景。
  尽管也是入春的时候,沿途依稀相似的景色。可同去的,不再是洒脱如同野马奔驰,截然潇洒的一个人,他背负责任,要将自己挚爱的姐姐送入天朝帝都,羊入虎口,九死一生。随驾的,还有数十车的洛水国的珍贵贡品。
  他此去不仅仅关乎着仪仗队伍数十人的性命,更有身后偏于一方的安乐故园。

  洛浮夕知道,他们要面对的,是永远不知道满足,永远有着贪婪和欲望的恶魔,而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对方一点点吃干抹尽,尸骨无存,却没有一丝反抗能力。

  这一路走的艰辛,也是心力憔悴。待他们入了京城,终于到了暮春初夏的好时光。

  ************************************

  入京后,洛水国一行人被安排在南国驿馆,浮夕和沉曦得知他们已经算是来的迟的了。
  因为路途遥远,加之遇到连日的春雨,南国到京城的行程更加艰难,比预计的更是晚了十日有余。
  好在墨夜帝似乎很满意其他三国的贺礼,竟也不追究洛水国的迟到。

  又听说,渤海,敦煌,胡奴,将三国的公主送上皇帝的龙床之后,墨夜帝龙颜大悦,立马让护送的王子们返回故地。
  浮夕尽管担心自己姐姐的安慰,但是听闻其他三国的公主王子都尚安全,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两日,驿馆又接到入朝面圣的旨意,浮夕带着子沐第一次入了朝堂,将携带的数十车的贡品一道带上,南海的千年珍珠,价值连城的白玉,青瓷器具,黄金佛像,还有南国特有的奇异贡果。

  待百官齐齐下跪,高呼万岁,等候多时也不见出现的君主终于呼之欲出。
  浮夕跟在百官之后一同朝着帝座磕了头,心里却是希望墨夜不要为难他们。

  "平身!"这一声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又颇有男儿刚毅的磁性,浑厚饱满。

  浮夕并不讨厌这两个字,随着人群,也是好奇的朝皇座望去,但见一身形绝佳的男子高高在上,端坐人前,他身着玄墨色龙袍,衣襟上绣满银丝金龙,又有如血如火的茜素红腰将他村托得满是傲气。

  他是墨夜帝无疑了,浮夕看不清楚这个人的脸,更看不清楚表情。想来,隔着几丈的距离,又有百官的围绕,他也是看不到自己才对。

  正如浮夕想的,在朝堂上,墨夜帝并没有流露出对洛水国的公主和他们的使节的兴趣,草草结束了朝议,并回了洛水国相应的礼物便让人带着浮夕和子沐等人退出了宫阙。

  浮夕松了一口气,想来待沉曦公主进了宫,再好生劝姐姐不要做傻事,今日从朝堂下来,眼前的墨夜帝并没有如传说中的恐怖,没有长着三头六臂要吃人的样子。
  但愿之后整个天下再无战争,从此就是相安无事的世代修好。

  有人越一心希望自己平淡无奇堪做路人,可有人偏偏越有心要拿他做绝世的奇葩。

  洛浮夕怎么也没有想到,等到他回到驿馆的当口,姐姐便接到了一则圣旨,可圣旨上并不是让沉曦公主入宫,那橙黄的布上描着清清楚楚的几个字:
  ——
  "邀洛水国王子当夜于勤政宫赴宴"!?

  "大概是谢宴吧!"子沐宽慰道。

  他心里突然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也许只是自己想太多,看着单纯的子沐和忧心的沉曦公主,只好故作轻松,当作并没有什么异常,点头默认这不过是帝君的友好谢宴而已。

  素不知,那晚的不经意,竟将洛浮夕拖入了万劫不复。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了,时隔一年有余,还有人记得囧太不?

同样很紧张啊~^每次开坑都很紧张啊。

好吧,开头就是那么的庸俗和坑爹,摊手。

PS:想要收藏的说~~打滚~


2

2、○○二 承恩宫 ...


  ○○二.承恩宫

  这一日,未及晚膳时分。
  洛浮夕宽慰了沉曦公主,谨遵君主的旨意,携带了贴身随从子沐一人,跟着来驿馆接人的宫人们前去皇宫。

  宗政天下的九重宫阙乃是九州四海的权利中心,从来都被披以神秘莫测的外表,那些皇族的宫闱之事也是平民百姓茶余饭后最乐于津津乐道的话题。

  洛浮夕从驿馆出来,行了大概半个时辰,才终于看到夕阳映照之下的瑰丽宫阙。

  ——它位于皇城的正北方,后面是群山环绕,前有城中湖泊碧水万丈。
  残阳如血,投在碧波之中,配村着金瓦红墙的上万间宫舍。
  琉璃璀璨,紫霞万顷,藏在暮色之中,竟如九重碧落。
  叫他人看花了眼,也震慑了胆。

  它高高在上,傲视万物,不可侵犯,不可征服。

  再行百米,没有跟早上一起从正宫门进入朝堂之上,倒是转了个转,宫门上书了【重华门】三字。洛浮夕料想,这便是偏门了。

  "公子……"子沐轻轻唤了他,原来挨着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洛浮夕了然,年纪尚轻,从来没有见过这般阵仗的子沐,必是害怕这陌生的地方的。
  子沐从小跟随自己长大,也深受天朝文化的洗涤,他倒是更乐意子沐唤他"公子",这一喊,便是一辈子。

  "怎么了?"

  "……我有点怕……"
  子沐长得很是清秀,正值大好年华,跟着自己离开故国,前途未卜,也苦了他一片真心。
  那时在洛水的王宫,多少人劝子沐留下,可他依然不顾,决意跟他一起踏上北往的路途。十几年如同亲生手足般的情谊,让子沐誓死都不离洛浮夕。

  其实他不说怕,洛浮夕也知道他心里想的。并且他也知道,子沐的'怕',并不是基于跟他一起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的恐慌,而是怕这难以捉摸的墨夜帝在这个时候宣人入宫的真正用意,——恐怕,会对他们不利。

  可是尽管这样,身为王族之人,与生俱来的无畏精神让他此时还有心情安慰身旁的人:
  "怕什么?早晨在朝堂之上,久闻其暴戾狠辣之名的君上,不也和颜悦色嘛?那些不过是传闻罢了,有哪一朝的皇帝,不希望久治长安?只要四国以忠心侍主,尊他为圣,又怎么会为难我们。"

  子沐听闻,点了点头。而此时马车已过了两道宫门,这一道,唤作【安泰门】。只听一声嘎然,马车稳稳地停在安泰门内,早有六七名宫人点起明黄宫灯等在门口。

  站在首席的大宫人对着车上的洛浮夕道:"可是洛水国王子洛浮夕?"

  呵,敢直呼王族之人名号的,也就只有不可一世的天朝了。

  "正是。"

  身后四名宫人上前,揭开帘子,搀扶他和子沐下车。
  此时才发现,天色已暗,宫内华灯初上,分外炫目。

  那大宫人接过递过来的宫灯,现在朝子沐身上照了一照,见是个清瘦的少年,没有一点王族的架子。

  "这是……?"

  洛浮夕连忙答道:"这是我的贴身侍从,圣旨说恩准小王携带一名随从。"

  对方不说话,鼻子里哼了一声,傲慢无礼。
  洛浮夕皱了皱眉,对来人全无好感,却也只能压下怒火。

  那大宫人又把宫灯挪到了他的身上。
  洛浮夕脱下了早晨的朝服,换了一身轻便的装束,行简的银白色镶边宫服,衣襟上简单点缀了流云花饰,墨玉色的腰带上挂着洛水国的玉牌显示自己南国来使的身份。
  毫不张扬,简简单单,到也清爽。

  宫灯朝他的面容移去,当耀眼的光芒中缓缓拉出一张优雅的俊美面容时,那宫人竟然不自觉地从嘴巴里发出惊叹声,双眼跟着了魔一般地根本无法从洛浮夕脸上移开。

  ——眼前男子的身材不算太伟岸,纤秀却有着一般男子所没有的傲骨。
  脊梁挺得笔直。在他走下马车的一刹那,脸上原本的温和神色瞬间变得严峻。
  精致的脸盘白皙通透,微微上扬的薄唇,棱角分明,略显青涩内敛。

  本应是寻常的打扮,竟勾勒出这般极好的容颜。

  这个人,天生是玉琢的一般,在幽暗的灯火下熠熠生辉。

  那大宫人在后宫历时两朝,伺候后妃无数,绝色粉黛见过百计,却在一瞬间便认定那是他看了一辈子男人,都无法比拟的【极好】了。
  更妙的海蓝青色瞳圈的墨色双眸,透着异域南疆绝美的风情,眼底仿佛清泉流转,活活迷住了来人。

  对方直视的眼神让洛浮夕很不自在,忽然灵机一动,想起沉曦公主说过,入宫需要打点,便马上让子沐从口袋里掏出两甸银子,一把塞进大宫人的手中。
  洛浮夕微笑道:"恕我们无理了,竟然忘了公公们等候多时的辛苦,请笑纳!"

  大宫人一怔,顺势回神过来,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刚刚一望,已够叫自己失神,如今那还有胆量再与他四目相对。怕真是要出了人命了。

  又见对方如此熟谙天朝人情之道,便火速将灯移开,笑逐颜开的把两甸银子收入怀中,道:"老奴失礼了,两位请跟我来!"

  ******************************************

  浮夕和子沐二人跟着宫人们跨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宫门,也不知道穿梭过几个宫殿,但见什么【凤栖宫】、【福泽宫、【长宁宫】一个个朝自己身后远离,越是往前,那宫门便变得越是宏伟华丽,门柱也越来越宽。

  直至烫金的三字【承恩宫】前。

  承恩宫,历朝皇帝的寝宫,紧挨着御书房,是当今天子休息的最私密场所。
  承恩宫,少有宴请臣子的习惯,但是不知道今日为何,居然打开宫门,邀请了小小的洛水国王子,不得不让熟知这一道理的洛浮夕受宠若惊。

  "大人请进。"
  大宫人领浮夕和子沐入了旁边的偏殿,早有美酒佳肴,宫女数人等候在殿内。

  洛浮夕被引至一矮桌雅座,端坐后,子沐跪坐在身侧。
  有宫女上前将满满的食盒打开,尽是天朝宫食,精巧华贵的各色点心数碟,外加上好的青山绿水茶。

  浮夕轻启薄唇,品了一口香茗,中原的青山绿水,跟洛水自然不同,味道浓烈,茶香扑鼻,没有洛水国的茶含蓄内敛。
  喝了一盏茶的功夫,却不见再有人来通报墨夜帝什么时候接见他们,洛浮夕和子沐都有点坐立不安了。
  "敢问公公,不知帝君何时到来?"

  大宫人沉默片刻,似乎也摸不准,道:
  "大人请安心等候,此前帝君已经告知老奴,让大人在偏殿等候……至于何时,那就看帝君的高兴了!"

  说完便抿嘴一笑,大宫人的表情似乎在告诉浮夕,这位墨夜帝此时正在做一件急需要时间和兴趣的事,而这件事能够让他彻底忘记在承恩宫里,还有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正在等候他的事实。

  洛浮夕深知当今天子素喜朝廷大事的决策独断,是天生的九州霸主,天底下没有谁比他更适合治世长安,只是单纯地以为这个尚武的君主在天下太平之后便安心端坐于帝座,在一摞摞文卷奏章后面,提朱笔御批,文治天下。

  若是如此,到也无需惧怕了。

  ***********************************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约莫过了一刻,身旁的子沐早就等得饥肠辘辘,可他的身份不过是个侍从,洛浮夕没有动手拿眼前的一块糕点垫饥,他也不敢多问。

  肚子里不合时宜地'咕——噜——'一声,不重,却让子沐臊得满面羞红,沉下头去,将头埋在胸口,红了脖根,又挪了屁股几乎要将自己躲进浮夕的身后看不到了。

  洛水国的使臣肚子打鼓,还是在最为尊贵的天朝君主的承恩宫里,很是不雅。
  身边的宫女们见到这个还不谙世事的俊美少年如此窘迫,不禁都相互使了使眼色,强压着抿嘴没有笑出声来。

  洛浮夕也是轻笑一声,将身前的一碟子张致细作的梅花形果子递到子沐眼前,轻声道:"吃吧,看来帝君得有好一会儿才能到呢!"

  子沐不语,怯怯接过浮夕手中的梅花果子,捏在手中,又躲在了背后,见再无人笑话他,这才张了小口,一口口将糕点吞下肚去。

  喝过两杯茶,又吃了糕点,子沐居然有了想要出恭的欲望。他在后面拉了拉浮夕的袖子,转过头去,却见少年侧脸贴近自己的耳畔,低声道:
  "公子……我……想要出恭……"

  这倒是十分的不合时宜,但是这回不解决,晚一会要是撞上墨夜帝赶好到了,那就更不合时宜了。
  洛浮夕连忙朝大宫人招了招手,又知子沐害羞,待大宫人走到跟前才贴近去道:
  "公公,我的随从身体不适需要出恭,不知哪里可以行个方便?"

  大宫人歪头,见身后的子沐涨红了脸,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也不好任由其在帝君面前出丑,连忙引起来道:"大人随老奴来吧!"

  子沐缓缓站起来,可见是憋的难受了,刚要出门,又回头看了洛浮夕一眼,分明是离不开的拘谨,想要他陪同。

  洛浮夕宽慰道:"别怕,跟着公公去,我自不方便一起的,万一帝君召见了,没有人可不行。"

  子沐只好跟着两个宫人出了门。

  可不知是否出恭的处所离着承恩宫距离甚远,还是子沐闹肚子闹个没完没了,居然过了一刻也不见人影。

  浮夕这下便是慌了,不见帝君,不见负责招呼他们的大宫人,也不见了身边最亲近的人,偌大的皇宫里,竟只留下他一个。他如座针毡般难受,竟也顾不得许多,站起身来想要寻人。

  心里不禁着急,也微微有些不安起来。

  此时大殿只留宫女几人,问也不知帝君何时会到,一位稍年长的宫女见浮夕脸色担忧,如实相告:"按这个样子看,帝君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

  听闻此话,稍稍安心,急忙迈出宫门,身后的宫女们还来不及劝阻,就见洛浮夕心急如焚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只留一句:

  "小王去寻我家仆从,那么久了也不见回来可是有事耽搁了!速速就回!"

  他沿着原先大宫人和子沐消失的方向寻去,全然不顾身后的宫女们也紧张地朝着他走的方向跟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下雪了。
打滚求按抓!


3

3、○○三 迷路 ...


  ○○三.迷路

  洛浮夕抄了宫门口的一盏宫灯,沿着原先大宫人和子沐消失的方向寻去。
  他全然不知,身后的宫女们也紧张地朝着他走的方向跟了出来。
  更全然不知,这等越界的行为可是犯了宫规,若让帝君知道,他,还有她们,便都是死罪。

  可他怕子沐一个人会出事,在这无一人相熟的陌生宫阙里,处处地雷,难不保子沐会遇到什么。想到洛水国还有他的老父老母等待子沐回家,若真是出了什么事,自己如何向他的父母交代。

  心里着急,按耐不住,竟这样脑袋一热,鲁莽地寻了出去了。

  没成想,不过才走了几步,夜雾上涨,整个宫阙都被夜雾弥漫,形同鬼魅。
  他之前分明清楚地记得子沐和大宫人等行走的方向,结果刚刚转了一道宫门,又向前行了几丈,便寻不到前面的路了。

  因为他的前面,横是红凄凄的一面高墙,没有宫门,也没有径。
  先前的确是朝了这里走的,难道是眼花看错了方向?

  待他再回头往回走,却已是迷失在了浓雾中。
  好像鬼打墙一般的再也寻不着回去的路了。

  手里那盏在瑟瑟晚风中跳动的宫灯烛火似即将要被熄灭。

  头上偶有一两只飞禽飞过,掠过月色,发出凄厉的鸣叫,洛浮夕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顿时对这里的高墙深宅产生了恐惧,越发觉得幽闭得叫他心惊胆颤。

  这深深宫殿,好像是无形的牢笼,不知道为何,总有一种似乎【一辈子都出不去】了的莫名念头。

  转过身,努力在脑海中寻思着如何回去,更像被鬼迷了心智一般,鬼使神差般地顺了心里的直觉,竟只朝着一处方向走去。

  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拨云散雾的那刻,洛浮夕眼前出现了一处别致的小院,宫门外只有一盏硕大的宫灯,——这盏宫灯跟自己手上的分明不同,不知是否有意显示出自己的特殊身份,那宫灯上勾勒出艳丽的红色牡丹,一朵接一朵的如血色绽放,在阴森的暮色下,纵然是不灭的花火,跳跃的光芒却是说不出的诡异。

  而牡丹身后,藏的居然是张牙舞爪,狂妄的不可一世的金龙,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眉目间犀利的眼神就好像要把面前站着的文弱公子一口吞下肚去。

  龙,皇权的象征。
  这普天之下,敢用这般大胆而张狂的色调来村托出自己举世无双的身份的人,只有一人。

  除了这座无尽宫殿的主人之外,还会有谁?

  可他刚刚踏入别境,懵懵懂懂,微晓得人情世故,哪有那么许多的小猜测与大智慧,就能一眼认定这盏宫灯在宣告着【此地不宜久留】,【生人勿近】的道理。

  洛浮夕就因为总算在黑暗中看到一席光明,便立刻欢心雀跃起来。全然忘记了圣人的教诲。
  只知道自己在这个光景迷了路,而眼前终于见到一处小院,有灯火摇曳,就是有人,不管是谁总比自己一个人在宫里瞎转好。
  回去承恩宫的路,总算是有着落了。

  跨进宫门,隔了一处幽静池塘,后面有一间两间不大的宫舍,透过玉色的纱窗,映出了明黄的色调。
  呵,有人住,太好了。

  他举灯行到廊下,见窗户上闪过一人影,里面随即传出来叮叮砰砰的声音,好像有人打翻了杯碟,落了一地的破碎。

  洛浮夕顿了顿,心想着这声音甚是不妙的,刚要回头要想走,素不知着了什么心魔,腿也迈不开,居然还又朝里面挪了挪,想看个究竟。
  因为那扇门并没有合严实,微微虚掩,而门缝里透过的一丝光和里屋传来的细弱的哼哼声,更叫他迷惑。

  确实是有女人的哼哼声,这声音并不鬼魅,但似乎夹杂着痛苦。、

  他实在是不该有这般好奇心的。

  这是后话。
  可当时身边也没有谁能拉住他,告诫他,在这般浓雾凝重的夜晚,走进偏僻无人的别院,多半是要出事的。

  更不该的是,他居然忘记了天朝的礼仪,进别人的屋子前,必须要先敲门。

  所以,当洛浮夕推开虚掩的门,看到了里屋的一幕时,没有预兆的怔怔僵在了原地,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
  一张宽敞的红木雕花床上,上下交叠了一对男女。

  仰面躺在床上的女子衣衫不整,淡薄的素衣包裹不住美体微露。
  她有一张明艳动人的面容,本应该是难得的美人,可此时却是粉黛失色,面若死灰。

  那张惨白发青的脸上尽显了丧魂失魄的惊恐色彩,一双睁得铜铃般大又充满血色的双眸不再清澈明晰。嘴唇发紫,张开双唇想要呐喊什么,可是根本发不出一句声响,只能拼劲全力地发出低沉而绝望的闷声。

  因为,她白皙纤巧的脖子上,有一双强劲的大手狠狠地掐住了她,越勒越紧。
  女子挣命一般的将双手伸向跨坐在她身上施暴的男子,却没有一点力气反抗。

  而那个施暴的男子,在看到身下的美人的气焰在一点点削弱时,竟然没有半点怜悯之心,更无住手放她一条活路之意,似曾相识的英武俊朗的脸上居然依旧风轻云淡,好像在做一件及其普通又自然的平常事一般。

  洛浮夕突然觉得天崩地裂,脑海里涌现出三个字:——杀人了!!!

  他若在此刻还能保持正常心智,转身就逃,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种种。

  可洛浮夕只是个普通人,从来没有见过活生生的人这样气闭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无法伸手相救的场景,连死人都没有见过半具,这种场面他若还有心智知道要马上当作什么都没看到般地转身就跑,实在是可笑。
  更别说还能想到高呼救命,喊人来惩戒这个视王法为无物,草菅人命的暴徒。

  就在他看清楚那男子身上华服绣着的张狂的五色飞龙,并且对上朝堂上那英威风流的身姿时,洛浮夕这才灵光一闪的感觉到,他这辈子都会为今晚的鲁莽而付出惨重的代价。

  那男子不是别人,能这般视王法为无物,且草菅人命还能表情泰然自若的,天下唯有传闻暴戾成性,嗜血如狂的当朝帝君——宗政墨夜!

  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纵有万般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唯一的念头便是自己目睹了这个丧心病狂的帝君亲手杀了后宫女子的场景,若让宗政墨夜看到自己成了目击者,怕是自己果真要尸骨无存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想到此,洛浮夕瞬间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心乱如麻,嗓子里有一股浊气想要喷发出来,眼看不自觉地因为害怕即将要喊出声来,仅存的一点理智让他急忙伸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压制住自己惊觉的唇齿。

  可是他忘记了,那手里原还提着小巧的宫灯,他忘乎所以的松手捂住嘴巴的时候,那宫灯便从手里滑落,重重摔在地上。

  ——"——砰"!

  宫灯里的烛火触地即灭,原本不算太响的声音,却因为万籁俱寂的空旷而惊扰了床上的男子!

  墨夜帝闻声猛然回头,在他眼前出现了一张惊恐的惨白脸庞,那门口呆如木鸡,矗立的居然是南国洛水来的使臣,王子洛浮夕!?

  *****************************

  这个人他在今日的朝堂上见过,跟在百官身后,就连轮到他殿前叩拜,也是将头埋在胸前,不敢有半分的越界无礼。

  他高高在上,横扫众人,却在人群中一眼望到了不敢抬头来见的他,促狭不跌,又有几分胆怯,只是匆忙地在伏地三跪九叩之时偷偷抬眼望了自己,随后马上低下头去再也不肯抬头。

  可就是这一眼,眉目流转,堆上风月无数。

  让阅人千百的墨夜竟然对脚下的这个单薄少年有了兴趣。

  他坐在龙座上,随手抄起了奏章名册,饶有兴致的默念了名册上的三个字:洛浮夕。

  下了朝堂,想起少年高呼'万岁'时的羞涩,竟还想见他,便命人传了圣旨,要他入宫。

  墨夜帝这才想起来,他叫了洛浮夕,此时已是约定的时候,若不是刚刚有了这档子事,又岂能让自己忘记了还有个洛浮夕在等着自己?

  更没有想到,这个洛浮夕居然这般大胆,没有他的传召敢在后宫放肆的行走,而后面也没有一个宫人跟着他?

  好大胆的奴才!

  墨夜帝君眉头微锁,冷冽的眼神扫向了不该出现的洛浮夕。眼里满是盛怒和阴冷。

  洛浮夕呆在原地,看不透那双寒冷刺骨的墨色眼眸里,是杀意,还有轻藐。

  就在两人对峙期间,墨夜帝掐住女子脖子的力道稍稍放松,将注意力全部转到了洛浮夕身上,那女子差一点就要立刻毙命,因为这一刻有了几丝空气收入肺中,便有了微弱的意识,也将头用力扭向了洛浮夕。

  他清楚的看到女子脸上深深的泪横,画花了精致的妆容,眼里布满恐怖的血丝,额头青筋暴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的恐惧和无助叫浮夕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转移。
  就在迟疑间,那女子微微张开口,已是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唯可见用嘴型朝洛浮夕发出求救的讯息。

  她在无声地喊:

  【救……我……】

  惹眼的,不仅仅是她怀里掉出来的一把铮光发亮的匕首,更有匕首上赫赫两字——【渤海】!

  不消说,能拥有王族家徽又刻上【渤海】二字的利器,只有渤海王族之人。
  而眼前的这位几乎被勒死的女子,正是三日前送入宫的渤海国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恩,晚上要捉虫~~

太冷了,长冻疮……%>_<%5555


4

4、○○四 欲擒故纵 ...


  ○○四.欲擒故纵

  "——我们逃吧!"

  洛浮夕回到驿馆的时候已是子夜,一进门便对沉曦公主如此道。

  此番他的脸色凝重到任谁都看的出来他们在宫里绝对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和意外,居然跟子沐还能活着回到驿馆,在他看到天朝帝座亲自大开杀戒之后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他走了以后,那幽森别院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包括渤海国的公主是死是活?

  脑海里嗡嗡的,眼前只有床上的女子无声地喊着【救……我……】,而面前施暴的正是帝君宗政墨夜。
  回想这一幕,洛浮夕被吓得丢了七魂六魄。

  ****************************************

  回想当时。

  最后,他是与于当朝帝君四目相对的,对方阴冷如千年寒冰般的眼神好像要将他也勒死在这处僻静别院。
  心脏骤停,四肢发愣,唯只记得冥冥之中似乎得神明眷顾,在他耳畔喊了一声:"快跑!",这才使他醍醐灌顶,猛然醒悟。

  于是连宫灯都来不及拾起,嘴巴像是封了蜡一般,抬腿就朝宫门跑去,也不晓得跑了多远,直觉身上汗如雨下,背脊那方衣服早就湿成一片。

  终是看到了眼前有星星点点的宫灯亮起,原来不过是拐了两个弯的功夫,承恩宫就在眼前!

  早在门口急得团团转的正是回来后见不到他,也找不到人去往何处的大宫人和子沐。

  "公子!你去哪儿了?急死我们了!!!"
  子沐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黑暗中的白衣,认定是自家的公子回来了。

  原来就在他抄了宫灯去寻久久不回的子沐后,大宫人和子沐一行人又回到了大殿,跟宫女们撞在门口。
  那些宫女们本来跟在洛浮夕身后,还遥见人的去向,这下一撞见管事的大宫人,吓得六神无主,统统停在了门口,忘记了要继续追出去。

  待大宫人问清楚怎么回事,哪里还寻得着洛浮夕的影子?

  此时才觉大事不妙了,深宫后院的,不说宫舍成千上万间,迷路走个几天几夜也出不来,若是误打误撞惊扰了圣驾或者后宫嫔妃,谁都只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丢了帝君强调要看好的洛水国使臣,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子沐不见了主子,更是心急如焚,要怪就怪自己多事,吃了点心又喝了茶,或是水土不服,居然在宫殿里闹肚子,还一闹就是半个时辰。今天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

  可他断想不到,洛浮夕居然会因为担心他而跑出去寻他们。

  周围的几个宫舍连同茅房都找遍了,也寻不着洛浮夕的踪影,正在宫门口着急地一面等他,又一面担心帝君是否会随时到来。

  好在,洛浮夕在帝君到来前,终于现身了。

  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子沐更是高兴地要扑上前去,也丝毫没有在意洛浮夕脸上早就青白一片的预兆。

  "洛大人!您可总算回来了!"大宫人急急道,"您要再不回来,奴才们的脑袋可就不保了!可巧现在帝君还没有来!您可千万别再乱跑了!"

  那洛浮夕却不搭理大宫人,一心只想着要是再呆在宫里,恐怕再也没有性命回去了。拉了子沐的手,在不顾旁人是否阻拦,便朝外面走去。

  "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宫人们不知洛浮夕拉着子沐要去哪里,一时间围上来想要制止。

  见洛浮夕回道:"小王身体不适,想要回驿馆,但求公公转告帝君,今晚恐怕不能久留了!"

  可是,宗政墨夜的后宫,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没有帝君的旨意,谁敢乱行?
  硬闯,是个死。
  硬退,也是死!

  "大人不适,宫内自有御医伺候,您这么一走,我们这些奴才更是要死了!"
  大宫人急忙扭过洛浮夕的胳膊,哪里肯放人。
  却也心中纳闷,那洛水王子不知是吃错什么药了,还是回宫的路上撞了鬼,原是好端端的,高高兴兴等帝君回宫,这下像是变了一个人般,说什么都要回去,再不肯呆在这里半步。

  连子沐都觉得洛浮夕的变化太过迅速了。可眼下问他,他一句都不回。只是硬拉了人要冲出人群包围。

  两方僵持不下,忽见宫门口又出现了几名宫人,带头的似乎来头不小,年纪略长,身着三品宫服。此人便是帝君贴身伺候的六宫总管。

  六宫总管见两帮人拉扯般地站在门口,颇是不解,见到大宫人的手拽着洛水王子,有失体统,大喝一声:"住手!后宫之内,宫人哪能对洛水国王子无礼?以下犯上!"

  大宫人见到六宫总管,慌忙住手,站在边上一声不吭。却是松了一口气。

  原来那六宫总管,是帝君的先行驹,但凡帝君御驾前来,必有他开路。而六宫总管的出现,也预示着晚上的这场等待,接近了尾声,因为帝君即将回宫了!

  人没丢,也没出大岔子,幸好赶得及!
  大宫人心里直冒冷汗。

  相反洛浮夕看到六宫总管之时,却是万般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一步拉着子沐离开这个是非地。如今帝君就要回宫了,他也就必死无疑了。

  正当他惶惶不可终日时,那六宫总管扫了他和子沐一眼,缓缓道:

  "老奴传帝君旨意,告诉洛水国洛大人,帝君因被朝事所困,晚上不能来承恩宫接见二位了,还麻烦二位先回驿馆休息,待他日再宣!"

  洛浮夕呆在原地,没听错吧?

  那暴戾成性的墨夜帝居然就这样让他们回去了?他也不来见他们?
  而且他还是毫发无损的回去?

  该不会在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再命人背后放冷箭,横竖给他们两刀,就这样让他们被暗杀在后宫吧???

  "公子,还愣着干嘛?大宫人带我们出宫了?刚不是说身体不适,想要早点回去么?"
  子沐见洛浮夕呆在原地出神,不知在想什么,也不敢多问,戳了戳他的身体,催到。

  洛浮夕心有余悸,最怕那墨夜帝是假慈悲,背后再捅他们一刀。
  可又一想,那宗政墨夜已是天下之主,四海的帝君,他想杀他,何必这样大费周章的放冷箭呢?直接随便给他按个罪名,马上抓起来不就了事?

  更何况,他的确犯了宫规,闯了不该闯的地方!

  要杀他,易如反掌。

  见到洛浮夕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甚是好像五味俱全,又是复杂万分,那六宫总管抿嘴一笑,走到洛浮夕身边轻声道:
  "大人不必多疑,早料想大人心里有疑团,帝君已经吩咐老奴要转告大人,让大人安心回去,他今晚不会追究……若真想不明白,改日大人再亲自问帝君,不就明白了么?"

  "公公此话什么意思?"

  "大人……"总管又走近一步道:"您跟帝君之间发生了什么,老奴并不知道,也不敢知道……老奴只是把帝君的话带到而已……您要再不走,万一等会儿又有宫人来传帝君的旨意,说不定……您这就一辈子,也走不成了……"

  说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那老奸巨猾的眼角弯弯,似乎早就察觉到了什么,也似乎在暗示着洛浮夕当时还全然没察觉到的东西。

  洛浮夕心里暗怀心事:这宫里自然是不能久留的,谁知道万一那杀人魔王一个反复,后悔放走了他,估计自己也再无第二个机会可以脱身了。
  于是点了点头,急忙拉着子沐跟着六宫总管出了宫。

  那一会,洛浮夕是庆幸自己还能活着出宫的,他在颠簸的马车上看着长安街绚烂的万家灯火,尽管那灯火耀眼夺目到让他心旷神愉,可他却再无半点对于天朝的留恋。

  他坚信自己看的没有错,尽管早上在朝堂他没有看清高高在上的帝君的模样,可那身形,那件张狂的金龙帝袍,和杀人于无形的冷冽眼神,普天之下只有宗政墨夜一人。

  而在他身下几乎当下断气的,也绝对是才被送入宫三日的渤海国公主!

  倘若这一切不是梦,那么,他洛浮夕宁可死,也不会将自己的姐姐沉曦公主送入这个魔窟!他永远也不会让这样的惨剧发生在姐姐的身上!

  洛浮夕咬紧牙关,下定了决心。

  什么"待他日再宣",今晚!就是今晚!
  趁墨夜帝大意,他一定要带姐姐和子沐逃回洛水国去!
  哪怕第二天墨夜帝要拿千万铁骑踏平他的洛水国,他也不惜以倾国之力保护自己的家人!

  宁可死在战场上,也决不能让族人屈辱地死在这个魔王的床上,死不瞑目!

  身旁的子沐见洛浮夕眉头紧蹙,知是有事发生,却也不敢多问。

  默默地一直行到了洛水驿馆,洛浮夕一进门便对着等候他们彻夜未眠的沉曦公主道:

  "——我们逃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看到一句话,与君共勉:

【任何一事,其过程均比结果要动人,莫要辜负生命对你的恩赐。】

寒冬里等待暖日,再冷的天气,都会笑着说:幸好我还有一只暖宝宝。^_^


PPS:小太此前去火星一年有余,回来重返地球之后,发现JJ物是人非。
得知一直为榜样的lyrelion大人居然封笔,打击不小。
想要寻迹,忙忙人海再无可寻之处。
大人为师重教,几年前曾点拨过区区,所言的"相忘于江湖",憾事之一。


5

5、○○五 敦煌之主 ...


  ○○五. 敦煌之主

  洛浮夕一进门,便跟沉曦公主说了这一句。
  他屏退了左右,只留了沉曦和子沐二人。又怕隔墙有耳,知道晚上的所见不能告知别人,于是伏在两人耳畔,将来龙去脉会简单交代了一遍。

  听完后,子沐已是大惊失色,吓得六神无主。
  而沉曦公主尽管努力地想要保持脸上的镇定,但是随后微微向后打了一步趔趄的细小动作,便让洛浮夕知道,此事已经触动了她脆弱的神经。

  "现在就逃,我们送你回洛水!"洛浮夕忍不住对沉曦公主道!

  "——嘘!"
  沉曦伸手一把捂住浮夕的嘴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而后又用眼神暗示子沐关注门后是否有天朝的宫人监视,在子沐查看一遍表示没有任何纰漏时,这才松了手。

  "不要命了么!这种话岂能在他的地盘上肆无忌惮的说出来!"

  "……不那么做,难道要我亲手把自己的姐姐送进宫等死么?"
  他抬眼一字一句道,暮色的双眸里映出了刚刚亲眼目睹的渤海国公主的失色花容。

  还有,心比夜更黑的墨夜帝的冷冽眼神。

  难怪,叫墨夜。

  "入宫,是死。可只是我一个。不入宫,逃,死的就是洛水国的千万子民!浮夕,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忘记你所见过的,等待帝君的诏书,欢欢喜喜送我入宫!你别忘了,他日继承洛水国王族的,只有你一个男嗣而已!"
  沉曦公主已是有了必死的决心。哪怕是龙潭虎穴,她都必须去。

  作为一族的公主,又怎么能看着日后唯一的王位继承人为了自己的安危而以身犯先,让他陷入泥沼呢?
  她唯一的心愿,便是让自己的弟弟能够安全回到洛水,代替他孝敬父母,爱戴百姓!

  【你别忘了,他日继承洛水国王族的,只有你一个男嗣而已!】

  这句话重重压在洛浮夕胸口,竟让他一时无以反驳。

  可是,尽管洛水国的男嗣只有一人,可他真的能够有能力成为洛水的未来主人么?
  能够跟他的哥哥们一样骁勇善战,文武双全,又气魄盖世地敢跟天朝叫板,士可杀不可辱么?
  他有能力,承担起整个洛水的千万苍生的重担么?

  站在他面前的,是从小就被视为男儿一般勇敢的沉曦公主,这个自小跟哥哥们一起在校场练兵,又善骑马射猎的姑娘跟别家的女孩全然不同,不爱红妆刺绣花鸟,却对于天朝的兵书兵法十八般武艺情有独钟,又有治国的谋略和胆识。

  很多次,王父都对沉曦公主感到惋惜,她若是个王子,定是日后洛水国最合适的王位继承人。

  洛浮夕知道,自己远远没有沉曦公主对政治来得热衷,更没有她这份襟怀天下的大爱无疆。
  纵然洛水国还有无数可以继承王位的男嗣,也都不及眼前这位灿若明月的奇丽女子。

  "姐姐……纵然我是男嗣,可你别忘了,洛水国真正需要的是你,而不是我这样的一介书生,只会诗词歌赋,绘画弹琴……他日能让举国上下协力奋起抗敌,绝不误国的,也只有你而已……"
  洛浮夕低下头去,心意已决。

  沉曦公主看出了对方的决绝,"——不行!"

  争论不休,一时间房间里沉默一片,眼看外面打更的已经敲了三更,再不做决定,恐怕又是天亮了。到时,何知洛水国的一行人,是生,还是死?

  没有想到,刚刚一直在旁边沉默的子沐,居然打破了沉默,直径走到沉曦公主面前道:
  "公子说的对,……洛水国,只有公主,才能独掌盛世,他日继承王位,成为洛水第一的女王,莫属公主一人!"
  说罢,竟直径跪在沉曦公主脚下,对其磕头。"请公主尽快启程!"

  "子沐……"
  沉曦一时无言以对,总有万千心绪,看到子沐伏身跪下的那一刻,竟也说不出一个字。

  浮夕知道,世上能说动沉曦公主顾全大局的,唯有子沐一人,他们之间的感情,并非只言片语就能道明。

  "王姐!别再犹豫了!之后的事如何处理,交给浮夕。但且请王姐听我们的话,收拾行装立刻出城回南国洛水!"浮夕道。

  罢!

  沉曦公主咬了咬朱唇,看到眼前坚决的二人,终于痛下决心,连夜收拾行装出城。

  ********************************************

  天朝的皇城,守卫森严,特别是在三更后,全城宵禁,连一只活的鸟,都飞不出高高的城墙。没有朝庭特准的出城官文,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洛浮夕带着子沐和沉曦公主,再加简行随从,不过五六人,准备兵分两路就此出城。

  一队,是沉曦公主和这三四名洛水国的随护,个个身怀绝技,定能保公主安全。
  另外,则就是洛浮夕和子沐,并两三随护。
  其余的护卫早就被洛浮夕拆分装扮成了天朝的百姓。那来天朝的几十随户基数太过庞大,若一起在夜间出现,必会引起骚动,只能拆成数组,分散在天朝当作平凡百姓,待明日天亮再混出城去。

  这一夜是彻底的月晕而风。

  时值这个时辰,街上并无一人,只有几对护城的守卫来回穿梭巡街。
  洛浮夕带着沉曦公主躲在城门前的拐角,正准备寻找机会出城。

  可奈何城门守卫森严,果然固若金汤,如传闻说的连一只活物都飞不出去。
  那高大雄伟的黑色城门就在眼前,出城往南道路阔达,当日进城时特将洛水国自带的马匹养在城外郊野外,前面的哨所唰唰站齐了近百人的羽林护卫,各个体态饱满,又目露凶光,洛浮夕恐怕这一靠近,就会被羽林军撕得粉碎。

  因为之前就有一神色诡异的壮年男子,想要出城,言语不对,即便上来几个守卫,将那壮年男子压在地上,分秒不浪费的将人拖走,说是夜间出城,又没有官府的准许令,定是图谋不轨的暴徒,随后押解而去。

  "这可如何是好?"子沐拉了拉洛浮夕的一角,神色紧张。

  也是,他们随行将近十人,尽管沉曦公主为了出行方便换了男装,虽不得形迹可疑,可浩浩荡荡的十人队伍一出现,便难逃守卫的法眼,无论如何,也是无法蒙混过关的。

  "看来这个墨夜帝真是平时亏心事做太多了,难怪守卫城门的如此小心谨慎,要找他寻仇的,估计不在少数。"沉曦公主低声说道。

  洛浮夕眉头微蹙,细细思量如果采用【声东击西】这一死计,是否有成功的可能性。

  就在这会儿,月影偏斜,乌云过后,月光直照大地,竟不偏不倚地投射在他们站的拐角处。

  洛浮夕心里一惊,暗呼不妙,那哨所就在眼前,如此突然的光亮将他们的行踪顷刻暴露在百人的羽林军面前!

  就在不知如何是好,又没有想个万全之策时,眼前带头的羽林军士官与洛浮夕四目相对!

  果然那士官脸色浑然一变,大步流星朝他们走来,一面挑起一干锋利的尖刀指着众人,大声喝道:
  "什么人?已经宵禁还胆敢在城门前出现?"

  遭了!看到了!!

  身后的子沐紧张地拉住洛浮夕的衣角,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豁出去了!!洛浮夕本想两眼一闭,准备拼个鱼死网破。
  宁可成为刀下亡魂,也不愿意自己的亲人屈膝逢迎,做那暴君的玩物!

  正当洛浮夕准备开口之际,却不想身后拂过一阵清风,后面有人与之擦身而过,带一缕异域的奇异清香,抄过洛浮夕的身体,比他先开口接了话:
  "有劳几位差大哥了!深夜还要劳烦几位行个方便,我们有令在身,必须马上出城!"

  洛浮夕抬眼,此人身材魁梧,一副随从的装扮,身上裹了西域的骆驼色披肩,腰上配了两把弯刀。此人并非来自中土,跟他们一样,不是天朝的子民。

  在这个人之后,紧跟随了一架茜素红的马车,而后是十几名看着各个凶悍无比的随户。清一色的异域服装。

  "现在出城?"
  那为首的士官十分不信的模样,大摇大摆的走上前来,略过了角落里的洛浮夕等人,直径朝马车走去。

  只见马车的帘子微微掀开,里面端坐了身着华服的英武男子,看不清容貌,隐约见他身材挺拔,颇有几分王族的架势。

  随后从帘子里伸出一只手,递来一张出城的官文,又并一袋子银两也随手塞进了士官的口袋里。

  那士官看了诏书,又受了恩惠,自然对眼前的人开始毕恭毕敬起来,随后让开了道,一边低头奉承,一边笑言道:
  "小人该死,不知是敦煌的城主大人,小的立即开闸让各位同行!"

  那马车里的人听闻,也没有出一个声,随即放下帘子准备前行。

  这时候,那士官居然将目光又放到了洛浮夕等人身上,问道:"你们几个又是什么人?"

  洛浮夕一时语塞,怔在原地,心里一面想要圆谎希望能够趁乱混出去。

  不想到还没有等自己开口,那马车里一直不出声的人,居然开了口,只听一淡淡的硬朗低沉男声道:
  "……他们也是小王的随户,一同出城。"

  "哦!是是!"士官马上收了疑惑,大手一挥,让守卫们开了城门,放人出城了!

  洛浮夕满心疑惑不解,不知道这个素未谋面,也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敦煌的城主大人】为何要帮一个陌生人,更何况,他并没有开口表示要出城!

  可事到如今,且不管是敌是友,洛浮夕只能带着沉曦公主和子沐等人一起出城,因为出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是敌是友,待出了城再道个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淡要定……
虽然还是希望有很多留言按抓和收藏……好吧,总会等到春天的!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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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活擒 ...


  ○○六.活擒

  洛浮夕和沉曦公主默默紧跟在队伍的后面,有惊无险地出了城。
  一路上,这只几十人的队伍谁也没有说话,连马车里的人,也没有一点响动,更不问洛浮夕他们是谁,要去哪里,为什么要在三更天没有官文的情况的混出城去?

  当然,也没有表示自己的身份,和言及为什么要出手帮他们。

  直到走了将近半里地,来到一处开阔的郊外农庄处,那马车里的主人终于命令队伍停了下来,众人才有胆子朝后看了一眼,发现皇城已经看不到踪影了,就算现在有人发现他们不见了,一时半会,也是追赶不上的。

  众人停下后,马车的主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一约莫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高大男子,揭开帘子,在随户的陪同下走到了自己面前。

  他有一双细长而深邃的眼眸,可那眼眸的色彩却异于旁人,是如同西域大漠一般叫人望不到边际的琥珀色,透着沙砾的烁金流光。

  他走到洛浮夕前,足足高了大半个头,有着比天朝普通男子更为伟岸的挺拔身躯,正如之前在马车后面的依稀约见,如今看仔细了,他果然有着无与伦比的英气。
  那幽幽的,并不浓烈的清香随着他的到来而弥漫在洛浮夕身畔,却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危险,而迷人。

  "真是难得!"

  "恩?"
  洛浮夕光顾着打量眼前这个神秘男子,忘记了他已经近在咫尺,低下头突然放大的俊脸几乎压到自己的额头。刚刚嘴巴里吐出的这句话,还伴随着身上的香气扑在自己的脸上,热热的居然让他不知所措起来。

  眼前的男子似乎察觉到了洛浮夕的窘迫,轻笑道:"我是说,没有想到能跟洛水国的王子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见,真是难得。"

  "这位公子,我们见过么?"
  他想不起来自己何曾见过这个男人,若是见过,又怎么会记不清如此特色的脸呢?

  "呵呵,您贵人多忘事……不过也是了,那日天朝的皇帝诏您入宫觐见,文武百官无数,小王扎在人堆里,您只顾着高呼万岁,当然看不到在下了……"
  对方依旧笑得很是温情。

  那日在皇宫的大殿,洛浮夕诚惶诚恐,只求别让暴君抓到把柄,自然心无旁骛,哪里还能看得到别人。
  他断定眼前的这个人,必是四国之一的敦煌国的王族,看他自称【小王】,大概就是帝君要求的【藩国王子必须亲自送公主入宫】中的敦煌王子了!

  "原来是敦煌的城主大人……小王有礼了!事先并未认出城主身份,实属失礼。"
  洛浮夕合掌抱拳一揖,如此想来,晚上见到他顺带出城,也是情理在内。

  看洛浮夕低头作揖,敦煌城主也是回礼,瞧这弱不禁风的洛水王子面容清秀,颇有几分风雅书生的韵味,又是这般的脱俗有礼,不仅将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又道:

  "——不过之前小王说的【难得】,可说的是,洛水国的王子居然是这般风流人物,【真是难得】!"

  听闻此言,洛浮夕顿觉不好意思,虽说之前也常有亲人夸赞他长得俊秀,用上【风流】二字的,却是第一次。

  见他呆呆站在原地没有接话,又是红了耳朵,敦煌城主笑着又道:"你们一行三更出城,却没有官诏,为何走的如此之急?"

  洛浮夕这才回了神,眉目一转,想来事情的原委不能一五一十的全部和盘托出,只能找个借口道:
  "洛水国传来急件,说是老父王急病,恐怕不能拖,为此想连夜赶回去,竟然忘了要问官文一事,幸而遇到城主,不然恐怕又是一番折腾,不知道还来不来的及赶去见王父。"

  "原来如此!"敦煌城主点了点头,不再细问,见天色即将亮起来,不好再耽搁了,便又对洛浮夕等人道:"即使如此,那小王就不送了!各位一路小心便是。若是他日有缘来敦煌城做客,小王一定尽地主之仪,在于洛水王子举杯畅饮!"

  那人转身上了马车,只从帘子后飘出声音道:
  "在下西国敦煌的凛风,他日洛水王子来敦煌,必畅行无阻!"

  说完,那一众人便朝西面而行,早已不见了踪影。

  洛浮夕来不及道一声谢谢,想到若待他日有机会,再亲自向敦煌之主凛风道谢。

  这个当口,早就收到消息等在郊外的洛水国随从们牵来了豢养于郊外庄园的千里马。
  洛浮夕让沉曦公主和子沐先行一步,自己并其他人稍后再走。

  "为什么不一起走?"沉曦翻身上马,颇为不解。

  "你们先走,兵分两路,我垫后。万一追兵赶来,我也可以拖延点时间。"

  子沐听完,皱了皱眉,急忙下马道:"公主先走,我也赞同,但我和公子从小形影不离,公子去哪里,我也去哪里,断不会让公子一个人遇险,我是洛水之子,洛水绝不会让他们的王子孤身一人!"

  洛浮夕见子沐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做拖延,只求让沉曦公主能够早如回到洛水,哪怕现在他被抓回去了,也算了了心愿,并无憾事了。

  可是再僵持不下,恐怕追兵随时都会出现,到时候,谁也走不成了!

  洛浮夕狠了很心,直径走到沉曦公主的马匹后,举起马鞭,竟朝着马屁股重重抽了下去!
  那马儿顿时一惊,疼得哀嚎一声,撒了蹄子疯了一般地朝前跑去!

  沉曦公主没有料到洛浮夕会出此狠招,来不及回神,已经被马儿拖着跑出了千米。
  而后五六个随从急急地跟在沉曦公主后面飞驰而去,落下一道的尘土飞扬,消失在了洛浮夕和子沐眼前。

  子沐回身看去,他们还剩下两名随户,却不知道洛浮夕如何安排。
  "公子,公主有这些随户保护,我们都可安心。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

  洛浮夕定了定神,似乎已经将之后的结果演练了千百遍一般。
  他缓缓道:"公主私自出城,必是大事,暴君不会就此罢休,子沐,你和随户们紧跟公主身后回洛水,我一个人回帝都拿自己的命换你们的周全!我不会让洛水的百姓跟我一起受罪!"

  "什么?你疯了么!不行!"
  子沐听闻大惊失色,拽着洛浮夕的衣服不敢置信的摇着他的肩膀:"公子,你出城的时候可是说了,要一起回洛水的!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居然要回去?当初也是你说的一起走,我们才同意的,你现在出尔反尔,我们又怎么会让你一个人承担!!!"

  洛浮夕微笑地让子沐镇定,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若我不说,我跟你们一起出城,你们会同意出城么?可是,若没有人承担一切后果,洛水国恐怕又要遭受连年战火,洛水国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

  "所以,我让沉曦公主先走,你也一起走。可你偏要留下。我实在没有办法不告诉你实情了。现在你知道了我的意思,你就快点了了我的心愿,跟着沉曦公主,朝近道走吧!"

  洛浮夕亲自将马牵到子沐面前,示意他骑上去快走,没有想到子沐也是铁打的骨头,脾气硬的狠,说一不二,说不走就不走。

  他决意道:"我说过,不会让公子一人承担!正如公子所说,洛水国有沉曦公主继承王位,势必能让洛水重新民富兵强,我们再不用担心!"

  *******************************

  天色渐渐由墨黑转为了灰色,略有几只早起觅食的飞鸟从他们头顶掠过。

  洛浮夕正和子沐纠缠之间,没料到墨夜帝的爪牙察觉了洛水驿馆的不寻常,那安排在驿馆做眼线的宫人不过打了个盹儿,起来却发现驿馆里最要紧的几个人全部不翼而飞,而那公主的床榻上,只留着一个人形的枕头!

  急报入宫,打扰了墨夜帝的清梦,墨夜帝一怒之下命几百羽林军在城内到处搜索,也不见洛水国使节们的踪影,这才有守卫城门的士官来报,说是早先已有敦煌国的使节出了城!

  墨夜帝命人砍了守门的士官头头,那几百人的羽林军便朝着洛水国的方向追赶而来,正不过赶了一里,就看到洛浮夕和几名随从站在岔路口,见到大部队的羽林军,却也并不吃惊或是害怕。
  神色自若,如同寻常。

  天朝遇到这种叛逆而逃的人,墨夜帝通常不会手下留情,以前可遇到过类似洛浮夕这类的情况,因为不满帝君的统治而一心推翻王权的官员,阴谋败露后就想一走了之逃出帝都,最后不都被羽林军如同捕捉猎物一般的包围在内。
  可是那些人在被追赶上的时候却再无一点活命的可能了。

  墨夜帝的宗旨便是,若不逃,则赏全尸;逃,则就地正法。
  尸横荒野,被野狗咬得只剩骨头的惨剧,往往能够起以儆效尤的效果。

  但是这一回,墨夜帝的手谕却发了善心,命羽林军务必活擒洛水王族,还要【毫发无损】地带回宫。

  众人将洛浮夕和子沐团团围住,几百团浓烈的火把熊熊燃烧,即将要把暮色的天空燃尽。
  一官阶颇高模样的人从战马上跳下来,对着洛浮夕缓缓道:

  "大人,我主帝君,为表今日在承恩宫内招呼不周的歉意,特命尔等再请大人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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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7、○○七 寝宫 ...


  ○○七寝宫

  洛浮夕是被羽林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着重新进宫的。
  就好像他是一件不容有失的贡品,万万不能有任何差池一般,或者他们害怕他是插了翅膀能上天入地。

  入宫时,已是破晓时分。
  再次进了这个如九重碧落的宫殿,洛浮夕依旧是带着不安和匪夷所思。
  这些心情,全来源于这个素来以铁血暴戾闻名的帝君,居然没有当下就砍了他的脑袋,并且是以这种"温和"的方式宣他再次入宫,理由竟是【以表招呼不周的歉意】。

  这算唱的哪出?

  身边的子沐也是一言不发,身体微微颤抖,看得出,他比自己还紧张。

  入了宫,并没有直接见墨夜帝,而是由宫人领着来到一处别院,被人要求洗干净了风尘仆仆的身体,并换了一件简单的宫服。
  前来伺候的,居然是昨日后来传话的那个大宫人,那双老谋深算又包含不明寓意的眼睛,让洛浮夕想忘也忘不掉。

  他这才晓得,那位年纪颇大的大宫人是墨夜帝的贴身伺候的大总管,唤作【常公公】,统管了宫内上下几千的宫人宫女,在奴才堆里,就是顶尖了。

  也不等洛浮夕有诸多的疑问,好像早就猜到他会问什么一般,那常公公事先就对洛浮夕一一明说了:"帝君知道大人一定没有休息好,特意将此小院用于大人休息,洗漱完毕后奴才们准备了一点食物,大人还请细细享用了才好。——另外,帝君下了早朝后,会宣您入宫,当然了,只有您一个人而已。"

  一个人?洛浮夕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可现在人在砧板上,只能束手就擒被人鱼肉而已。只好到时随机应变了。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便有人来传洛浮夕再进承恩宫,并拦了原本还想一同跟去的子沐。

  "帝君言明,只许洛大人一人面圣。"

  洛浮夕心里忐忑,这时候也知道就此作罢,跟来人一道去了这旷世宫殿的心脏——宗政墨夜的寝宫!

  ****************************************

  【承恩宫】的金色匾额就在自己头顶驰过,昨晚已经来过这里,不过是宴客的正厅,寝宫就在承恩殿的后方。洛浮夕此时还不胜理解,为什么帝君的召见会在寝宫,而不是正殿。

  那恢弘的金瓦红墙在午时的阳光下越发地凸现淫靡的神采,让洛浮夕的心里产生了惊心动魄的错觉。

  仅有的一点理智让洛浮夕保存着原本的聪慧,正着力猜测帝君的用意,和过会儿面圣时候毫无破绽可寻的完美说辞。

  "帝君,洛大人到了。"
  带他来的宫人面无表情地唤了一声,似乎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

  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否回应,那宫人顿了顿,便轻轻推开了厚重的红漆雕花大门,对洛浮夕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他赶快进去。

  洛浮夕狐疑地迈进了高高的门槛,待他不过刚刚将身体都塞进大门,那身后的宫人居然迫不及待地将门'咯吱'一声严严实实地合上了!而再也没有第二人跟着洛浮夕进门!

  心里的不安感徒然剧增,等真正适应了寝宫内外的光线落差后,他这才细细地环顾了房内的环境和摆设。

  ——帝王家的陈设,绝非一般的平头老百姓可以比拟的,就连自己的王族宫殿,都不及它的奢华的一半。

  掠过巨大的雕龙红漆梁柱,眼前摆放的是白玉雕刻的双龙戏珠的龙塌,前面有矮桌和一叠叠的书册,许是奏章,他分辨不出。

  而龙座后面,是一整幅气正山河的江山图屏风,上题【敖群纳海九州图】七字,用笔苍穹有力。而此画四周则以五彩八宝孔雀翎做边,闪耀着夺目光彩,几乎折瞎了自己的眼。
  四周有条不紊的摆放了客座的座塌,每个案几前都是一顶镂空青铜香案,弥漫着不知名的芳香。
  这香他也从来没有闻到过,清新淡雅,略带圆润感性的后味,让他整个人都很精神。

  再者,是漫天铺地的明黄帷帐,将房间分割成了两个部分。

  可是,这偌大的空间里,除了自己,再无第二人了。

  洛浮夕疑惑不解,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向前再迈一步看个清楚。

  不安有余,那江山图后,传来了似乎熟悉的低沉男音:
  "别愣着,进来!"

  没有礼貌的招呼,只有强硬的命令。
  这声音在熟悉不过,他昨日在朝堂上听过多次了,浑厚而略低,却在声音中凸显了自己的王权霸气,傲视天下,掷地有声地震慑人心。

  洛浮夕小心翼翼地朝前方移动了两步。而后又定在了大殿中央。

  那屏风后面的声音似乎略有不耐烦,继而在橙黄的灯火下映出了一张俊朗不凡的脸。
  对方一手掀开遮挡的明亮帷幕,从里面款款走出来。

  ——正是宗政墨夜本人,没有错。

  依旧是不可一世的神采,冰冷的眼神里投射出洛浮夕纤细的身姿。
  那浓墨重彩的水墨色龙袍上的银龙似乎要将洛浮夕撕裂一般地张狂。

  昨晚,让他恐慌的人的脸,又一次映射在了自己面前,纵然想逃,也是没有办法逃脱的。

  墨夜帝从幕后出来,直径跨坐在了江山图前的龙塌上,好像劳累了一上午,此时略显慵懒。见洛浮夕低着头,站在中间畏畏缩缩,也不敢再越前一步的样子,倒是有点兴趣。
  于是半躺在榻前,一手支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这个人,在白天的朝堂上,便足够在众臣之中脱颖而出,全仰仗了他有一张相貌上乘的脸,又于天朝本土所出的美男们不同,容颜颇有几分异邦的清丽,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他自恃在从【不败王】到如今让番邦闻风丧胆的【帝君】的这十年间,过人的精力让他对美色毫不放过一点一滴。
  美女也好,俊男也罢,只要是入他眼的,便没有吃不到的。

  墨夜帝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这个少年,朝堂上默念了他的名字,此后便是将这张脸映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而映在自己脑海里做什么用?答案不言而喻。
  ——那就是当今的帝君,看上了洛浮夕,想要他暖床。

  所以,也便有了独一无二的承恩宫里设宴的礼遇。

  当然,若不是昨晚突然出现了一件让他始料不及的事,那这会儿墨夜帝与洛浮夕的再次相见,绝对不会是以这种姿态。
  多半,会是在他的床上。

  "洛浮夕?"墨夜帝在空气几乎凝结成冰之前,终于开了尊口。

  "嗯?"
  没想到帝君会以这样的三个字做开头,洛浮夕本能的接了一声,说完之后他才记起自己的身份,似乎已经错了礼节,慌忙跪下,以额触地道:

  "臣该死!"

  他看不清楚对面的男人的表情,但是分明可以感到对方冷酷的哼声,伴随着一点捕捉猎物时猎手的特有的欲擒故纵的心态。

  只听见高高在上的帝君又道:
  "该死?呵,人人在朕面前,动不动,都说自己该死。说说,你为何该死?"

  "臣……刚刚在帝君面前,忘记礼仪,竟让帝君先开口后,才记得下跪请安,实属该死。"

  帝君听后,轻笑一声:"既然说该死,那你再说说,你该如何死?"

  洛浮夕的喉咙里吞下一口口水,额头微微出了细汗,想来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只是不解,为何墨夜帝会有这般耐心,闭口不提昨晚之事,还有他带沉曦公主连夜仓皇而逃。按他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一笑了之的。
  当然,洛浮夕此时自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被邀请参加宴席的原因。

  "……臣不知道,如此越礼,在天朝是多大的罪,和该用何等的刑罚……若是死罪,我为臣子,也只好该受则受便是。"

  对方细细把玩着洛浮夕的耐心道:"不过是进门忘记下跪,自然罪不至死,何况,你还是藩国的王族,朕要是处死了你,免不得又是两国交兵,代价也太过庞大了。"

  洛浮夕听完,刚有一点松口气的打算,那墨夜帝便又将话锋一转,叫他胆战心惊:

  "——不过,你的罪,可不仅仅是今天忘了礼节,那么简单!"

  那话重重的打在洛浮夕的心口,语调不高,却是不怒而威,洛浮夕终于明白自己今日必死了!
  可他死了不要紧,他敢停在郊外,并没有随沉曦公主一起回洛水,必是报了舍身成仁的决心的,只求他能凭自己的言辞说服墨夜帝不要再找洛水的麻烦,放过一族的千万百姓。

  那就是死,也够本了。

  他道:"臣知罪。"

  "说说看,你还有什么罪。"墨夜帝明知故问的态度,让洛浮夕没有一点底气。

  "臣昨晚犯了两宗罪。罪一,擅闯帝君的后宫,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打扰了帝君的清净。"

  "恩。"对方点了点头。不发任何意见。

  "罪二……没有帝君的恩准,擅自离开帝都……"

  墨夜帝终于顿了顿,回道:"那么说来,你洛水的公主,此时已经在回洛水的半道上了?"

  "……"洛浮夕咬牙不开口,以沉默相对。

  "擅闯朕的后宫,不敬,是死罪;私自出城,放跑了和亲的公主,欺君,更是死罪。两条罪加一块儿,你洛浮夕得死两次。"

  墨夜帝从龙榻上站起身,直径踱步移驾至洛浮夕面前,少年依旧纹丝不动的跪在自己脚下,微微有些发抖。
  他是明显的恐慌着自己,否则,当墨夜靠近他的时候,他又怎么会情不自禁的不断地向后面挪动身体呢?

  试图始终跟墨夜帝保持一尺的距离的这个无意识举动,让墨夜帝很不高兴。
  但作为帝君,他却有着十分的兴致看洛浮夕是如何的恐惧自己。

  这,让他身上的某个部位,莫名的兴奋……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渐入佳境。


8

8、○○八 将功赎罪 ...


  ○○八.将功赎罪

  洛浮夕闻言将头埋得更低,只想着命不过一条,真要死了,不管几次,只是刀砍一下而已。但是对方的强大气势却让自己感到害怕,他怕他会想出其他折磨自己的办法,不仅仅只是杀了他那么简单。

  "可是……你的命,只有一条。"对方如自己所想的一样,不会善罢甘休。继而又阴冷地道:"……后两条,罪无可恕。不过你只能死一次,那另外一次……"

  墨夜帝顿了顿:"……另外一次……让你洛水全族来代替,如何?"

  洛浮夕瞪大双眸,没有料想墨夜帝居然还是想到了这一出,便连忙抬头,急火攻心地大喊了一个"不!"字。

  那抬头的瞬间他才发现,墨夜帝已经矗立于自己面前,微微下弯的腰使这张英气的脸直逼自己,双眸里映出的是挺拔的身姿和意味不明的神色,四目相对的刹那,让洛浮夕不禁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渺小感觉。

  就好像,他是地上的一只蚂蚁,眼前的墨夜的手掌翻覆之间,便能轻而易举地碾死他!

  "……这一切都是臣一人所为,王族之人并未得知……臣也是护姐心切,才会一时糊涂……但求帝君要杀就杀臣一人,洛水的百姓是无辜的!"

  "哦?护姐心切?"对方讪笑道:"那你再说说,为什么要护姐?难道朕会对你王姐不利么?和亲,多么荣耀的恩赐,你们洛水国,还嫌朕的庙小么?"

  "不不,不是这样的!洛水不敢,臣更不敢……"他知道墨夜帝是在拿昨天晚上的事跟自己杠上了,想到此,眼前又出现了渤海国公主凄厉的面容,不知道一夜之后,她是生是死。
  眉头一紧,索性豁出去了。
  洛浮夕跪在原地恳切道:"帝君放心,昨夜臣误闯别院,天黑灯隐,什么都没有看清楚……至于出城……也是臣一时理解错误,曲解了帝君的意思……"

  见到少年昧着良心说着这一番借口,墨夜帝到底是觉得几分好笑。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敢直言自己的所见,哪怕是亲眼看到他杀了人,也会转身说,一定是被杀的那个人的错!谁让他宗政墨夜,是天下的主人呢?
  难道主人,还会犯错么?就算有错,也是别人的错!

  谁都一样,连这个洛水王子,也一样要唯唯诺诺,诚惶诚恐地跪在自己面前说什么事都没有。

  "呵呵,好一个【什么都没看清楚】……"墨夜微微抿嘴,"没看清楚,就让你吓得连夜出逃了?那要是看清楚了,岂不是要逃出人间了?"

  "这……"
  【逃出人间】,简直是□裸的恐吓。

  "朕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你昨天看到的,和没有看到;看清楚的,和没有看清楚的。"
  高高在上的帝王说得很是泰然自若,好像昨天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紧要的事,"——当然了,这还要感谢洛水王子很合时宜的出现!"

  "什么?"
  洛浮夕被这个【感谢】惊得忘记应该低下头去,只是呆在那里跟帝君继续四目相对,且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昨晚宴请洛水使者前,朕在渤海公主的寝宫准备恩宠渤海来的小公主……"有人将【恩宠】两字着重,"……可惜有人根本心不甘情不愿,视朕为仇人,私藏了匕首,想在床上刺杀朕,结果被朕制服了。"

  于是他恼羞成怒,就下狠手掐死渤海公主?
  洛浮夕的眼里多了恐慌。他想知道渤海公主是死是活。

  "你放心,朕还舍不得杀她。"
  墨夜好像看出了洛浮夕心里的疑问,帮他解答了这个答案,"——所以,朕刚刚说,要感谢你。你适时的出现,让朕没有因为怒意而一下子掐死她,也给了朕一个发兵讨伐渤海的理由。他们的公主想要行刺朕,朕自然要讨伐,而且,公主必须要留着做活口,不然就是给了渤海机会来反咬朕一口,大可说是朕杀人灭口,将莫须有的罪名灌在他们头上了。……而你,洛水国王子的身份,真是最合适的证人。"

  墨夜想要洛浮夕做证人,所以才没有杀他么?

  "臣说了,臣昨晚什么也没有看清楚……"他死咬住这一口,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
  "帝君想要人作证,大概是找错了人。"

  墨夜帝并没有因为他这样拒绝而生气,到是多了一份玩味:"现在已经不必了。……朕昨天晚上便告知了还留在天朝护送公主进宫的渤海王子,将事情经过一一转达,没有想到这渤海国王子竟大义灭亲,也不求证,马上对朕言,如果公主真的大逆不道,他们渤海就将公主交给天朝处置,渤海国一概不管——只要天朝不迁怒于渤海即可。哼,作为兄长的居然可以无情无义,撇干净到这种地步,真是闻所未闻。"

  洛浮夕听完,眉头深锁,对渤海国王子的做法深感不齿,又有几分可怜那弱小无助的渤海公主。"……既然帝君已经解决了,那唤臣来,不知还有什么是臣可以效力的?"

  "虽然解决了此事,但是你洛浮夕擅闯后宫的罪,还没有完。眼下倒有一件事,要你洛浮夕亲自去办,将功赎罪。" 说完,墨夜地看了洛浮夕一眼。

  "帝君请讲!"
  话虽如此,可这天朝人才济济,哪里需要他一个外人来办什么事!

  墨夜向前一步,向下弯腰,一手捞起跪在地上的洛浮夕,几乎将脸贴在对方的耳畔,轻轻在他耳边吩咐道:
  "你替朕,送点慰问品给渤海公主,以表朕昨晚太过粗暴的歉意,如何?"

  洛浮夕被墨夜帝扶起,没有想到居然是那么小的一件事,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帝君要他去送,而不随便找一个宫人呢?就算是疑惑,也不敢多问,只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墨夜帝很是满意洛浮夕的回答,并再次宽慰道:"朕答应你,帮朕做完这事,朕就不再追究你私闯后宫的罪名。"

  话音刚落,便有宫人进来,拎了一宫造的雕花食盒进来。

  墨夜帝指着那圆篓型的食盒,笑眯眯道:
  "这个就是朕给渤海公主的小礼物,洛爱卿,可要小心伺候!"

  **************************************************

  洛浮夕跟在带路的宫人后面,朝渤海公主暂住的别院前行,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居然就真的着了魔一般乖乖听从了墨夜帝的建议,以帮他完成送礼给渤海公主的任务,以此来抵消自己的鲁莽。
  而那食盒里装的应该不仅仅是一盒食物那么简单吧?
  可他连问的机会也没有,只有顺从。

  宫人领着他穿过长长的走道,来到一处幽静的别院处,门口站了几名守卫,似乎在严加看管院子的主人。

  这应该就是软禁了。
  洛浮夕仔细回想了昨晚的路线,似乎就是这处别院没有错。

  进了别院,那精巧的内室里又有几个宫人如同门神一般立在廊下,各个面无表情。见到洛浮夕来到,让开一条道,让他进到了屋内。

  宫人将手里的食盒递到洛浮夕手里道:"大人,这便是渤海公主的住处了。"
  而后又朝内室喊道:"公主,洛水国王子请见!"

  而后从屋内出来一个宫女,确定了洛浮夕的身份后带着他又进了一间内室。

  不过几步,便见到的一贵族打扮的年轻女子端坐在镜子前,洛浮夕站在她的背后,从那明黄的铜镜里看到了一张无比苍白的脸,尽管有着姣好的面容,也掩饰不了憔悴的愁容。
  而这个女子,正是他昨晚看到的渤海公主没有错。

  在镜中看到洛浮夕的时候,渤海公主很是吃惊,原本的愁容也被吃惊所代替。她转过身朝洛浮夕一揖,轻声道:"你居然就是洛水国的王子?"

  "正是在下。"
  回答之间,清晰的看到公主的脖子处,有一道很是明显的红色勒痕,声音也是沙哑的。
  这个墨夜帝,下手也太狠了,居然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下那么重的手,几乎要了她的性命!
  但一方面,也因为渤海公主终于脱险而感到高兴。

  再将目光移到上身,那渤海公主的手腕上居然也有被勒过的痕迹!?
  天知道她昨晚最后是怎么活下来的,又遭受了什么待遇,可怜她身在宫中,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已经出卖了她,将她送做墨夜帝随便处置!

  想到这里,犹豫着该不该将墨夜的话转告给她,而略微迟疑。

  眼前的少女以为洛浮夕看到了自己露在外面的手腕,尴尬道:"让王子见笑了……昨晚的事……"

  "昨晚的事,在下什么都没看见,公主请放心。"看着对方纯真的脸,洛浮夕还是决定什么都不告诉她。

  "既然如此,敢问阁下今日到访为了什么事?"
  渤海公主的脸上,显露出的是对洛浮夕这般回答的感激。

  洛浮夕这才想起要紧的事,将那食盒放在渤海公主的案几上道:"这是帝君命臣送给公主,以表让公主受惊的歉意的礼物,还望公主收下。"

  "礼物?以表歉意?"
  对方很是不解和狐疑。却也没有多说其他的话,对于洛浮夕的到来,再三地表示了自己的谢意。

  **************************

  洛浮夕礼貌的从内室退到门口,刚刚走到廊下,突然听到屋内一阵摔破瓷器的乒乓声!
  又似有花架花盆之类的被摔在地上,动静很大。

  这是怎么回事?

  听闻这个声响,洛浮夕站住了脚步,回头一看,却见原先站在廊下的宫人们全部冲进了内室,而后又要相互拉扯的声音,以及女人骂骂咧咧的喧嚣。这声音正是渤海公主的!

  还来不及等洛浮夕有下一步的猜测,那内室便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渤海公主断断续续道:

  "……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宗政墨夜……还有……还有你……洛浮夕……"

  "你们……蛇……鼠一窝……呃……呃……"

  洛浮夕怔在原地,待对方喊道了他的名字,他才知道坏事了!
  刚要急忙冲进去看个究竟,竟被一起来的两名宫人拉住了胳膊。

  再然后,便是越来越弱的气闷声。

  那宫人阴测测地对洛浮夕说道:
  "大人,您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事,跟您无关了……想必渤海公主,很是喜欢帝君送的小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洗被子~~晒被子~~装被子~~
充实的一天~~^_^


9

9、○○九 渤海公主 ...


  ○○九.渤海公主

  "想必渤海公主,很是喜欢帝君送的小礼物!"那宫人缓缓道。

  洛浮夕对这个宫人的反映很是不满,他猜测,屋里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按照渤海公主刚刚喊的这两句话,绝对是跟公主的个人安危有关了!

  他急躁地想甩开宫人的手,固执地要闯进去看个究竟,两方纠缠不下的当下,那别院门口停下九龙御撵,墨夜帝居然亲自到了这里。

  有大宫人在门口道:"帝君有旨,命洛水王子速来御撵见驾!"

  众人回头,墨夜帝的身姿在明黄的卷帘后隐约可见,洛浮夕见到这个始作俑者的人,很是生气的朝他走来,他要问个明白,对渤海公主到底做了什么?

  不想还没有开口,墨夜便对着洛浮夕道:
  "洛爱卿今天做得很好,帮朕解决了后顾之忧,朕按原来说的,再不追究你擅闯后宫之罪。"

  "敢问帝君,您让浮夕送的礼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事本来就可以这样为止了,但是洛浮夕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硬是问了自己不该问的问题。

  帝君不想洛浮夕之前在寝宫没有过问,现在却还来问自己是何东西,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完全的出自于一副质问的口气。

  他挑了挑眉,很是坦然道:"一瓶上好的宫廷特酿,再加上一瓶举世无双的鸩毒,一滴便可,且无痛苦。——这是朕给她的恩典,让她没有痛苦的为自己的行为,付出该付的代价!"

  听完,洛浮夕呆如木鸡,嗓子如鲠在喉,竟不能再发一言。

  ********************************************

  洛浮夕忘记自己后来是怎么被带回墨夜的承恩宫的,他只知道自己脑海里一片浆糊,在听了墨夜帝的话后。

  然后他才知道,自己被设计着做了墨夜帝杀人的帮凶——但是他并没有想透,为什么墨夜帝要选他去送毒药,这一切的安排和设计,对于他又有什么好处?
  但有一点,天下所有人都清楚,没有利益的事情,墨夜帝是绝对不会做的。

  而在后来,宫人送来一条喋血染红的白色丝帕。
  墨夜飘了一眼,然后点了一下头。
  洛浮夕这时才完全的想到,渤海公主尽管昨天逃离了魔爪,但现在恐怕已经来不及再救她了。

  他站在墨夜帝面前,眼前有太多的疑问和愤恨。
  他原本还是希望,这个衣冠楚楚看着一派斯文的帝君,能够怜香惜玉地放渤海公主一条生路,起码不是以这种形式草草了结了对方的性命。而自己居然还跟傻瓜一般的任他摆布,并且被摆了两次。
  一次是口口声声地让他做了实事的见证,而现在这次,让他充当莫名其妙的送礼人,更是陷他于不义。

  难怪最后,渤海公主还会将他认作跟墨夜帝一样的蛇鼠一窝,让他们都不得好死!

  呵呵,不得好死。
  他居然相信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他自然是不得好死!

  洛浮夕面无表情的对墨夜道:"帝君让臣做的事,臣都做完了,现在可以放臣走了么?"

  "走?去哪?"墨夜帝盯着面前的少年郎,悠悠问道。

  "回洛水……就算不让臣回洛水,这帝君的皇宫,也不是臣应该常呆的地方。"
  他想早日离开这个杀人不见血的魔窟,远远逃离宗政墨夜的手掌。

  "是么?"墨夜帝嘴角微微上扬,以老鹰抓小鸡的姿态审视洛浮夕:
  "……可是朕刚好与洛爱卿的想法相反,朕觉得,这个皇宫跟爱卿很是搭调,爱卿有时间,应该常来朕的皇宫走动走动……"

  说话间,墨夜帝已经走到了洛浮夕的面前,就跟之前的距离类似,几乎要贴到身体了!

  "臣的王父近日身体不适,已有消息告知臣必须火速回洛水,恐怕洛水有变……"
  洛浮夕以告诉敦煌城主类似的理由希望墨夜帝能放他走。
  他担心自己留在宫中,会成为另一个渤海公主,被墨夜帝以各种理由无情诛杀。

  "洛爱卿……"墨夜帝提高了声音,居然一手抚过洛浮夕的肩膀,直接将大手牢牢按在他的肩头,那大掌里传来灼热的温度,让洛浮夕吃惊而害怕到全身战栗。
  而继续响在他耳畔的,正是墨夜帝低迷而略带诱惑的声音:
  "朕说了,可赦你第一条罪。却没有说过,会赦免你擅自带洛水公主逃脱之罪。这条罪,可比你擅闯禁宫,要重多了。"

  越贴越近的脸,带着温热的热气,将整个宫殿都渲染得异常的迷离。

  洛浮夕瞪大眼睛看着他,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帝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隐约觉得,很是不妥。
  更让他出乎意外的是,墨夜帝的手,居然从肩膀,慢慢朝洛浮夕的脖子移动,继而向上轻抚,到了他的下巴处。

  "……帝……帝君……"
  在哪一瞬间,洛浮夕几乎要认定,墨夜是想掐死自己了!
  他下意识的合上了眼睛,不敢去想象后面会发生什么。也许下一步,就是意识的涣散了。

  "倒是有一个方法,可以免去你的第二条罪!"
  可是等到的,却只有帝君暧昧的语调:

  "朕要你,……"修长的指尖滑过脸颊,"……留在朕的身边……"

  听到这句,洛浮夕骤然睁开眼睛,墨夜帝一双细长而危险的双眸里映出自己的影像,那眼里暗情汹涌,鼻息的热气也越显热烈,好像对怀里的少年有着过多的热情。

  洛浮夕虽因为年轻尚轻,不谙世事,却也略懂墨夜帝写满欲望的眼神是何种意思,早就听闻尚武的帝君有着非比常人的用不完的精力,对于看上的美人,从来都是男女不拒。

  而眼下的意图,和话语间的挑逗,足够叫洛浮夕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一件让他害怕的事:
  ——那就是,墨夜帝想要他用身体来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了!

  浑然觉醒,而后躲开了帝君的手掌,洛浮夕朝身后连退了两步,连忙在墨夜面前郑重下跪,正声道:"请帝君换一种惩罚臣的方式吧!臣的心在洛水,宁可死,也要回洛水的!"

  早就知道,洛浮夕会以死抵抗,洛水人的节气,他墨夜是领教的,早年在征讨四国的时候,洛水的军队,是宁可集体自杀在自己面前,也没有一个人肯活着成为俘虏的!
  更可况,要他们最尊贵的王子,成为自己的禁脔呢?

  "不愿意?"笑声里有的更是威胁的语气:"那朕就以欺君和大不敬的罪名,征兵灭了你们整个洛水,就让你们千万子民的性命,来替他们犯错的王子抵罪如何?"

  "……"
  地上的人,不再有半点辩驳,哑口无言的跪在那里,全身上下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不甘。

  沉默,便是妥协的开始。

  洛水国的王子,还不至于蠢到拿自己的国家开玩笑。

  墨夜帝很是满意自己的威慑作用,达到了情理之中的答案。看着眼前的少年的不安,大有想要拦进怀抱的冲动,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洛浮夕这张漂亮的脸蛋,确实是墨夜想要留下他在身边的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还不外乎他是洛水国的唯一男嗣,公主作为人质,于他而言,效果不如一个王子。毕竟,他才是未来洛水的王位继承人,拿他来要挟洛水听话,才是王牌。

  墨夜帝这一招一石二鸟,而洛浮夕的无与伦比的容颜,正是墨夜舍不得杀他的唯一原因。鲜肉还没有吃到嘴边,怎么能拱手让人呢?

  "……你放心,朕自打登基以后,就不再喜欢用强的了。你还有时间,好好考虑,不过,也别让朕等太久。……朕的耐性,可不是那么好的。" 墨夜居高临下,又道:

  "别忘了,你现在,可是跟朕站在一条船了。……洛浮夕,你手上沾了渤海公主的血……"

  *****************************************

  洛浮夕从承恩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大暗了,在别院处接了等候他许久的子沐,一道再回了原来的洛水驿馆。而那些还没有出城的洛水随户,听闻洛浮夕被抓了回来,也一并回到了驿馆等候,在确定洛浮夕此去宫殿有惊无险,终于松了口气。

  晚上,洛浮夕和子沐一同躺在榻上,跟他细细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却没有告诉他帝君最后要他留在身边的意思,只说帝君还没有恩准他们回国,不过暂且没有生命危险。

  听闻了渤海公主的惨剧,子沐甚是对墨夜不耻,连他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遍,素来纤弱的子沐还有这种姿态,倒是洛浮夕从来没有见过的。

  说着说着,子沐在身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洛浮夕却全无睡意,伸出这双原以为不过只会弹琴写字作画的双手,如今却是看到了沾了满满的血腥味,连着渤海公主凄厉的哭喊,一并在耳畔徘徊久久不散。

  可笑自己,居然做了宗政墨夜的帮凶,将一无辜的女子,送上了黄泉路,而开始竟然还天真的认为,墨夜是真的想放了自己的。——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这幽暗的后宫里,到底有多少的陷阱和暗箭,而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这个喜怒无常的帝王!

  【你还有时间,好好考虑,不过,也别让朕等太久。……朕的耐性,可不是那么好的。】

  阴冷的言辞,脑海犹在。
  逃跑,是不再可能了!

  洛浮夕下定决心,他绝不会就此成为墨夜帝手掌中的玩物,但也绝不会轻易地给他借口,将罪责延伸到洛水国去。
  他要保护自己,保护子沐,保护所有挚爱至亲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告诉我:不论怎么样,只要写出自己想写的东西就好啦。

盗墓笔记好有爱……泪奔~~张起灵乃什么时候可以娶吴邪过门~~~???


10

10、○○十 翰林院 ...


  ○○十.翰林院

  墨夜帝按照皇家正妃的规格,厚葬了渤海公主,并封她为渤海妃。
  那日是送渤海公主的灵柩前去妃陵入土为安,洛浮夕被墨夜帝要求代替自己送她最后一程。一路上,洛浮夕都默默无言。

  他眼前依稀浮现渤海公主的秀美容颜,却早早折了花枝,为了这样一个男人一时冲动,葬送了自己的大好青春。也许身为渤海王族,对于她而言,比一个普通的天朝百姓更加不幸。
  这一切,都深深地烙在了洛浮夕的心底。

  只有强权,强者,才能掌握天命,在这个世界中,向来都是如此,历朝如此!

  在临行之前,他问墨夜帝,为什么不放渤海公主的遗体回国?让她魂归故里?

  墨夜冷冷道:"……入了宫,生是我宗政墨夜的人,就连死,也得葬在我宗政墨夜的土地下,让她回去,天朝国威何在?——更何况,就算朕恩准她回去,他们渤海国的人,有谁敢真的接她走?你别忘了,她是行刺朕的罪人而已。"

  听完后,洛浮夕不再多说一句,世事就是这样的冷酷无情,在利益和安危之间,渤海国的人都只能选择沉默不言,甚至对公主的死亡都熟视无睹。因为他们惧怕天朝的威严。

  亲人间的温暖已经不在,其他的,也便只有冷暖自知了。

  洛浮夕原来还想再问一个问题,——为什么墨夜帝要他去送行?

  后来在看到墨夜意味深长的表情时,他找到了答案。
  自己其实就是杀死渤海公主的凶手,墨夜帝让他送行,不过是找了个替罪羊而已,让洛浮夕对渤海公主的冤魂深深忏悔。

  在渤海公主的灵柩下葬之前,洛浮夕折香三支,仔细叩拜,并默诵了地藏经之后,这才离开了这片荒芜的土地。

  百人的水陆道场,在墓地的四周诵唱,氤氲不散的雾气,如同渤海公主悲鸣的灵魂,弥漫在妃陵的上空。
  不见阳光,只有重重浓沉的乌云,仿佛一同在为这个不幸的女人哀痛。

  洛浮夕登上回城的马车,最后朝渐行渐远的陵墓望去,那里是历代天朝的后妃们的合葬地,而年轻的渤海公主只在那里占据了小小的一个山头。
  尽管以后妃的荣耀厚葬了她,而那小小的并不奢华的崭新石碑,却在其他庞大的墓群之中略显了淡薄和孤独。
  其他的后妃们,还有他们的后人前来祭拜,每年都有香烛供奉,不会挨饿受冻,而这个异族的女子,以后是否会有人记得她呢?
  他们渤海的后人,会不会记得她死的惨烈而决不辱没了渤海的尊严?

  连死,也不能最后安魂故土,要一生一世地囚在这片血腥的土地里,与自己的故乡永隔。

  **********************************

  待洛浮夕的车子随队伍进城那刻,没有想到,等待自己的,又是一份墨夜的【厚礼】——承恩宫的总管大人常公公领了一份圣旨等候着他的到来。

  "洛水国王子洛浮夕接旨!"

  "臣在!"依旧不知道花样百出的墨夜这回玩的是什么戏码,洛浮夕连忙下跪。

  "洛水国王子洛浮夕,年少有识,知礼仁和,负两国学识礼仪交往之责,秉万民贤德教化之承,帝闻其决心,倍感欣慰,钦点翰林院学士门生之资,任翰林秉笔司仪舍人之阶,识中原古国千年文明,以待扬吾天朝万寿无疆之宏愿……"

  原来,墨夜帝特批了一份诏书布告天下,洛水国的王子因为要学习天朝的礼仪文化,特准其入了翰林,做了司仪舍人,还特批了一名翰林院学士教导他,成为学生。

  洛浮夕明白,这哪里是派了老师给他,分明是来监视他的。
  嘴里没有说破,心底却对墨夜帝问候了一百遍。
  洛浮夕郑重其事地下跪接旨,叩谢圣恩。

  现在,洛浮夕的身份,从洛水的王子,变成了天朝的小小官员。他自然知道,这个变化,全来源于墨夜帝对自己的某个过分要求。

  *********************************************

  那之后的七八天,墨夜帝再无传召过洛浮夕一次,似乎是将他忘在了洛水驿馆。这对洛浮夕而言倒是件好事,不必再绞尽脑汁的想方设法糊弄过去。
  他从心底是恐惧跟墨夜帝单独相处的。

  在翰林院的那些天,是洛浮夕自打来到天朝之后,最开心的一段日子。
  洛浮夕酷爱天朝文化,又识音律诗词,跟那些酸老头子们并无太多代沟,交流起来,很是上手。
  几日的风平浪静,倒是过得惬意。

  这一天风和日丽,老家伙们正在讨论修缮典籍,要将历代帝君的警示名言汇成一本书册,以教化万民。来了后宫已有多次见面之缘的常公公,出现在了文官群中。后宫大总管从来都是负责记录帝王言行举止日常生活琐事的,要编绘这样一部书册,常公公必是不可或缺的人。

  常公公带着一众宫人到了翰林院,老家伙们各个对其曲意逢迎,好茶好水的伺候得殷勤,因为常公公是墨夜帝身前的大红人,他的只言片语,很能让旁人了解墨夜帝的喜好。百官自然是巴结都巴结不过来了。

  见那一群都快行将就木的老家伙们,跟儿子似地围着常公公转,不由觉得好笑。洛浮夕是绝对不会掺和其中的,修著典籍的事,跟自己无关,那常公公怎么样,跟自己更是无关了。
  于是随手抄起一本古书,坐在花廊下细细读起来。
  所谓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洛浮夕便觉得眼前有人影晃过,抬起头来,眼前的阳光被人影所遮挡,正是常公公!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走到自己面前了。

  "常公公!"洛浮夕并不晓得他特意走到自己身边的意思,惊觉地合上了书,从座位上跳起来。

  常公公似乎看了自己好一会儿了,这回笑眯眯地问道:"老奴看到大人坐在这边很久了,没想到大人这样喜欢爱书。"
  说完,也没有等洛浮夕同意,居然从他手上拿过刚刚正看了几页的书,翻到封面扫了一眼——《淮南鸿烈》。

  大概是觉得这本烂大街的的书没什么蹊跷,又是笑着将书翻到洛浮夕刚刚读的那章,塞回到他的手里。

  洛浮夕微感不舒服,保持礼节地也不便多说,收好书,换了话题:"不知道常公公找在下有何事?"

  常公公眯了眯眼睛,回头见身后无人瞩目,那群老家伙们只顾着跟他带来的宫人们协商帝君的旨意,没有注意到常公公走到洛浮夕身边,便开口问道:

  "大人自然知道,老奴来找大人,不外乎是关于帝君的事了……"

  听到【帝君】这两个字,洛浮夕不仅眉头微蹙,他大概是想得到的,帝君让常公公走一趟翰林,估计是来探口风。

  说来好笑,这个衣冠禽兽,什么时候变得这番儒雅起来?一副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样子。之前对于自己想要的,不是说抢就抢的么?土地也好,金银也罢,甚至是自己看上的男人女人,什么时候手软过?
  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一国之君了,却反复强调自己【不喜欢用强的】。

  滑天下之大稽!

  这次探口风的结果,可想而知,洛浮夕刚要开口拒绝,那翰林院的大门突然被几个人【——砰】地撞开。
  巨大的声响引来了众人的瞩目,更是打断了刚刚他们之间的对话。

  翰林院本是清修安静之所,何来这没头没脑的声响?

  众人朝声音的发源地看去,却见几个年纪尚轻的宫人们,五五六六地合力抬了一口红木做的精巧箱子进来。那箱子不过两尺高,半丈长,居然占了四个成年男子的力量,似乎还抬得很是费力。
  在进门的时候,其中一人似乎已经耗尽了气力,跨过高高的门槛的时候没有看清楚地面,居然被门槛绊倒,那手里的箱子的一角便直接从自己怀里摔了出去。
  所以就有了刚刚的一声,惊扰了众人。

  那个摔倒的宫人看到箱子被磕在地上,吓得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不顾自己身上的尘土,一面惊恐地朝着常公公的方向看。

  果然,引来了常公公的大声呵斥:"不长眼的奴才!摔了进贡的珍品,仔细自己的脑袋!"

  "总管饶命!"那宫人连忙跪倒在地,对着常公公连连磕头求饶。

  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不过是在地上磕了一下,就吓得这个样貌周正的小宫人如此害怕?

  那常公公也不顾还在跟洛浮夕说话,连忙命人抬起箱子放在平整的土地上,打开箱子一看,居然是一把做工精良,雕刻隽秀的古琴!

  小心翼翼的查验,因为被磕了一下,没有防护得当,其中的一根琴弦崩断了!

  常公公见此情况,很是生气,也不顾翰林院里诸多的大人们,居然对着那小宫人就是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对方的肚子上。小宫人痛的当场便哭了出来。而周围的宫人也是噤若寒蝉,谁都不敢为那个小宫人说一句话。

  "败事的奴才!我怎么向帝君交代?刚刚才进贡的古琴,难道就要上报帝君找乐师来修吗?你个找死的!"
  他恨得牙痒痒,一面骂,又是一脚正中红心地踹在了宫人肚子上!

  这一次,那宫人不敢再哭出生来,似乎被踹得岔了气,哀哀声越来越弱,而眼里尽是恐惧。那头上也因为疼痛而渗出细细的汗水。

  这两脚还不解气,常公公刚要踹第三脚,身后早就看不下去的洛浮夕上前挡在了他面前。

  "公公高抬贵手!在下略懂音律琴性,如信得过在下,可否让在下一看?"

作者有话要说:是滴,此攻显露渣性了说……哈哈哈哈


11

11、○十一 太子长琴 ...


  ○十一.太子长琴

  常公公听完,收了脚,将信将疑道:"洛大人真可帮老奴?"

  洛浮夕自小喜爱中土文化,六七岁时,便识得乐律,弹得一手好琴,对于古琴更是颇有研究。
  在洛水的那段美好的童年时代,多半是在琴声悠扬中度过。稍大的时候,王父便聘请了中土有名的乐师,教导他乐理,此后洛浮夕的琴艺更上一层楼。

  曾有一次在王宫的花园弹琴,竟有数只画眉停在梅树枝头安静聆听,不叫一声。直到一曲毕,哄然四散飞入天际。此后,王族之人将洛浮夕视为天生的琴师,他的双手如有神助,弹得曲子竟能让人如痴如醉,宛如梦境一般。

  而此时的洛浮夕,从箱子中小心取出古琴,仔细端详。

  身边的常公公道:
  "这琴是四海之外的番邦东海蓬莱送来的,据说是用蓬莱仙岛上长了上千年的成精古木所制。远至此,也便罢了,进贡的好琴,哪一把不是号称自己由千年古木所做?只是这一把来路稀奇。——那蓬莱岛国之人所言,岛上原有一座山,唤作【榣山】。传说此山上有一龙,名叫【悭臾】,五百年不灭,世人说是守护山上这颗仙树,可百姓都不知道,这树叫什么。几年前,有人发现那唤作【悭臾】的蛟龙居然死在了仙树之下,而树也几乎枯尽。岛主便命人取了这树最粗壮的枝干,着天下能工巧匠,花了九九八十一个昼夜,才将此琴打造完。这琴取名【太子长琴】……"

  "呵呵,甚是有趣。这太子长琴不是中原的神仙么?怎么跑到了蓬莱?"
  一边听常公公说起这琴的原来,不由觉得好笑,真是瞎扯,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龙,不过是巨蟒罢了吧。

  "这琴刚刚才送来,正要送入宫,一切贡品必须要等老奴的入宫令牌才能进门,赶巧老奴今日在翰林院,这帮奴才便只好送到这里请令牌,没想到居然那么不小心!!!"

  可当琴暴露在阳光下之后,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这倒是难得一见的世间好琴。

  此琴跟普通古琴大小无疑,可是所制的木料实属百年难遇的好木,他只对常常做琴的材料熟悉,可这一把的材料上乘,却是从来不识的。
  琴式九霄环佩衬伏羲,通身色泽焦灼暮色,【龙池】和【凤沼】以一天然的梅花型断纹相连,行云流水般自然顺畅。
  琴头处居然雕刻出三五百态仙鹤,藏于流云山水间,神采奕奕,刀法巧夺天工。
  光照下,琴身略折射出黑玉般的亮泽,诱发暗暗的麝香。

  洛浮夕看的呆了,就连做的弦,用指倾侧一压,宫、商、角、徵、羽、文,六弦根根紧致,音色饱满浑厚有力,各色音阶浑然天成,坚如击缶,宏如铜钟,柔如清风拂面。

  再看最后一根断弦,则是武弦,不过因为磕碰而从弦眼处断裂,本非严重的事故,琴身完好无损,修好它也不算太难。

  "可有备用的琴弦蚕丝?"

  "有有!"常公公连忙命人从配在一起的盒子里取来上好的蚕丝。

  洛浮夕如原来的样子装上后,有略略试音,不过片刻功夫,便又完好如初了。

  常公公见到洛浮夕居然还有这等手艺,不仅称奇,心里倒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大概远没有只是长得俊美那么简单而已。
  连连感谢了洛浮夕,命人将古琴又收入了箱子中抬走。临了又不忘对刚刚的小宫人喝到:
  "不长眼的东西,回宫再收拾你!"

  原本就不是什么要命的事,而古琴的琴弦常断之事也有,不过是入宫在即的贡品而已,犯不着对宫人下重手,见到那瘦弱的小宫人还跪在地上,不由觉得可怜,洛浮夕对常公公请求道:
  "公公看在在下的面子上,还请不要再责罚了这宫人可好?不过是不小心而已。"

  洛浮夕是帝君看中的人,自然要给很多情面的,常宫人只好卖面子给他,对着小宫人说:"洛大人替你求情了,还不给大人磕头谢恩!"

  小宫人没有想到洛浮夕居然会出手相救,感激的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砰砰砰磕了响头,一面谢道:"奴才韩来玉谢洛大人救命之恩!谢大人救命之恩!今生给大人做牛做马来报!"

  "韩来玉?"这个小宫人的名字倒是极好。洛浮夕默默念了一遍:"别跪我,随你们家总管去吧!"

  "谢大人!谢大人!!"

  此闹剧就此收场,常公公也不再为难韩来玉,摆手叫人将东西又抬了出去。而自己,也是时候回宫复命了。

  临走前,常宫人又对洛浮夕提醒道:
  "洛大人,还没有回答老奴刚才的问题,没有要到大人的回答,老奴恐怕不能向帝君有所交代……"

  几乎要忘记这件事情,现在又被提起来了。
  洛浮夕感到浑身不舒服,沉默片刻道:
  "……请总管大人回复帝君,臣的答案,还是跟之前的一样……希望帝君能够恩准臣回洛水,此恩臣会铭记于心!"

  常公公听闻先是一愣,洛浮夕的这个回答,让他不吃惊是不可能的。
  从以前到现在,从来都没有人敢对宗政墨夜说半个不字,而这个人居然可以三番五次的拒绝帝君,说他是太傻还是什么呢?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帝君,却以一种放任他自由的态度来等待他的同意。又是冒了多大的耐心?

  *************************************************

  洛浮夕还想继续过这种悠闲的日子,哪怕墨夜不放他回家,只要他不再惦记,洛浮夕到是觉得没有什么关系,反而很享受在翰林跟老家伙们一起吟诗作对的时光。

  可是就在古琴的事情发生的第二天,许是他的回答让墨夜帝很生气,这个债主便又来找他麻烦了。

  一道圣旨,让洛浮夕在午后进宫面圣。

  真是不死心的人!一定要他再一次的亲口拒绝吗?

  洛浮夕换了干净的衣服,告假翰林,而翰林院的一干众人,似乎一副了然的摸样。

  这一次帝君见他的地点,在御花园的荷塘水榭中。
  理由:赏荷。

  也是,初夏已到,繁花似锦的大好时光。
  特别是御花园的莲花池,灼目的红白莲花竞相开放,菡萏簇拥而上,将清澈的荷塘莲叶覆盖在自己的红罗裙之下,大有风情女子的热烈。
  而早午时下过一场雷阵雨,如今雨停过,居然将这一片湖光山色渲染地如同掉进了水墨画中,云隐处,浓墨重彩地燃了一天地的绮丽璀璨,翠绿中火烧一般地壮观。

  这道让洛浮夕想起了洛水的夏天,也是一望无垠的莲海,北国的莲花热烈张扬,南国的则多情温柔。而此刻午后荷塘的慵懒,平添了几多悱恻之情。

  洛浮夕来到水榭的时候,墨夜帝已经端坐在榻上悠闲地品茗等他了,就在待他准备下跪请安时,挥手道:"朕的荷塘,比起你们洛水来,如何?"

  皇宫的荷塘,自然是非凡的,好是好,不好也是好。

  "帝君的荷塘也透着皇家的高贵,生机盎然,气势恢宏,哪里是我等洛水小国的山间野莲可以比拟的……"

  对方没有回答,也不曾转过头来看他,单单又继续问道:"那朕的皇宫,比起洛水来呢?"

  "自然也是好的没话说……洛水何即天朝的一点一滴?"

  对方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口气微微有些不悦:"那么洛爱卿,为何一心想着回洛水?"

  呵,果然是因为自己昨天的话。
  "帝君说过……您不会强迫臣的……"洛浮夕跪在地上,宁可杀不可辱的风骨。当然,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帝君是一国之君,自然不会出尔反尔了。

  沉默了片刻,对方终于让洛浮夕站了起来,而后切入了今天的真正主题:"朕昨日听闻常公公说,你很会弹琴?"

  "……小时候的玩耍嬉闹罢了。"

  墨夜帝放下茶盏,一手指向对面的一架矮几道:"弹来朕听!"

  洛浮夕朝手指方向看去,不远处的矮几上,摆放的正是昨日的那把【太子长琴】,如墨色倾倒的琴身泛着无暇光泽,宛如通了灵,以幽然绝妙的姿态诱惑着洛浮夕的俯身执指。

  他收了惊喜,难得有幸可以与这世间好琴共和一曲,便是死了,也甘愿。

  俯□,端坐案前,伸指以指腹按蚕丝七弦,清脆的音律便从指间悠悠溢出,昨天已经知道这琴的妙处,今日更是爱不释手。

  "帝君想听何曲?"

  "随便弹来就是。"对方似乎心不在焉。

  洛浮夕领命,时值今日成为天朝的质子,还面对暴君的无理要求,在他的眼皮底下,日子过得举步维艰,自然不可能再有心情弹奏盛世太平,歌功颂德的华丽乐章,脑海里居然是嵇康赴死时所沿路而作的《广陵散》。

  洛浮夕深望了一眼榻上的帝君,从容挽袖,拨动了七弦。

  那曲是带着决绝愤恨的,前人看透了俗世的纷争,秉着对心怀不轨的权贵们的厌弃毅然踏上了黄泉,而一路的曲乐让沿途相送的百姓明白了这个伟人的国仇家恨。
  顿然的天地恸哭,鸟兽奔走,连日月都躲在层层浓重的云彩后面不愿意目睹这出惨剧。

  洛浮夕的这一曲,虽没有飞沙走石的磅礴,却让听惯了宫廷丝竹、箜篌的柔和温婉的宫人们目瞪口呆。
  连原本合眼准备午后小寐的墨夜帝,都在半途中睁开细长的眼眸,出神地听洛浮夕完整地弹奏完了一曲。

  曲终。洛浮夕止了最后一个音,面无表情地等待墨夜的品鉴。

  "《广陵散》?"他问。

  "是。"

  "——大胆!"
  墨夜突然从座塌上起身,一掌竟狠狠拍在矮几上,震的茶盏抖落,水花四溅。

  那身旁的宫人们不知哪里惹怒了帝君,吓得纷纷跪倒在地。

  却见墨夜直视洛浮夕道:"那你是准备跟嵇康一样,今日赴死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位哥们太别扭了,啧啧。O(∩_∩)O~


12

12、○十二 红衣公子 ...


  ○十二.红衣公人

  墨夜突然从座塌上起身,直视洛浮夕道:"那你是准备跟嵇康一样,今日赴死来了?"

  "……"对方一言不发,只是漠然地跪在地上不起。

  墨夜蹙了眉,脸上路过一丝烦躁,不过转瞬即逝:
  "说实话,洛浮夕,今日你的表现很是让朕吃惊,朕没有想到除了在朕的皇宫里,千里之外的洛水,居然还藏了你这样一个妙人?翰林院的学士说你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你的琴声,又让朕倍感意外。……朕对你,真要刮目相看了……"

  说话间,人已经移驾到了他面前。那伟岸的身影挡住了洛浮夕眼前的阳光,将他整个照在墨夜自己的影子里。

  "……所以,朕更舍不得将你放走了!"

  最后的结论居然是这个。洛浮夕显然有点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朕说过,朕不会强迫你,除非你亲口说一句【心甘情愿】。朕要让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洛浮夕并不是因为强权而留在朕的身边,你是完全出自于心甘情愿!"

  伸手将跪在地上的洛浮夕扶起,而看他的眼神里却闪出一丝狡黠,那目光让洛浮夕觉得后怕,好像有什么阴谋正等着他。只是这个时候,洛浮夕并不知道。

  "朕还要让你知道,朕是全心全意要善待你的,而不是拿你做质子。"

  呵呵,不拿我做质子,难道是准备拿我做禁脔便嬖么?
  洛浮夕心里是反问道。

  墨夜帝似乎并不准备要洛浮夕有任何的回答,只顾自己继续说道:
  "你爱琴,朕就把这把古琴赠给你。今日一曲《广陵散》,朕知道了你的意思,不过明日起,朕不想再听到这首曲子!"

  墨夜帝大手一摆,转身回宫,数十人的队伍随他一起消失在了荷塘边的幽静石道上,而空旷的水榭中,只留下他一人,和这把旷世古琴。

  于他,洛浮夕再无机会拒绝墨夜的圣意,可他知道,自他收下这琴以后,墨夜帝将会逼他更紧了。

  ***************************************

  洛浮夕由宫人领着出宫,沿着荷塘的石径绕出水榭,对着这里唯一一处形同洛水的自然景观,又多看了两眼。
  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是对南国的深深眷恋。

  正要转身离去,身后的湖面上传来欢乐的丝竹宫乐,男男女女的嬉闹调笑声伴随着轻快的曲调萦绕莲花水湾处。

  洛浮夕回头,却见一只华丽的宫船龙舟,由莲花深处的琳宫桂殿下驶出,舟身披挂五色绸带,雕栏画栋,廊下挂满水晶灯数盏,如今正是午后日照顶峰之时,居然也点满了红烛,在湖面上势如吐珠的游龙。

  船上男女互不避嫌,多是宫人宫女,偶尔夹杂着几位华服女子,大概是后宫的娘娘们,互相嬉闹在一处,喝酒弹曲,唱歌跳舞,好一派富贵风流之相。

  众人间,有一红衣男子,立于船头,举杯唱词,颇为醒目高调,一眼就让洛浮夕从人堆里看到了他。不看到,也实属难事,这男子年纪大概跟自己相仿,举止张扬,又一副天大地大唯我独尊的潇洒。
  在荷塘的层层莲荷映衬下,居然犹如一朵巨大的红莲,绽开于湖水波光清幽之处。

  当船驶近了,待看清,那男子的面容也是叫洛浮夕觉得美得吃惊的。
  难怪有这般的潇洒,从骨子里透出的举世无双的自信,自然成就了这样的风情。

  "他是谁?"洛浮夕不禁问道。

  "大人可是指那红衣的公子?"

  "恩。"

  身后的小宫人笑笑道:
  "此人宫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叫【红宵】,跟大人一样,来自四国,是敦煌之主进贡的西域美人,来宫里三个月了,深得帝君宠爱。"

  跟自己一样来自四国?还来自敦煌?洛浮夕的脑海里映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晚,这个自称就是敦煌之主的男人,救了自己的姐姐出城,告诉他,他叫凛风。
  不由的,对眼前这个神秘的红衣男子有了一份好感,这好感不仅仅是来源于他和整座气氛压抑的宫殿格格不入的潇洒,更是对于他的母国敦煌的敬重。

  "……可是和亲的,不都应该是公主么?"洛浮夕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男子成为了和亲的对象。

  宫人又解释道:"因为敦煌没有适龄的公主,连宗女都没有,帝君就说,如果没有和亲的诚意,便会拿敦煌老城主的独子做质子,便只好将在西域美得出名的这个人送进了宫——据说他是宗室的世子,因为长得美艳,更是引得一帮权贵为他争风吃醋,传闻此前还勾引了敦煌的新任城主,老城主为怕伤风败俗,一气之下就将这个祸害送进了宫。……而帝君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居然没有异议地收下了,并很是喜欢他的样子,所以他才在后宫肆无忌惮。"

  居然还跟新任城主有关系?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个凛风了。
  真是有趣。

  洛浮夕目不转睛地盯着红宵看,没有想到他居然心有灵犀一般地转过了头,好像发现岸上正有人在看他,而一眼便对上了窘迫的洛浮夕。

  他看到红宵那一双眉目留情的凤目对着自己细细打量,似乎很是意外有人能够这样明目张胆地对看自己,更是略显得意地对洛浮夕挑了挑眉。一副对他颇有兴趣的模样。

  洛浮夕显得颇为尴尬,不再盯着对方看,急忙侧过脸匆匆离开了荷塘。

  ***********************************

  出宫的马车在御花园门口等候,宫人请洛浮夕上车,转至重华门。
  迎面而来出宫运柴回来的杂役宫人的队伍。因为捆扎不严,导致车上的木柴翻滚在地,几个宫人连忙停车收拾,却也挡住了出宫的路。

  那驾马的宫人十分不耐烦,停了车便对这些下等宫人们呵斥道:"都让开,让开!挡了大人的路!"

  前面的小宫人们战战兢兢地赶紧收拾了残局,跪在一旁,先为洛浮夕的马车让开一条道来。

  洛浮夕揭开帘子,没有想到在人堆里看见了韩来玉的脸!
  这个小宫人便是上次摔了古琴一角的人,被常公公踢了数次,还扬言要回宫收拾他,不知后来是不是真的放过他了?

  他原是分管贡品的宫人,现在居然在这里干粗活,想必后来的日子,也是很不好过的吧。

  "停车!"
  洛浮夕走到韩来玉面前,多日不见,韩来玉似乎又消瘦了一点,原本清秀的眉目被尘土沾得几乎辨不出样貌了。

  "你怎么到这里了?"

  "大……大人……"
  韩来玉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到洛浮夕,"……谢大人那日替小人求了请,公公免了小人的死罪,只是被贬到杂伙房干粗活而已,小人再叩谢大人的恩情。"

  洛浮夕心里很不舒服,不过是不小心撞了一个角,扯下一条琴弦,后来也被自己修好了,就算这样,也要处死么?
  这宫里人人谨言慎行,一不小心就有杀身之祸,那个墨夜到底是立下了如何严厉的宫规?

  "你没事就好。"
  洛浮夕从韩来玉外露的细弱胳膊上,看到因为干粗活而严重擦伤的痕迹,跟周围其他身强力壮的宫人比起来,韩来玉确实显得格格不入,不由心疼。

  当下不便说什么,上车出了宫,而后回到驿站休憩,不再多话。

  *****************************************

  从宫里回来后,只待翰林闲暇时,洛浮夕便在驿馆的花园里抚琴填曲,他对墨夜的这份厚礼还是很是喜欢的。素是爱琴之人,不做些风雅之事,对不起这蓬莱仙木的美意。

  子沐跟在洛浮夕身边,偶尔嚷着也要学弹琴,闲来无事,洛浮夕也乐意教他一起弹。从小一起长大,自当不用避嫌。
  常常是子沐端坐在案前,洛浮夕从身后围着他,两只手从后面环过,手把手地十指纠缠着教他。

  夏花纷乱,风过后便竞相从枝头掉落一地乱红,两人合身弹琴,引得驿馆的仆人们纷纷侧目。俊美少年郎的双人和琴图,颇为养眼,竟叫几个不谙世事的姑娘们看红了脸,看呆了神。

  那日黄昏之时,洛浮夕在院中抚琴,子沐兴冲冲地外面端了一只矫健的信鸽进来,对着洛浮夕道:"公子,洛水来信了!"

  洛水来信了?
  洛浮夕放下琴,急忙起身拉子沐进了房间,将门合上,信鸽是洛水国与在城内的洛浮夕唯一联通的使者,从帝都到洛水,经过的十城八郡,每一站都有洛水的据点,折算日子,将近一月,快马加鞭也应该回到洛水了。

  展开绑在信鸽脚上的字条,上面只有几字:
  "王弟安心,业已平安回洛水故地,今重整国志,尔等多加小心。——沉曦"。

  确实是公主的笔迹,虽没有多提到一路如何回到洛水,但见到此信已是安心了大半,有王姐沉曦公主的谋略胆识,要重整国志,并非难事,洛水势必百废待兴,终能重振昔日雄风!

  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连子沐都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这大概是自打他被强留帝都之后,唯一一件喜事了。

  两人正在忘形之时,外面有宫人急急来报:

  "大人!!!……帝君!!……帝君的御撵已经到了驿馆门口了!!!大人快去接驾!!!!"

  这一声来的太过突然,洛浮夕和子沐措手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洛小哥,帝君大人不会放你一而再,再而三,侬要有觉悟。


13

13、○十三 帝君驾到 ...


  ○十三.帝君驾到

  "大人!!!帝君的御撵已经到了驿馆门口了!!!"

  这一声来的太过突然,洛浮夕和子沐措手不及。开门迎接出去,已经听到纷乱的脚步声正在院子的拐角处,拐个弯就要撞上来了!

  该死的还来不及将这字条烧毁,连怀里的鸽子都还没有收起来!

  "这鸽子……?"

  洛浮夕情急,对着子沐道:"没时间了,放进房,只有支开帝君!"

  子沐又拉开房门,将鸽子放进去后奋力关上门,而洛浮夕连忙将纸揉成一团塞进袖子。

  这一切都完成的时候,不请自来的墨夜帝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下臣给帝君请安!"
  慌张地跪到在地,希望帝君不会听到房间里某个禽兽扑闪翅膀的声音。

  "平身!"
  墨夜上前,抬手示意洛浮夕起来,随后看了看他的脸,似乎行色匆匆。

  "不知帝君今日前来驿馆,可是找臣有事?"

  墨夜笑道:"怎么,没有事,就不能来驿馆体察民间生活么?"

  "臣不敢……"他低头郑重道。

  墨夜并不搭理洛浮夕,他故意杵在自己面前,似乎不大乐意让开路的架势,墨夜直径绕过了洛浮夕和子沐,朝他们的房间行去。
  "朕只是想看看,洛爱卿在这驿馆里,住的好不好?可有人怠慢了南国的贵客?"

  眼看墨夜似乎嗅到了什么不一样的情况,居然快要走到房门口,洛浮夕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那只信鸽还在房间里蹦跶,若让他看到,一个私通信件,图谋不轨的罪名,定是叫他有九条命也没法活的!

  "帝君!"他脑子一热,反身叫住了都快要推开门去的墨夜。

  "恩?"对方守住了手,回头看他,倒想知道他唤他作何?"怎么?"

  他在身后显得不知如何接下话,连子沐都跟着不敢乱动,洛浮夕余光憋见了院子里的古琴,灵光一闪:
  "臣……近日新练了曲子,不知道帝君可有雅兴听臣弹奏一曲?"

  "哦?"墨夜挑了挑眉,将洛浮夕这句话里的意思理解成了,他终于松口,肯心甘情愿的意思。
  他点了点头,遣散了跟在后面的众人,只身一人跟洛浮夕来到前院,坐在夏花中央的石凳上,而面前的石桌,已经摆上了各色精致糕点和香茗。

  洛浮夕在走到古琴前的过程中,仍不忘以眼神示子沐,暗示他将房间里的信鸽藏好,子沐在一旁心领神会,绕过院子,避开人群,从房间的后窗进入。

  他这才放心地跪在榻前,为前面的天子抚琴。

  且说墨夜自下朝后便一直政务缠身,难得终于有闲暇的时光,突然想到了安居驿馆的洛浮夕。前日招他入宫,一首满腹怨气的《广陵散》到让他印象深刻,今日他亲自来到驿馆,就是为了再问他一次愿不愿意。定要得到一个心甘情愿的答案不可。

  乐声从琴弦与指尖溢出,与前日的激荡不同,今日之曲,言意昭昭,旖旎绵邈,说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恋人的故事。
  墨夜原本准备闭目养神,可洛浮夕这一曲的转变让他略感吃惊。
  高高在上的帝君,可是很喜欢猜测旁人的心思的。

  "《凤求凰》?"
  曲毕,墨夜慵懒地明知故问。

  对方轻笑:"帝君对古曲所涉颇多,每一首都了如指掌,怕是臣弹错一个音,您都能知道,臣惶恐。"

  "洛爱卿自谦了,朕听过无数的《凤求凰》,唯独你这一首,深得朕心。"

  "蒙帝君垂爱。"洛浮夕一揖。

  墨夜帝站起身来,伸手扶起了洛浮夕,强劲有力的大手却握住了洛浮夕的手腕,微微用劲,洛浮夕不明就里略略吃疼,瞪大眼睛不解地看着对方。

  "帝君……好痛。"

  从微启又不敢张大喊疼的薄唇里吐出微弱的热气,扫在近在咫尺的墨夜的脖子里,趁着初夏的渐渐炎热,不由地让墨夜全身都烧了起来。
  眼前的这个男子,他能一手便牵制住,稍微用力就能让他束手就擒,要得到他的身体,并不难,可他暂时不想用暴力来强迫一个人。
  而洛浮夕眼底的恐惧,和逐渐僵硬的身体的触觉,不由让墨夜从心里涌出一股燥热,很是撩人的味道。

  墨夜被世人称为【不败王】起,自是懂得该如何拿捏自己的欲望和情感,但是对于情动,他从来不会有半分的克制,也不需要克制。

  所以当他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情迷的神色时,洛浮夕很自然地读懂了这层危险的讯号,下意识地全身都紧张地绷直了。

  "……前日你弹了《广陵散》,今日却是《凤求凰》,洛爱卿,你的意思,可让朕好猜啊!"

  "帝君……您误解了……"手腕挣脱不出,对方蹙眉:"那是您下令,不许臣再弹《广陵散》,余下臣拿手的,不过只有《凤求凰》而已,绝无半分其他的意思。"

  危险地又靠近了几分,直逼的洛浮夕逃无可逃:"哦?是么?"

  那回答的语调是淡然到一定境界了,可平坦的语调中,暗藏着层层汹涌,却是别人无法想象的。
  墨夜有丝毫不打算放开他的意思。

  洛浮夕侧脸从墨夜的身体缝隙间探头,希望此刻有人能够解救他,子沐也应该收拾妥当了,可周围三丈远,一个伺候的宫人都不见,难道墨夜早就屏退了他们不成?

  "朕再问你,今天对朕的问题,回答可有转变?"

  洛浮夕迟疑一刻,依旧坚定道:"……不管帝君问几遍,臣都想回洛水。请帝君成全。"

  "好一个请朕成全!"遏制手腕的力道加重了一份,对方无论如何也是挣脱不开了。

  "呃……"洛浮夕的双唇里忍受不住地哼出吃疼一声。

  "若朕不成全呢?"

  他本着对帝王最后的信任,坚定道:
  "那帝君就是输了当初的承诺,您说过,不会强迫下臣。"

  在听闻洛浮夕依旧不肯松口的回答后,墨夜的眼神由原本的炽热,突然缓和了下来。
  扣住对方手腕的力道放轻,最后完全松开了手。
  他对着洛浮夕一字一句道:"不错,朕的耐性并没有那么长久,但是朕也相信,洛爱卿迟早会答应的。"

  "帝君何必执着于下臣?天朝的四海之内,能者、美者、才者、智者无数,何必要臣伴君侧!"
  洛浮夕忍不住问道。

  "四海之内,能者、美者、才者、智者,的确无数,可洛水的王子,就只有你洛浮夕一人而已。"

  墨夜毫不避讳的道出了实情,这般事实对洛浮夕而言,应该是心照不宣的,他要他,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容貌才艺,更重要的是,他是洛水王子。
  哪怕他洛浮夕,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只要他姓【洛】,墨夜便会多看他一眼。

  话至此,洛浮夕知道,自己依旧没有办法打消墨夜的念头。
  而墨夜也明白,要让洛浮夕心甘情愿的就范,他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耐性和脾气。
  因为刚刚四下无人时的相处,肌肤想贴,让连日因为国事繁忙而未曾招幸任何一名后宫佳丽的自己早就按捺不住性子了,满腔的邪火被洛浮夕勾引了出来,急需要找个人发泄一番。

  这里是洛浮夕的驿馆,除了找这个惹祸的罪魁祸首解决,墨夜不会再找别人。

  "帝君,快到晚膳时间了,您看是回宫用膳,还是……?"
  一同前来的常公公是时候的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

  刚刚千钧一发的时候他不在,现在倒是来的很及时。

  墨夜抬头看天,已是满天的残云,天色渐暗,确实到了晚膳时分。

  看着样子,洛浮夕在心底松了口气,总算可以送走这个瘟神了,今天过的有惊无险,但愿子沐已经料理完整。

  正当自己的脸上露出了一点轻松的表情,不过是一个瞬间,这些也都逃不过墨夜的眼睛,他早就把面前这个少年的小心思看的一清二楚。
  洛浮夕想要送走他,呵呵,想得美。

  墨夜嘴角上扬,故意道:"——朕看洛爱卿这里的景致不错,朕今晚就在驿馆用膳,洛爱卿陪同,如何?"

  什么?
  刚刚轻松了点,便马上又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也太会折磨人了吧?
  他直直地盯着墨夜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墨夜也十分不客气地一把拉过洛浮夕,霸道的将人连拖带拉,根本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也不顾有没有将对方拉扯疼,居然一路拖至到了洛浮夕的房间门口。

  到了门口,顾不得手腕即将淤青,想到了子沐处理信鸽的事,到现在都没有露脸,心里开始后怕,若推门之后那只鸽子还在,或者已经被墨夜察觉,子沐遭了不测……

  "帝……帝君……不行……"情急之下,挺身拦住了墨夜推开房门的手。

  "恩?"微微不满的表情,在墨夜脸上显山露水。

  洛浮夕还没有想好如何回答,僵在原地,脑海里还在翻滚着用什么借口挡道,这使身后传来了熟悉清亮的声音:
  "——回禀帝君,我家公子的意思是,驿馆不知帝君晚上会来这里,所以准备不够,不知道这下如何是好?"
  说话的正是刚刚一直不见的子沐。见到他安然无恙,洛浮夕总算放心,想来那信鸽的事,大概处理妥当了。

  子沐跪在一边,抬头扫了一眼洛浮夕,用眼神示意他完成了任务,请公子放心进房便是。

  洛浮夕马上心领神会的接道:"下臣正是这个意思。"

  墨夜并不起疑,转身推开了门,朝里面横扫了一眼,里面没有任何异常,笑道:"无妨,朕的宫人们自有准备,洛爱卿跟朕一起在你的房里用膳吧?刚刚的那个小奴,也一起进来伺候。"

  大步流星的跨进了洛浮夕的房间,也不忘强行拉人坐到自己身边。

  子沐听到墨夜点名,只能跟着常公公一起入内伺候。

  这一顿饭,想必得吃的提心吊胆了。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啧,洛小哥,出来混总是要还滴……


14

14、○十四 陪酒 ...


  ○十四.陪酒

  墨夜强留在洛浮夕的房间里用膳,还拉着他坐在身边陪酒,让洛浮夕等人倍感不适。

  待小小的圆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宫廷御食,又由常公公一一试菜确定没有被人下毒后,墨夜这才动了筷子。
  填满几碗不同花色的小米粥,墨夜在众目睽睽之下简单吃了一些。素不知这个过程中,洛浮夕在一旁,一动也不敢动,背脊挺得笔直,肌肉也都快僵了。
  常公公按在他手里的筷子又被他放回到了桌上,子沐站在一边,也是一个字也没有说,两人都期待墨夜帝吃完便早点回去,饭桌上随便说什么,都有可能是导致他推迟行程的原因,所以整个过程中一直很安静。

  大概是墨夜在进食的时候,也不爱与人交谈,以最快的速度喝完小米粥后,这才注意到身边的洛浮夕是一筷子也没有动。

  便侧脸看着他,不安好心地问道:"为什么不吃?朕的御膳房,不合你的胃口么?"

  洛浮夕正襟危坐道:"不敢,帝君在用膳之时,臣哪敢打扰。"

  "是么?那现在朕吃完了,轮到爱卿你了。"墨夜的微笑,总叫人背脊发凉。

  洛浮夕勉为其难的举了筷子,伸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碟子酱菜,夹了一块桂花腌制的青瓜送进小口,咬了几下便顺着喉咙滑进了肚子,微动的脖子鼓起好看的曲线。

  做任何事情,说任何话,都全然顾及自己洛水王子的身份,墨夜对洛浮夕永远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是满意的。
  他不同于别人的诚惶诚恐和畏惧,而是出自于对于周围事物的细心留意,做到不让对方有任何的把柄可以牵制住自己,从而达到的中规中矩。
  而在这份中规中矩里,多考虑了很多的因素,比如,安危,洛水的子民,似乎还有其他。

  这就是洛浮夕的本性么?还是,他有另外一面?

  墨夜看他不过吃下一块配菜,好像跟他在一起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可这样折磨洛浮夕,正是墨夜要达到的效果,自然不会随便放过他。

  "怎么不吃了?"他挑眉问。

  "臣午膳用的晚,现在还不算太饿。"

  "既然如此,就陪朕小酌一杯。"
  没有问句,不许洛浮夕有任何的反驳,这是命令。

  桌子上有一壶成年的宫酿御酒,产自武夷山,飘有竹叶的清香,夏天饮用最合时节,深得墨夜的钟爱。
  一旁伺候的常公公心领神会,立即替洛浮夕斟满一杯。

  他略微想躲:"臣……臣不胜酒力。还请帝君饶过下臣。"

  要的便是你的不胜酒力!
  墨夜已经自顾自地喝下一杯了,见洛浮夕不动,便直接拿起杯子,送到了他的嘴边。
  "不喝,便是不领朕的情了,当然,朕可没有强迫你喝,不过,你这样磨朕的耐性,似乎有点让朕越来越【性急】的意思。"

  这绝对是恐吓。
  洛浮夕眉头一皱,只能张嘴,含住了递过来的酒,一口不品,直接下肚。
  这酒,确实是好酒,酒香浓郁,酒质清醇,入口之后留有余香,甘甜入喉。

  "这酒叫【罗浮春】,不燥不热,还有特殊的功效。"
  墨夜帝放下酒杯,见洛浮夕那一杯喝地太狠,酒精未曾在口中散化,便吞下肚去,可想而知全将酒味封存在了肠胃之中,将会久而不散,于是脸上微微发烫,马上将醉上头的信号映在了脸上。
  "爱卿怎么喝的那么急?都没有在口中含暖一些,这酒跟别的不同,直接吞下去,酒气会凝在身体里,醉意可不那么容易散去。"

  洛浮夕没有想到这酒居然有这等快速的效果,哪怕自己再怎么不胜酒力,也没有尝试过一杯下去便微微上头的醉意,事先也未言明,分明是故意看他出丑!

  后面站的子沐一看洛浮夕表情不那么自然,急忙上前去扶,而身边的墨夜则比他快了一步,居然直接将洛浮夕的腰身搂过,毫不避嫌地在他和常公公面前顺势握过了洛浮夕的手,让他的头挨着自己的肩膀。

  "爱卿,你醉了……"

  自己到底有没有醉,洛浮夕清楚,他不过是被一时的酒气冲迷了眼,说到醉,也还不至于。

  但心里微微觉得这酒并不寻常,因为刚刚被墨夜搂过的腰身,居然全然无力起来,从胃部有一股暖洋洋的热气直冲过食道,朝着自己的脸上横冲直撞而来。
  他担心墨夜会在里面下了什么药,可是又觉得没有这种必要,堂堂天子,一国之主,必须要动这种小伎俩,大可光明磊路,何况他说过的,他不会强迫他。

  帝君似乎心情大好,见到洛浮夕脸色绯红,好像真的达到了自己的预期效果,恍惚间,那原来站在一侧的常公公居然知趣地闪出了门外。
  屋里只留他,帝君,和子沐三人。

  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洛浮夕想要从帝君手臂中挣扎出来:"臣没醉,帝君不用扶臣。"

  对方淡笑道:"朕忘了告诉你,这酒有奇效,原来当作男女新婚之夜的交杯酒用,只因它有助性的功效,又能平添许多的闺房乐趣。"

  墨夜捉住洛浮夕的劲道加重,低头看被自己强行揽入怀里的俊美少年,原本冷漠的神情又增添了许多的热情,墨色的双眸中映出了洛浮夕白皙又透红的脸,眼里的火,似乎要将洛浮夕一把燃尽。

  而在腰间的大手,掌中渐变得越来越灼热,刺穿了不算厚重的衣料,从最初的敏感皮肤,层层递进地渗透入洛浮夕的每根触感神经。

  "……帝君……请放开下臣。"
  恨恨地咬住了泛红的薄唇,洛浮夕秉着自己对墨夜帝之前【不强迫】的承诺,想要跟他讨价还价。

  对方当作充耳不闻:"朕晚上不知为何,感到疲乏得很,不如晚上,朕就在爱卿这里歇!"

  什么?歇在这里?

  当然不行!
  洛浮夕断然拒绝:"臣这里房间有限,构造又小,闲杂人等且多,恐怕帝君睡不惯驿馆的小床,若让帝君一夜睡不舒服,明日处理国事劳顿,臣又是大罪一条!"

  "无妨,朕就跟洛爱卿挤一挤,当作体验民情了!"
  话音刚落,墨夜帝滕然起身,一把拉过洛浮夕,拽着人直接拖至内室。

  不过一层翠绿山竹帷帐,一顶枫丹曲水屏风,其后便是洛浮夕的睡床,横陈在墨夜面前。

  床上铺了素色的水云锦被,没有后宫嫔妃们的艳丽奢华或者迷人暗香,简行的朴素少年,偶尔则是不一般的滋味,叫他回味无穷。

  洛浮夕被墨夜拽到内室,已经是彻底脑子清醒了,背脊不住一阵发凉,尽管是初夏,外面已有燥热的迹象,就当两个人一起进到内室的瞬间,寒意便弥漫了整个房间。

  墨夜曾说过的【不强迫】,难道只是说说而已么?

  "帝君!您要做什么?"
  他不死心的瞪大眼睛,惊恐问道。一面想要抽身离去。
  无奈手腕被对方牢牢抓住,连松一口气的可能性都没有。

  "朕说的不够明白么?洛爱卿,朕今晚要睡在你这里。……如何?"

  这若不叫强迫,洛浮夕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做【不强迫】了。

  可他知道,自己喝了那酒,全身奇热,下面略有不安分的动静,摩擦着裤料很是不舒服。
  自己尚且如此,精力过人的墨夜也是喝了那酒的,难道真准备酒后乱性?也不见得墨夜可以掌控自己的欲望吧?

  他果真是怕墨夜的,若真惹急了,鱼死网破,他想要拿他当做渤海公主一般弄死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

  "帝君……臣的回答,一如往昔……"

  墨夜的脸色不好看了,细长的眼眸弯成一个危险的弧度,好像要把洛浮夕生吞活剥了一般。
  又是这一句,如何叫原本今天不打算再禁欲的墨夜脸上挂得住?

  墨夜知道自己的兴致已经被眼前的臣子挑起,自打他孰若无人般地弹琴起,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浅浅的笑意从内心流露出来却绝不是针对墨夜的时候,他的兴致便被他挑起。

  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找人压下自己的邪火。

  那么想着,手劲一松,被洛浮夕找到机会逃离了自己的手掌。

  洛浮夕揉了揉勒疼的手腕,对着墨夜扑通一声跪在面前,俯□子拿额头着地:
  "请帝君放过洛浮夕!"

  "你还是不愿意?"

  "臣可以一生为质子,但要臣为便嬖,臣【心不甘,情不愿】。"

  "好一个,心不甘,情不愿。"墨夜看着地上的洛浮夕,终于板下了脸,提高了声音:

  "——洛浮夕!你很好大的胆子!!!"

  眼看就要雷霆震怒,龙颜不悦的引来暴风骤雨,原先一直在屏风后面的子沐救主心切,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没有传唤地冲进了内室,看着僵持不下的两个人,跟在洛浮夕身后也跪倒在地,对着墨夜求饶道:
  "求帝君放过我家公子!"

  哪来的旁人?墨夜朝洛浮夕身后扫了一眼,后面跟着跪的,是刚刚那个瘦小的侍从。这个侍从经常跟在洛浮夕身后,形影不离,感情看着不错。
  从没有仔细打量过奴才的墨夜,第一次对这个小奴才仔细看了一眼,他想知道,究竟是谁给他胆子,胆敢在这种时候为自己的主子请命!

  就不怕自己连带着砍了他么?

  那小奴才跟他的主子一样,身形相似,样貌也清秀,明眸皓齿。
  只是没有洛浮夕的明艳动人。
  说来,也是难得的美男胚子。

  墨夜眉目一转,居然绕过了洛浮夕,直径跨到子沐面前,一把将人从地上拖起来。在两人都还没有反映过来之时,已经将子沐连拖了几步,大手一挥,直接摔在了洛浮夕的床上。

  子沐被这大力冲击的满目晕眩,来不及挣扎地起身,而洛浮夕也是屏住一气,吃惊地瞪大眼睛。

  只听见墨夜帝冷冷地对地上的洛浮夕道:

  "你不愿意,朕不强迫你,可朕今天就是要找人泄欲。你不来,自当有你的奴才代劳了!"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啧,洛小哥,你从了吧。


15

15、○十五 心甘情愿 ...


  ○十五.心甘情愿

  墨夜帝冷冷对洛浮夕道:
  "你不愿意,朕自然不迫你。你不来,自当有你的奴才代劳了!"

  什么?

  洛浮夕不敢置信地呆在原地,他居然要拿子沐代替?
  代替什么?代替自己伺候墨夜就寝?

  墨夜将子沐摔在床上,而后放下床上了帷幔,子沐挣扎着想从床上起身,一面害怕的喊着"公子!公子!",刚从床上爬起来,又被墨夜狠狠地按到在榻上。

  在帷幔全部放下来之前,又最后一次看了一眼洛浮夕,随后便从后面传来裂帛的撕扯声。

  "帝君,您说过不会强迫我!"

  对方隔着帷幔回应他的问题,手却没有停止撕扯的动作:
  "可朕也说过,朕的耐性有限!"

  这一句,便把洛浮夕堵得再说不出一句。
  他完全惊在原地。墨夜原来的目标还是自己,怎么一下子变成了无辜的子沐?

  背后突然轻拍了一下他的背脊,让他回神过来,——常公公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内室。

  他对着洛浮夕神色诡异,道:"大人,帝君要借您宝地,休息一会,还请大人暂到外面休息!帝君不喜欢有人打扰。"

  洛浮夕被常公公从地上连拉带抱的拖起来,欲要强行拉出房间。

  而帷幕后面,便是墨夜高大的身形,慢慢爬上了他的床,而后大动作地将呼喊不止的子沐身上的衣服一一抛出床外。

  子沐是自己最在意的人,绝不能让他代替自己,成为墨夜的玩物!
  不行!子沐不行!
  若他有任何一点的闪失,自己如何跟他尚在洛水的父母交代!

  他脑海里排山倒海的是子沐刚刚惊恐的表情,哭喊着叫着"公子"的怯弱声音,他信任自己,自己就算跟墨夜拼命,也要保下子沐,更何况,他正在替自己无辜受难!

  即将被常公公拉出门的洛浮夕对着枫丹屏风后的那个人大喊一声:"不要!"

  而后疯了一般地挣脱了常公公的牵制,企图从门口又冲回内室。
  就在常公公诧异洛浮夕居然有这般的毅力推开他之后,门口又进来数名宫人,一起上前来抱住了洛浮夕的身体,合力要将他拖出房间。

  洛浮夕更是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跟这些人抗争,从屏风里透过的烛光中,微微闪烁出床上两个人纠缠的身影,那副景象要把自己逼疯了,不知道墨夜是否真的在自己面前强上了子沐。
  连自己都挣不过墨夜,瘦弱的子沐更加不会是墨夜的对手。

  耳畔还萦绕子沐的哀鸣,声音越来越弱。

  你不是要我么?既然如此,为什么拿子沐来要挟自己!

  洛浮夕重重吸了一口气,站定,对着那人道:

  ——
  "帝君!您赢了!"

  "……求您,放过子沐……"

  "臣……愿意……愿意做任何事情!"

  ……

  心底的唯一防线也在顷刻间瓦解,连日不断鼓励自己中能够战胜墨夜,顺利回家的意念转瞬即逝。

  在那句"臣愿意"的言语之后,等待的便是片刻的静默,内室在刹那间,停止了哭叫和撕裂布料的刺耳声响。

  而背后拉扯自己,不断阻止自己前进的数双手,也在那刻停止了用力,纷纷松落下来。

  时间静默,安静了须臾。
  洛浮夕在等待帘后的那个影子的反应。

  最终,对方掀开帷幕,从帘后走了出来,脸上露出了志在必得后的胜利微笑,也不顾自己身上衣衫不整。
  他轻描淡写的扫了一眼因为刚刚的拉扯而衣衫凌乱的洛浮夕,眼眉的得意更是显而易见。

  "洛爱卿,你刚刚说什么?朕没有听清楚。"

  对方咬咬牙,片刻,终于低声又重复道:
  "臣愿意……留在帝君身边……臣,心甘情愿……"

  男人冷笑一声,之前一直强调自己的节气和傲骨,可在自己身边的人即将遇险的时候,也不过变得不堪一击的脆弱。

  他没有强迫他。
  是他自己要挺身而出,为了救一个奴才。

  可不管用什么方法,墨夜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要洛浮夕当着他的面说,当着全天下的人说,自己是心甘情愿的留在帝君身边的。没有人强迫他。

  墨夜大手一挥,洛浮夕身后的常公公便勒令宫人们七手八脚地鱼贯而入,将早就吓呆的子沐从洛浮夕的床上架了下来,这个孩子脑子嗡成空白,衣服也差点被全数脱尽,架下来的时候,还紧紧拉住内衣的环扣不松手。

  待于洛浮夕擦肩而过的时候,回神的连连喊了两声"公子"。

  洛浮夕对他点头,嘱咐他什么都不要想,忘了今晚的事好好休息,其他的,他自会安排。

  再然后,这场闹剧结束,常公公等人知趣地将房门合上,屋里只留了帝君与洛浮夕两人而已。

  *******************************************

  墨夜行至洛浮夕面前,对方后怕地朝后退了一步。
  看出了洛浮夕的害怕,墨夜反而伸手,趁对方还没有再次成功逃脱之间,又一次地拉住了他,稍稍一扯,连衣带人,就被墨夜扯进了怀抱里。

  洛浮夕自知今晚在劫难逃,几乎被墨夜逼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
  对方勒住了洛浮夕不断想要挣脱的身体,几乎将唇贴上了对方惨白的面颊。

  他分明感觉到□某个部位已经被墨夜胀大的灼热所抵住,对上的,正是墨夜写满欲望的脸。

  洛浮夕挣扎不出,又恐对方就这样亲下来,害怕地闭上了眼睛,索性任由他宰割,再也不做其他抵抗了。

  但事实上,墨夜在要到了洛浮夕的答案之后,再也不急着霸王硬上弓地要吃他,反而更有兴趣玩一个欲擒故纵的游戏。
  也许等一等,味道会让他更难忘。

  墨夜并没有吻他,强压着身上的邪火,扣住了洛浮夕的下巴,要他睁开眼仔细看清楚自己的容貌。

  捏住下巴的手指稍微用力,洛浮夕便吃疼地睁开了眼,与墨夜对视的时候,墨夜说出了让洛浮夕无以反抗的言辞:
  "朕相信,你今日这番话是出自真心,但愿洛爱卿不要忘记今日之言,好好看清楚朕的容貌,日后你唯一要忌惮的,便是朕的这张脸!"

  "……"对方咬唇一言不发。

  直到在洛浮夕的墨色双瞳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容,墨夜这才满意地放开了他的手,饶有兴致的用手指划过对方咬地快滴出血来的润泽双唇:
  "朕还没有问过你,你以前可有行过房事?"

  听闻这句,洛浮夕的脸不由自主红了一半,他没有想到对方会问这种问题。
  他幼年在洛水王宫,年纪尚幼,父母只给年长的哥哥们讨了姬妾,待他成年后,便遇到了连年的战事,哪还有什么心情教洛浮夕成人之礼?

  "没有。"
  别说跟男人,就算是女人,也从未沾指。
  最多不过是少年怀春,隔着帘子与宗室之女以诗词传情,并未有越界之事。

  听到这个答案,似乎跟自己想的一样,帝君嘴角上扬。

  "臣有没有行过房事,于帝君而言,很重要么?"

  "当然!"对方不假思索的满足了洛浮夕的好奇心,一遍保持耐心的解释。
  "你行了房事,那再好不过,省得到时候弄得朕不舒服,朕现在就可以把你办了!"

  洛浮夕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自己没有经验,不然等下便是尸骨无存了。

  墨夜将洛浮夕从怀里放开,自顾自己整理了衣衫。又道:"不过,你没有经验,在另个层面上来说,会更合朕的口味,今日朕暂且放过你。"

  "嗯?"那刚刚唱的是哪出?

  看到洛浮夕彻底放松的表情,对方危险地靠近一份:
  "……朕忘了告诉你,自登基后,除了承恩宫,朕绝不会在第二个地方就寝!"

  作为一代帝王,他当然不会轻易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下安然入睡。历史上巨大多数的不测,都是在人完全沉睡后发生的。
  谨慎如他,还不至于愚蠢到随着自己的性子,在洛水驿馆躺一晚上。

  "那刚才……您在臣的床上……"
  不由自主的就把心里的疑问托盘而出,问完才后觉地用手把自己的嘴巴捂上。
  之前在自己的床上,抓了子沐,想要颠龙倒凤,难道不是想要拿子沐做替身么?

  墨夜已经穿戴整齐,正欲出门,而刚刚在外面的常公公似乎跟墨夜心有灵犀一般,对立面发生了什么了如指掌,很是时候的在门口轻唤道:
  "帝君,回宫的车马已经准备就绪了。"

  他正中下怀,悠悠道:"洛爱卿,朕不过是演了一出戏。"

  说完,头也不回地迈出房门,只留下洛浮夕一人矗立原地,惊觉错愕。

  手段阴狠如宗政墨夜,今日的一国之主,九五至尊,也绝非生下来便是皇储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在登基前的十年岁月里,靠着自己的铁血手腕,硬是将前面的皇兄们一个个拉下马,他自有一套将人玩弄于股掌的手段。

  借洛浮夕之手,诛杀了渤海公主如此,想要他洛浮夕彻底毁掉清白之气,双手沾血地成为渤海的罪人;而如今,又是拿最在意的子沐,生生演了这出戏,叫他不得不顺从他的旨意。

  而这些,居然就是墨夜嘴巴里的【不强迫】!

  洛浮夕在空旷的房间里,自嘲地冷笑三声,紧握住拳头。

  自此,他深知明日之路,决不再会平坦如初。

作者有话要说:淡定神功教我遇事万般拟入定。


16

16、○十六 颠鸾倒凤 ...


  ○十六.颠鸾倒凤

  躲得过一时,避不得一世,当墨夜传他再入宫的圣旨到了驿馆的时候,洛浮夕猜测,今日墨夜是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放过自己了。

  洛浮夕是在戊时受命入宫的,踏入熟悉的承恩宫,夜色弥漫,微微起风,本是再好不过的夜游时节,引得萤火闪烁,星月曼舞。
  可昨日墨夜帝冰冷的话语还在耳畔,他自是再无闲情逸致,看沿路的宫廷奇景。

  洛浮夕途中一言不发,只让宫人们随意在自己身上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番,确定身上并无带其他东西,又换了全新的宫服。常公公早就等在一侧多时,随后引他穿过前殿,又过了九曲长廊,终于到了承恩宫的寝宫檐下。

  他看见宫门紧闭,外面把守了数名面无表情犹如门神的宫人们,而透过窗纱,映出了明黄闪烁的烛火,隐约模糊看见里面有人的影子。

  再然后,听到门后传来男子嬉笑的声音,咯咯咯地笑个没完。似有人正在屋里玩得不亦乐乎。

  "启禀帝君,洛大人到了!"
  常公公在门口轻唤,不敢大声打扰了屋内人的雅兴。

  "进来!"
  隔了好一会儿,屋里才传来回应,正是墨夜的声音。

  洛浮夕想来今晚是逃不过的,就算全身不适,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屋了。

  人刚迈进宫门,常公公便从后面关上了房门。这间屋子他并不陌生,明黄的帷幔铺天盖地,又有熟悉的麝香弥漫,正中央的锦绣江山图后,便是墨夜休憩的龙床了。

  屏风后面有人嬉笑,语调轻盈,却是异常的暧昧不明。
  伴随故意的哼声,言辞略有挑逗的嫌疑。

  这幕后还有旁人?

  洛浮夕大着胆子,绕过屏风,而那床上惊人的一幕,又让他进退不得。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见到墨夜,总能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一幕,好像是跟他作对一般,故意要拿他出丑,拿他好看。

  ——床上横陈的,并不只有墨夜一人,纠缠着两具胶着的身体。
  墨夜坐躺在龙床之上,外袍大开,满脸的糜霏,而身上坐了鲜红绸衣的美人。

  红衣美人同样衣衫凌乱,敞开的衣服由锁骨处滑到腰侧,不过没有全数脱尽,修长的大腿纠缠在墨夜的腰身上,将对方紧紧夹在里面。而衣摆处正好遮住了咬合的部位。

  墨夜拖着美人的股处,带着他进入风浪颠簸之中,隐忍不住地似乎要将自己体内的精华全都交给身上这个人。

  那美人似乎也到了爽处,在对方剧烈的抖动之下,先前的低叫变成了带着哭腔的求饶,叫人酥麻的声音随后毫无忌惮地飘到了洛浮夕的耳畔:

  "不……不行了……帝君绕了红宵……嗯……"

  可墨夜似乎并不知足,只是更加用力地为所欲为,不顾身上之人的哀求。

  【红宵】?
  这名字很是熟悉,再仔细一看那满脸汗水的绝美面容,洛浮夕便肯定他就是那日在荷塘中引人瞩目的红衣公子,小宫人说的,敦煌城主送来的美人,深得帝宠的红宵。

  原本看呆了的洛浮夕竟忘记了此时的尴尬,怔怔地盯着那张脸出神,而床上的红宵似乎意识到了有陌生人进入寝宫,便侧脸朝洛浮夕的方向看去,与这个惊慌失措的少年对上了眼。

  洛浮夕一惊,发现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不知道如何收场,而此时墨夜正在兴头上,背对着洛浮夕,好像并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让他在戊时入宫,此刻刚好戊时,而这寝宫里还有别人正和他颠鸾倒凤,墨夜是存心要他难堪么?

  此时床上的红宵,在看到洛浮夕的时候,那一瞬间的吃惊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竟是意味不明的对着洛浮夕微笑!
  他的眼神多有暧昧和挑逗,好像洛浮夕撞见的,并不是一件羞于见人的事。
  相反,这个异邦的男子,性情很是放得开,胆子也比一般天朝人大,居然孰若无人一般的扫了洛浮夕一眼后,也不出声,又回头继续跟墨夜做没有做完的事。

  而有了洛浮夕这个观众,他似乎更加热衷和卖力的表演!

  "帝君……啊……好热……嗯……"

  然后俯□子,透过墨夜的身体,只不过蜻蜓点水般的瞥过洛浮夕发红的脸庞,继而贴近墨夜的耳侧,轻轻低喃。

  他自然是听不到红宵在说些什么了,在须臾的揣测间,感到墨夜微微侧过脸,他并没有拿眼看他,英武的侧脸上泛起笑意。

  因为刚刚太过突兀,撞见墨夜行乐之事,而对象又是原先深有印象的红宵,待看到墨夜嘴角涌现的笑意,洛浮夕这才记起要仓惶逃跑。

  一转身,却发现身后的江山图已经被人移开,身后居然站了十余名宫人!原先尚有遮蔽的内室,此刻已是空旷无一物的遮挡,那身后的宫人们对龙床上纠缠的两人一览无余。
  再看那些人的表情,似乎对此事早就司空见惯,并不起半点波澜涟漪,依旧是面无表情。

  洛浮夕猛然惊觉,回头之时,却见墨夜已经放下了身上的红宵,翻身将红宵抓过按在自己身下,墨夜在上,红宵趴在床上。以一种叫洛浮夕极为害羞的姿势,堂而皇之的横陈面前。

  墨夜已经看到手足无措的洛浮夕了,看他进退不得的窘迫模样,毫不在意道:

  "洛爱卿,你可看够了?"

  洛浮夕满面通红,自然不能告诉墨夜自己刚刚站在旁边呆了有段时间。

  说话之时,墨夜并没有停止身体的动作,将红宵的身体掰过来,压在某个舒服的位置,而后毫不怜香惜玉地捅了进去,身前的美人不住又叫唤了一声,声音更是撩人。
  而后便止不住地如在风口浪尖,颠簸起来。

  洛浮夕急忙转身,背对着床上的两人,那背后的宫人们居然上前一步,出来两名身材魁梧之人,将洛浮夕的肩膀按住,又抓住了他的手拷在后面。

  "帝君!您这是做什么?"
  洛浮夕大惊,还没有来得及有反应,已经被那两人强行拖至床前,转过身来,逼他看床上的活春|宫。
  他挣扎地想要脱手,无奈那两人力气蛮狠,一点都挣脱不开。

  墨夜一面专心做自己的事,一面"好心"地解释道:

  "你不是说自己从没有经过成人之事么?红宵公子肯牺牲,你还不好好感谢他亲自来教你如何伺候朕的人情?"

  什么?
  他传他戊时入宫,又刚好看到墨夜与红宵的闺房之事,居然是要洛浮夕目睹红宵所为,如此屈辱自己,就是为了要他学习如何成事?

  他哪里肯就范,墨夜的这招太狠,强迫他说了【心甘情愿】之后,随后的任何事情,都不再是墨夜强迫他做了,都是出自于先前洛浮夕自己嘴巴里说出来的【心甘情愿】!

  哪有人这般强迫别人,却是心安理得?
  哪有人这般屈辱别人,却是故作于人无忧?

  身体被按得纹丝不动,眼里从原来的羞愤,继而变得不甘和怨恨,洛浮夕扭过头去。
  而旁边的宫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这样,毫不给他一丝忤逆帝君意思的机会,一人用手遏制住洛浮夕的下巴,将下颚骨狠狠捏住,让他直面墨夜,逃无可逃。

  洛浮夕的下巴被捏得生疼,想说话也没有办法开口,却依旧不肯如墨夜之愿,合上了眼眸,不愿意再看这等苟且之事。

  墨夜当然看到了洛浮夕的不可合作,任他有千万方法不肯就范,他都能一一破招,逼他【心甘情愿】。

  而后冷冷道:"洛爱卿刚刚不是看的很过瘾么?这会儿怎么不看了?"

  他依旧眼眸深合:"还请帝君让臣回去……臣刚刚打扰了帝君雅兴,罪该万死!"

  "呵,洛爱卿,朕这些,可都是特别为你准备的……"
  说话间,一面不忘冲撞前面的红宵,惹得美人扭动腰肢,喘息不止。
  "洛爱卿,你不睁开眼,又怎么能承朕之恩,好好学习一番呢?——你别忘了,昨日可是你自己说的心甘情愿留下来,也心甘情愿为朕做任何事。怎么,忘记了么?"

  这一句【忘记了么?】提高了音量,洛浮夕听出了墨夜的不悦。

  果然,接下去这句,便再也由不得自己不睁眼了:
  "再不承朕之恩,朕只好当你是欺君之罪……昨日所言均为欺君,要不要顾及你们洛水千万条人命,全看洛爱卿今日的表现了……"

  他不强迫他,却堪比强迫的恶劣,他要给洛浮夕机会自己选择,而这个选项分明以势压人。
  可墨夜当然知道洛浮夕的答案会是什么。

  而后,眼前动不了的少年,带着无法言明的愤恨,只能睁开眼睛。
  脖子被人掰正,下巴受制于人,连侧弯一分,都不可能。

  洛浮夕紧咬唇齿,尽力当作前面发生的不过是寻常事物,强迫自己的大脑不接受,待墨夜与红宵继续云雨,终有败火一时。

  一刻后,墨夜的喘气声便越来越沉闷,加大了动作的幅度,一个挺身以后,重重撞得红宵瘫软在床上,便逐渐停止了动作。

  这出戏,终于演完了,看到了墨夜神清气爽的姿态,洛浮夕心里的石头落定。
  看也看完了,学习,也算学习过了,总能结束了吧?

  可完事后,那牵制住自己的宫人们并没有如他所愿的放开他。
  而后又窸窸窣窣进来一批人,洛浮夕背对着他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见从身后过来三四宫人,将床上的红宵收拾干净,缓缓扶下床离去,重新换了干净的床单被褥。

  墨夜对着不明就里的洛浮夕浅笑:

  "——轮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喂,洛小哥,轮到了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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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 承恩强幸洛水图 ...


  ○十七.承恩强幸洛水图

  墨夜对着不明就里的洛浮夕道:"——轮到你了!"

  什么?

  这个禽兽,明明已经折腾过一个人了!怎么还有精力对他出手?

  洛浮夕见到对方一步步挨近自己,满眼的恐惧,想要躲也无能为力。

  而墨夜似乎看透了他的内心一般,好心的提醒道:"别质疑朕的精力,否则,朕当年也不会被称之为【不败王】了,等下你就知道,朕这九州霸主的名号,非浪得虚名。"

  他狠力一拉,洛浮夕便从宫人们的手中飞身出去,直接被墨夜甩到了龙床之上,过力太猛,刚刚被宫人们抓住的时候已经全身酸痛,如今再被墨夜硬生生扯来扯去,骨头都快被捏断了。
  洛浮夕吃疼,对着刚刚翻身上床的男人连说了三个"不要!"

  "不要?"他凉凉笑道,冰冷两字:"——晚了!"

  而后衣衫褪去,挟住企图挣扎的洛浮夕,用力按在床榻之上,洛浮夕被那强力震慑地害怕,一面吃疼,又倍感屈辱,柔弱书生,怎么抵抗得过尚武的帝君?

  洛浮夕掠过强压上来的墨夜,朝他身后望去,原先几个宫人全数已经退出去了,江山图的屏风处,落下了轻纱的鹅黄帘子,那帘子后面,居然立了年逾古稀的老者,设了一桌子的丹青朱墨,由一边的常公公伺候着铺开了数丈白卷。

  此时的情况叫洛浮夕更是茫然,他一面奋力推开墨夜,一面厉声问道:
  "你要做什么?"

  墨夜扣住了对方的手,看到床上之人因为害怕而声音颤抖,而此时脸色绯红,尽管艴然不悦,模样却叫墨夜莫名地兴奋,引得他的声音微微沙哑,答道:

  "……洛爱卿秀色可餐,朕可舍不得让今日之景昙花一现,朕要你的姿色,永存千秋,自然要让画师,将与洛爱卿恩爱的样子画下来……"

  洛浮夕不敢置信的瞪着墨夜,这个禽兽除了要让自己承欢于他,更要将着肮脏龌龊之事展露于外人之前,还要将它描摹下来?

  洛浮夕岂是这般肯抛下尊严之人,他洛水的颜面何存?
  奋力抬头,对着墨夜精壮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

  "呃……!!!"

  对方没有这个文弱少年到了床上依旧不肯就范,还胆敢咬自己?
  这完全出乎他的意外。墨夜吃疼,愤然收手,一时松了力气,看到那手腕处,一排月牙状的咬痕!
  还好没有咬出血来,不过是淡淡的痕迹。

  而帘后的两个人似乎也看到了这一幕,那画师自不用说,第一次看到有人竟敢咬帝君,早就吓得连笔都握不稳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而旁边的常公公也惊觉地喊了出来:"帝君!"继续要冲出来帮墨夜看伤口。

  却见墨夜颦眉,脸色发青,眼看就要雷霆震怒。他大手一挥,让帘后的两个人不要动,对因为自己大意松手,而逃出自己怀抱的洛浮夕很是不悦。

  洛浮夕此时已经缩在床角,紧紧拽着自己的衣服朝床边躲去,墨夜不顾手腕破皮,被这个小臣挑起来的满腔欲望无处可泄,又激起另一层斗志,今日不拿下他,妄为他是九州四海的帝主!

  伸手便从床角捞去,洛浮夕闪得快,揪着机会从床上滚了下来,墨夜并没有在恰当的时间抓住他。

  衣衫不整的洛浮夕就这样想要冲出宫去,还没有迈出里屋的鹅黄帘子,从门口再次冲进来原先的那几名抓住过他身体的宫人们,纷纷将他围住。

  洛浮夕止住了脚步,在最后被五六宫人合力制服之后,终于死了要逃的心。

  墨夜添了添伤口,站起身来走到洛浮夕面前,一手划过对方微微发颤的润滑肌肤,一路向下,待手到腰带处,毫不留情的撕扯下来,洛浮夕被人扼住,全身动弹不得,只有愤然怒视墨夜,一面索性豁出去的骂道:

  "——宗政墨夜!你住手!住手!!!!!"

  第一次听到这个久不曾有人唤过的名字,墨夜怔在原地,而原来四周的宫人们因为洛浮夕的口不择言不由冒出冷汗,这一下是否惹怒了帝君?棋错一步,便是尸骨无存。

  果不其然,墨夜帝脸色一变,反手就给了洛浮夕一巴掌!
  "——啪!"

  重重地一声,摔在他的脸上,原本白皙的脸颊马上涌上红色掌印,五指分明,就像是墨夜在报先前的咬痕之仇。旁人分明见了那一半的脸上肿了起来。

  洛浮夕顿感眼冒金星,几乎被打得晕过去。

  "敢直呼朕的名字,好大的胆子!你别不识抬举!"
  言毕,揪住洛浮夕的领口,往下用力一扯,"刺——啦——",从胸前直接劈下半截布条,甩落在地。

  这五名宫人见式,纷纷闭上了眼睛,两人扣住手臂,两人以腿撑开洛浮夕的两腿根部,最后一人顶住洛浮夕背部,让其全身悬在半空中。

  "放手……求您……求您放过我……"洛浮夕已是带着哭腔求饶,生生被墨夜逼出眼泪来。

  "洛爱卿,你那么喜欢动,实在是让朕很伤脑,现在不是很好么?你要乱动,朕也怕弄疼你,别人可没有那么好的礼遇了!"

  他言辞中却对没有一滴的温情,在五人将洛浮夕架开之后,便过来搂住了洛浮夕的腰身,脐下涌起的灼热抵住了洛浮夕的敏感处,再不发一言,狠狠地撞了进去。

  "啊……!!!!!!"

  疼……撕心裂肺的疼痛……

  全身绷得很紧,再用力一点,好像就要被轰然崩断了。

  洛浮夕被那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渐渐迷失了意志,只觉得全身都宛如被一双大手所钳制,要把自己深深的撕扯开来。

  因为疼痛而不由咬破了嘴唇,在血腥味弥漫于口腔之时,他终于眼前一黑,浑然失去了意识。

  ****************************************

  洛浮夕醒来的时候,已是天色大亮,日上三竿。睁开眼的一刹那,还以为睡在自己的驿馆。

  习惯性地叫了两声"子沐",那前来应声的,却是女人的声音,再从模糊的光点中寻到声音的来源,看到了一张陌生的宫女的脸。

  怎么回事?
  她是谁?

  突然从迷惑中惊醒,洛浮夕环顾四周,那陌生的环境叫自己害怕,再一回身,亦不是昨日将自己囚禁的承恩宫的寝殿。

  洛浮夕心存侥幸,希望这一切不过是个梦,昨日自己的遭遇,都不过是场噩梦。

  但后来马上端茶送水的宫女们的鱼贯而入,却让洛浮夕掉入了地狱。

  那宫女道:"大人忘了吗?您昨日昏倒在帝君的寝宫,是帝君命人送你来这处别院休息的,叫奴才们好好伺候您。"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昨日昏倒在寝宫?那么说来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了?

  宫女回道:"刚过午时!"

  他居然睡到了中午还没有回驿馆?子沐依旧等急了吧?
  洛浮夕想要起身,却被全身的酸痛折磨地又跌回到了床上。四肢无力不说,手臂上尽是深深的勒痕,连臀部处都火烧般的疼得他龇牙咧牙,只觉得后面的皮肤好像被撕裂了一般!

  那宫女一见洛浮夕痛苦地挣扎不起,连忙解释道:"大人不要起身,帝君嘱咐过,大人昨晚受过伤,不能动,有个地方……还要用药酒擦拭!"

  【有个地方】说的越来越弱,这个地方,仿佛见不得人似的。

  洛浮夕定睛一看,宫女手上举了一小盒【紫金活血祛瘀膏】,装在青色的琉璃盒子中,打开后便是玉一般色泽光亮的药膏。

  "这是活血化瘀的良药,又能止血,大人身后一处严重撕裂,在大人昏迷的时候,帝君已经命人帮大人上过一次药了,命奴才在大人醒来之时,再涂一次!"

  已经上过药了?

  洛浮夕忍疼支起半个身子,又用手摸向了自己的臀部,那幽口处果然有被上过药的痕迹,不由满面通红起来。

  再然后,昨晚的一切仿佛零星地在脑海里记起来。

  那时候他因为墨夜的施暴,被撞得晕了过去,也不知道被折磨了多久,终于连呼吸都快闭了,身体早就痛得没有知觉。

  墨夜在释放了自己的欢愉后,横抱起了他,然后将他甩在龙床上。

  因为不再颠簸,洛浮夕微微恢复了一点意识,睁开眼的时候,看到帘子后的画师已经不见了,常公公举了一副长卷给墨夜过目。

  "帝君……您看这画……"

  画里画了什么,他看不清楚,只听见墨夜对着那画道:

  "甚好,……此画就叫【承恩强幸洛水图】!"

  然后,他隐约看到那原本抓住他身体的五个宫人却跪在墨夜的面前。

  墨夜朝着其中一个狠狠踹了一脚,那宫人口吐鲜血,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而其他四名宫人则拼命的磕头求饶。

  他没有就此罢手,又叫了人进来,将那个躺在地上哀鸣的宫人拖了出去。

  那人嘴巴里还嘟囔着"奴才该死,帝君饶命"之类的话,迷迷糊糊,听得不十分清楚。

  再然后,墨夜走到自己面前,拂过因为汗水浸湿的长发,对着洛浮夕道:
  "那个奴才刚刚睁眼,偷看到了你的身体,朕的人,岂能谁想看就能看?没要了他的命,已是仁慈……"

  其他还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到了,累得合上了眼睛沉沉睡去,连自己什么时候到了这座别院都不知道。

  ***********************************

  "大人,让奴才替您上药吧?"那宫女打断了他的回忆。

  洛浮夕满脸羞愤,又是气急,扯过被子将自己身体裹好,愤愤道:"都出去!全都出去!"

  "这……"宫女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门口有宫人通报:"帝君驾到!"

  一众的奴才们纷纷跪在地上,听闻一阵配饰玉环相碰的凌乱响声,那叫洛浮夕如见魑魅魍魉的身影,便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破天荒的好脾气道:"洛爱卿,昨晚睡得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怎么形容……(ˇ?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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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 惊雷 ...


  ○十八.惊雷

  墨夜破天荒的好脾气道:"洛爱卿,昨晚睡得可好?"

  洛浮夕看到这个人的脸,恨不能将其撕碎,想到昨日被他扇了一个巴掌,至今半边脸还是微疼。

  此时见他,却也倒不出一个字来,说什么?说自己昨晚睡的好,还是不好?

  "蒙帝君关心……臣收拾一下,即可出宫……"

  "出宫?"墨夜屏退了左右,毫不避讳地坐在床沿上,"你这个伤,没有朕宫里的【紫金活血化瘀膏】,没个十天半个月,估计下不了床。"

  洛浮夕满脸羞愤,幸好无一个旁人在这里,只有他跟墨夜两人,不然真叫他无颜面对他人。
  他堂堂的洛水王族,居然到了在男人身下承欢,以换得一方安宁,以色伺君的地步!

  "帝君已经惩罚过臣了……那擅自出城一事的罪名,帝君说过以此来抵,如今,是否已经可以抵消了?"

  洛浮夕决意请墨夜恩准他出宫,可刚刚才吃过一次,余温还在嘴边,没有回过味来,墨夜怎么可能让眼前的猎物白白跑掉呢?

  他想要什么,就算不是他的,他也会用武力强夺了来,江山社稷如此,后宫三千如此,小小的洛水小王,更非例外。

  "不错,朕确实说过,可朕也记得,当初是说要你留在朕的身边,才可抵你的罪,洛爱卿,你不记得了么?——四国皆有王族留在朕的后宫,你们洛水,也绝不会是例外!"

  他这话的意思明确万分,是叫洛浮夕死了出宫的心,一日为便嬖,便要他生生世世在承恩宫里承欢!
  他欺他,辱他一时还不够,定要他连死,都回不去洛水之滨!

  "更何况……"见到床上气息虚弱的少年大失所望的表情,墨夜并没有半点的迟疑,继续雪上加霜道:"……洛浮夕,你道你今日还是清清白白的洛水小王?"

  "……"

  他冷笑一声:"你已是朕之人不消说,身上还背负了一条人命,死去的渤海公主……她因为谁而死?洛浮夕,你就算出宫,也已满手沾血,回到洛水,跟朕这被四国所恨之人,有什么差别?同样背上了人命,就算远离朕的后宫,你这一辈子,也休想再有灵魂安宁之时!"

  这一句,堪比要了洛浮夕的性命!

  他恍惚见到渤海公主吐了血,凄厉的呻吟响彻后宫!
  可痛下杀手的难道是他么?那借刀杀人的,可是宗政墨夜自己!可他居然能够无耻到全数将自己杀人的原因归属在洛浮夕身上,口口声声说,全错在他!

  这一回,倒真不如直接一刀剐了他,起码还死的利索!

  好比过日日夜夜受他的折磨强!

  "帝君还不如杀了臣!让臣以死谢罪!"

  墨夜自知他会说这种话,冷静回复道:"让一个人死,太简单了。你洛水,难道是这种连活着都不敢的懦夫么?洛浮夕,你要给朕好好活着,你死了没事,可你的洛水,也会因你而陪葬!你若真想做洛水的罪人,大可一试!"

  "……你!"他被墨夜逼得说不出一个字。
  这倒是真真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

  他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落入这个男人的手里,活活被他折磨,求死不得。

  "你已经说过,留在朕的宫里,是心甘情愿,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
  墨夜伸手扣住洛浮夕的下巴,定定地注视着对方,他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甘和不能言语发泄的怨恨。

  他就是喜欢看他这样的隐忍,不论自己做什么,只要牵扯到了人命,洛浮夕便只能从一只刺猬,乖乖甩掉一身的刺,卸甲丢盔,成为自己手里的玩物。

  洛浮夕伸出手,按住了墨夜捏住自己下巴的手指,他太过用力,下巴略疼。
  "还请帝君明白告诉小臣,为什么一定要臣留下?"

  答案就是心里早就想到的:"你是洛水的人,还是洛水唯一的男嗣,自然要留你做质子。"

  "既然只做质子,为何要这样羞辱臣?"

  "那就要怪你自己,谁叫你长得颇合朕的口味,朕从来不是一个会控制自己欲望的人!"
  眼眉弯弯,嘴角上扬。
  并且在此强调道:"朕昨天打了你,你大可怀恨在心,但是洛浮夕,你要记住,越界和惹朕生气,对你绝对没有好处!"

  而后松手,也是因为刚刚又看清楚了洛浮夕手腕上的勒痕,想来是昨晚被洛浮夕的不知好歹所激怒,下手不觉重了几分。
  见此时床上看似没有半分力气的人流露出对自己的深深恐惧,又道:"刚刚怎么不让宫女给你上药?"

  说道这个,又是尴尬万分,洛浮夕别过脸去,声音转小:"臣还没有颜面做到让别人看那个地方的程度!"

  洛浮夕说完,又涨红了脸,青涩之姿,让墨夜觉得有几分心痒难耐。
  昨夜他承受不住,才临幸过他一次而已,后味无穷,若不是他有伤,墨夜此时早就压制不住地将他压在身下了。
  还哪里轮得到他喋喋不休?

  纵然如此,墨夜成为帝王,也没有好心到亲自帮他的臣子上药,只是劝慰道:"既然不愿让宫人上药,那叫你亲近的人可好?朕已经命人将你贴身的那个小奴才召入宫了,在宫中伺候你!"

  洛浮夕听闻,心脏猛烈震动一下,这个人居然在自己昏迷之时,就已经部署好了一切?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那人又假意体贴道:"这处别院离朕的寝宫最近,以后你就住这里,其他另有宫女四名,宫人六名供你使唤,绝不会怠慢洛水的王子,还要什么,只管问常公公拿去,至于你说的让你出宫这种话,朕不想再听第二次,你知道的,朕没什么耐性。"

  说完站起身来,命人将子沐等人带进门。

  原来今日一早,墨夜便叫人传了驿馆的一干人等进宫,特别是之前洛浮夕拼命周全的子沐。子沐见洛浮夕彻夜不归,担心了一夜,天刚亮,便有人传他,说道自己家的公子从此不再住驿馆了,要跟他一起入宫,心里忐忑,不知洛浮夕是否完好。

  等在别院门口半日,终于听到有人唤他进来,小心谨慎的进了宫,看到了躺在床上脸色凝重而身体虚弱的洛浮夕,自觉自家公子定是受到了非人的折磨,才致以如此气弱。
  原先的担心虽然在看到洛浮夕依旧活着时而落地,再看到洛浮夕的憔悴模样时,忧心又起。

  悲喜交加地扑倒在洛浮夕床边几乎就要掉下泪来。

  洛浮夕见到子沐安好,也是放心了许多,对方眼眶红红,似乎就要哭出来,洛浮夕对他摇了摇头。
  聪明的子沐知道墨夜还在,许多话不便说,只好强忍了泪水,跪在一边低头不再说话。

  墨夜随手递给地上的子沐青色盒子,正是刚刚的【紫金活血化瘀膏】,说道:
  "你家主子不愿意宫女碰,那就你伺候他上药吧。若三日后还没有好,朕拿你是问!"

  放下药盒,起身朝门口行去,想起什么似的,停在门口对着那跪了一地的宫人道:"都给朕小心伺候着洛大人,丢了人,统统提头来见!"

  "是……"门口的宫人们自知床上的这个洛大人似乎身份特殊,纷纷低头承应。

  洛浮夕听见墨夜的最后嘱咐,当然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的,他连驿馆的人和物都统统给搬进了这座别院,不给他任何借口出宫,还叫那些人看好他,当然是用来监视囚禁他的。

  那晚他第一次入宫,看着幽静森森的宫闱,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自己与这座宫殿缘分颇深,恐怕会在这里呆很长一段时间,没想到竟成为了现实!

  也罢!
  洛浮夕认命躺在床上,不过想要翻身,全身的骨头便如散了一半的酸痛,嘴巴里不由轻哼出来。

  ***********************************

  子沐见墨夜走了,终于强忍不住地"哇唔"一声哭出来,扑倒在了洛浮夕怀里,一边揭开锦被,疯了一般地想要看墨夜到底对洛浮夕用了什么刑罚,能叫他有伤在身起不了床,还得用药膏?
  "告诉子沐,公子你老实告诉子沐,是不是那暴君打你了?是不是?"

  洛浮夕看他紧张的样子,也是好笑,伸手抹去了挂在脸上的泪水道:
  "别找了,伤口不在你看的见的地方。"

  "那在哪里?哪能打什么看不到的地方?"

  洛浮夕翻了个身,指了指自己的臀部,慢慢道:"也就只能要你,帮我上药了……旁人,我是断没有这个颜面的。"

  话一至此,子沐便不再多问了,他自那晚,便知墨夜要对洛浮夕做这档子事的,不然,也不会拿自己去胁迫洛浮夕了。

  褪了裤子,子沐小心的拿药膏擦至要害处,冰凉的药体深入皮肤伤处,刺得洛浮夕龇牙裂齿地疼。

  狠狠拽紧了身下的杯子,嘴巴里呼出一气,又对着子沐道:
  "你该怨我了吧?我自己惹了祸,还得叫你一起承担,都被送进宫做了人质。这一次……要出去也不知道何年哪月了,而与洛水的联系,恐怕就此断了。"

  子沐听完,收了手,乖巧的摇了摇头,对洛浮夕郑重道:
  "若没有你,也便没有子沐的现在了。你是我一辈子,都不会怨的人。"

  洛浮夕拉住他的手:"好子沐,我洛浮夕尚有一口气在,必送你回洛水,你记着!"

  他脑海里风起云涌,想起当初的洛水王宫,他与子沐两人设西席一起读书,春去秋来,情比手足,连王父都笑称他们像亲兄弟一般。

  脑海里如走马灯一般跑过往事幕幕,忽听得窗外狂风乍起,大雨瓢泼,没有预兆地下了雷雨。
  接连着翻滚着层层厚重的乌云,将原本的天空遮得不见一点光亮。

  而不远处更是雷电交加,隆隆的雷声席卷而来。

  ——轰!

  惊雷一震,连着几道刀劈一般的闪电,直照得房间惨白一片。

  洛浮夕吓得慌了手脚,一把抱过身旁的子沐,身体不听使唤般的朝他怀里钻。那抓着子沐肩膀的手不住颤抖。

  子沐神色凝重,一把抓过被子,将洛浮夕裹在里面,抱住他的身体,抚过背脊,哄孩子一般道:"不怕,不怕,北国的雷阵雨来去都快,你都已经很久没这样了。"

  洛浮夕脸色发白,身体依旧在抖动,也不说话,只是咬着嘴唇。

  子沐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公子你自打那暴君与洛水一战之后,便对打雷闪电莫名惧怕,请了那么多大夫都没有办法。原先都不会这样的……"

  那抓住子沐的双手一点点用尽力气,洛浮夕合上眼去,靠在他肩头,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是恐惧,还是怨恨。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吃了汤圆,好饱啊好饱~~~打滚~~
新春新气象~~打滚求按抓~~~


19

19、○十九 红宵的过往 ...


  ○十九.红宵的过往

  帝王家的花园,端的是琪花玉树,水色山光。

  洛浮夕在墨夜的威逼利诱下,终于退步顺从了帝意,于这座被帝君特意赐名为【洛水别居】的小院里住下。
  后宫的御医用药考究,【紫金活血化瘀膏】如有神效,在第三天便见伤口奇迹般的愈合了,还有微微略感的不适,却已无大碍。

  那日起床,百无聊赖,帝君也没有任何旨意,似乎忘记了别院的洛浮夕,倒是给了他舒口气的机会,禀明了常公公,便带着子沐和几名强硬跟随他的宫人,一同游兴起了帝王的花园。

  早先帝君请他【醍红湖】赏荷,那湖光旖旎不过是御花园的冰山一角,于今才大胆领略了帝王家的堂皇富丽,锦绣河山。

  园中廊桥长虹,九曲流水,百花齐放衬得娇红碧绿;
  又道是高厦屋宇,飞阁流丹,富贵非凡更似瑶池宫阙。

  间有瑰姿艳逸的宫娥妃子过往匆匆,美人佳丽无数,隐在重銮叠嶂处,山水一色间。
  此景理因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见。

  洛浮夕感慨天朝宫廷的一掷千金,高屋广厦满目,又念及洛水宫的小家碧玉。年少时原以为洛水便是世间极好的仙境,而今却要自嘲自己是井底之蛙,渺小浅薄,跟着墨夜后宫一比,便见谁优谁劣,谁富谁贫。

  身后的子沐是第一次来到御花园,想来与自己的想法一样,对着囊括人间胜迹的种种,半天只知瞪大眼睛四周浏览,忘记了要说话。

  且行且停,且看且赏,不知不觉,又到【醍红湖】畔,前几日莲花盛开,到了如今入夏已有一段时光,倒是略略疲显几分懒意,不再似当时的昂首挺立,骄身傲骨。

  也道是自古花无百日红,想到自己兜兜转转,又被帝君禁锢于宫内,念及故国家园,不由感怀,对着那湖光山色,碧波涟涟,随性诌一首《浣溪沙》:
  "莲吟碧波青连天,廊下瑰姿折佳颜。春尽夏复千秋闲。
  莫到王侯深宫处,花茎寻根落泥田。念家不及候鸟迁。"

  对洛水的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刚念毕,身后传来突兀的咯咯笑声,似曾相似。

  "……好一句【念家不及候鸟迁】……"
  那人从一簇的繁花后探出身来,手里捏了一柄青骨画扇,着红樱流彩的衣服,笑吟吟,眉目含春。

  在御花园里看到红宵,是洛浮夕这辈子都觉得最是尴尬的一事。

  因为前几日在承恩宫的【刑罚】中,大胆的红宵毫不避讳地让洛浮夕看到自己与墨夜的激情,并按墨夜的意思演了这出春|宫戏码,里里外外都逼着洛浮夕看得清楚。

  此时再见红宵,能有不知廉耻之感?

  "红宵……公子……"
  他憋见了对方的落落大方,乌沉沉的眼眸中映出了自己仓惶不知所措的窘迫,不知道这话该如何接下去。

  "堂堂洛水王子,肚子里墨水颇多,出口成章,可见是想家了?"
  那首《浣溪沙》的后几句【莫到王侯深宫处,花茎寻根落泥田。念家不及候鸟迁】,分明在诉说洛浮夕此时的愁苦心情,想要回洛水却不得,还不如南来北往的候鸟!

  "……这……"

  反倒是红宵似乎看出了洛浮夕的心思,走到他的面前,主动示好道:"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洛水的王子,可别来无恙?"

  原来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包括他是洛水王子的底细都一清二楚。
  洛浮夕尴尬道:"在下现在不过是帝君朝中的翰林舍人,早不是什么洛水王子了。不知道红宵公子如何得知在下的过往?"

  说他是西域第一美人,并不为过,那双特有的浅色双眸,跟敦煌城主一般吸引人。而宫中各人,也都传说他行事野性,性情开放果敢,如脱缰的野马不好驯服,那晚在墨夜的床上,已经窥见一二了。

  而他坦率的言辞,到也让洛浮夕觉得此人与阴沉的宫廷并不相称,越觉得分外俏皮可爱了。

  "如何不知?"他似乎很爱笑,每次见他,都是嘴角弯弯,难道塞外人生性开朗爱笑,从来不知愁苦?就算是被送进宫成为帝君男宠,依旧能够活得自由自在,潇洒自如?
  红宵顿了顿,走近洛浮夕,伏在他的耳边又道:
  "你逃跑那晚,帝君正在床上与我嬉闹,一听说你跑了,气得连我都不要了呢!"

  这话里并不像是在怪他,反而更像在感谢他的出逃。

  "……"洛浮夕不知该如何接话,在红宵面前,全然成了被动。

  红宵一笑,看了一眼洛浮夕身后跟着的宫人,又似乎有意无意:"看来帝君真是在乎你,你看,我进宫三个月了,都没有那么多的宫人形影不离的跟着我!"

  似乎较真的在吃醋,可洛浮夕知道,这话里有话。
  而此言一出,竟叫后面心里有鬼的宫人们纷纷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退了三步。留出空间给了洛浮夕和红宵二人。

  洛浮夕面有难色道:"我本无意打扰红宵公子,若那晚让公子不便,在下向您赔礼……"

  红宵一把扶过行李的洛浮夕,小心的靠近他的耳畔,却在讲嘴唇擦过他耳畔之时,说了让洛浮夕颇感诧异的话。

  他道:"我知那晚敦煌之主跟你一起出的城,敢问洛大人,凛风可安然出城?"

  洛浮夕蓦然抬头,却见红宵收起了轻笑,面色凝重,似有千万愁离苦别之忧,一一尽显面容,那眼里不再有一池春水荡漾其中,却道是突然的心如止水一般。

  仿佛世间所有的时间都随着嘴巴里吐出来的【凛风】二字而静默了。

  红宵又问:"那晚你见到凛风,他可安然出城?"

  洛浮夕脑海里印出了那人的轮廓,再待看到红宵言辞里的切切期盼,终于明白了。

  *****************************************

  洛浮夕自从【醍红湖】与红宵一遇,便再无暇欣赏御花园大好景致,带了子沐从花境处返回他的【洛水别居】,一路上却是刚刚红宵的一番低语。

  他拉了洛浮夕,躲开了宫人们的紧跟,也向他倾倒了同为异族却被强留宫廷的无奈。

  原来,红宵是与现任的敦煌之主凛风,自幼一起在宫闱长大,更有比兄弟手足更深厚的情感。两人情意互通,也并不避讳旁人眼光,可凛风的老王父只有他一个儿子,因此痛恨红宵,三月前趁凛风西走大漠,将红宵以【西域第一美男】的身份送给了墨夜。

  红宵本要寻死,凛风得知此事,鸿雁传书,又于三月后火速入京,旁人只道是来进贡,素不知,凛风只为见红宵一面。

  红宵道:"我们西域,素来不识你们中原这等的伦理纲常,只要想,便要求得到手,所以常有姑嫂孤寡,下嫁叔伯之事。凛风劝我,留得青山在,必有重聚时。今日红宵为敦煌解忧,来年他必带千军万马,接我回家!"

  洛浮夕听完,不由五味具杂,心里说不出是何等的滋味。原想着自己何等无辜可悲,没想到那日日欢颜的红宵,居然比自己更加惨痛。

  隔了高墙重楼,千山万水,与爱人天涯相隔,再见面,不知哪年岁月沧桑。

  也是,留得青山在,必有重聚时。
  这话是凛风说给红宵听的,也是红宵说给他听的。

  那词【花茎寻根落泥田,念家不及候鸟迁】,不过自己随性之作,红宵听后,嗅出了其中的哀思,恐他跟自己一样,会闷闷不乐,所以特此来开导。

  红宵其人,不仅是西域第一美男,还是一心坚持愿望的人。

  所思所想,行至别居门口,那久不见的常公公如门神一般,站在门口等着他回来。见到洛浮夕,微微弯腰行礼,也不跟其他宫人一样因为墨夜的关系而对他有半分温情:
  "洛大人,帝君有请大人去御书房一见!"

  "御书房?可有说是何缘故?"洛浮夕眉头微皱,恐怕自己又要遭罪。

  "奴才不知,以等大人有些时候,请大人快行。"

  洛浮夕"哦"了一声,叫一旁的子沐宽心留在别居等候,随后跟了常公公去了御书房。

  在路上,那常公公出其不意地对洛浮夕语重心长道:"洛大人勿要怪罪老奴多嘴,老奴也是不忍再看大人遭罪,大人在帝君面前,还是放低姿态的好,惹恼帝君,大人得不偿失……"

  洛浮夕自红宵一席劝慰,早已打算不再守得一身清白傲骨,墨夜想要再践踏,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若常公公不说,他也会放低姿态。

  "谢公公赠言!"

  说话间,已到御书房门口,禀一声"洛大人到!",便有宫人出门相迎,洛浮夕穿过两间厦室,终于到了墨夜秉公之所。

  只见墨夜着了便服,端坐于宽广的龙塌之上,一手支头,一手提笔,案前累了一尺高的黄皮奏折,几乎要将他全然遮挡起来。而案上翻开的那一页奏折,所到之处,句句朱批,红殷殷一片。

  洛浮夕早先在洛水,也见过王父办公,可王父显然不是勤政之人,对手里的公文不过是看一眼就丢,最多写上【已阅】二字,再无其他。
  若说墨夜暴戾残忍,那是在战场之上,如今蟒袍换龙袍,端坐案前,一副心无旁骛的君子样子,到不能不说,他也许可作为一代明君。
  而眼下四国皆臣服天朝,少有作乱贼事,且海内民富兵强,也跟他的勤政有关。

  想到此,原先的憎恶之情虽没有稍减,到也抱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进来了怎么也不言语?"
  对方忽然抬眼,眸子里闪过烁烁的光,将原本呆在一边的洛浮夕着实吓了一跳。

  "微臣叩见帝君!"

  "免了,过来吧!"
  他放下手里的奏章,将看完的那页合拢,丢在一尺高的奏折堆里。
  原来这些都是看完的,那刚刚这本,应该就是今日的最后一本了。

  而后不等洛浮夕有反应,他微微笑道:
  "听说今日你去了御花园?那么说来,你的伤可是大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春节好啊~~今天立春,终于等到春天了啊~~哈哈

给亲爱的们拜年啦~~~

祝各位菇凉,甩锅,兔年大吉,万事心想事成,称心如意!!!

\(^o^)/~


20

20、○二十 御书房 ...


  ○二十.御书房

  墨夜微微笑道:
  "听说今日你去了御花园?那么说来,你的伤可是大好了?……"

  【伤可大好了?】
  颇有深意,洛浮夕想到自己身后某处时不过刚好,羞得满面通红,有恐墨夜又想出什么法子折磨自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

  那罪魁祸首见洛浮夕踌躇不前,突然想到,这少年是否恐惧自己?
  想起了什么似的,略微颔首:"你不会是在恨朕,那晚当着那么多的人,打了你吧?"

  这话不说也罢,一说便又是提及他的恐怖回忆,一辈子也不愿意再回想的噩梦一般的夜晚,洛浮夕只是低头不语,拽紧了拳头。

  他当王子那么多年,自然没有人敢打他,还是当着众人面前打,更残忍的是,居然还将之后的场景画了下来,留作了纪念。

  洛浮夕一想到此,便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柱子上,致死都再无脸面见生养的父母了!

  可偏偏他说:你死不得!

  洛浮夕将那口怨气死活咽了下去,却如鲠在喉,将脸色逼得血红。

  "臣不敢……"

  "不敢最好,那晚朕出手确实重了,可你也知道,若你肯乖乖就范,也不至于让朕恼怒,朕不喜欢别人抗命!"
  这话倒是事实,当年血洗渤海国一城,全因为镇守城中的武将笑不过二十出头的墨夜是不自量力,结果墨夜恼羞成怒,一举攻破城门杀他个片甲不留。
  墨夜最恨的,便是有人明知他脾性,却有意挑衅,挑战他的权威。
  而这个脾性,洛浮夕日后才知道,全拜于当年夺嫡之战中,墨夜的那自视甚高的皇弟【昭晨】所赐。

  墨夜朝洛浮夕勾了勾手指,让他走到自己跟前。

  对方不敢抬头,站在原地沉默,这倒是给了墨夜又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的机会。
  他知道,洛浮夕有节气,也有傲骨,作为王子,自然不肯委身于人,可他就像看着这样的文弱书生,被迫承欢之时的无奈表情,还要加一句【心甘情愿】,完全满足了自己的征服快感。

  "没听错的话,你下午在醍红湖,可是作了一首《浣溪沙》?"

  "帝君如何得知?"
  他装作吃惊的模样,开始确实吃惊,但后来转念一想,也是正常,他做什么,不都有一干宫人跟着么,那么快就传到了帝君耳朵里,还是一字不漏,也倒是难为了这群宫人们了。

  "朕如何得知?你身后的那群人,又不是聋子。"他也毫不掩饰,又道:"朕听的不够仔细,你再把那首词,念给朕听听?"

  不知道墨夜帝的用意,洛浮夕不敢再违抗他,只能朗声道:

  "莲吟碧波青连天,廊下瑰姿折佳颜。春尽夏复千秋闲。
  莫到王侯深宫处,花茎寻根落泥田。念家不及候鸟迁。"

  他在念的时候,墨夜合了眼眸,好像在听戏文,也兴许是处理朝政之事太过疲倦了,当他念完最后一句的时候,对方恰到好处的睁开了眼。

  "【念家不及候鸟迁】?想洛水了?"

  "是……"如实回答。

  他点了点头,也并没有就这个话题展开更多讨论,单单评价了他的《浣溪沙》:
  "不说是十足的好,到也难得的工整。看来朕小瞧了洛水国的人。原以为诗词歌赋这类,只有天朝的文人才会信手拈来,朗朗上口,便成了旷世流传的佳作。让你去翰林院,当真没有送错门。"

  他又一念,想起一事来:
  "你这几日没去翰林,想必在宫里也无聊吧?跟红宵虽然能玩得到一处去,可你终不像他安于后宫,将你每天摆在宫里,也是浪费,明日起,你便再去翰林当值,如何?"

  墨夜连自己跟红宵相谈甚欢之事,也是了如指掌。

  "当真?"听闻这句,洛浮夕终于在脸上展开了笑颜,他是真爱翰林的闲赋生活的。

  "恩,过了夏季,今年刚好是三年一试的科举,翰林院大学士赵阁老,去年因屙疾旧病回家休养,前几日刚回京续职,朕已经改命他做你的老师,你爱诗词,大可拜在他的门下。赵阁老历奉两朝翰林,是我天朝赫赫有名的大学士,秋试也由他做主考官,你去帮他,到也不算荒废了光阴。"

  "谢帝君恩典!"
  洛浮夕知道,墨夜的此般安排,不过是想补偿他上次的出手过重。尽管如此,他还是高兴自己不必每天对着那群宫人的日子,终于可以在书堆里得一时半会儿的安宁。

  此时上来几名宫人,将墨夜面前的折子,笔、墨、纸、砚统统收走,换上精致的茶水点心。

  墨夜抬手,让洛浮夕座到自己跟前,陪他一起用了点心,"近日国事繁忙,一旦处理政务,便要花大半日的时间,有时还要看折到三更天。适才在晚膳前,才有了这一点空闲,又听闻你今日去了御花园,便传你过来问一声,是不是伤好了?"

  "……臣……"说到这,又不知如何接话,只弱弱道:"……帝君赐的药,确实使臣在三日之内好了大半。"

  对方放下茶盏,微微一笑:"是么?朕说你三日好,可见是拿捏的准。朕今天累了一天了,洛爱卿陪朕休息一会儿?"

  "全听帝君做主便是。"

  墨夜站起身,眼里闪过不一样的光,竟从椅子上拉起洛浮夕,紧握过他冰凉的手,将他带到一处黄木书架下。
  那一整面的墙搁置了几百书册,脚下数只官窑青花瓷的画筒书筒,皆插满大小不一的卷轴。

  不远处小楠木案几上工工整整地摊开一副卷轴,约莫七尺长,一人高。

  洛浮夕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副山水图,而画中之物,似曾相似:
  ——飞落直下江海的清泉瀑布,水道湍急,中间阻隔三五水闸山峡。又有雾气弥漫,山涧桃花处处,亭台楼阁暗隐。面前最近处,山野樵民神色闲逸、牧童牛羊栩栩如生。溪涧鱼虾成群,野莲成海。
  或工笔,或写意,运笔如有神,行云流水般。

  目及之境,如亲临景中,历历在目的居然是故国家园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犹记得那里的民风淳朴,闲散安逸,其乐融融。

  那画中不是别处,正是气势磅礴的一副【洛水游兴图】,上面题了赫赫有名的当朝翰林大学士之名:赵南飞,别号【洛水渔翁】。

  又在侧,题四行字:

  孤家渔翁驾舟行,
  恍然桃源南江隐,
  洛神惊鸿归也去,
  不叫老儿作他兴。

  下又书:丙辰年辰月谷雨日。

  洛浮夕一算,竟然距离今日,已是十八九年之久,而自己,也正是丙辰的第二年生。

  "这是……洛水?……"洛浮夕惊问身边之人。

  对方默默靠上前去,一手拉起画卷,一手竟环过洛浮夕的身子,轻轻按在他的腰际处,将他在无意识间,拦进自己的怀抱,有意无意,贴近洛浮夕的脸侧,在他耳边低语道:
  "正是洛爱卿的故园洛水。"

  "怎么会有人画下微臣的家乡之境?那山叫洛山,水便是洛水,隐在桃花深处的,就是臣的王宫一角。"似在自言自语,很是认真,也全然不觉墨夜的靠近,已是一个危险的姿势。

  "说来,那赵阁老也算跟你有渊源了,此画正是出自翰林大学士赵阁老之手,画于二十年前,他去过你们洛水之滨。这画深得先帝所爱,朕在少年时,也曾见过几回,确实很美……"话锋一转,墨夜竟一把将洛浮夕搂住,修长的手指捏过他的下巴,几乎要贴在他的唇上:
  "……所以……洛水钟灵毓秀,才能养一方诸如洛爱卿这般的美人胚子?"

  言毕,不过洛浮夕惊恐的目光,一下咬住了对方的薄唇,唇齿纠缠起来。

  "帝君……呃……不……"

  怀里的少年意欲推开行凶的男子,却被他大力掰正身子,身后便是案几,将他圈在这个狭小角落,逃无可逃。

  而这幅【洛水游兴图】,早就被丢在了地上。

  直到洛浮夕即将被弄得断气,这才松口放过了两颊憋得通红的他。
  好像刚刚不过是随性而起,当作怎么也没有发生一般的问他:
  "这幅【洛水游兴图】,画得如何?"

  "呃……画工精良,运笔有神,此画……大概要画大半年……"

  "不错,据说赵阁老当年,画了又改,改了又画,来来去去折腾了三年,才将先帝要求这幅洛水图呈上,先帝爱不释手,在朕年幼时,常说你们洛水人杰地灵,神往不已……"

  说到此,洛浮夕的眼眸暗淡下去,心如绞痛,好一句【人杰地灵,神往不已】,所以,天朝眼里揉不进沙子,才要与洛水兵刃相见么?

  见怀中之人垂下头去,墨夜知道似乎是刺痛了他的伤处,也不做深究,换了话题:"可惜这画,已不是当年那副【洛水游兴图】了。"

  "恩?"

  "朕登基之年,藏书阁走水,里面好些字画就这样灰飞湮灭了,救出来的这幅画,虽没全部燃为灰烬,却也毁得面无全非。此画乃赵阁老心中最爱,不忍他早年心血付之一炬,便要拿回去重新描补,据说有一个会临摹的学生,花了整一年时间,终于将原画复原,赵阁老回京之时将此画送还给朕,倒是难为了他这份苦心。"

  "原来如此。"洛浮夕又将此画重新铺在案几上,对着它目不转睛,很是喜欢。
  见画如临洛水,颇感亲切。

  墨夜看出洛浮夕的喜爱,也愿意秉承好意,将这画送他,又见少年杨柳细腰,玉凝般的面容,耐不住地又想要有一番爽头,故不做声色又道:
  "可是喜欢这画?"

  "喜欢,如见故国家园。"他回答的恳切,全然不觉墨夜膨胀的欲望。

  "……若喜欢,送你?"身体贴近一分。

  "当真?"洛浮夕一回头,却擦过了墨夜故意靠近的侧脸,好像自己有意亲他。
  眉宇间如有难色。

  "自然。"
  墨夜笑得意味不明,却闪开了身体,"这画可以给你,不过还有一副,你也得帮朕鉴赏一番。"

  "恩?"

  洛浮夕还没有回神,只见墨夜从一黄岩木雕的画筒里抽出一卷轴,一点点拉开,一点点呈现。

  待全部将画展开时,洛浮夕瞬间变得面如死灰,一脸刷白。羞愤之情不用说!

  因为这幅画,就是墨夜那晚着人按住洛浮夕,又霸王硬上弓后,命画师描下的活春宫:
  ——【承恩强幸洛水图】。

  ************************************

  【承恩强幸洛水图】在洛浮夕面前展开,见到画中全身不着一物的自己,以极为让人喷血的姿势被墨夜架着肆意驰骋。

  洛浮夕全身就如被千刀万剐一般。
  心脏几乎邹然停止跳动,只一眼,便别过脸去,愤恨的不愿意再看第二眼。

  那墨夜早察觉他的心思,故意逗他一般道:"如何?洛爱卿到是品鉴品鉴?"

  洛浮夕沉默片刻,逼红了双颊,怒气四溢道:"帝君何以拿此画来羞辱洛浮夕!?"

  墨夜也不恼,收了画卷,"朕倒是觉得这画极好,将洛爱卿的愤然倔强表达得入木三分,可惜朕却不喜欢这样的倔强,想来,洛爱卿不会再拿这种表情对朕了吧?嗯?"

  画轴被丢进画筒,那画再好,也不如眼前的活人美味。

  墨夜收起了暖笑,眼里换成了寒意,决定不再跟对方玩猫捉老鼠欲擒故纵的把戏,一把将洛浮夕拽来,按到在旁边宽大的暖塌之上。

  "帝君……您做什么?"惊恐又再次弥漫在了洛浮夕的脸上。

  对方一边毫不停止撕扯洛浮夕外袍的动作,一边一字一句道:"……送你画,可不是白送的,自然要你做点小小补偿!"

  "不……"
  词还未有从嘴巴里完全吐出来,便被翻身覆上的高大身体压制住,一点点将言辞咬碎吞进了肚子。

  不过恍神的一刻,身上的衣物便被墨夜去的干净,而对方却没有卸下一件外袍,单单解了裤子,那火热的龙身便冲撞进来。

  被按得紧致的手腕,因为碰撞上了案几而硌得生疼,转脸朝一面倒去,眼前的却是那副寄情山水的【洛水游兴图】,洛浮夕紧咬嘴唇,已不再跟先前一样敢有明显的抵抗,半推半就,顺从了帝君的意思。

  而眼里却不知为何酸涩,那副原本描绘家乡瑰丽的画作,也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自己终于不堪忍受在洛水故园的【审视】下承欢于帝君的耻辱时,终于合上了双眼,任凭酸涩汇成水汽,从眼皮底下渗到榻上……

作者有话要说:初三日,大太阳,\(^o^)/~
各位爷中午好啊~~


21

21、二十一 留得青山在 ...


  二十一.留得青山在

  洛浮夕意志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洛水别居的床上,不知何时被墨夜送回了宫,隐隐想起刚刚在御书房一幕,将脸埋进锦被,一手深入裤子,某个部位居然依旧被抹上了药膏。

  "子沐?"他一惊,莫非是子沐帮他上的药?
  起身回头时,却见对面的凳子上端坐了一人,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红宵?"

  "你醒了?"那红衣太过明显,宫里除了他,尚无人敢穿得那么招摇,所以不必想,一定是他。
  红宵起身走到他床边,不等他开口,毫不客气的坐在边上替他拉好了被子。

  "你怎么在这里?"

  对方笑得很是温和:"我刚来不久,正好遇到你被宫人们送回别居,看你脸上的表情,应该后面有伤,那个叫子沐的孩子没有经验,于是我就帮你涂了药。"

  "你……你帮我涂了药?"洛浮夕自己明白他说的药事【紫金活血化瘀膏】,涂的部位,也正是他的羞处,便涨红了脸。

  红宵见他窘迫,竟笑出来:"有什么好害臊的,我们关外的人,可从来不觉得这事是难以启齿,有伤风化的,这行当全出于人的本欲,是天然的恩赐。当然,我身上你有哪里没有看过?换过来,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不能看的。"

  所言所言即是,却也始终没有办法跟红宵一样洒脱。

  他又道:"子沐不经人事,只是粗粗涂了表面,他不知道,这药需深入体内,因为旧伤未愈,你忍不得疼,所以从帝君处回来的时候痛得意识不清。这会儿又添新伤,再不涂对地方,也不知道何年哪月才会好?"

  说到这里,脑海里又是墨夜的阴冷表情,拽紧了拳头,将骨头捏得咯咯响。

  红宵想,洛浮夕大概心里还有恨意,一时半会放不下颜面。
  宽慰道:"事已至此,你我同病相怜,更要在宫中扶持,所以我今天才又会来看你,御花园的时候,有宫人跟在身后,大有不便,现在支开了旁人,子沐在门口守着,我便可将话全部告诉你。"

  "你说。"洛浮夕支起身子。

  "下午我说的,留得青山在,不愁重聚时,我自是相信有出宫一日,我想你也一样。"

  他点点头,出宫,他一直在想的事情,恨不得现在就出去,再也不回来。

  红宵继续说:"那就忍,那就顺从,那就【心甘情愿】。现在的你,或者我,出宫难于登天,因为我们不过是便嬖禁脔,手里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砝码,全凭墨夜的高兴和不高兴,可是有一种人,却是可以在宫外与内廷来去自如,那就是臣子。只做他朝堂后的便嬖,不做他宫里的禁脔。你可懂?"

  懂,如何不懂。
  如若是男宠,就是被困在宫中的金丝雀,永远也出不去了。
  可作为有权有势的臣子,总有一日能逃脱他的禁锢。

  洛浮夕道:"他让我继续在翰林院行走。"

  红宵点头:"墨夜果然想的周全,翰林都是士大夫,翻不起风浪。"
  他起身又道:"……可不管如何,你都要记得,活下去,才有希望!"

  不错,活下去,才有希望。

  洛浮夕侧头,见夏风拂过窗纱,剪影稀疏,已是月上柳梢。
  檐下蝉鸣蛙叫,让那夜并不单纯。

  这份喧杂倒是跟洛水的夜晚相似,他合上眼,想起过往,子沐,沉曦公主,更有他的王父王母。

  跟纠缠在洛水的无数个夏季的日日夜夜,他被他们要求着学习汉庭文化,弹琴合曲,难道不是预见了今日?

  他年幼时也是渴望能跟哥哥们一起,在泥地里打滚,而不是背诵之乎者也的。
  那被关在王宫,只有蝉鸣蛙叫相伴的日子,似乎也没有比在墨夜的后宫里,好多少吧!

  "留得青山在,不愁重聚时。"

  ********************************

  第二日洛浮夕起床后,便继续去了翰林院。

  自己来的时候,已有一干士大夫们正在当值,见到洛浮夕失踪了几日,无辜消失,居然也不好奇,更无人责问,仿佛心知肚明一般。

  另有几人看自己的眼神,分外寓意不明,好像要将他看透看穿一般,那眼里多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洛浮夕心虚,害怕自己在后宫之事传出了内廷,慌张低头,只跟主管的协办大学士陈阁老道了早。

  那七旬的陈阁老似乎已经被上面暗示过,对洛浮夕的态度毕恭毕敬,既无过分殷勤得像在阿谀奉承,也无半分的疏离不周到之处。只是这客客气气的态度,实在太过,反倒让洛浮夕觉得自己不过是一翰林院走过场的过客,翰林院的同僚们并不十分以真心待人,实则内心冷淡。

  偶尔几人在背后窃窃私语,并非洛浮夕多心,怎么听都像是在说他的闲话,等他察觉微微抬头时,那几人便火速地扭过头去,小声嬉笑起来。

  洛浮夕一阵尴尬,走进同僚堆里,问起科举之事,却见几个主考官们有问才答,如算盘珠子,一拨一动,似乎并不愿意洛浮夕插手的样子。

  借口却冠冕堂皇,说科举事宜太过繁琐,繁文缛节过多,条条种种,怕洛水国王子并不熟悉,有所劳累。
  洛浮夕也便不好意思再开口要活干,只能找一处幽静角落,拾了本《淮南鸿烈》来读。

  翻不过两页,忽闻一声:"赵阁老到了!"

  那翰林院的大门刚刚打开,就进来五六人簇拥的老者,慈眉善目,形如松柏之姿,走如疾风之势。而身旁原先办公的官员们纷纷起立相应,站成一排对着那老者行礼作揖,请安示好。

  一直跟在洛浮夕身边的宫人在他耳边解释道:"此人便是帝君跟大人说过的,翰林院大学士,赵阁老。连协办大学士,都要看他颜色!"

  眼前的老者,居然就是那副【洛水游兴图】的主人?
  他在二十年前去过洛水?

  问候完毕,那赵阁老便随协办大学士等人一同入了书斋,商议科举之事,隔了一会儿,就听壮如洪钟之声从书斋传出来:"帝君所提及的洛大人在何处?"

  洛浮夕一惊,这分明是叫自己了!

  他急忙由人引着,进到书斋里面,之间那赵阁老气定神闲,协办大学士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洛浮夕急忙给赵阁老作揖行礼,礼毕抬头,发现赵阁老已经看自己多时,却也说不出的奇怪。

  赵阁老呆呆盯着自己的脸看了几秒,也不说话,却在不住地点头微笑,等洛浮夕再此喊了一声"给阁老行礼!"对方才觉醒一般回了神。

  他道:"你便是帝君提及的洛水王子洛大人?"

  "正是!"

  "果然是少年才俊之辈,老朽听闻帝君赞你文笔出彩,又对天朝文化颇有造诣,老朽自信帝君的举荐必是才德兼备之人,若不嫌弃这活儿劳苦,可否劳烦洛大人跟老朽一起,为今年的科举之事出分绵力?"

  听闻此话,这赵阁老有意要将洛浮夕提于机要之处,不禁心情开阔起来,连连道谢。

  那赵阁老又道:"从今日起,老朽便是洛大人的师傅了!"

  洛浮夕喜上眉梢,不管这赵阁老是因为墨夜的关系,肯受他为学生,还是另外的关系,总之若能得到【洛水游兴图】主人的点拨教授,必是人生最需得意之事!

  他急忙弯腰,再行师徒大礼,开口叫了一声"老师!"

  自今日起,洛浮夕便成为翰林院大学士赵阁老的学生,并其左右手。
  终于朝他转迹的人生,迈出了第一步。

  **************************************

  洛浮夕自打成为赵阁老的学生,在他手下办事,每日来回于宫廷和翰林院,到也相安无事。墨夜见洛浮夕终于不再做无谓抵抗,顺从了他的意思,对于他的索取,反倒是停滞了一段时间。

  而那赵阁老,似乎承了帝君之意,对洛浮夕颇为看重,几番试他才学,到也认同,便索性常带着他一同为秋试一事奔波。

  所谓忙碌常常让人忘记心中所怨所恨,到也贴切。

  这期间,墨夜似乎很忙,因为墨夜不曾再传洛浮夕一次。
  几乎,将这个人忘在了后宫,偶尔听见子沐说道,墨夜昨日去了胡奴国公主处,今日便封做了胡妃;或者前日去了红宵处,送给他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又有大前日,大大前日,去了哪个妃,哪个夫人,哪个美人处等等,也不知道是从谁的嘴巴里听来的。

  洛浮夕笑道:"他去哪里,与我何干?他不招我,倒要感谢他,他招我,我都不知如何是好。"

  那子沐虽然知道自家公子对墨夜多少心有芥蒂,可不管怎么样,墨夜都强占了洛浮夕,如今不闻不问,到多少有点被冷落的意思。
  只顾嘟着嘴打抱不平:"不闻不问,还不如发发善心,把我们送回洛水便好,再不济,随便在京城置办处宅子,也比在这后宫里强!不伦不类,算什么。"

  洛浮夕仿佛已经看透,自顾自家誊写一份参加秋试的学生名单道:"把我们放在宫里,他才能高枕无忧,以防我们私逃,或者秘通洛水。"

  又一转念,调笑道:"子沐啊子沐,我怎么觉得,你来宫里几日,便变得跟那些见不到圣面的怨妇一样了?所谓的日日盼君不见君,夜夜对床空枕眠?"

  子沐一听,连忙羞红了脸,对着洛浮夕的取笑一阵怪嗔,倒是几分可爱。
  "公子你还那着来羞我,子沐再也不要跟你说话了。"

  洛浮夕抚掌哈哈大笑,想到这里,突然念起什么一般,转头问道:"这几日事情太多,一时忘记问你,那日你藏了信鸽,好多天没有跟尚在京城的洛水随从们联系,眼下不知如何是好?虽我可以出宫,可前后都有宫人看着,行动不便。"

  子沐道:"那日看情况不对,早就将信鸽放走了,这会儿应该就在帝都的洛水据点处,记得进宫之前,已经嘱咐了留守的随户们散做南疆来的商人,已有人在帝都的长安街口,开了茶水馆子,名叫【罗家茶铺】,【罗】同【洛】音,二十人的随户们,都已经在那里聚头了,为首的是曾经沉曦公主的近身侍卫,此人可靠妥帖,唤作【洪宝生】,做了茶铺的大掌柜,公子可有印象?"

  "是他?"洛浮夕脑海里闪过一张忠厚老实的脸,点点头:"不错,洪宝生在洛水,也是一等一的勇士,这次护送公主进京很是得力。有此人做应,到正是可靠妥帖。——不过,我们入宫已有几日,与他们联系不上,那信鸽也不可能飞进后宫,如何知道洛水的消息?"

  墨夜对洛浮夕,目前还是不甚放心的,有所顾忌,便着人看紧他,寸步不离。离宫不可能,哪怕在翰林,也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子沐也是面有难色,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此事,"……这确实棘手。"

  洛浮夕在房里来回踱步,忽见角落里陈列的那把古琴,静静地躺在香炉后面,不知怎的,居然又想起了一个人来。

  "韩来玉?"

  子沐不解:"他?一个小太监有什么用处?"

  洛浮夕回忆道:"一般的太监,确实没有什么用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这个韩来玉,现在是杂役房的运柴宫人,每日都要进出宫,此时却是大有用处的。"

  "你是说……要靠他来给我们运送消息?"子沐微微皱眉:"可是此人的底细,我们全然不知,靠得住么?"

  洛浮夕沉凝片刻,下定决心道:"这回……不可靠也得靠了!"

  在宫里,他们除了一个在某种程度上看上起跟我们站在一条边上的红宵公子,再无第二人可以信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白天去了桃花岛~~好累啊好累啊~~
晚更了~


22

22、二十二 良辰好景 ...


  二十二.良辰好景

  洛浮夕需要小太监韩来玉助他一臂之力,如何拉拢,又是一个"巧"字。

  第二天一早,洛浮夕誊写好了卷案,原本要在早上赶送到翰林院,今日却以身体略感风寒为由,将出宫的时间挪到了午后,那跟着洛浮夕的宫人见他早上起来时咳嗽的厉害,也没有起疑,只问需不需要请御医来看?

  子沐对前来探视的宫人道:"我家公子怕麻烦,早说了【请御医,便要通汇帝君,帝君处理国事已是大忙,不必惊扰】。公子说他休息一上午便会没事。"

  随后又命人去翰林告假。

  直至用过午饭,日头毒辣之时,居然起身准备出宫去翰林院。
  已是仲夏,帝都天气炎热,动一动便是满身的汗水,宫人们都愿意在午后躲在廊下树下,没事能少动,则少动,而此时洛浮夕执意出宫,跟着的宫人们大都只能默默坐在车后,却也不情愿多管闲事。

  行至宫门口,马车的速度渐渐变慢,洛浮夕揭开帘子,正如他所料的,那运柴的杂伙房宫人们,推了满满一车子的干柴,从侧门进来,其中在车后处使劲的,便是他要寻的韩来玉!

  天气炎热,宫人们出宫办事,若无急事,便喜欢早趁乘着太阳还没有升起,或者傍晚太阳下山之时出宫,所以这两段时间行走的人数颇多,那守宫门的侍卫也是在这段时间最忙,人一多,便容易出纰漏,所以这无关紧要的流动,便被安排在了人最少的时候,比如这杂伙房运送干柴之事。

  洛浮夕早先探到了韩来玉当班的时间,又故意装病晚出宫,为的就是在这一刻,造成与那柴车巧遇的假象。

  果不其然,马车遇到了体积庞大的柴车,不过两辆马车可通行的甬道便显得狭小不堪了。洛浮夕的车子停了下来,等对方先通过,就在看到韩来玉几乎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洛浮夕叫住了他:
  "韩宫人!"

  韩来玉扭头,居然是多日不见的洛浮夕,急忙高兴的擦了擦汗,跟管事的知会了一声,便行到了马车下,毕恭毕敬行礼道:
  "洛大人还记得小奴?唤小奴名字便可!"

  洛浮夕身旁的宫人只微微张开一眼,见不过是个杂伙房的奴才,便没有过多理睬,自顾自的在车后继续合眼小寐。

  "多日不见你,可好?"

  "承大人关爱,小奴还在杂伙房做事……"说到此,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那会儿太阳毒辣,地面上升起热气,灼烧地人脚底生烟,韩来玉本是长了一张白皙的脸,不过一月有余,天天曝晒于毒日下,早就黑了一层。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湿了衣领。

  洛浮夕伸手从身上捞出一块汗巾,竟直接递到韩来玉面前,道:"天热,拿去擦擦吧!"

  对方一愣,颤颤巍巍地接过了汗巾,抬头时分,遥见那马车飞快地朝宫门驶去,哪里还见得到洛浮夕的影子?

  前面的柴车已经远去了,甬道里只剩下韩来玉,如同做梦一般,只有手里的汗巾在告诉他,刚刚那人确实是洛浮夕。

  韩来玉抖开了汗巾,没想到边沿上写了苍蝇大的字:【亥时整,洛居。】

  这个小奴才分外聪明,见了上面几字,便明白,说的是今天晚上亥时,在【洛水别居】处见洛浮夕。他对自己有恩在前,他又是知恩图报的人,必然要为洛浮夕做马前卒。

  ******************************

  话说洛浮夕到翰林院之时,赵阁老正结束了午休,一个人于藏书房里画画,洛浮夕捧了誊写完的名册送到他手里。

  赵阁老停了笔,翻开名册,之间上面字迹工整,行笔有力如有风,很是欣喜:"洛大人年纪轻轻,一手书法倒是运了气,很是有点底子。"

  洛浮夕听到老师夸奖,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不敢,老师抬举了。"

  那赵阁老又道:"字画一家,对字有心之人,对画也颇有建树,洛大人要是有兴趣,来品鉴品鉴老朽的这幅画如何?"

  他低头看去,却见刚刚收笔的一副绝妙丹青,跃然纸上。那画里正是藏书阁对面的一处繁花景致,画的是海棠,浅叶,青石,蝉鸣,写意流畅。

  洛浮夕不禁开口道:"西府海棠落乱红,廊下金叶争闹春。"

  赵阁老一听,哈哈大笑:"海棠开在盛夏,已经不是春天啦!"

  随口说的两个句子,竟被赵阁老捡了一个误,倒显得洛浮夕在大学士面前想要卖弄文采,反而东施效颦一般,不由红了脸:"老师说的是,学生才疏学浅,闹了笑话。"

  赵阁老喝了口茶,摆了摆手道:"不,【西府海棠落乱红,廊下金叶争闹春。】,这两句倒是让老朽念及了一位故人。"

  "恩?"

  "跟洛大人一样,也是洛水人士。"

  洛浮夕瞪大眼睛,觉得稀奇,又一想,其实可解,那赵阁老二十年前去过洛水,对洛水景色很是欣赏,所以才有了一副传世的【洛水游兴图】,本就是文人雅士,在洛水结交了什么好友,也是常事。

  可那赵阁老说完【故人】两字,若有所思,似乎想起了往年旧事,目光一闪,对着洛浮夕道:"想必洛大人已经知道,老朽多年以前,曾游兴过洛水?"

  "是,学生听帝君说起,也见过老师所做的【洛水游兴图】,让学生想起了洛水故园的一草一木,风土人情,解了学生的思乡之情,还多亏了老师。"

  "哦。原来如此。"赵阁老放下茶杯,行至窗下,对着那一簇开得妖艳似火的西府海棠道:

  "……我与你王父,倒颇有些渊源……"

  洛浮夕站在赵阁老背后,憋见那直挺的背脊,微微颤抖。

  **************************************

  他在翰林院与赵阁老相见恨晚,两人言谈甚欢,加上为科举一事奔波,忙得天昏地暗,那赵阁老便宴请了洛浮夕一同吃过晚饭。

  回宫的时候,已经天色大暗,早是用完晚膳时刻。

  洛浮夕对于赵阁老那句【与你王父,倒有些渊源】的话,十分好奇,可洛浮夕想要知道到底何渊源,那赵阁老便就此打住,再不肯做半分的回应。洛浮夕想开口问,又觉得不妥,他不愿再提起,问了也是白问,反而会让对方觉得自己这个洛水的人,实在好奇心太重。

  想必,便不多作好奇,将问题吞进了肚子。

  席间,无非不过是洛水种种的缅怀,又问了洛浮夕一些关于秋试的意见。他本是异邦,对秋试之事并不熟悉,那赵阁老也不过是想知道别族如何挑选文武奇才,做个比较借鉴。洛浮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气氛十分融洽。

  转眼车已进了【重华门】,离亥时,还有一个时辰。他不知道那韩来玉是否真的会看明白汗巾里的字,并准时在亥时来洛水别院,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其他宫人们才会准备休息,对他不再有过多的关注。

  看眼走到了别居门口,竟然看到子沐站在门外,一脸焦躁地来回踱步,见到洛浮夕出现,狠狠使了眼色。

  "怎么了?"

  子沐在他耳边轻声道:"帝君来了……"

  这四个字震得洛浮夕心肝打颤,不由在门口顿住,"现在?在里面?"

  "是,来了有一刻了!……那亥时的事怎么办?"子沐提醒道。

  洛浮夕心想,此时如何都不能让帝君看到自己跟一个杂伙房的小宫人有来往,他生性多疑,肯定会弄个清楚,便对子沐咬了咬耳朵:
  "你别进来,一进来恐怕难出去。别人问起,就说我早上病了,红宵公子知道了来问,你这会儿是去红宵公子地方报平安。……你等在暗处,若亥时韩来玉来了,就拉住他别走近,等帝君走了再做打算。"

  子沐机敏的点点头,便走了。

  洛浮夕见他远去,这才收拾了衣服,迈进了宫门,一面想,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弄得墨夜心情舒畅,不论想什么法子,都要尽快赶他走才是。

  ***************************

  进了院子,来到寝殿廊下,常公公站在门口等候,见到洛浮夕一个人来,问道:"洛大人终于回来了,帝君正在等你。……子沐刚刚说去门口等你,这会儿怎么不见他来伺候?"

  没想到常公公眼睛如此犀利,幸好刚才套好了词,便道:"在下早上不舒服,红宵公子知道了,差人来问候,我刚派子沐去红宵公子处报个平安。"

  "原来如此。"常公公引他进了门,道:"帝君,人回了。"

  洛浮夕掀开帷幕,见自己房里的软榻上坐了墨夜,百无聊赖地翻开他抄写的翰林院公文,正在看。

  "帝君今日怎么得空,来微臣的地方坐坐?"洛浮夕给他行完礼,到也不拘谨,有别于之前对他的谨小慎微。

  墨夜抬起眼,将公文摔在一遍,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走近一点,"你住进这里多日,朕来看看你,不行么?"

  洛浮夕顺从的走到他面前,对上那双慵懒的凤目,也不知对方坐了多久,但脸上已经显露出一丝不耐烦。
  "臣不敢。"

  想到要赶紧赶墨夜走,眉目一转,计上心来。
  刚刚冷淡的语调微微转暖,对着那双深眸轻轻一笑,似乎在怪嗔墨夜一般,有点撒娇:
  "……这里的一切都是帝君的,帝君想来便来,臣当然不敢多言。"

  "哦?这里的一切都是朕的?"似乎洛浮夕话里有话,而且语气与之前大不相同。墨夜自动将【一切】也包括进了洛浮夕本人,原先的不耐烦一扫而空,故意道:
  "……最近国事繁忙,朕没有来看你,也是无奈,今日得闲,便过来坐坐,洛爱卿不会以为朕薄情寡恩吧?"

  洛浮夕低了头,低低唤了一声:"……既然国事那么忙,那帝君怎么还有空,昨日去看了红宵,前日看了胡妃,大前日看娴夫人,大大前日看慧美人……"

  他一低头的柔情,小嘴不住的嘟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墨夜眼神一热,伸手便一把将面前的洛浮夕拉进自己怀里,两手环过他的腰身将人禁锢在里面。
  看着洛浮夕微红的脸的眼神也便热络起来。

  "怎么?朕到觉得你刚才这话,似乎有点在怪朕的意思?嗯?"

  洛浮夕将头扭开,故意不去看他,惹得墨夜又抬起他的下巴,将他掰过来正对上自己的眼睛。
  坏笑道:"……朕今天不是来看你么?"

  不等洛浮夕有下一步反映,便伸指点过他微启的双唇,按出一抹红,衬得唇若涂丹。
  墨夜看了许久,想起什么似的,又将大手伸到洛浮夕额头,以手背贴上对方温热的肌肤:
  "早上听宫人说,你不舒服?"

  呵,好个通风报信的宫人,这一点皮毛都不放过,统统向墨夜汇报个清楚。

  洛浮夕此时却要装作气弱的样子:"……帝君怎么知道了?不过是天气太热,好像中了暑,睡了半日便觉大好了,不信,您再摸摸。"

  说完竟大胆的抓过墨夜的手,将他延伸之下,贴到了自己的脸颊处,脖颈处。

  那墨夜一惊,随后手掌发热,断然不会想到素日寡清的洛浮夕居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居然颇有几分诱惑自己的意思。

  既然小美人自己主动了,墨夜自然不会浪费这良辰好景,雪月风花。

  一把将人抱起,行至床前,洛浮夕被抛到锦被上,不过刚回神,便见床帐已经被人放下来了,而墨夜褪去外袍,早已按耐不住一般的欺身压上,将洛浮夕扣在自己身下。

  他道:"洛浮夕……这可是你自找的!"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


23

23、二十三 转变 ...


  二十三.转变

  墨夜道:"洛浮夕……这可是你自找的!"

  那双大手肆无忌惮的游走在洛浮夕的身上,掌间温度上涨,透过轻薄的衣料,一点点灼烧着洛浮夕的肌肤,继而由身体慢慢向上蔓延,惹得脖子也一起热了起来。

  "帝君……你的手好热……"

  洛浮夕故意按住了对方四处游走的手。墨夜一笑,将洛浮夕是双手反扣住,高举过了头顶,按在枕头上,一面不停止的将手探进衣服:

  "是热。天热,人更热。"

  他自然知道接下来等候自己的是什么境况,可又能怪谁?是洛浮夕自己主动勾引了墨夜。

  "……热的话……嗯……我叫人拿凉茶进来给您解暑……"

  话没有说完,言辞便被身上的男人堵进了嘴里,洛浮夕在双唇相贴的一瞬间,便明显地感到腰际一凉,里里外外的衣服,都被墨夜掀开了。

  墨夜在唇齿纠缠过后,对着喘息不止的洛浮夕低声笑道:
  "凉茶?恐怕来不及了……还是洛爱卿自己为朕解暑吧!"

  "呃……"
  洛浮夕微感墨夜环过自己腰身的力量加重,抓住他两腿的双手深深掐进了自己的皮肤,微微撕疼,转头对上的,即是墨夜意乱情迷的双眸。

  他心一横,张开双腿,让身上的人得了空处。

  有道是:
  红帐软榻夏伏暑,最教销魂云雨处。
  帝王不闻鸡鸣时,洛卿遥胜碧琼珠。

  **********************************************

  床上颠鸾倒凤,乱人心智,折腾了一个时辰,墨夜败了邪火,从床上起身整理衣服。
  他并没有褪尽自己的龙袍,倒是喜欢看对方玉肌尽露,含羞待遮。

  见洛浮夕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而刚刚的娇媚之声更是显示出主人的精疲力竭。墨夜整理好衣物,走到床边,对上洛浮夕的双眼。

  眼睛不由往下飘,扫到洛浮夕脖根处,锁骨处,胸口前,一个个妖红的咬痕,分外诱人。
  这些都是自己刚刚的杰作,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的欢爱过后的痕迹,故意要洛浮夕知道,谁才是他的身体的主人。

  拉过一旁的薄被,将洛浮夕的外露的皮肤包裹住,一面心情大好:
  "朕先回去了,洛爱卿好好休息。"

  床上之人听闻,眼里闪过松口气的神色,但也转瞬即逝,并没有叫墨夜看出端倪,忙收了刚才外露的情绪,支起身子对施暴的男人道:"帝君这就回去了?"

  言辞小心,好像有多不甘心一般。

  墨夜捏过他的下巴,满意地回道:
  "朕不习惯睡在别处,你也知道,朕一般只叫人来承恩宫受幸。洛浮夕,你让朕忍不住在你的别居急于泻火,已是个例外了。"

  说完便站起身,准备出门,临了又回头,似乎像在宽慰他一般:
  "好好休息,朕对你……很满意。"

  墨夜走后,别居门口便传来众人离开的脚步声,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四周僻静,再无闲杂人等的样子。洛浮夕从床上起身,穿好衣服,那子沐便很是时候的回来了。

  洛浮夕看了时刻,已经过了亥时,问道:"人可有来?"

  "早来了,幸好公子叫我在门口等着,韩来玉一点也不含糊,准时到了,我见到他便拦了下来,拉近附近的幽静处躲了起来,不然可真要撞上帝君的銮驾了!"
  子沐说到兴奋处,原以为自己在外面一躲会是一夜,没想到不过一个时辰,那帝君便起架回宫了,也不知道公子如何周旋。

  刚要问,却见那脖子根处一点咬痕,分外惹眼。
  跟洛浮夕入宫后,原本懵懂的子沐也明白了这里面的千丝万缕,原来公子是牺牲了自己的身体才哄得墨夜早早回去,想到此,眼一红,竟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洛浮夕见状,倒是笑得没事一般,故作轻松,"好啦,别想些有的没的,他人呢?"

  子沐这才记得最重要的事,靠近洛浮夕耳畔轻声道:"趁刚刚帝君回宫,宫人们都去送他走,混乱的时候溜进来了……刚在角落里躲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我才进来看的。我这就去喊他。"

  洛浮夕端坐案前,不一会儿,子沐便领了韩来玉进来,韩来玉见到洛浮夕,几分亲切,刚要给他行礼,却没有想到洛浮夕比他早先了一步。

  竟然对着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噗通一声跪在了他了面前。

  "大……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韩来玉大惊,从来只有他跪别人,哪有别人跪他,吓得打了个趔趄,说话都不利索了。

  却见那洛浮夕跪在地上,冷静地对自己道:

  "韩宫人若能帮洛浮夕,此再造之恩,我洛浮夕今生今世,绝不辜负。如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

  昨夜戌时,帝君御驾前至【洛水别居】,亥时帝走。
  而后,洛浮夕的别居迎来一不起眼的小宫人,旁人自不知昨夜屋里说了些什么,当然也不知,那叫韩来玉的小宫人最后是从内室的后窗翻窗而出。

  神不知,鬼不觉。

  次日午时,韩来玉借着出宫运柴的空档,连跑了几条街,终于来到了【罗家茶铺】,寻一姓洪的大掌柜。此人便是洛浮夕口中的秘藏于帝都的洛水随护之首洪宝生。如今脱下戎袍,换了平常百姓的服饰,挽袖做了茶铺的老板,倒也像模像样。

  洪宝生人高马大,身强力壮,又得一身好武艺,之前是沉曦公主的贴身侍卫,公主回洛水之后,便安顿在京城,与那其他二十多人的随护们一起散落各处,做了买卖生意,只是这【罗家茶铺】,是这二十多人的集结之所,起了传递书信,兼顾陪伴洛浮夕之责。
  如今得知那日帝君急匆匆将洛浮夕抓回宫,便杳无音讯了一月有余,是死是活不知,大家早已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进退不得。

  所以,自当韩来玉抓了洛浮夕的信物来见洪宝生之时,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石头落地,待韩来玉如同救世的菩萨。

  韩来玉来之时,贴身藏了一页书,交给洪宝生,里面尽是嘱咐了多项事宜,且叫众人安心,又转告他们,韩来玉是可信可靠之人,以后每隔一段时间,若洛浮夕有事,便会叫韩来玉来寻他们,此时洛水有任何消息,也可交予韩来玉进宫传达。

  又是当日亥时,韩来玉从宫外长安街回来,等到人迹稀疏时,转辗来到洛水别居,躲过旁人的耳目,由子沐接应着翻墙而入,带来了洛水的消息。

  洛浮夕展开洪宝生的信笺,上面是沉曦公主的笔迹,大意是说:洛水一切安好,只是自打洛浮夕和子沐被困于宫中,王父因为思念儿子,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也渐渐不再管理洛水的公务,倒是沉曦公主,开始帮王父处理政务,颇得上下一片称赞。此外便是让洛浮夕和子沐放心云云。

  合上信笺,转眼就在烛火中烧得不留一点痕迹。

  他起身握住了韩来玉的手,掌间余热四散,对他道:
  "此后,你便是我洛水的恩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韩来玉抬头对上了洛浮夕的眼睛,不禁狠狠咽下一口口水,在他面前的洛浮夕,似乎已经变了个人,那眼神里不再是柔弱,似乎心里已经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一般,满目都是坚毅。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韩来玉在心底默念了这八个大字,脑海里闪出这话里有话的弦外之音。不说是昨日洛浮夕当众跪在韩来玉面前请他帮忙,说道【有违此誓,天诛地灭】,而现在,言辞凿凿,似乎透着一份威胁的口吻。他不敢揣测洛浮夕的意思,所谓的【一损俱损】,大有栓在一根绳上的味道。
  韩来玉急忙地头,连声说:"小奴懂。"

  洛浮夕这时才松开了他的手,原来的目光如炬,一瞬间舒缓开来,又变得温柔似水。

  *********************************

  时到八月,秋闱在即。

  今年时为会试,全国设南北两府,北边便在帝都。待来年开春的春闱殿试,从众顶尖的南北人才又将展开角逐,争得状元榜眼探花三位,之后便是入阁朝中,平步青云了。

  农历八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连着三场考试,帝都的考场分社十司,每司百人,浩浩荡荡,今年秋闱的试子,足有千人有余。

  主考官为翰林院大学士赵阁老,协办大学士陈大人,文渊阁学士,文英殿学士等等共十人,分管十司,下又有副考官,协作考官,监查考官之类不一而足。洛浮夕是赵阁老学生,帝君钦点其破例入协作考官一列,当赵阁老的下手。

  那一旬忙得晕头转向,不可开交,洛浮夕跟着赵阁老跑遍了帝都十司,也见识了各色各样的才子学士,到底是感慨天朝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孕育出来的文人各个文采洋溢,泼墨有神。论时政,论明算,论诗赋经义,论天下治世,各个见解颇高,绝无一人有滥竽充数之嫌。
  而考试选题,也是经过多人反复研讨,再三试题而成,包罗万象,囊括天文地理。选出的十题,又经过帝君亲自筛选,最终定了六题,交由考官们合理分配于三日的考试,上下午隔一场,共六卷。

  洛浮夕感慨天朝对于科举用人选材的重视,又对墨夜重用贤能,亲自阅提的举动刮目相看。有几次墨夜传他来御书房,询问些秋闱事宜,颇是认真。

  尽管问着问着,又开始兽性大发,折腾的他第二日腰酸背疼。

  这一日,刚好是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十司收完卷子,核对名册,将六千份卷子收入库房锁门之后,十大主考官各自回府,洛浮夕刚回宫,便迎上了子沐。

  "公子,帝君又传你回来就去御书房呢……"

  洛浮夕微感招架不住,想到【御书房】三个字,不禁后背发凉。虽说自己与墨夜已有过行房之实好几次,可每次完事,伴随自己的便是肉身和心理的双重不安感。
  无奈他抗不过体力惊人的墨夜,每次都被折磨地几乎昏死过去。

  洛浮夕一咬牙,便改了方向,只朝着御书房而去。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洛浮夕进门的时候,遥见墨夜坐在书桌后,聚精会神的批阅奏章,连他进门,都没有察觉。
  不知是太认真没有察觉,还是根本不屑抬头看自己呢?

  洛浮夕心里默笑一声,对自己的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不解:那墨夜不屑还是屑,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何必纠结这一点?

  正要请安,后面来了常公公,手里端了一木盘,上面摆了一九龙青花小碗,又有一盅青花瓮,上面的出气的小孔里正兹兹得冒着热气。是刚出炉的汤汤水水。

  洛浮夕将人拦住,对他道:"让我来吧?"

  常公公是明白人,知道洛浮夕是想替常公公将这东西送进去,他自然不能拒绝了洛浮夕的好意,也深知洛浮夕这个举动的意义。顿了一下,面带微笑的将手里的木盘移交给了洛浮夕,又叮嘱道:
  "……帝君下午到现在都没有进食,说是没胃口,这会儿才叫老奴弄了燕窝银耳粥进来,洛大人可要小心留意着。"

  没有进食?也没有胃口?

  洛浮夕微微蹙眉:"怎么回事?龙体不适还是因为朝中事务棘手?"

  常公公小声道:"……是因为朝中的右丞相,老人家年岁已高,近月来一直抱恙,今天早上熬不过去,溘逝了……早先老人家曾做过帝师,对帝君登基也出谋划策立下汗马功劳,右丞相一去,帝君哪有不缅怀的道理……"

  原来是因为这样。

  素来以心狠手辣著称的墨夜,居然也有这般人情味?
  这道是出乎洛浮夕的意料之外,又转身端了燕窝银耳粥,看到书桌后那张似乎黯然神伤的脸。

  道不是悲痛无以复加,原先眉宇间的英武之气,却有点点哀愁。
  这姿态是他从来没有见过,也不曾想过的。

  轻手轻脚进了门,对方依旧没有抬头,厚厚的奏章垒起,遮住了洛浮夕的脸。

  只好将木盘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又轻声说道:
  "帝君,燕窝银耳粥……"

作者有话要说:决定下次去写爆笑性向的,再也不装假正经了……TAT……忏悔。
正剧的市场如此难混……


24

24、二十四 君心难测 ...


  二十四.君心难测

  洛浮夕轻声道:"帝君,燕窝银耳粥……"

  对方在一卷上撰写着什么,奋笔疾书,全然不顾身边有人。

  隔了许久,才从嘴巴里应了一声:"嗯。"
  再无其他。

  又待一章节写必,卷上满满的正气小楷,顿了顿,终于听他说:"端过来。"
  依旧不曾抬头。

  洛浮夕掀开瓮盖,燕窝银耳粥香气扑鼻,盛了一碗,小心递到墨夜手中。

  对方接过,与洛浮夕手指触及,大概与往日常公公的手感不一样,指尖留有滑腻的触感,墨夜一惊,抬眼所及,赫然入目的竟是洛浮夕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眸。

  "你?"
  墨夜问了一声,最初微微吃惊,随后便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自言自语道:
  "是了,朕差点忘记,原叫你来御书房的。"

  洛浮夕轻声一笑:"正是,帝君专心致志,全然只顾政务,臣进来了也不知道,还请帝君饶恕臣的鲁莽。"

  说完弯下腰去,那墨夜先他一步,伸手将他拉住:"罢了,朕准你不跪。"
  又道:"何时来的?"

  "刚刚,常公公拿了粥进来,他告诉臣,帝君今日未及晚膳。"

  拿勺子送了一口,墨夜只觉地索然无味,皱皱眉头,便将碗放在桌上,此时的表情,又像是不爱吃饭的孩子:"没味道,不吃了!"

  "嗯?怎么会呢?"洛浮夕舀了一勺,"御膳房最知道帝君的口味,借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让帝君的舌头受罪。"

  墨夜看他颇为认真的竟对着这碗东西研究的仔细,觉得洛浮夕的模样很是可爱,不由莞尔。他知道并不是这碗粥的缘故,而是今日因为右丞相仙逝,他自是体恤老臣的忠心为国,觉得难过可惜,所以没有胃口罢了。
  看到洛浮夕的样子,倒是引了自己的兴趣,想故意逗逗他,便装作为难的样子道:
  "不信?不信你尝尝!"

  洛浮夕听罢,只好端起碗,拿了刚刚墨夜用过的勺子将一勺子粥送进自己嘴巴。小心蠕动,吞咽下去,那燕窝是极品,冰糖用的恰到好处,不甜也不腻,还有蜂蜜的清香,哪里是墨夜说的【没味道】?吃惯了山珍海味,难道舌头都麻木了不成?

  吃完后,又伸出小舌,将残留在勺子底部的细米一一舔干净。

  墨夜目不转睛的看完他完成一系列的动作,嘴角上扬,原先的不快一扫而光,自己都对洛浮夕觉得好奇,为什么他一出现,自己的注意力便被他所吸引,转都转不开去。

  只听他回道:"臣觉得味道挺好,帝君半日没进东西,多少吃点可好?再尝尝嘛。"

  "嗯。"看他一本正经的劝说,也不好再说一个【不】,只是光坐在那里,不动手,用眼神暗示洛浮夕。

  对方自然明白了,那眼神的意思是,要洛浮夕喂自己吃。

  见势,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从没有喂过别人吃东西,何况对象是个比自己还高大的男人。

  他面露难色,推诿道:"这勺子……臣吃过了,要不叫人换一把?"

  墨夜挑了挑眉:"正是要跟你用一个勺。"

  洛浮夕微微涨红了脸,只好将一勺子粥送到墨夜嘴边。对方倒好,乖乖的张了嘴,一口吞进了肚子。

  才下肚,便笑着说:"洛卿喂的,果然鲜美。"

  洛浮夕一怔,十分的不好意思起来,准备将手里的青花瓷碗放下,墨夜便伸一把手端住,张了张口,发出"啊"的声音,示意某人继续喂他。

  从来没有看过墨夜这般撒娇的样子,居然破天荒的改变了素日冷心冷面的表情,洛浮夕自然是很不适应的。帝王的心思自古就是晴雨表,所谓的伴君如伴虎,眼下这一刻还跟你眉开眼笑,素不知下一刻会不会因为你的一点失言而雷霆震怒。洛浮夕也闹不清楚,这会儿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随了他的意思,忐忑的将粥一口一口,喂进墨夜的嘴巴里。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盅燕窝银耳粥就见了低,墨夜用完后便拉了洛浮夕站在身边,指着桌子上写满字的白卷道:"知道朕刚刚在写什么么?"

  洛浮夕低头一看,开题就是两字:祭文。

  想必是给右丞相写的,但是当朝天子自己动笔亲自写祭文的,实属少见。
  洛浮夕不解:"我听常公公说,帝君是因为右丞相的事,倍感哀思……那这篇祭文,可是写给丞相的?"

  "不错,自打朕记事起,右丞相便做了朕的老师,陆陆续续,十年有余,朕的为帝王之道,除了先帝的言传身教,更有他的一份功劳。朕登基后,丞相兢兢业业,又为官清廉,朝野内外无人不说他一个好,赞他一个忠,如今他仙逝了,朕如同少了一只臂膀,又感恩于多年的帝师之情,亲自为他写一卷祭文,并不算重。"

  说到此,微感墨夜拉他的手有些颤抖,眼眉中又流露出哀伤之情。

  洛浮夕并不知道这个右丞相跟墨夜到底有多少的师生情谊,但看他涌现的悲哀表情,倒是觉得这个右丞相定是个德高望重之人,连墨夜这个从来眼里都没有别人的,都如此感恩相对。
  只好宽慰道:
  "臣没想到,这个右丞相对于帝君而言,如此重要,人死不能复生,还望帝君多珍重自己才是。"

  "确实重要。"墨夜看着祭文,又拽紧了身旁的洛浮夕,将他重重揉进自己怀里,好像在渴求着对方身上的温暖,情不自禁的说出话来,似在说给自己听一般:
  "朕幼年丧母,平日虽得先帝怜爱,无奈后宫皇嗣众多,先帝再怎么宠爱,也不可能将朕一直捧在手心。历代后宫的夺嫡之战便以惨烈血腥著称,朕登基之前,也是如此。右丞相那时对朕的关爱,犹胜先帝,若说师生,到不如说更似父子,若没有他的鼎力相辅,说不定今日与你说话的,便不是朕了。"

  "帝君……"洛浮夕不知道再如何劝慰,只能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又如想到什么一般道:"右丞相如此为国为民,帝君要不要再追加他的官位?"

  说到着,墨夜突然脸色一变,抬头看他。洛浮夕这才察觉刚刚自己失言,军国大事,哪里是他一个外族之人该插嘴多问的,这一下墨夜脸色变得严肃,可是要生气了?

  洛浮夕忙道:"臣该死,臣多嘴了。"

  墨夜顿了顿,那严肃的表情转而消散,又道:
  "不错,你说的很对,朕今日原要追封他为【文靖公】,可在朝堂之上,几个先帝时期起,便自恃功高又握有兵权的重臣当面反对,言:公侯之列,历来赐予保家护国的镇国武官或者领兵沙场的皇室宗亲,一介文官从未尝过兵戎之苦,朕若封右丞相为公侯之列,就是有违【祖制】,会引起常年镇守边关的将士的不满……"

  说到此,脸色十分难看。

  洛浮夕察觉这些重臣多半是惹怒了墨夜,话锋一转道:"……虽然是【祖制】,只能封武官为公侯之列,可如今天下太平,再无战乱之事。天下未定时,武官功勋卓绝,而今治世的能者,却只依靠文官的安邦治国之策……"

  他说的起劲,全然忘记了身边之人的一言不发,只默默听他讲个所以然来。

  洛浮夕忽觉墨夜一直未有发表意见,低头一看,却发现他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眯了眯眼睛。
  惶恐之下连忙住嘴:"……臣……臣不懂,只是胡说。"

  那墨夜也并不在意,细细打量了怀里的臣子,点了点头,笑道:
  "懂得不少了,有人那么敢在朕面前肆无忌惮的谈论国事,到底只有一个洛水的洛浮夕。"

  "我……"

  他刚要开口,墨夜便用手指摁住了他的嘴唇,"朕赦你无罪,说下去。"

  "是。……那镇守边疆的武官要赏,朝中为社稷安邦的文臣,更要赏,时事变迁,哪有一直尊着老方法,老规矩办事,却一点也不与时俱进的道理?别说是国家大事,就算在洛水,田地里的农夫也要看气候决定今年适合种什么庄稼,总不会一辈子都在地里种一样东西的。"

  "然后?"

  "然后……"洛浮夕只是按照自己心里想的意思说了出来,对于如何说服重臣,封右丞相一个【文靖公】,倒是没有想过。
  他摇摇头,为难的反看墨夜。

  墨夜嘴巴里冷哼了一声,原本只是单纯地听洛浮夕说话,而此时,那眼眸里却闪过一丝寒意,带着杀气。
  但听他道:"这帮老匹夫,在朕未登基前,便拥兵自重,还一直口口声声说什么:长幼有序,嫡庶有别,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而今朕这个既非长,又非嫡的作了帝王,他们自然是心有不服……若不是看他们之前老老实实,早就被肃清了。如今不过要封个死人为公侯,便怕自己地位不保,想拿【祖制】压朕,素不知,朕最恨的,便是【祖制】二字!若不提不说不闹,朕到还给他们清闲日子过……如今……"
  他语调加重:"……不堪一试,可见他们对朕依旧不服,想让朕不除之也难!"

  洛浮夕听闻大惊,吓得连退了一步,要不是墨夜抱着他,恐怕早就翻下椅子了。

  他这才知道,帝君要封右丞相为【文靖公】不过是个幌子,就是想试一试,如今朝堂之上,还有哪些人对自己不服的,全部揪出来除之而后快!
  他嘴巴里说的【最恨祖制二字】,想必是当年在夺嫡之战中,就因为这两个字,导致了过多的不开心的回忆。他身为庶子,皇子中又算年幼,母妃早逝,势必受尽了冷眼旁观,早对着后宫的种种看透,所以才养成了做事不择手段的性情?

  而墨夜在自己面前说出这些要【肃清】的话时,竟然如此冷静决绝,还是说,他想动手除掉异己,是早就在思考的问题?今日右丞相一死,他便有了理由和机会?

  这个人,太可怕了!

  洛浮夕不由觉得心里打颤,他根本不知道,眼前的墨夜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心思如海深,恐怕是自己一辈子也想象不到的。

  而他刚刚的那副对右丞相的悲切之情,和这篇一气呵成的祭文,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只是做戏?

  之前一直对这些老臣礼让,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根基不稳?如今登基已有三年,根基稳固,自己又手握兵权,所以才终于起了杀心?

  洛浮夕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对刚刚自己的失言反而更绝不安。

  墨夜对朝堂之事,从来不会在后宫说起,旁人连想瞟一眼奏章的内容的机会都没有,他只在完成所有的政务之后,才会休息。不像之前的帝王们,随性之起,拿着奏章便去妃子的后宫里嬉闹了,将朝堂也搬到了后妃们的床上。

  这样一个不动神色的人,居然会叫洛浮夕说说自己的看法,不由让洛浮夕脖子一紧,深怕下一句墨夜便是要拿他治罪的话了。

  "帝君……既然已有了主意……为何还要问浮夕?"他小声地询问道,想着,就算被治了干涉朝政的罪名,起码也要死个明白。

  墨夜回头,见怀里的洛浮夕一副担心受怕的样子,不由觉得可人,他最是喜欢洛浮夕小心谨慎的样子,宽慰道:"别怕,朕不过随便问问,的确朕有了主意,可还是想听听旁人的看法,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没想到洛爱卿跟朕的看法一样,那就更证明,朕就算是杀他们,他们也都是死有余辜了。"

  什么叫做【洛爱卿跟朕的看法一样,证明他们死有余辜】?
  洛浮夕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墨夜做任何事情,都喜欢将一部分责任归结到别人头上,好像是洛浮夕吹了枕边风,要墨夜肃清这帮武官一样?
  天地可鉴,他洛浮夕可没有丝毫的这个意思。可那墨夜的意思,就是要跟洛浮夕栓在一条绳上,证明扯都扯不开一般。

  墨夜随手合起那篇祭文,又从高耸的奏折里抽出一份,对着洛浮夕道:"还有一事,右丞相一走,这丞相一位便空出来了,有人奏请朕早日确定丞相的接替者,以安定民心。众臣举荐了两个人,颇有威信。你帮朕斟酌斟酌?"

  "帝君……臣不过是翰林的舍人,也从未上过朝,对候选之人一定不熟悉,帝君怎么能让臣斟酌呢?"这玩笑也开太大了,弄个不好,墨夜又会将责任全数倒在他洛浮夕身上,他才没有那么笨呢。

  墨夜笑道:"无妨,赶巧,这两人都出自翰林,你全部认得。"

  "这……"

  不等他拒绝,墨夜又道:
  "一个是协办大学士陈阁老,另一个,则是你老师,翰林大学士赵阁老。"

  "这两个人?"
  洛浮夕迟疑片刻,脑海里浮现出两个人的脸。协办大学士陈阁老对自己不疏不近,估计是深知帝君与自己的关系非比一般,所以在翰林对他总是客客气气,可他恭敬的语气里,却听不出半点的真心。而赵阁老既是自己的老师,又是真心待自己,如同父子,洛浮夕自然希望赵阁老能够坐这丞相之位。

  可这时,他当然不能对墨夜说,请立赵阁老,一说,便是结朋党之罪了。

  于是乖巧的摇摇头,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墨夜见他不说话,到也不逼他,索性站起来,一把抱过他,将他压在龙椅上揉搓起来。
  洛浮夕羞得满面通红,根本不知墨夜竟然会突然兽性大发地在这里想要他,更何况那书桌上海摆着右丞相的祭文,若他老人家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狼狈不堪,又失礼教之事,恐怕难以瞑目吧。

  不用多事,便从洛浮夕的咬红的嘴巴里溢出不成句的呻吟声。

  微微睁眼,墨夜已是动情已久,一面咬着他的脖子,一面低声道:
24、二十四 君心难测 ...


  "可知……朕为何要问你……"

  "呃……帝君……不……呃……臣不知……"

  "因为你是个外人,天朝之外,你哪帮哪派都不是,亦不是朕的后宫有外戚之嫌……所以你的话,必是出自真心……朕喜欢的,便是真心。"

  呵,真心。
  洛浮夕合上眼,书房灯火太亮,墨夜在片刻的欢愉之时,从不喜欢将烛火灭掉,他喜欢看洛浮夕情难自制的表情。

  而后便又是排山倒海,波澜壮阔的颠簸不止 。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小冷文呦,啥时候才能有春天。


25

25、二十五 会元之争 ...


  二十五.会元之争

  右丞相之位空缺,到底花落谁家,洛浮夕并不知道,他只知道,第二天朝中起了轩然大波。
  ——那些昨日反对墨夜封右丞相的武官们,全部被以【拥兵自重】的罪名解了兵权,这一动,便是赢得所有文官的拍手称快。
  而另一方面,为了避免武官骚动,墨夜居然对右丞相追封之事闭口不提,再无半点迹象,只不过是风光大葬了右丞相,抚恤了他的遗孀后代。

  洛浮夕对墨夜的这一举动匪夷所思,前日说要追封,待解了武官们的兵权后,居然又不再提追封一事。难道这正如自己所猜想的那样,追封一事,不过是投石问路,他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铲除异己而已么?

  而这一招,居然做的滴水不漏,即肃清了威胁,又让那帮老臣无话可说,毕竟墨夜没有固执己见的反了祖制,封文臣为公侯。

  这一较量,墨夜明显占了上风,怕是从此,朝中再无人敢跟他叫板了。

  去翰林之前,子沐送洛浮夕上车,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洛浮夕坐正后,笑着说:"怎么了?我这里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想说就说,别婆婆妈妈的。"

  子沐想了想,嘟囔了嘴巴道:"昨天公子被从御书房送回来,都快三更了,……那帝君回了承恩宫后,又招了红宵前去伺候……也不怕肾亏……"

  "嗯?"

  子沐愤愤道:"然后早上又送了进贡的珊瑚珠两串,给了红宵公子。"

  不过是赐了红宵东西,有什么稀奇的。

  "然后呢?"洛浮夕挑眉。

  那子沐又说:"……不是我多嘴,可我就觉得委屈,同样都在御前行走……怎么他就赏赐不尽,那帝君对公子却……却……"

  "什么都没有?不闻不问?"洛浮夕接过子沐的话。

  子沐点点头。

  洛浮夕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又不是他放在后宫的男宠,他不赏赐我,我到还得谢谢他,他若为这事后赏我,我还真不知道该哭还该笑。我不过是个臣子,没做什么为朝廷出力的事,无功不受禄。"

  说完,便急急出宫,直奔着翰林院而去。今日便是六千卷考卷见天日之时,此次高中的试子,将于明年春闱进行殿试。洛浮夕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

  ***********************************

  一连十日的阅卷,改卷的主考官和副考官们被关在贡院,十日不得出门一步,洛浮夕是协作考官,和监查官一起负责监督公平公正,看是否有考官弄虚作假。

  前五日,已经批出成绩最优的一百人,而后再交由主考官们一同研究,再评议前二十人,按第一到第二十的成绩排名,第一名则是"会元"。而后第二年春天三月,进行殿试。多少文人才子,十年寒窗苦读,希望有这份能耐可以连中三元,做到状元及第。

  那日中午,终于等来众考官阅卷结束,排了第一到第二十的考生名册。一个考生一个名册,记载名字,籍贯,出生年月日,以及祖上三代直系背景,调查的一清二楚,名册后便是个人的六份考卷,一共二十摞。
  众人对于头三名的人选,还未有商议得当,争论的面红耳赤。那排出的第一第二第三名,分别为一名"会元",两名"同会元",天朝殿试,是从这二十人中选定最后的人才,殿试的分数再加上会试的分数,便是最后的得分。而极有可能高中状元榜眼探花的,大概还是这三人。因此选"会元""同会元"之人,必要小心谨慎,除了看才学实干,有时候还得考虑家世背景。

  商议了多日,依旧没有结果,主要是"会元"的候选人意见上不合,而众人的分歧,则统一归结在了两人身上。

  一人,叫王通赋,京城人士,去年乡试排名二十一。也算京城排得上号的年轻才俊。祖父以上三代在朝中为官,是世代的武官,最高做过镇守京边的将军。到这一辈,其父为兵部副都统,家世显赫。

  另一人,叫范白宣,江淮人士,居然是乡试江淮郡的"解元"。传说此人天赋极高,善画丹青,写得一手叫绝的狂草,可为人有点清高。祖上三代都是读书人,所谓的书香门第,可惜到他父亲一辈已经家道中落,只能在乡里的私塾充一名教书先生,勉强温饱。有道是人穷志不短,居然在乡试中一举夺魁。

  王通赋和范白宣,两人都是这次秋闱的佼佼者。
  这王通赋是京城拔尖的人物,而范白宣也乃百年一遇的奇才,两人文采学识不相上下,所用引经据典连学士们都无不拍手称妙。相比之下,范白宣的运笔清奇,并无华丽辞藻堆砌,而王通赋所作诗词人工刻意为之的痕迹过重,反倒不如范白宣来得自然潇洒了。

  赵阁老早年游历大好河川,性情闲逸,对范白宣这种不拘小节的文墨甚是欣赏,他对于国家时政,也每每从百姓角度出发,所言句句肺腑,多半是因为生于穷人家更能体会人间疾苦,和为官爱民之重要性,比起王通赋兼有歌功颂德之嫌,更得他老人家欣赏。

  而另一方面,协办大学士陈阁老,却对王通赋赞赏有加,称其【绝顶聪慧,有文豪之风,应得圣眷】。而且家世显赫,选官自然要选作从小便熟知为官道理的,像范白宣这种,估计以后也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弄不好,砸别人一脚的屎。

  所以主副考官们自有尊崇的一人,排队站队,活生生,将那些文官们切割成了两大派,一派以赵阁老为精神领袖,推举范白宣;一派则视陈阁老马首是瞻,推举王通赋。

  两帮人马,各有说辞,谁也不让人,又加之早先帝君已有风言风语传出,说右丞相之选的人,不外乎赵阁老和陈阁老两人之中,一时间弄得满朝文官都纷纷择队而居,大有拼个你死我活之意。

  陈阁老那一派怎么样,洛浮夕不知,但他有次跟赵阁老说起右丞相一事,不想那赵阁老哈哈大笑,继而似乎毫不在意谁上谁下,谁做丞相,谁做学士,一笑了之。

  洛浮夕不解,问他:"听闻朝中都对此事议论纷纷,连日来暗中活动的官员不少,怎么老师还无动于衷?"

  那赵阁老倒看得透彻,道:"右丞相一职,可谓位高至极,但高处不胜寒,连前任右丞相这种一生为国尽瘁,无人不夸一句好的,死后还要遭人话柄,你说,位高权重,就真的好么?"

  "这……"
  可是若不好,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争着要做大官?后宫里的皇子,争着要做帝王呢?

  那赵阁老又道:"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不得,就算得了,也是余世不安。"

  话虽没错,道理谁都懂,可真正能做到的,世上有几人?
  洛浮夕不再问,只是想,若他是赵阁老,估计也难做到他这番的洒脱的。

  *********************************

  此事商议不下,一时间到了放工时刻,洛浮夕坐马车回宫,倒是想到了这时可以由帝君来裁夺。到底是为他而选官,他看谁合适,不就行了么。想到此,便让人暗地里誊写了这两人极具代表性的两份考卷,带入皇宫。

  那马车素日是走永安道的,一路都是官府宅邸,安全又无闲杂人等,进出皇宫也最近,可不知怎么的,今日永安道的一处宅院着了火,烧了两处馆舍,工部急忙命官吏封锁了街道,急于灭火修路。

  马车上的宫人道:"大人,永安道被封了,看样子要走长安街。"

  洛浮夕转念一想,走长安街自是大好的,他出宫进宫,全由宫人看着,自己断然不好擅做主张改道,所以从来不曾在长安街里寻过【罗家茶铺】的地址,如今却给了他绝好的机会。

  尽管不动声色,而眼神早就飘在车外,仔细记下沿途的方位了。

  果不其然,马车在长安街东面的转弯口,见一两层的独栋商铺,立了赫赫的招牌。里面三教九流之人都有,逗鸟的,喝茶吃饭的,文人围在一起说野史的,好不热闹。

  而门口大柜台后面,立了一个人高马大的掌柜,洛浮夕一看,正是洪宝生。

  许是心有灵犀,不过马车滚过的刹那,那洪宝生有感知一般抬头,居然一眼就看到了马车里的洛浮夕,也认出了正是自己的主子。正忍不住想要打招呼,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份隐蔽,连忙放下了挥动的手。

  这时便是最好的机会,洛浮夕心中已有一想法,连忙叫停了车夫。

  "天热,刚刚永安道走水急着停车,我心里一慌,这会儿口干舌燥,讨杯茶喝再走吧。"

  听闻那话,马车夫早有此意,喜得跳了下车准备栓马。
  刚入秋,暑意未消,赶了一路,正想休息片刻。

  可那宫人却有点迟疑:"大人,再走片刻就回宫了,还是回宫再歇吧?这里人多眼杂,不知是什么人。"

  要的就是这【人多眼杂,不知是什么人】。

  洛浮夕道:"也不迟于这一时半会儿,休息一下再走吧,想来【帝君】也不会怪罪的。"
  他有意把【帝君】两字的语调上升,意在暗示宫人,就算你把这一切都告诉帝君,不过喝一杯茶,还在你的监视下,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于是三人便下了马车,堂而皇之的走进了【罗家茶铺】。

  转而选了一处安静的角落,洛浮夕坐定,一边早就与柜台上的洪宝生通了神色,那洪宝生也是个聪敏人,自然明白了洛浮夕要他小心谨慎的意思。
  "大掌柜,可有什么好茶?"

  "有有有,大老爷想要什么,小人这茶铺里都有。今日刚进了上好的六安银针,您要来一壶?"迎上来的,自然是洪宝生自己。

  洛浮夕环顾四周,茶铺不小,有两层,来回跑动的几个伙计,全都是他洛水的随户,便安心的当作不认识道:"拣壶好茶,赶紧的!"

  那洪宝生会意,急让人去端了一壶六安银针,并了几样瓜子花生点心,一应的放在桌子上。

  洛浮夕坦然自若的端茶来喝,身边的车夫和宫人见状,也便不客气的一起喝了茶。

  正在放松处,只听隔壁桌子"——砰"一声,好像有人甩了算盘,横在桌上,继而喧闹不止起来。

  洛浮夕一看,居然那桌子层层围了一二十人,那打扮都不过是街坊市侩,形形色色的围在一起,也不知道吵杂些什么。从缝隙中,但见一桌子的白纸名册,还散落了无数的碎银。


作者有话要说:孩子们~~出来透透气吧~~憋在水里太久会憋坏滴。
乃不心疼自己,偶还心疼类~~
\(^o^)/~


26

26、二十六 赌局 ...


  二十六. 赌局

  隔壁桌的一干众人喧闹不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听不出在说些什么。偶尔几声不明显的算盘声,铁做的一般,被拨的噼啪响。

  "大掌柜,这些人在做什么?"洛浮夕很是好奇。

  那洪宝生前进一步,贴近洛浮夕道:"……大老爷有所不知,秋试科举发榜在即,京城的几个大赌坊开了赌局,有内部消息放出来,赌坊朝廷有人,据说放了二十个今年中元的试子名字,便设局来买谁得"会元",谁得"同会元",以此为赌。"

  洛浮夕觉得稀奇:"竟然有这种事?怎么个赌法?"
  他早知历代科举应试,多多少少,都有弊案,民间也有这等下赌注的玩法,如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洪宝生解释道:"就是将二十人的名字排开,又有个人的家世背景和经历,大家伙认为谁有可能成为会元的,就买他赢,一两银子一票,若赢了,就是一本万利的事了。"

  "一两银子?那么贵?"

  "正是,可赔率也高,一比一百,你若中了,就是一两换得一百两,那么好赚的买卖,十个人里面九个人都想掺和,看看运气。"

  可那名册都是翰林院在保管的东西,只有考官知道,连监察的官员都没有机会上手,算来,不过二十人有看过名册,外人如何得知?况且学生的家世背景,全部都是机密,哪里那么容易就叫赌坊的人拿了去?这里头,绝对有猫腻。
  洛浮夕心想,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好像老天故意要他看到今天民间赌坊一般,故意叫这永安道让大火给烧了,又偏偏车子行了长安街,还进了【罗家茶铺】,亲眼见到了洪宝生。

  "那这些消息,他们如何得知?"洛浮夕问。

  这洪宝生也跟洛浮夕一样,并不是天朝土生土长的,对这些稀奇事情,何来那么些道理。只知道自己刚在这里开了罗家茶铺,便遇到了三年一次的科举,而后有几个赌坊的人过来,为首的姓钱,是京城第一大赌坊的钱掌柜。
  那钱掌柜想要包他茶铺的一个角落,专门用作赌坊下注用。原因就在于这个茶铺地理位置很好,周围又多是街坊领居,热闹有人气。而自己的赌坊因为科举开赌局,常常爆满,没有多余的场地,便在京城的其他地点按了分铺。

  那洪宝生见对方好像有点来头,自己初来乍到不好树敌,又见这样一来,自己的茶铺也多了些生意,便允诺了。

  结果正因为这样,【罗家茶铺】的生意果然好了很多。也同时让洪宝生跟赌坊的钱掌柜成了朋友,本都是江湖人物,一回生二回熟,竟拜了把子,结交了兄弟。钱掌柜也是豪爽之人,快意江湖,遂交予洪宝生许多京城为人处世的道理,并帮他于官府衙役周旋,还帮他拿到了京城的户籍。

  洪宝生只道:"如何知道这些消息,小人就不清楚了,小人只是借了一个地儿给赌坊开赌局,收点地租而已。"

  洛浮夕眉头微锁,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成想,身边的宫人轻笑了一声,贴在洛浮夕耳畔道:"大人别怪小的多嘴,只是大人待小人不薄,所以有些事儿还是忍不住想要提醒大人……"

  "怎么说?"

  那宫人笑得神神秘秘,"……这宫里头上上下下,谁没几个宫外的穷亲戚,那些官老爷们更不用说,几个赌坊,说不定还有他们入的股呢。自古都有赌坊专门给每次科举设的局子,你道是哪里来的消息?还不是那些官老爷们自己见钱眼红,放出来的消息?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有些事情,只当是看个热闹就好。"

  果然是如此。
  虽然对于那些衣冠楚楚的官老爷的这种行为不齿,但若不是影响了科举的考量,单纯的设个赌局赚点花销,到也非很严重的事情。

  洛浮夕点点头,对那宫人道:"原来如此,我到想见识见识,是怎么玩法,说不定运气好中了,这钱便赏你了!也不妄你今日的一番好意。"

  听他如此说,那宫人喜上眉梢,也不多做阻拦,美滋滋地跟着洛浮夕前去一探究竟。

  正如洪宝生所言,两人挤入人群中,见面前摆了拼起来的八仙桌,上面有一块木板,木板上贴了二十张筷子长的红纸,分别写了二十位试子的名单,头一位,便是【王通赋】。再往后看,洛浮夕越发觉得震惊,原以为只是赌坊随便拿了几个人的名字忽悠老百姓而已,没想到那二十个人,全都正是早上刚刚拟出来的前二十甲。里面倒数第三的,还有【范白宣】。

  那红纸下面,有每个人的生辰八字,籍贯,包括祖上三代的身份,统统调查的一清二楚。这不正跟翰林院册子上的履历如出一辙么?

  木板下压着一摞摞的白纸,写着各式各样的名字,又有手印章印,大概是【张三买谁谁多少银子】,【李四买谁谁多少银子】之类的话。而边上站了一位掌柜模样的人,又有两名账房先生,并三个伙计数着票子银子。周围涌上来衣饰各异的人,三教九流都有,争先恐后的吆喝着下赌注的对象。

  洪宝生过来道:"大老爷,这位是赌坊的掌柜钱老板。"

  说的是那掌柜模样的男人。

  洛浮夕一揖,笑道:"这赌局甚是有趣,可容在下也一试运气?"

  那钱掌柜一见是洪宝生带来的主顾,又长得眉清目秀,衣着华贵,九分贵气,倒像是官宦人家的公子,便用了十分的热情,"洪掌柜的朋友,在下自当让您先下注了。"
  赌坊哪有不做生意的道理?连忙轰开了涌上来的其他人,让洛浮夕下注。
  "公子可看好哪家?"

  洛浮夕一看,这二十人里,买各色的都有,只是若出生显赫的世家公子或者朝中有人的,买的人略多。再一看,那买范白宣的,寥寥无几。

  他本是对谁中,谁不中一事没有多大的兴趣,想来这事与自己无关,他又不是墨夜,最多不过是多个同僚。但看到出生清寒的范白宣名次靠后,又想到赵阁老对其很是赏识,不由从口袋里掏出钱袋,郑重的摆在钱掌柜面前道:"那就替在下,都买了范白宣吧!"

  钱掌柜一提那袋子,颇有些分量,打开一看,双眼都直了,这一次性下注买一个人,还未曾见过这般的豪客,想都没想,竟然全部买了并不被看好的范白宣。

  "一……一百两?"钱掌柜不敢置信,今天可是遇到呆头财主了?

  "不错,一百两。"洛浮夕笑得很是淡然。

  周围的所有人都伴着钱掌柜一同发出了惊呼。

  那钱掌柜见是洪宝生的带来的,觉得就此不告诉洛浮夕事情,实属有点坑人,便好心地伏在洛浮夕耳边,拿手将两个人的脸遮住,恐怕别人听到,又用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公子要不要再考虑别人看看?您是洪掌柜的朋友,在下也不能坑您,您还是别买范白宣了,这家伙铁定中不了会元。"

  "哦?大掌柜怎么知道?那您倒说说,谁能中?"

  "嘿嘿……"钱掌柜得意一笑道:"自有【黄老神仙术】,若朝中无人,在下何以敢做大啊?"又面露一丝狡黠:"在下只是尽朋友之意,具体谁能中,我当然不能说,只是可以提醒公子,那最前面的三个人之中,自有一人可中,到底哪个,但看公子自己运气了!在下还要做生意的。"

  洛浮夕心想,那前三人,头一个便是王通赋,而赵阁老和陈阁老两厢推举的,便是王通赋和范白宣,如果这消息是陈阁老放出来的,那他又如何知道,帝君一定会同意王通赋呢?他又怎么说服于他自己实力不相上下的赵阁老一帮呢?

  这官场之事,着实叫他头疼,他涉水不深,此种场面便是应付不来的。
  可他已经想好了下注给范白宣,自然不会改变初衷,那一百两银子对于洛浮夕来说,还是给的起的。便摇了摇头道:"不,还是劳烦掌柜,继续下范白宣吧,若在下没有这个运气也便罢了!"

  说完,便跟钱掌柜要了一张契约书,将自己的大名写在了那纸上。弄完之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吊钱来,递给了他,还夸赞这六安银针味道甚好,有机会还来他这里喝茶。

  给完钱,与宫人一起上了马车,头也不回地朝宫里去了。

  那洪宝生难得见到洛浮夕一面,还没有机会与之深谈,洛浮夕便又在宫人的监视下回了宫,他捏着手里的一吊钱,分外不是滋味,忽然觉得手里好像揉了一张字条。

  低头一看,那正是刚刚从契约书上撕下的一个角落,上面只写了细小的一个字:查!

  查?
  查什么??

  洪宝生一抬头,梦见了钱掌柜兴高采烈的德行,又细琢磨了刚刚洛浮夕与钱掌柜的一番对方,心里马上透亮了。

  查什么?
  洛浮夕让他查着赌局背后,是朝中哪个人在做罪魁祸首,将消息卖给了赌坊。
  由此顺藤摸瓜,必然会让洛浮夕知道,这次科举是否有人舞弊徇私!

  洪宝生想,自己与钱掌柜已经算作兄弟,要从他的嘴巴里掏出点消息,应该不难。又想到,自己那一只以为还是个孩子的少主洛浮夕,不过半年的时间,居然心思慎密到这种程度,又是感慨万千,即是惊,又是喜。

  那不谙世事的少年郎,如今已经长大了。

  ***************************

  御书房。

  "听说你今日去了一家茶铺,赌了一把?"
  对方接过自己温好的茶水,有心无意地问道。一面漫不经心的看着奏章,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臣去了哪里,说了些什么话,一样也瞒不过帝君的眼睛。"洛浮夕讪笑道。

  对方却不以为然,"那你是再怪朕,在你身边按了眼线,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了?"

  他倒是坦诚,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行为和目的。

  洛浮夕顿了下,继而又笑道:"臣是质子,帝君别说监视臣,哪怕是软禁,臣也无话可说。"

  "你明白就好。"墨夜放下茶杯,招呼洛浮夕坐在自己身边。
  "你是质子,朝野内外皆知,若朕不在你身旁按个人,那些老头儿必定要拿这事跟朕吵个没完,说来说去,不过【祖制】二字。"

  "臣懂。"

  "难为你懂。"
  墨夜拉过洛浮夕的手,捏在手里,入秋后天气转凉,洛浮夕还是这身夏日的装扮,一双手透着凉意。
  墨夜眉头一蹙,"怎么不多穿些衣服?"

  洛浮夕面有难色,低声道:"……宫里有规矩,后妃和……娈宠,自有四季替换的衣服,我不算作是后宫的人……这【祖制】里也没有说。臣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好一个【祖制】。" 似乎是对这两字的分外不满,每次说到【祖制】,墨夜的表情便会微微变化,到看不出是喜是怒,但洛浮夕感到,这两字后,必定又有一番故事。
  一瞬间,墨夜的神色又舒展开来,似乎对眼前的臣子颇感心疼,声音也变得柔和:
  "朕疏忽了,你自己也不跟常公公提?你是要等冻死在后宫里,才让朕知道么?"

  "我……"

  话没说完,墨夜便将洛浮夕一把抱在自己腿上,居然破天荒的让他坐到了自己身上。将他禁锢在怀里,一双手握过洛浮夕发凉的手,暖在手心里。

  "这样是不是暖了点?"

  怀里的人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墨夜微微一笑,竟就这样抱着他,一面继续批阅奏章。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洛小哥,某渣都抱着你看折了,你就努力反身吧~


27

27、二十七 暖手 ...


  二十七.暖手

  洛浮夕被墨夜抱在怀里,一低头,便看见折子里的政事,他颇感奇怪,却也不敢乱动,那墨夜素日对奏章看得很重,不喜欢任何人看,也不许人动,怎么如今却抱着自己,跟没事一般?

  他难道不怕这些军国大事,被洛水的王子一一窥伺了么?

  这,到是有点不像墨夜的个性了。

  他坐在他的腿上,多少有点拘谨,又不敢真的明目张胆的看那折子里的内容。背脊挺得笔直,也不敢全部靠在墨夜身上,不一会儿便脖子发酸。

  墨夜看了一半,感到身上之人似乎僵硬的很,一手环过腰身,将洛浮夕又往自己的怀里顺了一顺。
  "怎么了?还冷?"

  洛浮夕不知是不是该说真话,想了想:"……不冷,可是,紧张。"

  "紧张什么?"

  "呃……"
  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豁出去,将心里所想全部告诉了墨夜:"帝君之前,从来不在别人面前看奏折……如今却让臣坐到您身上……臣惶恐。"

  "呵呵。"墨夜嗓子里轻笑一声,也不停笔,在一份奏折处御笔朱批,"不知道为什么,朕就是喜欢把你招进御书房陪朕,这些奏折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一些地方琐事,与你知道又何妨?你还在翰林任职,也算朕半个帮手。——所以无妨。"

  说完,又将洛浮夕揉进几分。

  两个人贴在一起,到底温暖了许多。也渐渐感到彼此的体温上升,洛浮夕不再觉得冷了,手暖了之后,便从墨夜的怀里挣扎出来。

  刚刚洛浮夕贴在自己身上,身体夹在自己两腿间,相互摩擦,又有几分燥热,索性也放了手,一面道:"替朕磨墨!"

  墨夜吸了一口气,平整了心态,便专心致志的继续批阅,洛浮夕自当在身旁伺候得小心谨慎,挽起袖子替他研磨,回头看他,但见墨夜神色云淡风轻,一心只关注手里的文书手卷,再不抬眼看他。

  细细观摩,那低头时候的沉稳,鼻是鼻,眼是眼,棱角分明,天庭饱满,又英气逼人,确实是帝王之象。

  看完一本,就放置在旁边,从另一堆里取来摊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前面小山似的奏折便被消化的干净了。

  翻开最后一本,墨夜刚刚读了一半,那脸色便暗沉下来,似乎看到了让自己不开心的事。

  "——哼!"
  对方的嘴巴里哼了一声,居然恼怒的将折子一甩,狠狠丢在地上。

  洛浮夕在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墨夜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闭上眼睛,也不管那本丢在地上的折子了。

  "帝君怎么了?"洛浮夕连忙跑下去,将地上的折子拾起来,忍不住往翻开的那页看去,居然是协办大学士陈阁老的折子!?

  只看清了里面的一句,这样写道:
  【……会元之名,争论不下,臣力荐试子王通赋,乃三朝武官之后,前已有武将被解兵权,朝内忐忑,军心不定。帝赐其会元,必会安抚军心……】云云。

  速度真快,居然那么快就来请帝君裁夺了?看来这个陈阁老对王通赋夺魁,多有志在必得之心。

  那么想来,洛浮夕心里一紧,想起傍晚时分遇到的钱掌柜之言,说其【朝中有人好做官】,暗示那翰林有人买通了消息,而那王通赋,似乎就是铁定的会元了。

  "帝君,折子!"洛浮夕将地上的折子捡起来又重新放在了桌上。

  墨夜这时也睁开了眼,对洛浮夕道:"【祖制】,又是【祖制】!"

  "嗯?什么事情让帝君那么心烦,发了那么大的火?"

  墨夜忍住怒火:"翰林裁夺不下今年【会元】的名单,一是赵阁老力荐的范白宣,另一个是陈阁老的王通赋。之前已有一份奏折,是翰林监察官之手,说了事情来源,让朕定夺,朕已经批了,拿这两人的卷子来看。没想这协办大学士如此性急,又给朕上了一份急奏,说了厉害关系。"

  "怎么说?"

  "……说朕之前已经解了几个武官的兵权,虽然也没有封右丞相【文靖公】,但还是无法平息他们的怒火,如今这王通赋祖上三代为武将,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若点他为会元,必会叫旁人闭嘴,安抚军心……"

  "陛下的意思是……"

  "上次的几个武官,都是先帝朝留下的,朕虽早年尚武,征战四方,可如今天下太平,要这帮老臣拥兵自重,迟早会坏事。"

  墨夜慢慢说道,那眼里闪过一丝杀气,洛浮夕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意思。
  哪里是怕老臣们拥兵自重,只是因为那些老臣早年分属各个皇子门下,都不是自己心腹,而今右丞相一死,他们便开始蠢蠢欲动,又企图在朝中割据一方势力,与墨夜分庭抗礼罢了。

  早先根基不稳,留着一帮老臣,不过是博一个【英主善待旧臣】的名号,如今墨夜哪里还要顾及他们三分?而那些人也太不识实务,妄想在墨夜头上做规矩,谈祖制?
  也该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墨夜又问:"你在翰林,对这个王通赋,可有什么看法?"

  洛浮夕一想,是时候告诉墨夜他今日在长安街遇到赌坊下注一事,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统统告诉了墨夜,还将那钱掌柜的话一一传达给了墨夜。
  只是没有说,这王通赋早就被民间认作是能得会元的首席。

  "竟然有这种事?"墨夜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这臣也说不准了……帝君其实只要参考自己的意见,谁适合,便将会元赐谁,不就行了?"

  墨夜点头,"既然你手里滕了他们两个人的试卷,拿来朕看。"

  洛浮夕急忙招呼宫人,将带回宫的卷子拿进书房,在墨夜面前展开。

  两份卷子,题目相同,都是说的政务,按【苛政猛于虎】为题,各抒己见。王通赋有完整的格式议政,用词华丽,多有修饰,开篇先对本朝帝王一顿歌功颂德,马屁拍的又不显得做作。再看范白宣,从民间处着手,又引经据典列举各朝各代拿重了苛政税赋的危害,有理有据,说得颇入人心,再谈前朝民间疾苦,又有一番报国之志,言三条时政归总,举例六项改革。
  那墨夜看了,不住点头。

  又问洛浮夕:"这册子里写的,王通赋是乡试二十一名?"

  "正是。"

  "那范白宣呢?"

  "去年乡试,江淮郡解元!"

  "第一甲等?"

  "是。"

  听洛浮夕说完,墨夜眯了眯眼,故意再问他:"那你说说看,这两人,孰优孰劣?"

  "这……"

  "但说无妨。"

  洛浮夕转念一想,道:"臣的老师赵阁老,对范白宣很是赏识,臣作为学生,哪有跟老师唱反调的道理?再者,老师的眼光总是不会错的。"

  墨夜一听,哈哈大笑:"好个洛浮夕,心里想着范白宣,就范白宣吧,还将责任都归给了赵老头儿?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狡猾了?恩?"
  笑着又将洛浮夕拉近自己怀里,侧过脸去,将唇贴在他的唇上。

  "嗯……"对方觉得突然,又挣脱不开,只好让墨夜咬个够本。

  ****************************

  翌日,洛浮夕照样从自己的【洛水别居】醒来,他已经很习惯在御书房于墨夜修好了,与别人不同,墨夜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分外喜欢传他来御书房侍寝,而那寝宫,也再与自己无关一般。

  他一睁开眼睛,居然发现满屋子的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暖炉,青铜雕花的,铜黄添彩的,一时间还以为睡错了房间。

  抬头看见一旁站了子沐,也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进的屋子,正对着自己笑得分外暧昧。

  "怎么了?大清早笑成这样。"

  那子沐递了换的衣服给他,洛浮夕低头一看,不是自己带来的衣服,是全新的。
  "这衣服怎么回事?"

  见子沐笑道:"公子,你不知道,你被送回来以后,常公公也跟着来了,一起来的还有这些个玩意儿。"
  用手一指,竟是这些大小暖炉。

  又道:"不止这些,还有秋冬两季的衣服,秋服六件,冬装六件,还有一件貂皮斗篷,一件白狐坎肩,另有青铜暖炉四顶,铜黄手龛两只……全都是帝君赐的。"

  "帝君?"突然想到他昨日握了自己的手,帮自己取暖,没想到他还记着。不由一怔。

  "常公公还带了帝君话来。说什么,公子来自南国,从来没有试过北国入秋后的肃杀寒冷,所以早点备了这些暖具给公子。"

  "他倒是有心了。"洛浮夕淡然一笑。

  那子沐又不死心一般的凑上前来,对洛浮夕轻声道:"公子,你说……帝君是不是真喜欢你啊?"

  噗!
  洛浮夕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被子沐天真的话噎个半死。

  喜欢?

  这个从来不让别人猜透自己心思半分的帝君,会喜欢自己?

  洛浮夕笑着摇了摇头,一指头戳在子沐脑门上:"喜欢?他最喜欢的,只有他自个儿!"

作者有话要说:各种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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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八 举贤避亲 ...


  二十八.举贤避亲

  时隔一日,翰林院依旧没有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又听闻京城上下都在为谁能做会元开赌局,一时间这个话题成为街头巷尾最常议论的小道消息。而朝堂之上,不管翰林院的老头儿们怎么催,墨夜自是迟迟不肯拿出个断论出来,只是那陈阁老一派,似乎信心十足,若这事最后赢的人是陈阁老,估计这右丞相之位,也非其莫属了。

  洛浮夕从翰林回宫的当晚,韩来玉前来拜访了洛浮夕。

  那韩来玉受了洛浮夕之命,早上又去了一次【罗家茶铺】,洪宝生果然在门口等候他,一见面,便把一封信交给他,让他速速汇报给洛浮夕。

  洛浮夕拆开后,果然是有关这科举之事的眉目。

  信中说,这洪宝生当下便约了钱掌柜喝酒,灌得是七分醉意,那钱掌柜素来将洪宝生当作江湖义气的哥们,便统统朝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原来钱掌柜果然与翰林院的官员有所勾结,将二十名试子的名册要到手,开了赌局,又不知是通过何等手段,居然套得了一点风声,说是王通赋必是今年会元之人。
  又问钱掌柜何来的神通,与朝廷命官演这一出双簧,钱掌柜喝到舒爽之处,只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又说了与那官员几几分账,似乎牵扯到了,还不止一人。
  那牵头的到底是多大的官,姓谁名谁?钱掌柜虽然醉得早就分不清东西南北,却依旧保持自己的警觉,对此讳莫如深,连说道:"太大,太大,不可说!不可说!一说便是死!"

  "太大?"洛浮夕重复这两个字。
  官位太大?有谁有这个胆子,夸下海口说【会元】必是王通赋?
  除了胆敢上奏本直谏墨夜的陈阁老,还会有谁?

  洛浮夕拿了烛火,又将这信纸少个干净,对子沐道:"看来咱们猜的没错,这陈阁老处心积虑想做右丞相的位子了。"

  "那咱们要不要现在就告诉帝君这层关系?"

  洛浮夕转念一想,摇了摇头,直道了六个字:"——名不正,言不顺。"

  洛浮夕知道,就算自己告诉了墨夜,也不过是讹传,一个喝醉酒的人,大可以不必承认,就算把他抓回来严加拷问,也是一个屈打成招,那为首的官员必是自保,下杀手弄死这个钱掌柜的,这倒让洪宝生陷入不仁不义了。

  何况,就算抓出头儿,也不过是个买个消息做赌注而已,最多小小惩戒一番。

  可洛浮夕偏偏觉得,这事大没有这般简单,里头必有蹊跷。也不知是否天性使然,他居然对这件事情十分有兴趣,也想一探究竟,弄清楚这天朝的官场,到底水有多深。

  ***********************************

  那日洛浮夕受赵阁老之邀,去他家品一壶刚出酒窖的陈酒,也算是犒劳他多日在翰林的劳碌。这一席,不过就是赵阁老和他两人,再无旁人。

  酒后三巡,那赵阁老才坦露了真正意图,对洛浮夕道:"今日会元之名,争论不下,帝君也只字不提,不知道他是如何做想?"

  洛浮夕一听,忽然想到,今日老师邀自己喝酒,难不成是希望自己在帝君面前敲敲边鼓?难道在老师眼中,这右丞相之位,也是让他垂涎三尺的?

  见洛浮夕怔在原处,赵阁老想来是刚刚自己的话让他曲解了意思,连忙补充道:"你别急,听我说完。你我师徒一场,我是不希望你卷入这件事中。"

  "老师什么意思?学生不懂。"

  那赵阁老又喝了一杯,缓缓道:"所谓的举贤要避亲。你是帝君御前之人,我不想你为了老夫,而在帝君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管了不该管的事。据说陈阁老已经上奏,想请帝君赐王通赋为会元,奏章里怎么说的,就算没有亲眼看到了,老夫也能猜个大概。"

  "老师请继续。"

  "王通赋是三代武将之后,原本家里就重武轻文,况且当今天子和先帝,都以武力闻名天下,而今天下太平了,再也不用这些武官们效力,自然要以文官为重。有些是前朝遗老,兵权在握,肯定不服,帝君便想借此收回兵权,所以才有了一出封右丞相为【文靖公】的闹剧。帝君到底是不是诚心想封他,老夫并不清楚,只知道这里面,多半有发难武官的意思。"

  洛浮夕一听,跟墨夜对自己说的话大概相似,想不到这赵阁老居然能看出帝君所想,必是深藏不露之人。

  那赵阁老又说:"王通赋与陈阁老原本是八竿子打不着,如今他却死咬住王通赋这个武官之后,必是与他想做右丞相有关——倘若王通赋做了会元,那他父亲这京城军营副都统,必是站在他一边,要力荐他做右丞相的。何况,这陈阁老的儿子,是守卫营的副都统,也要借此机会再上升一个等级。兵部一转风向,帝君自然要忌惮三分。虽然当年帝君是【不败王】的时候,手握重兵,可那兵权全部集结在关外,散播四国之边界,京城的守护之兵,依旧在几个前朝老臣手里,而这几个老臣,没有一个当年力挺帝君登基,全部归属几个有娘家撑腰的皇子。如今他登基做了皇帝,那些旧部,哪有不谨慎防护他的道理?"

  "所以……"

  "所以这陈阁老,怕是早就广结朋党,在那份奏章里,给帝君说明了厉害关系,言辞里跟定有几分胁迫的意思。"

  洛浮夕点点头,他虽第一次涉及在朝中之事,但天生的聪敏,一点即通,马上将这上上下下的关系理清楚,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科举赌局,居然还牵扯了那么多的利害关系,着实是自己没有想到的。难怪墨夜在看到这份奏折的时候,生气的将它甩在地上。

  可是,不论从哪方面看,他都相信,墨夜并不是这种让人摆布的人,他痛恨那些固守祖制,看不起他这个庶子的旧臣。按照他的个性,他绝对会不择手段的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可是,为什么他还不动声色呢?

  洛浮夕这时候其实是好奇赵阁老的想法,注意力从墨夜身上转到了自己的老师身上,问道:"那赵阁老为什么不也上书,力荐范白宣呢?"

  赵阁老听完,哈哈大笑:"范白宣,一穷二白,一个穷酸文人,没有家室背景,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纸。帝君要是点了他,等于在他这张白纸上写满了字,此人必会是日后帝君朝中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也必定是忠心耿耿,一世为臣。帝王自有帝王意思,我等做臣子的,只要按帝王的意思为臣便是了。"

  "可是,难道老师早就知道这王通赋跟陈阁老是一处的?为何不告诉帝君呢?"

  "你以为……帝君会不知道么?"赵阁老微微一笑,拿过酒杯,不再说话。"你可记得为师一句,【举贤避亲】。"

  【举贤避亲】。
  四个字映在洛浮夕脑海里,赵阁老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便是让洛浮夕不在帝君面前提一字一句。

  赵阁老见洛浮夕不做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王通赋是乡试二十一,而范白宣是解元及第,如今不过大半年,王家从来看不起文人,哪里会让儿子一心只读圣贤书?这里面大有文章。怕是有人,李代桃僵……"

  *******************************

  当天晚上,墨夜果然又传了洛浮夕见他,并且准确得知赵阁老约他吃酒。

  只是无关痛痒的问道:"赵阁老跟你说些什么?难道让你吹枕边风来了?"
  他故意将【枕边风】的语气着重,洛浮夕一听便满面羞红,墨夜自是有这番情调想要逗他。

  洛浮夕摇摇头。

  墨夜不解:"没事?那他叫你做什么?喊你过去吃酒,不正是为了力荐范白宣?"

  洛浮夕走进墨夜,提笔在纸上写上四个字:——举贤避亲。

  墨夜一愣,随后便大笑起来,对着洛浮夕道:"好个赵阁老,这一招,叫不蹚浑水,明哲保身!对你这个学生,倒是倾尽所有,教你为臣之道。"

  "是,老师反复说的,不过就是【举贤避亲】四字。"

  "罢罢罢。"墨夜一面对外喊了常公公进来,对他道:"你去内阁府,起草圣御,说朕要【殿前试会元!】"

  "殿前试会元?"常公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墨夜边笑边说:"恩,钦点这二十人试子,进宫面圣,朕要亲自,试一试他们的才学。"

  "是。"常公公得了令,没有半分犹豫退了出去。

  洛浮夕倒是不解起来,问道:"帝君,这殿试不是等春闱的时候么?怎么现在就……"

  只听对方道:"全按老祖宗的章法办事,那朕岂不是做不得帝王了?朕既然做的了帝王,自然就不会再按什么规矩来,这事到是出的极好,赶上朕要整一整朝风,重新立一套规矩出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洛浮夕心里微微感到眼前这个笑得云淡风轻之人,内心城府之深。
  看来,墨夜是准备由此事出发,要对那帮老臣出手了?

  于他,一直不温不火的将会元一事拖到今日,早就过了原来祖制定的发榜之日的期限,眼下便有有耐不住性子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激墨夜早做裁夺。可墨夜偏偏不,他要看看,到底还有哪些人,敢跟他叫板。

  如此一来,坐不住的人必当现了原形,只是洛浮夕还想不透,这【殿前试会元】的目的何在?
  可他知道,这一出手,墨夜必是下了狠手,起了杀意。
  上一出【文靖公】一事,不过解了几个人的兵权,如今先礼后兵,看来,又是一场肃清。

  墨夜继续翻开奏折批阅,洛浮夕立在身边伺候,许久,对方忽然张口,将他的思路打断。
  这个决定倒是叫洛浮夕吃惊的。

  因为墨夜说:"定了时间,你跟朕一起【殿前试会元】吧。"

  "啊?"

  墨夜转身,微微一笑:"朕相信你的眼光。"

  那话里几多暧昧,眼神热络,洛浮夕一低头,怯怯道了一声:"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JJ连抽多日,大家都更不上文,抽的离谱了。
昨日没更,正装表示歉意。抽成什么程度呢?请看下图:


……对此表示各种无力……各种言语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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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二十九 殿前试会元 ...


  二十九.殿前试会元

  隔日晌午,勤政殿上众人聚集,并一二三排案几,每排四五六座位,细数一遍,不多不少,二十个位子,是给那进殿应试的试子准备的。

  二十张位子周围,摆了三十有余的高椅,将位子团团围住。这些椅子,是给一起观摩应试过程的文武百官坐的,最靠前的左右两张椅子设了矮几,矮几上个摆了名册,据说这两个位子分属赵阁老和陈阁老。

  再然后,高高在上的帝座前,一柄鹅黄屏风将龙椅和众人隔开来,墨夜便要在帘后亲自观摩这帮试子的真才实学,他昨夜已经拟好了题,只一道,并誊写了二十份试题,这些题全部由宫人们誊写,并没有一丝流出宫外的可能。
  若要说历代科举弊案层出,多是卷子事先给了翰林,早先偷出试题高价卖给所需之人。而如今连夜誊写卷子,又是帝君亲自点题,便无可能有人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试题泄露出宫了。那题到底是什么,洛浮夕也不清楚。

  等墨夜待了洛浮夕一起出现时,百官和二十名试子早就等候多时,一并行礼后,便分别准备入座。

  墨夜在他们入座前,却叫了停,道:"这位子可有什么章法?"

  一遍管理次序的宫人道:"按名字笔画多少的先后顺序排了位子。"

  "那就打乱吧。"墨夜举起茶杯,一边喝茶,也不看这些人的表情。

  洛浮夕此时按墨夜的安排,坐在赵阁老身后,看到墨夜这般下旨,那周围的官员和前面的试子们都似乎疑惑不解,有人在下面小声嘀咕。在看身前的赵阁老,倒是一点也不意外,而对面的陈阁老却略显的紧张。
  他想,这打乱事先安排的顺序,估计是怕有人在写作的桌子上做手脚,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不过也看出了墨夜的心思慎密。

  "帝君,这如何打乱?"

  "二十才子上前来报了自己的名号,朕指哪处,便坐哪处。"

  "是。"那宫人心领神会,便指引着排第一的试子向墨夜报了名字和籍贯。

  那二十名试子通通换了一模一样的士服,乍一看,模样都相似。第一个上来的人年纪偏大,对着帝君行礼道:"小人李还贵,江北人士。"

  墨夜似乎连看一眼的兴趣也没有,随便点了位子道:"三列四行。"

  宫人马上数了位子,将人领过去,坐下来。

  接下去是第二个:"小人周籽成,淮安人士。"

  "四列一行。"

  ……

  就这样,一各个由宫人数好地方,一一坐定,直到轮到了王通赋和范白宣。

  "小人王通赋,京城人士。"

  那墨夜这才微微抬头,"二列一行。"

  洛浮夕看了下此人,这王通赋身材高大壮士,不愧是武家出生,一看便是个练家子。

  跳过几个,上前一个高瘦的青年,不卑不亢,神闲气定。模样到寻常,不过走路带风。赵阁老见到他的时候,微微一笑。洛浮夕猜想,这人便该就是范白宣了。
  果然那人说道:"小人范白宣,江淮人士。"声如洪钟。

  "三列一行。"墨夜抬眼道。

  洛浮夕一看,这下可是好了,两个人都坐在第一行中间,成了邻居了。不过也是,这两人都是帝君要着重考察的对象,坐在第一排,看的也清楚。

  那范白宣一揖,端坐案前,洛浮夕再看他,范白宣看似跟赵阁老一样,丝毫没有紧张的表情,倒是周围的其他试子,不知是不是第一次进宫面见帝君,都略显几分局促。

  而后,从大门进来五六宫人,端出两大箱子,上面扣了一把大锁,也贴了封条。墨夜做事果然滴水不漏,也可见他对此事的重视。
  宫人现将箱子抬着绕场一周,显示这两口箱子的封条和锁都完好,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再经过墨夜首肯,这才打开箱子,将里面二十份卷子取了出来,分给试子们。

  而后看准了时刻,一旁的常公公道:"午时二刻启卷,未时整收卷,起!"

  那二十试子听完,便纷纷将手里的卷子打开,在看到题目时,其他人倒是没有太多的表情,不过是仔细阅题,审题,思考,再琢磨着下笔,可最前面的两人在看到题目时,微微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范白宣和王通赋一样,先是一脸疑惑,而后那范白宣又释然了,提笔便在白卷上开始作答,而旁边的王通赋原本便是有点为难,在看到范白宣刷刷动笔之后,更是表现出一丝不安,一会儿他也学着范白宣的样子,提了笔,可下笔之时,仿佛觉得什么不对,又是摇头,又是抓耳挠腮,似乎这眼前的题目,十分之南。

  这一下,便叫旁边的陈阁老似乎也坐不住了,直急得想去看看那题目到底是什么,能叫这个会元候选如此为难?

  此时那洛浮夕到也是心里痒痒,想要一探究竟,再听到身后其他陪坐的官员议论纷纷,想要揣测帝意,不由都伸张了脖子。洛浮夕抬头朝墨夜看去,却见他依旧面无表情。

  这一下,便过了半刻时间,看着漏刻显示离未时越来越近,那王通赋便心一横,也开始动笔在纸上写下了答案。见他动了笔,陈阁老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下,等到了未时整,常公公喊道:"请搁笔。"
  二十名试子纷纷搁笔,但见这王通赋写完后,居然面露解脱之色,嘴角上扬,似乎对刚刚自己的解答很是满意,又看范白宣,一本正经,那表情自拿笔后便没有再变过,也看不出是答得好,还是不好。
  可不管怎么样,时间到,收了卷子,便再无更改的可能。

  在墨夜和众人的注目下,那些卷子又被锁紧了箱子里。墨夜道:"……朕会将这些卷子一一阅读,即刻送入御书房,朕现在便亲批,众爱卿和试子,皆可退。"

  众人高呼万岁,便目送墨夜离去。
  临了那常公公对大家道:"帝君勤勉,将会在今日看完这些卷子,请各位大人和各位试子,于明日这个时候准时再到勤政殿,帝君将钦点会元名单。"

  众人听罢,便作鸟兽散,陈阁老尾随那王通赋一道出去,这时,赵阁老这才慢悠悠对身后的洛浮夕道:
  "来来来,老朽要给洛大人,引荐一个人。"

  洛浮夕一怔,待看到那朝堂上站的毕恭毕敬的范白宣,这才明白要引荐的,必是此人。

  却见这个高瘦的书生对着赵阁老和洛浮夕一揖:"大人有礼了!"

  抬头后,那赵阁老笑呵呵的拉着自己道:
  "这位范先生,就是当日替老夫描补了【洛水游兴图】之人!"

  洛浮夕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

  这个范白宣居然是赵阁老那副【洛水游兴图】的描补人?之前不曾赵阁老提过一句,想当然的以为是那赵阁老的学生。

  洛浮夕回忆刚刚一幕。

  没有想到是,赵阁老却矢口否认了这件事,只道与那范白宣的相识,只是一场缘分,原来之前后宫走水,烧了藏书阁的这幅画,赵阁老又按帝君之命,前去补完,可是十多年前的洛水景象早就随着岁月流逝,一点点淡忘了,自己也久不再提笔,哪有还有这般雅兴。便称病回家休养。

  赵阁老是南方人,于江淮之南,一天出门,居然在一卖字画的【风雅轩】里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洛水游兴图】,笔触相似倒足可以以假乱真。遂大惊。问之,才知道当年他的这幅画,成为美谈,先帝甚是欣赏,便有,层出不穷的文人雅士临摹做了赝品,而这一副图,出自江淮范先生之笔。
  这范先生,便是现在的范白宣。说道这个范白宣,那【风雅轩】的老板喋喋不休说了半日,说这先生最爱画画,对于赵阁老这幅更是欣赏,先帝在世时,曾将此画交由翰林,在各地展出,引得文人雅士纷纷前来品鉴,自己有幸一睹风采,便将其描摹了下来。
  这赝品颇多,可那范白宣哪怕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都不舍得将这话卖出,直说拿赝品卖了,非君子所为。

  赵阁老听完,略微点头,又问,那如今为何又将这画挂在【风雅轩】了?

  老板苦笑道:"今年马上要考乡试,连着明年便是会试,这个穷教书的,拿不出那么多盘缠做路费,自然只好硬着头皮把画卖了,不过却再三叮嘱我,只能当作赝品卖,不可框别人,做这不道义的事。"

  临了又对赵阁老道:"老先生,你说这年头怎么还有那么认死理的傻子?真金白银都不要?这当作临摹的,不过几两银子便打发了,要是说是真迹,那可是百两雪花银都不止的价钱了!"

  说至此,赵阁老对范白宣肃然起敬,从没有想到这小小江淮郡的一个小镇,居然还出了那么一个妙笔生花的奇才,便当下拿出十两银子对老板道:"这幅画,老夫要了,这些钱是你的抽头,你们做中间人的,也不容易。且把范先生家的地址,写于老夫。"

  那老板一看这抽头居然比这画开的价还高,不由喜笑颜开,连忙伺候着将范白宣的地址告诉了赵阁老。
  当他下午,赵阁老便拿了自己的画,和范白宣的画,一起去了他家。

  而后种种,还没有听完,洛浮夕便被常公公催着去见了帝君,急忙于赵阁老和范白宣告辞。

  ***********************************

  居然还有这一出缘故,洛浮夕暗暗想到,这便是世上传说的【缘分】了吧。范白宣当日无心作画,却与画的主人结下了缘分,才有了今日保举他的后事。

  又想到自己那日逃出城,与敦煌城主凛风相遇,后者在匆忙之中救了自己,而后在宫里遇到红宵,并知道这两人也有渊源。

  这真是世事难料。人与人之间的错综复杂之极,也算作是天意了。

  想到此,洛浮夕不仅笑出生来。

  一旁阅卷的墨夜被洛浮夕情不自禁的微笑引了过来:"笑什么?说出来让朕也笑笑?"
  不过一分神,就被墨夜抓到了小辫子,真是大意不得。洛浮夕收了笑意,又继续站着研磨。"没什么,不过想起了中午在勤政殿里,那二十个试子对帝君您诚惶诚恐的样子。"

  "是么?"他回应着,一面抬头看着眼前之人,越发觉得那么多日子的相处后,洛浮夕与这后宫,越来越契合了,连性格都温弱了许多,更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

  "你半年前第一次在朝堂上见朕的时候,也不是跟这些人一样?"

  这话戳到了洛浮夕心里,颇有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觉。便不再说话,默默低下头去。

  见他不语,墨夜倒是替他回答了:"朕倒还是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没有愤意,乖乖顺顺。你这角色转换的,到也算快。"

  说不出清他这是夸奖,还是讽刺,倒是叫洛浮夕涨红了脸,他不会忘记,当初自己是怎么决绝的对墨夜一次又一次的说【不】,而今……
  而今还不是乖乖的做了他的便嬖?

  想到此,便如鲠在喉,对自己也是颇为愤恨。而对面的墨夜正挑眉看着自己,似乎想看他出丑一般,等他回应。

  洛浮夕深吸一口气,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红宵的那句【留得青山在】。抬头的时候,便是满脸的笑意,温柔而叫人怜爱。
  他对墨夜道:"人总是会长大的,帝君还是怪臣当初年少气盛?"

  此话一出,墨夜顿然,随后将洛浮夕拉到自己身边,"你没长大,就够叫朕吃惊的了,你要长大了,长开了,还弄出个怎么样的洛浮夕?"
  说完便一手环过他的腰身,坏意的伸到他的屁股上,竟用力揉了进入。

  洛浮夕轻叫一声,拉住了不安分的双手,颇为认真的说:
  "不管洛浮夕长大到什么程度,有一点,帝君无需质疑,——洛浮夕永远只是帝君的洛浮夕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昨日凌晨4点才睡。与一友人讲到信仰宗教问题。
初初早上醒来,突然悟了。呵呵


30

30、○三十 夜谈与谋划 ...


  ○三十.夜谈与谋划

  "不管洛浮夕长大到什么程度,有一点,帝君无需质疑,——洛浮夕永远只是帝君的洛浮夕而已!"
  洛浮夕说完,便被墨夜霸道地堵住了双唇,而搂过洛浮夕腰身的力量一点点加重,好像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他不敢睁眼看墨夜此时的表情,不知道他在听到自己这句话的时候,会作何感想,只是微微觉得,这次的吻,比往常更要激烈几分。

  过了许久,才将双颊绯红的洛浮夕从怀里放开。跟之前一样,将洛浮夕抱在腿上,毫不避嫌的一起看卷子。却对刚刚他的这一句话,没有任何的表示。

  洛浮夕看不透,墨夜是否又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不好再说什么,安静的坐在他腿上。隔了许久也不见墨夜说话,两个人的气氛微微有点异样,他明明感到墨夜的呼吸变得浓重,似乎在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情感一般。

  "帝君……"不由从嘴巴里跳出这两个子,话出了嘴巴,自己也不知道要叫他做什么。

  "嗯?"

  好在洛浮夕不至于脑子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随口道:"帝君看了一下午卷子了,不知有什么评价?臣……也想学习我朝试子的文采。"

  墨夜听完,却禁不住的笑起来,洛浮夕不明白怎么了,想自己也没说什么好笑的话。
  临了,墨夜看着洛浮夕道:"你学这些试子?呵呵,他们不见得比你懂多少。"

  这句到似乎是出自肺腑,一下也噎得洛浮夕说不出话来,"……怎么会呢。帝君都看完了?"

  "恩,除了那王通赋和范白宣的。"

  其他十八人的卷子居然都看完了,洛浮夕再一看,那原来干净的卷子最后,都被批注了红字,大概是墨夜的看法。

  墨夜道:"这十八名试子,倒是有些才学,不过,之前我朝都是点前二十名入殿应试,朕到觉得这个祖制得改改,二十名太少,我天朝才子众多,哪里就是这二十人为翘楚?朕要废了这个制度,将名额扩大到一百人。"

  "那么多?"洛浮夕想,这二十比一百,可是活活高了五倍数。

  "一百人,朕都觉得少了,殿试可以按今日作为参考,先是笔试,后是口试,可口试之人,选其中最高的二十名。"

  洛浮夕点点头,墨夜爱才如此,重视文仕,他倒是觉得意外的。再看那十八人的题目,也没有多么的别出心裁,据说是跟之前历朝的殿试题目相似,无非从四书五经里选择一处文章,要这些人谈出处,典论,看法,结合时政畅所欲言。洛浮夕扫过几眼,不算太难,但也不容易。自那些人的样子看,这题没有绕出大框框。

  将十八人的卷子整理好,堆在一边,墨夜打开了最后两个人的卷子,似乎是特别优待,居然放在最后看,第一份便是范白宣的。

  而后墨夜将身上的洛浮夕放下来道:"替朕把对面书架第一排右面的那两卷纸拿来。"

  洛浮夕取了纸,交给墨夜,那两卷纸上面写满了字,打开一看,居然一份是范白宣的,另一份是王通赋的。范白宣的纸上,敲了一个红印,上面是【解元】两字,而另一个,则写了一个数字【二十一】。正是去年乡试两人答过的考卷!墨夜居然能在一夜之间,将这两份卷子翻找出来,速度之快不能不叫人惊讶。

  墨夜对着洛浮夕道:"今日让你办的事,他们都有什么反应?"

  那洛浮夕微微一笑,低头在墨夜耳边低语道:"……一切都正如帝君所料!"

  ***********************************

  原来昨晚,在帝君要洛浮夕【殿前试会元】后,便和他一起,演了一出戏。

  墨夜道:"赌坊言辞凿凿,说王通赋必是会元,可见里面有考官泄露了消息,不管这事是否与陈阁老有关,但看他一副急于上书保举王通赋,又说了一通情理后,不怀疑都不行。这是其一,最多不过一个走漏朝廷消息,设局开赌的罪名,还不至于威慑这帮老家伙们。——其二,历代科举弊案,都有风闻,这次也不例外,朕已经听到有人议论,说这次有人泄了考题。如此一来,明日朕亲自出题,倒是能叫跟会元候选排名第一的王通赋显了形了……"

  "帝君如何知道,这王通赋就一定是有问题,而不是范白宣呢?"

  "呵呵,"墨夜得意一笑,指了指洛浮夕:"所以说你,还不谙这为官之道。你道是那些人,催着朕下个定论,点王通赋为会元是出自什么心理?——朕越是默不作声,慢慢来,有人便越是按不住性子,想快点把事情了解,他们怕这一拖,便有机会和时间让朕发现蛛丝马迹,或者也害怕朕已经在背后着手彻查这事。所以陈阁老和他那一派的人,便急急上书,一说是祖制,又说是要安定民心。而赵阁老却只字不提,你说这两个人,谁心里有鬼呢?"

  "所以帝君就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其中一派人露了狐狸尾巴?"洛浮夕恍然大悟。

  "恩,你很聪明。"

  "那,帝君如何选题呢?"洛浮夕问道:"明日殿试,是否今晚就要安排出题目来了?"

  "不错,不过这题到底怎么出,出的有水平否,是否切合他们的才能,一点也没有关系。"墨夜指了指书架上的一排书,道:"你替朕出题!"

  "什么?我?"洛浮夕不敢置信,瞪大眼睛:"臣怎么能够担当此重任,虽然在翰林已有段日子,可不过刚刚学起,况且之前拟定题目之类的,都是好几个大学士商议了差不多一个月左右研究再三琢磨才拟定妥当的……臣……"

  没等说完,墨夜便接上去:"朕说了,题目质量如何,出了什么,是否切合,全部无关,你随便从书上找个典故,写个题便是。"

  洛浮夕只好硬着头皮从架子上慢慢寻去,希望能找到灵感,那墨夜见他犹豫再三,磨磨蹭蹭,到是觉得好笑,直接又道:"别琢磨了,随便拿一本最近的就是,你身旁的那本《中庸》就好。"

  洛浮夕取过书,在墨夜面前随便翻开一页,引了一段文章,写题让考生按着这段文章阐述自己的看法,并结合现在的国情实际。墨夜也并不执着,单单看了一眼,没有什么大问题,便传了常公公来,吩咐誊写成十八份卷子的题目,并且小心保守秘密,不得外泄。

  那洛浮夕又是不解:"怎么只誊写十八份?不是有二十名试子么?"

  墨夜点点头,招他过来,低声说:"余下的两人,一个王通赋,一个范白宣,朕亲自给他们特权,优待他们。——接下来,便是你要做的事了。"

  "臣?"

  他轻笑,成竹在胸:"明早,你跑一趟翰林,泄题给赵阁老,就说,朕这次出题别出新裁,居然是当年的乡试题目,一点也不变!"

  洛浮夕一惊,半晌没有回过神来,越来越闹不明白,墨夜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弄个一模一样的题目出来,特别给了王通赋和范白宣,而其他人,则是自己乱写的题目?

  "泄题?那帝君之前不是一直强调保密呢?"

  "不错,"一双凤目弯弯,眸子里闪过狡黠:"……你泄题给赵阁老的时候,要让陈阁老那一帮的人也听到。你是朕身边的人,又是赵阁老的学生,你说出来的话,他们自然要忌惮三分。"

  再然后,墨夜只笑而不语。洛浮夕看到他的表情,终于大概明白了墨夜这一出【殿前试会元】,唱的是什么。

  墨夜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等到这时,洛浮夕对眼前这个男人又有了新的认识,这个男人,不断手段阴狠毒辣,从不讲情面伦理,对于一切于自己不利的东西从来便是斩草除根,那设下的局,请君入瓮之后,却是不得不叫对方心服口服的,百般也挑不出一个纰漏来,让人辩无可辩。

  他料想,墨夜那么做,就是要彻查去年乡试,是不是有人泄题给了王通赋,便拿去年的卷子再考一次。这里面一步扣一步,一步走错,便是步步走错。

  设想,洛浮夕明日早上跟赵阁老泄密,说晌午殿试出了题是去年乡试之题,并故意留一手,寻机让陈阁老或其手下官员也能偷听到,那陈阁老和赵阁老若有心,必会通知王通赋和范白宣。

  且先不管赵阁老是否会真的跟范白宣有关联,将题目泄给他,但若不出意外,陈阁老一派一直力保王通赋为会元,必会想尽办法让他顺利过了殿试这一关。所以,哪怕他们会怀疑,洛浮夕的消息的可靠性,也会因为时间的紧迫而顾及三分,有道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真跟王通赋有瓜葛,必会将消息告诉他。

  可是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正常人,进宫殿试时,总会有些许的紧张,所以来不及思考帝君出题的意图,他对于洛浮夕的这个消息要顾及,也要准备帝君有可能出的是其他题的可能性。

  又考虑到,如果一切如墨夜所想,那王通赋一路过关斩将那么顺利,是有人泄题给他,那么不说是会试,乡试也便一样有人泄题了,才能保他顺利进入会试。更有胜者,所不定,那考卷的文章,根本就不是王通赋自己写的,是有人事先就写好的,不过交由他背出,混了个名字而已。

  如此蛛丝马迹一串,洛浮夕更觉得墨夜可怕起来,虽然对舞弊这事法办是正途,总觉得这个逼人显原形的法子太过坑人。

  按墨夜的想法寻思,那王通赋之前的卷子若真不是自己写的,今日自己泄题说等下帝君重考乡试之题,明眼人一听,便会以为墨夜已经怀疑了王通赋的成绩,要为难他,查证上次乡试之文是否出自他手?那么陈阁老等人,必会叫王通赋在仅有的时间里,将上次乡试的答案背出,且不说是不是真的,有几手准备防范于未然总是没错。若果这文真是王通赋自己写的,那就不存在手忙脚乱慌了方寸之理,自当会将去年的文章再倒写一番,非是十有十的准确,但有七八分的相似,还是可以理解的。

  可若,那文章不是出自王通赋呢?

  洛浮夕心里一念,了然于心,那王通赋知道消息后,必会马上找关系调出那原卷子,将上面写的文章通背个滚瓜烂熟,且也没有时间猜测帝意,只求能蒙混过关。所以,他午后写的卷子,在半个时辰之内,绝对只能一次不差的将几百字的文章默写出来,而完全做不到重新整理思路撰写一份相似的。又者:若全然写的不像去年乡试的答案,或者水平差太多,帝君必会起疑。所以王通赋在仅有的一点时间里,只能将原文一字不差的背出来,充当是自己的东西。

  洛浮夕在思量下,便将自己的看法陈述给了墨夜,希望自己没有猜错他的意思。
  那墨夜听完,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人,洛浮夕,你确实甚解朕意。"

  "可是……"他又不解道:"为什么帝君会放心将这事交给臣来做?虽然臣是赵阁老的学生没错,这事合情合理,但是如果臣也将消息卖给了陈阁老,两头抽头呢?"
  他眨眨眼,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

  墨夜被逗的笑出声来:"这事已经让朕觉得烦心了,要是正如你说的,朕万事都要疑心,那朕也真是要积劳成灾,累死在龙椅上了!"

  "……额……"洛浮夕默不作声,可他从墨夜的眼神中,看到了他的成竹在胸,若没有十足的把握,那事情的发展会顺着他的意思发展,墨夜也绝不会冒险走这一步棋。

  待洛浮夕走出御书房时,墨夜在他身后凉凉道:
  "洛浮夕,你游离于朝廷之外,这些党系争权夺利之事本与你无关,所以朕信任你。"

  信任……么?

  洛浮夕回眸一笑,可他分明感到,墨夜嘴巴里的【信任】,似乎不会真就是【信任】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研究的课题的是,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人类这种生物。


31

31、三十一 成长(上) ...


  三十一.成长(上)

  洛浮夕按墨夜心思,第二日便去翰林将消息透露给了赵阁老,可偏偏装作好像忘记把门关紧的样子,谈话的声音给路过厢房的一个副官听了去,不多时,出来的时候,便不见了刚刚一直在大厅喝茶的陈阁老。

  可赵阁老倒好,听完洛浮夕的话,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继续看他的书,做他的学问,只道说:"看他造化吧!"

  而后便有了勤政殿【殿前试会元】一事。

  此时墨夜翻开范白宣的卷子,对洛浮夕道:"你把他那份【解元】的卷子读来朕听。"

  "是。"他翻开一卷,此题出自《礼记*学记》,孔圣人曰:师也者,所以学为君也。

  就此一句。说的是帝王和圣者们选择老师很重要,要为君的,必是从好的老师处学到了为人处世治世的道理。而能做一个好老师的,必是能成为好官的前提,能作为好官,也必能成就他日的帝王。所以历代帝王和子孙选择老师都很谨慎。

  再看范白宣之文,朗朗读到:"圣者择师识读,开教化明智,秉承悠悠历载为君为父之道……"

  六百字的文章,朗朗上口,通篇无冷生僻词,起承转合自然流畅,破题承题收尾头尾相应。如此文章,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读罢,并不觉得干涩难懂。他在文里说到了为人师的重要,又提及为君子之道,为人臣之道,无一句废话白话,真为一篇第一等解元及第文章。

  那墨夜听完,也是满意的点点头,原先一边听,一边对看今日朝堂上所写的文章,颇有赞许的表情:"这范白宣,倒是个人才,文章清真雅正,正气跃然。有点意思。"

  "帝君那么赏识他?"

  "这殿试的卷子,虽然题目相同,可写的东西,却是不一样的。"
  墨夜将卷子递到他面前,洛浮夕一看,出乎意外。这个范白宣,在开篇第一句,就评述了自己的乡试的答卷,说他在应试中,想得不够全面,有些言辞,又用得过于繁复,说他回去之后,又想了可以补充修改的地方,批判了自己一番,于是下文便将自己的重新想的东西写了上去,开头便是一句【师从民来,起教化以外,又堪担社稷计。】

  "有理有据,有张有弛,范白宣,可堪重任。"墨夜对范白宣评价如此之高,倒是洛浮夕没有想到的。

  "那这王通赋……"

  墨夜将这人的卷子抽出来,也不再让洛浮夕读那篇乡试的了,直接拿过来对比,只是看了两行,那眉宇间的神色便越显地深沉起来。
直接跳到了最后,洛浮夕远远看了一眼,也看了两张卷子,就知道墨夜那神情的意思了——果不出墨夜所料,王通赋两篇文章如出一辙,一个字都没有变化,就好像是把之前的文章由重新抄录了一份。

  想到中午他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又在写文时抓耳挠腮,苦思冥想,原来只是为了一字不落的将之前的文章重新背诵出来。

  "帝君……这事可正如您所想的了……"

  墨夜冷哼了一声,回应洛浮夕的话:"好个陈老鬼,跟这个王通赋,果然是一条船上的,他儿子任兵部副都统,跟几个武官是都是旧相识,明摆着是跟朕唱对台来了。"

  "不知帝君,如何处置这事?"

  对方侧脸,看了一眼洛浮夕,缓缓道:"这些人,都不是好惹的。让赵阁老一派插手,他也不会答应,真太了解你老师的性格了,遇到这种事,他不会想要落个借刀杀人的罪名。可除此之外,还有谁能做这事,是妥当的呢?"

  说完,又把定定的看着洛浮夕。

  这两眼的深意,洛浮夕不是愚钝之人,在墨夜身边处事多日,也学会了察言观色,墨夜的意思,是分明想要洛浮夕站出来了。这理由也很简单:
  其一,洛浮夕是游离两帮之外的异族,虽然他是赵阁老的学生,可他没有实质官职,交由他处理,谁都不会说帝君偏心。
  其二,此时肯出头,替墨夜咬下这个刺头的,除了洛浮夕,其他人都不合适。因为洛浮夕在墨夜身边的身份,早就是不言而喻,朝中皆知的事了,他身后站了墨夜这尊大佛,别人也会买他的帐。

  这两点,是洛浮夕日后自己一点点悟出来的道理,此时,在看到墨夜的暗示时,他自当乖巧地应一声:
  "不如,让臣替帝君办这事?"

  洛浮夕之前已经受了墨夜的安排,将题目故意泄露给陈阁老,如今再让他出面,也是自然。

  墨夜见他如此识时务,微笑着点点头:"洛爱卿,朕真没有看错你,你果然与别人不同。"

  这个【别人】之于谁,洛浮夕不知道,可想想,也大概是后宫的其他妃嫔和男宠吧。
  做人做到他这份上,洛浮夕自己都忍不住要嘲笑自己,做个以色事君的人,还要替君王排忧解难,堪担国家大事的,这一朝,也不过是他洛浮夕一人而已了。

  ************************************

  第二日上朝,百官立于勤政殿前,商量完国政大事,身边常公公喊道:"如再无其他事宜,退朝!"

  那下面站的陈阁老见帝君心情似乎不错,便上前一揖道:"还有一事。"

  对方已经都站出来了,想来已经等不及,墨夜漫不经心道:"还有何事?"

  "昨日已在勤政殿殿试会元,不知道帝君是否已经将这些试子的排名确定下来?臣等也好即可发榜昭告天下,那祖制定的发榜日,已经过了好多天了。"

  墨夜鼻子了哼出一气,眯眼扫了面前的陈阁老,见下面站的众人,此时都纷纷议论起来,便转头对柱子后面等候多时的小小身影道:"宣,翰林司仪舍人洛浮夕进殿!"

  洛浮夕?众人面面相觑,都感到诧异和吃惊,不知道墨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居然让一个非朝廷命官之人进殿。

  听闻传召,洛浮夕从柱子后面款款而至,身后的宫人捧了木盘,上面放了白卷和手册。
  进到墨夜面前,恭恭敬敬行礼,暂且退到一旁。连那赵阁老,在看到洛浮夕之时,也是不解。

  墨夜开了金口:"会元一事,朕全权交由洛大人定夺,但且听他任何说。"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这会元之事,竟然交给了一个外族,还是一个翰林舍人,就算他在墨夜面前如何得宠,也不能就此乱了纲常!于是马上就有人在下面嘀咕起来。可墨夜倒好,对这些闲言碎语充耳不闻,只催洛浮夕。
  "洛爱卿快将结果告诉这些大人们。"

  "是。"洛浮夕不卑不亢,也不理会后面人的议论,拿起名册道:"蒙帝君信任,小臣已经将这二十人的排名拟定,请帝君过目。"

  "但且念来于众人听。"

  "是。"洛浮夕站定,打开名册道:"第二名,周自成;第三名,何田岁;第四名……"
  除去了第一名的名字,从第二名开始,一个个往下,一直念到了第十九名完毕,居然还没有听见王通赋和范白宣的名字。

  那在等待名字的片刻,朝堂上鸦雀无声,一些有关系的官员,都紧张地伸长了脖子,垫起脚来看洛浮夕报名字,可报了一圈后,不由跟着一起将心提了上来。

  "那第一名呢?"有人心急,直接在后面小声喊道。

  洛浮夕道:"……第一名……范白宣!"

  此一出,全场有一半的人发出雀跃的呼叫,一半人,则是不可置信的惊呼。

  "什么?范白宣?那王通赋呢?"
  陈阁老大惊,不由忘记了自己是站在帝君面前,只对着公布名单的洛浮夕吼道。

  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好像要把面前的书生吃掉一般。常公公见势,重重咳了一声,陈阁老回过神来,这才跟其他人一起退到原来的位置,言辞几分不满。

  台下众人又是一片交头接耳,但听到常公公这一声,这才全部又噤若寒蝉了。

  墨夜悠悠道:"有什么问题,尽可一一提问,刚刚陈阁老问了,那洛大人解答吧?"

  这事好像跟他无关似的,洛浮夕在心底暗暗骂了墨夜一声"老狐狸",把球都提给他,全然让他做马前卒了!但是自己既然骑虎难下,便也要将事做完满了。
  便朗声道:"二十名试子,小臣念到的这十九人,经过查证,都无舞弊嫌疑,所以成绩乃真才实学,只是这王试子,经查实,却有舞弊嫌疑,所以从这二十人中除名了,臣今日就是前来恳切帝君,彻查此事,剥王通赋试子身份,将其成绩全部作废!"

  "什么?"陈阁老不惊不已,又是气得满面涨红,待听完洛浮夕的言辞凿凿后,竟被激得又忘记了身份,在朝堂上对着洛浮夕道:"……你是什么身份?翰林舍人,协办考官!我翰林协办大学士,科举主考官都没有发言的资格,你凭什么说王通赋有舞弊的嫌疑?"

  说道没身份,倒是实话。
  洛浮夕抬头看了一眼墨夜,对方这才对台下众人道:"陈阁老,别急啊,朕刚刚忘记说了,今早朕刚封了洛浮夕为检察院御前特使,转查这次京城科举风纪一事。来人,宣圣旨!"

  那常公公马上取出一则黄绢打开,对着洛浮夕等人道:"接圣旨!"

  洛浮夕等全部官员,一齐跪在原地听读圣旨。

  "……特封翰林司仪舍人洛浮夕,为检察院御前特使,主办秋闱一切相关风纪事宜,即刻起,钦此!"

  读完圣旨,洛浮夕三跪九叩,接过。原来不过是一个舍人,如今摇身一变,变成了御前特使,这个转换太过快速,众人都还没有完全接受,云里雾里的跟看戏一般。

  "陈阁老?这一回,洛浮夕可算是名正言顺了吧?"墨夜故意问道。

  那陈阁老依旧满面涨红,闭了嘴巴,可还是不死心的对墨夜道:"纵然如此,那洛特使有什么证据证明这王通赋有舞弊嫌疑,别人就没有?"

  洛浮夕上前一步道:"阁老莫急,听下官解释,——其实下官开始并不知,只不过一日路过长安街,看到京城大街小巷皆是赌坊设的赌局,买了科举会元之名,下赌注赌哪位才子能高中会元,可讨巧的是,那赌坊的老板,跟在下朋友有点私交,说出一个惊天秘密——就是今年秋闱,必是王通赋高中!——试问各位,连当今帝君都没有决定的事,那老板怎么就肯定一定是王通赋?怕是朝中人,早将消息卖给了他,然后力劝帝君钦此王通赋为会元,此后在中间拿份大的抽头吧!"

  那陈阁老听完,气得顺不过起来,洛浮夕言下之意,分明是暗指他就是这个卖了消息的【朝中之人】,有舞弊的嫌疑,因为谁都知道,几日前他特意上书,保举了王通赋。这下似乎被戳中了脊梁骨一般,惹得一身骚,急得直跳脚,指着洛浮夕道:
  "你有何证据?有何证据拿出来说话!别乱泼脏水!"

  身后那一派的几个文官武官也一起站出来帮腔:"是啊,拿出证据来,不然就是欺君!"

  洛浮夕自是不会打没把握的仗,对墨夜道:"请帝君恩准让证人进殿。"

  墨夜抬眼,扬了扬手。

  勤政殿的大门打开,外面五花大绑了一个中年男子,被几名侍卫压着跪在了朝上,那人哭丧着脸,胡子拉渣,浑浑噩噩,一会儿昏过去,一会儿又清醒过来,那后面的侍卫将人往地上一丢,绑着的人重重摔在地上"哎呦"一声。

  "帝君,证人便是现在堂下的赌坊老板,钱掌柜!"洛浮夕指着那人对墨夜道。

  此时,那周围有人惊呼,有人倒抽一口凉气,有人吓得掉了名牌低头不敢再看,连陈阁老都微微朝后打了趔趄——那人正是上次在【罗家茶铺】看到的钱掌柜,洛浮夕连夜将人抄了他的老巢,威逼利诱,道出了原委,如今绑了来,定要跟这帮舞弊之人亲口对峙。

  洛浮夕道:"钱掌柜,帝君免你行礼,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那钱掌柜昨夜已经被吓个半死,如今头一回见到国主和各位高官,更是两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了,跪在原地,砰砰砰对着龙座死命额头,嘴里含含糊糊地喊道: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大人饶命,帝君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那洛浮夕见势道:"别说废话了,帝君已经恩许饶你一命,你别怕,只管说出来,帝君自会保你周全。"

  那钱掌柜心里寻思,自己怕是洛浮夕这话的分量,想必横竖都是一刀,便只好低头道:
  "……是……是小人……在朝廷里有熟识的人,问他买了消息……说王通赋定能高中……"

  早有人在旁边按耐不住了,对着墨夜道:"帝君休信这等市井流氓之言,我朝中哪里会有这等作奸犯科之人!"

  墨夜也不去寻这说话的源头,一言不发看洛浮夕发挥。

  洛浮夕又问:"钱掌柜,你可仔细自己的嘴巴,倘若说的不是实话,可是灭九族的死罪!"话语间,语调转凉,着重【灭九族】,透出的点点寒意,到叫旁人不战而寒。

  "小人不敢……天大的胆子借给小人也不敢!小人说的都是实话!"
  又是对着墨夜狠狠磕了响头。

  洛浮夕冷笑道:"好,那你也看仔细了,这里都是朝中之人,可有你熟识的那位大人?倘若栽赃嫁祸,无中生有,我洛浮夕也必会替这位大人报怨,第一个找你算账!"

  那钱掌柜连说了三个不敢,这才怯怯地抬起头来,环顾了四周,待目光转到陈阁老的身上,突然变了神色。

  洛浮夕早就将这变化看在眼里,问道:"钱掌柜大概是看到了熟人吧?"

31、三十一 成长(上) ...


  那常公公受了墨夜的暗示,走下抬去,站到陈阁老面前,帮村着洛浮夕:"可是这位大人?"

  陈阁老一看,更是气急攻心,哪里何尝受过这般侮辱,对着钱掌柜骂道:"天地良心!你这个贱民污蔑老夫!老夫为保清白,立马撞死在殿前!"

  说完,竟起身朝那殿前的红金柱子撞去,身后的一干官员吓得魂飞魄散,又有回过神机灵的,急忙抱住了陈阁老的腰身,活活将他拖住。那陈阁老偏生不甘心,挣扎着想从众人手中挣脱出来,嘴巴里不清不楚的骂着喊着,又问候了钱掌柜的祖上十八代,也全然不顾这是朝堂,自己是何等的身份。。

  可高高在上的墨夜,却一言不发,尽管身旁的常公公已经小声嘀咕了一句:"成何体统!",墨夜依旧坦然处之,看这出好戏。

  这一厢,陈阁老要去撞柱;那一厢,有武官打抱不平,扬言要当场就宰了信口雌黄的钱掌柜。而后面的众人,有些看好戏,有些真着急,吵吵嚷嚷,居然将这勤政殿闹成了一锅乱粥,搅和地稀烂。

  洛浮夕本没有料到陈阁老这般激动,到摸不清楚这后面到底是真冤枉了他,还是他在做场面,本想后事挪到殿下再交由监察院处理,如今那么一闹,倒是有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意思了,否则,洛浮夕就是诽谤他陈阁老。

  道:"陈阁老这是做何?洛某做事,断不会信口开河,无凭无据的诬赖人,更何况,钱掌柜所指之人,也并不是陈阁老,您何至于这般激动?您要守节,也要听完钱掌柜的话啊!"

  "好好好,那你倒说说,你们不是有心指老夫,还是指何人?"陈阁老被众人抱住,好不容易停了下来,"若有半点诬赖,老夫再死不迟!"

  洛浮夕又转过头去,对跪在地上几乎昏过去的钱掌柜道:"掌柜的,你可以说实话了,不要污蔑别人,也不要惧怕有人报复,这里上面座着天下之主,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动你!"

  说完将目光对上墨夜,墨夜微微颔首。

  那钱掌柜看到后,颤颤巍巍的说道:"……小人……小人……没说是那位官爷……小人……小人指的是,那官爷身后的……张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啊,应该是满枯燥的两章吧,哈哈,摸下巴。
可是不写不行啊~洛浮夕的成长就看不到了不是嘛?此人会慢慢强大吧。


32

32、三十二 成长(下) ...


  三十二.成长(下)

  那钱掌柜看到后,颤颤巍巍的说道:"……小人……小人……没说是那位官爷……小人……小人指的是,那官爷身后的……张大人……"

  声音小如蚊鸣,可那时劝殿鸦雀无声,将【张大人】三个字,听得一清二楚。众人诧异,纷纷一齐将目光转向了躲在陈阁老身后的张大人!

  原来这张大人正是陈阁老的副手,是这次科举的出题副考官之一,寻根到底,竟于几个武官是莫逆之交,又是王姓都统的内侄子,与那王通赋一家原是远房表亲!

  那张大人看到洛浮夕押了钱掌柜后,本就是吓得方寸全无,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又不能缩在众人后躲起来,只能藏在陈阁老身后不出声,没想到这钱掌柜眼尖,一眼就发现了自己。他开始没说明白,指了陈阁老,这道真是冤枉了陈阁老,这陈阁老原本不知此事,是张副考官自己做的顺手人情,为了那些白花花的抽头利钱,跟钱掌柜做了交易,卖了名单出去。

  眼下被钱掌柜揪了出来,更是没了章法,众人睽睽,又怕又急,说话都结巴了,对着钱掌柜还要死撑,呵道:"你你你,血口喷人!"

  说完竟然上去就要揍人,身后的侍卫眼快,一把揪住了张大人。

  那钱掌柜瘫软在地,指着天对墨夜道:"天地良心啊,小人有几个胆子也不敢胡说八道,血口喷人!小人有眼无珠,自有契约为证!"

  说完颤抖地从口袋里刨除一张皱巴巴的纸,由人经洛浮夕看了,又送到墨夜面前。

  那契约上,写的便是张学士与钱掌柜,两个人约定将翰林试子的名册卖给他的赌坊,并力保王通赋为会元后,赌注的抽头是五五开分!还有两个人的手印画押为证。

  墨夜冷笑一声,将契约丢到台下,对那呆如木鸡的张学士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张学士从来没有想过会那么简单就被抓住了把柄,一时惊慌失措,愣在原地,满头的细汗随着脸颊流了下来,而身边的众人一看这幅情形,纷纷对他敬而远之,居然隔出一个圈子,让张学士孤零零的站在了中间。

  他脸色由红变白,终于忍不住分秒流逝的煎熬,鼻涕眼泪一齐下来,对着墨夜扑通跪倒在地,大呼:
  "——帝君饶命啊!……臣……臣只是被钱熏黑了眼,只参加了设赌坊之事,那舞弊之事,断不是臣所谓!!!帝君彻查啊!"

  墨夜扫了一眼跪在地上之人,一挥手,后面边上来两名侍卫,将张学士拖了出去。
  他道:"张学士交由监察院和刑部共同审办,洛浮夕作为特使,全程监办。这是一事。"
  他提高了声音,百官看到墨夜神色冷峻,言辞异常的坚定:"张学士涉赌一案,有伤朝廷颜面,朕绝不会轻饶。——洛爱卿,你说呢?"

  洛浮夕皱了皱眉,心想这墨夜倒是乐个自在了,分明想要他做恶人,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愿意的,所谓的无功不受禄,他若不在着这件事上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又做的滴水不漏,他日自己便是错过了这绝好的时机。
  想要进入内阁,跟这些朝臣们平起平坐,必定要做墨夜的马前卒,死活啃下这块难啃的骨头。

  他定了定神,上前一步道:"还有一件,臣昨日发现了一有意思的事情。"

  "说来众人听。"

  洛浮夕从身后的木盘里,拿出了王通赋的两张卷子,一张是昨日殿试,一张则是去年乡试。这两张卷子的由来已经清楚了,那答题的后果,也一清二楚了。

  他展开卷子,笑吟吟的走到陈阁老和他一众党派面前道:
  "陈阁老问下官,这王通赋如何舞弊了?下官也实在不明白,倒要讨教讨教陈阁老了。"

  "哼。"陈阁老脾气不好,对眼前这个人实在爱不起来,先前以为是帝君的人,所以看了帝君的面子,对他恭恭敬敬,如今大有狐假虎威的意思,居然怀疑到他头上了,还让他刚刚出了这一桩丑,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没好气的从洛浮夕手上夺了卷子摊开一看,那张殿试的题目,果然如小道消息的,是跟去年乡试一模一样,他这会儿看着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又看了王通赋的答案。

  果然是将乡试的答案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陈阁老眯了眯眼,抬头看了洛浮夕,心里寻思这答案一模一样,回答的很好,滴水不漏,难道还能从鸡蛋里掏出骨头不成
  粗声粗气问道:"殿试的题目和去年乡试的题目一模一样?"

  说到此,众人都诧异不已,不知道为什么墨夜会这样做,纷纷不解的看了墨夜,又将目光转到了洛浮夕身上。

  "正是。一模一样。"洛浮夕又是有礼貌的回答。

  "既然一样,那王通赋写的答案也一样,有什么差错?为什么要将他从试子里除名?"

  后面有人闻声迎合:"就是,为什么要将他除名?洛大人可要解释清楚!"

  洛浮夕笑而不答,又将范白宣的两份卷子递给了陈阁老:"阁老再请看,这是试子范白宣的卷子。"

  众人结果传阅,范白宣的两份卷子略有不同,中心意思差不多,但是用词和文法都有过提升和凝练,又加了很多现在的看法,与去年的卷子答案相比,更胜一筹。

  陈阁老心有疑虑,可还是不确定,将那卷子丢给旁人,一脸不屑的说:"那又如何?范白宣的卷子答案不同,可万变不离其宗,两张卷子内容差不多。可王通赋也没有偏离方向啊?还将答案一字不差的写了下来!"
  他隐隐觉得这个【一字不差】,似乎在暗示着他什么,又被洛浮夕笑吟吟的眼盯得浑身不自在,说话也渐渐没了底气,居然越说声音越轻,更猜不透,有什么差错。

  不想没有等洛浮夕揭晓答案,陈阁老正对面的赵阁老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的问陈阁老:"陈阁老可要看仔细了,这两卷子,可真是一字不差,一模一样?"

  "是一字不差,这又有什么稀奇的?这文,本来就是王通赋写的啊!"

  得到陈阁老的肯定答案后,赵阁老眉头深锁,也不再说话,退到了后面。

  只听见洛浮夕道:"陈阁老,这便是下官不明白的地方了,这王通赋是自恃自己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堪比李白杜甫之才?认定了自己写的是绝世的一等一的好文章,这才将自己的文章通背了下来?小官只知道,读书要读圣贤书,所以我们才会背诵圣贤们的文章,可古往至今,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哪个文人觉得自己的文章好的,全都背诵下来的。敢问陈阁老和诸位,可有这种把自己文章背下来的人?"

  "这……"
  那朝堂之上,竟没有人敢站出来,说确实有些人天赋异禀,喜欢背诵自己的文章,全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于洛浮夕的咄咄逼人毫无答复的余地。

  那陈阁老也是一时想不出这么个名人出来,做辩证的例子。话说,哪个人会那么无聊,并大言不惭到这种地步,将自己的文章背出来不说,还一个字不差的全都写了下来?

  可是,要不是听了洛浮夕与赵阁老之间的泄密,说殿试的题目跟乡试一样,自己又这么会去通知王通赋呢?他原来还以为,帝君出这个题目,是想知道王通赋有没有舞弊,在乡试时提前知道的考题,并交别人撰写了一个答案才考得了二十一名的成绩,全部背出来以防万一,来证明自己乡试的文章确实是自己所写,匆忙之中,竟没有考虑周全,被洛浮夕摆了一道?

  那洛浮夕不慌不忙,又道:"大家已经看了范白宣的卷子了,这个江淮郡解元第一,在殿试时,也是将原来的答案改了又改的,加了很多新的观点,语言也周全了许多,一个解元如此,那乡试二十一名的王通赋,单凭将这答案重新写一遍,就能有把握被帝君一眼相中,得到会元的头衔了?他自己应该很清楚,自己是二十一名,而不是第一名吧?二十一名的答案,又怎么能够打败第一名呢?而且还写的一字不差,既然各位大人,都觉得世上没有这种狂妄之徒会背诵自己的文章,那么王通赋又为什么会背一篇根本不是第一名的卷子的文章呢?"

  "这……这……这老臣怎么知道……说不定这王通赋真有这个爱好呢……"
  陈阁老心跳加速,突然明白了洛浮夕这番话语的意思,他昨日还来不及细想,只想让王通赋快点过关,根本没有想到洛浮夕这个计谋的真正意图,而就因为自己的大意,露出了马脚,全然将自己也拉进了万劫不复的地步,这能不叫陈阁老害怕么?

  若涉赌一事,陈阁老尚可周全在局外,那么这会舞弊一说,他可真是难逃干系了。

  周围的众人,这时也似乎明白了洛浮夕的意思,不尽都在下面议论纷纷,有些说陈阁老可疑,有些说洛浮夕这招太狠毒,零零碎碎,听不太清楚。

  那洛浮夕也不辩驳,继续道:"……王通赋真有这个爱好?既然如此,那让王通赋将他考试子的题目再写一遍如何?看他这个试子的文章是不是也倒背如流?现在就可宣他入宫。"

  此话一出,陈阁老更是吓得腿都站不住了,一面说道:"不必不必,老夫就是如此说……不必让他进来了。"

  洛浮夕点点头,又道:"那么,就是说,王通赋背这个试卷答案的原因只有一个了?那就是有人事先将殿试的题目,泄露了给他?于是就急匆匆的找出乡试的答案,全篇背诵了,因为,他怕如果答不出跟乡试答案一样的,就会被帝君怀疑,这乡试的文章根本不是他所写?而是有人事先写好了答案送他的?"

  "这……这什么可能!"他还想狡辩,涨红了脸:"……要说泄露殿试题目,这个泄露的罪名也要算上你洛浮夕!昨日不是你在跟赵阁老一起窃窃私语,将殿试的题目也泄露给赵阁老了么?"

  呵呵,终于招了。

  陈阁老急火攻心,竟然将昨日一事全都和盘托出,众人纷纷大吃一惊。

  等到陈阁老看到洛浮夕狐狸一般的眉目流转,那眼神闪过不一般的光芒时,这才想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用手捂住,可惜,已经太迟了!

  洛浮夕上前一步道:"那么说来,大人是承认,昨日将题目泄露给了王通赋了?同时也是承认,跟王通赋有门下交易,并害怕他做不成会元,所以可能在乡试中也做了手脚了?"

  "你……!"
  他被急的一道了一口【你】,再也说不出一个字,那背后早就渗出了一层汗水,将后背的衣服都浸湿了。

  洛浮夕道:"我?我如何?大人是想说,我洛浮夕昨日也将题目泄给了范白宣?"
  他原来是笑吟吟的脸,突然转成了严肃,一字一句对陈阁老解释道:
  "真是不好意思,洛某人可以对天起誓,从来没有泄露什么题目给赵阁老和范白宣。这殿试的题目是帝君亲手拟定的,下官一点也不知道,何况你们看到了,这题目好好的锁在箱子里,纹丝不动,谁也没有办法拿到卷子。——更何况,我去翰林院,只是跟赵阁老提到了去年乡试的题目出的甚好,希望这次殿试也能如此,哪里说了什么殿试的题目跟乡试的一样?陈阁老听谁说的,洛浮夕一概不知,可别污蔑下官。还有……"

  他话锋一转:"……范白宣这两日跟其他试子一起,同吃同睡同起,没有出驿站的大门,外人根本没有见过他,倒是王通赋,自己说自己家在京城,出了一次门说回家拿换洗的衣服,这时间不偏不倚,正是昨日殿试前一个时辰的事,陈阁老要是不相信,大可去查阅出宫记录和驿站的出门记录,看看赵阁老他们中是否有人接触过范白宣,你也可以问跟范白宣同住的其他试子!——至于王通赋,不知道是否有人能证明,他这段时间出门回家,没有见过陈阁老一席的任何人么?"

  ——哐当一声,待洛浮夕口舌锋利的说完这些话后,那陈阁老再也咫尺不住,居然就在众人面前,昏倒在地了。

  "陈阁老!"
  "陈大人!!"

  众人手忙脚乱的将他扶住,却也知道,这一昏,就是暗示着陈阁老果然晚节不保,为了争取武官们的支持,走上右丞相之位,而与王家暗自联系,在科举一事上做了文章,若不是他的副手张大人见钱眼开,将名册卖给了钱掌柜,也便不可能被洛浮夕顺藤摸瓜,找到舞弊的证据!

  朝堂上乱成一团麻,可那小小洛浮夕,言辞犀利,剥丝抽茧将事情交代的一清二楚,让陈阁老百口莫辩,默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觉得自己没有看走眼。

  墨夜对着那大殿上站得笔直的少年满意地点点头,终于又开了金口:
  "有意思,洛大人的话,大家都挺清楚了吧?如有什么异议的,可提出来!"

  墨夜一说话,众人又噤若寒蝉,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在常公公的暗示下,门口进来几个人,又将瘫软的陈阁老架了出去。
  等了片刻,众人都低头不语,想来,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生怕将祸水引到自己面前。

  墨夜见大家全不做声,道:"既然没有人不服的,这事便有了断论了,陈阁老默认了弊案一事,自当严格查办,参与与王通赋舞弊之事的官员,朕一概不会轻饶。——还有,"他将目光转向了那些早先颇有微词的武官身上,厉声道:"——你们口口声声说的【祖制】,【祖制】,哼,难道是【祖制】教你们科举舞弊,私结朋党的?什么武官之后必要中会元,才可避免微词?你们武官之后,竟都是这份货色,来坏我朝纲,乱我社稷的?这样的武官,留有
32、三十二 成长(下) ...


  何用!!!"

  那一声语调突然涨高,吓得那些武官们全部扑通扑通跪在地上对着墨夜磕头认错。

  昔日不可一世,自以为手握重兵,便自恃功高盖主的武官们,此时全部疲软的跪在自己面说饶命,墨夜早就不屑以再看这些人第二眼,对着文武百官道:
  "什么祖制,朕登基有今日,从来不寻什么祖制,朕之前不会,今日不会,明后,更加不会!再有人拿【祖制】二字压朕,朕就当你们是欺君罔上之徒,一概重罚!听到了么?"

  "臣等遵旨!"
  众人纷纷下跪,对这墨夜高呼万岁。
  墨夜从龙座起身,只是但看了一眼几乎被人群淹没的洛浮夕,却发现那众跪倒伏地磕头的人中,只有这个人,轻狂地再呼了万岁之后抬起来来,肆无忌惮的与他四目相对。

  那双灵秀的双眸里,映出了胜利的光芒,而好看的嘴角上扬,对着他,微微浅笑。

  这是第一次,墨夜看到洛浮夕对自己发自内心的微笑,那一瞬间,墨夜被怔在原地,双眸久久不能从洛浮夕的面容上移开。

  他自己也吃惊,洛浮夕,竟然,让自己恍然有了不一般的情愫。


作者有话要说:洛小哥自此走上不归路了……扶额……一条道走到黑吧~


33

33、三十三 他的子嗣 ...


  三十三.他的子嗣

  洛浮夕这个监察院御前特使,做得风生水起,墨夜一句"决不轻饶",让这次科举弊案的众多官员落马,翰林院中,就有六人参与了此事,武官里,那些与此事有关的,也都一一被革职查办。陈阁老被革去了协办大学时一职,交由赵阁老暂时代理,而其他犯事的武官的职位也都移交给了墨夜的亲信担当,一时间朝野内外震惊,全国通晓,天下人无不拍手称好的。而这事中起了推波助澜作用的洛浮夕,也便在勤政殿口舌一战之后,闻名天下。

  此案审理多日,待一切都有了定论后,墨夜即开赏罚,赵阁老在朝中素有威望,没有一人不服他的忠义仁和,右丞相一职便由他承担。同时,因为殿试之后,墨夜觉得对那十九名试子都有了了解,觉得明年春天再举行一次殿试实在浪费精力时间,便特点了范白宣和各试子官位,要彻彻底底的改了祖制,着一黄道吉日,便要封了他们的官职。

  再说陈阁老等人,被革职之后,墨夜不再追究他们的连带责任,陈阁老回了老家,也再无颜面于京城行走,此人位至翰林院协办大学时,儿子任京城守卫营副都统,也算是风光一时,不想人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此事后,于次年冬天,在老家抑郁而终,晚节不保到底叫人唏嘘。

  那事之后大约一个月的时间,都不见墨夜踪影,洛浮夕忙于换血后的翰林,和赵阁老一起整顿了翰林大小事宜,墨夜不召见他,倒是让他空出些许时间。

  这一日回宫,刚到【洛水别居】,不成想见到了久不见的红宵在里面等他。子沐陪他说话,见到洛浮夕,子沐迎上去道:"公子你可来了,红宵公子等你好些时候了,你最近忙,来了好几回了,总算看到了。"

  之前也听子沐说过,红宵来了几回,问他什么事情,子沐也说不知道,这回见到了,正要问他:"听说你来了多次?怎么也不多坐坐?找我没什么吧?"

  红宵也不客气,坐在他的床上直接躺了下来:"最近闲的很,没什么事,找你说话,没想到你去了翰林,你那件事可是传遍后宫了,一鸣惊人。这下倒好了,只剩下我这个闲人。"

  "呵呵。"洛浮夕到不好意思起来:"什么一鸣惊人,我只是搭配着帝君,唱个黑脸,他想做好好先生不肯揭别人短处,就叫我背黑锅了。可是……你怎么会闲呢?我有好多天没有见到墨夜了,他那么喜欢你,怎么会不召见你?"

  红宵把眼一横,"他不来召见我,我倒是要谢谢他,他来一次,我就恨他一回,这回到是真的也有段日子没见了,居然,是有了新欢。"

  "新欢?呵呵,我怎么听你的话,那么酸呢?"洛浮夕打趣他。

  "去去!"红宵两眼一瞪:"别人那么说也罢了,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一个人,也那么说?我是闲的好多天没人说话,就找你来了。——这个新欢,据说是彩乐坊的舞姬,最近墨夜迷上了,封了做美人,天天在她那里,宠的不得了,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得闲了,正高兴呢,觉得这回离出宫不远了,来你这一看,原来你出宫的日子,估计也不远了,跟你道个喜。"

  "哈哈,同喜同喜!"洛浮夕装作戏子一般,对着红宵一揖。

  两人打闹间,突然听见外面一声"常公公来了!"的声音。洛浮夕一惊,不知道这个时候常公公来做什么?那红宵听见了,也连忙从床上下来。

  刚站定,常公公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看到红宵在这里,微微吃惊,给他道了一声好。又对对洛浮夕道:"洛大人,帝君有请!"

  "现在?"不是跟那新欢美人在一起么,怎么就想到他了?

  "老地方,御书房!"

  **********************************

  洛浮夕跟着常公公又到了御书房,按照以前的样子,墨夜会先找他说会儿政事,接着拉着他说会儿闲话,喝点茶,用客点心,要是墨夜性致高昂呢,估计就会直接把自己按在软榻上办了,以此泄欲,当自己哭喊着求饶几乎快晕厥的时候,才会差人将他送回【洛水别居】。不知道今日是否也是一样。

  在进御书房前,那常公公便神秘莫测的对洛浮夕嘱咐道:"今日帝君很高兴,大人可要留心。"

  很高兴?还要留心?

  洛浮夕念着这句话,进了书房,那墨夜跟以前一样,还是端坐在书桌前,只是面前按了厚厚一本黄历,和一册辞典古籍。他翻开那古籍,又对着黄历看得颇为认真,洛浮夕走到面前也没有抬头。

  "帝君……您找我?"

  洛浮夕行礼刚毕,墨夜抬头,他见他脸上喜形于色,心情大好,看似真有什么好事一般。那墨夜也不掩饰,对洛浮夕招了招手,让他走进,一面微笑,一面道:"浮夕,你过来!"

  浮夕?
  洛浮夕一听,差点把下巴磕在脚背上。他从来不叫自己的名字,一声洛爱卿,或者一声洛浮夕足以,今天是吃错药了不成,居然喊他喊得那么亲密?连姓都省了?

  他走到他跟前,还是猜不透墨夜今天遇到什么好事了。

  只见墨夜拿出一本名册,上面是密密麻麻一排名字,有几个还画了红圈圈,他指了指上面画圈圈的名字道:"你说说,【景鸿】好,还是【极清】好?"

  景鸿?极清?
  这是什么?

  墨夜见到洛浮夕的茫然表情,这才想起来,一手拉过洛浮夕的手,暖在手心里,道:"洛浮夕,你真是朕的福星,自你入宫,朕万事顺利,国运昌隆,即排解了武官之隐患,也给朕带来了麟儿!"

  "麟……儿?"难道……?
  洛浮夕瞪大眼睛,心里竟然途生了一种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感。

  墨夜笑道:"后宫一个美人,怀有身孕了!宗政王朝,终于有子嗣了!"

  那一下,是洛浮夕从来也没有想到过的震惊。
  他在脑海里还想不出自己为何那么震惊,而脸上的表情却不等他想明白,便出卖了他。他朱唇微启,发不出声音,而眼前这个男人,就如同世上所有即将为人父一般的男子一样,兴高采烈,对着辞典黄历,为将来的孩子选名字!?

  为人父,是每一个男人希望的吧?娶妻生子,共享天伦!
  可他洛浮夕,却被锁在了重重宫闱中,居然要被残忍地告知,那剥夺了自己一切权利和自由的男人,即将成为孩子的父亲,真正的在后宫有一个个小家庭,可以由儿女们承欢膝下,看他们一点点长大成人,喊自己一声"父亲"!!!

  洛浮夕突然意识到自己脑海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杂念,回神过来,努力保持镇定和冷静,对墨夜道:"恭喜帝君喜得麟儿,将是我天朝之大喜!"

  "起来!"他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又问:"你说,哪个名字好?"

  洛浮夕讪笑道:"这臣怎么敢擅自做主,两个名字都好,帝君以后又何止会有一个儿子呢,一一个用上去,不就都有了。"

  墨夜听完大喜,将洛浮夕搂过:"说的好,朕的子孙,自当千秋万代。那朕的第一个皇儿,就叫【景鸿】。"

  "恩,景鸿皇子,将来必人如其名,太平治世之景,大鹏展翅之鸿!"
  他在他的怀里恭维道,可那心里,在听到墨夜说他的后宫有人怀孕后,便是五味具杂,这里夹杂太多感情,一方面,他是高兴也许墨夜不久之后便会对他没兴趣,放他出宫;而另一方面,又微微觉得不舒服。——他洛浮夕,在墨夜的夜里,用途也不过是个泄|欲工具吧了,女人好歹可以给他生孩子,而他呢?算什么?可笑他居然还以为,墨夜要他留在身边,可能是有情义的成分。说到底,他自己根本不算是个玩意儿!

  那么想着,洛浮夕不仅开口问道:"是哪位娘娘那么好运?怀了帝裔?臣也好赶紧去贺喜。"

  "呵呵,是朕刚纳的美人,以前在彩乐坊。"

  居然就是红宵嘴巴里的那个舞姬?洛浮夕皱了皱眉头,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便怀了帝裔。墨夜还真是精力过人。

  洛浮夕沉思之间,墨夜低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情不自禁的眉头微蹙,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抬起他的下巴,贴近他的脸轻啄了一口,调笑道:
  "怎么?朕最近宠幸别人,又有了子嗣,洛爱卿吃醋了?"

  他这才想到刚才流露出的表情本是失礼,连忙低头道:"臣不敢,臣怎么会吃娘娘的醋,我不过是帝君的臣子而已……"

  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那【臣子】两个字,几乎低的听不清了。墨夜倒也不恼,轻笑一声,安抚一般地将洛浮夕顺到自己怀里,胸贴胸的抱在一处。

  "你放心,朕对你,与后妃和男宠们,自是不同的。可哪怕朕再喜欢一个人,也不可能整日跟他在一起,况且,作为帝王,留下足够巩固江山社稷的子嗣,也是为帝王的任务之一。朕要有自己的继承人,这点,你也要清楚。"

  "臣……明白。"洛浮夕任凭墨夜抱着,合上了眼睛。墨夜在他脸上留下温柔一吻,好像在补偿他一般,极尽温柔。

  将下巴架在墨夜的肩膀上,踮起脚,伸手抱过对方宽阔的肩膀,低声回道:"臣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也衷心的恭喜帝君有了自己的孩子,臣……真是羡慕。"

  那话里有哀伤,有悲凉,有些许不敢发作的无奈。

  可说者无意,听着有心,墨夜从这句【羡慕】,听到了洛浮夕的真实想法,他也是想跟他一样,做父亲的。

  可是……墨夜眯了眯眼睛,将洛浮夕抱得更紧,几乎要将他勒断。
  那冰冷的每个字,每一句,都深深的刺伤了洛浮夕的心,一刀刀,一剐剐。

  他说:"洛浮夕,你要清楚,这一辈子,你都不可能娶亲生子了,朕要的人,没有人敢动你,除非,朕不要了!"

  怀中的人没有回答,将头埋进了自己的胸膛,隔了很久,终于闷声出了一个"嗯"字。


作者有话要说:洛小哥心里……一百万只草泥马咆哮而过……
哈哈哈哈O(∩_∩)O~~


34

34、三十四 所谓的温柔 ...


  三十四.所谓的温柔

  墨夜新纳的美人,怀了帝裔,一举封做了华嫔,一人得道,全家鸡犬升天,小小的彩乐坊舞姬,平步青云,惹到后宫妃嫔,多少眼红。倒是像红宵、洛浮夕这样身份不伦不类的,在这种时候少了别人的几分嫉妒。后宫自有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秘闻,怀了孕的美人,更是遭人嫉恨的多,真羡慕的少。

  那日墨夜在御书房招了洛浮夕来,也不管洛浮夕愿不愿意,硬是按着自己的心情,跟他一道分享了为人父的喜悦。素日心思慎密如他,那晚却丝毫没有留意到洛浮夕眼底的复杂情愫。这份五味具杂,是洛浮夕自己也说不清楚的。

  后来看到怀中的洛浮夕淡淡说了一个"嗯",这才发现他表情的不一般。墨夜也不再言语,以为少年是吃醋了,居然破天荒地让洛浮夕跟他回了承恩宫的寝殿,在那张巨大的龙床上,又云雨了一番。

  事后,将□的洛浮夕抱在自己的胸口,一遍遍抚摸过对方滑嫩的肌肤,看着怀里的美人大汗淋漓,娇喘不休,不由多了一份怜爱之情。

  墨夜之前,是从来不让别人留在寝宫过夜的,就连洛浮夕,也不过多次招幸于御书房,完事后便让宫人送回洛水别居,这一次,当他看到洛浮夕听到自己有了子嗣而表情怪异时,不知为何,竟有一份愧疚之心,对他隆恩大开,留他在承恩宫大半夜。

  宫外起更的打响了三更的更鼓,洛浮夕稍作调整后,从墨夜的胸上滑了下来,平躺在墨夜身侧。

  "帝君,已经三更了……您是不是要睡一会?臣这就回别居,天不早了。"
  言毕,一副识趣的要起身穿衣的样子。

  墨夜其实没有要他走的意思,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今晚别走了,留下来。"

  洛浮夕一惊,回过头去,对上了这张情|欲并没有退散的脸:"……帝君不是从不让人留宿一夜的么?……您的华嫔刚怀了帝裔,恩宠不休,结果当天就招了臣在承恩宫留了一夜,这传了出去,可叫华嫔好看?"

  语调不经意,好像晓之以情,可语气到底像是出卖了他的内心,墨夜一怔,也不去追究他的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应付,他自以为自己是一朝帝君,有让所有人都惧怕和迷恋的属性,一个洛浮夕,也不例外。普天之下,没有一人可以比他更能叫人敬畏和爱慕的了。

  他拉住对方的手不放,自以为打破常规,让他留宿,便是对洛浮夕的恩宠:
  "朕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股子酸味?嗯?"

  一用力,洛浮夕又被他重重拉回到了怀里,直接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你脑子里这会儿还有功夫想着华嫔?"

  说完话,伏身在洛浮夕唇上亲了一口,洛浮夕合上眼睛,本想让他任意索取,没料想不过是淡淡一吻,墨夜又侧身,胸口贴着洛浮夕的后背,双手环过他的手臂,安静地将他抱在怀里。

  这一举动,倒是出乎洛浮夕意外的,看样子,墨夜并没有准备放他走的意思。

  "帝君……?"

  "不管你怎么想,朕说过,朕待你,自于别人不同。"

  "……"

  墨夜合上眼睛,将下巴贴上洛浮夕的肩膀,对方身上特有的味道淡淡地和在空气中,一点点渗入自己的鼻腔。以前对洛浮夕,都是倒弄得汗水淋漓,从没有仔细感受过对方身上的体味,今日细细体味,竟让自己内心一震,意乱情迷。
  扣住对方的身体的力道加重,对方的体温通过肌肤相亲相互传递,墨夜竟舍不得放他走了。再看到洛浮夕的沉默后,心里某一块地方被弄得温柔起来,一时间,百感交集。

  "……朕做皇子的时候,经常在想,若自己的父皇一开始就立好储君之位,或许就没有后来那么多的腥风血雨,权利倾轧。朕再不要自己的子嗣,过着这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日子。"

  "帝君的话,浮夕不懂。"

  鼻子呼出的热气扫在洛浮夕□飞肩膀上,他背对着墨夜,看不清楚他此时的表情,可他能感觉到,墨夜那匀称的呼吸中,定有一张处变不惊的脸,可尽管这样,说出来的点点回忆,却有隐约的哀伤。

  这是第一次,洛浮夕听到墨夜坦露自己的心声。

  "……你是王子,怎么会不懂后宫争诸君之位的斗争?你们洛水,难道不会这样么?"

  洛浮夕想了想,诚实地回道:"我王父是独子,储君之位是他的没有人抢,只是我们洛水,都崇尚贤人能人,也不在乎男女分别,公主一样可以为王统治国土,洛水的历史上,便有出名的几任女王治世。"

  "略有所闻。"他淡淡回道,好像在回忆似乎从哪里看到过这类史记。

  "到了臣这一辈,几个王兄王姐,各个才智过人,文武双全,倒是我略显弱了,我王父以前还常笑我,一点也不像洛水人的骁勇善战,倒像是个地地道道的天朝子民,喜欢读书写字弹琴。所以,王位之事,我是从来没有想过。"

  墨夜听到他说"王兄王姐",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睁开眼睛,将洛浮夕整个转了过来正对着自己,严肃的问道:"你的两个王兄,可是在几年前,朕征兵南下与洛水之战中,捐躯沙场了?"

  洛浮夕低下头去,声音偏低:"……是……帝君文治武功,练兵杀敌样样卓绝,洛水穷山恶水,哪里是天朝铠甲之师的对手。是两位王兄不自量力……"

  看他语调陷入沉静,墨夜知道是戳到了他的痛楚,亲人之殇,全在于自己枕边的这个人,换做谁,恐怕都无法做到这样心平气和。

  转念又抬起洛浮夕的下巴,逼他看自己,那双柔情的双眼,居然微微泛红。墨夜叹了口气,他从来不知道如何安慰人,看到洛浮夕如此,心里并不好受:
  "你两位王兄,没有辱没洛水的尊严,誓死不降,宁可马革裹尸也不肯服输,到叫朕印象深刻,也叫朕敬重。……你是不是恨朕?让你失去了两个亲人。"

  洛浮夕些许沉默,而后转过头去:"胜败乃兵家常事,既然有胆子上战场,就有胆子想清楚,此战有去无回,别说恨不恨帝君,就算恨了,臣的两个哥哥,也回不来了……更何况,……臣不敢。"

  听完这般话,由似发自真心真意,墨夜再不多说一句,只是默默将洛浮夕收在怀中抱紧。

  "朕会补偿你。"

  "补偿?臣不是那种人。"

  "你不必多说,朕自会安排。"
  墨夜一手贴在对方的脸上:"朕到是羡慕你们这样的,储君之位传于贤德之人,无祖制框框条条,压得人喘不过起来。……朕的后宫,绝不会让这种骨肉相残的事情再度发生。"

  话题又换到了子嗣上,洛浮夕从墨夜的话里,听出了他之前的登基之路,并非顺畅。
  "帝君以前经历过骨肉相残?"

  他知道自己不该问,可是好奇心还是促使他问了。又见墨夜的脸上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到也放心。

  却听墨夜道:"……骨肉相残,有时候,是你身在其位,身不由己。"

  "恩?"

  "杀戮,【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历代的王位,都没有一帆风顺的过程,朕也不例外。当年,朕不过是先帝的第四个皇子,既非嫡子,又非长子,母妃又早早仙逝,寄养在当时的皇后宫里,皇后是朕母妃的妹妹,按理,该叫一声姨母,她生的五皇子,叫昭云,才算作是嫡出……"

  居然有这等渊源?

  洛浮夕头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将事情理了理:那墨夜是四皇子,母亲早逝,有个同胞妹妹一起在宫中,居然还是中宫皇后?
  然后他还有一个皇兄昭云是老五,是皇后的独子,嫡出。

  那按理说,继承王位的,也必是这个老五,所谓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幼,墨夜两个条件都不符,怎么就他做了帝君?

  洛浮夕听故事听了一半,正要开口问,那墨夜便侧了身,一手从背后顺道了他的腰际,坏心地捏了他腰侧的小肉,挑弄地洛浮夕敏感至极,逃都来不及。
  墨夜轻笑,在他耳畔低声道:"过去的事,不提也罢,良宵苦短,洛爱卿陪朕一起,再度个极乐,如何?"

  说完,也不管洛浮夕点头还是摇头,竟又直接反身而上,伸手抓了被子蒙上来,将两个人都包裹在被子里面。

  *************************************

  次日,墨夜下了一道圣旨,择良辰吉日,正式拜赵阁老为右丞相,兼任翰林院协办大学士。一时间,风光无限,那素来清雅的【学士府】,也因为换了匾额成了【丞相府】而来人络绎不绝。

  当日赵阁老来请洛浮夕过府吃一席喜宴,喝一杯喜酒的时候,正值墨夜下了朝,拉了他在御花园赏菊。

  已经入秋,御花园里的菊园开了繁多的菊花,满城肃杀之时,唯有这金色贵气的傲骨挺立。
  杀它一片金碧辉煌,盖世豪气!

  墨夜拉着他的手,毫不避讳两人的特殊身份,在菊园中穿梭,各色菊花怒放,争得满园热闹非凡。墨夜好心情的走在前面,后面隔了半步跟了洛浮夕,对方的大手始终将洛浮夕的小手捏在手心里,生怕他会逃脱一般。

  走走停停,后面的宫人们始终隔了十米远的距离,见墨夜时而停下,对着一处景致指点,又低头侧脸,伏在洛浮夕耳畔低语,也听不清楚说些什么,只道是洛浮夕一会儿低头轻笑不休,一会儿瞪眼怒视满面绯红,想是这里头,也有不少情话艳词。

  宫人们跟在后面,望着前面一对身影,隐在酱红色的墨菊花丛中,阳光下,衬得仪态万方,祥和至美。竞叫旁人艳羡,看迷了眼,以为这天上人间,才子佳人无数,也比不过眼前这对帝君与幸臣的和睦登对。

  忽有一阵凉风吹过,洛浮夕打了一个喷嚏,轻如蚊鸣的一声,又拿手捂了自己的口鼻,闷在手心里,以为墨夜只顾着说着一处菊花绽放的景色典故,乐在其中,并不在意。没想到就算这样,那抓着洛浮夕的大手,也随着他的一柔声"啊切~"紧致了几分。

  洛浮夕回头,便见墨夜的剑眉揉紧了眉心,对着身后的宫人怒道:"银貂斗篷呢?"

  后面的宫人连忙小跑着将手里的斗篷送到洛浮夕面前,这件银貂斗篷是今年胡奴国朝贡的贡品,天下仅此一件,入秋转凉,原是墨夜晚间御书房批折之时加穿的,昨日留了洛浮夕在承恩宫尽性,下朝后又带人来御花园赏菊,来不及去【洛水别居】取外袍,便随身带了这件。

  墨夜从宫人手里取来斗篷,打开,亲自给洛浮夕披上,动作之轻柔,表情之动情,不仅让洛浮夕目瞪口呆,连跟在后面的宫人也都大吃一惊,他们从来不曾见过墨夜有为谁动手加过一件衣服,还是极尽温情。连那怀孕的华嫔,也不曾做到这般嘘寒问暖。

  "帝君……臣……自己来就好。"洛浮夕刚要接过手,便被墨夜微笑着压了下去,一面继续给他系上带子,翻起领子,还仔细整理了身上的毛发。

  完事之后,又多看了两眼,不禁赞道:"朕的洛爱卿,很适合这件银貂!"
  说完又在他脸上偷了个香,众目睽睽,洛浮夕马上火烧般映红了脸颊,这付模样,到越发可爱怜人了!

  两人又行至一处亭子,坐下用客点心,常公公上前道:"帝君,之前酿的菊花酒已经温好了。"

  "端上来吧。"

  众人端来温热的热水炉子,里面浸了一奇巧玉壶,从盖子的缝隙处散来热气,搅合一股子淡雅芬芳,正是菊花特有的香气。

  宫女取了玉杯,斟满,跪递于墨夜,他一手拿来,并没有先喝,居然送到洛浮夕唇边。他反应过来,帝君送的酒,哪有不喝的道理,张开双唇,小心咗了一口。那口温热又散发香气的酒,在唇齿间停留了片刻,被他咽下去,顺着喉咙流过食道,经过脖子出那一小突起时,微微浮动了一下,"咕咚"滑进了肠胃。

  余香还在,唇边留了酒气。

  墨夜伸手擦过洛浮夕的嘴角,将残留的一滴酒抹过,伸出舌头舔了舔,又看洛浮夕盯着自己半天没有开口,笑问道:"洛爱卿,好喝么?"

  "呃……好喝。"

  得到肯定的答复,墨夜这才将剩下的半杯喝了下去,品味一直才道:"跟以前的味道一样。"

  "恩?"身边的人不解。

  "朕很久没有喝过菊花酒了。早年还小的时候,先帝每年重阳节,便要一家人在御花园赏花,一道喝菊花酒。可惜,到了朕十几岁时,这般闲情逸致,便没有了。多年来,从来不曾聚过。那酒,也没有再酿了。今年终觉得很多大事撂定,天下太平,想到御花园的菊花又到绽放时候,才有这个雅致,想跟洛爱卿一道再喝一次菊花酒。"

  每每说到过往,墨夜言辞里必有难得的落寞,往昔承欢膝下,兄弟和睦,却因为身在王侯之家,而多了费尽心机的权谋设计,原本简单和乐的家宴,也变成了杀戮的战场。

  墨夜又道:"这秋天,最有两种酒,叫绝,一是桂花酿,一则便是菊花酒。可朕独爱的,还是菊花酒,它不如桂花香气扑鼻,十里飘香,却自有自的暗藏幽香,入口甘甜,不奢华,却低调。这道教会朕一为人处世的道理:做人做事,切莫锋芒毕露。那桂花不过一季,秋雨一落,散的满地丹桂,白白浪费了大好的做材,可菊花自不同,任凭风霜,都夺不去它夺目风采。"

  墨夜像是自言自语,可洛浮夕听了,分外有心,这话好像是说给他听,【做人做事,切不可锋芒毕露!】
  想来是他年少时,大概也吃过锋芒毕露的苦吧,所以才学到深藏不露,稳扎稳打,最后才能一举夺得江山万里,成就一番霸业。

  闲话间,有人匆匆赶到亭子,对墨夜请示道:"帝君,赵丞相来请洛大人一叙,说今日是丞相上任,被百官起哄设了酒席庆贺,不知道洛大人有没有空。"

  洛浮夕一听,转过头去看墨夜,墨夜若说【不许去】,他也没有办法。

  墨夜放下酒杯,沉默了一会儿,对着洛浮夕道:"去吧,赵丞相是你老师,你也的确应该找机会,跟这帮文武百官熟识熟识了,以免将来彼此认识还需一段过程。"

  "帝君这话是何意思?"洛浮夕不明白。

  墨夜笑而不答,只道:"只管去吧,朕说过,会补偿你。"


作者有话要说:洛小哥韬光养晦吧~~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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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十五 是可忍孰不可忍 ...


  三十五.是可忍孰不可忍

  赵阁老的丞相府,此时是门庭若市,客如云集。主桌席高朋满座,达官显贵填门,富贵非凡。
  洛浮夕从宫里出来,已经喝得七七八八,轮了好几遍了。赵阁老倒是没有喝多少,禁不住众人拱酒嬉闹,只好推诿年事已高,经不起酒肉穿肠,应一应场面罢了。

  "老师,恕学生来迟了!"洛浮夕换了映红便服,进门便引众人侧目,那赵阁老在门口接引,满面笑容让到客厅喝茶吃酒。

  赵阁老道:"还担心帝君不放人,说你们在御花园喝酒。本来想不打扰,可老夫觉得今日难得,带你引荐一些文人雅士和朝中重臣!"

  这话倒是惹得洛浮夕面红耳赤,自己与墨夜是何等关系,恐怕朝中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一进门便多了许多杂七杂八的目光关注。赵阁老倒不介意,拉了洛浮夕行至众官员面前,一一行礼敬酒,又寒暄说了一场话,不过是一些官场礼节。

  那群人中,多有溜须拍马之辈,暗自将洛浮夕的底细摸个一清二楚,只道是那日【殿前试会元】后揭发陈阁老和王通赋等相关之人的科举弊案,之后史称【天华年秋闱殿试会元弊案】,无不拍手抚掌,叫好称快,大赞洛浮夕口若悬河,字字珠玑,辩驳得诸如一代文豪如陈阁老之辈,颜面尽失,噤若寒蝉,又为天朝官场正了声威,扬一扬公平公正之说。一句"后生可畏,前途无量。",又一句"赵阁老慧眼识珠,收徒当如洛浮夕。"将那赵阁老和洛浮夕师徒捧上天去。

  洛浮夕自知,这些人不过是看了赵阁老的面子,又有了墨夜撑腰,自然当面说的滴水不漏,可背地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他此时的双重提携,指不定怎么说他【妖言惑众,狐媚惑主】,又【以色事君,不知廉耻】呢!

  洛浮夕对奉承的,统统一笑了之,表面上不动声色,该道劳的道劳,该问好的问好,举止得体,绝不落人一点口舌,授人以柄。

  酒过三巡,已经入夜,洛浮夕穿过院子,与几位熟识的大人问好后,想解一解酒气。正厅里酒色混杂,倒不如屋外对一轮明月,一席凉风。
  洛浮夕信步行至一偏静院落,在一石凳前做下,居然那海棠树下见到一俊朗的身影,似曾相识。

  便在他身后道:"不知是哪位兄台,跟在下如此投缘,竟一齐寻到这处幽静之所来了?"

  那男子一回头,眉目浓烈,对上了洛浮夕的笑颜,定睛细看,居然正是会元范白宣!

  "洛大人!是你?小人有礼了!"他脸上几分惊喜,对着他作揖。

  洛浮夕也没有想到在这里遇到他:"范先生折杀我了,你已是当今帝君钦点的会元,你我早晚都是同僚,什么大人小人,如此见外,若不嫌弃在下,可否称你一声【范兄】?"

  范白宣一惊,见到这个洛大人对他如此礼遇,已是称奇怪,现在又不顾身份叫他【范兄】,更是快折了他的寿了。急忙回礼不迭,一来二去,双方都是实在人,便都改了称呼,以兄弟相称。

  说来也是一出缘分,赵阁老做了右丞相,范白宣被邀来一起吃酒,他本是清高文人,素来不喜应付官场之事,单单被引荐着周旋了一番,被告劳说自己不胜酒力,来到这清幽之地寻个安静,刚被晚风吹散了热气,脑子尚可清醒,即碰上了同好的洛浮夕。

  两人都是男人,江淮离洛水不远,又素爱赵阁老一副【洛水游兴图】,便揪着这副绝世好画,打开了话匣子,也说些诗词歌赋之类。说着说着,又回到前几日那次洛浮夕的舌灿莲花,力压陈阁老之事,范白宣也一道感谢了他的提携。

  洛浮夕笑道:"闻范兄是个雅士,从不说这些溜须拍马之话,【感谢】二字不要再说,都是赵阁老的保举,我只相信老师的眼光而已!"

  又道那【殿前试会元】之后,帝君一心想要摒除旧制,这次科举不再做殿试,直接拿这次的成绩分个高低,最多不过考下各位的口才,这边分作状元榜眼探花三甲及第,那范白宣也必在此三人之列。

  "论这事,还没有个定论,我本不该现在拿出来问,只是小民小户的,从未见过大世面,所以好奇,据说封了右丞相之后,便会对这次科举胜出的试子安排官职,前几日,也有六部的大人旁敲侧击的问我有何打算和想法……"范白宣面有难色。

  洛浮夕想了想,这道是要紧的事,俗话说的好,【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六部既然露了口风,要找范白宣当值,可见墨夜过后是要一一封官了,可不会空穴来风。那六部虽然每个都是要职,一旦入职,便是风光无限,可相比较,也有谁优谁劣,谁强谁弱。比如礼部户部,主司天下礼仪、祭享、贡举之事;户部,掌管全国土地、赋税、户籍;工部分管营造工程事项。这些虽是要职,却无兵部掌管选用武官及兵籍、军械、军令之威风;也无吏部刑部之位高权重。
  范白宣是刚入朝的新科,自然无法进入诸如兵部、吏部这种全部仰仗世代背景雄厚的部门,新人最可能进的,便是礼部和工部,而刑部戾气太重,也喜欢将新人安插在里面历练。

  洛浮夕并不急于给范白宣指路,笑问道:"范兄自己的意思呢?"

  范白宣双手抱拳,对着天空郑重一揖,道:"男儿志在报国图志,寒窗苦读十载,就为今朝为民请命!"

  听完这话,洛浮夕已是有一番想法,那范白宣文弱书生,没有想到有这般志气,冥冥之中,想法跟他如出一辙。
  他笑着回道:"为民请命,又能立功勋的,除了兵部,便是刑部,范兄非武将出生,若要堪为重用,非刑部莫属!"

  范白宣一听,转身对洛浮夕又是一揖:"洛兄所言,与范某所想,正是心有灵犀!"

  洛浮夕连忙上前一步扶起对方,"范兄有鸿图之志,我不过是拙见,如今倒是赶巧的砸中了范兄的心思而已。"

  谈笑间,两人越说越起劲,不由贴近了身躯,说道兴头上,彼此会心而笑,眉目间竟多了几分默契,大有惺惺相惜之情。

  素不知,后面来了旁人,两人的雅兴就此被打断。

  只听那后面传来一阵胡天黑地的酒气,有人打着零碎的脚步,跌跌撞撞地朝两个人冲来,见到了洛浮夕,竟如同见到大敌一般,吵嚷道:
  "我当是谁呢?原来……原来是洛水国的小王子……哈哈哈,宫里勾引帝君不说,这会儿在丞相府,还勾引什么别的野男人!在这里说悄悄话?让……让我也来听着乐乐?"

  两人一惊,回头见一喝得七八分满的男人,满面通红的朝着他们走来,一面左摇右摆,即将要摔倒在地上。那人酩酊大醉,穿着武将的官服,腰间还配了短刀,满脸酒气,除了洛浮夕,又对这身边的范白宣看了很久。

  "呦呦……这不是会元范大人嘛?读书人,怎么也有兴趣喜好男色了?哈哈……对喽,差点忘记了,你们早相识了,是旧相好吧!"

  "你说什么?"
  这话一出,分明叫洛浮夕好看,他满面羞红,真想一巴掌扇在那人脸上,定睛一看,可真是所谓冤家路窄。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尚在兵部供职的陈阁老的儿子,京城守卫军副都统陈大人!此刻仗着酒气,便满嘴胡言乱语,是为了报他父亲的一箭之仇来了!

  "陈大人,你喝醉了,休得无礼!"范白宣上前一步,将洛浮夕护在身后,替他挡过了几乎要扑倒他身上的陈都统!

  对方没有扑着洛浮夕,竟整个人跌进范白宣怀里,很是生气,一嘴的酒气熏得范白宣也皱了眉头。

  那陈都统见洛浮夕居然躲开,而且扶他的,还是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的范白宣,更是火冒三丈,一把将范白宣推开,吵嚷道:"你是什么东西?一南蛮子!也配扶我兵部都统?……你们二人狼狈为奸,害我老父丢了官职……天理不容!"

  说完又要扑倒洛浮夕身上。

  之前的话已经让他羞愤难堪,还是在范白宣的面前,尽管他知道,范白宣也早晚会清楚这后宫的颇多秘闻,但绝对不是以这种没有丝毫尊严的方式。

  范白宣被陈都统推倒一遍,那老粗一把抓过洛浮夕的手,想要拉人,洛浮夕用力挣扎:"陈大人你喝多了,满嘴胡诌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再这样,我可要喊人了!"

  可对方一听,哈哈大笑,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对那洛浮夕笑道:
  "你喊啊,你倒是喊啊!你叫大家都进来看看,你是怎么以色伺君的?靠的什么姿色,什么花式,让大家都见识见识!哈哈哈哈,比一比,看看洛国的王子,是不是比青楼的姑娘还厉害?"

  "——你!"洛浮夕咬了咬牙,早就满面通红,如今却是直恨的发青。

  你欺他,辱他,糟践他,不过是肉身凡胎,他眼一闭,心一横,听过便罢。

  可你偏偏欺他国,辱他国,糟践他国,让他深深痛入骨髓,洛水颜面尽失!他从来没有主动想过会有今日【以色事君】的罪名,宗政王朝给了他这样的屈辱,他的臣子,还要再三羞辱他?

  欺人太甚!

  是可忍,孰不可忍!

  "——啪!"

  洛浮夕用尽了身平全部的力气,照着那张脸,狠狠甩下了一巴掌。

  这一声清脆而响亮,毫无悬念的就打在了陈都统的脸上,那一手下去,洛浮夕惊了,身边来不及转身拉开两人的范白宣惊了,而那陈都统也被这发麻的疼痛弄得酒醒了半分!

  他松开了洛浮夕的手,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看似娇弱的男子。陈都统这辈子从来没有受过这般耻辱,谁也不敢打他,而他此番却被一个男宠打了,还在别人面前!

  怒火直接窜上了天灵盖,陈都统揉了揉脸,眼睛血红,射出恨不得将洛浮夕大卸八块的凶恶光芒,对着他大喝道:
  "你这个贱人!敢打我!"

  说完又想将洛浮夕拽拉过来,范白宣眼快,急忙上前抱住了陈都统的手背,两个人便就此推搡起来,可一介书生,哪里会是武将的对手,陈都统下了一个重手,一脚踹在范白宣的腿上。

  洛浮夕见势一发不可收拾,又怕自己确实失了分寸,打了陈都统要跟那帮元老结仇了,便大喊:
  "来人!快来人!陈都统喝醉啦!"

  那声音慌凄凄有余,几多害怕,几多颤抖,好像是对方遇到了欺男霸女的强盗!

  就一声,便引得正厅里的男男女女全都出来了!

  赵阁老冲在当前,一眼便看到了院落里的景象:
  ——那陈都统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刀,竟朝着洛浮夕一刀砍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求爱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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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十六 喂药 ...


  三十六.喂药

  那陈都统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刀,竟朝着洛浮夕一刀砍了下去!

  他杀红了眼一般,龇牙裂齿咆哮道:
  "你喊人!!!好啊!我今天……今天就要替天行道!!!一刀砍了你这个妖魅祸主的妖怪!!!!我……我要清君侧!"

  赵阁老等众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惊得站在廊下便大声疾呼起来,就怕陈都统一时冲动,将洛浮夕砍伤。

  "——住手!快住手!"

  许是这一声震耳欲聋,那脑子还不甚清醒的陈都统一听,似乎火上浇油,对着朝他们跑过来的赵阁老等人恶狠狠道:
  "你们来得正好!都睁大眼睛,看我今天怎么学姜子牙怒斩这狐妖变的假妲己!"

  他到认定那些个是助兴的了,他若真听了赵阁老的话,把刀放下,岂不是颜面无存?他们一来,他更是没有退路的要罩着洛浮夕的门面劈下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锃光发亮的短刀就顺着逼到死角的洛浮夕劈了下去。

  身后的范白宣一看这人已经疯魔了,急忙一个越身,直挺挺扑将出去,一把抱住了陈都统的胳膊,可还是稍差一份,那刀已经飞出去了,因为用力不当,没有直中洛浮夕的心口,侧个几分滑过了他来不及躲闪的左肩,那刀朝左臂一路破去,连着筋肉一起划开一道三公分长的血口子,那柄短刀狠狠凿进了洛浮夕身后的海棠树上,连着衣料一起被钉在上面!

  顿时鲜血直流,眼前不过一道白光,洛浮夕来不及回神,又被胳膊的伤口涌出的一股血,溅得满身开红!

  那对面的几个没有见过这般血腥场景的女眷,见到这般皮开肉绽的场景,居然被吓得晕倒在地几个。

  一时间惊在原地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全部酒醒了七八分,顿时方寸大乱,连忙一拥而上,将那陈都统牢牢摁在地上。

  又有人见洛浮夕血流如注,范白宣瘫倒在地青一块紫一块,连忙疾呼:"快去请大夫!赶紧的!"

  这事,闹大发了!

  赵阁老眉头紧锁,直替那陈都统担忧,伤了洛浮夕,此事非同小可。

  **********************************

  陈阁老的儿子陈都统砍伤了洛浮夕,又伤了会元范白宣,一时间,成了风传街口巷尾的新闻,也震怒了墨夜。

  原本看在陈阁老的旧情上,赵阁老还想保一保这个喝醉酒的莽夫,结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宫里便来了人将已经止了血的洛浮夕接了回去,而后绑了陈都统,被交给了刑部司刑院办理。

  这倒是给了墨夜极好的借口,第二天,就以【嗜酒闹事,重伤朝廷重臣,危害社稷】之罪,解了陈都统之职,将他贬回旧籍,又重新整顿了兵部,以一个【不察下职】之罪,连带了兵部侍郎和侍中,一道贬了官职。

  墨夜在朝堂上振振有词:"今日尚可没有伤了新任丞相,若伤害了赵阁老,可不就是一大公报私仇的大罪?连着你们兵部,也脱不了干系!"

  至此,才将所有可能握着兵权的官员,全部大换洗了一遍,刚好让新科的试子们,按才能补上这些缺职。

  洛浮夕的右肩左臂被严重划伤,在床上足足躺了三日,三日里,墨夜却不曾来看过一次,只围了红宵和子沐两个亲近的。

  到了第三日的傍晚,墨夜才珊珊来迟,踏进了别院的大门。

  此时,洛浮夕正躺在床上准备喝药,胳膊上缠了厚厚的白绸,换了膏药,失血太多而导致依旧脸色苍白。

  墨夜接过了子沐手上的碗,让多余的人出去,这才坐在了洛浮夕的床边,将对方扶靠在自己怀里,拿了勺子要去喂他喝药。

  "臣怎么敢劳烦圣驾。"他逞强的要自己喝,结果一动,手又像被撕了一道口子,疼得他额头冒汗。

  "别动,上次你喂过朕喝粥,如今朕喂你喝药,算扯平了,再说,朕也要谢谢你。"

  "谢我?"他不解。

  墨夜微笑,一句【谢谢】,似乎出自肺腑。
  "你这一伤,将那些不听话的,都彻底除个干净了,如何不谢你?你替朕解了忧。"

  呵,居然是这样。
  洛浮夕心里翻江倒海,其实这个理由,他早就应该猜到,墨夜何尝真正关心过一个人?
  他最爱的,不过是他自己,其次便是他的江山。

  那江山社稷,也是他爱自己的象征而已。

  洛浮夕无谓的受了一刀,划在肩上胳膊上虽不致命,却是伤经动骨,经脉相同的疼了好几日,而受伤的理由,也何其可笑的全部拜他所赐。

  他不闻不问,居然先肃清了陈都统等等一干人等,高枕无忧后,这才来他的【洛水别居】看他,说一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

  洛浮夕眯了眯眼,一刀的疼痛,他全替墨夜挨了,他牙一咬,忍下来,可面对墨夜淡然无一点温情的言辞,心里却是翻腾不休。

  隐隐觉得心痛起来。

  他纵然无所察觉这痛的原因是什么,只是可笑自己原以为墨夜会对他有一点两点的心疼,可到头来,他的受伤,不过是墨夜铲除异己的理由。

  倘若,他的受伤,没有一点价值呢?
  那么墨夜,他还会来别居看他么?

  "原来是这样,那帝君可真是要好好谢谢臣了。"他轻笑一声,收起了所有的疑惑,对这墨夜道。

  一双清澈的双眸,对上墨夜,双瞳里溢出几多别样情绪,墨夜猜不透,他是委屈,还是责怪。竟忍不住将对方抱住。

  看手里的药,渐渐失了热气。

  洛浮夕道:"不是要喂臣喝药么?都要凉了。"

  墨夜顿了一顿,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手指贴了贴碗沿,不烫,刚好,遂送了勺子送到洛浮夕嘴边。

  对方乖巧的张开嘴,一点点将勺子含了进去,那粉色的小舌还沿了勺子中的药水,试了试温度。

  墨夜看在眼里,不由被这一副颇是勾人的景象所触动,下意识的吞了一口口水。

  洛浮夕微察墨夜风起云涌的表情,装作全然不知,将那药咽了下去,而后又皱了眉,吐出粉色的小舌,对墨夜道:
  "苦!"

  "苦?"
  墨夜回神,伸了舌头舔了一口药,那药其实不苦,早就被加了甘草甘菊等物,除去了苦味,洛浮夕也不是头一次喝这药了,哪有这会儿才来抱怨药苦的道理?

  分明就是朝他撒娇来了。

  墨夜自然这份自信可以那么想,后宫众多人,哪一个不是在他来看她们的时候,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多留他一刻半刻的,希望能得恩宠甚隆。撒娇的,殷勤的,孱弱的,妖魅的。他好心情的时候,照单全收。独独想不到,洛浮夕居然也学会了这一出?

  前先哭着喊着要出宫回洛水,一时的豪气节操,可在他身下承欢后,还不是一个个的都想多留在他身边一会儿?

  他洛浮夕,也不例外罢了。

  这种自信,让墨夜更是心情舒畅的很,连洛水国都征服了,一个小小的洛水王子,跟不是他的对手。
  墨夜抬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那一双含水的双眸,得意道:"那怎么办?朕喂的,都觉得苦,若爱卿一个人喝,岂不是更苦?"

  说完故意将瓷碗搁在案几上,又将上面摆的一盘子果脯拉近道:
  "嫌朕喂的苦,那爱卿自己喝,喝完含一块蜜饯就不苦了。"

  洛浮夕见他把碗放下,颇为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自己伸手接过,眼一闭,咬了碗沿,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下去,嘴角的苦味还没有全部咽下去,那一睁眼,居然看到墨夜一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伸手将碗移走,一手绕过自己的腰身,撑在后面的床头,没有一点预兆的直接欺压上来。

  "嗯?"

  他还来不及看清楚,嘴唇便被霸道的舌头所侵略,牙关也被对方的蛮横所撬开,长驱直入地横扫了自己的口腔,还勾出自己的舌头与之绞缠一起。

  进入他口腔的,还有一颗味甘香甜的甜杏!竟咬在墨夜嘴里,被他嘴对嘴的喂了进来。

  "嗯……"洛浮夕一面舌尖尝到了咬碎的果肉,蜜汁的甜味充斥口腔,四处游走,一面又要对付墨夜的霸道,与之纠缠,弄得力不从心,未几便喘息起来,想要朝身后躲去。

  墨夜睁开眼眸,一手撑住洛浮夕的腰,让他根本无法后退半步,又是一通索取,这才将面红耳赤的洛浮夕放开。

  "不苦了?"他坏笑道。

  洛浮夕将甜杏咽下去,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对方嗯了一声,将被子拉上,把他裹好,又用手拂过洛浮夕的手臂上的伤口处:"还疼么?"

  "不怎么疼了,太医每天都来换药的,宫人们也很小心,换洗的时候不都不敢让臣浸到水里。只是太医说,过些时候长新肉了,那刀口就会又疼又痒。"

  墨夜点点头:"是,你从没受过刀伤吧?朕十几岁的时候就在马背上度过了,在外征战,大小伤无数,新肉长起来的时候的痒,比疼痛,更加叫人难以忍受。"
  安慰完臣子,墨夜想起了一件一直想问的事:"朕还没有问你,你是怎么惹了这个炸药桶子?他老头儿被朕撤了职,定是许多不服,你还去惹他?"

  这话叫洛浮夕听了颇不是滋味,明明就是他的错,他平白被人砍了,哪里是自己惹的对方?

  "臣怎么会先招惹他!是他……是他……"
  陈都统后面的话,不堪入耳,洛浮夕一时说不出口。

  "他怎么你了?有朕在,你还怕什么?"

  "……他……他说臣……以色事君……要学姜子牙,砍了我这个狐媚惑主的假妲己……要清君侧……"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像是蚊喃。

  可对方听完,不怒反笑,"哈哈,这个老粗戏文看多了,也知道姜子牙斩妲己这出?"

  洛浮夕见状,很是愤恨,咬着嘴唇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两口。全错在他,他还笑得出来?

  见到洛浮夕一脸的委屈,墨夜这才止住笑,对他认真道:
  "朕害你受了罪,这一刀,这一委屈,定会补偿给你。"

  "臣……不是这个意思。"

  墨夜又道:"不管你什么意思,朕的意思,你不必推让,朕自会替你做主!不过……"

  "嗯?"

  他话锋一转,眼里闪过烁烁的光:"朕不喜欢,你跟别的男人走太近,范白宣,也一样。"

  洛浮夕一惊,抬头对上墨夜的眼眸,原来那日的一切,他其实全部知道,不过是默不作声罢了。他心里突然慌乱起来,想到一个不是可能的可能。

  难道那晚,是墨夜故意让人引来了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陈都统?并让他看到了自己,然后陈都统会恼羞成怒也都被计算在他内?

  再然后,这一出戏就跟他想的一样,陈都统出言不逊,甚至砍伤了他,都出于墨夜的计划?

  于是就有了第二日,他堂而皇之的寻了这个理由,法办了陈都统和一干有关系的人?

  洛浮夕愣在原地,那唇齿间的温情犹在,而心脏却如寒秋一般,逐渐变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更了说,停一日,洛小哥很是生气呢,闹别扭了说~~
哎呀呀,墨夜啊,你要加把劲了~~洛小哥生气,脾气不怎么好呢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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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十七 沐浴 ...


  三十七.沐浴

  帝王家的御医用药,讲究下重手,墨夜若在三日看不到好转,是绝对会拆了太医院的。所以不过五六日的修养,洛浮夕的肩膀和胳膊便开始长新肉了,伤口愈合的很快,一点点结起紫色的疤。这一个过程却是最难熬的,墨夜的话不错,痒起来,比疼痛更加叫人难耐,恨不得拆了线,拆了药膏,狠狠抓几下。

  可偏偏抓不得。

  结果刚开始痒的时候,墨夜便一个传旨,命令洛浮夕睡到他承恩宫去!

  听到这个旨意,洛浮夕惊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问一旁的常公公:"为什么?"

  常公公笑得甚是诡异,缓缓道:"帝君以前,可从来不招人进承恩宫小住,您这是得隆宠了!至于原因,大人自己问帝君罢。"

  于是洛浮夕便被人搀扶着到了承恩宫,在墨夜寝宫的旁边,拾掇出一处安静偏殿,跟墨夜的龙床不过是一墙之隔。这处偏殿因有尽有,洛浮夕进门的时候,见到里屋站了好几个御医。

  "这是……"洛浮夕被子沐搀在手上,回头又问了常公公。这里也不见墨夜。

  常公公道:"这几位大人,您都见过了,就是平日给您换洗药膏的大人们,帝君让您住进偏殿,这一动怕伤口又裂了,自然要大人们先过来瞧仔细了。"

  他倒是想的细心。

  洛浮夕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墨夜要强行命他住进偏殿,这洛水别居也很好,可他自然不会说一个【不】字去故意冲撞他。

  于是领了情,便在这里住下了。

  御医们给他把了脉,又换了新药,那伤口好得挺快,也没有因为行动而重新被撕裂了。

  一切安好后,御医们都准备退下,那洛浮夕叫住了为首的张御医。
  "张大人,我这几日手痒的厉害,不知道可否有什么止痒之物可以让我抵一抵?"
  奇痒,是世间最难以忍受的事,而且,还不能抓。

  两个字:挠心!

  那张大人想了一想:"这刀伤长新肉,非比蛇虫鼠蚁咬的,可以用草药,一热,也便会痒,只是现在还在用药,伤口碰不得其他的药。"

  洛浮夕皱了皱眉,看来是没有其他方法了,只好道:"既然如此,有劳了。"

  张大人等御医走后,子沐和常公公进来伺候了晚膳,不过刚刚用完清淡的小米粥,各色素食,墨夜便进门了。

  常公公带着子沐退下,洛浮夕手里端着碗,刚要起身,便被墨夜又重新按在椅子上。

  "别起了,伤成那样,免跪。"

  洛浮夕一笑,颇生几分动情:"臣是伤了手臂,又不是被刺了腿,也没有伤到要害。"

  墨夜随他一道做下,看了看桌上的菜色,他伤口还在愈合,只能吃这些不长肉的忌口,吃了足有五六日。
  "这些清淡的,可能下咽?御医说你不能进发体的肉食。"

  "怎么不能?我吃着到好。"洛浮夕将碗搁下。

  墨夜微微蹙眉,起身站到洛浮夕身后,居然双手环到他的胸前,两臂收紧,将他箍在怀里。洛浮夕还弄不清楚状况,身后的男人幽幽道:"才五六天,这就瘦成这样了?"

  "呃……"瘦了?

  身后的继续环着,伏身将头垫在洛浮夕的肩头:"朕不喜欢你瘦……一把骨头。等伤好了,定要大鱼大肉喂胖你。"

  忍不住笑出来,洛浮夕回头道:"帝君当洛浮夕是神仙呢?可忽瘦,忽胖?"
  那一侧脸,他从墨夜俊朗的脸上,看到了难得一见的温柔。

  一时间,竟看怔了。

  这个男人,一时热,一时冷,做任何事情,都有目的,根本看不清是真心真意,还是虚情假意,如今对他的好,可真是能信任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洛浮夕与墨夜之间,便有了一份猜忌,他怕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利用,成为他手里的棋子。

  他对他好,可他想要的,从他身上得到的,可能会更多。

  就拿这次受伤的事来说,墨夜得知后,第一时间居然是拿此时惩办了敌手,而不是问他一声好不好,疼不疼。加之之前的诸多行径,都不能不让洛浮夕留心怀疑,他被砍伤,是不是也是墨夜精心策划的一出戏。
  尽管,他不敢开口去问他,向他证实。

  洛浮夕自然也不会笨到,因为这点小恩小惠,而付出自己全部的真情。他对墨夜的感情,也不过是陪着他高兴,演一出又一出,墨夜编排好的戏而已。

  【殿前试会元】也好,【毒酒赐公主】也罢,还是今日的【大闹丞相府】,不外乎是墨夜好心情下的杰作,自己?呵呵,一个戏子罢了。

  所以,闹怕墨夜在自己面前流露的是这种温柔如水的表情,他都有理由相信,这个帝君,是在演戏。

  想到此,回了神,充当什么都不知道,浑然不觉的继续陪他说话。

  "臣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什么?"墨夜索性将脸贴在洛浮夕的脖子上,拿鼻尖去蹭他。

  到惹得洛浮夕一阵酥麻。差点忘记了要问他什么:"……嗯,帝君为何要让臣搬家?臣的洛水别居不也挺好。"

  墨夜的嗓子里笑出声来道:"……因为朕不习惯睡在别人的床上。"

  "恩?"什么意思?洛浮夕不甚明白。

  从洛浮夕身上起来,也将他拉起来,墨夜拉了洛浮夕的手腕,来到里侧的床前坐下:"朕说,朕不习惯睡在别人的床上,不喜欢在别的宫里过夜。明白了么?"

  无辜的摇摇头。
  瞪着眼睛继续等他解释。

  墨夜叹了口气,只好投降:"不是挺聪明一个人么?怎么这会儿就笨了?……朕,想抱着你睡,一段时间内。"

  这话到让洛浮夕吃惊,眼睛瞪得更大了。"——一段时间?您不要别人作陪了????"

  "洛浮夕啊洛浮夕,你真是……"墨夜被他的这个问题,整得几乎说不出一个字来:"别人都是巴不得朕招他们来承恩宫,你怎么还到十分不情愿的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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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在偏殿,宫人们准备了硕大的浴盆,温度刚好的热水,在墨夜的注视下,洛浮夕被解开了身上的衣物,一件件,□了肌肤。

  在他坐进了浴盆后,墨夜一直坐在他对面喝茶,有意无意地一边翻奏折来看,一边又偶尔扫他两眼。

  洛浮夕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宽衣解带洗澡过,如今对方还坦然到直接搬了椅子桌子坐到他对面,堂而皇之的看他洗,这叫他很是不适应。将自己的身子迈进水里,受伤的胳膊露在外面不敢进水。

  就差也把自己的脑袋也一起迈进水里了。

  那水温刚好,水里撒了几片薄荷叶,有镇定凝神的功效,透着淡淡的清香。洛浮夕因为刀伤,愈合的几天碰不得水,今日才被允许下水彻底换洗,全身的肌肤一瞬间毛孔舒张开来,每个细胞都像重新活过一边。

  待他从嘴巴里不由发出一声舒服的闷哼,睁开眼时,发现墨夜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

  急急转过头去,企图把自己埋进热气中,双眼即被热气熏得模糊而朦胧。隐约看到面前的男人站了起来,那水汽中的人影越变越发。
  一双烫热的手,游走在他的肩膀上。

  耳畔传来低迷的沉吟:"……你身上,朕还有什么地方没看过?害羞?"

  他随即涨红了脸,心里却默念道:一定是水温太高的关系,他都快缺氧了!

  而对方也不曾要他回答什么,居然伸手拉高了他受伤的胳膊道:"伤口不要沾到水,御医说,你今天才能下水洗澡的,活络了血脉,等下可能会奇痒无比。"

  "恩……"

  随后便任由墨夜掬一瓢清水,从头到脚的浇在他身上,水珠顺着洛浮夕的脸颊,一路往下,从颈脖好看的曲线一直顺流到锁骨,再滑入水中溅起涟漪。身上沾的水珠无不散发一种晶莹剔透的光泽,墨夜眼里满是洛浮夕光洁的肌肤,想到他在自己身下承欢的模样,不由一双手都探进了浴盆里。

  原来不过是帮他擦洗胳膊,如今却好,竟然大刀阔斧地对他上下其手起来。在水中使不上劲,墨夜坏心地在他胸前动作,洛浮夕挣扎了几下,想要逃离,没有抓牢,扑腾一下居然滑进了水里,整个人半浮在水中一般,完全好像颠簸在海浪中。

  "咳咳。"
  呛了一口水,双脚直在水底扑腾,墨夜到没有料到洛浮夕会滑下去,一把从水里将人捞了起来。

  "帝君!"

  惊呼一声,洛浮夕回神时,已经横躺在墨夜怀里了。

  墨夜笑着抽了架上的睡袍,将人包裹起来擦干,打横抱起,只朝着大床走去。

  这般景象,洛浮夕再熟悉不过,墨夜要做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让洛浮夕气结的是,这个人连他那么个伤残的都不放过,到只顾着自己寻欢作乐了!身体好的时候,也要被他捣弄个腰酸背痛,四肢无力,如今胳膊伤成这样,他等下估计还得伤上加伤。

  被平躺地放在床上后,墨夜也脱下衣服,跟他一道儿躺在床上,拽了里侧的锦被,将两个人包在一张被子里,盖得严实。

  "帝君不用公务了?"洛浮夕探出头,低声问道,他身边的墨夜正一手支着头,侧身看着他。被看了许久,到多少不好意思起来。于是挑了话题聊起来。

  "你洗澡的时候,那是最后一本。不是所有事,都要朕亲自过目的,一些丞相御史大夫尚书学士之人上的要紧的折子才需看,其他他们内阁自己能决定的小事,只许知会朕一声便是了。你在御书房多日,应该知道。"

  "呃……"知道是没错,可是那么早就上床的,还是头一遭。

  "还有什么想说的?"墨夜看出了洛浮夕的窘迫,笑着问。

  "臣……的伤口,还没有敷药。"

  墨夜低头,那刀伤在左臂上极深,破了三寸不宽,却极深,洛浮夕被送回宫的时候,筋被划开了很多不说,连着里面的白骨都快看到了,所以吓晕了好些个女眷,几乎要将他一个胳膊都砍下来似的,也不知道这陈都统到底跟洛浮夕有多大的仇恨来了。

  御医们用了最好的药,缝合的伤口开始长肉了,可也不能一直闷在里面,御医也怕一直被药敷着会憋坏周围的皮肤,便让洛浮夕不要进水之后,将周围的残留的旧药也擦洗干净,然后透透气,隔个一时半会儿的再敷药。

  "御医让你的胳膊舒口气,晚些再传人进来给你敷药,别乱动,安静的睡一会儿?"墨夜在里侧,洛浮夕睡外侧,倒是颇细心地不会将的胳膊压倒。

  屋子里生了几个青铜暖暖炉,又烤了炭盆,倒是一点儿也不冷,哪怕此时即将入冬,北国的肃杀冬季已经有了预兆。入夜后,窗外的晚风便吹得很是热烈,两个人一齐挤在被子里,满屋的暖炉,倒是一点也不显得冷寂。不仅不冷,还有几分热意。

  墨夜人高马大,与洛浮夕肌肤相亲,又看了光溜溜的美人,自然浑身燥热,火烫一般地在洛浮夕身边熊熊燃烧着。鼻息里吐出的热气,横扫在洛浮夕的脸上,自己也被挑逗地分外热络。
  这一热,身上的伤口,便没有预兆地痒了起来。

  他一咬牙,想要忍住,手拽了身下的床单,心里却跟火烧一般难受,没有长过新肉,又让新肉暖热的人,是无法体会这种痒得受不了,却根本不敢抓的心情的。

  洛浮夕皱了眉,可墨夜没有打算放过他一般,继续亲吻着他的脸颊,眉骨,双唇。

  那眉头拧地更深了,抓着床单的双手也拽得更紧。鼻子里的呼吸越来越重,闷弱的声息从微开的双唇中溢出。

  "嗯……"下意识地咬了嘴唇,几乎憋出血来。

  身上的人邹然停止动作,察觉了身下之人的隐忍,低头顺过他的头发,额上已是密密的细汗。

  一手附上他的薄唇:"别咬了,都失了那么多血,还嫌不够?"
  说完竟双唇交接,将洛浮夕的牙关撬开,一面窜进舌头,扫过他的口腔里每一寸内壁。

作者有话要说:正经文果然不得宠啊~~抓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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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三十八 十指交缠 ...


  三十八.十指交缠

  墨夜将洛浮夕的牙关撬开,一面窜进舌头,扫过他的口腔里每一寸内壁。

  动情之中,听身下之人微弱的呢喃道:"……痒。"

  对方不去理睬,只顾自己索取,待到尝遍了美味,这才悠悠飘出一句:"朕知道。"

  "嗯?"

  洛浮夕瞪大眼睛看他。墨夜笑着一覆手,将他的双眼遮上:"闭上眼睛,只要享受。"

  享受?
  他还没有弄清楚这两字的意思,对方的又一轮激吻便下来了,缓慢的,他被对方挑逗地似乎转移了注意力,慢慢将身下紧拽的双手松开,墨夜像是寻着了机会一般,将他的十指紧扣,一点点绞缠起来,两只手慢慢覆上,继而十指纠缠,牢牢捏在自己的大手里,再也不松开。

  他被吻得几乎闭了气,只觉得两手被身上的男人压得紧密,没有一点力气挣扎,第一次的十指交缠,他不确定墨夜是不是知道十指交缠的意义,因为在他们洛水,只有相爱的恋人,才会十指交缠,永不相离。

  渐渐的,那被压制的双手也不再想要努力去推开,能够一点点的镇定下来,胳膊上伤口的痛和痒,也一点点被忘在了脑后。

  这一吻,吻的失神,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长久,和温柔,让洛浮夕差点以为,他和墨夜两个人,就真的是一对神仙也羡慕的爱侣,彼此纠缠在最广博和壮阔的天地宇宙间,晃神的刹那,忘记了彼此的悬殊身份,和过往境遇。

  一瞬间,居然在洛浮夕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令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念头:
  如果就这样,单纯的生活在一起,未尝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

  在这个念头刚刚萌芽的时候,洛浮夕便惊醒了,好像做了一个噩梦一般,睁开眼的时候,见到墨夜依旧伏在自己身上,急忙摇头想要让这个念想就此断了。那么抗拒的想着,
对方好像察觉了气息的不同,睁眼了眼,将洛浮夕印在眼眸里。

  低声问道:"怎么了?嗯?"

  "我……"他自然没有办法,将自己刚刚想到的一幕告诉他。

  墨夜倒是以为洛浮夕的伤口还在发痒,让他难以自制。"还在痒?"

  痒倒是不痒了,他摇了摇头,想要将手从墨夜手心里抽出来,动了两下,居然发现抽不出来,墨夜是用了力气把他缠住的。

  "别抽,不抓牢你,怕你会忍不住去挠,再感染,这只手就废了!"

  不知道是不是危言耸听,但是看到墨夜表情认真的模样,洛浮夕到只是有点弄不清楚,他这是不是出自肺腑的为他好了?但见他牢牢捏住自己手,那掌心的灼热传过来,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的热烈的吻。

  他的意识,一点点在墨夜的温情里迷失,逐至神志不清起来。再然后,当自己完全的想要睡过去的时候,只听到墨夜微弱的声音在耳畔越来越微弱。

  他道:"……你放心,朕在这里,不会让你再难受……"

  不会再难受……

  【呵呵,墨夜,但愿真如你所说。
  这一辈子,你都不会让我再难受。】

  ***********************************************

  洛浮夕在承恩宫的偏殿,住了大概六七日,这六七日里,墨夜日夜相伴。他从来没有想过,墨夜居然会这样待他。他与他夜夜相眠与一床锦被,两人耳鬓厮磨,可这个过程中,墨夜居然破天荒的从来没有要求过性事,与洛浮夕就是只是单纯的相拥而眠,当他忍不住痒的时候,便俯身抓过他的两只手,牢牢捏在自己手心里,绝不让他对着自己的伤口乱抓乱挠一通。

  如实在痒得睡不着了,便着人拿薄荷叶先熏了满屋子用来镇定精神,而后强行将人抱过,各种挑逗和绵绵情话,让他分散注意力。

  这样几日,用药考究,加之墨夜的无微不至,洛浮夕于半月后,伤口便养的大好了。他白天被禁止出承恩宫的门,也不许去翰林,只能在床上养伤,这便又急坏了他。民间有传闻,洛浮夕被卸任的陈都统砍伤,憋了几日,这才叫子沐避开耳目,寻了韩来玉传信于【罗家茶铺】,将他伤大好的消息传递给他们。

  那日里头,墨夜下了早朝便来陪他说话,后几日可大动的时候,拉了他一道听戏喝茶逛花园,虽然是暮秋,瑟瑟寒风,将洛浮夕连人带衣服的卷进自己披的斗篷里抱着,居然也不冷。这到一时之间,让宫人后妃们看红了眼,从来不会这样温柔待人的墨夜,破天荒的将洛浮夕卷进自己怀抱顺带着走哪儿带哪儿,着实叫人羡慕。

  这般大好了,墨夜却也没有提出,让洛浮夕重新睡会洛水别居的意思,到叫洛浮夕弄不清楚,他是真忘记了还是就此习惯了两人同塌而眠。

  那日在廊下喝茶,温了新出的贡茶,与他对一盘棋局,洛浮夕想念起了洛水别居那仅存的一点点自由天地,想回去住,便问:"帝君,臣的伤势已经大好了,上次帝君说是因为想要照顾臣,所以留臣在承恩宫里小住,如今已经无碍了,再留,恐怕要说闲话吧。"

  墨夜没有抬头,只顾自己手里的冷玉棋子,下了一个子:"住着吧,洛水别居也不见得好,朕习惯你住这里了。"

  这句话一出,洛浮夕到觉得诧异了。墨夜自己觉得没有什么,连着身后的常公公都似乎不相信地盯着墨夜看了许久。

  "这……不好吧?"

  "嗯?"洛浮夕想要拒绝?这倒是墨夜始料未及的,他最不喜欢别人不接受他的好,不悦的问:"什么不好?朕要谁住哪里,还要说个【好】与【不好】不成?"

  "不……臣不是这个意思。"洛浮夕顿了顿,诚惶诚恐道:"……臣知道,这偏殿,自古就是历代中宫皇后,来承恩宫休憩之时的临时休息之所……臣并非这般等级之人,如何有胆子还继续在这里住下去……恐怕又要惹出许多流言蜚语来。"

  偏殿是正宫皇后的临时休憩之所,这倒是没错。洛浮夕的想法也是对的,他在承恩宫住的这几天,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居然将这事传了出去,让朝里的一帮子老顽固得知了去,便在言辞间,有意无意提到中宫空缺已久之事,似乎又要催他早日立后的打算。墨夜尽管一笑了之,趁还未及立后的时候,可心里隐隐几分不快,那洛浮夕在承恩宫小住,居然也惹得别人猜忌良多,还牵扯上了说明立后一说。

  "这事以后再说,你先将伤养好便是。"隐藏了心里的不快,对于臣子提出来的异议也一并待过,临了,想起一事来,对洛浮夕道:"今日早朝的时候,赵阁老提说,兵部换了人,陈都统又被卸任了,这守卫军副都统一职空缺,问朕有无心仪的人选。"

  "恩,那帝君的意思是?"

  "……以前在朝内的都是旧部,还有几个是以前几个皇子的,素与朕不对盘,如今清除了,朕必须要留给信任之人,或者重新提拔新人,扶植自己的势力才是。"

  "帝君所言极是,既然您自己都想好了,还来问臣做什么?"

  墨夜笑着放下棋子,对洛浮夕道:"你参加过科举,办过此事,你觉得如何选拔?"

  他心下一思量,倒觉得此事是个大好的机会了,他门下还有洪宝生等人,武艺卓绝,人品一流,又有学识,熟读兵书,可堪重用,只是没有门道入朝做自己的左臂右膀。如今便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机会了。

  他迟疑退却了半分,不想让墨夜看出自己的心思,推诿自己从来不会政务,无奈与那墨夜客气了几分,终于说了自己设想,"——朝廷多有文举,少有武举,开国的时候,倒是有这类的武举恩科,可到了太平盛世,都荒废了,那些个武将,也都是内部保举,一个武将家族出生的,便都世世代代成了将军大帅之流,谁知道后面的子孙,还有没有继承长辈们的武功智慧,别不就是个酒囊饭袋,做一回【兵不血刃大将军】回来,这可就迟了。"

  "那你的意思是?"

  他又道:"臣早先在外邦,看到很多民间的武艺人,空有报国的热忱,却报国无门,最多参军加入些地方军部,衙门之类,可真正开考武举,重建武将部队的机会,却是极少的,所以臣想,既然春天不再开设殿试,不如就设一科武状元,选拔武将吧?能者,不管是否有家世在朝中,也不顾前嫌,统一重用,那些个没有门路的民间将才,也多了一份机会。"

  "正是。"墨夜点了点头:"你与朕的想法,又是不谋而同。朕想的,比你还要早些。明年春天太多迟了,捡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此在年前,将这事办了吧。朕要的,正是这些出生寒门,无一般官场关系,又能培植成为朕心腹的人!"

  说完,事不宜迟,那墨夜毫不避嫌地传召了赵阁老进承恩殿的御书房来议事,在赵阁老看到陪着墨夜下棋的洛浮夕时,到也并不吃惊,只是微微诧异,墨夜居然当着他的面,将朝廷之事,一一布置妥当。说道这次武举考试的兴头处,竟让洛浮夕也大发己见,不用害怕或者迟疑。

  这三人在御书房里相谈甚欢,说了两个时辰,终于将武举之事商议妥当。临了,也全全交由赵阁老去做。墨夜又对洛浮夕道:"你有伤在身,这次就不掺和了?"

  洛浮夕心里惦记着洪宝生等人,哪里就此肯罢休,便对墨夜道:"再不动,骨头都要锈了,好歹让臣跟着热闹热闹?也不动枪动剑的,只跟着赵阁老,处理些公文,跑跑腿什么的。"

  那一旁的赵阁老很有眼色的看出了洛浮夕的心思,也帮着说着些许好话,这才将洛浮夕从承恩宫的【大牢】里解救了出来。

  最后好歹等到了墨夜点头,这时,门口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个小宫人,一眼没留神,直接撞在了常公公的怀里。

  "跑什么?没见里头正忙着呢?什么出了大事儿?大事儿都在里头呢!"
  常公公连忙就甩了那个小宫人一个耳刮子,小宫人哎呦一声,倒在地上满脸泪水。这一下哭地惊扰了里面的三个人。

  墨夜蹙眉问:"出了什么事?"

  常公公赔笑道:"回帝君,那狗奴才说是华嫔那里出了不知道什么事儿,说是华嫔早上起来肚子疼!"

  "肚子疼?请太医了么?"

  "请了,正赶过去呢!"常公公道。

  一说到这个华嫔,墨夜再也坐不住了。下了位子,急急拎了常公公狠狠道:"还愣着干什么!带路!"

  洛浮夕再次抬头的时候,那原本热闹的书房,便只剩下自己和赵阁老两个人了。这个华嫔,就是怀有帝裔的这个女人,之前也有这种类似的情况,墨夜一旦听说对方的肚子有一点不适,便会抛开自己,前去探视,今天也不例外。

  先到此,不免又是几分感怀与落寞。原来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无法与他的儿子相比。

  赵阁老看到了洛浮夕风起云涌的表情,讳莫如深的对洛浮夕道:"不是你的,便莫要强求,有时候入戏太过深,往往分不清楚真假。"

  洛浮夕猛然一动,抬头看赵阁老:"老师什么意思?"

  赵阁老并没有回答,只是捋了一捋胡子,对他告辞说:"天色不早,老朽儿也要回府了,洛大人那么聪明,不会不知道老朽的意思的。"

  看着这一座突然变得空荡荡的房间,洛浮夕愣了半响,他不是不明白赵阁老的意思的,这意思他心里分明明白的比谁都透彻,可他意外的是,这点从来也没有跟被人说起过的小心思,居然会被赵阁老一眼看出来。
  是赵阁老太深,还是自己表现的太浅呢?

  他琢磨了一下,想不明白,于是索性停止,一切都交给时间去认证。

  随后叫了子沐出来道:"走一趟,找韩来玉传一则消息,就说朝廷在年前会招榜天下,告知他们留意这武举之事,让洪掌柜,千万不要错过良机!"

作者有话要说:床单君?
他们不一直在滚床单咩?- =??
河蟹的世界总有一点两点隐晦的基情啊~~请脑补~~灭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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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三十九 小产 ...


  三十九.小产

  从御书房回到偏殿,洛浮夕一个人看书吃饭,直到快到入睡时分,都不见墨夜从华嫔处归来,不由觉得落寞。不过后来想想也便释然了,墨夜一直希望生下属于自己的孩子能够继承地帝位,所以就算彻夜不归的守在华嫔宫里,也是责无旁贷。

  尽管那么想,洛浮夕还依旧坐在窗前,等敲完三更,也不肯上床休息。他心里想着,再等下看看,说不定墨夜会回来。

  倒是子沐看不下去了,打着哈欠道:"公子,你要再不睡,伤口可就好不了了,还等他?看他眼巴巴的只关心人家肚子里的种,晚上大概不会回来了。"

  洛浮夕讪笑一声,自己这般举动,子沐倒是看得透彻,寻了个话题,将这注目从他身上移开:"韩来玉可传了消息?"

  "早传了!你忘了?晚饭的时候都跟你说过了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话里多半有取笑他的意思。洛浮夕回想了一下,也是,晚饭的时候他问过子沐了,那韩来玉已经办事回来了,还带了洪宝生的口信,说他明白。不过隔了几个时辰,怎么转眼就忘记了呢?

  洛浮夕尴尬一笑:"是是,我刚没注意听,这会儿记下了,天太晚了,你去休息。我再看会儿书。"

  那子沐叹了一口气,将被子铺开,又温了一壶茶,又从屋外再取了一柄蜡烛,用灯罩罩上,仔细添加了暖盆子里的炭火,四处查看妥当了,这才出去。临了又嘱咐一声:"……天冷,公子你还是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儿,喊我一声就是,再不济,也有为你守夜的宫人。"

  洛浮夕笑着拈他赶紧走,这才又安心翻开书来读。可读着读着,那书页上仿佛出现了一个人的侧脸,柔声细语的贴在自己的肩膀上,对他轻声说着【你放心,朕在这里,不会让你再难受……】

  那眼里是这个人的影子,耳畔是这个人的声音。
  想抗拒,又抗拒不了。
  想赶走,他便便立在自己面前。

  洛浮夕一度怀疑自己被他下了蛊了,居然想到,幻听到的,全都是他的。
  他心里想回洛水的念头一直没有变,想要不甘于屈服于他,终有一日要出人头地叫他仰头看他,这个决心却是在那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环境下产生了。

  他一怔,觉得自己真是疯魔了。

  片刻前,还在想着墨夜会不会回来。
  这一会儿,居然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不愿意等他了,倒要叫墨夜这般等他!
  甚至,仰头看他!?

  洛浮夕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了一身汗,连忙端起身边的茶杯,就着温水直接咕噜噜吞进嘴里,喝得太急,被活活呛了几口。

  "咳咳。"这一心急,倒是将自己刚刚这个荒谬的想法深深刻在脑子里了。

  当初,他不过只是想出宫会洛水。起码,要把子沐送回洛水,自己留在这里做质子无所谓。

  现在倒好,他除了做质子,居然还想位列人臣,也做一回权倾朝野的公侯!
  叫那些原来轻看自己,笑自己不过是以色事君的官员,瞪大他们的狗眼,统统抬着头仰望他!

  窗外的月牙已经直入中空了,没有半分的星光,倒有接二连三的乌云,黑压压的压过来,大有将月亮的光芒遮蔽的趋势。
  怕是要下雨了?

  又是一阵冷风,嗖嗖地从窗户虚掩的缝隙里灌进来,洛浮夕被吹到了,打了一个冷战,站起来将窗户老老实实地合上。

  想着,夜如此深,大概墨夜今天也不会过来了,那华嫔一定母以子贵,拿肚子里的孩子强留了墨夜也说不定。这般天伦之乐,他洛浮夕,大概暂时是享受不到了。

  "你还没睡?"

  咯——吱!洛浮夕刚刚将窗户关上,那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一回头,对上的居然是墨夜熬红的双眼,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居然回来了?走得悄无声息,连常公公也没有通传一声?这倒是意外的!

  "帝君?"

  洛浮夕大惊,他倒是放弃了今天墨夜能回来的想法,可他居然真的出现了!心里满是无法言语的惊喜。

  可隐隐觉得,那张脸上,似乎又哪里不对劲?
  墨夜的两眼通红,神色黯然,说话也有气无力,好像刚刚竭尽全力做了什么劳神劳心的事情,这事情还没有做成功,他脸上看不到一丝的喜悦的情绪。

  "朕,累了。"
  他也没有于洛浮夕有更多的沟通,直接朝里屋的大床上走去,鞋子都没有甩下,便横躺在床上,和着衣服一起闭上眼睛睡了。

  出了什么事?洛浮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要找人问下,又觉得这时候出去不太好,白天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就成尸体一具了?

  他轻手轻脚走到墨夜面前,吃力的伸手将他的脚抱过,想帮他脱了靴子,那胳膊上的伤因为移动,也隐隐有些抗议起来。洛浮夕忍着疼,终于将一双靴子剥了下来,那墨夜倒好,不说是十分配合,却全然不顾洛浮夕做怎么,他要脱鞋就随他去,可明明没有睡着,不闻不问,合着眼睛躺着。

  将鞋子平整地放在床下,准备给他打些热水洗脸,人刚一站起来,床上的人便伸手一把拉过了洛浮夕的手,稍稍用劲,将洛浮夕整个儿卷进了自己怀里,又是一抽被子,两个人都裹在了里面。

  "帝君,没脱衣服呢还?"
  这样睡觉,明早起来不冻死?

  墨夜将洛浮夕圈在怀里,半晌才给了一点反应,声音却是在颤抖的:"别动……让朕抱一会儿。"

  这话有点命令的口吻,洛浮夕不动,随他去了,他抱了好一会儿,大概是身体冷,等到洛浮夕觉得对方的身体一点点暖过来的时候,墨夜这才微微送了禁锢的手。原先不平衡的呼吸,这会儿才均衡了点。

  他知道,刚刚墨夜一直在隐忍,这时才总算平静了。
  他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又下意思觉得不该问,什么时候是他该知道了,墨夜自然会对他说的。

  果然,在一刻钟以后,墨夜对着他的耳畔,一字一句道:"……朕的儿子……没了。"

  "什么?"
  说的人,说的云淡风轻,可听的人头皮一紧,惊得大气都不敢出。

  什么叫,【朕的儿子没了】?

  "嗯……华嫔小产了,之前不知为何动了胎气,产下一包血水……都微微有型了,是个男孩儿。"

  洛浮夕张着嘴巴,盯着床梁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

  墨夜翻了个身,没有回答,跟着洛浮夕一起平躺着,这才慢慢睁开眼,一起对着天花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严肃而紧张。
  洛浮夕闹不清楚,墨夜这会儿是愤怒,还是哀愁,他怕他一说话,说错一个字,便会引得墨夜恼羞成怒。

  墨夜在登基后的第三年,才开始想要一个儿子,所以一直孜孜不倦的恩宠后宫,时隔半年,终于有一个美人怀了帝裔,怎么一晃眼,孩子就丢了?
  而且还是个男孩。

  "……这事,朕定会查个明白,自古后宫多是非,华嫔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小产。"
  说这话的时候,墨夜的脸色很吓人,洛浮夕侧身看到他的脸,没有一点血色,他这半日在华嫔的宫里,是经过了怎么样的丧子之痛啊!如今在他面前,才将所有的情绪平复,说的云淡风轻。好像是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一般。

  而后,他一只手伸过来,摸到了洛浮夕的手,紧紧捏过,用了一些力气,叫他吃疼。

  墨夜对着天花板,满目落寞,但听见他以绝不寻常的哀戚之声,对洛浮夕一字一句道:
  "——朕不知道,现在的心情,能跟谁说……朕一个人在外面走了很久,不知不觉,又到了你的门口……洛浮夕……这些话,朕只有说给你可听。"

  *************************************

  他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没有回神,墨夜的侧脸就在自己面前,手被握住,暖在他的心口,他到觉得墨夜这般景象很是可怜了。

  墨夜道:"朕的母妃,生朕之前,小产过多次……生朕的时候,难产而死。她当年,是父皇最爱的妃子。"

  对方断断续续的说着,他也断断续续的听着。洛浮夕从来不知道,墨夜居然还有这样一般不寻常的故事:

  他的母妃,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且熟读诗书,写得一手漂亮的小楷。那年墨夜的父皇刚刚登基,元宵佳节,贵族女眷们也被邀请于御花园赏灯猜谜,那个小名叫"茗君"的美丽姑娘,便是墨夜的生母。
  众女眷中,她一首七绝,技压群芳,争得诗魁的头衔,本是游戏之作,却叫颇有兴致的皇帝赞赏有加,直夸她是"柳絮才高,不栉进士"!这般赞誉,何等隆宠,便一并好奇了做这首七绝的女眷。

  引人来见,两人相隔一层楼台,这一眼,便是一生一世的绝恋。

  皇帝没有想到才女不仅文采了得,而且相貌出众,当下便封做了妃嫔,伺候便是荣华富贵,一家荣耀。
  那茗君是个孝女,家里还有待字闺中的胞妹,回家省亲之时,胞妹对这个英俊不凡的姐夫,很是倾心,拗不过双亲的唠叨,茗君耳根子一软,便将自己的胞妹也接入宫中。皇帝见胞妹也是绝色,又见茗君胸襟宽广,便也一起封做了妃嫔。

  自此为止,两姐妹共侍一夫,倒也是相安无事,和睦融融。有人将此传为了娥皇女英的有一则典范。一时间,羡煞旁人。

  直到茗君怀了两次,又小产两次之后,不知为何,原本亲密无间的姐妹,居然有些生疏起来。皇帝登基已有五、六年,居然没有一人怀有帝裔,朝内外风言四起。
  而后又隔了三四年,中间有些嫔妃倒是生下了皇子,可不过刚刚出生,却都因为一些疾病而夭折,最大的,也不过养到了两岁。什么天花,水痘,风寒之类不一而足。此乃怪事。

  又隔一年,一个后妃倒是怀上了帝裔,生下皇子,可偏偏是个瘫子,虽然没有夭折,长得好好的,却也不中用。

  这一年,皇帝当下颁布圣旨道:谁先生下皇子,便封做正宫皇后。
  而这时,那茗君很争气的怀了墨夜。

  "然后呢?"洛浮夕听得入了迷。

  然后,便直到墨夜出生,茗君原本胎位正常,御医都说可以顺产,却不知道为什么,顺产变成了难产,待墨夜生下后,茗君也因难产而死。

  这一切都太过突然,皇帝始料未及,就此,随着茗君的去世,作为硕果仅存的四皇子的墨夜,便被茗君的胞妹,他的姨娘抱了过去,养在自己的宫中,而后一年,姨娘也生了一个皇子,五皇子昭云,深得帝宠,姨娘也便就被封做了中宫皇后。

  起先对于墨夜的怜爱,也因为昭云的诞生而逐渐向他倾斜了,因为姨娘和母妃有一张相似的脸,到最后,墨夜都搞不清楚,自己的父皇到底真爱的是谁,也许,早就将对母妃茗君的爱,转移到了姨娘身上。

  那昭云也恃宠而骄,生来几多的聪慧,很会讨父皇的开心,自然,墨夜就被晾在一边了。

  "原来有这等纠葛……那后来……"洛浮夕问。

  "后来?呵呵。"墨夜讪笑道,回头与洛浮夕对视:"朕到了读书的年纪,拜了前任右丞相为师,就此到了十几岁,就被姨娘寻了个理由,说要让皇子们锻炼锻炼,就把朕丢出宫去,发配到边疆打胡奴去了!"

  此后,便是【不败王】传奇的开始。这些种种,洛浮夕都有所闻,只是没想到,前面居然还有那么坎坷的过程。

  "然后便是夺嫡之战?"

  墨夜也不避讳,回答的爽快:"是,这后位,原本就是朕的母妃的,父皇圣体违和,还没有立下皇储,姨娘就想让朕死在关外,可朕命不该绝,这帝位也天生就该是朕的,朕活得好好的回来,将昭云和姨娘一网打尽!昭云原本想要逼宫,让父皇退位,好在父皇还没有老糊涂,秘传了朕火速回京,抓了耐不住时间久准备黄袍加身的昭云,将他打入死牢,永不释放。而姨娘为此也疯了,在后宫放了一把大火,企图烧死我们。结果没想到,自己却被烧死,父皇也就被吓得驾崩了!"

  大火?
  三年期墨夜登基时,藏书阁走水,据说火势燎原,难道就是那疯疯癫癫的前皇后放的火?

  这过程太过惊人,洛浮夕简直不敢相信。

  "藏书阁走水?难道是那次?那赵阁老的【洛水游兴图】也是在那场大火中烧掉的?"

  "聪明。"墨夜回头笑了笑,嘴角虽然上扬,眼底却透着寒气。

  洛浮夕默默不再说话,他除了震惊,竟然有对眼前人多了别样的感情。
  他从来没有尝试过自己生母仙逝,被丢到很有问题的所谓的亲戚手上照顾长大,而父亲还对自己不闻不问,再然后,十几岁便被踢出皇宫,自己的姨娘为了自己儿子的帝位,甚至想要害死自己!

  他这才明白,墨夜与生俱来的斩草除根,和阴狠毒辣,是如何一点点形成的,而他对于自身的爱以及出于自保的防护欲望如此之执念,也有了恰到好处的解释。

  墨夜侧过身,又将洛浮夕抱在怀中:"你会不会觉得,朕是个很可怕的人?"

  他没有想到墨夜居然会问他这个问题。那言辞里有些想要求证的口气,多少让他觉得意外。可怕或者不可怕,别人眼里的墨夜是怎么样的,别人如何看他?作为九五之尊,他墨夜何尝有在乎过?如今又怎么会问洛浮夕这样的问题?

  还是看似出自真心,真心要求证一般。

  "……哪个做帝王的,不让旁人觉得害怕呢?
39、三十九 小产 ...


  哪个做臣子的,不是对帝王诚惶诚恐?……帝君这话倒是好笑了,不然这【伴君如伴虎】的名言,是从何而来?"

  这话是洛浮夕故意而为,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又一副很难言明的委屈,好像墨夜胁迫他一般。

  墨夜眯了眯眼,贴近他的脸,抬起洛浮夕的下巴道:"朕没问别人怎么看,朕问的是你怎么看?"

  "我?"

  "着实说,朕……想听你的真话。"

  真话啊?
  洛浮夕眉目一转,苦思冥想一般,待墨夜似乎真的被等得不耐烦了好像要爆发,这才缓缓凑在墨夜面前道:
  "……以前怕。"这是实话。

  "现在呢?"

  "也怕。"

  "!"这话岂不是说了等于没说。

  洛浮夕轻声笑道:"可是呢,以前怕,是因为朕害怕帝君一个不高兴,会杀了臣,要了臣洛水一家老小的命……现在的怕,却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他眯眼问。

  "……现在的怕,是怕帝君,一直深锁心事,不愿意告诉别人,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人扛着,担着,不相信,也不信任何人。"

  墨夜听完,倒是显露了吃惊的表情,这表情不过一个瞬间,转瞬即逝。
  他在洛浮夕面前已经表露了太多的心情,作为帝王,他知道是大忌,可那么多年岁下来,他更感到,如果就这样一个人一直扛着,谁也不信任,早晚会扛不住,他需要发泄和倾诉,他也只不过是一介凡人,也有很多心情。就算隐忍,到了一定程度,也会爆发。

  所以,当洛浮夕走进他的生命,并一点点渗入的时候,他有在心底问自己:眼前这个异国的王子,是不是就是这样可以让自己松懈下所有防备和面具的人?

  "这话出自真心?"反问,一面又将人拉近。

  "真心。"

  墨夜的瞳孔邹然放大,将洛浮夕揉进怀里。
  再无其他语言,一个拥抱,懂的人,自然懂。


作者有话要说:孩子没了TAT……所以说,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40

40、○四十 元宵佳节 ...


  ○四十.元宵佳节

  十多天后,全国上下府衙门口的告示栏上,都贴上了帝君开科武举的告示,不分年龄,家世,背景,只要是身家清白祖上三代可查,能武熟兵法之人,都可参加武举考试。一时间,成为举国大事,不少有志之侠士纷纷报名。洪宝生在洛浮夕的授意下,也带人参加了京城的考试。

  他在密信中写道:自己已经到了中年,虽然身强力壮,可因为早先在洛水乃御前侍卫,此番入京已有入册登基,如今做了茶铺掌柜,不再能露面报名参加武试,特推举了自己的儿子洪长亭。

  这洪长亭年幼时,倒是见过几次,洛浮夕的印象里,这个孩子比自己小些,但是跟他老子一样,也是喜欢舞刀弄枪之辈,从小就爱读兵书。王父曾夸他,将来比洪宝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洛浮夕看完信,对一旁的子沐道:"你可记得那洪宝生的儿子,洪长亭?在洛水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他啊?记得。"子沐想了想:"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大人了,说话老成,比他父亲洪宝生,还厉害。怎么了?"

  "洪宝生让他来京城了,这次的武举之事,应该有望一战成名。"洛浮夕说这话的时候,满脸含笑,颇是胸有成竹。

  果然不出洛浮夕所料,这年纪轻轻的洪长亭,不过十六七岁,便力压众人,在京城的武举考试中,一举夺魁。连杀三场比试,十几二十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洛浮夕受了墨夜之命,与赵阁老一起在现场观看试炼,层层删选,自各地上来,剩得一百余八人留在校场,前十名里,就有洪长亭。

  而后第二日,还有文试,一百零八人在考场论兵法之道。

  那洪宝生长得眉清目秀,光看身板,不觉得会是个武艺出众之人,却不知竟然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之人。洛浮夕早先已经见过洪长亭,对他的样貌很是熟悉,所以在众考生之中,一眼便看到了洪长亭。监考官可以在座位前行走巡视,洛浮夕走到洪长亭身边,见他对试卷颇是得心应手,又见其书法流畅,浑然有力,不由觉得很是欣慰。

  考试结束后,众人散去,又过了三五日,赵阁老等人,将文试的试卷批阅了出来,洛浮夕问是否有了定论。

  赵阁老道:"文试之中,确实有不少用兵奇才,可堪重用。"

  "那个叫洪长亭的呢?"

  赵阁老知道洪长亭是洛浮夕保举的,对此也很是留意,因为是洛浮夕保举,更对他严格了几分,可通篇试下来,那洪长亭果然长志气,一点也没有辱没洛浮夕的荐举,也很得赵阁老的眼。便对洛浮夕道:"……此人确实很有才气,又是武试的十甲,武将之中,必有其之位。"

  果然,多日后的朝堂上,墨夜亲自接见了武试的佼佼者,并亲自听他们说了兵法战术,也谈了国家局势,和边寨疆域于其他四属国的关系。众人皆不知洪长亭是洛水之人,只道他长在南国边境,如今上京来投靠亲友,见有这般机会便来一试报效朝廷,不想居然命中。
  许是这种南疆边境出生的特殊身份让洪长亭的见解总是让人眼前一亮,说到与多国的关系,更是得心应手,赢得满朝文武的赞赏有加,墨夜也是刮目相看。

  于后对众武试之试子,一一安排了效力的位置,并特意将洪长亭安排在了兵部都统名下。陈阁老之子陈都统下任后,副都统的位置便一直悬而未决,墨夜将年轻的洪长亭放在这里,大概有几分要提拔他的意思,不过他年纪尚轻,还不足以到做都统的程度,自然从下士官开始做起。
  那洪长亭也甚是争气,在几次京城的闹事中,首当其冲,平息了几次骚乱,又将城门把守地很是太平,京城治安,只要是洪长亭带队的几日,必是井井有条,纪律严明,商户和乐。不过两个月光景,就将洪长亭升作了七品守卫长。

  赵阁老看到委任书后,对洛浮夕道:"洪长亭升了官,可有你的一份功劳?"

  洛浮夕但笑:"他自己有过人才智,若没有,我如何也动不了帝君的圣意。"

  可是洛浮夕自己知道,他私下于洪长亭已经见过一次面,集结之所便是洪宝生的【罗家茶铺】,在他伤好后,洛浮夕出宫,墨夜也不再多监看他,所以偶尔还是有机会去罗家茶铺喝下茶,并将消息一起传给他,用韩来玉的时候,也少了一些。

  **********************************

  一晃间,居然到了年关。

  洛浮夕自南国而来,还没有完全适应帝都的严酷寒冬,这一转眼,大半年过去,居然在帝都过了自己第一个在外的春节。

  子沐跟自己一样,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个地方呆那么久,几个月前,还在想着,忍一忍,忍一忍说不定就能回家过年了,南国的冬天也不是这般的寒冷,在过年的时候,还有百花盛开,夜游洛水,看花灯锦簇,娇娘比目。

  这一忍,竟然让自己也诧异了,入乡随俗之后,那家乡久远的节日喜乐,都一点点的遗忘在了脑海里一般,所能看到的帝都天朝庆祝节日的奢华与富丽,与母国大不相同,可也能很适应的接受这一切变化。

  他知道天朝的子民如何在除夕这一天里,与天地同乐,与亲友同乐,除夕之前的那些日子,什么腊八节喝腊八粥,除尘,打扫,祭灶,这些他都没有经历过,遂将那延绵的思念变成了好奇和新鲜。

  过了农历春节,百官祭祀,朝拜,宴席,不一而足,墨夜回宫也都是匆匆看过洛浮夕,便回了自己的寝宫休息,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常公公刚送来一大碗五色元宵,便对洛浮夕道:"帝君正在来偏殿的路上,还请大人安心等候。"

  "今天?来我这里?"

  正月十五,原本在早些天,就有大臣提出,说希望帝君在这个团圆之夜,能够与百官同乐,百姓同乐,设宴共庆。墨夜也便应允了,怎么这会儿,又改主意了?

  还是想答案间,说曹操,曹操就到,墨夜披着貂皮斗篷,一头扎进了偏殿。

  "好冷!"
  墨夜第一句话便是这句。见洛浮夕要跪,便又道:"免了!"

  洛浮夕这边跑过去,跟宫人一起将墨夜身上的斗篷解下来,又递上刚刚煨热的暖手炉,交到墨夜手中。
  对方递过,扫大手一挥,对旁边的闲杂人等道:"都下去。"

  常公公使了眼色,与子沐等人一道出门,将房间留给了两人。

  别人刚把门关上,墨夜便将暖炉丢在一旁,竟一把拉过洛浮夕,重重地扑到在他身上,将他抱在了自己怀里。
  撒娇一般地把下巴垫在洛浮夕的肩膀上,那鼻子冰冷,许是刚刚吹了冷风,冻得有点红,贴在洛浮夕脸上,只觉得自己的半边脸也快被冻麻痹了。

  "帝君!?"

  "外面好冷,让朕抱一会儿,爱卿身上好热。"

  "呵,敢情刚刚给您手炉还不要,您是把我当做暖炉了啊!"洛浮夕笑着,也不动了,任由他抱。

  "你这个暖炉,朕用的甚好。"说这话,也不觉得脸红。

  他这样一进门就抱着自己,倒是头一回儿,洛浮夕低头一看,墨夜的肩头,头发上,居然还有一点两点的雪花片。

  下雪了?

  他刚要回头看窗外,就被墨夜又重新拉进怀里:"这会儿想怎么呢?还乱动?"

  洛浮夕乖乖不回头,两手从背后伸出来,抹去了对方肩膀上的白花花雪子:"下雪了。"

  "恩,在御书房议事的时候下的,那会儿还有点大,出门的时候,已经小了些。"
  这是今年的头一场雪,闹得挺大。只是洛浮夕关了门窗,一心读圣贤书,并不知道外面起了这般天色,那黑压压的一片,又是风,又是雨,只当它是天气不好,谁料到竟是这般出色的一场大雪。

  有道是,瑞雪兆丰年。

  "帝君今天不是还有晚宴么?早些时候有官员请了旨意,元宵佳节不跟百官同乐了?"
  洛浮夕只是个外人,随算作官员臣子,可不过一个空头的御前特使加翰林院舍人,算不得什么品级,还不能跟百官同坐,墨夜的晚宴,是没有他的名字的。

  "跟这帮子老鬼儿,有什么好吃的。朕白天见,晚上见,平日间,过节也见,都快吐了,哪里有这般闲暇情绪再跟他们说一些场面话,朕自己都觉得嘴疼。"

  "呵呵。"头一回听他那么自嘲自己,分外可爱起来。洛浮夕忍不住笑出声,又道:"那不吃了?"

  "退了,说今天元宵,国运昌隆,团圆丰年之类的屁话就不用多说了,团圆日,还是跟自己家人在一起吧,还下了大雪,就不留客了!"

  这道是个好借口。洛浮夕心里想。
  "帝君要不要先松开一会儿?您衣服上的雪子还有呢,换了朝服吧?"

  墨夜这才松开手,看自己刚刚鼻子碰在洛浮夕脸上,原本红红的脸颊也冻成一块红一块白的了,便道:"恩。不想叫别人了,你来伺候。"

  伺候他换衣服,不是第一次了,洛浮夕取来便服,将墨夜的朝袍褪下,小心的挂起来,又着人端了热水热茶热毛巾,将墨夜上下都清理干净。

  "常公公送来一碗元宵,说您要跟我一起用?"

  喝过茶,已经不冷了,墨夜坐到桌子前,面前小火炉慢慢煨着各色汤水,吃食,小酒,还有一砂锅的五色元宵。

  外面是风雪交加,雪霜抽打着窗户噼啪噼啪只响,而屋里倒是一片温暖多情。
  洛浮夕随墨夜一起坐在桌前,倒了一杯小酒递到墨夜手里。
  墨夜却颇是好心情的将洛浮夕抱到自己腿上,定要跟他共饮一杯酒。

  情调是给足了,可就觉得墨夜今天太过热情,让洛浮夕颇感不适应。

  "朕想,你头一回来天朝,远离家人,今天是元宵佳节,如何都不能让你冷落了,所以呢,遣散了众人,特意来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温情如水,细细长流。
多享受点吧,此刻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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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四十一 赏雪 ...


  四十一.赏雪

  墨夜说:"朕想,你头一回来天朝,远离家人,今天是元宵佳节,如何都不能让你冷落了,所以呢,遣散了众人,特意来看你。"

  "特意……来看臣?"

  这话说的很是漫不经心,也没有特意显示自己的骄傲和无与伦比的恩宠,可这话从墨夜嘴巴里出来,倒是着实让洛浮夕吃惊。

  "是啊,洛爱卿可感动?"他一手抱上对方,一手不安分的伸进洛浮夕的外衣里倒腾,摸进了对方的里衣。

  "呃……"

  "怎么了?"使坏的人故意问。他分明感到对方的微微颤动。自己的手刚刚已经被汤热了,就是为了不想让洛浮夕觉得冷,这般如此,所以刚刚这个颤抖和"呃",墨夜很自觉地将他视作了洛浮夕的敏感和动情。

  扭头故意看他,果然,洛浮夕红了半边脸,与自己同床而眠多日,哪怕是坦诚相见,洛浮夕在面对墨夜的调情的时候,依旧保持着生涩和不能适应的娇羞,这一点,墨夜自己很是喜欢。

  "没……没有。……臣,很感动!"对方咬了一口牙,恨恨道,言辞里都是不甘,好像要把这个罪魁祸首推搡出去,可他断不敢这样做,只能假想罢了。

  "恩?那好,既然爱卿没有异议,那就跟朕一起吃?"墨夜亲自揭开砂锅,里面煨了十只铜钱般大小的元宵,躺在水里,只只饱满,光滑细嫩,很是可口的样子。划了一勺子,将中间那颗高粱红颜色的舀上来,一直丝丝的冒着热气,墨夜笑着将勺子送到洛浮夕嘴边。

  "尝尝,这是宫里的特造,朕很喜欢这个味道。"洛浮夕张开小口,细细咬下去,一口,里面便流淌出来浓稠的甜蜜的馅儿,加了芝麻,蜂蜜,冰糖,又浓又稠,咀嚼的时候,并不觉得会粘牙,顺滑的吞下肚子,却是意犹未尽的香甜。

  洛浮夕吃完,便愣在了那里。这个味道,却是是一绝。

  "可好吃?"对方笑着问,一面将另外被咬过的半个元宵送进了自己嘴里,对着洛浮夕吃惊的表情,笑得更是暧昧。

  "嗯,好特别,可是,为什么元宵是五色的?"

  墨夜喝了一杯酒,又舀上来一只粟米黄的上来,送到洛浮夕嘴巴里,一面解释道:"五色,象征五谷丰登,其实跟朕早年在外征战有关。"

  "嗯?"

  "先帝在世的时候,宫里的元宵不会做成这个样子,先帝喜欢纯洁的白,觉得元宵就一定要白色的糯米做的,才叫元宵,可朕早年在外,过年过节,若要有战乱,也是回不去宫的,加之皇后巴不得朕死了,多般阻挠,朕自被丢出宫后,十余年里,大概有一半的春节是在外面度过的,边疆贫瘠,哪有那么些许糯米,将士们思乡心切,想要团团圆圆,元宵便一定要吃这个,寻了各色谷物,加上一点糯米,和了形形色色,大小不一的团子,也不在乎是不是白色的了,有了便一道吃着元宵,也不觉得寒碜,到是分外的美味。后来朕登基了,宫里的元宵再怎么好吃,都不及早年在边疆时候的那些个不成体统的,朕便将所有的元宵,都染上颜色,和上各种谷物,告诫朕,不可忘记当年的岁月。"

  这一段话,说的发自肺腑,洛浮夕也听得入迷,没有想到墨夜的过去,竟是这般波折。
  "臣最开头吃的,可是高梁做的?"

  "对,红的是高粱,黄的是碎玉米,绿的加了绿豆,紫色的加了地薯,那个白的,就是纯糯米了。"

  洛浮夕听罢,也拿了一个勺子,舀了一只紫的,喂进了墨夜嘴巴里。
  于是你一口,我一口,将这一盘十个元宵,消灭的干净了。

  吃完后,墨夜还不忘记在洛浮夕身上偷个香,惹得洛美人惊叫连连。笑着也一起跟他打闹了。

  那一夜,墨夜要洛浮夕陪在他的身边,两个人用完膳后,又一起看了一会书,一个看文史,一个批折子。看完折子,又是在一起挑灯下了一会儿棋,快到子夜十分,墨夜也不觉得困,居然抱着洛浮夕一起甩了鞋子跳上暖塌,自己半躺在上面,又将洛浮夕抱在自己怀里,和衣裹了一床被子,将两个人都包裹起来,那洛浮夕就坐在墨夜两腿间,被墨夜环着一起看书。

  "我们一起看。"墨夜抓过他的手,将他的手按在自己手心里,十指紧扣。

  这个样子,就如世间所有普通的情侣一般了,洛浮夕一想来,满面通红,只好随了墨夜的意思,任他为所欲为。

  不知又过了多久,忽闻窗外风雪敲打窗户的声音邹然停歇,乌云尽散,有月光透着窗户缝隙洒进一丝月光。

  "雪停了?"洛浮夕惊觉的抬头。

  墨夜似乎见怪不怪,只低低答了一声"嗯。"

  南国之人,从未见过大雪飘扬,这雪下了半日加半夜,若能积起来,定颇是壮观。虽然入冬后也下了雪,可停停歇歇,都不及今日这雪来得磅礴。想来,应该可以打雪仗了。

  那么想着,心里闹腾起来,跟个孩子一般的有点坐不住了,洛浮夕自知不该那么不安分,可哪个人没有一点两点的好奇呢?何况是个没有见积雪的。
  便动了动身体,不安分起来。

  墨夜似乎察觉了对方的心不在焉,眯了眯细长的眼睛:"怎么?"

  "呃……雪停了。"
  他回头转过脸,等了一张期盼的脸,无辜的望着他。

  墨夜思索了一下这个表情的意思,不由笑出来,合上书本,对洛浮夕道:

  "那么,跟朕一起赏雪?"

  ********************************

  当门外的常公公等人听到墨夜说要在半夜三更赏雪的时候,不由的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对着洛浮夕一脸兴奋的表情更是看不透了。

  这半夜三更出来赏雪的,墨夜大概算作本朝皇帝之中的唯一。
  这半夜三更带着臣子出来赏雪的,墨夜又算作本朝皇帝之中的唯一。
  这半夜三更不睡觉看着臣子的眼神就猜到想去赏雪,而且还带着这般好心情的,墨夜更是算作本朝皇帝之中的唯一!

  三个唯一加一起,常公公便不能不对洛浮夕高看了。
  这个臣子居然有那么大的魅力,能叫帝君处处留心他,怜爱他,做到这个程度的,又哄得墨夜如此开心的,本朝上上下下,只有一个洛浮夕。

  于是旁人也只好扮演跟随的角色,将斗篷之类的全给墨夜穿上,子沐在给洛浮夕装扮的时候,墨夜还在一旁道:"别忘记加坎肩,你们主子怕冷。把上次朕赐的白貂斗篷带上,还有多准备几个暖炉。"

  洛浮夕反倒被墨夜说的不好意思起来,道:"帝君,这不过是出门看雪,不是出远门,况且臣也没有那么弱吧?"

  墨夜只笑,又将他斗篷上的带子系仔细了,道:"你道这冰天雪地的不冷?你在屋子里,自然感觉不到了,身子骨那么弱,万一冻病了,如何是好?"

  说完,又拉起他的手,一起走出门去。

  走出屋子的第一步,便知道那雪还没有停,只是小了许多,稀稀落落地还在飘下来,洛浮夕伸手接过,一片极小的雪花掉在他的手心里,,还来不及看清楚,那雪子便融化成了水。

  "都说雪像鹅毛,臣看,一点也不像。"

  "哦?呵呵,那爱卿到说说,像什么?"墨夜拉着他的手,一路朝御花园走去,一面叫他留心脚心的路,积了雪,就算有人先在前面开路,扫去了一些,但是依旧很滑。

  洛浮夕顿了顿,笑得像狐狸一般,对着墨夜故意嘟着嘴到:"还不到告诉帝君的时候!不告诉你。"

  "嗯?"
  对方一愣,没想到被洛浮夕框了一次,眼里既是故作生气,又满是怜爱,恨不得将眼前之人都揉碎了,于是狠狠报复一般的捏了他的手,对方吃疼,跟墨夜大眼瞪小眼,气鼓鼓地对着墨夜的耳边轻吐了两个字:"小气!"

  墨夜这般不生气,倒是笑起来,胆敢在帝君耳边说帝君小气?呵呵,胆子真是大。

  一面走着,四周皆是被雪覆盖地白茫茫一片的矮树,那假山上,亭台楼阁,雕廊画栋,统统披了外衣。前面有两个宫人提着灯,此时正是后宫都沉睡的时候,整个御花园,只有墨夜和洛浮夕两个人。

  来到醍红湖畔,站住,对面远山相望,此时也是白雪皑皑,就在洛浮夕惊叹这雪吓得如此之大的时候,不由觉得眼前一亮,那醍红湖对岸的杨柳大道上,居然一瞬间亮起来一排的宫灯!如同繁星落地,各式各样的宫灯,玲珑剔透,溢彩纷呈!

  洛浮夕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这时候居然能看到一岸的花灯一时间亮起来!怀疑的揉了揉眼睛,待看清自己面前的花灯若星火闪烁,不是自己的幻觉时,这才猛然回头。

  却见墨夜早就微笑着在一旁观察自己刚刚的表情许久。

  "帝君!这是……?"

  "喜欢么?元宵又叫灯节,所以对岸都是花灯。"

  "可……可刚刚不是……什么都没有么?"

  墨夜点点头:"本来今天要在对岸吊花灯,着后宫嫔妃一起观赏,可偏下了大雪,而且朕知道,这个时候,你是断不会出现在后宫嫔妃当中的。没有想到这雪停了,刚刚出门前,便又叫人点上了!洛浮夕,你真是何等的幸运,今年的花灯,谁都没有看着,除了你跟朕!"

  "啊!"对方长大嘴巴,惊得何不拢了。

  那对岸的花灯形形色色,样式各异,有动物的,植物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花鸟鱼虫,飞禽走兽。而这一切,如同梦境之中,居然只是留给了他和墨夜两个人。

  对岸的白雪被宫灯照耀地更加闪目,只身如同身在仙境中,白茫茫落的一地的干净,将白雪中的两个人包围起来。

  墨夜微笑着将看呆了的洛浮夕搂过,毫不避讳的从身后将他环进自己的怀抱里,身上的斗篷也一并覆盖在他的身上,一层层的包裹起来,一面将自己的下巴贴在对方的肩膀上。
  随后两只手又将洛浮夕的手交叉在胸前,紧紧扣住,侧脸在对方的耳畔落下一句:
  "现在可以告诉朕了么?你刚刚说的,雪像什么?"

  洛浮夕迟疑了片刻,将唇贴近墨夜,轻声道:"人心。"

  "恩?为什么?"这个答案出乎意料。

  "有时候,人心是冰冷了,可是呢,一旦让人的热手握住,再冷,再硬,再寒,也能就此暖热了,融化了,像是细水一般温柔。"

  听完这一句,墨夜将对方搂得更紧:"……那你的心,是不是被暖热了呢?"

  "臣?"

  "告诉朕实话。"

  洛浮夕轻笑一声:"帝君是火炉,臣,早就化了!"

  听闻这一句,墨夜将唇贴在洛浮夕的脸颊上,亲吻了许久。

  临了,才从嘴里轻吐一句:"你若是个女人……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恩,洛小哥要是个女人,就能替渣攻生仔了.


42

42、四十二 礼部侍中 ...


  四十二.礼部侍中

  "你若是个女人……就好了。"

  元宵过后,这一句话如同鬼魅一般,不断的在洛浮夕的耳畔,他不知道墨夜这句话是出自于何种心态,但在他听到的那个晚上,心里翻江倒海一般,旁人自是无法理解他的心情。说不出的,无法用词语来表达的感受。

  他被墨夜抱在怀里,对方长长的睫毛扎在自己的脸上,轻声细语,道不出几多的柔情。他猜测不出墨夜话里的意思,为何要将他洛浮夕比作女人,他明明不是女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可是呢,这话里却也不像是实在讥讽他的性别或是处境。

  那晚,墨夜带他回了偏殿,温柔地将他抱在怀里,沉沉睡去,只是这半夜直到天明的时光里,墨夜再也没有松开手去。

  第二日,已经是正月十六了,过了元宵,洛浮夕睁开眼的时候,墨夜依旧出门了。他不用去翰林,最近两日都是休假,难得可以跟子沐两个人并着宫人宫女们一起在院子里舒心地打雪仗,做雪人玩。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雪这个东西,可以那么有意思。一直在宫中的宫人们,很乐意跟没有架子的洛浮夕一起堆雪人,尽管天寒地冻,他们倒是玩的不亦乐乎。

  到了晌午,太阳出来,外面的积雪开始融化,洛浮夕受不住冷,便躲进了屋里。不出片刻,御前的常公公居然领了墨夜的旨意来。

  "是帝君要来?"见到常公公,洛浮夕自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墨夜要回来了。

  常公公摇摇头:"没,帝君还在御书房与几个大臣一起商讨国事。"

  "那您来……?"

  "传帝君旨意,明日按例早朝,请您一起去。"

  "我?"洛浮夕疑惑不解。
  他不是有品级的官员,之前上朝都没有他的份,一个什么象征性的"御前监察特使",不过应一应虚名,名字听起来极大,权利极大,可官阶很小,根本不在吏部的名单里。如今科举舞弊一事一旦落幕,也便没有了任何了意义,他洛浮夕不过一介闲人。
  "为什么?帝君没有说么?"

  那常公公嘿嘿一笑,对着洛浮夕的耳畔道:"老奴本来不敢多嘴,不过既然大人问了,老奴就沾个光,跟您道个喜先。——老奴在御书房外,听见帝君跟几个内阁大臣说,明日要封官,这里头,就有洛大人您啊!"

  封官?
  洛浮夕听到这话,其实料想也是,按理说,自己在殿前一战,让那陈阁老丢脸乌纱,后来又阴差阳错的让武官们都回老家种地了,那墨夜若要论功行赏,自然会提拔他。封官,早晚的事。不过在常公公面前,他自然要装作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又拿出些许好玩意儿,塞到常公公的手里,说一句两句场面话。

  常公公拿了洛浮夕的礼,自然不敢怠慢,后对洛浮夕,又是毕恭毕敬,如见墨夜。

  不过,有一事,洛浮夕的确还是想弄清楚的,那就是为什么墨夜没有由头地取消了昨晚的元宵晚宴,按墨夜的性格,说出来的话,不至于会打回来。而且他昨晚又抱着自己,说了希望洛浮夕是个女人这种没头没脑的话,着实让他不解。

  "还有一事,洛浮夕不明白。"

  "大人请说?"常公公也是识时务之人。

  "帝君昨日原来是要宴请百官的,怎么一下子说不请,就不请了了?下官实在是弄不明白帝意。"

  常公公想了想,突然面带难色,见周围没有别人,凑近洛浮夕的耳畔道:"……老奴在御书房外伺候,要说是知道点实情,也说不上,帝君的意思,谁敢猜测呢……只是,昨日确实与那些个内阁大臣,在商议国事的时候,弄的不是很愉快。"

  "哦?"

  "昨日的奏章里,有一份礼部尚书,合着内阁几个元老的折子,这些元老跟那些个武将不同,早年都是站在帝君一派的,都是先去的前右丞相的门生,对帝君忠心耿耿,也便有了一些过多的耿直。帝君虽然感念他们,但久而久之,有些人便自恃劳苦功高,对帝君居然说教起来。"

  "倒是说说,怎么回事?"

  常公公想了想,"具体是什么,也不知道,但是从谈话里头,老奴猜测,可能是有人上了折子,说帝君登基已经三年,早该立后了,便催着帝君立后,开枝散叶……"

  呵呵,他们难道不知道墨夜前些时候,他的华嫔还小产了么?这个时候来劝墨夜立后,又说什么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早日开枝散叶这类话,岂不是又捅到了墨夜的痛楚,让他不好受么?这帮人,来的真不是时候啊。

  "原来是这样,那帝君如何说?"

  "哎……"常公公叹了口气,"谁不知道华嫔前些时候小产啊,这会儿再提这话,不是火上浇油么?帝君看了折子,气的当场就把折子丢地上了。这还没有完,还有找死的,偏偏强出头,一副直谏哪怕是死也要直谏的耿直样子,跪在御书房哭哭啼啼,要墨夜早日立后,以正后宫……"

  以正后宫?
  这话岂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洛浮夕凝了凝眉,有些不悦,旁人自然知道,洛国小王被墨夜抢进了后宫,又有敦煌城主的红宵公子在帐,虽然喜好男风,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可是对于一个帝王而言,还没有子嗣,或者没有立后把持后宫,这些男人围在帝君身边,多少会让人觉得不安心。
  历史上,这样的事情也是层出不穷。
  以色事君的,往往都是跳梁小丑,所谓的幸臣,就是坏在一个【幸】字。多半的,不见得是什么正人君子和好人。

  见到洛浮夕面色凝重,常公公尴尬的一笑,以为是他听到了这般弦外之音,有点后悔自己多了那些话,又对洛浮夕劝慰道:"他们这帮老臣,不过只是提议帝君要立皇后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

  没有其他意思?
  洛浮夕浅笑了一下,难怪墨夜会很不舒服,这般的意思,不让他恼怒才怪。

  "然后呢?"

  常公公又叹了口气道:"哎,帝君说【你们那么想让朕开枝散叶,那真是不能浪费这一点一滴的良辰好景了!晚上什么元宵宴席就免了吧,朕回后宫开枝散叶,跟后妃团圆团圆,弄的好的,还团圆出一儿半女,你们没事儿,也回家团圆吧!】……"

  "噗……"洛浮夕原本手里捧了一盏茶,刚喝了一口,便活活被呛了出来。

  这话说的,实在是有点腻歪,这自嘲的方式,让那帮子墨守成规的老顽固们听了,指不定的如何面红耳赤吧?

  "下面的事儿,您也知道了,帝君便一气之下,罢宴席了,回了后宫,谁的宫里也没去,直接来到了您这里……咳咳。"

  言下之意,他洛浮夕是何等的荣幸,能够让墨夜一晚上都在他的房间里团圆团圆。确实……后来在床上,两个人团在了一起,也圆了一会……不过,这跟那原本要达到的【开枝散叶】的效果,可是差得远了。

  洛浮夕尴尬一笑,送常公公出了门,又回到了房间里,终于明白了墨夜昨天抱着自己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了。

  【他道:"你若是个女人……就好了。"】

  洛浮夕对着窗沿上不散的冰雪,看了良久,心里说不出是羞愤,无奈,还是寂寞,那脸上的表情,更是讳莫如深。

  他在心里默默道:墨夜啊墨夜,这就是你昨晚那句话的意思么?如果我洛浮夕是个女人,又如何呢?
  难道……如果我洛浮夕是个女人,你就能把我封做这六宫之首了,一朝的国母了么?就能够排除世俗的目光,与你共享这万里江山,富贵荣华了么?

  洛浮夕讪笑。

  可是,就算洛浮夕是个女人,他也不过只是站在墨夜身后的女人。
  这江山,尽管可以共享,也不过是你墨夜的江山,帝后?她连一半都达不到!因为,江山的所有一切,都是帝君的!都是九五之尊的!就连帝后,也是帝君的!

  那么,这样的帝后,又有什么意思?

  他洛浮夕,且不说今日不是个女人,没有一丝半点的可能能成为帝后,哪怕他今日就是个女人,就是得到了墨夜全部的荣宠,他要的,也不会仅仅就是这份虚华浮世的荣耀!

  他洛浮夕要的,可远远比这些更多!

  因为,这都是墨夜欠他的!

  ******************************

  果然,第二日,洛浮夕被常公公带着上了朝堂,他虽然曾经也来过这里,可之前那次,不过是走一个过场,如今这回,由常公公领着,从勤政殿的正门一步步踏入,受到周围文武百官的侧目,他心里明白,自今天起,他再也不会是别人眼里畏畏缩缩的洛浮夕,他与他们一样,都是墨夜座下的左右手,都是同僚,再不必以谦卑的心来面对周遭不信任和冷嘲热讽的目光了。

  果然,在三跪九叩之后,墨夜便下了圣旨,将洛浮夕提为了礼部侍中,四品官员。
  这个四品官阶并不高,礼部也不算什么要紧的部门,何况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侍中,上面还有侍郎和尚书,同门的侍中也不止他一个。

  但是在他叩谢圣恩的同时,从墨夜的眼里看出了帝君的意思。他知道,封他做礼部侍中,是墨夜所能想到的最好的途径,作为异族的王子,入其他机要部门是不可能的,才能被人质疑不消说,还会给墨夜加上莫须有的闲话,让洛浮夕也尴尬,只有这个礼部,最适合洛浮夕。且离墨夜,也最近。皇家事宜,莫逃不过礼部一说。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上次恩科的十九名试子也在其中,那范白宣站在他的身后。
  一道也被封了官。

  范白宣听从了洛浮夕的建议,去了刑部,如今是刑部大牢里的一名参事,官位五品。这官不大,却是有很多发挥的余地的,可以建业立功。两个人在朝堂上擦肩而过的时候,相视而笑,彼此心照不宣。

  再然后,墨夜对百官道:"还有什么事要奏报的么?"

  从人群中出来一个人,正是内阁学士,对着墨夜跪下道:"臣等内阁学士众人,上书合奏帝君,奏请帝君早日立后一事……不知道帝君有何旨意?"

  居然依旧不怕死?

  洛浮夕站在原地,看了周围一圈,大家也都是纷纷看好戏的表情。

  墨夜冷笑一声:"朕昨日已经说过了,最近国事繁忙,尚无立后之心。"
  说完这句,竟将目光转向了下面的洛浮夕,看他在礼部尚书身后,站得笔直,不曾抬头看他。

  那内阁学士顿了顿,又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一日为后……帝君的后妃华嫔娘娘前日小产,举国哀悼,老臣们更是希望帝君能够早日立后,帝后能够母仪天下,也好对列祖列宗,有个交代……"

  "内阁学士所言极是。"
  "正是,正是。"

  立马身后一干党系众人帮腔道。

  墨夜没有说话,将目光转向了洛浮夕,故意道:"礼部侍中洛爱卿今日上任,还没有说过话,不知道洛爱卿的意思如何?"

  "嗯?"没有想到这个恶人点到了他的名字!
  洛浮夕心里还没有准备,对于这个问题自然没有任何想法,如今看到墨夜这般问,竟也不知道如何作答了。他知道有些人在背后曾经议论过他和墨夜的关系,这个时候更是不敢随便开口。

  说错一个字,便是得罪众人,也让自己下不来台面了。

  遂求助一般的看着了看斜对方的赵阁老,那赵阁老正巧回应了他,对他眨了眨眼,又微微摇摇头。

  洛浮夕心里一念,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赵阁老常说的,任何事情,都是帝君做主,为臣子的,只有服从。

  便道:"内阁学士所言极是,后位悬而未定,无法体现国母的母仪天下,仁慈祥和,臣也以为,可以尽早择贤良淑仪之氏为后,臣在礼部赋职,必当竭尽心力为帝君操办……"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副忠臣的模样。墨夜本是期待他能说出一些不一样的话来,结果却是吃了瘪,这话听得墨夜脸色越来越难看。那身边的常公公自然知道墨夜这番表情的缘故,从来没有想到高高在上的帝君,居然也会以为一个臣子而吃瘪吃到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地步。

  说完之后,洛浮夕退后一步,又乖乖的躲在尚书大人身后,墨夜眼里涌出火来,好像要把面前的人烧光了。

  等了半响,只顾着看洛浮夕,居然忘记要发表下评论。

  "咳咳……帝君?"身边的常公公好心的提醒道。

  墨夜回神,对着洛浮夕以及台下众人愤愤道:"……也好,那么就都给朕听好了,朕在这里立下圣旨:从今日起,哪个后妃,为朕诞下嫡子!朕就封谁为帝后!"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再看帝君,见其站起来,来不及说一句"退朝",便拂袖而去。

  洛浮夕站在原地,跪拜之后,忍不住在心底笑出声来。
  他刚刚偷瞄了对方一眼,墨夜那表情跟吞了苍蝇一般,实在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洛小哥升官!撒花~~
洛小哥,朝着你那黑化的康庄大道裸奔吧~~嘤嘤嘤嘤~~~(@^_^@)~


43

43、四十三 牙尖嘴利 ...


  四十三.牙尖嘴利

  洛浮夕下朝后回宫,刚走进偏殿,便觉得今天的气氛很是不寻常。
  一般而言,偏殿门口总是多少有宫人走过,自己一进门,也会有子沐出来迎接,但是今天看不到一个人,子沐也没有出来。气氛着实诡异非常。

  洛浮夕心里疑惑,走进偏殿,空无一人,猜测半分,那背后突然一个黑影,恍惚间,背后抽出一股冷风,速度之快,滕然伸出一双手,挡在他的面前!

  "谁?"明显是被这背后不一般的气息吓到了,洛浮夕刚要回头,那人便从背后将他牢牢抱住。

  只道耳畔传来鬼魅的声音:"……礼部侍中,想让朕现立皇后?"

  "帝……君!"
  这种搞偷袭的手法出现在洛浮夕身后,还是第一次,全然有像孩子般乐衷于玩躲猫猫的趋势。可墨夜嘴巴里的这句话,却是报复一般,连抓他的手,都分外用劲。

  "呃……帝君是在怪臣实话实说?……那么多人看着,帝君分明是想看臣出丑,就算不想,难道真能在朝堂上说出来?臣还不想被灌个莫须有的大逆不道的罪名!"

  "呵呵,好个伶牙俐齿,几天没有在人前露脸,倒是越发地厉害了?"帝君不松手,将洛浮夕拽进里侧。

  "啊!帝君!"不知道为何,今天对法拉他的力气有点大。

  "恩?想问什么?"对方看好戏一般的眼神。

  "子沐他们呢?您来了怎么也不来伺候,太不像话了。"

  "他们啊?"帝君笑得很是无良:"早一步被朕遣散了。"

  "为什么?"

  "为什么?"对方微笑着反问。说话间,居然没有留神,已经被墨夜拉到了里侧的软榻上。
  对方要是要泄愤一般的居然一把将洛浮夕推倒在上面,虽然不动声色的也一并欺身压上。

  这个家伙!不会是要……光天化日之下!?

  虽然基于墨夜的品性,这种事情的发生是不会存在地点和时间的限制的,但是对于他性急到将宫里所有的宫人全部移出偏殿,还是感到意外。一下朝就这样,难道是自己在朝堂上说错了话,惹到这个魔王了?

  "……帝君……您要干什么?"

  "这不是已经很清楚了么?洛爱卿应该很习惯了才对!"说完的时候,只顾着帮洛浮夕脱衣服,这个举动,自然不用问下面会发生什么了。

  "您……怎么……那么……"
  外袍已经被剥下来了。

  "那么什么?那么猴急?"低头俯视身下的洛美人。轻笑着将手掏进了洛浮夕的里衣,温热的双手顺着洛浮夕姣好的线条毫不客气的上下其手。手掌拂过对方的胸前,小美人毫无意外的微微战栗。
  看到这样的表现,墨夜自是满意,一面轻咬对方的耳垂道:"……朕这不是在承你的心意么?恩?"

  "臣……臣的心意?"他瞪大眼睛,他何时说过要墨夜这般欺负他?
  他欺负了,还说是洛浮夕自找的?

  墨夜拉扯着对方的裤子,解开了他的裤头,没有留给对方任何拒绝的理由,用极富磁性的声音道:
  "……是啊,朕说了,谁怀孕,就是皇后,你那么想让朕封后……那朕就努力一把,把朕的子子孙孙,都灌给你好了!"

  "啊!?……"
  什么叫既然如此,就把自己的子子孙孙都灌给他好了!

  这个……混蛋!

  洛浮夕被他重重吻住,身下马上传来灼烧的感觉。
  对方报复性质的用力凿进他的身体。

  洛浮夕抱着他,心里万般筹措,竟多了一份原本不该有的杂念。
  ——墨夜,该不会有动过……想封他为后的念头吧?

  合眼享受难得的温柔,他洛浮夕是绝对不会求证这个答案的真实性的。
  不管自己是否是异想天开,对洛浮夕而言,墨夜今天出格的举动的源头全来自于自己,这一点,就够了,不是么?

  *************************************

  又过半月,是先帝的忌日,礼部侍中洛浮夕负责祭祀一事,新官上任,倒是做得滴水不漏,万事井井有条,何时参拜,何时祭祀,何时诵经做法,具无一丁点儿的错可寻。多少人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洛浮夕的出纰漏,可这些琐碎的事情,放在他的手心里,转起来的陀螺一点也不带含糊。他的本事如何,无需多言。渐渐在半月一月中,树立起威信。
  洛浮夕是赵阁老的学生,自然是他一系中人,相好的又有范白宣等人,赵阁老一系,可谓是位高权重,盛极一时。

  雨水过后,天朝各处,纷纷降了大量雨水,又道是寒来的冰雪融化,冲击了江淮流域,冲垮了湖泊河流大坝水闸,居然在多处水乡闹了水患,一时间灾民过几十万。各地方官员接连上书要求朝廷放粮赈灾,拨银米解救百姓与水火之中。

  接连几日,墨夜都在御书房与相关的朝臣们讨论赈灾事宜,洛浮夕也被喊去旁听了几次,这不过是内阁们才有的资格,墨夜却对洛浮夕格外优待,一定要他在旁边伺候笔墨。朝臣散去后,还有一堆的事宜,这时的墨夜,早就倍感疲劳,却打破了以前的规矩,竟然要洛浮夕站在身边,读奏章给自己听。

  那些奏章多无关于机要之事,机要的都与内阁们商议完了,留下些可有可无的,有时候还让洛浮夕斟酌着直接谈了自己的看法,说给他听。墨夜若觉得好,可行,便就此写了朱批,似乎也不愿意将精力浪费在一些小事上,这就给了洛浮夕一个机会,彻底了解了朝堂中官员们的派系斗争和官场做事的要领。

  "江淮水灾,朕拨了十万两雪花银前去赈灾,你有什么看法?"
  众人退下后,墨夜问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洛浮夕。

  "帝君不是都已经跟内阁大臣们商议好了么?圣旨都下去了,还来问臣?臣不过是御书房磨墨的,还能多嘴。"

  "呵呵,你这个磨墨的,倒是牙尖嘴利!"墨夜放下奏章道:"……朕登基三年,那么大的水灾,还是头一回,以前先帝在位时,多是黄河水患,长江水患,按这个规模,十万两雪花银,应该够了。"

  "赵阁老说了,江淮富庶,富甲一方,鱼米之乡糟了水灾,头几个月,就算不用朝廷拨款,地方乡绅和官府民间集资筹粮,将前三年收成好的陈米供出来,也能抵个三月四月的。——可是因为正巧赶在春耕上,坏了田地,那后果也不是眼下就能看到的,怕是今年下半年,好些地方因为供米不足,要闹灾荒了。"

  墨夜点点头:"不错,你倒是清楚,朕早年游走边疆,对这种灾情看得不少。可是赵阁老等内阁,毕竟生养在京城,几代为官,无法体会到百姓疾苦也是有的,说要拨款也没有错。江淮一带的大米,需要银子从其他地方高价买回来,不然,江淮一带早晚是【野有饿殍】。可是呢,这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的法子。朕想开仓放粮,又怕这一路上大米有折损,沿路还有层层克扣。可银两未曾不是?一关关克扣,查无可查,真正到百姓手里的又有多少?一牵扯进来,恐怕少不了有几百几千的大小官员。"

  "官场腐败之风历代就有,想要一本万利,确实很难。"
  洛浮夕说的是实话,尽管他和墨夜一样,痛恨这种状况的发生,可他有什么办法?作为墨夜,十年来的军戎生涯,克扣军饷之事,也是时有看到,怎么能不恨?
  那洛浮夕道:"帝君可有初步统计受灾的百姓人数?按一成人壮年一人一日两斤米,老弱少儿一日一斤米统计,就能估算个大概数目出来,就此再定该发多少银米可好?"

  "这一工程浩大,一时半会统计不出来,更何况,有些官府怕承担责任,或把人数报少了,或者想要多克扣银米的,又把人数报多的,这些都无法统计。统计清楚了,恐怕人都死光了。"

  墨夜皱了眉头,觉得虽然这个方法科学,可是操作性不大,不由范畴。

  那洛浮夕想到了以前在洛水王宫,也有一次田地失收,洛水泛滥,闹得两岸百姓颗粒无收。那一会儿,王父和百官在王宫想了多日,也怕地方官员克扣银米,不由想出一招。
  王父跟地方各县的官府打了欠条,让他们和地方米庄联合,开放谷仓放米,放了多少,算是王宫问他们借的,等灾后,一并归还给他们。
  同时,又派了两个王兄,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在两个最大的县郡监督,并按照人数一一登记一共用掉了多少银米,这样一来,即省去了先前估算的不准确的烦恼,让数字精准,也毫不浪费一点时间,占去了救灾的先机。

  虽然这洛水很小,还不及天朝一个郡的地方大,可这法子也好用的很,竟没有给地方官府一点机会徇私贪赃,救人民与水火,又为王宫博得了好名声。

  那么想来,洛浮夕将自己心里盘算的这个法子跟墨夜细细一说,虽然是借了洛水的方法,可在墨夜耳边,倒是从来没有过的新鲜,而且可行性很高。

  洛浮夕道:"江淮一带共连着五郡,都是重要的富庶之地,朝廷打欠条,又下派五名特使,查清断然与江淮官府无关系的清白人,人品清廉,做督军,一边让官府开仓赈灾的时候,记录下人数和用粮数,不耽误时间,以后若再有灾事,也好作为参考的准则。帝君意下如何?"

  墨夜听完,寻思片刻,对着洛浮夕的精明算计刮目相看。几个内阁老头儿讨论了半日,还不如洛浮夕这个法子靠谱。只是选派的官员必须可靠,他还要再三斟酌。
  这个法子的关键,背后的深远意义更是在于有专人监督,记录受灾详细数目,将来可以作为依据。

  不由满意的点点头,却又疑惑的问了一声:"赵阁老他们,行走内阁数年,办过无数大小灾情,他们都没有想到,你怎么想到的?"

  那狐疑的意味分明,洛浮夕怎么又不知道墨夜的猜疑心?到也并不像凸显自己的智慧,老实的交代道:"那是因为,赵阁老他们,遵循的是天朝大国的方法,而洛浮夕遵循的,却是洛水小国的方法。"

  "哦?"

  "洛水在南疆,常年水患平常,王宫自有赈灾的一套方法,叫下官们寻不到门道贪赃枉法,臣只不过是偷了王父早先的办事方法,来帝君面前献丑来了。"

  有趣。
  墨夜眯了眯眼,仔细打量了眼前站得笔直的少年,越发觉得以前真是小看他了。

  **********************************

  第二日,在朝堂上,墨夜将昨日与洛浮夕两人的决断传召了下去,将十万两白银分成了五分,分有五个人品卓越的文官,带下江淮一带五郡,分别进行救灾。又下诏让这五人作为朝廷的特使,与当地官府和乡绅米庄联系,以朝廷打欠条的方式开仓赈灾。日后再由朝廷归还各地所欠的银米。

  这一方法出来,倒是让赵阁老赞不绝口,只是朝堂下,似乎又一些人并不看好这个法子。说从来都没有办过事,又不知这些选出来的五郡特使是否有经验,会不会延误军机等等。墨夜一概不理会。

  料理完这一些事,正要退朝,那门外急急赶来一名送奏章的宫人。让人传报,说是有八百里急事。来自南疆。

  "急事?"墨夜颔首,南疆边界就是洛水,现在说是急事,除了军报战乱,还有什么比江淮水灾跟急的事?

  "报!"

  那宫人将奏章陈上来,交给了传令念文的大宫人,那大宫人看了一眼折子,随后颇有深意朝洛浮夕扫了一眼,面有难色。

  "怎么了?"帝君不耐烦了。

  那大宫人顿了顿,只好对着墨夜和百官朗声道:"——天华年二月十六,洛水国国君于子夜时分……薨于洛水王宫……特此禀报帝君,请降旨赐封谥号……"

  【洛水国国君于子夜时分……薨于洛水王宫???】

  洛水国国君……

  洛浮夕瞪大眼睛,只盯着那读奏章的宫人,喉咙里被堵住一般的说不出话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相隔了万水千山,几乎一年没有相见的老王父!

  他顿觉得两边耳鸣,已经听不清楚周围旁人作何说法,两眼直觉的一黑,胸中像是一口血要喷出来一般,余下,便是隐约纷沓的骚乱,和渐渐迷失的意识。

  "啊!洛大人!洛大人!"
  "来人啊!!洛大人昏过去了!"

  模糊中,只看到对面高高帝位的男人,滕然的从龙椅上跃起……


作者有话要说:洛小哥,你爹他薨了……
他爹,出门左拐领便当~~~


44

44、四十四 回家之路 ...


  四十四.回家之路

  洛浮夕胸口如同压了千斤鼎,迷迷糊糊从床榻上醒来时,看到的却是一屋子的人。微弱的光中,依稀辨别出,哪些是宫人,哪些是御医,还有坐在自己床榻对面,忧心忡忡的那个人。

  他睁开眼睛看清楚这一张熟悉的面孔的时候,对方又惊又喜地大手一挥,让所有人都退出房去,一面嘱咐道:"弄些调养滋补的马上端过来。"

  "是。"应声的是子沐,他居然双眼通红。

  是了,怕是也知道了洛国老王父的死讯。所以子沐,才会跟他一样伤心吧。这才短短几月没有见,他还想着过些时候寻个机会就远离皇宫,回洛水去看王父,可他没有想到,这一晃神,居然是天人相隔,天涯永别。
  二十年的养育之恩,无以为报了。

  墨夜坐到床边,将床上的人捻好被角。

  "臣在朝堂上丢脸了吧?"他拉住了墨夜收回去的手,急切的想知道这个答案。

  "御医说你是急火攻心,悲伤过度,没有什么大碍……人之常情,只是突然就在勤政殿晕倒,倒是把朕吓了一跳。"

  "嗯?"洛浮夕支起身子,跟对方四目交接。

  "……你旧伤在前,那宫人又不寻个时候,你一闭气,朕真怕你会……"

  "呵呵。"他嘴角上扬,这个人,居然也会有担心的时候?"帝君折煞浮夕了。臣是帝君的,帝君没有说过要臣死,臣怎么会死呢?"他乖顺的将头放在对方的肩膀上,墨夜顺势搂过他,温柔的抱着。

  "是不是埋怨朕,把你困在这里,没有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他倒是想的透彻,知道自己会难过。
  可是,他是帝君,就算埋怨,又怎么可能说出来呢?

  洛浮夕摇摇头:"天命不可违,不能尽孝,也是天命,但愿王父在天之灵,不要怪罪洛浮夕,洛浮夕在宫里替他祈福诵经,也是一样的。人死是天命,只是事出突然,臣……心里根本没有料到这一日居然那么快。"

  对于洛浮夕来说,之前王姐沉曦公主回宫之后,就一直传书信来,说王父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还想着要寻个机会,以此为理由向墨夜告假回洛水,就此再也不回来了。人生在世,忠孝为大。探望垂垂老矣的病父,人之常情,墨夜应该不会加以阻拦,可如今人去了,再也没有一个有分量到可以让墨夜放他出宫的理由了!

  墨夜点了点头,从洛浮夕若有所思的表情中,以为他正是悲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便宽慰的抚摸对方的背脊道:"朕会特此恩典,赐最高规格的谥号给你的王父。并且,按照以前的规矩,大凡属国的王侯殡天,我朝都会派出官员前去抚灵凭吊,在边界处设七七四十九天的路祭,如今你是他唯一的子嗣,朕便特恩你作为这次下派扶灵祭祀的官员,全权由你负责。如何?"

  "帝君!"他一怔,没有想到墨夜居然肯放他出宫?而且还能一下子就走到南疆边防,与洛水只有一江之隔?
  倘若他想就此逃跑,就此不回来了,那墨夜也一时半会儿追无可追?

  "怎么?还不满意?"墨夜抬起他的下巴。

  "不……这般的恩典,只是让臣受宠若惊……礼部祭祀,只有侍郎等级才能有资格……臣一介侍中,恐怕遭人诟病。"

  "这还用你说?"墨夜笑道:"你睡着的时候,朕已经下诏,赐封你为礼部侍郎了!"

  "!!!"
  他的速度和办事效率,居然如此之快。就此能出宫,别说封什么侍郎侍中,就算让他做一介平头老百姓,他也要对墨夜感恩戴德了!

  于是连忙从床上跳下来,对着墨夜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起来,这才刚醒,你可金贵着呢,别又伤了!"他拉起洛浮夕,抱在怀里。

  "帝君……如此开恩,不怕臣跑了么?"他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出于自己的不安,墨夜虽然肯放自己祭祀,见王父最后一面,可并不代表,墨夜这样的举动是真出于对他的格外恩典,他怕墨夜又有什么计划,而把自己框进去。
  对于他的不信任,也是纠缠在心里的矛盾所在。

  "跑了?"墨夜眯了眯眼,很是坏意:"若是当初的洛浮夕,朕真可以那么认为,并且也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但是现在的洛浮夕,既然已经说了,永远是朕的人,朕自然有这份自信,让你留在朕的身边……朕相信,洛爱卿不会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人,不是么?"

  洛浮夕一笑,低声在他耳畔道:"……是不是……帝君大可一试……"

  墨夜嘴角上扬,大有将猎物玩弄于鼓掌的意味,仿佛这是帝君与幸臣之间的暗自较量:"朕现在,就要试一试……你洛浮夕,是不是真的把身体和心,都给了朕!"

  激烈的舌唇纠缠,随后便是全线崩溃和身体的土崩瓦解。
  霸道如他,洛浮夕在他身下,不过是鱼肉而已。

  ************************************

  御书房。
  墨夜在完事后起身,带着洛浮夕去了御书房,他和洛浮夕的交易还没有结束。

  墨夜给了洛浮夕恩典,前去南疆送王父最后一程,来回一两月有余,又是封了礼部侍郎一职,新官上任不过一个月,就又升了一级,叫多少人艳羡眼红。不过南疆穷山恶水,路途遥远,这个过程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好。又早在几年前,天朝铁甲曾经扫荡了这一片边疆土地,沿路更是萧条,并不富庶。所以在得知洛浮夕要远行去这等多山地多饿殍的地方时,那些原来眼红的都闭嘴不说话了,一遍还在感谢老天,这祭祀的轮到了洛浮夕,却不是他们自己。

  洛浮夕成行前想将子沐也一起带走,对于他来说,这不失为是一个最好的机会,将子沐送回洛水,远离宫廷的纷争,若他自己真无法逃离,起码让子沐周全,送回亲人的手上。原本打算的很是周详,洛浮夕又让韩来玉去洪宝生处传信,让沉曦公主伺机等在边境处,找一个月黑风高夜,将子沐偷偷送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若洛浮夕走不成,回宫少了子沐,便随便找个理由说子沐水土不服或者舟车劳顿得了疟疾,命丧他乡之类的,对于一个宫人,墨夜应该不会起疑心。

  可是他刚刚开口,墨夜好像就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一般,居然一口拒绝了!
  这到是让洛浮夕觉得意外。

  墨夜问:"为什么要带子沐呢?"

  "……他熟悉臣,臣从来没有跟子沐离开过,虽然只有两个月的时光……但是怕他在宫中会寂寞……臣也不放心。"

  "哦?"墨夜沉思了片刻,回答:"……这你倒是可以放心,子沐在宫里有那么多人照顾,朕会保证他平安,你放心便是。……你若带他一起走,倒是显得朕优待你优待的过头了,若让朝臣们知道,会说你洛浮夕过得太过滋润,明明是在办事,却弄得想在郊游,还带了心腹伺候你,会遭人口舌。"

  这个借口,哄哄当初刚进宫的洛浮夕估计还可以,可对于如今的他,洛浮夕自然知道墨夜不想撕破脸后的真正原因。
  他知道子沐对于他而言的意义,重视他,超过一切,若放了子沐与他一起走,便能使得洛浮夕走的心无旁骛,再无半分忌惮了!

  所以,墨夜是不会让子沐离开皇宫半步的,相对他而言,子沐作为有力的筹码,就是最好的质子。

  洛浮夕苦笑一声,既然这样,他自然没有办法再要求,不然,更叫墨夜疑心。

  "是,帝君所言极是,臣思虑不周。"

  失望的表情总归是有的,墨夜想了想道:"如果你怕没有熟悉路线的人,或者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可以在身边,朕记得,京城守卫营里,有个侍卫长,好像就是来自于南疆,叫什么洪长亭的?到可以陪在你身边,一路上保护你的安危。毕竟,没有信得过的人跟你一起,朕也会不安心,这一走,怕是两个月见不到你了。"

  "洪长亭?"
  拿子沐换了洪长亭?这到是让洛浮夕始料未及的,但是这样一来,兴许是上天要帮洛浮夕,居然挑谁不好,挑了这个洪长亭来?

  洛浮夕想了想,便应承下来。

  "还有一事。"墨夜道:"你这会下去,来回江淮一带,记得替朕留神。"

  "帝君的意思是……"

  "朕放你下去,别人看来,你是去拜祭王父,不过是路过江淮,可朕要你做的,还要监督那五郡官府,是否和朝中大臣们勾结,将赈灾之物收入中囊!他们必会对你放松紧惕,这也是朕要做的一件事。"

  洛浮夕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原来如此!"——他早该想到的,墨夜大发慈悲的放他出宫,而且还走了那么远,肯定不会那么单纯。

  果然,他在承了他的好意的时候,自然还要替他消灾。
  他要他下去,居然还有这一层意思?

  对于墨夜,洛浮夕果然不能抱有太大的希望,他想什么,旁人猜不透,可偏偏就是无法拒绝他给旁人设计好的一条道。
  也就是这一条道,他居然还算不得是强迫,让人一条道走到黑,走的如此心甘情愿!

  洛浮夕暗笑自己单纯,他怎么会是墨夜的对手呢?

  又闻墨夜道:"洛浮夕,……朕要你替朕分忧!"

  这句话,一字一句,打在洛浮夕的心口。

  墨夜啊墨夜……

  洛浮夕对着那张英俊的脸,千言万语,都出不了口。

  【难道我在心里,只是一个,可以分忧的人么?上了床,分了你的邪火,下了床,分了你的国忧?】
  【若真是如此……到也简单了。】

  他低下头,不再说话,只是安心的站在墨夜看他端坐榻前,批阅奏章。

  小心的研磨,将温好的茶会递到墨夜面前。

  不过两手交接的刹那,御书房外的天空突然如同撕裂了一般,竟划过一道亮白的闪电,将天空硬是劈成了两半!

  闪电!

  洛浮夕一惊,愣在原地,这是刚刚进入春天,多雨水,春雷阵阵也不稀奇,南方的天气早就该打雷下雨了,轮到京城,还是第一次。

  那白光劈下来,好像直对着御书房的房梁,照得一室通透明亮。对于墨夜来说,不过是一极其平常的自然现象,而对于洛浮夕而言,这个自然现象似乎不怎么招他欢喜。

  因为下面要来的,便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果然,一声气壮山河的响雷,连着连绵的隆隆声,从乌云压顶的天际奔腾而来。

  ——啪!

  他手一抖,将那茶杯倾斜,差点全部泼在墨夜的身上。

  墨夜见时迟,那时快,一手拖住了洛浮夕的手,这才没有将杯子打翻,却是很莫名洛浮夕的失态。不过是一阵雷而已,堂堂男儿,岂会怕这些东西?

  可当他皱着眉头抬头看洛浮夕,看到对方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的惨白,已经如惊弓之鸟一般的满眼恐惧时,再也无半分责怪的心情,心里除了疑问,还有想要对方拥入怀抱的冲动。

  他伸手一拉,将洛浮夕拽紧自己的怀里,而洛浮夕也就势顺在他的两臂间,不由地将手牢牢跩在了墨夜的衣服上,似乎忘记了君臣之礼。

  "怎么了?"墨夜发现了洛浮夕的不一样,温柔的抱紧了他。

  又见怀里的洛美人,两唇发紫,紧紧咬住,闭合的双眼,将脸全部埋在他的胸口,全身微微发抖,一点也没有想要抬头看外面的欲望。问他什么,也不回答。

  在然后,便是果不其然的一阵阵的雷鸣和闪电,不过顷刻,瓢泼大雨直下,顺着风飘进了窗纱。

  "帝君,下雨了,老奴来关窗……"
  常公公带宫人进来关窗,看到的居然是这样一副情况:墨夜的怀里抱了洛浮夕,洛浮夕埋在里面两手紧紧抓了墨夜的龙袍,而墨夜对着打扰他们的常公公只是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让他们轻手轻脚一些的将全部的门窗都关了,又顺道洛浮夕两耳侧,伸手将他的耳朵牢牢捂住。

  常公公会意,关了门窗后随后离开房间,把这里留给了榻上的两个人。

  那洛浮夕钻在墨夜怀里惊吓地不能言语。肯定是怕着打雷了!

  没有想到,洛浮夕还有这样惧怕一样东西的时候,在墨夜眼前,全然没有了防备,跟孩子一样的寻求着他的保护,倒是让墨夜的保护欲望满增,他很乐意,充当洛浮夕的保护人角色,也更爱看对方手足无措,一心依赖他的样子。

  墨夜低头亲吻了他的额头,低声道:
  "别怕,……朕在这里,洛浮夕,有朕在,什么都不要怕。"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某人可以回家了,发张'回家卡'给洛小哥。灭哈哈。
But……


45

45、四十五 出宫 ...


  四十五.出宫

  洛浮夕官至礼部侍郎,二品官阶,这种速度扶摇直上,实在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和咋舌。但是墨夜并不理会旁人议论纷纷,因为他知道,洛浮夕绝对值这个价。

  带着墨夜调配给他的几十人的队伍,又有贴身伺候宫人,且全权由洪长亭带队负责,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宫门。

  前来送行的有红宵公子和子沐。

  洛浮夕将子沐交给了红宵:"还请公子劳烦,多帮我照看这个不懂事的弟弟!"

  红宵叹口气道:"你倒好,终于有机会出去了,我帮你照顾子沐,是我份内,你尽可放心。"

  "出去了也不一定是好事,不过是一两个月来回,还是要回来的。指不定这个途中会发生什么呢。"

  "你还不知足?起码还能隔山隔水的相望,看到自己的王宫和国土,可我脖子再长,站得再高,也看不到敦煌的寸土。"

  "呵呵。"洛浮夕苦笑道:"如你所想倒好,可你也知道,我出宫的由头是什么,为了祭奠自己仙逝的王父,有什么好高兴的!"

  这一句戳到了洛浮夕的痛楚,红宵一愣,知道是自己羡慕的过头了,这种话在平日说说也便罢了,洛浮夕刚刚没了王父,还说他出宫机会好,实在是不应该,不由低了头,很是尴尬。

  那洛浮夕也不恼他,拉过他道:"开玩笑图个玩乐,离别的时候总要高高兴兴,别想太多,红宵也总有机会再出去的。只待帮我照顾好子沐,我洛浮夕必是感恩戴德的!"

  红宵点点头,应承了。

  一旁的子沐却并不高兴,见到朝夕相伴的洛浮夕即可要走,一别就是两月,哪有高兴的道理。又想到自己的老国王就在这一别中仙逝了,多了许多的感慨,想念亲人之心溢于言表。这偌大的后宫只剩下自己了,也不知道之后如何应对这些个繁复的事情,不由又红了眼睛。他更怕这一别,会想见不到老王父一样的,见不到洛浮夕了。

  虽然只是瞎想,可人偏偏阻止不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公子……真的不能带子沐一起走么?子沐跟你,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洛浮夕笑着拉过他,半取笑道:"哭什么呢,又不是一去不复返了!红宵公子会照应你,我自当放心,你要无聊,每天都去红宵公子就好。不过两个月,眨眼就过了的。"

  那子沐只好咬牙点点头,一会儿,又想起什么一般,凑近洛浮夕的耳畔低声道:"……公子若是寻得了机会,就一个人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你!"
  这句话让洛浮夕语塞,又是气急,他如何是这种会将子沐丢在宫里,自己远走高飞的人?当初子沐大可以留在洛水,或者后来跟着沉曦公主一起逃回去的,为了感他洛浮夕的恩情,依然留在了他的身边,如今洛浮夕有了机会,又怎么会不感子沐的恩情,一个人走了呢?

  当初在宫里,他可是抱着子沐下了重誓,说过一定要送子沐回洛水跟亲人团聚的,他又这么会忘记这个誓言呢。

  "你想让我陷于不仁不义?什么叫我再也不要回来了!你在皇宫里,我是定要回来送你出宫的!"洛浮夕正色道。

  那子沐再要说什么,就被洛浮夕捂住了嘴巴,他假意生气继续道:"你的心思,我自然知道,你什么也不用说了,我洛浮夕断然不会做这种事情,这样的话,不想再听第二次。"

  他语气很是生气,子沐见势乖乖闭了嘴巴,低头不语。

  红宵见这对主仆好是可笑,出来打哈哈:"好了好了,你们心里都是关心对方的,如此这般做什么?出门相送,高高兴兴的!"
  遂拉了子沐跟洛浮夕拜别,对方叹了口气,又将身上的白狐坎肩解了下来,居然系在了子沐肩膀上,围了个仔细。

  "天冷,我不在宫里,多少冷清,围着!别脱了!"
  那白狐坎肩是帝君送给洛浮夕的,他一转手给了子沐,不由叫他咋舌。
  "我是去南疆祭拜王父,弄这些个花里胡哨的,不雅,你好生带着!听话。"

  "嗯。"子沐应了一声。

  此时已经是出宫的时候了,又说了一通话,马匹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纷纷撒腿踹地,领队的洪长亭下马请示道:"大人,时辰不早了,该走了吧?"

  洛浮夕皱了皱眉,抬头望向远处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金瓦红墙,也不见墨夜来送他一程。这个时候早就下了早朝了,连看他一眼的功夫都没有么?

  他心里便多了一份索然无味,倒也不算是气恼,只觉得这个人昨天还柔情蜜意,转眼第二天便冷心冷面,多少有点不舒服。可是这一点,他洛浮夕也应该是早就熟悉的,不过是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
  可是再三拖延时间,还是没有等到这个人,洛浮夕终于放弃,跟洪长亭走出了宫门,上了马车。

  洪长亭大手一挥,几十人的马队便齐步朝前行去了。不过刚刚行了两步,那马车后面居然有人追赶着大喊:"等等!等等!"

  "洪大人停车!"洛浮夕耳朵不聋,他听出后面有人在喊他,急忙揭开车帘朝后看去,以为是墨夜,但是在车停下后,看清后面追赶的一行人时,有点失望。

  不是墨夜,是赵阁老!
  "老师怎么来了?"

  赵阁老刚刚在宫门口下轿,看到洛浮夕的车队刚走,便一路追赶着过来了。他早就想来送他,他刚刚在御书房里跟墨夜等人讨论政事忘记了时间,若不是墨夜一句:"不知洛浮夕是否已经走了?"这才提醒了他。

  告辞后便一路追赶到宫门口。

  赵阁老歇一歇道:"你王父与我是旧相识……这次回去,且替我好好祭拜一番。还有一件事……"
  赵阁老凑近洛浮夕,在他耳畔低声道:"我自离开洛水,已有二十年间,早先,蒙你王父关爱,我无以为报,你王父待我如手足……这次若你能见到洛水族人……能否代我问一句,王父临终前,可有提起过一个叫【莲花】的女子?"

  "莲花?"洛浮夕此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赵阁老提到的这个女人是谁?跟他赵阁老是什么关系,那二十年前在洛水与他王父相识,又发生了什么。

  "你不必多问,但帮我寻到这个人的便是了。你王父一去,从此,老朽要是想再寻到她,恐怕是不能够了……"那话里很是哀伤,赵阁老年过花甲,说道这个人的名字的时候,眼睛里却有温蔼柔和的水汽一般。

  这个叫【莲花】的女人,莫不是赵阁老的红颜知己?
  可是,他住在王宫多年,从来不曾听说过,有一个叫【莲花】的,别说莲花,跟这个相近的,什么【荷花】、【菡萏】、【水莲】等等,一个都没有。

  但是宫闱之事,总有一点两点的秘密,他虽然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没有在王父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可不代表就真的没有这个人,若他这次回去,能见到族人,或许问一些长久在宫里居住的老嬷嬷,也许知道。

  若能帮赵阁老找到这个叫【莲花】的,也算是感谢了赵阁老这些时光的提携和关照。

  洛浮夕应承了下来。"学生记下了,若有任何消息,定送回京城给老师!"

  赵阁老这才恢复了原来的表情,对着洛浮夕又嘱咐了良多,什么路上小心,一切照顾好自己等等,就像在叮嘱自己的孩子一般。

  洛浮夕与赵阁老拜别,蹬车后坐定,最后望了一眼身后的宫墙城门,不见墨夜的踪影。他叹了口气,笑自己天真,停了片刻,对着洪长亭道:"走吧!不早了!"

  马车呼啸而过,身边的守卫们身骑骏马,趾高气昂地就此带着洛浮夕朝着南疆进发了。
  他自从入宫起,就想着有一日,能够早日出宫,回到日思夜想的洛水,尽管如今承载了痛失亲人的悲哀,也不过是隔着滔滔迸流不息的江水,隔山相望,可也算作是看到了母国一眼,看到了自己的王父一眼。

  说不定,还能见到沉曦公主。

  而如今这个梦想终于实现了,尽管跟自己预期的设想并不一定相辅,他身边没有了子沐,而那种天高任鸟飞的自由心情也是若有所失。
  ——失了什么?他说不清楚,冥冥中,但觉得灵魂和这一片皇宫的羁绊并没有就此割断,或许不久之后,他还会有让人想象不到的举动,以无人可及的姿态回到墨夜的宫殿!

  想着想着,车队进入了长安街,洪长亭在路过【罗家茶铺】的时候,特意放慢了脚步,洛浮夕揭开帘子,看到洪宝生带着二三十个人立在路边,以一种极为虔诚的姿态,默默目送着他们离开京城。他认得,他都认得,这些人,全部是当初从洛水而来的守卫,如今都跟洪宝生一样,朝着自己远去的方向瞩目许久。

  洪长亭是洪宝生的儿子,父子相见,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两人交接而过,以眼神示意,旁人自看不出有任何问题,不过是洪宝生,洪长亭和洛浮夕,知道这其中的原委。

  终于,那皇城,那墨夜脚下最尊贵的土地,在自己的身后越行越远,洛浮夕重重呼出一口气,对他而言,前面的路,并不是就此平坦,相反,更是铺满荆棘和泥泞。
  在这条道路上,他要走出一条再没有坎坷的康庄大道,一路通向洛浮夕这一生最高的巅峰。

  而就在这两个月中,他明白自己的使命:
  一,以天朝礼部侍郎的身份,去南疆祭祀王父,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保佑自己就此一帆风顺!
  二,沿路路过江淮水患灾区,替墨夜暗查贪赃枉法以权谋私之人。
  三,赵阁老要寻一个叫【莲花】的女人,他必要帮他找到线索。
  四,第四点,全出自于自己的私心,如有可能,寻找机会,跟沉曦公主见面,以图后业。

  这第四点,于他洛浮夕而言,算作最重要的,人死不能复生,王父若泉下有知,也必是希望他的子孙后代平安如意。

  洛浮夕合上双眸,拽紧拳头,这一行,必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一次机会!

  **********************************

  洛浮夕和洪长亭的队伍,马不停蹄如同急行军一般,走了不过七八日,便到了江淮一带,早先由墨夜钦点的五郡特使已经先他们一步分散于各地,洛浮夕朝江堤河坝沿岸行去,眼见到滔滔江水势不可挡,冲垮了沿岸数座村庄,遍野的荒芜。而大批的灾民都在高处搭起简陋的帐篷茅屋,躲在里面也遮挡不了风雨的肆虐,又没有过多的粮食,或者运送不及,漫山遍野的哀嚎痛哭。

  洪长亭见到眼前景象,两眉拧成川字,对洛浮夕道:"不是说赈灾的银钱都已经送发下来了么,圣旨按说早就应该到了,我们沿路下来,怎么还有那么多灾民?"

  "五郡的郡府据说这几日都是城门紧闭,我们急行军一般走的快,可能五郡的特使还没有赶到,外面那么多灾民,全都涌进城了也不是办法,只是这些庸官,居然放任他们在这荒郊野地,实在太过分了!就算银钱没有下达,那圣旨里的说的要求官府和米庄一起开仓放粮的旨意早就应该下达了,居然还没有放粮?也不见官兵来修河坝?"

  "大人……帝君要您暗查此事,您看这会儿是不是要进五郡郡府一趟?"

  洛浮夕暗自寻思,他路过江淮,不过是借道,如果贸然前去五郡郡府,那还算作什么暗访?不就全都暴露了么?可是倘若不管,那些被水患闹得无家可归的百姓,早晚会饿死在河边,可笑的是,这选出来的五个文官现在都没有走到,等走到了也不知道要何年哪月了!

  "大老爷……大老爷……好心给口饭吃吧……"
  "可怜我们一家老小……好几天都没有吃过一口饭了……"

  洛浮夕猛然抬头,却见三四米外有三五蓬头垢面的百姓伛偻着朝着他们的队伍走来,这几人中,朝着他们说话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周围是大小不一的孩童,最大的约莫十一二岁,最小的,不过四五岁。全部跟在老妇人身后呜呜的哭泣。

  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爬上这处高山的,不跟其他灾民一起,朝着高处而来。看到了洛浮夕的车队,便觉得他们定是外来的商户,或者举家逃难的富人。

  那老妇人大着胆子,甩下孩童们,朝洛浮夕一步步挨过来,几乎要跪在他脚下抱他大腿时,洪长亭眼尖,恐怕有诈,立即拔出刀来,将洛浮夕拦在身后,对着那老妇人凶神恶煞道:
  "做什么?还不退后!我家大人岂是你们可以随便上身的!"

  那白花花的刀闪着阴寒的亮光,还有一股子的邪气,老妇人没有想到今日撞上的居然是一位看着很是了不得的大官,吓得扑通一声跪在洛浮夕脚下,又朝后面退了几步,对着洪长亭和洛浮夕砰砰磕起了头,一面哆嗦道:
  "大老爷饶命,大老爷饶命!民妇没见过世面,冲撞了大老爷!大老爷可怜可怜我们吧!"

  "去去!还不快滚!"闻声而来的宫人很是鄙夷的将洛浮夕扶回马车,一面赶家畜一般的要将这几个人赶到一旁去。

  洛浮夕顿了顿,命洪长亭收了刀,又叫那宫人住手,对那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老妇人道:"老妈妈,你别怕,也别跪我,我们不过是路过这里的商户,我的随从跟你开个玩笑罢了,若是不嫌弃,我这里到还有些干粮,拿去分给孩子们吃?"

  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平民老百姓所能见到的最大的官员,也不过就是县衙的老爷们,可他们算起来,也不过是七品小官,见了洛浮夕这二品,也要行大礼,可对
45、四十五 出宫 ...


  于山野农妇而言,弄不清楚这些官阶分类,能见到这七品的,便一概都是能掌握他们生死的"青天大老爷"了。

  洛浮夕并不听从宫人的劝告,执意搀扶起跪在地上的老妇人,邀她一起坐在一处树下,也招呼了那些孩子们过来。对他们温柔道:
  "老妈妈,你别怕,我还有些事,要询问个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墨夜居然没有来送洛小哥回家!!!令人发指!!!


46

46、四十六 小家伙 ...


  四十六.小家伙

  "老妈妈,你别怕,我还有些事,要询问个明白!"
  洛浮夕寻了一处树荫下,将那些个孩子们一起叫拢过来,又让宫人们拿出干粮和吃食,分送给他们。

  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正经的吃过一顿饱饭,那些孩子们见到食物,纷纷哄抢,等不及的往自己嘴巴里塞,有几个吃的太急,都呛到了气管。

  "慢慢吃,没人抢!"洛浮夕帮着最小的那个孩子将大饼揉软了,塞给他,又拿了茶水来。

  老妇人见状,自以为遇到了菩萨一般,对洛浮夕感激不尽,叫周围的孩子们全部给洛浮夕磕头。

  "使不得这样可是折了我寿!"一面扶起这些人,跟他们围坐在一起,又将那一个最小的抱到自己的腿上。

  洪长亭见那小孩儿身上衣衫褴褛,满脸泥巴,跟在煤堆里滚过一般,被洛浮夕抱着的时候,两手蹭在他的衣服上,硬是抓出两道黑黑的爪印,洪长亭不由皱了眉头,对着洛浮夕低声道:"大人……这些山民身上邋遢,您的衣服……"

  "不碍事,脏了再洗就是,这洪灾遍野的,连肚子都填不饱了,哪里还讲什么虚礼?"说完又将孩子往自己的怀里顺了顺,捏了捏对方的脸,温柔问道:"你叫什么?多大了今年?"

  那个小家伙马上停下往嘴巴里塞东西的举动,抬头看洛浮夕,一双眼睛透着水汽,居然是无与伦比的清澈。
  年纪虽小,可声音洪亮:"我叫杜守承,重元三十六年生,今年七岁!"

  杜守承,重元三十六年,是先帝的年号,光听这名字,并非一般山野农民,回答的时候,不卑不亢,颇有几分教养。只是这个小身板,看着不过四五岁的模样,今年居然已经七岁了!着实叫洛浮夕惊讶。取这个名字的,多半家里有点才学,必出自于读书人家,只是常年温饱不足,或者因为这次水患严重,孩子们吃不饱饭,长得跟豆芽菜一般,确实叫他心疼。

  "守承念过书?"

  "恩!"大眼睛乌溜溜一转,很是自豪的回答。

  不想说道这里,那对面的老妇人居然呜呜的哭起来,身边的几个孩子见到老妇人哭了,也一并哭了起来。

  "老妈妈,这是何故?"洛浮夕不明就里,想来大概是戳中了他们的伤心事,一面着人取来干净的水和毛巾,让对方梳洗。"你们有什么难处,尽可说给我听,若能帮你们,我自当竭尽全力。"

  "大老爷有所不知……"老妇人擦干眼泪,对着洛浮夕娓娓道来:"……大老爷好眼力,一眼便看出我家小公子出自书香门第,不瞒大老爷,我家原本出自江淮明州郡,我是那杜家的老妈子,这些个跟着我的孩子,都是杜家的家生仆,您怀里的这个,便是杜家的独子,我从小照顾小少爷到现在。"

  听着,杜家,也是一大户人家,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正要开口问,那老妇人便解开了他的疑惑:"我家老爷原是重元年间的武官,立下赫赫战功的杜沛大将军。可是三年前新帝君登基的时候,不知犯了何事,我一个下人也不清楚,只知道老爷就此被罢了官,合家贬到原籍,也就是江淮,好在有几处田产,生活随不如以前那般风光,可也算过得不错……"

  前朝武官?杜沛将军?墨夜登基时被贬?
  洛浮夕仔细将这些逻辑过了一遍,又将这个号称立下汗马功劳的杜沛的名字搜索了,便知道了原委。
  这个在老妇人嘴巴里"不知道犯了何事"的事,大概跟墨夜的登基脱不了干系,他约莫记得,这个叫杜沛的确实是重元年间的将军,镇守的地方是渤海国边境,在吏部的簿册上,这些都有记载。从军二十余年,做到将军一职也算是有好几次战功,只是在墨夜与众皇子的夺嫡之战中站错了队,就此被墨夜罢了官,贬到原籍,居然是江淮五郡之人。

  老妇人摸完了眼泪,继续说道:"老爷被贬到故里,还有几处田产,虽然不得原先日子风光,却也不紧巴,……可是,没有想到,这新皇帝登基后,就对原先的武官们诸多苛刻,连下了几道旨意,那地方官府也借此大肆打压老爷,只有三年时间,居然一年不如一年,家道中落了……今年刚开春,便遇到了水灾,冲垮了河岸的祖坟……家业没有了,连祖坟也保不住……老爷就此一病不起……上个月撒手去了……"

  说话间,回忆了这段往事,老妇人又是啼哭起来。

  这道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的事,好端端一户人家,居然就这样落寞了。洛浮夕也跟着叹了口气,原先跟在旁边很是不屑的洪长亭也一起默不作声。听老妇人说到这里,那怀中的小孩杜守承也一并拉着洛浮夕的衣袖红了眼睛。

  "原来是这样……可是刚听老妈妈说,杜将军有一双儿女,那守承是儿子,他的姐姐,又是哪位?"

  这话不说还行,一提起来,杜守承终于忍不住的"哇"一声哭出来,鼻涕眼泪全部抹在了洛浮夕的衣服上。

  "乖,乖,守承不哭,怎么了?"

  老妇人边哭边解释道:"大老爷有所不知,这还是前话,后面还有……"

  还有更糟的不成?

  "老爷去了以后,那水灾越来越严重,家里的仆役见势纷纷辞工回家,就只剩下小姐少爷和我老婆子一家,结果那官府就来抓壮丁,说是要修河坝,每家每户必须出人,好些仆役都被抓走了,连着老爷家的儿子也要抓!——我家小姐在老爷走后,便男扮女装,为了讨生活方便,结果,也因此得祸,被当作壮丁抓去,一起做苦役修河坝了!这都走了有一个月了,再也没有见过小姐……剩下我们这些老的老,小的小,实在没有活路了,我想在北方还有一户亲戚可以投靠,只好带着孩子和小少爷一起往北走……"

  "不是还有老爷的家宅和田地么?"洪长亭不解问道。

  "哪还有什么家宅田地啊!田地早就被水淹了,那家宅……哎,官府说朝廷有令,要开仓放粮,官府的宅邸不够,就到处征地,后来官府的说,老爷家已经没有人了,便强将宅邸征了去,准备用作粮仓,说过了水患再还给咱们……可是,这水患还没过去,家里的就都要饿死了……您说说,大老爷啊,这青天白日的,哪有这帮强盗的行径?连条活路都不留给我们?"

  居然还有这等事情?洛浮夕心里愤然,这哪里是官府征地,分明就是强抢民宅了!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老妇人道:"原本还有几两银子,可是一路上走来,又遇到饥民,连带的一些细软也被抢了,这灾祸不知道如何过去,也不是兵荒马乱的年岁!竟全叫老爷家给碰到了!我老婆子带着这些个孩子,早晚要饿死在路上,饿死我不要紧,可是……可是小少爷是杜家独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小姐也不见了,我老婆子哪有颜面去见死去的老爷……"

  一代名将杜沛,虽有赫赫战功,可就因为站错了队伍,加上流年不利,居然招祸至此,实在让人嘘唏。不免多了几分怜悯之心。
  洛浮夕扶起了痛哭不止的老妇人,又拿了毛巾将杜守承的小脸擦干净。

  倒是这五郡官府,居然欺上瞒下,抢抓人修河坝不算,还昧着良心征用他人地基一事,恐怕不是因为要屯粮吧?
  历朝官府放粮,都没有强征别人地基的事。这五郡官衙倒是稀奇,难道这官府之地真的那么小?居然容不下这赈灾粮,还要占用民居?

  恐怕,是有人别有用心!

  "老妈妈,你且放心,这事,自有人会定夺,谁也不能无故占用你们的东西。我这有些个银两和干粮,你们且带去,早日找到亲戚投靠才好!"洛浮夕让洪长亭取了一个包袱,里面塞了碎银和几吊子钱,有又馒头,面饼等物,一并交到了老妇人手里。

  那老妇人一愣,从来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种荒郊野外碰到这般好人,竟激动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连跟几个孩子一起,要他们给洛浮夕磕头谢恩!

  "老妈妈,快起来!"洛浮夕素不喜这种大礼,也见不得旁人动不动就磕头谢恩。

  那老妇人看着杜守承,对洛浮夕支支吾吾道:"我一老婆子,带了这些穷人家的孩子们讨饭也是没话说,可是杜家小公子就要跟着我们一起受苦受难,我老婆子于心不忍,虽说是投靠亲戚,可亲戚也是一门穷人,小少爷跟着我们,自然是要下地干苦活,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这一路上,指不定就命丧他乡了……若……若大老爷还有一口两口吃食,可怜我们杜家最后的独苗子……我老婆子来世给大老爷做牛做马,求大老爷让我家小少爷,跟了您去吧!"

  说完,又是跪在洛浮夕面前,再也不肯起来了!

  那怀里的杜守承一看,忍不住又是哭起来,对着老妇人道:"嬷嬷,嬷嬷,你不要守承了?"

  "这……"
  路上碰到一伙人,居然就要将杜家小少爷丢给洛浮夕?天下哪有这种事?你卖儿卖女,好歹也要自己亲身的,银货两讫,可这杜家小公子也不是你老婆子的,怎么跟甩了包袱一般,就把他甩给他了?

  老妇人抹了一把眼泪,对杜守承道:"嬷嬷不是不要小少爷,是嬷嬷再也不能让小少爷吃苦,还没个活路,小少爷跟我们不一样,跟着这位大人好歹有口饭吃!"
  言毕,将那洛浮夕送给他们的包袱又还给了他,对洛浮夕恳切道:"大老爷你一定将我认作是不顾主仆情意之人势力人也没有办法,我老婆子若是有一口饭吃,可要将半口留给小少爷,可是眼下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求求大老爷,救救我家小少爷!"

  "你说你一心为主,那好,我问你,万一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转眼就把你家小少爷卖了呢?你就那么相信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老妇人道:"大老爷,你见到我们这群要饭的,也不顾我们是不是强盗或者小偷或者什么坏人,就跟我们坐在一起吃喝,难道大老爷不也是凭着这一眼的眼缘和直觉,就把我们当作了好人么?若您真要是个恶人,将小少爷卖了,那也只能是我老婆子对不起地下的老爷,来世做牛做马谢罪……就让老婆子我自己担了这些罪孽,赌一赌小少爷的将来吧。"

  这个老妇人,虽然是个下人,可是说话条理清楚,又是一番言辞达意的叫人无法辩驳。他虽然不想就此拦下这一桩事情,可是当洛浮夕抱着杜守承那具温热的,小小软软的身体时,居然有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亲切感,好像就此,跟这个七岁的孩童有了割不断的羁绊。

  那洛浮夕低头,见到擦干净脸后的杜守承,眉目清秀,眼里透着灵气,明明可以栽培成一代名士的,若就此从小在泥地里干活,放牛割草做个种地的,实在是浪费了这份灵性。不由心紧,将他怀在怀里,低声问道:
  "你嬷嬷的话,你可听到了?"

  "嗯!"脆脆一声肯定。

  "我呢,也算不做什么大富大贵的,你嬷嬷看不得你就此做了农户,想让你跟了我,可也只是暂时跟了而已,不算做卖了你,你若愿意,等我回到原地,便将你寻个无儿无女的好人家,书香门第,当作儿子,这一辈子也不会愁吃喝;你若不愿意,随时都可以走,我们没有契约关系。这话,你可听得懂?"

  七岁的孩子,要说全懂,是不太可能的,可这个孩子懂事时,老父亲便被罢官了,也算看懂了世态炎凉,居然点了点头。

  洛浮夕很郑重的问:"那你是愿意跟我走?还是跟你老嬷嬷走?"

  杜守承低下头,想了想,看了一眼老妇人,又看了看洛浮夕,寻思片刻,低声道:"我信嬷嬷的!"

  孩子的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话音刚落,便紧紧抱着洛浮夕,小脑袋往他怀里钻,眼睛里还噙着泪花,却再也不肯跟准备离开的老妇人告别了。

  洛浮夕将孩子抱起来,心想这个小家伙倒是有几分意思,可算得是胆大包天了,他洛浮夕万一要是个坏人,就那么简单的把他卖了,他估计也不知道。

  小家伙被洛浮夕从怀里转手给了洪长亭,将他抱到马车里休息一会儿,随后便跟老妇人等人告别。

  "老妈妈,既然这样,多这个孩子,也便是我有缘,若你今后遇到他的家人,如果想要让他回家的,但就去京城长安街的一处叫【罗家茶铺】的茶馆里寻我,我姓洛。这个包袱里的东西,你们还是再带着上路吧!"洛浮夕将银钱和干粮的包袱又塞到了老妇人手里。

  老妇人此时感激涕零的不知如何是好了,只道那是上辈子积德,修来的福分,在这个时候遇到了洛浮夕,并一个劲的说记下了,记得洛浮夕原来姓【洛】,只是再也不肯收下这沉甸甸的包袱,对洛浮夕再三推辞道:"洛老爷已经帮我老婆子收留了小少爷,我老婆子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人,这一路又有多少凶险也不自知,带了这样华贵的包袱反而要叫贼人盯了去,大老爷,我是再也不会收的!"

  老妇人说的没有错,带了银两,反而要被别人惦记了,也罢,他从口袋了掏出四五天份额的干粮,递给老妇人道:"既然如此,就把这些吃的带走吧!"

  老妇人见此,再三向洛浮夕拜别,朝远处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杜守承,恩,第一次出现的人物。
这个小家伙呢,哈哈,日后可是一介栋梁啊,这里用一章的字数交代了此人的出生是跟后文有关滴~~


47

47、四十七 祭奠 ...


  四十七.祭奠

  洛浮夕回到马车里,洪长亭已经给小守承洗干净脸了,孩子躺在软座上,居然没有半分防人之心的合上眼睛酣睡,许是这一路,都在荒郊野外度过,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所以在全身心放松以后,感到了马车里的温暖,裹了干净的毯子,居然睡得香甜。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拂过孩子的微微翻起红润的脸颊,听他在梦里均匀的呼吸,心中突然一热,这份祥和与宁静自打他被迫被招进宫后,便不见了,待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居然有了一种想要保护他的感觉。

  将小守承抱在自己的怀里,对着上马的洪长亭道:"走着,去五郡之一明州郡看看,这杜家老宅是不是真的被征用了!"

  "是!"洪长亭等人整装待发,朝着下个目的地行去。

  *************************

  明州郡,是江淮一带靠近河坝最近的一个郡县,洛浮夕进城的时候,多了许多灾民,沿路在大街上乞讨,那郡府官衙的大门紧闭,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官兵,却不见大门敞开发放赈灾的银米。

  绕了两圈,终于在一处街口,寻到了卖衣服的店铺,可是生意萧条。
  洛浮夕差洪长亭进去选两套小孩儿穿的衣服,衣店的掌柜见到有生意做,连忙将洪长亭让进了店铺,不一会儿,便又眉开眼笑的送人出来。

  "大人,选了几套衣服,应该可以给杜家小少爷穿!"

  "恩。"洛浮夕将杜守承唤醒,给他换了刚买的衣服,不大不小,居然刚好,重新装点一番后,这才颇有几分了富家公子的气势。
  "这才像杜家将军的后人嘛!"微笑着帮他系好要带,披上马甲,转了两个圈,倒像是个书香门第出来的小童生。

  那杜守承左看右看,腰饰佩带一样不少,那花里胡哨的虽然好看,却不是自己喜欢的。遂拧了眉头,一张小脸凝成苦瓜脸。又觉得不好意思,只是将眼睛飘到窗外,直盯着洪长亭。

  "嗯?怎么了?小了?"

  "不小。"

  "那是不合身?"

  小家伙摇摇头:"也合身。"

  "那我怎么看着,你这个小鬼头不高兴啊?"洛浮夕捏了捏对方的粉脸。

  杜守承嘟嘟嘴,指了指外面的洪长亭说:"守承要穿跟那个大哥一样的衣服!跟我爹爹一样帅气舞刀弄剑!这件衣服太秀气,红红绿绿,跟个大姑娘似的!"

  "噗!"洛浮夕瞪大眼睛,看着还没有自己腰高的小家伙很是义愤填膺的对着自己发牢骚,原来他也知道是帅气逼人,什么是跟大姑娘一样的秀气啊?

  想来也是,杜沛常年征战,练家子出生,全家最多的都是战袍,哪里会有这般花哨的衣服给自己的孩子穿,这杜守承小小年纪,居然不爱小孩子喜欢的红红绿绿,竟要跟洪长亭一样打打杀杀?所话说的什么种出什么人,也是对的!这武将的孩子,也有他们的血统,喜欢拿刀拿枪。
  看来这个孩子,将来长大估计会跟他老父亲一样,堪得上是能够挑大梁的将军候选人一枚了!

  洛浮夕摸摸他的脑袋,蹲下来说:"那你告诉哥哥,你长大了,想做读书读的好的,还是跟你爹爹一样,镇守边疆,做以一敌十的大英雄?"

  不出洛浮夕所料,杜守承想都没有想,直接坚定的高声回答:"杜守承要做跟爹爹一样的大英雄!"

  孩子的天真让他不由笑出生来,拉过他的手:"好,那哥哥也答应你,让你跟着洪长亭哥哥学功夫,将来做以一敌十的将军!可好!"

  "好!"小家伙抱着他,跟牛皮糖一样的不下来了,洛浮夕笑着将他抱起来,指着洪长亭道:"这个是洪大哥,就是你的师傅,等下再让他帮你置办两件好行动学功夫拳脚的衣服。"

  "谢谢浮夕哥哥!"

  "乖!"忍不住的低下头,在他的脸上轻啄了一口。小家伙细皮嫩肉,可比那皇宫里头的那个家伙好亲的多了!

  弄完这些,又对杜守承道:"你告诉哥哥,你家怎么走?哥哥想去看一看。"

  "恩!"小家伙点点头。

  洛浮夕对洪长亭挥手,示意队伍前进:"走,往杜府一趟!"

  ****************************

  那杜沛将军的老宅在城外的郊区,离明州郡的府衙隔了十万八千里,占了一块上好的地基,那老宅子造的颇有几分气势,车队在门前听下,见门梁上的匾额居然换不是【杜府】二字。又仔细一看,写了【明州郡府代办驻地】。

  洛浮夕指着那出宅邸问杜守承:"你没有带错?这真是你家?"

  杜守承猛然点头,并不像骗人的样子,突然眼睛一亮,指向了门口一处堆杂物的角落,大喊:"——我家的门牌!!!!!"

  门牌?
  洛浮夕伸头探看,果真是!不过不是什么门牌,就是那块原本应该挂在门梁上的杜府匾额,上面公正书了隶书两字【杜府】!

  呵,将别人的房子征做共用,居然连匾额摘下了,都懒得扔远一点?

  堂堂【杜府】变成了【明州郡府代办驻地】,青天白日的,居然这般没有王法了。杜府明明就建在郊外,占了瞎眼的也知道是一块好地的地基,真要是被征做了官用,哪有好好的城里不放,偏偏将银米往郊外送的道理?根本就无法看管!

  洛浮夕招洪长亭前去问个清楚,洪长亭得令下马,装作一过路的走到杜府门口,即被门口的衙役拦了下来,洛浮夕在远处,怀里的杜守承瞪着眼睛,嘴巴嘟得老高,一双小粉拳握得颇紧,愤愤地像是要吃人的样子。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洪长亭便回来了。

  "如何?"

  "下官给了他们一甸银子,说自己原是杜府的家仆,如今回来探亲,询问那管门的怎么杜府不见了,他们说,是杜府全家犯了事儿,宅邸被抄家充公了!"

  "什么?充公?"这个说法,跟那老妇人说的不同。

  那杜守承听到了,连忙回答:"他们说谎,我明明听到他们说是因为什么公事要借用我们家的!用完就还给我们!"

  杜守承年纪小,自然不会明白这里的原委,被他们借用过去的宅邸,还能还给你?
  异想天开了,但是有这份胆子,在杜沛将军死后又落井下石的,估计也不是泛泛之辈。一般的小官员,还不至于有这份胆子敢动前将军的宅邸。

  "他们还说什么?"

  "给了银子,口气道是变了,只说这地归郡守张大人了,叫我没事早点离开,不要问东问西,以免惹祸上身!"

  郡守张大人?明州郡是五郡之首,这个郡守好大的派头!杜府的地都从姓杜的,变成了姓张的了。若要说他朝中无人,洛浮夕还真是不信了。可见,墨夜的猜测没有错,历代水患,朝廷拨粮拨款,总有些折损,也有一些不法的,贪赃的,揪着这个由头拼命的给自己捞好处。这会儿瞧着杜府的大宅子不错,就借口【借】了去,赶明儿他瞅着皇宫不错,也给【借】了去了?

  "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洛浮夕寻思片刻,道:"我们走的快,那些个文官腿脚都不济我们,走的慢了些,我们这一大队人马,自然不能在这里久留,难免会叫人看出端倪来,就算呆着,也差不到什么要紧的东西,不如赶我们的路,先去南疆祭祀,——你寻几个信得过的人给我,装作逃难的百姓,混在灾民群里,替我看牢这些个五郡郡守,特别是这个张郡守!不过一个月的时候,等我们回来的时候,该放粮的放粮,该修河坝的也差不多该修完了,到时候,再做裁夺!切要他们记下这些官衙的言行!"

  "可是这些,不是应该有那上头下来的五郡特使监督么?"

  洛浮夕一笑:"这帮子书呆子,虽然为官清廉,相信他们不会就此被收买了,可难保他们做事死板,不会灵活,只当是奉行帝君的命令,这五郡早就接到圣旨,必会对这些特使有所防范。不然,你说帝君让我取道江淮而过,是什么道理?"

  "所言极是!下官这就去办!"

  于是乎,洛浮夕在继续往南走之前,留下了五个靠得住的人,都是洪长亭保举的心腹,个个出身贫寒,最恨官官勾结,鱼肉百姓之徒,混在了灾民的队伍里,天衣无缝。

  ****************************

  队伍越往南,春意便越盎然,轻车简行,再快马加鞭的行了十日左右,便到了与洛水一江相隔的南疆边境,洛浮夕最终的目的地。

  天朝和洛国,古往今来地界分得清楚,两座大山,中间一刀劈开,尚不知是何年月,恐怕是上古洪荒年代就有了这一刀,随着年年岁岁,中间的山谷迸流不休一条硕宽的山涧河流,这河水慢慢涨一点,涨一点,从小河变成了大河,又从大河变成的大江,江水滔滔,最宽处有千米,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那两岸山峡高耸,是天然的守防屏障,两处的军民要想渡河,都是难处。两岸山峦叠翠,又有仙雾缭绕,鸟兽齐鸣。那中间截流的江,便是洛水,过了这水,就是洛国的地界。
  两岸的山峦,洛国的那座,叫南洛山,天朝的这座,叫北洛山。这一出南疆边境,属于广南郡,就在这北洛山山腰的空旷平地处,郡衙已经设好了一处祭祀的祭台,搭起了路祭的棚子,扬幡设旗,凭吊对岸逝去的洛国国王。

  这一路上,越是靠近南疆,洛浮夕的话语便越少,到了最后,在地方官员的陪同下,登上北洛山的祭坛时,居然连着一日,都是沉默不语,收敛了脸上的喜怒哀乐。

  这有洪长亭知道,洛浮夕的这个举动,是因为承载了太多的悲痛,他又何尝不是?

  远目所及,对岸一望无垠的良田牛马,偶有零星一点两点的农舍,隐约在自己视线可以看到的地方。他想努力望见一些人,熟悉的场景,可是偏偏不得所愿。
  王宫就在山的后面,可山后面还有山,他看不到金色绚烂的屋顶,看不到一色温婉的桃林,也听不到亲人的说话声。脚下这条蜿蜒曲折的大道,就是当初他跟随姐姐,带着子沐一齐前往天朝帝都的必经之路,这一路,他所见到的,也是这般的季节,微风和煦,春山如笑。可如今物是人非,尽管,中间只隔了短短一年。这一年里,他失去了最爱的老王父。

  陪同他一起祭祀的广南郡郡守在他的身后道:"大人,吉时快到了,洛国也派遣了使臣前来祭祀,一并感谢帝君的恩典,您要不要见一下?"

  "自然!"
  洛浮夕心里是高兴的,他收了所有的情感,此刻却是有点迫不及待,他有一年没有见过故里的人了,这使臣,说不定还是自己认识的。

  可当郡守将两名使臣带回来的时候,洛浮夕却发现,这两个人,他根本就不认识,并不是王父生前在宫中的大臣。

  这两位面容生疏,虽然说的是一口洛水方言口音,很是地道没有错,可却没有一种亲切之感,对于洛浮夕也是行了大礼,颇为客套和恭敬。

  "两位大人,我在洛水的时候,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二位?"
  洛浮夕狐疑的问,又朝洪长亭看了一眼,发现对方也跟自己一样,一副很吃惊和意外的表情,看来也不曾见过。

  站在前头的一个使臣道:"下官是今年才被封为司仪礼官,王子殿下深居宫中,所见的都是位高权重的老臣,尔等小官,又怎么会都见过呢?"
  他笑得颇是意味不明,好像对于洛浮夕的这个疑问,早有准备一般。

  可这话里,没有半分叫他驳回的道理,说的很在理,那么多人,他洛浮夕怎么会所有人都看到,都认识呢?
  洛浮夕尽管心里满是疑问,对这两个人总有分不安的感觉,可眼看祭祀的时间已到,也不便再说什么,就此作罢。

  "吉时到,洛大人,拜别您的王父吧?"礼官在后面喊道。

  洛浮夕对着高高的祭台,对着苍天,对着洛水,对着那看不见一丝一毫的王宫的方向,郑重的跪在地上,怀着满腔的无奈和哀情,朝着南方叩拜。

  礼毕,又拿出撰写好的祭文,隔着远山,大声疾呼:

  "维:
  天华四年,春至洛水江滨,王父洛水为主,葬于南洛又南,儿浮夕奠以文祭,未见父终面,隔千山万水,加急奔野半月,迟矣。呜呼哀哉。
  哀父勤勉为政,辛劳一世;责子不孝不守,未及一面;
  儿时教导体恤,爱子尤佳;兄姐共度天伦,不过廿载;
  王父心念洛水,日夜不休;终得屙疾时晚,天地为塚;
  思父尤胜昨日,血泪满巾;睹物食不下咽,隔山阻海;
  子且叩拜北山,为父送行;恕儿帝命加身,不孝减寿;
  天地神明可鉴,呜呼哀哉,——尚飨!"

  洛浮夕言辞柔和,说到动情处,几次哽咽,听得旁人也一并偷偷掉泪。
  那面对亲人的逝去,却错过了人生最后一面,想要送他最后一程,也只能隔着高山流水,在一处虚有的地界做个摆设,敬不得最后的孝道,权当做已经见过的心情,和后悔懊恼,又无法发泄表达的苦楚,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存文了,明天不更了吧~~远目~~码字的干活。8号回来。
对此文文章走向问题,有啥桥段想看的,可提一提的说~~= =+
谢谢各位亲的留言。and,文案已改,可大胆猜测下剧情,嚯嚯。


48

48、四十八 洛国乱政 ...


  四十八.洛国乱政

  洛水国主的路祭要摆大概半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洛浮夕都住在广南郡的驿馆。而那两个洛国来的使者也只是恪守自己的职责,并无半点想要跟洛浮夕交流沟通的意思。洛浮夕几次借着广南郡守设宴款待的由头,想跟洛水的旧部一叙,那两个人居然寻了好些个理由拒绝,分明有躲着洛浮夕的意思。

  身为洛国子民,与在外的王子一年没见,怎么还能就此躲的远远的,好像见了瘟神一般?洛浮夕百思不得其解,借问洪长亭的感受,主仆二人居然如出一辙,那洪长亭细细一想,找到了可疑之处。

  "大人,下官想到了!"洪长亭在洛浮夕耳畔道:"去年国主就身体不得好,远房的王族便进宫来伺候国主,传闻公主跟那远房的不知道为什么,起了矛盾,据说是为了立下任国主的事……"

  "你早年就在南疆,如何知道这些?"
  洛浮夕问。洪长亭被他爹爹洪宝生养在天朝境内,不然恐怕也免不了一场战乱,指不定已经命丧黄泉了,那洪长亭拿的户籍是天朝的南疆户籍,早就离宫多年,如何得知宫里的事?

  "我在南疆,自然有亲友接应,那宫里的事,时有耳闻,大人请放心!"

  "我不是担心你,而是实在不明白,这好端端的,立国主是王父的嫡亲子嗣,这点没有疑问。就算我不在洛国,还有姐姐沉曦公主,洛水不跟天朝一样只传男嗣,公主一样可以成为女王统领洛水,有什么好争议的?"

  "……这个……下官就不清楚了,下官的父亲在南疆有旧友,据他们说的,那远房王族出来一个什么小王叔,好像不满沉曦公主继位……"

  "居然有这种事?"前后一联系,这事便再清楚不过了,那连个从来没有见过面,并且躲他三万五千里远的使臣,估计就是那什么【从来没有见过】的小王叔的人了?可偌大的王宫,沉曦公主自己不能做主,还让这个王叔逼宫了不成?

  那么想着,心里着实紧张了起来,拉着洪长亭道:"这事不妙,你赶紧寻你的旧部,问个清楚,我怕沉曦公主在洛国有危险!"

  "下官这就去!"

  洪长亭出门的时候,杜守承睡在里屋的床上,这些日子,小家伙一直跟洛浮夕同吃同住同睡,晚上睡觉的时候还不老实,拼命的往他身上凑,好像当自己是奶妈子一般。
  走到窗前,小家伙正睡得舒服,这些日子好吃好睡,脸上倒是又粉嫩了,圆嘟嘟的分外可爱,得空的时候,教他读书写字,有时候又让洪长亭教他拳脚,小家伙很是争气,也很用功,没几天就能背出一大段的文章,又是颇有耐心跟洪长亭刷刷猴拳。看他这个样子,想来十年后,也必是文武双全可堪重任吧!

  洛浮夕轻柔的将被子盖好,手触及了对方的小脸,却发现小家伙在梦里眉头深锁,眼皮一跳一跳。

  做恶梦了?
  洛浮夕轻抚过对方的背脊,想让他脱离噩梦的困扰,可小家伙似乎闹得更加厉害了!拼命的挥动起爪子来,嘴里不清不楚的喊道:"姐姐!姐姐!"

  姐姐?杜家女扮男装被拉去做壮丁修河道的杜三娘,至今不知是死是活,在离开五郡的时候,洛浮夕也一并让部下去暗自打听了,兴许现在已经找到了杜三娘也说不定。

  "姐姐!!别抓我姐姐!!!"

  小家伙突然在梦里大喝一声!也把自己彻底惊醒了!
  杜守承的额头渗出细细的汗水,在瞪大眼睛后看到了洛浮夕的脸,一把扑到了他的怀里:"洛哥哥……守承做梦了!梦到了姐姐!"

  "守承,不怕,乖,我知道……我都知道。"
  将杜守承一把抱过,洛浮夕没有再撒手。离开亲人之痛,他自然知道,都知道。

  *********************************

  广南郡的大街上,有一家青楼,唤作【南香楼】,里面颇有几分异邦情调,在广南郡很是出名,据说是因为那里的姑娘为了招揽生意,把装束都改成洛水国的样子。都说洛水的姑娘颇多绝色,比中原的秀气几分,尽管那【南香楼】的姑娘都是假冒的洛水人,可依旧生意兴隆,门庭若市,招牌面前,车如流水马如龙。

  这一日晚上,【南香楼】门口停了一架广南郡郡府的马车,下来三个人:广南郡郡府的参事,京城守卫军军爷洪长亭,以及,礼部侍郎洛浮夕。

  参事大人一看便是这里的常客,南香楼的老鸨见到参事笑逐颜开,亲自在门口迎接。那洪长亭和洛浮夕,也一道进了【南香楼】。

  富丽堂皇的大殿上,居然都是洛水建筑风格的装饰,这让洛浮夕觉得全身不舒服,很是有侮辱他母国的意思,连洪长亭都脸色铁青。可不明就里的老鸨还以为这两个生面孔是因为从来都没有来过烟花之地害羞和紧张,一边一个劲的使出浑身解数招揽姑娘们伺候二位。

  大厅里做的都是广南郡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个曾经在官场上应酬的,看到了洛浮夕,倒觉得很是意外,不由凑在一起议论纷纷,声音虽小,可还是被耳尖的洛浮夕听了去。

  这个说:"啧啧,你看,这不是那个看着一本正经的侍郎大人么?"
  那个说:"啊啊,想不到啊,原来也那么色啊。"
  这个说:"哎哎,男人嘛,跟你我一样,当然要寻寻乐子,不然岂不无聊?"
  那个说:"诶诶,细皮嫩肉的,这自己都比南香楼的姑娘水灵了……"

  洛浮夕抽了抽脸皮,只当怎么都没有听见,一咬牙,便让人带着拐上了二楼的偏僻包厢。这群老色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幸好早有准备,还是洪长亭聪明!

  *************************

  原来,今天洛浮夕逛这烟花之地,不是来寻花问柳喝花酒的,而正是有必须处理的一件事。
  那洪长亭早上找了旧部来,不问不知,一问就出了纰漏了!

  那洛浮夕的王父自去年冬天生病不起后,沉曦公主伺候左右,又不知听了谁的谗言,居然将那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王族接近了宫里,说是身为叔伯,要帮着沉曦公主一起处理宫里的公务,也不知道是不是王父脑子烧糊涂了。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王叔一来,干上了瘾,舍不得走了!?

  老王父的病,也再没有大好的迹象,结果不过挨过了年,便撒手人寰了,更叫人气急的是,临死前连国主的继位者的公文都没有写好。这可让这个从来不来往的王叔得了空了,尽管公主是唯一的子嗣,可那王叔偏偏说,王父死之前口头承诺,要王叔继位!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偏偏这大半年的时间里,王叔很是精明的将军队笼络到手了,这一下,公主想要名正言顺的赶他走都不可能了,结果就变成了一出可笑的闹剧:朝廷上两帮人各司其主,纷纷不愿意让对方上位,现在基本上,就是公主和王叔一起处理公文,也导致了如今洛水国国内一片混乱的局势。

  听完这个消息,洛浮夕大吃一惊,他不相信王父会不立沉曦公主为裹住,恐怕是这个什么莫名其妙的王叔的狼子野心,从中作梗!他不敢去想,难道王父的死,也跟这个人有关不成?

  这个王叔,带了一家老小,就这样堂而皇之的住进了王宫,还将自己的妾氏也接到了宫里居住!

  "那个王八蛋还说,沉曦公主早晚要嫁作人妇,这样的话,岂不是让洛水都跟别人姓了么?恬不知耻的在朝堂上,公然挑衅公主,让公主放权,然后给她寻一户贵族风光的嫁了!"

  居然有这种无耻之徒?

  洛浮夕一抬手,将桌子上的茶杯打落在地,杯子便被狠狠摔碎在地上。
  洪长亭也被吓了一跳,劝他息怒之后,又道:"沉曦公主知道大人要来南疆祭祀,所以想着,要不要寻个机会见上一面?"

  "当然要见!"
  一年没有见到王姐了,又得知她此刻尴尬的处境,虽然姐姐并不羸弱,可面对被控制住的军队和来路不明的王叔一家,没有有力的支持,恐怕也是不容易的事。

  洪长亭又道:"只是,现在我们在驿馆,出入都有人盯着,没有帝君的旨意就见洛水的王族,似乎不容易。若要让有心的小人看到了,说不定还会参我们一本,说我们有通敌叛国的嫌疑,您看……"

  洛浮夕点点头,这点没有错,墨夜哪怕以前再对自己好,也指不定哪天对自己不好了,到那个时候,众矛头都指向了他,不死也难。

  于是心里生了一记,要想公然见沉曦公主,又不通过官方途径,而且没有旁人跟随和探听,更能将沉曦公主藏的好好的不露出破绽,那么就只有一个方法了。只不过,要让沉曦公主受委屈了!

  洛浮夕的这个方法,就是在【南香楼】的包厢里,偷偷与潜入南疆且化妆成南香楼姑娘的沉曦公主见面。

  早些时候,已经有旧部暗暗安排妥当,这广南郡的郡府参事,就是洪长亭的亲戚,如此一来,也不过是瞒了别人,将洛浮夕看做是好色的烟花之徒,在【南香楼】图一时快活,绝对不会想到洛国的公主会屈尊降贵,由这个途径跟洛浮夕密谋。

  ***************************

  三人进了包厢,那参事得了洪长亭的好处,便退出去了,隔了一盏茶的功夫,带着一个低头含羞的姑娘,进了房间。

  这姑娘虽然衣服花俏,可周身的气质与其他女人不同,洛浮夕不用看也知道,这个低头走路,不让别人看清楚样貌的姑娘,就是他一年没有见的姐姐沉曦公主!

  "大人,你们慢聊!下官去门外把守!"
  洪长亭带了门出去,这小小的房间里,便只剩下了沉曦公主和洛浮夕两人!

  一年前,那个月黑风高之夜,也是这样的小小房间,子沐在外面把手,洛浮夕跪着请沉曦公主逃回洛国,如今,还是他们两个人!

  "姐姐!"他忍不住内心的澎湃和激动,几乎要大声的喊出满腔的情感。

  "嘘!别声张!叫我姑娘!"沉曦公主理性过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在她面前,洛浮夕无论如何,都不过是一个年幼的弟弟。

  再抬头四目相对时,往昔一幕幕的在眼前回放,欢乐的,悲凉的,生死离别的,再聚首的……姐弟二人从来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窘迫的情况相见,而见面的时候,彼此的身份迥然不同,且早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他们共同的父亲没有了,又面临着国破家亡的情形。
  两个人都感到,这短短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那眼眸里,再也看不到彼此童年时候的单纯和清澈了,刹那芳华,好像都老了好几岁。

  稍稍镇定了彼此的情绪,那沉曦公主,眼角婆娑,将洛浮夕一把抱住,哽咽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洛浮夕和沉曦公主此时并不是单纯的叙旧的,虽然姐弟两人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可眼下要紧的,还是处理必须处理的事情。

  ——
  洛浮夕走后,洛国在沉曦公主和王父的治理下,确实开始百废待兴,兴兴向荣起来,可好日子还没有进入正轨,王父便得了疾病,下面的事情经过,跟洪长亭说的几乎一样,没有再说的必要。

  只是有几个问题,洛浮夕还是不明白。

  一,这个远房王族到底是什么来历?是否真有这样一支族系?

  那沉曦公主,也是深感疑惑的。她说:"族谱里,确实有那么一族人,住的离的远了一点,平时没有来往,连祭祀朝贺,也不过是派了家仆前来。不知道为什么,王父病了以后,就想到了他们,一定要他们进宫伺候,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连沉曦公主都没有见过的王叔和王婶,他洛浮夕,自然也不清楚了。

  二,为什么王父在临终前,不立公主为王?那王叔嘴巴里说的【口头承诺】,是不是真有其事?

  公主解释道:"这点,恐怕谁也不知道王父是怎么想的了,他迟迟不肯提立嗣的事,难道我能逼他不成?而看这个王叔在朝臣面前颇有威信的样子,如果没有王父的首肯,怕也掀不起风浪,王父生前什么也没有对我说,对此我表示很疑惑,这个王叔跟王父之前,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三,如今,局势到底如何?

  对方叹了口气:"正如洪长亭所知道的,王叔来历不明,可偏偏得了军队,赶他走也不行,他对我,一样没有什么办法,如见眼下事物烦乱,两帮人谁也不服谁。我们的母亲,因为王父一去,哭伤了身体,躺在后宫多日,也再没有半点力气跟他争了,若长此以往,恐怕是天要灭我洛水了!"

  王父仙逝,王后又累倒在后宫,无人主持大局,若真如此,洛浮夕和沉曦公主两个人,便是整个洛水罪人了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沉曦公主好像记起什么似的,对着洛浮夕突然道:"你出城的时候,带消息给我,要我帮着查一个叫【莲花】的女人,我们宫里自然没有,可你说巧不巧,这个王叔他有个妾氏,似乎很得宠爱,她叫【莲姬】,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还有场考试……悲剧TAT……
看到新闻里明天的两会……偶只想说:两会领导知不知,小太要挂东南枝……%>_<%


49

49、四十九 周旋官场 ...


  四十九.周旋官场

  公主道:"这个王叔他有个妾氏,似乎很得宠爱,她叫【莲姬】,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洛浮夕的一怔,直觉告诉他,这个【莲姬】,似乎不简单。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居然将这出蹊跷的事情全部穿在了一起,莲姬,赵阁老,王父,这个莫名其妙的王叔,还有突然在王父病重时被接进了宫!

  谜团在洛浮夕的脑海里盘旋,越来越大,而事情的真相又看着扑朔迷离,他一个外人,什么线索也没有,暂时无法得知这其中的奥秘,为在冥冥之中觉得,此事不那么简单,似乎,这个【莲姬】,就是关键!

  "这个莲姬,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公主想了想,"说来奇怪,这个莲姬,平时总是拿黑纱蒙住半边脸,露出一双眼睛,这双眼睛很漂亮,一看就知道是个美人,难怪王叔那么宠爱,只是她在外人面前,从来不摘下来,任何人都没有看过她的真面目。"

  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
  他皱了皱眉头,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这个女人那么特别?我到想见一见了。"

  沉曦公主想了想:"这个女人,对我到是有几分客气,行为举止也很大气,不像那王叔一般粗俗,只是在见到母亲的时候,眼里总是有一种捉摸不透的情绪,我也看不住,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你若想见,也要寻个恰当的理由和机会,如今你我相见,都要这般偷偷摸摸,更别说堂而皇之的见这个莲姬。"

  "说的极是,不说这个莲姬了,我到想知道,你有何打算没?"

  沉曦叹了口气道:"如今军队全被王叔操控了,我也没得到任何遗诏,王父一去,都说自己才是继承人,而我又是女儿家,更叫那帮人抓了把柄,历来,若是王族还有男人,总要先考虑男人的;没有一个男人了,才会考虑女人。又说我年纪尚轻,我纵然能让文官们都站在我这一边,难保有一日王叔彻底反了,拿军队开路,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就算是拼个你死我活,我也断不会把国土让给他不明不白。"

  "有你这句话,浮夕就放心了!"洛浮夕下定决心道:"他不过是倾国所有,凑个几万的大军,可你别忘了,我们还有帝君这座靠山!"

  "……你的意思是?"

  洛浮夕微微一笑:"只要王姐肯下书,语气谦和诚服,以属国臣子之意,请求帝君公正裁夺,若王叔不服,便叫天朝铁骑护送姐姐坐上王位!"

  沉曦眼里闪过一丝希望:"你那么有把握?"

  "当然。"洛浮夕对沉曦缓缓道:"对于墨夜这种自负的人来说: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总好比对付一个强势有野心,且真的靠军队逼宫成功的男人,要简单的多!他自知我们这一系的人的主力,可对于王叔,他就摸不清底细了,假如是王姐你,会选择谁为王呢?冒险,还是不冒险?"

  答案不言而喻。自然是不会冒险了。
  沉曦公主对眼前这个自信的少年微感吃惊。她从来没有想过,一直听话乖巧,且不喜欢谋事当权的弟弟,如今居然变得如此冷静,看问题的角度也是如此透彻!
  这一年里,到底发生了多少事,让他成长的这样快?

  洛浮夕又道:"所以姐姐,赶快上书朝廷,寻求帝君的保护,而我,也会在帝君面前力保姐姐平安无事,顺利登位。而在这段时间,切不可强出头,不能逼的对方逼宫,只要跟他不温不火的周旋一段时间,等候佳音便是!"

  沉曦公主点点头:"余下的,我自会料理妥当,事不宜迟,现在就送加急急报!"

  ************************************

  在广南郡小住的这些日子里,洛浮夕一直除了祭祀,也结交了一些广南郡的官员,送之大量的财帛金银。他在官场大半年,自然知道这些官内的小九九,对于钱财,他从来不吝啬。朝中的二品大员侍郎大人,如此高看偏远山地的六七品小官,对于这些人来说,是没有想到的。按照原来的规矩,朝廷来人,都是等着他们来巴结,哪有他反而体恤他们的道理?这到叫这些小管们受宠若惊了。

  今儿个设宴款待,明儿个听戏同乐,玩了还不算,还有的拿回去,一时间,广南郡驿馆的门槛,几乎都被踏破了,这是个大好的机会礼尚往来,哪有不应承的道理。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
  洛浮夕到也大方,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他知道,如今再广南郡打撒钱财,打通关节,早晚会让墨夜知道,所以索性敞开肚子,开天窗说亮话了。

  洛浮夕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以后要广南郡的官府,多多关照洛国,别没事闲的慌,就去骚扰洛国的子民,刮点油水下来。洛国不富裕,没有那么多钱,养活自己都难了。
  另外一层,则拿不到台面上来说了,洛浮夕只让心腹们偷偷的在深夜敲开官员们家的大门,塞进一封信。

  信里的内容也通俗明白,就是请各位帮个忙,若有一日洛水搞内耗,请千万要派人保下自己的姐姐沉曦公主,且不要为虎作伥。

  眼不瞎的都知道洛浮夕在帝君面前的地位,这位红人的要求,自然不敢怠慢,何况洛国发生了什么事情,作为最近的广南郡,怎么会有不知道的道理?这本是别人家的家事,他们管不着,如今洛浮夕一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纷纷立誓不掺和洛国家事,只是那洛国公主想要谋求个什么政治避难的话,他们当然乐于接受。

  反正,用的不是自己家的钱。不过多占个地方,多个碗的事。

  除此之外,洛浮夕还将广南郡的角角落落都摸了个清楚。广南郡与洛国接壤,两座山峦成为天然屏障,易守不宜攻,洛浮夕在洛国做王子的时候,一二十年里,镇守广南郡的是骁勇善战的大将军佟四九,如今这个老头儿年纪大了,动不得真刀真枪了,便也退休卸甲归田。将这个世袭大将军的位子给了他的儿子佟初五。这个佟初五,含着金汤勺出生,老爹赫赫战功,一生下来就注定是世袭的铁帽子将军,也就生性放浪形骸,压根没有佟老将军的气魄和能力,只是对象是洛国这种小国,所以广南郡一向风平浪静。

  墨夜虽然知道这个家伙是个草包,可因为他爹佟四九尚在,跟他一起住广南郡,加之洛国兵力不足,也便不好再说什么,只让这个草包过着潇洒日子。若要把放在敦煌或是胡奴这种穷凶极恶的对手下,估计边疆早就告急了!

  洛浮夕自然也不会漏了他,这个可是他的重点拜访对象。广南郡的人多少知道这个风流子的品性,几分鄙夷,素不屑与这种酒肉饭袋打交道,可这洛浮夕一视同仁,给佟初五的礼物还厚重了许多,这个佟初五因为早先在官场吃了蒙鳖,没想到这个侍郎如此大气,大有惺惺相惜,英雄见英雄之感,对洛浮夕佩服的五体投地,只差结拜兄弟了!

  "还真是个草包,见钱眼开!"从佟将军府出来,洪长亭在马车里回想着这个大腹便便一脸横肉的家伙,不由觉得一阵鸡皮疙瘩起来。

  洛浮夕笑道:"怪不得他,广南郡是最南的地方,天高皇帝远,穷山恶水的,哪有什么好东西,也没有什么油水,镇守边关那么多年,只能去山上打打野味补补油水,见了那么精致的玉器古董,还不眼睛都直了?"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大人要把那么贵重的东西给他?那郡守都没有那么多的。"

  "不一样。"洛浮夕拍了拍洪长亭的肩膀:"一个管公务,一个有兵权,那南洛关的大门,可是这个人守的,郡守再精明,聪明,都没有办法出关,还不如这个草包!"

  洪长亭一拍脑门,了然了。
  "大人所想的周到!"

  说话间,马车到了驿馆,一进门,居然看到了当初派往五郡明州郡的卧底派来的小吏了!

  这个卧底是多日前,洛浮夕让他乔装打扮,混进城的,专门暗查明州郡郡守张大人的,约定已有什么情况即可派人通知,那小吏见到洛浮夕,忙取出一份密信。

  洛浮夕知道此事大概有了眉目,便拆了信笺。两张纸,将事情的调查结果写得很是详细。
  原来,正如洛浮夕所想,这五郡的郡守们连成一气,正准备将黑手伸向朝廷的银米,大发一笔横财。那从京城下来的五个书呆子,虽然没有和五个郡守合谋,可书呆子就是书呆子,被郡守们哄骗的团团转,倒不是墨夜不会看人,而是郡守们的手段着实高明。

  朝廷拨了十万两下来,又命五郡的官府和米庄统统开仓放粮,支出的算作朝廷借的,先赊账,可五郡的乡绅和官府没那么笨,知道这一赊,不知道又要赊到何年何月,好不容易存下来的家当,可没那么容易就上缴国库了,于是官商勾结,居然谎报账务,明明每个灾民可以每人两斤米的,都给一斤,一斤的,只折合了半斤。可在给朝廷的报账上,确实足量的!

  那五个特使读书读得迂腐,也不知道这两斤到底是多少米,问了郡守要亲自过秤,结果郡守合起来欺上瞒下,将秤做了手脚,偏秤偏的忒没有良心了,特使刚有疑惑,就说,那是大米运到本地,在路上的折损,所以剩下这些。这些文官从来没有出兵压过粮草,自然不知道一路下来有多少大米会掉,既然郡守说了,也不好再做纠缠,况且五个郡守好吃好喝的招待,日子比在朝中做官还清闲。

  折损的大米,也是大米,这块折损的量,自然也是由朝廷补齐了,实际上到了在明年手里有多少,就不是五郡的郡守能管的了。

  而那些灾民也是敢怒不敢言,因为合家就指望了这些银米度过难关,惹恼了郡府就是一个全家饿死,不值当。有聪明的,几个郡守特别招了些地痞流氓,特意在特使们来巡查的时候,纷纷装作一副吃的很饱的样子,并在官府门前高唱赞歌,也骗得那些文官一愣一愣,还自以为五郡郡守清廉,勤政爱民,赈灾功勋卓越,纷纷表示要上表朝廷嘉奖。

  洛浮夕看完密信,已是满脸的怒不可遏了。叫那小吏赶紧回去,要暗探们继续暗中监察。

  洪长亭听完洛浮夕的转述问道:"真有这种事?真不相信,居然有官员会干出这种胆大妄为的事来!"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若不是张郡守强占了杜家民宅,我也不愿意相信人心不古的道理!恐怕,这帮家伙,会想办法将仓库的米粮搬走,消灭证据。"

  "那该如何是好?"

  洛浮夕说完,进步拿出笔,刷刷在一刻间就写完了一份加急的奏章,交给洪长亭道:"你现在马上回京,快马加鞭,在五郡还没有将银米搬空前就去通知帝君,你是他钦点的人,见你来了,他自然知道出了什么事,无需经过多道手续,交给别人,我还不放心!"

  洪长亭迅速接过:"可是大人你呢?我不在你身边……"

  "没事,我还有宫人们,你快速去吧,其他的不用管!"

  洪长亭顿了一顿,洛浮夕的命令不可不听,便迅速牵了马匹上马而去。
  "长亭一定不负大人之命!"

  洛浮夕在驿馆门口,望着消失在街道尽头的洪长亭,知道这一回,必又是建功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最近JJ抽的各色花式齐全~~后台收藏夹里不会显示作者文章更新了?
=。=惆怅啊惆怅……
小太表示,不论怎么样,蛋都要定。


50

50、○五十. 莲姬 ...


  ○五十.莲姬

  洛浮夕送洪长亭走后,进了里屋,看到杜守承在宫人的陪伴下正背着诗经,一张笑脸拧成了苦瓜。洛浮夕看他这一小模样分外可爱,不由想要捏一把,端了一碟子糕点轻轻放在他的面前。

  "洛哥哥!"小家伙起身,连书都不要了,甩了课本就扑到洛浮夕的怀里,洛浮夕随手从碟子里捏了一块青团子塞到他的手上。

  "洪大哥回京城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不能教你拳脚,这几天先读书吧?"

  "呀!回京城了?什么时候回来啊?"小家伙听到有好些天不能再院子里跟洪长亭疯跑,居然很是失望的皱了眉头。
  洛浮夕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

  那小家伙却是一本正经的在生闷气,对着洛浮夕道:"姐姐不见了,嬷嬷也走了,现在……刚刚认识的洪大哥也走。洛哥哥,你会不会有一天也不要守承了?"

  "!"这话到叫他吃惊了,一时半会体会到了小家伙心里的别扭,一把将他抱在自己怀里,拿脸去蹭他:"乖,哥哥不走,不会离开小守承!"

  说话间,有宫人在门口禀报:"大人,有客人到!"

  客人?
  他并没有拜帖请别人,怎么会有客人到?

  "是谁?可有名帖?"

  宫人面有难色:"没有,只说大人一定要见,不然会后悔终生!"

  好大的口气!他将杜守承交给宫人,对这个口气颇是狂妄的人也很是好奇,便对宫人道:"引客人去厢房!"

  洛浮夕刚一坐定,那门口便浮现了一个清丽的身影,居然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衣着华丽,跟她一起下车进门的,大概还有两个看着并不面善的随从,一起进了厢房。洛浮夕抬头,见面前的女子很是有几分威严,却不知道是否因为怕抛头露面的缘故,面颊档了一块黑纱,将自己眼睛以下的脸统统遮了起来,根本看不出对方的真实容貌。

  可他发现,尽管如此,女人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却是极美极有神韵的,也不知道为何,一看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眸,便立刻毫不质疑对方是个出落的绝美女子,虽然眼角的淡淡皱纹在告诉别人,她已经可能是美人迟暮。还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恍然隔世。他根本没有怀疑对方可能是来者不善,单单一眼,便确定了这个女人绝对是有要事相商。
  而她在看到洛浮夕的刹那,居然从眼睛里闪出不一样的神色,直盯了洛浮夕好一会,欲言又止。

  "这位夫人,我就是礼部侍郎洛浮夕,不知道夫人找我何事?该如何称呼?"

  贵妇来回看了好几眼洛浮夕,这才对着洛浮夕道:"洛大人见安了,民妇和洛大人一样,从一个地方出来。"

  洛水的人?
  洛浮夕让送茶的宫人退下,而贵妇身后的两名随从也一并站到了门外。他心里突突跳个厉害,前日刚在【南香楼】见了沉曦公主,怎么现在又多出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这个女人他从来不曾记得有见过。

  但是,为什么觉得那么熟悉?

  他灵光一闪,想到了沉曦公主嘴巴里的一个女人,跟眼前这位有几分相似,那就是那个王叔的妾妃,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的【莲姬】。
  她怎么会来这里?有什么目的?遂心里七上八下起来,将所有的可能都料想了一遍。

  "您是……?"

  "大人可能没有听说过民妇的名字,民妇,叫【莲姬】!"

  洛浮夕的心一抖,他虽然想到了对方可能就是她,可没有料到居然如此坦诚,直接开门见山的报了名号。
  一边与她客道道:"传闻洛水王宫来了从未见过面的王叔一家,王叔有个神秘的妾妃,就叫【莲姬】!?"

  那妇人呵呵笑出声来,坐在椅子上:"大人远在南疆,却对宫中事情一一掌握,不错,我就是。"

  "那么,请问夫人,千里迢迢,来寻我做什么?"他到想问个清楚,这个来历不明的人,霸占了他的王宫,到底想做什么?

  "一场买卖,不知道大人,有没有兴趣?"

  看莲姬的样子,并不是开玩笑,可他不能不留心这个女人会不会使阴招,略微一想:"且说来听听,再说,有没有兴趣。"

  莲姬发出了笑声,点了点头道:"民妇不过是得知,沉曦公主前日出了王宫,在洛水的边界突然消失不见了,然后又在午夜时分,平安的回到了宫里,民妇猜想,公主是不是因为知道大人在南疆,所以忍不住思弟心切,就冒着风险,来见大人叙旧了?"

  这个女人连这个都知道?看来绝对不可小看她,估计王宫四处,包括沉曦公主周围,已经布满了她的眼线!

  只是洛浮夕不动声色:"沉曦公主去哪里,夫人就那么关心么?据我所知,夫人在宫中很得势,王叔今天有这样的地位,也全靠着夫人在一边扶持帮助。所以,夫人很的王叔的宠爱,只不过,我实在不知道,今天夫人来我这驿馆,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来求证公主有没有与我见面?那么很遗憾的告诉您,作为朝臣,如果擅自跟他国王族有关联,必是死罪,我洛浮夕还没有胆大包天跟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莲姬讶异洛浮夕的巧舌如簧,不再争辩。其实她今日来,也不是为了求证沉曦公主是否与他见面的,而是又更重要的买卖。

  "今日来,我不是为了求证沉曦公主,而是,想借此机会,想请大人帮忙,替民妇寻一位旧人。"

  普天之下,还需要洛浮夕找人的?
  可在听到这个交易的内容居然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时,洛浮夕心底的好奇心也不由被激发出来:"谁?"

  "赵南飞!"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雷,直劈了洛浮夕的脑门。那赵南飞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师,赵阁老的本名!这个女人,居然知道赵阁老的名字?还直言不讳的喊出来?

  等等。
  洛浮夕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名字——【莲花】!

  难道眼前的这个女人,真的就是赵阁老他寻找的莲花?莲花,就是莲姬???

  如果是,那就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上天怜悯洛浮夕,一路向南,连连捷报啊!
  他掩不住的内心激动,表情却还是镇定的,决定一探究竟。

  "夫人认识赵阁老?"

  "不错,陈年旧事了,二十年前曾与赵阁老有段渊源。我不仅认识他,而且还知道,你就是赵阁老的学生。"

  "您连这个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呵呵,您在洛水安插了眼线,难道在天朝的王宫里,也安插了眼线不成?"这话并不友善。

  可对方还是保持了贵妇应有的修养,没有生气,只是道:"我那么做,也不过是想有十足的把握,等候机会,与洛大人做这个交易而已。"

  "请说。"

  那莲姬并不急于脱口而出自己的交易,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块丹红色的手帕,递到洛浮夕面前。

  "这是?"他接过,看到手帕的一角,用针线绣了一朵盛开的红色莲花,精巧极致。而这块手帕的质地,绝对不是最新绣的,而是好像保存了好多年的旧物。
  洛浮夕自然疑惑不解。

  莲姬对着这块手帕道:"麻烦洛大人,亲自将这个东西,转交给赵南飞。也就是你的老师赵阁老。——若洛大人能答应民妇,亲自送到,那么民妇也答应您,不会伤害沉曦公主,并且力劝我的夫君,您的王叔,立刻回旧地,对王位不要做非分之想?"

  转交一块手帕?
  洛浮夕粗粗想了一下,似乎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赵阁老口中心心念念要找的【莲花】了。可是她不明白,何人不能托?送进京城,交给赵阁老一块手帕,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这个女人,居然大费周章,且处心积虑的导演了这一尘逼宫】的戏码?
  到底处于什么居心?尽然还能劝说王叔放弃王位?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出自于莲姬的计谋?

  洛浮夕凝眉,这样的威胁,其实他并不害怕,随后冷笑一声道:"夲官实在不明白,那么小的一件事,夫人何必要大费周章的搞这一出戏?于您,又有什么好处?难道整个天下,能帮夫人您送信物的,只有我洛浮夕一个人而已么?……再说,"他抬眼注视了对方的双眸,冷静道:"洛水的王位,究竟谁能做,恐怕不是您一个人说了算吧?您别忘了,洛水是天朝的属国,什么事,都由帝君说了算。"

  听闻这话,莲姬好像并不害怕,也许,她早就想好了洛浮夕这番说辞的对策:"大人可以不送,最多不过奏请帝君,出兵踏平我们,可是您别忘了,受伤的,不仅仅是我们,还有您的沉曦公主,和洛水的百姓。两军交锋,受伤的,永远都是无辜的人!"

  这句话一出,自然叫洛浮夕哑口无言。他从来不知道,这个莲姬,是这般的厉害。

  她又说:"若您能帮我,莲姬也绝对不会食言!"

  说完,居然也不等洛浮夕答应,直径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等等!"失神的男子在后面喊道:"……夫人知不知道,多年前,一个叫【莲花】的女人?"

  不出意外,对方突然收了脚步,停顿了片刻后,回头对洛浮夕笑道:"民妇,就是【莲花】!"

  *************************************

  半个月的路祭,很快就过去了,洛浮夕又在南疆多呆了七八天,转眼,一月又半。洪长亭在京城来报,说已经将密奏交给了墨夜,只是墨夜暂时按兵不动,猜不透他在想声明。本来准备让洪长亭原路返回接洛浮夕回京,又不知道为何,在他临行前一个晚上,下旨不用他去了,让他和刑部参事范白宣,一起取道江淮,暗中处理此事,等待他的命令。就这样,洪长亭和范白宣两个人,带着小吏们上路了。

  密报就此写完,看来一时半会,也不会有其他消息。洛浮夕倒是喜爱南疆的地域风情,又能多看几眼对面的洛国,何乐而不为?索性又多住了几天,最后实在是因为归期到了极限,不得不返回京城,这才站在北洛山山顶,对着洛水和南洛,一一叩拜告别。杜守承这个小家伙,硬要跟着洛浮夕一起爬山,在看到洛浮夕对着天地万物下跪时,也跟着有样学样,一起拜了洛国之地。

  洛浮夕问他为什么?

  小家伙扑闪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很是理直气壮的说:"哥哥拜的敬的,一定都是好的,守承跟着哥哥,拜的敬的,也一定都是好的!所以哥哥拜了,守承也要拜,哥哥的爹爹,就是守承的爹爹!"

  小孩子没有由头的话,最是能温暖洛浮夕的心,于是将小家伙抱在怀里狠狠亲了一把,发誓绝度要对他好的。

  归期已到,必不能再留,何况三日前,上面来了一封折子,已经问了洛浮夕准备什么时候回京,洛浮夕选了个良辰吉日准备回京,也一并将回去的日期,上报给了朝廷。心里却还在暗暗念叨墨夜,这个家伙真是麻烦,掐准了时间,押着他回去,想跑都跑不了。

  一行人就这样上了路,行了几日,风平浪静,越过两座上,再走个两半日,就快到江淮了。想着,若赶得巧,说不定能与洪长亭和范白宣汇合,到时候,合己之力,必能将那些贪官污吏一网打尽。

  一条山路很是崎岖,加上最近又是一场暴雨,将山石冲垮,原本可以渡河走,因为水灾,渡河是不能走了,没有想到这会儿连山路都有困难了。这一行人,走走停停,有时候又要下马车合力将堆积的山石和冲断的树木抬走,才能使马车通过,所以磕磕碰碰,十分吃力。这一会儿,又是遇到了一处山洪塌陷,不知为什么,路前居然多出了很多大树,跟以往不同的是,只有树木却没有石头阻路,十分异常。

  洛浮夕在听到前面开路的小吏如是说后,心里不由觉得一丝不安,他怕这种灾区,会遇到破釜沉舟的灾民暴动,成为劫匪,若只是抢去粮食银钱也就罢了,若看不得官家的人一并砍了泄愤,就得不偿失了。

  有道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在不该乌鸦嘴的时候,千万别乌鸦嘴!


作者有话要说:下情提要:咳咳……某渣攻要出现了。灭哈哈哈,应要求。
周末还要考试啊~~残念~~亲爱的们会给偶加油的吧~~O(∩_∩)O~

51

51、五十一 山贼【倒V】 ...


  五十一.山贼

  众人下车合力上前,将那些堆得老高的树木,一根根的搬开,全神贯注的收拾残局。原本在车上昏昏欲睡的杜守承蹭在洛浮夕的怀抱里,感到马车不再颠簸,便仰头迷迷糊糊的问道:"不动了?到了驿馆么?"

  "没有,遇到堵路的了,过一会儿就清干净。守承在车里呆着,哥哥下去跟大家一起帮忙。别乱跑。"

  "好!"小家伙还在半梦半醒中,继续乖乖的在车上倒头就睡。

  洛浮夕下车,看了眼前的情况,不由觉得这堆木桩着实人工的痕迹太重,哪有那么规则的倒地整整齐齐的样子?好像堆砌成一座小山的?

  前面领队的护卫见到洛浮夕也要来帮忙的样子,连忙将其挡了下来:"侍郎大人请回马车休息,这里实在不敢劳烦大人,况且,下官最近风闻,这江淮一带似乎并不太平,有些灾民生无所依,居然落草为寇,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就专门在官道上打劫富商和官府的人,大人还是小心为好。"

  居然有这一说,洛浮夕想,能有胆子做土匪的,大概就是亡命之徒吃不饱饭了,若江淮五郡真给了每个灾民十足十的份额,谁会不要命的去做打家劫舍的勾当?

  可就当大家伙一齐用力,几乎能够将山道上堵路的木桩全部移开抛下山涧时,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好像那些树木后,等待了无数的野兽,就等他们用尽力气清理完栈道,然后一拥而上将他们全部撕裂吞噬一般!
  洛浮夕猛然惊觉,心里一个声音大叫:坏了!

  果不其然,等他回头的时候,顿然树林后面传来无数脚步奔跑的声音,一时间的骚动居然惊得树上的云雀儿齐齐惊慌失措的直冲入云霄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因为在他们面前的,面对的却是近百个凶神恶煞,衣衫褴褛,却又面黄肌瘦的壮汉。那些人从树林里突然冲了出来,将洛浮夕的车队团团围住!看样子,就是落草为寇的灾民,如今食不果腹,只能干起半道劫财的事儿。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盯上了他的车队,也许是一路跟随而来,就在这里,用树木将他们堵在这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野里,就此来个一窝端,将洛浮夕的官车彻底枪杀干净了!

  这些彪形大汉人数比自己的护卫多处一倍来,手里操的家伙虽然并不精细,有斧子有柴刀有木棍,可个个结实。若要硬干,恐怕损伤巨大,可若真要送了钱财,他一朝廷命官,传出去也是有失体面的。

  正在思考如何脱身之事,那群一步步将他们围在里面的出来了一个看着个子并不高的年轻人,脸上满是泥浆,看不清楚真实相貌,可洛浮夕眼里,这个人很是精明,所谓人不可貌相,就算对方很瘦弱,说不定功夫极高。
  这个年轻人对着洛浮夕道:"留下钱财,衣服,马车,就放你们一条狗命!"

  果然是打劫的!

  那人话一说完,后面的几个彪形大汉马上附和着吼道:"听见没有!让你们留下东西!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洛浮夕猜的没有错,这个看似书生气重的人,居然是带领了这帮山贼的头儿,看来,必有一些功夫。

  正要开口说明,希望对方高抬贵手,结果那身后的车队领队便沉不住气了,没有等洛浮夕开口,便马上将怀里的官刀亮了出来,对着这些人施展他的官威,一点客气也不给。想来也是,京城的小官,到了地方都要低头看人,哪里能让这帮山贼剥夺了威风,遂喝道:
  "你们这帮不长眼的东西,也不看看我家大人是何等身份!居然在这里耀武扬威!别说不给你们一个子儿了,连着你们这些人,全部都要抓了砍头!"

  这话一出,洛浮夕心里咯噔一声,就觉得大事不好了!真想一刀砍了这个出言不逊的领队!

  对方是什么人?连命都不要了,只为了一口饭吃,那耍狠的,见了不要命的,还不得绕道走?这个领队太嚣张,原本若能和对方这个看着倒还能商量的头头儿商议商议,丢几个银子也就过去了,如今狂妄的要把对方那个全部抓了砍了。这些人原本就恨官府的人,这下岂不是火上浇油么?
  更何况,对方人数比自己多处一倍来,若要硬拼,保不住对方死拼不要命了,可不论哪边受伤,伤的还是天朝的子民,无冤无仇的,何苦来?

  "呵?就你?"对方的头头儿似乎一点也没有把领队的看在眼里。从地上随便捡起一根木棍好像要跟领队单挑。

  结果这个领队的很是恼火,根本就不理会洛浮夕在身后大喊"住手"的声音,拔了刀就朝着对方砍了去!

  一个是随手捡的木棍,身材矮小淡薄;一个是精工细作的上乘官刀,个子比对方高出一个头来。两个人就这样拼杀上了!这场单挑,原本应该没有悬念才是,武官出生的领队在校场多年,又是洪长亭的副手,武艺不用说,拼杀的对象只是一介流民。但在真正搏杀的现场上,谁优谁劣,马上就一清二楚了!

  却见对方拿这木棍,很有一副练家子的架势,几番躲过了领队的蛮横砍杀,在看准了对方花式的破绽之后,直接毫不手下留情的朝着对方的弱点一棍子打了下去!一下两下的全部打在了领队的身上,根本让他招架不住!
  身边的人全都看待了,想不到在山贼堆里,居然有这样卧虎藏龙之辈,那些山贼跟在后面纷纷得意的鼓掌叫好,而洛浮夕身后的随从却是一个个愣在原地,连上去帮一下的意识也没有了!

  只见那男子对着领带的背脊,狠狠下了一棍子,领队"哎呦"一声,被打翻在地,连手里的官刀都丢了,吓得屁滚尿流的爬着躲了下去!

  这个势头,很是不妙!洛浮夕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死在山贼手里,喉咙里重重吞下一口口水,正在想如何开始谈判,就怕如今一发不可收拾,谈判也来不及了。因为,这群山贼完全可以肆无忌惮了,洛浮夕车队的几个随从的实力,大概也不过如此,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直接砍了杀了就好了!

  果然,面前这个不费吹灰之力就打赢中看不中用的领队的年轻人哈哈一笑,对着后面的众人道:"还愣着干什么?大家伙好多天没有吃饱饭了,抢着谁的,算谁的!"

  这一下,情况便是不可收拾,那群人操了家伙,满眼通红,好像很多天都没有吃过东西的饿狼,而洛浮夕的车队就是羊羔,就要一口口将他们吞下去了!

  "冲啊!"又一声高喊,山贼便一拥而上的朝车队冲了上来!

  "愣着做什么!不想要命了!"洛浮夕大喊一声,身后的随从这才幡然醒悟,马上拔刀与对方厮杀起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本是伸手敏捷的随从们,无奈对方人多数量大,一拳难敌四手,加上对方头头儿似乎颇有几分用兵神道,居然让天朝守卫们没有一点招架的余地,那后面的几辆车已经收不住了,被蜂拥而上的山贼连车带人砍了去,什么银两,衣物,几箱子的用具都被一抢而空。而最前面的几名随从也是身负重伤,有一个,因为喊了几声"贱民",就被山贼们一起活活打死了!

  疯了!他们全都疯了!

  洛浮夕身边还有功夫好的几个随户护着,自己也是拿了刀,虽不会武功,看得多了,也会瞎砍砍,一回身,看到最近的身边的马车里还睡着杜守承,又看那些人几乎将目标又转向了杜守承的马车,心里一急,带了刀冲出随从的护卫,向马车跑去!

  "掩护大人!"身边眼疾手快的一个随从立刻明白了洛浮夕的用意,将洛浮夕的身后护卫住,让他能够抽身去找杜守承,刚要跑到车上,就看到一个跑的快的山贼背了斧子用力砸马车的门!

  洛浮夕心一狠,用尽全身力气,就朝着对方的背脊狠狠砍了下去,那个山贼"哎呦!"一声,背脊被划了深深一道口子,痛的丢了家伙,扑倒在地上打滚!洛浮夕连忙又补了一教,飞身上车,将车门一把拽了出来,探头进去,就看到杜守承抱着被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到外面好像千军万马驶过一般的喊打喊杀,吓得连哭喊都不会!

  见到冲进门的居然是洛浮夕,这才忍不住的想要哭出来!

  那洛浮夕心一紧,连忙扑了上去,将用手捂住对方的嘴巴道:"别哭!会招人过来!"

  小家伙吓得惊恐万分,抓着洛浮夕的衣服牢牢躲进了他的怀抱,眼睛里泪汪汪,就因为洛浮夕一句"别哭",活生生又把哭声给吞进了肚子里,小声说道:"发生什么了?"

  "遇到山贼了!"洛浮夕说这句的时候,倒是分外震惊!

  "啊?那怎么办?"

  "别怕,也别哭!有我在!"他将小家伙抱在怀里,心想着外面虽然不安全,可这马车目标那么大,更不安全,就准备拉着杜守承跳车。

  谁知道,晚了!

  洛浮夕刚把车门撞开,外面的景象又叫自己吃了一惊,那原本还算状况的厮杀场面,如今仅剩十余个随户,围着马车在一点点与山贼们搏斗,而这一圈人后,居然围了立三层外三层的山贼,一点点,将他们围在圆心里,而这个圆心以马车为圆点,在慢慢缩小!

  那领队此刻也顾不得疼痛了,一面败退,一面对车里的洛浮夕说:"大人!快进车里!恐怕守不住了!还是车里安全!"

  原来,就只剩这里能遮片刻安宁了!

  "快,快让你们大当家出来!我愿意跟他谈谈!!!"洛浮夕只能想到最后一个方法,在马车上喊着。
  "只要你们答应不伤人,东西全是你们的!"

  可对方丝毫没有一点心动的意思,果不其然,后面一阵高亢的男生传来:"还谈什么谈,我们大当家早就不想跟你们谈了!杀了你们东西也全都是我们的了!哈哈哈哈!"

  又有一声:"兄弟们,别客气!"

  谈不成了!难道要死在这里?

  洛浮夕抱着瑟瑟发抖的杜守承,他不相信,天要亡他!就算是罪绝望的时候,也不能服输!

  这时候,那随从们的一个角被打开了,两个山贼不知从哪里跳上了马车顶,居然拿着斧子开始一下下的想要将马车劈开,而面前的随从们也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力气爬上来跟这两个山贼拼命!

  不过两三下,那马车车顶就被整个掀开来,洛浮夕猛然抬头,上面印了两张狰狞的脸!两把斧子还在他眼前晃着,眼看就要一斧子劈在自己身上了!

  "等等!你看!"其中一个人突然住手,这一喝,也惊吓住了正要动手劈死洛浮夕的另一个人。

  "怎么了!叫娘啊!赶紧干活!"两个人不耐烦的说。

  那个眼尖的突然指了指洛浮夕怀里的杜守承道:"——这里有个孩子!!!!"

  洛浮夕将杜守承又搂紧了几分,将被子牢牢盖在他头上,这帮人,不会连孩子都要杀了吧?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对方没有一斧子劈下来,居然扭头对着后面大喊:
  "大当家!这里有个孩子!男孩子!"

  洛浮夕又听见车外一阵骚动,好像有很多人围了上来,而砍杀声也越来越重,都听不清楚是哪帮人在喊打喊杀了!

  一个人扭头在高处摆手,另一个则恶狠狠低头对洛浮夕道:"把孩子给我!"

  要杜守承做什么?洛浮夕自然不肯讲杜守承给他们,小家伙也是拼命的摇头。那山贼显然是不耐烦了,丢了斧子,想从顶上爬起来,直接伸了一双大手,要从洛浮夕的怀里去争夺杜守承,眼看就要碰到杜守承了,洛浮夕连连朝后退了好几步,此刻的情况万分紧急,心脏也几乎要跳出胸膛了!

  可正当洛浮夕想要在马车里找一件利器跟这个三贼最后一搏时,不知道从哪里,居然射出一支冷箭,就在洛浮夕的面前,从天而降,而那只硕大的箭,不偏不倚,居然只朝着山贼的胸膛刺了进去!没有一丝的犹豫和偏移!

  "——啊!"震耳欲聋的喊声,几乎要将洛浮夕的耳膜震破,这个山贼就这样摔了下去,重重的倒在了自己的身边,七窍流血,死不瞑目了!

  "啊!"杜守承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大叫一声,扑在洛浮夕怀里不愿意扭头。而车外突然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喧哗,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操练一般!

  怎么回事?是谁射杀了山贼?他记得,他的车队里,并没有谁佩带弓箭!

  洛浮夕抱着杜守承,又一次的推开了车门,而眼前的景象,一度让自己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那百余人的山贼后面,被团团围了一支训练有素的几百人的队伍,有战马,有马车,有装备精良的武器。那些山贼只有零星的几个还在做最后的抵抗,其中就有这个头头儿,而更多数的,则是缴械投降,被官兵们镇压的老老实实。
  这只队伍的前先锋,就是坐在战马上,传了无比英武的武将官袍的洪长亭,他一手举弓,对着马车里的洛浮夕露出了胜利的表情!

  居然是他赶来了!洛浮夕紧绷的心,一下子松了。

  而再一眼,那洪长亭身后,有一匹颇为扎眼的白色战马,端坐在上面的人,有一张让他熟悉无比的英俊脸庞,可是此时,确实一言不发的冷峻,面对这样的情形,很是严肃。

  他,便是当今天朝帝君,宗政墨夜!

  那一眼的对视,竟有千万般的感慨,洛浮夕站在原地,想说很多话,却也忘记了言语。而墨夜的双眸中,由最开始的忧心忡忡,到如今见到洛浮夕后的瞬间暖化,居然是这样的水到渠成。

  只是,洛浮夕
51、五十一 山贼【倒V】 ...


  怀里的小家伙,却不合时宜的打破了此时片刻的宁静,居然对着那个愚顽抵抗的山贼头头儿大喊一声:
  "——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墨夜来了,床单君还会远么?
周日不更,考试+存文。周一三更。
——————
入V公告:3月14日入V。周一3更。此后日更,2更,3更不定。有倒V的章节。
这部文呢,是小生一直都很想写的故事,也花了一些时间和心血。剧情正要进入另一番天地。
感谢亲爱的们一直不离不弃的陪伴。小生对亲爱的们的爱一如既往的浓烈。长评送积分。


52

52、五十二 杜三娘 ...


  五十二. 杜三娘

  墨夜居然亲自出宫,这事说起来,让洛浮夕有一百个不相信。
  特别是在遇到山贼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这简直比说书还有说书!他更做梦一般,在一个不可能的时间,不可能的地点,就这样见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
  洛浮夕还没有想到的是,那群山贼的大当家,居然是个女流,而且,阴差阳错的还是杜守承的姐姐杜三娘!
  以上一切,都太不真实。

  洛浮夕晕晕乎乎的被塞进了墨夜的马车,又晕晕乎乎的被带到了墨夜江南的行宫,一路上,都是墨夜抱着他,他紧绷的神经完全松懈下来,就此在墨夜的怀里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墨夜并没有急于告诉洛浮夕,他为什么会一起出现在他的面前,更没有询问,他怀里的这个孩子是谁,跟那些个山贼又是什么关系。

  等到傍晚时分,到了江南的苏城,百官恭迎圣驾,随行的军队一起驻扎下来,洛浮夕也终于从墨夜的怀里清醒了。而此时,他正一个人躺在行宫的大床上,墨夜端坐在他的对面,认真地翻看公务,好像是在等待他醒来。

  这些天已经很习惯跟小家伙一起同床共枕,他每天早上醒来,就是顺手往里侧的床榻一捞,想要将睡相极其不好的杜守承从角落里捞回来,如今一摸,居然全都空了,洛浮夕就此彻底清醒,一把从床上挑起来:"守承呢?"

  这一喊到是把墨夜吓了一跳,甩了公文直接过来按住他,表情却是有点吃味:"一醒来就找别人?你眼里还真没朕这个救命恩人啊?"

  "帝君……不是……我……"他是怕墨夜没有调查清楚,就一刀把人家的姐姐剐了!

  墨夜见他急于解释,笑着覆住了他的嘴唇:"你都不问问朕为什么会在这里?那毛都没开始长的小屁孩就比朕还要紧?"

  不紧张行么?万一被你砍了,还来得及?
  "您没把杜守承给砍了吧?还有他嘴巴里喊的那个姐姐?"

  对方想了想,"你抱在怀里的小孩儿,不知道是什么来历,既然你那么紧张,自然不会随便就丢了,至于那个男扮女装的什么山贼头目,朕在没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前,也不会随便砍人,不过呢,这你还得谢谢洪长亭出手及时,若是你真被人砍伤了,朕可能就没那么好的脾气!"

  "那他们两个人现在在哪?"

  "安置了一处厢房,让人看着呢。你放心。"

  "臣,想去看看杜守承。"洛浮夕想念小家伙了。

  墨夜的脸色明显不太友善,将几乎从床上起身的洛浮夕又按了回去,随后递了一碗东西塞到他手上:"这是安神汤,你之前遇到山贼,体力不支,御医说,喝点这个会好一些,你给朕喝完了再起来。"

  对方只好接过碗,什么都没有想,接过来就咕噜咕噜的喝完了。

  把碗搁到案几上,迎面而来的是墨夜的俊脸,颇是不甘心的问道:"那么久没见朕,不想朕?"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对方这个问题,似乎是极为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可是在话出口后,墨夜便觉得心虚了。洛浮夕想与不想有什么关系?反正整个人都是自己的,而自己居然这样急于求证,并且荒唐到放弃了朝政,跟着洪长亭和范白宣,一起下来,就是为了能够早日见到洛浮夕!

  在半道上,听说江淮一带并不安全,便抽了附近的军队一路护驾开道,以最快的急行军的速度从洛浮夕的必经之路开始寻去,想要在路上与他相遇。他在路过江淮后,留下了范白宣在当地办事,又让洪长亭跟自己一起,心里是有几千个几万个忐忑,冥冥中觉得若自己再不快一点,大概再也见不到洛浮夕了。
  结果事情就是那么的凑巧,在这山林遍布的官道上,遇到了人为痕迹严重的树木堆,他听到对面的阵阵嘶喊,当面前的这堆东西全部搬开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叫他胆战心惊,那官府马车上插了侍郎的官旗,分明就是洛浮夕的车子,他怎么会不认得?

  洛浮夕登上马车远离宫门的时候,他忍着没有去送他,然后自己登上了宫里最高的塔楼,在护城河岸的至高点,眺望着洛浮夕远去的车队的影子。
  他以为,洛浮夕走了也便走了,日子还是要照常过,洛浮夕不过是自己生命中的浪花浮蕊,沧海一粟,经不得仔细推敲琢磨,换个人,他墨夜的帝君的日子,还不是照样过得四平八稳?

  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心出卖了自己,在开始的几天,他辗转留恋于后宫形形色色不一样的美色中,特别是胡奴国公主和红宵公子的温床,两个异域风情浓重的人,让他觉得世界很是美妙,但是不过几天,他就腻味了,满脑子都是偏殿里那个清瘦的身影。
  有一次半夜批折,头昏眼花,居然忘乎所以的叫了一声"洛浮夕",在旁边伺候的常公公,吓得半天没有说话,小声提醒他,洛浮夕多日前已经回南疆祭祀了。他这才想起来,居然忘记了这件事,而后尽管什么也没说,可是心里,怅然所失。

  那偏殿里,少了一个人的影子,承恩宫都似乎冷清了很多。

  想了多日,念了多日,他分不清楚,这感情是不是真实,是出于肉【=
=会被口么?】欲,还是理性,他要弄个明白,于是让洪长亭做了急先锋,自己随后一起下来,心里一面不甘心,一面又迫切的想要见到洛浮夕,见到后呢?
  干什么?说什么?怎么样?
  墨夜还没有想好。
  他只知道,他想他,想见他。

  于是他来了。
  在这场闹剧中,很合时宜的解救了洛浮夕,在看到那个跳出马车的少年安然无恙时,他心底居然彻底的被他柔化了,那种充实和满足,从来不曾有过,而墨夜也确定了一点:不论他对洛浮夕是什么心态,他这一辈子,都不愿意洛浮夕离开自己身体半步了!

  也许,上天是怜爱他墨夜的,所以能在这个危及的时候,让墨夜赶到,并且就此跟洛浮夕深深纠缠在了一起。

  于是,才有了他刚刚毫无缘由的这句:"想朕么?"

  而对方明显被他的随口一问吓呆了,怔在原地一言不发的望着他,他从洛浮夕的眼里看到了不敢置信的神色。是不相信自己会说这种话?

  他当然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墨夜,当一个人问出这种问题的时候,他的潜意识里,其实希望的答案,就是洛浮夕想他,告诉他爱他,并且离不开他。在这场爱情的赌博和游戏中,墨夜已经失掉了一局。谁先开口问,谁就会处于下风。

  但是聪明如他,墨夜在说完以后,马上意识到了这点,他是帝君,哪里有人敢让他落于下风?随即打了个哈哈,想要将话圆了过去:"咳咳,不是想要去看杜守承么?朕准了,现在去吧!"

  可对方却不买账了,对着墨夜郑重其事:"臣想问,帝君为什么会来这里?"

  "嗯?"这个问题,到让他意外,他刚开始很介意洛浮夕是否会感动的这种旁敲侧击,居然这个家伙还真的问了,想了想最好的说辞,便说:"朕收到了你们的密报,派了范白宣和合洪长亭一起来江淮彻查此事。"

  "这个,臣已经在洪长亭的信笺里看到了,他和范白宣先走了一步,范白宣还在江淮?"

  "不错,在五郡之首的明州,你暗查的那些暗探很有用,搜集到了五郡郡守很乡绅土豪钱庄米庄勾结的证据,有人想要坐收渔翁之利,贪赃枉法,一并交给范白宣处理。朕在他出京前,已经升他为刑部参政首领,代刑部尚书彻查此事,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自然要那些不把朕的话放在眼里的郡守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洛浮夕点点头,墨夜自然不会以为想要吃喝玩乐的理由,特别跑一次南方,他做事,总要做得一石二鸟。

  "然后呢?为什么帝君跟洪长亭又继续往南走了?"

  "朕是后来才来的,出来的时候,洪长亭和范白宣,一文一武,已经将江淮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就等着将这些人押解上京听候发落,朕想看看灾情到底如何,便跟洪长亭一起往江淮水系一路向南,体察民情来了。"他自然不会告诉对方,他下来只是专门想要早日见到他,分别两月的时光,居然没有开始设想的那么好过。

  体察民情还要带着那么多军队?这哪是体察,分明就是扰民。可洛浮夕没有去戳穿墨夜的话,与他没有任何好处,墨夜作为帝君的体面还是要的。

  洛浮夕听完,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原来是体察民情……臣刚刚以为,帝君是想臣了,所以来带臣回京,原来,是洛浮夕自己自作多情了……"

  这话里几分酸溜溜,可墨夜听了,不由觉得床上的这个人实在可爱,之前的疑虑全部烟消云散,一把拉过洛浮夕的手按在胸前:"你真那么想?"

  少年点点头。

  墨夜心情大好,也不再说其他话,将他抱过。这个身体,抱过很多次了,可是有了两个月的间隔,到底有几分生疏,那温热的感觉好像是失而复得,身体上清蛋的体香也是分外撩人,墨夜自然爱不释手。他可以很自然的把洛浮夕的话,理解成为,其实对方也是很想他的,恨不得让墨夜亲自来带他回宫。
  于是安慰道:"朕自然对你,是上心的,我们也算作是天定的孽缘了!"

  呵呵,孽缘。
  这两个字,用的极好的!洛浮夕心里暗暗想,遂将胳膊,缠上了墨夜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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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下午,洛浮夕跟在墨夜的身后,于行宫的正殿审问了那伙山贼的大当家,也就是杜守承嘴巴里的"姐姐"。偌大的正殿里,除了墨夜,和看上去被折腾了一顿且全身潮红未消的洛浮夕外,还有洪长亭作陪。而殿下跪着的,正是换了正常良家姑娘装束的"姐姐",已经她怀里表情很是不安的杜守承。洛浮夕寻思了下,这个姐姐,应该叫【杜三娘】。

  墨夜坐在榻前,随手抄起一份公文,念道:"杜三娘,年芳十九,排行老三;杜守承,字乾元,今年七岁,排行老四,前征夷大将军杜沛的三女和幺子。天华元年被贬原籍,自后子孙统统为民,原籍在江淮明州郡,祖上有几亩良田,杜家老宅一座。"

  那跪在地上的杜三娘被人五花大绑,起先只是低着头,听完墨夜的说辞,冷笑了一声,猛然抬头,对着墨夜毫无畏惧之情道:"好个我朝帝君,调查的果然清楚!"

  洛浮夕对杜三娘原本就很好奇,也答应过杜守承,要帮他找到这个好兵书和拳脚的姐姐,结果初次相见,这个不过十九岁的大姑娘,居然管理了一只上百人的难民队伍,并且让那些大老粗们佩服的五体投地,纷纷甘愿做她的小弟,听他调度指挥,可见此人的能力非凡。而后与洛浮夕车队的领队官一战,让他影响深刻,只是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个瘦弱的青年,居然是个女的!还是杜守承的姐姐杜三娘!
  你说巧,这事儿有时候就是那么邪乎。

  所以在杜三娘抬头的时候,洛浮夕留神看了一眼,没有想到的还在后头,原以为这个拳脚功夫极好的姑娘,是个又黑又壮又结实的,居然颠覆了他的预想,这个姑娘面容秀丽,五官标致,皮肤白皙,一头青丝发如初云,一双灿眸眼若秋水,更加叫洛浮夕震惊的,竟是姑娘与生俱来不肯服软的志气!

  墨夜到没有想到杜三娘居然连一声"万岁"都不喊,跟他分外有仇一般,狠狠盯着他看,若不是现在双手被束缚,恐怕早就扑上来撕咬他了!

  身边的洪长亭,对着杜三娘这般的容貌,也是出神了好一会儿,隔了好久才反映到来,对着杜三娘喝到:"好个刁民,见到帝君还不磕头谢不杀之恩?"

  "谢不杀之恩?哈哈哈哈!"这个杜三娘居然大笑不止,身边一起跪着的杜守承眼里都是泪花,此时也是被杜三娘的大笑吓得连声音都没有了,一双无辜的大眼对着洛浮夕把眨巴眨,好像在求救。

  洛浮夕正要开口请墨夜放了杜守承,杜三娘随后便又对着前面指桑骂槐:"我一介小老百姓,我犯了什么错?什么罪?要帝君来杀我?若是有罪,我不用你们恩典。真是该死的,我杜三娘绝不哼哼!直接拿刀来!"

  这姑娘,果然是个硬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三更。入V第一天啊~~


53

53、五十三 江南小住 ...


  五十三.江南小住

  这姑娘,果然是个硬汉。

  身边的洪长亭帮墨夜解释道:"杜三娘,你集结江淮灾民,入山做山贼,在官道上打家劫舍,还敢动朝廷命官,伤了官吏,连洛大人都差点被你害死!你还不知罪?"

  "我劫富济贫,有什么错?我只求财,不杀人,敢问你家大人,有没有被我的人弄伤?若是有,我杜三娘今日站在这里,不避不退,就让大人砍着玩,以牙还牙好了!这一切都是我杜三娘做的,灾民也是我一个人教唆挑拨的,都是我一个人的罪!于他人无关!另外,我杜家原本良民,无奈你们朝廷欺人太甚,强收了我家祖宅,让我杜家后人居无定所,还强行拉壮丁去修河坝,比犯罪的苦役还要艰辛,食不果腹,处处受虐待,每天都有人死去被丢进河里冲走!这样的朝廷,我们效忠什么?还不如揭竿起义,就此反了上山做草寇!也比在地上坐良民饿死强!你若说我罪大,要杀头,我告诉你们,那也是被你们逼的,这罪的源头就是你们朝廷那些口口声声为百姓的父母官!可这个父母官,喝的是我们的血,吃的是我们的肉!我杜三娘自做山贼起,就不怕死了!"

  "你!"平时只知道练武的洪长亭哪里会是这个牙尖嘴利的姑娘的对手,如今被杜三娘问的哑口无言,脸红了大半。

  墨夜将手里的册子随手丢给了洛浮夕,对面前的杜三娘道:"照你那么说,还是朝廷的错了?你落草为寇,居然是因为朕的缘故?"

  "我没有那么说,可事实上,确实如此!"

  墨夜表情并不生气,只是对着杜三娘笑得极为和蔼,而从嘴巴出来的两个字却足够叫旁人闻风丧胆:"——大胆!"

  这一下,身边的杜守承眼里噙着的眼泪就再也受不住了,也不嚎,豆大的泪花儿啪啪的直接往地上砸。小家伙没有被绑住,一个劲的往杜三娘身上蹭,好像面前的墨夜会吃了他一般。

  洛浮夕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横了一眼墨夜,连忙走下去,将杜守承拉起来,又扭头对墨夜道:"看把孩子吓得!"语气多有几分责怪。
  随后半哄半安慰地把小家伙顺到自己怀里,抱着他坐在一边。

  杜守承眼泪汪汪的看着洛浮夕道:"哥哥,求求你帮守承说说话,放了守承的姐姐吧!"一面抽吸着鼻涕对着墨夜瑟瑟发抖。

  洛浮夕拿了手帕帮小家伙擦干净脸和手,也有点担心墨夜这个家伙会做出什么严刑逼问的活计,便问守承:"别怕,告诉哥哥,有没有人为难你们?"

  杜守承摇摇头:"没有,可是我们的屋子外面有好些人看守,然后刚刚姐姐就被人绑了带进来了,那人说,怕姐姐手里有功夫,怕她伤了别人……"

  洛浮夕这才安心的点点头。

  一边的墨夜脸上挂不住了,看到这个小家伙居然肆无忌惮的趴在洛浮夕身上好像在告他的状,恨不得就此把这块牛皮糖从洛浮夕的怀里扯下来丢到一边去,于是对着他道:"你都听到了,朕可没有为难他们。"

  "是是是,臣错怪您了!"洛浮夕又转头对洪长亭说:"替杜家小姐松绑。"

  这个命令,让杜三娘和洪长亭都很吃惊,洪长亭马上道:"可她有功夫,万一……"

  那杜三娘也是不怕死的提醒道:"你就不怕松了绑,我伤了你们?"

  洛浮夕笑道:"杜家小姐是明事理的,何况,杜守承也应该跟你说过,我并不是什么坏人。杜小姐打家劫舍,清理的不过是为富不仁之徒。"

  杜三娘听罢,对洛浮夕不由徒增好感,点点头,随后洪长亭为她松了绑,她便站在原地跟他们对话了。

  只是墨夜知道,洛浮夕虽然是个好人,可还不至于脑子糊涂到没有一点防备,他将杜守承首先跩进自己的怀里,估计目的不是那么简单,手上有了杜守承,量杜三娘也不敢轻举妄动,此时若是再加上【晓之以情,通之以礼】,对方多半会照单全收,说不定还会对洛浮夕感恩戴德,念他不计前嫌。这一招,着实聪明,墨夜默不作声,也不会拆穿他,在座位上一言不发,暗示下面全部由洛浮夕去处理。

  洛浮夕自然知道墨夜的意思,马上对杜三娘恭恭敬敬起来,问起了这一出闹剧的缘由。

  杜三娘回忆了一番,照实说来:
  原来,杜三娘男扮女装之后,被官府抓做壮丁去修河坝,家里的宅邸也没有了,跟弟弟也是失去了联系。那修河坝的一个月里,苦不堪言,小吏们将修河坝的钱层层克扣,又缺米少水,又日以继夜的干活,好些体力不支的,纷纷死在了河坝上,也有很多被水冲走的。那些死的人,只是丢进河里了事,也不去上报,因为朝廷给的银米是按人头算的,不上报,就是人还在,那份多出来的银米,便归官吏们所有了,所以死几个人,不算坏事,或许对官吏而言还是好事。于是官吏对这些服役的壮丁,更是极尽虐待之所能。那一晚,杜三娘和同队的几个人一起,想要逃走,就此结合了几十个人,一起反了,逃了出去。而在名义上,他们造了一个死亡的假象,将河坝挖出一道口子,引水冲垮了他们睡觉的茅草房,好像他们都被水冲走了一般。
  这样,他们上山躲了好几日,也没有听到风声,估计官府也以为他们确实是被冲走了,死不见尸。如此一般,杜三娘凭借着好功夫和独有的天赋,居然做了这些没有文化的大老粗们的当家,干起了劫道的买卖,其实另一方面,杜三娘也是为了找到走丢的弟弟杜守承,那些灾民虽然没有文化,却也知恩图报,帮助杜三娘一起找杜守承。
  原本只是山贼,杜三娘跟手下的人约法三章,从来不抢穷人,一时间,居然在当地小有名气,一些常年被官府压榨打击的良民,因为日子萧条,居然也慕名上了杜三娘的贼窝,甘愿做一份子,就这样,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大,有近百人了。三娘在先来有空的时候,专门手把手交他们识字看书,又有拳脚功夫,所以很得人心,整只队伍,也被训练的纪律严密。

  说完后,洛浮夕顿了顿,对着墨夜一阵耳语,墨夜点点头首肯,他这才对杜三娘道:"杜小姐居然有这般的男儿气概,实在令在下自叹不如,可杜小姐率领众人为寇,却是事实,如今按照律法,为首的,其罪当诛!"

  杜三娘听罢,大笑一声:"我早知有今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杜守承是我家的独苗,若能放过他,我死了也罢!"

  "我话还没有说完!"洛浮夕从台上走下来,领着两眼肿成小核桃的杜守承,将他的手交给了杜三娘道:"……有一事,若是小姐能帮帝君解忧,戴罪立功,帝君自然既往不咎。"

  "什么事?"

  "联合你手下这些灾民,一起上书奏请督察员,严查江淮五郡郡守,弹劾他们贪赃枉法,将朝廷的银米克扣下来,中饱私囊,还有,强占杜家民宅!"
洛浮夕道:"只是,这个过程中,要委屈姑娘,去刑部大牢呆上一段时间了,也许,还有严刑。只是,在下可以保证,你们中的任何人,都不会就此丢了性命。"

  杜三娘眼前一亮:"就那么简单?帝君肯为我们做主?别说要我做完这事后不死,若真能除掉这些鱼肉百姓之徒,我死又何妨?"

  墨夜点点头道:"这是其一。"

  "还有什么。"

  "朕可以不杀你们,那是朕念及当年杜沛将军在先帝时候的功勋,所以让他的一儿一女免死,你能在短短时间内,居然让那么多的平民集结起来,并整顿的井井有条,想必是杜沛将军教子有方,你若肯让这些人,全部归顺朝廷,入了军籍,包括你,为朝廷效命,朕非但不会杀了你们,还会给你们更好的生活。你弟弟年纪还小,正是读书的大好年龄,你说呢?"

  "这……"

  墨夜想要招安这帮人?这一点,到底洛浮夕从来没有想到的。他洛浮夕,在墨夜面前,始终都没有办法想的比他还透彻。这一点,他还多要向墨夜多学习才是。

  杜三娘想了想,其实不想也知道,自然是归顺了好,否则,就是流寇,就是死路一条。
  "帝君当真?不是在开玩笑吧?还是说等用完了我们,就会将我们除之后快?"

  墨夜也不跟对方解释只是冷冷的扫了一眼杜三娘怀里的杜守承,道:"你不信的话,可以现在就带着你的弟弟走出朕的行宫看看,没有朕的特赦,朕猜想,你们会马上命丧黄泉。"

  没有特赦,没有圣旨,他们就是逃犯,走到哪里,都要被通缉,从此过着流亡的生活,自己没有关系,杜守承还小,他难道要就此背负着这一切过一辈子么?
  杜三娘痛定思痛,咬牙点头:"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从此以后,洪长亭麾下,多了一个男扮女装的军中参事,此人骁勇善战,又善于练兵,姓杜,名三郎。

  多年后洪长亭作为新一任的征夷大将军,带着他的右副将杜三郎,飞驰在黄沙漫天遍野的关外,在那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地,生生将凶狠的胡奴铁骑赶出关外上百里,数十年不敢再犯。
  这里赫赫有名,名垂千古的,除了洪长亭的名字,还有杜三娘排兵布阵,天下无人可破的"三郎军"。此乃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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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正如墨夜所料想的这般,杜三娘同意招安,下面的所有人也一并跟着杜三娘进了军籍,只是此后,杜三娘便改名成了杜三郎,为免别人口舌,可要女扮男装一阵子了。而后,杜三娘又以江淮百姓的身份和众人一起写了揭发举报的信,将五郡郡守结党营私,欺压百姓等等事迹上报朝廷,此时由范白宣全权负责,这样,不过几日,罪证确凿,京城刑部押解了五郡郡守上京听候发落,而同行的还有杜三娘等少数几个山贼里的小头目,毕竟,这只山贼队伍是方圆几百里都有名的,不可能就此明目张胆的放掉。

  范白宣和杜三娘先行一步,杜守承则被留在了洛浮夕身边,时下已是四月,杨柳依依,百花含羞带放的大好春光,墨夜难得从宫里出来,自然要跟洛浮夕在江南多住几日。

  第二天,便拉着洛浮夕在行宫游荡。
  这处行宫,是上三代先帝建造在江南的别居,景色秀美,前有水,后有山,漫山遍野的竹林,极具水乡温婉的特色,小桥流水人家,烟云飘渺之所。

  应得时光好景,良人小别更胜新婚,墨夜在行宫的软榻上,夜夜与洛浮夕同眠,日日要洛浮夕相伴,好像要将此前两个月的时光,全部在一朝一夕之中补回来。

  抵死纠缠数日,弄得筋疲力尽居然也不肯歇息。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54

54、五十四 温存 ...


  五十四.温存

  那一日下了春雨,润物细入声。
  九曲回廊的檐下还稀稀落落的滴了雨水,天地连成一气,雨停后,依旧闻得耳畔里面的雨水滴落。寝宫里一张软榻,上面横卧了一慵懒的人。睡得迷迷糊糊,不愿意挪动半步。面前的矮桌上摆了提神的香案,又有各色点心和小米粥,似乎在等待榻上的人醒来。

  可那躺着的人,头还蒙在被子里,连脑袋都不愿意探出来,微微觉得眼前有光,清醒了,可是想到昨夜的那一幕,又觉得面红耳赤,想要掀开被子的勇气都没有了。
  还不是被他害的?
  洛浮夕翻了个身,全身酸痛不止,也不知道墨夜到底有多少的精力过人,折腾起他来,一点怜惜都不给,一想到他赤身裸【打口小分队路过%>_<%】体的在自己身上驰骋的样子,便又满脸烫热,红的没边了。

  昨日,送走了洪长亭和杜三娘,墨夜便拉着洛浮夕进了寝宫,还说不上两句话,便被这个家伙性急的寻了个借口,一把抓上了床。对方想做什么,无需多问,只是吃惊他难以隐忍的表情居然就这样毫不掩饰的显示在了洛浮夕面前。墨夜像野兽一般撕扯着他的衣服,外袍,内衣,再是裤子,亵裤都被解下来丢在床上,剥落个精光赤条条。墨夜等不及将床帐放下,一扯被子,就把两个人都包裹进去,接下来便是狂热而激烈的吻。

  自打他攀上了洛浮夕的身,下面变燥热的呼呼窜起了火苗,生理现状立竿见影,一手还紧紧的扣住了洛浮夕的手腕,顺着十指,纠缠紧扣。这个身体,已经逃脱自己的怀抱两个月了,他有多想他,只有墨夜自己知道。

  然后便是饥【打口小分队路过%>_<%】渴难耐的不断所求,纠缠在一起的两俱身体着了火一般,墨夜挺立起来的火龙直抵在洛浮夕的腹部处,坚硬而灼热,洛美人的皮肤像被烧着了一般,看瞬间变大的利器,很是惊恐的看着身上的他。而墨夜此刻已经情难自制,一副欲【%>_<%】求不满的样子。

  "帝君的后宫佳丽三千,这些日子,没有把您伺候好么?"虽然惊恐,身下的美人还是有胆子出来调笑的,他确实想知道,自己在墨夜眼里,到底占了多少的分量。

  他话里的意思是,那后宫有多少美人,难道都不如他洛浮夕,不能满足你么?
  墨夜知道,可这会儿,没工夫跟洛浮夕斗嘴,他的确积压了太多的欲【打口小分队路过%>_<%】火,想要找他发泄。人的本能,不是他能控制的,特别涉及到欲望这一块。

  墨夜只顾着咬着对方的脖颈,淡然道:"山珍海味吃腻了,偶尔也要换换野味儿!"

  这句话就把洛浮夕的挑衅堵了回去,还没有完,然后便是墨夜报复性质的在洛浮夕身上用尽所能的挑逗。

  "呃……嗯……不……"情难自制的断句从洛浮夕微启的双唇中溢出来,小美人已经被对方挑逗出性【打口小分队路过%>_<%】趣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墨夜从单纯的发泄自己的兽【打口小分队路过%>_<%】欲和不顾对方的感受,变成了希望对方也能够跟自己一样享受到极乐的快感。

  他喜欢看对方被征服所表露的最自然最原始的表情,压抑,隐忍。

  洛浮夕不知道墨夜对别人是否也一样,可如今眼下,却是墨夜所能表现的最为温柔的一刻了。
  墨夜从他的脖颈开始,一路用温暖的舌头舔【这个也要被口么?】舐他的肌肤,所触及之地,均留下海棠红的诱人色彩,愈加使整个环境情【打口小分队路过(#‵′)靠!】色起来。

  肌肤连着神经,神经连着骨血,从外到内的让洛浮夕一点点在这种撩【这个也要被口么?】拨下沉迷,不能自拔,随后言不成句的从喉咙里溢出轻微的呻吟。

  对方听到了久违的声音,越发得意,可这还不够,墨夜想要更多,他最爱听他的求饶,越大声越好,遂坏心的将发烫的手掌顺着腰线一直往下,在洛浮夕平坦的小腹上拂过之后,长枪直入地居然覆盖上了微微跳动的脆弱嫩芽。

  "……啊……"洛浮夕皱眉,努力让自己的眼睛睁得老大,怒视对方的杰作,墨夜轻笑,知道刚刚这下,让小美人的某个部位,彻底清醒了。他不像以前那样,直接就把洛浮夕翻转过来,找到小口就横竖凿进去运动,今天似乎对于洛浮夕的反应多有几分看好戏的表情,对小嫩芽也格外开恩的不停套【打口小分队表示手很酸!凸!】弄。不过只是简单的被握在手里,随后灵动的用技巧让它站立起来,洛浮夕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再属于自己一般,灵魂,精气,全部被击中,集中在了墨夜的大手里。

  "别……不……帝君不要……"他羞愤难当,害怕那一波波冲上头脑的快感会让自己无法抑制,瞬间就会丢盔弃甲。于是慌乱的伸出手去,要将身上巨大的身影推开。

  墨夜自然不会让他得逞,抓过他的手,高举过头顶,横竖将双手交叉地按在被褥上,洛浮夕俨然一副待宰的羊羔状。对于这个样子,他多半是觉得很满意的,一面继续在他胸前挺立的乳【泪奔%>_<%,打口小分队表示要求加薪!】首上轻轻撕咬:
  "……不要么?可是爱卿,好像已经受不了了!"

  这……混蛋!

  他仅有的理智在努力克制自己欲将喷薄而出的欲望的闲暇时,只能在脑海里狠骂对方的好色,随着墨夜撸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洛浮夕根本没有闲情再对他说话了,呼吸越来越急促,而腹部下的能量也积累的越来越多……脑海里的神经突然被崩断,本能的无法克制的欲望一泻而注,来不及让墨夜躲开,竟然全数都倒在了墨夜的手掌里!!!

  头一回,因为墨夜而释放了自己的情【到底还有多少字要打口啊TAT】欲。也是头一回,是墨夜帮他先尝到了情【擦!怒指!】欲的滋味。一瞬间,大脑供氧不足,居然有一种昏昏沉沉之感。可为君的,还没有尝到美味,绝对不会让洛浮夕就此昏睡过去。

  墨夜将手里的液体擦干净,挑眉看着身下大口喘息不止的美人,"怎么样?爱卿可满意朕的恩赐?"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刚刚自己忍不住的泄在他手里,绝对不是什么体面的事。遂扭过头不想看他。

  墨夜笑着翻身而上,又在他耳畔低声道:"爱卿满足了,该轮到朕爽了吧?"

  "你!"某人气结,自知逃不过,只能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一口咬上对上坚实的胳膊。
  墨夜也不浪费时间,刚刚的一出"表扬",已经让他的耐性降到了最低点,按捺不住了,深怕自己的理智也全线崩断,做出什么禽兽的事情来。于是连忙将洛浮夕扶正,两手顺道大腿处拉开,扶着自己的火龙,就着刚刚从对方那个身体里留出的液体,一齐戳进了洛浮夕的身体里。

  "——啊!"久不逢甘露,某个部位明显窄紧了一些,刺进去的刹那很是疼痛,忍不住叫出声来,可就因为这样,两个月没有临【%>_<%……】幸的容器很是合墨夜的心意,紧紧咬合的密度将墨夜的欲望整个儿包裹了进去,他几乎快爽的要克制不住了!

  "才两个月!就那么紧了!?"眼神里很是惊讶和满意,伴着大力的挺进,墨夜自然没有好心到会问洛浮夕适应不适应,努力的冲锋陷阵起来。

  正在爽头上,两人不知,因为刚刚墨夜的大意,没有将床帐放下来,从外面突然撞见来的小家伙被眼前这场香艳的场景震惊的目瞪口呆!

  杜守承!?
  对,杜守承。

  因为以前每个晚上都是跟洛浮夕一起睡的,姐姐杜三娘来的时候,跟姐姐一起睡,结果姐姐去京城了,没有人陪他了,他晚上自然不肯一个人睡,半夜抱了小枕头就摸了过来!
  墨夜在跟洛浮夕进寝宫的时候,早就屏退了左右,没有人把守,小家伙个儿小一般人也没有注意到,居然东摸西摸,摸进了寝宫,还很是欢乐的跑进了里屋,到处喊着洛浮夕的名字,这会儿看到床上有人翻腾,以为就是了,高兴的大喊一声:
  "洛哥哥!晚上守承跟你一起睡吧!"

  ……
  ……
  ……
  床上的两个人瞬间石化,而后,便是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抱着一个小枕头睡眼惺忪,对着他们的裸【打口小分队快吐血了(~ o
~)Y】体目瞪口呆!洛浮夕一惊,瞬间在心里大叫一声"不好!",而身上正在努力耕耘的墨夜也停止了动作,脸色发青的僵在了原地。

  "谁让你进来的!"声音明显不悦了!

  洛浮夕生怕墨夜下一个动作就是让人砍了杜守承,连忙抓起散落的被子将自己和墨夜咬合的部位遮起来,装作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对杜守承道:"守承……守承乖……哥哥让宫人陪你睡,晚上哥哥没有空……啊……"
  他很是痛苦,因为那家伙的凶器还呆在自己身体里,哪怕到这个节骨眼了,也不肯抽出去,又是羞,又是恨的瞪着墨夜。

  小家伙很不识抬举,还一脸无辜的问:"哥哥你要忙什么啊?你们在床上做什么?"

  洛浮夕一愣,不知道如何回答,看着墨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只好说:"乖,哥哥跟帝君呢,在床上练拳脚,太累了,床太小,哥哥明天叫守承好不好?守承乖乖去睡觉!"

  "哦。这样啊……"小家伙只能讪讪的捏着枕头回头了。

  墨夜抬手放下了床帐,一面又叫人进来,将杜守承拎了出去。当宫人们看到床帐里绞缠的两个影子,又看到面前闷闷不乐的杜守承,吓得差点哭出来,打扰了墨夜的正事,可是杀头的罪名!能不害怕吗?在墨夜眼里,就是门外的宫人没有严守岗位,居然让这个小家伙溜了进来,急忙连拖带抱的将杜守承拉走了。

  见到人走了,洛浮夕才松了口气,刚要反身,就被墨夜扣住,意外的是,因为杜守承的误打误撞,似乎让墨夜觉得更兴奋了,因为体内的凶器明显又无节制的粗|大了几分!

  "帝君!"声音是恐慌的。
  墨夜却添了添嘴唇道:"这个小子太碍眼,明天就把他送走!"

  "啊?"洛浮夕打心眼里喜欢杜守承,哪里舍得就此把他弄走:"杜守承还小,您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是么?"坏人添上了洛浮夕柔和的嘴唇,"那就要看……朕的侍郎大人,今晚表现如何了!"

  "——嗯!"
  一个突如其来的挺身,狠狠推进洛浮夕的身体,打桩一般的不留一点心慈手软,洛浮夕被巨大的冲击力冲撞得几乎折断了腰。

  好吧……
  他咬一咬牙,愤愤然,最后也只好将两腿架上了墨夜的腰身,让身体放松下来,两手继而攀上了对方的肩头。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打口小分队队长含泪举牌:要求加薪!


55

55、五十五 最美好的事 ...


  五十五.最美好的事

  想到这一出,洛浮夕恨得牙痒痒。不知道今天怎么面对杜守承,跟他解释昨天的【练拳脚功夫】到底是什么东西。可躲着也不是办法吧!于是心一横,豁出去了,起身穿了衣服下床。
  桌子上的早点已经凉掉了,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门外有宫人进来:"大人起了么?"

  "恩,起了。"

  宫人好像一直在等他起床一般:"帝君起身时,去了书房。让奴才跟您说一声,醒了以后请您也去。"

  "知道了。"
  他没有什么胃口,眼看也要到中午了,不吃了,便跟着宫人一起去了书房。

  进门的时候,墨夜没有在批折,在一幽静角落,居然好兴致的泼墨写意,看到洛浮夕,直招呼他一起来看。"你过来看看,朕这幅画如何?"

  洛浮夕走进,墨夜画的一副是翠竹青石花鸟画。他从来不知道,墨夜居然还颇有几分绘画的天资,能文能武,能写也能画。画卷上是一处竹林,洛浮夕罩着这个墨夜对面的窗户朝远处看,应该就是后山的那片竹林了,运笔有神,力度恰到好处,难得墨夜又那么好兴致一大早的跑来画画。

  "帝君好笔法!"
  夸他,是一定要的,帝君做什么事情,都永远是对的,是好的,是万里挑一的在行的。

  "呵呵,你这个马屁,拍的到不怎么样。"

  "恩?"

  "官场里拍马屁的,一般都能拍出一朵花来,说的是天花乱坠,就算是再不好的东西,从百官嘴巴里出来,好像就真的是天下第一的好了。你就一句【帝君好笔法】,也太寒碜了吧?"

  洛浮夕故意赌气道:"那帝君还想臣这么说?"

  "哈哈,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你洛浮夕牙尖嘴利的,若是真想夸人,别人有一万张嘴,估计也说不过你,所以呢,你说朕是好笔法,那就真的是好笔法吧!"

  洛浮夕一笑:"帝君今天怎么那么好的兴致画画?"

  墨夜将洛浮夕顺道自己怀里,又从笔架上摘了一只笔来,交到他的手里,将他的手捏紧,手把手地一起在纸上写:

  清风流云穿墨竹,
  四海朝夕山野间;
  守得岁月一片好,
  不如佳人伴月前。

  又:天华四年春江南别苑。

  这佳人,不用说,自当是洛浮夕一人而已。所以在题字完了以后,洛浮夕很是吃惊,怔怔地看着对方。

  "怎么了?"墨夜问。

  "这首诗……"

  "哦,送你。"对方轻笑着,叫了人进来,命宫人拿去,让御用师用最好的材质裱好,"做好后送到洛大人处。"

  宫人应了一声,拿了话急急的走了。

  洛浮夕还愣在原地,墨夜捏了他的下巴,似乎心情很好:"朕今天心情不错,还得感谢洛爱卿昨晚的鼎力相助啊!"

  "!"昨晚鼎力相助……洛浮夕马上红了脸。

  墨夜又笑:"呵呵,陪朕出去逛逛?"

  "这会儿?"洛浮夕抬头朝窗外看去,天边的乌云还在,没有散尽,不偏不倚,就是正中后山。"恐怕会下雨。"

  "正是要下雨,看看后山翠竹浸在烟雨中,是不是真比朕这画里的好看!"

  宫人牵了两匹马出来,一匹白,一匹黑。白的已经见过了,那日与山贼相遇,墨夜冷傲的坐在坐骑上,骑的就是这匹。这是墨夜最偏爱的一匹,唤作【碧海】,黑的那匹,是刚进贡的胡奴汗血宝马,年龄小,名字也还没有取,墨夜爱不释手。
  "会骑马么?"

  "小时候在洛水骑过。"

  墨夜微微点头,翻身上马,一手牵了那匹黑的:"上马!"

  那匹黑的撂蹶子蹬地,鼻子里呼呼的大口出气,一色光泽乌黑的毛发,颇为精神,洛浮夕蹬上马,甩身跨坐马鞍上,一试,这马鞍大小刚合适,马儿性情不算太暴躁,生人骑他,居然温顺的很。
  下面跑来一干宫人,将小巧的马鞭递给了洛浮夕,墨夜见他很是熟练,也便不再担心他,"你们不用跟了,朕就跟洛爱卿去后山散散步,马上回来!"

  随即一扬鞭,啪地打在马臀上,那【碧海】随即一溜烟儿地撒开蹄子,朝后山跑去。
  居然也不等他!
  洛浮夕轻哼了一声,墨夜瞧不起这个南国王子了,别以为在北方打了几年仗,跟胡奴敦煌的铠甲军硬碰硬,就小瞧了南国的骑术!洛浮夕侧手扬鞭,小黑马得了令,很是配合的追赶着前面的【碧海】,也跑得飞快。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马便并驾齐驱地穿梭在后山的林道里,林道两侧都是参天古木,四处无人,这是帝王家的后山,自然被打理的干净利落,绝对不会有闲杂人等出现在这里。再前面,就是竹林,路也开始变窄。墨夜的马儿起先跑得飞快,洛浮夕拼命追,也始终赶超不了,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墨夜故意放水,还是逗他,跑一段,便将速度放下来,那洛浮夕的小黑马,眼看就要追上了,墨夜便坏心眼的一扬鞭,【碧海】马上加快速度,所以每每如此,洛浮夕便气急,敢情真是寻他开心来的!

  墨夜还故意在前边回头看他,见洛浮夕被颠簸的气喘吁吁,眉目一挑,似乎赞扬道:"骑术不错啊,跑了那么久还不累,还能差点追上朕?这路不平坦,能驾着这匹雏马追那么急,你还是头一个!"

  这明明是在嘲笑他!洛浮夕努了努嘴,"哼,是呀,帝君可是半辈子都在马背上过的,臣一个睡温床的,哪里能追的上您。"

  两个人说话间,那马儿放慢了脚步,一白一黑前后跟着顺进了竹林小道,却不知道这时突然从脚下的草丛中窜出一条七尺长的花尾蛇来,嗖地一声从洛浮夕的坐骑眼前掠过!

  那幼马显然从来没有见到过这般行动迅速的大怪物,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吓得突然大惊,原本冲锋陷阵的架势戈然而止,愕然停止在原地,大力嘶吼一声,撒开马蹄止住脚步!
  结果因为这一声突然而来的马叫,惊得连前面的【碧海】也停了下来,墨夜一收缰绳回头,却见胳膊一般粗的一条蛇挂在马脖子上,黑马抬起两腿,几乎要站立起来,而马脖子拼了命的想要甩开脖子上的不明物体,全然暴躁不堪!

  洛浮夕已然受不住缰绳了,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大惊失色。马儿忽然一个大幅度跳跃起来。

  糟了!
  "小心!"墨夜的话还在嗓子口里,太迟了,马鞍上的洛浮夕手一松,居然直接从马上飞了出去!

  来不及惊呼,眼看着小美人就要从马上坠落,墨夜的心几乎要蹦出来,竟随着本能的想要抓住洛浮夕的想法,从【碧海】身上一跃而起,飞将出去,抽身反侧,伸手朝翻下来的洛浮夕身上抓去,就在对方要滚下马飞出山路之际,很是时候的一把捞过了洛浮夕的腰身。
  原本小美人就要滚下山坡脑袋砸石头上了。墨夜余光掠过对方的肩头,眼里闪过惊觉,居然在抱住洛浮夕的时候,又用力勒紧了他的腰,手臂一拽,洛浮夕就被他整个人拉进了怀抱,原本他在下,墨夜在上,居然全部调转了过来,变成了墨夜在下,而自己在他怀里的姿势!
  千钧一发之际,墨夜抱住洛浮夕的脑袋,两个人就这样一齐坠落到了地上,又连着翻滚打了好几个骨碌,最终从山坡上一路滚下来,直至墨夜一抬手,用力撑在了一杆粗大的竹子根部,这才让两个人停止了滚动的步骤。

  "呃……"洛浮夕天旋地转了一把,早就是惊魂未定了。在终于停下来之后,才从墨夜的怀里抬起脑袋来,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此刻却发现,身下将他安全护在怀里的墨夜,也正低着头注视着他。

  "没伤着吧?"对方居然先开口问他。

  洛浮夕动了动胳膊,他不过是失神从马上摔下来,还没有着地,就被墨夜捞起来了。练家子的功夫真不是盖的,又被他当宝儿一样的顺在怀里,舍不得磕了,这一份温情是叫洛浮夕感动的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没事,臣都被帝君保护地好好的,怎么会受伤呢。只是帝君有没有碰到哪里?伤了帝君,臣就是罪该万死了。"

  "朕啊?"墨夜听到洛浮夕没事,终于从嗓子里发出低低的笑声,左手手抱住了洛浮夕,右手撑在了旁边的竹子上,使两个人的重心都牢牢定在原地,没有就此摔下山坡。余光看下去,下面的路段除了碎石,还有扎破地表的各种坚硬植物,随便滚一下,估计就能撕裂开皮肤了。
  只是……后背刚刚抵上了一块巨石,有点撞疼了。看着洛浮夕的眼里闪过一丝担心,墨夜却有点高兴,捏着对方的下巴很是轻松道:"没事,磕到背脊而已。"

  "磕到了?怎么没事!赶紧回宫找御医看看!"洛浮夕真是怕伤了墨夜了,连忙想从他怀里起来,不想却被墨夜一拽又拉近怀里抱着扎扎实实。

  "别动,抱一会儿!"

  "可您……!"

  "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你以为朕跟你一样动不动就伤筋动骨?早先在沙场练管了,还怕被石头磕一下两下的?"墨夜拉起他的脸,低头轻吻了洛浮夕的额头。"别担心。"

  墨夜的眼里,闪过盈盈的光,里面包含了不一样的情感,洛浮夕顺从的侧了个身,不想压倒他。而此时的帝君抿了抿嘴,想要说什么,又似乎把话吞了进去。终于,将洛浮夕的手牢牢扣住,很是认真的问他:
  "——若摔下来的是朕,你会不会奋不顾身的来拉住朕?"

  ——
  时隔很久之后,有些情节,洛浮夕都记不清了,他偶尔还会想一想当年在江南的这一出景象,那个时候,墨夜抱着他,从马上滚下来,温柔而认真的问他:"你会不会奋不顾身的来拉住朕?"这个问句,一直没有从他的记忆中散去。
  因为他记得,那一刻,墨夜只是墨夜,洛浮夕只是洛浮夕。
  没有权利,没有纷争,没有江山,没有别人。偌大的天地里,自然里,俗世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他抱着他,眼里是急需答案的恳切,好像一个急于想要找到【为什么】的孩子。
  洛浮夕想,也许那个时候的墨夜,真的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那感情的流露,也绝对是出于真实的。

  他想知道洛浮夕会不会奋不顾身,其实,就是想知道,洛浮夕是不是爱自己。
  亦或者,他想知道,他到底爱不爱洛浮夕,那种促使他千里迢迢从宫内出来见他的情感,是不是真的在宣判一件实事,那就是:墨夜早在不知不觉中,心里是爱洛浮夕的。

  很多年后,洛浮夕一直相信,那个时候的墨夜,最像个要糖吃的孩子。

  "——若摔下来的是朕,你会不会奋不顾身的来拉住朕?"
  他见洛浮夕出神,又是问了一遍。

  对方莞尔,仰头在墨夜的侧脸上亲啄了一口:"您是帝君,臣自当奋不顾身的。"

  "不!"墨夜皱了眉,用力按住了洛浮夕,冷静至极道:"若朕不是帝君,你不是臣子,你会不会,奋不顾身?"

  若他不是帝君,若我不是臣子?

  若他不是帝君,我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他吧?
  若我不是臣子,他也根本没有机会见到我!

  洛浮夕笑了,"会,若你不是帝君,若我不是臣子。我依旧会奋不顾身。"

  这句话话音刚落,墨夜原本微微紧张的表情顷刻变得柔和,瞬而从地上站起来,一面拉起了洛浮夕。身边伺候多时,为臣子的心,还是有的,见势跪下,帮墨夜整理了弄乱的衣袍,收拾妥当之后,才跟在他的后面,一面朝原来马儿停驻的地方走去。

  两个人在这个过程中,都没有说话,似乎是各怀鬼胎,可又分外默契的能够相视而笑。来到两匹马面前,发现原来缠在黑马脖子上的花尾蛇已经不见,而被马蹄子踩得稀巴烂的残骸就在草从里。那黑马还在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看样子刚刚已经被它甩掉了,而前面的【碧海】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以一种极为老练的姿态对视着面前显得拘谨的黑马。

  墨夜过去,拍了拍黑马的背脊,替他压惊,转头对洛浮夕道:"这匹小马儿还真是厉害,居然能自己把蛇甩掉,还被踩烂了,性格烈的很啊。朕送你这匹马,还真是送对了主人。"

  "那这匹马,就叫【烈涛】,帝君以为呢?"

  "【烈涛】?"墨夜念了一遍:"一个【碧海】,一个【烈涛】,果然是极为匹配啊,呵呵,洛爱卿连马儿都要成双入对?"面前的这个人眼眉弯弯,心情大好。

  "上来吧!"墨夜翻身上马,居然直接坐到了【烈涛】上,一手伸给了洛浮夕,示意他跟他一起同骑这一匹。

  "两个人一起?"对方不解。

  "朕帮你调教调教这匹烈马,让你摔下来,自然要顺顺它的毛了。"

  下面的这个人刚一伸手,就被墨夜用力拉上来,直接拉进自己的怀抱,让他安安稳稳的坐在前面,墨夜从洛浮夕的腰侧环过来,拉紧马缰,又将自己的胸膛直接贴近了洛浮夕的后背,以极为暧昧的姿势被他抱在怀里。

  "可从来没有人,有那么好的待遇!"墨夜坏笑着侧脸咬了咬洛浮夕的耳朵,很是得意的看着对方的耳朵一点点变红。紧一紧两腿,那【烈涛】就心领神会的撒丫子跑开了,后面的【碧海】,见势也乖巧的跟在了他们后面,一前一后的继续前行。

  两个人在后山里,看了一会儿翠竹,又拉着走了一段山路,这个过程中,免不了又被身后的这个人这样那样的狠狠吃了几下豆腐,差点要被他剥光了衣服随便找出快幽僻的地方野合一番。且在那马上,对方很是不安分的
55、五十五 最美好的事 ...


  将手探进了对方的衣服下摆,弄得洛浮夕气鼓鼓的在马上扭来动去抗议连连。
  累了的时候,临近山涧的小溪口,喝了干净而味甜的山泉,洛浮夕在不远处看墨夜甩了鞋子,全然丢了天朝帝君的架势的样子,很是觉得好笑。四处弥漫起朦朦胧胧的水汽,又是在半山腰上,满目的竹林翠绿,碧波茵茵,着实叫人远离了俗世尘嚣,多有几分在田野间的轻松潇洒。难怪有那么多的文人居士,寄情山水间,都不肯回去。

  看着眼前的身影,洛浮夕心里一动:倘若就此这样,跟他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到也惬意了。

  一辈子,只对一座山,一片林,一条溪,还有一个人。
  这便是,他所能想到的,最美好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种田也是很幸福的。


56

56、五十六 江南温婉 ...


  五十六.江南温婉

  墨夜在溪水边,脱了靴子洗脚,两匹马也在上游喝水吃草。洛浮夕站在墨夜的身后,出神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好一会儿。他个子很高,身体也结实,自己站墨夜面前,生生矮了半个脑袋,好像还没有发育完全一般。所谓的有帝王之相,果然不是骗人的。

  就在刚刚,墨夜说他还想在江南多呆两天,赶个时候,乔装打扮一番,混在百姓中间,看看民间老百姓的生活如何。洛浮夕在后面全然接受,嘴巴说的"嗯嗯",脑子里对着墨夜的背影发呆,突然晃过神来,觉得自己的想法及其可笑。不论自己怎么想,首先,墨夜是天朝唯一帝君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想什么呢?"对方回过头来,发现洛浮夕似乎在神游。

  "呃……臣只是觉得,这里很美。"

  "哦?"墨夜回顾了四周:"确实很美,与北方大不相同,你喜欢?"

  "嗯。想着,要是能一直住在这里该有多好。"他说这句的时候,声音很轻。

  可墨夜却听得很清楚,一字一句,没有一点落下。
  对方一愣,随后淡淡的叹了口气,可那眼神却是分外宠爱:"这样呢,好像有点难办。不过你要是喜欢,那就再多住几天吧。"

  "啊?真的?"说实话,洛浮夕爱这里,比看那皇宫多很多。

  "君无戏言。"墨夜从水里出来,也休息够了,结果洛浮夕递上来的汗巾擦干脚,又穿上靴子整理了一番。想了想,对洛浮夕道:"想在这里长时间住,是不可能了,朕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江南虽好,可太过温婉,住久了,人也慵懒起来,以为天下就此太平下去,大可红情绿意,鸟语花香的过一辈子,早晚得误事。——你若真喜欢,朕叫人将这江南别苑的景致全部照样画下来抄去,在宫里给你搭建出一处景致来,如何?"

  居然想了这个法子,要替他将江南的翠竹溪水、李白桃红,全数都搬进他的皇宫?理由竟只是洛浮夕的一句"喜欢"?

  他怔怔看着墨夜,细细地体会出了他的用心,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细致体贴。
  "……臣惶恐,臣不过是一句戏言,帝君大可不用为臣做这些浪费国库之事。臣,心领了。"

  墨夜也不再说,若洛浮夕愿意,他也愿意,弄些银子为他造一座园子,有何难的?他一个礼部侍郎,二品大员,满朝文武对他和墨夜的关系,早就心知肚明,可如今他都没有一处像样的官邸,也是说不过去的。

  说话间,抬头不远处的天际又黯淡了一些,早先出门前,就看到乌云密布,恐怕会有阵雨,江南的烟雨季节,春雨来的时候颇是猛烈。时常伴有阵雷。果不其然,墨夜刚穿好鞋子,天边便黑沉沉的就像要崩塌下来一般。

  洛浮夕有种不好的预感,一抬头,面前居然直接毫无征兆的劈下一道闪电,将原本沉闷的山林闪得异常活跃。墨夜顺着那道白光看去,顷刻间,洛浮夕脸色煞白。

  这个家伙,怕雷电!
  两个人在宫里的时候,这个特点即被墨夜掌握了,他从来没有问过洛浮夕是为什么。也许是人的天性,很多人一辈子都有一些两些个不为旁人所知的怪癖,怕打雷也不是什么要紧的。

  闪电之后,天边滚滚而来的是响雷,一个接着一个,好像故意跟洛浮夕作对一般,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那山林里出来的妖风使劲地鼓捣,竹林里的竹叶纷纷搅动,被吹得噼啪噼啪作响。而回神的顷刻之间,瓢泼大雨即至。

  雷声隆隆,从山后一排一排的倾巢出动,好像就要劈在他们身上了,洛浮夕的眼里闪过恐慌,情不自禁地将手掌移到两耳处,居然像孩子一般的捂上了耳朵,眼睛紧紧闭合起来,似乎根本不愿意张眼看面前的景象。
  墨夜没有迟疑,一把将洛浮夕塞进自己的怀里,牢牢抱紧,将他的脑袋揉进胸膛,低声唤道:"别怕,朕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怕。"

  "唔……"低头看他,洛浮夕微微睁开了眼睛,可许是因为害怕,那眼里含了迷蒙的水汽,不由叫别人心疼。

  竹林中没有大树可以躲避,只能冒雨带他回去了,墨夜翻身上马,将洛浮夕一道抱在怀里,扬了马鞭,【烈涛】得令,跟着【碧海】一道奔跑了起来。休息够了,那马儿分外通人性,似乎也急着避雨,居然跑的飞快。

  "怎么那么怕打雷?"墨夜一面抱紧洛浮夕,一面安慰道,可心里总有一丝好奇。

  洛浮夕将对方抓的很紧,只是不住的哀求道:"帝君别问了……臣小时候落下的毛病。"

  两个人就在雷鸣和风雨中回到了行宫,还好雨并不算太嚣张,只是湿了外面一层衣服,看着狼狈的两个人这样回来,洛浮夕又是被墨夜抱着的,宫里人多少觉得意外。急忙送了驱寒的汤水让两个人服下。
  这一会儿,外面依旧电闪雷鸣,洛浮夕因为连日的舟车劳顿,又是被墨夜过人的体力折腾至极,如今淋了雨,忍不住干咳了几声,墨夜更是心急,只将他打横抱起,谁想接过手都不让,也不顾别人的眼光,直接一路抱着回了寝宫,将人送到了床上。

  那洛浮夕一回到房间,直接从床上抽起被子,什么形象也不要了,自己牢牢的裹在被子里面,不愿意出来。这样子,似乎很是害怕。
  墨夜从来没有想过,一个成年的正常男人,居然会对雷雨有这样大的反应。心里狐疑万分,这个时候也没有问,只是默默脱了鞋子,也一并和洛浮夕上了床,连被子带人顺进自己的怀里,让对方靠在他的胸口,团团围着他。一面温柔的拂过他的背脊,耐心的哄孩子一般,不断重复着一句:"不要怕,朕在这里!朕在这里!"

  一顿饭的功夫,外面的雷声终于一点点消逝了,那洛浮夕这才惊神不定地从被子里出来,对着墨夜很是尴尬。

  墨夜抱着他,看出了他的心思:"真是小时候的毛病?朕让御医给你瞧瞧,看能不能有什么法子治?这样下去,你一辈子都怕打雷,怎么行?"

  "我……"洛浮夕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口:"能治早就治了,实在是没有办法,所以只能听之任之。帝君不用在意,臣不过是紧张而已。"

  "你若觉得行,那朕也不逼你,以后你要是怕打雷,朕都会在你身边。"

  听完这句,倒是觉得好笑了:"帝君又不是什么时候都在臣的身边的,难道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能让您在臣身边不成?"

  "那也不会十二个时辰一直都打雷下雨吧?"墨夜想了想,
  "除去政事,若朕在后宫,只要你愿意,朕的怀抱,只给你一个人而已,洛浮夕!"

  这句话出自墨夜的真心,墨夜自己很是清楚,他希望洛浮夕也清楚,他对他的感情,在一点点变化。只是有时候,作为帝君,身不由己的时候太多,并不能够一心只因为自己的私欲而忘记他做帝王的本分。这个时候,在江山面前,洛浮夕也就只能排在第二的位置了。起码现在,还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跟墨夜的江山社稷比拟。

  "当真?口说无凭。"少年的眼里很是不放心。

  "当真,朕准你任何时候,都可以直接来找朕,朕的怀抱,只给你一个人!"墨夜重复道,"还要朕下圣旨么?"

  圣旨自然是不用的,不过私下写个条款以防某人日后不认账,还是有必要的。洛浮夕吵着故意要墨夜弄一份密折给他,墨夜也只好笑着答应了,马上亲笔手写了上面这一句话,还按了一个手印。结结实实,君无戏言。

  洛浮夕从来没有想过,今日的这个举动,会不会造就后来墨夜的后悔万分,但是起码此时,墨夜是心甘情愿将这个权利赋予他最钟爱的臣子的。
  他真的希望,洛浮夕以后每次遇到雷雨之时,都不用一个人倔强的去承受心理的压力,而是转身投向他的怀抱,让他来保护,来安慰,来依靠。好像天地间,他是洛浮夕唯一的指望,而唯一能给洛浮夕安全和幸福的,也只有一个宗政墨夜。

  *****************************

  而后的将近十天的时光,是洛浮夕与墨夜在江南过得最快意的。两个人之间,不再有朝政之事的烦忧,也闭口不谈国事,每天一起醒来,又一起睡下,宛如天底下最寻常的夫妻一般,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墨夜没有食言,得空的时候,跟洛浮夕换了装束,偷偷潜出行宫,跟老百姓一样的过日子,到了什么踏青日,赶集日,花灯日,居然乐此不疲的流连于江南水乡的温柔秀美。偶尔又吟诗作对,尝遍了江南的美食。
  两个人时常失踪,倒是叫宫人们提心吊胆,但是随后见到两人开开心心的从外面回来,带了各种各样新奇好玩的东西,洛浮夕满脸堆笑,而墨夜又是宠溺万分,自然让宫人们松口气。

  墨夜心情好的时候,便会让杜守承一起过来玩,虽然小家伙看到墨夜跟见到鬼一样,还是很怕他,可因为洛浮夕的关系,依旧听话的让墨夜狠心的捏着他粉嘟嘟的小脸儿玩。
  一会儿抱着他,教他些拳脚功夫,一会儿又拿糖出来让他背唐诗给自己听,逗他逗得很是开心。日子一久,小家伙跟墨夜熟识了,也就不再害怕他了,也能跟他说话玩闹。
  不过呢,小矛盾也有。每次杜守承缠着洛浮夕要抱,要一起睡觉,墨夜就会黑着一张脸,将这块狗皮膏药从洛浮夕的裤腰带上拉扯下来,然后丢给宫人们拖走。小家伙不乐意了,第二天就来洛浮夕处诉苦。杜守承的这一招很狠啊,墨夜刚要准备再补充一句:"再胡说就把你送走!",便被洛浮夕狠狠瞪了回去。
  墨夜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这些天,什么脾气也没有了,对着洛浮夕一直微笑。看的周围一圈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游湖,赏花,听雨,看花灯,吟诗作画,外加与身边之人你侬我侬,偶尔带着拖油瓶抢食吃。
  这日子,过得很是惬意,颇有几分,一个爹爹【这个爹爹更像温柔的娘亲】,两个爹爹【这个爹爹是他自己硬封的】,外加一个七岁小崽子的欢乐百姓生活。

  那天天气晴朗,墨夜跟洛浮夕在廊下用饭,杜守承缠着洛浮夕学画画,一整个白天都不消停,原本想跟对方安安静静的吃顿饭,那小兔崽子硬是不能扒拉下来,只要硬着头皮带着杜守承一起。墨夜难得的好脾性,在这江南,更是被激发的淋漓尽致。

  就连眼前这个小家伙跟自己抢西湖牛肉羹,他都不生气了。

  "哎呀呀,不就一碗羹么,帝君想要,只管叫他们做去,犯得着跟小孩家家闹脾气?"洛浮夕居然在这一大一小面前做了好好先生,这个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想到的。

  "他都快被你给宠坏了!杜三娘要是回来,朕马上把这个碍眼的丢给她姐姐,人家自己有亲人,你也不算个哥哥。"墨夜敲了杜守承一个脑门,很是忿忿,这个小家伙却仗着有洛浮夕做靠山,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直接将那一大碗牛肉羹倒进了自己嘴巴。

  小家伙喝完,还对墨夜做鬼脸,一面挽着洛浮夕的胳膊道:"洛哥哥就是守承的亲哥哥!姐姐是姐姐,哥哥是哥哥,守承才不要离开哥哥!"

  "你!"刚要拿汤勺再给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一勺子,又被眼疾手快的洛浮夕拦在半空中。

  "守承在长身体,多喝点也没什么,帝君看在臣的面子上,就不要跟小孩子争来争去了!"

  其实他是强忍着笑来说这些话的,因为墨夜这般孩子气,也只有在杜守承面前才表现出来,在帝都,他是永远不会有这样的面孔出现的,可是,洛浮夕心里也有担忧。他们在江南,远离政务,可以做到双耳不闻窗外事,可一旦回到京城,是不是所有的事,都要回到原点了呢?

  想象间,宫人将一份急报送到了墨夜面前。刚刚嬉闹的表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每次看到奏折的到来都会恢复到墨夜之前万年不变的帝王的严肃表情。
  打开扫了一眼,随后哼了一声,将奏折丢给了洛浮夕:"你也看看,你们洛水的!"

  写奏折的,不是他的姐姐沉曦公主,而是那个莫名其妙的王叔,他现在才知道,这王叔名叫【洛常德】,是他逝去的王父的堂房弟弟,有好几代的血缘关系了,算作旁系。奏折里的内容,是恳请天朝帝君不要插手洛水的事务,至今没有立下王储,也是因为王父遗诏不明,希望帝君让他们自己处理家务事,不要再管。

  之前沉曦公主按他的要求上书给墨夜,希望得到广南郡边军的支持,洛浮夕后来也上书,请墨夜裁夺,如今时隔多日,怎么又来一份?
  墨夜解释道:"你姐姐的上书,朕已经看过了,也下令让广南郡的大军随时待命,若洛水有异象,就开进去力挺你的王姐。且不说你是洛水的王子,于朕而言,其实你姐姐登基做女王,远比你这个什么王叔要好的多。"

  既然谈到了政治,洛浮夕便再没有心情吃饭了,让宫人拎走杜守承,左右屏退,只留他和墨夜两个人。

  "你怎么说?"

  "帝君挺姐姐为王储,不光光是顾及臣那么简单吧?"

  "哦?"墨夜的眼里闪过狡黠。狐狸一般。

  洛浮夕坦然:"我还是质子,所以于帝君而言,姐姐为王储,洛水一样被牵制。可如果是王叔,这个人的底细,帝君并不清楚,若让这个人得了便宜,于您而言,并不是件好事,似乎,还有点风险的意思。"

  "你很聪明,洛浮夕。"墨夜笑了:"朕确实是那么想的,你猜的没错,不过,朕觉得你这个王叔不简单
56、五十六 江南温婉 ...


  ,到有种觉得他后面站了什么高人的感觉。似乎又有个得力的助手,在帮他。"

  洛浮夕心一惊,脑海里映出了莲姬的样貌,这个女人见过洛浮夕,难道墨夜知道了?
  又一念,想到莲姬当初跟自己做了的交易,言辞凿凿,希望他将信物交给赵阁老,也没有说其他多余的废话,只是保证就此退出王位的争夺,怎么一转眼,就不认账了?这个女人真是不守信用啊!

  洛浮夕没有把这一出说给墨夜听,因为他更好奇的,是这个莲姬,跟他的老师赵阁老到底有什么渊源和秘密,居然这样讳莫如深。

  "帝君怎么想的?"

  "自然是帮你姐姐登上王位了,只是现在还不能够出兵,没有什么理由。所以要等。你放心,朕一定会帮你姐姐重掌王宫的。"墨夜说完,伸筷子夹了些地道的盐水鸭,放在洛浮夕的碗里,说得极其轻松,让洛浮夕继续陪自己吃饭。

  用完饭,又用了水果,这才慢悠悠地对洛浮夕道:"朝里的老头儿来折子,每天都十几封十几封的给,催朕回宫。看看日子,也差不多了。朕让工部侍郎留在这里监督河道修葺的工程,其余的,明后天一起回宫。那些个五郡的案子,都察院也应该处理妥当了。"

  "那么快就回去了?"他瞪大眼睛,显然不舍得。

  "来日方长,朕说过,江南温婉,若一直住在这里,早晚要误国。"
  说这个话的时候,墨夜的语气很是冷静严肃,那表情,又是回到了说一不二的帝君姿态,高高在上,九五至尊。
  洛浮夕这才记起来,墨夜,始终是墨夜,不论他以前做过什么,他当时在哪里,一切终究要归于零,因为,帝君的位置,是无人可以替代的!

  他,纵有无数个其他的身份,可这个帝君的身份,永远不会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要回宫了,灭哈哈哈哈~~~~等回宫等的我好急躁。哈哈哈哈哈


57

57、五十七 面子问题 ...


  五十七.面子问题

  两天后,墨夜行军的队伍从江南出发,又朝着帝都驶去。随军带头的依旧是洪长亭,墨夜原本与洛浮夕分开马车坐,杜守承跟着他在后面,可这才行了两天的路,某一日早晨,墨夜硬是怒气冲冲的直接钻进洛浮夕的马车,跟他们两个人挤在一块儿。

  杜守承不乐意了,墨夜他自己有帝王御驾,要多宽敞有多宽敞,偏偏过来跟他们挤一块儿,三个人越发觉得位子窄小了点,然后,好端端的坐着就坐着呗,偏偏要朝着洛浮夕的身边蹭,越靠越近。原来杜守承还乖乖的被洛浮夕抱在怀里,因为这个无良之人的关系,压得他快喘不过气了。
  小家伙不乐意了,眼一瞪,伸出小手将本来准备整个身体都扑在洛浮夕身上的结实身躯一把推开,很不给面子的大声嚷道:"马车本来就小,一国之主自己的车子不做,偏偏要跟我们挤一块儿!想压死我呢!"

  墨夜老早就看这个嘴巴恶毒的小混蛋不爽,在行宫的时候,半夜出现坏了他和洛浮夕的床第好事,随后十分之不要脸的终日赖在洛浮夕身上不下来,赶都赶不走,若不是有洛浮夕笑容可掬的替他挡着,这个恃宠而骄的小混蛋早就被墨夜丢在山野里不顾他死活了!如今吃了他的,用了他的,小小年纪偏偏不识好歹的还想抢自己的人,怎能不叫他动?。

  不废话,直接动手!墨夜很是没风度的撩起袖子,跟抓小猫小狗似的一手拎过杜守承的脖子,硬是要将他从洛浮夕的怀里抓出来。脸色发青的威胁道:"压也是压你哥哥洛浮夕,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在这里碍眼,喜欢朕的马车,就让你一个人躺个痛快!"

  "呀呀!"小家伙几乎被拉出来,死不肯放手的拉住洛浮夕的胳膊,一脸要哭的样子,楚楚可怜的紧。对着洛浮夕大呼救命:"哥哥!洛哥哥!帝君要杀人了!守承疼!疼!"

  "你小子还学会告状了?"脸一黑,几乎要把牛皮糖整个掀飞下来。

  小脸梨花带雨的,皱成一颗小核桃了,洛浮夕连忙挡住了墨夜的手,哭笑不得:"又跟小孩子生气,您手劲大,自己不觉得,杜守承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住您这样拉扯来去的。"

  杜守承呜呜地往洛浮夕怀里钻,一面瞪大眼睛对着墨夜做鬼脸。

  某人气急,这一路下来两三天了,杜守承一直扒拉着洛浮夕,想要跟他亲近亲近都没有机会,白天跟着与洛浮夕同一辆马车,晚上到了驿馆,一定要跟洛浮夕挤一张床,洛浮夕心软,不忍心将杜守承丢给旁人,只好好言好语的宽慰墨夜,让他一个人睡。一来二去,几次下来墨夜早就按耐不住了,近在咫尺的鲜肉儿只准看,不许摸,吃又吃不到嘴巴,痒得没边了,又不能拿小孩子出气,任谁都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可眼下这小家伙还在这里火上浇油,让墨夜十分不爽,决定今天怎么也要将这块牛皮糖彻底的丢出去了。于是马上叫停了车,让两个宫人把杜守承拎走:"带着杜家少爷去朕的马车休息,没有朕的命令,不准放他下来!"

  "——欸!"洛浮夕刚要伸手拦,就被墨夜挡了回来,一把扣住,随手拉下车门,将洛浮夕抱回自己的怀里。怀里的美人没坐稳,几乎要掉出他的怀抱,墨夜一拉,人又被拽紧了几分。

  "帝君!这是在车里!"
  "朕知道!"
  "你把杜守承……"
  "看着碍眼。"
  "什么?"
  墨夜舔了舔嘴唇:"这都几天了?"

  "什么几天?"洛浮夕知道墨夜的意思,可是光天化日在车里……还是一路的颠簸……这叫他情何以堪?马车就算是有再好的质地,难道也跟墙一般的坚实不外传一点声音来?

  身后的男人果然按耐不住的开始将手探进洛浮夕的衣服里一点点揉搓,碰到对方的肌肤时,洛浮夕被挑逗的忍不住轻哼出来,还尚存的理智按住了某人不规矩的手。
  "……这里……车里……"

  "朕知道。"

  "那您还……?"

  墨夜不理会美人的惊慌失措,继续干自己想干的,一面恬不知耻,又很是心安理得道:"谁让你自己这几天拿杜守承那小崽子当作宝?他倒是被你喂饱了,朕可饿的慌。"

  "……那……那回驿馆……呃……"扭动着想要逃开对方的侵犯,墨夜自然不会舍得放手,何况这一路行,一路苟|合的事,他还从来没有尝试过,索性将车帘什么的统统放下来,一面坏心的咬着洛浮夕的脖子,一路舔舐对方敏感的耳朵。

  "嗯……"再听洛美人的声音从嗓子眼里出来,已经变味,那眼里隐约透出暧昧的神色,叫墨夜看了心痒难耐。

  只听墨夜淡淡道:"朕,想要了!"

  "这里……不行……"
  镇定。努力镇定。自己若松了口,身后这个野兽不知道会怎么样折腾他!
  他就算再大胆,这份体面还是要的。

  "来不及回驿站了!"

  "啊?"洛浮夕一惊,□突觉得有硬物顶了上来,硌得他臀部很是不舒服,一回头,便是墨夜充满情【清水啊这是!】欲的脸。
  "帝君!"

  不及惊呼,只闻裂帛之声,洛浮夕的衣服便被墨夜撕扯开来。

  "——嘘,想要面子,就忍着!"

  他想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够拦住他,洛浮夕早就应该有觉悟,用牙齿轻咬住嘴唇,皱着眉,只能让墨夜就此长驱直入败火,不然,恐怕又要闹出什么麻烦。
  这样的隐忍不发出声音来,反到让墨夜觉得挑逗意味浓重了,欲火上头,也不再怜香惜玉。
  洛浮夕合眼,想来,这余下的十几天路程,更是有的自己受了!

  *******************************

  十日后,墨夜的御驾,终于回了京。
  江淮水患一事,其实就是墨夜设下的一个套子,就此要揪出贪赃枉法之徒,杀一儆百。
  五郡郡守全部革职查办,又得杜三娘等人的控诉,居然引得江淮一带百姓群起激昂,将这些年来历任官员有鱼肉百姓的,一一抖搂了出来。
  墨夜就此设下【民言司】,专门收集民间百姓的状告,一时间,这场风波遍布全国。不仅江淮,连着西南,西北等地的百姓全部拍手叫好,原本多年来受欺压之苦,如今一朝得报。波及之广,整顿之肃,竟叫满朝文武人人自危。
  那墨夜将【民言司】交给了赵阁老,而赵阁老又分派给了洛浮夕,特此上书,奏请洛浮夕为【民言司】御史大夫。墨夜准奏,继而对此事论功行赏。五郡郡守被查出大笔贪污款项,家产充公,郡守发配充军。范白宣和洪长亭等人,立下汗马功劳。其中,洪长亭官升至禁卫军副都统,范白宣为刑部郎中,兼任都察院御史。另有五人暗查此事的也一道行赏。那江淮河坝又拨了一批款项,换了为官清廉的去监工,不出两月,引河道导水而出,江淮水患就此停止。杜三娘等人,因之前与墨夜做了约定,全部加了军籍。
  杜三娘改名为【杜三郎】,就此换上戎装,跟着洪长亭一起在校场练兵。

  至于洛浮夕,墨夜批准了赵阁老的上奏,礼部侍郎兼任【民言司】御史大夫。而【民言司】一造起,等于直接从民间给帝君造就了一座直通言论的大桥,任何上奏请命之事,可以不经过官府的层层扣押,直接送到墨夜的眼前,这更加令一些为富不仁之辈捏了一把汗。巴结洛浮夕的重点,也从因为墨夜的原因,而直接变成了想保住自己头顶的乌纱帽。

  天华四年起,天朝官场,着实安静清廉了一阵子,墨夜杀一儆百,颇有功效。

  杜三娘住在了军营,自有一处安静别院,杜守承也就此在杜三娘身边呆了几天,只是过了些日子,洛浮夕觉得有点想他,于是奏请了墨夜让杜守承进宫。墨夜一回到宫里,重新变成了冷酷的帝君,又跟之前一样忙于政事,回宫之后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处理,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一次,洛浮夕请求杜守承进宫的折子,也便顺顺利利的被批准了。

  回想那一日回宫情景,子沐等在偏殿的门口,一大早听说帝君的御驾进城了,激动的在门口站了整整一日,直到傍晚时分,洛浮夕才匆匆回来。
  两人相见,多有恍如隔世之感,一见到洛浮夕平安周全,子沐忍不住扑上去抱过他,一面哽咽道:"怎么那么慢,那么慢!子沐等公子回来,日等夜等!怎么才回来!"

  "傻孩子,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么!"洛浮夕笑着安慰道,两人进了宫,将这些日子里发生的种种都相互倾倒。洛浮夕在南疆买了好些个小玩意儿,送给子沐,又让他明早儿拿些有趣的送给红宵公子等众人。

  "买了那么多?"子沐开心的将些个南疆小玩意儿把玩在手,一个个看过来,"公主和其他人,都可好?"

  "好,都好。"洛浮夕收拾出一对精工细作的古木雕刻,装进箱子里,准备一起送给红宵。他漫不经心的回答,却没有告诉子沐,洛水现在正面临政变。

  "红宵公子这些日子可好?"

  "好。你不在的时候,常过来坐。最近几日倒是不常来了,我看他,好像有点心事?"

  "哦?怎么回事?"洛浮夕听下手里的动作。

  "子沐也没有问,就是从帝君出宫去江淮以后,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红宵公子好像总是不得劲儿,也不好问。有时候,我去找他,看他在发呆。"

  "居然有这种事?"洛浮夕顿了顿,只觉得这事儿太过稀奇,明天得自己去探望他。

  "那你呢?你在宫里这些日子,可有想我?"

  "那还用说!"子沐嘟嘟嘴,撒娇一般:"公子你不在,我也只能对着房间发呆,以前你在的时候,帝君一过来,就要四处准备,忙得提醒吊胆,如今你不在了,清闲了很多,除了想公子你,还能干吗?"

  "呵呵。"他戳了戳子沐的脑门,觉得这个孩子最是可爱。

  "不过有一事儿,还真是奇怪……"

  "恩?"

  "你不知道啊,就是帝君突然出宫的事儿啊!"

  墨夜出宫?洛浮夕耳朵一紧,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他在宫里做他的帝君好端端的,子沐会突然就跑出来了?还不偏不倚,就让他在半道上遇到了自己。实在是太巧了。
  "难道还有什么说法不成?"

  "是啊,刚开始,公子你走的时候,帝君跟没事儿人一样,据说后宫好是热闹了一阵,他常去红宵公子和胡国公主处,但也要雨露均沾吧,每天都在后宫不同的妃子处……"说到这里,看到洛浮夕的表情突显怪异,子沐立马想到这话是不该说给洛浮夕听的,他也是墨夜的人,听了总归会不舒服吧?

  "继续说。"

  "……额,然后不知道帝君突然抽了什么风,我是听常公公在跟别人说的,那一天在御书房,看折子看的好好的,突然喊了一声公子的大名!"

  "什么?"

  "喊了你的名字,可你不在宫里啊,大概是帝君习惯了你在御书房伺候了,这会儿突然鸦雀无声没有人应了,那常公公在门口被吓了一跳,连忙进去伺候。后来我听他老人家说,他一进去就傻了眼,看到帝君的表情很【难看】,……真个书房气氛诡异的很。然后当晚,帝君谁的宫都没有去,哪个妃子都没有叫过来侍寝,自己回寝宫睡的。后来还怪了,一连几天都这样,都是一个人睡。"

  "……居然有这种事。"

  子沐继续道:"下面的人也不敢乱猜,只当是帝君倦怠了,可那一天,偏偏帝君就来偏殿了!可把我们吓坏了。"

  "他来偏殿?"

  "啊,据说开始,还去了公子住的洛水别居。"
  子沐想了想:"那天他一来,我和常公公准备伺候,结果帝君大手一挥,让我们全部退下,他自己就进了寝宫,就是公子睡的这张大床,然后直接躺下来了。谁也不让进,还让别人关上了门。——这一趟,居然趟了大半个时辰。我们在外面,都提心吊胆,也不知道这个喜怒无常的,会出什么花招来。"

  "然后?"

  "后来门一开,帝君就出来了,结果第二天,便微服私访了。这里头什么渊源,我不知道,可我看到帝君从房里出来的时候的那个表情,……分明觉得,他很寂寞。"

  "寂寞?"洛浮夕的心里被好像突然用什么利器重重敲打了一番,漏跳了半拍。他居然,会有寂寞的表情?

  "我后来听常公公说,帝君是按着公子你回来的路程去的……有可能,是去接你回宫。宫里就是那么传的。"
  难不成,他这次出宫,真是为了自己?
  洛浮夕僵在原地,突然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越发觉得,那个霸道无度,又时而温柔的男人,让他看不清楚了。

  "公子……"
  "恩?"

  "子沐忘记跟你说了,那天你出宫走后,我们回宫里,在半路上,遇到了帝君。"

  "那又如何?"洛浮夕想了想那日的场景,子沐和红宵都有送他出宫,连赵阁老都来了,可他最期望来的墨夜,却没有来。

  子沐道:"……帝君,登上了宫里最高的塔楼……"

  言至此,不需再有别的千言万语,以足够叫洛浮夕震惊的。
  墨夜的寂寞,墨夜的出宫,墨夜那一路的温柔,都是对他一个人的么?

  停了半晌,终于从他嘴巴里吐出两个字:"……真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呢,有时候,如果不顾及面子问题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了啊。


58

58、五十八 想搬家? ...


  五十八.想搬家?

  洛浮夕去内阁见赵阁老的时候,正是回宫的第三天,平定民乱和治理江淮水患有功,洛浮夕再次升官。这次来见赵阁老,是选了没人的时候,因为私事。
  进内阁西苑前,与范白宣匆匆打了照面,两个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有了一定的默契,所谓的嫡系赵派,也都是自己人了。寒暄几句离开,洛浮夕摸了摸口袋,那【莲姬】要他转交的信物放得妥妥帖帖,在老远的门口,就看到赵阁老一个人在窗前批公文。

  "老师!可打扰您了?"

  赵阁老抬头,洛浮夕今日神采奕奕,可见南疆之行让他身心彻底的放松了:"哦,你来了,来来,老夫已经忙完了,去了南疆一切可好。"

  "安好。这次多亏老师上奏,学生才能得一【民言司】御史大夫之职。"

  "不是我的功劳,是帝君心里明明想的,这【民言司】分明就是给你造的,你劳苦功高,我只是替帝君说了他想说,却不能明着说的话而已。"

  那么说来,洛浮夕竟有一些不好意思。
  赵阁老想他也绝对不会是因为道谢那么简单的来找他:"出宫前,请你帮忙打听的事,可是有些眉目了?"

  "正是。"洛浮夕想了想,这话一出口,那赵阁老神色一变,突然放下了手里的毛笔,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洛浮夕,等他说下去。

  "这次回京,学生见到了王姐沉曦公主,没有想到,洛水宫廷异常混乱,来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王叔,强行与沉曦公主作对一般,想要自立为王储!"

  "我有所闻,沉曦公主上书的奏折,就是我从这里过的,那个王叔,身份可疑。"

  "如今他掌握重兵,逼得沉曦公主没有办法了,学生很是担忧。"

  "这到不必。"赵阁老好像很有把握:"你的事,就是帝君的事,于情于理,帝君都不会听之任之,沉曦公主登上王位,是迟早。只是我在朝中听闻,你这个什么王叔,看样子似乎蠢钝不堪,后面可能有个高人指点。"

  "学生此来……也正是要跟老师说这件稀奇事。"洛浮夕缓缓道。

  "哦?"
  "王叔有个妾妃,唤作【莲姬】。"

  "【莲姬】?"赵阁老脸色一白,愣在原地。"……难不成……莲姬就是……"

  "不错,莲姬已经承认,她跟老师之前是旧相识,她就是老师要找的【莲花】。"

  "怎么……怎么会这样?"这个答案是赵阁老从来没有想过的,他哪怕知道莲花还在洛水,却没有办法想象,莲花居然嫁作了人妇,还是洛浮夕的王叔,改名为了莲姬,而这二十年,也不曾跟他再有半点瓜葛。

  洛浮夕自知此事可能戳中了赵阁老的痛楚,也不再绕圈子,将莲姬如何找到自己,在宫中又发生了什么秘闻,而后还将莲姬与自己的对话,一一转述了一遍。那赵阁老在整个过程中,没有说话,只是在听到莲姬出现,却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时候,颇为意外。只道"怎么会,怎么会?"

  "老师怎么了?"

  赵阁老想了想:"莲花……,如果她真的是莲姬,她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她是不是有一双很美的眼睛?"

  洛浮夕点点头,那双顾盼生辉的双眸,是他所见过的最动人的明艳无比。
  "学生也觉得奇怪……然后,她跟学生做了笔交易,让我将此信物,交给老师!"洛浮夕没有迟疑,从怀里掏出莲姬给他的信物,递给了赵阁老。

  赵阁老老远就看到了那淡淡的藕荷色手巾,正对着他的角落,绣了一朵莲花。
  他突然从书桌后面站起来,冲上前去将手巾夺了过来,就着夕阳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一边看,一边细细地用颤抖的手指抚摸过手巾,好像在他手里捏着的,是块绝世仅有,独一无二的宝贝。
  没成想,原本触及那图案的手尖,好像被针扎了一般,一瞬间从那荷花图案上弹了开来,赵阁老脸上风涌云起。洛浮夕站在他的侧面,看不清楚那手巾上到底藏了什么玄机,让素来遇事冷静,总是坦然处之的赵阁老的脸上有了如此震动的神色。原本因为激动而站立不稳的身躯居然就在他的面前连连朝后退了好几步!

  不过是一块手巾,上面绣了朵莲花,早在洛浮夕收下后,便叫人仔细检查了是否会有危险的物质,例如毒药之类的沾在上面,企图谋害别人。可那手巾好好的,没有一点异象,这更叫洛浮夕猜不透了。
  快步伸手扶住几乎要腿软的赵阁老,连忙问:"老师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再一看,那赵阁老居然老泪纵横,一言不发地对着手巾淌下泪来。
  洛浮夕被吓了一跳,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觉得扶住对方的手上,分明感到了老人的颤抖。那原本挺直的脊梁松塌下来,全然摊在了洛浮夕的怀里。

  只听他道:"……是你……居然是你……"

  ******************************

  洛浮夕从内阁回来,已经过了晚膳时分,他对刚刚赵阁老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老师看到那块手巾,不知道为何居然哭了,不仅哭了,连站,都是问题,靠在他的身上一步也走不动,像是经历了怎么样的人生变故。

  他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再触及对方的伤心处,连忙叫了御医来给赵阁老搭脉,只说是老师最近为政务操劳,劳累至极,开了一贴安神的药煎服后,才让赵阁老的家丁进内阁,送他回去。自己扶着老师,缓缓走向轿子,一路上,赵阁老居然牢牢抓着洛浮夕的手,一点也不松开,几次转头看他,好像有话要说,最终是没有开口。直到将赵阁老送上轿子,老人家也拽紧了洛浮夕,好像不愿意他离开一般。对于这种反常,他一直想不明白,问赵阁老还有什么要说的,要吩咐的?
  赵阁老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轻轻摇头,而手却依旧捏着,久久不肯撒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洛浮夕低头在赵阁老耳边轻唤:"老师尽管去休息,今日之事学生不会对外人说,学生,会一直在老师身边的。"

  这话一出,那赵阁老终于点了头,缓缓松开了手,随着家丁一起走了。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起,赵阁老便告假身体不适,需要在家静养。位高权重的右丞相赵阁老就此将自己的职责分摊给了下面的赵系门生,这其中为首的,便是范白宣,同门还有【同会元】出生的赵派嫡系学生吏部侍郎申之敏、兵部侍中沈绥良等人。

  洛浮夕回宫的时候,经过御花园,在【醍红湖】边,遇到了散步的红宵。

  此时正是夕阳落山之时,天际一色的微红火山云,那湖面波光粼粼,也是映了血红的光,红宵素喜张扬,常年一抹红衣,此刻一个人在湖边看风景,也没有一个两个的宫人跟在身后,老远处便觉得对方背影投射的是极度落寞和孤寂,居然让洛浮夕有了想法,以为他是有什么想不开的,支开了旁人一个人游荡,不会是想投湖吧?

  "红宵公子!"他大老远的就在后面喊了一声。红宵转过头来,吃惊面前的居然是洛浮夕。

  "你怎么来了?"

  对方连忙跑过去,一把抓住了红宵的手,往回拖:"我正要问你才是,怎么没有人跟在你身边?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你不会是……"

  "哈哈哈!"红宵被洛浮夕欲言又止的表情逗笑了,"你不会以为本公子要投湖寻死吧?"

  "……额……"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不过这样说来,如果不是有什么想不开的,那自然大好了。

  "不是,怎么会呢,我只是奇怪你这个时候在御花园做什么。"

  "就算我要寻死,我也得找个你们都看不到的时候,比如深更半夜,夜深人静,现在不早不晚的算什么。"

  "是是是,是我想多了。"洛浮夕尴尬的笑了笑。没事,自然是大好。

  红宵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眼睛眯成一条线:"早上子沐把你从南疆带来的那些个小玩意儿全部送来了,你到是好了,帝君放下国事,千里迢迢接你回宫,可知后宫是如何的议论你的?"

  "议论我?"
  【后宫】这两个从红宵嘴巴里出来,尽管他没有任何的恶意,可与洛浮夕而言,确实分外的刺耳。他是墨夜的臣子,不是他的男宠,可他却依旧住在他的后宫,跟众多人分享一个男人!

  "那是自然,你在宫中的时候,从洛水别居,搬到了承恩宫的偏殿,一出宫了,后宫多少人以为就此能把帝君栓在身边,结果才过了好了几天,帝君居然谁都不要了,还出宫去找你,你说,是不是叫别人嫉妒羡慕你了?"

  "你怎么知道他出宫是专门为了接我回来?"眉目一挑,倒是颇为认真。

  红宵叹了口气道:"难道你以为帝君微服,是为了视察江淮水灾?这事交给大臣们去做,他去看还是不去看,都已经是事实了,犯得着跑那么远么?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大概,他是觉得,你可能会一去不复返了吧!"

  "呵呵,你到看得透彻了,连常公公都没有看那么透彻,难道说,你吃醋了?"洛浮夕哈哈大笑,不禁想去拿这事来戏弄他。

  红宵把脸一沉,很是气愤:"你现在是帝君面前的红人,在朝中也是如鱼得水,你就来消遣我来了?"

  语气颇是生气,洛浮夕这才发现说过头了,他刚刚不过是戏言,连忙对红宵赔不是。
  "是我错,是我错,红宵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洛浮夕给您赔礼!"

  对方这才止住了怒意,瞪着眼睛道:"你说我怎么知道?因为我跟帝君一样,知道喜欢的人不在身边,是种怎么样的煎熬!"

  这话从红宵嘴巴里出来,方才知道了红宵今天一个人面对湖水和夕阳的寓意!洛浮夕醍醐灌顶,好像被雷电劈中天灵盖一般,半晌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
  这是拿利剑,直朝着红宵公子的心脏刺了,不仅刺了,还拿盐巴撒伤口上。真是罪该万死!
  "红宵……我……"

  "什么都不用说,你对帝君怎么样,我并不想知道,只是自帝君出宫后,我便没有一日不在想着,终要出宫回敦煌的,哪怕是死,也要把尸体带回敦煌!可你放心,我不会就此轻生,我还想活着回去见我的凛风!"

  眼前的这个人,身后那微弱的阳光投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洛浮夕见到的红宵,如此的坚毅,如此的确定自己的真心,如此的为了自己的爱而永不停止追逐的脚步。而自己呢?
  他在这场与墨夜的博弈中,是否妥协,是否退步,是否,献出了真心?
  他为臣的,百年之后,会不会有人想起,那个叫洛浮夕的洛国小王,居然跟帝君的其他妃子一样,住在后宫,等着帝君的恩泽?

  更叫他无法忍受的,至今,他都没有办法从墨夜口中,套得一点两点的口风,哪怕是一点点,确定的爱意。明确的告诉他,洛浮夕在墨夜眼里,不是个玩偶,而是爱人。

  **************************

  那晚,有微风轻抚,很是舒服的宁谧。
  在御书房里,洛浮夕对着高高在上的墨夜,郑重其事的下跪磕头。
  异常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迟疑,冷静到叫旁人害怕。

  他从嘴里,幽幽吐出一句:"请帝君,恩准臣离开后宫,在京郊置办官邸居住!"

  "什么?"
  奏章后面的人,终于撂下手里的东西,疑惑地抬头注视着眼前跪得笔直的臣子:
  "你说,什么?"

  "请帝君,恩准臣离开后宫,在京郊置办官邸居住!"
  一字不落,郑重地重复了刚才的话,将背脊挺得更直!说完这句话,又从怀里掏出一份撰写好的奏折,高举过头,递到墨夜眼前,恭恭敬敬的要他收下。

  墨夜一把接过奏章,草草扫了一眼,只是看了个题目,就很是不悦的将这份东西丢在脚下,因为开头,写的是《奏请上谕准臣离宫外住疏》。单单这几个字,就让墨夜拉不下脸了!他忍住怒火,对这个突然有此莫名举动的洛浮夕继续保持语气道:"为什么?"

  捡起脚下的奏疏,再次高举过头:"臣在奏疏里已经写了理由,请帝君恩准!"

  "你!"墨夜气急,原本从宫外回来好好的,这会儿抽的是哪门子妖风?不再跟他多话,直接伸手接过奏疏,压在桌子上,看都没看,对洛浮夕正声道:"——朕不准!"


作者有话要说:哎呦喂~~哎呦喂~~你想搬家啊?你以为皇宫是你家啊?想搬就搬?
哎呦喂~~哎呦喂~~你不准他搬啊?你以为你是他妈啊?不准就不搬了?
咳咳,今天更的有点晚了,抱歉抱歉。


59

59、五十九 你爱我么? ...


  五十九.你爱我么?

  洛浮夕上了一份奏疏,要求在宫外置办宅邸,墨夜将他的奏疏压在案几上,直接回复:"朕不准!"

  "臣有此决定,是思虑多时,请帝君三思!"

  "你!"某人气急,他不知道为什么洛浮夕会突然变了张了脸,大有逼他下旨的意思,而且,居然也不怕他会发怒?到底是吃错药了还是听了谁的怂恿了?还是……自己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了?
  墨夜压住怒火,用了一会儿时间仔细的把自己最近的行为思前想后回顾了一遍,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他做帝君做惯了,何时会想自己有什么差池?就算有不得当的,也是别人的错,更何况,错了就错了,哪里有人敢指正?
  做帝君的,全靠自律,这句话没有错。

  可如今洛浮夕一副誓要搬出宫的气势,居然让墨夜头一回去审视自己的行为,这也是一奇。
  "你起来!"

  "帝君还没有看臣的奏疏,臣不敢起!"

  某人没有法子了,只好将《奏请上谕准臣离宫外住疏》拿起来,装模作样的扫了扫,洛浮夕为官不过大半年光景,官场的场面话,到底是学了不少,大有长进,居然列了一二三四五六点,陈述了自己一定要搬出后宫的理由,让墨夜一时之间,难以反驳。
  开篇第一条,便是拿前某一朝代的亡国之君和深受宠爱的男宠之事来激将墨夜,那男宠为董姓,因得帝爱,而官拜至大司马,权掌三公之位,可好景不长,皇帝一驾崩,董姓男宠便被外戚权臣弹劾,强行拦在宫外不得见皇帝最后一面,男宠自知死期已到,只能在家中自刎殉葬。以前与皇帝种种,弹劾奏疏中一句"大司马常住宫中,与先帝同食同寝,实为逆贼以色事君,挟天子诛忠臣霍乱朝纲!"

  洛浮夕上书言:"臣断不敢以他人之口实,陷帝君与不义",说得是慷概激昂,悲鸣戚戚然!好像那墨夜就如前朝的亡国之君一般,短命不算,颇没有建树,昏庸无道至极,因为声色犬马而将大好的江山拱手让人。光这第一条,就叫墨夜恨得牙痒痒了。

  第二条,更甚,说自己身为朝廷命官,应该跟其他官员一样,不能因为自己身份特殊,就此强占"凤巢",占了后宫大好土地,实属浪费资源,也会让其他官员心怀嫉妒之意,以为洛浮夕深受帝宠,是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或者让帝君蒙上【近臣得利,有失公平】的不白之冤。再道一句"臣惶恐,罪该万死!"

  第三条,第四条,第五条……一共罗列了六条,每一条都是触目惊心,却又合情合理,他哪里是在【奏请】,分明有【逼旨】的意思了。每一条都在为帝君考虑,为帝君着想,将他自己放在卑微的位置,如果帝君不放他离开,那就是洛浮夕的罪名,也是帝君的昏庸无道了!
  好一个以退为进!

  "洛浮夕!在这宫里,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朕还有什么没有为你做到,让你那么想出宫?你嫌朕的庙还不够大,装不下你这尊佛么?"终于忍无可忍,丢下这一句,将奏疏狠狠丢在洛浮夕的面前。

  "帝君对臣,很好。"他拾起奏疏,头也不抬,面无表情。
  "你给朕站起来说话!"
  "帝君不恩准臣的奏疏,臣不敢起来!"

  "你!!!——谁教你用这招的?逼朕?你难道不知道朕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逼么?信不信朕砍了你!"

  洛浮夕依旧不起来,很是硬骨头的将额头贴在冰凉的地砖上,正色道:"若不允许臣出宫,臣宁可死!"

  "到底为什么?"
  "臣在奏疏里说的很清楚了!"

  被这个臣子闹得没有耐心了!墨夜一拍桌子,愤愤从榻上站起来,一把揪过洛浮夕的领子,从地上拉起来,狠狠丢在软榻上,此刻已是怒火中烧,被对方激得颇为恼怒,可洛浮夕连正眼也不看他,垂下眼睑漠然。
  墨夜心里恼火,掐过对方的下巴,让他逃无可逃:"你在江南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一回宫,今天就变了一个人似的?朕到不信了,没有别人给你吹风,你会变得那么快?你今天见过谁,跟谁说过话,朕一查便知,所有这些天跟你说过话的,统统抓起来严刑拷问,朕就不信抓不出这个在背后给你吹阴风的!"

  那眼里的寒意似乎不是在开玩笑,洛浮夕自然清楚墨夜什么都做得出来,终于抬眼看他,一面说道:"帝君不用动怒,没有任何人给臣吹了阴风,臣在江南,和在京城,没有一丝的改变,对帝君的心,也是一样……"

  这句肯定的话,让墨夜稍稍安下心了,对【帝君的心也是一样】,不由让他心头一紧,想起那时候在竹林里,【烈涛】因为草丛中窜出来一条花尾蛇,吓得惊慌失措,生生将洛浮夕抛下马去,他心里发慌,直接飞身而出想要接过他,就这样把洛浮夕拉进自己怀抱,两个人抱着一起滚下山坡去,等到再也没有危险的时候,墨夜问他【如果今天掉下去的是朕,你会不会伸手】之类的话。
  洛浮夕很肯定的说了【会】,且,并不是因为墨夜是帝君的缘故。他,只是洛浮夕的墨夜。

  那个时候,墨夜是从心眼里感到高兴的,他急急抛开国事,想要去见洛浮夕,就是为了确定一件事,他想知道,这个洛国小王,到底为什么可以让自己一直想着他,害怕他就此一去不复回?他居然想要将洛浮夕就此栓在身边,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

  直至他在山水间,奔驰在竹林深处,碧潭源头,将洛浮夕抱在怀里,才知,这居然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片刻安宁,从来没有过的一丝甜蜜。

  可墨夜并不知道,这份安宁,甜蜜,是他放下了江山才讨得的。
  他回宫,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他有洛浮夕在身边,他谈何恐惧失去?
  他以为,他要的,就一定有。

  墨夜叹了口气,不再用暴力制服身下的人,松了手,洛浮夕挣扎着从榻上起来,退到一边。
  "你到底,想要朕怎么办?"

  "准臣出宫。"
  "如果朕就是不准呢?"
  "臣回继续上书,不仅臣,而后弹劾臣的奏疏,会让帝君倍感压力,到时候再让臣走,臣就没有一点体面了!"
  "奏疏?"墨夜冷笑:"他们谁敢?"
  "他们不敢,可臣敢。"

  蹙眉反问:"什么?"
  洛浮夕站在面前,全然豁出去的样子:"……臣会耸动文武百官,来弹劾臣,作为臣子常住宫中,有违伦理纲常!"
  气急,墨夜被洛浮夕将得急火攻心,"一定要么?"
  "是。"

  "好啊,好个礼部侍郎,兼【民言司】御史大夫,奏疏里说的条条在理,让朕驳不得一句【不准】,你倒是把朕的心理摸得一清二楚了?"

  "……"对方不说话。

  墨夜直接走到洛浮夕面前,一手按在他的肩上,低头道:"宫里有什么不好?你!你何苦要这样?"

  "臣的意思,帝君都明白……"
  "朕不明白!"

  他提高声音,将洛浮夕的下巴再次扣起,强硬的要对方看着自己,那眼里,居然有几分渴求的神色。如今,墨夜再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拿别人的性命当作交换的筹码,不会用死来威胁洛浮夕了,他知道,这样的手法,就算强留了洛浮夕,他也不会出自于心甘情愿。
  而那句话出来之后,便是一度静到叫人害怕的沉默,两个人只是对望彼此,谁都没有逃开,洛浮夕的沉默,让墨夜心中很是不安。
  他突然有点害怕,对方会说出什么让自己无以面对的话来。

  果然,洛浮夕冷笑一声,既然微启薄唇,刚刚一直看着墨夜的双眸却就此转向了别处,那语调很淡,淡到几乎听不出说话之人内心的任何情感。

  但听他道:"……帝君不明白?臣也不明白……臣于帝君而言,到底算什么?"

  墨夜一瞬间僵在原地,直直地望着洛浮夕说不出一个字。
  他,算作什么?
  臣子?男宠?

  洛浮夕不给他思考的余地,继续自嘲道:
  "我洛浮夕,只是一个人,没有这个能耐身兼数职,或者有两个身份。帝君明白么?"
  "我洛浮夕,只能尽心尽力做好一个而已。帝君明白么?"
  "我洛浮夕,只想听帝君一句真心话,只想要得一片真心。帝君明白么?"

  那三句话,如同三把刀,刀刀正中墨夜的心脏,而最后一句话,却是叫墨夜永远也无法给出答案的。

  "……帝君,您爱我么?"

  *******************************

  洛浮夕没有被恩准出宫,那晚从墨夜的御书房里回来,已经快到子夜了,一个人回到偏殿,墨夜破天荒的没有跟他一起来。子沐打了洗澡水,洛浮夕居然连衣服都没有脱,整个儿浸到了水里,没过了头顶。

  那就快溺水气闭的一刹那,脑海里翻腾了很多之前的事情,开心的,不开心的,有家人,有朋友,还有,墨夜。而其中闪现最多的,也是他。

  子沐拿来干净的睡袍的时候,发现洛浮夕被水淹没了,沉到了水底,吓得大叫"公子",生怕他就此溺毙了,刚一手捞进去,洛浮夕便从水里突然冲出来,溅了子沐一身的水。

  "公子,你……"
  恶作剧一般的淘气,洛浮夕看到子沐全身湿透了,居然被逗得哈哈大笑,对方看到他没事,不知怎么的,也笑了起来,一时间,两个人居然掬水相互泼洒,打起了水仗,玩的不亦乐乎。
  玩着玩着,他又躺回到了桶里,热水浸满了全身,开始从表皮刺激神经,让原本紧张的神经一瞬间都舒展了。洛浮夕将湿衣服换下,突然对着身后搓背的子沐道: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会爱上一个人?"

  "嗯?公子什么意思?子沐不懂?"
  "刚刚跟你打水仗,我想起了以前在洛水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在湖边。好像一时间,又回到了过去。"
  "哦,原来是这样啊,子沐也觉得公子刚刚笑得很开心。原来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洛浮夕又道:"可是呢,那个时候的我们,怎么会想到,如今居然会别过故里几千几万里,只和你两个人相依为命……"
  "确实没有想到的。"

  "我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爱上一个人……"声音如蚊子叫,低到连自己都听不清楚了。

  "啊?公子你说什么?"子沐停下来,歪着脑袋问。
  "哦,没什么。"打了哈哈圆过去:"我问你,有没有可能,以后爱上别人呢?"
  子沐自然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没有,怎么会呢,这种事,想都不敢想的。"

  "可你不希望,有人爱你,关心你,疼你么?有个好姑娘,成家立业?"

  "我啊……"子沐顿了顿,停了一会儿,很是坦白:"……这次看到帝君抛下国务,马不停蹄的去江南接你回来,倒是有点羡慕的。我不知道帝君是否真心喜欢公子你,可是换做是我的话,若一个人如此待我,我也许也会感动……只是……"
  "只是什么?"

  子沐不假思索的道:"只是……他毕竟是天朝的帝君,子沐不会忘记,洛水多少壮士,是死在他的铁骑下!"

  他没有想到,一直以来困扰自己的问题,居然会被子沐这个单纯的人彻底的回答解决。
  在这个过程中,洛浮夕不停在想,自己对墨夜到底是抱有什么情感,哪怕他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绕过了自己的故意试探。
  是的,自己的故意试探。
  他要拿出宫的事,来试探墨夜的真心。他想要确定,自己在墨夜心底的位置。
  结果墨夜很是聪明的绕了过去。甚至在最后,当洛浮夕抛弃尊严,忘我的问他一句"爱不爱"的时候,这个狡猾的男人给出的,也不过是给个模凌两可的答案,让洛浮夕败羽而归,十分不甘心。

  洛浮夕在子沐的话里,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他一直问自己,如果有一天,真的喜欢上了墨夜怎么办?哪怕现在他还不敢确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直觉想跟墨夜一起过与世无争的日子而已。
  可是,至此,洛浮夕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论以后,他对墨夜是出于何种感情,不论是爱,还是不爱,只要,他是帝君一日,他洛浮夕与墨夜中间,就永远隔了一条跨不过去的鸿沟。

  这条鸿沟的名字,叫"民族"。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日更,虽然很晚的说……JJ抽了,哭了……MB抽了一晚上了~~
哭泣~~~
还有人没睡的么?今天去YY围观TLZY了……


60

60、○六十 所谓傲娇 ...


  ○六十.所谓傲娇

  【民言司】在京城有一处办事地,每天都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民间奏疏,通过特使直接上交。这些个上奏的公文比那些由内阁呈上去的奏折有趣多了。【民言司】内设四部,分管东南西北各地,又有二三十名事中参事每日坐堂审读那些民间来的公文,一些要紧的,或者帝君可能感兴趣的,统统拣选出来,上报帝君。洛浮夕为【民言司】御史大夫,最近每日监管,偶尔跟参事们一起翻阅尚未整理的公文,不由觉得新奇。那些公文里,多说些家常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很是具有小老百姓的和乐味道。
  比如:张三偷了李四家的牛,李四不认账偏说是张三的牛自己跑进李四家,是无主畜生,那张三没钱孝敬县衙老爷,就上书要求帝君做主。
  又比如:王五家的猪跑到赵六家的猪圈生了一窝小崽子,赵六却说是自家母猪生的,拒不归还,又打又闹了大半年也没有个结果,上书请帝君做主……

  "呵呵,这些个公文,实在有趣。"
  洛浮夕将看完的这份交还给埋头删选的参事,那参事苦笑着对着洛浮夕道:"这些来自民间的公文,都是一个腔调,大人不要见笑才是。"
  "我看着,比正儿八经的奏章有趣多了,难怪帝君想要在民间广开言路,这些公文,倒是颇为新奇,当作乐事,也算过了一会百姓的瘾。"
  "大人所言极是,极是。"

  洛浮夕笑着负手又巡视了一遍,将那些传出来的大事件先过目,又差人送到内阁,然后再转交给帝君。这些上交内阁的公文,他亲自一一记录下来,等到内阁过目后,又会有一批不适宜给帝君看的奏疏漏下来,洛浮夕前后一对比,就知道那些公文,是官员出自私心故意漏的,便一目了然了。

  前后不过两个时辰,将民言司整理一番,又差车去看望了尚在病中的赵阁老,没想到却吃了闭门羹。
  赵阁老的家丁将洛浮夕请进客厅,吃了一会儿茶,又有家眷出来,对洛浮夕万分抱歉,说是老师实在病得不清,还是昏睡中,不宜见客,便草草打发洛浮夕走了。他微感吃惊,以前赵阁老也有小病的时候,就算是咳得再厉害,一听洛浮夕来,怎么也要下床叫人搀着来看他,如今这病得莫名其妙,居然也不愿意见他了,怎么能叫他不生疑惑?
  洛浮夕早先又听闻同朝的其他官员说过,这赵阁老突然深居庭院,谁也不见,就好像要与世隔绝了一般。却也不曾见什么名医术士去他府里诊治,连帝君关心他要让御医前去,也都被挡了回来。
  只有洛浮夕心里狐疑,老师的这个病,估计是心病,也必于莲姬有关。

  洛浮夕从赵阁老处出来,拐到了长安街,路过【罗家茶铺】,这里还跟以前一样,依旧是人来人往,那洪宝生掌柜似乎有风闻洛浮夕今日从门前过,特特地站在门口招呼,果然引来了官家的马车。

  "停一停,讨碗水喝。"洛浮夕很久没有看到洪宝生了,自他的儿子洪长亭成为副都统后,便鲜直接与他联系,如今帝君已经不想当初那样,看紧他生怕他逃跑了,便有了许多的自由。

  他下了马车,随后进到茶铺,要了一壶当季的新茶:"老板,好久不见,生意可好?"

  洪宝生急忙拎了茶水亲自过来:"好,好,公子好些天没有来喝茶了。"

  "哦,我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任职,以后怕是要经常来讨水喝了!"他笑眯眯的接过茶杯,"好茶。"

  "公子若喜欢小人家里的茶,大可告诉小人,小人可以差人给您送些新茶过去,保管大人满意的。"洪宝生知道洛浮夕新任了御史大夫,又是礼部侍郎,此后来往,更要小心谨慎,于是这个问题,是请教洛浮夕以后的联系,是不是还跟之前一样。

  "老板费心了,倒是在下最近一直想要找一处离办公之地近的宅邸,早先的宅邸离的远了点,每天来往都不甚方便,这最近,若有什么地方是要卖的,或者租的,还得劳烦老板帮在下打听打听,说不准,日后要搬家了!"

  那洪宝生心领神会,连连应承下了此事,知道洛浮夕是告诉他,之后他可能会出宫,此乃万幸。喝过茶,洛浮夕便丢了钱离开,至此不话。

  又多了三两日,韩来玉带来了洪宝生的消息,将一份信笺送到他的手上,那信里说,已经寻得一个妙处,可以让洛浮夕考虑搬来做官邸,就在长安街后头,跟罗家茶铺和【民言司】都极近,是处大户人家的宅邸。那户人家全家迁移到南方,就此空了出来,已经准备寻买家多日了。洛浮夕忙叫韩来玉带信给洪宝生,让他暗中将此处宅邸买了下来。随后便跟以前一样将那信笺烧得干干净净。

  ****************************

  这之后,又隔了几日,洛浮夕从【民言司】回宫。
  自从那晚在御书房跟他闹得不开心后,已经好几天没有在后宫见到墨夜。
  虽然每天早上上早朝的时候,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帝君,可每件事都是秉公办理,轮到洛浮夕上奏的时候,也没有过多的话,或者其他暗示的眼神,这倒是叫洛浮夕觉得有点寂寞了。

  洛浮夕没有想到,今天回到这后宫里,一件大事早已经搅闹得天翻地覆。

  因为,那早前被帝君临幸过的胡奴国公主,——怀孕了!

  洛浮夕记得,当初四国送质子进宫的时候,除了宁死不屈的渤海公主,还有另一个女人,那就是胡奴国的公主。这个公主,被送来的时候年纪是四人中最小的,所以当时,墨夜并没有正眼看过她,只是随便塞进了不知名的哪个宫里安顿,而后就跟红宵公子厮混去了,直到自己的到来。

  他在出宫回来后,听闻了墨夜这段期间四处留情,其中就有胡奴国公主的名字。胡奴位于天朝北方,跟敦煌一样骁勇善战,可因为长居不毛之地,比敦煌还穷了无数倍,既没有粮食,又没有金银布帛,着实可怜,于是养成了他们抢掠争夺中原财富的豺狼本性。墨夜年轻时,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这帮北蛮子,【不败王】的名号,也是在与胡奴这只剽悍的骑兵的历练中,渐渐树立起的名号。
  被打败了,赶出【北函关】几百里,那胡奴终于消停了几年,送来自己的公主与天朝和亲,小公主模样机灵,没有中原女子水灵,却又有别具一格的野性,到真的让墨夜留恋了一段日子。洛浮夕还听红宵说过,小公主名叫【呼函单雅】,是胡奴大汉最爱的小孙女儿,个性单纯,从不与人争宠,安安分分的,入宫后,也不哭,也不闹,是个很容易就在人群中淹没,然后被淡忘的人。

  这样的姑娘,偏偏有福分,不争不抢的,那子嗣,就落进了她的肚子里了。

  怀胎两个月,日子掐的刚好。看到去胡奴国小公主的住处的宫人们络绎不绝的时候,洛浮夕心里便更加认定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当年华嫔得了帝裔,也是这样的得势,后宫人人想要攀附,如今人一走茶就凉,帝君不再去华嫔的宫里了,又丢了孩子,华嫔便如同住在了冷宫里,再没有旁人想到她,怜惜她。
  洛浮夕念及此,总是会想到日后的自己,他会不会有一天色衰而爱弛,因为墨夜的关系而失去所有的荣耀,所以,他更不敢将自己一辈子都直压在墨夜身上,他要有足够的能力和权势,哪怕有一天墨夜不要他了,他也能继续过着宠辱不惊的日子,叫周围的人继续高看他,而不是可怜的等在墨夜身后,祈求他的恩泽。

  洛浮夕安静的穿过人群,回到宫里,子沐一见他回来,又咋咋呼呼:"公子,你可知道宫里有大事了!"
  "呵呵,不就是胡奴国公主怀了帝裔么?这是喜事啊。"
  "啊?你已经知道了啊?"少年吃惊,继而一副自讨没趣的样子。

  "又不是瞎子,那胡奴公主的宫里张灯结彩的,来来往往那么多宫人,又有御医,还有管事的嬷嬷们,不是跟当初的华嫔一样么?随便找个宫人来问就知道了。"
  "哦……"子沐恍然大悟,可是心里也颇为不平衡:"哼,这个帝君,真是好精力,那么快又让别人怀孕了!"

  "那有什么?"
  洛浮夕早看开了,当初,墨夜就跟他坦白过,他这辈子,都必须要生下可以继承王位的子嗣,这一点,无需置疑。
  "他这个年纪,早就该有很多小孩了,如今才得了两个,前一个还夭折了,这事要是放在民间,也是说不过去的。"

  "可我就是替公子不值!"
  "为什么?"
  子沐咬咬牙:"原本帝君回承恩宫休息了,一听到胡奴公主怀孕了,马上放下手里的公文就直接跑过去看望她,还给她换了新的住处,从原来的西苑搬到了离承恩宫近的【凤藻宫】里。——那【凤藻宫】,可是给贵妃住的!"

  "那也没什么,有了帝裔,封为贵妃,皇妃,是迟早的事,你别忘记,当初帝君可说过,谁能给他诞下子嗣,他就封谁为帝后,这件事,可是天下皆知的,说不定就此以后,宫里就要多了一位胡奴的皇后了!"

  嘴上这样说,洛浮夕心里多少是吃味的,自从御书房回来后,墨夜再也没有跟他私下见过,如今这公主一怀孕,想要让墨夜再有机会跟他说说话,更是没有这个闲工夫了。也罢,这倒是能够遂了他的意了,若墨夜一心扑在胡奴公主和孩子身上,他就有几乎可以出宫了。在这里,终不成事,也太过压抑,总有些许帝君与后妃卿卿我我的情事,被洛浮夕闻得,见得。就算再圣人,也有心里出现疙瘩的时候。
  洛浮夕不如逃的远远的,不听,不见,不言,来的干净。

  *****************************

  第二日上朝,墨夜珊珊来迟,洛浮夕见那龙椅上的人,似乎有点憔悴,才知道他昨夜没有睡好。据说,墨夜昨夜在凤藻宫,陪了胡奴小公主一夜,又是赏赐,又是温情,兴奋了一晚上,那早先的华嫔忘在了九霄云外不说,连洛浮夕也差不多算是丢在一旁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洛浮夕这般念叨。

  果然,马上有人上奏恭喜帝君又得麟儿,将那胡奴公主的功绩夸得天花乱坠,又有亲厚胡奴的,想抱胡奴公主大腿的大臣们,居然上书,要求帝君兑现承诺,封胡奴国公主为后。

  这话一出,又是引得满朝文武的争论不休。

  胡奴国是什么身份,就算小公主生下储君,那胡奴国一旦做得帝后,以后天朝的江山,不等于直接送给胡奴了?两帮人,就这样又开始公然在朝堂上吵吵嚷嚷起来。
  这个说:"胡奴公主怀有帝裔,帝君应该信守承诺,封其为后。"
  那个说:"胡奴是异族外邦,本朝没有封外邦女子为后的祖制!"

  "行了!"龙椅上的人脸一黑,最开始的欣喜变成了沉静,横扫了一眼台下众人,突然在洛浮夕的身上停了下来。那是多日没有过的注视,洛浮夕用余光可以感觉到墨夜的打量,而似乎,昔日不可一世的帝君,也正在为是不是要开口而踌躇。
  一刹那,朝堂上鸦雀无声,众人纷纷闭嘴,低下头来准备听墨夜的指示,可这会儿,墨夜居然觉得直接问洛浮夕,等于是宣告了自己多日跟他不言语后的服输结果。虽然不算是冷战,但他更期望在书房后的那一晚,洛浮夕能够主动的觐见他,而不是等墨夜来找他说话。
  这些天,墨夜尽管生气,可还是心里念着这个臣子,因为面子而拉不下脸,直到胡奴国公主有了身孕,这才把视线从洛浮夕身上暂时拉开了。

  "咳咳。"用咳嗽来打破沉默的尴尬,墨夜指了指洛浮夕面前的礼部尚书,终于还是没有办法直接开口问洛浮夕讨说法,只能退而求其次:"礼部尚书通晓此时,你到说说看,胡奴公主是不是该封后?"

  "这……"老家伙很是聪敏,居然直接把球踢给了洛浮夕,因为他知道,不论自己说什么,都是两边不讨好,说该封,惹怒了恪守礼法的老臣,说不该封,万一以后胡奴公主生下儿子,成为了王储,自己就该死到临头了,将球踢给洛浮夕,再恰当不过。顶多,算个"家务事"。
  那么想着,礼部尚书瞅了瞅身后的洛浮夕道:"回禀帝君,礼部侍郎洛大人,对于典册之事,最为熟稔,他应该知道如何办理。"

  老狐狸将洛浮夕抬了出来,这点,却甚得墨夜心意,他就是想知道,洛浮夕是怎么想的:"也好,礼部侍郎,说说看。"

  洛浮夕眉头微蹙,上前一揖,居然直接对着墨夜打起了官腔:"帝君上回说,谁【诞下】皇子,就封谁为帝后,自然是君无戏言了,可是诸位大人此时在这里吵嚷,是不是略显太早了呢?这胡奴国公主怀了帝裔,是皇子,还是公主,都还没有见分晓,自然,要等生下来以后,再做册封了。不过,历代有礼法,对于怀有帝裔的后妃,自有恩典,帝君不妨先封公主为贵妃,以示天恩浩大。"

  那在场的众人一听,居然都不再做声响了,洛浮夕言之有理,两边都没得罪,该封的封,该赏的赏,很是分明。

  "封贵妃?"墨夜眯了眯眼睛。

  那洛浮夕继续冷静道:"据臣所知,凤藻宫空悬多日,是时候封贵妃移驾此宫了!"

  好个厉害的洛浮夕,昨晚才将空出来的【凤藻宫】移给胡奴公主居住好料理,这会儿外面的人都还不知道,他居然直接拿这事儿来将自己!?

  墨夜不动声色,故意大方地承了他的好意:"洛爱卿,言之有理。既然这样,那册封贵妃的事宜,就全权交给洛爱
60、○六十 所谓傲娇 ...


  卿了,务必尽快选好良辰吉日,办得风风光光!朕要迎凤藻宫贵妃入主西宫!"

  "帝君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纷纷跪拜在前,对墨夜高呼万岁!

  等大家起来时,才发现墨夜已经怒气冲冲地移驾回宫了!
  今天真是奇怪,一向不会提早退朝的帝君,居然在朝堂只商议了胡奴国公主封妃一事,然后坐不住似的回了宫!?

  早朝结束后,百官散尽,洛浮夕走的慢了一步,被后面的范白宣赶上了。
  对方的脸上溢出诡异的神色,一面叹气,一面拍了拍洛浮夕的肩膀,小声道:"洛大人今天是吃了火药了?别人看不出来,小弟可看的明白,你在说要封妃的时候,帝君的脸色,可不太好看啊。"

  "帝君自己要封妃,不过是借了我的嘴巴,难道还是我的错了?"

  范白宣笑着摇摇头:"帝君的意思,明显是要你反对啊,你倒好,顺水人情做的滴水不漏,帝君骑虎难下,所以就故意将册封的事宜全部交给你。"

  "哼,他要臣办,为臣的,自然要给他办得妥妥当当!"洛浮夕冷哼一声。
  可脑海里涌现的,却是前几日在御书房,他问墨夜爱不爱他时,墨夜那模棱两可的答案。
  就因为这个答案,洛浮夕只能被逼着选择做了他的"臣子"。

  【帝君……您爱我么?】

  那个时候,墨夜他说什么来着?
  洛浮夕的眼前,印出了他的脸。心里愤然至极。

  【……朕为帝君,要爱的东西太多,再划分到儿女情长上,还有多少可以分给江山社稷?】


作者有话要说:傲娇娘美!
傲娇娘美艳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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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六十一 再见了皇宫 ...


  六十一.再见了皇宫

  这一日,是墨夜从来都没有的郁闷。
  原因?
  罪魁祸首就是洛浮夕。

  墨夜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人居然能有这般的力量,果然说到做到。犹记得那晚,墨夜在御书房拒绝了他出宫的请求,洛浮夕言辞凿凿,胆大到有逼墨夜下旨的程度,也不怕被套上集结党朋的罪名,居然说"要耸动百官一起弹劾自己"。这个决心,和行动,自开朝以来,洛浮夕堪做第一!旁人都唯恐做的不够,遭人话柄被人弹劾,他居然自己游说了百官来弹劾自己?
  真是开天辟地第一人了!

  而后的结果是,这不过过了三日,就从内阁送至御书房整整二十八道奏折,没有一封例外,官至六部尚书以下,集结了除洛浮夕以外的五部侍郎、六部侍中、参事,事中、御史,联名尚书,折合五十六人,在同一天时隔半个时辰就上一道奏疏要求洛浮夕搬离后宫!

  理由五花八门,层出不穷,比起那洛浮夕自己的六大条,显然丰富了许多。
  正规的不外乎是:
  一,洛浮夕以前是质子,如今是臣子,不可臣子质子不分。
  二,后宫为女眷之地,洛浮夕即为臣子,就要尊礼法避嫌。
  三,洛浮夕住在宫中,有以色事君的嫌疑,对帝君的名声不利。
  四,帝君如此宠幸臣子,前朝大有幸臣乱朝纲的例子,江山社稷岌岌可危。
  五,搞笑的居然还有人拿巫术命理之说,说那胡奴公主有孕,与洛浮夕属相想冲,要想保住孩子,洛浮夕必须搬家!
  六,……
  ……还不止,居然扯上了洛浮夕的身体状况,说是后宫阴气太重,侍郎大人以前被人砍伤过,身体虚弱,需要到阳气重的地方居住才能养好!

  一面看,一面脸色唰唰地沉了下来,二十八道奏疏催命一般的急急如律令,一道跟着一道。
  这帮人,以前怎么都不说?如今洛浮夕一开口,都跟苍蝇见了蛋缝,全部嗡嗡挤在一起上折施加压力。那洛浮夕在后宫住了何止一日两日,满朝文武都知道他与自己的关系,要想让一个人走,何患无词啊?

  墨夜还是耐着性子,将这些奏疏看完,一份都没有落下,这五十六个官员,初初横扫一遍,大部分都是跟赵阁老有关的,譬如,为首的刑部郎中范白宣,吏部侍郎申之敏,兵部侍中沈绥良……可偏偏,他们全都是机要的重臣,若将这些奏疏压着不发,又得惹得一帮言臣多话。谁让自己当初说过,要【广开言路】呢?

  他将二十八封奏疏摞在一边,堆起来跟小山一般高,再看另一边的国家政务的奏疏,稀稀落落,不过十来封。普天之下,居然能让一个人的奏疏高过天下事的,这个洛浮夕,到底是有怎么样的神通?连自己都控制不了他了么?

  "洛侍郎人呢?"终于忍不住对着一旁伺候的常公公喝道。
  "啊?哦,回禀帝君,洛大人早朝后通常都去【民言司】办公务,要么帮着赵阁老行走内阁,现在这个时候,恐怕在宫外。"
  "哼。"冷哼一声,表情很怪。
  常公公眼尖,接上去:"帝君可是要老奴这就速传洛大人进宫觐见?"

  见他?见了面又能说什么?
  难道继续说:朕不准你出宫?
  还是说:洛爱卿,朕要你办的册封一事,你有何进展?
  两个话题,不论哪一个,都是墨夜不想提及的。

  墨夜眉头深锁:这让他很没有面子。可他若答应了,开了先河,指不定这些言官们以后要如何的牵着自己的鼻子走,他断不能放洛浮夕的。
  这里,不仅仅是自己内心希望洛浮夕留下,还因为,皇权和臣权力量的较量,他身为帝君,一言九鼎,难道还要被这些官员牵着走?

  "不用了,朕随口一问。"墨夜寻思片刻,下定主意,在为首的奏疏上写下朱笔御批:
  【驳:朕留侍郎因今京域地稀人厚,官邸无空置,如另建一座于其,天下初定又遇水灾实乃劳民伤财,不宜损耗国库。另:侍郎久居宫中,与内阁机要地相近,传达迅速,办事便利,若赐郊区则路途遥远,奔波劳累浪费光阴,尔等体察。】

  总而言之,就是两个理由驳回:
  一,现在没空余的宅邸给洛浮夕住,日后再说。
  二,朕要他住的离朕近一些,具体原因,你们懂的。

  写完之后,想来这些人就无话可说了,马上差人发下御批,希望他们不要再做纠缠。可千算万算,墨夜忘记了一点,就是他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他洛浮夕早就在城里,看中了一处民宅,可用作官邸,且离宫也不算远,更重要的是,距离翰林、民言司,乃至洪宝生的茶铺,只隔了一堵墙而已。

  墨夜的御批发到内阁的时候,洛浮夕正和范白宣一道整理公文,这御批还是热乎乎的,就被范白宣截了过去。
  看完后不禁对洛浮夕露出了一个佩服的表情。笑吟吟道:"洛兄真是想得周到,帝君有什么反应,全被你猜中了!"
  "哦?"洛浮夕放下手里的活,接过御批,看完搁在了一边,"呵呵,还真是【果然】了。"

  范白宣又道:"那么我们,是不是该上第二轮了?"
  对方对范白宣一揖,恭恭敬敬:"那就有劳范兄了!"

  弹劾洛浮夕这事儿,还真是没完没了。那帮臣子,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
  墨夜的御批不过刚下发,第二天,居然来了第二波奏疏,一波凶悍过一波,这一波的势头,显然比第一次还要厉害。
  上一回,是二十八道奏疏,五十六名官员,这一回,居然多了一倍出来,整整五十六道奏疏!从来没有一件事,可以让满朝文武如此同心竭力,好像那洛浮夕真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

  更可气的是,那工部侍郎作对一般,居然马上上书,说是长安街有一处民宅空置,可以用作官邸,还一条龙服务地将地理位置画成了地图,一并夹在奏疏里上报。墨夜看到这处宅邸,距离皇宫是最近的,也不用再建,不用浪费国家一分一厘的银子。叫他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这到是让墨夜觉得好像自己打了自己嘴巴,哭笑不得了!

  而五十六道奏疏,就如千斤顶一般,压得墨夜喘不过起来,他实在很想叫人找洛浮夕回来,不然难消他怒火重重!

  *******************************

  洛浮夕回到偏殿的时候,看到门口焦灼地站了子沐,还没有进门,就被子沐拉住告知墨夜来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若再不出现,洛浮夕倒是觉得奇了。算算日子,两次奏疏,应该让墨夜沉不住了才是。
  洛浮夕点点头,一言不发,沉默地推门进了内室。宫里没有一个人,静默至极。连常公公,都乖乖的呆在宫门口,不敢随便走动或说话,看到洛浮夕来了,只是朝他使了使眼色。

  绕过屏风帷帐,终看到熟悉的身影站在书桌前,脸色并不好看,一副暴风雨将至的模样,看到洛浮夕进来,也不言语,只是一味地注视着他。

  "帝君来了?"
  "免跪。"他语调冷淡;"不欢迎?"
  "怎么会呢,您来,是臣的荣耀,臣受您恩泽,盼都盼不来。"

  "可你却有胆子拒绝朕的恩泽,别人盼不来的,朕给你的,你却还不要?"墨夜努力压住怒火。

  洛浮夕浅笑:"帝君给臣的,臣觉得足够了,要有再多,臣折寿也受不起,不如将恩泽,给后宫的其他人,比如,胡奴国的公主!"

  "——你!"他被他点起了火,气急,觉得面前的这个人真是不识抬举。别人要都要不到,他有了还不要?简直是在撕他的脸面。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墨夜捏紧了拳头,几乎要出手打人了,可最后还是耐着性子冷静下来。洛浮夕这招太狠,他墨夜就算有再大的皇权,也把持不住三番五次,几十封几十封奏疏的轰炸。

  "朕最后再问你一次,你一定要搬?"
  "是!"
  答案依旧决绝,没有第二种可能,也没有犹豫。
  事已至此,若再强留他,也没有什么意思。
  墨夜想起开始的奏疏中,有人用了相术中的一句【洛大人与胡奴公主反冲,强留会让帝裔不保】,终于下了决心。
  叹了口气道:"那好,随你。"

  "帝君答应了?"对方眼里闪过欣喜,似乎很急切地希望搬出去。
  "要搬尽快,在朕没有改主意之前。"
  "谢主隆恩!"

  洛浮夕跪在帝君脚下,清瘦的身影弯的低低的,几乎要贴在地上了。
  墨夜很久都没有说话,心里五味具杂,好歹,他算住的不是太远。若要招他入宫,也是方便的,只是,不能随性而至罢了。
  想到此,墨夜大手一拉,将洛浮夕从地上拖起来,居然直接丢上了床,随后一面脱自己的衣服,一面对目瞪口呆的洛浮夕冷冷道:"全脱了!"

  这一晚,墨夜住在了洛浮夕的偏殿里,发狠地折磨了他一夜。好像要将此前的,以后的,全部都从洛浮夕身上讨回来。
  看着对方身上遍布的咬痕和红晕,墨夜才会觉得,这个人是实实在在属于自己的。他看他在自己身下挣扎,求饶,哭喊,却被他戳中了性致,洛浮夕怎么样的表现,才能让墨夜情难自制,于洛浮夕而言,再清楚不过。而相反,墨夜对于对方身体上的敏感点,也是熟烂于心。他就爱看他娇喘不止,他呻吟无度;听他在自己身下,一遍又一遍喊着:"帝君……帝君……。"

  那夜过得很缓慢,对于墨夜来说,却是短暂的,不停索要,不断纠缠,终于到了天明鸡叫之时。洛浮夕在他怀里,昏睡过去,又被弄醒,又昏睡,又弄醒,不知道反复了几次,几乎要将他折磨地奄奄一息。

  天亮的一刻,他才终于从几乎咬破的嘴唇里吐出气弱的一句:"……帝君……您的惩罚……臣够了……"

  墨夜拂过对方满是汗水的脸颊,停止了折磨,看着他合上眼去,低头在他耳畔道:
  "洛浮夕,不论你走到哪里,你永远都是朕的!永远!"

  ********************************

  好一番折腾,墨夜终于批了奏疏,让工部小心办理,将那民宅买下,给洛浮夕做了宅邸,乔迁之喜那日,同僚们纷纷上门祝贺,墨夜为此还亲题了一块匾额,上书【洛公府】三字。摆酒请客看戏听曲,是一定要的,这【洛公府】为三进院落的标准大宅,不算显摆,到也匹配侍郎的身份。这一日客人络绎不绝,连养病在家的赵阁老都拆人送来了贺礼。等人客散尽,洛浮夕便着车进宫,将子沐接过来。
  杜守承一听洛浮夕搬出了宫,兴奋地让洪长亭带着也赶了一回热闹,叽叽喳喳的要跟洛浮夕一起住,这块牛皮糖天下第一粘,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答应让他呆在身边。
  于是洛浮夕进宫的时候,小守承也跟着去了。

  他的东西本就不多,回到偏殿收拾,子沐已经将原从洛水带回来的一应的打包好了,进门的时候,发现红宵也在。

  "没想到,最早搬出去的,居然是你!"红宵多有几分不舍。
  洛浮夕安慰道:"我是听了你的话,决定不再沉迷其中了而已,像你一样看的透彻,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才是让我羡慕的。"

  两个人又续了续家常,红宵趁没人的时候,在洛浮夕耳边轻轻咬了几个字:"……我也快可以出宫了!"

  "真的?"洛浮夕一惊,开始觉得有点不敢置信,不过后来一想,全然明白了,红宵那么相信敦煌城主,那人做事疾风骤雨,早晚都会来接他回去。只是他并不清楚,红宵有什么计划和打算,可这话从他嘴里出来,似乎已经思虑已久,且有十足的把握。
  对方点点头:"我告诉你,是要你记得,有个数。我信你,也知道若没有你,我绝对不可能出去的!"

  "什么意思?"

  红宵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若帮我,这恩德,我一辈子记得。"

  看他眼里闪过炽热的希望,洛浮夕不假思索的点点头。

  言谈间,东西收拾地差不多了,角落里还光秃秃地留了那把帝君送给他的古琴。
  子沐抬眼问道:"这琴,要拿走么?"

  "帝君送的?"红宵马上换了一副表情,转变地飞快。

  "恩,是把好琴。还没有进宫的时候帝君赏赐的。"
  洛浮夕回想到了与墨夜刚相识的那会儿,这个家伙霸道地几次逼自己弹琴给他听,他还记得那天有满池的莲海,微风下,一波波地如海浪一般朝他探头。美不胜收。
  "收了带走吧,不带走,他估计会生气。"

  "你不去跟他道别了?"

  "又不是不见了,每天还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怕他出尔反尔。"

  点了一遍,全都齐了,洛浮夕拎了杜守承和红宵告辞,身后五六个宫人抬着几大箱子一起出门,洛浮夕怀里的,却是包裹好的这把琴。被他紧紧埋进了胸口。

  路过御花园,这片景致是自己每天都会见到的,如往昔一样,只是在黄昏中,更有瑰丽的奇彩,他留恋地望了一会儿,也跟那碧波荡漾,最是心动的【醍红湖】告别。
  不知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它。

  再见了,皇宫!
  洛浮夕的人生,将就此翻开崭新的一页!


作者有话要说:小生:洛小哥……我要表白,我爱乃……
渣攻(掀桌):爱毛啊?擦,小哥是偶滴!!!无良居然还让偶们分居!!(#‵′)靠!


62

62、六十二. 范白宣 ...


  六十二. 范白宣

  洛浮夕带着众人穿过御花园,由后面的偏门出宫,在【醍红湖】畔多看了一会儿,一手拉着身边的杜守承,小家伙对着满园的绮丽景色瞪大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好。皇家林园,没有哪个私宅能够比得上它的,就算是长居江淮温婉之地的杜守承,也只能对它们膛目结舌。

  "真美。"小家伙磨了半日,从嘴巴里吐出这两个字。
  "是美,天下之大,再也找不到第二座林园堪比御花园了。"
  眨巴眨巴眼睛,抬头看洛浮夕:"可是那么美的地方,哥哥不喜欢么?为什么还要搬出去?家里比这个还好么?"

  他温柔地蹲□子,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比不上,可是尽管知道别的地方好,人却为什么要回家呢?哪怕家里再糟。"
  "……因为……因为……"杜守承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因为家里有爹爹娘亲,有兄弟姐妹,有喜欢的东西,可以想干嘛就干嘛!"
  "对,你说的没有错。"捏捏小家伙的鼻子:"家里,你是主子,可在其他地方,你就是客人。你要做自己的主子,还是做别人的客人?"
  "当然是自己的主子!"
  "嗯,所以,哥哥要搬走。"

  小家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似乎听懂了对方的话:"那我们回家吧!回我们自己的家!"
  "好啊!"洛浮夕笑着拉着他的手,转身走向了宫门。

  那每踏出一步,离宫门就越近,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手里会紧紧拉住一个鲜活生命的小手,和子沐一起,从这道宏伟的宫门里勇敢地走出去,此后,那身后的一景一物,哪怕荣华与衰落,都与自己无关了。

  众人朝前走着,在一处拐角的偏僻凉亭处,老远就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那女子身着华丽的宫服,珠光宝气,可却高高地站在凉亭的栏下,一直伫立原地,望着远处的夕阳,久久没有回头。似乎是全身心的贯注,又有怅然的表情。
  走近了,细看这等装束,绝对不会是一般的宫女宫娥,可此时晚膳将至,这会儿还在御花园游荡,四周没有旁人跟随,又站在高处不慎危险的,实在想不出是谁来。洛浮夕心里不由多了几分奇怪。

  原本只想从凉亭处绕过,不去惊扰他她,偏偏小守承眼尖,指着那个女子嚷嚷开来:"哥哥你看,那里有个姐姐,样子好怪啊!"
  连杜守承都看出了异样,洛浮夕顿了顿,"别吵,那姐姐在想心事,我们不要打扰她。"
  "哦。"小家伙点点头,众人正要离开,那亭子里的女人好像听到了他们的低声谈话,突然扭过头来。

  她是……?
  洛浮夕和子沐都一愣,眼前的女子画了浓艳的妆容,可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难以言明的哀痛之事,脸上的妆容居然被泪水画花了
  !
  那张脸,在洛浮夕去南疆前,明明不是那么憔悴的!

  亭下的女子目光似有迟疑,呆滞地扫视了面前的洛浮夕等人,等到低头看到探头探脑的杜守承时,突然大叫了一声,疯了似的朝杜守承冲了过来!

  —— "皇儿!我的皇儿!"
  疯女人不顾一切地想要伸手去拉扯守承,小家伙吓得急忙躲在洛浮夕身后,那女人还不依不饶,两眼放光,推搡着从洛浮夕身后伸过手去,见到杜守承恐慌的眼神,居然哭了,一面歇斯底里地喊着:"皇儿,你不认得母妃了?我的皇儿,母妃总算找到你了!"

  "华嫔娘娘!他不是您的皇儿!"
  洛浮夕心里感觉不妙,不错,这个女人,不就是之前小产的华嫔么?怎么才过了两个月,就变成了这番模样?
  墨夜不知道么?他不管么?
  华嫔,明显是受刺激过度,举止疯疯癫癫!

  身后的宫人一看,连忙上前将华嫔拖开,子沐一把抱过守承远远地站着。众人拉扯着将华嫔按住,希望她镇定,可就是这样的举动,华嫔被明显激怒了,比先前更叫人无法理解的疯狂。她不顾自己是何等的身份,对着众人又哭又叫,又抓又挠,好像他们都是恶人,生生要将她和她的皇子分离开来一般!那华嫔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拼命的想扒开别人的手,后面的宫人几乎制服不了她了。
  "还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杜守承已经被吓怕,此刻面前的女人披头散发,又哭花了妆容,就像是要吃了她的女鬼,小家伙哪里还敢看他,钻进子沐的怀里就不出来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
  洛浮夕震惊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会变得如此的偏执和疯狂。那天下,似乎全部都要与她为敌,而她可以不顾所有,全然只要一个生命,哪怕是用自己的命去换。

  正在众人拉着华嫔没有办法再前行半步的时候,从不远处跑来三四宫人,见到了这一出闹剧,似乎个个都松了口气:"找到了!华嫔娘娘在这里!"

  而后又跟过来一些,一共十二三个人,一起扑上来把华嫔制服住,生生地将她拉走。那华嫔明显的不甘心,一面张牙舞爪地咬人手腕,一面对着杜守承嘤嘤哭泣。

  为首的宫人见到洛浮夕,连忙下跪请罪:"不知道是侍郎大人,惊扰了大人奴才们真是该死!"

  "你是华嫔宫里的管事公公?如何会变成这般光景?"

  那宫人叹了口气道:"哎……都是华嫔娘娘没有福气,怀了帝裔又莫名小产。前些日子还好好的,结果现在听说胡奴国的公主怀孕了,一夜间就变成了这样!平时在宫里痴痴傻傻,疯疯癫癫,宫人一不留神,就跑出宫来,实在难找!"

  "好好的,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再怀帝裔的,怎么就这般想不开了?"洛浮夕心里莫名的觉得压抑,明明那荣华富贵就在眼前的,怎么转眼就都成空了?
  "帝君知道么?"

  "报了。请了御医,也是没有办法,喝药只能让娘娘暂时镇定而已。"

  "我是说,帝君有没有来看过华嫔?"

  那宫人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半天没有把话说清楚,洛浮夕看在眼里,已经明白了。墨夜心里,除了江山,他想要的继承人,还有什么是他真正上心的?

  洛浮夕只对那宫人道:"好好照顾华嫔,若有机会,我定会去看她。"

  他拉过杜守承,朝那隐约可见的宫门走去,这一次,没有再回头看过。

  *********************************

  洛浮夕住进了【洛公府】,自比那后宫逍遥自在的多,闲来无事,偶有邀官场上的同僚们一起喝酒听戏,最常来的,便是范白宣。洪长亭带着杜三娘也来过几次,不过是为了看杜守承。小家伙很喜欢跟洛浮夕住,他姐姐也拿他没有办法,得空的时候,便在院子里教他耍几招功夫。学的时候,可是认真,居然装作一副大人的口气,信誓旦旦的说,"学了功夫就是要保护洛哥哥不被人欺负!"大有看家护院的保镖架势。

  礼部筹备胡奴国公主册封贵妃之事,大约忙了一月有余,跟内阁商议了一番,决定上书请旨封为【凤藻宫淑贵妃】,册封大典就在三日后。这一路,【凤藻宫】可谓彩灯高挂,四方敬贺。除了依旧两方僵持不下,却因为震慑天朝国威而不敢轻举妄动导致暂时和平共处的洛国之外,其他三国,胡奴、敦煌、渤海,都有使臣进京朝贺。特别是胡奴国的使臣,更是趾高气昂的鼻孔朝天。朝内言官素来自恃自己为文化人,看到这般北蛮如此气焰高涨,不禁纷纷在背后嘲讽,都说【幸好不过是封了妃,天塌下来也不能让北蛮子入主中宫!】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民言司】出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

  那日跟往常一样,从各地送上来各种公文状纸,四部的参事们正在埋头看公文,突然其中有个人大喊了一声:"哎呀!怪哉!"说完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不醒人事了。
  身边十一二个人也被吓了一条,统统围上前去,手忙脚乱一阵,将那参事送去医馆,有人好奇参事手里看的最后一封民间上书,急忙摊开与众人欣赏。此下,便是搅得天下大乱了!

  原来,那封上书是来自于西蜀之地,山高路远,较为偏僻。西蜀山林之中有一处大湖,如今因为道路不顺,除了上山采药的农夫,鲜有人烟。
  说来也是奇事情,大概是山里久不接触人世,草木鸟虫都有了仙气。前几日电闪雷鸣,下了整整两天的暴雨,一个采药的要赶着时候去摘药,冒雨上了山,就在那水边,看到了一处异象:——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紧随的是隆隆的雷声,浓重的乌云后面突然摆出了一条龙尾!
  那人当场就吓坏了,抱着大树揉揉眼睛,以为将闪电看成了龙。正在疑惑的时候,天上突然降下浓重的乌云,一道银光直接从云上窜入了湖泊。就在那采药的眼前一晃而过,水里炸开了一条水路,几道银光一下子钻进了水里,哗哗地翻起了大浪!
  原本怀疑是水里的鱼在闹腾而已,那人定睛一看,随即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因为,这世上,哪里有鱼长了四只脚,跟水蛇一般灵活,而身上的鳞片还能泛着银色的光芒?

  这分明就是一条从天而降的蛟龙,趁着大雨潜水而去了!
  采药的再一看,那龙潜入水后,突然碧波平静,雨也停了,天边挂出一道彩虹,从北边的天空坠入湖水,朝南方消逝而去了!

  刚刚引起轩然大波的,就是这封说了这一桩大事的文本。
  要说是危言耸听,民间传说,这样的奇闻,每年各地都会发生几次,这还不算特别奇的,当作趣事只供茶余饭后谈笑一把还差不多,哪里能算作上奏的谈资?
  可这事,坏就坏在,出现在了胡奴公主怀孕又要册妃前几日。而且看到这份东西的人,有十几个。洛浮夕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有个别嘴巴快的,将它传了出去,虽然还不至于传在民间,可百官之中,交头接耳拿这事做妄想和猜测的,不在少数。

  这便让洛浮夕气急,连夜找了范白宣前来商议。

  "这事儿,压一压,还是能够压下来的,帝君并不一定知道。"范白宣喝着茶,倒是很入定。

  "我也想这样,可因我最近只忙了册封一事,少有去民言司走动,那本子叫那么多人看到了,一传十,十传百,说不定帝君也知道了。"

  "不过是民间的传说,再有人妖言惑众,直接捆了了事。"

  洛浮夕摇摇头:"真龙天子是飞在天上的,哪有潜龙一说?这还原本在天上的,如今掉进了水里,还顺着水流走了,这不是指着帝君的孩子说【您的真龙保不住了,要流!】么?更何况,龙是自北边,朝南边流。你说,那胡奴公主就是北边儿的,朝南潜了,我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解释!"

  "你的意思呢?"

  "华嫔的孩子没了,如今胡奴公主怀孕,才没几天,天下就有传闻这孩子保不济要【流】,这事儿要是先被我【民言司】压下来,秘而不报也就算了,如今那么多人都看了,帝君若知道,还不将罪往我身上引?再有些落井下石的,难保不会栽赃,别说是我一手策划和幕后主谋就万幸了。"洛浮夕无可奈何的对范白宣坦白了所想。"要是赵阁老在,这事儿估计也不会闹得那么严重。可老师谢客关门就是几十天,谁都不见,谁的事都不管!"

  "天下人,只看这表面,且不知,凡事,物极必反,卦有万象。关键在于,说卦的,如何说而已。"范白宣放下茶杯,对着洛浮夕微微一笑。

  "你有把握?"

  "呵呵,你说,这异象的事儿,要是传了出去,谁最紧张?"

  "帝君,公主,胡奴的特使……还有,那些以公主马首是瞻的大臣。"

  "这就对了。这事儿别声张,我们只要【假手于人】即可!"范白宣笑吟吟,继续喝他的茶。

  *****************************

  当晚,京城的大街小巷,散落了很多手抄的诗歌,上面只写了四行打油诗:

  龙子龙孙云间飞,
  由北落南不见尾,
  要问雷雨为何止,
  落入凡尘帝王配。

  这原是一场人祸,要的就是人言可畏,范白宣略施小计,却救了洛浮夕与水火之中。中间是如何的【假手于人】,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JJ,你就抽吧!


63

63、六十三 虎狼之地 ...


  六十三.虎狼之地

  昨日在【民言司】的上书公文里,出现了一则民间异象,一传十,十传百,闹得朝堂上大小官员尽知天命特指胡奴公主肚子里的帝裔恐怕不保。而一夜过后,京城街头巷尾,居然流传了一则四行打油诗。写了诗词的无数纸稿,纷纷扬扬似乎从天而降,散落各处,特别是各个官员府邸门口和闹市街头。
  诗词里写的什么意思?实际就是反着那异象而言,将马屁拍到帝君的头上了。说那飞龙由北往南,从天到地,是因为上天要这条真龙落入凡间,落到胡奴公主的肚子里,化为真龙天子,统领南国疆土。对于胡奴而言,这中原确实是南边,如此一来,则是天降祥瑞之兆,示意胡奴国公主必诞下皇子。

  那么,原先上书文本里的异象,实际就是天意了。而这天意,是吉兆,也就将朝中官员间流传的谣言不攻自破,全然不干洛浮夕什么事儿了。进一步说,这四行打油诗,会让亲胡奴的官员们拿来大做文章一把。

  果然如范白宣所料,他【假借于人】的对象,就是这帮抱胡奴公主大腿的官员们,不等【民言司】将那封本不该出现的奏疏上报,就有人马不停蹄地想要极尽阿谀奉承之所能,想就此讨得赏赐,让帝君高兴。事情发展的顺风顺水,几个强出头要赏的,拿了那四行打油诗在朝堂上大肆地歌功颂德一番,说此乃祥兆,帝君洪福齐天云云。

  朝堂上,墨夜翻了由【民言司】而来的这封文本,又看了四行打油诗,不过微微一笑,对着洛浮夕道:"民言司的主事,今天怎么那么沉默?也没有听洛爱卿说道这桩子趣事儿?"

  洛浮夕顿了顿,他想到昨日范白宣对他说的话,知道这四行打油诗就是出自范白宣之手,可对方让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不要再与此事有瓜葛。身处事外,自然是容易。缓缓道来:"册封大典就在后日,臣蒙帝君赏识,近一月为报帝恩全心扑在此事上,对于民言司稍有疏忽,望帝君见谅。所闻那西蜀之地的异象之说,也就早上才得知。若天下有这般吉兆降下,实乃我朝之福!臣首应当恭喜帝君,江山社稷千秋万代稳如磐石!"

  洛浮夕说这般话的时候,很是诚恳,没有半分迟疑。墨夜也看不出这里头是否有蹊跷,虽说此传闻来的太过诡异,似有蹊跷,可那拿了四行打油诗前来邀功的,并不是洛浮夕,看来,侍郎大人,应该确实与此事无关。
  既然大家都说是吉瑞之兆,那就真看做吉瑞之兆吧!天下之人,对鬼神之说,还是需抱有敬畏之心的。
  墨夜当下传下旨意:"此等异象,是天佑我朝,如尔等所言,此事告一段落。朕不想再听到有人歪曲事实!"

  下朝后,洛浮夕总算心里的石头落定,不由对范白宣很是佩服。此人聪慧极致,反映灵敏,能将一句话,说出两种意思来。帝君早就听闻了这异象是不祥之说,如今仅靠范白宣之手,造了一首打油诗,居然就将不祥之兆,说成了吉瑞之兆,而他和洛浮夕还能置身事外,将这事推给那些不知道详情的狗腿大臣们来说,滴水不漏。想日后不管这个胡奴公主,生没有生下龙子,都与他们无关了。

  生了,那好,这就是应了天意,是吉兆。
  没生,他洛浮夕也没有将异象的不祥之兆的说法拿出来到处宣传,也跟他无关。不仅无关,他还事先就想着帮忙将这事瞒下来不报,就是为了稳定人心,就是大功一件。而倒霉的,则是那些传说此事是吉兆的狗腿们。

  不论哪个方面来说,只有利,而无害。范白宣【假手于人】这步棋,实在厉害,最重要的是,还给了墨夜这样一个讯息:他洛浮夕从来不掺和这种是非,只做好自己的本分,也绝无结党之嫌,更不抱后宫妃子大腿企图靠此上位。
  你说,这洛浮夕,还不算是个清清白白的正人君子么?

  *******************************

  洛浮夕正要回内阁,迎面而来多日不见的常公公。
  "大人留步!"
  "常公公!?可是帝君有旨意?"
  常公公叹了口气:"哎,正是,帝君御书房请大人过去。您一出宫,没有个可心的在御书房伺候,可就苦了咱们做奴才的。"
  "呵呵,这话说的。洛某人来了不过一年有余,之前没有我的时候,您不也伺候好好的。"洛浮夕笑道。

  "不一样,不一样。"常公公将他引去东苑的路上,屏退了左右,一遍低声道:"老奴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您以前不在,是可以那么过来。可这一年,都是您在伺候,如今您走了,前后一比较就出现差别了。老奴们再怎么懂得察言观色,可也不识字啊,不能替帝君分忧。您不一样,您在御书房,一个抵得上老奴好几个人使,帝君早就习惯了,如今嘴巴上不说,可老奴心里看得出来,帝君甭提有多不自在了。"

  "若真是这样,大可再找个司笔舍人!"
  "哎,能一样么?"常公公低低道:"这后宫,也不是什么男人想进就能进的,想要在找个跟您一样拔尖儿的,可是真难了。"

  【像您一样拔尖儿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常公公并没有拿洛浮夕开涮的意思,可洛浮夕怎么听着,都觉得不自在。因为常公公知道,他洛浮夕去御书房伺候,【好使】的理由,不仅仅是他识字能分忧,更重要的是,还随时能让帝君【消遣消遣】。从这个意义上看,简直戳中了他的痛处,虽然没有表示出来,可心里颇是觉得别扭。

  那常公公又自顾自地道:"也不知怎么了,最近新上手的伺候御前的宫人们,不是这个笨,就是那个呆,没有一个让老奴省心的,您在的时候,老奴还不至于跟前跟后的跑,您一走,什么事儿都要老奴监管了,哎!"

  "哦?承恩宫换了宫人了?"

  "不是,是人手不够,老奴也要休息啊,您一走,帝君的火爆脾气又上来了,特别是刚开始的几天,一旦有些做的没有您做的好的,就破口大骂,重则杖刑,下面的日子真是不好过。"

  "原来如此。"洛浮夕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样貌来,这个人,是自己一直记挂于心的,相交多时,对他的人格品性了如指掌。"下官倒是有一个人可以推荐给公公,此人手脚勤快,人也老实,有些斌性,到与下官有点相像。又无依无靠,归了公公算是有了指望,公公好调管。"

  "何人?"

  "韩来玉。"
  洛浮夕从怀里掏出一甸黄金,塞进常公公手里,低声道:"都是为帝君分忧,公公的心思,帝君一定会记着的。下官只是为了公公,所以不过随口说了三个字而已,用不用,全在公公,下官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常公公眯了眯眼睛,嘴角咧成朵花儿来:"韩来玉,老奴明白!明白!"

  *************************

  御书房,这是洛浮夕来过无数次的地方,之前的几乎每个晚上,他都要在这里陪伴一个男人,挑灯夜读。
  他看折的时候,他在旁边伺候茶水;他朱批的时候,他靠着书桌递笔磨墨;他累了,他捏肩捶腰按摩,偶尔消息够了,还要被他压在桌上折腾个够。御书房的每个角落,都有他的痕迹,这个记忆,永远磨灭不了。

  而今进来的时候,看到房间里不仅仅坐了一个墨夜,身边居然还站了楚楚动人的小巧身影。——后妃不得入御书房的规矩,就此打破了?
  洛浮夕心里有说不清楚的滋味,再看到胡奴国公主洋溢幸福笑脸的时候,更是觉得嗓子眼里被什么东西堵了,沉闷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常公公看到公主的时候,似乎也吃了一惊,看来他并不知道有别人会在御书房里,起码这个公主,是刚刚才进来的。"帝君,侍郎大人到了!"

  "帝君大安,公主大安!"洛浮夕跪下行礼。

  "大人安!"这个在墨夜身旁的小女孩,就是后天的凤藻宫淑贵妃,很识道理,并没有一点恃宠而骄,对着洛浮夕微微一福。年纪很小,脸上稚气未脱,妆容并不华贵,跟前日所见的华嫔大不相同。
  洛浮夕特此注意了对方的肚子,还没有隆起的迹象。

  帝君抬眼淡淡看了一眼洛浮夕,似有意无意地拉过了公主的手,对着洛浮夕道:"胡奴国的公主,朕的爱妃,侍郎可见过?"

  "不曾,臣今日有幸才得见公主!"那是自然,洛浮夕进宫的时候,公主已经搬进了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了,而后得圣宠的是自己,花心的墨夜何曾记得这宫里还有个小公主?

  "哦,那你可见到了,今日唤你过来,是要问你,后日大典准备的可妥当了?"

  "都已经按帝君吩咐的准备妥当了。后日一早,钦天监选中吉时为未时整卯时初刻起,供奉香案,册封金册,金印;已时整,内廷设彩亭,贵妃娘娘于亭内听宣;直至未时入勤政殿封妃行跪礼。此大礼闭。原应之后还必摆太后或皇后处听训导,我朝尚无中宫,此项由先帝老太妃代掌。申时半刻,随帝君入宗庙祭祀。随后,则是夜宴百官以及后宫,帝君当晚,安寝凤藻宫……"

  "行了。"
  洛浮夕说的头头是道,语调并无夹杂半分私情,好像墨夜的任何事,与他而言都是公事公办。本想看看这个臣子会不会有一点吃醋的样子,结果墨夜的算盘落空了,听完最后一句,大有不耐烦之感,原本拉着公主的手也一下子抽了回来。
  那公主被晾在了一旁,惴惴不安起来,对于墨夜突如其来的撒手很是不解。

  墨夜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过大,转而和颜悦色地对公主道:"你可听明白了?明白了,就让常公公带你回宫,如今有了身孕,更是要小心安胎才是。"

  小公主见到墨夜笑,稍稍放心,便点头允了,随常公公一起出了御书房。

  人一走,只剩下洛浮夕和他两个人,墨夜也便不再把他当做客人。"别跪着了,起来。"
  "谢帝君!"
  "你觉得如何?"
  没有由头的来了那么一句。"嗯?什么如何?"

  沉默片刻,对方抽了抽嘴角:"朕是问你,这个淑贵妃如何?"
  "哦。"洛浮夕寻思道:"才德兼备,贤淑可人,乖巧清丽,又得帝宠,得皇子可谓是劳苦功高!将来必可母仪天下……"
  话还没说完,就被墨夜打断了:"——什么鬼话!纯属胡扯!"

  墨夜压着火道:"你才见她一面,就看出才德兼备了?贤淑了?可以母仪天下了???"

  "这……"某人词穷,把头低了下去。话是没有错,可哪个做臣子的,不是那么夸后妃的?难道说自己眼拙,什么都没看出来?别人那么夸了就没事,偏偏自己夸了,墨夜就鸡蛋挑骨头了,这不是分明找自己开心么?
  "帝君选妃,都是经过考量的,臣相信帝君的眼光不会错,所以……"

  "哼!朕封她,不是你们逼的么?这里面,说得头头是道的,还有你礼部侍郎大人吧?"

  原来是找他出气来了。可帝君要是真不想封人,也不过一句话的缘故,何必把罪名都扣到他洛浮夕身上,何其无辜啊。

  "臣不过是妄自揣测了帝君的意思,替帝君分忧而已……"

  两个人在御书房,又是一副争锋相对的架势,气压邹然下降,气氛着实诡异。

  隔了许久,才从书桌后面,传来低沉的声音:"洛浮夕,你是真心实意,希望朕封妃子,甚至封帝后的?"

  他抬头,见到墨夜眼底深邃的神采,真真切切,想要知道这个答案。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实话。可终于,洛浮夕还是决定任性一把,昧着心跟对方玩一次欲擒故纵的把戏。
  他道:"帝君……事已至此,天下皆知后日有新贵妃,如今问臣这个问题,有何意义?臣就算不是真心实意,也无力回天!"

  隔着不过几米的距离,那龙椅上的人眉头舒展。
  墨夜以为,洛浮夕,终究还是握在自己手里的洛浮夕。

  这个话题就此结束,墨夜不用再多问了,他干笑一声,从身边的奏疏中抽出一封,打开对洛浮夕道:"赵阁老今日上书了,说他的病养的差不多,请旨回职,这一头件事,就是请朕发兵,去助你王姐一臂之力,帮她登基。"

  "真的?"

  "恩,赵阁老分析的很对,朕也有此意,洛水国政局如此不稳,内耗了一段时候,在此下去,恐怕你王姐也支持不了多久了,朕下旨等下就发兵进洛水,保你王姐。赵阁老人在病中,一回来就马上替你着想,让你不必为洛水担心,你要谢谢他。"

  "是,谢主隆恩!"嘴上如此说,心里忍不住想,墨夜等了那么久才发兵,明显是希望洛水内耗地差不多了,他就可收做渔翁之利,这个老奸巨猾的人,不过是顺了赵阁老一个人情。不过就算如此,对于赵阁老能继续出仕,洛浮夕还是感到开心的。
  他也想到,刚刚墨夜的一番话是在试探自己,如果他今天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不顺了他的心,估计这发兵之事,又要等个好久了。这才庆幸自己刚刚说话的时候没有故意呛他,让他称心如意了,才捡了这个机会。

  对方又道:"册封大典后,赵阁老回来,你也可以轻松一些了,有空的话,多来朕的御书房坐坐,有时候,一些话,还是想说给你听。"

  "是……"洛浮夕顺从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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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凤藻宫淑贵妃的册封大典如期举行,那日风和日丽,内外其乐融融。当众人都将【西蜀飞龙
63、六十三 虎狼之地 ...


  潜水】之事忘得一干二净之时,却出了一桩天字号的天下第一惨案!

  胡奴国公主,坐在贵妃的位子上,还不满五个时辰,就此魂归故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宫本是虎狼之地,总有那么些人,想要排除异己。


64

64、六十四 天字号惨案 ...


  六十四.天字号惨案

  历史上,对于天朝宗政王朝之天华四年,册封凤藻宫淑贵妃那晚的事情,就那么说的:

  【天华四年,夏初五月初九日子时初刻,凤藻宫遇刺。主安,力克两贼子。凤藻宫金册淑贵妃薨,年十六。子殇。】

  史书上对于这个位子都还没有做暖就去见了阎王的小贵妃没有太多的叙述,她的存在,不过是告诫后人,那皇宫也绝对不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后人翻到此页,对那次发生的惨案有很多的臆想和猜测,不仅是对可怜的小贵妃和她肚子里的帝裔的扼腕叹息,也一并谴责了行凶之人。可具体来说,当晚到底小贵妃怎么死的,只有墨夜这一个当事人知道了。

  而后传说中关于那晚的惨剧,又是这样说的:

  册封大典后的当晚,喜宴罢,帝君喝得醉醺醺地入寝凤藻宫,跟新贵妃还在温柔乡中,不过刚刚起了睡意。——那凤藻宫,堂堂天子守卫森严的皇宫,居然突然闯入了两名精悍的刺客,以图刺杀当朝天子!两名刺客轻车熟路闯入凤藻宫的龙床,幸而帝君闻有异动,酒醉之时也还有一丝清醒,惊觉而起,那一刀还没有砍下来就顺势滚到了里侧!结果白晃晃的尖刀一刀砍了失魂的贵妃娘娘,让她做了人肉盾牌。

  随即,凤藻宫内一声惨叫,华美的锦绣云床顷刻血肉模糊。
  闻声进来侍卫将逞凶的刺客当场抓获,墨夜帝逃脱一劫,却是怒震雷霆,抱着被劈成两段的美人妃子恼羞成怒,誓要将两名刺客挫骨扬灰!

  *************************************

  这事发生的时候,洛浮夕正在自己的府邸看书。册封大典一事已经让他忙得焦头烂额,今日礼毕,总算可以歇息,在夜宴上应付地喝了几杯酒,恭祝了帝君万寿无疆,社稷永固之后,便告醉回家休息去了。
  墨夜闻言并没有强留,只让他好好休息。这种欢乐的场景,与洛浮夕而言,总觉得是格格不入的。也许真是太累,他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看到墨夜在群臣之中把酒言欢,笑谈日后的子嗣教育问题,感到有些许的不痛快。
  闷声不响的回了府邸,对着天空一轮皎洁明月,不仅有几分孤独。躲进了书房看书,那书房正中的墙上,却挂了一副当初在江南行宫,墨夜亲手画的【翠竹图】,他在江南的时候就叫名师装裱好,趁着洛浮夕乔迁之喜送过来。洛浮夕随手就挂在了墙上。

  如今再次看到了他题的那句:【守得岁月一片好,不如佳人伴月前。】
  月是伴了,人也在。
  可岁月呢?

  想必墨夜今朝的岁月,定是一片好的。

  他坐在窗前,想到江南种种,恍如隔世。

  "公子,你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子沐还想着等下怕你喝醉了,等下给你送醒酒汤去。"子沐推开门,端了茶水进来。一进门就看到洛浮夕怔怔地站在这幅【翠竹图】前发愣,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哦,觉得累了,就早些回来。"洛浮夕接过子沐的茶,抬头又问:"守承呢?"

  "刚刚才睡着,小家伙想要等你回来给他说故事的,我想你要很晚才回来,就哄着先睡了。今天招了一批护院,都是洪宝生举荐的,新进了六个人,全部都是咱们洛水的勇士,带头的护院长叫司幽。"

  "司幽?"洛浮夕想了想,"我听洪宝生提过,此人以前就在洪宝生家里干,与洪长亭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年纪轻轻,颇有些作为,只不过大好青年,不在洛水效命,却让他来京城做我府邸的护卫长,是不是太委屈他了?"

  那子沐道:"要不要现在就找他来聊聊?"
  洛浮夕搁下茶杯,"不,他睡哪个院子?我亲自去找他!"
  "啊?"
  对方笑道:"这样的人才,自然要亲自去。对了,不是说要给我送醒酒汤么?我酒量从来都不好,喝了几杯,就觉得有点上头。"
  "我这就去拿来。"

  洛浮夕随后朝着后院走去,以为这个时候,多半要准备入睡了,远远的看到护院厢房里还亮着灯。
  月光洒在院子里,一株枝叶繁茂的西府海棠下,居然有人在耍拳脚!?
  这套功夫,他早先在跟洪长亭一起去南疆的时候,也经常看他耍,如今换了个人来,招式没有变,可看的更真切了。在寂静的夜里,那人招招犀利,实打实地用劲,手掌劈过去都带风,震得旁边的海棠树沙沙响。他的一套衣服早就被汗水浸湿,单薄的衣料贴着结实的皮肤,将对方健硕身材的线条勾勒出来。

  "好拳脚!"洛浮夕忍不住对那背影赞叹道。

  对方一回头,是张年轻的脸,额头上都是汗水,那人顺手一抹,看清楚了面前的人,震惊地连忙下跪:"殿下!"

  "快请起!且不必叫我殿下。"
  【殿下】这个称呼,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到了,眼前这个恭恭敬敬喊他殿下的人,就是子沐口中的司幽,洪宝生举荐的心腹,洪长亭的同门师弟。

  "你就是司幽?今天刚来?"
  "正是小人,与洪长亭大人同出一门。"
  "哦,这些我都知道。你是跟着洪长亭一起来京城的?"
  "正是。"
  "那当时武举的时候,怎么没有跟洪长亭一起报考呢?你的功夫,也不差。听洪宝生说,兵法之类的也学了好些年。"

  对方点点头:"是,本来是要准备报的,结果因为当时家有老母重病在身,必须回去侍奉,如今老母已经先去,我截然一人不再有其他的俗世困扰,自当为您效力!长亭说大人身边没有可用的护卫,我自当做马前卒!"

  "原来是这样,可是,你身怀绝技,又饱读诗书,屈尊降贵只在我府里做个护卫长,可是委屈你了!"

  司幽抱拳道:"大人,洛水的男人,不会以名利浮华这些虚景而忘了使命,跟在大人身后保您周全,是司幽的福分!"

  他站在月下,披了一层银光,脸上尽显了刚毅,是铮铮的铁汉。
  洛浮夕看在眼里,双手抱拳回礼,天若真怜他,自会不负洛浮夕鸿途之志,将天下的能人志士全送到他的麾下,好好干出一番大业来。
  他道:"我洛水都是好儿郎,洛浮夕活着一日,决不负司幽一片赤忱!"

  两个人正还礼不迭,那门口突然形色匆匆的跑进来气喘吁吁的子沐,手里原本来端了一碗醒酒汤,而过人跑到面前,那手里的汤水却一路洒了,到了洛浮夕面前,俨然成了空碗。

  "公……公子,大事不好了!!!宫里出大事了!!!!"

  "怎么了?"洛浮夕一愣,一把扶住几乎要跑晕厥的子沐。

  对方随手丢了手里的碗,拉住他的袖子:"宫里……宫里出大事了!那凤藻宫的贵妃……被人砍死了!"

  "什么?"

  "……刚刚是宫里的韩来玉公公,拆人偷偷跑过来传报的!——贵妃,还有那肚子里的孩子,都被砍死了!"

  ****************************

  范白宣这个刑部侍中,最近诸事不顺。

  晚上从宫里的夜宴中刚回家,脱了鞋正要上床睡觉,听小厮在门口嗷嗷叫他。他迷迷糊糊,心里一惊就从床榻跳起来,结果不小心脑袋撞上了雕花的床柱,锃亮的脑门上起了半个拳头那么大的包。龇牙咧嘴的叫唤一声,还来不及从床上滚下来,进又被脚下的夜壶拌了脚,脑袋朝下,直挺挺的摔了个大马趴。
  这下原好了,范白宣本来是右边的脑袋起了包,摔倒之后,又在左边的额头撞出一个包来,左右协调,跟长了两个圆鼓鼓的肉角,吓得开门的小厮以为活见了龙王,扑通一声对着范白宣磕头,竟顾不得搀扶主子起来。

  范白宣心里暗暗叫恨着不长眼的老天爷,这般苦苦的折磨消遣他!
  诸事不顺,不仅不顺,还是大凶!

  想来,这事便是自认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能遇到一桩!

  ——
  他刚到刑部上任不过三月,寒窗苦读十载,堂下客中三秋,换得恩师右丞赵阁老的提携,好日子还没有开始,竟碰上了凤藻宫主子被两刺客一刀劈成两断,一尸两命这档子作孽的事。

  墨夜盛怒自不必多说,而这彻查幕后主使的任务,刑部没有一个人敢应,墨夜一翻名册,随手画了一道朱笔红圈,刑部尚书且不用说,都察院跟着一起倒霉。而一层压一层,尚书压侍郎,侍郎压侍中,查不明,便自此陪着凤藻宫的主子和那还没成型的小皇子,一道殉了干净。

  而后三日,刑部的人个个都急得差点一夜白头。

  两个刺客如同入了无人之境,没有一点阻拦偷偷潜入了凤藻宫,事先目标是墨夜。说起来,这世间想要干掉墨夜的人数不胜数,以前没登基的时候,有他的弟弟和姨娘皇后;登基后没有铲除干净的旧臣遗族;还有周边四国的王族,全部都是虎视眈眈地想要了他的命,随便哪个,都有足够的理由刺杀墨夜。
  也就偏偏他命大,躲过了一劫,贵妃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成了人肉盾牌,被刺客砍死了。
  一片血光之中,酒醉的墨夜终于清醒,与其中一个人单打独斗,随后冲进来听到异动的侍卫将其中的一个刺客制服。

  结果那个被众人制服的刺客当机立断,牙口藏了一颗剧毒丸,咬破丸皮,顷刻自毙了。还有一个则被墨夜一手捏了下巴骨,来不及咬破毒丸,留下了这一个活口。

  贵妃一死,墨夜伤心不必说,这还牵扯到了胡奴国和天朝的关系,一干北蛮子见势,纷纷鬼哭狼嚎着要讨个说法,这个小公主死的不明不白,又是胡奴老汗王最爱的小孙女。顿时朝中流言四起,前面早有渤海国公主死得蹊跷一说,如今胡奴国的也死了,胡奴国的就说墨夜故意拿公主做人肉盾牌,草菅人命,暴力凶残,为的就是要威胁四国。另一则,就是前些日子在百官面前疯传的【西蜀飞龙潜水预示帝裔不保】之事。
  几重压力之下,闹得京城人心惶惶,内阁焦头烂额。幸得这时候赵阁老终于出山,做了最高规格的使臣,前去【北函关】安抚胡奴特使去了。

  且说被活捉了的刺客,下巴被捏脱臼,将三十二颗好牙全部连根拔掉,搜出了毒丸防止他服毒自尽,又终日轮流看着怕他咬舌。
  范白宣作为此案的主审,审问过几次,刺客不过是目不识丁的莽汉,身后一定有主使,只是严刑逼供都无济于事,嘴巴跟活灌了铅水一般,量他范白宣如何撬,都纹丝不动。三五日下去,那人几乎要断了气,又不能再打。

  "您看,这事颇为棘手……"
  范白宣站在案几边,拿着两张依旧血迹斑斑的白纸,面露难色。

  对面坐的,是刑部尚书周大人,周大人年逾花甲,两鬓斑白,只是不痛不痒的"嗯"了一声,转头又捧过热茶,嘘嘘吹了两下,等上面的热气淡了,这才慢悠悠的继续噙了一口。

  看他不痛不痒的,范白宣心里窝火着急,不由地在心里唾骂了一句"老家伙!"却又不敢催邢部尚书大人。范白宣是个读书人,他有千百个计谋可以对付言官,引经据典无数辩驳地对方哑口无言,可他终究没有干过严刑拷打的活儿,也没有见过皮开肉绽血流成河。如今刑部谁都想找个替死鬼,将这桩祸事档下来,范白宣就算有赵阁老做依靠,可不过是个新人。况且,刚出山的赵阁老就被帝君送去做使臣安抚胡奴国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赵阁老走前只说,有事儿就与洛浮夕多商量。他可以帮洛浮夕摆平【人言可畏】的祸事,对于逼问犯人,却是素手无策了。
  跟绝的是,墨夜勃然大怒,将活捉的刺客送进死牢,命刑部限三日内审出幕后主犯,岂料这人软硬不吃,皮鞭都打断了两根,硬是不招。小小侍中又不能将贼帽子扣别人身上,照此下去,三日一过,他的小命,估计也不保了。因为白天上朝的时候,帝君特别询问了此事,当得知还没有消息时,龙颜大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将要暴风骤雨了。

  此时范白宣脸上愁云密布,老上司靠不住,赵阁老又去了【北函关】,眼下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想了一想,脑海里浮现出洛浮夕的脸来。
  可是随后,范白宣便对着自己自嘲了,洛浮夕跟自己一样,也是个文弱书生,他都干不下去,难道还靠洛浮夕拿家伙给那个刺客上刑不成?

  若再牵扯上无辜的洛浮夕,他这个做朋友的,似乎太不地道了。
  正在犹豫着,刑部外面有小吏给范白宣送来了口信,说是礼部侍郎洛大人,请他今日完事后去他家小聚。

  刑部尚书周大人挑眼看了看范白宣,也一道听到了这个口信,终于张嘴对范白宣道:"这就对了。"

  "嗯?"

  老家伙微微一笑:"摊上洛大人,这事儿,保不济就有救,你别忘了,他可是帝君面前的红人,不论洛大人做什么,帝君还是会给几分薄面的。"

  老家伙就是老家伙,范白宣原本还不想将洛浮夕牵扯进来,可尚书居然开了金口,准备拿洛浮夕做盾牌,真是老奸巨猾!可如今一来,他就算是不愿意找他来一起背黑锅,也不行了!

  范白宣狠下心来,"知道了,你去回复,范某晚上一定准时到。"


作者有话要说:诚邀洛小哥出马!


65

65、六十五 秘密 ...


  六十五.秘密

  洛浮夕是打心眼里对那胡奴国小公主觉得惋惜的,不过刚刚凤冠霞帔做了西宫娘娘,日子一天也没过完整,就成了没有半身的冤魂。他想,墨夜也应该是难受的。

  站在府邸的书房,对着那副【翠竹图】,看了又看,昨天还感慨岁月是否一片好,今天便是朝不保夕的得了那么个噩耗。心里百般滋味在心头,四国之中,两个王族后裔命丧他乡,硕果仅存他和红宵,居然隐隐觉得,似乎有一日,红宵也要远离自己而去了。
  这一天,并不会太远,也不会太晚。

  "公子,宫里送来了信函。"子沐进了书房,见到洛浮夕又对着墨夜送的画发呆,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又看这画了,我上上下下看了好多回,也没觉得这画好在哪里。"

  "你当然不懂它好在哪里了。"洛浮夕戳了戳子沐的脑门,接过信函:"你若知道了,估计会是我如今的心情,可这心情的滋味,并不好受。"自言自语,突然话锋一转:"谁的信函?"

  "韩来玉,常公公果然听话,收他在御书房伺候,说帝君用的顺手。那韩来玉也真是拔尖儿的,做事很有分寸,公子挑的人不会有错。"

  "嗯,他确实不错。"洛浮夕打开信封,可里面居然什么也没有,只夹了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红布。那红布最是平常,他并不明白这里头的意思,拿到烛火下仔细翻来覆去的看,上面没有任何的隐喻和暗示。
  莫名其妙给他送来一块红布,信封里再无其他字迹,好生奇怪。

  "怎么是块红布?"身边的子沐都很吃惊。
  "有意思。"洛浮夕将红布捏在手里,突然感到这质地似曾相识,略略寻思这熟悉感来自何方。不过片刻,灵光一闪,这红布的意思,豁然想明白了。
  于是对着子沐道:"不写字,就是安全。韩来玉做事,越发的小心谨慎了。好,好事!"

  "你懂了?"
  "懂。"
  "公子懂就好了,子沐懂不懂无所谓了!"身边的少年放心的微笑,最是简单。也不多问,退出了书房。

  洛浮夕将红布收起来,那子沐又进来了。

  "怎么?"
  "范大人来了。"

  "他?"看了看漏刻,居然早到了,看来这天字号的第一大案,定是搅得他不安生。"请到书房来。"

  范白宣进门,连口茶水都没有说,对着洛浮夕哀戚戚悲鸣:"洛老兄你刚跳出人祸,老弟就接了班,一头栽进去,这事恐怕得要我脱层皮了!你看看,这事……"

  "这事,京城里传遍了!"洛浮夕抢过范白宣的话。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了月牙状,范白宣抬头,对上了明艳的双眸,又急又赶,渴望从他眼睛里掏出点能帮他的讯息。

  可对方倒好,不咸不淡:"帝君给了三日?"
  "可不是,这都过去一天了,还有两日。"
  "你们尚书大人没有说有个什么好法子?他对这行,应该知道怎么做。"
  "随便抓个人顶罪,你说你要是帝君,你信么?"
  "这个么……我不是帝君,我怎么知道。"

  "胡扯!"范白宣提高了语调:"刺杀,不是吵架斗殴小事儿,随便找个死囚就结了?不是一般有胆子的,有血海深仇的,这种事儿你会做?位高权重到一定要杀帝君的,普天之下能找出谁来抵罪?再说,能随便冤枉人么?做人也要有点良心。"
  "呵呵,那么说,你们尚书也没法子了?"
  范白宣想了想,叹了口气:"有啊,不过最好还是别让你知道了。"
  "嗯?什么主意还得扯上我?"洛浮夕倒是好奇了。
  "……哎,损招,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让我来找你,是看中了你是帝君面前的红人,不买僧面看佛面,最算这事儿没着落,也可以免个死罪!"

  洛浮夕并不意外那刑部尚书的如意算盘,把他栓一起,就等于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帝君要砍要杀,第一个就得从他洛浮夕的尸体上跨过去。实在是狠。
  "哈哈,这到是个好法子。"他自嘲的笑道。

  范白宣横了对方一眼:"还好法子呢?就个没脸的馊主意,你可别掺和了,死我一个就够了。"

  洛浮夕手里还捏了半个巴掌大的红布,抬头对范白宣轻笑:"正相反,这事儿,还真被你们尚书说对了,除了我,没人能救了!"

  *******************************

  翌日,一辆明黄的华贵马车,停在了刑部大牢门口,赶车的人,就是礼部侍郎家新招的护院司幽,这车子的主人是谁,不消说。范白宣等在死牢门前好一会儿,那洛浮夕才不急不缓地赶到,进门的时候,又是过了半日。离帝君所言的三日期限,还有一日半。

  刑部大牢分很多级别,有一个特殊的地牢建在地底下,终日不见阳光,四面都是玄武岩,牢不可摧,也没有一丝的缝隙可以让犯人们逃跑,这里关押的,都是重刑犯。越往里,越阴暗潮湿,发霉腐烂的味道也就越浓重,别说是洛浮夕,连范白宣都受不了这里死亡和绝望的气息,一进来,便觉得压抑的很,全身不自在。刑部大牢戾气太重,若不是八字硬的,多去了大概会折寿。

  前日被抓到了仅存的一名刺客,就被关押在此。

  到了审讯室,里面漆黑黑的,点了灯依旧觉得暗无天日,随行的有十名官吏,加上洛浮夕、司幽和范白宣三人,将小小的审讯室挤得水泄不通。洛浮夕环顾四周,墙上挂了各色刑具,皮鞭,杖棍,铁链铁环,烧红的铁烙铁刷,铁钉……叫的出名的,叫不出名的,一应俱全,宛如人间地狱。

  "那么多人干什么?人多嘴杂。"洛浮夕皱眉。
  "嗯,你们先下去。"范白宣大手一挥,人都走光了。
  洛浮夕又道:"今日情况如何?"

  范白宣说那狂徒不畏严刑逼供,依旧死咬着不吐一个字,这样下去,怕是把人打死了,也套不出一句话。

  对方听完,倒是一副在意料之中的神色,又问他:"利诱呢?"

  "利诱?"范白宣面有难色,"连死都不怕了,利诱又怎么行得通呢?"

  还道那刺客出言不逊,说就算是皇帝老子的位子给他坐,他都不稀罕。

  "到是个铮铮的硬汉。"听不出洛浮夕话里是褒奖那个宁死不屈的狂徒,还是在贬他刑部的官吏十余人对付一个人,都没有一点办法的窝囊。
  "把人送来,我要看看,是怎么个冥顽不灵的人!"

  对于有些人,利诱胜过强刑,但对于早就视生死为无物的来说,酷刑只是朝廷虚弱的表现。

  进入昏暗的暗房,房间里透出一股霉臭的味道,血腥味弥漫了整个房间,空气里一股浊躁。
  前方架着一套绑人的木桩,那名刺客,正挂在上面,被打得皮开肉绽,一片血肉模糊。
  想必是怕他咬舌自尽了,嘴巴里被塞了器具,几乎被咬烂。

  "他叫李四。"

  刺客坦白了自己的名字,说杀墨夜只是为了死去的亲友报仇。
  这般说辞,骗骗小孩子还行,若要让墨夜信服,是不太可能的。一个没有内应的人,如何能瞒过侍卫的眼睛,毫发无损的藏在凤藻宫里伺机而动?为此,墨夜还彻底调换了他的侍卫班底,恐怕有别人用心之人藏在侍卫中。

  "这地方糟蹋,要不还是出去?……光景太骇人。" 范白宣面对这个人,突然也有看不下去的不忍,担心文弱的一介书生如洛浮夕,受不了如此血腥的场面。

  可他倒好,不畏惧其中的血腥,似乎心里已有了十二分的主意,"范大人替我搬张椅子过来,我要跟这位勇士好好说说话。"

  两个官吏搬进两把太师椅子后,又替犯人除去了嘴巴里的器具。

  李四是见过世面的硬汉,见朝廷硬的不行,找个白面书生来软的,更是看都不看的满脸的鄙夷。
  嘴巴一旦被卸去了枷锁,那粗莽的李四便朝着范白宣和洛浮夕狠狠吐了口口水:"——我呸!"

  "——你好大的胆子!"身边的小吏看不下去了,直接抬手准备朝李四给一鞭子,马上就被洛浮夕拦了下来,使了使眼色让周遭的所有人都出去。

  随后洛浮夕对李四道:"这位勇士,受罪了,勇士的胆量不用别人提醒,我洛某人也已经见识过了,没有哪个胆子小的,敢去行刺当今的天子吧?"

  洛浮夕刚刚一开口,李四就朝他狠狠扫来一眼,随即打断了他了的话:"狗朝廷没有人了么?找了个娘娘腔的白面书生当说客?"

  一旁的范白宣很是生气,想这个龟孙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偏偏要找软柿子捏。可这回生气归生气,他到有些不知道如何帮衬才好了,一来,他也确实想知道,这个柔弱的书生公子哥,如何摆平凶神恶煞的狂徒刺客。
  转身看了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洛浮夕,且见他心不慌,色不改,不恼,也不躁,慢悠悠的支起一胳膊,悠然自得的净顾对着眼前的暴徒喝起茶来。

  如今正是夏初,洛浮夕穿的并不多,官袍里早就卸下了厚衬,胳膊支起来,露出了纤细的手臂,比一般男子还要细几分,整个人都是瘦弱的,所以胳膊看着也是一折就会折断一般。
  "两位勇士说的不错,我确实是个白面书生。"胳膊的主人笑着默认了这一点,这叫范白宣不知道如何接话,一眼瞧见对面的李四颇是一副大义凌然而又鄙视的神情,他的鼻子里粗粗的哼出一气,根本不把洛浮夕放在眼里。

  他又道:"听说这两天,勇士吃了不少苦?来这阴湿的死牢两天了,刑具欣赏过不少了吧?"
  凤目稍稍上挑,直指范白宣,那范白宣被洛浮夕盯得全身发毛,几乎从椅子上摔下来,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问,而后才惊觉对方的目的,马上接口道:"下官怕把他弄死了不好向皇上交差……所以并没有动大刑,这两日只是一般拷问……"

  "那么说来,也就是笞刑?"

  "是。"范白宣心里生疑,不知对方是嫌这种刑罚太轻了还是如何,看着面前的洛浮夕,那昏暗的灯光下,似乎变了一个人一般,脸上居然露出了狠辣的表情,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难道他以前一直就误会了洛浮夕,其实这个看似柔弱的年轻人喜欢血腥的不成?

  迷惑间,洛浮夕却道:"却是重了。"

  "重了?"范白宣瞪大眼睛,连那个等死的刺客也突然望着洛浮夕,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可想想,这帝都的死牢,还有什么刑具是比鞭刑更仁慈,更轻的?哪个不是一上来就能叫人痛入骨髓,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掏出来以示清白,把能招的统统招个干净?那些剜心去骨的残忍刑具,别说用在人的身上,但就挂在死牢的墙壁上,看着也叫人胆战心惊,范白宣不过刚刚在刑部行走,但也不敢随便拿些吓人的玩意锁了犯人的琵琶骨,一面放血一面叫好。

  那座椅上的男子道:"丈长的鞭子,打在勇士的身上,鞭鞭见血,皮开肉绽,打得整面刑室都血肉成何,叫人看了不忍,也揪心。再者,旧伤未好,又得新伤,体无完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个不珍惜自己肉身的金贵?"

  说的是头头是道,范白宣在一旁自顾的猛点头。

  洛浮夕眼眉一转,眼底闪出冷光,却叫人不颤而寒。慢悠悠的从嘴巴里吐出波澜不惊的一席话来:"……由我代劳,跟这位勇士说说话,开导他一番,如何?"
  言毕,对着范白宣勾了勾手指,范白宣知趣的靠近他,但见对方在他耳畔轻轻咬了几字,示意他屏退左右,连范白宣自己也要留在门口外。范白宣起先不同意,万一别人出去了,出了什么事,如何向朝廷交代?

  洛浮夕解说道,"这个时候,若大人不退避左右,还有其他法子能叫他们开口么?"

  范白宣答应了,不然也确实没有二法,只是这个洛浮夕,也不晓得他能如何的晓以大义,却有了十二分的把握。范白宣一肚子的好奇,忍着连忙退了出去。

  人一走,里面的洛浮夕只留了他自己一个人,与那刺客面对面,两人也不知道在里面说了些什么。

  范白宣不放心,猫着腰想要找个缝隙听听里面的动静,那司幽便面无表情的出来,跟块门板一般挡在了大门外,范白宣十分尴尬,只好呆得远远的。其实里面说些什么,就算是贴在铁门口,也听不真切的,范白宣不过是想心理上安慰安慰自己。

  一盏茶的功夫,刑房的门又开了。

  洛浮夕慢条斯理的从里面出来。脸上亦看不出结果,不知悲喜。

  范白宣急忙引了上去,"如何?"

  却见对方笑道:"你拿笔墨进去,这名刺客,大概会招了。"
  洛浮夕用的什么法子让这个人开了口,对方实在好奇,可眼下最要紧的,是马上命人进去审问。

  ******************************

  洛浮夕收口如瓶,在这里也不好多问,于是兴冲冲地送洛浮夕出去。
  两个人随即从审讯室朝外面走,这一路不断听到身后有心戚戚然的哀鸣,四周是大小的审讯室,有犯人在里面接受拷问,也不知是哪里的犯人,又犯了何等的大罪。洛浮夕觉得这里阴气戾气太重,微微感到寒冷。
  拾级而上,走到一处拐角处,昏暗之中,看到有面石门,这石门好生怪异,造在角落中,不仔细看,以为不过是堵石墙。可偏偏,这角落里端坐了两名凶神恶煞的小吏,配着刀,如门神一般。

  "这里还有路?"洛浮夕指了指那石门,"怎么大牢里有那么隐蔽的地方?"


65、六十五 秘密 ...


  范白宣也一愣,他在刑部大牢里并不经常走动,来了好多回,不久前才看到这面诡异的石门,洛浮夕来头一回就发现了,不能不说是孽缘:"我也不算太清楚,听刑部尚书说,这里面关了机要重犯,谁都不清楚关了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除非是帝君发的上谕,否则进门即斩。"

  进门即斩?那么严重?这分明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了,越是神秘,就越叫人心痒痒地想知道里面关了谁。

  "门外守卫的那两个人,也不知道?"

  范白宣摇摇头:"不知道,除了进去送饭的又聋又哑的老吏,谁都进不去。"

  "又聋,又哑?"

  正在好奇的时候,身后居然传来了颤颤巍巍的脚步声,三人回头,却见一个伛偻着腰身,胡子花白,上了年纪的老吏,手里握了一个粗糙的木桶,晃晃悠悠地摸着墙角走了过来,看到范白宣,拜了一拜。

  范白宣做了个"请"的姿势,那老吏就朝石门走去。"真是巧,那个老人家就是我刚说的进去送饭的人。"

  老吏怀里揣了一块令牌,尽管每天都由他一个人送饭,那腰里的令牌还是回回都必须交给门口的侍卫核查的。他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时候,那木桶里传来饭菜香,酒香,里面装的,大概是新烤的烧鸡,一下子便让都是霉味的死牢弥漫令人馋涎欲滴的香气。

  "好香啊!"身后的司幽忍不住赞道:"闻着,肚子都快饿了。"
  "级别不低。"洛浮夕道。
  "嗯?"
  "不是说,牢里的牢饭,都是又酸又馊的么?哪怕是朝廷大员,若被定了罪送进死牢,也不过是青菜白饭,怎么会有酒有肉?"
  范白宣摇摇头,只说:"秘密太多,讳莫如深啊。"

  走出刑部大牢,抬头一片明媚,刚刚的沉闷心情一扫而光。范白宣忍不住又问:
  "可是洛老兄……你是如何做到的?"

  "什么?"
  "如何让他刺客开的口?"

  洛浮夕笑而不语,踏上了马车,随后才俯下腰,拿脸贴近范白宣的耳朵,轻轻吐了两字:"——秘密!"

  "啊?"耍人吧?

  对方笑得无良:"范兄你自己说的:【秘密太多,讳莫如深啊】!"


作者有话要说:想写现代文的说TAT……


66

66、六十六 攻心术 ...


  六十六.攻心术

  当日从刑部大牢里出来,洛浮夕没有回府,司幽驾车直接去了吏部。吏部侍郎申之敏跟他一样是赵阁老的门生,【同门见同门,有事好勾兑】。他今日找他,是因为申之敏手里捏了厚厚的吏部档案。

  申之敏管辖了历代吏部官员大小任免档案,上至亲王,下至地方官,凡是有名有姓的,都记录在案。自然那刑部死牢里所有犯罪的官员也都有迹可循。洛浮夕今日在死牢中看到了那面石墙,对于石墙后监禁的人,十分好奇。讨了文书馆的钥匙,便让司幽拎着可靠的官吏们一起查了天华四年里,可能被免职关入死牢的官员名。洛浮夕原本想要去查刑部名册,可转念间觉得不妥,如果是那么见不得人的话,那刑部犯人的名册里,岂会白纸黑字的叫人知道?翻查犯人名册,太招人耳目,帝君不会不知道。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自己辛苦一点了。

  洛浮夕下的指标是:但凡是这四年里,有因大罪被免职,被关押,被流放充军或者死亡的朝廷官员,都要一一找出来,只要跟刑部有搭上关系的。

  一个时辰后,在洛浮夕面前便堆起了厚厚一座小山。他不能跟小吏们再多说一句,余下细查的事情,只能由他和司幽两个人亲自完成。

  名册无法带出吏部,两个人索性坐下来安心查看,将标出来的名册全部核对一遍,又是一个时辰,却叫洛浮夕大失所望。——吏部免职,有犯错去过刑部的官员每年都有那么些个,可犯的都是小错,最大也不过是贪污受贿,或者延误军机,洛浮夕要找那种有足够可以说服自己,能叫墨夜丢进石墙后牢牢封死的罪名,可上上下下看完,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有些人的确因为亏空军饷之类的,被投入了死牢永不释放,可那些人都是有记载的,而且也全部在牢里呆的好好的。
  那么说来,那石墙后面藏的人,有可能并不是犯了错的大臣了。

  不是大臣,却有这般威胁的力量要墨夜囚死他,难道是皇亲国戚不成?

  洛浮夕灵光一闪,突然联想到了当初因为华嫔没有了孩子之事!那晚墨夜心里很难受,去了洛浮夕的地方,抱着他说了一宿的话,有很多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故事,还有墨夜的过去,这里面,有一个人的名字,是墨夜提到了都要皱眉的。
  ——他的弟弟,五皇子,昭云!

  有关于这个人的传闻,似乎从来没有人说起过。墨夜没有,宫里的老人没有,赵阁老没有,天下的秘闻野史里,也没有。
  他只记得,墨夜说过,昭云是墨夜的姨娘,也就是中宫皇后的儿子,为了扶嫡子继位,姨娘痛下杀手,将墨夜丢在塞外十年有余。先帝驾崩的时候,藏书阁走水,滔滔大火几乎要将整个宫殿燃尽。然后呢?
  作为礼部侍郎,他看到那太庙祭祀的牌位上,有先帝两位皇后的名字:一位,是墨夜登基后追封的他的亲娘,另一位,就是那位纵火的姨娘皇后。那姨娘牌位的旁边,供奉的就是昭云皇子的牌位,被追封为了【孝缪亲王】。
  他唯一知道的事实是:当初昭云和姨娘要逼宫,毒害先帝,危机之时墨夜火速赶到京城一举攻下叛军,活抓了昭云,在先帝的授意下要将昭云打入死牢听候发落。结果姨娘救儿心切,混乱中在宫中纵火,想趁机将差点要进死牢的昭云偷出来。
  可在那场大火过后,现场遗留的,除了姨娘,身边的宫女,却没有看到昭云皇子的尸体!有人说,是大火太猛,昭云皇子的遗骸被烧成了灰烬,随风而逝了。总之此后,宫里宫外,再也没有昭云皇子的踪迹,他消失地无影无踪,好像天地间根本没有这个人一般!

  所以他的灵柩里,做的是衣冠冢,并没有尸首的。

  此后,便是墨夜的顺利登基,再也没有一个人,敢拿这件事来挑衅墨夜的忍耐度。这个昭云,也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化为了灰烬】。

  洛浮夕从吏部出来,并未失望,他虽然没有找到自己要的答案,却对后来的猜想无比的兴奋。好一个【孝缪亲王】,墨夜封他为【孝缪】,不知道里面有多少的嘲讽和恨意,才让墨夜连这点死人的面子都不给,恨到要让他生生世世都不得安生。孝缪,孝缪,就是对着天下说昭云皇子有悖孝道,名不副实,为天下之荒谬。

  "昭云……"
  洛浮夕在马车里,脱口而出这禁忌的两个字,掩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似乎,连老天爷都分外眷顾他呢。他暗暗想到,若那石墙后面,真的就是没有死的昭云皇子,整个事情,也一度变得有趣起来。洛浮夕今日去刑部大牢,不过是为了帮范白宣逼供,而现在看来,最大的收获,就是不经意间的一瞥,让自己有得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或者昭云于墨夜而言,是更可怕的存在呢?

  他来不及去猜测为什么心狠手辣如墨夜,最后会给昭云留一个活口,马车便停在了府邸前,迎面而来的居然是等候多时的韩来玉。
  他在御前伺候,怎么会在【洛公府】出现?

  韩来玉对他道:"大人您可总算来了。"
  "怎么了?宫里出了什么事么?要你亲自跑一趟?"
  韩来玉摇摇头:"没出什么事,只是帝君差人来寻大人,要您下午进宫面圣,回回都落空,宫人们都不敢回去挨骂,这回帝君差我出来,已经是第五回了,您要急死奴才们啊。"
  "没出什么事,怎么那么急?"
  韩来玉也很无奈:"最近帝君因为贵妃的事,暴躁的很,您好些天没进宫了……"
  "哦。"
  洛浮夕原本轻松的面容忽然变得阴沉,他当然明白这宫里的传唤如此频繁的原因。出了这般的大事儿,洛浮夕至今死扛着没有进宫安慰墨夜,这怎么能叫他不生气?
  当初华嫔小产的时候,墨夜就是抱着他难受了一晚上,如今孩子不仅没了,连大人都没了,墨夜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脑海里印出这个人熟悉不过的脸庞来,起先是模糊,后来变得真切。

  ——
  先是如坚石砌出一般的硬朗轮廓,不见半分温柔。而后慢慢浮现的是张扬的侧脸,他高傲的仰着下巴,微薄的嘴唇抿起,看不出悲喜,却在嘴角扬起的弧度上给人以无限的诚惶诚恐。
  可就是这样的一张脸,也有阴郁和无法述说的苦楚。

  ****************************************

  洛浮夕的府邸离皇宫并不远,但是自他从到家见到韩来玉后,并没有急于马上入宫,反而是不慌不忙入了府邸别院。

  "可是公子回来了?"
  许是听到了洛浮夕进门的脚步声,曲径通幽的墨竹别院里,子沐见到洛浮夕,脸上马上展露开笑颜来,这笑,好像只对他洛浮夕一人露得。

  "是,回来了。"大步流星的进了别院,原来跟在后面的司幽知趣的立在门口,安静守在外面:"你下午可曾去了兵部侍中沈绥良的家?"

  随手帮洛浮夕脱下外套,将人引进内室,又取来热茶,送到对方手里。这才慢慢回道:"全按您的意思去了,送了一尊金佛像和平安符。刚说明来意的时候,他家的老奴很是介意,说沈大人从不收过于贵重的礼的,也不像是玩笑。我只好说是不值钱的玩物,是洛浮夕大人家的,一定要他家主人收,那老奴才勉为其难的收了,然后还仔细留了大人的住址,说是若自家老爷不收,他还要送还过来。"

  洛浮夕轻轻"哦"了一声,只当是应了。听了子沐那么回答,想来自己没有看走眼,家里的老奴尚且如此,那沈绥良的本性,也应该果真如传闻的那样实沉才对,两袖清风,恐怕不是浪得虚名。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墨夜在册封贵妃前,答应洛浮夕出兵保洛水周全,军队当日就开出去了,可是朝廷的命官和兵符不到,军队的将领没有办法动一下。墨夜便差了兵部侍中沈绥良前去南疆调动兵马。申之敏和沈绥良都是赵阁老的学生,此时用起来,也便是顺手的了。
  洛浮夕放心不下,又让子沐前去打点,没想到沈绥良后来将金佛像还了回来,只收了小小的不值钱的平安符。并且一再的保证,会将洛浮夕所托之事应下,一定保他王姐顺利登位。

  想着这事的当口,这屁股还没有坐热,子沐又对他道:"……我听家丁说,宫里的常公公来催了好多回,帝君让您入宫……这会儿是不是……"

  一说到这个,洛浮夕的脸上表情变得尤其怪异,原先舒展的眉头又一次深锁。

  他当然知帝君让他过去所谓何事,那西下的日头渐渐被黑夜所取代,已经预告了他这一去必将彻夜不归的事实。
  可是就算是心里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他真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的不去理睬么?
  答案是不能!

  "公子……"
  "恩?"洛浮夕抬头看他。
  "若是不想去……我就回话说您身体不适,闹了肚子吧?"

  "你以为帝君那么好糊弄?"就算这次用了这个借口不去,还会有第二次么?想来下次见到帝君的时候,那个暴君会变本加厉的对付自己吧?
  反复传了数次,再不去,定是忤逆君主的罪。便道:"我换身干净的衣服就进宫。"

  **********************

  皇宫,天下显贵之地。却是洛浮夕,一心想要逃离的地方。每次穿过层层宫门,总是会记起第一次入宫的情形。
  墨夜今天没有在御书房召见他,地点:承恩宫。

  早在宫门口等候的常公公见到仔细收拾后的洛浮夕,原先愁云惨淡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您可算是来了,皇上在承恩宫等了您一下午,要是再不出现,奴才们的人头可就要不保了……"

  洛浮夕自嘲的干笑了一声,想着这个动不动就要拿人脑袋的暴君,哪里会好兴致的等自己一个下午哪里都没去?

  承恩宫的寝宫里,新挂了一副匾额,上书墨夜亲笔御题的【泰安】两字,说来好笑,就是他得知凤藻宫那位怀有帝裔后,一时兴起写的。当时他的心情,是如何的欣喜若狂,洛浮夕还记得。

  "洛大人,帝君在里面,奴才们就不惊扰圣驾了……"常公公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洛浮夕,带着众奴才悄然退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身上的衣物,轻手轻脚推门而入。

  穿过层层厚重的明黄幕帐,琉璃屏风后透出一英武男子的模糊轮廓。
  这身姿就是他,下颚扬起的角度,永远的高人一等。

  绕过屏风,眼见房中端坐着华服的他,墨色长发高高束起,一身象牙白锦袍,鎏金丝线捻的丝绦将五色琉璃玉配在腰际,通透温润。
  冷峻的脸庞,两笔剑眉透着威严肃穆,分明与生俱来的不怒而威,天生的帝王气概。

  年轻的帝君半卧在榻上,手里捧过一册古卷,一手支起下巴,研读地极为专心,乃至洛浮夕进来,也似乎没有留意。

  他不想就此打扰墨夜读书的好兴致,站在屏风侧,再也不往前一步,低着头等在原地察言观色。

  却不想刚刚站住,从前方传来略感沙哑的低沉男音:"站着干什么?"

  洛浮夕抬头,墨夜并没有停下看书的节奏,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抬起看他一眼。

  "……微臣叩见帝君……"

  话音并没有落下,他刚刚准备伏身跪地,眼前的人等的不耐烦,一阵掌风扑面而来,他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生生扯了过去。他没有站稳,被那力量拉出三步之远,而后因为太过剧烈而摔了下去。
  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身体着地时,眼前的闪过人影,睁开眼睛,自己已经被墨夜抱在了怀中,正伏在墨夜的身上惊神未定的与对方四目相对。

  "外人不在的时候,不用那么多繁文缛节,还嫌朕不够头疼么?"
  那声音的主人支起身子,却将怀里的洛浮夕牢牢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一手捏住他的精致下巴,微微抬起,让他不能逃避自己的直视。

  他不敢惹怒对方,顺从的微笑。

  突然,捏住他下巴的劲道一点点加重,他微微吃疼,却也不能表现出他的难受。
  "嗯……"微启的嘴唇有点发抖,喉咙里不免出了一声。

  而这一声呻吟仿佛就是墨夜等待多时要达到的效果,他的嘴角开始满意的上扬,分明想要看怀里的人吃疼却又不敢反抗只能默默忍受的动人表情。

  "知不知道,你可让朕等了一个下午?……"

  报复,他明明就是在报复自己的珊珊来迟。

  "臣下午……去了一趟天牢。想为帝君早日找到行刺贵妃娘娘的幕后主使……"

  "朕知道你去了天牢。"
  声音并不温柔,却有十足的把握。他将洛浮夕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朕是在问你,为什么回府后,没有马上入宫,而又花了大半天让朕好等?"

  力道又重了一分,对方忍不住轻哼一声。
  "臣回府换了衣服,怕天牢的浊物弄脏了帝君的眼,额……"

  "是么?"
  下意识的松了手,转眼帝君流露出不一样的神色,他眼里的寒冷瞬间被融化了,转而取代的是无穷尽的欲望,足以燎原。

  洛浮夕鼻子里呼出一气,终于能够喘一口气了。但是他想错了,没有来得及从皇帝身上起身,下一刻,便又被重重压了回去。——他被墨夜反手压在了身下,对方并没有使出全力来制服他,可就是这种不过毫米的压迫感,让他觉得动弹不得。

  上面的男人眯起细长的眼睛,仔细打量身下的自己,因为位置的转换,让他全身发热。洛浮夕盯着这双墨色
66、六十六 攻心术 ...


  眼眸,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被毫不留情的吞没在无穷尽的欲望之火中。

  连帝君的声音,都因为贴近的距离而变得不一样了。

  洛浮夕并不想让自己又落入到尴尬的境地,想方设法找到出口,想要全身而退,想到了下午去过天牢,马上转了话题:"臣下午去了大牢,想必帝君知道臣做了什么。臣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替帝君分忧。贵妃娘娘泉下有知,也能瞑目……"

  本来在兴头上的皇帝,因为洛浮夕的故意打岔,明显有点不耐烦了,松开舔舐脖子的嘴唇,对上洛浮夕的双眸:"说这些干嘛,朕要是想知道,明天不会去朝堂上问你么?朕叫你来,你不知道是为什么么?"

  "臣……愚钝。"

  墨夜眉目间有点不悦,松开手,起身对着他道:"……朕的孩子没了!"

  "……此乃国之大憾……不过帝君英武之年,并不急于一时,日后子子孙孙,千秋万代……"
  "朕不是想让你说这些!"
  "嗯?"
  墨夜随手从案几上抽出一封奏疏,丢在洛浮夕面前。
  对方捡起一看,居然是几日前【西蜀飞龙潜水】一说。"这事儿不是已经有定论了么?京城里都说,这是吉……兆……"

  "吉兆?"对方重重摔了奏疏,提高了声音:"到底是吉兆,还是凶兆,洛浮夕,你主管【民言司】,你到说说看!"
  "这……"
  "妖言惑众,拿这个事做文章的,全部该死!特别是拿了四行打油诗糊弄朕的,一个都跑不了!"他正声道,眼底里尽是怒意。

  洛浮夕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到底是庆幸范白宣当初的这一招让自己明哲保身了。低着头,没有说话。

  "——还有你!"对方突然将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
  "啊?"
  墨夜靠近他,很是忿忿:"别以为你当初把这事儿瞒下来,你就没事了!"
  "臣是【民言司】主事,此事臣自当知罪,帝君要杀要剐,臣绝无二言!"

  "朕不是说这个。"墨夜放柔了语气,阴晴不定是帝王的本性,足够叫旁人胆战心惊:"……华嫔的孩子没了的时候,你还记得那晚的情形么?"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若不是墨夜亲口对他说了登基前的种种,他怎么会猜测到还有一个【昭云】可能没死呢?
  "怎么会不记得……帝君那晚,是在臣的偏殿里过的……对臣,说了很多话。"
  "亏你记得。"墨夜淡淡道:"既然知道,朕的心情,那你也可以猜到,朕是多么希望这时,你也在朕身边了?"
  "……"

  对方凑近洛浮夕身体,一手顺到了他的脸颊边,捧住了男子俊秀的脸,低低道:
  "……朕等了两天,是不是朕不传你入宫,你就这辈子都不入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喂,你们两个,说说说,你们到底想干嘛???


67

67、六十七 好容器 ...


  六十七好容器

  "……朕等了两天,是不是朕不传你入宫,你就这辈子,都不入宫了?"

  "帝君不传臣入宫,臣怎么能自己上赶着求入宫呢?要紧的公事都在朝堂上说了,就算入宫,也是直奔御书房和同僚们一起去,如今臣住在宫外,无缘无故入宫,岂不是遭人话柄?"

  没有哪个脑子尚还清楚的,会有事没事就找借口往墨夜的宫里跑吧?说完这句,两个人都长时间的不说话,沉默让气氛分外诡异。

  墨夜心里憋着一口气,"礼部侍郎总是这样公事公办?那好,别的官员都上书请问贵妃被贼人所杀的当晚朕是否平安,堆砌的折子全部都是关心朕的言辞。作为臣子,你怎么不跟着上书?你说你像是个合格的臣子么?"
  他的潜台词是:你不进宫探望朕就算了,连道请安问好的折子都不上,未免太过无情了吧?

  "昨日上朝的时候,帝君虽然哀伤,可是言行举止并没有什么不妥,臣也听闻宫里的常公公说帝君并未受伤就放心了,也不敢再提此事怕让您触景伤情。"
  洛浮夕巧舌如簧,总能蹦出一套说辞,让墨夜没有办法。

  他听完,脸色一沉,对着面前人,居然将右手的袖子捞起来,露出了胳膊的皮肤!此一刻,才叫洛浮夕大吃一惊!——原来,那右手手腕和一整条胳膊上,被缠上了厚厚的白绸,隐隐可闻到夹在里面的膏药气味!

  "帝君受伤了!?"
  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墨夜受伤了?可这事谁都没有提过,谁都不知道!宫里头一点口风都没有透,白天在朝堂上,墨夜虽然表情怪异,可也丝毫都看不出一点受伤的样子!别人只知道刺客是被墨夜徒手制服的,谁知道那晚经过了怎么样的恶斗?
  "您受伤了!为什么没有告诉别人!?"

  这就是他这两日堆积了如山的奏疏,却破天荒的没有一道御批的原因么?可笑内阁还以为,墨夜是因为失去了爱子和爱妃痛不欲生没有心情批折的缘故。
  而刚刚墨夜只是看书,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拿毛笔,洛浮夕却没有看出一点端倪来。

  他受过伤,当初因为【殿前试会元】一事,让陈都统劈了一刀,伤口很深,也是这样缠了厚厚的白绸,如何的疼痛,他知道。他难以想象,墨夜是怎么忍下来居然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哼,说什么?说朕被两个刺客砍伤了?还丢了一个贵妃,一个皇子?这事儿要是让天下人知道了,堂堂天朝的颜面还要不要了?"墨夜刚要把手抽回来,洛浮夕快一步,拉住了他的胳膊。

  "——嘶,轻点!"他太过用力,大概是抓了墨夜的痛处,对方龇牙列齿地皱了眉。

  洛浮夕对墨夜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刚毅顽强,勇武有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上,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男人也会有受伤的一天。他抓了他的胳膊,手肘上的膏药因为暴露在空气里,一点点弥漫开来,心里揉紧了。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怎么伤的?严重么?"

  "喝了酒,上床的时候都快醉的迷迷糊糊了,就算天性敏感,一睁眼看到贼人在面前横陈着刀,你下意识的还不是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挡?好在当时一脚踢开了,砍下来只划破了点皮,没有伤到筋骨。"

  "真没事?"对方不放心的跟问一句。
  "真没事,你以为朕是你?砍一刀而已,就只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拿不了笔了。"
  说的很轻松,可洛浮夕知道,【一时半会儿拿不了笔】,对从来都严苛对己的墨夜来说,将会是如何严重的伤势。

  "不告诉别人,也就算了,怎么连臣都瞒着不说呢。"
  "朕这不就是告诉你了么?"抽回手,让洛浮夕坐近一些。
  "那这些奏折怎么办?您都说了一时半会儿拿不了笔,一天压着不发,两天不发,内阁会想是您最近不痛快,连着几天都不发,天塌下来也要处理政务的脾气他们都清楚,这岂不是叫别人猜疑?"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墨夜看着洛浮夕,有一个念想,是这一日反复存在于心里,颠来倒去的翻腾的,可这普天之下,只觉得这个人,是可信的,除了他,墨夜不敢相信别人,于是思量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道:
  "所以,朕不是急急地传你来了么?"
  "啊?"

  墨夜拉过洛浮夕,转头看了一眼桌子上小山样的奏折道:"洛浮夕,普天之下,思来想去,能替朕代笔的,只有你一个而已!"
  "代……代笔?代什么笔?"

  "呐,红色的那支!"

  ——朱笔?????
  震惊!除了震惊,没有第二个词可以形容洛浮夕此刻的心情。他还以为墨夜等自己等了半天,是出于想他了,结果闹了半天,是墨夜找不到人替他代笔了?

  这活儿不能接,尽管那是至高的荣耀和无上的权利!
  做帝王的,所有的权利,不就是体现在他手中的那支朱笔上么?曾几何时,在御书房里看墨夜拿笔龙飞凤舞的时候,何尝不羡慕他?并且也幻想过要是有一日能摸一摸这支笔,他这辈子算是死而无憾了。可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却犹豫了。

  犹豫的原因,不外乎是这是杀头的大罪,且不说被人知道,若是别人不知道,要是有一天墨夜心里没有自己了,他相信别人去了,回想有那么一日自己受伤了拿不动笔,让一个叫洛浮夕的臣子替自己写了朱批,恼羞成怒拿一【误国】之罪活剐了他,他洛浮夕也就只能含冤而死了!

  名不正,言不顺。他不是摄政的,不是内阁,不是丞相,如今还不是墨夜身边司笔的人,他有什么资格替他朱批?
  光想一想,就觉得这事儿风险太大,将自己的安危全部系在这个阴晴不定的帝君圣上,是很大的风险。

  "臣万死也不敢!"洛浮夕从榻上滚下来,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对着墨夜叩头,好像墨夜的这个建议要他下油锅一般。

  "别人想要这种权利,都没有,朕给你这权利,你还不要?"
  "杀头的罪名,臣担待不起!"
  以往也有万分推却的时候,不过是臣子们在帝君面前的故作谦虚,推辞请罪后的结果,大抵也是接受了。墨夜对其他人可以料想,对洛浮夕心里的真实态度,却不敢妄测,这个人,总是有很多别人无法预料的想法,而他一旦决定要做的事,大概会是全力以赴的要做成。

  几次交锋下来,墨夜明显感到,洛浮夕心底的骄傲和胆识,在与日俱增,自己越是强硬,也许他会反抗地越厉害。
  墨夜道:"不论怎么样,这件事上,是朕要你那么做的,不论以后怎么改变,起码这件事上,朕永远保你无罪,你要朕立下白纸黑字也行。"

  "帝君的手,真的拿不了笔了么?"
  "……"
  墨夜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反复强调这点,好像自己的受伤对他来说是件很难相信的事,于是点点头。
  后来有一次,墨夜又在心底问自己,不过就是被人砍了一刀,难道就真的拿不起笔了?御医虽然劝说墨夜不要写字,可忍一忍,应该也没有大碍。他有很多次受伤后继续拿刀枪拼杀的经历,并不是那么难忍的。
  可当他最后凝视洛浮夕的时候,心底才涌现了一点两点的其他想法:洛浮夕是个让墨夜觉得很安定的人,他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哪怕是冲突,都觉得无比安心。这个人就在他的面前,触手可及,被自己牢牢抓在手里。他让他代笔,也许就是潜意识里,自己想让洛浮夕在身边,日夜的在身边,没有距离,没有生疏,甚至,没有君臣之礼。
  更也许,是墨夜真的觉得心累了。他想要儿子,两次都不尽如人意,连那么小的一个渴求都无法给予他,他做天子,有什么乐趣呢?还不如做个小老百姓,起码不用背负那么多责任。
  墨夜一度觉得沮丧。
  而后对着洛浮夕这张宁谧的脸,想让他回来。如何才能让他回来?
  、
  他所能想到的,就是给予他跟自己一样的权利。
  这就是墨夜的答案。

  可是从嘴巴里出来的,绝对不会是真相,他对洛浮夕说:"朕后悔了。"
  "什么?"
  "……你不在身边,朕很多时候,都觉得别人伺候的不对,你在御书房,已经成了习惯了。"这句倒是大实话。
  "帝君说了放臣出宫,帝君说【君无戏言】。"
  "是,可朕现在后悔了!"他像撒娇一般,将洛浮夕从地上拉起来,硬是用一只手按在自己身旁:"回来好不好?继续住在承恩宫的偏殿。"
  "不是说,那个司笔的小宫人韩来玉,还算得您心么?"
  墨夜想了想这个叫【韩来玉】的人,怎么想,都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于是放弃,很是认真的对洛浮夕道:"……再合心意,能跟你比么?"

  洛浮夕叹了口气:"帝君不会是因为,贵妃仙逝了,所以才又想到了臣吧?"

  当初决定让洛浮夕搬出宫去,其中有一个理由,是叫墨夜没有办法辩驳的,有个人上奏疏说,洛浮夕与贵妃相冲,必须搬出宫去。所以他点头了,他不信鬼神,可对于子嗣,他不能冒险。尽管事实的最后是乏天无术。洛浮夕到底跟贵妃冲不冲,克不克,事情既然已经如此,他都不想追究了。
  这场闹剧后,他只希望洛浮夕能跟以前一样,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地呆在自己身边,他想抱他的时候,他就在他怀里。这样简单。

  "好吧,"墨夜心一横,索性也不顾面子了,何时那么在意过一个人呢?除了他。
  "朕想你了。朕想来想去,除了你,再也没有第二个,是朕可以全然信任的。你若愿意,今天就留下来,好不好?"

  洛浮夕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墨夜会这样放低身段的渴求过他。这辈子都没有。
  可偏偏,墨夜就是那么做了。

  之前的震惊不足,如今还要再添分量,洛浮夕一瞬间觉怀疑墨夜魔障了。可当他再一次确定地凝视墨夜的双眸的时候,终于还是软下来,答应了他。
  或者说,他一招欲擒故作,就是在做戏。
  朱笔,替帝君批折,至高无上的权利,是个人都会想要吧?
  他洛浮夕是一介凡人,也不例外。

  而后的事情顺理成章,在墨夜的示意下,洛浮夕颤抖着拿起了朱笔,翻开了奏疏。墨夜要他一份一份地读给自己听,然后按照墨夜的口述,在上面写上【已知】,或者【交由内阁商议呈报】。
  随后翻起一份,是一份弹劾的奏疏,来自于某个御史大夫,就因为贵妃被杀案,连上了那日的四行打油诗,弹劾的对象是拿这诗前来邀功讨赏的马屁精们。没记错的话,这些个马屁精似乎都在得知贵妃有孕后抱了胡奴国的大腿。那个御史大夫说的很严重,将这帮子不学无术的说做了居心叵测之人,更道这事蹊跷,说不定杀害贵妃的主谋就是这些人,开始以图麻痹众人耳目,实则就是为了乱朝纲,其罪当诛!

  乱朝纲还不至于,密谋,也不可能。那些抱大腿的平时就是些溜须拍马之辈,但是如今墨夜可没有心情大发慈悲。没了孩子,没了老婆,刺客还关在大牢里至今没有拿到口供,正愁没有人拿来开刀,留着这帮唯恐天下不乱的马屁精,没有一点好处。

  "是不是,也写【交由内阁商议呈报】?"洛浮夕低声问,回头的时候,见到身后的墨夜眯了眼睛好像在想事情。洛浮夕没有得到命令,迟疑地将手腕悬在半空中,半晌,墨夜邹然睁开双眼,那眼神颇为叫人害怕。不出所料,他并不想给这些人机会。

  "这些人,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又妖言惑众,散布谣言,闹得人心惶惶,留之何用?不是口口声声以贵妃马首是瞻么?为首的几个,赐死殉葬,下去陪贵妃尽他的忠孝仁义!"

  "什么?"真是撞到了枪口上,这些官员无非就像混的好一点,结果居然碰到了这般倒霉事,要跟着贵妃娘娘早登极乐了,可在洛浮夕看来,这个结果也太过残忍?不就是马屁没拍到点子上么?就能一个不高兴要了别人脑袋?

  "愣着干嘛?"
  "太严苛了吧?"他低声回道,如今朱笔悬在他手里,要他杀伐决断,一笔勾掉几个人的性命,这笔帐算谁头上?

  墨夜站起来,走到洛浮夕身后,他原本是描着腰小心翼翼的写着字,也学着墨夜的笔迹,生怕别人看出来,于是每一笔,每一画都是小心谨慎,腰弯的很低,几乎算作趴在了桌子上。墨夜在他身后,伸出左手来,一把握过了他抓笔的手,那温热的触觉传递到了洛浮夕脑海里,对方低□子,也猫下腰,胸贴背脊,在洛浮夕耳畔道:"朕抓着你的手,等于朕在写。"

  "臣……臣怕……"第一次就要他下旨杀人,岂能不怕?那握笔的手,还在颤抖。

  可对方偏偏说:"为朕杀人,你不是第一次把?"

  这一句话,如五雷轰顶,彻底打碎了洛浮夕的心。
  是的,为墨夜杀人,他不是第一次。
  早在第一次进宫的时候,他就替墨夜送了断肠毒,给了无辜的渤海公主。墨夜当时就对洛浮夕说道,他早就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洛国小王了,身上背了人命,还装什么清高?

  那身后的声音提高,只有一个字:"——写!"

  随后一手压迫着洛浮夕,重重将他按在了奏疏上。
  洛浮夕几乎要将朱笔都抖散了。脑海一片空白,就这样被墨夜压着,在奏疏上写下:【呈报内阁,主事三人赐殉凤藻宫淑贵妃。】
  盯着洛浮夕写完,墨夜松了手,对方的心都几乎跳出嗓子了,连忙将那支要人命的笔丢开,不知不觉地喘得厉害。
  "臣……杀人了……"

  墨夜微感对方的身体在止不
67、六十七 好容器 ...


  住地抖动,额头上渗下汗珠,过于紧张。而这样恐慌,害怕,急需要别人劝慰的样子,却是叫墨夜迷恋的。
  "是谁都有第一次,下一次,就不会怕了!"墨夜自信,这权利的味道,会让洛浮夕忘记恐惧,而达到被自己全然捏在手心的效果。这个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给他这样至高权利的快感,没有人!

  很满意对方的表现,而洛浮夕趴在桌子上的姿势,更是撩人。
  好像很久,没有用这个姿势了吧?
  墨夜邪笑着不放他起身,居然一手按住了洛浮夕的肩头,将他猛然压趴在上面,解开了身下人的腰带,手忙脚乱的胡乱扯着他的衣服。

  "帝、帝君!?"他还没有从刚刚的恐惧中回过神来,等待他的居然又是一轮身体上的强【人参啊,这可是清水文TAT】暴!

  腰际邹然透凉,裤子就被墨夜扒了下来,一直褪到膝盖处。

  ——啪!
  手掌重重拍在裸【打口很辛苦】露的臀部上,洛浮夕吃疼,咬住了嘴唇。
  "别吵,趴好!"
  "……"
  对方从身旁的案几拉开抽屉,不知道从里面掏了什么东西出来,而后又听见墨夜手指搅动瓶瓶罐罐的声响,隔了一会儿,没有预备的就感到火热的两股被大力分开,冰冷又带有辛辣刺激的膏状物体,顺着墨夜的手指挤了进来。

  "嗯……"忍不住叫出声,这并不算太疼,只是觉得透凉,内【这个也要被口TAT】壁还无法适应。细长的手指毫不留情的横冲直撞,再帮洛浮夕一点点适应扩张的程度。他当然知道等下手指退出后,会有个什么粗【泪奔的打口】大的玩意儿要凿进来。

  抽动了几下,背后的男人恬不知耻的问道:"舒服么?"

  "……"桌子上的那人狠狠咬住嘴唇,硬是扛着一言不发。

  "还不够啊?"墨夜坏心的替洛浮夕解说道,一边火急燎燎地揭开自己的衣物,扶住坚硬的凶器,对准洛浮夕的穴【TAT泪奔的打口】口,缓慢地戳了进去。"——这样呢?"

  "嗯……"有些日子没有被他捣弄了,又不适应起来,初初进来,那润滑的膏药帮了不少忙,手指活动的时候,里面被扩展开,几下忍不住,还带出了水,墨夜的凶器一下子就滑进去了。直挺挺地撞进去,动了动,就凿在了自己的敏感点,全身发烫发骚,压在嗓子眼里的呻吟都忍不住的从嘴角里溢出来。
  "慢些……好……好深……"

  "爱卿可是在夸奖朕的伟具?"
  "……"伴随着的,是洛浮夕不成调子的呜咽。
  "爱卿也不错啊,……好容器,朕都快忍不住了,吸得好紧!"

  一下下,拿自己健硕的腹肌撞击洛浮夕光洁的臀部,撞得整个桌子都在不住地往前挪动。墨夜俯□子,亲吻着对方的背脊,只想要更深一点,被包裹的更紧一点,将自己的汁液全部灌进身下人的体内,装得满满的。

  洛浮夕此时已经被撞得意乱情迷,甚至神智都开始涣散,在墨夜一手顺道他的前面,一手捏住微微站立起来的嫩茎,随着律动爱抚那铃【不要再口了TAT】口,睁眼看到洛浮夕两腿颤抖,几乎站不住,手一松,那头部喷出好些液体,射得满地都是,而自己也因此大受刺激,下腹一阵阵肿胀得难受,终于不再忍耐,直挺挺将凶器埋进最深处,一泻千里。

  洛浮夕在合上眼的时候,低头看了看被自己垫在身下的那份赐死大臣的奏疏,居然沾染了汗水,似乎要将字迹浸得模糊,不由觉得好笑。

  都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真是句好话。
  洛浮夕想:那拿来换一次权利,过十足的帝王瘾的,居然还是自己的肉|体!


作者有话要说:
吃肉是会被跨省的呦~~
小生还不想进里面喝茶的呦~~
打口小分队顶风作案是很辛苦的呦~~
大家……咳咳,还是一起喝着清茶,吃着素,翻着佛经望望天的呦~~
看:天上有鸟人!TAT


68

68、六十八 两个墨夜? ...


  六十八.两个墨夜?

  墨夜在床上沉沉入睡的时候,洛浮夕并没有跟他一起,他起身从床上蹑手蹑脚地下来,摸到了衣物,小心翼翼地摸黑绕出了房间,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人,脸上的表情很是安谧,连呼吸都是格外的均匀。他确定墨夜真的睡着了,这才悄然无声地摸出了宫。

  门外站着守夜的是韩来玉,见到衣衫不整的洛浮夕颇为惊讶:"大人不在宫里过夜了?"
  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衣衫,脸上红了一片,幸而是晚上,看不太清自己的表情。"嗯,不过夜了。"
  "帝君要是问起来……"
  "就说我之前受了刺激,睡不着,想回去定一定!"
  "啊?"
  洛浮夕重复道:"就那么说吧,帝君明白的。"
  墨夜自然明白这个【刺激】是指什么,洛浮夕想说的,就是他今天朱笔勾掉了三个人的名字,心里惴惴不安,不敢再呆在宫里。

  可墨夜不会知道,洛浮夕此般急着要出宫,是另有一件大事等着自己。
  他心里记挂着一个人,恐怕今天就是最后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惦记着谁?那牢里石墙后面的人!

  这会儿已是宵禁的时候,街上再没有多余的老百姓,洛浮夕的马车停在宫外,司幽坐在驾车的位子上,等了他几个时辰,一动不动,警觉异常。
  洛浮夕上车对他道:"直接去刑部大牢!"

  此时的刑部大牢没有闲杂官吏走动,除了必要的守卫,站在门口接应的就是侍中范白宣。早先已经知道,洛浮夕掺和了李四之案,所以深夜再入刑部大牢,也没有任何人质疑。

  "李四招了?"洛浮夕问。
  范白宣面露难色:"不好伺候。"
  "怎么说?"
  "你走后,我进去,李四也说了肯招,我要他口述,他却说自己最近日子过得很不舒服,必须要吃点好的,喝点好的,补充元气,才能想得起幕后主谋的名字。我看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招,就要了酒菜。这一顿饭吃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吃饱喝足以后,又说自己这儿伤那儿疼,要叫人给医治,不然疼得他很难思考。"
  "然后?"
  "这个王八羔子就这样混了一个下午!!!!!"

  洛浮夕听着很想笑,这个李四,看来也有一点小聪明:"啧啧,你堂堂刑部侍中,也有被犯人难倒的时候?"
  "你倒腾出来的,我拿他没办法,气得我都要自己拿鞭子挥上去了,明天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天,朝堂上帝君肯定要我交出结果。"
  "怎么,他不开口?"
  对方跟着范白宣又走进了审讯室,办公的桌子上摊开一份奏疏,是范白宣亲笔写的,准备明天呈上去。
  "你自己看!"对方将奏疏交给他。

  洛浮夕看完,宽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不就要求帝君亲自庭审,将他提出大牢,他才肯说么。明日就按照你写的报上去得了。"
  "可我怕这个李四心怀不轨,你说,为什么偏偏要帝君在场他才肯开口?他刺杀帝君不成,保不济又会出什么幺蛾子,我脑袋算是别在裤腰带上了。"
  洛浮夕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不按他说的作,也没有办法交差,横竖明天就这样报了,我看这个李四,不像是言而无信的人,但看帝君如何说吧?"
  范白宣无奈之下,只好收了奏疏,叹口气道:"你都那么说,那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两人收拾了一番,见四下无人,司幽又守在门口,洛浮夕贴近范白宣道:"……那事儿,你可安排妥当了?"

  "放心,全妥。"

  洛浮夕跟着范白宣从审讯室出来,朝那一直心心念念恨不得马上就凿进去的石墙走去,拐了几道弯,终于到了石门前,却发现门口的侍卫已经被放倒了那两个人横陈在地上,躺得东倒西歪,沉沉入睡。

  "放倒了?这些个侍卫警觉性那么糟?"洛浮夕狐疑地走过去,将手垫在他们的鼻孔处,还好,不过就是晕了过去。

  "别走那么近,他们中了迷药,这会儿夜半三更,刑部大牢没有闲杂人等,外面上锁了,这里又是禁地,一般人不可能进到里面来。不过,只能说你的司幽出手实在利落!我们在审讯室里一会儿,就把人弄迷了!"范白宣对司幽的功夫,很是欣赏。

  司幽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不仅迷了,还点了他们的穴,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人倒了,可这个怎么开?好像没有钥匙吧?"那石门上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用钥匙开门或者活动的栓口,自然也不可能是从里面上锁的。

  范白宣道:"我原来也不知,后来看老吏送了一次晚饭,你让我仔细留意了,才发现了这个——"他将手按在石门的右下角,有块微微凸起的砖,用手撬开后,里面居然有个不起眼的小圆型图案。洛浮夕凑过去,仔细用手摸索,居然有字!?

  范白宣又道:"是个印章,拿铁水溶了刻上去,不知是什么工艺烫出来的。"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应该就是启动机关的东西了?它就是钥匙?"

  "没错。"范白宣笑了笑,突然走向了旁边的一处牢房,用手一捞,从里面捞出了神色惊恐的老吏!那个老人家被范白宣五花大绑,丢进空无一人的偏静牢房里待了大半夜,嘴里嘟囔着喊不出声音,又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声,急得满头大汗。

  "你怎么把他抓了?"
  "不抓不行,我怀疑那钥匙,就是他怀里揣的这块令牌,所以晚上送完饭以后,就捆了他,老家伙年纪大,可力气倒不小,耳聋嘴哑,神经到灵敏,我亲手抓他还折腾了几下!"

  堂堂刑部侍中居然沦落到亲手逮人,真是闻所未闻了。
  洛浮夕对范白宣一揖,表示万分钦佩。也不多话,准备要去摘老吏腰间的令牌,那老吏急了,又是摇头,又是跺脚,压都压不住,正踌躇着要不要在他脖子后面给他来一手刀,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司幽道:"这老人家已经看到了我们,就算不会说话,也指不定会用其他法子把我们捅出去,我以前在村里,有邻居也是又聋又哑的,学了点哑语,不如让小人试试,可否跟他沟通下?"

  洛浮夕想了想,只能那么办。于是司幽对着那老人家一阵比划,又是指了洛浮夕,又是对着石门做手势,过了一会儿,那老吏便不再动作了,终于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

  "成了?"洛浮夕很惊喜。
  "成了。"司幽随手替老吏解绳子,一边解下他的令牌,递给洛浮夕。
  "你怎么做到的?"

  以下,就是司幽和老吏的肢体语言对话部分:
  司幽:我们是帝君的密使,必须要借老人家的令牌一用。
  老吏:是密使,怎么没有帝君的手谕?你们是骗子!
  司幽:就是因为事出突然和隐秘,所以不能有白纸黑字的凭证啊,不然还叫密使?
  老吏:呸,你们晚饭后还抓了我,把我捆了,又见过这样的密使么?
  司幽:老人家,如果我们是坏人,早就一刀砍了你抢你的令牌了,干嘛大费周章的跟你解释?
  老吏:……话虽如此,可我不信,无凭无据,万一你们是坏人,我岂不一死?
  司幽:您要是不给,现在也是死。横竖都是死,不如赌一赌?这样,等下您跟我们一起进去,看外面到底是不是坏人?
  老吏:这……

  接下来就如刚刚所说的,老吏大概是经过了思想斗争,终于被司幽说服。这个谎言其实并不高明,只是对象是个大字不识,每天在大牢里送饭从来不跟别人接触,又有残疾的老人家,如今第一次看到这些衣着华丽的大官们又是求,又是谢,不由昏了头了。这事若是放在有点见识的人身上,多半会当场喊人来抓洛浮夕他们了。

  "既然这样,就让老人家自己动手开门吧!"
  洛浮夕又把令牌送还给了老吏,那老头儿很意外,在司幽的解说下,这才明白了,接过去,慢慢摸索着将那令牌的背面一个刻着章的图案对准了凹槽,只听见"咯吱"一声,那石门竟缓缓移开了!

  所有的秘密,就在那微微虚掩的石门后面!后面的,是人是鬼?是神是怪?在他迈进第一步以后,一切都将有个答案!
  洛浮夕心里突然跳得厉害,直觉告诉他,余下他所见到的一切,可能会影响他的下半生!那种迫切和狂喜,让他兴奋得颤抖。

  范白宣看了看他们道:"你们进去,我留在外面,这里不能没有人守着。"

  "嗯,有劳范兄了!"洛浮夕一揖,随手转身跟着老吏进了石门,司幽在后面垫后。

  那石门后面,是一道悠长的甬道,不过俩人宽,里面没有点灯,一片漆黑,老吏从身上取了打火石,摸着石壁处抓过两支蜡烛,一支点燃给自己,另一支给了司幽,一前一后两团微弱的光这才将前面的道路照亮了一些。甬道很深,似乎看不到尽头,偶尔前面还有一两滴水声,似乎顺着墙壁流下来,这里又暗又潮湿,暗无天日,谁来这里呆上几天,保管会疯。若真要在这里住一辈子,还不如早早的一刀砍了脑袋,来的痛快了。

  三个人的脚步声此起彼伏,越往里走,就越觉得沉重,在拐过两三道弯儿之后,突然眼前又出现了一道铁门。
  洛浮夕和司幽一瞬间都愣在原地了,因为那铁门的后面,似乎有人在走路,又有隐约可辩驳的低低的笑声。那脚步声不是出自他们三个人,因为当他们停住脚步的时候,那"嘶嘶"拖地的声音依旧存在。洛浮夕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口,毛骨悚然的感觉逆袭全身。

  连身后的司幽都皱了眉,低声道:"大人真的要去看?"
  前面的老吏回头,指了指铁门,对着司幽一阵比划。
  "老人家说,里面的人大概疯了,要是想继续,开了铁门就是。"

  事到如今,自然不会打退堂鼓,洛浮夕镇定片刻道:"开门!"

  那老吏顺从的又拿起刚刚的这块令牌,摸索到了铁门边缘的一处凹槽,这回是将令牌的正面卡了进去,又听闻"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是门口面的机关带动了铁链,有齿轮卡着门闩运动了。这般的邪巧工艺很是精细,洛浮夕算是大饱眼福了。
  等到再也没有声音的时候,老吏对洛浮夕和司幽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司幽恐怕有诈,抢先一步,替洛浮夕推开了面前的铁门。

  而眼前所见到的情景,让洛浮夕和司幽都觉得匪夷所思!

  ——那是一间很宽敞的房间,石壁上点了灯,在洛浮夕慢慢恢复视觉,适应了这里的亮度后,首先印入眼帘的,便是整个房间的奢华摆设。
  左边,是一处红木书桌,上面文房四宝聚齐,桌子的后面,是满满一面墙的书架,藏书丰厚。角落的卷筒里插满了字画,而那墙上,高高挂起一副书法,上写【随寓而安】四个字。没有落款,没有印章,只能看清楚写于天华元年。书桌前面摆了一张案几,上面温了一壶酒,那酒香他还记得,就是上次老吏送饭时,合着烧鸡的那壶酒,气味一模一样。
  再看右侧,树了一架价值不菲的琉璃锦屏,隐隐约约透过屏风,可以看到后面是张雕花大床,两把太师椅,还挂了象牙色幔帐,奢华至极。

  更叫人称奇的是,那屏风的正对面,居然设了一面透亮的镜子,镜面光洁无一点尘埃,由一座麒麟骨架撑着,不偏不倚地对着屏风!这人到底是有多爱美?在牢里也不忘记时时刻刻照自己的样子?

  洛浮夕想象不出,这等大牢里,居然有这种如厢房雅间的存在。
  若不是面前有一道手臂粗细的铁栏隔阻着,告诉别人这里是牢房,洛浮夕绝对会以为这是一处与世隔绝的逍遥居。关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没人么?刚刚还听到的走路声!"司幽疑惑的问道,就是他们的这个角度看,可以一眼将牢房里的一切都尽收眼底,没有一个死角。

  似乎是听到了声音,那屏风后面一阵悉悉索索,有人突然从床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揭开了帷帐!

  洛浮夕从反射的镜子里,看清楚了这个人的脸。
  一时间,犹如五雷轰顶。

  他怀疑是自己眼花了,还是见鬼了,在那镜子里出现了一张愕然讶异的脸。吓得洛浮夕几乎站不住地朝后打了趔趄,几乎要倒在了司幽的怀里!

  对方穿了一件暗灰的蟒袍,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脸色苍白,显得没有活力,那双眼睛并不活络了,他看到洛浮夕等人的时候,大概是也是因为没有预料到此生还能见到除了不会说话的老吏的第三人,而长大了嘴巴。也不知道对方有多久没有跟人说话了,嘴巴张着,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待洛浮夕终于镇定的时候,对方才努力着发出了不成语调且断断续续的话:
  "谁?……你……你们……谁?……是谁?"

  洛浮夕狠狠地掐了自己的胳膊,企图分辨是梦,还是真实。

  因为他在镜子里,看到的,居然是墨夜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大哥你这是到底有多花痴,要摆个镜子在大牢每天对镜弄花?


69

69、六十九. 纵火 ...


  六十九.纵火

  他初见这个身穿蟒袍,脸色苍白,又眼神木讷的人时,以为那镜中的影像是错觉。不然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相像的两个人?
  当对方终于从象牙白的帷幕后面出来时,隔着一道铁栏,才细细地打量了面前的这个人。

  很像,真的很像。

  司幽并没有机会见天子,自然无法理解洛浮夕此刻震惊的心情,他一度不解洛浮夕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反应。
  对于洛浮夕而言,这无形之中,等于宣告他的猜测十有八九对了:跟墨夜同父而出,两个母亲又是同胞姐妹,这样生下来的孩子,相似是很正常的。那么,这个人,就是根本没有死的五皇子昭云。那宗庙里供奉的可笑的【孝缪亲王】!

  这回细看了,才安慰自己,他跟墨夜,并不是完全的想象。
  比如,身材体型,尚武的墨夜比对方高,也比他壮实;他的皮肤,比墨夜白,长得也更书卷气一些。还有,尽管脸庞相似,也许因为长居石室,他的气质神采,根本不能跟墨夜像比。而那眉宇唇齿间,多有一点两点的不一样,又比如,墨夜的嘴唇比他薄。

  如果用一句话形容的话,他跟墨夜的差别,大概就是:一个是在野地里历练过的杂草,一个则是惯养在温房里的花朵。他可以被称为【文质化的墨夜】。

  "你们……是谁?"对方站在他们面前,久不见洛浮夕等人的回答,又问了一次。大概刚刚那句让他重新恢复了跟人对话的勇气和能力,在说这句的时候,明显有力连贯多了。

  洛浮夕隔着牢门,对他行拜礼,礼毕,抬头问道:"五皇子昭云?"

  这个名字,大概有很多年再没有被人叫过了,洛浮夕说出这五个字的时候,对方的瞳孔邹然变大,他努力想压制自己澎湃的感情,事实上也那么做了,但是却没有成功,因为是与非全都写在了他的脸上。
  "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对方没有否认,那就是承认了。在得知这个答案的时候,身后的司幽很是震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扭头对着洛浮夕道:"他是昭云皇子?那个传说被大火烧得灰渣子都不剩的昭云?"

  可洛浮夕心里并没有得到肯定答案后的喜悦,因为有一个问题,马上萦绕到了他的心头,那就是:接下来,他该跟对方说什么?
  "你并没有否认我的问题是么?"

  对方眼神闪过一丝狐疑,突然指着洛浮夕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了,你们是墨夜派来的!!!四年了,他还是忘不掉!!!!他终于要斩草除根了么?……你们,是他派来杀我的么?杀吧,杀吧!!!!杀了我!!!!哈哈哈哈!!!"

  居然还有人不想活,期望别人来杀他的?

  "他不会疯了吧?"司幽凑近洛浮夕耳语。
  笑得那么大声,又眼神疏离,看样子,是有点神经异常。可洛浮夕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没有那么简单。
  身后的老吏走过来,对着司幽一阵比划,翻译一下的大意是说:这个囚犯时而清醒,时而发狂,有点痴痴呆呆,疯疯傻傻,有时候发疯了,还会撕书,把撕下来的纸片塞进嘴巴里吃!何其惨烈!

  一个被关在牢里不见天日四年,没有任何人说话,也没有任何消息,闭塞,不知道白天还是夜晚,除了每隔一段时间会翻新的书籍、纸张、笔墨,他不再有第二个可以消遣的活动!在这个巴掌大的地方,居然能够呆得住!若是自己,恐怕早就一头撞死在墙上了!
  洛浮夕感到疑惑的,不仅仅是这个男人和墨夜之间的关系,还有墨夜为什么会没有杀他,而只是把其关在这里?他从来都信奉斩草除根的原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当年号称最强对手的昭云他娘还有谋害墨夜生母的嫌疑,如何让他咽下这口气?

  洛浮夕脑海里有了种种假设,继而示意司幽和老吏退出铁门,只留他跟昭云两个人,好好谈一谈。

  "跟个半疯子?会不会有危险?"司幽不放心。
  "不会,我跟他无冤无仇的,这不是还有铁栏圈着么?"
  司幽点点头,带着老吏退了出去:"大人有事就喊我们!"

  这个铁栏很牢,坚固无比,昭云在里面,就好像一只困兽,哪怕长了翅膀,也飞不出牢笼。但看见对方疯了一般地绕着牢房不停地滑动脚步来回走,一边嘴巴里反复嘟囔着一句话:
  "……你要杀我?……你要杀我?……你要杀我?"

  四下再无旁人,洛浮夕对昭云道:"我们不是来杀你的,也不是帝君派来的。"

  昭云魔怔了,听到这个答案没有半点开心,突然清醒了一般,继续大笑:"哈哈哈,不是来杀我?难道还是来救我的?"

  "也不是来救你的,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自己以外,没有人可以替你自救!"

  "那你们来干嘛?来看我这个当年意气风发的五皇子,如今落得个什么下场么?我不认识你们!"这句话才像个正常人。

  洛浮夕微笑:"亦如今天以前,我们也不认识你。"

  "什么意思?"他停住了张狂的动作,站在洛浮夕面前,死死地盯着他,好像是一匹野狼,隔着笼子在看自己的猎物!

  "没有人说过,你跟当今天子,长得很像么?"

  这句话语气很淡,似乎没有什么大碍,可偏偏好像戳中了他的痛脚一般,昭云脸色风涌云起,变得肃杀,一瞬间,又成了一只暴躁的困兽,对着洛浮夕大喊大叫:
  "不要提他!不许你在本王面前提他!!!"

  长得像,居然是个不能提的话题?
  有意思。
  洛浮夕走进一分,手从牢笼里伸进去,居然大胆地将手掌贴在了对方的脸上,对方猛然大惊,与洛浮夕四目相对,却没有躲开,也没有打开洛浮夕的手。

  洛浮夕的指尖,透过冰凉的触觉,在这个地方呆久了,连体温都转凉了。他对于自己突然出手,没有由头的拂过对方脸颊的动作也颇为吃惊,可就在贴住的时候,那冰冷的温度穿过他的手心,他却再不会想要将手抽离出来。

  隔了许久才道:"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可我感觉到,你在这里并不甘心。也不算是自救,只是我跟你有一样的目的,我们都只是想让自己甘心而已……"
  "……"
  "也许,我们彼此就是那个可以帮对方达成心愿的人。所以,你愿意相信我么?"

  对方没有说话,但是从他的眼神里,洛浮夕看到了柔和。

  一顿饭的功夫,洛浮夕从石门后面出来,范白宣果然守在原地没有移开半步,看三人平安无事,心里的石头落定。随后整理了现场,让门口的两个侍卫以为是他们自己睡过去的。司幽又对老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希望保守秘密。那老吏过了很久,终于点了头,对司幽打了手势,意思是说:觉得他们不像是坏人,若被帝君知道,自己也是死,如果他们能保他周全,也便豁出去当作什么都不晓得了。

  没有人知道,洛浮夕到底跟昭云说了什么,范白宣想问,最后又把话吞了下去,他觉得,若是时机到,对方应该会告诉他,不该自己多嘴的,还是不多嘴的好。

  *******************************

  洛浮夕回府邸的时候,早就过了三更了,他头一次,觉得夜晚是如此之漫长,却又过得充实。一个夜晚,可以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不该仅仅是浪费在床上,或者温柔乡里。

  老习惯,洛浮夕不回来,子沐是不会安心睡觉的。再看到他的到来后,子沐显得吃惊:"我刚还在想,你大概不会回来了,准备去宫里打探看您是不是夜宿了,没有夜宿,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洛浮夕解开外衣,顺手递给他:"守承睡了?"
  "早睡了,没等上你。"一边说,一边打哈欠。
  他见子沐这般困,却依旧不上床硬抗着,多少有点心疼:"以后我若过了二更天还没有回来,你们就先睡,别等我。"
  "习惯了,公子不回来,我怎么睡得着?"子沐收了衣服,"给你打洗脸水来?"
  "嗯。"洛浮夕转念,回头的时候看到子沐的背影,又喊了回来,一句话憋在心头良久,终于按捺不住了:"先别走!"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洛浮夕思量着心里的疑惑如何表达,看到子沐那张笑盈盈的脸,对自己自私感到愧疚。

  "你觉得,我像是个会一把火,烧了自己宅子的人么?"

  "什么?"子沐顿在门口,万分不理解,甚至怀疑自己耳背了。"烧什么?"
  "纵火,烧了自己房子的疯子!"
  子沐以为他在开玩笑,笑笑道:"不像,你要是个疯子,世间谁还敢说自己是正常的?"
  "哦,那就好。——你去把杜守承挪到安全的位置,别让他靠近书房。"
  "啊?子沐不明白……"

  杜守承睡觉的厢房,离着他的书房最近,因此,也最危险。

  洛浮夕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月光下的一片精致远景,假山流水小桥,还有隐在林荫间的书房,幽幽道:
  "……因为,我必须放火烧了这座宅子!"

  *******************************

  那日长安街发生了一场火灾。火势不大,没有惊扰左领右舍,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洛公府】的宅地面积实在很大,风不够猛,不足燎原。但那火却将洛浮夕的书房和沿途一带的花园,烧了个干干净净。
  夜晚万籁俱静,京城一片漆黑,突然在最热闹的地方,迎来了火光冲天,巨大的火势像是巨蛇的红信,吞吐着洛浮夕的欲望。

  他劈头散发,手里高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将整个书房点燃。那些贵重的古董花瓶,琉璃玉器,全部都不要了,只是在这之前,将墙上的那副【墨竹图】摘了下来,收进了寝室的卷筒。而后,所有的东西,都在那团火投入之后,付之一炬了。

  那烧了将近一个时辰的火势并不好控制,等到救火部推着水车一齐加入灭火的队伍,并且真的将它扑灭后,洛浮夕的书房和花园,已经成为了几亩焦土,那书房更胜,好像能够掘地三尺一般,连着屋子下的土地都给烧得黑焦一片,若要整修,也必须从翻整地基开始。

  墨夜一大早还在龙床上迷迷糊糊,便听闻了这个消息。极度震惊的从床上一跃而起,而下床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且满面狼狈全身焦土的洛浮夕。

  他听到洛公府走水的后,紧张的要命,一把从床上起来。那会儿他才知道,洛浮夕趁自己熟睡之后,偷偷回了自己府邸,结果床还没有暖热,就糟大火了,还好,人没有事。

  墨夜原本要发怒,没有自己的允许就敢私自回宫,可当回想昨天他颤抖的一幕,和现在面前跪着的可怜兮兮的他,便收起了所有的重话,倒是又好气,又好笑了。

  "走水?你【洛公府】的都是死人么?大半夜的走的哪门子水?"

  对方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墨夜。一言不发又饱受惊吓的样子实在很招人怜爱。忍住笑,又道:"洛浮夕,你就不能给朕消停一会儿?"

  "臣也没有想到会这样……是臣不小心,云里雾里,迷迷糊糊地踢倒了灯油,就烧起来了。"

  "人没事就好。"墨夜走近,用手拂过他的乱发:"这不是天意么?你的府邸要翻新,是老天又让你回到朕的身边了!搬回来住,朕不许你拒绝!"

  他抬头看墨夜,巨大的身影映在双瞳里,终于答到:"谢主隆恩!"

  时隔不过两个月,洛浮夕又搬回了承恩宫的偏殿。于墨夜而言,似乎看到了洛浮夕的妥协。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JJ一直抽啊抽,蓝色的小菊花闪得小生蛋疼。
回复评论有所延误,抱歉抱歉,but大家的留言偶都看了说~~谢谢亲们~~╭(╯3╰)╮


70

70、○七十 审问 ...


  ○七十审问

  洛浮夕的府邸被烧了,带着子沐再次搬进了偏殿,这是帝君的圣意,朝中自然没有人多话。洪长亭带着操|练了一个月的兵马开拔去了【北函关】,准备接应安抚胡奴国特使的赵阁老,据说【北函关】外并不太平,小公主莫名其妙被人砍死后,老汗王便对关内虎视眈眈,似有图谋不轨之举。主力都跟着洪长亭去了【北函关】,杜三娘操|练的活儿也就全没了,加上洛浮夕的府邸不好住人,便要了杜守承回去跟住几天陪她解闷儿。

  【洛公府】出了这档子事,工部立即派人来拍马屁,主动想要承担起修缮官邸的活,结果却被洛浮夕挡了回来。
  墨夜坐在偏殿的榻上,看着洛浮夕忙碌地收拾行李的身影,一面不解问:"工部帮着修你的大宅子,皇亲国戚的待遇,还不用你自己掏银子,这都不要?"
  他一边拾掇,一边忙不迭的回话,顿时又觉得这个帝君实在闲得很,那么多的国事不去处理,偏偏跟在他后面,耗着看他忙来忙去。
  "就是因为是工部,要动国库的银子,这才不能。惹不得言官们以后上奏疏弹劾臣。"

  说的都是正理,墨夜喝了口茶,"宫里那么多人,你让他们收拾不就好了?过来陪朕。"
  "恩?"他放下东西,乖乖走到墨夜面前。
  对方从一堆奏疏中抽出一封,递给洛浮夕:"刑部侍中范白宣的折子,你早上忙着搬家没去上朝,看看!"
  不看也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因为这份东西,洛浮夕昨天在大牢里,已经看过了,如今它会出现在墨夜眼前,也是经过了自己的同意。只不过这一切,墨夜都被瞒在骨里罢了。
  打开奏疏,内容基本耳熟能详,范白宣说这个刺客同意招认了,只不过有个要求,就是必须让墨夜亲自审讯,只有墨夜到场,他才会交代。

  "这个叫李四的刺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墨夜倒是并不着急李四,又从桌子上取来一份奏疏递给他:"还有一份,是来自于【北函关】。"

  "赵阁老?难道北函关有事?"
  "事儿不大,却恐其变化。"
  这份写的是那胡奴国的老汗王和几个亲王们十分愤怒,要求帝君严惩凶手,并将幕后主谋押解送还给胡奴处理。不然,将会视朝廷包庇真凶,他们要讨回公道!

  "好大的口气,若这主谋是个要紧的,怎么能给就给了?我们朝廷的颜面何在。"

  墨夜冷笑一声:"当初公主送进来的时候,胡奴也是千万的不愿意。可惜这胡奴从来尚武,多生男嗣,出落得像公主这般水灵的女子,恐怕极少,公主养在草原,大概也有很多的爱慕者,如今死了,他们怎么能甘心?那帮北蛮少见女人,所以才会有死了哥哥,嫂子下嫁弟弟,父亲的小老婆送给儿子的这种荒唐事儿吧?"
  "这……"
  "情理也有,无理取闹也在,他们借此想要闹事,也无可厚非。你说呢?"

  洛浮夕想了想道:"还是等李四招了后面的主使再做定夺如何?"
  "是要这样。"
  "那帝君的意思是,亲自见这个刺客?"
  "不错。"墨夜很肯定:"如今你在宫里,方便多了,替朕回准奏。择日押解犯人于勤政殿,朕要当着众人的面审他!"
  "是!"他提朱笔在上面写上墨夜的话,这一次,没有了以前的生疏和众多的顾及,拿笔的时利落多了。洛浮夕想,大概,是天命就该如此。那朱笔别人拿不得,于他而言,似乎就是为他所特意造设的一般。

  在写这封奏疏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当日在御书房看到了这个叫【呼函单雅】的女孩儿,她眉目温柔,对着墨夜堆砌幸福的笑颜。如今也如风一般,不过是在这个诺大的宫廷做了短暂的停留,唯一可查的,就是后代在史书上所看到的一句生平,再无其他。

  人的一生,化作纸上的一句话,而有些人,连一句话,一个字,都不曾留下。

  *******************************

  傍晚的时候,御医进来给墨夜换药,这是伤后的第三天,洛浮夕站在他的身旁,看着墨夜的左手捏着拳头咯咯响,恐怕很疼。
  跪在地上的几个御医也是诚惶诚恐,生怕将帝君弄疼,一边道:"帝君需忍一忍就好。"身边的宫人随手递过消除疼痛的汤药给他。

  半刻后,重新换了包扎的白绸,墨夜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洛浮夕送几个御医出门,偷偷问道:"我刚刚看帝君,好像很疼,到底有多严重?"

  为首的御医首领,是曾经替洛浮夕包扎过伤口的,与他交情颇深,拉了洛浮夕走到角落里:"比侍郎大人之前的伤,严重多了,您的是刀口深,帝君的是伤口宽,伤了筋骨,就算愈合了,以后这胳膊上也留了半尺长的疤痕。"
  "那么严重?"洛浮夕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屋里的男人只把自己的拳头捏紧,半句哼哼都没有。
  那御医又道:"帝君忍痛的能力一流,伤了筋骨都不叫唤一声,要知道换药的时候,黏在皮肤上的药渣重新刮下来刮干净,是有多要命。"

  洛浮夕送走了御医,回屋的时候,看到墨夜收拾妥当,已经从床上起来了。

  "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他拿了擦手的巾帕给墨夜。
  对方接过:"你刚刚问了御医朕的伤势情况了?"
  "额……帝君怎么知道?"
  "猜的,出门那么久,都能送出宫直接送到医馆了。不是说话是在干嘛?说话的,不是问朕的情况,还能跟御医说什么?"
  "什么都瞒不住您。"洛浮夕讪笑道。

  墨夜拉过洛浮夕走到桌子前道:"这伤,你知道也就知道了,不碍事。"又指了指桌子上的奏疏:"洪长亭去了【北函关】,来折子了。边关情况不乐观。"
  "不是早上才有送到的军机,说那胡奴的不过是在关外胡闹胡闹么?"
  "死了公主,问朕讨要赔人命的东西来了!"
  "!?"
  "要钱,要人,要地!!!!"墨夜脸色发沉:"——赵阁老!右丞相!年纪那么大还肯自荐去【北函关】安抚胡奴,已经是最高规格,结果谈下来,对方狮子大开口,要朕送一个郡赔给他们!口口声声还说是为了贵妃的忠烈赏赐给贵妃的!趁火打劫了!若是不给,就反!"

  "这帮北蛮!"洛浮夕刚要跟着墨夜一起数落这帮漫天要价的,突然脑海里闪过刚刚对方的话:"帝君,您刚刚说,赵阁老,是自己要求去【北函关】的?"
  "怎么,他没告诉你?"
  "臣不知,臣以为,是您让他去的。"
  墨夜道:"朕怎么可能让赵阁老那么大年纪了还去边疆奔波?他是重臣,万一有个闪失,将是我朝的损失,可老家伙出山的唯一条件,就是要朕选他去【北函关】,朕原来准备要兵部侍郎去就足够了。"

  赵阁老自己要求去了【北函关】?走之前十分匆忙,连个照面都没有来得及打,从那日将莲姬的信物交给他后,赵阁老似乎是躲着自己一般,总是有诸多理由可以不再跟他见面。
  洛浮夕心里觉得奇怪,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让赵阁老这般躲着自己?这一下,居然还躲到蛮荒之地去了?

  "你在想什么?"墨夜从身后抱住了洛浮夕,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这种感觉久违了。墨夜很是认真的嗅着洛浮夕身上独有的淡淡体香,抱着他的时候,分外温暖。

  "没什么,臣是在想,对于胡奴国的这个举动,帝君有何打算?。"

  "嗯,"他从笔海上摘了一支笔,塞进洛浮夕的手里,一手握过,将洛浮夕的手提到圣旨上:"拟旨,让洪长亭把招子放亮,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打,想要封赐,朕可以给贵妃的娘家。想要封地?哼,做梦!"

  封赐,不过是虚名和几两银子的问题;封地,就直接是戳中朝廷的骨血了!

  拟完旨,小心翼翼地将玉玺盖上,这才完事。
  那玉玺四方得正,上有【天恩承德】四个字,墨夜嫌麻烦,一面叫洛浮夕自己捧来盖了。指尖滑过冰凉的玉石,一瞬间有种错觉,那玉玺光洁的明亮外表折射了诱泽细腻的光,好像旷世仅有的救世之神的光芒,一度让他痴迷和眷恋。

  朱笔?那不过是一支普通的笔,你要换千百支都可以,敬畏的,不是笔,而是提笔之人手里的无上权利。
  可玉玺不一样。
  没有它,任何的旨意都不过废纸一张。在这个朝代中,它是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

  ***************************

  翌日,洛浮夕在御书房陪墨夜看折,已经成了司笔宫人的韩来玉匆匆进门。

  "回帝君,大人,是宫外洛大人家府邸的管事儿捎信,准备翻新府邸了,特此通知大人,建造图的样式拿来了,希望大人亲自裁夺。"
  洛浮夕放下手里的笔,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墨夜,见他放下折子,对着自己干笑道:"你不要朕的工部来监工,自己找了能工巧匠了?"语气里多有一些不高兴。

  "工部用的是国库,臣不想施人以柄。帝君知道的。"

  "随你,去吧。额,早点回来。"墨夜好心地提醒道。

  洛浮夕跟着韩来玉出了宫门,门口果然停了自家的马车,司幽坐在车上等他。洛浮夕二话不说,进了车子后急忙拉下车帘,转而对着驾车的司幽道:"选的人可都可靠?"

  "可靠,都是洛水旧部的人,没有一个京城的。"
  "那就好,这些日子,可是辛苦你了。"
  司幽笑道:"大人不要那么说,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而已。——车子里有构造图,您看看?"

  洛浮夕顺手抄起放在座位上的一副构图,打开,里面画的是【洛公府】的地基构造图,除去了庞杂的院落,只剩下花园和书房一带被烧毁的地方。
  下一页,画了一副立体的四方形构造,有甬道,有大小不一的房间,还有机关,下水道,地窖。看着,就像是陵墓和地宫的结构图。

  洛浮夕又问:"造这个东西,需要多久?"

  "原本只要三四个月的功夫就可以,如今因为要掩人耳目,又要小心不被别人看出来,上头的书房、花园,得跟着下面的【这个】跟上进度,所以少说也要半年。"

  "嗯。"洛浮夕点了点头,随后将这份构造图折起来,塞进自己的怀里。
  "好,就半年时间。这半年,除了你之外,所有的工匠,只能进,不能出,吃喝拉撒全部都在府邸里。"

  "是!"司幽得了令,很是坚定的应了一声。"不过……"
  "嗯?"
  "不过大人为什么要那么大费周章的造那么个东西呢?"

  洛浮夕没有告诉司幽全部,只是低声在他耳边道:"因为不久以后,我们要拿这间秘密的【地牢】,欢迎一位贵客!"

  ********************************

  李四被带入勤政殿的时候,是时隔两天后的事了,范白宣选定了日子,将人从牢里提了出来,五花大绑不说,还手铐脚链的伺候,而后身边围了八个戴着佩刀的侍卫,生怕他挣脱了对上面的帝君不利。

  这次审讯,朝堂上有刑部六人,兵部六人,都察院三人,御史大夫三人,禁卫军一只队伍,再有,就是墨夜和洛浮夕。李四一进宫,就被一手刀劈跪在了地上,可这个人偏偏有着勇士的节气,对这里所有的人都不屑一顾。

  墨夜对李四,是恨不得千刀万剐的,可在看清楚了这个被打得皮开肉绽也要死扛的人,不禁更好奇他背后的黑手到底是谁。于是开口:
  "朕对你很好奇,听侍中说,开始两天鞭子都被打断了几根,你硬是不开口招供,如今,怎么就肯招了?"

  李四轻蔑的扫了一眼墨夜,趾高气昂:"哼,我不过是一介流寇,居无定所,谁给钱就替谁办事!如今横竖是死,我想明白了,无辜害了两条人命,不姑息养奸了而已。"

  "呵呵,这到是真想明白了。"墨夜一边喝茶,一边又问:"那你再告诉朕,为什么一定要朕亲自来审问呢?"

  李四突然哈哈大笑:"哈哈哈!!!因为我要亲自看到你知道主谋后的表情而已!"

  "什么意思?"
  墨夜停下动作,突然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大殿中央的这个男人身上。连洛浮夕都屏住了呼吸,因为直觉告诉他,等下从李四嘴巴里蹦出来的最后答案,绝对是会让墨夜震惊的。

  那李四一面笑,一面道:"——因为,那个主谋,就在你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到主谋是谁了么?


71

71、七十一 主谋 ...


  七十一.主谋

  李四道:"那个主谋,就在你的身边!"

  此话一出,朝堂哗然!所有的人都跟墨夜一样震惊!年轻的帝君脸上,出现了怒不可遏的表情,隐隐想要压制住怒火,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什么叫,主谋就在身边?
  "——大胆狂徒!口出狂言要到什么程度!!!!"

  帝君如此正声,下面的官吏们也按捺不住了,纷纷指责李四大逆不道。那范白宣也是诧异,压根儿没有想到居然会是那么个说法。
  帝君身边的人,都是谁?朝臣们,后妃们,宫人宫女们,这些全部都是帝君身边的人。有些人马上怕了,以为那不要命的刺客会随手乱指,诬赖他们,几个部的尚书、大夫们纷纷下跪,鬼哭狼嚎地对着帝君表决心,说自己绝对不是那个王八主谋,有几个脑袋都不敢,并且忠心可表,往帝君明鉴云云。

  墨夜看着脚下的那些人跟跳梁小丑一般,觉得可气也可笑。那李四都还没有说是谁呢?这就纷纷来表忠心了?
  "都给朕起来,还嫌不够乱么?朕也没说是你们中的哪一个啊!"

  那李四看到昔日不可一世的朝臣们此时都吓得磕头求饶,装作龟孙子,颇觉得解气,盯着墨夜不停的大笑!
  洛浮夕看出墨夜心里的不悦,凑过去道:"帝君还要继续审么……"

  话还没有说完,墨夜突然抬头对洛浮夕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生生打断了他的话,这一下,他转头看他的眼神无比锋利,好像那洛浮夕也是跟刺客一伙儿的一般,他看他的时候,根本没有了往日的温情,似乎有一些不可置信和狐疑。

  他对洛浮夕道:"朕没听错的话,他刚刚说的,是【就在朕身边】,那么侍郎大人,你好像也属于【在朕身边】的范畴之内吧?"

  "!"洛浮夕一怔,压根没有料到墨夜会疑心他,而他的表情,分明在宣告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洛浮夕跟殿上跪着的所有人一样,都是嫌疑之一。说不定,他还是最有嫌疑的一个人!因为自打墨夜带着洛浮夕从南疆回宫后,离自己最近的这个人,就是他!

  洛浮夕很是尴尬,微锁眉头,连忙毕恭毕敬的跟其他大臣们站在了一块儿,对着墨夜下跪道:"臣惶恐,往帝君明鉴!"

  墨夜,他不会全身心的相信一个人。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了才是。是自己越了君臣之礼,以为有了朱批的权利,就恃宠而骄。洛浮夕心里七上八下。

  龙椅上的人,又发了话:"审,继续审,如此一来,让你们都看看,到底是谁背叛了朕,也要让你们都看看,背叛的下场是什么!"
  他指着跪着的大臣们道:"起来,都给朕起来,站直了听!"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地爬起来。

  墨夜对着李四又说:"继续说,你说主谋在朕身边,指出来,到底是谁?"

  原本狂笑不止的李四停住了大笑,眼里竟有不屑,也不知道墨夜是不是早就与他结仇了。众人再次屏住呼吸,等待对方嘴巴露出来的惊天秘密。
  结果这一回,却叫大家失望了。那原本在惊涛骇浪里颠簸的感觉顿然消逝,因为对方只说了一句:"我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老子根本没见到面!"

  根本没见过面?
  众人张大了嘴巴半天掏不出一个字。墨夜更是怒不可遏了:"你是在戏弄朕么?"

  身旁的刑部尚书一脸菜色,这人是从他的牢里提出来的,送到帝君面前还卖关子,更有可能是诈骗,这责任他担不了,吓得连连恐吓那李四赶快说实话,不然凌迟处死有他好看之类的。

  李四也是条硬汉,对刑部尚书嗤之以鼻:"急什么?老子还没有说完呢!"

  "还有什么,赶紧呈上,一五一十,若有半点虚假,活剐了你!"

  李四转头对着墨夜道:"哼,老子就一介流寇,谁出钱,就给谁干活。可我这一回确实没有看到出钱之人的脸,只是在京城一家酒楼里,隔了屏风递给我一张纸,上面写了何日何时候,在何地等候,有人回来接我去目的地。"

  "然后呢?"

  "那时已经天色全暗,老子和同伴被蒙了眼睛,送到一处宅邸的角落,说是下手的目标之人就在床上,横竖一刀下去就行!老子压根儿不知道什么'地君''地主'的。皇帝?在老子面前只认钱,不认人!"

  "放肆!"那刑部尚书年纪虽大,喊出来的声音却是中气十足。唯恐这一番话惹恼了墨夜。一旁的官吏也都纷纷嘟囔着要将口出狂言的恶徒千刀万剐。他们自然还记得,就是前两日,帝君下了旨意,将【西蜀飞龙潜水】一事有关的几个马屁精们纷纷送上了黄泉路,一个活口没留的全都殉了贵妃。这小命,还是要的。

  墨夜朝尚书摆了摆手,让他闭嘴。

  李四继续道:"虽然没看到脸,也没有听到声音,这人趁老子不注意,消失在了房间里,老子追了出去,只看到拐角处的隐约的背影,等追到那里,人已经不见了!"

  "背影?"

  "约莫是红色衣服。"李四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很镇定,并不像在信口雌黄。

  墨夜眯了眯眼,仔细打量了李四,企图辨别真假:"你没见过人,又没听到声音。连个男女都不认得,那你又这么知道,这个人就是朕身边的人?"

  "哈哈哈哈,皇帝老儿你好糊涂,老子起先也不知道,可试问天下,有谁能够对宫里的路线摸得一清二楚?除了你后宫的人,你能想到第二个?我们两个乔装打扮后如此轻松的进了宫,就算遇到守卫也能搪塞过去,此人身份不低吧?老子原本没有完成任务,想着不能出卖雇主毁了名声,但如今也是死无葬生之地,还要什么名声!"

  这话没有错,普天之下,除了后宫知道墨夜行踪的人,且有一定身份和地位,谁有能力将两个人大活人塞进凤藻宫里?正如李四说的,这个人,身份不低。那么身份不低,就意味着,他不是一般的宫人或者宫女,起码,是个侍卫见了都不会去盘问的人。

  "你说的,可是实话?"
  "李四敢作敢当,确实是实话!"

  听他说完,原本紧锁的眉头略有舒展。简单的过滤了一遍李四的话,如果他说的是实话,那么宫外的大臣们的嫌疑都可排除在外。这里面,还包括已经出宫了的洛浮夕。
  墨夜最害怕李四嘴巴里出来的名字,就是"洛浮夕"三个字,他不敢想象,若事实如此,他将如何面对他。好在,不是。
  墨夜回头看了看台下的洛浮夕,他隐在群臣间,也不敢抬头看自己,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倒是让墨夜觉得刚刚自己的行为太过冲动,不由觉得几分懊悔,懊悔自己连他都怀疑了。
  洛浮夕,是他迄今为止,能够信任的人,墨夜在害怕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随后当机立断,对着下面的侍卫首领道:"从现在起,封锁宫门,只许进,不许出。你们分成几组,领着信得过的宫女和宫人们,去各个宫的后妃、公子处巡查,还有各个管事宫人、宫女也不能放过。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一切活,在搜查的时候全部于空处集合,每一处地方,都不能放过,凡找到衣服背面全红的,统统上报!此事速战速决。"

  "是!……可是……"侍卫首领原本应了,突然想到什么的又面露难色改了口。

  "怎么了?有难处么?"

  对方道:"后宫都是娘娘们的深闺。下官是男儿郎……恐怕会惊扰娘娘们……"

  墨夜停住了,也是。后宫里除了他,没有男人了,侍卫们常年能进出的地方有限,后妃居所,是不得进的。可若将此事只交给信任的宫人来处理,他唯恐有人徇私。
  那个侍卫首领,估计也是怕此事会得罪一些后妃,谁知道哪个在将来会成为一朝国母呢?到时候,还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踌躇间,洛浮夕上前道:"此事并不难,帝君可还记得一个人?"
  "何人?"
  "京郊禁卫营里的【杜三郎】。由她来监理,便会少了尴尬。"
  杜三郎,就是杜守承的姐姐杜三娘,当初为了避免口舌,将善于练兵的杜三娘换了名字,入了军籍。这个女人跟在洪长亭后面,短短几个月,就操|练出了一支骁勇善战的京郊军来,如今跟着洪长亭去了【北函关】接应赵阁老,她则留在京城监管禁卫军。

  由她进宫监理此事,比那个粗人确实合适多了。

  墨夜不再浪费一点时间:"速传她进宫!"

  *****************************

  墨夜的一生中,有过很多女人,特别是在没有遇到洛浮夕之前,他有太过旺盛的精力。奇怪的是,他很少册封这些美人们,没有中宫皇后不说,这个刚册封的胡奴国公主,就是最高等级了。余下,在位四年,居然只封了两个嫔。其他的都以"美人"统一称之。"美人"数目很多,多到墨夜总是不记得谁是谁。有多事的大臣曾上奏希望墨夜册封一些,好恩泽后宫,也都被他一一挡了回去。
  后来有人猜测,墨夜不喜欢封妃的原因,大概是对以前这些宫斗之事心有余悸,要知道他的生母就是惨死在了宫斗上。所以,他封妃封嫔,必是对方有什么卓越的品性。比如现在的华嫔,是最早怀了帝裔的人;还有一个丽嫔,因为她的祖父是前朝最出名的学者,此女才德兼备云云。

  杜三娘入宫的时候,是身着军袍进入的,各宫的人都只能呆在里面不得进出,门外有侍卫把守,以防有人销赃。旁人见她是个眉清目秀,个子瘦小的少年郎打扮,跟军营里那些传说身材魁梧又面露凶光的彪形大汉很不想象,所以领着众人搜查后妃衣物的时候,有些少不更事的宫女们,对她产生了爱慕之意。一见她英姿飒爽的气概,便面红耳赤。杜三娘笑而不语,只按着圣旨,从东六宫查到西六宫,每个可能的舍间都没有放过,连洛浮夕的房间都是一样秉公办理地仔细搜查了。

  这一闹,折腾了一个下午。从各宫搜出来大小红色的宫服其实数目并不多。乃是因为后宫等级严明,每个后妃身在其位,只可穿相规定的颜色宫服。比如宫女,是乳白色、淡粉色宫服。只有中宫帝后才能穿明黄、正红的花色宫服。贵妃是除正红以外的其他颜色,以正紫为主。下面的妃嫔,除正红和正紫其他无规定,以正蓝为主。这是祖制。所以,在没有帝后的情况下,能搜到有红色服饰的后宫之人,凤毛麟角。

  勤政殿里,摆了四件红色衣服,分别是:仙逝的贵妃册封当日的红色喜服;华嫔册封时穿的喜服;丽嫔的同上;以及,宫里人尽皆知生性张狂的红宵公子的衣服。
  那衣服后面,分别站了它们的主人。

  已经仙逝的贵妃可以排除在外。墨夜拿了余下的三件衣服,又指了指殿下的红宵、华嫔、丽嫔,转而问李四:"这三位,都是朕后宫里有身份的,你可要好好辨一辨。"

  李四将头转向了身边的三个人。洛浮夕在跟前捏了一把汗。却见那殿前三人,红宵面无表情,一副行得正,站得直的大义凛然样。中间的华嫔只是一味地低着头,也不看别人,似乎在专注地想着事情。而最右边的丽嫔,大概是年纪尚小从没见过如此阵仗,吓得嘤嘤啜泣起来。

  那李四扫了一眼道:"不记得了,这些衣服都差不多,老子没看清!"

  殿前三人,按理说,谁都没有必须要杀了墨夜的动机,红宵虽是敦煌的人,可在宫中安守本分听话顺从,唯有个性张扬,却也没有得罪过人和被人得罪的事。华嫔,尽管没了孩子,可依旧是嫔妃,没有道理。至于丽嫔,知书达礼书香门第,哪里会有胆子做这事?

  胡奴国催着要捉拿真凶严办,可难道就这样把三个人都抓去刑部审问?且还不知道,这个李四,有没有说谎。

  墨夜道:"你们中间,是谁胆大包天?如今站出来,朕尚可以从长计议,若是没人说,朕只能把你们三人一起送到胡奴国去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就算是王子也要与庶民同罪。朕不是姑息养奸包庇罪人之君,若要治国,必先尊法!不说,就是三个一起死!谁也逃不掉。"

  此话刚完,下面的丽嫔哭得更伤心了,梨花带雨的小模样让殿上的所有人都看的心软。洛浮夕正准备请奏墨夜容后细查,结果却被身后的范白宣一把拉住。范白宣摇了摇头,示意让他不要做这个出头鸟,以免被当做同谋论处。
  洛浮夕心想,此时若不说话,错杀了无辜,以后就是帮凶了,明哲保身之事,他实在不愿意做,正跟范白宣推搡着,那身后传来高声的呼喊:

  "不用查了,是我杀的!!!!"

  众人一惊,全部将目光投向了中央。说话的,居然是刚刚一直低头的华嫔!?

  这个女人高昂着头,面目从容,对着墨夜一字一句道:"臣妾是主谋,杀人偿命!帝君还等什么?"

  一旁的丽嫔停止了哀切,而红宵则是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华嫔。包括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震慑了。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真好,大家午安~~
嚯嚯嚯嚯~


72

72、七十二 华嫔 ...


  七十二.华嫔

  "华嫔,是不是要再找御医来瞧瞧?"洛浮夕合上御医馆首领御医的奏疏,上面写了华嫔自打孩子莫名其妙没了以后的种种症状。时而疯傻,时而痴狂,时而呆滞,又时而清醒。说的最多的,不过是"孩子没了,我也不想活了"这类话。
  对面桌子上的烛火即将燃尽,眼看就要天亮了,暖塌上的人只是一味的合眼小寐,怎么都不肯上床休息。墨夜的表情告诉他,他很累。

  他不动声色的挑干净残烛,换了新的上来,屋里的烛火烧得猛烈了些,而对面那张脸,也终于动了嘴巴。
  "瞧?瞧什么?朕跟她一样心痛,可用了多少药,每天跟着她,也好了不。"睁开细长的眼眸,对着洛浮夕淡淡回复。
  "也许华嫔要的,不是锦衣玉食的照顾,而是帝君一如往昔的疼爱呢?"

  对方静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哪里有这些闲工夫每天在后宫里转悠,自己都不照顾好自己,别人再有心也只是杯水车薪。"
  "难道帝君相信华嫔的话?"
  "都一心求死了,朕能怎么样?如今不过是单独将她囚禁了,也不用受皮肉之苦,朕还是念旧情的。"
  "臣总觉得这事蹊跷了点……"

  墨夜突然起身,伸手按在了洛浮夕的唇上,做了一个不要再说下去的暗示。他话还在嘴边,就被挡了回去:"别说了。华嫔招认了,这事到此为止,朕真的没有力气看着它将朕的后宫搅得乌烟瘴气。"
  丢车保帅,丢一个疯疯癫癫的华嫔,真的比缠上其他人好么?
  看着这个一心求死的女人,墨夜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由她送死了?

  "可是……如果主谋不是她,那真的凶手还在宫里,今日有李四,明日还会有王五,赵六……"

  "够了!"没有来由的怒火,冲洛浮夕喝出来,他实在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你是想说,华嫔出身贫寒,花高价买凶杀人之事,于宫外之人里应外合不可能办到?还是打心眼里关心朕的安慰,害怕若不巡查仔细害怕抓错了人,今后还有别人谋害朕?"
  "臣……"
  洛浮夕被墨夜的问话问的哑口无言,对方也没有要从他嘴巴里得出什么答案的意思,继续道:"之前是朕疏忽了,所以被他们有机可乘,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如果你是担心抓错了主谋,以后还有这类事,那么朕告诉你,你不用替朕担心。"

  说完又合上了眼睛,洛浮夕陪在一边,等着天亮。他从墨夜的言辞里,听出了帝君心里的疑惑,尽管墨夜开口要华嫔顶了罪,可那言辞间,似乎也是不相信这个柔弱的女人会做这种事的。那么一切,只能等刑部的人审问以后再做定夺。

  ***********************

  第二天,洛浮夕顺到华嫔被囚禁的居所,在门口遇到的居然是杜三娘。昨日做了搜查后宫的监管,如今还担当了监管看守的工作。

  "大人?"杜三娘有点意外洛浮夕的出现。
  "帝君让你看护华嫔?"
  "正是,他怕监管的宫人会有跟华嫔同谋的,信不过,便着我在此。"
  "辛苦你了,侍卫实在是不方便随意走动后宫之地的。"
  杜三娘笑了笑:"若是怕侍卫有异心,倒是可以练一支娘子军出来。不过之前可以由宫人们担当护卫,如今宫里出了这单子事儿才多派了人手,所以什么娘子军的,也当作一笑而过。"
  杜三娘当笑话讲,可洛浮夕倒是将【娘子军】三个字应在了心里,此乃后话,在此不表。

  洛浮夕又道:"可是有范白宣范大人在审华嫔?"
  "恩,刑部来了好些人,又是劝,又是哄,希望华嫔说出动机,做个供词也就好了,结果华嫔什么都不说,只是喊着要死,要跟自己的皇儿一起死。你说这人是不是疯了?"
  "范大人他们还在么?"
  "已经回去了,明日再来。"
  "那我可以进去么?"
  杜三娘有点迟疑,因为洛浮夕不是指定的审讯的命官,也不是刑部官员,不过最后还是卖了人情给他:"下官陪大人一起进去吧。"
  "有劳了。"

  洛浮夕进到这处偏僻的居所,比那时失宠的华嫔宫还要冷清,有几个宫人守在门口,见到杜三娘便给他们两人让开了一条道。有宫女从里面端了空碗出来,一面走,一面摇头叹气。杜三娘拉住其中一个问道:"娘娘喝了药了?"
  "是的大人,刚刚喝了镇定汤,现在终于不哭不闹了,坐在床上发呆,得有人陪着,不然指不定又要发疯。"
  洛浮夕上次见华嫔是在出宫的时候,御花园里,华嫔对着身旁的杜守承哭叫,似乎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孩子。今天进门的时候,只见华嫔坐在床上,望着敞开的窗户,对着蓝天白云发呆。

  "华嫔娘娘?"试探地轻唤了一声。对方没有理他,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见。
  "娘娘?"洛浮夕提高声音,对方终于听到有人在说话了,将脸转向他。华嫔的脸上没有化妆,两眼茫然。过了很久才问:"……在叫我?"

  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的,娘娘,臣是礼部侍郎,您还记得么?我们见过面。"

  女人机械地从床上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到洛浮夕面前,像个孩子一般仔仔细细从上到下的打量了洛浮夕的脸,脸上露出并不相识的神情:"不认识你,我不认识。"
  然后便转身继续朝回走,在原来的位子上坐下,盯着窗外看天。
  洛浮夕只好走到她面前,却见对方双手按在自己的腹部,轻轻抚摸,好像她肚子里孕育了生命。他从心里感到难受,这个宫廷里,到底有多少鲜为人知的秘密和阴谋?从墨夜的母亲开始,怀有帝裔居然成了如此危险的事?华嫔当初掉了孩子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不了了之,索性的,她仅仅是没了孩子,不至于跟小贵妃一样连命都没有了。

  "娘娘……"
  他又轻柔的唤了一声,并没有强制打断她思绪:"……您再想想,我们见过面,一个多月前,我们在御花园……当时臣身边,还有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

  "孩子!我的孩子!"
  那面前的华嫔突然如变了一个人一般,停止了自己的动作,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洛浮夕,原先茫然的眼神徒增了杀气,好像看到了仇人!她一把从床上站起来,拉住了洛浮夕的手,对着他大喊:"孩子呢?我的孩子呢?我认得你,你带走了我的孩子!别带走他,求求你别带走他!"
  洛浮夕根本没有预料到对方会着了魔一般,全然因为护犊的本性而将他看做带走她孩子的坏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狠狠掐住的了洛浮夕身体,长长的指甲几乎掐进了肉,生疼。
  他想推开她,可华嫔用尽全力拉住了自己,他又怕这一下推开,会让她受伤,面前的女子面目狰狞起来,一直叫着要洛浮夕还她孩子!
  "华……华嫔,那个男孩子不是你的小孩,你的小孩没有那么大……"
  "不,那是我的,是我的!"女人一边哭,一边哀求:"求你还给我!求求你!"

  "大人!你没事吧?"
  "来人啊,娘娘犯病了!"
  门外听闻声音闯进来几个宫女,因为刚刚端碗出去,留了洛浮夕和华嫔两个人,就这一会会儿的时间,华嫔又发病了?宫女们惊慌失措地鱼贯而入,将华嫔拉扯退后,从洛浮夕身上扒拉下来。可华嫔依旧大喊大叫,那三四个宫女抱着她的腰,抓着她的手,死死按在床上。

  "药!刚刚喝的不够计量!再灌一些!"
  后面一个年长的宫女端了新热的药进来,强行掰开华嫔的嘴巴,将药灌进了她的嘴巴。被按在床上的华嫔一边呛,一边吐。
  洛浮夕惊呆,他站在众人面前,眼前的这一幕,似曾相识。
  曾经,他也是在墨夜面前,被四五个宫人强按着,绝无半点挣扎的可能强受了墨夜的临幸;曾经,他送毒酒给渤海公主,她也是被宫人们强按着灌了进去;而如今,华嫔是不是也要被强按着步入黄泉了?

  "住手!都给我住手!"洛浮夕对着众人大喝一声。
  "可、可是大人……"
  "出去!没有叫你们进来,谁都不许进来!"
  洛浮夕冲进人群,将华嫔从床上扶起,她一起身便朝着地上干呕,洛浮夕抓了脸帕给对方擦拭。宫人见此命令,不得都退出了房间。
  如此一闹那华嫔到底是清醒了一些,伏在洛浮夕身上掉下泪来。

  "娘娘,好点么?"
  "孩子没了,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娘娘?"洛浮夕一怔,他没有想到突然恢复神智的华嫔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

  "我记得你……你是洛大人。"
  她记得?
  洛浮夕急忙端过清水给她漱口,她却推开了茶盏,对着洛浮夕一字一句道:"你是洛大人?"
  "是。"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华嫔自嘲的笑了声:"孩子没了,他就再也没有看过我……她们都说,他只是为了孩子,才对我那么好。我出身贫寒,比不得她们大家闺秀出自名门,可他偏偏看上了,说我长得很大气,将来的孩子也一定大气的……名字都取好了,叫【景鸿】……可没有留住,是个男孩儿呢……"
  "娘娘……过去的事,不提也罢,您这是何必……"

  华嫔没有停止,类似自言自语,只不过将全部的心思都倾倒给了洛浮夕:"大人,她们都说,你进宫了,恩宠后宫,一人得了后妃们所有的荣宠。我起先不信,可是我后来信了……孩子没了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可是,可是我不恨你的,真的……"
  "娘娘……"
  "让我把话说完,大人,你不知道,我有多爱孩子,它在我肚子里,我就觉得他会因为孩子对我多看几眼,日夜不休的在我宫里与我共度天伦,我要求不高,从来没有奢望做贵妃,做帝后……我只要我的孩子,和它的父亲……可是,可是那么小的心愿,都不能达到……这座后宫,冷冰冰的……我不知道从此要怎么活,不如死了……大人,你一定不知道一个人,一个人在宫里,每天对着空床睁眼到天亮的感觉,你盼啊盼,他就是不来……你等得白头了,心也凉了,这几十年若让我这般痛苦下去,不如死了……大人,只是我没有想到,如今来我这里看我的,居然只有你一个而已……"
  似乎语无伦次,毫无逻辑,只是喋喋不休的将苦水都倒给了他。

  洛浮夕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看着对方消瘦的脸,一点点揉碎了他的心。难道这就是她执意要寻死的心么?"何苦……华嫔,活着,说不定明天就等到了。"

  对方却讪笑:"大人,华嫔不愿意等了,等一日,失望一日,等一月,失望一月……难道要等一辈子,失望一辈子么?大人,不如就让我寻了这个机会,成全我吧!"

  "你!"洛浮夕如鲠在喉,"臣不能冤枉一个无辜的人!"

  华嫔伸出手来,握过洛浮夕的双手,她的手很纤细,又凉,如今入夏,却没有一点热气。她并没有停止哀求:"……大人,如今,除了你,我还能指望谁?"

  "你告诉我,贵妃是不是你派人杀的?若不是你,你替别人档了罪名,你的家人必要受到牵连!"
  而对方答非所问:"家人?早没了,我本是穷苦人家,进宫做宫女,家乡闹了灾荒,一家几口全都饿死了,直到我成了华嫔,才有钱给他们修了好坟地。……大人,求你成全我……"

  华嫔说着说着,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渐渐地合上了眼睛,将头靠在洛浮夕身上,睡了过去。只是嘴巴里似乎在梦呓,一遍遍喊着"成全我"。她没有回答洛浮夕的问题,那么答案很明显,没有人可以里应外合的华嫔,绝对不是凶手。她在说谎,目的,就是为了求死。

  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跟世上其他人一样,渴望温暖和爱情。
  可总有所求不得的苦,最是可怜。
  她跟自己一样,在无数次的失望之后,想要彻底解脱,逃脱这个牢笼,却死也不能。洛浮夕不想去猜测华嫔之前,是真疯,还是假疯。于她而言,所有的症状不过是她想绞尽脑汁解脱的一个方法。
  求死有很多的理由,不一定要替别人背负罪名,可她偏偏选了这个。也许,她是逼着所有人,都不能给她生的机会吧?
  一心的求死,再无夙愿。

  *******************************

  洛浮夕唤来宫女,让她们将华嫔换好衣服安顿睡下,随后便跟着等在门口的杜三娘出了华嫔的居所。

  在往回走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红宵公子!

  红宵今天看似忧心忡忡,不停地在华嫔居所门口来回踱步,身后没有跟着宫人,似乎在看沿途的风景,可洛浮夕知道,对方不是在看风景,而是在等他。

  红宵老远就看到了洛浮夕,"我去了你地方,子沐说你来这里了,你可总算出来了!"他拉了洛浮夕,二话不说钻进了树林子。

  "没人跟着?"洛浮夕环顾左右。
  "没人。"红宵凑近他的耳边:"如何是好?"

  洛浮夕沉默片刻,脸上的表情很是肃穆,没有一点跟红宵兜圈子的心情:
  "——她一心想求死!……你呢?你一心求什么?"

  对方一愣,转而明白了洛浮夕的意思,浅笑道:"我求什么?——我不过求,墨夜不得好死!"

  洛浮夕站在原地,看着红宵眼里闪过决绝的光芒,他知道,在今后偌大的宫中,他将永远地失去这个朋友了。

  ***********

  那一天日落,洛浮夕跪在墨夜面前,对他磕了三个响头。墨夜很是
72、七十二 华嫔 ...


  意外,这般大礼很久没有受过了。刚要让他起来,却听洛浮夕道:

  "臣恳请帝君,封华嫔,为天朝帝后!!!!!"


作者有话要说:这真TM是个疯狂的世界……


73

73、七十三 成全 ...


  七十三.成全

  墨夜原本手里四平八稳的端了一杯茶,正送到唇边,洛浮夕这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请示,让他手一抖,差点将热茶全部扑在自己的衣服上。
  "咳咳,咳咳!"
  "帝君?"洛浮夕抬头见墨夜被水呛了出来,连忙伸手接过杯子,一边从地上跃起帮着墨夜顺背。"您没事儿吧?"

  "朕要问你有没有事儿?"墨夜一把抓过洛浮夕的手捏在手心里,一脸菜色:"你今天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了?封谁?华嫔?"

  "不错,华嫔。"

  这个家伙,疯了不成?
  墨夜捏得用力:"承认自己就是杀了贵妃的主谋华嫔?朕且没说要封帝后,就算要封帝后,会封一个刺杀朕的女人?洛浮夕,你是觉得朕平常太宠爱你了,你就连礼法都不顾了,来朕面前开玩笑?"
  洛浮夕自知墨夜是生气了,因为抓他的力道实在有点大,想抽也抽不过来,只能又道:"臣哪敢开玩笑。帝君,臣的话还没有说完。"

  "说说说,有什么都说出来。"松了手,没好气的将随手抓过一本书翻开来读,也不看洛浮夕了,生怕再被他激出一口老血来。

  洛浮夕站在墨夜面前道:"臣看到娘娘的日常言行很不一般。"

  "她疯了,这事儿宫里上下都知道,你还要再强调一次么?你不会真要朕封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吧?"
  "帝君,"洛浮夕表情严肃:"华嫔……其实不是您想的那样。"
  "什么意思?"
  "下午,臣瞒着您,去她的居所看望她了。"
  墨夜的眼睛注视着洛浮夕,目不转睛:"说下去。"

  "华嫔的心里,一直念着她的孩子,还有您。她问臣:帝君为什么不来看她?……臣无言以对。如果帝君当初若是肯去看她,待她一如既往的好的话,说不定娘娘就不会疯了。"

  "你!"墨夜没有等他说完,打断了对方的话,这番的控诉,让墨夜觉得很不高兴。他不去看华嫔,他留宿在谁的宫里日夜绞缠,难道洛浮夕自己不知道么?
  这个不知好歹的人,他将所有的恩宠都给了他,他如今却反倒说自己的不是?可他在说了一个【你】后,终究没有将后面的不悦表达出来,忍着怒意:"……你继续说。"

  从他的表情里,洛浮夕深知对方被自己的话激怒了,可他没有准备服软:"臣听说,刑部今日没有审出什么结果来。"
  "不错,华嫔不肯说。"
  "其实,不光是今日,明日、后日、大后日……全部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审不出来。"
  "哦?"
  "因为华嫔根本不是凶手,试问一件没有发生过的事,如何招供?就算她假招供了,也是破绽百出!"
  墨夜一面听,一面不由自主地将原来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寻思了一会儿道:"不管怎么样,胡奴都要一个结果,我也不能让公主死的不明不白。"
  洛浮夕反问:"难道因为这样,就将宫里的后妃押送给胡奴呢?"
  "要从长计议,朕也觉得有损国体,但是对方不依不饶,且与天下说不过去,朕徇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也给了对方冠冕堂皇的理由举兵造反。"

  洛浮夕点了点头,这个答案,就是他要从墨夜嘴巴里听到的,他站直了身板,对墨夜道:"那么就请帝君在这里,赐死华嫔!"

  *********

  洛浮夕道:"那么就请帝君在这里,赐死华嫔!"

  墨夜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好个洛浮夕,你一会儿要朕赐死华嫔,一会儿还要封她为帝后?你玩的是什么花样?死了还怎么封?你给朕说出个道理来,说不出来,朕不会放过你!"

  洛浮夕连忙又在墨夜面前跪下:"臣不敢说!"

  "这种封【意图杀朕的罪人为帝后】的大逆不道的话你都说了,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洛浮夕正色:"臣不敢【说】……但是,臣已经写好了奏疏,请帝君过目!"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本被自己身体温度所温热的奏疏,郑重其事的高举过头顶,放在墨夜面前。

  墨夜没有想到他会设想地如此周到,心里说不出来的抑郁,好像地上的这个人,已经是自己无法猜测的了。起码,洛浮夕现在唱的是哪出,墨夜心里猜不到。他狐疑地接过奏疏,翻开一看,居然赫赫《奏帝君三亏欠疏》的标题。
  三亏欠?亏欠谁?
  文里写的好,条条框框,有理有据,又是表臣子之忠心,哭社稷之艰巨云云。而三亏欠的对象,就是华嫔!?
  里面的意思,大概是这样说的:
  亏欠一,帝君曾在朝堂说过,谁怀有帝裔诞下麟儿,就是帝后。虽然是在华嫔小产后才说了这条,但是帝君的话当时没有说【此后实行】,也就是没有分时间先后效应的,那么华嫔也可以作为怀有帝裔诞下麟儿的候选。小产了没错,可下来的确实是男孩儿的精血。
  亏欠二,华嫔是代人受过,代他人而死。死的冤枉,也是一大亏欠。
  亏欠三,帝君之前没有善待华嫔,华嫔失去孩子后还得不到丈夫的疼爱,就是最大的亏欠。

  此三条大罪,不假,胆敢在帝君头上扣罪名的,天下也不过一个洛浮夕!
  三条亏欠后,就是洛浮夕的言辞凿凿:"赐死华嫔后,请帝君追封她为帝后!"

  墨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问道:"退一万步,就算朕默认了三大亏欠,那么洛浮夕,你告诉朕,你之前说要封华嫔为后,就是说,要朕先赐死华嫔,然后再追封她为后了?封一个死人为后?"

  洛浮夕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肯定了他的意思。
  墨夜嗓子里"哎"了一声,又跳过洛浮夕之前的奏请,抓着第二个亏欠上说的【华嫔代人受过,代他人死】问道:"这个第二条里的【他人】是谁?既然是这样,她抵了谁的罪?你知道?"
  洛浮夕道:"臣刚刚得知。"
  墨夜脸上神色异变:"你好大的胆子,知道也不报?是不是要朕将你视为同党?还是说,给你一个欺君之罪?还不快说!"

  那洛浮夕定了定,"只有帝君答应华嫔死后追封,才能告诉您。"

  "洛浮夕!"墨夜直接将《奏帝君三亏欠疏》劈头盖脸的摔在洛浮夕身上,气得几乎要将前面的桌子都踢倒在地,"你是不相信朕会杀了你么?朕能给你无上的荣宠,一样可以让你一无所有!"

  跪在地上的某人不动声色,只是对着盛怒的墨夜浅笑:"帝君要杀一个人,易如反掌,只是,封华嫔为后,对帝君而言,不是一笔好买卖么?"

  "好买卖?哼,洛浮夕,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不能说服朕,朕今天就废了你!"

  他再次给墨夜叩头谢恩,这才直起背脊,不紧不慢道:"帝君不肯封后,自有您的考量,只是朝野谣传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帝君的母后当年在宫中因为封后一事而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帝君不想再有这等惨剧,索性不封。其二,帝君恐怕所封之人家室显赫,前朝多有外戚争权夺利之事,搅得朝野内外乌烟瘴气。只是您想,若封了华嫔,以后再也没有人说中宫之位空悬,帝君可以理直气壮【本朝就一个帝后,再不册封】为由。且华嫔没有外戚,不怕内外结党,华嫔已死,没有任何威胁。"

  这番言辞,是洛浮夕在墨夜身边这段日子里摸索出来的,他知道对于墨夜来说,什么是死穴。但凡可能威胁到他权利的人和事,都是他无法忍受的。所以,结党,兵权,外戚,都是他的死穴。只要摸准了墨夜的心理,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一场博弈,墨夜会有什么反应,洛浮夕并不清楚,特别是这个阴晴不定的帝君,旁人想要猜测他的回答,将会是件很痛苦的事,索性不猜,全部交给墨夜自己去定夺。说不定这番话以后,墨夜会是更加的怒不可遏,认定洛浮夕是狼子野心之徒。
  在静默的半刻时间里,等待是让人难熬的,洛浮夕低着头,一直没有看对方。而对方,在听完以后,也只简单地无意识地拿手指不断地敲击着书桌,若有所思。

  "你到是想的清楚!"良久,墨夜终于给了他反馈。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宣判,就在此一举。
  洛浮夕微微抬头,等待墨夜余下的回答。

  而面前的帝君,似乎疲倦了,合上了眼睛,一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终于,等到了他最后的答复:"好,就如你所愿,封她为后。"

  "谢主隆恩!"
  洛浮夕从地上爬起来,摊开了一张圣旨,利落地将墨夜刚刚首肯的答复拟成了圣旨,并且在他的点头下,加盖了玉玺。这叫趁热打铁,以防夜长梦多。
  死后追封华嫔为帝后的圣旨,就此完成。

  而这复杂的,曾经掀起满朝文武据理力争的大事,居然只在这小小的御书房里,由两个人,一番话,轻松而简单地化解完成了。
  没有经过内阁商讨,没有经过礼部审核,没有经过其他各部和百官的同意,甚至,连一句恭贺的话都不可能讨到。就这样,决定了一个王朝母仪天下的国母身份。
  而这个国母,还即将是个死人,只能在宗庙里受到朝拜和供奉!

  将拟好的圣旨递到墨夜手里,对方扫了一眼,并没有细看,而后又丢给了洛浮夕,看着他的脸道:"礼部侍郎拟写圣旨的功夫见长啊,这就一盏茶的功夫,洋洋洒洒几百字,册封的理由又叫别人无法拒绝。"
  "谢帝君夸赞。"洛浮夕知道,他不是在夸他,而是在暗讽他。

  洛浮夕大方了接受了他了夸奖,让墨夜心里颇有几分挫败感。按住了洛浮夕前来接圣旨的手,直勾勾地瞪着对方:"圣旨里说,追封,可问题是,华嫔现在还没有死,没有死,就不能封。——这辈子,朕都不许她死了!"

  他以为可以等到洛浮夕的窘迫,没有料到,对方只是淡然的回道:
  "……回禀帝君……已经迟了!"

  "!?"
  榻上的人还没有来得及从一波又一波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听了洛浮夕的话后再次觉得快被这个臣子弄疯了,那御书房的门口,突然传来了韩来玉和常公公的声音。
  常公公轮值常年守在御书房门口,韩来玉是司笔宫人,在御书房和内阁间奔走,如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韩来玉急急地想要进来,跑的气喘吁吁,那常公公一边叫骂着让他安静些。

  "怎么回事儿?都给朕滚进来!"墨夜喝了一声。

  门口的两个人惊慌失措地连滚带爬,见到墨夜和洛浮夕,只一味的跪在地上哆哆嗦嗦。

  "快说!"

  常公公推了一把韩来玉,他这才结结巴巴道:"出、出事了……华嫔、华嫔娘娘……寻死了!"

  "寻死?"墨夜的双瞳放大,甩开洛浮夕的手,起身一把揪住了韩来玉的领子,狠狠道:"死了?还是活着?"

  "御医说没……没了……"

  这个答案始料未及,昨日才把人囚禁,今日就寻死了?怎么死的?为什么死?真死还是假死?
  墨夜心里惹起了无明业火,一脚踹开了挡在前面的常公公和韩来玉,火急燎燎地冲出了宫门:"摆驾华嫔处!"

  *******************

  太迟了。墨夜到达华嫔的居所时,华美人已经香消玉殒了。
  那冷清的居所里,跪了一屋子的宫人宫女,还有几个御医,有人嘤嘤啼哭,有人窃窃悲鸣。华嫔安静地躺在床榻上,脸色微红,睡得很是安详,只是嘴唇微微发黑,在告诉别人:华嫔是服毒自尽的。

  案几上搁了一页纸,原当作口供撰写的用具,如今却写下了她此生最后的话语,竟是前朝冯延巳的《长命女》: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就此别过,与人无由。】

  可笑这首诗名叫《长命女》,而眼前写下【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的人,居然不过花信之年!

  墨夜将这页纸牢牢拽在手里,环顾四周,看到了房间里站了一个根本不该出现的人——红宵!那一抹红衣最是惹眼,而他手里,捏了一只奇巧的青瓷瓶!

  *************************

  自打贵妃死后,这一路的日子过得惊心动魄。总有一点两点的出乎意料,让墨夜应接不暇。

  他很累,史无前例的疲惫。

  这一夜,御书房里有三个人,三个人准备挑灯长谈。

  他对着跪在地上的那人道:"何苦要这样?说道红衣的时候,料想是你,若不是华嫔出来抵罪,我也认定能做这事的绝对只有你,可你是敦煌的贵族,这事扯上你会更加麻烦。我到宁可只是一场简单的后宫争风吃醋的战争。"

  红宵没有说话,只是嘴里含笑的与墨夜对视。

  "为什么要杀朕?朕对你红宵不好么?锦衣玉食,你还不满足?"

  地上的人微笑:"好,帝君对红宵,可比其他的质子好!"说完,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洛浮夕。而后继续说:"可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我只是想出宫。其实本来没有料到会杀了胡奴国公主,胡奴公主为什么会死,我想,帝君比红宵更清楚才对!"

  "住口!"这个话,让墨夜突然变了脸色,急急地打断了红宵的话,"不要转换话题!"

  对方眼里很是鄙夷,可也顺从地闭了嘴:"真是意外,帝君居然会单独审问红宵,不用走三司六部共审的环节么?"话语里是挑衅,好像墨夜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话几乎就要激怒墨夜了,可墨夜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你是敦煌的贵族,有些
73、七十三 成全 ...


  时候,自然要更小心。你还没有回答朕的问题。"

  "你问我为什么要派刺客?这个问题你自己不是清楚么?你自己能享受人间富贵和天伦之乐,我嫉妒了,不爽了,生气了,就那么简单。我再也无法忍受被你囚在宫里的日子,想要出宫,本来也没准备杀你,不过是想吓吓你,没想到误伤了公主,我本打算自首,不料半途出来了华嫔替我抵罪。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宫里,有那么多宁可死也不愿意苟活的人。"

  他在指责墨夜的不是,墨夜越听,脸色越差,后面的问题,语气明显不善:"为什么要杀华嫔?"

  "她求我,求我成全,帮她解脱,是件好事。"

  墨夜的呼吸变得凝重,没有其他问题想问红宵了,这两个人问题的答案,已经可以说明了一切。

  他继而问洛浮夕:"你早知道是红宵?"
  对方道:"以前不知,下午在华嫔的地方,看到了愁容满面的红宵才知道。"
  "他杀她,你也知道?你们两个一伙的?"
  洛浮夕讪笑,故意自嘲:"是一伙儿的,帝君可以当作我也是要杀帝君的。难道帝君心里不曾怀疑过么?"
  洛浮夕想起那日朝堂上,因为李四的一句话,墨夜怀疑他的眼神,让他瞬间心冷。

  "毒是哪里来的?"

  红宵道:"敦煌带来的,是红宵的随身之物,很多次想要这个了断自己的生命,最后依旧艰难的活着,你道为了什么?……一年半前,敦煌老城主在世时敦煌积弱,内廷害怕朝廷,红宵不敢激怒帝君。如今敦煌新城主继位,红宵宁死也要把尸体抬回敦煌!"

  洛浮夕听完,转而对着墨夜耳畔一阵呢喃:"红宵去看华嫔,估计也是她求了他。红宵索性就此帮她了结了。身上背了两条人命,帝君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留他了,不论是死,还是生,红宵的目的都达到了。"

  墨夜冷笑道:"需要那么麻烦么?混出宫去,不是更容易?还故意背着两条命那么麻烦?"

  不料红宵却反驳了他的设想:"混出宫?哈哈,想从帝君的宫里,平白消失个异邦贵族,比混进两个刺客,难多了吧。"

  "谁在帮你里应外合?朕活剐了他们!"
  "那些帮我的宫里的人,都已经出宫了!"

  这场对话,是不欢而散的。墨夜传人将红宵押解下去,而自己说想静一静,好好想想如何处置红宵,便让洛浮夕也走了。

  从御书房出来,由韩来玉送他回偏殿,后面没有其他人跟着,寻了一处偏僻的,洛浮夕低声问道:"那些帮红宵的宫人,是不是都已经安然出宫了?"
  韩来玉道:"一个宫人,一个宫女,掉包了,全部到了出宫的日子让他们回家。"

  "哦,人嘴巴可严?"
  韩来玉笑得异常轻松:"大人放心,斩草除根。"

  "什么?"洛浮夕大惊。
  那曾经跟在柴火车里受风吹日晒的小宫人,如今已经不再纤弱,他是御书房的司笔宫人,地位只在常公公之下,每天受多少下等宫人的顶礼膜拜?谁赋予他今日的地位?便是洛浮夕他自己!

  只听对方道:"大人心软,可如今不杀,日后难保会将大人和小奴一起捅出去,就算是为了大人的恩德,小人也不能留活口。"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帮偶看看有没有逻辑上的BUG?%>_<%……


74

74、七十四 所谓的真相 ...


  七十四.所谓的真相

  红宵被关在了刑部大牢里。没有人审讯,也不需要再审,因为事实的真相,墨夜已经全然知道了,就在那日御书房里,洛浮夕、红宵以及他三个人,将事情来龙去脉都摸得一清二楚,就连动机,都是无法叫人反驳的。
  红宵对墨夜,并没有到非杀了他的恨意。他的目的很简单,他想出宫。

  隔了两日,洛浮夕跟墨夜请了旨去看他。
  刑部大牢对他而言,并不陌生,恐怕从来锦衣玉食的红宵并不能适应。进了大牢,才知道墨夜对他并不苛刻,上好的牢房,仅管简陋,但也算干净,跟李四的比起来,红宵的这个亦可算作包间了。

  "可吃好?睡好?"
  "呵,早上两个馒头,中午一荤一素,晚上是一汤一素,说好,比起宫里可就差太远了;说不好,比同在大牢里的好太多。至于睡嘛,"红宵歪着头,斜身躺在硬木板上,翘起二郎腿:"比不得宫里锦被暖床,不过对我而言更胜宫内。"
  "你能这般想的开就好,还是原来的洒脱。"

  "不,只是这里,是我从宫里出来的第一站,从此以后,就彻底跟皇宫说再见了,我坐在囚车里押着来刑部,回头看皇宫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心里说不出来的畅快,哈哈。"他不恼,反而高兴。
  "看来是我多虑了,白白给你稍了这些吃食。"洛浮夕故意叹了口气,将手里的食盒推出去,红宵见了,连忙从床上跳起来,抢过打开,里面居然装了酒菜,是宫廷御膳房的特造。
  也不含糊,直接扒拉着塞进嘴巴里,嘟囔着道:"不吃白不吃,还不知道有没有下顿。"

  此时四下无人,洛浮夕走近红宵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能告诉我么?"

  红宵咽下一口菜,瞅了瞅身后,低声道:"墨夜那么精明,你来刑部没有人跟着?当心隔墙有耳。"
  "放心,这座牢房是特制加固的,隔音效果好得很,还得感谢范白宣特别给你留的,至于有没有人跟着,也请放心,有司幽挡着,没有人能够进我们十米之内。"

  对方这才放心,又问:"你想听什么?"
  "全部,事情的真相,还有,为什么?"

  红宵顿了顿,"为什么,我已经说过了,你和墨夜都知道,目的只有一个,我想回敦煌!"

  "你想回敦煌我知道,但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难道,跟凛风有关?"
  洛浮夕眼前涌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他只见过凛风一次,可这个人的印象与他而言太过深刻。从后来洛浮夕与红宵的相识看,尽管一个在敦煌,一个在宫内,他们之间,还是存在着某种联系的。至于如何传递的消息,洛浮夕并不清楚。可这种方式保持了一年半的时间,说明红宵在宫中,确实也有人罩着。若没有人罩着,他不会活的那么潇洒。

  "不错,送我入宫以后,老城主就逊位了,凛风做了敦煌之主,如今经过一年多休整,敦煌一朝城主一朝臣,换了一批骁勇善战的青壮派,才不怕中原骑兵。那黄沙漫天、戈壁荒原几万里,也不是中原骑兵想来就来,想打就打的。……每日只能在宫里饱受相思之苦,不如豁出去了,死了,魂也要回去!"

  "那你,到底有没有下令杀墨夜?"

  "李四本不叫李四,原名【木耳四】,是敦煌死士,我入宫后,就安插在京城接应。本来打算吓唬吓唬墨夜,然后我出来认罪,就完了。所以才会让韩来玉送你密函,里面就夹了我的衣服布料。聪明如你,一看就知道李四和我串通好了,可他被关在了大牢里,我没有办法跟他传递消息,我们之前就说好,若是有人去牢里,带着红布找他,就让他马上将我供出来。这才有了后面什么【雇主是个穿红衣服】的这类鬼话。当初我就说过,若有一天我有事,请你一定帮我。"

  "是,你有事,我一定帮你。"洛浮夕想了想:"于是合着我,也被你们摆了一道?"

  红宵笑笑:"你早就猜到了不是么?你看了红布,就知道是我,然后才会去大牢找李四,跟李四一起唱了双簧,只是没有想到,中间出来华嫔,一心求死。"

  "可是你怎么知道,这样做,你就能回敦煌?万一当场墨夜就把你砍了呢?"

  "说实话,我根本没有把握,如果他当场就杀了我,那么我就真的只好【魂归故里】了。"红宵自嘲道:"可是我偏偏该不该绝不是么?我活着搬到了大牢。"

  "你们……你们不会要劫狱吧?"洛浮夕大惊,压低声音。

  "劫狱?"红宵一听,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你是戏文看多了吧?这是天牢,外面石墙是最坚固的,比皇宫还坚固,怎么进来劫狱?况且,我不想因为我,死更多的敦煌死士了!"
  "那你……"
  红宵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用手指压在洛浮夕嘴唇上,"怎么走,是死,是活,你就不用问了。一,我是真的没有打算好。二,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因为不能把你也拖下水。所以不管以后的结果如何,你都只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就是了。"

  "你有把便好,有什么能帮你的,但说无妨,我还跟以前一样帮你。"
  "你的大恩大德,我红宵已经还不清了,怎么还能再让你帮?"收回了手,红宵看着洛浮夕,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心里还有什么话,没有对他说一般,欲言又止。
  "嗯?想说什么?"洛浮夕很是不解。
  对方张了张口,吞吞吐吐。
  "尽管说了,堂堂红宵公子居然也能藏得话?"

  对方这才思量着将心里话全部倾倒给了洛浮夕:"若别人说我是十恶不赦之人,我认,递给华嫔毒药的,也确实是我,可若将杀了贵妃的罪扣在我头上,我背负不起。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可是觉得若是不告诉你,我怕你会越陷越深。"

  "怎么说?"
  红宵迟疑片刻:"你道那日凤藻宫里,到底是怎么一桩子惨案?"

  洛浮夕回忆着墨夜那日对他说的话,还有他胳膊上的刀伤道:"帝君说,他醒的时候看到贼人,一脚踹了他,贼人一怒一下腰斩了贵妃!"

  "呵呵,"对方听完,不由发出鄙夷的笑声:"还真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这里难道还有隐情?"

  "什么自己滚了个身,那贼人就劈了贵妃,那么大动静贵妃会傻到停在床上任由刺客砍杀?那日我的死士入宫,不过就是想吓唬他,并不知道墨夜熟睡了,拿着刀进去,却没想到墨夜醒的及时,一把踹在李四的肚子上,李四原本收刀了,结果就因为这一下重心不稳,直挺挺地摔了下去,那刀劈下去根本收都收不住,眼看就要劈到墨夜了,结果他居然反手一档拉了早就吓傻的小公主拿来当人肉盾牌!"

  拿小公主当了人肉盾牌?
  洛浮夕不敢置信,"你说的是真的?你怎么知道?你亲眼看到?"
  他当然不敢相信墨夜为了保命,居然连自己女人和孩子都可以牺牲。可事实又叫洛浮夕无法替墨夜自圆其说。
  因为就在昨天的御书房里,红宵提到那天的事情,墨夜是如何神色异常的让红宵住嘴的!凤藻宫里的小贵妃到底是怎么死的,只有墨夜和她自己知道了!每次提起,墨夜都是言辞闪烁,别人还以为墨夜是不愿意再回想当日情景,谁会料到是另有隐情?

  "怎么可能我亲眼看到,看到的只有墨夜和李四而已,我断然相信敦煌的死士是不会拿死亡开玩笑甚至是说谎,我也相信,按墨夜的性格,绝对能做出这种事来。说到底,我们也都是拿来垫背的而已!谁杀了小公主?不就是墨夜自己么?"

  洛浮夕脑子嗡嗡的,已经再也听不进红宵余下的话了,他习惯从好的方面判断一个人,甚至幻想是红宵出于自己立场的考虑而故意朝墨夜泼脏水。可是一想到墨夜被提到当晚之事就恨不得将那一页翻过去的反常表情时,他再也无法选择漠视事实。
  如红宵说的,墨夜绝对做得出拿自己妻子和孩子当人肉盾牌的事!

  他从刑部出来,直奔墨夜所在之地,他想要求证一件事情,却又害怕得知真相。如果,这个真相如红宵所言的一样。可又转念一想,兴许墨夜根本不会让洛浮夕知道答案,就此混弄过去,因为他从不留把柄给别人。
  若是这样,洛浮夕也只能在将信将疑之中继续做墨夜的好臣子,好床伴。否则,他会害怕,如果有一天睡在墨夜身旁的是自己,而又闯进来一伙刺客呢?墨夜会不会也直接拿自己做了人肉盾牌,任由别人砍杀?
  一想起来,满目血腥,自己背脊发凉,好像万箭穿心。
  真相总是叫人难以接受,可偏偏人都是有犯贱的时候,不能知道的,千方百计想要知道。

  如此一来,整个事情,终于水落石出了。这个错综复杂的刺杀贵妃案,也便有了断论。事情按照时间顺序,可以做如下的排列:
  一.红宵在跟凛风鸿雁传书,宫中有人接应,一个宫人,一个宫女,地位算高。红宵想要出宫,必须有个出宫的由头,让墨夜彻底讨厌他。于是红宵派遣刺客刺杀墨夜,最后招供红宵就是主谋。
  二.册封大典当晚,墨夜和小贵妃同寝,李四等人在红宵和内应的安排下,潜入了宫中,本想吓唬墨夜,结果被他发现,李四重心不稳砍了下去,墨夜抓了小贵妃做了盾牌,就此制服了李四等人。另一人见出了人命,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先服毒自尽。李四则进了大牢。
  三.按照红宵和李四之前的约定,没有到合适的时候,断不能草率将红宵供出去,红宵没有办法和被俘的李四联系,便让韩来玉将信笺送给洛浮夕,而后洛浮夕在牢里和李四密谈一番,默认了红宵的计划。
  四.洛浮夕和韩来玉帮红宵隐瞒宫人内应的事,便寻了合适的机会放两人出宫,没有想到韩来玉背着洛浮夕杀人灭口了!
  五.李四招认,结果半途杀出个寻思的华嫔,就此打乱了红宵的计划。在洛浮夕看望华嫔后遇到了红宵,他帮华嫔达成了心愿。然后便被算自首了。

  迄今为止,这就是故事的全部。

  洛浮夕边想,边直奔墨夜的所在处,进了宫门,方见对方正在看折。洛浮夕这一次鼓足了勇气,一定要从墨夜的嘴巴里讨得他想知道的答案。

  "帝君。"
  "你来了?"他收了东西,朝洛浮夕勾了勾手指:"来的正好,帮朕批了这些公文。"
  办正事要紧,洛浮夕咬咬牙准备批完再跟墨夜对峙。这个过程中,洛浮夕坐在墨夜身边,而他则从洛浮夕背后环过自己,将下巴垫在对方肩膀上,看他一份份的写完【已阅】和【转内阁商议呈报】。
  一边写,一边聊着可有可无的家常话:"今天去了刑部,红宵如何?"
  "恩,还行。就是问他何苦来着。"
  "他想出宫?"
  "对,他就只有这句。"洛浮夕诚实的回答,一边想着如何将墨夜引到自己的话题上。

  墨夜又道:"这个红宵很是让朕头疼,如何处置他,让朕伤透脑筋。你今天见他还说了什么?"
  机会来了。
  "说了很多,该说的,不该说的,现在的,以前的。还说了一个玩笑,最是好笑。"
  "是么?说给朕听听?"

  洛浮夕故作轻松,好像开玩笑一般:"红宵说,您当初跟刺客相斗的时候,是拿了身边的贵妃做了人肉盾牌,您说,可笑不可笑?臣马上就骂他了,说他就凭这点,足够诛一万次死罪了,死到临头了还将脏水泼到别人头上。"

  他斜眼看着榻上的,没有等来对方的雷霆震怒,墨夜出神地盯着手里的奏疏,过了一会儿只说了一句:"哦。"

  洛浮夕心里如被利器击碎了一般。他没有否认?没有一点表示愤怒?
  难道说他真的做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出来?急急的要找个替罪羊就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罪孽?

  他被凉在一旁,心里震动。宛如心中高耸的宫殿顷刻坍塌。

  刚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墨夜转过头来:"去南疆的军队有消息了,沈绥良进了洛水,跟你王叔的军队一阵恶战,将他赶回山地里去了,你姐姐,不日即可继位!"

  这消息很突然,却足够将洛浮夕的思想从红宵的阴霾里回神。"赢了?"

  "恩,赢了!"
  "真的?"
  "真的,你自己看。"墨夜将手里的奏疏递到洛浮夕面前,对方接过。一面好像又想到什么,问洛浮夕:"刚刚你说,你见了红宵,他跟你说什么来着?"

  "啊?"洛浮夕一愣,难道刚刚的话,墨夜没有在听?他的注意力全然在这份南疆来的奏疏上了?
  转念一想,绝对不能再说一次,即而笑得很是温和:"没……没什么,就是随便絮叨絮叨。臣谢帝君助我洛水得王位!"

  "别谢,本来就是你们的!"墨夜一笑,转而抱过洛浮夕,轻声道:"如何处置红宵?"

  "敦煌和胡奴,本是外邦,帝君倾向哪一边都不好。不如,就按胡奴说的,将人交给他们?"

  "将人绑了送到关外?"
  墨夜想了想,既然摇了摇头:"不,不行。"

  "难道帝君要杀了红宵?"洛浮夕瞪大眼睛。

  "不杀,胡奴想要人,让胡奴自己来京城领!送过去一路那么长,谁知道会不会出岔子!"他揉进了洛浮夕的腰身,不安分的上下其手,那笑容颇是意味深长。


作者有话要说:到底是谁杀了贵妃?


75

75、七十五 敦煌之主 ...


  七十五. 敦煌之主

  墨夜的这个如意算盘打的是极好的,他不想让自己的人送红宵给胡奴,因为这样做,就等于说墨夜理亏,怕胡奴国借口来犯,很是没有面子。胡奴想要,就让他们自己派人来领走,不来领,就自己处置了红宵,是死是活都跟胡奴没有关系。
  洛浮夕代写了圣旨,传达到【北函关】,不过十余天,赵阁老就回了信,跟胡奴特使谈好了,过些日子,他们就亲自派人来拿红宵。此时,那胡奴和敦煌,都知道凶手是敦煌的贵族,天朝夹在中间,三国之间的气氛诡异非常。

  不过诡异归诡异,想抄家伙动手干一架,还没有胆子。都站在关外瞭望瞭望,看看形势。那赵阁老又说,胡奴还想讨要一些银子,墨夜合着国库丰厚,也就挥了笔,勾去几万两白银当作遣送费了。在此不表。

  洛浮夕在御前朱笔御批渐渐上手,墨夜只顾着自己在他身后围观,从不指手画脚,最多写完以后看一眼,暗示洛浮夕可以盖玉玺了,洛浮夕就捧着盖了,从来没有一次打回来过。按理说,那手上的刀伤经过十几天的修养,也该好了。从来喜欢亲力亲为的墨夜居然没有开口要回主导权,这倒是让洛浮夕有一些惴惴不安。

  一次替墨夜写完最后一道御批,忍不住问了他的伤势是否好了。墨夜微笑着勾起他的下巴,很不正经的回答:"每天跟朕坦诚相见的躺一条被子里,你还不知道朕的伤好没好?"

  洛浮夕马上面红耳赤起来,确实是坦诚相见了,也确实躺在一条被子里被他一宿一宿的抱了,他右手分明好使的很,哪里有什么重伤到提不起笔杆子的样子。这不讹他么?

  "臣看帝君的手好得差不多了,不知道帝君是不是应该早点复健复健?"他转头瞅了瞅案上的笔,示意自己的身份和职责的合理性。
  墨夜伸了个懒腰,好像很不情愿再做这些事儿,坦率道:"朕的伤没有大好,你就再辛苦辛苦吧!"
  洛浮夕还以为他要说【好的差不多了,不过看你弄的很不错,就继续弄。】之类的话,若是这样的话,他洛浮夕绝对是要下跪着请墨夜收回成命将活儿自己拎回去。他有十个脑袋,都不敢在喜欢玩阴的墨夜面前承认自己【弄的很不错】。这是帝王的专属权利,他不是帝王,断不敢【弄的很不错】。幸而,墨夜的回答不过是【伤没好】,他洛浮夕还能堂而皇之的继续干着帝王的活。

  在等待胡奴国的人前来京城的这段时间里,洛浮夕和墨夜相处地倒是很融洽,甚至回到了好像在江南的那段时光里。终日的纠缠在一起,上朝,去御书房,内阁,晚上到了承恩宫也是一道的。
  子沐每每在宫门口看到屋里的两个人嬉闹着相互喂食喂水,你侬我侬,都不禁羡慕地看着出神。只不过,这你侬我侬里,是否暗藏玄机和暗情汹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知道了。

  洛浮夕也去牢里看了红宵几次,捎去些吃的用的,绝对不让他受苦,并把墨夜的这个决定告诉了他,红宵似乎很高兴。把他送给胡奴也能那么高兴?这一点,让洛浮夕觉得很不可理解。可对方倒好,每次去,第一句话就是:"胡奴的怎么那么慢,还不过来?爬都爬到京城了!"

  要来,很容易,从【北函关】到京城,快马加鞭不过十天的路程,只不过,这是一场严重的外交事情,派谁来?怎么来?来了说什么?如何昭告天下?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想出万全之策的,所以这十天的时间,变成了一个月,墨夜等胡奴特使带人来,整整等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的某一天,洛浮夕从刑部大牢看望红宵之后,转道去了洪宝生的茶铺喝茶,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

  洛浮夕下了马车,对着柜台前的洪宝生招手,对方见到久不露面的洛浮夕很是高兴,好像等了多日。连忙扶过他进了店,又凑近耳畔:"我儿洪长亭在【北函关】可好?"
  "放心,隔几日就有奏疏报平安,如今不是兵荒马乱之年,在关口也不过坐坐镇吓唬吓唬胡奴。而且看情况,顺利的话不用几天就能回京了。"
  洪长亭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我跟他也不能通信,只能问大人了。"

  洛浮夕进了门,刚要坐下,那洪宝生拦住了他,"大人,里面雅间有贵客等您。"
  "等我?谁?"
  "来了好些天了,也不知道如何得知您会常常出现在这里,小人不敢透露太多底细。对方也没说,不过每次来,都很有架势的带了连三个人一起。每次都来这里坐一个时辰,走的时候还把住的地址给我,说大人要是来了话,就按着这个地址告诉他。"

  洛浮夕跟着洪宝生进到里面包间,打开门,见桌边站了两个人,坐了一个人,都是京城公子的打扮,没有什么异常。站着的两个跟门神一般,身材魁梧,带着佩刀,表情肃穆;而端坐在中间的这位……

  待洛浮夕看清楚那张脸,已经是惊得张开口说不出话了,连连道了两声:"你你!"

  对方抬头,看到是他,并没有很意外,笑得儒雅万分,一边站起身来对着洛浮夕一揖道:"好久不见了啊,洛国小王子!……啊不,现在应该就礼部侍郎大人兼【民言司】御史大夫!?"
  他眼眉弯弯,脸上堆笑,跟那夜的偶遇一样,英俊的脸庞上永远饱含为王的霸气,这份独到的尊者之气跟墨夜想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一年多没有见,原本的张狂多有收敛。

  "敦煌城主!?"
  他拱手又还礼:"请大人叫我凛风为好!"

  洛浮夕被请进了屋后,两个门神随后出去关上了门,里面只留了他和凛风两个人。年轻的敦煌城主微笑着倒了一杯茶,送到他面前:"好久没见,大人好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如何知道我在这里?还有,你知道红宵的情况了么?"不去回答凛风的问题,因为洛浮夕对他,也有无穷尽的想问的。
  "啧啧啧,一进门就劈里啪啦的抛给我那么多问题,我怎么回答?"凛风喝了一口茶,看了看对面的洛浮夕:"不先说点叙旧的话来听听?"

  "别,红宵都快死了,你还有心情说叙旧的?还有,我跟你很熟么?"洛浮夕你挑眉埋汰他,搞不清楚是不是做王掌权位高权重的人,都永远一个德行,不顾旁人死活了。
  说道这里,那凛风这才收起了玩乐的表情,对着洛浮夕道:"就是这样,我才日夜不歇的冒死混进城,从敦煌赶了过来,然后在这里守株待兔的等你!"
  "那么说,你都知道?"
  收起笑意的凛风,没有了原来的纨绔样子,这一回,是正经的严肃:"红宵进宫后有人照顾,所以我才能放心的走,京城里,也有接应的,他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傻瓜,真是傻……"

  红宵是傻,拿自己的生命去赌一个不可能预知的结果,幸亏运气好,没有赌输,可能不能赢,却是未知。

  "他是傻,傻的就算死了,也要跟你回敦煌。你若难受,当初为什么要送他入火坑?"

  凛风没有说话,沉默的看着洛浮夕,那脸色早就变得暗淡了,隔了良久,才道:"你以为,是我要送他来的?这个傻瓜,总是在替我想,我却什么都没有为他做,如今这次,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要将他活着带回敦煌!"

  他一手按在桌子上,用尽了力气,那淡薄的杨木桌板都被他按得嘎吱嘎吱响。
  洛浮夕这才知道,红宵跟凛风之间,有那么多的故事。
  红宵在宫里的张狂,洒脱,牙尖嘴利,不过是在掩饰自己内心的煎熬和苦愁。他是一个很简单的人,简单到让洛浮夕终于觉得,自己在红宵面前,也不过是一个庸俗的凡夫俗子。起码红宵的爱情,是足够让他羡慕到流泪的。

  这短短的半刻时间里,洛浮夕弄清楚了几个关键,也大概知道了红宵和他的过去,跟传言的很类似,只不过从凛风嘴巴里出来,更真实,也更动容。这些东西,都是从来没有听红宵讲起过的,所以更是觉得难能可贵。
  凛风跟红宵有鸿雁传书的行动,虽然不清楚怎么传的。红宵告诉他,若要找洛浮夕,可以去找长安街的【罗家茶铺】,掌柜姓洪,保管能找到。凛风已经知道了墨夜的旨意,就等着胡奴国的人来抓红宵回去了。凛风说,他还没有想好如何抢走红宵,但是【劫人】,已是在所难免。

  跟洛浮夕谈完,确定了下次见面的地点和暗号,便前后脚的离开了茶铺。洛浮夕坐在马车上回宫,脑海里却还翻滚着刚刚他问凛风的最后一个问题。

  洛浮夕问他:"告诉我,你们做一国之主的,是不是为了权力,江山,可以什么都不顾?连自己的爱人,都可以拿来利用?甚至是拿来做人盾?"

  对方想都没有想,直接道:"你是在说我,还是在说墨夜?我跟墨夜,可不一样。当初的我尚不在这个位子,没有办法留住红宵。而今我有了权力,纵然不会让他再逃出我的怀抱。这一年半,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用什么方法去要他回来,甚至想拿敦煌的地界跟墨夜交换!可我知道,我若那么做,红宵就会变成敦煌的众矢之的。所以,我只能等。"
  他又道:"墨夜怎么样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欠红宵太多,余下的日子,我要用我的一生去偿还,去弥补,去爱他!"

  精彩!
  实在精彩!
  难怪别人都说,关外民风朴实,生性豪放,敢爱敢恨,如今一比,果然如此。在一个陌生面前,凛风尚能表达出决绝的爱意,他当然有理由相信,凛风一定能够做到。
  足矣!
  此生足矣!
  若洛浮夕是红宵,他也会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宁可死也要魂归故里。若墨夜有凛风一般的坦诚,洛浮夕他便不会这样的摇摆不定,欲爱不爱的辛苦!

  可是,他只是洛浮夕,不是红宵。墨夜也只是墨夜,不是凛风。

  他若是华嫔,是贵妃,是他后宫的随便哪个美人,也能写下古人一句两句诗词,什么【如若梁上燕,岁岁常相伴】,什么【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一页一页的都写给他。或者时来好兴致,画一支花开并蒂莲,点一对交颈红鸳鸯,鹣鲽情深,一副一副的都画给他。
  可他不是。
  他是男人,是臣子,他如何对另一个男人表达自己的情义,宣泄自己的不甘,还能这般光明正大?

  等等!
  洛浮夕从走马灯一般的思绪中突然醒过来,顿时吓得一身冷汗。
  他自己,刚刚想到了什么?情义?不甘?

  洛浮夕直愣愣僵在原地,至此,终于从红宵和凛风的故事里,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
  "大人,到宫门口了!"驾车的司幽喊道。

  身后的车内,一片沉默的可怕,就好像根本没有人。

  "大人?到了。"又唤一声,后面还是没有回应。

  奇怪!
  司幽跳下车,觉得不踏实,若是以前,洛浮夕早就揭开车帘下车了,喊了几声都没应,莫不是睡着了!?
  司幽伸手揭开了帘子,朝里探去,这一探,吓得他半天没有啃声——

  因为,车里的洛浮夕那张干净的脸上,滴落了两道泪痕。

  是的,他泪流了。哭得悄无声息。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麻溜的,那个一直喊红家小攻的菇凉,赶紧把凛风领走~~
本章最后几百字,偶很心水,哈哈。


76

76、七十六 午休 ...


  七十六.午休

  胡奴国的使臣团,带着一支二三十人的骑兵队,走了将近一个月,浩浩荡荡地从【北函关】到了京城。赵阁老这个使臣的工作到此告一段落,也跟着胡奴国一起回到了京城。墨夜怕胡奴还会耍什么阴招,,命洪长亭继续镇守【北函关】。赵阁老回来后,被百官们怂恿着在家里摆了几桌酒席,一来庆祝自己之前大病康复,而来庆祝他凯旋而归。这晚宴里也包含了洛浮夕。在朝上,赵阁老对洛浮夕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师生关系,嘘寒问暖,这让他很高兴。包了一份厚礼,拾掇着去参加赵阁老的晚宴。

  临走之前,墨夜抱住洛浮夕又温存了一番,命他不可贪杯,随手又从书房里抓了一副琉璃马,让人包装了叫洛浮夕一起带给赵阁老,算作他的心意。

  赵阁老的丞相府里很久没有那么热闹了,跟范白宣、申之敏等人吵吵闹闹,一会儿就喝了三巡,不胜酒力的洛浮夕准备退席,却被忙有点微醉的赵阁老揪住了不放他走。老头儿抓住洛浮夕的手,拽到偏僻处,直愣愣的盯了他许久。
  "老师?"看他欲言又止,洛浮夕扶住醉醺醺的赵阁老。
  "好,好。"他连说了两个【好】,拍了拍洛浮夕的肩膀,月光下,少年郎的脸镀上一层银光,"老朽儿那么些天没有见你了,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哪里的话,老师大病初愈,又为国操劳,如今才从边关回来,学生不过是做好分内的事而已。"

  "帝君对你,可还想从前?"
  "嗯?"洛浮夕没有想到老师会问这个问题,也不知道他所问的【对他好】,是指什么?只是单纯地点点头,默认了。
  赵阁老听完,脸上露出了一点欣慰之意,一面对他道:"我在北函关的时候,听闻别人说,沈绥良带着军队,帮你王姐登基了?"
  "正是如此。"
  "那样便好。"赵阁老背负手,望着月亮长吁短叹,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有什么烦恼事,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洛浮夕搭着腔,问的居然是洛水的旧事。比如,他从小生在洛国王宫,是请的谁做的老师?如何懂这些中土文化,弹琴写诗画画无一不熟稔?那宫里的老王父,哥哥姐姐,对他如何?
  洛浮夕只一个个回答了,他到觉得稀奇,为什么赵阁老没有源头的问他这些旧事?
  每每他说道一些父母如何疼爱,兄姐如何情深时,对方便连连道"好",却不做一字两字的评价。好像只是单纯的听他说故事。洛浮夕见赵阁老爱听,便多说了一点,儿时的趣事,淘气,在洛水王宫承欢膝下,长大后一点点的懂事,或者是少年初识愁滋味的情窦初开。
  老人家听着听着,起先一言不发,而后又是表情异常的变化莫测,双眼里包含着对于晚辈的种种慈爱之情,似乎就拿洛浮夕当作了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他看不出赵阁老的心思,那声声的感慨也只当是作为长者的关切。
  说完之后,有片刻的沉默,但是气氛并不尴尬。洛浮夕从来不会对别人说一些旧事,兴许别人也不会这般好奇,起码在墨夜身边的时候,大多他是不会问洛浮夕在洛水的故事的。

  "听闻别人说,老师还有两个女儿?"他首先打破了沉默。
  赵阁老闻声应了:"两个女儿都已出嫁了。过得也还不错。"
  那是自然,当朝丞相的千金,谁敢让她们过得不好?

  那赵阁老又道:"……老朽儿,没有儿子。"
  那一声,虽然轻,却叫洛浮夕听得清清楚楚。人到晚年,没有子嗣,总是一件憾事。洛浮夕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的劝慰自己的老师,吱吱呜呜,觉得怎么说都不恰当。
  倒是赵阁老故作轻松地反对他道:"可是老朽儿,早就将大人你,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看待了!"

  "老师若不嫌弃,洛浮夕定会孝敬老师,如同亲身王父一般!"
  他听出了赵阁老的弦外之音,若不就着他的心思顺水推舟,是会让对方尴尬的,洛浮夕连忙应承了下来,对着赵阁老郑重一拜。他如此的抬举自己,为学生的,自要识时务。
  赵阁老连忙扶起了下拜的洛浮夕,突然老泪纵横,再无他话,又道了两个"好!"

  ***************************

  那日风和日丽,正是一年最热的伏暑天,胡奴国带了二三十人的队伍进京带走红宵,一面又架了几车的金银布罗,算作墨夜的赔赏之物,一并的被带走了。来的特使见到一车车的财帛,两眼放光,只顾着点数这些硬通货,居然对一旁五花大绑的红宵熟视无睹。

  洛浮夕和范白宣等人来到午门前,主事移交红宵的正是范白宣。将红宵从牢里提出来,小心地送进马车,对方来回检查了红宵身上的枷锁,确定没有破绽了,这才押上了车。那车前后有十余看守,将它团团围住。在京郊外,还有一支胡奴的侍卫队在等候犯人的到来。

  昨天在最后确认了外交手续后,墨夜曾问过洛浮夕:"红宵是敦煌的贵族,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怎么敦煌的人不闻不问?你不觉得奇怪么?"

  洛浮夕心里很清楚,怎么会不闻不问?只不过人就在天子的眼皮底下,不能摆出来明说而已。一想起那日凛风的话,既替他们感到高兴,又觉得此事凶险无比,不由担忧起来。
  "敦煌理亏,哪有什么话好说?又不能上书跟您说放人,也不能说不放,两头难做。人到了胡奴国,再怎么样,就不管咱们的事了,那是敦煌和胡奴的事。帝君之前不就是那么想的么?"

  "不错,只是传闻,红宵之前跟敦煌城主关系不错,当年送红宵入宫,也是城主亲自来,丝毫不怕朕让他有去无回,如今他出事,一声都没吭,觉得稀奇罢了。"
  "大概,现在的城主考虑的比当初多吧?那时候,城主好像不过只是一个世子,如今做了国主,自然不能如此草率的拿自己国家开玩笑。"

  "哼,朕到宁可他草率点。"
  墨夜说完这句,下旨将移交的指令传达给了刑部,再也不对这个话题有过多的说法了。洛浮夕站在身边,他却很清楚墨夜这句话的意思,墨夜希望凛风闻风而动,念着旧情,而后墨夜甩包袱给胡奴,他就能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了。
  什么事情,到了墨夜手里,总要物尽其用,一石二鸟三鸟四鸟,连尸首都要刨出来当柴烧,发挥残渣的光和热,这才算完。

  洛浮夕站在远处,看这只队伍越行越远,心里一面替红宵祈求,希望此行之后,他将彻底的解脱。该说的,该劝解的,早在大牢里已经说完,洛浮夕只知道凛风的行动就是【劫人】,如何行动,并不是他该关心的,后来也在茶馆见了凛风一次,对方只问了洛浮夕一个问题:"若在关口动手,天朝兵将会帮谁?"

  洛浮夕笑了笑:"谁都不帮!"
  就此偷偷写了信函给【北函关】的洪长亭,在凛风没有救下红宵之前,绝对不可放胡奴国的人出关。另,将沿途的兵站撤干净,不论看到了什么,都做【袖手旁观】,不要插手胡奴和敦煌的事。

  就这样,又过了大概十天。

  ***************************

  京城伏暑酷热,今年比往常更甚,墨夜的伤口是大好了,偶尔自己批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习惯了洛浮夕,绝大部分时候,依然交给他处理。胡奴国的人马一走,也没有顶要紧的政务处理了,近几个月风调雨顺的确实安静了一段时光,午后邀洛浮夕一起回承恩宫睡了个午觉,抱着小憩了一会儿。抱着抱着,两个人全身都热起来,大汗淋漓的索性脱光了衣服,耳鬓厮磨一番,某人被点起了火,按住洛浮夕冲锋陷阵。

  此时无人,宫人们都被打发去门口了,墨夜嫌动静起来太热,便想让洛浮夕坐到自己身上,坏意的看他羞愤难当道:"自己坐上来!"

  洛浮夕从来都是被动的那一方,墨夜想如何捣腾,就随他的意思,如今要他自己动,情何以堪?笨手笨脚地爬上了墨夜的身体,却左右不得要领,只看着对方腹部下隆起的小山丘,粗壮地一只手都握不起来,很是尴尬。

  墨夜倒是不急,笑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可不是谁都机会能在朕上面的!"

  说的好像多大的恩典一样,他伸手一抓,将洛浮夕两腿掰开,拖着臀部找准穴位,然后扶正了自己的龙根,一点点贯穿进入对方体内。洛浮夕全身突然触电一般抖了一下,而后眼神迷离起来。他当然知道洛浮夕刚刚颤动的原因,大概这样的姿势,让他过早地被触及到了敏感点,小美人如今已是情难自制了。

  也不想就是这样一小会儿的颠鸾倒凤,都被旁人打搅了!那龙根浸没在洛浮夕体内才刚刚被吸了两口,一份加急的公文被递了进来,门口跪了不敢进去打搅午休的宫人,手里高捧着从【北函关】来的奏疏等在外面。

  "帝君,【北函关】来的加急卷!"

  墨夜正在性头上,这般生生打断,最是愤恨,即将要动口大发雷霆,身上的那个眼明手快,俯□子轻柔地咬住了墨夜的唇,细细撕咬舔舐,勾引着墨夜又消了怒火,居然被他引着直起了身子,急急去追这个一面勾引他,一面往后躲的小舌。
  洛浮夕突然转头躲了开去,吟笑着将脸贴在墨夜脖颈处,轻声轻语道:"那么急的送来,指不定北函关有什么要紧事,延误军机不好吧?"

  墨夜蹙眉,刚刚被宫人那么一嗓子,实在是败兴,尽管想要一做到底,可听了洛浮夕的话,也觉得不翻翻奏疏实在不安心,于是松了手,将宝贝从他体内退了出来,下腹略微涨得难受,也就不起床了,"送进来!"

  进门的是韩来玉,知道这会儿午休是跟洛浮夕一起的,难免会有不应该他看的情景,便小心翼翼地脸朝地面,不敢抬起来,爬到帝君的龙床下,高举过头顶隔着床帐递到墨夜跟前。他这才从床帐的另一头伸出手来,取了奏疏就打发韩来玉滚了。
  "再有事,都给等着!"

  若说刚刚是败了兴致,让墨夜有时间休息一番大战,那么这一会儿看完奏疏,墨夜却是连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了。——腹下燃起的兹兹的小火苗,如同被浇了一盘凉水,彻底的将自己的欲望浇灭了。洛浮夕眼看隆起的小山居然一点点偃旗息鼓,很是觉得不妙。再看墨夜脸上越来越黑的表情,终于明白,十有八九,是【北函关】出事了。

  "——荒唐!"
  这是墨夜看完奏疏后的直接反应,然后就揭开床帐,直接披了衣服怒气冲冲的下床了。

  "帝、帝君?"洛浮夕裹了薄衣跟着下床,蹲下拾起了被墨夜摔在地上的奏疏,翻开一念,果然不出所料。

  原来是洪长亭的奏报,说距离北函关两县之远的偏僻山口里,胡奴国的军队压着红宵,结果突然黄沙漫天,天色大变,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天兵天将,与他们恶战一番,弄得一片狼藉。他们也没看到是何许人也,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转眼间,那关押着红宵的马车连车带人都不见了!?
  这下可好了,胡奴的人一口咬定是朝廷劫了车,要朝廷交人。那【北函关】的官兵也没有一个人来帮他们,胡奴气得直跳脚。可洪长亭很是无辜啊,他就说自己没有受到任何军令要帮胡奴看管犯人,干他屁事?这一闹就来朝墨夜请罪,洪长亭说自己被人冤枉,不干了!

  这奏疏写的真是有水平,洛浮夕不禁想笑出来。他心里跟明镜似的,那劫走红宵的"天兵天将"除了凛风,还有谁?连车带人的在胡奴眼皮子低下溜了,可见他是埋伏伺机多时,下了血本。

  墨夜站在窗前,不住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本想这事到此为止了,谁知道还会节外生枝?胡奴一口咬着朝廷不放,跟疯狗一般,还不叫他头疼?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弄走了红宵,出于什么目的。
  洛浮夕收拾好衣物,走到他面前,"帝君不睡了?"

  "怎么睡?指不定等下又给朕上一道折子,说胡奴打来了!北函关告急!"墨夜低头,看着给自己穿衣服的洛浮夕,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猜,倒底是哪拨人干的?"
  "嗯?还有很多拨人马不成?"

  "朕看,能做这事儿的人马,确实不少。其一,朕不会排除这是胡奴国自己搞鬼,来一出反咬的戏码,或许已经杀了红宵,又故意把脏水朝咱们身上泼!其二,也有可能是红宵的老相好来救人了,敦煌城主不动声色,谁知道他是真不动,还是假不动。再有……就是遇到山贼之类的,不过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对方只抢了红宵,却没有打那几车金银的主意。"墨夜说的没有错,只要人,不要钱,除非红宵对对方而言更重要。

  "那以帝君的意思,到底是敦煌的人,还是胡奴的人?"

  他看了看洛浮夕,道:"朕不管是敦煌还是胡奴,朕只不再希望此事跟我朝有半点瓜葛!每天被那群胡奴人在耳边嗡嗡嗡吵得心烦!——洛浮夕!?"

  "臣在!"

  墨夜从书桌上抓起一只笔,递给他:"这事,你去办,朕的心思你最明白,办妥了,再升你一级!"

  他的心思,旁人怎么知道?
  洛浮夕瞪大眼睛看着他,微微觉得那不过就是墨夜的一次试探罢了。洛浮夕要办,不仅要办妥,更要办得滴水不漏,办得让墨夜对自己彻底放心不再起疑心,这才是要紧。
  什么结党,什么边帅与内臣相勾结,什么宦官外戚,都必须跟自己没有一点瓜葛。让洛浮夕完全的受控于他,这才是墨夜想要看到的结果。

  "遵旨!"
76、七十六 午休 ...


  他接过笔,写下今天的第一道旨意:命洪长亭继续留守北函关,不得辞工,并留住胡奴的特使团,绝对不能放人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会不会不【举】啊,这样被打扰的话……默……O__O"…


77

77、七十七 夜游 ...


  七十七.夜游

  红宵被人劫走后的第三天,有人给洛浮夕送来了一封信,收讫人是洪宝生,洛浮夕从【民言司】回来的时候路过茶馆,那封信就被塞进了他的口袋。拆开细细读了,下面的落款居然是红宵的,知道他活着,不由喜出望外!
  原来这封信,是红宵在被凛风带走后写给他保平安的消息,此时他们已经在回敦煌的路上了,没有人受伤,一切都很好。红宵在心里说,他和凛风都感谢洛浮夕为他们所作的一切,包括安排洪长亭在劫人的时候肃清障碍,且让胡奴的人压根没有办法追赶上他们,还有京城种种的善待。这般恩惠,他和凛风都没齿难忘,日后相见,滴水之恩也必涌泉相报。

  日后相见?洛浮夕笑着摇了摇头,与他而言,要再能见到红宵,恐怕也是在梦中了,敦煌与中土,隔了黄沙万顷,城池无数,最外面那道坚不可摧的,叫做【西玉关】。
  他脑海里不断翻腾着红宵和凛风的身影,想象着这对神仙眷侣如何在马背上携手驰骋天下,看尽山海壮阔,无边美景,没有杀戮、斗争、猜忌。永远不会担心有一天枕边人会拿自己去当人肉盾牌,或者下了床以后以君臣之礼约束彼此的情感。
  他也想过这种洒脱的日子,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回神以后,烧了那两页信,让这灰烬也随风而逝了吧!

  对付一根筋的胡奴人,其实并不难。
  知道他们缺什么,就给什么,很容易就打发了。
  生活在茫茫草原的民族,缺少物资,缺少跟中土交换的硬通货,就再多赐一些白银给他们。国富民强的天朝并不缺钱,而胡奴尽管骑兵剽悍,却不适合长久作战,若为此事大打一战,他们没有这样的把握。之前十余年的征战,已经让他们看清楚了墨夜【不败】的实力,如今隔着北函关喊一喊,叫一叫,不过就为了讨些银子,再正一正声势要些舆论支持而已。

  洛浮夕死摆出【跟我无关,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架势跟胡奴谈判,没读过多少书的北蛮哪里是满口【之乎者也】的天朝文官的对手,几轮下来,就被绕的头晕转向,威逼利诱地让他们迷迷糊糊的点头和好了,再看着多了一倍出来的财帛可以回去交差,也便点头当作不过是一场误会。

  洛浮夕道:"明事理的,就告诉老汗王,红宵的失踪跟天朝没有半分瓜葛,你说是敦煌来劫人也好,被山贼杀了也好,还是说红宵在半道上自己得病死了只能就地下葬也罢,总之跟天朝没有关系。若不知好歹,我天朝也可说是你们胡奴自己把人弄死了,还诬赖我朝,现在我就可以把你们这些妖言惑众意图搅乱两国关系的人砍了!看你们还有没有命活着回胡奴!"

  这一吓两吓的,胡奴特使就乖乖闭了嘴,又收了洛浮夕的好处,连忙写了信带给胡奴,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说了一遍,又将责任推给了敦煌,并且深情并茂地述说了天朝帝君是如何的宅心仁厚,帮他们一起追凶云云。
  那关外的王庭哪里知道这般曲折故事,看了特使的回信,一怒之下就找敦煌要人去了,结果敦煌倒好,也是死咬一口,说红宵就是被胡奴抓去了,如今生死不明,他们哀痛还来不及,连衣冠冢的做好了,那胡奴居然还倒打一耙,敦煌很是生气,决定要跟它们生死交战,以示清白。
  老汗王也知道,如今的敦煌早不是当年老城主在位时的纤弱了,换了凛风这个喜欢打仗的疯子,练出一支好军,硬碰硬也不一定占上风,又看到天朝送了好几车宝物,便怏怏地打道回府去了,红宵一事,闭口不提。
  只是没有想到,一来二去的,胡奴老汗王一病不起,隔不过一个月就蹬腿走了,新汗王继位,据说是个极难产的角色,正要死不死的,是那死去的胡奴小公主的哥哥。这个哥哥,之前极度溺爱妹妹,对此事的裁夺结果,很是不满意,当初说要打要杀要讨公道的,也是他的呼声最高。汗王叫【呼达目】,因为刚刚继位根基不稳,也便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

  **************************

  此事之后,洛浮夕一概往日温婉之气,居然问墨夜讨了一份圣旨,要洪长亭移交兵权给部下,火速回京。
  那洪长亭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急,便留下一半的洪家军在【北函关】,一半跟了自己回京城,结果人在京城城门外,就被接着的一道圣旨拦在门口。

  宣读圣旨的,就是韩来玉,身后骑马跟着的还有兵部尚书和升为禁卫军参事的杜三娘!?洪长亭见到了熟人,也便没有了顾虑,当下下马听宣,那圣旨上只有一句话:
  "……着禁卫军都统洪长亭,即刻卸甲去兵,独身入城,所有洪家军听命禁卫军参事杜三郎回营整编!钦此!"

  洪长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洛浮夕准备干什么,解下手里的武器,跟着来人到了勤政殿,里面文武百官俱在,墨夜在,洛浮夕也在。洪长亭刚一进门,就被两个侍卫拦住,其中一个面露难色,在洪长亭耳畔低声道:"大人得罪了啊!"

  "怎么?"洪长亭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两人就上来,一左一右,拿了一根粗绳将洪长亭捆了,押到殿前,又一按,洪长亭扑通跪倒在墨夜面前。此时四周官员们纷纷侧目,看着他狼狈地跪在中间,有几个窃窃私语。

  这个时候,吏部侍郎申之敏站了出来,对着墨夜道:"洪都统在北函关,奉公职守,并无半点越职之事,洪家军军纪严明,还请帝君三思。"
  申之敏说完,又上来几个官员,连赵阁老都出来了。所说的话跟他如出一辙,纷纷替他求饶。

  洪长亭很是不解,自己被叫回京城,也没有说清楚他到底犯了什么法纪,就这样把他捆了要受罚。朝前面洛浮夕一看,却见他略微回头,表情肃穆。

  这时,但见墨夜摆了摆手,对着众人道:"你们不必再说了,朕要听洪都统自己说。"又将一本奏疏丢到了洪长亭面前道:"有人参了你一本,弹劾你玩忽职守,你自己看吧!"

  他拾起奏疏,万般没有想到会有人弹劾他?居然还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官的奏疏,说胡奴国押解红宵到洪长亭镇守的【北函关】境内,就应该严加防范,结果山口中一个守兵都没有,就叫贼人劫走了马车和人,给了胡奴一个借口趁机敲诈朝廷一笔,这是罪一。罪二,胡奴国怪罪【北函关】将领,洪长亭自视甚高,还威吓朝廷说受了侮辱要辞官,这般肆意妄为,简直不把朝廷放在眼里!顶一个玩忽职守,应当直接罢官!

  洪长亭看完,脖子处渗出一层细细的汗,这下可好了,居然让别人抓了把柄了?可转念一想,不对,不派兵,也是洛浮夕的主意,让他上本参胡奴特使,还是洛浮夕的主意,别人怎么知道那么详细?
  再朝洛浮夕看去,他此时面无表情,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洪长亭。

  那墨夜又道:"看完了?"
  "是。"
  "那你还有什么说的?"
  "罪臣……无可辩驳!"洪长亭低下头去,不做任何声辩。
  结果身边的众人又开始纷纷打抱不平,替洪长亭开脱。
  几番下来,吵得不可开交,申之敏拉了拉前面洛浮夕的衣角,示意开口说话,朝廷上下都知道洪长亭跟他关系很好,作为同僚,怎么也该拉一把?

  那洛浮夕被拽烦了,终于从人群间走了出来,对着墨夜一揖,郑重道:"臣以为,洪都统罪责俱全,奏疏所言句句可靠,且洪大人已经服罪,不必再有其他争议才是,还请帝君早日将罪速速定夺,以正军威!"

  这一席话,震得当场鸦雀无声,身后的申之敏和其他人都以不敢置信的眼神望着一本正经、公事公办的洛浮夕,就连墨夜也很吃惊他居然这般的大义灭亲,要拿洪长亭开刀了?

  墨夜道:"素闻洪大人之前与洛大人私交很好?怎么……"
  洛浮夕又道:"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人臣!今日不杀一儆百,难保日后不会拥兵自重!"

  好大的杀气!洪长亭心中一惊,跪趴在地上。尽管心里有无数个疑问,可他知道,洛浮夕所作所为,必有他的道理,如今骑虎难下,就此伏法吧!洪长亭一咬牙,对着墨夜磕头道:"臣知罪!"

  墨夜道:"既然认罚,就解你洪家军首领一职,降级至禁卫军事中,不必再去【北函关】,留在京城戴罪立功,剥一年官饷。念你不过年轻气盛,并未有作乱本意,拖出去,重杖一百!"

  **********

  都说洪长亭做了冤大头,名不正言不顺,莫名其妙的回了京,莫名其妙的被解了兵权,又莫名其妙的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出了丑,狠狠被打了一百廷杖!一百廷杖是很要人命的,一般的文官,打不好,弄个二三十下就能见阎王了,就算是身强力壮的武官,能不能挨过一百,也得看自己家里的祖坟有没有造到一个好地方。
  洪长亭被拖着在勤政殿的门口啪啪打了板子,每打一下,就从门外传来哀嚎,原本还是震得勤政殿里人人胆战心惊,不忍再闻,五十下以后,声音越来越弱,哀嚎变成了哀鸣,最后都呜呜奄奄的似乎岔气了一般。

  每一下,打在了洪长亭身上,也如打在了洛浮夕身上,他闭着眼睛努力不去想象此时对方所遭受的罪,无意识的双手紧握,几乎将自己的官袍捏碎了。

  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轻,那门口的侍卫回复道:"启禀帝君……洪大人他,好像昏过去了……"

  "昏过去了?武将也那么不经打?"墨夜抬眼。

  随即有人站出来道:"洪大人收到圣旨马不停蹄赶来,没有休整颠簸了好几天,一进来就是开打,任凭是铁打的也受不住啊!"
  又有人站出来道:"还请帝君饶恕了洪大人吧!"

  "你们都替他说话?看来洪长亭的人缘不错啊。"墨夜将目光转向了洛浮夕,却见他始终当作没听到:"打了多少下了?"

  侍卫道:"九十二了,还有八下。"

  墨夜顿了顿:"算了吧,给他留着,以后要是犯事儿了再给他加上去,都散了。"

  说完起身下朝,留着百官在原地。
  帝君一走,围上众人来,纷纷出门去看洪长亭是死是活。赵阁老从洛浮夕身边擦肩而过,对他低声道:"虽是不得已而为之,却也着实狠了点。"

  洛浮夕没有回头,只端的是一脸静默,一言不发。
  赵阁老见势,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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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长亭被送回了军营住处,里里外外围了好些人,洪家军各个为他抱不平,吵着嚷着要上书替他讨个公道。几个素来要好的诸如范白宣和申之敏等,都去看望了他。洪长亭被打得皮开肉绽,衣服和皮肉都搅合在一起了,稀烂一片,找了军医仔细将碎肉和碎布挑出来清洗干净,素来看惯杀戮的杜三娘在一旁都不敢看了,换了一盆盆清水,擦拭完身体换洗一下,就成了一盆子血水。
  那申之敏很是不解,觉得洛浮夕此举分明有点落井下石的不厚道,还说洪长亭是自家的兄弟一般,居然连说一句好话都不曾开口。
  只有范白宣心里隐隐觉得此事不一般,洛浮夕做事总会顾着情意,恐怕是为了避嫌,而且那封弹劾洪长亭的奏疏也来得稀奇,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地方官,居然能有这般能耐弹劾的动洪长亭?这里头有多少花花肠子,谁说的清楚?一面让申之敏不要咋胡,一面又安慰了洪长亭好好休养。
  众人走后不久,居然来了司幽。

  杜三娘一见是【洛公府】里的护院,不由脸色一沉,俨然将司幽也一道看做了洛浮夕的帮凶,将洪长亭受伤的事怪做了洛浮夕头上,很是不明白什么洛浮夕这般做,端着的那一盆子水哗哗地往司幽脚边上倒,溅得他一脚。

  "杜参事,你这是怎么了?"司幽不解,哪里得罪了她?
  杜三娘冷笑一声,将那水盆丢到司幽手里,很是气愤,"怎么了?问你家主子去,还说洪大人是好兄弟呢?有那么见死不救的好兄弟么?"一扭头,钻进房间继续给洪长亭换药去了。

  洪长亭原本晕迷了一下午,此时才清醒过来,臀部,大腿上血肉模糊,翻身都不能,好在行刑的人没有将板子压在腰上,要不然肯定是半身不遂了。
  司幽揭开门帘,打了清水进来,又将盆子搁到架子上,这才跟洪长亭说话。

  杜三娘并不知道洪长亭和司幽原本就是认识的,还是师兄弟关系,更不知道他们都是来自洛水,此时还在喋喋不休的数落他们主仆二人。洪长亭看着觉得好笑,一面忍着疼让杜三娘去安抚洪家军,让他们消停,一面将司幽请到床前。

  那司幽一看到洪长亭这般架势,也颇为难过,记得是洛浮夕让他来看他的,连忙取出了一些上好的治疗伤口的外用药道:"这些都是宫里的,大人特别去御医所要来,让我给你捎来。大人托我告诉师兄,别恨他,事出突然,他实在没有其他办法。"

  洪长亭笑了笑:"恨什么,哪里的话,我能做的不过是挨一顿打,远比不上大人。只是我不明白,难道是宫里出事了么?"
  司幽靠近洪长亭的耳畔道:"是帝君……怀疑大人这次红宵公子被劫的事跟他有关。这般为难你,大人说,日后必十倍百倍的报答!"
  这般如此,终于明白了洛浮夕的举动,洪长亭点了点:"什么报答不报答,见外!替我转告大人,让他放心!"
  "如此便好。"

  司幽回去以后,将消息传达给了洛浮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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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七十七 夜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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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夜蝉鸣蛙叫,偶有凉风吹拂荷塘。
  微风拂面,不似白天的骄阳烈日,晒得人都是暴躁脾性。有月相伴,有人相陪,墨夜今天似乎心情不错。邀了洛浮夕一道月下听荷塘风吟。

  湖面停了一只七彩游船,龙头龙尾挂上水晶灯盏,富丽堂皇,邀佳人泛舟湖上,得一良辰美景,塞似活神仙。一桌好酒好菜各色糕点吃食一应俱全,再有拿冰井水浸透的薄皮厚瓤水晶瓜,切得大小一致,挨个儿摆在托盘里,一面光滑,一面用竹签将瓜子儿都剔除地干干净净。
  湖上趁着月色泛起粼粼波光,一色红艳的水莲,开不败娇媚惹人怜。

  船厢里只坐了两个人,一人慵懒,躺在席上绝无半点章法,更不似他白天朝堂上的正儿八经。
  一人侧过,虽不是正襟危坐,却也有礼有节。凉风吹进船舱,掀起薄纱帐来,牵得廊檐上挂的五色铃铛叮叮当当跳起来,很是悦耳。

  斟满一杯酒,递到人手里,接了,微启口顺着好看的喉结滑进肠胃里;切下一小块去籽干净的水灵灵西瓜,戳了竹签送到唇边,对方张口咬下,吞一半,咬一半,居然抓了服侍之人的腰身,用力一拉,将其拉进自己的怀里,而后翻个身,让他的头枕在自己大腿上,低下头去,将嘴里咬的剩一半的西瓜渡进对方嘴巴里。

  看他细细咀嚼,小心咽下,半明半暗中因为脖颈的震动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春光乍泄,忍住腹下的冲动,抬起他的下巴柔声道:"甜么?"

  洛浮夕轻笑:"甜,进贡的西瓜,哪有不好的道理。"

  墨夜满意地在对方唇上轻啄了一口,放开了他,"这事儿办的不错,没有给胡奴落下口实,只是处理洪长亭,你今天怎么不说话了?朕以为,你之前去南疆,他护着,你们关系处的不错应该。"

  "没有尽好自己的职责,在天子脚下出现这种光天化日劫人的事,差点让朝廷蒙上诬告,臣想保他,也没有办法。帝君不是最恨边帅与内臣结交么?洪长亭以前在京城做都统也就罢了,如今带着洪家军在【北函关】待了那么久,俨然成了边将,臣跟他走那么近,岂不是偏要踩帝君的痒处?"

  "不错,朕确实不喜欢文官和武将走太近。"墨夜起身,走出船舱,站在船头迎着徐徐微风,洛浮夕跟上来,站在他的身后。良久,听到面前的人道:"所以,你跟他保持距离,是做给朕看了?"

  游船一路行驶,湖两岸垂柳依依,朝身后远去,前面是一座石栏渡头,岸上候着一群宫人,一排宫灯闪耀,灿烂如星火流光,明晃晃地颇为热闹。
  那是这条船的终点,而洛浮夕知道,上岸后,他跟墨夜的关系如何,全在于余下的这段话,他如何说。

  伸手拉住了墨夜负在身后的双手,男人一惊,回头看去,嘴唇却跟洛浮夕垫脚而上的吻相契合,从来没有主动吻过他的洛浮夕,今天怎么……?

  蜻蜓点水般啾了一记,淘气般的收回手,只在墨夜耳畔轻声道:
  "你不喜欢的,我永远不会做,你喜欢的,我全部要做给你看。帝君……让洛浮夕一直留在你身边,好不好?好不好?"

  男人双瞳倏然放大,有点吃不消某人撒娇般的热情,居然被这个吻点燃,鬼使神差的伸出双手抱住了他:"当然会一直留在朕的身边。朕,没有打算要放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偶要给红宵和凛风写个番外的说TAT~~好萌好萌~~竹马竹马,破镜重圆什么的。


78

78、七十八 天华五年 ...


  七十八.天华五年

  天华四年,凤藻宫贵妃被杀案,就此彻底告一段落了,孰是孰非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案件后,得到了如下的结果:
  有功者,如范白宣,升为刑部侍郎;监察得力杜三娘,成为禁卫军副都统。有误者,洪长亭贬为小小事中;陪贵妃殉葬了几个马屁精。
  安抚胡奴有功,墨夜曾说过要封赏洛浮夕,如今大笔一挥,居然赐了【太子少师】的头衔给他。
  连个儿子的影子都还没有呢,没有太子,到先有了【太子少师】?这估计也是开天辟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虽是虚衔,却也看出了墨夜用心之至,对洛浮夕恩宠有加。
  再有后者,便是死去的华嫔,墨夜没有食言,在洛浮夕的再三要求下,履行了诺言,以"无辜受冤,特此平反"为理,加上华嫔"温婉贤淑,早诞长子"为依据,追封她为一朝国母,唯一的帝后!这不过是个虚名,华嫔在世时已经是孑然一生,无外戚之忧,不过是给她一个牌位供奉在宗庙之中收受后代的香火,与墨夜而言,并没有什么要紧的。
  那吵嚷着要立后的官员们,就此也闭了嘴巴,当初他们可没有说,封后是封活人还是死人,如今连赵阁老都默不作声了,也就随墨夜就此操办。对于墨夜来说,立个死人,似乎比立个活人,要简单地多。

  *************************

  转眼,又过了大半年时光,如今已是天化五年的春天,洛浮夕为官的第三个年头了。

  去年夏初被烧毁的洛公府,也终于修缮完毕了。新建了书房和花园,比原先的漂亮很多。
  洛浮夕又跟墨夜申请着搬回了洛公府,尽管中间对方这样那样的不情愿,可还是耐不住他的好话,说自己隔一段日子,就两头住,这才让墨夜点头同意了。顺道将一直住在杜三娘处的杜守承也接了回来,小家伙开心的很,可如今人大了,也不能再疯,八岁到了正儿八经读书的年纪,在杜三娘的首肯下,请了西席在洛浮夕的家里教杜守承读书。

  洛浮夕从洛侍郎,变成了洛少师,称呼变了,脾气也变了。迟钝的没有发现,眼尖的却看的一清二楚,比如,范白宣。这半年里,洛浮夕斗智斗勇的功力又上涨了许多倍,每每邀他喝酒,要是心情好,喝得七八分醉,此时再看他的表情却多有几分落寞。范白宣是绝对不会理解这份落寞的来源的,他以为得到了官位,如今高高在上,百官高看,哪还有什么可以愁苦的事?洛浮夕不说,他也不问,但在他的身边,总是帮村着做一些事。

  那一日下朝回府,由子沐帮着换了干净的便服,又在洛浮夕耳畔念叨了一句:"司幽从刑部得了消息了!"
  "哦?"洛浮夕心一紧,这个【刑部得了消息】,对他而言意义深重,有个人,他惦记了很久:"人回来了?"
  "往书房里去。可是……这会儿,守承跟先生在书房。"
  洛浮夕眉心紧拧:"不是让老师和守承在西厢房念书的么?怎么跑到那间书房里去了?"

  子沐想了想道:"哦,因为今天那个先生路过书房,看到您挂在墙上的那副【墨竹图】,觉得画得很好,如今又是三月,恰如时节,就教守承画画,照着那副描的,也不敢擅自问你要,守承也喜欢,就只好让他们往书房里去了。"
  "这个先生,真是多事!"

  洛浮夕朝着书房走去,走到门口,恰巧看到司幽也刚刚到,书房的案台前,果然坐了一大一小两个人。西席的先生姓张,年纪轻轻很有些才学,考了科举成绩卓越,却不愿意做官,偏生喜爱教人念书,洛浮夕久闻他的大名,将他请进府。跟守承相处了一段时间,两人到也契合。

  子沐原本要去赶人,却被洛浮夕拦住了,对他道:"等等吧,等他们画完,守承喜欢,多画一会儿也行,只是从今起,再不许让张先生带着守承来这个书房了。"
  "恩,我知道了。"子沐点点头。

  过了一盏茶的时候,看到里面的守承举着画完的画给张先生过目,先生一面看,一面满意的点头,又拉着他的小手写了落款。
  洛浮夕站在窗外,午后的阳光射进屋子,映着窗外的古木绿影,倍感温暖。想起年幼时自己也有这般无忧无虑的时光,如今却回不去了,既是羡慕,又是感慨。
  那张先生五官周正,不说十分好看,也有七八分清秀,地地道道读书人的文气。
  好像感觉到了窗外有人窥探,抬起头来,居然跟洛浮夕四目相对。
  那张先生没有料到有那么多人,心里一跳,差点把手里的笔砚打翻,很是尴尬,对着洛浮夕的脸连忙低下,微微瞥见对方窘迫地红了脸颊。这般青涩,倒是出乎他的意外。

  "哥哥!哥哥你回来了!"杜守承看到了窗外的洛浮夕,高兴滴丢了笔,抓了手里的画蹦蹦跳跳地跑出来,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小手儿染得脏兮兮的,连着鼻子都沾了墨汁。"你看你看,我今天画了哥哥最喜欢的画了!像不像?像不像?"

  洛浮夕笑着接过,展开一开,那画哪是画儿?画的竹子跟枯柴一样,画的竹叶像是芒刺,倒是旁边的落款写得像模像样,一看就知道是张先生帮他写的。
  "我的守承最最厉害,今天读书累了么?让子沐哥哥带着去洗洗小手,然后吃点点心可好?"

  小家伙一听有东西吃,忙不迭的点头,又扑到了子沐怀里撒娇去了。

  说话间,张先生也出来了,那脸还是微微泛红,也不敢看洛浮夕他们,低着头对着他一揖:"大人回来了?"
  "先生不用多礼,只是奇怪,为何今天教我弟弟画画?"
  张先生解释道:"原本是在西厢房,结果小少爷说想学画画,又说大人平素最爱书房里的那一副【墨竹图】……于是……"
  一旁的杜守承一听,急了,在后面嚷嚷:"哥哥,是守承让先生带我去画这幅的,哥哥喜欢,守承也要给哥哥画!哥哥不要怪先生!守承以后……以后再也不擅自做主进书房了……"小脸鼓着,一副委屈的样子。看的洛浮夕不由心软。

  "我哪里会怪你们,守承那么在乎哥哥,高兴还来不及。"说完又对张先生道:"先生不必在意,只是书房平日有公务处理,所以……"
  "小生明白!"
  子沐见势,上前对着张先生道:"先生跟我一起去喝一会儿茶,用点点心可好?"
  遂领着二人远去了。看着他们的背影,又觉得分外和谐,那张先生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对着热心的子沐又是抱拳感谢,又是合着礼节说着孔孟之道,跟在子沐和守承身后,竟然有些拘谨。
  洛浮夕手里还捏着这幅"四不像",心里百味具杂。
  身边的司幽看了,也不禁笑出来:"啧啧,让那小子画画,还不如让他学学拳脚,这孩子还是学武比较有天赋。"
  "呵呵,小孩子家家,有时候真是可爱。"将画抓着,跟司幽走进了书房。

  只是杜守承哪里知道,他喜欢这幅【墨竹图】,一看就是一宿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那画里画了什么,画的好不好,画上的诗词美不美,而全在于,画这幅画的人是谁,且,那时候的回忆是否值得一辈子怀念和珍惜。

  进了书房,将门窗关上,司幽对着洛浮夕道:"牢里传了话出来,【他】说愿意,但必须合着在墙面上给他弄一面镜子出来。"

  "镜子?"洛浮夕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他】在牢里每天对着镜子,如果只是因为看不到别人,我到可以理解,既然可以出来了,还要镜子干嘛?"

  "还必须是牢里的那一面,其他的,不要。"

  "真是稀奇。"洛浮夕走到书架面前,摸着一个横陈在上面的不起眼的古玩,是一只南山石雕寿桃,拳头般大小,一面用关节轻轻敲击寿桃的表面,心里却在寻思,如何将那面镜子,一齐运出来。

  想着想着,门口有人轻声道:"公子,范白宣范大人到了!"

  是子沐的声音,洛浮夕停下手里的动作,跟司幽对看,两个人都有点意外,这个时候范白宣来找他干什么?

  洛浮夕开了门,还没有说请范大人进来,那家伙便走路带风一路兴高采烈的闯进来了,老远一看,范白宣今天红光满面,走路的时候,嘴巴都快咧到脑门了,也不知道是碰到了什么喜事,正要开口问,结果对方倒好,隔着一个院子就嚷嚷开来:
  "洛少师!小弟我要成亲啦!"

  噗!
  脑门差点撞到门框上,洛浮夕没站住,幸好后面跟着司幽,连忙扶住了他,洛浮夕只觉得今天的太阳实在是大了些,让他有点耳幻。对着范白宣揉揉耳朵,又问了一声:
  "什么?你说什么?"

  此时范白宣一脚跨到跟前,从怀里掏出一张红殷殷的喜帖来,对着洛浮夕双手奉上,笑眯眯道:"你没听错,老范我要娶媳妇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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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家的大家闺秀要被你给糟蹋了?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洛浮夕接过喜帖,里面的婚期是下个月十五,黄道吉日,请洛少师赏脸出席云云。

  那范白宣只顾着红着脸,嘿嘿傻笑,向来做事精明,怎么一到情事上,就跟个没有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一般傻愣了?"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老家的姑娘,早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定了娃娃亲了。"

  "早就有婚约了啊?你怎么从来不提?前些日子赵阁老还说,范侍郎年纪也不小了,赶紧给他挑个门当户对的小姐,要不是他老人家的两个闺女早就嫁人了,这会儿怕是已经让你做了赵丞相家里的乘龙快婿了。你看看,我们差点就搅和了你的好事,白白做了管闲事的了。"

  "是是是,少师大人教训的是,我没说,这不以前在家乡,那姑娘也没见过面,小时候一起玩泥巴长大的,只觉得黑黝黝的小黄毛丫头,没想到前些时候姑娘跟着爹娘上京探亲,又见了一面……哎哎……这不,出落得亭亭玉立,我就……我就……"

  "情不自禁,天雷勾动地火了?"洛浮夕嘲笑的帮他答。

  范白宣"嗯嗯",一阵点头,还真像是个愣头青。

  "成家立业,自然是喜事,侍郎大人和嫂夫人,改日洛浮夕登门拜访。我这就上道折子,要帝君亲自给你们赐婚?如何?"
  "这……恐怕不好吧,我什么身份,哪敢让帝君赐婚。"
  洛浮夕弯着笑眼道:"使得,使得,今日的侍郎,明日的尚书,后日还有可能是丞相,国之栋梁,不过分,这事你再也不必说了,我来上奏就是。"

  范白宣嘿嘿应了声,又坐下来喝了一会儿新茶,聊了聊最近朝中的事。说着说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婚事高兴的弄昏了头,忘记了洛浮夕的身份,居然没把门的冲口而出一句:"哎,我还想着以后能跟洛兄一起办婚事,图个热闹,没想到现在却要先行一步了!"

  话刚出口,范白宣看到洛浮夕脸上怪异的表情,这才想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立刻赏自己两大耳刮子,僵在原地,怎么开口都觉得不妥。
  洛浮夕倒好,也不恼,嘻嘻哈哈地将这话跳过去了。

  ***************

  下午到了御书房,帮着墨夜御批,随手抄起一份折子递给墨夜。
  对方正在写字,抬头看了一眼是范白宣相关的,对洛浮夕道:"什么要紧的事?你看不就行?也要朕亲自看么?"
  洛浮夕笑着摊开折子道:"那当然,这折子不是范白宣写的,是臣写给帝君的,难道自己写的折子,还得自己批么?"
  "哦?"墨夜倒是被他吊起胃口了,洛浮夕给范白宣写折子?"什么事儿?"
  "喜事儿,您自己看。"

  翻开看完,笑了两声,对着洛浮夕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朕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原来是这家伙要娶媳妇儿,你替他讨赏来了。"

  "范白宣为官几年,事事都做的不错,也该赏。赐婚而已,动一动笔的活儿。"

  墨夜寻思了一番:"刑部侍郎娶妻,自然可以赐婚,外送一副【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御批题匾,玉如意一对,送子观音金像一尊,如何?"

  "那么多,范白宣这小子还不晚上睡觉都笑醒了?"洛浮夕得了首肯,连忙替墨夜磨墨润笔。随后又叫人拿进来一副卷轴,写了匾额好叫人当下送去做了。

  "那也是你替他讨来的。"
  墨夜撩起袖子,接过洛浮夕手里的大号羊毫,沾了浓墨就准备挥洒一番,笔尖刚要落纸,突然停了下来,拿眼瞅了瞅身旁的洛浮夕,伸手一捞,居然将他拽进了自己怀里,然后从后面抱着他,将羊毫笔塞进洛浮夕的右手里,自己握在外面,手把手地一起写了下去。

  洛浮夕刚要侧头,看见墨夜的侧脸专心致志地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白纸,一面温柔的对他道:"专心点,别看了。"

  他不好意思的回过头,任由墨夜一面抱着,一面写字,身后的这个人书法有力遒劲,刷刷刷大笔一挥,洛浮夕被他带着走,一点劲都不敢使。
  每写一个字,墨夜便从嘴巴里轻吐出这个字的读音来,细细的,软软的,灌进洛浮夕的耳朵里:"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就好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一般。
  【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写完了,落下落款,盖上玉玺,将这八个字丢给常公公拿去做匾。洛浮夕看着那幅字,有点出神。

  "想什么呢?"背后的人毛毛躁躁地缠上来,对着洛浮夕吹气。
  "在想刚刚帝君写的这八个字。"

78、七十八 天华五年 ...


  "恩?"

  洛浮夕转过身去,对墨夜道:"中午范白宣来我府里,问臣,什么时候也娶亲?"

  这话让墨夜很不舒服,马上变了脸色,转而松开抓住洛浮夕的手,不悦道:"他不知道你是朕的人么?"
  "……知道。"声音很低。
  "知道还问?找不痛快?"

  洛浮夕走到跟前,看着墨夜:"……臣如今是【太子少师】,朝外多少人眼红,如此以往,更是叫别人看轻……"
  "你有多少本事,还用着让别人看轻么?朕看他们谁敢在背后嚼舌根!"

  "帝君!"洛浮夕冲上前去从背后抱住了他,低声道:"……你在时,是谁都不敢……若帝君万年之后呢?……帝君,你看前汉大司马董郎和汉哀帝……"

  "够了!"
  他突然变得暴躁起来,随手一挥,将桌子上的茶盏掀翻在地上,碎了一地的渣子,"拿圣旨来!"

  "帝君!"
  "拿来!"

  对方语气坚决,接过洛浮夕手里的空白圣旨,直接摘了笔,亲自在卷上写下一段话,没有半分的迟疑,又盖上玉玺国印,将写完的圣旨丢给洛浮夕。

  洛浮夕诧异万分,摊开一看,随即吓得跪倒在地,心里纵有万般话,如鲠在喉,眼框里酸涩地泛红,几乎要留下眼泪来。

  那圣旨上分明写了:从今以后,除了墨夜亲自动手杀他,或者洛浮夕自己天然死亡,任何人,哪怕是墨夜万年之后,谁都不能动洛浮夕一个指头!他洛浮夕,除了墨夜,今后没有一个人可以伤害他!没有人!

  "这份圣旨就是朕给你的允诺!除了朕,没有人或者假借朕之名动你,否则,就是死罪!即日起,永无终止,你活多久,这条就如律法,刻在我宗政一族的史册里多久!哪怕朕先行一步!而你,也只能死在朕的手里!"

  这话无形之间就是宣告了洛浮夕之后再也无需有后顾之忧,他的身份已经被墨夜以一种律法的形式告知天下了,历史的一幕永远也不会重演,而洛浮夕等于有了一张免死铁劵,除非墨夜亲自操刀杀他,若是别人以墨夜之名想杀他,都是不可能的!

  如此恩宠,洛浮夕将圣旨高举过头,对着墨夜叩了三个头。

  朱笔在手,圣旨在手,从此便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洛浮夕,即将走向权利的最高峰!然而,这条路还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洛浮夕做了很多事,一点点积累,终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
加油,洛小哥!


79

79、七十九 子沐的情窦初开 ...


  七十九.子沐的情窦初开

  "如你所愿,如今洛少师,可是再也没有人能动的了你了。"说话的是赵阁老。

  这一日是范白宣娶亲大喜之日,满朝文武接踵而至,都来道贺范白宣新婚之喜。侍郎府第彩灯高挂,高朋满座,大红的喜字贴得到处都是,合家喜气洋洋。赵阁老和洛浮夕坐在一处,瞅着新郎官被几个要好的爱胡闹的官员们拉着喝酒,此时已是喝得晕头转向,便自顾自地说着悄悄话。

  "再也没有人?老师可是抬举我了,有一个,堪比天下所有人,他今日能给我这份恩宠,明日也能收回去。"洛浮夕没怎么喝酒。

  "我看你这步棋,走的绝妙,时不时提醒帝君如今你们的状况,激一激他,倒是真给你激出个所以然来了。"
  "老师可是觉得,洛浮夕太过心计?"
  赵阁老笑着摇摇头:"你不过是自保而已,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朝不保夕的事,自救,没有对与错。"

  "哎呀呀,你们师徒怎么躲这儿说悄悄话来了!还不一起去耍耍?"
  闻声回头,居然是喝得醉醺醺的申之敏,带着一群好热闹的嬉笑着将喝醉的范白宣架着走。

  "那么多人怎么光欺负他一个了?"洛浮夕笑着回答。
  那申之敏哈哈大笑:"都说嫂夫人是国色天香的江淮美人,咱们难得有这般机会,抓住了新郎官闹一闹洞房才好!洛老兄和赵阁老也过来玩笑才是!"
  后面一群人纷纷起哄。
  赵阁老乐呵呵道:"我老了,哪里闹得动,你们年轻的玩就是了!"说完捋了捋胡子,准备告辞。
  洛浮夕也跟着起身:"小心伺候新郎官,别过火,当心嫂夫人发火,拿你们一顿锤!"
  说完扶起赵阁老,跟云里雾里的范白宣告辞,一道出门去了。

  身后传来众人的嬉笑声,杯酒交错,行酒令,唱歌跳舞好不热闹,远处的天井边,又有家仆在放烟火,兹兹的往天上窜,如同流星一般划过黑色的天际,居然绽放出绮丽的花朵,璀璨夺目。耳畔敲锣打鼓,隐隐传来范白宣的醉话:"今儿娶媳妇儿,明儿就抱俩儿!……我范家……有后啦!"引来众人哄堂大笑。

  走出府邸大门,送赵阁老上马车,看见司幽也赶着车停了下来。
  "老师好走。"
  赵阁老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道:"范白宣的话,你可听见了?"
  "什么话?"
  "今儿娶媳妇儿,明儿就抱俩儿,他老范家有后了。"
  "哦,这句啊,"洛浮夕不好意思起来:"听见了。"
  赵阁老欲言又止,终于拍了拍他的肩膀,凑近他耳根道:"虽然别放心里去,可老师把你当儿子一样心疼……孩子,是时候替自己打算打算了!"

  话音刚落,那赵阁老便缩进了车里,装作什么都没说一般,绝尘而去。
  洛浮夕怔在原处,久久没有回神。

  *******************************

  "妙,真是绝妙!"

  【民言司】一直有条不紊,按部就班的广纳民言,洛浮夕按照惯例,下朝后总会先去那里坐一会,监督官吏们办公,自打那【西蜀飞龙潜水】之事后,便更是小心谨慎,唯恐有不长眼的疏忽了,闹出荒唐事来。刚一到中庭,就听到一个看公文的官吏对着一份东西说了"妙"。

  "什么玩意儿,那么妙?给我也瞧瞧?"洛浮夕笑眯眯的走过去,那个官吏急忙行礼,将公文递到他面前。
  "大人莫认真,刚刚只是有西北的一个穷县,在说一个传说,给前去巡查的巡按听了去,拿来做个笑话听。大人也只当传说听切莫认真就是了。"

  "哦?"
  接过公文,果真说的是一则民间传说,不过不是什么鬼神之说,而是那西北之地跟敦煌边境的一个小县城里流传的故事,说是敦煌往西,有座连绵的山脉,山脉最高处是雪山,高耸入天,白皑皑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从来没有人上去过,是仙人之地。
  雪山里盛产一种璞玉,配在身边可延年益寿,若是将死人葬于玉棺中,面如活时,红润白皙,且千年不腐。那巡按听闻,很是上心,查了查,发现果然有这样的山,方位就是如今的昆仑之境,特此上书,请旨帝君勘察云云。

  看完之后,不仅莞尔:"这般传说也可信?劳民伤财的去雪山挖玉,就为了千年不腐?呵呵,荒唐。"洛浮夕随手将公文踹进怀里,转念一想,对那不知所以的官吏道:"切莫张扬,想想去年的贵妃惨案,一个民间的传闻叫多少人丢了脑袋!"

  对方紧张地吞下一口口水,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脑袋,连连道了几个"是"。不再多言。

  洛浮夕夹带着公文回了府邸,其实心里对这上面说的奇玉倒是有些好奇的。
  藏尸其中,千年不腐,若真有这般的东西,到是价值连城的稀罕物。想着想着,走进了寝室。这会儿还不到午饭时候,他原本应当在正点的时候回来,今天因为回的早了些,却左右不见子沐的身影。
  好生奇怪,唤了两声,门口进来一个家仆,告诉洛浮夕,子沐去西厢房看守承小少爷读书去了。
  奇怪,这个时候看守承读书?

  洛浮夕想到几天没有问过小家伙的功课,便顺道去了西厢房,老远的站在院门口,见花廊下一个向阳的石桌子,杜守承坐在旁边乖乖的练字,身后站了子沐,手里端了一本书册,好像在跟张先生求教什么,两个人似乎说的很高兴。那子沐小脸红红的,先生眼里含了笑意,看着矮半头的子沐很是柔情。

  "咳咳。"某人清了清嗓子,打断了这两人的雅兴。
  "公、公子!?"子沐抬头,没有想到洛浮夕那么会在这里出现,跟做了贼一般,瞬间满脸通红,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吱吱呜呜半天:"你、你今天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呵呵,有点早,过来看看守承功课。你怎么也在?"

  身后的张先生也是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抽身走到守承面前,将刚刚写的字和今天早上教的功课递给洛浮夕。他随便翻了翻,就将书册放到石桌子上,让守承继续。原本只是来检查功课的,现在却把注意力全然放在了他们两个人身上,刚刚柔情蜜意的一幕不由让洛浮夕起疑,笑着又问子沐:"刚刚在跟先生说什么?说的那么高兴,我也听听?"

  "额……我……不是我……"子沐低下头去,这般就是欲盖弥彰了。

  那张先生上前一步,将子沐挡在后面,一副【都是我的错,与子沐无关】的样子道:"是子沐公子拿了一处书上的话,看不明白,来问在下。"
  "哦?看不懂?"洛浮夕对着子沐,故意将了一军:"子沐你什么时候那么喜欢看书了?我怎么不知道?有空问先生的时候带上我,我也来学习学习。"

  这话说得子沐的脸顿时红得如同番茄,气鼓鼓地瞪了一眼洛浮夕,扭头就跑,一面压低声音道:"公子你尽欺负我,不跟你说话了!"
  看他一溜烟的好像被人撞破奸情的小媳妇模样颇是可爱,洛浮夕忍不住笑出声来。莫非这个孩子,跟张先生……!?

  "啊呀呀,子沐哥哥怎么跑那么快?最近都来的好勤快啊!"旁边的小守承嘟囔着小嘴,还来不及跟子沐说再见,居然就将这两人最近频频相见的事情给抖了出来,身后的西席先生一听,脸也红了。

  洛浮夕扭头看对方,但见先生望着子沐消失的地方看的出神,直到自己撞了他,才反应过来。
  他心里寻思着,自己不在府邸,子沐难免孤独寂寞,一来二去,书生样文质彬彬又博学多才的西席先生的确是可以说的上话的。只是这子沐也喜欢上了男儿郎,这道叫他有点吃惊。他原本想着,等子沐再大一点,熟识了儿女情长,就为他挑门亲事成家立业,如今看来,倒是他想多了。

  "先生?"洛浮夕撞了撞他。
  "咳咳……额,大人叫我?"
  "您在看什么?"某人无良的明知故问,不知道学了哪个腹黑的。
  先生不好意思的抓了抓了衣角,低头不语。

  洛浮夕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起自己来找他还有一件事,便从怀里掏出那本从【民言司】里拿回来的公文道:"我正有一事请教先生,听说先生博览群书,对怪力乱神之事,也颇有研究?"
  "不敢不敢,只是儿时喜欢当故事听而已。"张先生收拾了窘意,请对方明示。
  洛浮夕道:"可听说过昆仑山?也知昆仑山上有美玉?"

  张先生想了想,记起一出典故来,狠狠点了点头:"有的,《山海经》里的《大荒西经》里说【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又有《西山经》云【又西北三百五十里,曰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昆仑虚】,据说产美玉,有一种藏在雪山里,是个奇物,如何奇倒是没有听说过,传说可以延年益寿。不过都是些哄人的无稽之谈罢了。"

  "果然有这个一说?"
  张先生肯定的点点头:"【山海经】里确实是那么说的,那书里的东西,真真假假,谁说的清楚。"
  洛浮夕笑了笑:"也是。不过这个昆仑山,可是在敦煌附近?"
  "恩,没错,昆仑山一半在敦煌境内,那雪山的全部在敦煌,我朝境内的,不过是四季常青的连绵山脉。"
  洛浮夕当下默念道:昆仑山?敦煌?有趣,有趣。

  *************************

  洛公府书房。

  "新婚燕尔,就把新郎官拉出来做事,真是罪过了!"
  洛浮夕递给范白宣一杯茶,左右细细打量刑部侍郎大人,看他休了几日长假,每天跟新娘子窝在侍郎府第闭不出门,据说连房都没有出,可是过的逍遥快活。从头到脚看了一圈,约莫觉得纵欲过度,微微有点清瘦。
  "啧啧,几日不见,是没吃好,还是没睡好?怎么就瘦了一圈?"

  "噗——"一口茶直接从范白宣嘴巴里飙出来,差点喷在洛浮夕脸上,"你还来取笑我?忒不地道了吧?"
  "我看你红光满面,瘦是瘦了,可有了媳妇,总比没有媳妇的时候正气。"眼角弯弯,笑得无良。埋汰起人来,一点也不含糊。
  范白宣只好认输:"说吧,到底怎么了?"

  洛浮夕早上将范白宣从床上拉起来,一溜烟的拉进书房关上门,又让司幽在门口守护着,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急事,石墙后面的【那位】,耐不住寂寞,想要出门透口气了!"
  范白宣一惊,将手里的茶杯搁在茶几上:"你准备妥了?"

  对方微笑着朝着范白宣露出一只手,展开五根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什么意思?"
  "京郊卖木头的柴老板,给了一块不错的木板子,叫人据了做成口好棺材,花了我五两银子。"洛浮夕解释道。

  "五两银子的棺材跟石墙后面的【人】什么关系?"
  "石墙里面的【那位】,有面当作宝贝一样的镜子,镜子框,跟棺材颜色一样,可是不好找。"
  范白宣一拍脑门,终于明白了,接上去道:"你要将人从里面偷出来?用棺材装了?那镜子就夹在棺材板里?"
  对方继续微笑:"聪明如你,还是我的范白宣啊!五两银子可不是笔小数目,为了找那镜子框一模一样的颜色,折腾了我好久,好不容易把棺材刷成这个颜色了,将镜子反面一覆,卡在棺材下,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出来了。"

  "那人呢?"
  "简单,"他从怀里套出两指粗大的青花瓷瓶子,上面被蜡封得严严实实。拿在手里,朝范白宣眼前晃了晃。

  "这是……毒药?"
  "不错,人吃了,三个时辰之后,就会休克昏迷,口吐白沫,类似于突然风瘫。然后彻底死亡。那死因,就好像是酗酒过多,酒水过量导致心悸病突发而亡。"

  "真死?"
  "没说是假死!"

  范白宣一脚跳起来:"你想把石墙后面的那个祖宗弄死!?"
  洛浮夕连忙按住了他:"谁说把他弄死了,把他弄死我还拎他出来做什么?"

  "那你是……?"
  洛浮夕凑近范白宣耳朵轻声道:"不知你大牢里,可有跟那祖宗形貌体态相似的死囚?"

  原来是这样,范白宣明白了洛浮夕的用意,想了想道:"有个江洋大盗,干了奸|杀妇孺的勾搭,罪大恶极正要斩的。个子体型,跟【那位】差不多,只是……样貌是大不像的,对方脸上有麻子。"

  "好办。"洛浮夕将那毒药瓶子塞进范白宣手里道:"画花了,就不认识了。"

  "可是帝君就那么好骗?他会相信看不清楚脸的人,就是昭云皇子?"问的极好,墨夜当然不是这样一个鲁莽到不查清死者身份就听之任之的人,要骗过墨夜,并不容易。

  洛浮夕想了想,站起来道:"只要当天,出了一件比昭云的死,跟让他操心的事,那么帝君的注意力,也就不会只关注昭云皇子了,对此,我只能姑且一试。"

  "怎么做?"

  洛浮夕不言语,当初他可以放火烧了自己的宅子,如今,也可以拿自己的命做赌注。

  **********************

  天华五年的暮春,乃是多事之秋的开始。
  那一段时间,京城下了连绵几日的暴雨,积水众多,刑部大牢的地下囚室水道被堵,居然积了大水,如何都排不出去。又是南风天气,石墙滴水潮湿,黏糊糊的叫人恶心。

  大雨不止的某一日,于墨夜来说,出了两桩关系重大且隐秘不可宣的大事。
  其一件:刑部大牢里,
79、七十九 子沐的情窦初开 ...


  死了一个囚犯。
  其二件:洛浮夕,投湖自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趣有趣,这下何其有趣啊~~~
啧啧,墨夜兄,你要救哪一个喂~~昭云?洛浮夕?


80

80、○八十. 眷恋 ...


  ○八十.眷恋

  但凡一个朝代,总有这些那些说不清楚的秘密。比如,某个皇帝晚上睡得好好的,就突然嗝屁了;又比如,某个皇亲国戚全家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相比较起来,墨夜登基前那一场后宫藏书阁大火过后,被烧得连渣子都不剩的昭云皇子就此人间蒸发,还算不上什么特别出格的诡异之事。
  兴许墨夜会后悔当初没有一刀砍死他,若让他知道会发生今天这种恶心的事来,还不就此一刀砍了干净。

  这一日跟平常没有什么不同,风平浪静,过几天就是端午节,满朝文武等着放假回家过节,又商讨些如何应景,如何祭祀,如何布置之类的旧话。墨夜端坐在龙椅上,听礼部侍郎洛浮夕照着文本念了端午节的行程,也听不出跟以往有什么不一样来。
  天气热了,人开始浮躁,听着听着,便想打瞌睡。
  墨夜看洛浮夕眼波含春地站在大殿上,换得越来越薄的朝服,领子口没有理好,脖子根处露出红红一个斑点,不由多看了几眼,连他嘴巴里念些什么,也权当没听见了。脑海里翻滚的,还是昨晚洛浮夕在自己的龙床上柔声细语的娇喘媚态。那脖子根处的红斑,就是自己昨晚的杰作。看着眼前之人,越发的妩媚动人,不由望出了神,颇觉得昨晚还没有尽兴,今天要再宣他入宫"陪读",最好,就合着几天的端午佳节,准备留人在后宫,不准备放他回去了。

  一手把玩着怀里的玉佩,细想着晚上玩些什么新花样,如何捣腾的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面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帝君……侍郎大人念完了!"身旁的常公公干咳了一声,提醒走神的墨夜。
  回过神发现自己失态了,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对着台下的洛浮夕到:"甚好,甚好,若百官无异议,就那么办吧!"
  敢情等下,还得招他入宫,问问清楚他的奏疏里,到底写了些什么礼仪步骤。

  洛浮夕应了一声,又退回自己的位置上站好,总觉得墨夜的眼神火辣辣的来回在自己身上游走,也不去管他,权当没有看到。低头往下看,发现自己的领头不知怎么开了,连忙整理好,当作没事人一样继续低头。

  正在这时,那勤政殿门口鬼鬼祟祟跑来一个刑部的侍卫,由宫人悄悄领着绕过众人,那宫人穿过人群,默默拉了拉刑部尚书周大人的衣角,从身后塞进去一张小纸条。周大人接过,狐疑的摊开一看,突然跳起来,倏然睁大了双眼,揉了揉眼睛。
  这一下,脸色发白,几乎站不稳地要摔倒在地。

  墨夜已经看到了这一幕,转头问道:"怎么了?什么事情鬼鬼祟祟?"
  周大人满头大汗,似乎吓得不轻,将那纸条撕碎了塞进口袋里,低声道:"臣……臣有一密事……必须马上告知帝君……"

  "密事?"对方一皱眉,勾了勾手指:"上来说。"

  周大人走的异常艰难,从侧石阶连滚带爬地上台,凑近墨夜的耳畔低低嘀咕了一阵,说完,马上跪在地上。那墨夜表情瞬息万变,阴晴不定,滕然从龙椅上站起来,脸色黑了一片,对着众人道:"退朝!"而后拉着周大人的衣领,一路拖着消失在了走道里。

  "怎么回事?"
  "走的那么急?"
  台下散朝的众人面面相觑,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墨夜居然会这般急急走了,还是拎着刑部尚书一起走的。可谁也不敢猜测此事的原因,只能保留好奇,闭嘴下朝了。

  洛浮夕还站在原地,并没有随波逐流当作鸟兽散,转头面对身后的范白宣,但见范白宣气定神闲,对他默默比了一个手势。
  这个手势是他们原先定的暗号,意思是告诉洛浮夕:事成了!

  ***********************

  昭云皇子,是刑部大牢的首要囚犯,那一面厚厚的石牢,就是专门给他打造的。当年昭云皇子葬身火海,谁都不知道到底死了没有,更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就在刑部大牢的地下囚室里,多活了整整四五年。知道的,只有墨夜和刑部尚书周大人而已。就是因为如此,周大人才能在尚书的这个位子上牢牢坐定,直到死为止。

  经由周大人的来报,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因为最近京城连日大雨,石墙里排水不顺,又四面翻起水珠,很是潮湿,为了给昭云皇子驱寒去湿气,于是多准备了一些酒水。老吏在昨晚给他送了去。
  结果今天早晨,那老吏睡得有些迟,又遇到地下室的积水过多,刑部的侍卫们挨个儿帮着通水道,将积水排出去,就此又在外面耽搁了一会儿,然后才拿了早点进去石牢给那祖宗送早点。这一送不要紧,差点把命给送没了!
  老吏走到牢前一看,吓得当差就把食盒打翻在地,屁滚尿流地从里面爬出来,拉着门口的两个侍卫又嚎又比划。人不会说话,别人也不明白里面怎么了,等终于明白是里面的人大概出事了,两个侍卫这才请示了上面管事的侍卫头领。可那里是禁地,旁人进不得,只知道里面住的这个是个很厉害的家伙,死不得。想了想,侍卫头领便冒死带人进去了,若是没事,大家都闭嘴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若是真有事,恐怕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终于叫了三四个胆儿大的一起进去了。带头的就是老吏。

  而后,一群人全都傻眼了!
  ——只见那石牢的上头不知道怎么的就渗了水柱,滋溜溜的冒着清泉,许是因为连日大雨,水道不通,就直接漏到这里了,石牢里面几乎成了一片汪洋。
  牢里的人呢?
  一具被大水泡的全身浮肿的男性尸体,就浮在低低的水面上。看不清楚面貌,周围的一切陈设都被撞得纷乱无章法,那面硕大的镜子,也被砸稀烂了。男性尸体的头部好像被撞倒了什么利器,刮花了半张脸,血淋淋地成了一滩血水。惨不忍睹!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头领害怕了,且不知道对方何种身份,连忙叫人写了条子送进宫,条子里也不敢声张,之说【石牢禁地里的囚犯死了!】

  墨夜如同被雷劈了天灵盖,五雷轰顶。
  自打他登基以后,就慢慢遗忘了那刑部大牢的地下石牢里,还有一个活人叫"昭云",如今才想起来这档子事来,居然死了?还死的莫名其妙?
  他放他一条生路,却有非常的恨意,想要叫他生不如死的,亲眼看着自己登基,且留着他的命要他享受永世无边的孤独。结果,死了?

  那往日历历在目,年少时候得不到母爱父爱的事,长大后被逐出宫流落边塞风餐露宿的事,姨娘喊打喊杀决不容他活命的事,还有最后天下大定,昭云在牢里跪着求他给他一条活路的时候……
  所有的一切都如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一一浮现。他想忘记的,明明已经忘记,如今却为这个噩耗而又如噩梦一般的重新走了一遍。

  "昭云……昭云……"墨夜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连忙差了仵作和御医一起走了一趟刑部大牢,一个时辰后,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果:
  牢里的这个人,是在昨夜喝了太多酒的缘故突然猝死的。脸上的伤痕,大概是因为喝醉了撞碎利器之类的被画花的。然后因为夜间水道不通牢里积了水,彻底没救了。就此泡在水里一夜,尸体肿胀的厉害。已经确定人死了没有疑问。

  真死了!?
  墨夜拿着这份公文蹙眉,死了是没有错,但是死的人,确定就是昭云么?

  他实在很难去想,这一系列莫名发生的事情,未免太过巧合,可是昭云在地牢里,除了他和刑部尚书,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就算借给刑部尚书十个胆子,他也不可能将石牢的秘密告诉给别人知道。他杀?自杀?死的真的是昭云?

  如今这件事,除非他自己亲眼所见,旁人的奏报,都会带有怀疑的成分。凭着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和多年对昭云的了解,墨夜觉得自己有必要下一趟刑部大牢,看看这个分辨不清楚是人是鬼的尸体好好辨认一番!
  当机立断,下达指令,墨夜亲自去刑部核实这个人的身份!

  墨夜御驾来到刑部大牢的时候,门口站了战战兢兢的尚书大人,黑着脸走进石牢,里面已经被收拾干净了,人就躺在床上,站在远处看了一眼,体型和衣服,确实是昭云的样子,可总隐隐觉得似乎不太对,那张已经看不清楚样貌的脸,让墨夜觉得很是不安心。尸体旁边的镜子,是当年墨夜特别给昭云打造的,如今已经支离破碎。

  "大人,东西在门口准备好了。"进来两个侍卫,对着周尚书道。
  墨夜回头:"什么东西准备好了?"
  周尚书尴尬道:"……微臣自作主张,命人选了一口棺木……摆在外面也不敢抬进来冲撞了帝君……"
  "你想的倒是周到。"墨夜不再追问,约莫觉得不亲眼认证了总是不放心,正要再上前一步确认仔细,那门口居然又慌慌张张跑来一个后宫的人。

  "帝君!宫里出出出事了!"
  "出什么事?还能出什么事!?"墨夜很是恼怒,今天一天都不消停,刚刚死了一个,这会儿又有人喊【出事】了,他恐怕今后最讨厌听见的,就是【出事】两个字!

  收回脚步,扭头将跪在地上的宫人一把拎起来,凶神恶煞的几乎要一巴掌打过去:"说!"

  "宫里的韩来玉韩公公让奴才转告您……是是……洛浮夕洛大人!……他投湖自尽了!"

  "什么?"
  墨夜心里漏跳了一拍,好像有一把刀重重刺进了他的心口,几乎叫他心跳邹然停止,出了人命!那种害怕又一桩事实成真的恐惧弥漫了他的脑海。
  "自尽?投湖?"

  "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宫里是那么说的……"小宫人被墨夜的表情吓得直打哆嗦,连话都说不利索了,颤抖着回答他。

  墨夜瞬间变了脸色,注意力又从昭云的尸体上直接转到了洛浮夕身上:"现在呢?人呢?"

  "奴才来的时候,据说已经有人去救了……现在……现在也不清楚!"

  "滚!"他一松手,将小宫人摔在石墙上,以风驰电掣之势往宫里赶去。
  身后的周大人眼明,又在墨夜身后补了一句:"帝君……这个囚犯之事……"

  墨夜心里哪里还有旁人,只想赶快回宫看洛浮夕是不是安然无恙,头也不回道:"你看着办!"便起驾回宫了,一边又在车上急促的催行车的快走,恨不得长上一双翅膀飞回去。

  *************************

  他箭步如飞地从承恩宫门口直奔偏殿的寝宫,一路上长廊里穿梭不止的宫人宫女看到他面色凝重,纷纷下跪请安,墨夜全然不理,只问了来接驾的常公公洛浮夕现在人在何处,有没有出事。
  常公公道,墨夜去刑部的时候,洛浮夕进宫想来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结果晚了一步,墨夜人已经出宫了。没有赶上,洛浮夕便一个人从御花园的后门回府邸,来到【醍红湖】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只听见"扑通"一声,人就一头栽进了湖水里。
  如今还是盛夏,湖水依旧很冷,洛浮夕一挣扎,就被淹得看不到脑袋了,连连在水里挣扎着大喊救命。幸好后面有来往的宫人,看到了吓得不清,跟着纷纷跳进水里,好一顿挣扎,这才将溺水的洛大人从水里捞出来。
  大概是呛了水,那水又冷,又是惊吓,洛浮夕被救上来的时候,都几乎没气了,休克了一阵。
  常公公连忙把人抬进偏殿,叫了御医,最后差人去刑部告诉墨夜,这才了事。

  墨夜一听,拽了常公公:"怎么会自尽?谁说的自尽?"
  "不……不是奴才说的啊……那会儿手忙脚乱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谁也没留意,结果传成了这样,奴才……奴才罪该万死!"

  "他有一点点事!你们全都跟着一起死!"
  墨夜说的出,也绝对做的到,走进了寝宫,一屋子的宫人宫女,还有几个御医坐在床边给洛浮夕诊脉。
  一看到墨夜急火攻心的回来了,纷纷跪地磕头。
  "起来回话,到底要不要紧?"一副要是【出了事】,就拿御医开刀的表情。

  为首的一边擦汗,一边回复:"只是受了惊吓,有点着凉,换了衣物,又喝了压惊的汤药……"

  也不听他们这帮人废话,走到床边,见被子里蜷缩了小小的身体,似乎很冷在发抖,小脸儿拧成一团,头发还没有完全擦干,此时用力的合着眼眸,昏睡了过去,只是脸色发白,嘴唇微紫。
  墨夜伸出手捞进了被子,摸到了对方的手,对方的拳头拽地紧紧的,手脚冰冷,不由心里觉得疼惜。
  当他在外面听到【投湖自究四个字的时候,心都快跳出来了,他头一次那么急切的感到恐惧,知道自己不能失去这个人!好像已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没有了他,心如刀绞的切肤之痛。直到看到他还活着,安静地睡在床上,才稍稍安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洛浮夕落水?墨夜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摇醒问个清楚,但看他无害的脸颊,又忍不住让他安静的再多睡一会儿。
  情不自禁的摸上这张白皙失去血色的脸,突然指尖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缩了回来,额头怎么那么烫?墨夜将整个手背都贴在了他的脸上,这个家伙,发烧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没事了么?如何来的滚烫?"墨夜很不客气的发问。
  御医哆哆嗦嗦的回复:"……少师大人受了凉,加上最近可以操劳过多,体制虚寒,有点发烧,微臣等已经开了退烧的药,现在正在煎。"
  "确定没有大碍?"
  "是的。臣以性命担保。"
  "哼,最好是这样。"墨夜拉过被
80、○八十. 眷恋 ...


  子,将对方裹好,又道:"都下去吧,药好了就端进来,洛少师要安静会儿。"

  众人退去,只留下洛浮夕和他两个人。墨夜搁下很多疑问,此时一心只在他身上。坐在他的身旁抓过他的手,洛浮夕好像有知觉一般,突然侧了个身,伸手抱住了墨夜。
  这般如此,索性脱了靴子和外袍,一起上床,一掀被子钻了进去,将洛浮夕抱在怀里。将对方的双手暖在自己的怀里,好不容易终于不再手脚冰冷了。

  微微觉得身边似乎有热气,小美人嘴巴里不清不楚的不知道嘟嚷着什么,墨夜忍不住低头去亲吻这个总是让他担心的家伙,亲着亲着,一眼瞥到微启的双唇,被勾引着舔舐了对方,一舔,又一发不可收拾了,直接吻了下去。
  这下好了,小美人在睡梦中被生生打扰,彻底惊醒,一睁眼就看到了墨夜模模糊糊的影子。
  起先是迷茫,气弱地没头没脑地问道:"……我是死了么?怎么……怎么帝君也在这里?"

  "你没死,想死还没那么容易。你问过朕了没?朕同意了没?"耳畔低低传来熟悉的声音,洛浮夕一个激灵睁大了双眼,看到面前的果然是墨夜!

  一瞬间,好像自己经历了多大的委屈一般,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回来,那种生死交缠,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的时候的绝望心情,邹然宣泄了出来。
  眼前弥漫了水汽,"哇"一声,终于将脑袋伏在墨夜胸膛,全数哭了出来。

  一边哭,一边眼泪鼻涕全都往墨夜身上招架,好像跟他有仇似的,又不是他把洛浮夕推进水里去的,墨夜被对方这个孩子气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后又觉得难得的真性情了一番,着实可爱的紧。哭笑不得,又心中途生爱恋,哄孩子一般地抱着洛浮夕,一面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吓到了?人还发烧呢,怎么还有力气闹人?"

  "我……我以为我死定了……再也见不到帝君了……"
  "这不是好好的么?嗯?"温柔地将人顺到怀里,给他以最大的温暖。

  "帝君,药好了!"门口宫女端了刚煎好的药。
  "拿进来。"
  墨夜抱着洛浮夕坐直,转而从宫女手里端过托盘,又让人出去了。托盘上摆了一尊瓷碗,里面盛了黑乎乎的汤药,丝丝地冒着热气。墨夜端了,用手背贴了贴瓷壁,觉得有些烫,拿勺子轻轻搅匀,一面搅动,一面吹起,将药吹温。
  "帝君,臣自己来吧。"
  "别动,又不是第一次。不烫了,张嘴。"墨夜笑着舀了一勺送到洛浮夕嘴边,看对方乖乖张开嘴巴,含进了勺子,尝尝味道后皱着眉头吞下了药。

  "苦么?"
  摇摇头,自己将碗接过去,咕咚咕咚仰头喝下,完了还伸出润泽的粉色小舌,将嘴角添干净。那个小舌,分外的勾引人,墨夜几乎按捺不住要扑在对方身上,想到他才从鬼门关里回来,这才压住了邪火。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问道:"可还记得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掉下水?宫里都传你自尽了!朕不相信你会轻生吧?"

  小脑袋摇摇头,又露出很是惭愧的表情来:"臣让帝君担心了,罪该万死……"
  "人没事就好。"抬起他的下巴,忍不住俯下脸,亲吻了他的额头。

  洛浮夕红着脸道:"哪里可能会自尽呢,臣是担心帝君,进宫来瞧瞧,结果没碰上就往御花园走了,路过湖边看到有几只龙舟泛湖,想来过几天端午节有热闹的,就没管住脚,走到湖边眺望了,然后……然后没有留神,被石头还是树根什么的拌了,就踩着青苔滑了下去……然后才知道自己掉进了湖里,呛了水……后面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原来是这样。今天跟着你的是谁?没有看好你,朕要拿他是问!"墨夜脸一沉,准备马上叫人进来,洛浮夕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缠上去道:"别怪别人,今天没人在后面,又不是一回两回进宫了还要人领着,我嫌麻烦一个人出宫的。要怪就怪我自己。"

  小美人一脸委屈,看着这张吓出一身冷汗的面孔,只好作罢,满心怜爱的将他抱在怀里,感受着对方渐渐暖的体温。
  "再睡一会儿?"
  "恩。"
  乖乖的点头,任由墨夜帮他将被子裹好,极尽温柔。墨夜的脑海里还是刚刚洛浮夕一睁眼时,扑进自己怀里大哭的模样。那一刹那,让他觉得自己对于洛浮夕来说,是何种重要的存在和依靠,也只有在他的面前,洛浮夕才会表现出最叫他心动的坦率模样。
  他就爱看,他手足无措,深深眷恋自己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啊,去睡觉~~~@_@~


81

81、八十一 君臣较量 ...


  八十一.君臣较量

  洛浮夕在宫中静养了两日,烧退了,便寻了个理由回府处理家事去了。回到府邸,被司幽搀扶着一路小跑着进了书房。
  "人来了?"
  "已经住下了。"司幽答道,又在他耳畔补充:"幸好大人及时引开了帝君的主意,不然我们也不可能将人从牢里运出来。"

  不错,那日死在牢里的,并不是昭云皇子,而是同日同时,被范白宣秘密处决的死囚犯。与石牢送饭的老吏来了一个偷梁换柱。先将石牢中的水道堵住,又开了另一个缺口漏水。老吏喊人进去看尸体的时候,那石门是开着的,趁人不备又将早就泡糊的死囚尸体换进去。寻了一处角落让昭云藏起来。再然后,抬进一口早就准备好的两层棺材,上一层睡了死囚,下一层睡了昭云,又将他那面心心念念的镜子也藏了进去,就此在众目睽睽之下运出来。之前在牢里打破的那面镜子,不过是后来使的障眼法。

  若不是洛浮夕溺水,将墨夜从大牢里唤出来,难保这事不会被精明的他看出破绽来。

  洛浮夕和司幽走到书架前,上面有一个古玩南山寿桃雕刻,外人绝对不会想到,这个寿桃看样子质朴的很,其实暗藏了玄机,它是一道奇巧的活机关。伸手转动寿桃的底部,那木质的书架就缓缓地打开,朝左边移动。
  居然是一道人工石门!没错,还记得当初洛浮夕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宅子,将书房燃得干干净净,就是为了在书房下面建造一座"地宫",来接待他最尊贵的客人。如今,客人已经到了!他终于有机会,跟这个昭云好好聊一聊!

  可惜昭云好不容易从地牢里出来,也不过是从一个囚笼,飞到了另一个囚笼,两者唯一的区别就是,从此以后,他便是真正的没有身份的"死人"了,而这个"死人"起码还能见到活人,跟活人说话。

  顺着石阶而下,通过几道需要扣动机关的石门,终于在一处石砌的居所前停下,这一处居所应有尽有,比原来的刑部大牢不知要好几千几万倍,也不像是被囚在地下,俨然一个小小的宫殿。面前一张暖榻,昭云躺在上面看书。脚边丢满了一堆散乱的书籍。

  "五皇子?"

  榻上的人转过头来,那张酷似墨夜的脸,不由让洛浮夕再次看的出神,还以为在地宫里的就是墨夜。
  "没有想到,我在牢里的四年间,天下发生了那么多有趣的事,有那么多没有看过的书籍!若不是今日出来,恐怕都要错过了。"

  "五皇子喜欢看书,下官可以给您多带些过来,不知道您对这里还满意么?"

  对方的眼神早就不似之前的死气沉沉了,对一切都饱含新奇,"满意,当然满意,我不过是从一个地牢又转到了另一个地牢而已。"说话站起来,走到那面从大牢里带出来的镜子前,细细抚摸那镜面上映出来的容颜:"洛大人,他有什么反应?"
  "你说帝君?"
  "不错,我的好哥哥,墨夜。"
  洛浮夕走过去,一手搭在昭云肩上:"他让人将你的尸首处理了。你躲在棺材里,也听见了吧?"
  昭云神色不太自然:"然后呢?没有再说什么了?"
  对方低低笑了一声:"五皇子,你在墨夜登基的那一年,就应该是个死人了,早就除籍了,如今,更是一个【死人】,他哪里还能大费周章的宣告天下?自然是草草埋了,他没有杀你,信守了诺言,可却没有承诺过在你死后将你埋回宗陵。"

  对方脸上涌现出难以言喻的神情:"他……他那么多年……难道从来没有想起过我?"
  这到不是没有,洛浮夕想了想,当年华嫔小产的时候,墨夜抱着他躺了一夜,跟他说过许多登基前的事,里面怎么会不提昭云呢?"有,他当然想到过你。"
  "真的?"对反回首,拉过了洛浮夕的手:"他怎么说?"
  洛浮夕伸手覆上昭云的面容,叹了口气:"……恨,恨意,对你母亲的恨意,还有对你的恨意。"
  "呵呵,果然都是恨。"他突然笑起来,好像早就猜到洛浮夕的回答,没有惊喜。"他恨我们,亦如我们也恨他。成王败寇,历史都是由赢的那方来书写的,谁说的清楚?"

  "五皇子说的很对,所以,下官也可以理解成,【若是为王,也可以篡改历史】了?"
  "改历史?有趣。"昭云盯着洛浮夕的眼睛,看的很是认真:"我还没有感谢你,你那么辛苦的把我从那个地方捞出来,可是于你而言,你如今是太子少师,身兼侍郎等多职,对墨夜俯首称臣,如今也做得一方伟业,可你却还那么辛苦的做这个能被杀头的事,若事成了,我成为了帝王,能给你的,也不过是这些东西。如今你已经得到了,对于你而言,有什么好处?"

  他说的没有错,与他而言,认谁做帝王的结果都是一样,他不过是一个臣子,官最高也不过是封王封相,有什么好处?
  洛浮夕松开手,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用低到差点听不清楚的音量对他道:"我只不过跟五皇子一样,对一个人,有执念而已。好比你之前在牢里,他可以高枕无忧,将你彻底遗忘。如今你出来了,死在里面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五皇子,谁知道?墨夜从来都是多疑之人,恐怕他从此,日夜都会惦记你了。"

  "可那尸首,不是刚埋么?哪里那么容易就腐烂得识别不出了。"

  洛浮夕又笑道:"所以我们将尸首,火化了。"

  眼前这个笑得像狐狸一样的,绝对是个深不可测的人,尽管他看上去,显得那么纯良又正直,似前程似锦的大好青年,可于昭云而言,那笑容,绝对有几分阴狠的味道。

  ****************

  洛浮夕回了府邸,墨夜闲来无事,便去书房转转,转着转着,瞄到卷筒里插了好些名家画作,随手一捞,打开的居然是赵阁老的【洛水游兴图】,想当年看到这幅画的时候,自己还小,在藏书阁中翻到,很是惊艳了一把。素不知天朝之外,还有这般美如仙境之地,惹得自己也想将它收做天朝的一部分。今天再看,那画里青山绿水,桃红遍野,脑海里又浮现出洛浮夕的清丽身影,隐在山水间。想象着对方小时候,在洛水河畔嬉戏,不由觉得分外美好。

  等等!
  墨夜手一抖,惊在原地,刚刚自己想到了什么?
  洛水,洛浮夕,河畔嬉戏!?

  他突然如醍醐灌顶,心里有一个念头呼啸而过,随后藏在心底的疑惑也一个个接踵而至,所有的迹象,不合情理,所有的莫名其妙,矛头都统统指向了一个人!
  那个念头让自己觉得压抑,也不敢置信:洛浮夕自小生长在洛水边,洛国的人,哪一个不是凫水的好手?人人善水,没有一个旱鸭子。他怎么可能会掉进湖里,又差点被淹死?
  而他掉进湖里的时间,又恰如其分的正是他前去刑部大牢的时候!

  太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
  墨夜惊觉,收了画转而叫来常公公:"传刑部尚书!"

  传此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问清楚,当时墨夜情急之下跟他说的【你看着办】,他是怎么办的。一刻钟后,答案便见分晓了,在刑部尚书哆哆嗦嗦的回答中,墨夜的脑海里嗡声一片。因为他听到尚书说:
  "帝君叫臣看着办……以为帝君不再过问,臣看那尸体样貌实在骇人,这般去了地府,恐怕转世有怨气……就、就找了人……将尸体火化了……"

  火化了?
  他一心只围着洛浮夕转了两天,这尸体就死无对证了?到底是真的无意火化的,还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墨夜怒火中烧,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骗,还是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欺骗,那是他永远也不会原谅的!他脑海里翻腾着这个人的脸,想到之前他扑进自己怀里寻求安慰和保护,如今那张脸却叫他看不真切了!
  到底,这件事,跟洛浮夕有没有关联!他想要去求证,绝对不能再耽搁一分一秒。
  "洛浮夕人呢?"

  常公公不知所以:"……回自己府邸了!"
  墨夜冷笑一声:"好,朕现在就要起驾【洛公府】,看看朕的好少师,每天都在忙些什么!"

  *********************

  来不及任何人的传报,在洛公府的家仆奔跑不及相告"帝君驾到"的时候,墨夜已经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你家主子在书房?"墨夜眼里带着杀气,盯问身后的家仆。
  "是是……啊!等……等下,帝君容老奴通报!"

  "哼!"墨夜:"朕亲自登门,还需要通报?"
  这人实在太过霸道,一脚揣进了关紧的书房门。

  ——书房里空无一人!

  环顾四周,不见洛浮夕在里面,那老家仆也很是意外。
  "你家主子呢?"
  "这……这……"看着墨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老家仆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正在这时,墨夜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帝君!您怎么来了?"
  猛然回头,见洛浮夕从柱子后面出来,身后还跟了自家的护院。原以为老家仆骗人,如今见到人了稍稍放心。却不知这主仆二人,光天化日的躲在书房角落里,关紧了门窗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身后站的护院人高马大,身材魁梧,又长得一表人才,洛浮夕在对方面前格外显得柔弱。心里更是窜出一团火来,眉头拧成川字。
  掠过此二人,绕到后面一看,里面不过是一张书桌,一个高大的书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大概是刚刚自己只顾面前,没有发现他们从后面出来。

  "你府邸上次着了火,朕过来看看修缮的怎么样。——大白天的,怎么关着书房门?主仆两个说什么悄悄话?"

  "给帝君上好茶来。"洛浮夕背后微微渗出汗来,刚刚听到门口喧哗,赶紧跟司幽两个人从地宫上来,才关好机关,书房门就被踹开了,幸得老天庇佑,才叫墨夜没有看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只是微微觉得今天墨夜有点不大对劲,不知道对方突然造访意欲何为,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来者不善】。他深呼吸一口,让司幽退出去,一面笑脸相迎的将墨夜引致首座前,又乖巧的递上一杯新茶。

  "说什么悄悄话,不过是处理一些府邸的事,算算银米之类的,自然不好叫其他家仆听见了。帝君多心了。"
  "是么?"他接过茶杯,轻泯一了一口,居然是他喜欢的蒙顶甘露,宜人爽口,沁人心脾。"甘露?你这儿也有?"宫廷进贡的贡茶,一般人家不会有。
  "早些时候叫人去西蜀之地高价收过来了,没有进贡的茶好,但也不错,想着要是帝君哪一天心血来潮来臣府邸,臣没有好茶伺候不行。"

  言辞恳切,竟叫墨夜原本拧紧的眉头舒展了开来。揣测着对方是不是其实期盼自己能来看看他的?
  "恩。"淡淡应了一声,仔细打量了周围的环境,一抬头,便看到墙面的正中央悬挂了出自自己手笔的《墨竹图》。那时在江南的种种情景又灌入脑海里。

  "这画……"
  "嗯?哦,帝君送给臣乔迁之喜的,挂在这里了。"
  "你书房不是被火烧了么?这画怎么没事?"
  老谋深算啊,墨夜观察入微,幸好洛浮夕他有准备说辞:"之前是挂在自己房里,如今新修好了,才挂到了书房里。"

  "这样……"墨夜转而又问道:"听说洛水的子民,都各个识得水性?"

  "啊?"洛浮夕一愣,下意识到坏了,难道是墨夜起疑心了?没有错,洛水的人是都会凫水,他洛浮夕也会,那么这掉进水里的事实,就是假意而为之了!?

  "怎么,问你这个问题,你也要考虑那么久么?"墨夜不动声色,但是眼角的余光已经瞟到他的表情很是不悦了。
  他发现了什么?
  洛浮夕想到他们的脚下其实别有洞天,还有一个大活人在地底,就微微感到后怕,此时不过故作镇定:"……是,洛水的子民会凫水的很多,识得好水性的亦不少。"
  "那怎么偏偏你就是个旱鸭子?"

  洛浮夕心里一跳,跟自己猜的没错,墨夜果然是起疑心了。若扯谎,他也可将这事儿瞒下去,甚至说的天衣无缝,可以后又要编其他的谎话来,一个套一个。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
  "臣不会凫水,是事实,帝君若其疑心觉得是臣骗了您,臣为了保清白,再跳一次溺死湖中也无所谓。"

  他语调淡淡的,居然没有借口"水草缠住了脚"或者"当时太过惊吓"这类的话来搪塞,出乎他的意料。"朕不是这个意思,洛爱卿也不必多想。朕不过随口一问。"

  是不是随口一问,只有他自己知道。听了洛浮夕这般话后,倒是真叫他哑口无言了,他说不会凫水,大不了再投一次湖,死了表清白。可这事能再试么?除非洛浮夕真溺死了,要是他活着,哪怕还有一口气在,也无法证明他不识水性。
  好厉害,那两日前在自己床上又哭又抱的小媳妇模样,如今居然摇身一变大义凛然了起来,句句节气,字字刚毅。他一时间完全分辨不出了,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这个洛浮夕,真的是当初那个只知道一味躲避自己,谨小慎微的洛浮夕么?

  想到这里,只觉得对方笑吟吟的脸今天看着分外膈应,他也道不出是哪里的不自在,明明又没有挑出刺来,只想着是自己多疑了。
  但愿,是自己多疑。

  渡到书架上,随手抄起了一本书册翻了翻,又丢到桌上,看着上面摆着一些旧的新的小玩意儿,并不觉得特别,一对翡翠的念珠,一只铜黄的仙鹤,再有,就是仙鹤脚下的南山寿桃。刚准备动手去
81、八十一 君臣较量 ...


  摘,洛浮夕上前一步急急道:"帝君!"

  收回手:"怎么?"
  "既然帝君来了,不如在臣的地方用个午膳,休息一会儿?尝尝臣家里的小厨房炖的四喜菌菇汤?"随口编造出一个菜名来,想起早上子沐说今天早上菜市有新鲜的菌菇,中午炖汤清清热毒。

  墨夜听罢,也不去管书架上的那些个小玩意儿了,正想去洛浮夕的睡房看看,便点了点头:"也好。"
  就这样成功的将他从书房里调出来,洛浮夕随手将书房锁上,跟着他朝卧房走去。

  ****************

  一行人路过西厢房,从院落里传来两三个人的玩乐打闹的声响,中间夹杂了孩童嘻嘻哈哈的笑声。
  墨夜站在墙外定住,回头问洛浮夕:"你府邸什么时候有小孩子了?"

  约莫着是看书乏了,杜守承和张先生在游戏。
  "帝君忘了?江南杜家的小公子,他姐姐杜三娘常年练兵,把他丢给我照顾。"

  印象里似乎的确有这么个小鬼头,他还记得,这个小鬼头喜欢粘着洛浮夕,每每如此让他近不得身,很是恼怒。
  "哦,原来如此。"这会儿到是真想见见这个小家伙了,穿过林荫,寻到了西厢院落的拱门,并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望了一眼。
  ——宽敞的院子里,有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在玩捉迷藏。一个清瘦的少年被布蒙了眼睛,张开双手东摸西摸,另一个看样子像是读书人,身边跟着个七八岁大小的小男孩,咯咯咯笑着东躲西藏。
  这个小男孩就是杜守承,墨夜还记得这张欠揍的脸。

  他跨进了院子,并没有出声,洛浮夕跟在身后不知道墨夜为什么喜欢看这出戏码。
  被蒙了眼睛做鬼的正是子沐,洛浮夕心里觉得不是滋味,虽然没有说破,总觉得跟张先生走的太近并不是什么好事。无奈自己并没有资格去说教,只好由着子沐了。
  那子沐不知怎么的,可能是被转晕了头,居然晕头转向的朝着墨夜的方向摸了过来,墨夜也没有躲,直挺挺戳着,子沐伸长手,一把捞住了墨夜的袖子。

  "先生我抓到你了!"子沐也辨不出那人不是原来的人了,兴高采烈的摘下布条,睁眼看到的居然是当朝的天子,惊吓的程度可以想象。他根本没有料到会冲撞到墨夜!这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身后的常公公见到来人惊了圣驾,对其呵斥道:"看到帝君还不下跪?"

  那子沐被一喝,跟着后面一大一小全部惊醒了,跪在地上。
  墨夜只觉得刚刚的一幕很是温情,过早的结束了游戏他还没有看尽兴,于是低头看去,地上的这个人他见过,是常年跟在洛浮夕身后伺候的,叫什么到是记不得了,从来没有仔细打量过,如今看仔细了,对方的年纪约莫跟洛浮夕差不多,只不过更加青涩,不谙世事。身材清瘦,文质彬彬,跟洛浮夕一样透着一股子书卷公子的气息。

  跪在地上的子沐脸色骤变,以首触地:"帝君赎罪,小人嬉闹没有想到惊了圣驾……"

  那小身板战战兢兢,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地上微微发抖,到叫墨夜有点于心不忍了。

  原来常公公还要继续教训,墨夜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多话,直径走到少年跟前道:"不知者无罪,朕不怪你,把头抬起来。"

  子沐诚惶诚恐的抬起头来,一张煞白的小脸,到也眉清目秀,清澈的眼底婉转风情,许是刚刚担心的时候咬了嘴唇,起了绯红,看着却也诱人。

  发现墨夜帝居然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那少年又急忙低下头去。

  身边的洛浮夕一直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墨夜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墨夜转过头来:"你的家仆?你怎么不说话?"

  洛浮夕笑道:"惊了圣驾是事实,臣不能包庇着。"
  "哼,你这个主子倒是大公无私。"
  墨夜又低头看着子沐道:"朕认得你,你叫什么?"

  少年的心扑通直跳,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自己的鲁莽让帝君不高兴了,问了名字好叫他皮紧,颤颤巍巍回道:"……小小人……子沐。"

  "子沐?"墨夜念了一声,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又问:"谁给起的?"

  "……我家大人起的。"

  "呵呵,子沐……倒像是洛爱卿的口味!"墨夜突然发出了笑声,跟刚刚出门时候好像要吃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墨夜帝顿了顿,又看了地上的少年一眼,随即快步从他身边绕过,一手拉过洛浮夕,头也不回的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总有那么几天,JJ一直抽不停……


82

82、八十二 出息了! ...


  八十二.出息了!

  墨夜的心里有个疙瘩,是洛浮夕给他的。他本不愿意去求证,可如今却不得不去求证。
  从洛浮夕的府邸回来后,他就一直在脑海里翻滚着当日对方在书房里跟自己对话时候的表现。这个人异常坚定的说自己根本不会凫水,并可以拿自己的性命去认证这件事。而后若想再说到这个话题,洛浮夕总能巧妙的避过去。
  墨夜并非不能跟他撕破脸了说,苦于只是猜测,且这个人在他心里的地位今非昔比,他没有办法将他当做别人,直接拿下严加审问。
  他准备想想清楚,所以回宫后的几天,墨夜闭门不见他。

  洛浮夕并不愚钝,料想是墨夜起了疑心了,还想着怎么补救,就从【北函关】传来了一个震惊朝野的消息!——【北函关】外不过五十里的地方,集结了将近二十万的胡奴国铁骑,按寨扎营,看样子来者不善!连着几日那胡奴分小股纵队,沿路挑衅,口口声声说他们的小公主死的冤枉,天朝帝君处事不公,他新汗王呼达目,要替他的小妹妹报仇雪恨来了!
  时隔了半年多,当初不闹,如今却来闹事了,可见是呼达目根基已稳,这般声势浩大,对付他,并不容易。

  这原本不是归洛浮夕管的,墨夜不传他,他也不会每天在对方勉强晃悠,不如叫了几个护院和好友,一起去京郊的山林狩猎。洪长亭和杜三娘也在他的邀请之列。

  "自古有秋闱,也有春闱,可是抛下正事偏偏踩着胡奴国进犯的时候跑来逍遥的,估计内阁里,也就洛大人一个了!"说话的是洪长亭。

  "别来酸我,当初打你屁股的帐尽管算我头上便是!"洛浮夕笑吟吟的骑在【烈涛】上,跟洪长亭你追我赶。那【烈涛】是墨夜在江南的时候带去送给他的,脾气原本倔强的很,日子处久了,小马儿也颇得人性,被训练得行速如风,机敏非常。

  "嘘,别说话,前面有山鸡!"紧跟他们身后的正是戎装的杜三娘,常年在校场练兵,难得今天好天气,跟着洛浮夕他们一起出来狩猎。杜三娘脸上容光焕发,越发觉得此人经过这一两年,姑娘模样全长开了,出挑的落落大方,可偏偏就是这样一张明艳的脸,不喜爱胭脂水粉,不戴朱钗步摇,反有挑剑杀四方的霸道。

  洛浮夕和洪长亭停下脚步,见到不远处的荆棘丛中,隐隐立了一只五色红冠的山鸡,拖了长长的尾巴在闭目养神。
  "好漂亮!"不由赞叹出声。
  那杜三娘得意的从身后箭筒里抽出利箭,弹弓上弦,姿势何其优美干练,笑眯眯轻声道:"你们两个大男人,谁也别跟我抢,看我三娘一箭封喉,晚上就吃这个野味儿!"

  话音刚落,那箭就嗖地从杜三娘的弓上飞了出去,如一道闪电穿过荆棘,还没有听到山鸡有一声两声的哀嚎,只见它扑腾了两下,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洪长亭翻下马,跑过去拾起山鸡,"大人你看,三娘果然好功夫,对准喉咙分毫不差啊!"
  洛浮夕也从烈涛上下来,对着杜三娘抱拳道:"三娘功夫果然不容小视,实乃巾帼英雄,小生这厢有礼了!"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营地里支起了一顶小帐篷,司幽带着家仆们生火烤肉,一天下来,居然打了大大小小野味无数,山鸡、野兔、野猪。司幽架起了支架,将整一只野猪串起来烤全了,兹兹的冒着香气很是诱人。夕阳的余晖射下来,漫山遍野渡了金黄,遥见天边一轮红日,多有些英雄的襟怀壮阔。

  杜三娘取了两坛子好酒,给洛浮夕和洪长亭满上,自己坐在一边将野兔肉刮下来装盘,这只野兔是洛浮夕射下来的。

  "我以前只以为洛大人是个读书人,当年在江南遇上我们这帮山贼的时候,也是抱着守承躲在车里,没想到这般会骑射。"
  洪长亭笑了笑:"大人确实是个读书人,可也不柔弱啊!很久没有跟大人一起骑马,骑术没有生疏,倒还精湛了些。"

  洛浮夕笑而不语,泯了一口酒,走过去帮杜三娘切肉:"这要让小守承知道,估计回去又得哭着嚷着说我不地道,不带他来一起玩。"
  杜三娘刚好切下一盘,递给他,洛浮夕摇摇头,让她先给洪长亭。那洪长亭也不客气,捧了盘子就手捞了兔腿来啃,一面吃一面大赞:"三娘好手艺,这野味一绝!"
  杜三娘眼底都是笑意,温柔的对洪长亭浅笑道:"慢慢吃吧,还有呢。"

  这般眼里眉梢的温情,逃不过洛浮夕的眼睛。回想起当初,洪长亭被廷杖以后,司幽特别去看了他,回来的时候对洛浮夕说,那杜三娘人前人后的伺候着,好像是洪长亭的内人一般。这一下子再看两人的样子,洛浮夕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只是怕洪长亭这个傻小子,还不一定知道杜三娘的心。

  "三娘今年贵庚?"
  "嗯?大人怎么问我这个!"杜三娘嘴巴上那么说,也不较真,乖乖的答:"十九。"
  十九,这个年纪若是一个男儿郎,也早该娶妻生子了,何况是个女孩子。

  "哦,比我还小两年,三娘有没有为自己打算打算?"
  "大人什么意思?"她停下了手里的活,脸上却泛起了红晕,那眼睛却飘向了对面的洪长亭。
  洛浮夕装作没看到:"我的意思是,三娘也该考虑下自己的终生大事了。"
  "这……这……我现在是女扮男装,才能在校场练兵,别人尚不知我女儿家身份,如何能告诉别人事实?再说,嫁娶之事,自当我老父死在老家后,就无这般做想了,只想将弟弟养大成人。"

  "守承在我家中,三娘自当放心。他早就将我认作了哥哥……"洛浮夕故意又朝杜三娘坐进了一分,压着声音低声道:"既然是哥哥,就是一家人了,不如……三娘下嫁我洛家,做个二品夫人如何?"

  噗——!!!!
  杜三娘僵在原地,脸红到了脖子根,两人面对面的都呆了,可最大动静的不是洛浮夕,也不是杜三娘,而是对面好端端坐着的洪长亭,突然卡着脖子咳嗽,一口没嚼碎的兔肉被喷到了地上。
  那司幽在身边一看,忍住笑道:"哎呀!洪大人怎么吃着吃着就呛到了!"

  ******************

  一个月后,勤政殿内。
  今天的气氛不太顺畅,气场过低。满朝文武都低着头不敢喘气。

  "谁去镇守【北函关】?"上面的人低沉发问。

  墨夜被最近一系列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大半年没有好好批看公文,交给了洛浮夕全权处理,如今权利收回到了自家手里,却有些力不从心了。懒散惯了,一时间想要恢复到最初的状态,是很难的。
  先前时候,已经派出了朝中的几名武将去【北函关】打胡奴,可惜都是早年带墨夜一起出征的老将,如今体力健康都不行,而新生代的武将们因为当初被自己解除了兵权,或者没有完全成长起来,如今居然出现了青黄不接的状况,这是墨夜始料未及的。
  新汗王呼达目是个尚武的暴力分子,跟他爹并不相同,只知道一味的以暴制暴,以多欺少,原先派出去的军队不到十万人,就在北函关外的大草原被狠狠重创了,还死了两名良将。一时间,胡奴国士气大振,而朝中人心惶惶。
  所以墨夜今天在看了奏报后,很是生气,问到底再派谁去。

  赵阁老想到了一个人,站出来道:"洪长亭!曾经在【北函关】镇守了一段时间,也有洪家军原地等候,让他去最合适。"

  这个因为对胡奴国特使团视而不见,而被削了官职的禁卫军事中洪长亭?
  没有错,他是新生代武将中最突出的一个,让他去,很合适。

  兵部尚书也上前一步道:"禁卫军副都统杜三郎,熟读兵书,又在近郊练出了一支【三郎军】,可以检验下效果。"

  "洪长亭和杜三郎?"女扮男装的杜三娘,确实是名良将,这个女人堪比一般男人,叫人心服口服的厉害。若将两个人组装着派到【北函关】,也合适。

  墨夜又习惯性地将脸转向了洛浮夕,自从上次事情后,墨夜跟洛浮夕中间似乎出现了一面无形的墙壁,将两个人生生隔离了开来,一个不问不请,一个也就不说不来。
  明明御书房的门为洛浮夕开着的,墨夜不传,他居然也不来一次!难道是生自己的气么?
  心里的间隔让他不痛快,可每到必须下决定的时候,墨夜已经习惯了听听他的意见。洛浮夕虽然不能决定一个事情的发展,但是分析的时候,总是有很道理。有时候他想不到的,洛浮夕可以想到,的确帮了自己很大的忙。

  "大家还有什么提议?"他那么问,其实是想洛浮夕开口,只是对方当作没有听见一般,躲在人群中连头都不抬一下,叫墨夜气急。
  一片沉默过后,墨夜脸上挂不住了,"既然没异议,那就退朝,朕决定后火速发兵。"说完便急急退朝了。
  洛浮夕和范白宣等人准备一起回去,走到勤政殿门口就被常公公拦了下来,对方道:"大人留步,帝君请大人下朝后去御书房,有要事商议。"
  这倒是很久没有的待遇了,洛浮夕应了一声,跟着常公公走了。

  ***************

  御书房里一切照旧,一进门,便碰了墨夜这颗硬钉子:"朕不宣你,你就不主动进宫了?"
  "未得传召,不敢擅入。臣惶恐。"
  "别说些废话!"墨夜招呼他靠近:"怎么,生朕的气了?"
  "不敢!别说帝君没有气给臣生,哪怕有,也是臣自己小心眼,哪里是帝君的过错!"哦,说到底,还是有了心结。

  既然如此,就说正事吧,墨夜又道:"洪长亭和杜三娘一起去北函关,是不是太嫩了点?"
  "不嫩,洪长亭在【北函关】有经验,且杜三娘的【三郎军】有目共睹的凶猛,借此机会,不正好可以看看,女子练兵的成绩并不比男儿郎差么?若到国家用人时,管他分男分女。"

  "呵呵,朕倒是想看花木兰替父从军的事在我朝重演。"墨夜想了想:"那么朕就差这两个人去【北函关】,你说呢?"
  "可行是可行,可这两人一同去了【北函关】,京城的安危谁来管?其他地方的武将,就没有一个人可以调度了么?"
  "京城的守卫交给兵部尚书,其他的,也不用你管了。"

  洛浮夕沉默了一会道:"既然帝君已经想好了,臣也没有其他异议了,就按帝君想的去办就是了。"
  "恩。"墨夜应了,心里还想再说些这么,看到这个臣子如此冷冰冰的,心里又不痛快起来,原本还想温柔的跟他聊一会儿,看样子,也不用了。

  "帝君。"
  "嗯?还有什么事?"
  洛浮夕踌躇片刻,终于鼓足勇气道:"请帝君恩准臣一件事情,也算是恩准了杜三娘一件事,好叫三娘她心无旁骛的上战场!"
  "这么说?"

  "胡奴国凶悍,上一次派出的军队已经被重创,死了几名有经验的武将是我朝损失,谁都知道此去凶险无比,更有可能有去无回,其他年轻的士官也不敢就此接承,杜三娘是女儿身,她曾经跟臣说过,虽不怕就此身死他乡为国捐躯,可不想死后没有着落,无后代供奉,所以想要先寻一门婆家。"
  墨夜点点头:"很在理,就是说,她想在出征前成亲?可以,朕准了。"

  "谢帝君成全!"洛浮夕跪在榻前叩头谢恩:"臣这就去操办,择日迎娶杜三娘之事!"

  "等等!"墨夜如梦惊醒,拍案而起:"你说杜三娘嫁谁?"

  洛浮夕抬头,笑眯眯重复道:"臣谢主隆恩!将择日迎娶杜三娘!"


作者有话要说:洛小哥,你果真出息了TAT!


83

83、八十三 谢主隆恩 ...


  八十三.谢主隆恩

  墨夜懵了,被洛浮夕又摆了一道。阴测测地又问道:"你要娶杜三娘?你们什么时候有了感情?"
  洛浮夕一本正经,"这事水到渠成,她弟弟常年住在臣府邸,早就是一家人了,杜三娘此去【北函关】是苦战,帝君赐婚给她一个名份,并不过分吧?"

  "可为什么偏偏是你?她要名份,朕可以让她嫁给亲王公侯!她想嫁谁都可以!唯独要你?"

  "难道臣就不可以娶妻么?"洛浮夕对着墨夜道:"我于杜三娘暗生情愫,锦瑟和睦,她出征前给她一个名份,若战死,也有了牌位的归宿,以后不必当孤魂野鬼,由我洛家后人供奉。若能凯旋而归,臣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帝君难道想让臣断子绝孙!?"

  "你!"
  被他激将的说不出话来。没有错,身为帝王,哪有什么权利可以干涉臣子的私生活,他要娶妻纳妾生儿子孙子,都不在他的所辖范围内,单凭他一句"不准",哪里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怕是要后人笑他是个昏君。
  洛浮夕不是他的后妃,不用受封建礼教约束遵守三从四德。他没有办法将洛浮夕和杜三娘两个人拆开。

  墨夜努力让自己沉下心来,突然灵关一闪,居然叫他找出了洛浮夕这话里的破绽:"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杜三娘去了【北函关】,你就要在她出征前娶她为妻,为的是帮她完成心愿?"
  "正是。"
  "她怕死后没有入籍,没有后人供奉?"
  "嗯。"
  "呵呵。"墨夜笑出声来,"也就是说,她不死,不去【北函关】冒生命危险,就不用担心死后做孤魂野鬼了?"
  "额……这……"这话没有错,逻辑上是对的。

  见到洛浮夕促狭,墨夜满意了,他道:"既然如此,朕不让杜三娘出征不就行了?就让她继续在京城呆着吧。你也不用费苦心娶她了,过些时候,朕选个门当户对的赐婚就行了!"
  将杜三娘留在京城,不让她出征,是墨夜所能拒绝洛浮夕的最好理由。

  得到这个答案,洛浮夕无声的笑了,挑了挑眉梢,将头触到地上,对着墨夜郑重叩头。
  所谓的一物降一物,说的真是没错。
  他洛浮夕哪里是这般简单的人,娶杜三娘之类的鬼话,不过是为了引出下面这个最重要的目的而已。

  "杜三娘的三郎军,和洪长亭的洪家军,都是勇武之师,可杜三娘不去坐镇,那只认三娘的队伍,由谁来带领?洪长亭不能一心两用。"

  "简单,找别的将领去就是了。"墨夜摆了摆手,想当然的认为。

  **********************

  想当然的认为,可这事,远远没有墨夜想的那面简单,不仅不简单,而且有难度。

  将三郎军打包给了兵部一员新生武将,让他带着去【北函关】,人才刚到校场军屯村,三郎军便不乐意了,给了这名武将一个下马威,说是杜三郎带出来的兵,誓死也要跟从杜三郎。要不是洪长亭当下赶到,指不定要闹兵变。

  "反了!在天子皇城闹兵变!?"墨夜将奏疏丢在兵部尚书脚下,那个吃了闷亏的武将不敢多话,畏畏缩缩的跪在地上哀嚎。说自己才疏学浅,带不了三郎军。

  "那就不用三郎军,将【西玉关】、【东海关】的大部掉到【北函关】去!"

  兵部尚书面露难色:"调过去是没问题,只是这两个关口如今也不太平,渤海和敦煌看胡奴打了一场胜仗,也跟着瞎闹闹了准备!这时候将军队都提过去镇守【北函关】,恐怕不妥。"

  墨夜揉了揉太阳穴,这些天连夜没有睡好,早上起来便头疼,偏偏就自己家后院也不安生。

  洪长亭站上来道:"原先这个三郎军就是跟着杜三郎一起来入的军籍,有好些是同乡近邻,只认得自己人才放心也是无可厚非,生怕落入别人手里被整编,过不得好日子。三郎军乡情厚重,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同仇敌忾,骁勇善战,若将他们交给熟识的人带,也能得到信任。"

  墨夜觉得这话也对,指了指洪长亭道:"那就你辛苦点,带了走吧!"
  "臣带三郎军,自然没有问题……只是……"节骨眼上,欲言又止。
  "说,有什么困难的告诉朕,朕帮你想法子解决。"

  "是。"洪长亭抬眼看了看洛浮夕,这才清清嗓子道:"两军一起进发北函关,可我等都是武将,还少了一名文官监军。这监军的,最好位高权重,深得人心。"

  文官监军,是历来的习惯。墨夜看了看面前的赵阁老,可那老鬼儿跟自己作对一般,此时听完话,居然咳嗽起来,一副老态龙钟再也操持不起的样子。也是,赵阁老做监军,年纪太大,他也离不开这个内阁首辅。
  再看了看台下的重臣,纷纷低着头面面相觑,似乎不大乐意跟胡奴北蛮打交道。

  正在这时,从下面传来一个声音:"臣愿意报效朝廷,身先士卒,跟大军一起前往北函关!"

  ——洛浮夕!又是你!?

  墨夜一看到他自告奋勇的站出来,脑袋又嗡嗡的发疼了,这个家伙,总是对着自己干!这才不准他成亲,又出了花妖子,居然想要逃开京城去鬼门关打转了?

  可他还没有说一个字,台下的百官突然一起拍手鼓掌起来,纷纷上前对着墨夜一顿猛夸洛浮夕洛大人什么【有勇有谋】、【精忠报国】,什么【肩文人之志气,担举国之忧患】,还有什么【国之栋梁,社稷之固】!一个接着一个,跟商量好似的连上几个连环炮,让墨夜说"不行"的时间都没有。更何况,他也没有借口拒绝,因为除此之外,再也没人站出来肯去做监军了!

  疯了!墨夜盯着台下很是大义凛然的洛浮夕,恨不得现在就冲下抬去,将他抓过来狠狠揍一番,他可以派任何人去,唯独洛浮夕,他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帝君,既然洛少师甘愿身先士卒,还望帝君恩准了他的忠义,担任了监军一职吧!"说这话的是兵部尚书,这个家伙请示的倒是很快。自然,因为如果再也没有人主动站出来,接下来被抓着去做监军的,估计就是兵部尚书,跑都跑不了了。

  **********************

  墨夜头疼的厉害,传了洛浮夕一个人来御书房见他。
  "你今天是什么意思?朕不让你跟杜三娘成亲,你就准备跑去北函关送死了?"
  "这怎么算是送死呢?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别拿这一套大道理来忽悠朕,朕要听你的心里话!"墨夜打断了他,提高声音。

  洛浮夕讪笑一声:"什么心里话?帝君不让臣娶亲,那杜三娘留在京城,这不是明摆着不信任臣了么?自打帝君怀疑臣会水性,假意落水以后,不就一直跟臣有了间隙么?既然帝君已经不再喜欢看到臣每天在您身边转悠了,臣还是识相一点的好,滚得远远的,这才是为臣的本分。"

  某人气急:"谁告诉你说,朕怀疑你,跟你有了间隙?"

  洛浮夕抬头又道:"若不是,帝君为何左右阻拦臣?既然帝君问心无愧,为什么不放臣去【北函关】?帝君不是不准臣跟杜三娘接触么?那么我们都留在京城,还是有很多机会暗结珠胎的不是么?"
  他咄咄逼人,居然逼得墨夜说不出话来。

  确实,墨夜不让杜三娘走,因为洛浮夕一定要跟她在出征前成亲。他不准,所以断了杜三娘出征的路。
  他不放洛浮夕走,是他不愿意他离开,就算他怀疑洛浮夕的动机,也不过是怀疑而已,他心里还是希望洛浮夕在身边的。
  想到了就招他来"温存"一番,总比不得想到了,人却在万里之外来的好。
  可如今被洛浮夕一反驳,自己也说不出话来了。他若不准他走,就说明墨夜心里有鬼,事实上,洛浮夕说的没有错。如果杜三娘和洛浮夕一道在京城,两个人还是有机会可以勾兑的。墨夜更不愿意这样。
  两害相倾,取其轻。

  他还在犹豫间,某人又给墨夜下了猛料,对他郑重道:"帝君可以选择,其一,让杜三娘出征,臣在出征前娶杜三娘;其二,让臣做监军,远离杜三娘,臣便不再提娶她一事。"

  两个选择,都是墨夜所不喜欢的,他怒气冲冲:"洛浮夕,你威胁朕!"

  可对方倒好,似乎一点也不惧怕,对他慢慢道:"是,臣威胁了,又如何?帝君,除了臣去做监军,朝中还有谁肯自觉的去?还有这份信心一定可以凯旋而归?"

  "你!"墨夜站起来,再也忍不住了!
  一把将人从地上拉起来,拖到软榻上,直接扒了洛浮夕的裤头,生生撕开了他的亵裤,满腔的怒火突然间变成了情|欲,想要在这具熟悉的身体上发泄出来。

  "好!朕答应你!"

  这句说完,伴随着的是墨夜大力的挺进,没有润滑,没有前戏,就这样掰开洛浮夕的大腿,操了进去。
  对方的皮肤被拉扯的生疼,就在墨夜恼羞成怒的发泄中,狠狠咬住嘴唇,忍着疼痛不叫出来。

  "叫啊?怎么不叫了?刚刚不是挺能说的么?"
  他像报复一般,毫不留情,也没有怜香惜玉,欺身上来就开始大力的抽【打码辛苦】动,震得软塌上的什物一起跳动。

  洛浮夕被扣住了手脚,睁眼看到墨夜眼里的熊熊怒火,似乎要把他烧尽了,他微启双唇,轻声道:"谢……谢帝君成全……臣一定不辱使命,替帝君监军……啊……"

  从他嘴巴里溢出的,不是求饶,而是感谢,墨夜心里更是暴躁不已,对于这个嘴硬的人,他只想用尽全身力气去惩罚他。
  咬住他的脖子,一点点用力,微微的快感和疼痛一起攀上洛浮夕的心灵,他蹙眉喘息,抓住了墨夜的胳膊。墨夜侧过头去,在他耳畔低声道:"哼……朕要你,为你今天的这个决定,而付出代价!"

  代价!?
  呵呵。
  洛浮夕合上眼睑,将自己置于惊涛骇浪的黑暗之中。

  代价,不是早就付出了么?他的身体,他的尊严,他的自由,早就在他入宫的第一天起,就被墨夜玩弄于鼓掌之中,踩在了脚底,还有什么代价可以付出?

  他笑着回应,还是那原来的四个字:"谢主……隆恩……"

  **********************

  洛浮夕和洪长亭,带着两只军队,几名武将,外加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准备出发了。
  随行的,是他的坐骑【烈涛】,洛浮夕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活着回来,但他知道,如今是他唯一的选择。
  司幽尚在府邸看着书房下面的地宫,子沐继续照顾杜守承,如今有了张先生作伴,他也不再像以前一样缠着洛浮夕一起去了。心里有人了,果真是不一样。
  洛浮夕在临行前,让子沐好好想清楚,如果真的喜欢张先生,那先生也对他情有独钟,倒是无妨他们在一起的。

  子沐当下红了脸,对洛浮夕道:"张先生对子沐很好,他人也很好。
  "人好是没错的,我请的西席先生,人品一定没话说。"洛浮夕拍了拍他的手,又道:"若有事,只管叫司幽快马加鞭来信给我,有司幽看着你们,我倒也放心。"

  只是那杜守承小家伙,一听说洛浮夕要出征,哭着喊着也要一起去,好不容易被哄下来,小家伙的嗓子也哭哑了。将他送到子沐怀里道:"我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帮我照顾好这个家,还有这个小家伙。"

  "恩。"子沐从抽屉里取出一枚平安符,递给洛浮夕:"早上我从相国寺里给公子求来的,保公子平安。公子一定要凯旋而归。"

  洛浮夕拥抱了他,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想起当年他去南疆的时候,大家都来送他,不知道明天出征,墨夜会不会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对他举杯共饮最后的一杯酒。
  可就是这个人,在得知自己要出征的时候,狠狠地将他压在书房的暖塌上修理了一番,全身上下都烙下了他的印子,那么狠,那么用力,还红口白牙的要他【付出代价】。
  如今即将分别了,心里居然心心念念的,还是他?
  洛浮夕苦笑一番,觉得自己真是犯贱。

  能不能见到墨夜最后一眼,结果要等到明天才知道。
  可惜不用了,因为就在洛浮夕准备就寝的时候,司幽悄然的站在门口,他身后,还带了一个人进来。

  司幽道:"大人,帝君从宫里出来了!"

  他从床上起来,披了一件单薄的衣服,跌跌撞撞的打开门,那门口边扑进一个强壮的身影,将他抱着滚进了屋。

  墨夜!
  真是他!?

  "帝君怎么来了?"他心里跳得飞快,刚刚脑子里还都是他,墨夜就出现在了他门口?这次来,怎么什么动静也没有,连个宫人都没有跟着?做梦一般,以为自己睡迷了。
  对方急躁的咬住他的唇,唇齿绞缠,分不清彼此。
  "朕夜访洛公府的目的,你还不清楚么?"

  "嗯……"被吻得七荤八素,听到真实的声音,相信不是幻觉。墨夜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流星的一起摔倒在床上。"帝君?"

  "朕舍不得。"
  "啊?"
  "朕不想明天跟你在午门口见,看你离去的背影……"
  "帝、帝君?"

  墨夜盯着那一双灿眸,悠悠道:"洛浮夕,别走,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洛小哥的出息,还不止一点两点啊。
拍拍你,墨夜兄,你别哭了。


84

84、八十四 鞭子与糖 ...


  八十四. 鞭子与糖

  天华五年,他以两军监军的身份,成为了十万大军的最高文官指挥使。身旁是荣升大将军的洪长亭,带旗下轻骑都尉,总兵等人,身后是震如雷霆之势的阵阵战鼓军号,【洪】和【三】字军旗飘飘,将士志气高昂,大有不灭胡奴誓死不归的架势。
  洛浮夕骑上战马,最后深望了一眼林立的瑰丽宫殿,与城楼上的众人一一道别。赵阁老,范白宣,申之敏、杜三娘等师友自不必说,满朝文武能来的都来了,司幽、子沐、还有张先生也一道来送行。
  众人中,果真少了当朝帝君,只让韩来玉代替他,宣读了一份助阵的圣旨。

  就这样吧!
  洛浮夕的军队吹响了启程的号角,他头也不回地朝着征途而去了。
  而脑海里,却是昨晚墨夜突然造访的点滴话语。他在他的床上,与他十指交缠。
  墨夜说:"朕不想明天看你离去的背影。"
  墨夜说:"朕舍不得。"
  墨夜说:"洛浮夕,别走,好不好?"

  直到天明,洛浮夕从床上醒来,衣衫不整,那床的另一边,早就空无一人。墨夜走了,什么时候回的宫?今天还会不会出现?洛浮夕并不知道。他只知道,当自己说出:"不,臣必须走!"以后,墨夜是怎样恼羞成怒的将自己的身体当成了战场,来了几回合的搏杀,好像他是他的仇人一般。也不顾他第二天就要长途跋涉,就此相隔万里。

  就这样吧,墨夜!等我从北函关回来之时,再与你做纠缠致死!

  甲胄鲜明的天朝两军,绵延十几里,行军十余日,终于到了坚不可摧的【北函关】。

  ********************

  【北函关】,号称北方第一关,四周连绵不绝的山地,中间一道狭长的山口,关外,就是一望无垠的茫茫草原,寸木不生的荒芜大漠。若要进军中原,并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有硬闯【北函关】。可那城池虽固若金汤,连年的战火纷飞中,也愈显了老态,剥落了城墙。胡奴国的游牧政权,就在北函关以外三五百里处,而如今关外告急,原先的天朝所属县城,居然都被胡奴抢掠了一番,那些关外子民逃入关内,哀嚎一片。又闻胡奴耀武扬威的在城外挑衅,亮出铮铮兵器,惹得守城的将士很是羞愤。
  一月前,派出去横扫胡奴的军队,已经被狠狠修理了一顿,关内的将士再也不敢贸然出兵收复失地。

  洛浮夕和洪长亭在到达城池的第一天,就火速上了城门,遥遥望去,不过十几里的地方,黑压压一片如乌云罩顶。
  原先守卫的参将上前禀告道:"监军大人和将军所见的那一片,就是胡奴国的敌营,在呼兰草原一带逐水草而居,如今按寨扎营,硬是耗了几个月!"

  高高的城楼上,抬头看见京城所不见的蔚蓝天空,天太高,越显得人的渺小。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带着军队来到北方边塞,迎着灼热的夏风,感受天朝的广博疆域。
  "已经是夏天了啊?"洛浮夕闭上眼睛,清风拂面。
  "京城离北方大坝很近,不过十余天的急行军路程,呼兰草原上的夏天来去匆匆,现在刚刚进入草木繁盛期。"洪长亭手里拿了一份《地方志》,现学现卖。
  "看样子,是有备而来了。粮草丰富,够他们从春天打到秋天。"对方又顿了顿:"……但愿,今年可以回京城过年。"

  洛浮夕微微睁开眼,顺手抄起《地方志》翻了翻,一面笑道:"这个东西,不看也罢,都用不到实战上,之前已经见了众多将士了,新来的十万大军屯在【军屯村】里,日夜操练,又有近地百顷良田自给自足,到不怕他围城,只怕这伙人,靠着茫茫草原,打一炮就跑,追都没处追。"

  他走下城楼,一跃跨上【烈涛】,对着洪长亭道:"走,去看看咱们的三郎军和洪家军操练的如何?"

  带着将领们一到军屯村,便知事情并没有洛浮夕设想的那么好。这近一万人的三郎军跟其他整编的队伍们不对盘。
  才刚进驻了军屯村,划分了一下各自的军队休息区域,便有了矛盾。
  洪家军原来就有一部分留在了北函关,所以跟新进的洪家军一汇合,变成了老兵油子,那原来守在【北函关】的北军都是地头蛇,欺负不了洪家军,欺负欺负刚从京师啃完白面馒头而第一次喝黄风吃沙子的三郎军还是绰绰有余的。又道传闻,这个原来三郎军的领兵首领是个长得很是秀气有点娘娘腔的白面书生,更是将三郎军不放在眼里。这个"娘娘腔的白面书生"不用说,指了杜三娘。
  结果一分田地,将好的富庶的田地划走了,将贫瘠的种不出稻谷又在山地上的穷地给了三郎军自给自足,分配的军舍又是破旧、朝北没阳光的。
  就此惹得三郎军很是不满,几乎要抄家伙跟着北军大干一场。

  幸而洛浮夕等人来的及时,不然恐怕又是一场兵变。那三郎军为首闹事的头儿叫李虎,北军为首的叫张龙,倒是好一对难兄难弟,此时被洛浮夕的人马捆着绑了来,压到军屯村空旷的晒谷子场上,前前后后围了几千士兵,看好戏一般的单看这弱不禁风的监军大人如何处理这一场纠纷。

  【三郎军】的李虎不服,对着洛浮夕道:"我们从杜大人手里出来,原本就是为国尽忠,也不妄杜大人对我们兄弟的仗义,如今不是杜三郎带了,兄弟们也不埋汰,可谁知来到北方,尽受人欺负!欺负我们新兵就算了,还满口难听的笑话我们家大人!我咽不下这口气!"

  那【北军】的张龙跟着嚷起来:"老兵享受待遇好过新兵,那也是规矩,给你们新兵历练的机会,不能太娇惯着你,怎么就成了欺负你们了?"

  台下的三郎军和北军纷纷给自己的头儿呐喊助威,吵嚷推搡起来。洛浮夕脸一沉,很是不快,这都还没有打战,已经起内讧,万一现下就打起来,兵心涣散如何了得。
  随即从马背上抽出三尺长马鞭来,对着跪在地上的李虎和张龙,每人一记鞭子。

  啪啪两声,打在两个人的背脊上,用了不少的力气,那两人的背脊上的衣服马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红红一条血印渗出来。
  两记声响震耳欲聋,顿时原来台下的几千人鸦雀无声了,这一顿来的太过突然,连李虎和张龙也被打懵了,不可置信的看着一脸威仪的洛浮夕。
  他们都原以为,要处理这事,这个文官总会先搬出"之乎者也"一套,来个相互劝和,再说一些深明大义的为国尽忠这类说辞,将两方的邪火都压下去,谁知道居然毫不客气,一言不发,先斩后奏,直接挥了一顿鞭子。

  连身后的洪长亭都惊得目瞪口呆,唯恐下面又要引发一场骚动。
  可能从未有这般情况发生,也不曾见过文官有如此的魄力,洛浮夕身上气场过强,众人除了发愣居然没有一个发出声音来。

  那洛浮夕收了鞭子,指着两个人道:"可知为何要先罚你们?"
  两个老粗,自然是摇摇头,一脸迷茫。
  "先打你们,是要告诉你们,你们都是军中的头头、老大哥,多少兄弟看着你们做榜样,学你们的义气,如今你们上梁不正下梁歪,带头起内讧,挑乱军心,实属该死!你们认不认?"

  说的没错,两个人突然觉得理亏,带头闹事就是不该,被洛浮夕一顿话,驳地垂下了脑袋,低低道:"认!"

  "太轻了!我没听见!台下的兄弟们也没听见!"
  洛浮夕皱了眉头,对着地上又甩了一记鞭子,将那堆在地上的干柴劈出了印子,虽没有再打在两人身上,却也惊得两人差点跳起来。
  李虎和张龙只好再次敞开喉咙对着台下大喊:"认!"

  下面的官兵听着,也全都低下了头,台上的老大都"认"了,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那洛浮夕还没有完,走到李虎面前道:"你身为头领,因为遇事不公而发泄没有错,可为什么不转告我来处理,不让我和其他将领知道?擅自挑拨众弟兄差点起兵变!你是三郎的爱将,如今答应交给洪大人监管,却依旧不服管,你辜负了三郎对你的信任,身为臣子,你不忠不义,身为弟兄,你辜负三郎。李虎,你道自己该不该罚?"
  "可……可是那张龙口出狂言羞辱杜大人!"
  ——啪,一记鞭子又打在地上,打断了李虎的说辞。
  洛浮夕不想听他诡辩,厉声又问:"我只问你现在,该不该罚!?"
  李虎收了嘴,乖乖回到:"该!"
  "好,你自己认了【该】,就别怪我不念三郎的情分!"洛浮夕对着李虎的背脊,抽下三记鞭子,那背上早就血淋淋一片了。

  身边张龙见此情况,嘴角起笑,以为洛浮夕站在他们北军一边,不料刚打完李虎,他便不停地又走到张龙面前,张龙抬头见洛浮夕面露凶光,不由紧张地往后面退了退。
  对方狠狠道:"李虎说的,你们北军羞辱朝廷命官杜三郎,实有此事?"
  张龙刚想狡辩,台下的三郎军兄弟们一起同仇敌忾,指着张龙道:"说了的!咱们都听见的
  !"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做了就要敢认!"
  听完洛浮夕这一句,再有想不认账的心都没了,张龙点了点:"说了。"

  "敢认就好,还不至于让弟兄们失望,做起你大哥的榜样来!"洛浮夕扬了扬手里的鞭子:"污蔑朝廷命官,罪加一等,你认不认?"
  张龙看了看下面众兄弟的脸,一咬牙:"我认了!
  "好,也是条汉子!有这般敢作敢当的勇气,何惧他胡奴来犯?认了,也要罚!"洛浮夕一视同仁,三鞭子摔在张龙背上绝不手软。
  打完后,那李虎和张龙不再说话,跪在地上听候洛浮夕发落。
  不偏心与任何一方,赏罚分明,对这个年轻的监军的处置,众人哑口无言。
  刚刚那一幕如雷霆霹雳般迅速,洪长亭看傻了,如此才回神过来对他请示道:"大人,是不是要将这两人军法处置?"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等洛浮夕的发落,两个人也都想当然的以为就是这样了,再无怨言。谁知道洛浮夕居然做了一件叫大家瞠目结舌的事,他当即让洪长亭给两个人松绑,然后将自己的马鞭交给了张龙和李虎,对他们抱拳道:"刚刚是你们做错事,要罚,先下轮到我洛浮夕了,也要罚!"

  "什么?"众人愣在原地,不知道监军大人闹的哪出?

  洛浮夕站到台前,对众人道:
  "我洛浮夕来到北函关第一天,就出了兵将不合之事,是我监军失职,其罪一。
  我洛浮夕带着三郎军,却让三郎军自感受辱,让你们尚在京城的杜三郎大人错爱,失信于他没有照顾好兄弟们,是其罪二。
  没有处理好两军矛盾,起内讧而无法以理服人,只能动用武力暴行鞭打两军头领,是我无能,实为其罪三!
  让两军勇士身上留下疤痕,受伤颇深,是没有尽到监军保护兵将义务,伤了朝廷栋梁,大军主力,是我第四个失职!
  两军头领,李副官,张副将,只因为一事之失而被在下鞭打了众下,如今我有负两军,罪责又比他们多了三条,就是刚刚责打的鞭数的四倍有余!——我洛浮夕有责,全认!请李副官和张副将,带帝君行军法,鞭打在下!"

  这话刚说完,台下静默一片,台上的几名将领纷纷上前劝阻,那李虎和张龙也是吓得不轻,哪里敢去接鞭子抽打洛浮夕!而他言辞坚决,一副今天不打就不回去的架势!洛浮夕今日之举,造就了日后在军中绝无仅有的威信,重拾了三军和睦团结之风,此后再无先后老新之分,收复得众人心服口服!

  见两人呆立,旁人劝阻,洛浮夕言:"你们不敢,是怕我日后反悔拿今日之事找你们麻烦?那好,你们无需多虑,你们不敢动手我不怪你们,洪长亭,你来!"
  "我?"洪长亭僵在原地不敢上前。
  "洪长亭,你是我旧部,最知我脾性,如今你来代替两军弟兄责罚我,我日后也不会怪到他们头上了,所以由你大将军来执法,最合适不过!"

  洪长亭吓得面如土色,可鞭子就在眼前,不接也不行,双手举过鞭子,对着洛浮夕单膝下跪道:"下官只是将军,大人是监军,下官绝对不可以下犯上!大人一心为国,有失也是为了两军好!下官这就将洪家军所封的的田地和三郎军的调换,绝对不再让三郎军受一点欺负,以后此等事情也不会再发生,还请大人三思!"
  见到洪长亭跪下,身后的一干将领全部跪在洛浮夕面前,连着李虎和张龙,那台下的几千官兵,全都心服口服的跪在监军大人面前道:"还请大人三思!"

  得军心如此,洛浮夕还有何顾虑?他扶起了李虎和张龙,握过两人的手道:"若是你们两位可以原谅在下,在下今日就当众立个誓言:北军,洪家军,三郎军,在我洛浮夕面前,全为兄弟之辈,兄弟之妻女,也权当我姊妹之辈,无欺凌,无上下,理当一视同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我洛浮夕有违此誓,必当如这鞭下枯柴!"

  刚刚最初的一记鞭子,让地上的枯柴拦腰截断,他举起枯柴,丢在众人面前。
  此一举,引得台下雷鸣般欢呼声。

  后有史书记载:天华五年夏,【北函关】三军得少师言,如手足之情,军心和睦,就此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历历三载,歼敌二十万,胡奴就此一蹶不振,迁都呼兰草原两百里开外,五十年不得进犯【北函关】。

  是的,洛浮夕一去【北函关】,历历三载,谁也没有想到,打胡奴,居然会就此打了整整三年!十二个春夏秋冬!
  而当初洪长亭一句【希望能回家过春节】,也变成了
84、八十四 鞭子与糖 ...


  梦想。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去外地出差了TAT……跑了一天终于回家了……更晚了


85

85、八十五 鸿雁传情 ...


  八十五.鸿雁传情

  自打洛浮夕进驻【北函关】后,做了很多事,比如明着跟胡奴谈和,规劝他们回老家,谈不拢暗地里就打;又比如,修缮城池,合着发明新式武器,像什么联机强弩,火舌牛车,飞云梯之类。在第二个月起,谈不拢的胡奴大军就兵临城下了,开始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大有不攻破城池誓死不归的劲头。两军开始了胶着战,打得很是辛苦。
  一边将连月的战报发送给京城,一面又从京城传来消息,那【西玉关】、【东海关】居然也不太平。洛浮夕在空闲的时候,有时候会想到尚在安乐窝的墨夜,想他看到那些前线战报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表情,东、西、北三个关口同时遭了殃,三国跟说好了一样一起开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想着想着,又越发觉得他可怜了。
  俗话说,做人要留点阴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要是墨夜不对其他几个小国狠心发难,不逼得对方在荒芜的苦寒之地呆着,他们也不会逼得那么急,对着中原这块大肥肉兹兹地留口水。

  墨夜,应该睡不踏实吧?

  第二月快月末的时候,半夜三更,洛浮夕收到了来自京城的八百里加急件,以为是何等的大事,连衣服都没有披急急下床挑灯拆了信,居然不是来自内阁,而是墨夜的亲笔信。
  信里问洛浮夕:在北函关苦不苦,好不好?听说蛮荒之地多虫蚁蛇鼠,特别带来了京城的檀香两箱子给他熏房间。还用十分挑衅的口吻问:是不是吃不了苦了?若真受不了了,就回信给他,他跟内阁商量下,可以大发慈悲的准他回来,找别人代替他监军。

  洛浮夕看完,哭笑不得。什么叫"大发慈悲的商量后再准他回来"?
  小看人不是?
  墨夜以为他不过是温房里的小花,文弱的读书人一枚,没经历过大风大浪,这般折腾一下,肯定哭爹喊娘的希望回京过安乐日子。若是在以前,洛浮夕可能会那么犹豫下,可如今的他,再不想过受人摆布的日子了,他要自己创立一番伟业,不经过辛苦,怎么创立?他更要叫墨夜看看,洛浮夕没有他的庇护,一样可以活更有尊严,更得威信!

  随即回了一封奏疏,只写了"谢帝君挂念,臣一切安好,无需担心,必将竭尽心力完成此业。"当下即叫来人送了回去。

  且不知对方收到这封拒信后有如何的感想,过了一个月后,居然又在深夜传来一份信笺。洛浮夕到是把墨夜的脾性摸清楚了,凡是在白天传到的文件都是说正经军事的,凡是在晚上拿到他房间的,一定都是私信。
  这第二份信笺的内容,跟上一封差不多,墨夜说听到自己安好便放心了,只是觉得边塞实在辛苦,若觉得辛苦了,就回来,墨夜派别人去代替他。想旁人也不会多话的。

  这封语气比上一封柔和了一些,没有盛气凌人看好戏的味道了。但是洛浮夕依旧没有答应,回信中说:"谢帝君挂念,边塞生活已经适应习惯了,因为艰苦,所以旁人也不一定能适应,洛浮夕年轻身强力壮正是为国效力之时。"

  好嘛,隔了一个月,雷打不动来了第三封。还是半夜送到了洛浮夕床头前。
  这封的口气,又比上一封柔和了。写的颇有几分情意绵绵的样子。
  墨夜说:朕闻你安好便是,只是白天看军报,说又遭敌偷袭攻城之类,颇担心你的安慰,虽然塞外离不了你,但朝中也不可缺你,你自己衡量看着办吧。

  某人笑了笑,回复道:帝君无需记挂,臣有左右大将军守护,又并非行军大战于前线,只是在城内指挥修防而已。朝中有赵阁老坐镇,臣也当放心。

  洛浮夕寄回信后,想着,下一次见到信笺的时候,大概又要隔一个月了,但是出乎他的意外,第四封、第五封、第六封,居然是连着隔一天来的。

  第四封: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第五封:朕要你回来!不管什么理由,写个奏疏告诉朕你要回来!
  第六封:别让朕下不来台面!!!!

  这俨然是暴怒了?洛浮夕看着这连续三封东西,不由觉得好笑,脑海里印出这个人大发雷霆的样子,那脸色绝对是不好看的发沉发黑。说不定还吓人。
  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洛浮夕就是不主动回去,他墨夜难道有其他借口可以拉他回去?
  洛浮夕没有犯任何错,墨夜抓不到把柄,要想让他回来总要选个理由。
  收好信笺,回复道:帝君那么着急的让臣回京,不知道是何缘故?还要臣自己主动发奏疏请求回去?

  隔着第七封信寄到洛浮夕手里的时候,已经是冬天快要到年关了。
  塞外白雪皑皑,北国风光绮丽,胡奴国暂时没有足够的粮草,所以退回了原驻地,二十万大军没有攻下【北函关】,导致天化五年的战事告一段落,最后的结果是熬了大半年的苦战,对方进不来,【北函关】的三军也出不去。没有足够的实力将胡奴赶到关外更远处。胡奴二十万的大军耗损到了十五万的数量,相比天朝军队,从十万变成了七万。双方折损所差无几。索性的是,关内的几员大将都没有损失。

  晚上在军营中跟各军将士们提早过了腊八节,喝了酒,烤了全羊,也到是一片军戎潇洒。难得有片刻的平静,洛浮夕多喝了几杯,看着那些想家的士兵们一会儿哭,一会笑,心里几多百味陈杂。
  临了微醉,便让洪长亭扶着回房间了,在暗处有人通报道:"大人,京城来信了!"

  洛浮夕喝得头晕转向,脑子迷迷糊糊,对着洪长亭一摆手道:"拿、拿过来!读给我听!"他一时忘记了,这可能是墨夜写给他的信。
  洪长亭也以为是急报,连忙拆了信件,摊开一看,差点没吓出一身冷汗来,又是红了脸,信纸都快被他揉碎了,张着嘴巴读不出字。
  "快念呀!"某人依旧醉醺醺的在床上嚷着。
  洪长亭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道:"……帝君……帝君说……他想你而已……"

  !?
  帝君……想我?
  洛浮夕的酒猛然醒了,几乎从床上跌下来,扒住床沿好歹留了些体面没有摔个四脚朝天。一把从边上跳起,朝洪长亭手里抓过信笺,再看他脸,微微泛红。也不知道是酒醉的缘故,还是听到洪长亭读信的缘故。
  抓过那信纸,果然如他所念的,丝毫不差:"朕思尔已。"

  还记得上一封,他问墨夜为什么要他回去,没有想到答案居然会是这个。又是惊,又是喜,嘴角忍不住不自觉的泛起笑意,洪长亭见了都觉得莫名其妙,一面问他:"大人,帝君什么意思啊?"

  "没意思,苦肉计想让我回京。"
  "回京?"洪长亭瞪大眼睛:"这才刚刚休战,胡奴虽然已经没有再围城,解了【北函关】之忧,可难保明年开春他们不会卷土重来!"
  "如今封王拜相要让别人闭嘴,除了立军功之外再无二法,难得有这般机会,怎么能说走就走?"洛浮夕仔细收好了信件。
  "大人已经有了如何制胜的想法?"
  "——此番乘胜追击,过完腊八整顿几日,在大年夜之日,直接抄了他们军营,出其不备。回京之事,现在断不是时候!"
  洪长亭一拍脑门:"末将明白了!"

  洛浮夕给墨夜的回信是那么写的:三军虽然解了【北函关】之围,可难保明年他们不会又虎视眈眈,与其每次来回出兵跟他们纠缠,不如一次性斩草除根,开关追击横扫胡奴大军,深入敌营将他们赶出呼兰草原!
  又道:如今铠甲之师锐不可当,是决胜之关键,所以断然不敢回京,望帝君谅解。洛浮夕对天立誓,不将胡奴赶出呼兰草原,收复关外众县,誓不班师回朝!

  洛浮夕并不知道墨夜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表情。但是他自己却把墨夜给的最后一封信,当作附身符一般的贴身藏好,墨夜那一句简单的四个字"朕思尔已",就好像一计解忧的良药,让他心无旁骛的冲锋陷阵。早日将胡奴赶走,就能早日回京复命,那时洛浮夕他回到朝中,定不会再叫墨夜和别人小看了吧?他能够名正言顺的跟站在墨夜身边,以赫赫的军功说话了!

  ****************************

  天华五年最后的除夕之夜,【北函关】城外城内彩灯高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有过年过节的祥和之气。城门紧闭,守卫松散,似乎也都暂时遗忘了战事。的确如此,不知道从哪朝哪代留下的规矩和习惯,举国欢庆的节日里,哪怕是两军恶战,都会因此而休战一日两日。

  素不知,从【北函关】侧翼出列了一二百人的夜行衣骑兵,以日行八十里的非常速度,在除夕没有月光的草原上火速朝着呼兰草原的中心驶去。——那个中心,就是他们的目标,胡奴十五万大军的粮草之地。

  就在半天前。洛浮夕于军营中集结了各方将士,下令将城池大肆打扮一番,弄得颇有节日气氛以示麻痹敌军暗探。并让将士们好好跟弟兄们一起过节,等过了正月初一再寻战事。

  而又在半个时辰前,去胡奴敌军刺探军情的探子回来了,告诉了洛浮夕他就等的消息:那胡奴国的军营此时也是一片休战的其乐融融景象,吃酒吃肉,唱歌跳舞,军备松解。

  太好了!这个时机终于等到了!洛浮夕当下变了脸色,站在地图前部署了一切,对着一屋子的将领,抽出腰环里的刀,一把将面前的烤乳猪的脑袋剁了下来,正声道:"三军将士,如今终到我天朝报仇雪恨,收复失地之时!兵分三路围剿他胡奴主力,将北函关外北函州九县归还于我朝子民!——但有临阵脱逃后退的兵将,如此畜杀无赦!"

  洪长亭得了军令道:"末将领三万士兵从正面袭击,李副官五千轻骑从侧翼包抄,张副将一万步兵紧随,谭总兵领一百骑兵侧翼烧其粮草,屯后围截!"

  洛浮夕扣上军刀,又道:"此次守城门的是张总兵,带领一千士兵与城门内,张总兵誓死受城门,拒不开门!若有后退企图进城的我军将士,只管在城上放箭射杀之!我洛浮夕与洪将军一起深入敌营正面交战,誓与弟兄们共存亡!"

  洛浮夕将自己手中的军刀给了守城的张总兵:"张总兵拿此刀,带我洛浮夕行监军一职!"
  "小官不敢!"他抱拳下跪,迟迟不敢接洛浮夕手里的军刀。

  对方笑着将刀塞进他的手,对着众人道:"这拿军刀的,就是代我行监军令的,如今在城楼上看到哪个敢后退的,射杀不用通报本人,若是我洛浮夕后退一步的,张总兵一样可射杀我洛浮夕!"

  一屋子的兵将被洛浮夕眼底的坚毅纷纷感染了,士气高昂,众人齐声道:"得令!"。各个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骑马上战场。
  这一仗,等的太过辛苦!终于等到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

  ***************************

  天华六年,正月初一。
  【北函关】六万大军克服北函州九县,大破敌军正营,杀敌军将士共计两万余人,烧毁其粮草若干,生擒胡奴右将军【多和帖木儿】。
  正月十五,洪家军乘胜追击,深入敌后,不费一兵一卒,诱降胡奴大将军【安达儿奴】,收编两千胡奴轻骑校卫。

  "胡奴大将军降我军之后,送给咱们呼兰草原特产的草药一百捆,新鲜的特质羊奶酒两百坛,汗血宝马三百匹……"洪长亭打开礼单道。
  "羊奶酒?羊奶这玩意儿也能做酒来喝?乳酪之类的南方吃不惯,不知道帝君是否喜欢?"洛浮夕朝后面的人问道。

  身后跟着的是京城来的特使,送来帝君得知战报后的嘉奖文,准备回京,洛浮夕特意留了人,要他送这些战利品带回去。那特使常年做送信的信使,从墨夜没有登基前就来往京城和北函关了,想了想,对洛浮夕道:"下官在多年前曾听闻,帝君年轻时征战胡奴,后面京师的粮草运不济,就学着胡奴的做法,吃了几个月的乳酪之物,应该会喜欢。"
  "这我倒是没有听闻。"洛浮夕点清楚礼单,将东西交给信使:"带回去,全部都是孝敬帝君的。"
  "是!"信使刚要走,对方又叫住了他。
  "等等。"
  "洛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洛浮夕欲言又止,不知道如何开口。隔了良久才问道:"帝君……还没有其他口信?"

  自打他将信送回到京城以后,以为墨夜会继续跟原来一样,每隔一个月就来一份信直接送到他床头,结果两个月过去了,再没有见到,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他看着这些只言片语,心里有百般的动力,想着早日赶走胡奴,就能早日班师回朝,如今除了台面上的军报和旨意,墨夜没有了私底下的话,到叫他有点不习惯了。

  那信使一愣,仔细回想了一番,重复道:"没有了,帝君再无其他要交代的。"

  "哦。"他点了点头,招呼对方下去。人走以后,从怀里拿出最后一封信笺,上面不过【朕思尔已】四个字,颠来倒去,从头到尾的读了好些遍,深深映在了脑海里,骨髓里,血肉里,一念起,便在心底千百次的呼唤一个人的名字。

  【墨夜,我不是不想回去的……】
  【我只是……不能就那么回去……】
  【我想有一日站在你身边,可以不用仰头看你,诚惶诚恐……】

  天华六年的夏末,洛浮夕【北函关】的第二个夏天,从年初到夏末的整整半年时间,洛浮夕再没有收到过一封来自后宫的亲笔信。他也没有多问,只是按照规矩与朝廷奏报军情,终日与企图反扑的胡奴军队斗智
85、八十五 鸿雁传情 ...


  斗勇也无多余闲暇去考虑墨夜的事。

  直到有一天晚上,从京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一日,正是八月十五,中秋节。


作者有话要说:剔牙,看好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太疯了……


86

86、八十六 乱军 ...


  八十六.乱军

  八月十五,中秋节,洛浮夕来到【北函关】的第二个年头,本是家家户户团圆的大好节日,洛浮夕跟众将领喝完桂花酒,已是子夜时分。墨夜从京城送来了赏赐给众官兵的月饼,聊表心意,也没有再提让洛浮夕回京之事。行酒言欢一场,各自回军营了。因为第二天练兵照旧。
  洛浮夕一心要将胡奴赶出呼兰草原是,甚至挖掘了他们的王庭,但是骑兵一进入大草原,便如长了翅膀一般,溜得飞快了。俗话说,强龙难斗地头蛇,这话没错。胡奴进了自家地盘,跟绿洲大河里的水蛇一般,春夏就隐藏在茫茫绿色中,秋冬黄沙积雪遍布,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哪里还找得到黄鼠狼的尾巴?

  又有密探汇报,说胡奴暗自勾结了渤海和敦煌,想要组建一支百万雄师,不再各个击破,准备一举攻下天朝主力【北函关】,就此如入无人之境,顺势拿下京师。这个情报并非不可能。【西玉关】,【东海关】,离着京师十万八千里远,就算是攻破了这些关口,想要马上占领中土,火速干掉墨夜,恐怕在半道上爬也要爬个半死,还不如直接从【北函关】进来,行个十余天就能到皇城根儿下了。

  为此,洛浮夕近几日有点不大遂心,他只顾着一心打胡奴,忘记了关外其他两国的实力,渤海国弱了些,可敦煌却不是好惹的。如今要是三个勾结着一起硬闯北函关,百万之师人挤人,都不用兵器都能把北函关的城门挤破了。每人就着城墙的砖头咬一口,都能把城墙咬塌了。他区区不到十万的兵力,何以以一当十?而且对方还都不是步兵,过一半是骑兵!
  这不是以卵击石么?

  "呼达目为汗王后,胡奴实力不容小觑,如今再加上敦煌和渤海,恐怕是一场苦战。"洪长亭道。
  "容我想想。"洛浮夕想起了红宵和凛风,自打当初一别,收到过红宵寄给他的信后,便失去了联络,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这么样?只是偶尔风闻,说凛风成了城主后,对练兵之事很是上心。他想,若要想瓦解三国的联盟,从凛风处入手,最恰当不多。

  于是,洛浮夕早早地从宴席上下来,来不及忆苦思甜,回顾上半年的连连捷报,便又忧心忡忡地回屋思考作战部署去了。

  结果一进门,就看到屋里站了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吓得洛浮夕差点喊人以为是刺客。八月十五的月亮很大,就着从窗外透过来的光,终于看清楚了那不速之客的脸:——司幽!?

  "司幽?"随手点灯,果然是他,一年半没有见,这么回突然出现在【北函关】?"你怎么来了?京城出事了?"
  司幽原来被他要求着在府邸看护家宅和守着地宫里的昭云皇子,如今出现在这里,太奇怪了!若发生了什么大事,他只要鸿雁传书就可,为什么会亲自跑到北函关来?

  "大人!京城出事了!"司幽看到他看,脸色并不好,一路奔波没有休息好,面容憔悴,双眼通红,见到洛浮夕的时候,差点体力不支倒下去!
  "慢慢说!"随手将门关住,栓紧,倒满茶水递给他,看他一口气喝得干净,又倒了一杯,几乎要喝得呛出来:"别急,慢慢来!"
  司幽放下茶杯,抹了一把嘴巴:"大人,自你走后,今年春天,帝君来了洛公府好几回了!"

  他人不在,帝君干嘛去洛公府?洛浮夕心里咯噔一声,莫非被他发现了书房下的秘密?
  "地宫被发现了?"心里紧张起来。

  对方摇摇头:"帝君没有去书房,只是去你寝宫里坐一会儿,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走的时候肯定会摔东西,脾气阴晴不定,说骂就骂,说打就打,跟咱们洛公府有仇一般!旁人都不敢去伺候,只能让子沐去……结果……结果……"

  "结果怎么了?"一听是【子沐】两个字,洛浮夕浮现出不安的情绪,墨夜对他怎么样都可以,唯独不可以拿他身边的人出气!

  "帝君他……看上子沐了!要拿子沐侍寝!……这会儿还没有成事,子沐让我快马加鞭的送消息来给你!求大人救救他!"

  "什么!?"洛浮夕大惊,居然是那么一出事,脑袋里嗡嗡作响。又抓着司幽确定了一遍:"你说什么?你说帝君,看上了子沐?要他侍寝?"

  "恩!说择良辰吉日要他入宫,口口声声道【主子不肯回来,就让家仆代主子行事!有本事让主子在你进宫前从前线回来,不然就是铁板钉钉的事,谁也改不了!】"

  "他拿子沐威胁我,要我回宫?除非我回宫,不然子沐就得侍寝?"

  "小人看帝君也不是拿子沐来威胁你的意思,小人看帝君是真的看上子沐了,才有了这般说辞。子沐跟张先生情投意合,所以才吓得连睡觉都不敢睡了,连夜让我将信转交给大人,请大人救救他!"

  "荒唐!"洛浮夕接过子沐的信展开,此时已经是怒不可遏,他不明白墨夜这般的用意何谓。到底是要他回宫而下的计谋,还是明明就看上了子沐!?
  那子沐在信里急急写了一页,字迹潦草,看样子是被吓坏了。
  信里说的跟司幽说的大概无异,说是:墨夜有一日在洛浮夕府邸,看到了房间里的那把古琴,心血来潮居然指着子沐让他弹一曲。子沐当年被洛浮夕教授过如何弹奏,可也不敢擅自动琴,墨夜一怒,不知为何又想到了洛浮夕在驿馆的时候,百般的不愿意伺候墨夜的事实,当初他用强的将子沐差点拖进寝宫以此来威胁洛浮夕就范。那么想着,居然发现这个叫【子沐】的就是那时候被他差点强上了的样貌好看的小仆人!?

  那墨夜旧情新仇一起涌上心头了,也就有了上面的那一出。
  说洛浮夕要是不回来,就再拿子沐下手。子沐连夜写信让司幽送过来,期限至下月初一,还有整整十五天的时间。

  倒是给的宽裕,没有让洛浮夕三天之内赶回来!
  洛浮夕看完信后,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满面愤恨,捏着那信咬牙切齿。这算什么?
  一想到子沐楚楚可怜,此时候大概不知道跟那张先生在府邸如何愁眉不展。跟墨夜斗法,子沐和张先生哪里是他的对手?
  既然如此,只能连请示都不上了,直接备马赶回京城!墨夜这招太狠,若是他有心拿自己开刀,说洛浮夕玩忽职守,在两军交战之事擅自回京师,岂不是没的好果子吃?可他断然来不及再去寻个什么理由,写个奏疏请求回京了。难道他能告诉天下人,说他之所以偷回京师,是因为墨夜要强抱自己身边的小家仆?

  洛浮夕寻了洪长亭,安排了事宜,只是没有让他告诉别人自己的去向,以免紊乱军心。但只说自己生了疾病,不可见人要修养。若有什么事,洪长亭只管自己去处理便是。

  ************************

  第二天,收拾了简单的行具,洛浮夕跃上【烈涛】,正准备跟司幽回京,却没想到当下关外三十里外的外县守城士兵骑了一匹跑得气喘吁吁的马儿,一举跌在【北函关】城门口。守城的正是张龙,拎起士兵问个详细。
  那士兵几乎要跑得晕厥,嘴里道:"胡奴……胡奴……一只千人骑兵……偷袭外县……正在抢掠财物!"

  洛浮夕原在马上,听闻有人急报,大吃一惊,顿时血气上涌,一把又将手里的包袱甩在地上:"天刚亮就搞偷袭!果然是胡贼所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而再再而三抢了就跑,今天不灭了他这一纵队,我就不叫洛浮夕!"

  那马鞭甩在【烈涛】身上,小马儿就好像闻到了血腥味一般的兴奋起来,一口气跑出了军营,司幽在后面跟不急的道:"大人……这回京的事儿?"

  "明天再回去也不迟,十天就能到了,只是这一只千人纵队,抓了他们几回都抓不住尾巴,如今就在眼前,不能功亏一篑!司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若是汉子,跟我一起上阵杀敌!"

  "是!"司幽听完,随后跟上洛浮夕和前边等候的一支三千人的轻骑军,领兵的是李虎和张龙。

  洪长亭本要上马一起,却被洛浮夕阻止了:"每次出去都是你,如今肉到了家门口了,给李虎和张龙一次立功的机会,你镇守城门,等我们铩羽而归!"

  "得令。"洪长亭亲自率兵给这只队伍开了城门,三千将士如同打猎一般,各个斗志高昂,之前跟胡奴散兵玩捉迷藏,从来没有遇到过那么大的队伍,如今要是真逮住了,就是大功一件,对方可是胡奴的精干部队,专干偷袭抢掠的勾搭,已是中秋,再不多抢点,又到冬天了。

  洛浮夕身穿战袍,英姿勃发,带着司幽跑在队伍最前面,在司幽眼里,一年多没有见,如今的洛水小王因为塞外的风吹日晒,少了原先的温婉之气,皮肤也变得更健康了,好像是细腻的蜂蜜,镀上了瓷釉的光泽。无一不显示着男儿郎最雄健的姿态。

  "我原不知道大人还会武艺。"
  洛浮夕笑道:"骑射并不算差,武艺嘛,现学现卖,军营里功夫好的很多,在塞外驻守了一段日子,看也该看会了,我一般不过是守城,如今要不是快回京了想要再过过瘾,估计也不会想着上马杀敌了。"
  他说话的时候很轻松,可司幽看着,却觉得洛浮夕其实是心事重重。他不知道洛浮夕是不是因为子沐的信的关系,总之就像有满腔的怨愤要发泄出来,如今驾马奔跑在最前头,豁出命一般地一门心思朝前跑。将砍人的事业作为宣泄点。

  "大人!你看前面!"张龙在身后扬着马鞭指了左前方黑压压的一排朝山丘移动的黑点!

  "就是他们!"洛浮夕眼里快要激动的盯出血来了,认准了对方的身份,就是抢掠完准备回去的胡奴轻骑,一把从腰间拔出军刀来:"兄弟们,冲上去!拿首级换奖赏!"

  后面的三千人纷纷呐喊呼应,开足马力包抄上去。骑兵团们亮出了铮亮的武器,陷入了尘土飞扬的两军军马群中。那的确就是胡奴的铁骑,在回头看到不过百米的距离中出现了天朝轻骑的身影不由大吃一惊,马背上驮了无数的财帛,金银,明器,甚至还有妇孺!见到了天朝轻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抄了他们,且人数众多,连忙将负重的什物抛下马去,亮出了弯刀准备厮杀一番。

  洛浮夕已经杀入了敌军,砍得两眼通红,跟在后面的司幽一面紧张他的安危,小心掩护他,一面又觉得洛浮夕正是怒火没处发泄,这才骑着马亲自闯进敌军大肆发泄一番。
  如今又看到这帮北蛮连女人和孩子都要抢走,杀得颇有将对方大卸八块之力!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那一大半的胡奴铁骑就被人数众多的天朝轻骑砍得只剩下一小撮四散逃忘了。洛浮夕砍杀了好几人,此时跟上了发条一般,根本停不下手了,见到那股纵队在不断往后退却,又跑了几百米朝零星逃走的队伍追去。

  刚刚在马蹄前救下妇孺的李龙发现洛浮夕越行越远了,即将脱离他们的大部队,不由觉得紧张起来,对着他的背影大喝道:"大人不要走远了,小心中埋伏!"

  可在劲头上的洛浮夕撒不住了,也不知道此时脑子在想什么,原来的镇定全没有了,鬼上了身一般的丝毫不听后面的劝阻,只顾着自己带了几十个人朝逃兵追去,俨然忘记了中埋伏的可能。
  司幽跟在洛浮夕身后,看他脸色很不一般,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问。

  却听对方道:"中了埋伏死了倒好,比总被墨夜牵制着走,来的痛快!"

  呵,洛浮夕心里不痛快,原来还是因为墨夜的关系。
  司幽没有办法说什么,只能一味的跟着,眼看就要追上那些残余了,洛浮夕从背上拔出箭来,朝着最近的胡奴兵射去,一支射中了一个人的肩膀,一支射中了奔跑中的烈马,那个胡奴兵哀嚎一声,就此倒地而亡。洛浮夕脸色不起一点变化,又准备搭箭射杀,司幽惊觉地朝后探视,他们的队伍早就跑出大军的视线不知道十万八千里远了!

  "大人,就算这样,也还是小心为妙!"司幽忍不住劝解道。

  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前面安静的不得了,而身后的骚动却大得异常,隐隐听见成千上万的马蹄纷沓声。
  司幽勒住马缰,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突然起了沙尘,风暴一般的将他们围住,那黄沙后面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影子,高高的跟他们一样端坐在马背上,数量之多,数也数不清!司幽心里顿然觉得不妙,那洛浮夕和其他人也似乎察觉到了异常,纷纷停止前进的步伐,回头探视。胯|下的马匹也感到一丝不寻常,居然不安得原地踏步和嘶叫,等那黄沙渐渐沉淀下来时,洛浮夕只能用瞠目结舌来形容自己的所见了!

  因为在他们不远处不过五百米的距离,围了茫茫的里三层外三层的铁骑军,数百辆的战车整装待发,好像守株待兔一般等着将洛浮夕他们团团围住。

  糟了!中埋伏了?
  洛浮夕如梦初醒,可惜已经迟了!他耳旁传来前些时候的探子刺探的情报,说胡奴和敦煌以及渤海,准备联手攻克【北函关】!
  而如今面前一面面迎风飘扬的【渤】和【敦】字旗帜,已经说明了这个情报的真实性!他之前还在揣测不过可能是风声,谁道无风不起浪,那塞外三国果然联手了,而且居然联手地神不知鬼不觉,洛浮夕深入敌后了才察觉到!

  既然如此,要杀便杀,死了也不能就此辱没他天朝监军的身份!洛浮夕手里高举军刀,对着众人道:"杀!杀开一条血路!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个人!"

  双手沾满血迹,身边不断有战友倒在血泊中,纷纷
86、八十六 乱军 ...


  围上来的敌人数量太多了,估计有上万人,将包围的圈子围得更加窄小。洛浮夕他们根本没有办法逃脱!都怪自己太过急躁和大意,才会上了胡奴的当!原来那联军早就等在后面,企图【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洛浮夕和司幽并肩作战,杀得全身被淋了血迹,突然耳畔传来了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耳旁有秋风拂过,嗖嗖地透着凉意,洛浮夕回头,看到司幽惊慌失措的脸,他还能感到自己的身体是活动的,只是靠近心脏的地方有点凉意。
  他想告诉司幽,没事,自己好好的,可是张了嘴巴,却吐不出一个字。可能他已经发出声音了,但是自己却没有听到。

  他再一回神,全身都失去了知觉,眼前的天空慢慢的变成灰色,转而成为黑色,而自己则重心不稳地轰然从马背上一点一点,摔落下来。

  是的,洛浮夕的胸前,有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冷箭,穿透了他的皮肤!
  他中箭了!深深的疼痛!直至最后,完全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小哥……我为你默哀……


87

87、八十七 塞外绿洲 ...


  八十七.塞外绿洲

  洛浮夕带领众将士深入敌后追赶残余,却没有想到全军覆没,带出去的六十五人全部战死沙场,而监军洛浮夕和一个京城来的随户,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尽管杀了近千名胡奴铁骑,却不见了洛大人,这是何等的损失!
  洪长亭在【北函关】内收到消息的时候,差点没有当场昏过去。可如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洛浮夕到底是死是活,要有个准信,不然无法向墨夜交代!洪长亭不敢就此告诉墨夜这里发生了什么,只能暂且瞒住,先派人小股地去大漠和草原搜寻,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洛浮夕和司幽找出来。洪长亭心里觉得,这两个人一定是活着的,很有可能,是被敌人抓了做了俘虏。他到希望是这样,那么不论对方要求拿什么交换,他都会答应!

  "将消息封锁下去,不能向京城透露一丝一毫!"
  洪长亭亲自上马,朝呼兰草原搜寻而去。可是茫茫草原,不见人烟,哪里那么简单就寻到人迹?
  风过无痕,只有鸿雁低鸣。
  就在众人绝望的时候,行至一处水草茂盛之地,洪长亭下马饮水,不远处的大河上游,隐隐看到了一个重伤昏迷的人。
  "大人!大人!有个人!"
  洪长亭一惊,跟着士兵们一起朝那人走去,那人背对着天空,一头栽倒在水边,好像之前喝过水,体力不支而昏迷了。这人的衣服觉得颇是眼熟,可又不是军里的士兵。洪长亭着众人将全身刀剑伤痕且奄奄一息的对方翻身过来。待他看清了对方的容貌,不禁激动的喊道:"司幽!?"

  果然是司幽!
  他嘴唇发紫,气息微弱,不知道爬了多久才爬到这处水源地,这才留了半条命,存了一口活气。背上还有半截箭头,就着皮肉一片血肉模糊。
  好像听到了洪长亭的呼喊,微微睁开双眼,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胳膊,用仅有的力气说道:"大人……大人……中箭了……"
  说完,昏倒在了洪长亭的怀里,神志不清。

  ************************

  洛浮夕醒来的时候,脑袋嗡嗡作响,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几日,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大帐里,睡得是虎皮做铺盖的大床,而自己上半身□,胸口缠了好几层白绸,靠近心脏的地方印出了一个血红的印子,微微发酸发疼发涨。他仔细回想了当初的一幕,只记得自己中了冷箭,就从马背上摔下来,就此失去直觉了。
  在看四周的环境,并不是他在【北函关】的寝房,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应该是被俘虏了!但是帮俘虏小心处理伤口,又给他一顶条件不错的帐子睡,看样子这个帐子的主人为人也不坏。
  刚要挣扎起来,那身边一个看守的小兵马上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见他醒了,叫来了人。

  面前的这个人,年纪轻轻,高大魁梧,装素打扮又有点高级将领的意思,可是穿着并不是胡奴的。洛浮夕心生疑惑的时候,听到对方主动对他开口道:"阁下是北函关的监军大人么?"

  他这都看得出来?洛浮夕并不打算掩饰身份,冷哼道。"呵,难道这里是胡奴的军营么?我被你们俘虏了?"
  对方一愣,随即笑了:"不,这不是胡奴的军营,但是要说被俘虏,也没有错,您确实是被我们抓了带回来的。"

  "不是胡奴的人?"洛浮夕从虎皮塌上跳起来,"你们是谁?"一动,胸口的伤口就像被撕扯开了一般疼痛,洛浮夕龇牙裂齿地唤了一声,又被重重摔了回去。
  那人见势扶起了洛浮夕,一面解释道:"监军大人不要激动,那箭头射中了你,差点就中了心脏,你昏迷了七天才清醒过来了!"

  "什么?七天???"他以为不过是沉睡了一个昼夜,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躺了整整七天?
  他脑海里排山倒海的不断浮现出当初在战场的情形,只记得他带了几十个人的小队,追着胡奴铁骑的残余一面朝呼兰草原的中心跑去,身后还有司幽。
  "人呢?"洛浮夕伸手抓住了对方那个的衣服,急切的问道:"我的人呢?"
  对方迟疑了一下,说道:"你是说你带的那一小撮人马?素闻大人作战用兵神勇,却不知道为什么大人这次也中了我们三国联军的埋伏,你的部下都已经阵亡了,只是他们宁死不屈以身体掩护大人的精神,实在叫人感动。"

  "你说……全都……阵亡了?"那么司幽……难道也?
  洛浮夕心口一阵剧烈疼痛,他在塞外一年,看惯了杀戮,看惯了弟兄的尸首,可如今因为自己的意气用事,不经过大脑思考的穷追猛打,只为发泄自己的满腔怒火而导致六十多个兄弟就此枉死!他洛浮夕罪孽何等深重,还害死了司幽!若不是他急着上战场,将他也带了出来,司幽就不会死了!

  "咳咳……咳咳。"洛浮夕想到这里,胸口一热,居然从喉咙里涌出一口血来。
  "洛大人!"那人见到此般景象,以为洛浮夕不行了,连忙唤了军医进来为他治疗伤口。"大人请不要多度哀伤,其实大人被围的时候,我们也并不知道是大人亲自带领兵马,若是知道,也就不会对你下重手了,好在当时我在,认出了你来,不然恐怕他们早就失手错杀了你。"

  "你们……到底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只说:"大人,你那么快就忘记我了么?大人多年前从京城逃出来的时候,我们可是有一面之缘的。"
  "一面之缘?"洛浮夕一边让军医换洗伤口,一边努力的从模糊的思绪和记忆中搜寻有关眼前这个人的印象,想了很久,终于记起这张脸来。
  ——没错,当年他和沉曦公主从京城逃出来,路上遇到了凛风的车队,守在凛风身边的那个随户长,好像就是长得这般模样。

  "你是……敦煌的人?"
  对方笑着点点头:"大人终于记起我来了?呵呵,我是敦煌城主凛风的随户长,那天夜里,我们就已经见过面了。"
  "那我现在在哪里?"洛浮夕心里一动,想起了他为什么会怒气冲冲跑去砍杀胡奴铁骑的诱因,——子沐来信说,下个月初一,墨夜若看不到他人回京城,就要拿子沐开刀!而这个人又说,他在这里昏睡了整整七天!
  七天!还剩一半的时间让他回去,若快马加鞭日夜不停,大概还有一丝希望可以赶到!

  "敦煌和胡奴的国境处!你昏迷的日子里,我们每天都朝着敦煌方向走,你大概没有察觉。如今,我们已经快到敦煌城下了!"
  "你说……走到敦煌了?"
  那人笑道:"因为我主,急着想见你,说什么都不能让你出一点事,你的伤口在草原里没有足够的药用治疗,将你送往敦煌城医治,也是我主的意思。"
  "不行……我要回去……让我回国……"洛浮夕一用力,又咳得厉害。

  说话间,那帐子的帐帘被揭开,里面鱼贯而入几名身姿绰约的侍女,有个衣着华丽的男子随即进了大帐,低沉而遒劲的熟悉声音钻进洛浮夕的耳朵里:"哈哈,想回国?洛大人在说笑吧?我凛风将你从胡奴老蛮子手里要过来,可是花了一大笔钱呢!"

  凛风?
  洛浮夕的床边赫然出现了这一张熟悉的脸,依旧是散发着年轻王者的英武之气,他的出现,叫他吃惊。
  凛风坐在床边,询问了军医一番自己的情况,在知道没有事后,这才挥手让闲杂人等都退下了。身后的随户长道:"城主怎么那么快就赶来了?王庭都安置妥当了?"

  凛风笑着答道:"你们红宵公子催着我赶紧来接大恩人,怕他伤好了就跑了,本王只能连夜快马加鞭的赶来接他。"
  继而又对着洛浮夕道:"别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你想走,也得治好伤,可我不能白白的将人还给天朝,我问胡奴讨来的人质,若是送还过去,岂不是坏了联军的盟誓,说我敦煌不义?所以还是辛苦洛大人辛苦几日,跟着我会敦煌吧。"

  "可是……可京师尚让我火速回京,若我不回去……"

  凛风道:"谁知道洛浮夕洛大人是死是活?"对方笑得跟狐狸一般,低头在洛浮夕耳畔轻声言:"我这里有笔大买卖,琢磨着,应该比大人回京城,重要有趣的多了!"

  *************************

  敦煌城,在【西玉关】外一千里处的绿洲中,是大漠中最为繁华的商贾必经之地,手工业、马市、商业最为发达,导致敦煌国随小,可国富民强,偏居一方乐土。洛浮夕被威逼利诱的送进了敦煌王庭医治。王宫建在敦煌城的正中央,有一个国中城,是重要的西陲要塞,形状类似天朝的皇宫,内城套外城,一条护城河将王宫围住。洛浮夕的车马朝着最大的城门驶入城中,一条八车宽阔的的金黄大道横在面前。

  陪他一起坐在车里的随户长道:"这条路去年才修造完工,是我主为了迎接红宵公子回敦煌而特意所建造的。我主道:红宵公子为国献身,如今要用金砖铺地,以国主的待遇来接他衣锦还乡!那日红宵公子回来,万人空巷,敦煌所有的子民列在道路两边夹道欢迎,更有妇孺对着车马哭泣,俯在地上歌颂红宵公子的舍身节气!"

  红宵被当做质子关押于京都,如今回来不但没有被人小视,反而受到了空前绝后的爱戴,敦煌人民心淳朴生性洒脱,众志成城一腔为国,难怪来往商户马队众多,行人如梭,敦煌城富贵非凡。

  终于,洛浮夕坐在藤椅上,因为行动不便而被抬进了王宫,他面前无数衣着华丽的侍女鱼贯而入,将他身上的衣物换下,又着敦煌特色的装束重新包裹一番。收拾妥当后,宫门前走进两个人,前面带头的是凛风,身后突然闯出来冲到洛浮夕面前然后抱住他忍不住哭起来的,不用说,光看那一身红衣,就知道,除了红宵,天下无第二个人如此张扬了。

  "洛浮夕,是你么?是你么?怎么受那么重的伤!还去北函关打战!墨夜怎么能让你打战?"他还跟以前一样,向来不掩饰自己的感情,洛浮夕被他压得生疼,可心里却是高兴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能见红宵一面的机会。
  "呵呵,别压,让我喘口气。"洛浮夕苦笑道,一把将红宵拉住,仔细端详了这张明艳的脸,没有错,是他,依旧光彩照人,只是好像稍比原先胖了一点点,看来回到凛风身边后,对方将他照顾的很好,果然是一对神仙眷侣,叫他看的眼红。

  凛风也走过来,将红宵从洛浮夕身上扒拉开,温柔道:"洛大人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才请他来的,你别又毛毛躁躁的将他弄伤了。"
  红宵"哦"了一声,转而又道:"墨夜怎么舍得让你上前线?"
  "不是他要我上的,是我自己一定要去北函关。"洛浮夕对凛风有很多疑问:"——我还没有问你,你们敦煌军,怎么跟胡奴勾搭上了?我镇守北函关够辛苦了,凛风你是诚心让我死不是?"
  "哎呀,你是我们的恩人,我们开始并不知道是你守了北函关,哎,这事怨我,差点就伤了你了。"凛风一脸愧疚。

  身边的红宵更是对着凛风一顿猛捶:"你看,让你别掺和,差点把洛浮夕误杀了,幸好随户长是认识浮夕的,如若他出了一点岔子,我跟你没完!"
  "好好好,是本王的错,本王罪该万死,这不,将功赎罪的将恩人请到敦煌准备补过么?"说完让人拿来上好的药材和炖品,堆在桌子上道:"天山雪莲炖的补品,天下只有敦煌才有,吃了可以延年益寿,洛大人可得好好在敦煌将伤养好了再走,不然,红宵定不放过我。"
  小美人嘟着嘴巴"哼"了一声,将那碗东西端过来,亲手喂给洛浮夕,一边让凛风回王庭处理政事:"我们说一会儿话,你忙你的去。"
  对方笑着退出了门,将房间留给了洛浮夕和红宵两个人,一边温情款款地深望了红宵一眼便消失在了门口。

  洛浮夕喝了一口,抓过了红宵的手道:"他对你好么?"
  对方瞬间红了脸,不好意思起来,素来性子活泼的红宵居然也会有害羞的时候,跟熟识情味的少年一般,不由让洛浮夕觉得好生可爱。
  红宵红着脸道:"他对我能不好?要是不好,我就一刀活膻了他,叫他下半身不遂!"

  "噗!"洛浮夕一口汤水喷出嘴巴,憋得内伤了忍不住笑出来:"果然是你的个性,哈哈哈哈!"
  红宵得意道:"他敢对我不好!"
  洛浮夕点点头:"听闻你过得好,我也便放心了,寻得一人为伴,知心知底,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到底叫旁人羡慕的。"
  "怎么,墨夜对你不好么?"
  "他?呵呵。"洛浮夕冷笑道:"好,真是好,可我终不是笼中鸟,金丝雀,如今他又看上了我身边的人,将我彻底忘了吧?"
  "怎么?"红宵不明所以,洛浮夕便将红宵跟凛风走后的所有事一一告知,包括他如何去的【北函关】,以及子沐的来信,自己又是如何被射中了醒来后居然发现已经远离了呼兰草原。

  "居然发生了这些事,这个墨夜,实在可恨。"红宵愤愤不平:"你替他打江山,守国土,他在温柔乡里到痛快,还想染指子沐?这种人,你还念他做什么?不如不回去了,留在我敦煌,为王为相,我想凛风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的。反正如今你是死是活,也没了个准信。"

  "看眼还有几天,初一期限就到,我想回去救子沐。"

  "疯了么?敦煌离京都十万八千里,就算现在走,没有个二三十天时间,你能走到京城?走到也晚了!况且你身上有伤,如何骑马?如果墨夜一心要子沐,就算你赶到了也不能力挽狂澜
87、八十七 塞外绿洲 ...


  ,而他若只是为了激将你随口一说,就算你人不到,墨夜也不会拿子沐怎么样。……况且,凛风好不容易从胡奴手里把你要回来,自然不会现在就放人。"

  "这……咳咳……"说道激动处,又是一阵猛咳,"那你帮我送信过去,好不好?我一定要将消息告诉他们,如今我失踪了快十天了,【北函关】不知道怎么个乱法。"
  红宵点了点头:"好,你只管写来。"

  洛浮夕披了衣服,抖开笔墨,写了一份信给洪长亭,说他被敦煌所救,请他暂且放心,不日就说服敦煌放他回来,然后让他马上写信给墨夜,求他放过子沐,说自己陷入苦战,无法脱身。还有司幽等人,生死不明,一定要找到他们云云。

  写完后,交到红宵手里,让他务必将信送出。红宵应了,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中途御医前来给洛浮夕换药,又睡了下去。红宵这才出门。没有想到那门口居然碰上了凛风。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去处理政事了……唔……"红宵的嘴巴被凛风一把蒙上,对方跟他使了使眼色,做了嘘声的动作,又朝里面看了看,见洛浮夕睡沉了,这才松了手僵红宵拉了出去。
  凛风道:"没去处理政事,刚刚就一直没走,在门口听你们说话。"
  "什……什么?"红宵不明白凛风为什么要那么做。

  对方道:"他刚从北函关来,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我刚听了这才明白。"
  他低头看了看红宵手里的信,伸手接了过去,眯了眯眼:"——这信,绝不能送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凛风……你变坏了……555


88

88、八十八 昆仑山 ...


  八十八.昆仑山

  "这信绝对不能送出去!"凛风道。红宵不明所以,那信就被他夺了过去。
  "为什么?"
  凛风将红宵带回寝宫,随后把信塞进了自己书房的抽屉里上锁,一遍解释:"洛浮夕在我们手里,假如让墨夜知道了,他会不会来救他?我们到时候是送人,还是不送?送,那么我们就是三国联军的叛徒,不送,就等着墨夜大军西出【西玉关】将敦煌踏平吧!"
  "可……可是他是我们的恩人啊。"
  凛风点点头:"不错,所以我花了那么多财帛将他从胡奴手里救了过来,如今算得是一报还一报,跟他扯平了,只是不能让他马上回去,必须要多呆一段时间。更何况,我跟洛浮夕,还有一桩【买卖】要做。"

  红宵低头,不再说话。
  凛风安慰道:"你跟他感情深厚,可如今关系两国国运,总有轻重缓急。"
  "但是……"
  凛风温柔的将红宵抱在怀里:"你告诉他,就说信送出去了。其他事不用再管,乖乖的做我无忧无虑的红宵就好,再有……"他的声音越发低沉:"我跟墨夜,还没有完,夺我最爱之仇,不能不报!"

  **************************

  敦煌绿洲,昼夜温差很大,白天正午时分太阳高照,热的好像在火炉里,夜间凉风习习,必须披着兽毛大衣抱着暖炉。适应了几日,到也觉得这里异域风情浓厚。盛产的西域甜瓜肉多皮薄,水晶葡萄颗颗饱满,有道是【葡萄美酒夜光杯】。往来商贾马队众多,敦煌之外还有众多部落不一而足,只是敦煌守在要塞,国富兵强,才能成为一国自立为王。那中原特有的丝绸、茶叶、金银器皿、珠宝首饰源源不断的交换着西域的宝马、牛羊乳酪、异域碧眼白皙的美姬、体壮如牛的昆仑奴。
  站在敦煌最高的城楼上,面对红日斜阳,圆日如盘,远处一望无垠的戈壁黄沙,风起云涌变化姿态,那一眼足够感叹人的渺小,自然的博大。

  "你伤可大好了?"用过晚膳,可那天还是亮的,这里的落日都比京都要晚了半个时辰。红宵端了一坛子葡萄酒过来。
  "大好了,天山雪莲活血功效称奇,果然是百草之王。"
  "那就好,来尝尝这里的葡萄酒?"随手递过去一杯,送到洛浮夕嘴里,甘甜爽口。

  今天已经是初一了,墨夜的最后期限就是今天,也不知道他是否解了子沐之忧。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又不放心的问道:"你说所派之人已经将信送到【北函关】了么?"
  "你来来回回问了好多遍了,放心,都已经送过去了,现在恐怕【北函关】的将士都知道你在我们这儿,也道是放心的。"
  "可是我心里……"
  "哎,别担心,我再去给你拿些糕点来。"
  红宵就怕被他看穿了,借口拿吃食落荒而逃。洛浮夕话在嘴边只能又深深咽下。
  如今人在敦煌手里,进出都有人看着,想走?根本没那么容易。也不知道凛风到底想跟他做什么买卖,一直闭口不提。

  洛浮夕将杯子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看着暮色渐起,启明星闪耀。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猛然回头,但见凛风摇着折扇,笑眯眯的神出鬼没。

  "城主大人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对方走到他面前,端起酒杯闻了闻:"红宵真是好客,将三十年珍藏的这坛子酒都拿出来了,他自己到舍不得喝。这酒如何?"
  "沁人心脾,丝丝入滑,酒入了喉咙,甘甜还在舌尖,是一等一的好酒。"
  "洛大人识货,葡萄酒也有名字,您手上的这坛叫【琼浆玉液】。"
  "城主大人,今天来找我洛浮夕,不会就是为了来品酒吧?"洛浮夕放下杯子,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我还记得城主大人当初说,有一桩买卖要跟洛某做?"

  "不错,约莫估计着大人身子好些了,才来寻你叙叙家常,顺便谈谈公事。"凛风笑眯眯回复:"大人当初救了红宵和在下,这份恩情是要还的,如今这个买卖,就是为了还大人一个恩情。"
  "哦?城主知道我洛浮夕要什么?"
  "呵呵……"那凛风走近洛浮夕,嗓子里发出低低的嗤笑,居然趁他没有注意,伸手一把拦住了洛浮夕的腰身!"洛大人腰细身柔,姿态风流,凛风我可是仰慕已久……"

  对方一惊,完全没有料到凛风会离自己如此之近,那鼻子尖几乎就要蹭到他的脸上了,嘴唇里吐出的热气在自己的脖子上乱串,又灌入了耳朵根里,瘙痒地难受。洛浮夕瞪大眼睛,羞红的脸,一面挣扎地想从凛风怀里出来,一面生气道:"城主大人请自重……红宵……红宵会看到!您这是做什么?"

  "红宵去拿点心了,你放心,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说我要做什么?"
  他坏笑着又贴近一份,细长的眼眸如戈壁的野狼,闪出威胁的光。一只手伸到洛浮夕的肩膀,用力将他按在石桌上。弯下腰,嘴唇几乎要贴到洛浮夕的脸上。

  "……堂堂敦煌城主,欺负一个伤员……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呵呵,我这哪里是欺负?就算是欺负,也比你被墨夜那小子欺负好吧?你看我敦煌远离政治纷争,堪做世外桃源,你跟红宵又是好友,我凛风不喜欢三宫六院,留在敦煌绝对不亏待你,跟了墨夜,还不如跟了我?"

  "你……"洛浮夕咬牙想用力将他推开,无奈对方力气太大,自己伤口未愈,哪里是他的对手。"你再这样,我可要喊人了!"

  "喊人?"对方眼睛里露出笑意,"恐怕洛大人,不舍得吧?"

  这个衣冠禽兽,自道他是堂堂正正的敦煌之主,一心有红宵一人足矣,没有想到居然也跟墨夜一样的朝三暮四,朝秦暮楚!?
  洛浮夕动弹不得,被压制住,只恨自己手里没有刀刃,一刀活剐了他!就在凛风越来越下的双瞳中,洛浮夕看到了自己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挣扎着将自己的脸侧过,凛风的唇却没有落在自己的脸上,而是贴在了自己的耳畔,软绵绵的在他耳边落下低喃:"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嗯……放开我……"
  他伸出舌头,添了添嘴唇,一面笑吟吟道:"有笔买卖,想跟大人商量下……"
  "嗯?"洛浮夕愕然睁大眼睛,只听见凛风在他耳边低语。
  "这样……那样……"云云。

  洛浮夕忘记了挣扎,放柔了身体,被凛风压在石桌上听完他的话,脸上的表情逐渐缓和。
  凛风说完后,又道:"大人意下如何?"
  他心里此刻如小鹿乱撞,凛风刚刚说的这桩【买卖】,就是自己等了多年的一个机会,若能就此达成,天下将会是又一场风云变化。可这样的变化,对洛浮夕而言,具有太多的诱惑力。

  正当考虑间,红宵端了点心又回到了原地,进门便看到自己的爱人凛风欺压上前,将好友洛浮夕压在石桌上欲行……苟且之事!?

  "咣当"——手里的食盘从手里滑落,摔在地上。
  红宵张大嘴巴,半天才吐出两个字:"你们……"
  那凛风一惊,从洛浮夕身上起来,刚要解释,红宵变了脸色,气鼓鼓的摔门而出。

  "哎呀,糟糕了,让我的红宵误会了!"
  洛浮夕斜眼盯着这个罪魁祸首,冷哼一声:"哼,自作孽,不可活,谁让你说话都不好好说,一脸流氓相!活该!"
  对方苦笑着对洛浮夕一揖:"大人好好琢磨着在下的话,看来得改日再来讨教了?我得赶着去哄人。"

  说完便追着红宵消失在门口,洛浮夕站在高台上,遥见不远处的九曲回廊里,一个红衣的在前面跑,白衣的在后面追,白衣的一把扑上前,将红衣的按到在地,然后两个人也不顾宫人们注目,直接扭打起来,活脱脱一对欢喜冤家。再然后,看到凛风直接将红宵从地上捞起来,扛到肩上,跟强盗一般扛着他走了,也不顾对方嘴里不清不楚的喊打喊杀,拳打脚踢,一会儿的功夫,在回廊尽头不见了。
  呵呵,这一对,真是有趣。

  使女们进来,将刚刚打翻在地的食盒收拾好,又对看着出神的洛浮夕道:"大人,刚刚城主交代,如若大人想妥当了,就请大人寻个舒服的时候,去王庭找他。城主会带大人去一个地方。"

  "一个地方?"洛浮夕望着远处灯火辉煌的敦煌市集,万家灯火,点了点头。那脑海里盘旋的,却是凛风在耳畔的话语:
  【敦煌不求幅员辽阔的万里江山,只想在塞外过过神仙眷侣的日子,但墨夜夺我红宵之仇,不能不报。就此一事,哪怕倾我国力!】

  红宵,凛风为你所做的,你大概都不知道吧?
  他眼里心里都是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脸上若无其事,其实心里却是千百的恨意,要将这份夺爱之恨全数还给墨夜,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亲自潜入敌国救你于水火,以金砖铺路接你回国,耗尽国力为报你之仇,这一生有一人能够为你做到这些,足矣。此生还有什么憾事?至死,也怕会笑着闭眼吧!

  *****************

  隔了第二天,红宵便又来看洛浮夕了,满怀歉意的来道歉,说是昨日突然闯进来,误会了他和凛风,凛风后来将事情都告诉他了。小美人脸儿红红的,洛浮夕故意朝那被风吹开的领子里瞅了一眼,却见脖子根处红红的一颗颗红莓大小的痕迹,不由轻笑出来。用脚趾想想也知道了,昨晚上有人是用了什么【好方法】哄得美人回心转意了,难怪今早来看他的时候,小脸儿还是潮红的一片。他也不说破,笑着安慰红宵。

  转而在当天下午,洛浮夕由人领着进了凛风的书房。这个家伙正对着一张兽皮地图研究,那地图居然是一大片西域的版图,东至【西玉关】,横跨昆仑山、天山、魔鬼沙漠,无数大不一的绿洲群,河套,那地图中,广博的黄沙之地中,还有很多中古部落和游牧政权。

  "怎么,敦煌城主昨天还说,对万里江山没有兴趣,今天就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对着西域疆界琢磨研究个半天?"洛浮夕冷不丁的站在凛风身后,本想吓他一下,可对方好像知道他会来一般,连头都没有回。
  指着那一片零星散落的部落道:"西域各族,国小兵弱,你道是什么原因?"

  "恩?呵,地域环境,没有耕种的田地是最大的因素。"
  "说的没错。"凛风又道:"可还有原因?"
  "不识文化,没有耕作的技术?"
  "这也是原因。可你知道,为什么没有文化,没有技术?"
  洛浮夕摇摇头:"没有研究,愿闻其详。"

  凛风转身道:"因为散乱,因为不合,因为不肯统一!"

  "嗯?"
  对方表情严肃,那眼里闪过仿佛看见了雄壮伟业一般,熠熠生辉:"自秦朝统一六国之后,车同轨,书同文,才福泽后代造就一片华夏盛世!而我西域各族连年征战,只为抢夺绿洲水源,目光短浅,只想一朝之事却不肯学习华夏文化和技艺,抢完一块,日子久了河水干了,绿洲没了,就换另一块地方,却从来没有想过疏通水道,建造活水灌溉田地!我跟别人不一样,对中土天朝的肥沃土地没有兴趣,我凛风,只想统一西域,将黄沙变成良田,将草原变成绿洲,将恩泽遍布西域,让西域的百姓人人都可以吃上大米,喝上清泉,人人懂得打铁织布之法,熟知天下礼仪大义!"

  洛浮夕一惊,愣在原地,他从来不知道,在凛风的心里,居然有这样的宏伟目标:"你准备怎么做?"
  凛风对着洛浮夕郑重行拜礼道:"开【西玉关】,重建汉唐的丝绸之路,让两国子民,不必战战兢兢的通过爬山涉水,走雪山跨荒漠,来到敦煌进行黑市交易!要堂堂正正的互惠互通。"

  "呵呵,想法是不错,可是墨夜不会答应的,他最希望看到的是,你们各国俯首称臣,西域各个部落相互征战,此消彼长,最后衰弱,甚至被黄沙埋没。要他开【西玉关】放你们大批敦煌商户进天朝?墨夜晚上睡觉哪里睡得踏实。"
  凛风点头道:"他常以武力征讨四国,终不是办法,虽然我知道他秉性肯定不回答应,如果我想统一西域,他也会出面干涉。所以,对我而言,最好的办法是……"

  "什么?"洛浮夕眼前一亮,想知道凛风嘴巴里说的最好的方法。
  但是这个家伙话到了嘴巴边,又咽了下去,笑着说:"之前对大人说过,要带大人去一个地方,大人若是身子硬朗了可以骑马的话,不如我们现在就去?"

  *************************

  洛浮夕胸口的箭伤好了大半,只是还不能驾驭马匹,凛风命人从马厩里牵来一匹自己的爱骑,一跃而上。洛浮夕有点意外:"怎么,我的马呢?"
  凛风笑着伸出一只手递到洛浮夕面前:"怎么能让大人一个人骑马呢?当然是由我带着了。"
  "啊?"
  "你放心,今日抱您共乘一匹,已经得到红宵首肯了,您就不用顾虑!"

  洛浮夕还没有点头,那凛风大手一捞,就将他从地上拽上了马鞍,一把抱在自己怀里,居然又露出了昨天的流氓相,故意逗他一般:"啧啧,大人身子那么纤弱,可要仔细抱好在下了,等下马儿颠簸的急,您要不抱得紧一些可小心摔出去!"

  "!"洛浮夕的腰际上伸出一只手,将他牢牢的按在上面,凛风一扬鞭子,那敦煌战马飞一般跑了出去,朝城外绿洲后面的戈壁滩驶去。
  他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抱着在马上颠簸,让洛浮夕想起当年在江南的竹
88、八十八 昆仑山 ...


  林,墨夜是怎样的温柔体贴,也是这样抱他在自己怀里,共赏江南美景。

  凛风驾马熟练,两个人跑了一个时辰,在一处远望沙丘变换无形的戈壁滩处停下脚步。
  戈壁对面是一片绿蔓,温林草滩,低洼之地的水坑尽头有一条宽广的大河,从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奔腾而来。大河灌溉了西域的几乎所有绿洲,它最雄壮的支流就贯穿了敦煌城。而那连绵起伏的山脉好像海市蜃楼,在云雾之间若隐若现,根本看不清楚尽头,也不知道指向何方。

  凛风用手指着那并不清晰的山脉道:"看到了么?那就是昆仑山。"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班师回朝。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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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八十九 回归 ...


  八十九.回归

  凛风用手指着并不清晰的山脉道:"看到了么?那就是昆仑山。"

  "昆仑山?"有意思,洛浮夕下马,注视着千里绵延的神迹,高耸入云的壮阔。想起张先生引经据典所说的《山海经西经》里的这一处西王母之地。
  "不错,昆仑山的一半在中土,而另一半,就在我敦煌,昆仑山最高峰,高耸入云,是比天山更瑰丽的雪峰,那里山势极高,云雾缭绕又六月飞霜,但是处处奇景,有终年不会结冰的【不冻泉水】,雪水融化入大峡谷奔流至东海,横跨整一个西域到中土的万里山河!"

  "我在《山海经》中看到过,昆仑虚果真名不虚传。"
  "你再看另一边!"他将手里的马鞭甩向了背面,那里是一望无垠的金色沙漠,孤雁残阳。
  "凛风,你带我来看这个干嘛?"

  对方走到洛浮夕面前,按住了他的肩膀,用最温柔的声音问道:"一半是仙境美域,一半是荒无人烟,多少敦煌人,渴望中土的精致器械什物,无奈只能攀爬雪山高原,一个来回就要花去大半年时间,很多人被昆仑山上的野兽吞没,被雪山上的大雪掩埋,被【西玉关】的官兵当作强盗射杀,有去无回。同样是人,活在世上,就因为出生不同,而没有选择更好的生活的权利,只能在塞外吃黄沙,吹寒风么?"

  "……"他沉默了,没有错,出生不是一切的理由,就如当初,他恨自己生为洛国的王子被迫成为人质押往京城,恨墨夜生在帝王家可以掌握别人生死。

  "洛浮夕,你告诉我,我想统一西域,让所有民族过上更好的生活,有没有错?"

  "没有错,如果你可以让人人都过上好日子,没有杀戮,没有罪恶,这样的世界当然没有错。"

  "那你呢?你又如何想的?"凛风逼近了他,想要逼出他的心里话:"你留在墨夜身边受尽屈辱,你远走大漠屡立军功,你一次次试探墨夜让他离不开你,你做了那么多,到底为什么?"
  "我……"
  "你爱他么?"
  洛浮夕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凛风居然会问出那么犀利的问题,那心,却莫名其妙的狂跳起来。

  洛浮夕并没有回答凛风,因为在他张嘴之前,凛风似乎已经从他的眼里看出了答案,他并不打算让洛浮夕感到尴尬,只是微笑着道:"你也恨他?"

  这个答案,是肯定的,洛浮夕以前,确实恨。回答的很干脆:"不错。"
  凛风并不意外这个答案,随后若有所思,又恍然大悟,而接下去的这句话,却直中了洛浮夕的心脏,几乎让他心脏骤停,凛风说:"有时候,人总是分不清楚爱和恨的界限。爱之极,就是恨,恨之甚,也便成了爱。"

  洛浮夕僵在原地,脸上的神情由震惊,变得惊慌失措,然后又好像因为被人揭穿了心事突然恼羞成怒,对着凛风很不客气:"城主大人真是好雅兴,没事干,就将洛浮夕带到这荒郊野地的说这些么?您要跟我做买卖,还是要跟我谈心事?"

  凛风随即笑了,歪着脑袋道:"哟哟,这就恼了?好好,我不说了,那么现在就说正经的。我想知道,昨天我的提议,您觉得怎么样?"

  昨天凛风在洛浮夕耳畔说了一桩事,叫洛浮夕很有兴趣,如今,他亲自来找他,可见洛浮夕是心动了。
  洛浮夕笑道:"你想开通马市,放宽【西玉关】来往商户限制,这个墨夜到有可能会点头。可你想统一西域,要墨夜不插手?墨夜怎么可能会答应?那岂不是让你在他眼皮子低下做大做强,等着看你们敦煌有一日反咬一口么?"
  "我只要墨夜不派兵插手。"
  "不可能,除非改朝换代,换个人做帝王!"洛浮夕粉碎了凛风的设想。

  可对方却并不放弃,俯□子在洛浮夕耳畔道:"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所以说什么话都无妨。……洛大人,凛风觉得,您刚刚【改朝换代,换个人做帝王】的这个提议,真是不错!"
  "什么?"洛浮夕回头,对上了凛风高深莫测的笑脸。
  "……您回【北函关】后,我可以让敦煌就此撤出三国盟军,不仅撤出,还能借兵跟您联手,一起将胡奴赶出呼兰草原,相比下,敦煌的骑兵更熟悉大漠的环境,是不是比您的军队更容易找到胡奴残余呢?……除此之外,【北函关】在您部下的控制之下,若【西玉关】也被攻破了……"
  "你不用说了!"洛浮夕打断了凛风的话,双手不由自主的捏紧的拳头。

  "呵呵……"某人笑着退到了洛浮夕身后,指着昆仑山道:"我刚刚忘了告诉您,昆仑山上的一处断峡处,驻守了上万的敦煌工匠,日夜赶工在修建一座水利大坝,准备帮敦煌修造最大的掬水水库,用于灌溉整个西域的草荒之地,让这里遍地绿洲。若不出意外,十年内就可完工,到时候将昆仑山上的山水全部拦腰截断……恐怕中土大地,有很大一部分良田,就此会变成荒漠……"

  "你早就算计好了?"洛浮夕难以相信凛风深谋远虑至此,之前只知道他只为了敦煌,尚不知他有这般雄心壮志。这个人,不可小觑。
  "我也不想中原子民受到影响。相信洛大人,会有所考虑。"
  洛浮夕自然明白凛风话里的意思,可他如今只想早日回北函关,凛风给了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不知道若他说"不",凛风会不会一刀砍了他?
  "若我说【不】呢?"
  凛风一愣,随即大笑不止:"洛大人别一副大义凌然宁死不屈的样子。你们读书人常说的,买卖不成,仁义在。况且你还是我和红宵的大恩人,想回北函关,也可以把你送回去。"
  "当真?"
  "当真。"

  洛浮夕望着远处的昆仑山,又想起一事来:"听说,昆仑山上产昆仑玉,此玉尊贵非常,有延年益寿之功效,还能保存尸体千年不腐?"
  "呵呵,什么千年不腐,哪有那么灵的,不过这昆仑玉倒是真的,只是有点神效,那效果跟昆仑山上的千年积雪一样,人藏在里面,算作冰冻了保存原貌,也最多一年。不过此玉难找,百年一遇,要开采起来也困难,藏在几丈深的冰雪土层下。洛大人也有兴趣?"
  "随口一问而已。"
  凛风想了想道:"若这桩买卖成了,我凛风自当竭尽所能,再外送大人足够的昆仑玉作定金。"

  **************************

  洛浮夕活着【北函关】了!

  这个消息震惊了所有知道洛浮夕失踪的人!整个北函关沸腾了!
  在监军失踪了一个月后的朗朗晴天下,北函关门口,出现了一人驾着一匹骏马,快速的移动到了北函关前。
  当时依旧不放弃任何希望努力搜寻洛浮夕下落的司幽,当场因为太过激动而昏倒在地,洪长亭、张龙、李虎等人,纷纷喜极而泣。

  在看到司幽还活着的时候,洛浮夕也终于放下了心中所有的忧虑,跟他们抱在了一起。当下第一件事,并没有跟他们叙旧,而是马上给六十五位因为要保护自己而战死沙场的兄弟跪拜行礼,痛斥自己的鲁莽行为,并安慰了众多的家属。
  而后才跟洪长亭和司幽细细解释了这一个月的去向。
  在得知了他原来被敦煌城主救下,并去敦煌住了一段时间这才放他回来时,大家也就放了心。若是落入胡奴之手,恐怕还有生命危险,既然是凛风和红宵,自然不一样。
  洪长亭疑惑:"我没有告诉京城,您失踪了,怕引起骚动,但是大人去了敦煌,怎么也没有消息传给我们?"
  司幽也道:"我醒来后不见了大人,大人叫我们一顿好找,天天担心你的生死。"

  洛浮夕一惊,拉住两人:"我让敦煌送信给你们,你们没有收到?"
  "从来不曾有敦煌的使者来北函关!"
  "怎么会这样?"洛浮夕觉得诧异万分,便将在敦煌时请求红宵帮忙送信的事情告知他们,可洪长亭和司幽都摇头,说没有收到来信。
  "莫不是中途丢了?"
  洛浮夕觉得不可能:"红宵明明告诉我,说信送到了,哪里来的丢了?"这一想,突然恍然大悟,恐怕是凛风在后面使诈,难道是他克扣了信件!?可如今就算这样,也为时已晚。洛浮夕想起京城之事来,急忙又问道:"你说京城尚且不知我失踪一事?那……那子沐一事?"

  司幽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大人没有回来,也不敢擅自做主……下官呆在北函关,没有再看到京城的来信……尚且不知后事如何。"
  尚且不知后事如何?那么墨夜到底有没有把子沐怎么样?
  洛浮夕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命司幽回京,当下要他快马加鞭火速赶回去,探一探情况,然后将消息转回北函关。

  "大人不跟我一起走?倘若子沐真的出事了……?"
  洛浮夕强压心里的不安:"若真出事了,如今过了这些天,就算我回去,也是生米煮成了熟饭,况且他们并不知道我失踪,不如就此算作相安无事,只当是我没有回去救他吧!"
  司幽蹙眉,这般自损又是何苦?刚要问他,就被洪长亭拦了下来,以【让大人好好休息】的理由拉司幽出了房门。

  门外,洪长亭对司幽道:"大人这般自损,就是想看看帝君到底会对他如何?不如就随了大人的心愿,替他一起保守这个秘密吧?若有一日帝君察觉,我们再说出来也无妨。"
  "嗯。"司幽点头明了,这才牵了马去,就此回京上路。

  ***********************

  那一晚,是天华六年的小雪日,尽管刚进入冬天,却下了一场大雪。天气异常的寒冷。塞外北风呼啸,大漠皑皑无边孤寂,飞禽走兽绝迹,只有偶尔附近的马蹄呼啸声。

  洛浮夕披了当年从京城带来的银色貂皮大衣,那是有一年的元宵佳节,墨夜带着他踏雪寻梅,夜观灯河,解下自己身上的貂皮大衣,小心翼翼地披在他的肩头,一面柔情似水,对他道:"南国的都怕冷,朕护着,就不冷了。"墨夜拉着他的手,将它暖在自己的手心里,抱着他遥望醍红湖对岸的彩灯高挂,合乐团圆。

  那时的洛浮夕,看到难得一见的北国风光,自是感到新奇的,如今年年看雪,冰天雪地的苦熬,倒是看腻了,何况,雪还是雪,貂皮还是貂皮,可取暖喝酒看雪景的,却是他一个人。

  无边的落寞,从心底一点一点的弥漫上来,微微感到自己的身体承载了太多的东西,有一种感情,几乎要压制不住的宣泄出来了。哪怕是隔壁兵将们的嬉闹声,都只会让他觉得越发的苦闷。
  暖了一壶酒,对着一封信,看了整整一宿。

  洛浮夕,收到了司幽从京城寄给他的信。

  信里认证了一件他一直都不敢去证实的事实。他希望一切都不过是墨夜的一个玩笑,很多次,他都想勇敢的就此放下北函关,一路狂奔回京城,但是在得知这个事实之后,他却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墨夜了,更无法面对子沐。从此,便是深深的愧疚。
  司幽说,九月初一,墨夜果然没有食言,强纳子沐入宫。听闻宫里的韩来玉说,子沐似乎很得宠爱,墨夜几乎夜夜留宿在子沐宫中。那个原来在府邸教书的西席张先生,不知道为何原因突然失踪了,自打子沐进宫后,也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算日子,居然走了已经有两个月了!

  洛浮夕的心情是复杂的,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心里压了千斤的石头一般,整整一天,只能机械的朝自己的喉咙灌着酒,一杯接着一杯,妄想让自己沉浸在酒中,就此醉倒不省人事。他酒量并不好,喝一点就能上头,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破天荒的喝了好几坛都没有事,反而越加的清醒,将往事一点点的翻出来,浮现在自己面前。
  他甚至恨,恨当初在呼兰草原,为什么没有一箭射死他,就此离开了也就罢了,将自己冰冷的尸体抬回京城,墨夜想怎么葬了他都行,再也不用为这个人伤心难过了。可偏偏老天要这样惩罚他,不让他死,留一条命给他,却让他眼睁睁的无力回天,看着自己和他们彼此伤害,彼此纠缠。

  他有何脸面回去见子沐?又有何脸面去见张先生?这一对原本可以过快乐的日子的,却因为自己的一时鲁莽,而害了那么多人?
  那张先生又是死是活,还是被墨夜暗中除掉了?
  洛浮夕越想便越觉得气闷,拔出剑来,走到下着大雪的院子里,对着枯枝和雪花一顿乱砍,好像在打一个无形的敌人。

  他心里不断地回想起当初在敦煌,凛风的一句话:
  【同样是人,活在世上,就因为出生不同,而没有选择更好的生活的权利?】

  因为他是帝王,就可以随心所欲,要人死,就得死;要人活,就得活?他凭什么?
  就凭他是天生高贵的血统?就凭他手握兵权,武力过人?
  呵呵。洛浮夕在心底无声地笑了。当下叫来了一个信使,写了一封信让他出城前往敦煌,亲手将信交给城主。
  上面写了一句话:【仁义在,买卖也在】。相信凛风明白他的意思。

  **************************

  第二天清晨,雪停了,洛浮夕召集了各方将士,重新整军编队,对在场的所有人义正言辞道:"一年!只要一年!誓把胡奴赶出呼兰草原,班师回朝,衣锦还乡!"

  天华八年的开春,离京三载,战功赫赫的【北函关】监军洛浮夕,带着大将军洪长亭,以及三军将士,浩浩荡荡地以胜利之姿,班师回潮了!

  整整三年时光,将胡奴王庭赶出了呼兰草原两百里开外,修订了一百年不来犯
89、八十九 回归 ...


  ,岁岁朝天子的盟约。三军共歼敌二十万,扫荡关外千里黄沙,收复北函州所有外县失地;因为天华七年中,敦煌国突然退出了三国盟军,倒戈相向,所以提早瓦解了三国盟军,同时牵制渤海国军力,一解【东海关】、【西玉关】之围。同时降服胡奴大将军两人,副将军一人,渤海大将军一人,联军投降俘虏一万余人,战马五千余匹。
  此乃载入宗政王朝史册,自天华元年之后,最大最壮丽,也是收获和胜利最多的战役。

  在洛浮夕的大军还未到京城之事,墨夜就将封赏的圣旨等候在半道上,要他们以全新的官级来接受最高规格的迎接礼遇。大将军洪长亭被封为世袭大将军、嘉赏勇武爵之爵位。张龙和李虎亦封大将军一职,同时分派镇守【北函关】和【西玉关】。
  而洛浮夕,就此以军功行赏,位列公侯,特此【承恩公】一等公爵位。


作者有话要说:回朝了……明天旧情人要相见了……灭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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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九十 班师回朝 ...


  ○九十.班师回朝

  洛浮夕回京了!
  带着他的勇士们,穿过京城高高的城墙,一步步走向熟悉的宫廷。在那勤政殿的门口,他将见到那个人,而眼前熟悉的红墙金瓦,如同恍如隔世,在自己的梦中反复出现。
  巍峨的宫殿,宏伟的午门口,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洛浮夕的【烈涛】被前来等候在半道的宫人牵引着,离那高高搭建的帝君迎接凯旋而归的三军将士的露台越来越近。

  洛浮夕的前面,正是三年没有见面的韩来玉,他被墨夜派遣着去城外等候引接他们回朝,而就在刚才,韩来玉对他说:"帝君亲自行【归而饮至】之礼,犒赏三军,如今大人已是【承恩公】,除了帝君再无一人能执牛耳比肩大人,大人地位一日千里!"
  洛浮夕并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朝着目的地前行,此时他的心里很乱,他早知道有回来的一天,曾经是无数次的期盼可以早日回来,如今回来了,却不知道以何种的心态见这个人。
  这个人等下在露台上,会不会只是按君臣之礼来敷衍他?会不会对他另眼相看?会不会……想他?

  走着走着,就到了午门口,他老远的就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高高在上,身着明黄的朝服,身边跟着文武百官,那些当年送自己出征的人全部都在。三年未见,赵阁老苍老了,看到他的时候,居然老泪纵横。而范白宣申之敏等人,也掩饰不住激动。不远处站着杜三娘,样貌依旧清丽。洛浮夕用余光扫一眼身边的洪长亭,因为看到杜三娘而压制不住激动心情,好像几乎要流下热泪来。也是,若是他洛浮夕,看到钟爱的姑娘等了自己三年,也将会是如何的心潮澎湃?他想,回京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向墨夜说明一切,请墨夜赐婚洪长亭和杜三娘。

  "大人,下马了。"韩来玉打破了洛浮夕的众多遐思,牵住了马头,洛浮夕和众将士从马背上跃下,步行至露台前。
  他抬头,见台上款款走下明黄色的身影,龙袍上的九龙依旧张牙舞爪的张狂。三年未见,他容貌没有变,还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永远的不可一世。他希望在自己看他的时候,他能够心有灵犀的也回望他,可他却看到墨夜面无表情的站起来,走到众人面前。

  礼乐高奏凯歌之声嘎然停止,常公公高喊道:"赐酒!"
  身后上来一干宫人,手捧高脚杯,给台下的众人送上迎接酒。

  墨夜对着天地道:"天佑我朝国泰民安,朕敬保家卫国的三军将士!共饮!"
  众人举杯饮尽手中的杯酒。那洛浮夕捏着杯子,眼里依旧是前面的墨夜,直至他准备再喝第二杯,也没有回头看一眼洛浮夕。
  韩来玉发现洛浮夕走神,急急唤了一声:"承恩公大人,第二杯了!"
  洛浮夕这才将手里的酒倒进口中,却已不知,那酒中滋味为何。

  封赏大典结束,洛浮夕跟众人一起在宫中行夜宴,墨夜与百官一道犒赏三军,虽在席间有过一些交谈,但只是出于礼节和形式,说的不过一些场面话,墨夜也并没有流露出对洛浮夕的另眼相看。直至曲终人散,洛浮夕跟百官一起从宫中出来,那宫门口等着韩来玉,拉住了微醺了洛浮夕低声道:"帝君在御花园等大人。"

  天色已晚,可要面对的终将要面对,洛浮夕也不愿意就此回府,不然,他会睡不踏实。

  ***********************

  这是他离京三年后的再次重沓这片故土。御花园似有变化,原先从后宫门进去后,载种的是竹林,而今竹林变成了桃花林。不知这满园春色是否有意等待洛浮夕,杏花如雨,梨花似云,目之所及,哪怕是在夜色中,依旧春色撩人。他在塞外看不到这些中土精致园林,小桥流水,莺莺燕燕,记忆中,还有几多【醍红湖】畔波澜壮阔,红情绿意。
  跟着韩来玉一言不发行至醍红湖边的亭台水榭,早有人在那里等候多时。

  一桌酒水,一对旧人。

  那朝堂上,宴席中,尽管只隔几步之遥,两人的距离却如迢迢千山万水,总不能敞开心扉彼此倾诉一番。
  洛浮夕贴身所藏的,还是墨夜的最后一封【朕思尔已】,多少年,画作相思墨,滴滴沁心扉。

  他心里有千万话,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看了良久。直到对方似有察觉身后站了他,微微回首,洛浮夕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下跪请安。
  "臣洛浮夕,叩见帝君。"
  对方转过身来,停了片刻,好像眼神在自己身上游离了好一会儿,那声音也略带沙哑,似在努力隐藏着自己的情感:"平身吧。"
  洛浮夕从地上起来,抬眼的时候,与对方的四目相对。彼此都有太多话想说,可每次抿嘴的时候,却又都生生含进了嘴巴里。
  "你……"
  "帝君……"
  一口同声,结果却是谁都没有把后面的话完整地说出来。

  三年了,那个人几乎每天都在自己的梦里出现,徘徊,揉着性子强迫自己不去想他,可他偏偏总是在自己心底挥之不去,激怒他,试探他,一次又一次,结果换来最后刺伤自己的结局。洛浮夕累了,心累。他在回京的路上还在不断的想着,若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感,也许他会快乐很多。那就从此以后,跟他保持距离。
  可洛浮夕忘记了,渗入骨髓的刻骨铭心,哪是那么容易说忘就忘,说不记得就能不记得的?

  就在他信步走进熟悉的御花园,离醍红湖越来越近的时候,内心的狂躁就伴随着心跳越发地想要喷出来。在自己看到墨夜的脸,和那双深邃的双眸中映出的自己小小身影后,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感了。他努力地捏紧自己的双拳,深怕自己就忍不住扑进这个男人的怀里,彻底嘶喊打闹一番。

  最终,隔了良久,还是为君的先开了口:"……在外三年,果然历练人,精瘦了,连皮肤都比以前黑一些。"
  他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着:"塞外黄沙漫天,风水日晒的,怎么不黑呢?"
  "可是辛苦?"
  "不去,永远不知道,帝君曾经也是这般辛苦。去了才知,帝君之苦。"

  墨夜一怔,转而轻笑了一声,两个人原先颇感生疏的气氛,得以缓和。他走近了洛浮夕,仔细地打量了眼前人:"朕自知辛苦,所以不想你去,原以为当初你走后,最多两三月,你就会回来,谁知你如此倔强,硬是熬了三年!"一只手攀到洛浮夕的肩膀。
  对方没有抗拒,只是道:"可结果不好么?将胡奴残余赶出呼兰草原,又打击了渤海主力,可以保我朝百年无【北函关】之忧。"

  墨夜没有说话,只是一味的看着洛浮夕的脸,"呵呵,对于我宗政一朝而言,你确实功不可没,所以,朕封你为公侯之列,这个封赏,你还满意么?"
  按以军功封爵位,【承恩公】这个封号,确实很厚道,没有谁能够只打一次仗,就成为公爵的。
  "帝君对洛浮夕,确实不薄。"
  "你知道就好。"墨夜随手斟满一杯酒,递给他:"我们很久没有一起说过话了,今日陪朕再喝一杯?"
  "谢主隆恩。"他跪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好不痛快。

  就这样,两个人对着醍红湖的粼粼波光,一杯接着一杯,直到子夜十分。也不说话,彼此看着对方,满眼都是对方的样子,说的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对这三年里两个人经过的事情,闭口不谈。洛浮夕乘机将洪长亭和杜三娘的故事一并报了,墨夜点头答应,又笑着奚落洛浮夕是"男儿媒婆",只光顾着别人,却不想想自己。洛浮夕笑而不语。

  很久没有这般的跟墨夜只谈寻常事,忘记江山社稷了,两个人好像约好一般,绝不提及那些纷争,过往,连一句都没有问起。又觉得对方就像是多年的好友,就算三年五载的不见面,等到临了,却不会有一点的生疏和隔阂。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点醉了。墨夜站起来,拉过洛浮夕,将他一直拉到湖边,原本只是叫他看看远处新长的桃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看着看着,突然侧身,将洛浮夕整个人抱住了。
  "帝……帝君!?"
  墨夜紧紧将他勒进自己的怀抱,深怕他再逃走一般。让胳膊都被勒的生疼。可这个广博而温暖的胸膛,却是自己一直渴求和怀恋的。那么多年了,他渴望再次被眼前人抱入怀中。如今被他抱在怀里,更贪恋对方身上淡淡的味道,夹杂着幽幽酒香,一时间,所有美好的记忆一一浮现。

  那个霸道的男人用此生最温柔的声音道:"洛浮夕,朕想你了。"

  ***********************

  如今的洛浮夕,拜相封侯,成了承恩公,那洛公府里宾客络绎不绝,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想来结交攀附一番。而自昨晚起,他回府邸后一直行色怪异,似乎大不悦的洛浮夕,却请了假不上朝,不管是谁家的高官来探视,也纷纷闭不见客。
  他回来后才知道,杜守承被杜三娘接过去一起住了,那原本子沐居住的西苑,此时却是门庭紧闭,空无一人,还有西厢房的张先生,不知所踪。而这一切,全部都拜这个他又爱又恨的当朝天子所赐。

  没有错,子沐确实是被墨夜纳进了后宫,也确实荣宠三宫六院,他已经在昨晚,证实了这件事情。余下的时光,再也没有心情呆在后宫,急急的逃离了墨夜的怀抱,头也不回的回到府邸。一回来,便将自己锁在了房间,直至今天太阳快落山了,也不肯出来。

  昨晚,他从墨夜的怀抱里出来,想到了子沐,便问了他的所在。墨夜并没有隐瞒他,很大方的告诉他,他确实看上了他的小仆人子沐,并将他接入了宫。
  洛浮夕极度震惊,而这震惊的源头,有一部分是看到了墨夜若无其事的表情,好像他要谁,睡谁,都是天经地义,没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事。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要谁都可以。

  洛浮夕一瞬间被点燃了,对着墨夜道:"可是,可是子沐有了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呵呵。"墨夜淡淡的回道:"朕要一个人,还需要征求他的同意?朕已经给了机会,你若能回宫,朕自然不会拿他怎么样,可你没有回来,朕既然已经放出话了,难道要朕收回不成?况且,子沐模样清秀,不谙世事,到底有几分像当年刚进宫的你,朕也颇对他有几分怜爱,要了他,不比让他跟着一个穷书生好?朕给过你机会,你没有把握,怪谁?"

  洛浮夕被激的反驳不出一句话来,他说的没有错,墨夜给过他机会,他没有好好珍惜。如果当初不是他意气用事,他也不会受伤,也就不会赶不及的来救子沐。
  "那个张先生呢?"
  墨夜想了想,似乎脑子里没有这个人的讯息,很久才道:"穷教书的?当初煽动子沐跟他一起私奔,幸好朕早有防备,抓了子沐进宫,只是叫人小小教训了一下穷教书的而已,至于现在身在哪里,是生是死,朕并不知道。"

  "您拆散了一对恋人,难道就……就不觉得羞耻么?"
  "羞耻?"墨夜突然哈哈大笑,而对着洛浮夕突然变了脸色:"朕原本打算忘记旧事,跟你好好叙旧,可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朕?刚一回来就问朕要人?还说朕的不是?洛浮夕,朕要睡谁,难道你可以管的了朕?你太放肆了!"

  原本好好的气氛,因为这个话题突然火药味十足。洛浮夕一肚子的怨气没有地方发泄,今天实在忍无可忍准备就算死了也要问墨夜要人,这时候从远处跑来了常公公,在亭子外面道:"帝君。"
  "什么事?"
  常公公歪头看了看洛浮夕,又急忙将头低下,轻声道:"【洛水别居】的主子,子沐公子问您,今晚什么时候过去?已经三更天了……您早上说,晚上去他地方……公子可等了您好久呢……"
  "是么?"墨夜眯了眯眼睛,很是得意地扫了一眼洛浮夕,但见对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模样。挑眉对常公公道:"朕这就过去他那里,当他先上床候着吧!"
  "是。"

  墨夜鼻子了轻哼了一声,从呆如木鸡的洛浮夕面前擦身而过,一面又回头对他道:"你可听见了?子沐心甘情愿留在朕的身边,因为朕可以给他荣华富贵,就算是块冰,也会融化。你洛浮夕洛大人,可比冰,还要冷,还要硬!"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醍红湖畔,只留下了洛浮夕一人。他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脑海里翻山倒海,至今也不敢相信子沐会是出于自愿留在墨夜身边。
  可那宠贯后宫的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他也能够相信墨夜对子沐真是很好,因为他将原来自己居住的【洛水别居】,都赐给了子沐!

  【就算是块冰,也会融化,你洛浮夕洛大人,可比冰,还要冷,还要硬!】

  这是墨夜昨晚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彻底击碎了洛浮夕最后仅存的幻想。
  可他依旧不相信,他要见子沐,见到子沐告诉他一切事实的真相!

  洛浮夕在床上翻来覆去,其实并没有睡着。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终于披了衣服,神色黯淡的出了房门,勉强打起精神,将司幽唤进屋子。
  "书房下面的那位,可过的好?"
  "昭云皇子?过得当然要比在刑部大牢里好了,这里除了不能出地宫,想要什么有什么。"
  "嗯。"
  "还有……"司幽想起什么一般的对洛浮夕道:"赵阁老派人来家仆来府邸了。说是有一要事,请大人过府一趟。"
  "嗯?过府?"洛浮夕又问:"他说了什么没有?"
  "据说是,想请大人去赵阁老家,见一个人。"

  *************
90、○九十 班师回朝 ...


  *************

  丞相府是洛浮夕最熟悉的地方,常年来往于此,等于第二个家。当晚用过晚饭,便驾车到了赵阁老府邸。一进门,赵阁老二话没说,便将洛浮夕领到了后院一处幽静的偏僻居所里。
  "老师这是……?"
  "你进去看了便知。"
  赵阁老屏退下人,叩门道:"先生开门,是我!"
  ——咯吱一声,那房门缓缓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人影。这个人面如槁灰,死气沉沉,但见到洛浮夕,原先暗淡的眼神突然发亮,对着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住洛浮夕哭道:"洛大人!"

  这是谁?

  一个狼狈的男人一见面就朝他下跪哭喊,洛浮夕和赵阁老一起扶起了这个男人,将他面上散乱的头发拨到一侧弄干净,这才看清了这张脸:
  ——西席张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相见,不如不见。


91

91、九十一 戏里戏外 ...


  九十一.戏里戏外

  西席张先生,字松山,是个博览众书,却不喜功名利禄之人。人如其名,做得半辈子学问,又爱游山玩水,看遍大好山河,终生志向是想写成一本史诗巨作囊括天下山川。在【洛公府】教书,也不过是为了积攒旅费,因为学识渊博而久负盛名,在赵阁老的引荐下与洛浮夕交谈甚欢,便接了洛公府的工作,教习杜守承学问。
  谁知竟与洛浮夕身边的家仆子沐有了情意,本也倒可成一段佳话,若就此欢愉度过此生也罢,偏偏中途冲撞了世间最霸道的人,硬是将他们拆开了。

  张先生告诉洛浮夕,那日子沐将信交给司幽带给洛浮夕后,左右不等洛浮夕回信,也不见来人,心急如焚,那墨夜又派了人马终日跟在子沐身旁,行动不便。终于在最后的期限前一日,与张先生约好私奔,逃出京城。
  两人趁夜色从洛公府翻墙而出,结果就在京城城门前被截住,墨夜的禁卫军带着人,强行将子沐和张松山拆开,一面拉人塞入马车拉进后宫。那张松山在城门口被打得死去活来,又被关入了大牢生死未卜。
  再后来,张松山以为就要死在大牢里了,有一日却被放了出来,官吏告诉他,他自由了,原因是子沐去求了墨夜放他一条活路,然后他便成了墨夜最宠幸的男宠。张松山大受刺激,也不再回洛公府了,在街上如同行尸走肉,跌跌撞撞地游荡了好些日子,身上又满是伤痕。

  好一个孔孟门下圣贤弟子,却差点成为流民,若不是那日赵阁老的马车在长安街上险些撞上了张松山,恐怕张松山此时依旧沦落街头。
  赵阁老当下吃惊极了,当初还是他引荐的张先生,如何现在变成了这般模样?将他带回丞相府,问了几天之后,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不由觉得很是难过和可惜。
  但就此见不到子沐,那张松山时而痴狂,时而魔障,如何劝他振作也听不进去。只道想见子沐,口口声声还是子沐。恐怕,长此以往终会变成半个废人。

  "到底是个痴情的人。"洛浮夕叹了口气。

  从张松山的房里出来,赵阁老又道:"刚他说,司幽给你传了信去,这事儿我也略有所闻,为什么隔了两三个月,那司幽才回来?而你也没有一点表示?你应该知道子沐的事吧?"
  洛浮夕无奈的点点头,他本想将原委埋在心底,如今赵阁老问了,却不能够再掩埋,便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造化弄人,没有想到一时冲动,居然会害了那么多人……"

  听洛浮夕说完这段往事,赵阁老也是叹气摇头,又对洛浮夕道:"那子沐并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如今他很得墨夜宠爱,我看,这其中必定对你有所误会,找个时间见他,将事情告诉他,或许就能冰释前嫌。"
  话是没错,可过去的时间还能回来么?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么?遗憾还能重新来一次,让岁月倒流么?不可能。
  "老师,我想将张先生接回府邸。"
  "也好。"赵阁老点点头。

  **********************

  张先生被再次接回了西厢房,还是老地方,再看到这些旧物的时候,半晌都没有说话,洛浮夕搀扶张先生坐下,便叫人都出去,想好好劝导他一番。
  可张先生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大人不回一封信呢?"

  洛浮夕张口结舌,之前牙尖嘴利之势全无,发现这事如何解释,最后的祸根还全在自己。也许打从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以至后来发生了这些事情,全部跟他脱不得关系。
  洛浮夕道:"我若说我受了伤,被囚于敦煌,而后又毫发无损的被放回来,就此来不及回京,你会相信么?"
  "大人受了伤?又被囚于敦煌?"张松山反问道:"为什么京城没有一点风声,您可是监军啊?出了那么大的事!"
  "呵呵,我就说,你们不会信吧?北函关的将士为了安定军心秘而不宣,一则也是因为找不到我的尸体,结果两三个月后,我又平白无故的出现在北函关前,你也大可以为我是在找借口,编了一个连小孩子都骗不了的谎言来搪塞你!"

  "不!我相信大人!大人的品性从来不会说谎!"张松山腾地站起来,对着洛浮夕道:"如果这就是事情的真相,松山若真跟子沐此生无缘,也不会责怪大人,但有一事,还请大人成全!"
  "先生请说!"

  "让松山,再见一次子沐,这一年发生太多事,但见他最后一面,此生无憾!"

  *************************

  【洛水别居】。
  这里曾是洛浮夕进宫成为禁脔的地方,承载了太多的回忆,哪怕日后他移居于承恩宫的偏殿,最多回想起来的,还是洛水别居的花花草草。物是人非,如今这里搬来了新的主子,跟当初的洛浮夕在时一样,洛水别居还是墨夜最常来的地方。

  "没有想到,承恩公大人日理万机,居然会来寒舍看望旧仆。"站在洛浮夕对面的,正是如今恩宠后宫的子沐公子。
  他早就不是当初的青衫伴读,如今身着华丽宫服,洛水别居富贵非常,用具奢华,足可见墨夜对他的宠爱。三年不见,青涩的模样变得略显媚态,眉宇间流转风月,到底叫洛浮夕一时看怔了。那还是自己乖乖巧巧的子沐么?尽管对着自己微笑,可眼里,却看不到了往日的温情和眷恋,透过寒冷的刺,一针针扎在洛浮夕的心口。

  他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伸手去拉他,刚开口叫了一声:"子沐……"
  对方却惊觉的抽回了手,将头扭过去,正色道:"大人还是不要拉拉扯扯的好,以防被外人看到,以为子沐跟大人有牵扯不清的关系。"
  "子沐!你恨我也好,怒我也罢,我实属身不由己!"洛浮夕自知,子沐对自己的怒意,已经让两个人原本情同手足的情谊彻底破裂了,可就算是解释,在子沐面前也显得荒诞可笑。事已至此,再解释也没有用,统统不过是借口。

  "身不由已?"子沐冷笑了:"承恩公大人的【身不由己】真是多,当初死硬地要出宫是【身不由己】;放弃帝君的垂爱唱反调要出北函关是【身不由己】;让自己的家仆受尽屈辱,与爱人天涯永隔,死扛着不回京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为了军功为了公侯之位,也是【身不由己】。"
  "子沐……我……"
  "大人!"对方冷冰冰的打断了他的话:"我在帝君床上过的很好,帝君很喜欢我,大人公事繁忙,还是不要在我这里浪费太多时间的为好。"
  "你就那么不愿意见我?……我不是没有回信,不是不回京城,这里都有隐情!"

  "呵呵,"子沐转过脸来:"不管大人是什么隐情,子沐只知道,当初张先生在大牢里,子沐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换他一条命来,谁都没有办法帮我,子沐只能靠自己而已。大人,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如今我们各自有活着的目标,那就不要再干涉彼此的生活了,大人请回吧!"

  洛浮夕百口莫辩,没有错,说什么都晚了,若子沐要恨他,怨他,只能随他恨一辈子,怨一辈子。"……好,你可以不见我,但是一个人,你总要见。"
  "谁?"子沐抬头。
  "他在我府里已经等了很久了,你一直不肯见我,我也只好跟他一起等下去。你说还有谁?"
  "……"
  "张松山,你的张先生。"

  子沐僵在原地,在听到张松山三个字的时候,全身微微抽搐。"……他好么?"

  "与你别后,在京城落魄了一段时间,后来被赵阁老找到,如今,回到了我的府邸。张先生别无所求,只想见你最后一面。你如何误会我不要紧,他,你总不会误会。"

  洛浮夕原以为子沐会点头说好,那么等下回进宫的时候,洛浮夕便将张松山打扮成宫人的样子偷进宫来,然后让他们见上一面。可洛浮夕万万没有料到,子沐硬是憋了很久,隐忍着自己的感情,结果最后却给了他一个"不见!"的答案。

  "为什么?"洛浮夕很是震惊,他不见,叫张松山以后还有半点活着的希望么?

  可子沐却嗤笑道:"劳烦大人帮我带句话去,就说,【男儿郎志在四方,只当虚梦一场。】我如今是帝君身边最得宠的人,与他张郎,身份悬殊。大人,晚些时候,帝君约了子沐看戏,恕不远送了!"

  他没有给洛浮夕再多的机会,转身朝里屋走去了。洛浮夕呆在原地,看着子沐远去的身影,就此知道,他们之间的间隔越来越深,从此往后,怕是跨不去了。

  ************************

  洛浮夕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心情退出了洛水别居,走到宫门口,后面便急急跟来了常公公。
  "公公有什么吩咐?"
  常公公追的气喘吁吁:"……总算追上大人了,帝君刚刚才知道大人进宫了,邀大人戏苑听戏。"
  "听戏?"洛浮夕眉头微蹙,想起刚刚子沐说道,晚上墨夜约他一起看戏,如果没弄错的话,这两个戏,唱的是一出。可眼下要跟墨夜、子沐一起正襟危坐,颇觉得很不自在。
  "大人,请吧!"常公公拉了他的胳膊,不由分说,将他带回了戏苑。

  这是一出很无聊的戏码,起码对于洛浮夕今天的心情而言是的。只见戏台上一群人吹吹打打闹闹,咿呀咿呀的叫唤个没完,脸上不知涂抹了什么油彩,鬼画符一般难看,便觉得烦躁的很。他在台下坐了好半天了,硬是不知道上面唱了什么,连本子上写的那些个曲目都懒得去翻动一下。
  他身后的王座上,是墨夜,离他最近的左手边便陪坐了子沐。洛浮夕跟他们岔开一阶,坐在墨夜的右手边。面前摆了一道矮几,上面是各色的吃食。如今在台上唱的戏码是墨夜点的。只看见几个黑脸的,白脸的,对着厮杀一番。似乎来自于三国志。

  洛浮夕自顾自家喝着闷酒,没有回头看身后的两个人,心里寻思着该找个什么合适的理由糊弄过去,早点回府,他不想在这个后宫多呆一刻了。
  耳朵里隐约听到子沐故意提高的笑声,好像墨夜对他说了什么可笑的段子,惹得小美人儿咯咯地笑个不停,又是举杯,又是劝酒,那钻进墨夜怀里讨他欢心的样子娇媚无比,身姿柔软异常,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柔弱地好像能滴出水来。两个人相互喂酒喂菜,恨不得粘到对方身上去。
  洛浮夕从来不知道,子沐居然会有这般的能耐,若他是墨夜,估计也会被身边的这个识趣的人迷得七荤八素。结果接连着唱完两支曲子,墨夜也都没有功夫管洛浮夕。
  没有功夫招呼他,为什么还叫他进来看戏?这般腻歪的难道就是做给他看么?洛浮夕憋了一肚子火,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罢了。

  曲终了,常公公递上戏本,对着墨夜道:"帝君,还需听什么曲子?"
  墨夜松开抱着子沐的手,翻了翻戏本,瞅见右边的洛浮夕一言不发喝着酒,便对他道:"洛大人喜欢听什么?叫洛大人点两出来听听?"

  那常公公又将戏本送到洛浮夕面前。
  他慌忙起身:"谢帝君!"
  接过本子翻了翻,此时心在九霄云外,处处煎熬,哪里有心思点戏听,随手翻到一处道:"那就来一出《信陵窃符》吧!"

  墨夜淡淡点头:"这出《信陵盗符》,倒是鲜有人点,魏无忌盗兵符救赵败秦,触怒安厘王,幸得如姬声明大义,甘愿救魏无忌于水火。如姬大孝,知恩图报;无忌忠国,为一代明君。"

  不想身边的子沐却嘟着嘴道:"你们为君为臣的,只顾爱看这些打打杀杀的戏码,如今帝君难得有闲暇休息一番,刚刚才唱罢三国,这会儿又来战国,帝君和承恩公说的这些,子沐可听不明白。"

  洛浮夕一愣,当下明白了子沐话里的意思,尴尬的笑了两声道:"公子说的极是,为臣只顾随手点了一出,忘了这戏码太过血腥杀戮,且如今天下太平再无乱世,实在不该再唱,臣领罪。不如,请子沐公子再点一出?"

  这本是极为寻常的事,可子沐偏偏就在洛浮夕点戏的时候跳出来,颇有一些挑衅的意思。墨夜何尝会看不出来子沐寓意给洛浮夕下马威?他堂堂承恩公,原本可以无需给后宫的男宠脸面,可对方偏偏是自己身边最在意的人,任凭着子沐如何的无理取闹,他都会忍让三分。
  这一出好戏,可比什么戏本上的玩意儿好看多了。墨夜眯了眯眼,很想知道洛浮夕和子沐接下来会如何接招,便不动声色的看着两人。

  那子沐随后钻进墨夜的怀里,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娇嗔道:"哎呀,子沐不过是一说,洛大人好像不高兴了呢。子沐哪里是说这戏不好,帝君可要为我做主。"

  台下的人,脸色倏然变化,没有喜怒,只是很单薄地郑重起身,对着墨夜下跪道:"臣不敢,公子说的是,是臣的疏忽,还请公子大人大量,不要计较臣的一时失言。"

  子沐听了,刚要继续发作,墨夜见洛浮夕一直服软,也实在没劲,便摆了摆手道:"好了,既然子沐不喜欢《信陵盗符》,你就再点一出喜欢的就是了,洛大人也无需拘谨,听完这一出再点一幕吧!"

  将两个火药味十足的人拉开,墨夜意味深长了扫了一眼洛浮夕,随即将子沐拉近怀里,竟也不顾身旁还有外人,直接上下其手起来。
  那小美人的娇喘声伴随着台上的唱调一起萦绕在洛浮夕耳畔,他直面戏台,再也没有回头看过身后的两人。
  无意识的将手指深深掐在自己的大腿上,却也没有一丝痛觉,直到与墨夜辞行返回府邸的途中,才
91、九十一 戏里戏外 ...


  惊觉自己的大腿居然被自己掐出青紫一块的淤血,几乎要绞破皮了!

  ***********************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洛浮夕起身准备上朝,刚穿了朝服收拾妥当,那门口来了一个人。那人背着一个包袱,好像要远行。
  他站在东升的太阳光低下,全身散发崭新的光芒,与之前,大不相同。

  "张先生?怎么是你?"
  "松山特意来向大人辞行!"门口站着的,真是张先生。

  洛浮夕停下手里的动作,让伺候更衣的家仆出去,一面不解地问:"辞行?什么辞行?你去哪里?"
  张松山拱手拜谢洛浮夕,却是笑意盈盈,没有了之前的颓靡之感,周身清爽,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个书卷味十足,满腹文采的读书人样貌。
  "在大人府邸麻烦了那么些日子,如今守承少爷也有了新的老师教读书识字,松山给大人带来那么多麻烦,实属再无颜面住下去了,就此拜别,江湖再见!"

  说完竟要马上转身,洛浮夕快一步,将人拦在门口:"先生何出此言?"


作者有话要说:矮油,我家小字母出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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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九十二 地宫里的合谋 ...


  九十二.地宫里的合谋

  昨晚从后宫回来,洛浮夕一直惴惴不安,他不知道该怎么给张先生回复。因为子沐明明白白告诉他:"不见!"
  想着想着,在西厢房门口徘徊了很久,都没有勇气叩开对方的房门,刚要抬步而去,那西厢房的门居然自己开了。
  回头对上了盈盈期盼的张松山的脸,明明话含在嘴巴里,吐出的却是:"哦,先生还没有歇息呢?"
  从洛浮夕的异样表情里,张松山看出了答案,他讪笑道:"哪怕是坏消息,也请大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松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张先生很明事理,再好不过,他之前还恐怕这消息无法让他接受,随后便进了他的房门,两人谈了几乎整整一宿。

  他将子沐说的【不见】和【男儿郎志在四方,只当虚梦一晨,全然告诉了他,却没有提一句在戏苑的所见所闻。想来张先生在外面,也对这个受宠的子沐公子是有所风闻的。张先生听完后,久久没有说话,背过头去,对着窗外的月色漠然。洛浮夕在后面规劝了几句,说了很多鼓励的话,张先生也不过是"嗯""哦""啊"的随便敷衍着应了。
  他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对他是否有作用,眼看天就要转亮,洛浮夕劝他休息一会儿,便告辞回去。走到门口,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张先生。

  看见对方,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泪如雨下,沾湿了前襟,哭得悄无声息。

  而后,便是早上天亮的这一出。
  张松山收拾好了行李,跟洛浮夕辞行。

  洛浮夕快一步,将他拦在门口:"先生何出此言?留在我府中,自当门客为我谋事可好?"

  张松山笑了笑:"大人的智囊团不缺松山一人,何况我并不喜爱为官。昨夜我已经想的很明白了,正如子沐说的【男儿郎志在四方】。我又怎么能就此将下半生全部系在一处?天朝大好山河,这才是我张松山心之所系!"
  "可是先生你……"
  "大人!"张松山又拱手拜礼道:"大人对张先生不薄,我与子沐就此缘尽也是天注定,松山不怪大人,在此别过,就请大人不要再做挽留了!"
  "如果先生执意这样,我也无话可说,但不知先生这下往哪里去?可有打算?我也好安排人手,在各处照应先生,且送些盘缠。也不知以后还没有机会再见先生。"

  "大人的好意,松山心领,大人之前客待松山,这学费足够松山花费好多年了。这一去,松山也没有想过往哪个方向,更不知道以后还没有机会见大人。走一步,算一步而已。此去可能会往西走,松山一直向往大漠,看看当年大人征战四方的土地!"
  "张先生要去西域?"
  "正是。"
  洛浮夕突然寻思到一个好去处,对他道:"若是这样,再好不过!先生博览全书,可还记得当初,洛浮夕请教过先生知不知道昆仑玉?"
  "你是说,敦煌境内的昆仑雪山中的昆仑玉?"
  "正是!如今敦煌城主着手开采,可并没有亲看见过昆仑玉的人,若先生能助其一臂之力,岂不大好?"
  张松山眼睛一亮,西域的昆仑山也是自己向往的地方,如此一来,既能游历,又能帮洛浮夕开采昆仑玉,岂不是一石二鸟之计?
  他当下应承了下来,洛浮夕又连忙写了书信,带了信物,让他送去敦煌城,就此由凛风和红宵好生照看张松山。张松山对地理自然也颇有研究,说不定还能帮他们一起开辟敦煌盛世。

  就此打算,送张先生出了府邸,着两匹千里马,一路朝【西玉关】行去。
  又道:"镇守西玉关的,如今都是我洛浮夕的旧部,将书信拿给他们,定会放先生出关,到了敦煌先生也有人照应,别忘了到时候找人给我送信来!"
  张松山抱拳道:"此去敦煌,定帮大人寻到昆仑玉,松山必幸不辱命!"

  那张松山就此远赴西域,多年以后,着一本亲笔游记《松山西行考》,在西域历历十五载春秋,就此誉满华夏。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

  "呵呵,大人今天魂不守舍,要是再走神,你这盘棋,可又要输了哦?"

  洛浮夕回过神来,低头一看,自己地盘的白子,又全数被对方围个干净。
  对方目光如炬,笑眯眯的将手里的几颗丢进棋楼里。

  "没有想到五皇子终日一个人住,没有对手练棋,这棋艺居然也这般精湛。输给你,一点也不委屈。"

  在洛浮夕对面落子的,正是昭云,此时两个人在地宫对弈。
  自从洛浮夕回京后,便常常有失眠的情况发生,睡不着,就像找人聊一聊,可找谁都不妥当,想来想去,只有找那地宫里的人说话,才最为保险。
  于是一来二去,过了大半个月,洛浮夕在夜深人静时,便常常下地宫与昭云闲话家常。那昭云也是求之不得有人能时时下来陪他度过漫长时光,久而久之,两人居然谈成了朋友,时不时地一起下棋,喝酒,看书,彼此都不寂寞,又一晃眼,天大亮。洛浮夕也便再也不会担心长夜漫漫了。
  昭云被囚,从天华元年,到如今天华八年,已经有八载春秋了,不能出去,就在房间里读书写字,对古籍颇有研究,又爱上了下棋,每每跟洛浮夕对弈,正是棋逢对手,好不痛快。

  "哈哈,大人真是爽快,输就输了?本王可提醒大人,要是这回输了,可别忘了咱们的赌约!"
  洛浮夕跟昭云下棋,为了增加趣味性,会在每次开始前立下赌约,比如,昭云说赢了就拿上好的女儿红来孝敬他,要么是想吃京城最好的【如意楼】的蟹黄包,再有或者拿市面上的《龛花争春百家集》来看。所谓的《龛花争春》,其实就是春宫图册。昭云花样百出,但所提要求索性都算靠谱,洛浮夕也爱看他心情舒畅对他微笑,便都依了他。跟他下棋,十有六七是他赢,况且这大半月,洛浮夕的心思就没法全然放在上面。

  结果今天,昭云换了新花样,对洛浮夕提了一个要求,说自己闷久了,想出去透透风,在四下无人时,若洛浮夕输了就得陪他到院子里散步。
  洛浮夕想来,若是自家院子,夜半时分绝对不会有人在书房院落里走动,这个提议,到不是不能实现。便笑着说:"那你也要先赢了我再说。"
  结果,对方卯足了劲儿,趁洛浮夕又神游的时候,一举将他包抄,——洛浮夕又输了。

  昭云一面收了自己的黑子,一面对着洛浮夕道:"大人虽然找我下棋,可是这半月光景,心全不在这上面,难道是故意让我的子?"
  他笑得何其尴尬,只想打马虎眼儿蒙过去:"哪里,是你的棋艺太精湛了,洛某甘拜下风。君无戏言,昭云皇子想出地宫,也不是不可以。"
  "呵呵,那好,空口无凭,今天暂且不兑现赌约,但是大人要给本王立个字据,他日再问大人讨要承诺,大人可不要不认啊!"
  "立就立。"
  洛浮夕当下在白纸上写到:【愿赌服输,阁下可外出一次。】又写了XX月,XX日,按了一个手印。洛浮夕自然不能再纸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任何有可能对自己不利的行为,他都要谨慎三思。
  可洛浮夕想不明白:为什么昭云无论想要什么,他全部都点头应了呢?

  这个问题,在昭云接下来的提问中,得到了全然的解答。
  对方笑眯眯地收好了欠条,塞进自己的衣兜,一面给洛浮夕到了一杯酒,问道:"又快天亮了,其实昭云一直有件事不明白,想问大人。"
  "什么事?"
  "大人最近一直在深夜到我这里,一坐就是一宿,昭云不明白大人的用意。大人是睡不着么?"
  "……确实是睡不着,睡不着了,就想找人聊聊。"
  "哦。"
  对方将洛浮夕手里的笔摘去,那手有意无意地覆到了洛浮夕手腕上,微微发烫的温度刺透了皮肤,深深触动了洛浮夕的神经。他猛然一惊,眼前好像看到了墨夜。
  昭云走近一份,对着洛浮夕低声道:"大人睡不着,找人聊天,怎么不找别人?我昭云跟大人平素并不熟稔,也不是你的心腹,况且大人来我这里,我们聊的也并不多,大都说些诗词歌赋,琴艺棋术,有时候下一盘棋,可以一夜都不说一个字……"

  "五皇子想说什么?"洛浮夕想抽回手,无奈被他摁住,他不想跟对方来一场武斗,只能先摸清楚对方的意思。
  昭云继续道:"大人,你在这里一呆就是一宿,与昭云我对面而坐,交谈甚欢,可大人眼里,看到的究竟是我,还是他?"

  "什么?"洛浮夕大惊。
  "呵呵。"他闻此言,居然笑着松了手,给了洛浮夕自由,可就算他松了手,洛浮夕也忘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只是与昭云四目漠漠,"大人,你别告诉我,你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来这地宫,看的并不是昭云,而是墨夜?"

  "不!我……"他刚要辩驳,对方那个便欺身上前,让自己根本没有一点招架的余地,即被推到墙壁上!
  昭云一手撑住墙角,一手拉过洛浮夕的手腕,将他拉高至头顶,牢牢地固定住。这个狭小的三角空间颇是危险。昭云没有墨夜这般身强力壮,却也比他略高了些,如今被他强压在墙上,抬眼便看到对方俯视的脸,气势弱了一大节。
  可对方故意一般,将脸几乎要贴到洛浮夕脸上去了,懒洋洋地呼出气来,横扫他的每一寸皮肤:"洛大人,您看到本王的时候,想的,是墨夜吧?若想要,本王到不介意充当下替身,让您把我当做墨夜来用。您每天想什么时候来看我,都可以,是不是比那宫里的负心汉,好用多了?"
  "你……"洛浮夕用力从他遏制住的手中挣脱出来,几乎要使全力去踹人了,心里生出一股怒火,就像是被人看穿了心思一般,脸上满面通红。使劲地推开了欺身的人,跌跌撞撞地一口气跑出了地宫,而身后却传来昭云一声声张狂的笑声。
  终于跑到了地面,将地宫的门牢牢合上,自己却在书房里看着窗外的月光不停地喘着气,好像刚刚经过了一次生死关头。

  可就在他的心情平复以后,洛浮夕居然又神使鬼差的将地宫的门打开,回到了地下。
  他原以为昭云会就此睡去,但是他想错了,当他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昭云像是没事人一般,继续端坐在老地方,一面细细品着酒。见到洛浮夕又下来了,也不惊异,似乎早就料到一般。对他道:"我料想大人会不甘心,还会下来,没有想到那么快。"
  "你怎么知道?"

  昭云笑了笑,那脸上有一点愧疚:"刚刚跟大人开了个小玩笑,希望大人不要介意。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这样轻薄大人。至于我怎么知道?大概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

  洛浮夕走到他面前:"刚刚,我很生气。"
  "看出来了。"

  "那你知道为什么么?"
  昭云放下手里的酒杯:"大人应该不是生气在下轻薄你吧?"
  "不是。"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就是在下说中了大人的心事……大人每天跟昭云在一起,其实就是为了看墨夜的脸?"他也不生气,只将这原因当作理所当然的。

  "……你不生气么?"
  "生气?生谁的气?生你的,还是墨夜的?"昭云看的很开:"还是生给予我们如此相似的脸的我的母后?我的父王?呵呵,大人,若要生气,也不会是生你的气。"

  昭云从暖塌上下来,直径走到那面镜子前,又仔细端详了自己的脸,细细抚摸镜面中的容颜,那张脸,无论看几次,都跟墨夜很像。看着看着,昭云又道:"曾经,我很讨厌这张长得跟他如此神似的脸呢……讨厌至极,就像是世间,还存在另一个我一般,有着同一个父亲,由同一母亲带大,甚至母亲身上也留着相同的血,这样的相似,没有理由我跟他会有差距……可偏偏,他做什么都比我强。小时候读书认字,他比我早,年纪比我大,骑马射猎比我能耐,又更能让那个人怜惜只因为他从小就没有亲生母亲……"

  "昭云……"洛浮夕站在他的身后,看他的表情变得异常痛苦,在叫了他的名字后,却不知如何接下话去。
  但听昭云继续道:"可恶……但凡他有一点不顺心,脸上露出一点不开心的表情,别人就会猜测,是不是做姨娘的,做弟弟的,欺负了他这个没娘的!我们这般小心翼翼的在他面前,努力做他最亲的人,他却一直觉得我们有加害他的心!要不是被他逼急了,我母后哪里会就此想为了保护我和自保将他丢出京城……结果这个人却将我们母子逼到这般地步!"
  洛浮夕竖起了耳朵,从来不知道这段过往从昭云嘴巴里出来,居然变成了另一种味道,到底谁对谁错,谁说真话,谁说假话?谁说的清楚?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该写历史,这句话,他一直没有忘!

  昭云就此将过往全数告诉给了洛浮夕。从他嘴巴里出来的故事,是另外一个版本:
  当年墨夜的娘和昭云的娘是同胞姐妹,深得帝宠,后来墨夜的娘生下墨夜难产而死,那原本属于她的帝后之位,就给了昭云的娘。姨娘在第二年生下了昭云。
  可就因为这样,墨夜懂事后得知了事情真相,便一心以为是姨娘为了夺得后位而加害了自己的姐姐,就此埋下了仇恨的心里。随着年纪的增长,这种情绪越来越多,墨夜处处与昭云母子作对,在几乎成年的时候,拜得赵阁老门下成为了颇有心计和谋略的人。
  昭云的娘在墨夜的眼神中看到了仇恨,这个眼神让她很恐慌,作为一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儿子昭云处处不如墨夜,且生性不爱争斗,是很
92、九十二 地宫里的合谋 ...


  着急的,为了自保和保护昭云,她只能将墨夜丢到塞外,以此来杜绝他成人后在朝中的势力。可是姨娘忘了,墨夜没有朝中的势力,可他却掌握了兵权。

  在先帝重病时抢先一步回到后宫,并得了【无法判定真伪】的遗诏做了帝君。昭云的娘一夜间得了失心疯,纵火后宫,烧死在藏书阁里。而昭云也被墨夜控制了。素来处世喜欢斩草除根的墨夜,这一回却没有杀了昭云,原因在于昭云的一句话。

  那日在刑部地牢里,墨夜亲眼看到他被封在了里面,昭云跪在他面前道:"当年皇兄的娘亲难产而死,是我母后养大了皇兄,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试问皇兄,若我母后对你没有情意,在你还在襁褓之时,就大可掐死你,将你养大的恩情,就不能还报么?"

  墨夜听完,站在地牢前沉思了很久,终于道:"好,姨娘养大朕的情分当然要报答,那么,朕就赐你不死,让你在这个地牢中,活一辈子,可却永远也出不去地牢一步。就算出去了,你也不过是个没有户籍的人,因为我的好弟弟,昭云皇子,已经跟他母后一起葬身火海了。这样的报答,不算淡薄吧?"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我想做个调查,关于这文最后的走向问题。
大家想看HE,还是BE????


93

93、九十三 对峙 ...


  九十三. 对峙

  墨夜留昭云一条命,却从此锁住了他,将他牢牢钉死在地牢里,这份煎熬,比死亡更甚!那时候的昭云并不知道无边的孤独和寂寞会要人命,听到可以不死,也便磕头谢恩了。
  可墨夜没有完,对他道:"那你就好好的活着,等着看朕治理下的盛世王朝,要是怕寂寞没有人说话,朕为了让你在牢中不至于连人长什么样都忘记,特别赏赐你一个礼物!"
  这个礼物,就是昭云死也要带出来的镜子。

  墨夜的这个做法很损,洛浮夕暗暗觉得,可同时,他也奇怪,为什么昭云出来了,也不放下这面镜子。
  昭云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情感,反而反问洛浮夕道:"你会不会因为看到某件东西而想起一个人?然后这个东西就成了你生活的动力?"
  当然有了。洛浮夕点点头。

  昭云这才道:"那么我也有,这样东西就是墨夜为了屈辱我的镜子。每次看到它,看到镜子里的那张脸,我就对自己说,要好好活着,不轻生,不短视,唯一做的,就是活的比墨夜还长久,看墨夜是怎么下到地府无颜见列祖列宗!我不仅要活着,还要让他时时刻刻心里惦记着这牢里还有一个人,让他提醒吊胆,睡都睡的不踏实。"

  洛浮夕道:"他现在可踏实了,以为你死了。"
  昭云转过身来直面洛浮夕:"……所以,我来找你了不是么?"
  "嗯?五皇子的话,洛浮夕不明白。"

  对方眼睛弯成月牙儿道:"你想干什么,我并不清楚,但是似乎,你的计划中我是很重要的一个部分。我余下的生命里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墨夜时时刻刻记得我,让他夜不能寐!"

  【让墨夜时时刻刻记得我,让他夜不能寐!】,这一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洛浮夕和昭云是达成共识的。

  ***********************

  承恩公洛浮夕,在天华八年起,已是位高权重,入主内阁不必说,除首辅赵阁老,满朝文武再无一人可小视他。但凡大小公务事宜,全部经过内阁之手,而赵阁老年事已高,多有病假休养之时,常不在内阁主事,那朝政上下几乎全落于洛浮夕之手,内有同门同僚诸如范白宣、申之敏等人相助,外有洪长亭、杜三娘等多员大将相辅,内外兼备,兵权在握。而手里藏一道墨夜亲手御批的【免死】圣旨,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极尽人臣之位。

  墨夜在位八年,并无子嗣,当初皇子连殇两人,又立了帝后,后又经过连续三年边关告急,朝中无人再提立嗣一事,如今天下又安定下来,在位八年无一子,是本朝所没有的事,便有一些自恃忠心耿耿的老臣,旧事重提,希望墨夜早诞下子嗣,立下储君。

  可墨夜近两年来单宠后宫男宠,无心去别家后妃处温存,春风雨露恩赐不公,朝中也有流言四起,据说已经惹得一些后妃们怨声载道,纷纷将这个妖孽的子沐公子视为眼中刺,肉中钉。叫嚣要墨夜诞下麟儿的大臣,也大都有家族之女在后宫伺候,如此一来,更是愤恨。

  那赵阁老也在暗中将此事厉害告诉了洛浮夕,只是对方不解:"学生早先在宫中的境况,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宫闱秘闻不足为怪,当初怎么就没有臣子一而再再而三的上书要帝君正视事态严重呢?"

  赵阁老道:"你尽管在宫中,可还是臣子的名分,而且你那时候,墨夜并没有淡淡独宠你一人,华嫔、胡奴贵妃,这些全部都恩泽到了,所以也便没有那么大公愤,如今帝君几乎夜夜在男宠宫里,别人碰都不碰了,你说他们能不恨?哪怕当初恨你,可你现在手握兵权,又有赫赫战功,堂堂承恩公谁敢多嘴重提旧事?"

  洛浮夕点点头。
  赵阁老又道:"但是我怕帝君若真沉迷其中而忘记了社稷大任,恐怕会引起非议,对安定民心无利。你与子沐主仆一场,不如去劝说一番?"
  "这……"他面有难色,自从那日听戏之后,再无机会见子沐,他知道对方是恨自己的,哪还敢自讨没趣?
  "老师知你处境尴尬,可除了你,别人更无立场劝说了?"
  洛浮夕硬着头皮,只好应承下来:"学生但且一试罢了!"

  ************************

  洛浮夕于半月后进宫见了子沐。这大半月,每天都请人送信给子沐,希望得此一见,可子沐却有诸多推诿,今天说身子不舒服,明天说要陪帝君游园赏花不得空,后天又说因为游园吹了风来个头疼脑热,终于被洛浮夕闹烦了,才道【今儿午后有半个时辰见大人,多错过了,可又没时间了。】

  洛浮夕连忙放下扒了一半的午饭,兴冲冲的赶着车儿前去宫中。
  别的后宫后妃,见得了承恩公大人,巴结还来不及,承恩公有事相求,恨不得肝脑涂地的去做,就此可以攀上富贵靠山,就此在朝中也算有了依傍。可偏偏这一个不动声色,好像故意跟他作对一般,偏生的吊着洛浮夕的胃口。

  来到了洛水别居,不过是冷冰冰的几句客到话,子沐便说自己乏了,若没什么要紧的事请洛浮夕回去吧。
  他这才将话题移到了正题上,好言好语相劝子沐为了朝廷和江山社稷着想,请他奉劝帝君,希望能够开枝散叶,也多宠幸下后宫嫔妃。
  子沐一听,随即变了脸色,对洛浮夕道:"大人当年在后宫,也是霸了帝君日夜承欢,子沐没有记错的话,您当初还住进了承恩宫,如今子沐可比不得大人只能蜗居别院,大人这就看不得别人好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大人好大的官威!"

  听不进去洛浮夕的好意相劝,反而反咬一口说洛浮夕官威压人,看不起后宫男宠,恼羞成怒的叫人将洛浮夕请出了宫门,一点面子也不给。洛浮夕在子沐处碰了一鼻子灰,里外不是人,只好难堪地出宫。

  结果第二天下朝,便又被常公公拦了去,只道帝君在御书房等他,有事情询问。
  洛浮夕心里猜想,定是跟诞下皇嗣一事有关。果不其然,一进御书房的大门,对上墨夜怒气冲冲的脸,劈头盖脸的摔在他身上几十封奏疏,没有一点好气的问道:"承恩公近日在内阁都是怎么处理公务的?赵阁老年迈体弱可以不管,朕信任你将政事交给你主管,你就给朕那么处理政事的?"

  "臣惶恐!"洛浮夕跪在地上拾起了那几十封奏疏,翻开一看,果然不出所料,与自己所想如出一辙,竟是朝臣们希望帝君早日诞下皇嗣,劝帝君不要过多宠幸男宠的奏疏。这些东西他全部都看过,可这个本不是他能干预的,若是一般政事,他还能跟内阁们商议着如何处理,这是帝君的家事,他怎么能做主?只好将这奏疏全部递到了宫里让墨夜亲自过目
  。
  但是转念一想,墨夜这般生气也是不无道理,任谁看到这些东西也都会火冒三丈。没有人撒火,拿洛浮夕出气最为合适。
  洛浮夕将这些奏疏收拾好,又搬到书桌前跪下道:"臣愧对帝君信任,因实属不知如何下批,所以斗胆全数交由帝君御批。"

  "你确实愧对朕的信任!"墨夜绕过书桌,渡到他的面前。洛浮夕低头看到对方的金龙靴就在面前,连忙朝后退了一步,以首触地。"朕倒要问问你,为什么朝中会无缘无故的一下子来了那么多的奏疏?你在塞外的时候,怎么朝中没有人来折子说朕专宠男宠,冷落后宫?怎么你一回宫,就声势浩大了?"

  洛浮夕一惊,头上冒了冷汗,难道墨夜以为,这些事情都是洛浮夕在朝中挑唆的?他今天是招他来兴师问罪了?
  "……帝君是怀疑这事跟臣有关?"

  "哼,你不是没有前科,这事对于承恩公而言,易如反掌!"墨夜若有所思道。
  的确,他说的没有错,如今满朝文武皆在他之下,墨夜不是昏君,这般情况他应该了如指掌,可他也没有完全的证据证明洛浮夕有广结党羽之嫌疑,党同伐异之势力,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他当然也不会忘记,当年洛浮夕执意要搬出后宫,去宫外造【洛公府】,他就是教唆了几十个官员一起上奏疏,那烫手的五十六道奏疏如同太上老君的急急如律令,逼得自己不得不下旨同意他出宫外住。这个事情还记忆犹新,墨夜对于洛浮夕的能力自然知根知底,若他想做这个事,绝对有可能。
  可是,动机呢?
  墨夜昨天已经听子沐吹了枕旁风,知道洛浮夕在午后找了子沐游说,让他劝墨夜招幸后妃。那子沐言语支吾,又颇为叫人怜爱,就好像受了洛浮夕的蛮横胁迫一般,子沐又是哭得梨花带雨,怎能不叫他心软?

  一想到这些,心里便窜出火来,一把将洛浮夕从地上拉起来,狠狠道:"你昨天对子沐说了什么?他对朕说,哀求朕放过他,将他打入冷宫不要再宠幸他了,不然他会被满朝文武整死!——你到底威胁了他什么了?"

  那一手遏制住洛浮夕的手腕,很是用力,洛浮夕被捏得生疼,几乎要掐出淤青来。洛浮夕心里风起云涌,一面又是吃惊子沐居然会不顾主仆之情,也不看江山社稷的利害,以退为进的反咬他一口!天地良心,他只希望子沐能劝说墨夜去后妃处过夜,可没有让墨夜就此将他打入冷宫!
  可眼前之人此时的眼里,似乎早就将洛浮夕认作了十恶不赦之徒,以为就凭他洛浮夕的能耐,足够踩死诸如子沐这般柔弱的人,恐他若没有墨夜这一座靠山,将不知道被朝中百官折磨的如何惨状?于是便拿洛浮夕这个出头鸟出气。

  若墨夜不相信自己,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
  洛浮夕没有回答,也不解释,只是正色道:"朝中大臣的奏疏说的没有错,帝君的确应该考虑子嗣问题,想当年臣在帝君身边的时候,帝君说过,帝君不会忘记自己开枝散叶的职责,就算再喜欢臣,也要有自己的孩子!"
  "朕的确说过。"墨夜接过去道:"所以,承恩公是在吃醋么?"
  "什么?"

  对方挑了挑眉:"你看子沐如今受宠,就受不得他人比你更得势?于是教唆百官一起来给朕施压?朕当然只能以为,是朕的旧爱吃新欢的醋,想要除之而后快了!"

  这一句话深深刺痛了洛浮夕,洛浮夕一时间不知道墨夜什么意思,他到底是希望自己吃醋,还是愤怒自己去找子沐劝说一事?手腕还被他捏在手心里,因为疼痛,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水。"帝君什么意思……洛浮夕不明白。臣只知道……那些朝臣都是国之栋梁,为了帝君和国家好……"

  墨夜一听,更加愤怒了:"你不明白?你们都说为了朕好!生不生儿子,是朕的事!朕宠谁!睡谁!也是朕的事!是朕的家事!还有你,洛浮夕,你也管的太宽了吧?"

  "帝君!忠言逆耳!"

  ——啪!
  一个巴掌,摔在了洛浮夕的脸上,将人重重地摔在地上,洛浮夕倒地,一手拂过刺剌剌瞬间微红略肿的脸庞,不可置信的看着刚刚出手施暴的墨夜!

  他,居然打他?为了这事打他?

  震惊,瞬间万般的委屈一起涌上心头。
  整个御书房沉默了,连墨夜也被自己不受控制的行为所镇住了,两个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凝冻起来,只是四目相对的对视了很久,谁都没有先开口。

  墨夜因为刚刚洛浮夕那句"忠言逆耳"彻底震怒了,他一心以为洛浮夕会跟别人不一样,没有想到在官场打滚这些年,说出来的话,也是这般的没有温情,将他只看做了君王。他一心想要得到他的心,每每就被对方挡回来。看着脚下的洛浮夕惊恐的瞪着双眼,好像要渗出水汽,一手敷在被掌掴的脸上,无比哀怨。
  墨夜的心底一瞬间被这般娇弱的他所触动,不由后悔万分,可打人的是他,难道要他对一个冥顽不灵的臣子道歉么?

  "你……"墨夜不知道说什么,放柔了声音,百味具杂,只道了一个"你",再不知如何接下去,慌张地伸出手来,将要扶过洛浮夕。

  可洛浮夕以为那伸出的手是要再欺负他,吓得连忙躲开了,朝后跪了一步,再次对着墨夜跪下请罪道:"臣失言!臣有罪!请帝君责罚!"

  墨夜伸出的手,晾在了空中,他居然没有接!?而嘴巴里出来的,还是这般的官腔,毕恭毕敬,以一枚臣子的姿态向他请罪。
  他眉头深锁,刚刚才压住的怒火,又被撩起来,对着地上的这个人冷冷道:"洛浮夕,朕可以给予你无上的权利,明日也可以收回来。要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要等最后后悔莫及!"

  *********************************

  洛浮夕的劝说和游说,是失败的,不仅没有成功,还险些搭进去自己的未来。他知道,自此以后,墨夜会更加小心提防他,以防有一日他功高盖主。洛浮夕痛定思痛,决定跟墨夜辞官,洛水国,他是断然回不去的,他还是质子,可就此辞官什么事情也不管,做一个富贵闲人也罢。
  可是奏疏上去了好些天,也不见墨夜批回来,找韩来玉去打听,得到了这样一个口信,说是墨夜当日看到了洛浮夕想要辞官的奏疏,半天愣在书房没有说话,那脸色黑得跟黑炭一样,最后忍不住,还是将那份奏疏丢在了一边,压着没批,也没有发。

  墨夜将这事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他洛浮夕只好继续乖乖地行走于内阁,只是为人处世更加小心谨慎罢了。赵阁老和范白宣在得知他发了一道辞官的奏疏后,不由都捏了一把汗,说他太过冒险,本来想要以退为进,可保不济万一哪天墨夜脑子一热就真的辞了他,
93、九十三 对峙 ...


  罢了他的官,那么之前的努力,岂不是功亏一篑?
  洛浮夕倒好,反而更加轻松了,只对二人道:"是的我,终是我的,若不是我的,强求不得。"看得很开。

  只是这墨夜专宠子沐一事,并没有解决,子沐似乎更加肆无忌惮,墨夜将这事压了下来,朝中尽管有人不满,却也不敢再有大的动作,因为几日后,墨夜下发了一道圣旨,说谁再敢越界涉及后宫皇家私事,以居心叵测有试图干政之嫌疑,立斩无赦!
  朝中这才都闭紧了嘴巴不再多言,委实安静了一段时光。

  几个月后,一个从洛水国传来的消息,振奋了洛浮夕这段时间阴霾的心!
  那在位四年的洛水国女主沉曦,将第一次以国主的身份,上京朝岁!随行的,还有在南疆镇守多年的兵部侍郎沈绥良,如今也一并回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恩,啧啧,事到如今,故事进入白热化阶段。离最终的大结局,也不再遥远。
小太要出差,明日起还会尽量日更,但都将文存入存稿箱自动发送。对于大家的评论回复可能不及时。请见谅。但是都会看。
祝大家周末愉快。

and介于有亲问囧太这文的走向,囧太给个温馨小提示:
经过看到昨天的意见反馈来看,偶最后决定让这文不走寻常路。囧太习惯性写喜剧,所以此文会不大意的朝HE方向走,至于是什么个HE法,谁HE了,就不剧透了哈。
大大发誓,大大说话从来不骗人,骗人就诅咒大大吃方便面永远只有调料包没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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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九十四 准备反击 ...


  九十四.准备反击

  沉曦公主,不,今日的洛水女主沉曦,带着几百人的队伍,进京朝岁。数十车的财帛贡品,跟兵部侍郎沈绥良一起来到了京城。
  在位四年,前三年是整理国家,将原来因为连年战祸而国力疲弱的洛水好好休养生息一番,沉曦在沈绥良和南疆大军的帮助下,夺得了洛水的政权,又将他的王叔赶回了封地囚禁起来,连着那个叫【莲姬】的女人一起。随后花了一年时间,走遍了洛水国的每一寸土地,与她的子民一起下地种粮,重新建造官道,修桥修路,百废待兴。沉曦又知民间疾苦,屡减税赋,就此四年过去,那原先荒乱的土地,又再次散发了欣欣向荣之景。如今第四年,有了好收成,国库日益丰厚,这才有闲暇亲自上京拜谢帝君当年的慷慨解囊。
  那数十车的贡品里,有洛水南国的珍珠玛瑙,顶级山茶,名贵药材,各色手工艺品,全部颇为贵重,实乃倾一国之力。而对沉曦而言,这不仅仅是朝岁拜礼,更是叫旁人看看洛国不负当年国弱,人人可欺,跟长了=在京中为官的小王洛浮夕的本家志气,不让别人小看他洛水。

  洛浮夕曾经是礼部侍郎,在塞外几年,这虚衔还在,如今回来了,以国礼待之的对象又是家姐,礼部侍郎的活儿自然落在了洛浮夕身上。
  兵部侍郎沈绥良早先一步回来,南疆四年,当初征讨逆军之时,家里的嫂夫人怀有身孕,如今得一虎头虎脑的四岁小儿,自是共享天伦之乐去了。那范白宣和他一起,替沈绥良接风,三人把酒言欢,席间也说了一些洛水的新闻,大都是国泰民安,女主治国有方的喜闻。洛浮夕在京城也有耳闻。喝多了,说着说着,沈绥良便嗷嗷地痛哭起来,全不顾自己侍郎身份了。

  范白宣和洛浮夕被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就惹到了他。左右劝着也都不得法。最后那沈绥良才擦干眼泪道:"离家四年,才知思家之情,洛大人自知我们这种在边塞的监军之苦,当年于拙荆一别,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出世,如今回家了,那小儿却怕生的厉害,着实叫我心疼,竟不知道此后要如何补偿为父的责任。"他见到范白宣又道:"想来好生羡慕范兄,合家在京城共享天伦,嫂夫人如今已怀胎十月,不日就可亲眼见儿女生世,如何不叫我羡慕?"说完又是蒙灌了一回酒,喝得最后不省人事,叫家仆送回了侍郎府。

  洛浮夕看他这般如同孩提的醉态,哭笑不得,收拾了便从酒楼出来,走到门口,转而问范白宣:"嫂夫人可是到了产期了?"
  "恩,就是这个月底。"范白宣不好意思起来。
  "哦,那么快,"洛浮夕笑了笑:"赶明儿老弟我替嫂夫人求一对母子平安的神符,这回一定是个大胖小子!"

  范白宣嘿嘿地笑了两声,见到洛浮夕在司幽的搀扶下就要上车,急急追过去道:"帝君因为专宠一事责难大人,连我都有子嗣了,帝君在位八年都没有孩子,已经引得朝中上下不满了,暗地里说要联名上奏替大人正名!"

  洛浮夕停下脚步:"切不可为我再上书,以免越描越黑,帝君有何打算,他自有分寸,既然说了【再提这事,就斩立决】,何必去摸老虎屁股?"
  那马车的车轮咕噜咕噜响,直朝着洛公府驶去,洛浮夕端坐车内,转念想起来,的确如此,如今过了八年,心心念念要个儿子的墨夜居然就此忘了这等大事,那子沐到底是何等的能耐竟叫他连儿子都不要了?
  洛浮夕一手抚上了自己的脸,这一半就是当日墨夜在御书房掌掴过的,一想到当日的情景,顿然就觉得半边脸刺痛的厉害。

  *******************************

  洛水之主沉曦进京朝岁了!
  墨夜在勤政殿拜礼接见,又着文武百官一起陪同,大礼行闭,举国宴款待,再则互通国书,昭告天下两邦友谊万古长存。四年前的沉曦公主,若还有少女的羞涩,那么如今的女主沉曦,便浑然是一代贤明女主的身姿。
  她身着流云祥瑞花纹朝袍,发髻高高束起,头戴洛水国主的头冠,腰佩象征王权的宝刀,对着大殿行礼,仪态万千,举手投足,无不散发成熟的王者气概。再谢过墨夜送上的酒后,与承恩公四目交接,那一眼包含了亲人久别重逢的喜悦,千言万语化作暖人的一个眼神,彼此便能够心灵相通地明白对方的意思。
  洛浮夕从沉曦眼里读到了坚韧,坚持,和坚强。沉曦则从他眼底,看到了隐忍,坚守,和勇敢。

  答谢礼一直持续了整整三天。终于在第四天,沉曦得了空闲,过府跟洛浮夕说说话。
  久别之下的叙旧之情太过煽情,两个人端坐桌前说了一天,从那次洛浮夕自南疆别后,一直说到了两个人见面之前,她是如何冲破层层艰难阻力夺得王位,又是如何重新建造了新的洛水,这期间的故事,恐怕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家常话暂且不表,洛浮夕询问了那个王叔和莲姬的事。
  "那个叫莲姬,难道后来没有跟姐姐说什么么?"
  "莲姬?"沉曦脑海里映出一张绝美的脸,随后道:"她算不得恶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劝说王叔放弃王位,搬回封地去,可王叔根本不听她的,执意要跟我们兵戎相见,最后才会一败涂地,被赶回了封地,莲姬也跟着一起去了。"

  这个莲姬说的没有错,当初她确实跟洛浮夕立下誓言,若他能帮她将信物带给赵阁老,便会劝王叔放弃王位。看来将信物转交给了赵阁老后,两个人又联系到了。她跟赵阁老到底是什么关系,洛浮夕并没有权利知道,只是这个女人并没有食言,劝说了王叔回封地一事,确实让他感到意外。
  两人多年未见,彼此有太多的话,说着说着,那沉曦突然道:"怎么不见子沐?他不在你身边伺候了?"
  "子沐么……"洛浮夕讪笑道:"姐姐还不知道吧,他如今已经是帝君身边最得宠的公子了,帝君为了他,连子嗣之事都完全不顾了呢。"
  "什么?"沉曦有点不信。洛浮夕跟墨夜之间的种种瓜葛,沉曦是清楚的:"你说,帝君宠爱子沐?那你……?"
  "我?"洛浮夕笑了:"我不过是他的臣子而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沉曦并不相信当初情同手足的两个人,两个人居然有了这般芥蒂,洛浮夕便只好将事情的原委一一向沉曦道明。
  沉曦若有所思道:"子沐在身边多年,难道还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么?我不相信他会这样不明事理,况且,这不是你的错。"
  "可我确实害他为了张先生,被囚在宫中不得自由,他要恨我,也没有错。"

  沉曦走到他的身后,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道:"你若在这里过的不开心,不如就此跟我回洛水,我向帝君承明一切,如今洛水正是用人之际,你若能回来,我们姐弟必定能开辟一番盛世,若你想成为一国之主,姐姐也可以将王位让给你!"

  "不!姐姐!"洛浮夕急急站起来,一口拒绝了沉曦的建议,也不知在顾忌什么:"姐姐还是洛水之主,我去了反而会引得动乱,何况,若我回去,墨夜怎么会放掉一个身份特殊的质子呢?"
  "找别人代替你,我洛水的王公贵族不会不肯。"
  洛浮夕笑了:"当初王父为了换得一片安土,将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也送了出去,虽然我是代替姐姐留在了京城,可如今,我早熟悉了这片土地,心里再容不下其他地方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喜欢上了墨夜?"沉曦今天再跟洛浮夕的交谈中,不断地被震惊着,刚刚子沐那个事情还让她惊魂未定,现在看到洛浮夕在问题出来后一直保持沉默,更是吓得不轻。
  洛浮夕并没有回答沉曦公主的问题,只是道:"但问姐姐,还恨不恨墨夜?"

  对方想了想:"恨,怎么不恨?两个王兄的死,不是这样说忘就忘的,如今因为洛水实力弱小,天朝又太过强大,不得不俯首称臣,前来朝岁,可这国破家亡的仇,还在我心里压着。不管墨夜做了多少补偿,依旧忘不了那日两位王兄的尸首抬进王宫时的惨状。"

  "若能报仇,姐姐是否愿意牺牲?"

  "牺牲我么?呵呵,"她笑了笑:"若牺牲我一个,能让千万百姓就此不用受到天朝的管制,自己过自己的舒坦日子,死我一个又何妨。"

  ***************************

  隔了两日,墨夜邀请了沉曦与后宫共同饮宴,陪坐的皆是洛水的人,洛浮夕和子沐全部在场。墨夜不过是在御花园设了一桌小席,说是为沉曦公主邀约了旧人,叙一叙。

  席间墨夜频频举杯,道:"难得洛水的美人们一起聚首了,今日不谈国事,只说家事。朕跟沉曦公主也算有缘,当年要不是洛大人救姐心切,说不定沉曦公主已经成为了朕后宫中的后妃了!"

  虽然是一句玩笑话,故意为之,在坐的三个人听了都觉得有点不大舒服,墨夜只当自己是喝多了,也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揣着明白装糊涂。在沉曦公主面前,那子沐也一道陪着笑脸,说说场面话,可每当跟洛浮夕接触时,总是透露出些许隔阂。是个明眼人,都看出来两人芥蒂很深。

  墨夜多喝了一些,随性问道:"朕记得沉曦公主当年进京时,已是适婚年龄,不知道这些年过去了,可有王储子嗣?"
  沉曦脸一红,促狭道:"本王一心忙于政事,未曾招婿,自然也没有诞下子嗣了。"

  "哦。"他应了一声:"国主年轻貌美,又能耐非凡,实属女中豪杰,一肩挑下一个国家的命脉,恐怕很是辛苦,找东床快婿,谨慎些是要的。……呵呵,我天朝皇亲国戚中有不少适婚的男子,若国主有兴趣,倒是可以联姻!"

  沉曦公主知道这不过是对方的玩笑话,也没有当做认真,一面笑着领谢了。

  晚上从宫中回来,洛浮夕带着沉曦一道回府,走在御花园安静的小道上,突然听到花丛中有宫娥们在窃窃私语:
  "你看到了么?今天那个进宫的美娘子就是承恩公大人的姐姐,洛水的国主,真是漂亮。"
  "哎呀呀,你还说呢,这个承恩公身边的人,哪里有不好看的,子沐公子不也是他身边的么,结果你看倒好,这个人一进宫,帝君连看都不看咱们家的娘娘了,娘娘终日以泪洗面,这跟守了活寡有什么区别?真是叫人看着可怜。"
  "可不是,上一回带进那么漂亮的子沐公子,如今要是再带进一个如花似玉的娘娘,后宫里的娘娘们都要被洛水的挤走了呢!"
  "……"

  送洛浮夕和沉曦出宫的,正是韩来玉,如今在他们面前听到了这般乱嚼舌根的话,倒是把韩来玉吓得脸青一阵,红一阵,火冒三丈,刚要准备发火去呵斥那几个宫娥,就被洛浮夕拦住了,笑着低声道:"人言可畏,说话是别人的权利,我们不听便是,走吧!"
  说完也不理会那些人,拉了沉曦和韩来玉就走。韩来玉愤愤不平,一路上骂骂咧咧,还说要帮洛浮夕重新取得墨夜的信任云云。洛浮夕统统一笑而过。

  可沉曦却将这些话的主要意思全部都听了进去,还很担心洛浮夕的处境:"宫中流言四起,我来京城这些日子,也略有所闻,说你不好的,说你好的,全有。而子沐一事,却给你抹了黑,有不明真相的人,硬说是你安排子沐接近帝君,故意将人暗插在他身边,何况你身份特殊,就污蔑你为了不让墨夜得子嗣,故意的。"

  "清者自清,若这些俗事统统要理会,还不累死?"洛浮夕摆了摆手,"送姐姐回驿馆?"
  "嗯。"
  马车飞的飞快,很快到了沉曦居住的驿馆,沉曦在下车前再次确定地问道:"由我做东,摆一席和事酒,我去邀子沐来,他肯定会来。"
  "姐姐要做和事佬?"洛浮夕哑然失笑:"没错,子沐对姐姐还是尊敬的,可是,弟弟和子沐都没有做错事,要和什么事呢?"
  "你不想?"
  刚说肯定的回答,洛浮夕心里念出一件事来,略微迟疑了片刻,转而对着沉曦道:"姐姐留步,臣弟有一事相求!"

  ***************************

  八月廿二,那一日正是黄道吉日,燃灯佛诞辰。
  前些时候,墨夜招了钦天监来为立秋的祭祀一事挑选时辰,在御书房里碰巧看到子沐公子正陪着墨夜看折。
  钦天监大人挑完日子后又道:"过些天的廿二日古佛诞辰,择良辰吉时去相国寺烧香祈愿最好,可以做场法事保佑我朝康泰。"
  子沐听完,便下跪请旨,想替墨夜出宫烧香祈福。墨夜心里高兴,大手一挥允了。

  到了八月廿二日,出门时正是天高气爽,万里晴空,一架四马马车,带着子沐从后宫出发,朝着相国寺驶去。

  墨夜在御书房里批折,忽觉得天气太过干燥,嗓子里冒了火,干咳几声十分不舒服,手里端过茶来,却发现早就喝干了!子沐出宫,便再也没有人随时候着加茶加水,心里微微不悦,对着门口唤道:"拿茶来!"

  门口有人轻轻应了一声,掀开帘子蹑手蹑脚的进来,墨夜只顾着自己看公文,也没有抬头看来的是谁。那人熟门熟路,将书桌上的茶杯移走,换了新茶,又用温水兑上,小心翼翼搁到墨夜手里。
  对方接过去,喝了一口。那不是之前一直在喝的茶,气味温和,又有罗汉果的清香,茶丝丝甘甜,入喉顺滑,原先觉得干燥的嗓子顿时觉得清爽了些。不由眉头舒展,抬头看人。那眼前这人笑盈盈的样貌,却叫他大吃一惊!

94、九十四 准备反击 ...


  "——是你!?"
  "臣斗胆了!请帝君赎罪!"洛浮夕跪下来请安。
  墨夜将杯子放在桌上,他记得,今天似乎并没有传他入宫。因为那杯茶水的关系,心情大好,便微笑着让他起来。
  "你怎么来了?朕不记得今天有要召见你。"
  洛浮夕笑着又将喝干净的茶杯接过,提着温热的茶壶又倒满一杯,对墨夜道:"帝君是没有要召见臣,可帝君说过,臣可以随意进出御书房,并不需要您的旨意,不是么?"
  墨夜"嗯"了一声,自己确实给过他这个权利。"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朕来什么事?"
  "没事。"
  "没事?"
  墨夜哪里会相信洛浮夕的话,眯着眼睛注视着他,洛浮夕也不顾他看,将斟满的茶又推到了他面前道:"秋天将近,原本的茶水清火太甚,臣刚刚给帝君换的茶叶,是洛水特产的贡茶,润肺补气,又加以罗汉果润喉,帝君可觉得嗓子好些了?"

  墨夜一怔,但见对方笑得如沐春风,一时间看愣在了原地。那午后的阳光招进来,不偏不倚,刚好打到他的身上,洛浮夕神采奕奕,温情无限,心中某个地方,也随着对方的微笑而融化了。
  他想起之前的日日夜夜,洛浮夕陪伴他度过很多个御书房的不眠之夜,他要什么,取什么,一个眼神就可知道,样样遂他的心愿,正是这样,才让墨夜觉得难能可贵,叫他放不开手,哪怕是而今的子沐,都做不得这般的心领神会。
  天下,足一个洛浮夕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矮油,今天小太很高兴!为啥?因为呢,连着两日收到了两个长评。灭哈哈。
所以,加更!谢谢写长评的菇凉看官们。小太收到长评就会心花怒放啊放啊放~~~


95

95、九十五 他的野心 ...


  九十五.他的野心

  墨夜道:"你来找朕,就是为了给朕换茶?"他将推在面前的茶杯移开,对地下的人招了招手:"过来。"
  "是。"洛浮夕嘴角含笑,缓缓度至墨夜面前,跟以前一样,挨得很近,墨夜不由伸出手去,将洛浮夕的手抓过来,捏了捏。"最近很忙吧?你姐姐来朝岁,很多事情要做,自打你从塞外回来,朕便没有好好找你说过话,朕看着,你瘦了很多。"

  "谢帝君关心。只是帝君如今忙着政事,又要忙于家事,没得空处,臣怎么能来打扰呢?"那语气好像有点不高兴的吃醋一把,故意露出吃味的表情,叫墨夜心头一热。
  "朕没得空处?忙着家事?"重复了一遍,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居然一把将人拉过来,顺道自己腿上摁住:"……朕怎么听着,这话儿颇是有几分醋意?你怪朕因为子沐而冷落了你?还是怪朕之前因为他而责骂了你,生朕的气?"

  "臣哪敢!"嘴巴里明明那么说着,眼睛却红红的好像要哭出来,样子颇叫旁人觉得【我见犹怜】,不由慢慢融化了。"臣知道是自己处事不当,越界管了不该管的,帝君生气也是自然。"
  "你懂就好,朕不是生你的气,是在气你明明知道朕的心思,却冥顽不灵的叫朕闹心。"墨夜将人往上顺了顺,一手搂过他的腰身,温柔地俯下脸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

  "嗯……"敏感的地方随即又痒又热,小美人红了脸颊,从喉咙里发出调情的哼哼声。

  墨夜很满意对方的反应,用手挑起他的下巴道:"你看,你现在多好,朕要的洛浮夕,也不过就是你乖乖巧巧的在朕怀里的样子,可你之前偏不,一点也不像子沐那么顺从,朕喜欢子沐哪里,你最清楚。"
  "子沐哪里都好,样样比臣好,是啊,又可人,又娇柔,又乖巧。"
  "哈哈哈,"他大笑着摇摇头:"跟你比,可就差远了,可是呢,朕最爱的,也就是他身上你所没有的这份乖巧,不用叫人操心,闹心,烦心!你若跟他一样,朕何须那么对你?"
  "臣……"
  他刚要开口,就被对方用唇堵了回去,墨夜的吻,时隔三年,终于又再度落下来,那种霸道的吻,曾经也叫自己着迷过。
  吻够了,洛浮夕被折腾的几乎要喘不过起来,光只是这几下就弄得满面潮红,两眼迷离,墨夜眼神变得热络,腹下蠢蠢欲动,几乎要把持不住。将他抱在怀里,耳畔烙下低低的轻喃:"……回到朕身边,不要再做什么臣子,好不好?"

  他一面说着,一面宽衣解带,不顾此时还在御书房,青天白日下,竟想要了洛浮夕。
  对方咬住嘴唇,也是半推半就,那娇媚喘息的身姿如同火上浇油,烧得墨夜的小火苗兹兹地乱窜。墨夜心一横,一把将人从腿上捞起来,摔在书桌上,推开文房四宝就要上来。洛浮夕被摔得天旋地转,伴随着桌子上的东西纷纷摔落地上,那身边刚刚满满一杯的茶水全然掀翻,扑在了墨夜的身上。

  "啊!"
  听到喊声,睁眼看去,那茶水已经弄湿了墨夜的龙袍,连着里衣也一道湿透了。墨夜眉头微蹙,洛浮夕连忙从桌子上滚下来道:"都是臣不小心,臣罪该万死,帝君要不要换个衣服?如今秋季,湿衣伤身。"

  说完便要去解对方的衣服,将手攀到了墨夜胸前。墨夜低头,但见对方敞开的领口里露出线条完美的皮肤,里面若隐若现,风情无限,墨夜顿时又觉得口干舌燥起来,不知为何,今日特别想要!?
  一手按住了洛浮夕的手,眯着眼睛道:"你不是故意来捣乱的么?如你所愿,朕现在可是没一点心情在御书房待了!"

  "嗯?"
  墨夜微微一笑:"既然都湿了,不如就陪朕一起泡个温泉,湿个够,如何?"

  ******************************

  承恩宫后,有一处温泉水,墨夜抓了洛浮夕一起去了那里,脱下龙袍,自己先下了水。洛浮夕替他按了一会儿肩膀,便说要去拿一壶酒来,先行退了出去,让墨夜稍等片刻。

  温泉水池中热气蔼蔼,水雾弥漫,微烫的池水很适合放松全身,又有清幽麝香扑面,不由闭上眼睛小寐了一会儿。忽闻身后有动静,有人宽衣解带,将身上的衣服尽数脱光丢在池边,那人缓缓步入水中,激起的水波涟漪一波波朝墨夜背后袭来。
  料想,是洛浮夕拿了酒水进来。

  "你来了?"
  墨夜回头一看,不由大惊,那眼前一起浸没在池中的哪里是洛浮夕!?
  此人居然是洛水之主,国主沉曦!?

  "怎么是你?洛浮夕呢?"
  面前的沉曦公主衣衫褪尽,身上发出阵阵体香,进展媚态,她是洛水出名的美人,如今一见,更是堪比后宫三千。
  "帝君只想要臣弟?呵呵,帝君不觉得么我们姐弟,长得很像么?"
  沉曦公主和洛浮夕本就是一父同胞,随不是十分相像,可举手投足,总是有姐弟的血脉依存在。
  "你来做什么?"墨夜皱眉,眼见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用说也知道,对方不过就是为了近身而已。

  "帝君想要臣弟做的事,为姐姐的,替他代劳而已!"

  "什么?"墨夜顿了顿,随即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不由觉得荒唐,可还是将沉曦公主上下打量了一番:"难道你们洛水就没有男人了么?国主年轻貌美,又位高权重,恐怕洛水的男子都为之倾心,可朕问你有无纳婿,国主却说没有。若国主想要天朝男子,朕自可以找匹配的贵族,跟国主联姻。"

  "联姻?"沉曦笑得极其妩媚:"试问天下间,还有哪个男子,比帝君您更尊贵?我沉曦并不想下嫁他人,只崇拜强者。帝君是天下至强之人。沉曦听闻帝君还没有皇嗣,若能让沉曦怀有帝裔,洛水从此就是帝君的,岂不是好事一桩?"

  "哦?"墨夜饶有兴致的注视着眼前婀娜多姿的女人,送上门来的猎物不吃,就不是墨夜的作风了,更何况,这笔买卖甚是划算。

  "呵呵,洛浮夕甘愿为他姐姐做嫁衣裳,难道之前在御书房里勾引朕,也是你们姐弟两个合谋的?"
  那沉曦莞尔一笑,走近墨夜,一手攀附到他坚实的胸前道:"不管是不是合谋,帝君难道就那么在意,是谁帮帝君降了欲火么?我和洛浮夕,有何不同?"
  她眉目含春,甚是动人。
  墨夜淡笑:"当然不同,不过……"他话锋一转,随即抬起了沉曦的下巴,"拒绝一个美人,可不是朕的习惯……"
  "嗯……"

  那室内传来重重的水花声,而后便是女子娇媚的呻吟和喘息。可见里面是发生了何等叫人一想便觉得面红耳赤的事。

  洛浮夕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半晌没有挪动脚步。
  跟在他身边的,正是韩来玉,见到洛浮夕表情凝重,不由叹了口气道:"大人……你这又是何必……"

  他一惊,不知道身边有了宫人,连忙转过身去,将温泉水池的木门牢牢合上,那里面靡费的声响瞬间全部消逝了。合上门,将背贴门上,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好像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看着韩来玉,脸色甚是难看。
  韩来玉知道,承恩宫大人此时这般表情的原因。

  洛浮夕随即跟着韩来玉出了宫门,边走边道:"有些事,我没有办法瞒你。也只有你,可以帮我完成大业。"
  韩来玉停在路边,恭敬地回道:"所以大人要在帝君的茶里,下助性的药?又让沉曦国主喝了宫里能怀胎的御造,只为等今日一搏?"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过分?"
  "奴才不觉得您过分,只是觉得你很苦。"
  "嗯?"
  "您这一路走来,哪怕旁人看不清,奴才也是看清的。只是奴才不明白,为什么要那么做。"

  "呵呵,世间的很多事,都是没有理由的。"洛浮夕抬头,看到御花园的一处西府海棠开的极好,不由站在那处景致前道:"你看那花开了谢,谢了开,等到来年初秋,又是姹紫嫣红一片片。我来宫里快五年了,这处景致不知看了多少回,它年年结果开花,可帝君在位这些年,却连一个子嗣都没有,若不支开子沐,不知道往后还要闹出多少荒唐事来。"

  说话间,原先晴空万里,突然乌云滚滚,狂风大作,居然下起了倾盆大雨!韩来玉连忙将洛浮夕拉近了一处凉亭,但听大雨瓢泼,没有预兆的惹得御花园的西府海棠被大雨淋掉了花瓣,落在一地泥泞里。
  "下雨了。"
  韩来玉见雨势很大,不由松了口气道:"秋雨无情,那钦天监果然厉害,算准了今天会有大雨,而且还会连下三日!您看,早上还是青天白日的,以为钦天监算错了,眼下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的。那相国寺路途遥远,看来子沐公子今天是无论如何也回不了宫了。"

  洛浮夕伸手,从廊檐里下接过连绵的穿成一线的水滴,入秋后,雨水也越发显得薄凉了,渗到皮肤里,透着微微的寒意,不由叫自己打了寒战。"都安排妥当了?"

  "正是,相国寺的住持,会强留子沐公子住下,山路难行,就算执意要回,也没有路。"
  "嗯。"洛浮夕掬了一湾水,扑在自己的脸上,突然觉得清醒了很多。
  韩来玉站在一边,急忙递上锦帕道:"大人想要洗脸,奴才给您准备水去,这水太凉,当心受冻。"
  但见洛浮夕紧闭双眸,让亭外的雨水溅到皮肤上,只微启双唇,吐出两个字重复叨念:"天意!天意!"

  **********************

  墨夜强留了沉曦在宫中多纠缠了一宿,直到第二天子沐回宫之前,沉曦才身心疲倦的出了宫,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墨夜跟洛浮夕两人闭口不谈那日在温泉里发生的事情,可是两人之间,就好像无形中出现了一条绳子,将他们牢牢地绑在了一起,单单一个眼神,洛浮夕便从墨夜眼中看出了诸多的暧昧。
  这事,子沐并不知道,他还是墨夜眼前无忧无虑的最受宠的人。

  这事后隔了三天,墨夜招了洛浮夕进宫,一见面,便开门见山道:"你姐姐,有什么要求么?"
  "什么什么要求?"某人装的很无辜。

  墨夜有点尴尬,"咳咳"干咳了两声,"……那日,与你姐姐……然后她便没有其他意思了?"
  "哦,原来是这事,还请帝君放心,臣的姐姐贵为一国之主,不是这般难缠的人,她倒是提了要求……就是将择日回洛水,她来京城朝岁已有一些日子,洛水还有很多政事需要处理。"

  墨夜没料到沉曦什么要求也没有,也是吃惊她那么早就要回去:"那么快就要走?"
  "臣也劝姐姐在京城多住些日子,但是家姐执意要走,我也不好阻拦。"
  墨夜停了半晌,道:"她要走便随她去吧,你只代朕转告她,朕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若是……若是她日后怀了帝裔……朕绝对会善待洛水,不会亏待她的。"

  "帝君的意思是,若姐姐怀了皇长子,也会立他为储君?不会因为她是洛水女子,就另眼相看?"
  "若真的是皇长子,君无戏言,朕自然会立他为皇长子!"
  洛浮夕随即叩头拜谢:"臣代替姐姐叩谢帝君恩典!"

  说话间,门外传来吵嚷的声音。好像是子沐在门外。
  "怎么回事?不是说里面有正事不准别人进么?"墨夜很不高兴。
  门口有人通传道:"是子沐公子来看帝君。"
  "哦,传他进来吧,朕这里完事了。"

  话音刚落,门口便进来多日不见的子沐,一进门便道:"帝君自子沐从相国寺回来,怎么都不来看子沐了?子沐还为帝君带来了相国寺的素斋糕点……"

  绕过屏风,却见洛浮夕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子沐一惊,随即闭了嘴巴:"原来是承恩公大人在,难怪刚刚门口的小宫人说帝君有要事商议,还以为帝君在商谈什么国事,是子沐来的不是时候么?"
  他刚要转身走,那洛浮夕便道:"帝君若是没有其他事,臣先告退,不妨碍帝君跟公子休息了……"
  "额……嗯……"墨夜刚想再嘱咐两句,看到面前站了子沐,便又将话吞进肚子里,对他摆了摆手道:"嗯,去吧。"

  洛浮夕转身于子沐擦肩而过,身后马上传来了子沐和墨夜两人的笑声,他没有停步,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

  他相信,这般肆无忌惮的笑声,将不会持续多久了。

  *******************************

  沉曦回了洛水,两个月传来一个消息,那就是她一举中的,怀孕了!
  这对墨夜而言,是个天大的喜讯,连忙招了洛浮夕过来,可他不笨,以防其中有诈,特命宫中的御医和产婆带来上好的药材,从京城出发去洛水为沉曦看诊安胎,他并不是不相信沉曦,而是为了以防万一。过了一个月,从洛水传来消息,他的御医算了日子,证实了沉曦怀的就是墨夜的种,就此墨夜便高枕无忧了。即将要做父亲的心情是微妙的,而洛浮夕,从臣子,也顺势变成了国舅爷,跟墨夜之间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这事也只好跟洛浮夕商量着如何操办,若真的诞下儿子,又如何的宣告天下,给沉曦和皇子什么名份,这些全部要提前商议。
  大批的药材、补品、恩赐之物,源源不断的从京城进发送去洛水。
  沉曦怀了孩子这件事,虽然是洛浮夕一手策划,可但听说了成功后,不免又惴惴不安起来。为防有失,又连忙往【罗家茶馆】而去,寻到了茶铺掌柜洪宝生,让他就此携带信得过的人赶回洛水,无论如何也要
95、九十五 他的野心 ...


  保姐姐和肚子里的孩子周全。

  司幽这些日子一直跟在洛浮夕身后打点一切,不免有些疑虑,寻了个机会问道:"大人处心积虑的希望国主怀上帝裔……可是,生男生女并不能控制,万一……万一是个女孩儿呢?"
  没错,万一是个女孩儿呢?

  就在洪宝生带人前去洛水之前,他派司幽赶上了他们的马队,将一句话带给了洪宝生。
  司幽道:"大人要我转告洪掌柜,排除万难,一定要保【母子】周全!记住,是【母子】!"

  洪宝生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母子】的意思,抱拳道:"小人明白,会保皇子周全!"


作者有话要说:承恩公?这不过是你的恩赐。
我要那万里江山,就此跟我一脉相连!
我洛某人可以弱,可以软,但决不可欺!
蛰伏数载,为臣,为宠,为奴,你以为,我要的是什么?


96

96、九十六 被识破 ...


  九十六. 被识破

  送走了洪宝生,洛浮夕回到府邸已是深夜,躺在床上睡不着,起身批了衣服,刚将灯点上,开门想呼吸下清新空气,趁着月色漫步花园,居然又鬼使神差地走到书房前。
  睡不着,找人下棋,已是一种惯例,推门进书房,又牢牢拴住,移动了书架上的南山寿桃,面前的暗门滑动打开,操起手边的灯,拾阶而下。他知道总有一个人,在暗无天日分不清楚日夜的情况,也会彻夜难眠的。总有一个人,跟他一样,在等待别人的到访。
  果不其然,地宫的尽头,有人正伏在案上画画。
  "五皇子在画什么?"

  对方没有停笔,好像猜到他会来一般,只顾自己继续泼墨写意,连头都懒得抬起来。"今天你家护院给我送饭的时候,我因为好奇,便问了他一些你的事。"
  "我的事?什么事?"洛浮夕走进一看,昭云居然在画翠竹!?
  "你和墨夜的旧事。"回答得云淡风轻。

  洛浮夕愣在他面前,不知道该接什么。只是淡淡笑了一声。
  "你不问我,司幽都告诉了我什么?"昭云终于停下笔,那画也画完了,颇为气势磅礴的竹林水草图,远山,竹林,牧童,野牛,一应俱全。比墨夜画的那副《墨竹图》好太多了。
  洛浮夕了解司幽,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嚼舌根的人,太过隐秘的事自然不会说。想来,也只有江南的那一段往事了,可司幽并没有跟他一起去过江南,从他嘴巴里陆陆续续听到到一些传闻不假,若要真说出一朵花儿来,恐怕不行。
  他伸手将还是潮湿的纸张吹了吹,让上面的墨汁尽快沥干,笑着说:"五皇子的竹林图,可比墨夜画得好多了。"

  "呵呵。"他自己招了:"骗不倒你,你家司幽什么也没说,只是跟我道,说你很喜欢墨夜给你画的一副《墨竹图》。说就挂在我头顶的墙上,我也看不到,手里痒痒,就画了,应该是不像的。"
  洛浮夕自然首先要对昭云的自谦夸奖一番,而后又道:"那你可知,为什么我喜欢那副画?说到底,墨夜不像你,可以安安静静的在书房里磨墨画画,做一回文人,挑得几分雅兴。那画虽好,可跟你一比,就简单多了,没有这些意境的。"
  "墨夜善文还是尚武,我做弟弟的最清楚,不过他也算是强人一个,文武都不弱。他从小不爱这些故作风雅之事,我倒是好奇,他怎么会单单为你画画?"
  "那是在江南的时候的事了。"
  "哦?他还微服私访了?"

  洛浮夕眼底涌出笑意,倘若只是简单的回忆往事,墨夜在他心中,还都是满满的温情,他总是骗自己,不相信一个人会变得那么快。
  明明那会儿,他叫自己永远不离开他,对他好的。怎么转眼,就跟别人亲密异常而忘记旧情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也没有办法去问他,不过是相互猜测彼此的真心,可猜来猜去,到底因为敬重,因为畏惧,而将感情暂时搁浅。
  有时候连洛浮夕都闹不清楚,他争来争去,斗来斗去,到底为了什么。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但是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上天会给他答案。

  昭云渡到洛浮夕身后,趁洛浮夕不注意,竟一手搂出了他,从他背后将他环住,那脸蹭到他的肩上,几乎要贴在他的右脸上了!
  洛浮夕被这般举动吓了一跳,不明所以,急急的想要避开:"五皇子不觉得走那么近,空气太热么。"
  对方鼻尖扫着热气,慵懒地将下巴枕在他肩膀上,并没有打算要让开,言辞却是暧昧无比:"洛大人心里那么恨墨夜么?就想要昭云来取代他?昭云实在想不明白大人的用意,是要我以未死的身份取代他,还是以面目相似的脸来取代他?你是要我做昭云,还是墨夜?"

  "呵,五皇子其实并不与他十分的想象,可随着年岁的累加,昭云皇子有意无意的学着墨夜的样子,将自己行为举止朝他靠拢,若是不熟悉的人,到也难辨真假了。"
  "哦?昭云听大人的话的意思是,好像要我以【假墨夜】的身份取代他?"
  洛浮夕没有回答,从昭云怀里抽身出来,将手里的《竹林图》还给了昭云。
  昭云自然意会,接过那张图道:"为什么大人,不能将就着将我当做墨夜呢?我已经说过,我不介意。若本王有朝一日可以重见天日,登基为帝,大人想要什么,我自当给什么,比墨夜对你更好!……我自然不会介意大人将感情转移到我身上……"
  "五皇子!"洛浮夕打断了他的话语,笑道:"正如你画的这幅图,虽然同样是墨竹,可你画的终究不是墨夜画的。哪怕照样子画,也是不像。"

  "为什么不像?"他急急追过,期望可以知道答案。

  洛浮夕转身朝着地宫的门走去,不再跟他共处一室了,走到台阶上,停了一秒对他道:"因为感情。昭云,我永远不会把你当做墨夜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对你,没有对墨夜的感情。"

  ************************

  洛浮夕从书房出来,一开门,居然看到司幽站在门口!此时早就过了三更天,司幽怎么还没有睡?而且,他又如何知道,自己在书房?

  看到洛浮夕从书房里出来,不由喜上眉梢,那手里握的是银貂斗篷,看到对方现身,赶紧过去替他披上。"大人,夜晚风大,当心着凉!"
  "你怎么来了?如何知道我在书房?"

  司幽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刚刚有使者送信来,我马上赶到你房间,发现你不在,想来你每次不睡觉的目的地总是一个,就想着碰碰运气来书房找你。看着门从里面锁上了,就索性在外面等。"

  一阵夜风吹过,司幽身上并没有加衣服,不由打了个喷嚏。
  洛浮夕看着他身上起了夜霜,很是担心:"你这个傻瓜,在外面站多久了?信明天给我也行。"
  司幽不好意思道:"没事,刚来而已,只是这信来自塞外,想着可是要紧,就赶紧送来了不敢耽搁。"
  说是刚站了一会儿,可洛浮夕知道,司幽怎么会是刚来?连忙将人带回了自己房间,一面唤人来泡了生姜茶给他驱寒。洛浮夕拆了信笺,这封信来的极为及时,正是到了敦煌的张松山的来信!
  那张松山在信里说,自己一路很顺畅的来到了西玉关,守卫看到洛浮夕的亲笔信没有为难他,放他出塞,他又辗转的摸到了敦煌,将信物和信都给敦煌之主看了,凛风很是高兴,待他如上宾。因为张松山有些学识,而留他下来教化他的臣民熟识中原文化,又派人跟他一起连着几个月上了昆仑虚挖昆仑玉。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海拔几千米的雪峰上寻到了类似昆仑玉的石块层,准备开采。如若顺利,不用一年,就可以将昆仑玉开凿出来献给他。

  "好事!"洛浮夕笑着将信看完,随后在烛火中点燃,看着那信化为灰烬,对着桌子对面的司幽道:"好司幽,你果真是我的福将,这信来的及时,你说要我怎么报答你好?"
  "啊?"司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人,在看到信笺后居然如此高兴,好像孩子一般兴高采烈,不由怔住。
  洛浮夕转到他面前又重复道:"尽管说来,我能办到的,定给你!"
  司幽低下头,只是轻声道:"让小人留在大人身边,伺候大人一辈子,便是福气了!小人只要这个!"
  "那就一辈子留在我的身边!"洛浮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没有察觉,对方的脸上,涌上了红晕。
  "那送信的可还在?我这里有消息要他带过去,正是借了东风又下及时雨!天助我也!"

  第二天一早,一人从洛公府驾着快马出城而去,经过大半月时间飞奔而出西玉关,将洛浮夕的消息带给了凛风。
  这个消息,足够撼动国之根本。

  ******************************

  赵阁老最近身子越发的虚弱,到了秋天,就如同枯木落叶,那精气神全然不似往年了。告了病假在家中休养了几日,将内阁的事务全部丢给了洛浮夕和范白宣等人,自己落得个清闲。中午,过了午休,那赵阁老便来到了内阁。
  赵阁老今天看上去精神不错,所以便借着大太阳,天气尚暖来内阁看看,被众官员拉着讨论了几处棘手的政务,一晃眼便天黑了。

  赶巧的很,那范白宣的夫人前些时候给他抱了一个白胖的小儿,几个同僚喝了喜宴还不过瘾,拾掇地怂恿洛浮夕在家里搞一桌庆生宴再来一聚,明着是为了给范白宣祝贺,暗地里谁都自己是官员们想着法子想要喝酒作乐一番,那洛浮夕也不去包场子了,洛公府最近新进了一个做南方菜很厉害的厨师,便被大家拱着回府开了一桌。赵阁老赶上了,也不管他走不走得动,两个人一架,好说歹说地将赵阁老也一起搬去了洛浮夕的家。

  南方的新厨子果然好手艺,做的菜色颇有特色,特别是一条酱汁鲢鱼,让众人赞不绝口。人一多,便爱起哄,有爱热闹,赵阁老随不胜酒力,也七七八八地被灌了一些酒,醉得不省人事了。洛浮夕只好着人将赵阁老搀扶着去自己的厢房里休憩一会儿,等酒醒了再回家。可回到座上,那些人都如鱼入水,欢脱地很,各个好似脱了缰的野马一般收不住,胡吃海喝的嬉闹起来。
  直至二更天过,又喝了一轮解酒茶,这才三三两两的告辞回家。洛浮夕在酒席上很节制,特别是自己府邸有了外人的时候更加节制,席间装醉后,等人一走便清醒回来了,刚想起赵阁老还睡在自己家里,要过去讯问是否安好,便被司幽拦了下来。
  对他道:"刚刚给地下的送宵夜,他说想见大人……大人你看……"
  "想见我?为什么?"
  "那位没说,只说见了就知道了。"
  洛浮夕默不作声,先回了房间,要等三更天都没有人走动的时候再去书房。
  好不容易过了三更,洛浮夕溜进了书房,打开机关去寻昭云,进门的时候发现对方摆好了酒菜,在等他。

  "五皇子今天叫人带话想见我,是有什么事儿么?"
  "哎呀,大人怎么如此见外,虽然我也不能说自己是这里的主人,可对大人还是想尽些心意,大人要不要跟我小酌一杯?"昭云做了个"请"的姿势。
  洛浮夕不拒绝,也没答应,只是站在原地道:"晚上跟几个同僚喝了酒,已经有些上头,不能再喝了,皇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改天再跟你共饮!若没有什么事的话……"
  昭云连忙借口:"确实算不得什么事儿,只是因为昨天出言不逊,特别让司幽准备了些酒菜,给大人赔不是!"

  昨天出言不逊?这到不至于,不过确实触痛了洛浮夕的心,倒是真的。洛浮夕道:"皇子无需此言,叫我折寿,我胆怯喝一杯,还请皇子放过我吧!"一面走到他面前,直接倒了一杯一干而尽,结果不知那酒何其烈,一口下去,几乎被辣的噗出来。
  皱着眉头大惊失色问:"什么酒那么辣?"
  "啊,北方的一口烧,大人没喝过?"
  夹了几口清淡的菜就着吞下了,这才没有辣的吐出舌头来,可呛的自己的眼睛几乎流出眼泪来。"酒我喝了,皇子的情谊也领了,洛浮夕告辞。"

  "大人等等!"他喊住了对方,从怀里抽出一张纸,白纸黑字,是洛浮夕当初写给昭云【愿赌服输】的字据,当初说,可以放昭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去透气,君无戏言。这字据拿出来,洛浮夕便知这实则是出【鸿门宴】了。
  昭云果然笑眯眯地说:"大人不会忘记这个吧?"
  "你想出去?"
  "对,现在。"
  "现在?"洛浮夕巴不得他永远不要提这件事,彻底忘记了最好,可对方哪里有那么差的记性?
  而且不是昨天,也不是明天,偏偏要今天,洛浮夕躲都没处躲!
  思前想后一番,只好咬牙应了,谁叫他欠他的?

  "只一会儿?最多不可超过一刻时间!"
  "半刻也行!"昭云高兴的将那字据丢给洛浮夕,他接过后马上撕得粉碎,想要反悔,可是看他颇是信任自觉的眼神又是舍不得,便拉着他一起上了地宫。
  从地宫出来的那一刻起,昭云的脸上就是异常的兴奋,他有很多年没有呼吸道地面上的空气了,也没有看过多余的人,而只能每天活在回忆中,想想便觉得很是可怜。他在书房里来回渡了几个来回,便直接走到门前,让洛浮夕打开了活栓,谁也拉不住地迈开门,朝着书房面前的那一块空地驶去。
  昭云说自己不会走远,到也信守诺言,只是在书房前晃荡,抬头东看看,想看看,一会儿跑去过闻花草泥土树木的香气,一会儿又背朝地直接躺在冰凉的泥地上,痴痴地望着天上朦胧的月亮发呆。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一会儿又躺不住似的将洛浮夕拉过来,一道坐在石阶上。

  兴奋的表情溢于言表,就好像没有见过市面的乡下老粗,对什么都有兴趣,都想知道。拉了洛浮夕在身边坐下后,破天荒的说起了很多自己当初的往事,这些往事里,往往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离不开【墨夜】两个字,就好像这个人是昭云命中注定的煞神,想跑都跑不掉。开心的,不开心的,猜忌的,信任的,兄弟情的,苦大仇深的,不一而足。
  昭云从来没有过今天这般的精神,面容在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叫洛浮夕一时间看迷了眼,以为身旁坐着的就是墨夜。

  可就是这样安宁的夜晚却被不速之客打扰了。
  打扰的人,正是酒醒了找不到茅厕而胡乱走动的赵阁老!

  洛浮夕和昭云席地而坐,他歪着脑袋看着昭云侃侃而谈的侧脸,全然没有注意到院子门
96、九十六 被识破 ...


  口进来了一个人。
  对方因为惊慌失措而一脚踢倒了角落里的花盆,对着昭云失口喊了"帝君!?"

  两人人回头看到赵阁老的时候,这才知道闯下大祸,洛浮夕刚要将人掩饰住,那酒醒了的赵阁老揉了揉眼睛又道:"不,你不是帝君!"

作者有话要说:小太依旧出差中……好累啊好累~~~存稿箱使用中。
不知道大家留言了木有~~痒着想看评论T_T


97

97、九十七 洛国旧事 ...


  九十七.洛国旧事

  洛公府的书房内,面对面的坐了两个人。洛浮夕和赵阁老。
  两人彻夜未眠,在书房谈了整整一宿。
  被赵阁老撞破了昭云的存在,是个不争的事实,就算想要掩饰,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是没有任何说服力的。他深知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造就了现在无可挽回的结果,倘若赵阁老一心尽忠,要将事实全部转告给墨夜,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墨夜是赵阁老的学生,他也只是赵阁老的学生,而墨夜却还是当今的天子,天子的老师,要比公侯的老师,风光多了。

  赵阁老乘着夜色,认出了那不是墨夜,他以为自己老眼昏花,又喝多了酒,还是黑暗中,可对方再见到生人后流露出来的惊恐,却是不可掩藏的,所以他确定那个人不是墨夜。可当今世上,有谁长的如此相似的脸?除了当年藏身火海的昭云,天下没有第二个人。
  在听完洛浮夕所说的当年的事后,赵阁老明白了前因后果,而昭云也就此被送回了地宫:
"如果当年昭云皇子没有死,正如你说的,被封在了刑部地牢里,那你又是怎么把他偷出来的?"他听完了前因,还需知道后果。而这段事情,竟都是赵阁老并不知道的。
  洛浮夕一时语塞,犹豫着要不要将事实告诉对方。
  赵阁老沉下了脸道:"我自拿你当做自己的儿子一般看待,就算是天大的事,也还有我一颗【为父】的心"

  洛浮夕这才将自己如何从刑部大牢里狸猫换太子的偷出昭云一事告诉了他,并且说道将他安置在了地宫中。
  那赵阁老一面听,一面脸色下沉,"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你当初洛公府着火一事,就是为了修造地宫?"
  "……"洛浮夕沉默不语,代表了默认。
  赵阁老又问:"我不相信单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没有里应外合就可以将昭云从那么隐秘的地方弄出来。这个人的存在,连我都被骗过去了,你老实告诉我,谁是你的同党。"

  将范白宣供出来?洛浮夕还没有那么傻,只一味道,是自己的一人所为。
  可老狐狸还不至于老糊涂,想了想:"当初刑部侍中是范白宣,监管大牢,如要将人偷出来,非要通过他的手,也就是说……范白宣跟你是一伙的?"

  洛浮夕大惊,刚要否认,那赵阁老突然跳起来,直朝着书房大门走去,打开门四处环顾一番,确定没有人了这才又将门牢牢合住走到洛浮夕面前道:"偷出昭云,将他藏在地下,你如今是承恩公,位高权重,朝廷一干人等又唯你马首是瞻!你三年前去北函关立下赫赫战功,如今洪长亭杜三娘等人又是你麾下得力战将,手握重兵,你若想发动政变,可谓易如反掌……"赵阁老表情肃杀,一把将洛浮夕按在位子上,狠狠逼视着对方那个的双眼道:"——你想逼宫?让昭云做皇帝?"

  此言犀利无比,正是正中了洛浮夕的心脏,他几乎被赵阁老的聪慧吓得瘫倒在地,连忙从椅子上滚下来,跪在赵阁老面前道:"学生绝无此意!"
  "那你告诉我,你以身犯险,拿昭云来干嘛?敢不敢对天起誓,你若有一句谎言,天打雷劈!"
  "老师……"
  "你敢是不敢?"
  他咄咄逼人,几乎将洛浮夕逼到绝境。事实上,赵阁老说的没有错,洛浮夕确实有篡位的想法。可如何走,他也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这个想法由来很久,直到洛浮夕回宫后,看到墨夜宠幸了子沐,这才下了这般决心,这辈子定要和他过不去了。
  所谓的一报还一报,一眼还一眼,他洛浮夕,并不是成不了大事的。

  眼一闭,豁出去了,对着赵阁老道:"老师待我如子,如今【父亲】要大义灭亲么?【父亲】大人大可将我拿去交给帝君,以大逆不道的罪名将【儿子】活寡了!我决不缩头!"

  "你!你!你!"赵阁老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股气憋在胸口,几乎要站不住的晕厥过去,洛浮夕不诡辩,也不承认,就是默认了他的猜想。他已是震惊的说不出别话来,一时间各种想法纷至沓来,浸没了他的思想,但看着洛浮夕跪在地上没有一点愧疚之心的大方承认,万万料想不到自己的学生是这般的乱臣贼子!
  他为官清廉一世,难道就此晚节不保?只道了三个"你",便气闷的一口气没上来,晕厥在地!

  "老师!"洛浮夕从地上爬起来扶住往后倾倒的赵阁老,那书房的门也被人推开,进来的正是司幽。
  赵阁老在自己怀里不省人事,身边的司幽此时却是拿着佩刀,脸露凶光。
  "你干什么?还不帮我将老师抬进厢房找医生来看看?"
  司幽停在原地道:"刚刚小人书房经过来查看地宫是否安然,结果在门口听到了大人和赵阁老的对话,如今赵阁老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行动,不能留活口了!"他一手按在佩刀上,亮出兵器。
  洛浮夕连忙按住他的手道:"不行!他是老师!何况那么死在洛公府么?谁都知道他晚上在我地方喝酒喝醉了,是睡在我这儿。"
  "大人不必多管,杀赵阁老的罪名,司幽一人承担!"
  洛浮夕一把将老人抱在怀里,对着司幽道:"老师对我有恩,不可杀!"说完,自己一个人将瘦弱的赵阁老抱起来,朝着厢房走去。

  连夜又命人请了医生来。
  那郎中给昏迷中的赵阁老诊了脉象,说是受了太大的刺激,一时晕厥,并无大碍,开服凝神的药水喝下休息一夜也便没事了。只是老人家年岁已大,不适合再受刺激。
  洛浮夕连忙叫人煮了药来,亲自将赵阁老扶起,一小勺一小勺的喂给他喝下。又担心他夜里会睡不好,直直地就在床边守了一夜,一宿没有合眼。

  第二天早晨,赵阁老从睡梦中醒来,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床边累得睡下的洛浮夕,心里又是愤恨不已,挣扎地从床上起身。这个举动吵醒了洛浮夕,也从床边上爬起来,扶住了赵阁老。
  可对方并不领情,"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执意要下床。
  "老师身体太虚,学生帮您穿衣服!"
  "不用!"他喘着气,从洛浮夕手里夺过衣服,胡乱套在自己身上:"不劳烦洛大人!"
  "老师……"
  "也别叫我老师!我没有你这种大逆不道的逆子为学生!"赵阁老用尽力量推开洛浮夕,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步三趔趄地朝门口走去。
  那洛浮夕在身后噗通一声跪下,一面抱住了赵阁老的大腿,哽咽道:"老师说我是大逆不道的逆子,恨不得从来不认识我,那就请老师为国除害,一剑杀了我这个乱臣贼子吧!"
  说完,洛浮夕将墙上的佩剑取下,摔在地上,跪在赵阁老面前,按首挺胸的闭上眼,只求他速战速决,让他死得其所!

  赵阁老从地上拾起佩剑,恨不能将地上的这个人碎尸万段,颤抖地拔出剑来,剑锋寒光粼粼,分外刺眼。屏住气息,将那剑一下朝洛浮夕的身上刺去,可就在触及他的身体时,居然忍不住又下不了决心的抽回了手。赵阁老对着那剑流下老泪来,愤恨之心又变成了嘲笑自己的懦弱,狠狠将剑摔在地上。
  指着洛浮夕道:"……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你原来不是这样的……到底有多恨他,一定要江山易主?"

  洛浮夕此时也是满眼通红,过去的所有爱恨情仇在瞬间崩塌:"……是老师当年说,要洛浮夕为自己好好打算。老师如今若是将所有事情告诉帝君,洛浮夕也只当有此报应,决不反抗!"

  "我让你为自己好好打算?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我是让你好好打算,我原以为你努力上位,是为了想干一番大事业,有抱负,有雄心,为师的自然帮你,可为师的,让你好好打算的谋朝篡位了么?让你好好打算的做人人诛之的逆贼了么?"

  "老师!"洛浮夕扑上前去,一把抱过赵阁老的大腿,哽咽道:"是!都是洛浮夕自己的错!可是墨夜他就没有错了么!他身为帝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出生有什么错?出生无法选择,难道我就要因为出生,而被轻贱一辈子么?我为自己搏个前程,何错之有!?"

  "你!你什么意思?到现在都冥顽不灵?你贵为洛国王子,这出生还不够好?多少黎明百姓活在水生火热中,饱受战乱和灾荒,你锦衣玉食就怨天尤人了?"

  "不!"洛浮夕摇了摇头,打断了赵阁老的话,讪笑道:"什么洛国王子,什么锦衣玉食……老师跟我王父是莫逆之交,难道我的王父没有告诉你么?没有告诉你,我洛浮夕,不是洛水之人,我洛浮夕,其实是个汉人么?"

  "什么?你说什么???"赵阁老大惊,一把按住地上的洛浮夕,不断的摇动他的肩膀:"你说什么?你不是洛水的王子?你是个汉人?"

  "呵呵,老师果然不知道么?我王父看来真的谁也没说啊!我今天就告诉老师,我洛浮夕不是什么洛水王子,我这个质子的身份本来就是莫须有的,也轮不到我担当!可偏偏就是因为战乱,因为墨夜挑起的战争,让我形同污泥,被践踏地体无完肤,在洛水王族眼里,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汉人,可在墨夜的后宫,又是个人尽可欺的质子!请问老师,这样的洛浮夕,到底该如何自处?该认何人为父?该归属何国何地?死后落入谁家坟地?"

  "你如何得知你是汉人!你到底是谁?"赵阁老惊得连退了三步,一个趔趄摔倒在座椅上,万分惊恐的看着地上的这个人。

  这个人,自打多年前,在翰林院第一次看到他,便觉得是个可造之材,因为与洛水国王之间的旧事,而待他像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当年的懵懂,成长,到如今的权倾朝野,所有走过的路,都在赵阁老的眼底。他是庆幸洛浮夕能够成为自己学生,并且发挥着自己的才能将朝廷管理的井井有条,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心底藏了那么多的秘密,他也不曾听他提起过一句。那脸上明明显露的是明艳而灿烂的微笑,看着叫人着实觉得温暖,可谁知道他笑吟吟的面具下藏了怎么样的心计和谋划,且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洛浮夕跪在他面前,拽紧了拳头,道:"学生每年春天,都恐听见春雷阵阵,这个怪病,老师也知道吧?"

  跟他一起办事多年,这个朝堂上下皆知。记得有一次春夏时节,京城多雨水,连着雷阵雨,电闪雷鸣,那洛浮夕居然当场脸色煞白,两腿发软,需要被人搀扶看护到内室休息,更见不得青天闪电。有些好事的官吏便嘲笑他没个男人的种,连打雷都怕。他也只当一笑而过,说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药石无医。
  "难道这里还有隐情?"

  洛浮夕一字一句道:"……这本不是我儿时落下的报名,这病是天华三年,帝君征讨洛水国时,才产生的……要说罪魁祸首,全败他墨夜所赐!"
  "怎么?"

  *****************************

  他一面自嘲,一面面无表情,回忆起这件极其恐怖而并不想回忆的事来:

  天华三年,墨夜的十万铁骑南下攻打当时并不愿意俯首称臣的洛水。南疆和洛水,只有一江之隔,原以为北方铁骑不识水性,况且有洛山天阙,好歹可以抵御一阵,谁知墨夜派遣的军队中,也有东海水师,直接将战船由入海口逆流而上,大张旗鼓地开进了洛江。那上百艘战船在北陆登岸,铁骑从此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洛水人生性闲散,过的是知足常乐的小农生活,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第一次看到这种强悍的军队自然无从抵抗。可有节气的洛水之主,洛浮夕的王父,却执意不降,誓要将铁骑赶出洛水,并亲自皮甲上阵,御驾亲征。
  结果,那区区南国温婉之地的土兵,哪里是北方铁骑的对手,这战打了不过半个月,便战火纷飞地蔓延了整个洛水,王父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无数洛水兵将被屠杀,连被俘或是投降的士兵都不放过,全部尸沉江底,顺流而下,连想马革裹尸,都做不到了!那洛水的江水,一夜间血染为红,多少城池成为一片焦土废墟,人民哀嚎痛哭。

  这般如同人间炼狱的惨景,若不是亲眼所见,洛浮夕断不会有这样的国仇家恨。
  接连几次守卫战都失败了,受伤的王父被幸存的将领冒死抬回宫中,朝中英勇善战的几员大将军全部战死,洛水王庭岌岌可危。
  两名兄长是唯一可以御敌的能将,跟王父请旨,祈求上战场杀敌。
  那晚,父子三人抱头痛哭,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而洛浮夕因为跟姐姐一起出宫安抚民心,并没有回来跟两位王兄做最后的话别。

  那是春山如笑的春暮,洛水南国多雨水,还伴有阵阵雷鸣。
  原本还是个好天气,到了傍晚时分,便有了乌云。洛浮夕从宫外回来,因为见了太多的伤员而心情抑郁,洗了澡,给王父和王母请安后,便准备睡了。

  谁知这时候,宫门被人用力的一脚踹开,洛浮夕惊觉的从床上爬起来,还隐隐闻到浓重的酒气。再一看,宫门口,两个喝得醉醺醺的王兄打着醉意,闯进了他的房间。
  "王兄?"洛浮夕连忙过去搀扶,因为连年的战乱,王宫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开支,便遣散了一些宫人,洛浮夕身边只有一个子沐。如今子沐的老家也糟了祸事,便恩准他回家料理双亲,那洛浮夕的宫里,只有他一个人自家照顾自己了。

  见到洛浮夕过来,两个王兄突然两眼放出异样的光,将拿酒瓶摔在地上,大王兄上前一步,扣住了洛浮夕的肩膀,邪笑着对二王兄道:"二弟,看看,这就是怎么养了二十年的好弟弟,啧啧,今儿才知道,原来这个看着就不像洛水人
97、九十七 洛国旧事 ...


  的小弟弟,还真不是亲生的!"

  "!!!大王兄你胡说什么?"洛浮夕一抬头,便对上了满身的酒气:"你们喝醉了!明天还出兵!早点休息才是!"

  "呵呵,喝醉了?本王就是喝醉了,若不喝醉,怎么从王父嘴里听到这个惊天秘闻!咱们养了二十年的弟弟,居然是天煞的汉人!如今汉人杀了我们洛水的子民,我们还要养着那么个小白脸!"
  那二王兄也走过来,一把将洛浮夕拖到床前,一面道:"看他细皮嫩肉,果然不是什么好货,谁敢保证这个野种会不会里通敌国,将洛水卖给汉人!明天出征,今晚怎么就收拾了这个野种,来祭军旗!"

  "不!等等!你们……你们说什么……啊……啊……"
  这两个男人不由分说,全然不顾惊恐万分的洛浮夕,将人摔到床上,随后脱下自己的衣裤上床,一人按住洛浮夕的手脚,一人撕光了他的衣物。
  "救……救命……不要……王兄……"

  那晚从洛水王宫,传来了凄厉的哭喊声,一声高过一声,可声音,却被淹没在了当晚的隆隆雷声中,一场雷雨从天而降,闪电划破了天际,好像天地全部以为这世间的惨剧而发出怒吼。他眼睁睁的看着闪电和雷,一道道地劈打在王宫的四周,整整一夜不休。

  第二天清晨,当洛浮夕醒来的时候,全身已无一块好皮,狼狈不堪。他努力的挣扎地从床上滚下来,拾起衣物,一步步艰难地从床边爬向宫门口,那一路还从大腿根处,渗出血来,难以言喻的疼痛叫他想忘记昨晚所发生的一切,也断然不可能。

  直到爬到宫门,撞上了刚刚回来了子沐,抱着一副血迹淋淋的盔甲道:"公子!……公子!……两位王子……今早在天水坡,战死了!"

  战死了!
  战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洛浮夕发疯一般的发出叫人胆战心惊的笑声:居然……战死了?
  他一面抓过子沐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继续掐进子沐肉里,眼里顿然模糊一片,失声痛哭出来。

  谁也不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而王父果真是因为心情抑郁,而道出了洛浮夕的身世之谜,可从此不管洛浮夕如何偷偷旁敲侧击的问他,王父始终不肯透露关于他真实父母的一点消息。直到他死去。

  春暮的雷雨之夜,成为了洛浮夕一生的噩梦。恐怕这恐惧雷鸣的症状,永远也不会消逝了。

  **********************

  赵阁老愣在原地,半天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才张了嘴道:"倘若,你的王父没有说谎,你果然是汉人,你恨不恨你的生身父母?"
  洛浮夕抬头道:"不恨,造就这一切的墨夜,才是我一辈子恨的。"

  赵阁老抿了抿嘴,缓慢的从椅子上做起来,顺势将洛浮夕从地上扶起。他眼里的愤怒和失望已经没有了,代替的,是惋惜和心痛。
  赵阁老领走前对洛浮夕道:"……我可以不将此事告诉帝君,可是,对于昭云,我却是不能这样留他在你地方的。"
  "老师?"
  对方道:"至于如何处置昭云,我日后必要来拿他,浮夕,悬崖勒马,还为时不晚。"

  【悬崖勒马,还为时不晚】?呵呵。看着赵阁老远去的身影,他站在背后发出阴寒的微笑。
  哪怕现在要悬崖勒马,恐怕这马也已经坠入悬崖了吧?

  洛浮夕当下唤来了司幽,只有一个指示:"速派信得过的人,时刻跟踪监察赵阁老的一举一动,绝不容有失!"


作者有话要说:囧太恨世界畜生太多。
继续出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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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九十八 天华九年 ...


  九十八.天华九年

  天华九年的夏天,六月初九日,洛浮夕进京的第五个年头,怀胎十月的沉曦国主,在洛水秘密诞下一名男婴,养在王宫深处。得到消息的墨夜,随即将洛浮夕唤进宫中。
  他拿着这封八百里加急的快报,喜形于色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朕终于有子嗣可以继位了!"
  "恭喜帝君,此乃我朝之福!"
  "如今你是国舅爷了,无需多礼!朕也要恭喜你。"墨夜随手又递过去一本名册道:"这些名字,都是以前钦天监选好的,结果两任皇子都没有用上,这回,总算没有再叫朕失望。"

  洛浮夕接过一看,正是当初在华嫔有孩子的时候问的名字,什么【景鸿】,什么【极清】,好虽好,可总觉得不是太吉利。
  "怎么了?这些名字有问题么?"
  "好是好,钦天监大人选的,总没有错,可臣总觉得以前用的时候,皇子们都……隐隐觉得不安。那钦天监的话,也是可信可不信,我们洛水,从来不讲究这些阴阳五行的,不照样活得健健康康?"
  "说的甚在理。"墨夜将名册收了回去,对之前的不吉之事也颇有阴霾:"如此一来……"他对着洛浮夕的脸,上下看了几遍,又道:"叫【昀夕】如何?"
  随即将名字写下来,递给面前的人。

  洛浮夕略微沉吟,"昀夕?臣的浮夕的夕?"
  "若这孩子,能跟他舅舅一样,能文能武,又样貌出众,才学品性一流,自有清高傲骨,才是世间绝妙,我宗政一族的荣耀。"
  "跟我一样?呵呵。"洛浮夕笑了笑:"帝君眼里,臣就这般好?"
  "不好,怎么能让你做国舅爷呢?"
  "臣不好,就算万般好,也有一很重要的不好。"
  "哦?你到说来听听?"

  洛浮夕走近墨夜,低□子在他耳畔道:"臣常常不懂分寸,惹得帝君生气呢,要是这小子像我,还不把您给气死?"
  墨夜一愣,随即发出哈哈大笑声,手一伸,拉住了洛浮夕的衣角,对他道:"你还真知道你常让朕生气?"

  *************************

  那一厢喜得子,这一厢师生反目仇。

  自赵阁老知道了洛浮夕的秘密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每天早晨跟洛浮夕在朝堂上抬头不见低头见,却总少有话语。以前因为体弱很常常休病假,如今是天天不迟到,风雨无阻在内阁行走。虽然对洛浮夕依旧笑脸迎人却过分的客道了。
  洛浮夕知道,这个转变绝对是因为那晚他遇到了昭云,然后因为自己对他毫无保留的坦露了过往所造成的。可赵阁老并没有对墨夜说出真相,此般才让他松了一口气。对方每天都来内阁,大概是来查看他行踪的,生怕洛浮夕对墨夜不利,但是赵阁老怎么也没有想到,相反的,洛浮夕也派了人查看他,玩起了碟中谍。

  又过了一个月,洛水来信,昀夕已经一个月大了,养在洛水宫里很是健康。帝君的恩赐之物,滔滔不绝地从京城送到洛水,并一再的要求将昀夕偷偷送上到京城,谁料却被沉曦一一驳回,原因在于孩子尚在襁褓,去京城之路太过遥远,就此贸然上京,指不定路上会出什么事来。这个理由很正当,墨夜没有办法说不,尽管万般的想要见一下亲生儿子,也只能作罢。

  洛浮夕得知后,回信去洛水,告诉沉曦此事做得对,有了孩子在身边,等于拿捏了墨夜的软肋。可是他却没有问沉曦,也没有问洪宝生,那孩子是不是就是沉曦所生的孩子。洪宝生奉命回去周全沉曦,此时也不见他回信。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都不重要,他也没有去求证真假的可能,不管那个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外甥,他都会视如己出。

  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了昀夕的满月,洛浮夕那日刚进内阁,素不知里面早就有人等候了。
  赵阁老,以及御医馆的御医首领。关于这两个人的出现,洛浮夕有点吃惊,但是吃惊过后,又觉得事情本该就此发展。
  还记得昨晚,他派去监视赵阁老的密探汇报,说赵阁老昨晚在内阁看公文,结果吹了寒风,咳的厉害,便叫了御医馆的来瞧瞧,偏偏那晚值夜的是御医首领,又偏偏,洛浮夕跟他有过一个交易。
  那就是动用了宫廷秘方,配置了几贴怀胎效果极佳的汤药。这喝汤药的不是别人,正是沉曦。连喝三日,据说就能有奇效,看来宫闱秘事中的秘方,名不虚传。沉曦就此一举怀孕,御医馆的御医首领功不可没。
  可就因为这般的巧合,这般的机缘,赵阁老跟他聊了起来,那御医被赵阁老夸奖了几句,就飘飘然起来管不住嘴巴了,居然冲口而出说到了洛浮夕曾经问他要了有奇效的孕方的事,不知道现在结果如何?
  赵阁老转念一想,突然记起,前段时间沉曦进宫朝岁,据说跟墨夜相谈甚欢……

  莫非……?

  于是便有了现在赵阁老抓了御医首领,来跟洛浮夕求证的这一出。

  "你说,这药是洛浮夕要的?"赵阁老揪着御医问。
  御医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对方了,见他好像要吃了自己似了,只好对着门口的洛浮夕求救:"承恩公大人快救救下官,下官什么都不知道,这药是大人问拿的,小人只是奉命。"
  赵阁老怒视洛浮夕,那神情威慑的厉害。到这时候了,若撒谎,凭他的智慧,他也能猜到的。

  洛浮夕道:"天太晚,送御医大人回去休息可好?老师跟学生一起聊聊就成了,何必拉着不相关的御医呢?"
  对方想了想,松了手,那御医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内阁。

  洛浮夕应声将内阁房门关上,看着面前的赵阁老道:"老师上次没有一剑刺死学生,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难道那御医说的都是真的,你不否认?也没有准备拿理由来解释你的行为?"
  "学生不想这样。"他慢慢走到赵阁老面前,一面请赵阁老坐下。
  可老人家只是一味站着,"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篡位!"他回答的极其干脆,"上次老师,就是那么形容学生的,说学生的行为是【篡位】!"

  "可你不是准备让昭云……?这跟你要怀孕的秘方有什么关系?"
  "哦,原来学生没有跟老师提起过?"他并不准备隐瞒:"学生拿药,是给姐姐沉曦食用。"
  "果然是她?难道沉曦跟帝君已经……?"
  "不错,大概帝君还没有准备昭告天下,为臣的虽然觉得很对不起姐姐,但是既然帝君那么想了,也只能随他意思了。——这里有件天大的喜事还没有告诉您,姐姐沉曦已经为帝君诞下了麟儿,也就是说,帝君有了正统的皇子了!"
  赵阁老张大嘴巴,半天没有出一个声,全然在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后沉默了。在洛浮夕以为他被吓傻了时候,赵阁老才吐出三个字:"你疯了!"
  洛浮夕没有回答,只是一味的赔着笑脸。没错他是疯了。
  又一句:"你真是疯了!"
  没错,他也真是疯了!

  洛浮夕微笑着点头道:"那么老师,准备怎么做呢?举报我的别有用心!"

  "既然你让沉曦怀了孩子,又还要昭云做什么?"
  "多一个人,不就多份机会么?"他笑的很无良。
  赵阁老眼里的洛浮夕,早就不是之前的他了,自打他告诉了他一切,这些日子,赵阁老都过得提醒吊胆,他最爱的两个学生,一个是帝王,一个如同亲子,偏偏的这两个人不对盘,谁输谁赢,对于赵阁老来说,都是不想看到的事实。更何况,洛浮夕的对手是墨夜,这个人,是会让他觉得洛浮夕绝对没有一点胜算的。
  自古以来,有几个人,可以彻底的改朝换代,篡位成功?为什么上天就要眷顾一个洛浮夕呢?

  赵阁老从洛浮夕身边走过,一面推开内阁的大门,微微侧头道:"我不会让你越陷越深的!"

  ********************************

  洛浮夕原以为赵阁老会告发他,但是并没有。跟之前一样风平浪静的又过了两个月,沉曦的儿子,他的外甥,百天了。于洛浮夕而言的这一天,有两桩喜事,何一桩没有预料到的悲事。

  喜事之一,就是之前说的,他的外甥百岁了。
  喜事之二,从敦煌送来了一份天大的贺礼!

  这份礼物来得太过辛苦和艰难,洛浮夕等了一天又一天,渴望得到它的程度并不亚于他渴望成就一番伟业的心情,因为于他而言,敦煌的这个厚礼,就是他能否成就伟业的关键之一。
  而这份礼物能够在这一天送达,也算作是天大的喜事。

  没错,那门口停下的,正是张松山从西域昆仑山,历经整整一年有余开采出来的罕见的昆仑玉。这块昆仑玉乃世间绝无仅有之物,因为整个玉棺,全部都是制造于一整块硕大的昆仑玉,绝无半点拼凑。而这一块玉的价值,恐怕可以抵得上整个西域的土地价值。
  将马车上用石棺封起来的玉棺小心翼翼的藏起来,又不敢冒然打开石棺恐怕玉棺被损,洛浮夕终于心里落下一块石头。
  随东西到的,还有敦煌城主和张先生的亲笔信。
  凛风在信里说,自己下了血本,做了赔本的买卖了,希望洛浮夕念在这份情上,也要促成他给他的承诺。
  洛浮夕只笑他是个生意人。
  而张松山这封,则也没有说其他的,只告诉他,他这一辈子,估计都会留在敦煌了。故里的山色虽然秀美,可塞外风情一样绮丽。
  也好,倘若真能忘记这里的种种,这里的人,这里的事,便是好的开始,好的人生。

  收了信,门口突然赶巧一般,有人来报,说是赵阁老得了一副绝妙的丹青,出自前朝大画家之手,此人闻名天下,便要众翰林的学生们一起去品鉴品鉴。
  洛浮夕微微感到这个时候还来叫人去翰林聚会,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可既然是老师叫了,又哪能有不去的道理?

  洛浮夕带了司幽一同前往翰林院。进了门,果然见那翰林学士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品茶,看到洛浮夕到了,纷纷起来行礼。谁叫他如今是承恩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里还是当年翰林院的小舍人?

  花厅中央,摆了一副四四方方的水墨画,走进一看,果然是前朝大画家的手笔,画的是一副大海奔流图,此画气势磅礴,一袭大画家的风采。众人围在周围品鉴一番,洛浮夕也只好进去聊了聊这些文人雅士喜欢的东西。只是左右不见赵阁老来。
  问了旁人才知道,原来赵阁老早上有点身体不适,现在家里休息一会,稍后就到。
  可左右等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他老人家来。
  洛浮夕觉得有点不太妙,忙告辞众人,让司幽快马加鞭的赶回府去。

  洛浮夕并不是一个疑心病重的人,可如今却因为对方是赵阁老,不得不防范。
  可自当洛浮夕回府之后,得到的却是一个让他崩溃的消息。

  你道那赵阁老在哪里?
  他分明不是因为身体不适而在家里耽搁了!他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稳稳当当的正坐在自家的书房了,那书架上的南山寿桃被挪动了位子,可见他已经去过地宫了。
  洛浮夕大惊失色,刚要下去看个究竟,赵阁老便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对这洛浮夕道:"不用去了,昭云是个明事理的,老夫不能看你们一错再错,只有出此下策。昭云,他没了!"

  洛浮夕和司幽僵在原地,不敢相信他们听到的话,而这话居然还出自赵阁老的嘴巴?素来平易近人的赵阁老,莫非杀了人了?

  司幽先前一步抛下了地宫,随即将洛浮夕一把拦住,用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
  "你让开,到底怎么样了!"洛浮夕想要推开司幽的身体看个究竟,那司幽却纹丝不动。

  他道:"大人,不用看了,昭云皇子服毒身亡了……"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存稿箱使用中,忙得没谱了。T_T大家的留言有看,还没有来得及回复……T_T


99

99、九十九 一切重新开始 ...


  九十九.一切重新开始

  司幽对洛浮夕道:"昭云皇子服毒身亡了……"

  怎么会?他是断不会相信这个事实的,这路才走一半,唱主角的那人就没了?
  洛浮夕硬是推开了司幽,朝昭云的方向看去,但见他端坐在书桌前,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可嘴里却渗出一抹鲜血,滴在他头下枕着的画纸上,好像开了娇艳的红花。他双眼紧闭,手里握的是一个八面玲珑的琉璃瓶,口子被打开了,里面灌了药粉,白色药粉的残留还在纸上,他是就着桌子上的一壶子酒灌下去的。
  只是脸上并无恐惧和不情愿的表情,似乎走得很坦然,很安静。

  不用再次确定也知道,对方已经没有救了,为此,司幽还在抢在洛浮夕之前,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而后摇了摇头。

  "没了?真没了?"他当然不能相信,便一直问着司幽同一个问题,以为他们都在开玩笑。可司幽的回复亦如之前。
  "怎么会?"
  刚要伸手去触碰这个男人,就被司幽挡了回来:"大人,当心嘴边还有毒,不要用手摸!"

  可笑,实在可笑,他费尽心机,将那人从牢里提出来,如今却被赵阁老捷足先登,他不过才感受过一次全然的自由,跟他一起出了地宫,看夜晚最闪耀的星辰,跟他说了一次知己话,如何就没了?若昭云就这样走了,岂不是一切都是他洛浮夕害的?
  他若在刑部的地牢里,兴许能活着,活的比墨夜还久。
  他若在自己的地宫里,兴许也能活着,活着等待走入另一个人生巅峰。
  可偏偏是洛浮夕,一次次允了他,昭云反而落得这般如斯田地。

  "是我害了他?我本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洛浮夕几乎站不住的要晕过去,被司幽一把撑住,还是他眼尖,在这画纸上,看到了上面细小的两行字,乃出自昭云的手笔,他在上面只写了两行句话:【若能做到全然勇敢,便是真正的自由。】

  若能做到全然勇敢,便是真正的自由!?
  洛浮夕在昭云面前镇住,久久不能说话,司幽回头,但见他眼角微红,几乎要哭出来。

  "大人?"司幽唤了一声,洛浮夕抽了一记鼻子,转过身去。
  "果然是我害了他。"
  "这不是大人的错,昭云也不过想要自由而已。"
  "若不是我让他出地宫再次看到外面的世界,他的内心如何崩塌,会等不到走出来的一刻?嗅到了自由的气味,想要再回到原来的囚禁之地,是何等之难?我的意思,你懂么?"
  "懂,就好比你吃惯了山珍海味,一时间叫你吃糠咽菜,要受这种罪,不如死去……可是大人,这明明就是赵阁老他杀的昭云。"
  洛浮夕摇摇头:"赵阁老虽然不能小视,可若不是昭云自己怯弱,放弃了生的希望早早想要解脱,那赵阁老如何能将比他身强力壮的昭云劝说自尽?"

  他一步一个趔趄的走回到书房门口,看到赵阁老并没有走,依旧坐在原地,不由冷笑:"老师还没有走?"
  "当然不能,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赵阁老义正言辞。
  "你承认是你杀了昭云?"
  "不算是主谋,可也难逃其咎。"
  "你对他做了什么?"
  赵阁老道:"安抚,劝他放弃,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可老夫没有长篇大论,只是对他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如果洛浮夕的计划失败了,你将如何自处?】你想想,昭云将重新回到他的地牢里,永无天日。之前,他可以为了让墨夜不得安生而努力活下去,如今他隔了九年重新看到了自由的希望,如果失败了,对他而言,是何其惨痛的回忆。我问他,难道你还想继续呆在地牢里一辈子么?昭云说,如果是这样,他不如死去。"
  "所以你给了他毒药?"
  "不,应该说是我成全了他。"

  洛浮夕怔怔地盯着对方:"……你怎么知道,我书房里的机关是这个寿桃?"
  赵阁老回答道:"当初你的府邸着火的时候,我记得,就是从书房开始的,此后这里就成了重地,我假借生病之名,在支开你以后来到了你的府邸,说是将一本书借给你落在书房,如今急用,你的家仆生性淳朴自然不会起疑心,我来到你的书房后,查看了有没有机关的可能,结果在你的书房上,看到了这个略显你手指印迹的南山寿桃,我不过转动了它,那地宫的门就开了。"

  洛浮夕听完,将那书架上的寿桃直接拆了下来,丢在赵阁老面前,那寿桃因为太过强的撞击力,被砸出了一个口子,咕噜噜的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而后滚出了书房门。
  他对赵阁老道:"老师好眼力,如今铲除了昭云,您和帝君,便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

  赵阁老以为他可以高枕无忧了,可惜他错了,仅管事情的发展太过叫人无法应对,洛浮夕手上的这张牌也一夜之间变成了死牌,可别忘记了,他手上还捏了一个还是婴儿的昀夕。

  "这尸体,如何处理?"司幽再次和洛浮夕来到地宫,对着早就处理干净的昭云的尸体道。
  "就算是自尽,也死得太过冤枉,若不是我的一意孤行,他断不是这样的结局。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弥补自己的过错,那从敦煌带来的玉棺,就此埋葬了他吧。"
  司幽很是诧异:"可那玉棺不是用来……"
  "他死了,我别无再有能够好得过生命的东西祭奠他!"

  在洛浮夕的授意下,家仆们将石棺抬入了地宫,小心翼翼的把石棺一点点凿掉,露出了玉棺本来的色彩,通体明亮透彻,玉色光洁高贵,那玉棺偏白,就如同昆仑山上常年不化的积雪,将人最纯真的本性留在世间上,没有一点瑕疵和污点。
  将昭云的身体小心的放进玉棺,原本发青发黑的脸色经过玉石的稀释后,一点点居然开始变得白皙起来,那眉目清秀的样子,仿佛告诉别人,昭云他还尚在人世,不过只是深深沉睡了而已。
  洛浮夕真的希望,昭云只是睡着了。

  一叠纸钱,是捎给泉下有知的昭云的,但愿他黄泉路上一路好走。而若要怪罪谁,且都怪罪他洛浮夕吧?是他害死了他,这欠他的,就算自己下到地狱,也是没有办法还清的。
  跪在玉棺前焚香,又带着司幽郑重的叩了三个头,这才将玉棺的盖子缓缓合上,他看着玉棺里的人面容,心里纵有百感,也难以再对他说了。

  在出地宫的时候,洛浮夕的手是颤抖的,捏住了司幽,在他的搀扶下一步步回到了地上。

  "现在如何是好?大人如若当初听司幽之言,将赵阁老挟持住,总会少一些波折。"司幽发牢骚的样子,颇像个孩子。
  洛浮夕摇摇头:"我原以为,他总归是念旧情的,再怎么有意见,也应该直接跟墨夜说,如何会直接拿昭云开刀?"
  "那么大人现在有何打算,恐怕赵阁老,不会就此停步吧?"

  而洛浮夕却是答非所问,"幸亏凛风和张先生的玉棺到的及时,不然,昭云可就要曝尸了,如今得这一妙处安身,希望这玉棺果真能保存他的容颜,我倒也安心了。"
  "大人什么意思?"
  "呵呵。"他淡然一笑,"有愧于他的意思,别乱想。"

  "小人刚刚问大人如何打算……?"
  "要你亲自走一趟了。"洛浮夕走到司幽身边,侧身在他耳畔落下这一句。"——你亲自跑一趟敦煌,这事若要别人办,我绝对不放心。时间紧迫,你身手好,能够速战速决。"
  "敦煌?"司幽不解。
  "替我带个口信给凛风他们,要他做好准备,掐准了时间在你安全回到京城的那一刻,彻底反了吧。"
  司幽对这句毫无条理的话很是意外,他自然不知道,凛风跟洛浮夕,定下了一个这么样的交易,这个交易中途虽然出现了意外,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它依旧朝着自己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这来回可要两个月呢?"司幽提醒道。
  洛浮夕想了想:"太久,等不到,最多一个半月,务必平安的回来。"他随即抄起纸笔,在信中写下要司幽带去给凛风的话。

  这一步的迈出,已经是绝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而若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那么他的老师,赵阁老,就是帮凶之一。
  这个口口声声说着忠义的人,直接成了王朝的侩子手。对于洛浮夕而言,直至昭云死亡的这一日,才是一切博弈的开始。

  ***********************

  司幽当下骑马游走大漠,而同时,京城各个与洛浮夕志同道合相交甚密的高官府邸,于深夜都出现了一个翻墙而入的穿斗篷的男人。
  第一个,就是刑部侍郎范白宣的家。

  在白天收到消息后,范白宣一直不敢睡觉,哄睡了自己的妻子和小儿,便在后院的高墙下等候,夜半三更无人时,一个黑影窜入了他的后院。那黑色的斗篷将这个入侵者包裹的严严实实,几乎看不清楚身形、样貌。
  待看清那等候的正是范白宣时,斗篷男子这才揭开了自己的伪装道:"……范兄久等了?"

  "不久,不过你这番打扮,着实像个入室强盗,一点也不像文质彬彬的承恩公了!哈哈。"
  "承恩公,承恩,承恩,不过是要我时时刻刻念及他的好,永世不忘罢了,这样的恩典,反之像是在羞辱我一般。"
  洛浮夕随着范白宣进到书房,两个人就此在书房里密探了一夜,在天几乎要亮的时候,洛浮夕才跟范白宣道别。

  此后,申之敏,沈绥良,洪长亭,杜三娘等人的宅邸,皆等到了这位夜访的洛大人。

  十几天之后,夜访的最后一站,却是皇宫。洛浮夕在墨夜尚没有安寝的时候,入了御书房,只不过不再是黑斗篷打扮,也没有爬墙跳窗,走的堂堂正正。虽是不请自来,可也没有让墨夜有过多的吃惊。

  "你怎么有空进宫了?"
  对方难得好兴致的在书房里画画,画的不是翠竹,而是花鸟。一只粉色蝴蝶停在一朵高贵的牡丹上。洛浮夕依稀记得,那宫中的宫灯图案上,画的就是牡丹,这花象征王权。
  洛浮夕在他身边徘徊了一会,又对这画赞叹了一番,说是难得一见的好画,蝴蝶翩翩起舞,牡丹神采风流。

  墨夜笑着搁了笔,"得了,别拍马屁了,今日找朕什么事?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吧国舅爷?"
  "臣不敢。"洛浮夕对着墨夜道:"臣是想请帝君,还给臣一样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朕怎么不记得有借过你什么。"

  洛浮夕在原地站定,"帝君应该不会忘记,当初的一副【承恩临幸洛水图】。"
  对方突然脸色大变,眉头深锁,望着洛浮夕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道:"你说,你想朕把图还给你?"
  "真是。"
  "这画怎么了?画的不好?"
  洛浮夕笑了笑:"画的也好,只是臣,不想再让这幅画出现在世上了而已。所以,还请帝君成全。"

  那画是当年洛浮夕进宫之后,自己用蛮力强行临幸他,让他成为自己的人后惩戒他的不听话而故意做的,没有想到这画栩栩如生,画中人叫人莫名生怜,墨夜爱不释手。
  "且不说这画原不是你的,就算是你的,如今朕不给,又何如?"

  洛浮夕很是冷静,一字一句道:"……臣不想当年藏书阁走水的祸事重演。所以,还请帝君慎重。"
  "

作者有话要说:马勒戈壁,没完没了的加班T_T……孩子们,偶好想念你们。


100

100、○一百.报复 ...


  ○一百.报复

  洛浮夕一进宫,到了御书房开口就问墨夜要那张《承恩强幸洛水图》,墨夜很是意外,那张画他原本藏在书房里,后来因为纳了子沐入宫,子沐常常陪自己夜读,也就不好再将这幅画放在身边了,差人取了送到藏书阁搁置,也没有再去看过一眼。只是这事,如何轮到洛浮夕知道?

  墨夜心中生疑,定睛看着面前的洛浮夕,又听他底气十足的说:"请帝君慎重。"不由心里觉得忐忑。仔细地将洛浮夕自天华四年到天华九年所走过的路回忆了一遍。
  这一回忆不要紧,一回忆,却是叫自己吃惊的,原来这些年,断断续续,他将权力一点点的下放,而下面直接应对这些权力分流的,居然都是洛浮夕。

  "你什么意思?"墨夜不假思索的质问他:"你如何知道这画摆在了藏书阁里?朕记得,好像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吧?"
  "帝君确实没有亲口告诉微臣,只是这宫里头,哪里有不透风的墙,臣知道,也没有什么,因为这画里的主角是谁,谁关心下他的去向,也是自然。"
  被洛浮夕这样说来,似乎无可厚非,墨夜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很多的委屈。若是个正常人,料想也难以忍受自己就这样被当作让人欣赏的东西,□裸地映在这纸上让别人欣赏。只是他咄咄逼人的语气,实在听着刺耳。

  "朕不给你,你还要火烧了藏书阁不成?"
  "这关系到臣的名节,难保有人会在藏书阁中无意翻出这档子旧事来,如今臣已是承恩公,若帝君站在臣的立场想,也会跟臣一样的。"

  眼前的臣子,似乎绝对不妥协,其实这样的他,墨夜已经领教过多次了,想要搬出宫的时候是,想要带兵出征的时候也是,他已经习惯了洛浮夕偶尔表现出来的认死理和坚决不退步的特性,结果一次次的让洛浮夕从自己身边溜走。以墨夜的性格和心理,他是打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洛浮夕不要荣华富贵,宁可逃离自己的身边,去寻找着莫须有的什么"自由"和"自我"。
  做臣子,不过要了这些个虚名,什么承恩公,什么大将军,什么封侯拜相,这些不也全都是墨夜给的他么?实质还是,不论洛浮夕做什么,都要依附他,所以于他而言,臣子和男宠,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哼,做臣子有什么好的?"墨夜冷笑一声:"就算站在你立场,觉得身为一个臣子,有这样的过去确实不雅,可说到底,若是有了足够傲视天下的资本,谁还会管你是如何得到的?常言道,【笑贫不笑娼】。"

  洛浮夕站在对面安安静静的听完,低低的应了一声:"嗯……可是帝君忘了,洛浮夕是男人……"
  这句是有杀伤力的,笑贫不笑娼,就算是真理,可对象也不是指有悖伦常的男人。洛浮夕在墨夜胯|下承欢的事实,足够让他一辈子惦记,想忘也忘不了。

  墨夜是知道洛浮夕心里的想法的,从他一次次的逃离,一次次不断强调他臣子的身份,他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不过是想要告诉墨夜,他是个有傲骨的人。他不会做男宠,用肉|体换得荣华富贵,他要证明给墨夜看,他就算不用出卖自己,可以做的很好,足够跟他平起平坐,受到他公平的对待。
  可有时候总是事与愿违,他越是这样想,墨夜就觉得不安,所以总是忽冷忽热,忽远忽近,他也觉得分外奇怪,怎么偏偏就是这个臣子,让他常常控制不了感情,做出些很多之前他根本不会做的事情来。尽管如此,这个臣子还偏生的不服软,你强,则他更强。直到你弱。

  墨夜叹了口气,"那你到底,要朕怎么办?"
  对方道:"有时候,臣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值得,臣也相信,臣的一片苦心,帝君应该明白。为什么洛浮夕一心想要做帝君的臣子,帝君应该很清楚。"

  "朕有很多臣子,可洛浮夕,天下却只有一个人。"墨夜放柔了声音:"朕可以满足你,将这幅画交给你,可是朕从来都是个以物换物的人,不做赔本的买卖,洛浮夕,朕的这幅画,你拿什么来换?"

  他想了想,随即浅笑,桌子和案前的烛火烧得极旺,就好像此刻御书房里的气氛,灼热的叫人难以忍受。那红光照在洛浮夕脸上,似乎荡漾起红晕来,对方直径走到墨夜身边,居然直接拉起了墨夜的手掌,按在了自己微微发烫的脸上道:"那画是死的……臣却是活的。"

  言语温情如水,跟刚刚的咄咄逼人全然相反,揉酥了骨头,叫旁人听得神魂颠倒。几乎要瘫软下来,情|欲也被这暧昧的气氛所点绕,几乎要燎原了。
  "洛爱卿的意思,朕不懂。"哪里不懂?明明看到他眼底的热络,扣住洛浮夕脸颊的大手也开始发烫起来,怎么就骗骗厚着脸皮要洛浮夕这个薄脸皮说出叫人害羞的话来?
  小美人讪笑一把,松开了墨夜的手,直接按在自己外袍的开襟处,竟一点点的在墨夜面前脱下了衣服。
  "你……"墨夜的声音开始变得低沉和沙哑。

  "臣的意思,帝君现在明白了?"
  那样子简直就是勾引人的狐狸精,恨不得一口吃掉他。
  墨夜寻思着,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享用过眼前之人了,几乎要忘掉了他的味道,可在看到他含情脉脉的双眸时,再也按耐不住骚动,想要将他按在书桌上。
  什么【子母】,【子公】的,全部抛至脑后,在墨夜心底,【天下唯有一个洛浮夕】。

  墨夜腾地从椅子上起身,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俯□子咬住他的脖子,低声道:"朕来。"而后那双手便肆无忌惮的开始在他身上游走,胡乱的解开衣带裤带,连同自己的衣服都一起脱下来。一边脱,一边抱着他,滚着翻身躺在软榻上,连人按进自己的怀里狠狠揉搓罢了。

  正闹在兴头上,被点了火,墨夜刚将洛浮夕压在身下,门口边传来常公公的声音:"帝君……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去洛水别居了!?"

  ***********************

  这才想起来,昨日在子沐床上说好的,今天还过去。看着天色,大概是二更了。
  墨夜颇觉得尴尬,因为洛浮夕来御书房的时候,值守的是韩来玉,如今大概是换班了,常公公并不知道里面还金屋藏娇,有个小美人儿。
  一时间愣在原地,跟□的洛浮夕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说什么。

  可身下的那人倒好,似乎一点也没有不高兴,听完常公公的禀告后,居然对他笑的何其甜美,并淘气地将手指按在墨夜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那手指尖尖的,蜻蜓点水一般扫过,导致墨夜的嘴唇微微发痒,这痒还顺着唇齿,一股脑儿的滑进了自己的心里,这一下,更是排山倒海般的情感,想要宣泄出来,拉也拉不住了。墨夜当下便俯□子,几乎就要吻住洛浮夕了

  可那不知好歹的,没有听到墨夜的回答,又问了一声:"帝君,那……"

  动作停在一旁,硬生生的又被打扰了,引来的便是没有好气的答复:"不去了,过洛水别居的主子那里,告诉他今天不去了。没事不要打扰朕!"

  说完,那门口的好似发出了一个疑问的声音,却也不敢耽搁,转眼走了。
  洛浮夕压住笑,眼眉弯弯,伸手勾住了墨夜的脖子,将他拉下来吻住。这个吻缠绵至极,也是难得的主动。小美人的香唇好久都没有尝过味道,今日再度临幸,自然味道不一般,足够留恋很久。
  吻毕了,墨夜便性急的将硬|起的欲望抵在了他的大腿上。洛浮夕居然主动张|开了双|腿
  ,好像邀请墨夜上他一般。难得的主动,这般盛情,自然不会辜负。

  在进入之前,却听洛浮夕道:"帝君想我了么?"
  "嗯?"
  "想我的身体了么?"

  "呵呵。"大力的凿进对方的身体,小美人吃疼的哼了一声,墨夜又吻住了他的双唇,纠缠片刻后道:"你说呢?"
  "想了吧?"

  墨夜嘴角上扬,勾起弧度:"你说想,那便是想了,不然,怎么会现在就要了你?"

  *********************************

  这一夜,墨夜没有去洛水别居,没有去承恩宫睡,居然跟洛浮夕在御书房里滚了整整一夜的床单。从软榻滚到了地上,又滚到了墙角,然后被压在书桌上修理了一番,又被拉到书架边上,趴着站着欢好了一把。直到天明时,两个人才横竖躺在软榻上睡着了。
  墨夜的体力过人,这是洛浮夕一直清楚的,在塞外那么些年,到也练就了一些体力,不再动不动就被折腾的昏过去了。而墨夜也对变得精壮的洛浮夕的身体颇为满意。就因为太久没有在一起,两个人好像是新婚一般,干柴点了烈火,将原本习惯于子沐娇弱的墨夜彻底吸引住了,换了的口味让他爱不释手,恨不得一辈子不要离开洛浮夕的身体。

  早晨就在常公公再次唤墨夜起床上朝时,墨夜却累得动都不想动。
  还是洛浮夕先醒了,挣扎的想要起身,却因为全身酸痛而再次倒进了墨夜胸膛。他倒好,手一拦,就把他抱住,梦呓一般道:"怎么了?"

  "天亮了,帝君和臣,都该上早朝了。"
  可墨夜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上朝,今天一日不上也没关系。"
  又对着门口道:"不上了,说朕抱恙。"

  常公公很是狐疑,可墨夜那么说了,也便那么传,这一日直到午后,御书房的门才打开,当常公公看到里面衣衫不整的洛浮夕时,这才明白了全部的原委。很是知趣的马上问墨夜:"帝君,要不要拾掇出偏殿来,给承恩公大人休息用?"
  会看眼色的总是得宠的,墨夜一脸疲倦,却也依旧将洛浮夕拉住,不让他出门,又对常公公道:"今后洛大人就住在承恩宫的偏殿,不用再问了。"

  "是。"

  洛浮夕被拽回他的怀抱,强而有力的环在他怀里,一脸无辜:"帝君不问下臣的意思,就给臣下了那么个旨意,要将臣囚禁在偏殿?"

  "是又何如?"
  小狐狸突然笑了起来,勾住墨夜的脖子,那眼睛却不怀好意的飘到了墨夜下半身道:"……那,就要看帝君,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哼,"他一手抓过洛浮夕的手,将它拿着按到了自己依旧不肯偃旗息鼓的龙根上,得意的道:"要朕再让你确定下,朕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也好,把你做晕了,你就不会想要逃出朕的怀抱了。"

  他欺身上前,咬住了洛浮夕的脖子,御书房里传来暧昧的喜笑怒骂声。

  素不知,这一日不早朝,居然变成了连着三日都不早朝。
  两个人在承恩宫的偏殿里,纠缠了整整三日,所有人都不见。直到第四日,墨夜才恋恋不舍的下了洛浮夕的床,终于舍得上朝了。也特别恩准了被折腾的快要死去的洛浮夕不必上朝,留在偏殿好好休息。

  洛浮夕哪里那么精贵?墨夜前脚一走,他便后脚出了偏殿,说是想要活动活动筋骨,由韩来玉领着信步御花园。

  走着走着,居然于不远处看到了同样来散步的子沐,两个人在一条一人宽的石子甬道里相遇了。那子沐趾高气昂的从洛浮夕身边擦身而过。

  而洛浮夕却停在一遍,对着子沐一揖,嘴角含笑道:"公子可起得早。最近几天帝君没有过去挤您的床,您可还睡得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还在加班中T_T……坑爹啊~~晚上22点以后才能到家!操蛋啊!!


101

101、一百一 难得松口 ...


  一百一.难得松口

  洛浮夕眉目含笑道:"公子可起得早。最近几天帝君没有过去挤您的床,您可还睡得舒服?"

  子沐原本就要擦身而过了,突然站住,呆在原地。他已经从常公公的嘴巴里听到了洛浮夕又重新回到承恩宫的事实,不由咬牙道:"【承恩公】的头衔实至名归,大人您住在承恩宫的偏殿子沐没有什么好非议的。只是辛苦了大人,跟帝君挤在一起,没以前一个人的时候睡得舒服吧?"
  "呵呵,"洛浮夕继而笑道:"我只是个为臣的命,能为帝君分忧,天大的荣幸,怎么会觉得挤呢?"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子沐如同被人打了一个耳光,满面通红,只对他道了一声:"我还有事,告辞了。"便转身离去了。

  洛浮夕站在原地,看着他和宫人们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
  身后的韩来玉不解:"大人为何叹气?如今您又重新入主承恩殿,将子沐公子的气焰打了下去,不是应该高兴么?"
  "应该高兴?有什么好高兴的,难不成我也成了后宫争宠的人了?"
  "这……"韩来玉低下头来,尴尬道:"大人赎罪,是来玉多言了……"

  洛浮夕转而拉住了韩来玉的手,居然将他拉着信步到了湖边,望着眼前的湖光山色,似有意,似无意道:"你入宫多少年了?"
  "小人自重元年间就入宫了,算算日子,十二三年有余。"
  "哦,比我多多了,算得上是老人。"
  "可之前也不过是下等宫人,笨手笨脚,还记得当年因为古琴之事,大人出手相助,才留的我一命,不然以帝君和常公公的性格,小人必不能活的,又是大人的恩典,才将小人从柴伙房里提出来,一跃成为了御书房的宫人,若没有大人,我是万万不敢想的。"
  "那是你应得的,谢我做什么?"洛浮夕松开了他的手,又问:"如今你在这宫里,算得什么级位?"
  "常公公是所有宫人中的大首领宫人,我只不过是御书房的首领宫人。"

  "是不是只要常公公在,你就只能是个御书房的首领宫人了?"
  韩来玉寻思了洛浮夕的意思,眼前一亮,不由抬头问道:"大人什么意思?"

  洛浮夕低低笑了一声,凑过去对他道:"之前若只是报恩,如今,跟我一起搏一搏前程如何?"

  "难道说……?"
  洛浮夕笑着按住了他的嘴巴,又笑道:"你其实可以做这宫里人人马首是瞻的大首领的。"

  韩来玉一听,当即吓得两腿发软,直接跪倒在洛浮夕面前道:"小人不敢!"
  一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对方看人总能入木三分:"你别告诉我,你从来也没有想过。"
  "这……"韩来玉闷声不语,洛浮夕知道,对方心动了。

  *************************

  洛浮夕跟韩来玉游湖的时候,有个传唤的小宫人匆匆跑到他们跟前,只对他道:"大人,帝君下朝了不见你,眼看又要发火了!"
  "不见我,要发火?"洛浮夕眯了眯了眼睛:"怎么那么快就下朝了?"
  "可不是,一下朝就火急燎燎的要找大人,小人们只好出来满宫里的找您。"
  "怎么越发的像个孩子了?"
  也不敢怠慢,想起之前的三天都跟他同吃同睡,片刻都离不开大床的纠缠,一想起来就面红耳赤。这个家伙到底有多少的精力旺盛,非弄死自己才罢休嘛?

  回到偏殿,刚一进门,那门后就窜出来一人,恶作剧一般的从洛浮夕身后扑上来,一把将他抱住。身上的气味和强有力的质感,分明就是这个冤家的。

  莞尔一笑道:"帝君今天那么早就下朝了?难得。"
  "朝堂上看不到你,都是一群老头儿和粗人,看着心烦,也没个什么事儿,就在那里扯个半天,自你将胡奴赶出呼兰草原以后,四方太平,再无需朕伤脑筋,你说,我还在朝堂上有什么旨意好发?"
  "呵呵,臣听人说,帝君一下朝就要找臣?"
  "恩。"
  "那么想我?臣受宠若惊。"
  墨夜将洛浮夕转过来抱在怀里,一面用手指轻抬起他的下巴:"刚去御花园了?"想故意把洛浮夕的这个话题岔开。

  对方嘟起嘴来,半撒娇的怪嗔道:"帝君还没有回答臣的问题。"
  墨夜一愣,随即笑道:"真是想忽悠过去都不行,朕就告诉你,是,朕想真想你,很想,在朝堂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昨晚怎么取悦朕的样子,就好像是修炼过的狐狸精,让朕一个白天都不安生。"
  "那可真是冤枉了,臣哪里是什么狐狸精。"洛浮夕笑出来,伸手勾住了墨夜。
  "朕想了你一个白天,你说,怎么补偿朕?"这个人坏笑着挑眉道,一边又不安分的低头想去咬他,被洛浮夕躲避了过去,这一躲,又好似在勾引他,挑弄的墨夜欲罢不能了。
  "呵呵,要补偿,也得到了晚上再说,连着好些天,帝君还是龙体要紧!"他故意一个侧身,从墨夜怀里滑了出去,叫他光看着,却吃不到。
  恨得墨夜牙痒痒。一面道:"你等着,看朕晚上怎么收拾你!"

  洛浮夕随手端过一杯水给墨夜道:"天热,帝君还是先来杯水,降降火气的好。"那茶水送到他唇边,墨夜不喝也得喝了,张了嘴巴泯了口,又伸手将洛浮夕拉近自己怀抱,他坐在暖塌上,将他也按着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抱了。
  "听人说,你去御花园散步了?"
  "嗯,这些天每天躺在床上,都不会走路了。"
  "还听人说,你遇到了子沐?"
  洛浮夕抬起头来:"您消息真是灵通,怎么,想起子沐来了是不是想让他侍寝?您想要的话,大可不必告诉臣的。"那话里隐隐透着不爽,墨夜听着很受用。他自然猜不到,这【隐隐的不爽】,也是洛浮夕故意做出来给他看的把戏。
  墨夜捏了捏他的下巴:"吃醋了?朕之前那么做,还不因为你嘴巴太犟,把朕惹毛了火气没处撒么?"
  "您这意思,到还是臣的不是了?"
  "好好,朕的洛浮夕牙尖嘴利,朕知道这事做的不地道,可如今不管怎么样,做也做了,覆水难收,以后补偿你便是了。"
  洛浮夕轻笑不止,对着墨夜的侧脸轻轻啄了口,对方心头一热,便将怀里的人拉上暖塌,压在身下了。

  *************************

  洛浮夕住在宫中一个月,夜夜侍君王,墨夜留恋在旧爱的温柔乡中,享尽极乐之势。宫中居然有后妃对此很是高兴,只觉得洛浮夕的回来,将墨夜的视线从独霸圣宠的子沐身上拉了回来,而洛浮夕又不是一个会霸占墨夜不松手的人,那么这些后妃也便有了机会亲近墨夜了。对此无不拍手称快的。
  冷落了洛水别居的主子,子沐竟在这宫中两头不是人,有些势利的,以前攀附他,如今居然做了墙头草,还有些的直接倒向了洛浮夕。

  承恩公大人相比之前,也是落落大方的毫不在意宫外人的眼光了,跟帝君同出同进,就算是上朝,也跟着墨夜一道做銮驾前去勤政殿。文武百官早就熟视无睹了,习惯了两人的这些亲密举动,只是些刚刚入朝为官的还不甚了解,偶尔有些好奇的就辗转打听这个模样好看的承恩公大人的底细。结果倒好,那些元老们只道:"不可说,不可说。"

  承恩公大人洛浮夕,在新官员面前,更是神秘的存在了。

  那日午后墨夜抱着洛浮夕小睡了一会儿,顺便又哎呀咿呀的柔情了一番,洛浮夕体力透支睡了过去,醒来时被报告帝君去了御书房批文。嘱咐韩来玉让洛浮夕继续睡着不要打扰。他哪里还睡得着?起来加了衣服,又叫人炖了银耳燕窝,给墨夜送去滋补。

  身后跟了韩来玉,几乎就要走到御书房了,但见从里面跑出神色异样的子沐来。
  他如何会在这里?难道是墨夜招了他?洛浮夕心中疑惑,跟对方几乎撞上,那子沐抬眼看到了洛浮夕,又看到身后端着冒着热气的炖锅的韩来玉,不由停顿了一刻,而后便恍然大悟道:"给帝君送补品?承恩公真是有心。"

  "子沐公子要不要也一起去御书房用一点?"洛浮夕道。
  其实这话明摆着是将了对方一军,谁都看得出来,子沐这神色从御书房出来,大概是吃了闭门羹了,这样还叫他一起吃,岂不是太不给他脸了?
  子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对着洛浮夕一揖道:"大人的炖品,大概不够三个人分食,还是请大人自己跟帝君慢慢享用吧。"

  *************

  洛浮夕进了御书房,亲自将燕窝端到墨夜的桌上。对方在公文后面露出笑脸来:"什么东西那么香?"
  "帝君尝尝?银耳燕窝。"
  墨夜放下手里的活儿,接过洛浮夕手里盛出来的碗,尝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道:"你有心了,朕还记得,多年前朕有一回好像吃不下饭,磨着你的性子,硬是叫你喂朕吃了一碗燕窝粥?"
  "帝君还记得?"
  "怎么会忘记呢?朕还记得,那是朕少年时的恩师的去世之日。"
  洛浮夕"嗯"了一声,"帝君今天要是还想要臣喂您吃燕窝,也可以呢。"
  墨夜眼睛一亮,将勺子推到洛浮夕面前道:"说到做到,承恩公大人。"
  对方笑着接了过去,端过碗去,直接跨坐在了墨夜的大腿上,将他整个人都当作了椅子,小心翼翼的喂他吃。那墨夜也丝毫没有犹豫,孩子一般的缠着他,连连说道:"好甜!"

  一边吃,一边说着一些不相关的话,突然扯到了子沐身上。
  "臣刚进门的时候,看到子沐从御书房出来。"
  "他啊?"墨夜舔了舔嘴唇:"朕有一段时间没有去看他了,他自己跑来御书房。"

  "是么?"洛浮夕见到墨夜的嘴角沾了残渣,伸出手指来将它抹干净。再伸出小舌,将自己的手指舔舐干净,墨夜看他将这一系列动作做完,嗓子里吞下口水,刚要有进一步危险的动作,即被洛浮夕打住:"臣记得,以前帝君不喜欢后宫干政,这御书房,连司笔太监都不能随便进来,要是子沐伺候的好,不如也将他封做官员如何?这样就能堂而皇之跟臣一样入御书房,也不会遭受流言蜚语了。"

  "呵呵,你这个前主子,倒是分外提携自己原来的小家仆。"墨夜想了想道:"后宫之人,确实不适合随意进出御书房,所以,朕这不是打发他回去了么?"墨夜将洛浮夕拉进怀里道:"你若每天在朕身边伺候,朕还要别人干嘛?朕的心思,你可懂?"
  "不懂。"这家伙有时候是很能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墨夜抽了抽脸皮:"朕可是对你做了很多的让步了,洛浮夕,朕只想让你乖乖的呆在身边,不要再试图挑战朕的极限。"
  洛浮夕皱了皱眉头,装作为难的样子道:"臣的要求也很简单,只想帝君亲口说一句能够让臣死心塌地留下来的话,就那么难?"说话的时候,不由蹭着对方的胳膊,一半像撒娇,一半死皮赖脸。这个样子,到底是墨夜从来没有见过的。

  被缠的没办法了,墨夜只好耐着性子讨饶:"……你到底想让朕说什么?"
  "帝君喜欢不喜欢洛浮夕?"

  墨夜掂量了一番,笑道:"帝君当然喜欢了,上了床是好情人,下了床是好臣子。"
  "那……那若您不是帝君,您还喜欢么?"

  对方一愣,这个问题墨夜从来没有想过,他现在才思考这个问题,到底是作为【帝君】喜欢洛浮夕,还是作为【墨夜】喜欢洛浮夕。
  这两者,是有很大差别的,作为【墨夜】,若喜欢洛浮夕,那便是真的真心喜欢了。除了喜欢,甚至还有更甚的情感。

  可墨夜不是单纯的一个简单的个体,他的头上,还带了九五至尊的冠冕。
  "作为帝君的喜欢,还不够么?"墨夜叹了口气。
  洛浮夕细长的睫毛闪了闪:"不一样的。"
  在这个过程中,他有了足够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而后给出全然完整的答案。
  与墨夜来说,也许答案早就有了,只不过是他不想承认罢了。可看到洛浮夕充满渴望知道答案的眼神,又不忍心一次次的因为这些框框条条再禁锢自己的情感。

  索性一把将他抱紧,对着他的耳畔道:
  "你听好了,洛浮夕,若【墨夜】不是帝君,他会更喜欢你。若【墨夜】不是帝君,也许,他会爱上你……"


作者有话要说:太忙了最近,实在对不起大家,留言看了可惜没有太过功夫一一留言,决定抽个时间留言的说。
51终于到家了,跟大家说一声:"五一快乐!吃好玩好!"哈哈。
囧太在51还要操蛋的继续干活儿,工作没做完T_T还得加班加点。希望大家不会跟偶一样悲剧。然后呢,谢谢给偶小地雷的亲,囧太看到了,很开心。
关于这个故事,即将完结。希望结局不会让大家失望啊哈哈哈哈哈。


102

102、一百二 交心 ...


  一百二.交心

  如果他是帝王,他自然是喜欢洛浮夕这样的臣子的。
  如果他不是帝王,他会更喜欢他,甚至爱上他。
  可是事情没有如果,墨夜不仅仅是墨夜,他就是帝王。而作为帝王,他无疑是成功和无可挑剔的。帝王的无情,绝情,和恩情,他全都占据了。

  洛浮夕将他的回答记在了心里,没有说话,任由他激烈的拥抱和索取。而在这些日子里,洛浮夕心里太清楚不过,墨夜越来越离不开自己了。他的任性也好,迁怒也罢,不过就是为了留自己在身边。
  可留他在身边做什么?难道他的心里,不就是因为"爱"么?洛浮夕会这样去猜测,也尝试着逼墨夜说出真心话来,他不相信,墨夜对他没有一点爱的成分在。

  那一日下朝,洛浮夕刚回到偏殿,门口的宫人便来禀报道:"大人,子沐公子在宫里等候多时了。"
  "他?"洛浮夕心中生疑,想不到任何理由他此时应该出现在这里,但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且先听听他如何说。

  进了宫门,没有跟洛浮夕想象的一样,子沐并不在花厅里等候,而是站在廊下,对着院子里的一处人工山石景致出神。想必偏殿对他来说,也是熟悉的,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不由又想到了多少年里,他们相濡以沫,情同手足的过往,从洛水一步步走到今天,在宫里求生存,挣扎着谋划一切,这里还有子沐的功劳。
  可如今,怎么转眼就变了?
  难道荣华富贵,真的可以改变人心,让子沐一点也不顾及主仆之义,兄弟之情了?

  那个小小的身影,在听到背后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时,蓦然回首,表情是何等的严肃!
  洛浮夕顿觉得今日的子沐,跟往日不同,正要开口,却听到子沐冷笑一声,首先对着洛浮夕道:"……公子等待了那么久,如何还不动手?"

  ********************

  子沐道:"公子等待了那么久,如何还不动手?"

  "什么?"洛浮夕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不知道对方意欲何为,什么叫【如何还不动手】?动什么手?又是动谁的手?
  尽管如此,洛浮夕还继续保持了自己脸上宠辱不惊的神态,坦然处之道:"子沐公子在说什么?洛某听不明白。"
  那子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继而回顾了这里的一切,一边走一边说:"大人还记不记得,当初从洛水别居搬到偏殿时的情景?"
  "嗯?"
  "那时候大人心高气傲,抵死不愿意,说入主别居,成为后宫的一个禁脔,已是辱没了洛水的名节,如今再搬到偏殿,不就更加显得卑贱了么?尽管这样,无奈帝君执意要如此,大人带着子沐,也只能顺从他的意思。帝君对大人的宠爱,子沐看在眼里,有时候,便会觉得羡慕。"
  洛浮夕没有回答,听他继续说完。

  对方继续道:"子沐从来没有奢望,能够跟大人一样,得到诸如帝君这般位高权重之人的垂青,只想安安稳稳,找个可以一生相守的人过一辈子,这京城里太多的尔虞我诈,光我们来了以后,就有多少无辜亡魂冤死在这后宫里。子沐并不想呆在这里,大人你是知道的。"

  洛浮夕点点头,一边拉过子沐:"我确实知道,子沐跟我一样,当年想要回洛水。这里本不是我们的扎根之处。只是我不知道公子今天来找洛浮夕,意欲何为?说这些话是何等意思?"

  面前人笑了笑,而后对洛浮夕道:"寻个没有耳目的地方,子沐只想确定一点,大人如今,是不是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

  两人从院子里进到殿内,遣散了宫人,又叫韩来玉进来守住宫门,而后才是两个人的开诚布公。
  洛浮夕亲手给他倒了茶:"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外人的。"
  "我知道,所以,之前子沐的行为,让大人很伤心吧?"
  洛浮夕沉默不语,但见子沐突然起身,跪倒在了洛浮夕面前,以额触头。
  "你这是做什么?"他伸手去扶,不想子沐退了一步,并不愿意起身。
  子沐道:"敢问大人,若非子沐不念主仆情谊,大人是否会下定决心?"

  "你一直在说下定决心,下什么决心?"
  "大人,子沐并不是个蠢人,跟在大人身边,多少年里看到了大人的所有行动,一点点剥丝抽茧,就算没有猜个全对,也能囫囵明白个大半。若这事让大人糊涂了,子沐只问你一句:当年大人本可以跟着沉曦国主一起逃回洛水的,为什么没有回去,一定要留下来呢?"

  洛浮夕听完一惊,转而想也没有想道:"当初我说过了,让姐姐走,是因为洛水需要姐姐,比需要我多,我留在京城,料想帝君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可谁知……谁知他男女通吃……"

  "呵呵,可是大人,您是男嗣,就算一起回国了,哪怕您当年的能力真不如沉曦公主,倾国之力,再有沉曦公主在一旁辅助,想必那宗政一族要完全灭了洛水,也需要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对方抬头,对着洛浮夕一字一句道:"子沐知道,大人自打进京时,心里就开始谋划了一处大事,这大事是什么,我当初并不知晓,可如今,却明白了八九分。大人,你以为子沐是个忘恩负义之人?若真这般想我,我也无话可说。可是大人,你多年以来处心积虑的要做这件大事,若是我想要朝帝君透一点两点的口风,以他的聪敏,大概不会纵容这事的发生吧?"

  洛浮夕退后一步,面色凝重,他没有想到,在宫中多年的子沐,如今也已经长大成人,再不是他保护下的少年郎了。"你威胁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想怎么样?"

  子沐对着洛浮夕,又是叩了一个头道:"大人信任子沐,所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子沐也信任大人,所以一直等待着希望看到大人能够完成大业,报洛水之仇!可子沐却看大人,在与帝君的纠缠之中,越陷越深,心软了一次又一次,子沐只想告诉大人,不要再心软了。大人面对的这个人,是没有任何感情的。"
  "你……难道……?"

  "不错。"子沐讪笑道:"大人,你也爱过,自然知道爱一个人,便是要全心全意,否则,怎么能叫爱?子沐这一辈子,只爱张松山一人。可如今,再也不能够了。大人你以为,子沐就此就会在这里沉默一辈子么?可当初,除了以此来换张松山的命,子沐想不到任何办法,也就是这样,子沐对墨夜,只有恨,没有爱。"

  "可你独霸后宫,受到无尚的恩宠,这是事实。"
  "不然怎么办?"子沐反问道:"难道让墨夜得了便宜,还继续有机会沾花惹草,为他的王朝诞下子嗣?——我就是要他,断子绝孙,从此再无皇嗣,继承他的万里江山!"

  "你!"洛浮夕震惊的心情无法用语言形容,他原以为这个跟随了半辈子的家仆出卖了他,让他伤心欲绝,如何也想不到居然还有那么一出说法。他尚不知道子沐说的是不是出自真心,但是起码眼睛不会骗人。
  洛浮夕在子沐的眼底,看到了无尽的恨意,那种恨意,是从心底一点点扎根而蔓延到整个身体的,他满眼微红,几乎要哭出来,洛浮夕第一次觉得,是自己错怪了他。他本就应该相信,他最信任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自己的。

  走到去,将子沐从地上扶起来,温柔道:"你怎么不早说?"
  "大人……"对方鼻子里吸了一口气:"若不是看到您如今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怎么能够说呢?我怕大人再一次的心软,让大人彻底认清这个人也罢!"

  "你如何明白我的心……"
  "子沐是不明白,尤其是大人从边塞退敌回来之后,更是不明白,可是子沐明白,就是大人进宫之前,对墨夜,只有恨,没有爱!而如今,那恨中,您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掺杂了几分爱,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洛浮夕的思绪回到了当年的洛水,两个王兄出征前夜,雷雨交加,他是如何地在王宫中高声哭喊求饶,却没有一个人旁人听到。可哪怕真是有人听到了,若知道他其实并不是洛国小王的事实,大概也会拿他做千刀万剐的仇人来看。哪里还有命活着?
  他合上眼睛,拼命地抓住床单,默默承受了这一切,只希望这个夜晚能够快点过去,他咬破了嘴唇,将手指深深掐进了自己的皮肉,身上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流下泪来,可还要忍。

  他知道,他要活着,活着将那一晚的所有承受的疼痛,在有朝一日全数讨要回来。相比两个酒醉施暴的王兄,他更恨挑起战争的墨夜。那个时候,心底便将这个人的名字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底。

  第二天的早晨,他拖着身体,一步步爬到宫门口,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哭喊,在看到了子沐抱着染血的战袍回来的时候,他却在心里疯狂的笑了,一拳砸在那两件战袍上,上面的钢刺扎进了他的手,血流如注,他竟然也不觉得疼痛了。

  还是子沐,将自己完好的衣服脱下来,一把包裹住了衣衫褴褛的洛浮夕,而后紧紧地抱着他,痛哭流涕。
  那个时候,子沐一边哭,一边喊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那么不公平?不公平!"

  可他却很平静,出奇的平静,对子沐道:"……命,都是命。"

  *********************

  "大人,你在想什么?"韩来玉送走了子沐,回来的时候见洛浮夕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他进来唤了两声,也没有一点反应。
  "哦。"洛浮夕抬头:"想起了一些在洛水的事情,觉得那个时候,无忧无虑,真是好。"
  "现在不好么?"
  "好不好,现在还不知道。"洛浮夕说完站起来,"把子沐公子送到洛水别居了?"
  "是,还有一事,你府上的老管家说,来了一个信使,要见您,说有要事,特转告小人禀报大人。"
  "哦?"洛浮夕眼里闪过惊喜,这特使的来源,只有一个,——敦煌!想必司幽已经传来了好消息。
  洛浮夕当即换了衣服,对韩来玉道:"我过府一趟,帝君来了,可知道如何说?"
  "知道,就说早上下朝的时候,几个原来的同僚说好些日子没有聚一聚,要大人一起出宫小酌,晚些回来。"韩来玉心邻神会。
  洛浮夕满意地点点头,便出门了。

  回到洛公府,头一件事,便是见到了这位来自敦煌的特使,果然是司幽派来的。司幽道,已经跟凛风达成了协议,即刻既能助洛浮夕一臂之力。事已达成。
  另一件事,洛浮夕转开了机关,重新又下到了停着昭云皇子灵柩的地宫里。
  那地宫里阴暗潮湿,充满寒气,为了不让他的尸首腐坏,特别从高地运来千年寒冰,堆在灵柩四周。洛浮夕进去后,便全身起了疙瘩,不住地打着冷战。
  推开那石棺的盖子,玉棺在里面闪现出莹亮的光泽,洛浮夕又推开玉棺的馆盖,看到里面这张白皙的脸,并无一点腐化的痕迹,不由松了口气。
  忍不住去细细看对方的眼眉,果真如同睡着了一般,只不过他不再会醒来。伸手下去,那皮肤透着凉意,也开始变得僵硬而没有弹性了,无疑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洛浮夕趴在尸体上,对他道:"久等了,昭云。很快,我们就能去看蓝天白云,日月星辰了。"

  ——
  天华九年的冬天,大年除夕的深夜,还有一会儿,便是天华十年的大年初一了。
  这本是万家团圆,分享一年守岁之夜最幸福的时刻,那【西玉关】口,却上了十万火急的八百里加急军报。
  军报里说:敦煌三十万大军,突然攻其不备,连克【西玉关】外数十城,趁着将士们大部分回家团聚守备松懈,一直打到了【西玉关】下,眼看就要顶不住被破城而入了!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在即的心情,很复杂。


103

103、一百三 外患 ...


  一百三.外患

  敦煌,地处西域,是与中土接壤的最近的小国。西域分部各种部落几十个,上千年来分散各处,文化、语言、文字、开化程度各不相同。如今最强者为敦煌,大有一统之势。敦煌跟胡奴一样,盛产宝马、矿石,打造的兵器锋利无比,敦煌人生性豪放,军队剽悍,若一入【西玉关】,直下中土,面对大片的肥沃平原之地,如入无人之境。三十万敦煌骑军的能耐,比当年的胡奴更胜!想天华八年才刚刚结束与胡奴之战,粮饷损耗过多,才刚刚进入休养生息之时,又遇到这等战事!
  自墨夜登基以来,生性尚武的他时常会有战争打起,一来二去,加上胡奴一战打了整整三年,如今国库日渐空虚,再多的银子,也不能按这个法子折损。若真要跟敦煌打这一仗,恐怕到时候就算打赢了,接下来要是遇到天灾人祸,将会人不人,国不国。

  这本是万家团圆之日,还是一个暖冬,整个北方,这个冬天都没有下雪,结果给了西域兵一个好机会,连着急行军一直打到了家门口。
  记得守城门的是洛浮夕当年的在【北函关】的部下,李虎,带着杜三娘训练出来的【三郎军】将士们经过了一夜的抵抗,遂将敦煌君抵在【西玉关】外,可军报上说:三郎军伤亡严重,恐怕不能抵抗太久。

  原那皇宫上下都在守岁,墨夜夜宴朝臣,准备一起迎接正月初一的到来,谁知居然会得到这一个消息,让墨夜当场盛怒的摔了一个酒杯!
  马上就有宫人们下跪磕头道:"岁岁平安!"

  "平安?平什么?安什么?都快打到家门口了!"
  墨夜随即撤走了宴席,在勤政殿里紧急召了大臣们商量军务:"三十万大军?还真是不能不提防他们!你们谁去援军?"
  当初打胡奴的时候,派的是【洪家军】和【三郎军】,如今三郎军就是在西玉关镇守,居然这般不堪一击,到底让墨夜觉得不敢置信,一面又恐怕敦煌军队果真如有神助,骁勇善战至此。可原来一些新生武将,在听到赫赫有名的三郎军也溃败如此,谁还敢贸然去迎战?纷纷缩着头默不作声了。
  如此一来,墨夜的脸色更是难看,恨不得将这些人全部拉出去砍了。

  洛浮夕坐在殿前离墨夜最近的位子,对着下面的洪长亭使了使眼神,那洪长亭见势,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腾地站起来道:"臣愿意去【西玉关】镇守边防!"
  "可洪家军主力尚在【北函关】!"
  洪长亭道:"可调度【北函关】的洪家军前去支援。"
  墨夜道:"你倒是忠心耿耿,他日必成国之栋梁。"

  正要点头恩准,台下的兵部尚书站起来打断了墨夜:"启禀帝君,【北函关】外虽然没有胡奴逼近,可是难保他们闻风而来,跟敦煌里应外合!如今一动则牵全部,怕是三国再跟敦煌联合,想当初就是因为三国联合,差点招架不住,那【北函关】和【东海关】的主力,万万不可调动了。"
  "那你说,不调动【北函关】的兵将,派谁去?派你去?"墨夜大声质问。

  这时候兵部侍郎沈绥良站出来道:"臣有一法,【北函关】虽然是【西玉关】最近的主力所在地,可中途的西山郡,河套郡,都有主力围绕,虽然兵力不足跟洪家军相比,可胜在数量多。不如将这两郡的兵力调到【西玉关】,帝君意下如何?"

  再见台下众人无一不点头暗许这法子可行,墨夜也便允了,只是赵阁老提醒道:"但是河套郡的兵力主要是保卫京城,如若将河套的兵力转到【西玉关】了,整个皇城便没有了前防,宛若空城……臣担心……"

  这个想法不无道理,墨夜皱了眉头,裁决不下,那洪长亭又站出来道:"【西玉关】若被攻破,中土平原一览无余,如若无人之境,单靠河套郡的兵力,皇城也是岌岌可危!帝君,此时不宜拖延,还望速速定下兵力前往【西玉关】为妙!"
  墨夜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洛浮夕,可他倒好,这个节骨眼上一言不发,好像事不关己。墨夜叹了口气,"也罢,洪将军所言极是,就依了你的意思吧。"
  洪长亭当下便请旨下了殿,前去军营。

  这时那赵阁老又站出来道:"洪将军前去【西玉关】,帝君大可放心,只是如今还少个监军。"

  "监军?"墨夜一听到这个词,头又大了,想到当年洛浮夕自告奋勇的去了【北函关】,就此整整三年没有回来,他在开始的一年里,想他想得夜不能寐,如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担心地朝着洛浮夕的方向看去,就怕他脑子一热,又请旨去了【西玉关】!
  但是将目光转到他身上,见他依旧没有做声,这才放下心来,他可不想让洛浮夕再离开自己身边一日了!

  见朝下的文官们全部不说话,那兵部尚书唯恐自己被打发去守边疆,居然不怕死的道:"之前北函关一战,承恩公大人监军有力,立下赫赫战功,跟外族打交道也有经验,不如……"
  墨夜一听,脸都要绿了,咳了两声直接挡了回去:"承恩公大人因为在外三年受过伤,身体虚弱,不适合再去监军,何况朝廷内也正是需要他的时候,再提人来做监军。"
  兵部尚书擦了擦汗,正要再开口,赵阁老居然出其不意的站了出来,直接道:"帝君若不嫌弃,老臣愿意前往【西玉关】!"

  当下众人纷纷大惊,就连洛浮夕也诧异万分,不敢置信的看着请旨的赵阁老,他没有想到,赵阁老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到底是何意思?
  "赵阁老?"墨夜反问:"你的忠心可鉴,可阁老年岁已高,恐怕不方便行军。"
  赵阁老捻了捻胡子道:"臣早先替帝君因为贵妃被杀一事,去【北函关】谈判,对外族的脾性也有了解,若需要和谈,再好不过,况且此时未及,老臣出马,相信可以安定军心。请帝君下旨。"
  "这……"
  "老臣心意已决,请帝君恩准!"
  那朝中再无别人肯主动站出来,墨夜三番两次的又劝,赵阁老确实一意孤行,定要去【西玉关】监军,也便只好随了他的意思,下旨让他去了。

  洛浮夕虽然担心赵阁老身体不适合长途跋涉,可一想到他逼死了昭云,便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此时就此商议结束,洛浮夕先行一步散去,回了偏殿,墨夜还要拟旨便在勤政殿里多呆了一会儿。走在路上,韩来玉不解:"那赵阁老怎么就偏偏在这个时候挑这块硬骨头啃?"
  洛浮夕道:"大概是一心报国。"

  嘴巴上是那么说,可心里清楚,赵阁老恐怕不是一心报国那么简单。想起他在朝堂上突然表情变化,大概意识到了什么,多疑的他定是认定敦煌此次来犯,可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一向以铁军著称的三郎军居然如此不堪一击,也着实让内行的觉得稀奇,所以赵阁老才会想要亲自监军,探探虚实吧?
  洛浮夕心里默默笑了:若真是有什么阴谋,单凭赵阁老一个人去看了,也于事无补。

  在偏殿等了一会儿,墨夜便忧心忡忡的回来了,整个晚上的气氛都是沉闷的,墨夜抱着洛浮夕道:"朕真怕你,这一次也跟上回一样,说要去【西玉关】监军。"
  "嗯?帝君舍不得?"探出小脑袋来抬头看他。
  "怎么舍得。上回就舍不得,你硬要如此,朕也拿你没办法。"这倒是实话。
  洛浮夕歪着脑袋笑道:"所以臣知道了,怎么也不会离开帝君,可若没人有监军了,到时候要臣上,臣也不得不上。"
  墨夜将他抱紧,亲吻了他的额头:"……哪怕要朕御驾亲征,朕也不会再放你一个人去了。"

  洛浮夕镇住,万想不到墨夜会想着御驾亲征。随后黏黏糊糊地缠上来:"不会的,有赵阁老和洪将军在,一定首战告捷。哪里还需要帝君出征,您在京城坐镇便好。"

  ****************

  愿望是美好的,但是现实是残酷的。

  十天后从【西玉关】传来军报,洪长亭和敦煌陷入了焦灼的苦战,因为对方是敦煌城主亲自出征坐镇,敌军士气高昂。而赵阁老原本想通过停战和谈的方法缓一缓局势,却没有想到对方出了诈降一招,将赵阁老骗出城和谈,结果人却一去不复返,带出去的四个人全部被敦煌俘虏了!赵阁老这个监军彻底失去了效用,而后导致关内的将士军心大乱,不敢出城迎战,只是一味死守,结果变得何其被动,守城艰辛无比!

  墨夜看完军报,气得几乎要将桌子踢翻,"赵阁老被俘?你们到底是怎么搞的?就因为对方是国主出征,就吓得摸不着北了?难道要朕亲自做监军么?"
  吓得满地的臣子们跪了一片,连连磕头请求帝君息怒。

  这怒要怎么熄?
  墨夜有招了兵部尚书来:"再调度其他郡县的兵力一起去支援西玉关!"
  那京城筹饷的粮草官上前一步,面有难色道:"再派兵力,恐怕粮草不足,军饷没有那么快就能凑齐!"
  "国库呢?国库的银子拿出来!"
  户部尚书畏畏缩缩回到:"……启禀帝君……国库因为连年战事,若要再马上提出军饷来,恐怕日渐空虚……"
  "日渐空虚,那是日渐,没到身无分文的地步吧?跟朕全部拿出来!"
  "这……恐怕要是全部挪作军饷,万一日后有灾荒……如何是好!"

  墨夜虽然知道因为战事,国库损耗严重,可他登基之时的五年里,从没有一场战事,百姓收成也大多很好,正所谓是国富民强的最好时候,怎么打了三年的仗,就一下子损耗了国库大半呢?
  洛浮夕似乎看出了墨夜的疑问,小心提醒道:"这后来几年大战,不像开始,士兵们都休养生息去种田了,吃不饱才去当兵吃粮饷的,所以当兵给了粮饷就要跟种田得的收成相符,不然从哪里招的到好兵?就算强迫服役,恐怕也会有不少逃兵,所以便多耗损了一些粮饷。"

  "朕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墨夜的脸色很是难看,面前又继续齐刷刷的跪了一地的臣子,若不是洛浮夕在一旁拉着,恐怕按墨夜的性子,又该要找谁触一触霉头,找对方的晦气了。"那你们说,现在怎么办?朕养你们,不是让你们来吃白饭的!"

  兵部尚书急忙跪下道:"承恩公当年以少抵多,将从没有出过京城打过仗的三郎军整治的井井有条,又以十万军大败胡奴三十万铁骑兵而成为美谈!若让洛大人前去监军,以少抵多,则会有胜算,也无需再派兵浪费粮饷了!"
  这是什么馊主意?墨夜皱着眉头,刚要发作,那门口又跑来两封八百里加急件。

  常公公连忙将军报送上,墨夜以为是西玉关又有了消息,打开第一封一看,几乎要被气得晕死过去。所谓的屋漏又逢连夜,说的就是这事儿。
  敦煌、胡奴、渤海,还真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来了,原先的三国联盟是解散了,如今又成了第二次的三国联盟,说是【北函关】和【东海关】,也有了分不清楚国别的骑兵队,居然开始接二连三的骚扰关口来了!
  跟敦煌配合的简直天衣无缝!

  "之前不是定下了【呼兰盟约】了么?如何又开始进犯北函关了?这帮子不怕死的胡奴!"之前一直不说话的范白宣终于发出了不平之声,此一下,那朝堂上像炸开了锅一般,开始纷纷谴责胡奴的行径了。可谁也说不出一句靠谱的建议来。
  还是洛浮夕道:"这一次来三个,恐怕又像当年一样不好打。臣想到当年之所以三国联盟瓦解,据说是因为分赃不均,所以敦煌一怒之下走了,才导致了胡奴和渤海的溃败,可如今看样子,恐怕三国终于达成协议了,要想离间他们,并不容易。"

  墨夜沉着脸一言不发,而后拆开了第二份军报,这一份,正是来自于西玉关!
  那敦煌城主带话来,现在他手上有四个朝廷的官员,为首的还是右丞相赵阁老,他嫌弃这个来和谈的级别太低,要求朝廷拿出一点诚意来,找一个级别更高的出来和谈。他们才考虑心平气和的坐下来。

  "荒唐!"墨夜盛怒之下,将这封军报丢在众人面前,早有眼尖的看到了,吓得一动也不动了。
  朝廷的赵阁老,是右丞相,兼任翰林院大学士,又是内阁首辅,除了他以外,还有谁比他更位高一级?从官阶上看,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可抛出官阶,看品阶,在人臣丞相之上的,便是皇亲国戚了,什么亲王,郡王,可惜这些人全部不能用,因为是闲赋在家的,原因也在于墨夜之前恐怕这些血脉至亲会有篡位的可能,便将他们的权利全部都解除了。这些人安乐了这些年,哪里还早有能耐去做和谈的人选。
  而后品阶再高一点的,则就是承恩公洛浮夕了!

  难道要派他去?
  墨夜望着台下的洛浮夕,在心底狠狠否决了这个想法。

  要再找一个,那么普天之下,除了自己,还有谁比赵阁老和承恩公大的?
  可他是帝君,断然不会就此前去西玉关,不然朝廷的颜面何在!?

  墨夜立即起身道:"承恩公随朕去御书房商议,就此退朝。"

  洛浮夕应了一声,心想:到底还是得轮到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外患只是第一步。(*^__^*)


104

104、一百四 逼宫 ...


  一百四. 逼宫

  "敦煌想要找比赵阁老更高位的人前去和谈,明摆着,是要找臣吧?"洛浮夕跟着墨夜来到御书房,关上门便主动道。

  "你是那么想的?朕到以为,敦煌是想要逼朕亲自出征呢。"

  洛浮夕挨着墨夜,揉了揉太阳穴:"那帝君的意思呢?"
  "所有的亲王、郡王,那么多年没有理政了,自然不能让这帮老家伙去。只是如果是你的话,朕心里也不愿意。赵阁老是你的恩师,也是朕的老师,……可对方开了口,要更高级别的去,才能救回赵阁老,朕实在想不到别人了。"
  "倾国之力的大部队都在往【西玉关】赶,帝君这个时候御驾亲征也不合适,那胡奴,渤海闻机侍动,四面楚歌。如今只有洛水一国可以放心,只是连年征战,重赋一年高过一年,若有人乘此机会霍乱朝纲,朝中也无诸如赵阁老之类的老臣可以仰靠,帝君是不能亲征的。"

  墨夜叹了口气道:"知我者,莫若洛浮夕,朕之前还担心你不愿意去,如今听你那么说,知道你深明大义,朕也放心了。若爱卿能替朕走这一遭,救回赵阁老等人,也算大功一件,回来后,朕必定嘉赏于你。"
  "是么?"洛浮夕嘴角上扬,对着墨夜道:"帝君还能嘉赏臣什么?臣记得,公侯伯子爵,臣已经是最高的公爵之位了,上面除了亲王,再无可以加封的位次了。"
  墨夜想了想道:"亲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个必须有皇族血缘的来继承,你若想要亲王一位,朕可以破格。"
  这是一笔极好的买卖,可惜于礼法不合。洛浮夕只当是一说而已,但是如今不抓紧机会好好讨价还价一番,恐怕日后再也没有那么好的时机了。

  墨夜以为他不过就是想要一个为王的头衔,可他忘了,一个亲王算得上什么?洛浮夕本来就是洛水的王。
  对方笑道:"帝君还真是慷慨,这就给了洛浮夕那么个头衔?"他嘴巴上扬,分明是笑着,看眼底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笑意。
  墨夜并不是没有感觉到看,从洛浮夕的眼底看出了不一样的神情。随即抬眼道:"怎么,你还有其他要求?有的话,全都说出来,看看朕能不能满足你。"
  "果真?"
  "朕可以给的,绝对不吝啬。"

  洛浮夕站在墨夜面前,温文尔雅,大有绝对没有逼迫墨夜的意思,好像在陈述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臣于天华四年入宫,入宫当晚,受到帝君垂爱,并助帝君除掉了渤海国公主,肃清不服的武将;而后官至翰林舍人,学士,司笔。天华四年夏天出宫回南疆,助帝君打击贪官污吏、治理水患灾情,招安杜三娘;后因为科举弊案成为了礼部侍郎,民言司御史;再然后,贵妃被害,替帝君查清主谋;解帝君帝后之忧。天华五年,胡奴来犯,臣带着众将士前去【北函关】抗敌,历历三载,将胡奴渤海敦煌三军击溃,胡奴退出呼兰草原。臣不敢居功,可这些年也是苦劳无数。"

  墨夜听完,半晌没有说话,回忆一番道:"没错,你为朕所做的,朕都看到,所以,朕也没有亏待于你。如今你官至承恩公,千石大户,整个天下能在你这个年纪做到这种程度的,只有你一个而已。"
  洛浮夕又道:"如今再让臣去【西玉关】,帝君以为,拿一个亲王的虚名,就能让洛浮夕满足了?"
  "那你想如何?朕不是已经说了么?"墨夜突然变了脸色,心里有种预感,觉得洛浮夕今天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对方逼近了一步道:"帝君,这些事情,原本都应该交由您自己来裁夺,可事实上,为臣子的,帮帝君做完了所有的活,当洛浮夕在塞外跟敌人厮杀的时候,请问帝君在做什么?"
  "什么意思?"墨夜心中不悦,难道是来翻旧账了?之前跟他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说起了这些旧事来,让墨夜十分不痛快。

  那洛浮夕并没有被墨夜转变的脸色而震慑住,继续道:"臣还没有记错的话,第一次,臣从南疆回来,帝君的爱妃,胡奴小公主怀了身孕。第二次,臣从北函关回来,帝君宠幸子沐,让后妃们怨声载道。而那诞下子嗣一事的江山社稷大任,也似乎没有见动向。"

  "洛爱卿今天是来指责朕了?"
  "臣不敢,臣只是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那江山社稷的大任,最后也是臣替帝君周全了,有了昀夕这一脉血亲……敢问帝君,这原本都是您自己的份内事儿的,如今都交给臣来做了,您这个帝君,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于悠闲了?"
  "洛浮夕,你放肆!"墨夜提高了声音,大手一挥,将前面的公文全部都摔落在地,纷纷砸在洛浮夕的脚边,墨夜突然一把站起来,将洛浮夕的领口拎住,狠狠道:"朕还要你来教朕为帝王之道不成?"

  "呵呵,"对方讪笑,而后将手按在墨夜施暴的手上,抬眼对上墨夜的双眸道:"帝君自然不用臣来教,臣只是好心提醒帝君,按照臣那么些年,为帝君鞍前马后的功勋,若指名要臣再出一次【西玉关】,帝君可要好好考虑筹码才是,若是一般的,臣还真是看不上。"

  墨夜深看着面前笑意满满的洛浮夕,他依旧有一张明艳动人、叫他忍不住想多看一会儿的俊脸,可如今在他眼中,这笑却是让他分外的难受。他总觉得这笑颜生生的被装了出来,也许洛浮夕的内心根本就不是这样。

  "洛浮夕,你变了。"
  "人总是会变的。"
  他的双眸突然暗淡了下去:"你以前从来不会要求什么,就算要求,也不会过分。"
  "臣这一次,依旧不过分。"

  "你!"墨夜被逼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气结,"你这次要的是什么?你不要亲王,你难道还想要朕的帝位不成?"
  这句话出来,那洛浮夕便"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看着墨夜恼羞成怒,居然分外开心:"若帝君真是觉得这个都可以给,那洛浮夕定要叩谢帝君的厚爱,如此厚礼拜谢不怠!"

  "洛浮夕!"墨夜瞪大眼睛,心中被激起了怒火,这个臣子,居然想要窥伺自己的地位?他一直待他不薄,就算是天下所有人都可能会想着篡位夺权,只有洛浮夕,他是出自与本能的信任的,甚至为此还给了他可以免死的圣旨!
  可他倒好,居然对他的厚爱熟视无睹,如今也来打他帝位的主意了?
  还是说,这个人,从来都是在演戏?
  他的无辜弱小,流泪无助,包括他在自己怀里娇态,都是装的?

  墨夜不敢置信自己的想法,这个打击未免太多震撼!他无疑否定了之前自己的感情的交付,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也是交付。而这个对方,居然欺骗了自己?
  作为帝王,他不会容忍这样事情的发生。

  "告诉朕,你只是在开玩笑!"墨夜手里的拳头已经捏紧了,强迫着自己努力平静,不要忍不住发火,他也在心里祈求,希望这只是洛浮夕纯粹的玩笑,而后便乖乖的还是他的小猫儿,温顺而听话。
  可惜,他错了。
  墨夜没有等来洛浮夕是"玩笑"的事实,因为洛浮夕在接下来的话中,粉碎了他的希望。他道:"臣这句,并不是玩笑!"

  "——放肆!"忍无可忍!墨夜内心的极限和容忍度,被一次次的挑战,他以前说好不会再对洛浮夕动粗的,可如今威胁到他的王权了,他如何能再忍?伸出手去,恼羞成怒的朝着洛浮夕的脸,劈头盖脸的想要打下去。
  那巴掌就要压在洛浮夕的脸上了,说时迟,那时快,洛浮夕一个反手,居然灵敏的抽手上来,一把将墨夜的巴掌在半空中截住。那手就被他牢牢捏在手心里。

  墨夜根本没有料想洛浮夕会这般的有力,居然可以截住他的手!低头看着洛浮夕毫不屈服的眼神,听见洛浮夕冷笑道:"你以为,你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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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为,你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我么?"洛浮夕道。
  墨夜僵在原地,手腕还捏在对方手里,暗暗发劲的手指深深掐在了墨夜的皮肤里,他从来没有想到,那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居然能有这般的蛮力将自己完全的制服住,甚至让他没有力气挣脱。

  "你到底想怎么样!?"墨夜瞬间变得异常冷静了,发力的手松下来,洛浮夕这也才跟着放了手。
  "帝君,臣看您总是被政务所累,觉得这样太过辛苦,不如索性放下包袱,好好的享受余下的人生,将这些琐事杂事全部交给臣来处理,如何?"
  "你想篡位?"
  洛浮夕摇摇头:"你还有个儿子,也是我的外甥,将帝位传给昀夕,这怎么叫篡位呢?臣没有心思自己做帝王的。"
  "不是篡位,也是逼宫,洛浮夕,朕真是小看你了!"墨夜对着他冷笑,随即朝着门口喝到:"常公公,传侍卫进来,将洛大人请到偏殿好生休息,他太累了!"

  话音落下,隔了一会儿,却听不见对方的回应。墨夜心里生疑,忍不住又喊了一声:"听到朕的话没?"

  结果这一下还是一样,门口没有一点动静。
  洛浮夕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很是愧疚一般,答复墨夜:"臣以为,那常公公大概,听是听到了,只可惜,他没有能力在帮帝君跑腿了。"
  "嗯?"
  洛浮夕转身朝着门口道:"韩公公,请带常公公进来吧。"
  本不是在御书房值班的韩来玉突然就掀开帘子进来了,也没有等墨夜的传唤,跟着他的,身后还有四五个身强力壮的禁卫军!
  禁卫军不是应该在守皇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墨夜突然下意思到了洛浮夕嘴角里浮现出的风云莫测的笑意的真正意图,不由冒了冷汗,难道……?

  果然不出所料,从几个禁卫军身后,被丢进来两个五花大绑的人,全部被捆得结结实实,还被塞了锦帕,让那个这两个人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一个,正是常公公,另一个,则是侍卫头领。竟全部被禁卫军抓了。
  墨夜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慑地说不出一个字,只是漠然地看着洛浮夕。他想不到事情会变成了这样,更加无法在短时间内作出一个决定,或者万全之策。因为洛浮夕还没有摊牌,墨夜也便没有了先机去猜测洛浮夕的真实意图。

  结果等到的,却是另一波人的鱼贯而入,那为首的,就是一身戎装的杜三娘。
  她是禁卫军的首领,见到墨夜居然不跪,直接对着洛浮夕道:"大人,禁卫军已经控制了皇宫,还控制了所有企图不听话的大人们。范白宣,申之敏,沈绥良等六十八名大臣,全部上书要求帝君退位,传为给新主昀夕皇子!按您的意思,已经将皇嗣的消息传遍京城了。"

  杜三娘说完,转而看了一眼墨夜,继而准备出门。
  洛浮夕点点头,对着禁卫军道:"来人啊,帝君累了,需要休息,那原来的承恩殿空气不太好,将帝君送到王宫最北方的【凝露台】休息!"

  "是!"上来两个彪形大汉刚要将手搭在墨夜身上,对方突然一跃,从桌子上跃了过去,想要去拿挂在墙上的宝剑,彻底跟他们来个厮杀。墨夜从小征战沙场,武艺了得,可以以一抵十,如今不过是两个禁卫军,他何尝放在眼里。

  可刚取了剑,将它拔出来,用尽力气朝着对方砍去,墨夜突然眼前一黑,心里莫名悸动,心跳的厉害。
  而后两腿发软,几乎要倒在地上了。
  两耳嗡嗡的只叫唤,那意识却越来越迷离了。

  在自己全然昏迷过去前,只听到洛浮夕在他耳畔道:"帝君不愧是帝君,臣每天在燕窝里下慢性的【失魂散】,吃了多日,才终于让您慢慢失去了体力。"

  说完,但见他最后的笑容,印在自己的双眸里,墨夜终于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小洛哥,请不要大意的雄起!


105

105、一百五 被囚的王 ...


  一百五. 被囚的王

  【凝露台】,位于御花园的北角,隔着一堵高墙就是护城河,凝露台是前朝帝君为了观星看月而特别建造的高台,高100尺,除了塔楼,乃皇宫中最高的建筑物。凝露台上有一应俱全的器物,俨然一个小小的宫殿。倘若在下面入口处设置守卫关卡,上下露台便只有一条道路可通,再无二法,除非长了翅膀飞走,或者水性好大难不死跳入护城河中,也没有被守卫发现乱箭射死,否则想要从凝露台里出来,如同登天。

  墨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环境里,尽管四周还是皇宫的陈设,奢华无比,可这个地方,并不是他的承恩宫,更不是他的御书房。
  墨夜从床榻上起来,有点意识的混乱,头疼欲裂,等到慢慢适应了身体上的软弱无力,肌肉酸痛,这才开始回想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由还记得,之前在朝堂上,得知了敦煌联合胡奴、渤海大举进犯三个关口,还劫持了赵阁老,要洛浮夕前去和谈,再然后,御书房里,洛浮夕一改往日温婉乖顺的样子,居然趁火打劫,逼他让位给自己的儿子昀夕?而他唯一的皇子尚在洛水他的母亲处,不过是个尚在襁褓的婴儿!

  "洛浮夕!"墨夜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人的名字,从床上翻起身,跌跌撞撞的冲出门去,将门推开,眼见一轮红日即将沉入西山,天边一望无际的火烧云,红似烈火。
  "凝露台!?"墨夜认出了自己所在地,再回头,却发现通向地面的石阶门落了锁,从缝隙处看到门外站了一队的禁卫军!
  墨夜顿觉不妙,又朝四处环顾,发现自己居然被囚在了凝露台中,四下都是禁卫军的身影!

  这时候,从后面传来脚步声,墨夜回头,发现了韩来玉的身影。
  "你?哼,你主子洛浮夕呢?"
  "回帝君的话,我家主子洛大人,正在跟众臣们商议帝君退位的事!"韩来玉一面温和的笑着,一面送来了吃食:"大人惦记帝君,怕凝露台的食物不好,又送来了您爱吃的东西,帝君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小奴便是。"
  "哈哈哈,朕还没有死,他就急着商量要朕退位了?好个洛浮夕!"墨夜一把揪住韩来玉的衣领道:"让他来见朕。"

  "恐怕有些难度。"
  "什么意思?"
  韩来玉并不畏惧墨夜的盛怒,因为他知道,这里除了他以外,没有第二人会传话给洛浮夕了:"洛大人说了,帝君想见他的唯一一个机会,就是帝君同意退位,那么小奴自然会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大人,大人也会来见帝君,否则,大人是不会打扰帝君的清休的!"
  "你们要软禁朕不成?"
  韩来玉笑道:"不是【要】,是【已经】。满朝文武,如今都知道帝君抱恙在身,需要休息,还请帝君保重龙体才是!"

  "你!"他被韩来玉的话激怒了,将人一把摔在了地上,韩来玉被打了一个巴掌,嘴角甚至渗出了血。
  "你个狗奴才,识相把洛浮夕叫过来,信不信朕杀了你?"
  韩来玉抹了抹嘴角,连忙起身跪在墨夜脚下道:"小奴自然信帝君的能耐,可帝君要知道,杀了小奴也无济于事。小奴不过是一个传话的,带不到洛大人要的答案,就算要杀了小奴,洛大人也还是不会来。请帝君三思!"

  墨夜捏住了拳头,想他征战四海,一步步走上权利的顶端,最后却被这个小小的臣子困在高台之上!?
  这是他从来没有料到的,也是从来没有过的羞辱。他愤怒的想将怒火发泄在这个小宫人面前,最后也还是收了手,因为韩来玉说的没有错,就算打死了他,墨夜的处境依旧是不会改变的。
  "那好,你代我去问一问你的主子,朕想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做的原因。为什么要逼朕退位!朕才会考虑要不要答应。"
  韩来玉站起来道:"小奴可以传话,只是大人愿不愿意回复,小奴并不能打保票。"
  "去吧!"

  韩来玉出了【凝露台】的大门,让那个侍卫落了锁,出来的时候居然发现洛浮夕就站在门口。顿时一惊:"大人怎么在这里?"
  "恩。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洛浮夕从怀里掏出手巾来,亲自递到韩来玉面前,将他嘴角渗出的血丝抹去了。一边心疼道:"真是苦了你了,帝君下手不会轻,这一巴掌,算是为我挨的,以后必将会报答你。"

  "大人严重了。"韩来玉接过手巾,敷在自己的脸上,苦笑道:"那么大人也听到帝君的话了?帝君想要小奴传话,问大人为什么那么做的原因。大人要不要转达呢?"
  "呵呵,他想见我?"洛浮夕冷哼道:"给过他能见我的唯一条件了,就是同意退位,不然,就算是病死在里面了,我也不会妥协的。"

  洛浮夕转而走下楼梯,那韩来玉一声不吭的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觉得洛浮夕格外的寂寞。落日余晖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一个人孤独的朝前行着。

  寂寞的,是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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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夜没有等来洛浮夕,在这之后的第二天,唯一能见到的人,还是收拾打扫和伺候饮食的韩来玉。他不止一遍的问韩来玉,洛浮夕准备什么时候来见他,等待的都是一句"等帝君同意退位给皇子了,才会来。"而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墨夜道:"难道直到我死了,如果我不同意,他也不会来见我最后一面么?"
  "大人确实是那么说的。"
  "什么?"墨夜原本还抱有最后的信心,结果连这个也被无情的打破了。"他那么说?"
  "正是。"
  墨夜愣在原地,许久才对着韩来玉道:"……朕不相信他是这种人。"

  "大人确实不是这种人,帝君,有时候您只要稍微的站在大人的角度去看问题,也许就能明白他的行为了。"
  "你什么意思?"
  "小奴的意思,只有帝君自己去体会。"韩来玉又道:"大人依旧没有告诉小奴,上次帝君问的问题的答案,但愿等帝君同意了大人的要求后,大人会亲自开口对帝君说。"
  说完便要走,走之前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回头对着墨夜道:"小奴听说,那敦煌、胡奴、渤海三国联合一气,为报国仇家恨,列出了退兵的要求,国书中写,除非帝君退位,不然三关攻破后,将会血洗中原,如今洛大人在跟三国周旋,焦头烂额,还望帝君为了黎民百姓,早日退位为好。"

  墨夜一手扶在栏杆上,一面遥望皇宫后的远山,此时还是冬天,今年的冬天,京城没有下过一场雪,身后的桌子上摆了满满的菜肴,还有酒水,可这些东西,墨夜没有吃一口,整整两天,墨夜滴米未沾。
  因为对他而言,这些东西全部都是带【毒】的。他知道洛浮夕之前为了让他没有力气反抗,所以在燕窝中加了【失魂散】,这才将他锁进了凝露台,如今每天送来的食物中,不能排除没有其他药的可能,说不定还有【失魂散】,墨夜不能让自己冒第二次险,所以宁可一口也不吃。
  对他而言,持续五六天不吃一点东西,并不是难以忍受的事,早年在塞外打仗,也是时不时的没有食物,只能拿野草树皮充饥,但是到了沙漠戈壁的蛮荒之地,连口水都找不到,哪还有东西吃?他也能一动不动的熬上五六天。
  如今贵为帝王了,熬个三四天的能耐还是有的,宁可饿死,也不会让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好在今年是暖冬,那高高的城墙缝隙里,还爬了尚未枯竭死亡的藤蔓植物,摘了一根新鲜的枝条塞进嘴巴里咀嚼了两下,那枝桠的管子里还有甘甜的汁液流进喉咙里,不算太难吃。
  墨夜一边嚼着树艮,一边从桌子上抄起盘子和酒壶,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倒进了护城河,就顺水流而下飘出了皇城。

  "洛浮夕,我是死也不会退位的!"墨夜恨恨道。

  **************************

  那一厢在凝露台啃树枝,这一厢就算是大鱼大肉,也吃得味同嚼蜡,没有一点胃口。
  洛公府里的厨子最近犯难了,因为他们的主子食欲很差,每天忙得不见人影,回来的时候也没有一丝笑容,而且全城戒备森严,超过以往的任何一次,想买些上好的食材也买不到。为此更加愁。
  杜守承被杜三娘又重新丢进了洛公府,因为她实在没有功夫照看这个淘气鬼了,终日加强严防在京城四处值守,恐怕有人作乱。小家伙如今已经十二岁了,因为调养的好,又从小习武,为此个子长得很高,小小年纪,看起来好像有十五六一般,是个小大人了。跟洛浮夕站在一块儿,也不过矮了几寸而已,都可以跟他平行了。

  如今被杜三娘丢进洛公府,一面也是起了保护洛浮夕安全的责任,司幽尚且在敦煌没有回来,身边没有全然可信的人,小守承便是最好的保镖,得杜三娘和洪长亭的真传,如今一般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想当年洛浮夕刚从塞外回来,看到身高窜得飞快的小守承哪里还认得?竟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直到对方喊了一声"洛哥哥",洛浮夕才反应过来,当年还流着鼻涕的小家伙,如今已经变成可以商议事情让他依靠的小大人了。

  "洛哥哥,今天怎么也吃得那么少?你都好些日子没有吃完一碗饭了。"杜守承坐在洛浮夕身边,看到他随便扒了两口饭,便准备去内阁商议事情,不由叹了口气,拉住了他的袖子不让他走。
  "范大人他们还等着我商议大事,去晚了可不好。"洛浮夕道。
  杜守承皱着眉头,又拿大勺盛了满满的一碗鲫鱼豆腐汤来递给洛浮夕:"喝了汤再走。"
  少年很是认真,洛浮夕也不好再推诿,便接过碗咕噜咕噜喝完了。

  放下东西,前脚刚要出门,那门口就来了一辆马车,那马车在洛公府门前嘎然而止,从里面下来两个人,为首的居然就是洪长亭的老父亲,当初被他遣去洛水国周全沉曦产子的洪宝生!
  洛浮夕一惊,再看身后那位,是一个年纪并不算太轻的乳娘,怀里抱着一个沉睡的小婴儿。
  那洪宝生一见到洛浮夕,随即拜礼道:"总算赶着你没出门!洪宝生不辱使命,将少主从洛水带回来了!"

  洛浮夕急忙过去,从乳娘话里揭开斗篷子,看到一个面色红润的小男孩乖乖的睡在里面,正睡得香甜。那小模样长得有板有眼,眉宇像极了沉曦公主。
  "这个孩子……就是昀夕?"
  洛浮夕的手心里,传来了温热的触感,他不仅全身微微颤抖,一个鲜活的生命,他的小外甥,也是未来的一国之主,就这样安然的睡在自己的怀里,小小的样子可爱极了。他实在难以想象,这个小家伙居然跟着洪宝生,一起跋山涉水,走了十万八千里,那么小就离开自己的娘亲,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全新的世界,要展开一段新的人生,甚至谱写最辉煌的历史。

  洪宝生看出了洛浮夕的激动,一面道:"是的,这个就是沉曦国主和天朝帝君的儿子,我们的少主昀夕。"
  "好……真好……"洛浮夕几乎要被感动的流下泪来,不由哽咽道,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随即便有了一种天然的默契,好像这个孩子也是他的。
  那乳娘在身后插嘴道:"真是稀奇,少主一路上半个月的时间,几乎都哭得厉害,刚刚快到洛公府,突然停止了哭声,居然睡着了,从来没有看到他微笑着睡着的,说不定就是跟大人有缘。"

  洛浮夕不由笑了,对着昀夕又是亲,又是啃,舍不得撒手。"那自然是好,我这个做舅舅的,总担心他不喜欢京城,听你那么说,放心了很多。"
  洛浮夕亲手将孩子抱进厢房,一面问洪宝生:"将孩子抱出来,姐姐没有说什么么?"
  "怎么会没有?怀胎十月,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如今却要拱手让人,沉曦国主恨不得抱个假的来冒充,可是一想到帝君是个怎么难缠的人,这才忍痛将少主接进了京城。"
  "难得她识大体,明白我做弟弟的一番苦心。"将孩子还给了乳娘,洛浮夕又叮嘱了两句,门口突然出现了杜守承,站在门口朝着里屋望过来。
  洛浮夕对他招了招手,让他进来,指着小昀夕道:"守承,这就是小昀夕,未来的帝君。"

  杜守承在看到小婴儿的时候,发出了"哇"的赞叹声,恨不得伸手去掐掐对方白嫩红润的小脸蛋儿。"他长得真好看。"
  洛浮夕笑着点点头:"你可以抱抱他。"
  "真的?"
  "嗯。"说完将乳娘手里的小宝贝儿接过来,放在了杜守承怀里,结果小昀夕似乎跟杜守承心有灵犀,接触的时候居然咧着嘴巴笑了。
  杜守承看到了喜笑颜开,不由高兴的说:"少主喜欢我呢,你看你看,他在笑。"
  "我的小守承,人见人爱,小昀夕自然也喜欢你,那你喜欢他么?"
  "喜欢!"少年不假思索。
  洛浮夕道:"那么守承,你告诉哥哥,你愿意对小昀夕,跟对哥哥一样不离不弃,永远保护他么?"
  "我愿意!当然愿意!"
  杜守承狠狠的点了头。又发誓一般的在昀夕脑袋上亲了亲,洛浮夕满意的拍了拍杜守承的肩膀,放心的将小昀夕交给了杜守承。

  洛浮夕在心里默念道:明天,就是明天,你们父子,终于可以团聚了!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小夜,请节哀。


106

106、一百六 相见 ...


  一百六.相见

  墨夜来到凝露台的第三天,光喝水滴米未进,硬是抗了两日,那一日刚刚才将送来的米粥和小菜倒进护城河中,露台的石门便被人打开,从门后传来一声婴孩嘹亮的啼哭。
  墨夜顿然,回头的时候,只看到韩来玉拱手拜于身后,有礼有节道:"帝君起的可早。"
  "这里为什么会有孩子的啼哭声?"墨夜心里有疑惑,他猜测着声音的来源,急急的跑到露台边,沿着石墙朝下看去,但见在那禁卫军的围绕下,有个妇人,怀里抱了一个襁褓,好像里面睡了一个小婴儿。他看不清楚孩子的面容,可为父的心却给了他预示,那也许就是他的儿子昀夕!?
  "那是什么?是什么?"墨夜揪过韩来玉大声责问。
  "帝君不要激动,那妇人怀里的,就是您尚未谋面的儿子,咱们天朝未来的帝君,皇子昀夕!"

  "昀夕!?果然是我的儿子!"墨夜松开了手,俯视着城墙下的小婴儿,它如此之小,小模样还没有长开,皱成了小小的一团,看不清楚眉目,可直觉地告诉自己,那个小小的婴儿就是自己的最引以为傲的子嗣。
  他第一次以为人父的姿态去审视昀夕,心里莫名的产生了自豪感和荣耀,心中的坚石也被昀夕所融化。转而对韩来玉的口气略有些变化:"朕想见他,把他抱过来让朕看看。"
  "恕小奴难以从命。"
  "难以从命?"墨夜变了声音:"不是让人来见的,你们拿他来干嘛?朕到问问洛浮夕,将他外甥千里迢迢的从洛水送过来不是让朕见的么?"

  "洛大人确实是让帝君父子相认的,但是前提是,帝君得先答应了洛大人的要求。"
  "他还在想着要朕退位给昀夕?呵呵,做梦。"墨夜不假思索。
  韩来玉耸了耸肩,无奈道:"那么小奴也无能为力了!"
  他对墨夜一揖,随后走到墙边,对着下面的众人招了招手,中间的妇人看到了,里面将怀里的孩子抱紧,急匆匆的转身而去。
  "喂!等等!不许走!"墨夜在城楼上,对着妇人大声呼喊,可那妇人权当做没有听到,抱着孩子便飞快的在禁卫军的护送下消失在林荫道上了。

  墨夜气急,只好将怒火发泄到唯一看得到的人身上:"你们把朕的儿子弄来,就是为了逼朕退位?如果不从,就一辈子父子不能相认么?真是好笑,朕不明白,就算退位给了昀夕,也是我宗政一族的血脉,他洛浮夕得了什么好处?他还能做帝王不成?"
  韩来玉表示什么都不知情:"大人的意思,帝君自然要自己去问了,不过臣以为,如果帝君不肯服软,那么就大概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答案了。所以,还望帝君三思。"

  韩来玉从凝露台下来,走到御花园一处花厅,那里等了洛浮夕。还有刚刚的乳娘带着小皇子一行人。
  洛浮夕正抱着睡醒的小昀夕玩耍,小家伙睡饱了,也喝饱了奶,在洛浮夕的逗弄下,居然笑得极其开心。他手里捏了一柄拨浪鼓,对着小昀夕噼噼啪啪的敲打着玩儿,小家伙张大眼睛,看着洛浮夕咯咯笑个不停。
  韩来玉凑近洛浮夕道:"大人,刚刚的情形,您也看到了?"
  "帝君想见小昀夕,又不肯低头?"
  "正是。"
  洛浮夕将小孩子还到乳娘手里,捧起一杯茶来喝,抿了两口道:"听说,他把两天的饭菜,都倒进了护城河里?"
  "嗯。估计是怕您下毒毒死他吧。"

  "呵呵,我要是想下毒毒死他,还废那么大的周章来干什么?关人,可比毒死人,要困难的多了。"洛浮夕放下茶盏,心里忿忿:这个家伙,不管多少次的试探,结果还是一样,他始终除了自己,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两天没有吃饭,虽然憔悴了一点,但也不见得没有力气。"
  "熬吧,让他熬,我相信,他熬不过几天了。"洛浮夕起身,刚要离开,突然站住了。转而问韩来玉:"人若不吃不喝,要几天会枯竭而死?"
  "最多熬个三四天,不喝水的话。不过看帝君之前的战功,大概五六天也没有问题。"
  "哦。"洛浮夕皱了皱眉,随即带着小昀夕出宫。

  韩来玉跟在他的身后,走着走着,突然道:"大人不舍得?"
  "嗯?不舍得什么?"
  "不舍得帝君挨饿吧……"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可是洛浮夕依旧听得清清楚楚。但是对方没有回答,或者以问题来回答了问题。
  他道:"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小奴么?"他歪着脑袋自己想了想:"……大概,会折中选一条我和对方都不会难受的方式。"
  "都不会难受的方式?"洛浮夕叨念了一边,随即笑了。这个方法,他也想要,可惜,他没有办法做到。所谓的谁也不难受,是不可能的,起码对于墨夜和洛浮夕两个人而言,这个方法很难做到。
  一个人得到快乐和公平的时候,另一个人,注定要受伤。

  *************************

  此后的两天,洛浮夕每天都会让韩来玉带着乳娘来到凝露台下,让墨夜匆匆一见那熟睡中的小昀夕,而后再将小昀夕带走开去,韩来玉对墨夜道:"那是洛大人见帝君思子心切,特带着他来看望帝君,以解相思。"
  但是这样的效果却是让墨夜更加的难受,自己被软禁在凝露台,看着近在咫尺的儿子,只能看,却摸不着,作为帝王,他何曾这样的狼狈?就算是有作为王族的高傲和尊严,也经不起一次次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
  终于,在第四天,实在忍受不住了,对着韩来玉道:"将洛浮夕叫过来,朕愿意跟他谈。"

  韩来玉听完,只是木然的站在原地:"大人说过,除非是帝君答应了条件,这才去叫他来的,不然,如果只是谈一谈,恐怕大人并没有这个空闲来跟帝君闲话家常,帝君应该明白,边疆告急,大人和百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的。"
  "你!"墨夜很想发火,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好收拾起自己的脾气,对着韩来玉口头妥协道:"去叫吧,朕妥协了!"

  他想着,只要见到了洛浮夕,那么一切都可以商量,所以现在不过是口头妥协,一切也都可以作废。

  可是墨夜又错了。

  因为一个时辰后,等到的并不是洛浮夕本人,而是一道早就撰写好的圣旨。那圣旨出自御书房,俨然是洛浮夕的亲笔。只是尾巴处,居然盖上了墨夜的国玺!?他把他软禁了还不够,居然真的动了他的玉玺了?
  那玉玺白纸黑字,上面写了墨夜以为种种原因,身体抱恙,就此准备传位给自己的儿子昀夕,并立洛浮夕为摄政王,镇国公!全部的国事都交由洛浮夕处理辅政,任何人都不得有异议,并重述了昀夕的合法正统性。

  "你们谋划的还真是详细!"
  墨夜将圣旨摔在地上,结果马上被韩来玉拾起来,高高捧在头顶道:"洛大人是为了国家好,这样便于处理朝事,帝君应该明白,他并不是一个自私的人。"

  "狼子野心,何患无辞!"墨夜道:"连圣旨都拟好了,发下去不就是了?何必假惺惺的要朕同意?"
  韩来玉道:"大人做事总是寻求对方心甘情愿的,帝君心不甘,情不愿,大人当人不会。帝君只要在那圣旨的最后,落个款,就成事了。您看,不论您如何反应,这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还是顺从了吧。"
  墨夜咬牙,自然不会签下自己的名字,此般还想要讨价还价,结果也被韩来玉挡了回来,若是不签了圣旨,洛浮夕也不会见面。墨夜终于长长吁出一气,接过了圣旨,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一面丢给了韩来玉:"叫你主子来吧!"

  "谢帝君成全!"那圣旨被检查了一遍,韩来玉喜笑颜开,小心翼翼的收拾好,便出了凝露台。
  墨夜并没有准备要妥协,可他因为根本没有料到洛浮夕会出此下策,对此很是吃惊。也没有想到洛浮夕居然心思慎密如此,叫他防不胜防,那终日在他枕边的人,居然长了一对獠牙反咬他一口,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

  **********************

  洛浮夕来了,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
  落日的余晖照在凝露台上,将墨夜的影子拉得很长。

  随着他的到来的,还有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只是墨夜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便对洛浮夕道:"怎么,将圣旨签了,洛大人就等不及的来给朕做辞行酒了?想要送朕上路不成?"
  "帝君真是会说笑。"洛浮夕遣散了随行的人,亲自动手给墨夜倒了一杯酒,送到他面前道:"这是米酒,不浓,也不会伤胃的。"
  "嗯?"
  "我知道帝君,很多天没有吃饭了。"洛浮夕笑了笑:"帝君怕我给你下毒不成?"说完,便抽起筷子,夹了面前的多盘菜肴里的菜色,每一样都吃了一口,暗示墨夜他并没有在菜中作手脚。
  "哼,你还是心细,看来是朕小瞧你了,早该想到,朕的一举一动,你都知道才是。"
  "洛浮夕也实在佩服帝君的能耐,居然能饿了四五天,依旧声如洪钟。"他走到墨夜面前,一手捧住了他的脸,而对方也是,镇在原地没有躲开,任由洛浮夕摸了。

  那手心里的触感跟以前一样,不过脸上的皮肤很冷,没有吃东西,就没有热量,冰冷的触觉让他觉得很难受。一边摸着,一边温柔道:"你瘦了。"
  墨夜讪笑了下,别过了脸:"……朕瘦,是因为很多一天没有吃饭了,可是朕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洛大人,你也会瘦。"
  "是么?我瘦了么?"洛浮夕伸手握过了墨夜的手,将他贴在自己的脸上:"比以前瘦了?"
  墨夜一惊,没有想到他会这般的亲密,一时间手足无措,也莫不清楚对方的意图,只是敏感的抽回了手,那手指的触觉好像被触了电一般,让他觉得恐慌,一面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了吧。"

  "何必那么急,叙叙旧不好?"洛浮夕笑道。
  "朕有这个功夫,但是唯恐洛大人你没有。"
  洛浮夕听罢,表情徒然严肃起来:"你以为,我这些天吃香的喝辣的,过得何其快活?宗政墨夜,若不是你,我何至于如今的这般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小洛哥加油的干活!


107

107、一百七 所谓心甘情愿 ...


  一百七所谓心甘情愿

  "若不是你,我何至于过的那么痛苦?"洛浮夕对着墨夜道。表情徒然变得何其悲哀,眼底看不到原先的盛气凌人,唯恐让人不怜爱他。
  墨夜反问:"痛苦?你说你痛苦?还是朕一手造成的?洛浮夕,一这口咬得朕也太狠了吧?如今的荣华富贵,你要什么,朕都给你,你想干什么,朕也都由着你,哪怕是朱笔御批和免死的圣旨,也都赐予你,朕的这份苦心,居然被你看做了痛苦?你怎么不说,是你狼子野心,胃口越来越大,朕只知道,身边养了一只白眼狼!"

  "不错,这些都是你点头给的。可是帝君,你别忘了,你给的同时,也从洛浮夕我的身上,拿去了什么!"
  "什么意思?"墨夜不由在问道:"就算是拿去了,你不也是心甘情愿的么?"
  "心甘情愿?好一句心甘情愿啊帝君!"洛浮夕无声笑了,那言辞里却都是苦楚:"试问帝君,从洛浮夕第一次走进这偌大的后宫,所有承受的一切,帝君事先有问过臣一句【心甘情愿】么?帝君有想过臣其实是【心不甘,情也不愿】么?如果臣说并非【心甘情愿】,帝君就会放过臣了么?"

  墨夜怔在原地,被逼问的哑口无言,看着洛浮夕的脸,就算心里知道理亏,可还是嘴硬:"哪怕最开始,朕没有问过你的意思,就让你做了不愿意的事,但是后面的呢?后面的所有事,不是你自己主动出来要做的么?包括领兵出征在塞外三年,朕也还记得,当初朕不愿意你去,你也硬是要走,连拉都拉不回来!你说这个,不是你【心甘情愿】?"
  洛浮夕道:"那帝君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臣执意要走?"
  "嗯?"这个问题,他要是想过了,也便不会有后来的种种误会了,墨夜自然没有好心情到去猜测自己臣子的心思,这会儿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帝君果然没有想过。"洛浮夕哼了一声,苦笑道。
  "你说,愿闻其详。"

  洛浮夕低着头道,"臣入宫的时候,是洛水的质子,地位何等的卑贱,朝野上下,没有一个人拿我当王子看待。若不是得帝君钦点入了翰林,又招赵阁老恩待,恐怕如今还是一个小小的质子。而帝君在洛浮夕面前,高高在上,不可一视,所赐予臣的所有恩惠,都如同帝君的施舍,爱则赏赐,若不爱,就弃之。臣诚惶诚恐的接受,对帝君的恩赐感恩戴德。"
  "难道不应该这样么?"
  他继续道:"后宫所有的人,都是如此,我洛浮夕也不例外,可那些在后宫苦苦挣扎着生存的人,得到的是一个怎么样的下场?——帝君还记不记得渤海国的小公主?那疯了的渴求帝君垂爱的华嫔帝后?还有到如今也不知道那晚到底怎么死的胡奴国公主?"
  "你想说什么?"墨夜眉头微皱。

  "呵呵,相信帝君不会忘记,这些人,都是如何死去的。臣左思右想了很多年,唯一导致她们死亡的原因,就是因为,在跟帝君的地位的对等上,她们永远低于帝君,为此没有足够的权利掌握自己的生死,没有足够的资本让帝君高看她们,跟她们站在一个高度。"
  墨夜听完,当即明白了,逼近洛浮夕问:"所以你苦心经营那么些年,就是为了跟朕站在一个高度?然后让朕跟你平视?"
  "在【北函关】的时候,确实是那么想的。"
  "笑话,朕是一国一君,本来我跟你就是君臣关系,何来的平等?要是平等,还讲什么帝王和臣子?也就没有人抢着要来做帝王了!"
  洛浮夕道:"确实如此,帝君您说的很对,后来,臣也意识到了这点,就想着,也许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对方笑得何其妖魅,眼里涌现了无尽的欲望:"——要跟帝君平起平坐,讲什么公平,其实很难,最好的解决方法,让我从此以后都不再为了您而痛苦,那么臣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你想逼朕退位,就此解下朕的皇权,然后呢?你拿到了朕的权利,跟朕换个位置,让朕臣服于你?这就是你的目的?"
  "帝君明鉴。"洛浮夕对着他一揖。

  "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逼朕退位?就是为了想跟朕平起平坐?"墨夜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此时再也看不到之前疑虑的阴霾,因为他知道了洛浮夕的目的,知道了目的,便也知道了对方的底线。原来洛浮夕闹了那么久,说到底,还是因为爱他!
  墨夜知道了这个答案,也自当有信心猜到他真正的心思,不过就是【爱】。见到面前这个臣子的种种出格行为,不再觉得焦躁,反而是开心。
  他以为,洛浮夕这些无意的举动,都是浑然不觉的,他也有这份好心情,去做善意的提醒。而这些对于墨夜而言,便是让他彻底放松的讯息。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想要跟朕平起平坐?"
  他悠然的坐在椅子上,面目变得柔和,可嘴角泛起得意且骄傲的微笑来,好像在嘲笑洛浮夕一般。他倒要好好听听,洛浮夕是怎么为自己的行为的初衷做解释的。

  "想过。"对方却出乎意料之外的坦率,直接给了他这两个字。
  "是什么?"
  洛浮夕转了转眼眸,抬眼注视着对方的直视:"帝君说呢?"

  "呵呵,不肯说?"墨夜挑眉,竟从椅子上站起来,直接走到洛浮夕面前,一手按在他的肩上,挑起了他的下巴,霸道的要他的眼神不逃避:"那朕告诉你答案,替你回答,——因为你爱朕!"

  洛浮夕的瞳孔倏然放大,一瞬间的心跳加快,墨夜道出了所有了的根本,可这一点,却是他一直都不愿意承认的。
  爱他也好,恨他也罢,谁说的清楚?
  事到如今,不过是按照上天安排好的,一步步按部就班的去完成罢了。

  "帝君说是,那就是吧。"他不否认,也坚决不承认,这般回答,到反而叫墨夜心痒痒的难受了。不给他个分明的答案,让他想着,寝食难安。
  "洛大人还真是会吊人胃口。"墨夜冷笑了下,随后松开手,双手交叉靠在胸前:"现在朕总算能够明白,你所做的事的理由了,就是朕刚刚说的,【你爱朕】,对不对?"

  洛浮夕回答的云淡风轻:"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哦?还有其他原因么?"

  对方答道:"除了爱,剩下的,也便全都是恨了。"

  ********************************

  凝露台上,墨夜对洛浮夕说,要他不要继续引火自焚,太过危险。劝他早点放他出去为好。

  "朕待你,可以跟以前一样,甚至更好,洛浮夕 ,朕可以给你你想要的无上权利,可是唯有要朕退位,朕做不到。"
  "你可以给我无上的权利?可臣没有记错的话,你已经签了诏书了。"
  墨夜一想到这件事,便恨得牙痒痒:"那还不是权宜之计?若不这样,你会来见朕?你这一招太过阴狠了吧。"
  "比起帝君,只是小巫见大巫。"他反讽墨夜的心狠手辣,喜怒无常。

  墨夜僵愣住,被激得急火攻心:"朕扪心自问,对你不薄!"
  "那是帝君自己觉得,可对于洛浮夕而言,从天华四年,到如今的天华十年,六年中,无一日睡得踏实,唯恐有一日,色衰而爱弛,跟别人一样做了刀下亡魂。那时候,臣找谁哭去?不如索性早做打算,未雨绸缪而已!"

  "好一句【未雨绸缪】,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未雨绸缪】的?"

  洛浮夕不答,只是微笑。墨夜被逼急了,一把抓过洛浮夕的手,捏得对方生疼:"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可回应给他的,依旧是无边的沉默。

  "不说?朕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那轻柔而无害的声音,终于从微启的嘴唇中溢出来:"帝君不会杀臣的。因为现在杀了臣,也于事无补了,诏书已经发了下去,明天,臣就会迎接新君即位,帝君终于可以卸下包袱了,不是应该感到高兴的么?"
  墨夜听完,松了手:"看来,你是不会退步了?"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一点,也是帝君你教会臣的。臣已经不需要再经过帝君的同意或者不同意了,因为,帝君退位,既是事实。"

  洛浮夕对着墨夜一揖,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看着对方越行越远的身影,身后的那个人,急急的想要拉住他,那手伸出来,刚在半空中,却停了下来。

  与墨夜而言,那一刹那,他犹豫了。
  因为他实在不知道,就算是拉住了洛浮夕,他能说什么?
  说爱他么?
  不能。

  就算墨夜能够在自己的心底承认,自己其实早就爱上了洛浮夕,如今的局面,也再也无法挽回了。
  那伸出的胳膊收了回来。墨夜迎风注视着台下的人影慢慢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喉咙里如同被灌了铅,任由他怎么想开口,都喊不了对方那个人的名字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就在洛浮夕走后,紧闭的大门又再次缓缓打开。看着天色,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大概是韩来玉送东西来了,他又低头,眼见桌子上还有一桌子满满的没有动过的菜。
  可出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韩来玉。
  那个捧着食盒,轻手轻脚进来的,居然是一直都没有露过面的子沐!?

  见到他的时候,墨夜分外的吃惊,他想不到子沐能来到这里。

  "你怎么来了?"
  子沐笑着将食盒放在桌上道:"帝君跟洛大人见面的时候,子沐就在门后等待。是洛大人,让子沐亲自送热粥过来的。还嘱咐子沐有句话要转告帝君:四天没有进食,今晚无论如何,都请吃点东西,要报仇也好,寻机会杀了洛浮夕也罢,都要有力气。"
  "洛浮夕那么跟你说的?"墨夜挑眉。
  "洛大人还说,这里的东西都不会有任何问题。如果帝君不放心,子沐可以亲自试菜。只是刚刚跟帝君说了一会儿的话,如今天凉,菜早就冷了,怕帝君肠胃不适,洛大人又叫人做了热粥。"
  "呵呵,原来以为你们主仆分道扬镳了,弄到最后,还是主仆一条心。"墨夜对子沐道:"洛浮夕用心良苦,恐怕,是让你来监视朕,看着朕吃完这些东西,你才能去复命吧?"

  子沐端出粥来,兹兹的冒着热气:"这里面加了滋补的药材,帝君还是趁热吃了为好。"
  "朕没有胃口。"
  "帝君不吃,子沐是没有办法复命的,帝君要是想再倒进护城河里,到底浪费了洛大人的苦心了。"
  墨夜听完,顿了些时候,随后接过子沐手里的碗,嚼都没有嚼,全部吞了下去。随后将喝空的碗递回到子沐手里。又张开嘴巴,指了指空了的嘴道:"喝完了,你可以去复命了。"

  子沐随后掩住嘴巴,咯咯笑了两声,墨夜很是惊奇,"你笑什么?"
  "帝君,子沐说了,子沐不是来监视你的。您何必那么急着赶子沐走呢?"
  "那你是来干嘛的?难道是跟朕来叙旧情的不成?"
  子沐一边笑,一边摇摇头,走近了墨夜,悠悠道:"是来帮帝君您解脱的。"

  墨夜低头,注视着对方弯弯的眼眉,一时间觉得,这个人跟洛浮夕分外的相像。


作者有话要说:悲剧了,木有存文的人太苦逼了T T


108

108、一百八 坠落 ...


  一百八.坠落

  子沐道:"我只是来帮帝君解脱的而已。"
  "解脱?朕需要什么解脱?"
  子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墨夜心平气和的坐在椅子上:"帝君肯定不知道,大人如何自愿成为质子,进得京城的。"
  "不是代替他姐姐,被留作了质子么?"
  "帝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子沐顿了顿了,回忆起当年在洛水的往事,不由又陷入了过往的悲痛中。"有些事情,作为大人,他有他的骄傲,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帝君开口说的。子沐今日对帝君所说的话,大人一概不知,子沐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我只希望帝君听完以后,且都能放下对大人的成见,也许下回见面时,帝君与大人,再不会剑拔弩张。"

  子沐道:"帝君可能永远也不会想到,大人,其实并不是洛水的王子。"
  "什么?"墨夜一惊,几乎从椅子上站起来,子沐按住了他,墨夜回头,看到对方的脸上何等的平静,也没有半点要撒谎的迹象。
  "这一切原本不会被其他人知道的,可错,也就全错在帝君的一句【大开杀戒】,让洛水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才有了那一晚的所有变故,大人这一路走来,并不顺遂,相反,是无与伦比的艰辛。帝君若知道他的故事,也就能明白,为什么大人会带着恨了。"

  他对着墨夜娓娓道来,那之前雷雨交加的夜晚,到底发生了何等惨烈的事情。洛浮夕又是如何苟延馋喘的活到了现在。
  那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刀,一刀刀的划在墨夜的心底。
  若非子沐,他就算是到死,也不会想到洛浮夕的过去如此之惨痛。一闭眼的时候,就仿佛看到了洛浮夕无法言语的哀愁表情,这种深入他心灵,无法磨灭的面容。
  他在这时,才能明白,何谓所谓的"除了爱,剩下的便全都是恨了。"
  若他是洛浮夕,大概,也会如此。

  子沐将那段往事一字不漏的告诉了墨夜,说完后,漠然的看着面前的帝王,但见他握紧了拳头,捏得咯咯响。墨夜的脸上,除了震惊,还有悲哀。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子沐淡然:"不是每个人,做每一件事,都必须要讲究什么好处的,子沐只希望帝君退一步,也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子沐也很想问帝君一个问题。"
  "你说。"
  "对于帝君而言,江山社稷,皇权地位,真的比大人的存在,在帝君的身边,更重要么?大人对于帝君,真的微不足道么?"
  "呵呵,是洛浮夕让你来套话的。"墨夜有足够的惊觉,以为这一出也出自洛浮夕的手笔。
  子沐却摇摇头:"如今不论帝君有怎么样的想法,事实已经注定了,对于大人而言,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并不重要了。只是子沐自己想知道而已。"
  而后等待的,只是长时间的沉默。

  洛浮夕的重要程度,在墨夜心里,自有一番衡量。墨夜太明白这个臣子在自己心里的地位了,可是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他仍只是蠕动了嘴唇,又将话语吞进了肚子里。
  子沐看出了对方那个的心思,继而笑道:"到这个地步,都无法说出口么?"
  "什么?"
  "帝君对于我家公子的心思,就那么难开口?可对我而言,这个外人,却看的一清二楚了。"子沐一边说,那表情变得肃穆起来:"以前子沐也误解过大人,后来才知道,子沐让大人受了多重的伤害。而在这一场博弈里,赢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帝君你。"
  "怎么,你们主仆还有误解?什么叫赢的只有朕一个人?"

  "帝君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当年公子远赴塞外,其实是很想回京城的。就在帝君下了最后通牒的时候,他带着小撮队伍出【北函关】迎敌,却被胡奴一箭射伤,【北函关】将士为了稳定军心,瞒而不报,大人失踪了整整两月有余,大家都以为他死了。那时候子沐被您强纳入宫,也一度误解了大人的见死不救,直到如今才真相大白,子沐悔不当初。"
  墨夜瞪大眼睛,如此一环接一环的打击分外沉重,他还没有来得及消化之前的,结果又将他拖入了新一轮的震惊中:"你说当初,洛浮夕受了箭伤?差点死在关外!!!!!???"
  "那右肩上的箭伤,帝君没有发现么?"
  墨夜细细想来,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每次跟洛浮夕欢好,摸到了那个小小的疤痕,他刚要询问两句,就被洛浮夕轻描淡写的糊弄过去。洛浮夕说,那不过是个小小的擦伤,哪个打仗的不受伤?就算是帝君,当年在塞外,也是身上有伤的,小小的擦伤算什么。
  于是他便心安理得的以为,那真的就是擦伤了,洛浮夕安然的回来,能奔能跳,害怕其他的做什么?自然当他是好的了,谁能想到,他居然在心底藏了那么一件事,硬是扛着没有说。

  "为什么不说?"墨夜问。
  子沐摇摇头:"说了又如何?这最让他伤心的一幕,已经在眼前了,成了既定的事实,自己在乎的两个人,一朝夕间全部背叛了他,如是帝君,帝君会说么?"
  墨夜沉默了,绝对没有想到事实的另一面居然是这样。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种种误会而造就了不可逆转的结果,全部出自他自己的双手。他才是罪魁祸首。

  子沐走到墨夜面前,又道:"如何?帝君现在还不能表明心迹么?果真那么难解脱?"
  "难道你有好方法?"墨夜对着子沐,很是疑惑。

  对方笑了笑:"解脱,可以有很多方法,比如,死亡。"

  *******************************

  洛浮夕才刚到勤政殿,跟范白宣等人处理明日新君登基一事,天色已暗,却突然听到韩来玉惊慌失措的声音,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勤政殿,打破了多人的商议。
  "怎么了?"见到韩来玉的表情,洛浮夕下意思觉得不妙,难道是凝露台上出了什么事儿?
  果不其然,那韩来玉气喘吁吁,几乎要一头栽进洛浮夕的怀抱里了:"出事了……凝露台……帝君抓了子沐,要一命换一命!"
  洛浮夕一把抓过对方的衣领,再问了一边,待挺清楚了来龙去脉,便惊得直接丢下公务,飞快地奔跑着带禁卫军去了凝露台。
  范白宣在身后喊他:"要我们一起去么?"
  "不必,你们继续商议正事儿要紧!"洛浮夕顿了顿,消失在了宫门口。

  根据韩来玉所说的,那凝露台此时已是手忙脚乱了才是。
  等到他来到露台,也的确是如此,下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卫军,露台中央站了墨夜,而他一手掐住了子沐的脖子,将对方那个牢牢遏制在自己怀里,以他作为了人盾,对着洛浮夕开出条件来:"放了朕,就容他不死!否则,就拿子沐的尸体来祭!"
  凶神恶煞的样子好像一个暴徒,扣住子沐脖子的手背冒出青筋来,很是用力,子沐被墨夜挡在人前,一副快要窒息的样子,硬是一句话也没有出来,眼泪汪汪的对着面前洛浮夕。
  "你放了他,一切好商量!"洛浮夕冲出人群,对着墨夜道。
  可他却冷笑:"放了他?放了他,你还能放了我?"
  那禁卫军上前一步,将墨夜和子沐两个人团团围住,禁卫军前进一点,墨夜便压着子沐后退一步,一点点退到了城墙边上,下面便是深不见底的护城河水。

  他的脚跟挨在石墙上,回头遥望了脚下的暮色河水,一边对着洛浮夕道:"再逼,我们可都要掉下去了,洛大人这一招真狠,逼死了两个人,谋杀了帝王,看来是早有预谋了,还请劳烦大人之后找一找我们的尸体。"
  "等等!你先放了子沐!"
  洛浮夕用手势止住了前进企图包抄墨夜的禁卫军们,看着众人停在原地,墨夜又道:"不够,你让他们都退出凝露台!"
  眼见子沐被勒得满面通红,洛浮夕只好服软,对着禁卫军道:"你们先退下,容我和帝君好好谈一谈。"
  那韩来玉见势不妙,急了,连忙劝道:"可是这样……"
  "容我说的做!"
  众人没法,只好乖乖的收了亮出来的兵器,一点点退出了凝露台,洛浮夕连韩来玉也都没有落下,一并让他出去了。

  "好了,现在人都走齐了,你总该放了子沐吧?"
  墨夜顿了顿,道:"可以,但是必须确保朕安然的离开京城。"
  离开京城,便如有了翅膀,可以东山再起。墨夜确实也是这样打算的。

  他说完,稍微放松了一下神经,却没有想到,刚刚因为躲避禁卫军,两个人实在站得太边缘了,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从城墙上翻落下去。
  墨夜并没有留意这些,手掌微微松懈,不想怀里的子沐早先一步,洞察了先机,趁着墨夜放下紧绷的神经,居然反手一推,抱住了墨夜,直接从城墙上翻了出去!

  "子沐!"洛浮夕惊见他纵身一跃,死死拽住墨夜的腰身,朝着下面跳下去!洛浮夕大声疾呼,朝前冲了过去,就在眼前,那一幕犹如慢动作的画面一般,一点点在洛浮夕面前移动。墨夜显然没有料到子沐会这样,但见子沐他嘴角泛起胜利而骄傲的微笑,毫无畏惧的将墨夜拖出了凝露台!!!
  洛浮夕伸手一捞,连个衣角也没有捞到,墨夜因为大意,而被子沐拖出了城墙,一并被他抱着,朝那无间深渊坠落而去!

  洛浮夕的耳畔有急躁的冷风呼啸而过,好像就是刚刚这个巨大的动作所带来的动静。
  他拼了命的用手捞住了一起跳下去的两个人。

  终于,拼死的结果并没有让他失望,他半个身体也同样因为负重而被拖出了凝露台,挂在城墙上,而右手努力拉住的,正是墨夜的手。那挂在墨夜要上死死不肯放手的却是子沐。
  三个人以极其危险的姿势保持着不动,洛浮夕全身渗出汗来,好在,他终于抓到了墨夜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没存文的好酷B……T T


109

109、一百九 新的太阳 ...


  一百九.新的太阳

  洛浮夕伸手,抓住了墨夜,而墨夜的下半身,被子沐牢牢的拖住,一个劲的向下坠去。翻下墙的两个人,如同壁虎,被粘在了墙面上,而洛浮夕的胳膊几乎被无法承受的重力所扯断,也即将被重力拖下凝露台。

  他惊恐的发现脚下的护城河暗情汹涌,在渐渐成为墨色的夜晚中,形成了一个令人恐惧的无底洞,深不见底,好像一旦坠入护城河,就如同连接了十八层地狱一般。洛浮夕用力拉住了掉下去的两个人,哪怕自己根本就支撑不住两个人的体重。
  三个人就这样摇摇欲坠地挂在城墙上,他至死都不允许手里的那个人在自己面前消失。

  "……大人,松手吧……如果你不松手,我们三个人都会死的!"子沐死死抱着墨夜,嘴角闪现一抹决绝的苦笑:"何必,为了子沐和这个人,白白丢了性命!"

  "不!你们都不能有事!"洛浮夕咬牙,继续努力支撑着手臂,用力将手掐进了墨夜的手背,企图将两个人都拉上来。可是墨夜根本没有办法攀住光滑的石壁,脚下纷纷掉落墙面上的石子,滚进了护城河,消逝得一点声响也没有。
  "……来人啊!救人!"他高声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

  结果身后没有一点动静。墨夜终于放弃的了最后的这个机会,对洛浮夕道:"不用喊了,你不会不知道,凝露台的这一头,跟禁卫军退出去的石门,之间的距离根本不会让别人听到我们的喊话……除非你松手走出去……"

  "不……不行!"

  洛浮夕刚要做最后的尝试,又被子沐打断了:"大人……放手吧,子沐是定死也不会放了这个人的,子沐对他,有多少恨,您最清楚不过,让我与松山生离死别,如今再也无颜见所爱之人,这恨不报,我子沐死也不能瞑目的……大人,求你……成全子沐吧。"

  "救……救命……"洛浮夕依然不肯放弃最后的希望,在苦苦支持,那胳膊被扯得生疼,如果再不放手,大有被扯断的可能。可他硬是将另一只支撑住力量的手,扣进了石头缝中,勒断了指甲,磨破了皮肉,那血顺着石缝一点点滴落下来。

  墨夜看在眼前,满目心疼,终于开了口:"你这又是何必,既然恨朕,为什么又要救朕?"
  洛浮夕苦笑道:"……这不过是本能。"
  "放手吧……"
  "不!"他咬定这一口,倔强的无以复加,那天华四年到天华十年间,所有的故事,都如走马灯一般,历历在目,翻开了一次又一次。墨夜的面前,这个叫他爱恨交加的臣子,此时却是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洛浮夕】三个字,对于墨夜来说,有了新的认识。

  "放手!"
109、一百九 新的太阳 ...


  墨夜又道。
  "不!"
  "朕命令你放手!"
  等来的不过是洛浮夕继续抗旨:"宗政墨夜,你早就不是帝王了,凭什么命令我?我就是不放!"
  "你也会死的!"他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喊出来了。紧绷的神经几乎可以想象着听到对方手肘被韧带被撕裂的声音。

  "死也不会放过你!"

  好一句【死也不会放过你!】

  随后的,墨夜抬头,便是看到洛浮夕双眼通红,水汽覆上了他的双眸。
  他瞪大眼睛,看着这处细微的变化,难以置信的感到了脸颊上有水珠的滑落。
  那不是天空的雨水,带着熟悉的气息和咸味,渗入到了墨夜的皮肤里。
  他认得,那是洛浮夕的眼泪。

  他哭了?
  墨夜蹙眉。明明刚刚还是嘴硬的,转眼,到底是心软了。

  墨夜的表情变得让人难以理解,他知道,子沐抱着他,定是不会松手,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找机会除掉自己报仇雪恨来了。他不死,子沐是不会松手的。
  可是洛浮夕呢?自己不松手,他如何会松开?

  所有的好,与不好,回忆与往昔,都成为了一瞬间的念想。
  墨夜几乎忘记了过去重重的纠葛,想到的,只是这个臣子一切行为的初衷。
  不过是一个"爱"字,一个"恨"字。
  原本可以爱憎分明的,却因为自己的自私,导致他在爱恨中纠葛了无数次,终于有了今天的机会可以扬眉吐气一番了,却又因为心软,而几乎功亏一篑。

  也罢,若这就是他们彼此的最后宿命,注定纠缠半辈子的恩怨要用这样的方式来个了断。
  都是他欠他的,全都是。
  墨夜心里明镜一般,下了最后的决心。
  【是欠他的,终要自己来偿还。】

  墨夜笑了,对着洛浮夕道:"你会善待我的儿子么?"
  "他也是我的外甥。"
  "好。"墨夜点点头,洛浮夕楞在原地,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墨夜对着他又道:"……你会成为最好的国主。"
  "帝君!?"
  他嘴角含笑,终于下放下心来心,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答案。
  墨夜长长地舒出的那口压抑很久的气,渐渐地松开了洛浮夕的手!

  双手纠缠的部分,在一点点缩小,洛浮夕几乎可以感觉到,墨夜的手心在往下滑,几乎要从自己的手里挣脱出来了!
  待知道对方的真实意图时,洛浮夕大惊,又往下追去了几寸,拼命拉住他的手,一面哽咽道:"别……别放弃……不要松开……"
  墨夜摇摇头:"不松开,你也会死,洛浮夕,你终于心想事成了,从今以后,再没有宗政墨夜这个人来束缚你,逼迫你。你终于,自由了!"

  说完,对方笑着完全的
109、一百九 新的太阳 ...


  从洛浮夕的手中抽了出来,跟着子沐一起,在洛浮夕的面前的一点点坠落。

  "不!——不!!!!!!!!!!!!!"
  他高声大喊,几乎也要跟着对方一起跳落下去,他看到子沐终于微笑着松开了环保墨夜腰身的手,先一步掉进了护城河。再一眼,想要伸手捞住对方,却生生只撕扯下一块他身上衣服的布料。
  但见墨夜一点点消逝在黑暗中,他看到对方张开的嘴巴,从里面吐出根本听不清楚的话来。
  那唇语的意思,不过三个字。
  可惜,这三个字,哪怕他等了一辈子,如今终于看到,却也不是亲耳听到的。

  墨夜说:【我爱你】……
  不过是从张开的口型中读到。
  随后便是泪如雨下,那过往的种种,一瞬间都随着坠入护城河的这个人,一起消逝了。

  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直面墨夜的消失,他原以为,墨夜会跟他在一起一辈子的,这一辈子很长,他还有很多时间跟对方慢慢耳鬓厮,如今,只好全当作了回忆,永远也不会有重聚的一刻了。
  这三个字,他等了一辈子,每天在梦中都希望能够从墨夜的嘴边漏出来,可他偏偏没有半点的风声,而今到了这般的田地,终于看到了唇形的三个字。
  于他而言,居然无喜,也无悲了。

  他要的很简单。
  不过就是这三个字。

  偏偏的,他要的,墨夜不给,他给的时候,自己已经要不起了。

  洛浮夕疯了一般的跑出了凝露台,喊人去护城河捞人。
  不过是隆冬最寻常的日子,尽管是暖冬,可护城河的水,依旧冰冷刺骨。谁掉入护城河一整夜没有被捞上来,还能保持着正常体温,并且没有出一点意外的?
  但凡遇到夜晚掉进深河中,多半是九死一生,救不回来了。

  那部队从护城河河水的源头开始,一直到下游,全部封锁起来,洛浮夕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将水抽干了,也要找到墨夜和子沐。
  他在河边呆了整整一夜,几乎要亲自跳下去寻人了,结果被眼快的韩来玉抱住,拦了下来,任由他在岸边发疯了一般的哭喊,也不放他下去一点。
  "大人保重身体,若是大人再出一点事情,整个国家由谁来执政?"

  好不容易将洛浮夕哄回去了,范白宣和申之敏带人道:"快天亮了,登基大典准备完善,还望大人辅佐新君登基为重!"

  *******************

  第二天的旭日,如往常一般的升起来,没有因为凝露台一代帝王的殒灭而有半分的变化。就此对于洛浮夕来说,也是一个象征。
  那就是:不管江山易主,谁来做这个帝王,太阳照样升起,百姓的日
109、一百九 新的太阳 ...


  子照旧要过。
  谁做帝王并不重要,也没有天相,谁有本事,谁都可以做。

  洛浮夕一宿没有睡,因为直到早晨早朝的晨鼓敲响,禁卫军处也没有一点寻到人的消息。与此同时,皇宫、京城、乃至天下,都发生着一场剧变。
  今天的京城,格外的安静。四处都可见戒备森严的禁卫军,且都是生面孔。那勤政殿四处也安插了杜三娘的军队,旁人不知道这些生面孔从哪里调来的,似乎是一夜空降一般。不由觉得背脊发凉,唯恐有什么变化。

  晨鼓敲响了三遍,到了上早朝的时候。洛浮夕在东宫,伴随着襁褓中的昀夕,一道迎接了全新的朝阳。他一边看着宫女们鱼贯而入,为小昀夕换上了新的衣服。
  韩来玉差人取来了全新的朝袍,给洛浮夕换上,并且亲自下跪,替他系上腰带,附上九龙玉佩。
  韩来玉一边看,一边笑道:"大人从今天开始,可就是摄政王了,这一件朝袍,很合身呢。"
  "是么?"洛浮夕心不在焉,不过敷衍的点点头。"帝君不慎暴毙,去世前传位为小皇子昀夕,又封我为摄政王的诏书,恐怕今日会引起轩然大波。"
  "赵阁老已经被敦煌放回来了,现在在回来的路上,最快也要三五日才能到京城,这下就算有微词,也晚了。如今上下一条心,不过是为了国家好,外有洪家军,杜家军,内有范白宣,申之敏,沈绥良等良相,害怕一个赵阁老不成?"

  说话间,韩来玉搀扶着洛浮夕已经登上了勤政殿的高台。这些十几级的高高阶梯,他走过无数回了,可如今,有机会好好地站在上面,环视四周,却是第一次。
  他目光所及,是在勤政殿的高台上,可以对整个皇宫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那高高在上,傲视天下的波澜壮阔,也只有真正站在了这个高度,才得以看清楚而已。
  所有的雄心壮志,一瞬间被点燃了。难怪那么多人,都想要做到皇位上,看一看江山万里。原来果真是有这般的吸引力。
  多少次,墨夜看到的,都是这样一幅无与伦比的景象。而旁人,则都是背对着它们而站立。

  "大人,时候不早了,该上早朝了!"韩来玉在身后小心的叮嘱道。
  "是么?时候到了?"洛浮夕好像是在问韩来玉,又好像是在跟自己说。他没有等他回答,原本脸上的温柔倏然消失,转而变得异常的冷峻和严肃。"走吧!"

  这一声"走吧!",无比的坚定,一步步铿锵有力,跟他一起,迈入了权力的最高峰。
  从今以后,这天下不再是宗政的天下,是他洛浮夕的天下。而他【洛浮夕】三个字,将会是一个帝国,最为显赫的权利的至高点的象征。

  【从今天起,我固
109、一百九 新的太阳 ...


  然不是你的男宠,我也不再是你亲笔御题的臣子,我是你统管后宫、整理整个朝纲的国玺!
  从今天起,我的笑,我的怒,我的抉择断论,都将会随着太阳的升起,照亮整个京城,点燃整个天下!
  从今天起,天下再没有宗政墨夜,只有我洛浮夕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木存文的人,伤不起啊~~T T
谁说偶是隔日更!?抽打!


110

110、一百十 新的国主 ...


  一百十.新的国主

  勤政殿的今日,比往常更为安静。
  在百官的眼中,墨夜已经抱病没有上朝四天了,也没有露面。出来传递消息的,只是曾经有过权利朱笔御批,暗掌国玺的洛浮夕。他们已经习惯了洛浮夕的代政,这不是第一次了。

  早有人窃窃私语,说赵阁老至今未归,多半这朝中有猫腻,恐怕有变。可今日一上朝,但见周围围满了神色肃穆的禁卫军,朝中内阁处的几个重臣,范白宣、申之敏等人,也是坦然处之之姿。谁还敢有半点废话?

  "承恩公,洛大人到——!"
  门口的宫人高声喝道!那宫门被重重推开,为首的正是韩来玉,鱼贯而入两拨宫人,分开出一条人道来,洛浮夕就在宫门口,朝阳的光芒下显露出身姿来。

  他昂首阔步,一步步,走向了权利的最高峰。
  回头看着百官茫然无知的举措。
  从来没有见过他,能以这样的姿态,处变不惊地从容的走到朝前吧!

  "帝君在哪?"大概是看到了不寻常,一个不知死活的文官在私下质问。

  帝君?
  洛浮夕冷笑了一声,此时他已经走到了高台上,这是他从来也没有走到过的位置,站在墨夜的龙椅边上,抚摩着它的身体。
  以前,洛浮夕都站在墨夜和这把龙椅的下面,默默抬头仰望看着他英武的身资,将他看做世间权利最高的极致,而如今,洛浮夕要让着龙椅,靠在他的身后,让那龙椅看着他是怎样治理着一个国家,收服他的子民!

  洛浮夕一言不发,韩来玉上前一步,将圣旨抖开,高声朗读了之前墨夜的旨意。墨夜抱病,已是全天下知道的事情,如今再发一份医治无效的诏书,也是情理之中。
  果然,当韩来玉命人敲响丧钟,告知墨夜暴毙而亡的消息时,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那些人,多半是不肯相信的!
  随后便是几个死硬的老臣上来要求见尸。

  那范白宣马上上前,一把喝止住了插话的,道:"圣旨还没有念完!急什么!?"

  韩来玉继续道:"……特此着皇子昀夕登基,成为国之新君,封承恩公洛浮夕为摄政王,一品镇国公,刑部尚书范白宣、吏部尚书申之敏、兵部侍郎沈绥良为辅臣之首,杜三郎为京城禁卫军都统,保新君顺利登基,若有不服者,逆谋作乱者,斩立决!"

  圣旨念完,当场有人表示不服,将圣旨视为无物,也压根不相信墨夜就此驾崩了!
  那来人就是刚刚发出"帝君在哪儿"的人,两江督抚李大人。
  这个人是个满口的之乎者也,君臣之道,其实只知道浑水摸鱼,中饱私囊之人,墨夜早就想继续肃清这帮子贪官污吏,无奈近年连着打仗,也便让他们多
110、一百十 新的国主 ...


  过了几年舒心的日子。一想起来,就觉得颇为头疼。

  洛浮夕没有理会他,命人移开了龙椅,把他的摄政王的椅子摆在它的前面。
  后面进来的禁卫军,一拥而上的扣住了那个大声质问的翰林学士李文书。
  朝堂之上一片安静,禁卫军的剑拔弩张,早就吓退了蠢蠢欲动之人的气焰。
  洛浮夕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俯视脚下大臣们。

  "你问帝君在哪里?"
  他笑了,居然也不解答他的问题,直接翻开一本奏折,上面奏的是江浙两地水患,需要国库分发粮饷救灾。
  "江浙两地水患年年有,国库的银响年年发,却仍然年年报!那么多的银响,都拿去喂狗了么?"
  听完这话,原本还是气焰嚣张的黎大人突然哑巴了,连忙低下了头。
  洛浮夕犀利的看着脚下微微发抖的李大人,又道"参你的折子,从天华八年,到天华十年,年年有,年年不办你,你到以为是太平日子过惯了,过舒服了,就隔着是大爷了?"
  明明是中饱私囊,欺君之罪!
  "吃多少都给我吐出来,——吃多了还不怕撑的慌!!!"提高了声音,将奏折扔到他的脚下。李大人的脸上的肌肉都不自觉的发抖,连连磕头。

  看到百官一声不吭的站着,洛浮夕面无表情地继续说。
  "你们这里,有伺候过先帝的元老,现在也一并为帝君所用——这里也有当初五皇子的老师和门客——你们现在不依然好好地在帝君的朝中为官,消受你们的俸禄,享受前佣后簇的荣耀?可见,你们忠心的,不是谁是帝君,而是最后能坐在这把龙椅上的人!那么,你们跪的,也不过是把龙椅而已!"
  被洛浮夕一语道出要害的他们,面面相觑。
  "我洛浮夕,并没有谋权篡位的意思,依旧把这张龙椅工整的放在你们面前,怎么,你们都不跪么?你们可以直接跳我过,可以直接看身后的龙椅!"

  洛浮夕仔细打量着脚下的每个人。
  不管他们是惧怕脖子上的明晃晃的刀,还是真的被自己的君临天下的气概所震慑。
  "你们还问帝君在哪么?"

  台下继续沉默,见势,范白宣上前一步,首先对着洛浮夕下跪,正色道:"臣领旨,请求新君即日登基!"
  说完,那宫门再次被打开,进来一群宫娥和宫人,乳娘抱着怀里的昀夕出现在了勤政殿面前。
  洛浮夕指着对方那个道:"新君就在此,还不跪下恭迎新君登基?"

  "臣等领旨!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一齐朝着龙椅下跪,以首触地,对着洛浮夕三跪九叩起来。

  那一声声万岁,仿佛,就是说给他自己听。
  【墨夜,你的时代,从今天起,已经过去了!
  余下
110、一百十 新的国主 ...


  的事,便是我洛浮夕时代的开始!】

  ******************************

  墨夜驾崩了,天下大变。
  洛浮夕早先一步,跟敦煌达成协议,遏制住了三国之乱,又赎回了赵阁老。
  就当五日后,赵阁老回到京城时,迎接他的,便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卫军。

  而他的面前,矗立了一只奢华无比的灵柩,灵柩上,有一个巨大的【奠】字,墨夜的守灵会,比赵阁老生前所见的任何一位帝王的驾崩,都壮观雄伟。洛浮夕操办的仅仅有条,无不失一点皇家的威仪。只是他断然也不会相信,墨夜就此会驾崩了。
  赵阁老冲破人群,跌跌撞撞的在披麻戴孝的百官前奋不顾生的扑向了灵柩,后面的宫人都抓不住他,赵阁老一把揪住了跪在灵前哀戚的洛浮夕的衣领道:"开棺!我要验尸!"

  韩来玉冲上前来:"已经合棺了!不可再开!惊扰了帝君的灵魂,何人担当!"
  赵阁老不死心:"我来担当,若这里面的果真是帝君,我就此殉节,跟帝君一起去了!"

  那百官这才惊醒,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里面谁的是不是真的墨夜,哪怕有疑惑,也不敢提及,如今倒好,这给了他们极好的借口,在赵阁老的闹腾下纷纷力挺赵阁老,要求验尸!不亲眼看到里面躺了墨夜,他们是不会甘心的。都说,宁死也要看里面是不是墨夜!

  "宁死?真是好忠臣!"洛浮夕擦干眼泪道:"既然大家全部那么想,开棺又如何,可别忘了,之前你们说的,是【宁死】!"
  洛浮夕吩咐工匠将墨夜的灵柩打开,石棺里面,摆了方方正正的一支千年的紫杉木棺,将棺盖移开,但见正是墨夜的真身,安安静静的躺在明黄的褥子上,上面盖了华丽的白绸,周围铺满了最好的玉石器具。

  当场有人吓晕了过去,因为意图闹事的百官的算盘落空了,那棺材里躺的,果真就是墨夜无疑了。旁人如何看得出不是墨夜?分明就是墨夜的脸,不过睡得很安详。

  "怎么样?现在你们满意了?硬要惊扰帝君,让他走也走得不安稳!"洛浮夕道,随后将目光转向了赵阁老:"赵阁老可说的,要殉节!?"

  对方咬了咬牙:"臣晚来一步!帝君,臣晚来一步啊!"说完,竟真的要拿头去撞棺木,想要寻死了!
  洛浮夕不过是随口一说,哪里会让他真的死了,连忙让人在后面拉住了他,将他按在了地上。

  "赵阁老何苦来哉?"洛浮夕叹了一口气:"赵阁老是国家栋梁,少主年少,日后辅佐少主的重担,还要落在您的身上,还望您保重才是!"
  那赵阁老被人制服在地上,动弹不得,又
110、一百十 新的国主 ...


  是急,又是恼,抹了一把眼泪:"帝君……臣该死……真是该死……"

  "赵阁老以死明志,我劝当他完成心愿了,怎么样,还有人想死么?洛浮夕绝不拦着了。"他对着刚刚喧哗的百官道,一边很是不屑,他自然知道,这帮子人里面,是没有几个真有这个骨气,跟赵阁老一样寻死的,不过是耍耍嘴皮子。
  洛浮夕对着身后的杜三娘道:"赵阁老累了,请大人送他回府休息才是!"
  "是!"杜三娘心邻神会,这般就是要软禁,也是看管好赵阁老的意思了,便着了信得过的,将赵阁老架着,抬回了他的府邸,彻底的监控了起来。

  ************************

  天华十年的正月,继位十年的墨夜,终于卸下了自己所有的责任和包袱,躺进了宗庙,准备开始享受后代千秋万代的无尽香火了,这个帝王的陵墓,是天下最为尊贵的宅邸,他的一生,也就在此画上一个句号。不管是否完满,是否还留有遗憾,都已经结束了,所有的功过,不过是史书上的一册话,任由后人来评说而已。

  在墨夜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完毕,入土为安后,所有后宫的后妃,但凡是没有被临幸过的,统统泽恩放回原籍嫁为人妇;若是有被恩泽到的,娘家愿意接回的,则还被送往原籍,朝廷按等级给俸禄颐养天年。不愿意回原籍的,送入京城最大的皇家庵堂,就此青灯相伴,诵经念佛,为帝君的在天之灵祈福。

  一时间,后宫安静了很多,也少了很多的人气。
  已经成为后宫大总管的韩来玉对洛浮夕道:"软禁的常公公等人,都是之前先帝身边的红人,如何处置才好?"
  "先帝对他们不薄,你看呢?"
  "殉葬?"
  洛浮夕摇摇头:"生前陪着先帝的,现在依旧陪着先帝,全部送往帝陵守灵。"
  "那常公公他……"
  "留下他,我还有用。"
  "是。"

  洛浮夕想着,这常公公断不是一般人,留下他来,总比另外找一个强些。

  "你去带常公公进来,我有话要对他说。"洛浮夕道。
  "是。"


作者有话要说:洛浮夕的爱恨情仇,在这里翻页。


111

111、百一一 墨竹小聚 ...


  百一一.墨竹小聚

  洛浮夕差人带来了常公公,对方见到他的时候,神情很是鄙夷。
  他道:"老奴从第一次见到摄政王大人的时候,就知道大人不是一般人。"
  "哦?"洛浮夕屏退了左右,将常公公引到面前。"那常公公看人,到底是错还是没错?"
  "没错,当初老奴的想法,在今日得到了验证。大人果然不是一般人。"常公公笑道,"只是老奴漏算了一则。"
  "什么?"
  "老奴并不知道,大人的【不一般】,居然是在谋朝篡位上得到彰显。"

  洛浮夕听完,哈哈大笑:"谋朝篡位?你道是那么容易的?我谋了谁的朝,篡了谁的位?那江山,还不是姓宗政的?"
  "可坐在龙椅上的,不过是个几个月的孩子,而且,还是你的外甥。他的血脉里,有你的血。"
  洛浮夕摇摇头:"我没有想过,要取墨夜而代之,我要的并不多。"

  "大人如今权倾朝野,真正的做到了万人之上,连小皇帝也被拿捏在手,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对方的眼中是无尽的落寞和孤独,那眼底看不到成功的喜悦,更多的,只是孤寂。

  "若能用整个江山,换得一人的真心,踏踏实实的过完此生,我还如何要这般背负骂名?偏生我要的只有这个,如何也要不到。"
  "那是什么?"
  "可还记得华嫔帝后死前,留下的那首【春日宴】?"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这首前朝的诗词传至街头巷尾,广为流传,多为痴男怨女的传情之作。诗中留有满腔的痴情,每每看人念起,便会由衷地感到世间的情爱之事,往往难以完满。

  常公公道:"记得,那是帝后留给帝君的最后一段话。"

  "我也常常想:化作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大人!"常公公一惊,心中明白了全部,但看洛浮夕端坐在御书房的书桌后,那是墨夜坐的位子,他跟墨夜一样,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喜欢用手支着头,喜欢侧偏着身子,喜欢将茶水放在右手边一手够得到的地方,喜欢桌子前面堆起小山一般的奏疏。

  一切不用再言语,常公公自然看清楚了全部。洛浮夕跟帝君之前所有的恩怨情仇,就在他一句【化作梁上燕,岁岁长相见】中,得到了全然的解释。
  常公公没有爱过别人,无法理解其中的感情,但是他知道,这个【爱】字,承载了太多的【无法言明的苦楚】。

  洛浮夕苦,而在他跟前,时常唉声叹气的墨夜,又何尝不苦?
  人前笑,人前闹;人后哭,人后苦。
  也就他一个
111、百一一 墨竹小聚 ...


  ,才能看的清。

  常公公道:"其实帝君,心里是有大人的。"
  "我知道。"
  "大人既然知道,又何至于走到如此地步?"
  洛浮夕笑了笑:"若他能亲口说一句让我知道的话,我也何至于走到如此地步?可惜,太迟了,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过给了我一句让我猜测的话,叫我心里千百回的想,千百回的念,他到死,也不放过我,给我一个痛快。就算给了,也迟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常公公叹了口气:"那么今天,大人叫老奴来,是斩草除根么?老奴是帝君身边最亲近的人,杀了老奴,大人就可高枕无忧了,再也没有人知道帝君和大人的这一出恩仇。"
  可对方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道:"你也说,你是帝君最亲近的人,所以,你的嘴巴,一定是很牢靠的。"
  "老奴在宫中几十年,看着帝君长大,若不守本分,也做不到这般地位。"
  "对于墨夜的忠诚,我倒是相信你的。倘若要我重新选择别人来担当你的职责,我也是不放心。"
  "大人什么意思?"
  "你若能跟以前一样,守好自己的本分,我洛浮夕知道你是忠仆,对你,自然是不会亏待的。"
  洛浮夕对着门口喝道:"来人啊,带常公公去洛水别居安置。"
  门口进来了韩来玉,笑着对着常公公道:"公公,走吧!"
  "洛水别居?那不是大人之前住的地方么"
  "恩,你去了,便知。"洛浮夕说的云淡风轻,可常公公知道,那洛水别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天华十年的春天,摄政王洛浮夕,下了一道旨意,命人将御花园【醍红湖】两岸的十里桃花林连根拔起,在一夜间全部去除,弄得干干净净。
  又从江南别苑,帝君行宫处的后山,运来了上千株挺拔遒劲的翠竹,连着几日,将殷红似火的桃花,换成了青翠欲滴的墨竹。一时间,湖畔波光粼粼,映了十里墨竹,几分君子清雅之气,少了矫揉造作,这番景致,到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御花园变得质朴清雅起来,走过的宫人宫娥,无不停住矗立遥望。那十里墨竹,一路的沿途载种,一直延伸到了洛水别居。将这个小小的院落团团围住,好像身处在青山绿水墨竹之间,又引来一泉活水,在洛水别居的院落中开辟了一个小小的池塘,养了红白锦鲤,点缀一朵两朵睡莲。生生的就是一座世外桃源,好像根本就不是御花园本该有的人间仙境。

  洛浮夕道:"将这处的【洛水别居】,改叫【墨竹小聚】,从此,御花园再也没有洛水别居、也没有矫揉造作的桃林,所见的,都是江南烟雨中君子之气的竹林。"
  韩来玉听着点点头,一边指挥手下将【洛水别
111、百一一 墨竹小聚 ...


  居】的匾额摘下来。
  "正个天下都换了新的主人,这皇宫,也应如此。"
  "是,小奴记下了。"
  "常公公在【墨竹小聚】中么?"
  "是的,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就等大人的命令了。"
  洛浮夕点点头,"传御医馆的首领御医来见我。"

  *******************************

  御书房。
  御医馆的御医首领陈御医拜见洛浮夕。
  对方年纪并不大,不像之前那些白胡子的老头儿,动不动就说一些官话。这个陈御医,不过三十来岁。
  "微臣拜见摄政王大人!大人万安。"
  "安,全都安。"洛浮夕道:"你可知我为何提拔你为御医馆首领御医?"
  "微臣知道,微臣精通神元控心之道。"
  "你的用针之术,也是出神入化,早先我因为新君登基之事,忙得焦头烂额,傍晚时分,总有偏头疼,你的针扎在我的穴位上,颇有良效。"
  "微臣明白。"
  "既然你说,用一根银针,扎中人体上千个穴道,就有不同的功效,甚至能控制人的神元,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陈御医连忙下跪道:"臣定不负大人所托。"

  "三天了。已经三天了。"洛浮夕不由自主的捏住案前的奏疏。
  "再用三天针和药,必可以大安。大人可不必太过担心,从护城河中捞回来,总算还有一口活气,没有死,便能活。"
  "你能保证?"
  "臣保证,虽然他现在还在昏迷中,但是再过三天,臣定能将他唤醒。"
  "若是这样,便再好不过。"

  当日晚,有一辆马车,悄然的从宫外驶进了皇宫,又从里面下来几个宫人,将一个昏迷的男子背进了【墨竹小聚】。
  陈御医和常公公等在里面多时,将这个男子安顿好之后,洛浮夕便也尾随来到了【墨竹小聚】。
  听闻陈御医说没有大碍,只是还在晕迷中后,终于放下心来。

  遣散了众人,蹑手蹑脚来到对方窗前,揭开床帐,看到这幅熟悉的面容,安然的睡在床上,伸手在对方的鼻息前拂过,微弱而又均匀的呼吸此起彼伏,还是活着的。
  他唯恐别人欺骗他,骗他对方其实已经死了,如今看到了这番景象,才让原本狂跳的心脏安静下来。
  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他都不去管了,只希望这一刻,能够长长久久的停留在他的生命中,安逸,和谐,以及与世无争。

  洛浮夕脱了衣服,脱了鞋子,爬上床,侧首抱过对方的身体,那强健的身躯此时并不热,微微发凉,不由拉上被子,将自己和对方都裹紧。一手捏住他的双手,将它们暖在自己的怀抱里。
  一手则摸上了他的脸,熟悉的英武的容貌
111、百一一 墨竹小聚 ...


  ,眉是眉,眼是眼,鼻是鼻。忍不住起身,在对方的额头烙下轻轻的吻。
  对方好像感知到了一般,鼻子里探出长气,他以为他醒了,低头下去,对方还是紧紧合着眼睛,任由他怎么呼唤,怎么推搡,都是不醒的。

  洛浮夕叹了口气道:"三天了,可知我派了多少人去寻你?差点,就将护城河的水抽干了,再寻不到你,恐怕我也活不下去了。你到好,睡的踏实,以为撒开我的手,就算完了?"
  对方没有回答,安静的呼吸,闭着眼睛好像在听他说话。
  洛浮夕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没完的,我跟你怎么能就此完了?当初是谁招惹的我,想要彻底甩掉我,你想也别想。要怪就怪你自己,谁叫你招惹了我。这辈子,就此纠缠下去,你还欠了我一句话,要是你不醒来,不亲口告诉我,这辈子叫我怎么放过你?"
  他凑近了几分,抱着他,在他耳畔缓缓呼气:"以前都是你抱我,如今换成我抱你,这感觉可是习惯?就算不习惯也没关系,慢慢的,就会习惯的……"

  说着说着,也不顾对方没有回应,只是说着自己想说的话,一点点,将自己的心全部都倾倒给了对方。那些以前不能说的,不敢说的,都说了出来,说完之后,突然轻松了许多。而这一夜,也彻底的过去了,洛浮夕抱着对方,一起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让洛浮夕觉得惊讶的是,这个夜晚是他近一个月来,睡得最踏实的一夜。

  从什么时候起,对方的存在,成为了他能够安定的原因?
  他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可事实就是如此。
  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可是哪怕他一辈子都不会醒过来了,也算是好事。
  因为他就在自己的面前,安安静静,不会再有别的举动,完全的暴露在他的面前。洛浮夕,第一次,可以完整的拥有这具躯体,完全的享受跟他在一起的一点一滴了。

  天亮的时候,常公公进来,给洛浮夕送来了上朝的朝袍,一面伺候他更衣。
  洛浮夕换上九蟒袍对床上的人道:
  "等我,等我回来看你。"

  说完,又在他的额头上烙下吻。

  这样过了三天。
  第四天的早晨,洛浮夕刚刚从【墨竹小聚】里出来,走进勤政殿,不过听完范白宣念完一则奏疏,那门口便慌慌张张跑来常公公,对着台上的韩来玉交头接耳,韩来玉一听,也瞬即变了脸色,凑近洛浮夕道:"大人……墨竹小聚的主子,早上醒了!"

  醒了!?
  他醒了??????

  六天了!他终于醒了?
  洛浮夕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感,用手牢牢把住椅子的扶手,想要站起来,无奈刚刚离了椅子,又条件似的反弹了回
111、百一一 墨竹小聚 ...


  去,重重摔回到了椅子里。
  多少天了,他在心底希望他能够醒过来,正面的对自己说一句半句。
  如今终于等到了这一刻,洛浮夕心底却是风起云涌的百味具杂。

  再也无心在朝堂上,洛浮夕寻了一个理由,火速解决了朝事,大步流星的回到了【墨竹小聚】。房间里站了早就等候多时的陈御医,但见他手里捏了银针,扎在床上之人的手腕上。
  那人果真是醒了,在看到洛浮夕的到来时,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眼底好像有很多话要说,最终也没有吐一个字。
  洛浮夕怔在原地,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却是对方先开了口,疑惑地对他道:"……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问为啥小太不回留言了……
T T
告诉大家为啥。
5月1日起,小太就过上了木有网络的生活。上班从早上8点到晚上18点回宿舍就木有网络了。
只能在上班前摸鱼10分钟上传文字,然后匆匆扫一眼大家的留言,然后默默被迫关了外网,在公司局域网里生活。
公司宿舍因为没有网,只能写文,写完也不能传。
上班加班的人,伤不起啊有木有!
下周一开始到周五,又要跑外地做展会……要过木有网络的日子了……所以,偶得看看能不能请假消失一周。PS:下周更文了,那是奇迹,木有更文,那是正常。为啥?因为木有网络,木有电脑,木有时间,小太在做空中飞人!桑心……T
T
最桑心的还有:今天小太得了病毒性流感,发烧39度……T T苍天啊!!
此外:感谢大家的一路相伴,小太会努力做劳模的!!!!


112

112、百一二 生生世世-大结局 ...


  百一二.生生世世-大结局

  天华十年,新君登基,改国号为【天启】。
  天启二年,洛浮夕得到了一个消息,是从【西玉关】传来的,传来这个消息的人,正是离开了他整整两年的司幽。
  他在【西玉关】两年,饱经风霜,如今变得更加成熟稳重和结实了,见到洛浮夕的时候,差点认不出来。这个孔武有力的男子,就是一直在自己身边陪伴他走过无数个春夏秋冬的好司幽。

  喝过接风酒,将司幽引入后宫,那原来的【洛公府】也赐给了他,只是他不愿意接受,说哪怕是一瓦遮头的茅草屋,他也要跟在洛浮夕身边,保护他。
  洛浮夕点点头:"那就随我一起住在宫中吧。"
  司幽来到了承恩殿,看望了刚刚学会走路,还是伊呀呀呀说不清楚话的小昀夕,这个孩子长得虎头虎脑,倒是跟墨夜很相像的。
  身边跟了已经出挑的是个可以担当重任的杜守承,跟在小昀夕后面,俨然他的大管家和随扈。那小昀夕也颇眷恋杜守承的样子,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不肯离去。

  "曾经还只会留着鼻涕的守承,如今也长那么大了?"司幽不由感慨道:"我们也难怪是老了。"
  "老了?不会,此正当年!"
  洛浮夕笑着将小昀夕抱过,小家伙一把扑在洛浮夕怀里,小手抓着他的衣服,笑的颇为高兴,三岁的小昀夕见到洛浮夕,就张嘴含含糊糊的喊道:"舅舅!舅舅!"

  司幽笑道:"小家伙对你可亲。"
  "亲,对我亲,对守承更亲,我没有看错杜守承,从八岁第一次在江南遇到,就知道守承是可以信任的人。"洛浮夕将小昀夕还到杜守承手里,又拉着司幽漫步御花园。

  "你说,敦煌要统一西域了?"
  "是,下官这次来,就是来凛风城主要我回来,转告大人,说西域即将统一了,大人兑现了自己的诺言,这份恩情,凛风和红宵公子,都会记得的。"
  "红宵过得好,便好。那张先生呢?"
  "已经离开敦煌了。"
  "哦?去了哪里?"

  "最后一次接到他的信的时候,据说已经在吐蕃了。他说要沿着西域的丝绸之路,朝着从来也没有人踏足过的地方而去,我在进【西玉关】的时候,还听到了一个传言,有一个小沙弥,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岁左右,在找一个叫张松山的人。"
  "小沙弥?二十岁左右?"
  司幽笑道:"他说自己来自京都,此去大漠,不但是为了找人,更是要赎罪,所以,剃度出家,往西边而去,若是有缘能找到松山,便此生无憾,若找不到也无法,就此一路三跪九叩,一路朝拜至西域雪山之峰,求赎上半生的罪孽。"
  "他叫什么名字?"
  "没有人知道
112、百一二 生生世世-大结局 ...


  他叫什么,他从来不曾对人提起。"

  洛浮夕和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当年在凝露台上的一幕,这个少年,死死抱住了墨夜,跟他一起,坠入了护城河底,就此,再也找不到他的影子了,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若他,真是子沐就好了。"
  "也许,真的是子沐。"
  洛浮夕不再言语,拉着司幽走到了墨竹林边,一面欣赏了这里的湖光山色。

  "你离开京城两年,如今看这里,可还适应?"
  "下官记得以前这里是桃林,是大人换成了翠竹么?"司幽问。
  "恩,翠竹比桃花好看吧?"
  "倒是大人的性情,不喜欢花花草草,只爱墨竹。"司幽低头,看到身边的洛浮夕眼底泛起笑意,好像沉浸在了往日的浮想中。
  这张脸,两年了,一直深深印在自己的脑海里,哪怕他走在西域的漫天黄沙中,戈壁草原里,每每想到的,却是这样一张春光明媚的脸。

  "大人……我在西域,偶尔也听闻了这两年发生的一些事来。"
  "都听到什么了?"
  "传闻,墨夜并不是暴毙,而是被子沐推下了凝露台。"
  "呵呵。"洛浮夕低笑了一声:"这消息传的那么远?都传到西域了?那岂不是整个天下都知道了"
  司幽一愣,尴尬道:"哪呢,只是下官关心京城的动向而已,所以有些风闻。"
  "你听到的,只对了一半。墨夜确实不是暴毙。"

  "那……!?"
  "可他也不是被子沐推下去的,他只是一心求死罢了。"洛浮夕轻描淡写的略了过去,又道:"如今虽然天下太平,我做摄政王后,又有很多良相大将相佐,国泰民安,可朝廷依旧是用人之时,司幽若是愿意,我想让你统领军队,你觉得如何?"
  "跟洪长亭一样做大将军?"
  "恩,你觉得呢?"
  不想司幽却摇摇头:"下官只希望能待在大人身边,暗卫也好,随扈也罢,高官爵位,并不是臣心之所向。"
  "你要呆在我身边?"洛浮夕反问。
  司幽上前一步,情不自禁的握住了他的手,激动的说:"大人应该明白司幽的心!大人,帝君已经死了很多年,您该为自己好好考虑下!"

  他的心思,洛浮夕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么多年的如影随形,他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提,单单地跟着他上刀山,下火海,司幽的心思,再明白不过。
  可偏生的,在他之前,洛浮夕心里有了另外一个人,若不是有了这个人,说不定,他跟司幽,到成了一段佳话,叫人艳羡了。

  "你的心思,我自然是有数的。"洛浮夕抽回了手,居然对着司幽郑重一揖:"司幽,请受我洛浮夕一拜,此情断还不起了!
112、百一二 生生世世-大结局 ...


  若有来世,愿做牛做马来报!"

  "大人!"司幽将他扶起道:"司幽并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实属为大人感到难受和不值,可司幽并无非分之想,还望大人成全!"
  "你果真要如此?"
  司幽坚定道:"果真如此!"

  洛浮夕抓过司幽,笑道:"你随我来。"

  两个人来到【墨竹小聚】门口,那门口居然站了常公公,见到洛浮夕连忙道:"大人可算回来了,公子又开始闹着不吃饭了,说您今天下朝晚了。"
  "晚了么?"洛浮夕想了想,看了看司幽道:"跟司幽在御花园叙了叙,差点忘记了时间。"
  常公公见到洛浮夕身后的司幽,顿然一惊:"司幽大人也在?"
  "刚从西域回来。"
  "原来如此,那大人还是快点去看看公子吧?"

  身后的司幽不解道:"刚刚常公公说的【公子】,是什么公子?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洛浮夕笑道:"你看了就知道。"

  洛浮夕进了屋里,里面的宫人见他来了,纷纷松了口气,那帘子后面映出一个人的影子来,坐在椅子上,一手支着头。
  宫人连忙揭开帘子道:"公子,大人回来了!"

  听闻此话,那影子滕然从椅子里跳起来,飞快的从里屋跑出来,司幽定睛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不由怔住,那人不是别人,就是传闻中,从凝露台中掉入护城河的墨夜!?

  墨夜见到了洛浮夕,也不顾身后还有别人,一把将他抱住道:"你怎么才回来,今晚回来可晚了!我等你等得不耐烦!"
  这个样子的墨夜,确实是叫司幽吃惊的,何曾见过他这般撒娇的样子,像个要糖吃的孩子,粘着一个人不肯撒手。
  司幽不由又惊见身前的洛浮夕像哄孩子一般拍着墨夜的肩道:"我这不是来了么?"
  那言辞里有几多的甜蜜,一点点渲染到了周边的人。

  墨夜抱着对方不肯撒手,忽然抬眼看到了身后的司幽,一愣,随后放开了洛浮夕,指着司幽道:"他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哦,我忘记介绍了,这位是司幽大人,我的好友。"
  "好友?"墨夜狐疑的转了转眼珠:"……刚刚你就是跟这个人在一起?"
  "嗯。"
  "所以才那么晚都没有回来?"墨夜突然生气起来,似乎吃了醋,很是不悦的瞪着司幽,想要将他推出房间。
  洛浮夕笑着拉过墨夜道:"我这不是来看你了么?听说还没有吃饭?"
  "你说了要跟我一起吃。"
  "嗯。"他点点头:"先喝药,再吃饭,今天的药喝了么?"
  "你不来,我才不喝,苦!"

  洛浮夕拿他没办法,摇摇头,将人拉到桌子前:"把公子的药拿来。"
  宫人们
112、百一二 生生世世-大结局 ...


  随即捧来小小的一盏琉璃碗,拿纱网过滤了药壶里的药渣,一点点滑入了碗中。碗里弥漫出中药的药味,通体成琥珀色,一面还冒着热气。
  洛浮夕拿起碗,用舌尖触了触水面,温度刚好,又小心的吹了吹气,然后递到墨夜面前道:"来,不烫了,喝一些?"
  墨夜张了张嘴:"喂我。"一面挑衅的看着司幽,好像在宣告洛浮夕的所有权。
  洛浮夕见势,也不推诿,似乎很是熟练了,一点也不害羞,一面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张开的嘴巴,墨夜乖乖的喝了下去。
  对方喝完,皱了皱眉头,味道有些苦。
  "怎么?苦?"
  "嗯。"
  洛浮夕又从盘子里取了蜜饯,送进墨夜的嘴里:"吃一颗蜜饯就不苦了。"
  "好!"

  这般情景,原本该是最寻常不过的情侣之间的小甜蜜,如今在司幽眼里,却觉得分外难受。他是羡慕这一对的,可又觉得这一对之前走的太多辛苦,往后的日子,兴许更加辛苦。
  可这些,就是洛浮夕自己的选择,他想要的生活。
  他可以背负骂名,大费周章,不够就是为了成全自己的心意,让自己和墨夜两个人,真真正正的过一回最寻常不过的日子,就在这一片墨竹的世外桃源,人间仙境中。
  那小小的庭院,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安乐窝,谁也不能进去打扰他们。
  他这一辈子,要的不过就是这些而已。

  从墨竹小聚里出来,已经快子夜了。墨夜喝了药,昏昏欲睡,洛浮夕带着司幽继续信步御花园。
  "他喝的药,该不会是寻常的治疗头疼脑热的吧?"
  "当然不是,那是御医馆特别给他调制的。他当年被我的人捞上来,昏迷了六天,以为救不活了,还有一口气在,便也要尝试的。结果他醒来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失意了?"
  "恩,他谁都不认识,连我也忘了,可是这样,对我而言不能不说是一件好事。我到觉得,是上天给了我第二次机会,让我跟他重新开始。"
  司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大人这样,岂不是很辛苦?"
  对方苦笑道:"我到觉得,这样不错。墨夜如今是【墨公子】,每天喝的药,是让他继续保持这种状态的安神汤,我没有底,不知道哪一天,他就清醒了也说不定,但是起码这段时光,是我跟他最快乐的时光。"

  "也是,当初是你在宫中,每天等他回来,如今倒好,换了身份了,是墨夜每天等着你回去看他,深怕失宠了。"
  "呵呵,"洛浮夕笑了:"人有时候,回到孩子一般的年岁,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可是万一有一天他醒了,怎么办?到时候,大人如何自处?"
  洛浮夕摇摇头:"我没有想
112、百一二 生生世世-大结局 ...


  过,起码现在没有想过。如今我的日子是过一日,得一日,便满足一日,以后的事情,以后到了再说吧。"

  看着那脸上满是笑容的洛浮夕,司幽觉得,在外人看来,这样的日子处处充满着危机和不确认性,可也许对于洛浮夕而言,是最适当,也最容易幸福的时候了。
  既然当事人都觉得幸福了,作为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去评头论足呢?
  他觉得幸福,就够了。

  司幽道:"大人,我终于明白大人为什么要拒绝我的原因了。"
  "哦?"
  "大人,看到你幸福,司幽也便幸福。原来爱一个人,得到他是一种满足,看到他笑,也是一种满足。"

  ************************
  ************************

  天启十一年,小皇帝昀夕十二岁,离他亲政,还有两年。

  转眼,洛浮夕做摄政王,已经十一年了。
  这漫长的十一年里,发生了一些事。

  范白宣,成为了刑部尚书,兼任右丞相,是为内阁首辅,家有三子二女,显赫一时。申之敏,为吏部尚书,光禄阁大夫。沈遂良,兵部尚书,翰林院大学士。洪长亭和杜三娘,喜结良缘,两个人一同去了【北函关】,镇守边疆,又诞下两个儿子。

  而赵阁老,在天启八年,终于熬不过冰封千里的皑皑白雪,在年关的时候,撒手人寰了。在他死之前,心心念念的,还是那洛水与他有过露水情缘的叫【莲花】的女人。
  据说当年,莲花生下过一个儿子,将他抱给了洛水的王,收为了养子。
  那个养子身在何处,是否活了下来,那洛浮夕是不是真的就是赵阁老和莲姬的孩子,已经无从考证了。
  因为此后,莲姬也因病而亡,追随赵阁老去。
  这一段悬案,在后世众说纷纭。

  可在当时,一切都显得并不重要。
  对于洛浮夕而言,他的出生也不重要,人的出生如何,无法选择,到底要紧的,是日后如何的拼搏,改变自己的命运。
  自打天华三年,那雷雨之夜后,洛浮夕的人生便朝着自己所希望的方向所发展了。有一些事,也许根本就是出自于他自己的意愿,故意而为之,可如今,谁说的清楚?

  因为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宗政王朝,将彻底的覆灭,真正的改朝换代才刚刚开始。

  勤政殿上,十二岁的宗政昀夕,对着摄政王再三叩拜,上书一封亲笔书写的圣旨,交给了内阁首辅,随后从龙椅上走下台来,对着满朝文武道:"朕在位十一年,苦于无治国之心,恐怕耽误国事,就此引咎退位,朕心意已决,将帝位交由摄政王,特此恭请摄政王登基为帝!若抗旨
112、百一二 生生世世-大结局 ...


  不从,就是违逆帝命!朕从此退位为安南王,前往登基前的封地南疆和洛水,永不入京!"

  说完,也不在乎满朝文武痛哭挽留,拉了杜守承的手,头也不回的从勤政殿走了出去。
  洛浮夕将这封圣旨拿在手中,从来也没有想过,居然会是这样的结局。

  自己的外甥,眼看就要亲政了,竟然将帝位传给了他,还不允许他有任何的意见反对,不然就是违逆帝命。

  而那台下的百官,在面面相觑的沉默片刻后,纷纷对着洛浮夕下跪,行了三跪九叩的帝王大礼,高声道:"恭迎新君登基!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一出根本就预谋好的戏,洛浮夕被完全的闷在了骨里。

  韩来玉俯首道:"小帝君并不想做帝王,这一点,大人是最清楚不过的,他如今大了,跟杜守承大人从小在一起,两个人的感情何等的深厚,如今将帝位给了大人,也算是还政,毕竟那么多年来,都是大人独当一面,大人百年之后,再将帝位还给小帝君,这也便是成全了他了。"
  "他跟杜守承……?"
  "大人心里应该明白的。"
  他是明白,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小混蛋会这样撒手一走了之,他还想要通缉了杜守承,说他诱拐了小帝君。
  不过这些也都是后话。

  十一年了,他也老了,刚想要放一放手,却被人摆了一道,硬要他帝君!?

  ************************

  回到【墨竹小聚】,里面的人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提神的香茗。
  墨夜跟他在这片天地里,相守了十一年,正是最美好的时光,十一年,岁岁长相守。

  "墨夜……"他合上眼睛,任由对方扑上来,抱住他,在他身后不安分的摸索着,他叫着这个名字,确定着对方的爱意。
  "怎么了?今天你看着好像特别累。"墨夜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一面在耳畔吹气。
  "那么多年了,你总也改不掉咬人的毛病。"
  "谁叫大人看着那么好吃呢?"这种流氓的特性,倒是一辈子也改不掉了。墨夜坏笑着抱紧了洛浮夕,粘上去缠住,用舌尖舔舐他的脖子,微微让他觉得发痒,忍不住叫出声来。
  "好痒……"
  "痒才好……墨夜给大人止痒如何?"
  这个家伙如豺狼一般,将洛浮夕扑到在了床上,随后边动手动脚起来。

  洛浮夕突然睁开眼睛,一手抵住了墨夜,对着他道:"我要登基了!"

  "嗯?"对方突然愣在原地,直直的盯着洛浮夕。"登基?"
  洛浮夕道:"我要做帝君了,墨夜,你说好不好?"

  墨夜抽回了手,没有再耍流氓,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做了帝君,还能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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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一样来每天看我么"
  "当然。"
  "可我听说,每个做帝王的,都是三妻四妾,后宫佳丽无数,你会就此也有很多后妃么?"
  "不会,我只有一个墨夜。"
  得到这般肯定的回答,墨夜像小孩子一般笑了:"既然跟现在没有任何分别,那有什么关系,你要登基做帝君,那就登基呗!"

  "你……同意我登基?"
  "大人问墨夜同不同意?"墨夜咯咯的笑了:"墨夜是谁,哪里轮得到我做主?大人的事,大人自己做主便是。"

  "……"洛浮夕不再说话,温柔的抱住了墨夜,让他在自己身上驰骋起来。一面对他道:"哪怕我登基,你的地位,也不会改变。"
  "大人……墨夜什么也不要,只要你一个而已。"
  "你说……什么?"洛浮夕瞪大眼睛。

  墨夜笑着轻声在洛浮夕耳畔道:"……洛浮夕,我爱你!"
  "!!!!!????"

  看着对方惊讶的眼神,墨夜轻吻了他的脸颊,紧紧抱着他,说了一声,又一声。

  "我爱你。"
  "嗯?"
  "我爱你。"
  "!"
  "我爱你。"
  "……"

  夜是静谧的,等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墨夜从床榻上醒来,身边的洛浮夕已经走了。他一手拂过床铺,还留有了一点余温,昨日交欢的印记还在。
  揭开床帐,唤了常公公进来:"洛大人呢?"
  "公子,您忘记了,从今天起,就不该叫洛大人了,应该叫帝君才是。"

  "哦,对,是我忘了,他已经是【帝君】了。"
  常公公给墨夜取来了衣服,披在了他的身上。
  墨夜又道:"他上朝去了?"
  "嗯。"

  墨夜穿上衣服,走出了寝宫,在院子的小池塘了看红白锦鲤嬉戏。

  【他终于,走上了这一步。】
  墨夜想。
  【登基!成为帝君!】

  这个位子,原来是他的,但是最后,还是松开了。
  为什么?
  不过是因为,他终于能够有勇气,对他说一句【我爱你】了。
  就在那坠入河底的一刹那,他明白了洛浮夕在他心底的所有意义。
  倘若没有了洛浮夕,他墨夜的余生,将会是残缺而不完整的。没有了洛浮夕,墨夜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真失忆也好,假失忆也罢,洛浮夕希望自己是怎么样的,他都愿意去扮演。
  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完全的清醒过来了,他也不记得了。
  他唯一记得的是,洛浮夕在他的身边,笑的如此开怀,心无旁骛,他们在【墨竹小聚】里,度过了最愉快的时光。
  那宗庙里躺着的尸体到底是谁,也不重要,谁做帝君,更不重要。
  重要的是,只要,洛浮夕能够在自己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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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
  能够重新来过。
  上天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他断然不会再白白的浪费了。

  【洛浮夕,你是帝王也罢,臣子也罢,普通的老百姓也罢。
  墨夜,就此奉陪一生而已。】

  生生世世,至死不休。
  只要,你愿意。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后话:

亲爱的你们:
咳咳,恩,正文完了。
全局终了。
后面还有几个番外。
比如:子沐和墨夜掉进水里后,到底怎么活下来的。比如:红宵和凛风小夫夫的chuang戏啦。比如:墨夜真实的想法独白啦,and和成为帝君的小洛哥的chuang戏啦。比如:张松山的奇遇啦。比如:小昀夕和杜守承,忠犬和女王的戏码啦。比如,莲姬和赵阁老年轻时候的荒唐事啦等等。咳咳,好多番外啊,望天。
正文赶在出差前完结,是为了给大家一个交代,不想再拖了,至于番外嘛,霍霍,大家喜欢看就看,偶会在一周以后更新。

那么,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从1月16日开文至今,5月15日,走过了四个月,包含了冬天和春天。给小太霸王票的亲们要谢谢,买小太VIP的要谢谢,那些爱小太爱小太的文特别写上好多评论,甚至是长评的,更要谢谢。
小太在最近几天没有回复,实属为难,但是所有的评都有看,鞠躬!
没有各位的留言鼓劲撒花,小太于这篇所谓的压抑的【正剧】,绝对走不到今天。

在夏季,会出都市欢喜冤家的新文,一定是爆笑喜剧。那么,小太等待大家的继续蹂躏!再次鞠躬!
谢谢.
最后,祝大家吃好睡好玩好,工作的工作好,学习的学习好。

——2011年5月14日星期六 傍晚
爱你们的,太子长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