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流量统计
《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網誌存檔

Cbox! 碎碎念[留言板]

姑娘們如有要推介的文可以在下面留言(注明標題和作者) 或者發TXT檔到俺郵箱szheung@gmail.com
    

《枕边人》作者困倚危楼(都市情缘,情有独钟)

枕边人 第一章

1

到家的时候已是深夜。

齐涵应酬时喝了点酒,这时觉得整个人晕乎乎的,掏出钥匙来试了几次都对不准锁孔。他爬了爬头发,打算靠在墙上休息一会儿,却听见门锁"哢嗒"一声轻响,房门应声而开,一只胳膊从里头伸出来,猛地将他拉进了屋子里。

屋里没有开灯,只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齐涵还来不及出声,就已经被人重重压在了门板上,炽热的吻覆上来,急切地追逐他的唇。对方尝到他嘴里的酒味後,似乎变得更为兴奋,近乎粗鲁的啃咬起来,舌头强势的在他口腔中搅动。

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对待,身体也微微热起来,双手搂住身上那人的腰,主动加深这个吻。

一吻过後,两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压在齐涵身上的那个人稍微退开一些,月光恰好映照出他英俊的侧脸──他的五官十分深邃,一双乌黑的眼睛沈静如水,漂亮得令人心动。

齐涵觉得自己似乎清醒了一些,又似乎醉得更加厉害了,轻轻笑道:"今天怎麽来了?不用在公司加班?"

"这段时间比较空。"

"听说嘉美的订单被你们公司拿下了?恭喜。"

那人望他一眼,反问:"消息这麽灵通?"

"没办法,为了这件事,我被顶头上司念叨了不知多少遍。"齐涵笑眯眯地松开那人的领带,道,"他恨不得我变成另一个工作狂贺铭才好。"

贺铭对於他的评价并无异议,只是手上也动作起来,一颗一颗的解开他衬衣的纽扣。

齐涵便仰了仰头,接著问:"你们今年的效益这麽好,明年该要造新厂房了吧?年底的红包估计也……"

话才说到一半,就又被贺铭吻住了。

这沈默寡言的男人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此时不宜多说废话。

齐涵识趣的闭上嘴,专心投入到两人的拥吻中。他们虽然只是互相慰藉的关系,但身体的配合度很好,没过多久就已经完全沈溺了进去,下身火热起来的部位激烈地摩擦著,粗重的喘息声一声盖过一声。

不知是否禁欲太久的关系,贺铭今天显得特别热情,扯下齐涵的裤子後,直接让他转了个身,随手拉下拉链,就著背後的姿势缓缓顶了进去。

"啊……"

未经润滑的进入带来不少痛楚,但更多的却是内部被填满的快感,齐涵身体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不由自主的大叫起来。

贺铭最爱的就是他这性格,人前斯文温和、彬彬有礼,在床上却是要多放荡就有多放荡。毫不遮掩的色情模样激得他欲望更炽,双手牢牢扣住齐涵的腰身,一下下的抽动起来。

"啪嗒"、"啪嗒"、"啪嗒"!

淫靡的撞击声不断在房间里回响。

"啊……那里……对……快一点……"

齐涵一手撑著门板,一手玩弄自己身下硬挺的热物,白皙的肉体在贺铭的玩弄下扭动挣扎,喉咙里不时发出类似低泣的细微声响。

"啊啊……呀……"

被撞击到最敏感的那一处时,他忽然惊喘一声,身体剧烈颤动起来,很快就达到了高潮。

而贺铭也已临界爆发的边缘,他抽插的速度变得更快,将自己那根更深的顶入齐涵身体里,然後在那温热的甬道里一抖一抖的射了出来。

"嗯……"

齐涵的身体又是一阵收缩,迷茫的转过头望向贺铭。

贺铭一边吻他,一边从他体内抽了出来,但看见他股间慢慢淌出的白浊时,却又觉得口干舌燥了。

齐涵一下就看透了他的心思,不禁笑出声来,双手搂住他的颈子,故意在他耳边吹气:"贺经理还有没有力气?要不要再来一次?"

贺铭脸上冷冷的没什麽表情,但行动起来可不含糊,很快就把齐涵拉进房间里,再次压了上去。

因为已经发泄过一次的关系,第二次的性事比较持久,齐涵被他折腾得够呛,最後嗓子都喊哑了,只能懒洋洋的任他摆布。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暧昧的喘息声才渐渐低了下去。

贺铭餍足之後,搂著齐涵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然後亲了亲他的眼角,起身去浴室冲澡。他略微有点洁癖,无论完事後累成什麽样子,都一定要沐浴梳洗一番。

齐涵可没这个讲究,只是裹著被子坐起来,伸手扭亮了一旁的台灯。

凌晨两点半。

他是真的累过了头,反而睡不著觉了,便从抽屉里摸出香烟,敲了根烟出来点燃。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齐涵一边抽烟一边听那声音,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没过多久,贺铭就从浴室走了出来,捡起他先前扔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的穿回去。

齐涵坐在床头看著他扣扣子,笑说:"天快亮了,今晚要不要睡在这里?"

"不必了,我要回家换衣服。"这是他自己定下的规矩,无论在外面玩到多晚,都不会在别人家过夜。

齐涵也不勉强,只道:"是啊是啊,贺经理换一套衣服要花四个小时。"

贺铭毫不理会他的调侃,仍是认认真真地整理身上的衬衫。

齐涵便转了头继续抽烟,看著那白色的烟圈扩散开来,最终消失在空气中,忍不住又笑了笑,忽道:"喂,我们分手吧。"


枕边人 第二章

2

贺铭正在扣衬衫最上面那颗扣子,听见这句话时,手指微微僵硬了一下。

不过齐涵并没有看见,补充道:"这种说法好像太夸张了,我们本来就只是床伴而已,平常也都是各玩各的,所以应该算是……好聚好散?"

他似乎挺满意这个用词的,一边说还一边点了点头。

贺铭仍旧慢条斯理地穿衣服,将领带系好之後,终於开口问道:"为什麽?"

"我年纪也不小了,不能总是这麽混日子,也是时候找个人安定下来了。"

"你要结婚?"

"我又不喜欢女人,干嘛折腾自己?"齐涵笑了笑,道,"最近新认识了个朋友,彼此都挺有好感的,我打算认真试一试。"

贺铭便又沈默了下来。

他此时连西装外套都穿好了,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

齐涵也不多说废话,一手摁灭香烟,一手胡乱挥了挥,道:"出去的时候记得帮我锁门。"

说话的时候,困意已经袭了上来,他便将被子一卷,蒙头就睡。这是他的习惯,睡觉时总爱把自己的脑袋遮得严严实实的,据说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贺铭每次见了,都觉得他可能会被活活闷死,常常有种动手掀开被子的冲动。这回也是一样,他的手往前伸了伸,但最终还是垂了下来,慢慢握成拳头。

齐涵已经明确说了要分手,而他也没有表示任何反对,他们之间还有什麽关系?甚至,他们本来就只是短暂的肌肤之亲,何曾有过半点关系?

贺铭漂亮的黑眸依旧冰冷,转身,一言不发的走出了门去。

回到家时天都快亮了。

他草草睡了一觉,加起来只休息了两、三个小时,但毕竟年纪还轻,第二天仍是神清气爽的去公司上班,丝毫不受影响。但不知为了什麽缘故,他这一天的心情特别糟糕,看什麽东西都觉得不顺眼,光一份报价单就让下属重打了三遍。

这天晚上不用加班,贺铭原本肯定是去齐涵家消磨时间的,现在却突然变得无所事事了,随便找个地方吃过晚饭之後,天一黑就去了经常光顾的那间酒吧。

因为时间太早,酒吧里冷冷清清的没几道人影,一个打扮妖娆的青年站在台上唱著听不懂的情歌,下面稀稀落落的有人鼓掌叫好。

贺铭兴致缺缺,只走到吧台边点了杯酒。

酒保跟他也是熟人,一见面就吹了声口哨:"大帅哥,好久不见。"

贺铭瞪他一眼,没有应声,那眼里的冷意能逼得人退避三舍。

偏偏那酒保还是笑嘻嘻的,道:"听小齐说你最近很忙?又做成了一桩大生意吧,什麽时候请客?"

贺铭听见齐涵的名字,方才抬一抬眼皮,问:"齐涵还是常常过来玩吗?"

"小齐还是老样子,有空时过来喝一杯,看见了顺眼的就带出去,而且每次都挑不一样的,没心没肺得让人牙痒。"

贺铭想起他微笑时往上勾起的眼角,不禁"哼"了一声。

酒保没听出他的不悦,自顾自的说道:"不过他最近总算是改邪归正了,听说新交了个男朋友,看样子还挺认真的。"

贺铭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

那酒并不算烈,但他却觉得喉咙里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你跟小齐的年纪差不多吧?"酒保说了半天,终於把话题绕回贺铭身上了,"也别总是玩什麽一夜情了,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多事。"

"哈哈,你这家夥虽然也是个花花公子,不过喜欢的都是同一种类型的,要找个伴儿还挺容易的。"

贺铭挑了挑眉,问:"什麽类型?"

"头发要黑,皮肤要白,眼睛要大,看上去清清秀秀的那一种……这麽一说,小齐倒挺符合你的标准的,可惜你们两都是一个德行,凑不到一块去。"

贺铭听了这话,脸色蓦地沈了下去,也不跟酒保打招呼,径直起身往旁边走去。

是。

他跟齐涵都是玩得很疯的那种人,在一起时也说好了互不干涉,他们只适合当床伴,不适合当情侣。

但这件事情,用不著别人一再提醒!

贺铭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了,一口一口的喝著杯中的酒,百无聊赖地看著头顶的灯光不断闪烁。

他的外表十分出色,虽然态度漠然、眼神冰冷,却吸引了不少人前来搭讪。

只要对了胃口,贺铭一贯是来者不拒的,这一晚却格外的挑剔,一连拒绝了好几个人的邀请,最後只有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入了他的眼。

那人乌黑头发、雪白面孔,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似漾著波光,正是他最喜欢的类型。

两人都是个中老手,一起喝了杯酒之後,心照不宣的一前一後走出酒吧,去了附近的宾馆开房间。

贺铭以前遇上合适的人,总喜欢带来这家宾馆,一是离酒吧比较近,二是觉得这里的卫生条件还不错。但今夜走进房间一看,只觉那床单还不及齐涵家里的来得干净,害他连走过去坐一坐的心思都没有。

而他带出来的青年倒是很热情,房门一关,就主动凑过来吻他的脸。

黏腻的汗水和刺鼻的酒味让贺铭十分反感,他一把就推开了缠在身上的青年,道:"先洗澡。"

洗完澡後,贺铭又叫了服务生上来换床单,折腾了好半天,两人才终於相拥著滚到了床上。

尽管身下的人非常配合,贺铭却有点心不在焉,总觉得处处都不对劲。他跟齐涵在一起快两年了,刚开始时还各玩各的,後来他工作繁忙,这半年里几乎没有找过别人了。

齐涵爽朗大方、爱玩爱笑,虽然与他冷漠无情的个性差了许多,但论起风流的本事来,两人却是不相上下。

那家夥……也会真心爱上某个人?

简直无法想象。


枕边人 第三章

但他却不由自主的想了下去,而且越想越多,越想越觉得胸口发闷,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在跟别人滚床单。

躺在他身下的青年原本还呻吟喘息几声,这时也渐渐停下了,显然已经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秀气的眉头皱了皱,问:"喂,你该不会是'不行'吧?"

贺铭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那青年只当他是默认了,顿时脸色一变,道:"你既然'不行',就该乖乖躲在家里看A片,跑出来玩什麽玩?外表看上去人模人样的,结果竟然……真是晦气!"

他看上去文文静静的,没想到脾气还挺大,而且力气也不小,一下就把贺铭推了开去,骂骂咧咧的下床穿衣服,走到房门口时还不忘加一句:"对了,开房间的钱你来付吧,就当是我的精神损失费。"

话落,"砰"的一声甩上了房门。

贺铭也算是混迹情场多年了,却从来没遇上过这麽尴尬的事,若非他习惯了不动声色,这时脸上的表情定然十分好看。不过除此之外,他倒没什麽惋惜的情绪,反而松了一口气,随便收拾了一下东西,退了房间直接回家。

第二天是假日。

他就算是名副其实的工作狂,也不可能从早到晚呆在公司来,忙了一个上午之後,下午就空了出来。

平常若是打电话给齐涵,那人定会爽快的出来见他,现在当然是不行了,贺铭只能一个人去逛书店,来来回回走了老半天,也不见那日头落下去。

到了晚上快吃饭的时候,他一个朋友打电话过来,嚷嚷著要他一起出去玩。对於这种应酬,贺铭向来是能推就推的,但拒绝的次数多了也不好意思,何况他确实没什麽事情可干,最後只好答应了。

他去的时候,一堆人已经在KTV里闹开了,抽烟的抽烟,喝酒的喝酒,音响里还放著鬼哭狼嚎的歌声。

一眼望去,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有。

找贺铭过来的那个朋友叫做阿文,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最擅长的就是吃喝玩乐,他抽空招呼了贺铭几句,很快又被人拉去唱歌了。

贺铭也不在意,自己找个阴暗的角落坐下了,默默的在一旁喝酒。他脸上漠然的神情跟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幸好没什麽人注意到他,大部分都只顾著围住一个年轻人起哄。

那年轻人相貌不错,面孔白白净净的,一股子的书卷味,看起来也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只是脸皮甚薄,被众人闹得耳根都红了,不停地摇头道:"我真的不会唱歌……"

"只是吼一嗓子而已,有什麽难的?"

"对啊对啊,不能每次来KTV都当哑巴嘛。"

"我五音不全,真的不会唱,不如等我朋友来了,让他唱吧。"

"什麽朋友?我看是新找的小情人吧?"

"哈哈,大美女什麽时候来啊,我们快等不及了。"

年轻人的脸红得更厉害了,一个劲地摇头否定,但他微弱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了大夥的笑声中。

恰在此时,外头传来了两下敲门声,接著就见包厢的门被人推了开来。

来人的长相很普通,嘴角弯弯的像在微笑,瞧上去很有亲和力。贺铭知道他有轻微的近视,但是又不爱戴眼镜,看东西时总是微微的眯起眼睛来,衬著眼角眉梢的笑意,平添一种独特的魅力。

贺铭料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一时间竟觉得掌心有些发热。

"齐涵!"

但是那个年轻先一步叫出了他的名字,像是见了救星似的朝他跑过去,亲亲热热的握住了他的手。

众人这才知道来的不是美女,不禁失望得连连哀叹,但很快又叫著闹著要齐涵唱歌。

齐涵也不推拒,跟围在身边的众人寒暄过後,大大方方的拿过话筒唱了起来。他选的是一首老歌,并不像时下的流行歌曲那样撕心裂肺、要生要死,只是轻声吟唱著淡淡的情思。

老实说他的音质并不算好,选的歌又没什麽激情,很快就没几个人在听了。但他却还是握紧话筒,认认真真的唱了下去,目光随著音调微微起伏,像是在那轻描淡写的歌声下,隐藏著某种不为人知的深情。

贺铭透过绚烂的灯光望向齐涵,瞬间只觉周围的嘈杂声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他浅笑低吟的模样。

然後齐涵也远远的看见了他,愣过一愣之後,马上冲他露出笑容。

贺铭的心跳一下有些失序。

等到一曲唱罢,齐涵很自然地朝他走了过来,一边找位置坐下,一边问:"怎麽不去唱歌?"

"我不会。"

"真巧,竟然在这里遇到你。"

"嗯,朋友叫我过来的。"

贺铭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说,偏偏阿文在这个时候跑来给他们做介绍。

真可笑,他们俩人之间,还需要什麽介绍?

但齐涵却露出很有兴趣的表情,听完阿文的介绍後,还一本正经的朝他伸出了手。"贺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贺铭勉为其难的跟他握了握手。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古怪,阿文捅了捅他的胳膊,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这位齐先生也是做服装的,听说跟你们公司是死对头?不过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应该无所谓吧?大家都是朋友,你就稍微卖我点面子吧。"

贺铭哼了一声,转头仍是看向齐涵。

朋友?

呵,早在几天之前,他们还在同一张床上缠绵。

现在,却仅仅是朋友的朋友。


枕边人 第四章

贺铭一口喝尽杯中的酒,又跟阿文罗嗦了好几句,才总算将他打发走。幸好齐涵仍旧坐在旁边,正合著音乐的节奏拍手,他便开口问道:"那个爱脸红的家夥是你的朋友?"

"嗯,"齐涵点点头,视线也移到了那个年轻人身上,道,"他叫徐乐,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别看他好像呆头呆脑的样子,其实性格很好,非常容易相处。"

他说话时语气轻快,甚至带了一点点得意劲,让人一听就知道,那个人跟他关系匪浅。

"让你想要认真试试看的人……就是他?"

齐涵抿了抿唇,但笑不语。

贺铭便知道答案了。

那个年轻人确实性格很好,眼神明亮、笑容灿烂,一看就知道是个未经世事的大孩子。这就是齐涵会喜欢的类型?

贺铭说不出心里是什麽滋味,只觉得那种气闷的感觉又浮了上来,搅得他心烦意乱。偏巧杯子里又没有酒了,他只好走到旁边去取过一杯,回来时齐涵已经跟徐乐坐在一起了。

他们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小声的交谈,看起来像是普通朋友似的,并没有什麽特别的举动。但贺铭太了解齐涵,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猜透他的心思,因此觉得这两人的态度太过亲密。

太过……碍眼。

贺铭很快又喝完了一杯酒,但他胸口的烦闷只增不减,明明不想看到那两个人,视线却总是落到他们身上,最後只好穿透层层人群走出门去,到外面透一口气。

走廊的拐角处光线偏爱,又没什麽人经过,倒是挺幽静的。他於是走过去靠在墙上,刚抬手松了松系在颈上的领带,就见齐涵也推开包厢门走了出来。

齐涵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看见站在拐角处的贺铭後,立刻眯著眼睛笑了笑,毫不犹豫的朝他走过来。

贺铭心里怦怦直跳。

齐涵快走到他跟前时,脚下突然软了一下,牢牢抓住了他的衣袖,整个人几乎倒进他怀里。

"小心!"贺铭连忙扶住他的腰,问,"你怎麽啦?"

声音是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软。

齐涵一直低著头,轻轻的说:"……烟。"

"啊?"

"你身上有没有烟?"

贺铭怔了怔,从兜里掏出了烟盒。

齐涵飞快地夺了过去,又取出自己惯用的打火机点燃香烟,动作快得像在变戏法,直到深深地吸过一口、再将白色的烟圈吐出来後,他才长长叹息道:"呼,总算活过来了。"

贺铭凝视著他满足的笑容,问:"你忙得连香烟都忘记带了?"

"不,我最近在戒烟。"

"什麽?"

贺铭知道齐涵的烟瘾有多重,几乎就是烟不离手,就算有时候不能抽,拿出来闻闻味道也是好的。

现在怎麽会突然想到戒烟?

齐涵看出了他的疑惑,笑说:"没办法,徐乐说吸烟有害健康,一定要我戒了。我拗不过他,当然只好乖乖听话。"

为了心上人戒烟,这解释真是合情合理。

但是做出这种事的人,不应该是向来潇洒不羁的齐涵!

贺铭觉得心里像堵著什麽东西,还没弄明白怎麽回事,已听见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何必这麽委屈自己?就算真心喜欢一个人,也不必配合他到这种地步。"

可能是他的口气太差了,齐涵听後沈默了一会儿,闷头抽了好几口烟,才抬起头来望住他,眼睛里难得流露出迷茫之色,问:"你也觉得,为了爱情改变自己很愚蠢吗?"

当然愚蠢!

不但愚蠢,而且是大蠢特蠢,非常之蠢!

贺铭心里这样想著,但是面对眼前的齐涵,却没办法说出口来。

而齐涵显然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若无其事的笑了笑,转而问:"你觉得徐乐怎麽样?"

"他?"贺铭哼了哼,尽量找比较中肯的词汇,"他看上去很年轻。"

"是啊,比我小了三岁。"

"你真觉得他就是你要找的人?虽然外表不错,但性格软绵绵的没什麽担当,年纪又这麽轻,阅历和经历都还欠缺,将来未必靠得住。"

他这番话说得十分严肃,但齐涵听後却笑了起来,道:"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有什麽靠得住靠不住的,还不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顿了顿,轻轻撩开散在额前的黑发。"但你若不敢迈出这一步,就永远也不会知道最後的结果。"

他指间还夹著烟,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的双眼。

贺铭心中一动,突然很想伸手抱住面前之人,但他只稍一犹豫,便又错过了机会。

齐涵嗅了嗅身上的烟味,道:"我出来太久,再不回去某人就要起疑了,先失陪啦。"

说著,把抽剩一半的香烟塞进贺铭手里,转身就走。但走了几步之後,又回过头来朝他眨了眨眼睛,小声说:"记得帮我保密。"

贺铭不记得自己是怎麽回答的,只是看著他一步步的走向包厢,门一开,劲歌热舞的声音就又冲进了耳朵里。他依稀看见徐乐傻乎乎的笑容,甜蜜得让人恨不得狠狠揍上两拳。

接著这一切消失不见,四周又安静了下来。

贺铭却还是盯著那扇门看,心想刚才若是伸出了手,会怎麽样?直到指尖一热,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发现那半支烟已经烧尽了,烟蒂烫伤了他的手。

……这麽疼。


枕边人 第五章

贺铭甩了甩手,那烟蒂便落到了地上,火星子嗤一下熄灭了。

他觉得自己心也像是黯了下去,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或许某些东西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而他还自以为是地固守著武装过的城,歌舞升平。

他抬手揉一揉眉心,怎麽也不肯再进包厢了,只跟阿文打了个电话说另外有事,直接开车回了家。

到家後什麽也不想,倒头就睡下去,第二天起来照旧去上班。

不知不觉间,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其实也只是少了个床伴而已,不过如此。

只是那天去嘉美签约,刚到门口就看见齐涵从办公大楼里走出来,隔著车窗同他打招呼。贺铭於公於私都不能装成没看见,只得摇下车窗跟他说了几句。

"来谈生意?"

"嗯,签约。你呢?"

"来取下一季的新样,总不能每次都输给你啊。"

两个人都有事要忙,只匆匆聊了一阵子,就挥手道别了。

贺铭顺利的签了约,但回到公司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像是不经意间把心失落在了某处,无论如何也集中不了精神。

这对向来热衷工作的他来说,可是破天荒的事。就连秘书都忍不住帮他冲了咖啡,婉转地提醒他注意身体。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见不到齐涵时并不会特别想念,可一旦见了面,脑子里却全是他的身影。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明明应该开车回家的,等缓过神来时,车子却已经停在了齐涵家的楼下。

他本来就是随心所欲的性格,这时也不再去管什麽前因後果,上楼按响了门铃。

齐涵隔了好一会儿才来开门,穿著宽松的T恤和牛仔裤,头发稍微有点乱,见到他後明显惊讶了一下:"贺经理,你怎麽来了?"

贺铭想也不想,脱口道:"我来还钥匙。"

"啊,对,我都忘记这件事了。"齐涵边说边侧身让他进门,"还麻烦你特地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贺铭模糊的"嗯"了一声,却完全没有取钥匙还人家的意思,只是瞪向餐桌上那一桌子菜,问:"你会下厨?"

"会一点。"齐涵忙著倒水泡茶,抽空回答道,"配起菜来太麻烦了,我的厨艺又不好,所以很少自己动手。"

何止很少?

他根本从未见过他烧菜!

他们认识整整两年了,但他却一点也不了解齐涵。

贺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乎打定主意赖在沙发上不走了,道:"那麽今晚的客人想必很特别。"

齐涵立刻笑起来:"你吃过晚饭了吗?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

"恐怕不太方便吧。"

"没关系,徐乐很喜欢热闹,不会介意的。"

贺铭越听越不是滋味,但是又不肯起身离开,只好干坐在那里跟齐涵对视。

齐涵似乎也觉得气氛古怪,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锺,道:"我进去打个电话。"

他这电话打了挺久,贺铭在外面隐隐听得见说话声,却不知他说了些什麽,只是齐涵从房间里走出来时,神色有点疲倦的样子。但他很快又恢复了精神,一边摆碗筷一边说:"本来还想再炒两个热菜,不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这一桌应该够了吧?"

贺铭立刻反应过来,问:"那家夥不过来了?"

"他今天比较忙。"

贺铭莫名高兴了一下,接著又颇为生气:"既然如此,应该提前通知你才对。"

齐涵笑笑,也不知是否同意他的说法,只是动手开了瓶红酒。

他们两人的酒量差不多,以前也偶尔会一起喝酒,只是以现在这种身份面对面坐著,还是头一次。

贺铭尝了尝桌上的菜,发现齐涵的手艺果然很一般,但就是这麽一般,他还愿意自己下厨做菜,可见徐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要。

为了阻止自己再想下去,贺铭只好不著边际的扯了几个话题,而齐涵回答得同样不在点子上,心不在焉的程度跟他不相上下。最後贺铭想起了那天在KTV发生的事,便问:"你戒烟成功了?"

"才半个月而已,怎麽可能?"齐涵很委屈的挑了挑眉,压低声音说,"不过现在转移成了地下工作,千万别揭穿我。"

贺铭不明白他为什麽要这样小心翼翼,禁不住问:"现在这样,就是你想要的安定的生活吗?"

齐涵停下筷子想了想,笑说:"虽然少了很多刺激,但能稳定下来跟一个人认真交往,确实有很多意外的收获。"

贺铭实在见不得他此刻的甜蜜笑容,只觉胸口像有一把火在烧,忽然伸出手去覆住了他的手,问:"为什麽偏偏是那个家夥?"

"啊?"

"其他人不行吗?难道非他不可?"

"这倒也不是,但我恰巧遇上了他……"

贺铭将齐涵的手抓得更紧,终於把藏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先认识你的人明明是我!"

他面容冷峻,语气僵硬,与其说是在告白,倒更像是要跟人干架。

齐涵理所当然的被吓住了,错愕地睁大眼睛。

贺铭知道不能再错过这个机会,可该死的门铃硬是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齐涵怔了怔,一下回过神来,起身去开门。

可他才刚走到门口,手还没握住门把,就被贺铭从身後抱住了。

"别去。"熟悉的气息拂过他耳後的敏感处,随後响起的是贺铭低沈沙哑的嗓音,"不要开门。"


枕边人 第六章

齐涵的肩膀微微颤抖一下。

贺铭便将人抱得更紧,轻轻啃咬他的後颈,他熟悉他身体的每一个弱点,知道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挑起他的情欲。"你确定那家夥是你要找的人吗?我比他更适合你,不是吗?"

齐涵抽了口气,慢慢转回头来看他,乌黑的眸子里几乎看不出情绪。"没错,但仅仅是肉体上的契合而已。"

"齐涵……"

齐涵抬手拨了拨他的头发,叹道:"贺铭,你醉了。"

"我没有!"贺铭立刻喊出来,"我现在非常清醒!"

齐涵要信不信的笑笑,用力掰开他的手,毫不犹豫的开了房门。

贺铭的表情顿时冷下去,眼看著那个叫徐乐的家夥走进来,手里还拎著个大蛋糕,非常灿烂的微笑:"生日快乐!"

接著又顿了顿,有些惊讶的望向贺铭:"咦?家里有客人在?"

"嗯,"齐涵顺手接过了他的蛋糕,道,"贺先生刚吃过晚饭,正要走。"

"为什麽不多坐一会儿?过生日就是要人多热闹才好。"

"没办法,贺先生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他们两人一问一答聊得起劲,完全把贺铭晾在了边上。

贺铭表情僵硬的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落在齐涵身上,过了许久,才咬牙吐出几个字来:"今天是你生日?"

"是啊,"齐涵点头微笑,"我从来没有提起过,所以贺先生可能不知道。"

他当然不曾提起,因为他一次也没有问过。

贺铭知道齐涵向来爱笑,却还是第一次发现,他的笑容原来如此生疏。

他与他原本就没什麽深厚的联系,现在连那一点点关系,也已经切断了。他连人家是哪天生日都不知道,还在这里争什麽?

贺铭闭了闭眼睛,好不容易才恢复该有的风度,朝齐涵点一下头,道:"我先告辞了。"

齐涵连忙客套了一句:"有空再来坐坐。"

贺铭也不应话,转身就朝门外走去,跨出了那扇门後,却又忍不住问:"我的生日是哪一天?"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这样问。

或者,他想要个什麽样的答案?

齐涵当然没有回答。

贺铭一步步的往前走,正当他以为身後那扇门会关上时,却听到了齐涵低不可闻的声音:"……3月17日。"

贺铭觉得像被人当胸击了一拳,痛得说不出话来。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下楼梯的,只是上了车之後,拿钥匙的手抖得厉害,试了几次都发动不了车子。

他便干脆作罢,倦极一般的伏在方向盘上,遥遥望向不远处的那幢公寓。

齐涵家客厅里的灯一直亮著。

那满桌子菜肴终於等到了该等的人。

贺铭不由得想起初次遇见齐涵,就是在他常去的那家酒吧里,当时两人都是圈子里出了名的风流人物,彼此都久仰对方大名,後来真正见了面,不知怎麽就走到了一起。他当时玩得很疯,觉得情爱这样东西太麻烦,遇上合眼的人就带上床,从来只谈性不谈爱。因为他这麽冷淡的缘故,很少跟别人保持长期的关系,唯有齐涵是个特例。

齐涵的性格比他更洒脱,平时爱玩爱笑,到了床上又很放得开,他们在一起两年,从来没有闹别扭吵架的时候。

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他们一开始就是玩玩的关系,他每周要去找齐涵两、三次,却从来没有一次在齐涵家过过夜。他记得每次欢爱过後,齐涵总喜欢坐在床头抽烟,然後笑著问他要不要留下来睡一晚。

他是怎麽回答的?

他从来都只冷冰冰的拒绝。

曾经有过莫名的情愫吧?身体这样火热的纠缠著,不可能无动於衷。但他将自己的心藏得太好,轻易不去碰触,所以并未察觉,那个人早已住进了他的心里。

而现在……已经太迟了。

贺铭不知道他在齐涵家楼下呆了多久,只看著客厅里的灯暗了下去,卧室里的灯又亮了起来。他不禁牢牢握住拳头,指尖有些泛白。

他还记得齐涵家里的床单,以及那躺在床单上的白皙身体。

又过一会儿,连卧室里的灯也熄灭了,四周寂静一片。

贺铭突然觉得十分疲倦,他为了新样品绞尽脑汁时,为了出货期焦头烂额时,也从来没有这麽累过。他松开握紧的拳头,看了看什麽也没有抓住的双手,然後发动车子,终於驶离了那个地方。

不过也没有回家,只是开著车在街上乱转。

天渐渐亮了起来,他驶过一条条清冷的街道,看那街灯一盏盏的暗了下去,觉得自己的心也跟著空了。

他到了这个时候才有一种真实感,真正意识到他跟齐涵早已结束了。

──在他发现自己爱上那个人以後。


枕边人 第七章

齐涵第二天下班回家,一眼就看见沙发上多出来的男人和地上多出来的行李箱。他不由得怔了怔,一时间怀疑是自己眼花:"贺铭?你怎麽会在这里?"

"我开门进来的。"贺铭双腿交叠著坐在沙发上,回答得十分自然。

齐涵这才想起他钥匙要还没还呢,踢了踢地上的箱子,问:"这是什麽东西?"

"我的换洗衣物。"

"你……"

"我家最近在装修,所以要在你这里借住几天。"

"什麽?"齐涵到这时才明白他的意思,脸上的表情更为惊讶,"你那房子不是去年才装修好吗?就算真的要折腾,你也应该去住酒店吧?"

贺铭望他一眼,认认真真的说:"酒店的卫生条件达不到我的标准。"

呃,难道他家打扫得比星级酒店还干净?

齐涵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我这里不适合你住。"

贺铭早就料到了他会拒绝,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问:"你要让无家可归的朋友露宿街头吗?"

"当然不是!"

"那麽,就是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比较特别,你没办法跟我共处一室?"贺铭平常虽然沈默寡言,但真要说起话来,却是一针见血,逼得人毫无招架之势。

齐涵不觉哑然,苦笑著往沙发上一坐,道:"贺经理,贺先生,贺大哥,拜托你别玩我好不好?你究竟想怎麽样?"

"只是在这里暂住而已。"

齐涵并非不了解他的心思,这时便开门见山的说:"我们已经结束了。"

"没错,我非常同意这个决定。"贺铭一手撑在沙发上,慢慢朝齐涵靠过去,他的身高本来就略高一些,衬上那冷峻的面容,压迫感十足,"我们结束从前相互慰藉的关系,以後重新开始。"

边说边在齐涵唇边落下一吻,声音低沈沙哑,极富魅力:"我昨天一晚没睡,然後总算想明白了一件事。齐涵,我要追你。"

齐涵眨了眨眼睛,黑眸里掠过淡淡光芒,但很快又恢复平静,道:"我早就有男朋友了。"

"无所谓,还没结婚之前,大家都有公平竞争的机会。"

拜托,两个大男人怎麽结婚?

齐涵简直哭笑不得。

贺铭还是轻轻吻他的头发,动作很有技巧,既亲昵暧昧,又不会让人反感,放柔声音道:"你只是需要一个认真恋爱的对象而已,难道我不行吗?"

老实说,他俊美的面孔真是令人心动。

但齐涵凝视他一阵後,竟然点了点头,说:"你不合适。"

"为什麽?"贺铭颇受打击,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别说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一点感觉也没有!"

齐涵神色平静,大方的承认道:"就是因为曾经有过,所以更不合适。"

他说完之後,就推开贺铭站起了身来。"我书房里有张沙发床,一会儿收拾下给你睡吧,住到什麽时候随你高兴。"

接著也不管贺铭同不同意,自顾自去忙别的事情了。

贺铭一天一夜没睡,也不知做了多少心理斗争,才下定决心追求齐涵,结果却吃了这样一记闷棍,真是说不出的气恼。

他虽然开了客厅里的电视机,视线却一直追著齐涵跑,後来见齐涵去阳台抽烟,他连忙也跟了过去。

这时天色已暗,马路上车来车往,对面公寓里灯火明灭,人造的光芒完全遮过了微弱的星光,既绚烂又荒凉。

齐涵靠在阳台的护栏上,手里燃著支烟,却并不送进嘴里,只是看那白烟嫋嫋升起,像在欣赏某种特别的风景,神情专注至极。

贺铭觉得心里跳了跳,大步走上前去,道:"至少给我一个理由吧。"

为什麽……偏偏他不合适?

齐涵笑了笑,并不回头看他,只望向那深沈的夜色,轻轻的说:"你是我喜欢的类型。不但相貌对我的胃口,连身体也很合得来,如果对象是你的话,我恐怕会陷得很深。"

贺铭立刻说:"你不就是想要那种爱情吗?"

"是啊,但你还没做好准备,不是吗?你根本不打算爱任何人。"

贺铭窒了窒,不得不承认齐涵确实了解他,他处理别的事情都干净利落,唯独在感情面前总是裹足不前。

他张口想要替自己解释一下,但齐涵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齐涵接了电话之後,脸上马上露出笑容:"小乐?是,我吃过晚饭了。没关系,工作的事情要紧,我们下次再约好了。嗯,你也早点休息……什麽?香烟?我当然没有抽。嗯嗯,我连看也不看一眼。"

边说边摁灭了手边的烟,表情略有些心虚,但更多得是掩也掩不住的甜蜜。

贺铭眼睁睁在旁边看著,从来没有这样嫉妒过一个人。等他回过神来时,身体已经行动了起来,一把夺过了齐涵的手机。

齐涵大惊。"你干什麽?"

"上次在KTV的时候,你不是问过我一个问题吗?我现在知道答案了。"贺铭随手掐断了电话,直直的望住他,一字一字说,"为了爱情改变自己的确很愚蠢,但当爱情来临的时候,你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心。"

说著,牢牢吻住了齐涵的唇。


枕边人 第八章

齐涵的身体一下就僵住了,只觉那温热的气息覆上来,令他的心跳都失了规律。

但贺铭浅尝辄止,仅是轻轻一碰,便即退了开去,将刚抢走的手机塞回齐涵手里,道:"我尊重你的选择,在你跟别人分手之前,我会暂时退居追求者的位置。"

他脸上虽然没什麽表情,语气却十分霸道。

齐涵有些失神,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贺铭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因为怕控制不住自己,所以道了声晚安後,便转身走进了隔壁的书房里。

沙发床是早已铺好了,但他这大男人躺上去,稍微动一动就嘎吱作响,实在算不上舒服。他这几日为情所困,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这时明明倦到了极点,却还是舍不得入睡,情不自禁地思念著仅有一墙之隔的那个人。

他从未料到自己还会再碰触爱情这样东西。

可一旦遇上了,竟连抵抗的力气也没有,马上缴械投降。他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既然爱都爱了,那麽除了将齐涵据为己有之外,别无他法。

想著想著,贺铭不知不觉闭上眼睛,沈沈睡了过去。

第二天是工作日。

贺铭准时七点起床,穿戴整齐、梳洗完毕後,齐涵也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正坐在桌边等著他。他走过去一看,只见桌上的餐点极为简单,就是牛奶面包加煎鸡蛋而已。

这麽普通的几样东西,他却看得出了神。

齐涵自管自咬了一口面包,问:"怎麽?不合你胃口?"

"不,我只是在想,以前究竟错过了多少顿这样的早餐。"说著,目光移到了齐涵身上,像以前相拥的许多个夜晚那般,眼神专注动人。

齐涵却避开了他的视线,闷声道:"等你家房子装修好之後,就搬回去住吧。"

贺铭没有回答好或不好,只是心情愉快地享用起他的早餐来。反正他已经住进来了,以後是走还是留,全都他说了算。

这一顿早餐吃得还算平静,八点过後,两人相继出门上班。

贺铭发现他的注意力又能集中在工作上了,一旦投入进去,时间就过得飞快,直到中午用盒饭填饱肚子的时候,才想起齐涵烧得那几道家常小菜。

虽然并不美味,但是很有家的味道。

他於是抽空拨了个电话给齐涵,接通後也不寒暄,直接就问:"你今天几点下班?"

"五点。"

"好,我五点半的时候过去接你。"

"啊?"

"我还有事要忙,先挂了。"

"喂,等一下……"

贺铭料想齐涵可能会拒绝,所以并不给他那种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完成这件事後,他心情变得更好,整个下午都是神采飞扬的。

平常若是没有应酬,贺铭一般都会在办公室加班,但今天当然是个例外,他五点一到就开车往齐涵的公司驶去。到达时刚好过了五点半,齐涵已经在办公大楼外等著了。

贺铭靠边停下车子,打手势示意齐涵上车,同时解释道:"等了很久吗?路上有点堵车。"

齐涵摇摇头,问:"找我有事?"

"反正我们现在住一起了,就顺便过来接你下班。"顿了顿,又加一句,"明天也让我送你上班吧。"

齐涵马上答:"根本就不顺路!"

"这个以後再讨论,"贺铭随口敷衍著,问,"你平常去哪间超市买东西?"

"干嘛?"

"去买今天晚餐的材料啊。我喜欢吃油焖茄子、肉丝跑蛋、白萝卜炖排骨……"

齐涵听到这里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啼笑皆非。"贺先生,你会不会太横行无忌了一点?"

贺铭望他一眼,问:"怎麽?你不会烧这几道菜?"

"……不是。"

"很好,那就这麽决定了。"

贺铭自顾自下了结论,完全不给齐涵反驳的余地,而且很快就在一家超市门口停了车,进去选购他刚才提到的几样菜色。

齐涵拿他毫无办法,回到家後,只能乖乖的下厨做饭。

贺铭不知是不是为了监督他,竟也挤进了小小的厨房里看他忙碌。

齐涵忍不住瞪他几眼,抱怨道:"这一顿完全可以在外面吃的。"

"不行。"贺铭的语气相当强硬,立刻就说,"你那天也做饭给那个人吃了。"

齐涵切菜的手抖了一下,似乎明白了这句话中隐含的醋味,但他竭力装作没有听见,转身拧开煤气,道:"想吃饭的话,你也应该贡献点劳动力,先帮我切菜吧。"

贺铭没有反对,默默上前接过了菜刀。

可能是厨房里太热的关系,齐涵脸上有些发烫,努力忙著炖汤看火候,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的瞥向贺铭。然後被贺铭的举动吓了一跳,慌忙夺过他手里的菜刀,问:"你有没有切过菜?"

"没有。"

"你刚才差点切掉自己的手指!"

"好像是。"贺铭一脸的无所谓。

齐涵深吸一口气,揉了揉抽痛的额角,叹道:"你还是去客厅看电视吧,这边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了。"

开玩笑,他可不想弄个厨房血案出来。

贺铭"嗯"了一声,但是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後退几步,靠在门框上瞧著齐涵。

从齐涵板著脸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确实不爱下厨,但那烧菜的手势却很纯熟。当锅里的热气蒸腾起来时,他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眼角微微上挑,唇边终於露出了一丝笑容。

贺铭觉得心内悸动一下,脱口道:"齐涵,我有没有对你说过那句话?"

齐涵忙得要命,并没有抬头看他,只是问:"哪句?"

"我喜欢你。"


枕边人 第九章

"!当!"

话音刚落,齐涵手中的勺子就落到了汤锅里,滚烫的热汤四溅开来,正溅在他的右手上。他吃了一痛,连忙缩回手来,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背出神。

还是贺铭反应快,一把将人拉到水槽边,动手拧开了水龙头。

流水哗哗地冲过齐涵的手背。

微微的凉意直窜上来,令他的思绪有些恍惚。

那句话……贺铭当然不曾说过。

他永远这麽冷静,即使在最激情的时刻,也从来没有吐露过一句半句的情话。

正想著,那低沈的嗓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怎麽样?手很痛吗?"

贺铭边说边摆弄齐涵的右手,喃喃自语道:"稍微有点红,不过应该没有烫伤。你家里有药膏吗?要不要我出去买?"

"不用,客厅左边第二个柜子里有。"

贺铭点点,仍是抓著他的手继续冲水。

因为厨房太过狭小的关系,他们两人的身体贴得很近,几乎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明明连更亲密的关系都已有过了,但像现在这样挤在一处,却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暧昧感觉。

贺铭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齐涵白皙的後颈。他知道这是他的敏感带,从前欢爱的时候,每次轻轻吻住那个地方,齐涵火热的内部都会紧紧咬著他不放。

贺铭舔了舔嘴唇,多少有点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才移开视线,问:"你的回答呢?"

"什麽?"

"我说了喜欢你,你呢?"

齐涵的肩膀微微抖动一下,声音却很平静:"你知道的,我年纪已经不小了,没有精力陪你玩游戏。"

"你不相信我是认真的?"

齐涵只是笑笑,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若无其事的说:"汤快炖好了,你先去客厅里等著吧。"

贺铭皱了皱眉,一言不发的关了火,拉著齐涵走进客厅,又从柜子里找出治烫伤的药,小心翼翼地挤出来抹在他手上。

齐涵平常爱说爱笑,算是静不下来的性子,这时却默默的没有出声。

贺铭当然也没再纠缠喜不喜欢的问题,只是上完药後,顺势抓起齐涵的手亲了亲,乌黑漂亮的眸子凝视住他,轻轻的说:"给我一次机会。"

齐涵根本没办法作答。

屋子里的气氛因此变得尴尬起来。倒是饭菜很快就上了桌,菜色虽然还算丰富,但两个人都是食不知味。

也是从这一夜过後,魂不守舍的人换成了齐涵。

贺铭在感情上步步紧逼,非常强势的侵入齐涵的生活,根本就是以情人自居了。非但每天上下班时负责接送,偶尔还会送几样稀奇古怪的小礼物。他相貌生得极好,只要勾一勾手指,就多得是俊男美女倒贴上来,现在要他主动追求别人,自然是不太拿手。

饶是如此,齐涵也被他缠得招架不住,每天早出晚归的,想尽了办法避开某人。偏巧徐乐这段时间忙於工作,除了定期通几个电话之外,抽不出空来同他见面。

贺铭便乘胜追击,充分利用近水楼台的优势,终於逼著齐涵答应跟他一起去外面吃饭。

为防齐涵临时反悔,他那天特意提早下班,五点不到就在齐涵公司楼下等著了。齐涵磨磨蹭蹭的拖到五点半才下班,最後是一边叹气一边坐上贺铭的车的。

贺铭也不在意,只开口问道:"有没有什麽特别想吃的东西?"

"无所谓,反正我不挑食。"

"那我拿主意吧。"

齐涵望他一眼,正色道:"这一顿只是普通的商务应酬,并没有什麽特殊的涵义。"

贺铭听得笑起来,道:"我连你的朋友也不是了?"

"有些人不适合当朋友。"

"为什麽?"贺铭挑高眉毛,一字一字的问,"因为你心里有鬼?你害怕……跟我太过接近?"

齐涵料不到他会这麽直接,顿时脸色一变,连惯常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贺铭的手指轻轻敲击方向盘,眼中微含笑意,信心十足的说:"齐涵,你越是躲著我,就越证明你已经陷进去了。"

齐涵闭了闭眼睛,没有承认。

但,也没有出声否认。

因为这天不是周末,路上堵车的情况并不严重,所以只半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贺铭选的是一家西餐厅,外面看上去挺普通的,里头的装修却很有格调,刚进门就是一道玻璃墙,各种灯光交替著作为点缀,绕过去後可以看见一架乳白色的钢琴,琴师正专心致志的弹奏著乐曲。

齐涵被他身後的水幕吸引了目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贺铭则跟相熟的侍者打了个招呼,刚想让他带位,就远远的瞥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跟对方总共只见过两次,但每次都印象深刻,所以自信不会认错。最要紧的是,对方并非独自来此用餐的。

一瞬间,贺铭脑海里闪过好几个念头,但最终只是侧了侧身,非常巧妙的挡住了齐涵的视线,面无表情的说:"我们换个地方吃饭。"

"啊?都已经到这里了,为什麽……"

"我突然想吃火锅。"

"……"

这突如其来的决定实在有些奇怪。

但齐涵心想反正是贺铭请客,也没必要跟他唱反调,便点头答应了。只是他毕竟心怀疑惑,临走之前,下意识的朝身後望了一眼。

只这一眼,已足够他看见坐在角落里的徐乐了。

跟徐乐在一起的,还有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容貌清清秀秀的,打扮得不算时髦,但很有青春活力。他们两个人挨得很近,正旁若无人的低声谈笑,放在桌上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态度十足亲昵。


枕边人 第十章

任谁都猜得出他们是什麽关系。

齐涵一下就僵在了原地,脸色苍白无比,没有再往前迈步。

贺铭什麽话也没说,甚至不顾这里是公共场合,飞快地握住齐涵的手,拖著他快步走出了餐厅。

这时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明明灭灭的灯光打在齐涵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的手却是彻骨冰凉的。

贺铭觉得胸口发闷,勉强压下心头的怒气,带齐涵去了附近的火锅店。

那家店就在隔壁街,店里热气蒸腾、人声鼎沸,简直就像另一个世界。齐涵在座位上坐定之後,渐渐缓过劲来,像刚才什麽事也没发生一般,开始跟贺铭说笑聊天。他吃的东西也不少,看上去正常得很,但偶尔会有些恍神,明显的心不在焉。

贺铭原本就沈默寡言,这一晚更是出奇的安静,唯有目光一直落在齐涵身上,看他失魂落魄却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心里微微刺痛起来。

分明是他最想珍惜的东西,却偏偏被别人这样糟蹋。

贺铭握了握拳头,仰头喝尽杯子里的酒,然後开口问道:"吃饱了吗?"

齐涵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麽,只是露出一贯的微笑:"嗯。"

"那我们回家吧。"

齐涵当然没有意见,只是一路上仍旧跟贺铭聊天。他笑的次数很多,话题换了一个又一个,仿佛不想让自己空下来。

进了家门之後,贺铭终於忍无可忍,伸手从他兜里摸出手机,道:"打电话给他吧。"

"什麽?"

"与其自己胡思乱想,还不如直接找姓徐的问个清楚。"贺铭脸上没什麽情绪,沈声说,"有时候亲眼所见的,未必就是事实。"

齐涵嘴角的笑容淡了下去,长长叹一口气:"你说的对,逃避总不是办法。"

他整个人放松下来,表情反而自然很多,边说边跟贺铭道了谢,接过手机拨出徐乐的号码。电话接一通,他眼中就多了几分神采,连声音也变得柔软起来。

完完全全是恋爱中人的样子。

贺铭自嘲的勾一勾嘴角,暗骂自己多管闲事。因为怕听见电话内容,所以干脆跑去阳台上抽了支烟。等他走回客厅时,齐涵已经跟徐乐通完电话了,正拿著手机坐在沙发上发呆。

贺铭心里一跳,隐隐料到了结果,大步走到他身边去,问:"姓徐的怎麽说?"

齐涵闭了闭眼睛,似乎想扯出些笑容来,但最终还是失败了,道:"他说那个女孩子是相亲认识的,只不过逢场作戏而已。"

"所以呢?他现在可以瞒著你跟女人约会,将来就可以瞒著你去结婚生子!即使如此你也要装成不知道,继续跟他交往吗?或者只要他说几句甜言蜜语,你就什麽也不在乎了?"

"贺铭!"

"我承认自己有些失态了,但绝不会收回刚才那番话。"贺铭双手抱臂,冷冷的说,"那家夥根本配不上你。"

闻言,齐涵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气,慢慢软到在沙发上。隔一会儿,又眯了眯眼睛,双手四处摸索起来。

贺铭知道他要找什麽,连忙掏出烟盒,敲了支烟出来递给他。

齐涵点燃之後,塞进嘴里深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白色的烟圈,抬眼望住那朦胧雾气,哑声说:"……好累。"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已经泄露了他太多的心绪。

贺铭胸口一窒,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猛地伸出手去,牢牢将人抱进了怀里。

"贺铭?"

齐涵大吃一惊,一时竟忘了挣扎。

贺铭的双臂收得极紧,当然也容不得他挣扎,前额轻轻抵过去,叹息道:"这就是认真恋爱的结果。"

"嗯。"

"一旦付出真心,就难免会受伤害。"

"嗯。"

他说一句,齐涵就应一声,身体有些发抖。

贺铭愈发舍不得放开他,头一偏,终於吻住了他的唇,压低声音问:"为什麽把你的心给别人?"

那语气里满是苦涩的味道,听得人连心都颤抖起来,齐涵根本没办法推开他。

贺铭便顺势加深这个吻,淡淡的烟草味更加刺激了他的欲望,但是当他的手探进齐涵衣内时,齐涵却蓦地清醒过来,飞快地站起了身。

手里的香烟早就熄灭了。

齐涵随手扔在一边,尽量平复自己紊乱的呼吸,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房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话落,望也不望贺铭一眼,大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砰!"

贺铭眼看著房门重重关上,在沙发上呆坐片刻後,有些挫败的爬了爬自己的头发。

都怪那个该死的徐乐不好!

他把想得起来的脏话都骂了一遍,视线一转,却发现齐涵把手机忘在了桌子上。他随手拿过来翻了翻,结果又看见那个徐乐的名字,大喇喇的摆在第一位,看上去十分刺眼。

贺铭眉头微蹙,只略一犹豫,就抬手按下了通话键。

"喂?"没过多久,对方便接了电话。

"是徐乐徐先生吗?"

"是我,"徐乐显然因为陌生的声音而愣了愣,问,"请问你是……?"

"我姓贺,是齐涵的朋友,上次在他家里跟你见过面。"贺铭一边跟他说话,一边取过车钥匙,起身朝门外走去,语调客套又冷漠,"请问你现在有空吗?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出来聊聊?"


枕边人 第十一章

齐涵进了房间之後,并没有马上入睡,只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因此当外头响起关门声时,他立刻就听见了。

他反正也睡不著,便伸手扭亮了床头的台灯,一看时间都快10点了。

这麽晚了,贺铭还要出门?

那家夥自打搬进他家里,表现还真是良好,从来没有半夜出去鬼混的记录。

今天……是有什麽要紧事吗?

齐涵本来就没什麽困意,再加上烟瘾又犯了,便干脆披衣起身,走到阳台上去抽烟。夜里的风带了些凉意,但他这麽一站就是一个多小时,最後腿都快麻了,还不见贺铭回来。

於情於理,就算只是普通朋友,这时候也该打个电话去问问吧?

齐涵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转身回客厅去找手机,但是翻了半天都不见踪影。

怎麽回事?

他前不久才给徐乐打过电话,怎麽只隔了几个小时,手机竟然就不翼而飞了?

难道是贺铭……

齐涵实在想不出这两者之间会有什麽联系,眼看著墙上挂锺的指针一点点走向12点,他不由得担心起贺铭的安全来,直到听见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才算松了一口气。

门一开,他就起身迎了上去,问:"你去酒吧喝酒了吗?怎麽这麽晚才回来……"

话还没说完,已先惊呼出声。

客厅里的灯开得很亮,从齐涵的角度望过去,可以清楚看见贺铭的脸颊肿了起来,眼睛底下有淡淡的淤青,嘴角也擦破了皮,隐隐渗著血丝。他的黑发凌乱地垂在额前,身上的衣服也沾了不少尘土,像是刚在地上滚过似的,模样十分狼狈。

齐涵瞧得呆了呆,脱口道:"你被人打劫了?劫财还是劫色?"

贺铭哼哼两声,顾左右而言他:"你这麽晚还没睡?"

"睡不著。"齐涵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继续问,"到底出了什麽事?你怎麽会伤成这个样子?"

贺铭根本不想回答,但架不住他一再追问,只好转开了脸,闷闷的应:"没什麽,只不过跟人打了一架。"

"什麽?你半夜三更的跑去跟人打架?"齐涵先是觉得惊讶,接著又愣了愣,瞬间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你……你去找徐乐了?"

贺铭知道隐瞒不住,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解释道:"我找他出来聊了几句,後来因为看他不顺眼,所以就动手教训了他一顿。"

齐涵望一眼他脸上的伤痕,嘴角微微抽搐,小声嘟囔道:"被教训的人好像是你吧。"

哪知贺铭的耳朵尖得很,马上眯一眯眼睛,反驳道:"那小子比我伤得更严重!"

顿了顿,又有些不甘心的说:"他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没想到打起架来还挺厉害的。"

齐涵真不知道该哭该笑:"我没有提过吗?徐乐以前练过自由搏击。"

贺铭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哼道:"那也不过如此。"

齐涵懒得取笑他的幼稚,只从柜子里找出一瓶药酒,倒一些在手上揉开了,默默的帮贺铭上药。他的动作十分轻柔,但碰到伤处的时候,还是看见贺铭咬紧了牙关,忙问:"疼吗?"

贺铭就算觉得疼也不会承认,只一句"没事"就打发过去了。

齐涵不禁叹了口气,又问:"你跟徐乐说了些什麽?"

贺铭想了想,一本正经的答:"我用暴力威胁他跟你分手。"

"结果呢?他怎麽说?"

"不知道,他被我揍得说不出话来了。"

齐涵很清楚徐乐的身手,想也知道贺铭是在夸张,但还是忍不住笑出来:"下次别再这麽冲动了,你也不想想自己的年纪,竟然蠢到跑去打架。"

"怎麽?"贺铭挑了挑眉,难得露出些笑容,"我已经是老头子了吗?"

齐涵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瞧著他,伸手抚过他脸上淤青的地方,目光十分柔和。

贺铭心中一动,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顺著那白皙的手臂一点点摸上去,眼神炽热无比,仿佛正烧著一把火,直燃到人的心底去。

齐涵的身体震了震,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可这次非但没有拒绝,反而倾身向前,吻了吻贺铭嘴角的伤痕。

贺铭的呼吸一下就乱了,飞快地揽他入怀,急切地覆住他的唇。

两个人都吻得很投入,唇齿交缠,缠绵不舍。

齐涵只是稍有回应,就引得贺铭动起情来,搂住了他又啃又咬,动作既粗鲁又蛮横,直到两人相拥著分享完最後一点空气,才依依不舍的退开去。

齐涵有些儿意乱情迷。

贺铭则喘了喘气,从兜里掏出齐涵的手机来,当著他的面翻找出徐乐的名字,然後毫不犹豫的按下了删除键。

"啊,等一下……"

齐涵大吃一惊,根本来不及阻止,等他想去抢回来的时候,贺铭已经把手机远远扔到了一边。

"贺先生,"齐涵头疼不已,"你能不能稍微成熟一点?"

贺铭的回答是凑过来咬了他一口,脸上的表情冷冷的,仍是那高傲又冷漠的样子,只是凝视住他的眼神相当专注,沈声道:"跟他分手。"


枕边人 第十二章

完全是命令的口吻,丝毫容不得人讨价还价。

齐涵闻言,先是神色一僵,接著却又微笑起来:"你把别人的电话号码都删了,让我怎麽跟他提分手?"

贺铭思索片刻,一脸认真的说:"我可以代为转达。"

齐涵哈哈大笑。

他许久没有露出过这种笑容了,眼睛微微眯起来的样子十分好看。

贺铭只觉得心头发痒,又在他脸上亲了几口,含含糊糊的问:"那麽,我现在算是转正了吗?"

"这世上肯为我打架的,除了你之外,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了。"齐涵的手指在贺铭脸上轻轻滑过,或许是月色太美的关系,他的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不过,还是要看你的表现才行。"

"好。"

贺铭很爽快地应一声,忽然翻身把齐涵压在了沙发上,身体力行的"表现"自己。

齐涵没想到他会这麽积极,更加笑得停不下来,直到贺铭用嘴堵住了他的唇,才挣扎著不再出声了。他整个人都陷在沙发里,身上使不出力气来,只能用双手攀住贺铭的脖子,回应他的亲吻。

贺铭一只手捧住齐涵的脸,另一只手顺势滑下去,很快就解开了他衬衫的扣子,摸索著捏住他胸前的突起。

"啊……"

齐涵喘息一下,身体有些发热。

贺铭便更用力的压制住他,让两个人密密的贴合在一起,亲吻一路往下,在他胸口徘徊一阵後,张嘴咬住了他另一侧的乳尖。

"啊啊……嗯……"齐涵受不了这双重的刺激,不由自主的叫出了声。

贺铭却不肯放过他,故意用舌头轻轻舔弄起来。他力道时轻时重,配合著手上的动作,激发起阵阵颤栗的快感。直到齐涵腰都快软了,贺铭才抬一抬头,重新吻住他的唇,同时手也继续往下摸去,慢慢探进了他的裤底。

"嗯……等一下……"齐涵的身体往上弓了弓,断断续续的说,"回房里去……"

"不要。"贺铭握住齐涵硬挺的欲望,将自己同样火热的下身抵了过去,咬著他的耳朵道,"我忍不住了。"

话落,就著这个姿势摇晃起来,而且幅度越来越大,弄得底下的沙发也吱嘎作响。

"啊……慢一点……"

敏感的部位被贺铭粗糙的手掌和滚烫的硬物轮流摩擦著,激烈的快感从背脊处升腾起来,齐涵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哑著嗓子叫出贺铭的名字。

贺铭最喜欢他现在这失神的样子,因而更加卖力地刺激他的欲望,没过多久,齐涵的双腿就痉挛了一下,颤抖著在贺铭手中射了出来。

贺铭亲了亲他的眼睛,笑问:"舒服麽?"

齐涵气息未定,根本没力气说话。

贺铭便抬起他一条腿,伸手探向那柔软的穴口,低声说:"接下来该轮到我了吧?"

一边说,一边将手指插了进去,

那湿热的内部十分紧窒,牢牢的咬住他不放。

贺铭眼中情欲更盛,胡乱抽插了几下,待那地方柔软下来之後,便将自己下身的硬挺慢慢顶了进去。

齐涵浑身一震,因为被进入的不适感而哼了哼,可是非但没有叫痛,反而将贺铭缠得更紧,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

贺铭扣紧他的腰,待他稍一适应,便开始律动起来。

他跟齐涵欢爱过无数次,熟知他身体的所有弱点,因此每次都撞向那最脆弱的一处,逼出他更多热情的呻吟。

"啊,贺铭……贺铭……"

齐涵完全陷入了激情之中,连自己在叫些什麽都不知道了。

而贺铭额上也渗出了汗,低头咬一咬齐涵的唇,更深的进入他的身体。

屋里回荡著淫靡的喘息声。

过了许久许久,那声音才渐渐平静下去。

贺铭发泄过後,慢慢从齐涵体内退了出来,却还是紧搂著他不放。沙发的空间极为狭小,连翻个身也是困难,贺铭不禁抱怨道:"该去买个新沙发了。"

齐涵累得要命,有气无力的瞪他一眼,道:"贺先生,这里可是我家。"

"嗯,"贺铭点点头,非常自然的说,"从今天开始,我也是你的人了。"

齐涵听得怔了怔,一时没有接话。

贺铭便直直望住他,问:"怎麽?你都已经把我吃干抹净了,却打算不负责任?"

齐涵被他逗得笑起来,好不容易才停住了,想从沙发上坐起身,但他腰部发软,马上又摔了回去。

贺铭知道他想干什麽,干脆搂住了不让他乱动,自己伸手取过茶几上的香烟,点燃後先吸了一口,然後再送进齐涵嘴里。

齐涵闻到那熟悉的烟草味後,才觉得恢复了几分力气,扯过贺铭的手臂当枕头,叹道:"我们……会不会进展得太快了?"

"嗯?"

"这麽匆忙的下决定,我怕将来又会後悔。"

"为什麽?我刚才表现得不够好,没有满足你?"

齐涵狠狠踢他一脚。"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没什麽好怕的。"贺铭在他颈间蹭了蹭,声音一贯带著冷意,但又沙哑动听得令人沈醉,"我不像别人那样会说肉麻的甜言蜜语,可是,我绝对不会伤你的心。"


枕边人 第十三章

那一夜过後,贺铭名正言顺地住进了齐涵的房间里。

他们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再提起徐乐的名字,不过贺铭了解齐涵的性格,知道他在这种事情上不会拖泥带水,所以没有追问後续情况。当然为了宣示所有权,他也干了不少幼稚的事情,尤其是抢过齐涵的手机摆弄半天,硬是把自己的名字提到了第一位。

齐涵为此又是一阵大笑。

最後还是贺铭压上去吻他,才算堵住了他声音。

两个人一起相处,其实很多方面都需要慢慢磨合。特别是贺铭性情骄傲、我行我素,干什麽事都要照著他的意思来,一会儿要换沙发,一会儿要换衣柜,动不动就嫌家里不够干净,还天天缠著齐涵准备晚饭,真是折腾得要命。

也亏得齐涵性格随和,除了爱说几句笑话之外,大事小事全都顺著贺铭。唯一让他不满的,恐怕就是贺铭坚持接送他上下班这一点了。

这天早上吃过早餐之後,齐涵又提出要自己坐公车上班,贺铭自然是马上否决:"又浪费不了多少时间,为什麽不让我送?"

齐涵苦笑一下,道:"贺先生,我们两家公司可是死对头,万一被上司知道我跟你过从甚密,我岂不是一辈子升不了职了?"

"有什麽关系?只要公私分明就好。难道为了一份工作,就连恋爱也不谈了?"他语气虽然冷淡,话却说得很有道理。

齐涵反驳不了,只好耸了耸肩,问:"说到工作,你最近是不是挺忙的?听说你们公司又有新动作了。"

"只是新产品的推广活动而已,毕竟是自己的牌子,要打响名气不容易,所以可能会请国外的模特来宣传。"

"那很不错啊,发展自己的品牌,总比一直做加工好。"

"嗯,"贺铭点点头,显然对这个话题没什麽兴趣,只是望住齐涵,道,"你是不是还有句话没跟我说?"

"什麽话?"

"说一句喜欢我有这麽难吗?"

"咳咳,"齐涵差点被噎住,匆匆放下手里的面包,随便收拾一下桌子,道,"上班快迟到了,我们出发吧。"

"你又想蒙混过关吗?"贺铭稳稳的坐在原处,自言自语道,"或者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到现在也只是备胎而已。"

齐涵脚下一顿,人都快走到门口了,又不得不转回身来,低头,飞快地在贺铭颊边亲了一口。他平常也算是爽朗大方,挺放得开的,这时却因简简单单的一个吻乱了心跳,红著脸问:"满意了吗?"

"马马虎虎。"

贺铭知道他刚经历过徐乐那件事,不可能一下子放开胸怀,所以也没有逼得太急,终於站起身来,拉了他的手走出门去。

交握的双手十分温暖。

齐涵心里一荡,轻轻的说:"总有一天……会如你所愿的。"

"嗯,"贺铭平常霸道至极,这时却微微笑了笑,低声道,"我等你。"

因为他这一句话,齐涵接下来的一整天都心情不错,虽然工作方面忙得焦头烂额,中午的时候还被上司叫过去骂了一顿,却还是改变不了他的情绪,甚至想压下那上弯的嘴角都有难度。

他这天又是写计划表又是联系厂商,直忙到快下班时才停下来歇了歇,一边去休息室倒水一边思索著今天晚上的菜色。结果还没想出个头绪,就听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齐涵一看是贺铭的电话,便接起来问道:"找我有事?"

"今天晚上要加班,没办法回去吃饭了,你自己先回家吧。"

"啊,好的。"

"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贺先生,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不会半路被拐跑的。"

"总而言之,路上小心。"

"嗯,你也早点回来。"

贺铭讲电话的风格一向简洁明了,所以说了几句之後就挂断了,齐涵也走回了办公室,只是一直握著手机,看那屏幕上的光芒一点点黯下去。

真是奇怪。

他平常最讨厌做菜,只是被贺铭缠著才不得不天天下厨,怎麽今天难得可以喘口气,竟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或许是心情受了影响,下班後觉得天空也是灰蒙蒙的,公交车上又挤死人,而且开到半路就下起了倾盆大雨。齐涵到站下车的时候,那雨还是哗哗的下个不停,他身上没带雨伞,回家又起码要走十分锺,只好跟其他人一起在站台上等著了。

眼看那雨没有变小的趋势,齐涵的手机倒又响了起来,接通後果然还是贺铭的声音。

"到家了吗?"

"怎麽?查岗啊?"齐涵笑笑,道,"还在半路上。"

"下雨了。"

"嗯,所以被困在公交站里了。不过看这雨势,等一会儿应该会变小。"

贺铭在电话那头静了静,道:"我还有事,先挂了。"

"OK。"

齐涵挂断之後,有点奇怪贺铭为什麽打这通电话,不过他自己的处境更加让人伤脑筋,所以也没去多想,只来来回回的在公交站里走动,时不时看看雨变小了没有。

也是他运气不佳,天色都完全暗下去了,雨还是下个不停。

齐涵渐渐觉得肚子也饿了起来,正犹豫著要不要冒雨跑回去,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那低沈的嗓音非常耳熟。

齐涵愣了愣,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那声音又响了一遍,他才慢慢转过身,看见贺铭撑著伞站在雨中。

雨下得那麽大,连他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了。

可是那双乌黑的眸子直勾勾地望过来,目光温柔动人。


枕边人 第十四章

齐涵心头跳了跳,想也不想的冲了过去。

贺铭急忙移过伞来遮住他的头顶,问:"等很久了吗?"

齐涵摇摇头,道:"你怎麽会在这里?"

"路过。"

"胡说八道。"齐涵的眼睛亮得出奇,马上笑了起来,"你根本不顺路。而且不是要加班吗?"

"不是什麽要紧的工作,明天再继续也一样。"

齐涵"啊"的叫了一声,恍然大悟的说:"早上还说要公私分明呢,没想到这麽快就因私废公了。"

贺铭连眼皮也不动一下,冷冷的说:"只此一次。"

齐涵故意装出委屈的表情,拖长了声音问:"那下次我被大雨困住的时候,就不能享受特殊待遇了?"

贺铭说不过他,只好保持沈默,拉了他的手往前走。

在这种公众场合,齐涵还注意一点影响,确定周围没什麽行人之後,才放心迈开步子,边走边问:"你的车呢?"

"这附近没地方停车,我先开回家了,所以多花了一点时间。"

"这麽说你是从家里走过来的?"齐涵低头一看,果然发现贺铭的皮鞋被雨水溅湿了,裤管上也沾染了不少水印。

略有洁癖的他,恐怕很难忍受这个吧?

齐涵这麽想著,忍不住又问:"既然回过家了,怎麽不多拿把伞出门?"

老实说,他们两个大男人挤一把伞,还真有点不合适,挨得再怎麽紧,也要淋湿半个肩膀。贺铭却毫不在意,只是更加将雨伞往他这边挪了挪,紧紧握牢他的手。

齐涵的心蓦地柔软起来,暗想其实这样也不错,静静跟著他走了好一会儿,才问:"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

"啊,那怎麽办?我今天没有买菜,不知道冰箱里剩下的够不够。"

"要不要顺便去一趟超市?"

齐涵想了想,摇头道:"天都已经黑了,雨又下得那麽大,还是算了。"

"怎麽?"贺铭勾一下嘴角,问,"你怕遇上拦路抢劫的?"

"哈哈,"不知为什麽,齐涵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变得特别爱笑,"没错,特别是跟你一起出门的时候,真是危险得要命。"

"为什麽?"

"如果对方只是劫财也就算了,万一打算劫财又劫色……"他偏了偏头,笑眯眯的望了贺铭一眼,"我肯定舍不得你被占便宜,所以只好冲上去跟劫匪拼命了!"

贺铭愣了愣,後知後觉地发现自己是被调戏了。偏偏齐涵还在旁边笑个不停,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真是看得人又爱又恨。

贺铭觉得心里翻腾一下,突然停住脚步,一把将齐涵拉进怀里,低头就吻了下去。他们原本就走在路边,贺铭只稍微把伞往旁边歪了点,就正好遮住了这个的动作。

但齐涵还是吓呆了。

直到一吻过後,贺铭意犹未尽的退开去,他才压低声音叫道:"你发什麽疯?这里可是大马路上!"

"反正没人看到。"贺铭若无其事的将伞重新撑好。

齐涵真是哭笑不得,刚想骂他几句,却见他肩膀上被雨淋湿了一大片。"喂,你到底是怎麽撑伞的?身上都湿透了。"

"嗯,"贺铭的注意力仍旧放在齐涵刚被吻过的唇上,声音有些沙哑,"所以要快点回家换衣服。"

"啊?"

齐涵怔了一下,还没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已被贺铭拉著往前走了。

其实他们本来就离家不远,不过五分锺的光景,就顺利到家了。只是这一路上又淋到了不少雨,齐涵还好,贺铭的西装是完全泡汤了。

但他本人一点也不在乎这个,一进门就把外套脱了下来,拉著齐涵走进浴室。

打开热水後,蒸腾的热气就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了开来。

贺铭却不急著冲澡,只是把齐涵压在墙上,继续刚才的那个吻。

齐涵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觉得头有点晕,勉强说道:"万一感冒了怎麽办?还是先洗澡吧。"

贺铭用力扣住他的双手,一下一下地亲吻他的脸颊,嘴里说的却是另一回事:"我在办公室里的时候,一看见外面下雨,马上就想到你了。明明应该专心工作的,但脑海里全是你的影子,怎麽也集中不了精神。"

"所以就跑来找我了?"齐涵低低的笑,伸手抚摸他被雨淋湿的黑发,"害你少加了一次班,我该怎麽补偿才好?"

贺铭没有说话,只是深深望他一眼,再度吻下去。

齐涵马上热烈的回应他,同时空出双手来脱掉两人的衣服。

哗哗的水声在浴室里回响。

齐涵背靠著墙壁,感觉水花溅到了身上,热得受不了。而贺铭的手则更为火热,轻轻抬起他的腿,将坚挺的欲望送进了他的体内。

"啊……"

齐涵低低叫了一声,透过镜子看见了自己此刻的模样──凌乱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眼神一片迷茫,胸口印满了暗红色的吻痕,淫乱得不成样子。

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身体却把贺铭缠得更紧,喘息著喊出他的名字:"嗯……贺铭……"

贺铭抬高齐涵的双腿,将自己更深的抵进他体内,然後再狠狠抽出来,不断进犯那柔软的内部。

"啊啊……"齐涵的腰都软了,根本支持不住,只能随著他的节奏摆动身体。

"继续叫。"贺铭胡乱亲吻一下齐涵的面孔,张嘴咬了咬他的耳朵,嗓音低沈惑人,"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


枕边人 第十五章

"贺铭……啊啊……"

齐涵於是叫得更为大声,暧昧的呻吟几乎盖过了浴室里的水声。

等他们两人洗完澡时,已是一个小时之後的事情了。齐涵饿得受不了,却又没有力气做饭,最後还是贺铭煮了两碗泡面解决了晚餐问题。

齐涵吸取这次的教训,严正警告贺铭不许再胡作非为。

贺铭根本不理他,吃过晚饭後,自顾自取出了笔记本电脑处理文件。

齐涵知道他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一点时间也舍不得浪费,便没有再出声打扰他,早早进房去睡觉了。只是半夜起来喝水的时候,发现贺铭没有睡在身边,而书房里的灯竟还亮著。

他这才晓得贺铭忙到什麽程度,佩服他精力过人的同时,心里也有些後悔,暗暗决定下次出门一定记得带伞,免得耽误贺铭的时间。

可惜还没遇上这种机会,贺铭就在连续加了几个夜班之後,彻底地病倒了。

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淋过雨後又连轴转的工作了好几天,就算有再好的身体也吃不消。而贺铭不病还好,一生起病来,坏脾气就完全发作了。

首先是对食物的要求极高,这个不肯吃,那个也不肯吃,还是齐涵哄著他,才勉强喝下了几口粥。然後是坚决不肯上医院,情愿躺在家里自生自灭。

齐涵没有办法,只好请了两天假照顾他。

幸好贺铭的身体底子好,除了有些感冒发烧的小症状外,并没有什麽大碍。而且吃过药後,烧也很快退了下去,就是昏昏沈沈的爬不起来。

齐涵便趁机来了次大扫除,抽空烧了几样贺铭爱吃的菜,等到中午进房间叫他吃饭时,却发现先前还嚷嚷著无聊的某人已经靠在枕头上睡著了。贺铭平常总是板著张脸,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唯有这种时候,看起来才柔和几分。

齐涵舍不得吵醒他,便轻轻走到床边坐下了,伸手帮他拉高被子,再拨一拨那散在额前的黑发。

贺铭双目紧闭,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齐涵的手指慢慢下移,先是描画了一下那英俊的五官,然後又戳了戳贺铭的脸颊。

贺铭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齐涵"啊"的叫了声,急著抽回手来,但贺铭力气大得很,紧抓住他不放,同时睁开眼来,嗓音沙哑的问:"几点锺了?"

"12点,该吃午饭了。"

贺铭仍是半梦半醒的样子,干脆把齐涵的那只手也塞进了被子里,道:"没胃口。"

齐涵只觉得好笑。

这人生起病来,怎麽跟小孩子差不多?

"你不去医院也就算了,三餐可一定要好好吃,不然病怎麽痊愈得了?"

"那就等我饿了再吃。"

"贺铭……"

"别吵,"贺铭望他一眼,再重新闭上眼睛,"我要睡觉。"

齐涵拗他不过,不得不叹息道:"是,大少爷。"

嘴里虽然抱怨,却又觉得这样的贺铭十分可爱,忍不住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太宠你了?"

贺铭哼哼两声,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道:"你也陪我睡一会儿吧。"

"咦?你是打算把感冒传染给我吗?"齐涵一边说一边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那也不错。"贺铭翻身将他抱了个满怀,含糊道,"正好轮到我来照顾你。"

齐涵拼命忍笑:"说得倒容易,恐怕什麽都还没干,我家厨房就先被你毁了。"

贺铭对这方面确实不太拿手,也说不出话来反驳他,只闷闷的在他耳边蹭了蹭。

齐涵耳根发痒,忍不住微笑起来,也跟著闭上了眼睛。

贺铭却反倒睡不著了,嘴里嘟囔一句,问:"你笑什麽?"

"没有啊,只是在想……果然还是要找个人陪在身边。"不必爱得死去活来,仅仅是这样相拥而眠,就足够幸福了。"

"既然如此,当初为什麽玩得那麽疯?"

齐涵眨了眨眼睛,半真半假的说:"因为我很痴情。"

闻言,贺铭终於睁开眼来望住他,眉头微微蹙起,明白表现出了自己的疑惑。

齐涵便解释道:"我一旦喜欢上了,就会不顾一切,所以遇到合适的人之前,不会轻易付出感情。"

"这麽说来,我岂不是很合你的心意?"

这家夥……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齐涵白他一眼,笑而不答。隔一会儿,突然问:"你呢?你又是为什麽游戏人间,从来不谈感情?"

"太麻烦了。"贺铭答得极为简单,语气更是冷淡。

齐涵却来了兴致,笑嘻嘻的望住他,道:"真的?我还以为你从前受过情伤,所以不敢再爱了。"

贺铭静了静,胸膛微微震动一下,但是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齐涵马上眯起眼来,问:"喂,该不会被我猜中了吧?你这样的大帅哥也会被人甩?你……唔唔唔……"

接下来的一串问题尽数消失在了两人交缠的吻中。

齐涵踢了贺铭几脚,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每次都玩这一招,太狡猾了!"

贺铭低了头继续吻他,道:"你好像很想被我传染?没问题,我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後已。"

"呃,等一下……"

齐涵使劲挣扎,贺铭可不理会,只伸手拉过被子,将两个人一起盖住了。


枕边人 第十六章

因为体力有限,贺铭当然没干什麽出格的事,但也在被子里折腾了好久,才搂著齐涵沈沈睡去。齐涵陪他小睡了一会儿,直到太阳快下山时才爬起来,好说歹说的哄著贺铭吃了一顿饭。

结果真的到了晚上,两个人反而睡不著了。

贺铭稍微恢复点精神,便打开了电脑收邮件,齐涵则取了本书在旁边翻看。不过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停下来瞧瞧贺铭,隔一会儿,又凑过去探了探他的额头,道:"差不多退烧了。"

"嗯,明天应该能去上班了。"

"这麽快?"齐涵吃了一惊,道,"会不会太拼命了?身体要紧。"

"没关系,再过两天就是周末了,不会太累的。"

"这个星期不用加班?"

"哪有天天加班的道理?"贺铭伸手揽过齐涵的肩,在他颊边亲了一口,道,"你星期天应该有空吧?我们到外面去吃饭,上午健身,下午逛书店。"

他安排好一切後,注意力又回到了电脑屏幕上。

齐涵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问:"这算是约会吗?"

"……不是。"

"可是你脸红了。"

"吵死了,闭嘴。"

"哈哈!"

贺铭第二天果然一早就起床了,齐涵见他身体已经痊愈、脸上并无倦容,便没有出言阻止,干脆由得他去了。只是接下来的两天里,他在菜色上特别用心,特意翻了些菜谱,费功夫炖了锅补汤。

贺铭当然明白他的心思,喝了几口之後,突然问:"昨天是枸杞猪肝汤,今天是当归牛肉汤,你是嫌我在床上不够卖力吗?"

齐涵"嗤"的笑出来,道:"是是是,所以你一定要把汤喝完。"

贺铭点点头,一面埋头吃饭一面说:"今天我来洗碗。"

"啊?"齐涵一下睁大眼睛,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了解贺铭的性格,知道他是那种宁愿天天叫外卖也不愿做家务的人,怎麽会……

贺铭在他的注视下,有些不自然的转了转头,道:"现在是我们两个人一起过日子,不能什麽事都丢给你干。而且,你也很讨厌做饭,不是吗?"

齐涵觉得心里跳得厉害,笑眯眯的说:"那以後洗碗的任务都交给你了。"

贺铭瞪了瞪眼睛,冷哼道:"得寸进尺。"

然而并未出言拒绝。

齐涵於是笑得更加开怀,心情大好的吃完了晚饭,然後迫不及待地将贺铭推进了厨房。

贺铭果然拧开了水龙头开始放水,同时问道:"洗碗有什麽要求吗?"

"没有,只要别摔坏我家的碗就成啦。"

齐涵半倚在门框上,看著他慢慢挽起衬衫的袖子,看著飞溅的水花打湿他的手腕,只觉这场景太不真实,不禁有些出神,嘴里逸出似有若无的叹息声。

贺铭回头望了望他,问:"怎麽了?"

齐涵摇一摇头,低声说:"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顿了顿,又异想天开的问:"对了,下次是不是能看见贺经理你洗手作羹汤了?"

"笨蛋。"贺铭立刻骂出声来,接著朝他使了个眼色,道,"过来。"

齐涵一步步走过去,从後面抱住贺铭的腰,下巴正好抵在他的肩膀上,边看他洗碗边提供"技术指导"。

"多放一点洗洁精……对,直接用水冲就行了……"

原本洗碗只是小事,用不了多久就能完成,但因为齐涵的加入,反而拖慢了贺铭的动作,两个人甚至在厨房里聊起天来。

"你明天休息吧?"

"嗯。"

"中午去哪里吃饭?"

"你决定。

"那就去近一点的……海鲜城吧?"

"好。"

聊得正起劲时,贺铭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的手,对齐涵道:"帮我接电话。"

齐涵这才松开双手,从贺铭裤兜里找出手机,直接按了通话键後送到他的耳边。

"喂,哪位?"

"是我。"

电话那头只传来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贺铭的身体却一下子僵住了,沾了水的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摆。这熟悉的嗓音即便不曾入梦,也一直深深印刻在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忘却。但,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想起来?

似乎过了许久许久,又似乎只是短短一瞬,贺铭终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应道:"……是你。"

"还记得我吗?"对方的语气十分轻快,带著浓浓笑意,"这麽久没联系,怕你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贺铭却笑不出来,冷冷的说:"不过五年而已。"

"是啊,五年,物是人非了。"

"找我有事吗?"

"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决定从国外回来了。明天早上10点,到机场来接我吧。"

"什麽?"

贺铭心里猛地跳了跳,连声调都发生了变化,但旁边的齐涵并未发现他的异样,仍旧帮他拿著手机,笑著冲他眨眼睛。见他没有反应,又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故意逗他玩儿。

贺铭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恍惚间,听见电话那头的人轻笑著说:"就这麽决定了。我还有事要忙,先挂电话了,拜拜。"

那个人还是老样子,跟他一样以自我为中心,一旦决定了事情,就容不得别人反驳。

贺铭僵硬的站在那里,等著对方收线,却只等来一阵沈默,然後是刻意压低的嗓音:"贺铭,我很想你。"


枕边人 第十七章

贺铭怔了怔,还没回过神来,电话就已经挂断了。他听著那"嘟嘟"的忙音,说不出是什麽滋味,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头望了望齐涵。

齐涵立刻会意,将手机塞回他裤兜里,随口调侃道:"贺经理还真是大忙人。你脸色挺难看的,怎麽?有急事?"

"嗯,有点小麻烦。"

"要紧吗?"

贺铭想了一下,继续专心洗碗,嘴里却说:"我明天上午要出去一趟,没办法陪你吃饭了。"

闻言,齐涵轻轻"嗯"一声,没有说话。

贺铭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不由得问:"会让你觉得失望吗?"

"怎麽会?"齐涵失声笑出来,"我只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病才刚好,又整天忙来忙去的。"

贺铭便再不做声了,仅是伸手揽过他的肩膀,在他额上亲了亲。

齐涵笑嘻嘻的躲开去,道:"衣服都被你弄湿啦,快点洗碗!"

贺铭默默无言地把剩下的碗筷都洗干净了,经齐涵检查合格後,两人才一起回客厅里看电视。齐涵喜欢搞笑类的节目,贺铭则对这个没什麽兴趣,所以由得他乱按遥控器。

这一晚过得风平浪静。

但躺到床上之後,贺铭却有些辗转难眠。

明天到底去不去接机?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几乎是听到那个人的话时,他就已经下了决定。

但是,见到对方以後呢?

他的心是否还会再起波澜?

贺铭无法想象,同时也不愿多想,翻身将旁边的齐涵搂进怀中,方才沈沈入梦。

结果第二天醒得特别早。

贺铭稍微磨蹭了一会儿才爬下床,照例穿西装打领带,一副要出门办公的模样。齐涵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的起来做早饭,边打哈欠边问:"下午会回来吗?"

"看情况。"

"忙的话给我打个电话。"

"OK。"

贺铭吃过早饭出门,时间也还嫌早,不过因为是假日的关系,路上堵得厉害,到机场的时候倒是差不多了。

五年前刚刚分离时,他曾无数次设想过跟那个人重逢的场景。但到了今时今日,眼看著秦昀天朝自己走过来,心中却只剩一片怅然。

是真的物是人非了。

当然秦昀天还是一贯的俊美动人。简单的白衬衫加黑色皮裤,已衬得他魅力四射,再加上举手投足间那种漫不经心的调调,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别人注目的焦点。他乌黑的发留得半长,随意扎在脑後,皮肤怎麽也晒不黑,一双眼睛更是像会说话似的──所有吸引贺铭的地方都没有变,但他的心竟不再加速跳跃。

贺铭自己也觉得奇怪,直到秦昀天出声跟他打招呼,他才生疏有礼的回应了一番。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秦昀天将行李扔进车子里,非常自然的坐到他旁边,"肚子好饿,先找个地方吃东西吧。"

那语气那动作,像是他们仅仅分别了五天。

贺铭没办法拒绝,只好载他去市区找了家餐厅。

秦昀天果然是饿坏了,点菜时一点也不考虑买单的人的钱包,毫不客气的叫了一大堆。不过他从不狼吞虎咽,吃东西时也是慢吞吞的优雅模样。

贺铭吃得很少,偶尔跟他说几句话。

"飞机上没有吃的吗?"

"有,但是不好吃。外头的东西也吃不惯,还是这边最好。"

"为什麽突然回来?"

秦昀天停了下来,先是取过杯子喝水,然後再将视线落到贺铭身上,微笑著说:"并不是突然决定的,我已经考虑很久了,毕竟这地方……有我舍不下的人和事。"

他含笑的眼神太热切,逼得贺铭不得不转移话题:"工作方面怎麽办?"

"嗯,会慢慢把重心转移过来,不过刚开始的时候,可能常常要飞来飞去。"

贺铭点点头,还没发表意见,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见是齐涵打来的,连忙按了接听:"喂?"

"贺经理,你忘了向我报备行踪。"

"抱歉,"贺铭揉了揉眉心,这才想起应该给齐涵打个电话,"事情还没处理完。"

"那下午回不来了?"

"嗯。"

"晚饭呢?"

"我尽量赶回来。"

"好,你自己注意身体。"

齐涵很爽快的挂断了电话,反而是贺铭盯著手机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秦昀天用手指叩击桌面,他才回过了神。

"谁打给你的?"秦昀天仍是埋头吃东西,状似不经意的问,"情人?"

贺铭不愿多提此事,冷冷的答:"与你无关。"

"哈,"秦昀天一下就笑出来,"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说话永远这麽直接,不知什麽人受得了你?"

贺铭有点不喜欢这种说法,皱眉道:"譬如你就不行。"

"那是因为我们两人的性格太相似了,你想著改变我,我想著改变你,结果反而落得两败俱伤。相爱的两个人,必然有一方要做出妥协。"

这一点贺铭倒很赞同,他跟秦昀天确实相像,一样的骄傲,一样的自我,开始时互相吸引,真正相处起来却又互相伤害。他回想起过去的种种,不禁感叹道:"可惜你我都没办法让步。"

"那是从前。"秦昀天抬头看他,眼波流转,在阳光下格外惑人,"我过去年少无知,并不懂什麽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却不一样了。如果是为了你的话,我可以一退再退。"


枕边人 第十八章

贺铭心中一动,却避开了他的目光,淡淡的说:"只是如果。"

"是啊,"秦昀天的脸色变了变,强笑道,"我们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他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很好,只是一口接著一口的喝水,直到把杯子里的水都喝尽了,才道:"不聊聊你现在的恋人吗?"

"没什麽好说的。"

"藏得这麽好,是怕我吃醋?"

"不,"贺铭难得笑了笑,低声说,"我怕他吃醋。"

秦昀天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你是不是进过培训班,专门练习过怎麽出口伤人?"

边说边做了个射击的动作:"每一句都正中靶心。"

不过贺铭无心欣赏他的幽默,只打了个手势,问:"吃饱了吗?我去结账。"

"怎麽?急著甩开我?"秦昀天慢慢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著托住下巴,"可惜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恐怕要经常见到我了。"

"什麽意思?"

"你不知道吗?我这次是为了工作回来的──就是参与你们公司新产品的推广活动。"

贺铭怔了怔,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过来,道:"你就是那个模特?"

秦昀天微笑点头。

贺铭虽然不是新产品推广计划的负责人,但一直有在关注它的动向,只因前几天生病请假,才没来得及看模特的资料,没想到那个国外请来的模特竟是秦昀天。

他这边还在发愣,那边秦昀天已经伸出了手来:"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贺铭只好同他握了一下手,然後起身去结账。

秦昀天也跟了过来,非常自然的说:"送我回家吧。我还有许多行李要整理,你也过去帮我的忙。"

贺铭望他一眼,正想开口拒绝,却听他接著说道:"我晚上约了你们公司的大老板吃饭,在那之前必须收拾好房间。"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还让人怎麽拒绝?

贺铭默默地应下了,客串了一把司机将他送回家里,然後又在秦昀天的指挥下干了不少体力活。

秦昀天这套房子是出国前买下的,五年来一直让亲戚住著,这段时间正好空下来,因此打扫起来并不麻烦,最难伺候的还他那一堆稀奇古怪的衣服。等到一切搞定之後,看看天都快黑了。

贺铭正想给齐涵打个电话,手机铃声就先响了起来。

一接听,电话那头便传来齐涵的笑声:"查勤的。"

贺铭也跟著勾了勾嘴角,道:"晚饭赶不及了,你自己先吃吧。"

齐涵"啊"了一声,听不出是不是失望:"你现在在哪里?公司?"

贺铭不想提起秦昀天的事,於是含糊的应了一声:"嗯。"

齐涵静了静,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贺铭觉得奇怪:"你笑什麽?"

"没什麽,只是想起下雨的那天,你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真的是很开心……"

贺铭越听越糊涂,还没来得及问出个所以然,就听齐涵语气轻快的说:"不打扰你工作了,晚上早点回来。"

电话挂断之後,贺铭觉得有点不爽,向来都是他说一就一、说二就二,怎麽最近总是别人先挂他的电话?

他皱了皱眉,眼看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只想著快点赶回家去,因而边套上西装边对秦昀天说:"时间差不多了吧?你跟老板约在哪里吃饭?"

"先在你们公司见面。"

"我送你过去。"

秦昀天点点头,不过先进房间换了身正式点的衣服才出来,道:"不好意思啊,连累你星期天还要加班。"

"是我自己决定要来接机的。"

"看在我们这麽多年的情分上?"

贺铭脚步一顿,但没有回头:"即使没有那个,我们也还是青梅竹马的朋友。"

"没错,"秦昀天理了理头发,笑,"我家的钥匙还是从前那把,你应该一直戴在身上吧?"

贺铭的手微不可见的颤抖一下,但仍旧大步走在他前头,面无表情的说:"换把锁吧。"

或许因为他这句话的关系,接下来这一路上秦昀天的话少了许多,当然他有他的骄傲,无论心中想些什麽,面上是绝对不露分毫的。就像今天这样,虽然处处都表现得很暧昧,但实质性的话可一句也没有说。

他说想念他,是哪一种想念呢?

贺铭竟不想知道答案了。

如果换成齐涵的话,那家夥肯定什麽话都敢说,什麽事都敢做吧?

他突然有点後悔,浪费了这一天整天的时间,连顿饭都没陪齐涵吃。偏偏路上又堵得厉害,慢吞吞的开到公司时,早过晚饭时间了。

秦昀天倒是从容不迫,取出手机来给老板打了个电话。

贺铭则一心想著齐涵该不会还在等他吧?不经意间,瞥间公司门口有一道熟悉的人影,汽车车灯的光打过去,恰好照亮了那个人苍白的面孔──额前细碎的黑发垂下来半遮住眸子,紧抿的嘴角微微上弯,不管什麽时候,都像是在微笑。

除了齐涵,还能有谁?


枕边人 第十九章

贺铭脑海里瞬间空白了一下。

齐涵怎麽会在这里?他在公司门口站了多久?知道他其实没有加班吗?许多问题在脑子里跑来跑去,但不知为何,贺铭首先想起的是几个月前的那一天,他跟齐涵在餐厅里看见徐乐相亲时的场景。

当时齐涵的脸色,也是这样白得近乎透明。

即便只是误会,但连续两次遇上这种事情,他怎麽忍受得了?

他是知道齐涵的性格的,这个人要麽不爱,一旦爱上了,就会全心全意的付出一切。

贺铭觉得胸口一阵钝痛,忙不迭地踩了刹车,也不去找什麽停车位,随便往路边一停,就开了车门朝齐涵走过去。

到了他身边之後,像怕他忽然消失似的,第一件事便是拽住他的胳膊,问:"你怎麽会在这里?"

"当然是来找你的。"因为天色太暗的关系,齐涵的表情有些模糊,但语气仍是轻快活泼的,"怕你加班太投入,可能顾不上吃饭。"

说著,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

贺铭这才明白过来,他先前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个主意吧?结果到了这里,却偏偏扑了个空。他想象著齐涵是抱了何种心情做好饭菜送过来的,一颗心像被爪子挠著,硬生生的疼。

"你去过我的办公室了?"

"嗯,没想到你们公司星期天还有这麽多人在,工作狂是不是也会传染?"齐涵先说了句笑话,然後才道,"你同事说你今天没有来过公司。"

"我……"贺铭不知如何解释才好,即使他跟秦昀天什麽关系都没有,他也不该说谎骗他的。

而秦昀天也已打开车门走了过来,笑道:"这位是你的朋友?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贺铭当然不肯干这种事,臭著脸不说话。

反而是齐涵大大方方的伸出了手,道:"我叫齐涵,这位先生是……?"

"秦昀天,我是……"他故意停了停,望了贺铭一眼後才续道,"贺铭未来几个月的工作夥伴。"

"啊,原来你们是在外面谈公事。"齐涵了解的点点头,"吃过晚饭了吗?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餐厅。"

"今天已经有约了,改天吧。"

他们两人一个爽朗大方,一个谈吐潇洒,倒是聊得十分投机,完全把贺铭晾在了一边。贺铭有些佩服他们的修养,心想现在这角色若换成他跟徐乐,他肯定已经一拳挥上去了。

寒暄过後,秦昀天进公司找大老板了,而贺铭一直紧抓著齐涵的胳膊,将他拉进了自己的车里。齐涵乖乖的没有挣扎,上了车之後也是笑语连珠,像是什麽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说的话越多,就越是反常。

贺铭从来没有这麽後悔过。

他明明说过,绝不让齐涵伤心的!

无论能找出多少理由,至少接到秦昀天电话的那一刻,他确实动摇了。

他心里闷得要命,待路况稍微好一点,便空出一只手来,轻轻握住了齐涵放在腿上的左手。齐涵浑身一震,手指在他的包覆下微微颤抖。

"抱歉,我今天……"

"嘘。"话还没说完,齐涵已先竖起一根手指按在嘴唇上,"什麽都不用解释了,每个人都应该保留一点隐私的,不是吗?"

"可是……"

齐涵眯了眯眼睛,冲著他笑:"你只是没告诉我在哪里加班而已,算不了什麽大事。而且,说不定我也有秘密瞒著你呢。"

贺铭不知说什麽才好,只是把他的手握得更紧。

齐涵的手指仍旧冰冷,却从他掌心里抽了出去,道:"好好开车,你的技术若不够好,我们就要一起殉情啦。"

这一时这一刻,贺铭心里竟想著如此也不错,但他不敢说出口来,只不甘不愿的把手收了回去。

齐涵静不下来,没过多久就问:"那位秦先生是你们公司的新员工?"

"不,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个从国外请来的模特。"

"难怪他身材这麽好,个子跟你差不多高吧?"边说边瞧了瞧身旁的贺铭,"唔,还是他更高一点?"

贺铭脸色骤变,想也不想的嚷:"是我更高!"

"哈哈。"

齐涵成功调戏了他一把,顿时笑得东倒西歪。

贺铭气得牙痒痒,碍於还在开车,不能拿他怎麽样,只好使劲哼哼。

齐涵笑够了,才接著说:"那位秦先生不但身材好,五官也长得很漂亮,好像恰巧是你喜欢的类型。"

贺铭大吃一惊,差点误踩刹车,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问:"你胡说什麽?"

"难道不是吗?"齐涵笑笑,抬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一下,"头发要黑,眼睛要大,皮肤要白,你以前找的床伴,全都是这个类型的。"

同样的话,曾经也有人对他说过。

贺铭没想到这麽轻易就被人看破,僵在那里不知作何反应。

齐涵睨他一眼,唇边浮现笑容,轻描淡写的问一句:"我跟他……是不是长得有点像?"


枕边人 第二十章

贺铭觉得喉咙干涩至极,完全出不了声。

齐涵却还自顾自的说下去:"不知是我像他?还是他像我?"

贺铭不知齐涵知道了多少,却是再也听不下去了,终於咬了咬牙,大喊一声:"够了!"

他也不管会不会出车祸,一把拉过齐涵按进了怀里,冷硬却又霸道的说:"我喜欢的人只有你而已,不许胡思乱想。"

齐涵这时的姿势十分别扭,估计硌得难受,却还是顺从的靠在贺铭肩上,看那街灯一盏盏从车窗外掠过,轻轻的说:"嗯,你说什麽,我就信什麽。"

之後果然绝口不提秦昀天的事。

也亏得贺铭车技高明,半个小时之後,两人总算有惊无险的回了家。

客厅里的灯光一照,贺铭才发现齐涵的脸上仍旧没什麽血色,他这几天为了照顾自己,确实也费了不少心思,但此刻的这种疲倦,究竟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虽然齐涵已说了并不在意,表面上看起来也是平平静静的,可他就是觉得烦躁不安。是因为齐涵太过洒脱了吗?明明人在身旁,却害怕一不留神,这个人就会消失不见。

齐涵倒是没受什麽影响,有条不紊的帮他挂好了西装,问:"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

"那我把饭菜热一下。"

说罢,转身进了厨房。

贺铭先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过一会儿又站起身,来来回回的走了几圈,接著蓦然想起了某件事情,从裤兜里取出一串钥匙。

钥匙圈上挂了好几枚大小不一的钥匙,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贺铭一枚一枚的数过去,最後握紧了其中最老旧、最不起眼的那一枚。

秦昀天猜得没错,他一直将这玩意带在身边。

冰凉的金属抵在掌心里,微微的有些刺痛──这是一段他始终无法割舍的回忆。

贺铭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乌黑眼眸愈发幽深了几分,忽然用力取下那枚钥匙,转身扔进了垃圾桶里。

"铛!"

钥匙坠落的声音响起来时,他的心也跟著跳了一下,但是并未回头,径直朝厨房里走了过去。

齐涵正忙著热菜,见他进来便笑了笑,道:"快好了,你先在客厅里等著吧。"

"你自己吃过了吗?"

齐涵没有应声。

贺铭立刻就知道答案了,叹道:"以後再遇上这种事,不用特地等我了。"

"好啊。"

齐涵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就热好了饭菜,两人一起坐下来吃了,看似跟平常一样,气氛却异常沈闷。

贺铭平常最爱安静,这时却忍受不住,忽然开口说道:"我从前……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

齐涵夹菜的动作滞了滞,说:"吃饭的时候谈论这个话题,可能会影响胃口。"

贺铭不理他,接著说道:"我们两家的长辈是朋友,所以我跟他从小就常常混在一起,长大後念的学校也都一样。我们的性格很像,实在是太像了,这世上恐怕不会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彼此。有段时间,我甚至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会在一起。"

他像是想起了那个时候,停下来歇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可是相处得越久,我跟他之间的矛盾就越大,到最後谁也不肯让步,完全陷入了僵局。刚好在这个时候,他得到了一个去国外发展的机会。"

齐涵若有所思的问:"他去了没有?"

贺铭点点头,道:"这个应该算试探吧?只要我一句话,他是绝对不会去的,但我什麽也没有说,甚至还送他上了飞机。我们是在暗中较劲,看谁先低头,结果……就这麽分开了。"

齐涵放下手中的筷子,凑过去拍了拍他的手背,又问:"会後悔吗?"

"或许吧。"贺铭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没什麽表情,这时却笑了一下,"我以为自己很想他,甚至找的床伴都有点像他,但几年後真正再见到他,已经没有当初那种心情了。"

到了这个地步,齐涵大可以问一句"那个人是不是秦先生"?但他却什麽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望住贺铭,眼眸里满是遮也遮不住的温柔爱恋。

贺铭觉得整颗心都剧烈的跳动起来。他早就知道自己喜欢齐涵,却再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爱他。他只要一伸手,就能将齐涵抱进怀里,却因为太眷恋此刻而不敢乱动,隔了许久,才嗓音低哑的说:"谁也抵挡不了时间的力量。无论多麽相爱的两个人,一旦分离之後,感情都会渐渐淡去。所以,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好不好?"

他这话是说得太稚气了。

谁料得到冷冰冰的贺铭也会有示弱的时候?

齐涵却没有像平常那样取笑他,反而主动靠了过来,在他唇边轻轻吻一下,柔声说:"在你厌倦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枕边人 第二十一章

闻言,贺铭马上蹙紧了眉头:"谁说我会厌倦的?"

齐涵半靠在他身上,嘻嘻笑起来,道:"是是是,你不会,但是我有可能会啊。你现在是美色过人,可等到将来年老色衰了……"

"齐涵!"贺铭真不明白他是怎麽回事,其他样样都好,就是太不正经了,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本来就是嘛,我们现在是甜蜜期,所以'情人眼里出西施',等再过不久,可就到倦怠期了。"

"……"

贺铭嘴角抽了抽,终於一口咬住了他的唇,激烈的吮吻起来。

"唔唔,晚饭……"

"呆会儿再吃。"

贺铭这下算是明白了,要想让齐涵正经起来,只有身体力行一个办法。当然等他们折腾完之後,晚饭早已冷掉,两人也没什麽力气去吃了。

这天晚上的一场风波,到此算是雨过天晴了。

从第二天开始,贺铭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新产品的推广活动迫在眉睫,但还有很多准备工作没有完成,尤其是各部门的协调情况都要他一一过问,这回真的是忙得天天都在加班了。

期间他跟秦昀天也有不少接触,对方的态度仍旧暧昧不明,工作上倒是配合得很好,让贺铭松了口气。不过真正让贺铭在意的并非这焦头烂额的工作,而是齐涵一些微妙的转变。

虽然因为加班的关系,两人每天见面的时间大大减少,但仅是晚上抱著齐涵入睡,贺铭就能察觉出他的不对劲。

他以前睡觉总爱用被子蒙住头,现在的睡相却非常好,好得……像是根本没有睡著。

贺铭料想是秦昀天的出现令他的情绪起了波动,但实在忙到抽不出空来,只能尽量收敛任性妄为的脾气,暗想著等休假时再好好陪他。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贺铭总算有一天能早些下班,但仍旧有许多文件需要处理。他在客厅里用了一会儿笔记本电脑後,又跑进书房里翻找起来。

可能是找得太久了,原本在看电视的齐涵走过来敲了敲门,问:"在找什麽?"

"一些资料。"贺铭指了指书桌,道,"我记得刚搬来你家的时候,把几份文件塞在了抽屉里。"

"啊,"齐涵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原来那些是你的。我以为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所以大扫除的时候收起来了。"

边说边打开了书柜的门,道:"我忘记放在哪里了,先找找看吧。"

不过他刚想动手,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贺铭连忙朝他摆摆手,道:"你快去接电话吧,我自己找就行了。"

"嗯。"

齐涵家的书柜买得很大,上层是各种各样的书籍,下层则是叠得整整齐齐的文件夹。贺铭从下层开始找起,一个文件夹一个文件夹的翻过去,发现很多都是关於服装方面的资料。他没想到齐涵这麽用功,不禁有些佩服,找到一半的时候,有些惊讶的看见某个文件袋里装的全是信件。

那信封已经泛黄了,显然是许多年前的旧物,保存过去的信件并不特别,但令贺铭奇怪的是,收信人的名字并不是齐涵,而是另一个有些眼熟的名字──陆非云。

若是完全陌生的人也就罢了,偏偏他对这个名字略有印象,清楚知道自己曾在别处见过。

贺铭的思绪有些混乱,不由得继续找下去,很快就翻到了一本日记,里头的纸张也有些泛黄了,从头到尾都是空白的,只有扉页上龙飞凤舞的写了个名字。

当然仍是陆非云。

但他一眼就认出,那是齐涵的笔迹。

贺铭完全懵住了,默默的把那些信件收好,又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需要的资料。他起身走出书房时,齐涵已经接完了电话,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随口问道:"找到了吗?"

"嗯。"

贺铭想来想去,还是没办法压下心头的疑惑,於是开口道:"我刚才不小心翻到了一些旧信,上面写的并不是你的名字。"

他紧紧的盯住齐涵看,问:"你原本是叫陆非云吗?"

齐涵听得怔了怔,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但随即恢复如常,视线依然落在电视上,懒洋洋的答:"是啊,我从前用过这个名字,後来父母离异,我就改跟母姓了。怎麽样?是不是现在的比较好听?"

贺铭并不回答,仍是这样望住他,感觉脑海里冒出许多念头,却怎麽也抓不住。不过,他终於知道在哪里看到过陆非云这三个字了。

他一步步走到齐涵身边,目光在那张清秀的面孔上打转,道:"我有个高中同学,也叫这个名字。"


枕边人 第二十二章

时间像是暂停了片刻。

然後齐涵慢慢转过头来与贺铭对视,眼睛微微眯著,仍是那嘴角含笑的模样。

"同名同姓?看来这名字还挺常见的。"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神情自若的说,"对了,你同学是个什麽样的人?"

"不记得了。"

"不是高中同学吗?你记性这麽差?"

贺铭心里有点乱,干脆在他身边坐下了,道:"我记得他个子不高,一直坐在前排,总是戴一副眼镜,头低得不能再低。又不爱说话,无论有什麽活动,他都远远的躲在角落里。因此虽然同班,但对他没什麽印象。"

甚至,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正眼看过那个人。

齐涵了解的点点头:"难为你还记得住他的名字。"

贺铭窒了窒,道:"那是有原因的。"

"为什麽?"齐涵挑高眉毛,马上露出兴味的表情,"莫非他暗恋你?"

平常若被这麽取笑,贺铭肯定当场翻脸,这次却反常的没有发作,只伸手摸了摸齐涵的头发。他掌心微微汗湿,总觉得心里像被什麽东西刺著,十分的不舒服。

齐涵刚才的反应无懈可击。

而且有两个同名同姓的人也很正常。奇怪的是他一前一後的遇上这两个人,其中一个还彻底把名字改掉了,这其中会有什麽联系?

贺铭不是想不到,只是不愿意去想。

齐涵见他发呆,便趁机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占足便宜後,再笑著退开去,道:"你不是忙得要命吗?怎麽这会儿又空下来了?"

"啊……"

贺铭这才想起工作还没处理完,急忙把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抛到脑後,打开电脑重新忙碌起来。等到他发完最後一封邮件,终於能关上电脑喘口气时,才发现已经快到半夜了。

客厅里的电视机早就关了,原本坐在沙发上的齐涵也不见踪影。

贺铭料想他已经睡下了,简单洗漱一番後,轻手轻脚的走进了房间。

房里暗沈沈的一片,只些微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勾勒出齐涵模糊的身影──他半坐在床头,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夹了支烟,正一口口的抽著,看上去既清冷又寂寞。

贺铭突然想起,他们两人还是床伴的时候,每次欢爱过後,齐涵也会像这样坐在床头抽烟。明明是相同的姿势,为什麽当初见了毫无感觉,现在却觉胸口隐隐刺痛?

正想著,忽见齐涵低头咳嗽了两声。

他心里一跳,立刻走过去夺走了齐涵手里的烟,皱眉道:"你抽得太多了。"

齐涵抬头看他,笑说:"干嘛?你也要让我戒烟啊?"

"你烟瘾太大,以後应该节制点。"贺铭随手摁灭香烟,认认真真的说,"一天最多抽半包。"

齐涵"哈"的笑出来:"先是一天半包,然後是一天一根,最後就是彻底无烟了。这叫什麽来著?温水煮青蛙?"

"你有意见?"

"不敢,"齐涵伸手揽住他的腰,将唇贴了上去,"为了美色,只好牺牲一点小小的爱好了。"

贺铭其实并没有那种心情,但还是牢牢抱住了齐涵,跟他在床上缠绵起来。一次又一次进入那火热的身体,似乎只是为了确定……怀中这人是真实存在的。

但越是如此,他的心就越是空虚。

这一夜过後,两人之间的隔阂好像更深了。

一方面是因为贺铭的工作太过忙碌,另一方面自然是陆非云这名字像跟刺般,一直横在他心里。所幸这件事并未影响他的状态,工作上的表现依然出色,再加上公司同事的全力配合,紧张的奋斗了一个多月後,新产品的推广活动终於顺利完成了。

庆功宴那天秦昀天也来了,一行人先是在饭店里大吃了一顿,随後又嚷嚷著去酒吧。贺铭身为经理,当然被手底下的人灌了不少酒,最後还是秦昀天帮他挡了几杯。

饶是如此,他也觉得有些头晕,抽空去了一趟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後,才觉得头脑清醒不少。等他整理好西装重回座位的时候,发现同事们都已经下场去跳舞了,只有秦昀天还坐在那里,正把玩著他放在桌上的手机。

贺铭愣了愣,没有取回自己的手机,只是在旁边坐下了,动手扯开领带。

秦昀天望他一眼,问:"喝醉了吗?你的酒量好像变差了。"

贺铭呼出一口气,没有应声。

秦昀天也不嫌无趣,接著说道:"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是因为我的关系,还是因为你那个情人?他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吧?"

贺铭身体震了震,立刻转过头来瞪视他。

秦昀天晃了晃手中的手机,道:"刚才你的手机响了,我帮你接了一下,是他打来的。"

贺铭想也不想的夺回手机,一查,果然有齐涵的电话,忙问:"你跟他说了什麽?"

"没什麽大不了的,"秦昀天微微一笑,维持一贯的优雅风度,"我只是告诉他,我跟你单独在一起。"


枕边人 第二十三章

闻言,贺铭咬牙低咒一声,连发火也顾不上,急忙拨通了齐涵的电话。

但等了很久都无人接听。

贺铭不信邪,又连著打了两次,心里急得要命,等到第三次的时候,电话总算是通了,齐涵慵懒的嗓音从那边传过来:"我洗澡洗到一半,身上的泡沫都还没冲掉,你最好真的有要紧事找我。"

贺铭听到这熟悉的调侃语气,才算是松了口气,道:"我们今天开庆功宴,我现在跟一群同事在酒吧里喝酒。"

"我知道啊。"齐涵的语气十分平静,"秦先生刚才跟我说过了,你那些同事吵著要跳舞,声音挺响的。"

贺铭呆了一下,转头朝秦昀天望去,正对上那人故意装出来的无辜表情,顿时意识到自己是被耍了。

真是糟糕!

只要遇上跟齐涵有关的事,他就容易失去理智。

他懊恼的爬了爬头发,道:"我今天要晚点回去。"

"了解。不过你少喝点酒,千万别自己开车。"

"嗯。"

挂断电话後,贺铭冷冷的瞪向秦昀天:"你究竟想干什麽?"

"开个小玩笑而已。"秦昀天微笑以对,道,"你果然很重视他,看来这次真的是我输了。"

"什麽意思?"

"两个星期之前,齐先生……嗯,他是叫齐涵吧?找我喝过咖啡。"

贺铭大吃一惊,齐涵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而且,他怎麽会主动去找秦昀天?"你们说了什麽?"

"随便闲聊了几句,具体内容我必需保密。"秦昀天低头拨弄自己的手指,道,"但我要说,这位齐先生比表面上看起来的厉害许多。我自认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到了他的面前,却也只能甘拜下风。欲擒故纵、以退为进这一招,他真是用得淋漓尽致。"

贺铭越听越糊涂了,却又似乎隐隐猜到了些什麽,勉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冷声道:"他是有什麽就说什麽的人,并不像你这样心思复杂。"

秦昀天微微的笑:"人类只选择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他很了解你,你却未必了解他。"

贺铭当然听得出言下之意,只觉得刺耳异常,"霍"的站起身来,道:"我有点醉了,先走一步,你帮我跟大家说一声,今天我请客。"

秦昀天并不拦他,只是用手遮住半边脸颊,低低的问:"看得出你很爱他。有多爱呢?像我们当初那样吗?"

那个时候,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们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思。

连这麽深的爱恋,也终於成了过去。

贺铭停住了脚步。

酒吧里绚烂的光芒照在他脸上,映得那张脸孔愈发英俊起来,声音低沈得如同叹息:"并不是每次都要爱得死去活来,我跟他……只是在一起过日子而已。"

说罢,转身走出了酒吧。

外头的夜风有点凉,幸好时间还早,等他回到家时,齐涵应该还没有入睡。

贺铭後悔跟秦昀天说了这麽多话,他应该什麽也不听什麽也不问,只一心一意的想著齐涵的。没错,陷入爱情的人全都盲目,他只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就够了。

贺铭记著齐涵的吩咐,没有自己开车,而是叫了辆车回家。到家时远远望去,客厅里的灯果然还亮著。

他心底有一种莫名的害怕,突然想把齐涵紧紧拥在怀中,所以快步上了楼,掏出钥匙想要开门时,却发现房门虚掩著,根本没有关上。

怎麽回事?

齐涵从来不是如此粗心大意的人。

贺铭一下紧张起来,深怕家里出了状况。他定一定神,伸手推开房门,尽量放轻声音走进去,很快就听见书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贺铭认得出那是齐涵的声音,刚刚放下心来,却又发现另外一个声音也很耳熟,分明就是从前被他打过一架,不对,是被他揍过一顿的徐乐!

那小子来他们家里干什麽?

难道是後悔当初的所作所为,打算把齐涵哄回去?齐涵也太容易心软了,竟然还肯让他进门!

贺铭觉得牙根泛酸,摩拳擦掌的打算再揍徐乐一回,但走到书房门口时,却听齐涵说道:"时间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回家吧。"

"那家夥今晚又要半夜回来?"徐乐还是那副温吞的语气,道,"听说他的前男友最近回来了,说不定……"

"你说的对,只是前男友。"

"但贺铭不像是意志坚定的人,也许会因此动摇。"

齐涵笑了笑,道:"你对他有偏见。"

"谁叫他总是伤你的心?多少年了,难道你就非他不可吗?就算你是同性恋也无所谓,不管你喜欢哪种类型的男人,我都可以帮你介绍。"向来温和的徐乐说到这里,语调竟变得激动起来,"哥,忘了他吧。"


枕边人 第二十四章

齐涵後面回答了些什麽,贺铭完全没有听见,只有徐乐说的那句话反反复复的在他脑海里回荡。

徐乐是怎麽称呼他的?

哥哥?!

他们两人究竟是什麽关系?

曾经的恋人?还是……亲兄弟?

贺铭的呼吸有些困难,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或者是他醉得太厉害,现在一切都只是幻觉?

他想起几个月前,齐涵突然提出结束关系的场景,想起徐乐的出现,想起跟徐乐相亲的女孩子,想起齐涵之後的种种表现……这些怎麽可能是假的?

如果徐乐并未跟齐涵谈过恋爱。

如果全部都只是一场骗局。

那未免太过可怕了。

贺铭遍体生凉,根本不敢想象下。

如今想知道真相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推开面前的那扇门。他性格坚毅,自信无论遇上什麽难题都能应付过去,可是手指触上门板的时候,竟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最後咬一咬牙,才狠下心来推开了门。

门一开,书房里的两个人便都愣住了。

徐乐失态的惊呼出声,目瞪口呆的样子十分可笑。

齐涵则一句话也没说,只脸色迅速的苍白下去,黑眸里掠过许多情绪,定定的望住他看。

屋子里安静得近乎诡异。

过了好一会儿,徐乐才率先回过神来,结巴道:"你、你什麽时候来的?"

贺铭张了张嘴,发现那声音已不像自己的了:"不早不晚,足够听见我应该知道的事情。"

徐乐的脸色变了又变,求救似的望向齐涵,叫道:"哥……"

接著又发现自己失言,猛地闭上了嘴。

齐涵恐怕是房间里最冷静的一个人,他摆了摆手,神情跟平常没什麽两样:"早就叫你回去了,怎麽就是不肯听话?你再不走,阿姨可要打电话来骂我了。"

徐乐有些委屈,惴惴不安的看了看齐涵,又转头望一下贺铭,小声道:"哥,对不起,我不该随便说话的……"

"是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才对。"齐涵拍了拍徐乐的肩膀,眼底微现宠溺之色,果然是一副当哥哥的样子,"你什麽也不用想,乖乖回家就行了,路上小心。"

边说边将徐乐送出了家门。

然後回转身来面对贺铭,依然是那种从容不迫的态度,柔声问:"怎麽回来得这麽早?喝醉了吗?要不要我煮醒酒汤?"

贺铭简直要佩服他的本事了。

这个人刚被揭穿了一个大秘密,怎麽能表现得如此平静?

他不是毫无理智的人,但是面对齐涵这样的对手,竟然有些沈不住气:"徐乐是你弟弟?"

"表弟。"齐涵答得非常爽快,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

"所以他根本不是你恋爱的对象,你们两个联起手来骗了我?"

"这件事跟他无关,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他只是太偏爱我这个哥哥,答应帮我的忙而已。"

"这个骗局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从头到尾发生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齐涵想了想,斟酌著答:"从我跟你提出分手的时候吧。不过在餐厅看见徐乐跟女孩子约会这件事纯属意外,我并不知道他已经交了女朋友。"

对於其他那些,他都供认不讳。

他充分利用每一个机会,一步步将贺铭诱入局中。

秦昀天说得没错,他是太了解贺铭了,知道他会吃醋,知道他会後悔,知道他会重新追求他,知道他的一颗心……早已失落在他身上了。

而贺铭呢?则对齐涵一无所知。

不,或许不该称他作齐涵才对。

贺铭虽在气头上,却也立即想明白了另外一件事,眼睛直盯住他,问:"你就是陆非云?"

齐涵模棱两可的答:"我确实用过这个名字。"

"是我高中时的那个同学?"

齐涵避开了这个问题,看一看墙上的挂锺,说:"你站著不累吗?到沙发上坐一会儿吧。"

边说边走到沙发旁,舒舒服服的坐了下去。

若非他表现得这麽若无其事,贺铭的怒气也许会收敛一些,但现在已到了即将爆发的边缘,胸膛剧烈起伏著,连拳头都握得死紧。

贺铭现在已经能够确认齐涵的身份了,但仍旧有些疑惑,如果他跟陆非云真是同一个人的话,自己怎麽会认不出来?他虽然没有过目不忘的记性,对陆非云的长相也有些模糊了,但还不至於如此糊涂。

莫非……

他瞬也不瞬的望住齐涵,心底突然闪过某个念头,脱口道:"你整过容了?"

齐涵偏了偏头,面上微露笑容。

"一点点,只动了几个小地方。"他的手指从眼角处滑过,仍旧是斯文浅笑,语气轻快又自然,"虽然吃了些苦头,但是这麽一来,轻而易举的就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了,不是吗?"


枕边人 第二十五章

贺铭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绝对想不到,齐涵的心机竟然会这麽重。

难怪他说自己长得像秦昀天,他根本是一早就摸清了贺铭的喜好!这麽说来,当初他们的相遇,也绝非偶然了。

一切都在齐涵的掌握中。

而贺铭深陷其中,到如今才知道真相。

试想一下,有个人明明知道你的所有底细,却假装对你一无所知,处心积虑的接近你,用尽各种手段骗走你的心……怎不叫人觉得害怕?

尤其是齐涵早就知道秦昀天是他从前的恋人,却假装大度的什麽也不问,只等著他因为愧疚而坦白感情。光是想到当时对齐涵的种种爱恋,贺铭就恶心得反胃。

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敞开胸怀重新爱人。

结果呢?却只换来虚情假意。

与自己同床共枕的人,竟然是这样一副可怕的面目!

贺铭耳边嗡嗡作响,根本出不了声,过了许久才问:"为什麽这麽做?"

"是啊,为什麽呢?"齐涵弯了弯嘴角,自问自答道,"也许是因为,我太想得到你了。"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整个人陷在绵软的沙发里,像是再没有力气站起来。

贺铭奇怪自己到了这个时候还会为他心疼,但很快就把那种情绪压了下去,冷然道:"你这样欺骗我,难道还指望我会爱你吗?我喜欢的是齐涵这个人,而不是你一手制造出来的假象。就算我曾经为你动过心,也只是因为上当受骗的关系。"

顿了顿,回想起齐涵从前的种种表现,不由得加一句:"你的演技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齐涵听了这嘲讽的话语,却只是无所谓的笑笑:"呵,这世上的人,又有哪个不是在演戏?"

他这理直气壮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贺铭。

贺铭大步冲到沙发旁,一把扯住他的衣领,真恨不得狠狠揍他一拳。但面对齐涵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睛,他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怎麽也下不了手,最後只是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来:"陆非云,你实在是太可怕了。"

话落,近乎痛苦的揉一揉额角,转身走进了卧房。

他只进去一会儿,收拾了几样随身的物品,很快就走了出来,并不看坐在沙发上的齐涵,径直往门口走去。

当他伸手拉开大门的时候,齐涵才开口问道:"要走了?"

"我没办法跟你一起生活下去。"说完之後,他嫌这句话还不够狠,又冷冷的警告道,"你以後最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齐涵静了一下,声音还是轻轻软软的,十分温和:"天色很晚了,你路上小心。"

然後便不做声了。

仿佛只是这麽简短的一句话,就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贺铭感到心里一阵抽痛,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回头,终於抬脚跨出了那扇门。

齐涵一直坐在沙发上注视著他,眼看著那道背影跨出门去,眼看著房门被重重甩上了,"砰"的一声,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留下刺耳的回音。

他伸手去摸香烟,心里茫茫然然的想,不该把房子买得这麽大。开打火机的时候,他的手指抖得厉害,不得不用另外一只手死死按住。

结果刚取出来的香烟从指尖滑落,一下就掉到了地上。

他连弯腰去捡的力气也没有,只是想,有什麽了不起的?不过是失恋而已。

并不是第一次了……像这样看著贺铭背对著他离去……

从前在学校里,他的目光总是追随著那个人的背影,盼望他能够回一回头。後来他改名换姓,以另外一种身份出现在贺铭面前,想尽了办法爬上他的床。

但是没有用。

即使变成了他喜欢的样子也没有用,那个人还是像过去那麽无情,每次欢爱过後,他都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他并不是一个心志坚决的人,只是为了贺铭,才变得不顾一切。不择手段也好,用尽心机也罢,全部都是为了得到那个人。

但终究还是功亏一篑了。

那些光明正大的拥抱,那些温柔缱绻的亲吻,那些耳鬓厮磨的话语,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恋……依然成了泡影。

齐涵的身体痉挛一下,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但还是吃力的俯下身,捡起了先前的那支烟。点燃後,白烟一下子窜上来,熏得他眼前一片模糊。

他抬手摸了摸,才发现脸上湿湿凉凉的,早已流满了泪水。

他怎麽料得到呢?

二十八岁的齐涵,竟然会像十八岁时的陆非云一样,为了同一个人肝肠寸断。


枕边人 第二十六章

酒吧里人声鼎沸,音乐嘈杂。

贺铭坐在吧台最阴暗的角落里,一口口品尝著杯中的烈酒。他今天喝得并不少,但头脑始终清醒得很,一点醉意也无。

事实上,他几乎每个晚上都来这里喝酒。

可最近的酒精不知出了什麽问题,根本起不到麻痹神经的作用,无论他饮下多少烈酒,无论是醉得东倒西歪还是天旋地转,某个人的面容总是不期然的从心底跳出来。

他向来是当断则断、绝不拖泥带水的性格,偏偏这次想尽了办法也没能把那家夥从脑海里赶出去。除非忙到昏天暗地,否则只要停下来歇一歇,就会发现自己在思念他。

比如……像现在这样。

贺铭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死也不承认自己在想著齐涵,仰头,一口气饮尽了杯中剩下的酒。大概是喝得太急的关系,他很快就咳嗽了起来。

酒保跟他是老熟人了,见状连忙走过来表示了一下关心:"你还好吧?"

贺铭摆了摆手,道:"再给我一杯。"

"你喝得太凶了,这几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贺铭不说话,仅是不悦的蹙起了眉头。

酒保没办法,只好又倒了杯酒给他,道:"老实说,若不是了解你的性格,我还真以为你是……"

"是什麽?"

"……被人给甩了。"

贺铭猛地一怔,立刻握紧手中的杯子,冷冷的瞪向酒保。

他板著脸的样子还挺可怕的,但对方毫不害怕,仍是笑著打趣道:"确实很像啊。每天晚上来这里借酒浇愁,有人上来搭讪,你一律不理不睬。其实今天晚上有好几个人都很合你的胃口。"

"别跟我提那个!"

一提起他的喜好贺铭便觉得烦,齐涵就是摸清了他口味,针对他的弱点刻意接近他的……啧!好好的怎麽又想起齐涵了?

贺铭心中十分恼火,反正喝酒也没什麽用处,将最後一杯酒灌进嘴里之後,他起身结了账,转头朝酒吧门口走去。

也不知是有些醉了还是心不在焉的缘故,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被人重重撞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幸好有人从旁边扶了他一把,同时在他耳边小声说:"不好意思,我女朋友的脾气有点大。"

贺铭抬眼望了望,见刚才撞他的确实像个女子,随口问道:"你不追上去吗?"

"哈哈,"旁边那人干笑两声,道,"女人嘛,还不都是这个样子,一闹起来就吵个不停,明天再去哄她就行了。"

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一下,有些惊讶的说:"咦?贺经理,原来是你!"

贺铭果然是醉了,反应比平常迟钝了许多,盯住身旁那个人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来:"你是佳洋的林主任?"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太巧了,我这两天正想著约你出来吃顿饭。"

"你太客气了。"

贺铭嘴里说著客套话,酒却立刻就醒了,心里乱成一团。

眼前这衣冠楚楚的俊美男子名叫林欢,年纪比他略大了几岁,工作能力很强,在业内的风评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他相貌生得太好了,理所当然的花心起来,换女朋友比换时装还快。

当然这些八卦跟他毫无关系,重点是,此人恰好是齐涵的顶头上司。

贺铭极为懊悔跟他搭话,他情愿摔在地上,也不要跟齐涵扯上任何关系。但现在想脱身已经迟了,林欢是出了名的爱交朋友,马上就热情的把他往酒吧里拉,道:"来来来,我们一起喝杯酒。"

"不,我今天……"

"时间还早得很,贺经理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吗?"

他这麽一说,贺铭自然无法拒绝。

他们两家公司虽然是竞争对手,但同在一个商场,低头不见抬头见,总要打好关系才行。贺铭在工作上从不马虎,此刻只好当做商业应酬,陪林欢坐了下来。

两人点了酒之後,漫无边际的聊了许多话题。

林欢原本就是个健谈的人,再加上一直很欣赏贺铭,聊得非常起劲。

贺铭却是倍受煎熬。

他表面上冷著张脸,偶尔应上几句,实际上却什麽话也没听进去。他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克制住自己的声音,不让自己开口提到齐涵的名字。

他又不是疯了,要知道齐涵的近况干什麽?

不管那家夥是又整了容,还是又喜欢上了别人,都跟他毫无关系!

他早已说过,绝对不会再见他了。

绝、不!

正想著,断断续续的听见林欢说道:"有你这麽个能干的帮手,你们大老板省了不少心吧?"

出於礼貌,贺铭只好应一句:"你过奖了。"

"我说得可都是真心话。虽然别人都说你是工作狂,办事太不近人情,但我知道你是有真本事的。"林欢喝了一大口酒,渐渐地也有些醉意了,叹道,"唉,可惜我就没这麽好的运气,手底下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人来,刚想著重用他呢,结果说跑就跑了。"

贺铭心里一紧,不由得问:"谁?"

"就是小齐啊,你应该也认识他吧?"

贺铭听到这里,终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念出了那个在心底打转的名字:"齐涵辞职了?"

"何止,他半个月前就已经离开本市了。"林欢又叹了几口气,显然还在惋惜,"小齐这小子既聪明又好学,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就是心眼太死了。按照他的业绩,早两年就可以升职了,但上头要调他去外地的分公司,他却死活不肯去,只说他喜欢的人在这里,他是绝对不会走的。"

贺铭刚被拎上来的心又慢慢沈下去,问:"那他现在离开是因为……?"

"谁知道?不是对方已经嫁人,就是他自己断了念头吧。"


枕边人 第二十七章

他……已经放弃了?

也对,这世上的爱情不都是如此?

爱的时候死去活来,一旦分开了,就会随著时间慢慢褪色,没有谁少了谁活不下去。

何况,他要齐涵的爱干什麽?

那种建立在虚假谎言上的爱情,只会让人害怕而已。

贺铭自言自语的点了点头,面上的表情虽然没有什麽变化,背脊却一阵凉一阵热的,说不出是什麽感觉。他想他一定是醉了,所以才会放任自己的思绪,去想象齐涵如今会在何处。

世界这麽大,他要去哪里找他?

就连做梦的时候,他也依稀看见那个人坐在床头抽烟的身影,缭绕的烟雾中,齐涵那双漆黑的眼眸欲言又止,孤寂得叫人心疼。他几乎忘记了两人曾经有过的隔阂,立刻冲上前去,可是双手一伸,却只拥抱到一片虚无。

"齐涵──"

贺铭是叫著这个名字清醒过来的,梦中的那种空虚感仍在,他盯住雪白的天花板看了许久,才渐渐回过神来。

头疼得厉害。

他知道这是宿醉的症状,但不明白自己如何回家躺到床上的,最後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晚跟林欢一起喝酒的场景。

後来发生了什麽事?

他醉倒了吗?谁送他回家的?

贺铭按了按抽痛的额角,刚想翻身下床,就见房门被人推了开来,秦昀天端著一碗热粥走进来,笑问:"醒了?"

贺铭难掩惊讶之色:"你怎麽在我家?"

"昨晚你在酒吧喝醉了,佳洋的林主任打电话给我,是我去接你回来的。"

"原来如此。"

"喂,"秦昀天踢了踢床沿,道,"对辛苦照顾了你一夜的人,你就是这种态度?"

贺铭的头还在疼,只好敷衍著道了一声谢。

秦昀天这才满意,将手中的碗塞给他,道:"我猜你醒了可能会饿,所以叫了外卖,你将就著吃吧。"

那是一碗普通的白粥,上头稍微洒了点肉末。

贺铭靠在床头吃了几口,很快就皱起眉来,把碗放到了一边。

"怎麽?不好吃?"

"不合胃口。"

其实粥的味道不错,但并不是他喜欢的那一种,如果是齐涵来烧的话……停停停!他怎麽又想起那个人了?要到什麽时候,才能彻底将他忘怀?

贺铭痛恨自己这拖泥带水的性格,却总是不断地想起梦境中齐涵的表情。

或许是他的脸色太难看了,秦昀天不禁抱怨道:"你这家夥真是难伺候,不知怎麽会有这麽多人喜欢你?嘿,脸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记得以前……"

贺铭听他提起往事,不由得心中一动,忽然问:"从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放心,我的记性好得很,你干过的那些坏事,我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贺铭懒得跟他斗嘴,只是问:"你记不记得我们高中时有个同学叫陆非云?"

说出那个名字时,他的心跳得极快,但秦昀天答得更快:"当然。"

这理所当然的态度令贺铭吃了一惊,问:"你真的记得他?为什麽?"

"啊?因为他很特别啊。"秦昀天略微思索了一下,道,"他性格阴沈,不爱说话,很少参见班里的活动。可能是生了什麽病吧?据说转来我们学校之前,曾经自杀过好几次。"

贺铭心里一紧,光听这个描述,不管怎样都无法跟齐涵对上号。"我怎麽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事?"

"你向来眼高於顶,怎麽会把别人放在眼里?不过,其他同学都不喜欢接近他,只有你挺随性的,有时候小组活动缺人,也会把他拉进我们组里来。"

贺铭怔了怔,显然对此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秦昀天便叹了口气,道:"你果然不记得了。想必你也顺便忘了……自己是怎麽欺负人家的吧?"

贺铭陡然睁大了眼睛,问:"我有吗?"

"当然,你仗著自己模样好看,不知伤了多少人的心。那个姓陆的好像挺喜欢你的,有段时间经常偷偷看你,帮你做值日、抄作业之类的,後来还说想跟你当朋友?你嫌他烦,就找隔壁班的小混混教训了他一顿。"

贺铭大吃一惊。

他从前的脾气确实不太好,但真的会这麽过分吗?

"当然你那时候只是高中生,把人家送的东西扔回去,或者当著全班同学的面嘲笑他,都只能算普通的恶作剧而已,可是有一次……"

什麽?

还有别的?

贺铭掌心里渗出了汗来,可秦昀天毫无所觉,继续说道:"我记得是高三那年的圣诞节吧?陆非云虽然被隔壁班的阿良揍得鼻青脸肿,可是伤好了之後回来上学,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跟著你。阿良觉得有趣,就跟你打了个赌,让你约他在圣诞节的晚上见面。赌注的内容,就是看他会在约定的地点等你多久。"

关於这段记忆,贺铭脑海里依然一片空白,只好声音僵硬的问:"我答应了?"

"你这麽爱面子,怎麽可能拒绝?反正你只要随便写张纸条,陆非云就高兴得要命了。不过那晚我们一大帮人去唱KTV,玩了整个通宵,早就把赌约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直到第二天早上回学校的时候,路过你约他见面的地点……"

"怎麽样?"贺铭觉得一颗心像要从嘴里跳出来,紧张地抓住了秦昀天的手。

"我看见陆非云还等在那里。"秦昀天抬眼望向窗外,像是回忆起了那天早上的情景,"夜里下过雪,他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边,只有一双眼睛特别的亮,就那麽牢牢的望住你。你完全忘记了约他见面的事,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从他旁边走了过去。我走了几步之後,忍不住回头看他,发现他还是维持著那种姿势,一直一直的望著你的背影。"

说到这里,秦昀天打了个冷战,轻轻的说:"他当时的那种眼神,无论谁见了,都一辈子也不可能忘怀。"


枕边人 第二十八章

这说法未免有些夸张了。

但当贺铭试著去想象的时候,却怎麽也想不出,站在大雪中等了他一整夜,然後眼看著他跟秦昀天携手从身旁经过的齐涵,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他当然没干出十恶不赦的坏事,但这种漫不经心的伤害,才最让人痛苦。他现在是成熟稳重了,却没办法回到十年以前,弥补当时犯下的错误。

贺铭茫然的瞪视前方,不用去想秦昀天形容的那种眼神,光是想一想齐涵坐在床头的孤寂身影,他的心就不受控制的翻绞起来。

齐涵在那个时候就已爱著他了吗?

後来为了爱他,又付出了更多,不惜改变容貌和性格,再一次来到他身边。

他只痛恨他的欺骗,却从来没有思考过这其中的原因,若可以简简单单的相爱,谁愿意去绕这麽大的圈子?

贺铭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为齐涵辩解了,心里愈发烦躁起来,手一挥,差点撞翻放在旁边的粥碗。

秦昀天吓了一跳,从回忆中清醒过来,问:"你还好吧?该不会是良心发现,觉得後悔了?可惜陆非云後来转了学,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了。对了,你无缘无故的问起他干嘛?"

贺铭闭了闭眼睛,心里满是齐涵的影子,根本没力气回答他。

好在秦昀天早就习惯了他古怪的脾气,又闲扯了几句之後,便告辞离去了。

贺铭想他自己一定是病入膏肓了,休了假躺在家里什麽也不干,就只是想著齐涵,然後被那种思念折磨得几近疯狂。

实在熬不住的时候,就打开手机按下齐涵的号码,在电话接通之前飞快地挂断。但过不了一个小时,就会再次重复这愚蠢的行为。

如此反复了数次,当电话真正接通,那边却传来"号码已不存在"的甜美女音时,贺铭才觉得心里一下子空了。

没错,他记得林欢说过,齐涵半个月前就已经离开本市了。没想到他不但辞职,连电话号码都换掉了。

他走得那麽彻底,不知会去哪里?

贺铭不去想这件事还好,一旦认真想下去,就觉胸口闷得发慌。他当然知道齐涵的本事,就算一个人在外面也能照顾好自己,甚至半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他另找情人了。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却偏偏搅乱了他的心,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给林欢打了电话。

林欢还是那麽热情,一上来就问他身体怎麽样,昨晚睡得好不好,贺铭不得不耐著性子寒暄了几句,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开口问起齐涵的下落。但结果让他相当失望,林欢抱怨的话说了不少,对於齐涵的去向却是一无所知。

贺铭既然起了这个念头,就再也抑制不住,挂断电话之後,转而拨通了徐乐的号码。幸亏他曾经找过徐乐,还记得那家夥的联系方式,其他人不知道齐涵的去向,他的弟弟总该知道吧?

不过贺铭跟徐乐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至今还有点视对方为情敌的意思,打了好几次电话,徐乐都只回答不知道三个字。他没有办法,只好通过朋友辗转打听到了徐乐工作的地方,下了班後亲自跑去堵人。

徐乐这才跟他去附近的咖啡厅坐了一会儿。

徐乐毕竟年纪还轻,什麽心思都表现在脸上,坐在贺铭对面时,脸上明明白白的写著"我讨厌你"这几个字。

贺铭也有同感,所以懒得跟他客套,开门见山的问:"齐涵去了哪里?"

"说过很多遍了,我不知道。"

"怎麽联系他?"

"不知道。"

"你不是他的表弟吗?"

"对啊,只是弟弟而已,"徐乐瞥了贺铭一眼,略带嘲讽的说,"又不是男朋友。"

贺铭窒了一下,竟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徐乐不是个爱记仇的人,见他如此,脾气总算消了一点,道:"其实,我比你更想知道他的近况。"

"他……?"

"他从半个月前开始,就没有跟我联系过了。他父母又都在国外,可以说,目前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贺铭的脸色变了变,不由得握紧拳头。

徐乐瞧他几眼,道:"不用担心,他不会出什麽意外的,因为他不想让家里人担心。再多的痛苦他也熬过来了,何况只是这个?"

说著,视线又落到了贺铭身上,意味深长的说:"就这一点来说,还真是应该感谢你。"

"什麽?"

徐乐似乎有些犹豫,双手交叠著托住下巴,过了半晌,才喃喃自语道:"就算告诉你也没关系吧?我哥他小时候……曾经被陌生人拐走过。"

贺铭的眼皮跳了跳。

"虽然很快就救了回来,但身上有被虐待过的痕迹,心理上受的惊吓更大,这以後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肯开口说话。"

贺铭蓦然想起了秦昀天说的话,忙问:"他自杀过?"

徐乐的表情微变,叹道:"那是上中学以後的事了,他那时很怕跟人接触,即使别人只是多看他一眼,他也会吓得发抖。与其说是自杀,不如说是为了逃避。"

"可他现在的性格……"

"简直跟过去判若两人,对不对?"徐乐笑了笑,道,"我当时也觉得很惊讶。大概是我哥上高三的时候吧,有次他整整一夜未归,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回来,而且一回家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无论怎麽敲门都没动静。"

"他……出事了吗?"虽然知道齐涵後来平安无事,贺铭的心还是抽紧了。

徐乐摇摇头,道:"没有,谁也不晓得他在房间里做了些什麽,但是那次之後,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当然还是害怕跟别人交往,但他越是害怕什麽,就越是强迫自己去面对。他转了学,努力适应新环境,摆出最僵硬的笑容,结结巴巴的跟同学说话,即使他害怕到恨不得夺门而逃。没有经历过的人,或许永远不能明白他的恐惧,每次跟别人接触,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有段时间,他在外面笑得脸都僵了,一回家就躲进厕所里吐。胃里的东西吐光了,就靠著墙壁不停干呕……"

贺铭有点喘不过气来。

徐乐似乎也想起了那些往事,停下了歇了一会儿,才续道:"我那时候年纪还小,就问他为什麽这麽辛苦,你猜他是怎麽回答的?"

"他说,"徐乐的语气变了,忽然模仿起齐涵的口吻来,一字一字道,"只有这样,贺铭才会回头看我。"


枕边人 第二十九章

临下班的时候,天空中飘起了雨丝。

贺铭本来就心情不佳,见了这阴沈沈的天色,愈发觉得头痛起来。但他仍是坚持著看完了所有文件,才收拾一下东西,缓步走出了办公大楼。

因为下雨又逢周末的关系,路况十分糟糕,车子走走停停的,一堵就是半天。

贺铭曾经一度很喜欢下雨。

尤其是那一日,他撑著伞去车站接齐涵回家,看见那人脸上瞬间露出的笑容时,他简直恨不得雨天天这麽落下来。

没错,他现在已经不排斥想起齐涵了。

他承认自己在思念著他。

不可抑制的,身不由已的,情难自禁的……若不是因了思念,他的心怎麽会微微刺痛?

但是他再也没有找到齐涵。

头一个月的时候,他以为齐涵一定会出现。

第二个月的时候,他发疯似的寻找齐涵,同事、朋友、家人,能找的人他都找了,特别是徐乐,被他的电话骚扰得苦不堪言。

到了第三个月,他的心情又渐渐平复下来,没有再同任何人提起齐涵这个名字,只是默默的住进了齐涵从前的屋子,在那充满两人回忆的地方独自生活。

夜深人静之时,他也会忍不住想象,齐涵如今去了哪里,过著怎麽样的人生?

他是否还那麽执著,情愿为了爱情改变自己?

曾经让他无比眷恋的温柔,是否已成了另一个人的专属?

……只因为他没有回头。

那天负气离开这间屋子时,他若肯回头望上一望,就能看见那双一直追逐著自己的眼眸了。

爱情就是这麽奇妙的东西,得到的时候并不珍惜,等到真正失去了,反而念念不忘,连心脏都被扯得生疼。

贺铭抬手揉了揉额角,眼见一个红灯接著一个红灯,心情更加烦闷起来。恰好电话铃声在这时响了,他摸出手机一看,原来是秦昀天打来的。

"帅哥,"秦昀天的声音还是那麽活泼,"要不要出来喝酒?"

"晚饭还没吃。"

"又加班到这麽晚?你太不爱惜身体了。"

"嗯,所以我戒酒了。"

"不会吧?你前几个月还喝得那麽凶。真可惜,本来想介绍朋友给你认识的。"

"多谢你的好意。"贺铭看到绿灯亮了,便道,"我现在在开车,下次再聊。"

话落,也不等对方说再见,就先掐断了电话。

车子发动之後,他心里一个恍惚,理所当然的又想起了齐涵。

这是正常现象。

他想,刚失恋的人都是这样,渐渐的就会淡忘了,没有什麽过不去的坎。何况就算齐涵回来了又能如何?他能容忍他的谎言吗?他能原谅他的无情吗?两人之间依然有这麽多的障碍。

所以,不如不见。

因为见不到,所以干脆骗自己说,不见才更好。

贺铭这回是想得太出神了,当开在前面的那辆车子猛然停住时,他慢了一拍才踩刹车。只是短短瞬间的迟疑,他的车子就随著惯性狠狠撞了上去。

"砰!"

他听见耳边轰然作响,整个天地都似乎倒转了过来,额头不知撞上了什麽东西,眼前一片黑暗,然後有黏稠的液体顺著脸颊淌下来。

奇怪的是他的神智异常清醒。

他知道自己是出了车祸,但不晓得伤得严不严重,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好像那些并不重要。

他只是断断续续的想著,齐涵现在在哪儿呢?他应该不顾一切的找到他的,不管天涯也好,海角也罢,他要将那道孤单的身影拥进怀里,永远不再放开。

永远。

贺铭的意识有几秒锺的空白。

然後一切渐渐恢复过来,他的耳朵又能听见各种嘈杂的声响了,有人将他从车里拉了出来,救伤车"呜呜"的声响由远及近。他经历了一段模糊的时期,冷眼看著身旁的人与事,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直到进了医院,才终於有了些真实感。

是连环车祸。

所幸没有什麽人员的伤亡,他算是不幸受了波及,但也仅仅是额角擦伤而已,另外可能有点脑震荡,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两天。

贺铭处理完伤口後,并没有通知家人朋友这件事,唯有秦昀天正巧打了个电话来催他去酒吧。电话那头的音乐声响得要命,秦昀天显然已经在玩乐了,听说车祸的消息後立刻表示了他的关心。

贺铭觉得这只是小事,拒绝了他赶来医院探望的好意,不过还是听他唠叨了好一阵子才挂断电话。

然後就是等著办住院手续。

贺铭独自坐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看著来来往往的陌生人从他面前走过,心里觉得空荡荡的,有那麽一段时间,除了齐涵之外什麽也没有想。

可能是他想得太专注,也可能是车祸的後遗症,他眼前突然出现了幻觉。

他看见齐涵匆匆忙忙的从医院大门口跑进来。

外头的雨下得很大,齐涵没有打伞,全身都被淋湿了,黑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衬得那张脸有些苍白。他的神情十分慌乱,视线在人群中四处搜寻著,最後与他四目相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周围的声音全都消失不见了。

齐涵一步步朝他走过来,溅得到处都是水花。

离他只剩几步之遥的时候,齐涵像是突然走不动了,抬手撑著墙壁大口喘气,黑眸那麽直勾勾的望过来,声音有一丝颤抖:"……听说你出了车祸。"


枕边人 第三十章

贺铭呆呆的站起身,并不确定这是真人或者幻影,过了半晌才说:"只是一点擦伤而已。"

"嗯,我看出来了。"齐涵闭一下眼睛,揉了揉自己完全被淋湿的黑发,不知是懊恼还是别的什麽情绪,整个人像是失去了力气,软软的顺著墙壁倒下去。

幸亏贺铭眼疾手快,立刻就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拥入怀中的身体十分温暖。

贺铭简直分不清是梦是醒,直到感觉齐涵的肩膀在发抖,才连忙脱下了西装披在他身上,问:"你怎麽样?"

齐涵摆了摆手,发梢犹在滴水,低低的应:"没事,我刚才跑得太急了。"

"你从哪里跑过来的?"

齐涵喘得厉害,根本出不了声。

贺铭连忙扶他到椅子上坐下了,又去旁边倒了杯水给他。

齐涵喝完之後,总算缓过劲来,哑著嗓子问:"你要住院?"

"嗯,医生说可能有点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顿了顿,问,"你怎麽知道我出车祸的事?"

除了秦昀天之外,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果然,齐涵开口答道:"是秦先生通知我的。"

"他?"贺铭眯了眯眼睛,觉得有些奇怪,"你不是换了手机号码吗?他怎麽联系你的?"

"我这半年里一直留在本市,跟秦先生的关系也不错,其实你今天如果去酒吧的话,就能遇上我了。"齐涵低头看著水杯,语气渐渐平静下来,"他要介绍给你认识的新朋友……是我现在喜欢的人。"

贺铭一下定在了那里。

果然是车祸的後遗症吧?

他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齐涵在说些什麽。

齐涵挣扎了好久,才抬起头来与贺铭对视,道:"这次是认真的,绝对没有故意骗你的意思,所以你不用担心又有什麽圈套。刚开始确实会很困难,但真正下决心去尝试的话,要忘记一个人也并非难事。"

贺铭明明听懂了他说的话,一时却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只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那你今晚为什麽赶过来?"

齐涵伸手进兜里摸烟,却发现香烟也被水浸湿了,只能抽了抽鼻子,像在竭力压抑著某种情绪:"我听见你车祸的消息时,脑海里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跑进医院了。早知道只是擦伤的话,我实在不该出现的。"

"不过既然来了,就让我陪你一晚吧,我正好有些话要当面对你说。"他故作轻松的笑笑,道,"而且我跑得腿都软了,已经没力气回家了。"

贺铭当然不可能拒绝,颔首道:"我去办住院手续。"

趁著贺铭排队的时间,齐涵去附近超市买了些日用品,顺便把身上的湿衣服也换了。等到一切办妥之後,也差不多该睡觉了。

幸好病房的条件不错,又只有贺铭一个人住,齐涵便搭了张床睡在旁边。

只是两人心里都是五味杂陈,如何会有睡意?

贺铭在病床上翻来覆去了好半天,终於问:"你有什麽话跟我说?"

齐涵与他正相反,躺在那里动也不动,轻轻的说:"我还欠你一个道歉。无论我是出於什麽原因,当初都不应该骗你。你说得没错,建立在谎言上的,不过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奢望,怎麽可能是真正的爱情?"

"齐涵……"

"而且为了爱情改变自己,的确也太愚蠢了,还不如现在来得轻松。"

贺铭明明有千言万语的,这时却出不了口了,只是问:"你现在喜欢的,是个什麽样的人?"

齐涵想了想,语气变得温柔起来:"他个子很高,不爱说话,无论长相还是性格都有点像你……"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得可笑,便低低笑起来。

黑夜中,他一双眼睛似有光华流转,无比温和地望牢贺铭,道:"知道吗?你曾经是我全部的梦想。"

贺铭细细重复那两个字:"曾经?"

"是啊,不管多麽美好的梦,最终也会醒过来的。而且清醒的时候,又是那麽痛苦。所以那天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我对自己说,再也不做那种梦了。"

"你明明留在本市,却跟所有认识的人切断了联系,是为了避开我吗?"

"并没有打算躲一辈子,只是想等收拾好感情之後再见你,比如像今天这样,即使见了面,也能像普通朋友那麽说笑。"

贺铭顿时沈默下来。

齐涵就躺在他身边,只隔了一条手臂的距离,他伸一伸手,就可以将这个人拥入怀中。发生车祸的时候,他心里想著的全都是齐涵,为什麽真的见了面,他反而裹足不前了?

是因为齐涵眼中,没有了那种爱恋的神色吗?

就如他从前跟秦昀天说的那样,爱情会随著时间慢慢淡去,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永远也回不了头。

贺铭不知道嘴里的苦味从何而来。

过了一会儿,终於忍不住问:"那个人……对你好吗?"

"我们认识没多久,目前只是互有好感而已,还没到那个阶段。"

"你别傻到又去暗恋别人。"

"哈哈,不会的,这次我会直接说出来的。"齐涵笑了笑,道,"我只有在你面前才特别没用,以後不会这样了。"

他喃喃自语著,像是说给贺铭听,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再也不会了。"

贺铭不知道这一晚是怎麽睡著的。

他额头上的伤口抽痛得厉害,在梦里无数次的抱紧齐涵,但醒来之後,两人间依旧隔著一条手臂的距离。

齐涵起床後帮他去买了早餐,又陪他做了身体检查,医生说一切正常,随时可以出院了。但贺铭却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他不明白事情怎麽会发展成这样。

他应该紧紧抱住齐涵,再也不放开双手的,而不是若无其事的收拾东西,跟他在医院门口道别。

"虽然只是小伤,但你这几天还是请假休息吧。"

"嗯。"

"如果身体不舒服,就找秦先生照顾你。"

"好。"

"有空一起出来玩吧。"

"没问题。"

贺铭言不由衷的应著,然後转过身,跟齐涵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他离他越来越远。

贺铭的头又痛起来,心里不住想著,为什麽要放开手?

齐涵只是有了新恋人而已,他从前抢过一次,为什麽不能抢第二次?应该抱住他不放的,如果他挣扎,就用门关住他,就用链子锁住他。

随便用什麽方法都好,不能让他离开!

贺铭胸口鼓噪起来,蓦地停住脚步,飞快地转回了身。然後他看见齐涵站在原地,正静静地望著他,脸上的神色由错愕转为狼狈,只是眼底的柔情却是遮也遮不住。

贺铭的一颗心似要炸裂开来。

齐涵始终在等待著他。

而他却直到如今才回过头。

他握紧拳头,快步冲了回去,也不管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伸手就把齐涵抱住了,一字一字的说:"你仍旧是喜欢我的。"

齐涵没有反驳,甚至也没有挣扎,只是问:"为什麽要回头?"

他拼命咬住嘴唇,咬得都快出血了,才放弃般地贴近贺铭的脸颊,在他耳边低声说:"没错,我又说谎了。一辈子这麽短,只有几十年而已,根本来不及忘记你。"


枕边人 第三十一章

31

贺铭将双臂收得更紧。

他喘了喘气,用了最大的意志力,才克制著自己没有当场吻住齐涵。环顾四周之後,拉著齐涵的手走到路边,拦了辆计程车坐了进去。

齐涵双手冰凉,面上的表情有些恍惚,再没有开口说话。

而贺铭报过地址後,也同样默不作声,只是牢牢的握住齐涵的手,用的力气之大,简直让人觉得疼痛。

齐涵试著收回手来,却被贺铭握得更紧,听他大声喝道:"别动!"

"你不要乱动。"贺铭也知道自己的语气太差了,但无论怎样放松,声音都十分僵硬,"我现在……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麽事情来。"

齐涵果然不再动弹了,眼睛慢慢垂下去,模样十分温顺。

贺铭却觉心里跳得厉害,根本没办法平复下来,第一次痛恨这该死的交通状况。幸好医院离他家不远,熬了二十几分锺後,总算是到了目的地。

贺铭把钱一扔,拉著齐涵就往楼上跑。

齐涵见是他从前的住所,不由得怔了怔,还没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贺铭就已开了门,略嫌粗鲁的把他拽了进去。

紧接著就被压在了门板上。

齐涵抬头望住熟悉的天花板,任凭贺铭解开他衬衫的扣子,炽热的吻落下来,一点点勾起深藏在体内的情欲。

身体滚烫如火。

贺铭与他紧紧地贴合在一起,一面啃咬他的嘴唇,一面用膝盖分开他的双腿。坚挺的硬物挤进腿间,胡乱磨蹭几下之後,便强硬地顶入了他干涩的後穴。

"呜──"

齐涵因为痛楚而叫出声来,但很快就张嘴咬住自己的手,压下了所有声音。

"很疼吗?"贺铭的脸孔也有些扭曲,显然并不舒服,可是抑制不住心中的那种躁动,急切地想要进入齐涵。

齐涵摇了摇头,慢慢露出笑容,主动抬高腰部,方便他的侵犯。

贺铭重重的喘著气,更加用力的吻住齐涵,下身一次次的挺动起来,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尽情掠夺他的一切。

齐涵浑身发颤,双腿也有些痉挛,却还是环上贺铭的腰,温柔地回应他的亲吻。

"啪!啪!啪!"

随著贺铭剧烈的抽插,门板也轻轻晃动起来。

齐涵从头到尾都安静得很,直到贺铭在他身体里发泄出来,整个人才软软的滑下去,失神的喊:"贺铭,我喜欢你……"

贺铭心里狂跳起来,一时只觉情动难耐,到房里又要了他一回。

等到热情真正平复下去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了。

贺铭舍不得睡觉,双手还是搂紧齐涵,低头亲吻他的眼角,问:"是不是很痛?抱歉,我刚才太激动了。"

齐涵只是摇头,苍白的面孔上微露笑容。

贺铭忍不住吻了又吻,沈声说:"跟那个人分手吧。"

"嗯?"

"不论你喜欢过多少人,全都跟他们断绝关系。"贺铭在他颊边重重咬一口,道,"记住,你是我的!"

他霸道的脾气一点没变。

齐涵笑笑,说:"好啊,本来就没有发展到交往的程度,只是对秦先生不太好意思。"

"关他什麽事?"

"是秦先生介绍我们认识的。"

"什麽?"贺铭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咬牙道,"那家夥是跟我有仇吗?还有,你们的关系什麽时候变得这麽好的?"

"我跟秦先生很合得来,"齐涵半阖上眼睛,道,"而且,我们都爱著同一个人。"

贺铭马上纠正他:"他是过去式的,你是现在式的。"

齐涵听了大笑,结果笑得太厉害,反而咳嗽了起来。

贺铭忙著帮他顺气,问:"你最近抽烟还是抽得很凶?"

"……一般。"

他这样回答,就证明确实没什麽节制了。

贺铭制住他的双手,低头啃了啃他的嘴唇,简单利落的吐出两个字:"戒掉!"

齐涵笑著调侃道:"这麽快就露出本性了?"

"没错,你就算後悔了想逃,现在也来不及了。"贺铭慢慢握牢他的手,道,"我不管过去那些事情,但从今以後,你必须留在我身边。"

"这算什麽?"

"你从前欺骗我的惩罚。"

"哈哈,"齐涵笑得停不下来,声音却有些哑,"这样的惩罚,我真是求之不得。"

贺铭静了一会儿,突然翻身将他压在下面,凝视住他的眼睛,问:"我还是你的梦想麽?"

齐涵伸手抚摸贺铭英俊的五官,那一种眷恋的眼神,从来都没有改变过。然後双手攀住他的肩膀,一点点吻上他的唇,轻轻的说:"……永远都是。"


枕边人 第三十二章

32

"所以呢?你们就这样和好如初了?"

昏暗的酒吧里,秦昀天轻轻晃动著杯中的美酒,姿态一如既往的优雅,只是脸上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

"嗯。"贺铭浅浅抿了一口酒,回答得十分简单,"既然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分开,那就只好各退一步,互相妥协了。"

"齐涵千方百计欺骗你的事,你决定一笔勾销了?"

"没错。"

"你从前那麽无情的表现,齐涵也决定不再计较了?"

"当然。"

"你们真是天生一对。"秦昀天讶然的惊叹一声,道,"只可惜了我给齐涵介绍的那个人,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原本感情也发展得很好。"

他不提也就罢了,一提起来贺铭就动气:"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为什麽给齐涵介绍男朋友?"

秦昀天一脸无辜的答:"是你自己先从齐涵家里搬出去的,还说什麽以後再也不想见他,我看不得他整天失魂落魄的,就好心帮他介绍了。"

贺铭胸口一窒,问:"那半年里,他过得怎麽样?"

"很活跃,无论什麽活动都会参加,认识了很多朋友,在人前一直微笑。"秦昀天伸手比划了一下,道,"不过他笑起来的样子,比不笑还要难看。"

贺铭仰头喝尽杯中的酒,皱眉道:"他不爱跟陌生人接触。"

"是吗?我倒看不出来。"

贺铭没有说齐涵是为了他才改变的,只低头看了看手表,道:"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这麽早?"

"我答应了齐涵十点之前回家。"

"可现在才八点半,从这儿到你家只有二十分锺的车程。"

贺铭已经站起了身来,冷冷的说:"我不喜欢迟到。"

借口!

绝对是借口!

"急著赶回去陪齐涵就直说嘛,何必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秦昀天喃喃自语著,直到贺铭的眼睛瞪过来,才识相的闭了嘴,挥手同他道别。

结了账走出酒吧的时候,街上还热闹得很。

贺铭谨记著齐涵的吩咐,喝了酒就不再开车,到马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到家时才刚过九点,齐涵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了他也只是笑眯眯的打个招呼,仍旧坐在沙发上不动,还拿本旧杂志轻轻扇著风。

贺铭觉得有些奇怪,在客厅里走了一圈之後,忽然问:"你抽烟了?"

"咳咳,"齐涵差点被呛到,眨了眨眼睛,立刻答,"没有。"

贺铭狐疑的望他一眼,并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径直走过去查看垃圾桶。

齐涵马上从沙发上跳了下来,由後面抱住他的腰,闷声道:"用不用这麽认真?连垃圾桶也要翻。"

他这样算是不打自招了。

贺铭没有回头,冷冷的问:"抽了几根?"

"一根而已。"

贺铭心中有数,知道他这个时候说的话绝对要打折扣,叹道:"说过多少遍了?你抽烟抽得太凶了,必须戒掉才行。"

"我知道,但这种事情要慢慢来,不可能一蹴而就啊。"

贺铭抓起他的手来啃了一口,道:"以後你每抽一根烟,我就在床上罚你一次。"

齐涵几乎被他笑死:"那你可真要精力过人才行。"

贺铭想想不对,连忙改口道:"这样岂不是便宜了你?不行,以後你只要抽了烟,就别想我再碰你。"

这句话还算有点效果。

齐涵哀叫一声,挣扎了半天,终於勉为其难的应道:"是,我会乖乖戒烟的,贺少爷。"

贺铭最爱他这温顺的样子,一把将人扯进怀里,低头亲了亲他的额角。

齐涵叹了口气,苦笑道:"明知道我对你的美色没有抵抗力,还专门用这一招对付我,真是狡猾。"

贺铭有点不满意:"怎麽?你只爱我这张脸而已吗?"

"不然呢?你的性格既霸道又冷漠,难道很讨人喜欢麽?"

"齐涵……"

齐涵故意笑啊笑,直逗得贺铭皱起眉来,才放柔声音道:"也只有我会这麽蠢,连你的那些缺点也全都喜欢。"

贺铭不由得牢牢抱紧他,声音模糊的说:"我也一样。"

"什麽?"

贺铭清了清嗓子,总觉得有些话很难说出口,转而问:"你不是在看电视吗?有没有好看的节目?"

"都很无聊。"齐涵拉著他走回沙发边,道,"你跟秦先生聊得怎麽样?为什麽这麽早就回来了?"

贺铭不好说聊到一半时想起了齐涵,一心赶回来见他,仅是随口道:"只有我们两个人,说来说去就这麽几件事,没什麽好聊的。"

"早说了应该带我一起去的。"

贺铭瞧他一眼,想也不想的说:"不行!以後你最好离他远远的,能不见就不见。"

"为什麽?我跟秦先生关系挺好的,就算见了面,也不会为了你打架。"

"就是关系好才不能见他。"贺铭微微眯起眼来,认认真真的说,"秦昀天心思那麽活,你会被他带坏的。"

"……"


枕边人 第三十三章

齐涵哑口无言。

贺铭似觉解释得不够,又多加了一句:"上次他多管闲事的给你介绍男朋友,就是最好的例子。"

说了半天,他根本还是在吃醋。

齐涵真不知该哭该笑,隔了半晌才道:"下次请秦先生到家里来吃饭吧。"

"为什麽?"

"这半年里秦先生帮了我不少忙,总不能连句谢谢也不说,就莫名其妙的躲著人家吧?而且……"他慢慢将头靠在贺铭肩上,道,"如果不是他的话,我也不会知道你出车祸的事情,更加不会不顾一切的跑去医院找你。"

当然,也就不会有他们现在的相守了。

贺铭哼了哼两声,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齐涵只当他是答应了,过了几天之後,果然把秦昀天请到了家里。

因为是齐涵自己下厨,所以也没准备什麽丰盛的菜色,尽是些家常小菜。秦昀天倒是带了瓶红酒来,三个人开来喝了,一边吃菜一边说笑。

贺铭一贯沈默寡言,这时也不怎麽说话,反倒是秦昀天和齐涵聊得起劲,两人不只兴趣爱好相近,就连许多观点也都一致,聊著聊著完全把贺铭冷落在了一旁。

贺铭觉得不太痛快,心想果然不该让这两个人见面的。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才算结束,齐涵起身收拾碗筷的时候,秦昀天便朝贺铭眨了下眼睛,笑说:"齐先生的厨艺不错。"

"嗯。"不管味道如何,至少很合他的胃口。

"他肯定天天烧给你吃吧?这麽千依百顺,你可真是好福气。"

贺铭扯动嘴角,难得笑了一下,心中正觉得意,就见齐涵敲了敲墙壁,靠著门板说:"贺少爷,厨房里的碗筷在等你了。"

"我这就去洗。"贺铭点了点头,非常自然的挽起衣袖,大步走进厨房。

待齐涵在桌边坐定的时候,厨房里已经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秦昀天惊讶的挑高眉毛,问:"贺铭会洗碗?"

"练习过几次之後,洗得还挺干净的。"

"真是不可思议,他以前情愿顿顿吃外卖,也坚决不进厨房的。"

齐涵但笑不语。

秦昀天望他几眼,手指轻轻叩击桌面,道:"这一次又是你赢了。"

"秦先生好像很喜欢打赌。"

"可惜运气不好,每次都输给你。"

齐涵动手帮他倒茶,微笑道:"也可能是你选错了对手。"

"没错,"秦昀天缓缓点一下头,也跟著笑起来,"因为担心我的出现会让贺铭动摇,就故意让他发现你的秘密,还真是一场豪赌。"

齐涵拿杯子的手抖了抖,随即用另一只手按住了,不动声色的说:"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

"但如果你赌输了呢?如果贺铭真的不再见你,你打算怎麽办?再换一个身份接近他?"

齐涵笑笑,说:"我又不是间谍。"

话虽如此,却并没有否认秦昀天的说法。

他的眼神太坚定、太执著,显然可以为了贺铭一往无前。

秦昀天盯住他看了一会儿,叹息道:"我输给你,并不是因为手段不够狠、心机不够深,而是不及你这麽爱他。"

齐涵张口欲言,但是贺铭恰好洗完了碗走出来,他们两人便若无其事的转开话题,再没有提起这件事了。

三人又坐在一起闲聊了片刻,秦昀天看看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告辞离去。但刚走到门口,就突然转回头来,道:"对了,下个月有一场高中的同学聚会,你们也会参加吧?"

贺铭的眼皮跳了跳,马上去看齐涵的表情,然後瞪向秦昀天,道:"多少年没有聚过了,怎麽突然开什麽同学会?组织的人该不会正好是你吧?"

"完全正确。"

秦昀天笑眯眯的给出答案,然後挥了挥手,大步走出门去。

"这家夥是不是专门针对我啊?"贺铭头疼不已,只稍微一想,就对齐涵说,"那种无聊的聚会,我们不去也没关系。"

他跟齐涵虽然和好了一段日子,但是谁也没有提起过从前的事,那些过往……或许已成了两人心中的一根刺,可他们都很有默契的当做不存在。

齐涵很少反对贺铭的意见,这时也仅是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麽。

他们像平常那样在客厅里看了会儿电视,不到十点就上床睡觉了。结果贺铭半夜醒来,发现齐涵并没有睡在身边,而是抱了胳膊坐在床头,正望著窗外的月色发呆。

他这姿势十分眼熟。

以前每次欢爱过後,都会露出这副寂寥的神情,只差手中没夹著支烟而已。

贺铭爬起来抱住他,在他耳边蹭了蹭,问:"怎麽不睡觉?"

"可能是不习惯戒烟,有点失眠。"

"你烟瘾这麽重?"

齐涵想了想,道:"因为香烟实在是个好东西。当你想一个人想得受不了时,只能用它来麻痹自己。"

说罢,转头与贺铭对视,眼底似有光芒流转,轻声问:"我现在……算是得到你了吗?"

贺铭怔了怔,直到这时才明白,真正让他不安的是什麽。

於是凑过去吻了一下他的唇,道:"暂时而已,你要是敢偷懒不把我放在心上,很快就会後悔了。"

闻言,齐涵低低笑了起来:"那我岂不是要一辈子追著你跑?"

"没错。"贺铭答得理直气壮,声音却是温柔无比,薄唇慢慢从齐涵脸颊上擦过,"但是,我会回头的。"

是月色太美了,连他的表情也变得动人起来,道:"无论你在哪里,我一定会回过头去,我的眼睛……只会注视著你。"


枕边人 第三十四章(完结)

34

贺铭真不明白为什麽有人要组织这种聚会。

一群曾经共同求学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吃自助餐,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互相客套著,嘈杂的音乐声不断敲击耳膜。只是高中同学会而已,又不是大家都变回了高中生,有什麽好热闹的?

有这个时间和精力,他倒宁愿多应酬几个客户、多谈几笔生意。

抱怨归抱怨,他却还是坐在了会场里,百无聊赖地喝著杯中的葡萄酒。

为什麽?

因为齐涵说想要参加。

真是奇怪。

明明说一不二的人是他,千依百顺的人是齐涵,为什麽只要齐涵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马上乖乖照办了?

到底被吃得死死的人是谁啊?

贺铭越想越觉得郁闷,回想起齐涵出门前的笑容,心情才稍微好转一些。

也对,高中时期的事一直是齐涵的心结,现在他主动提出要参加同学会,证明这个心结已经在慢慢化解了吧?

只要齐涵觉得开心,再无聊的活动他也能忍受。

当然,如果没有这麽多人围在齐涵身边的话就更好了。

齐涵现在的形象大异从前,斯文俊秀又爽朗大方,无论走到哪里人缘都不错,就连这种场合也不例外。从他们进场到现在,已经有不少人找他叙过旧了,尤其是现在站他身旁的那个女人……喂喂,只是老同学见面而已,用得著笑得这麽高兴吗?

贺铭看了看手表,发现两人已经聊了十几分锺了,心中十分不爽,正想走过去抢人,却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肩膀。

回头一看,正是那个让他头疼不已的秦昀天。

"结果你们还是来了?"

"哼。"

"是齐涵决定参加的?"

贺铭还是哼哼,用阴沈的脸色表示他的不满。

秦昀天忍不住笑起来,晃了晃手中的照片,道:"有人拿了高中的毕业照过来,不少人都说找不到了,吵著要加印,你要不要?"

"无聊。"

贺铭当然没兴趣,眼睛却往照片上瞥过去,费了好些功夫,才在角落里找到了齐涵的身影──他那时候个子不高,又戴了副眼镜,样貌也跟现在相差许多,实在很不起眼。

而且这麽多人站在一起拍毕业照,只有他一个人心不在焉,目光竟然望著别处。

贺铭顺著他的视线看过去,最後在人群中找到了高中时代的自己。

骄傲的、目中无人的、但一直被齐涵默默爱恋著的自己。

……那个笨蛋!

贺铭心头跳了跳,说不出是什麽滋味,耳边听得秦昀天笑道:"哇,你高中的时候就挺帅的,难怪迷住了这麽多人。"

贺铭摆了摆手,随口说:"帮我加印。"

"咦?不会吧,这麽自恋?"

贺铭懒得跟他解释,只放下了酒杯,大步朝不远处的齐涵走过去。

齐涵仍在同那个女人说话,脸上维持著礼貌的微笑。

"你现在在利威工作?听说那家公司很难进。"

"还好。"

"唉,真是可惜,高中时怎麽没看出你是支潜力股呢?"

"过奖了。"

"你真的到现在还没结婚?"

"嗯,"齐涵点了点头,抬眼望向贺铭,眸光一下变得温和起来,道,"但是我已经有了准备共度一生的人。"

贺铭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上前一把抓住了齐涵的胳膊,道:"不好意思,我想跟这个人说几句话。"

"啊?可是……"

贺铭完全不理会那个女人的抗议,拉著齐涵就走出了聚会的大厅。

外面过道上的灯光要稍微暗一点,贺铭快步往前,一直走到楼梯口才停下来。

"怎麽啦?"齐涵有些莫名其妙,问,"有什麽话跟我说?"

贺铭没有出声,只是将齐涵压在墙壁上,低头吻了上去。

"唔……"齐涵立刻挣扎起来,道,"会有人经过的。"

"不用管他。"

贺铭的声音又沈又哑,一手撑著墙壁,另一手按住齐涵的肩膀,非常专注的吻下去,与他的唇舌纠缠在一起。

"嗯……"

昏暗的楼道里响起暧昧的声音。

贺铭觉得身体都有些热了,直到两个人都喘不过气来,才略略退开一些。但仍旧把齐涵圈在怀里,一下下啄吻他的发顶。

齐涵痒得受不了,问:"你到底想干嘛?"

"没什麽,只是突然很想吻你。"

齐涵真是哭笑不得:"贺先生,请问你今年几岁了?注意一下,这里可是公共场所。"

贺铭眯了眯眼睛,不知如何解释此刻的心情,只是抓起齐涵的手来,轻轻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怦怦。

他的心跳得这麽快这麽急,仅仅是为了眼前之人。

齐涵似乎感觉到了他眼底的柔情,主动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

贺铭便趁机将人抱得更紧,道:"同学会太无趣了,不如我们先回家吧?"

"这麽早?"

"回家之後……"贺铭在他耳边蹭了一下,哑声道,"还有很多事情可做,保证你不会睡得太早的。"

齐涵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但是并未拒绝。

贺铭便摸一摸齐涵的头发,慢慢松开怀抱,率先往外面走去。

"走吧。"

"要不要跟秦先生打个招呼?"

"没有必要。"

贺铭人高马大,脚步也特别快,不多就已到了饭店门口。但是却突然停了下来,转头望向齐涵,朝他伸出了手。

齐涵先是怔了怔,接著微笑一下,快步追上贺铭,轻轻握住了那只手。

(完)

终於HE了

谢谢看完了这篇文的各位^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