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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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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绝之药兽》作者林佩(出书版)

文案:

和亲之夜,新嫁娘不见踪影,
天芎怀里却多了个侍医百草;
百草冷敛清雅,如同圣花冰荷,
嫣然摇动后,飞入他的心里。

身为医者,专责为人安身延寿,
谁来顾及他的情衷?
雪山之上、空山之中、
谁又让他情焚如火?

得药兽心者,遂长生。


第一章


  天下大势帝朝居中,气候温和以农立国,仓廪实而后知礼节,却屡屡为边境交侵的夷族所苦,其中以北疆的虎罗罗国为最。早年虎罗罗国觊觎中原水草肥美,时常侵犯边疆,如今粟足马膘,凌犯不再,却依旧是帝朝的心腹大患。

  虎罗罗国主天穹,年纪尚轻未立后,他与一般虎罗罗国王族不同,对帝朝文化向往,因此要求与帝朝和亲,帝朝皇帝思及此举能与虎罗罗国结盟,对其他夷族起牵制作用,欣然应允,当下决定将玉琐公主下嫁北方。

  送亲队伍由帝都浩浩荡荡出发前往边关重地广昌镇,与虎罗罗国都的迎亲队伍会合,再前往另一大城红茄城,与等在该地的国主天穹举行大婚。

  红茄城外,百顶帐篷驻扎河岸,天穹风光娶亲,光是驼运行李粮食及用品的牲口就有一千头,卫兵及仆役数百人,天穹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神采飞扬。

  百草为帝朝侍医,他隐在随亲队伍之中觑看天穹,年轻的帝王外表粗犷言谈豪迈,没有想象中的粗鲁,可是他知道,过了今晚,天穹就将落入刻意营造的温柔窝里,在不知不觉中,顺着帝朝的心意走。

  他对即将嫁给天穹的「玉琐公主」有信心,因为今晚的新嫁娘不是真正的玉琐公主,而是一位名为媚蛊的药人,真正的公主早在五个月前香消玉殒了。

  媚蛊,殊艳尤态,顾盼间迷人心志,是紫罗山还丹门主费尽多年心血炼成的药人,身上体香能让男子欲火焚身,在极乐之中,任媚蛊捏圆搓扁,成为玩弄股掌的傀儡。

  这一切都是百草安排的,奉他主子丰咸王爷的命令。
  
#####
  
  宴客娱乐的大帐篷内,天穹与绛丝盖头的媚蛊行过婚礼,接下来,媚蛊被送入红色布帘圈围的内庭里,中有红顶大帐篷,是国主新婚的专用帐篷。天穹则继续陪着帝朝来的客人喝酒,观赏摔跤舞蹈等等节目,等醉醺酩酊之时,几乎都中夜了。

  处处点燃了亮晃晃的营火,因为婚礼之故,欢乐气氛处处洋溢,天穹摇摇晃晃穿过外围帐棚,几名侍卫在前头手持火炬引开路,簇拥他进入装饰华贵的新房帐篷。

  醉眼看,绸缎结彩于帐内,红烛一对燃起,公主的影子随烛火摇曳,几名侍卫在前头手持火炬引开路,奇异香气充斥,似花香,却比花香更让人迷恋,浓郁的几乎要将天穹再次熏醉,他体内也开始起了莫名的焦燥,从脚底到头顶,烧得口干舌燥。

  甩甩头定神,望向虎皮毡上的公主。

  公主纤弱的身躯以一种微偏的姿态跪坐,长发遮住半边脸,如流水披在嫁衣上,虽然看不清楚面目,可光看这款媚态,就知道公主是位绝代佳人,天穹一时间意气风发,哈哈大笑。

  「公主久等了!」

  公主微抖了抖肩,也不知是羞涩、或是害怕、也或许是一种认命,却惹起了国主的怜爱,他弯腰,托起公主的手,尽量放柔声调。

  「公主……」

  透过衣物,仍能感受对方那颤意,难道是自己五粗三大的模样吓着了娇客?天穹还待要温柔抚慰对方,突然间一股大力横来,他魁梧的身体往旁飞去,撞上地下铺着的厚厚绒毯后,气血凝滞昏了过去。
  
  
#####

  另一顶帐篷之内,以公主侍医之名陪嫁而来的百草正想着心事。

  百草,本是紫罗山还丹门弟子,数年前还丹门因为替帝朝皇帝炼制药人,被武林人士以妖孽祸人为由前来灭门,他拼了命的逃下山,却还是遇上围堵的江湖人,命在旦夕之际,丰咸王爷正好领了兵马前来,让他免为刀下亡魂。

  丰咸王爷到达还丹门的时候已晚,还丹门尽灭,三位药人「媚蛊」、「药兽」、「鸩毒」早已不见踪影,也不知是死了、或是逃走,丰咸王爷后来带百草回王府照顾。

  救命及栽培之恩,如同再造,百草因此对丰咸王爷发誓,将终身忠诚,百死而不悔,王爷后来发现他对练丹术与丹药的知识熟稔,直逼死去的还丹门主,因此拔擢他为太医,视他为心腹,又要他化名白草泽,行走江湖探询药人的下落。

  为了达成王爷交付的任务,百草与武林人士来往,医术高明的他得了个「草泽医手」的外号,就连武林盟举行比武大会,都还特地邀请他担任会中救伤的医者。

  因此机缘,让他找回了媚蛊。

  即使跟媚蛊从小一块儿长大,情同手足,他还是狠下心来逼对方答应代嫁,一方面是完成王爷交待的任务,另一方面,媚蛊过去在江湖上飘摇,也被人伤过心,还不如嫁入王宫,过享尽荣宠的日子。

  想到那个以自身前途来跟百草交换媚蛊的武林盟主燕行风,他就不齿。

  「不懂珍惜的人,没这福分享受天下绝色。」他喃喃说。

  蓦然,熟悉的声音响起,愤怒而沉重。「我知道我错了!」

  百草猛抬头,来人顷刻间窜入帐内,无声无息,穿着虎罗罗国侍卫的衣服,俊美脸上却满是火气。

  是了,果然是燕行风,能这样大胆进犯虎穴,还没惊动虎罗罗国任一侍卫,普天之下没几个,身为武林盟主的燕行风正是其中之一。

  「燕盟主没阿衡说的草包,相隔千里也让你找到了。」百草并不慌张,而阿衡也正是媚蛊过去几年屈身为燕行风仆人时,所用的名字。

  「阿衡在哪个帐篷?」

  燕行风小声喝问,焦躁,百顶帐篷让他花了眼,他于是打昏卫士换过服装,在里头东寻西找,终于在帝朝人士走动的地方,瞄到了百草。

  「……来不及了,燕盟主。」百草冷笑:「阿衡以公主之名嫁入虎罗罗国王族,目前正在承恩蒙泽,你就别破坏别人好事。」

  「阿衡他?不行!」

  燕行风目露凶光,施重手,一下点了百草的软麻穴,这让对方丧失行动能力,却还能思考能说话,接着扶他走出帐篷,就像是扶着醉酒的人出外吹吹风。

  「阿衡到底在哪里,说,要不我杀了你!」边走边掐住百草喉头,燕行风是玩真的。

  「你……草包……国主的帐篷,自然与众不同……」百草软软靠在他身上,呼吸不顺,回答的话语也是断断续续。

  燕行风抬眼,位于营区正中央,以红帷隔出不同气派的一幢大帐篷赫然在目。
  「原来在那里!」恍然大悟。

  百草心里暗叹,这人既蠢又自私,判断力更差,媚蛊过去为他那样牺牲真是不值得,可是……

  可是……

  就算媚蛊什么也不说,表面装得淡然,百草也知道,深情投入之后,哪能说抽手就抽手?

  他心底深处想成全这一对,可要是媚蛊一走,与丰咸王爷所定下的计谋也就破局,思及此,他决定大叫,好引起附近卫士的注意。

  「来人……」

  燕行风手更快,施拿百草重穴,百草眼一翻,黑暗翻天覆地而来。
  
  
  燕行风避过所有卫兵,扛着百草闯入天穹的帐幕,正看见天穹要轻薄他的阿衡,武林盟主这下气不打从一处来,先是打飞天穹,顺手把肩膀上的人丢他怀里,正要带阿衡走人,陡地闻到熟悉的异香。

  「你居然在这里……你……唔、好香……你又想……」

  原来是阿衡为了迷惑天穹,让他忽略自己的男儿之身,因此在对方进入帐棚之前,就先洒放了大量体香,天穹才刚要动作就已经被打昏,草包燕行风却反倒中了招。

  阿衡赶紧拿出药丸给他解了媚蛊的毒,自己也是无奈,都已经决定要跟这人永不相见,人却又找来,这下该如何?

  见他似乎真心反省,要痛改前非,由不得人心软、心动,最后终于被燕行风三言两语给安抚,点头,答应要毁了与百草的约定,跟他走。

  两人临走之前,燕行风看着对方秀色可餐,芳香中人欲醉,色心又起,仗着天穹跟百草已经昏死,干脆抱阿衡在天穹的虎皮毡上洞房花烛,春光无限,直到凌晨才趁卫兵警戒心最低时逃走。

  刚离开没多久,天穹醒来,他本是强壮的武人,却因为临到自己大婚之日,喝多了酒,丧失警戒心,加上燕行风本就是高手,所以轻意着了道。他皮粗肉厚,身体饱经武技训练,所以比百草早醒。

  即使醒来,还是迷迷蒙蒙,帐篷里满是媚蛊散发的媚香,这味道可怕之处在于它是一种香味的蛊,能让男子产生幻觉,将身边人看成让自己心动的美人,然后陷人浓烈的情欲,如同中蛊一般不能自己。

  「好香……」

  天穹饱吸这魔魅的气息,眼前景物也开始扭曲,身体里火苗乱窜,原始的欲欲望正准备大肆腾烈,恍惚中发现了怀里的百草。

  不同于北疆男女特有的结实体格,百草的身体柔软白嫩,让天穹想起此刻该是跟公主圆房的时刻,低头看,怀里人双眼紧闭,果然是他朝思暮想的绝代佳人。

  天穹从以前就希望娶到帝朝美女,如今得遂心愿喜不自胜,低头便往百草嘴上胡乱啃去,这唇嫩滑,还有一种不同于棚内馥熏的浅淡清味,让他觉得啃得不是嘴,反倒是一朵水里的青荷了,吻着吻着,感觉对方也响应了起来,尖尖滑滑的小舌试探性的轻触,很快两人连身体也纠缠在一起。

  百草其实是被吻醒的,感觉被吻的舒服,也就跟着对方动作,到后来却觉得不对劲,睁眼,先是看见一张极富男子气概的脸,想着这人是谁呢,等思及对方是天穹之时,鼻中已经闻入大量的媚香,大惊。

  亡羊补牢想要从怀中掏出解药来吃,偏偏身体被天穹大力搂紧,两手动弹不得,他挣了几下,未果,吸入的香味愈来愈多,不久自己也失了神志。
  

  所有的理智与思考瞬间冲破藩篱,一下子结成情欲的藤蔓,将人包裹的甜美酥麻,向来冷静自制的百草也被这诱惑所捕捉,心底深处的秘密一下被揭开。

  天穹那豪迈气概的脸,渐渐模糊融化,转成了某人俊伟的丰姿。

  「王爷……」百草轻呼了出来。

  众生皆有情,无情则为石,即使那人高不可攀,贵为王爷,是帝朝皇帝最信赖的手足,也曾代御驾亲征南域,青年才俊意气扬扬,而百草不过是被他捡回去的还丹门幸存者,两者如云与泥,永远也不可能相提并论。

  即使如此,景仰与情愫日渐滋长,不能表白无能抒发,砍不断斩不了,只能谨守臣仆本分,甘为牛马被驱策,这样的他应该永远无法如此亲近对方吧?

  今夜,终于不一样。

  「王爷……」再喊,给了个浅笑,这是梦,一定是梦。

  天穹分不清百草口中的「王爷」跟「王」有何差别,以为他喊着自己,浅淡的微笑在欲情炽烈的眼中,有惊人的风情,天穹吞吞口水,再次强烈吸吮那薄媚的唇瓣,含咬着那比唇还绯美的甜舌,咬得百草既肿且痛,想推开对方。

  「本王会好好疼你、爱你。」不让放,天穹的动作跟他的本性一样爽朗,想什么就说什么、做什么。

  百草一怔。

  从前为了力求表现,他总是表现的独立能干,现在听闻有人要疼他,而这人不正是他钦慕的人吗?

  「嗯……」闭上眼睛,只求今夕永恒。

  天穹见他楚楚可怜,心中更爱,伸手要脱去对方衣衫。他粗手粗脚,拙于处理服饰上繁复的襟扣,偏生体内欲火中烧,一时忘了要对娇客温柔,发了狠,唰啦撕扯开大片衣衫,大片白嫩肌肉呈现眼前。

  违和感袭来,他愣了,可脑筋昏沉的他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百草胸前这么一凉,睁眼看,上身几乎裸露,他下意识抬手护住身体,因害羞而微抖,低垂着眉,轻声细语。

  「不……」

  沙哑低沉的男声在媚香萦绕的天穹耳中,转化成为婉转吟哦,天穹立刻忘了去怀疑怀中的公主胸部怎会如此平坦,只知道体内热的像有火灼烧,烧得他疼,而男人的本能让他知道,唯有将欲望发泄在这具娇柔的身躯深处,方能获得纾解。

  「爱妃,别怕。」

  「王……」在百草眼里,丰咸王爷竟如此款款徐缓,更让他心动,一双眼因此水雾润泽,软软诉着情衷。

  两人眼中看着彼此,却又不是彼此,却因此放开矜持,投入鱼水之欢。

  天穹眼中早已对公主的男儿身视而不见,欲望勃发,见百草胸前的两点嫣红可爱,于是压下强入对方的欲望,低头啃啮咬拉,濡湿该处如同灌溉荒枯草苗,那难以言喻的酸麻痛感随着爱抚传入百草身体里,他难耐地扭动着身体呻吟。

  「唔嗯……」羞赧与欣喜互融,失神与销魂交错。

  茱萸微挺于饥渴的口内,更让天穹兴奋,武人特有的粗糙手掌激动的在北草胸腹上摩娑,如一层砂砾在上头滚动,快感大片大片落上,简直要让百草晕眩,只一下子,桃花就染红国主碰触过的每个地方。

  「不愧是帝朝美女……嫩得跟水一样……」嘴在他身上流连,亲上瘾,舍不得放开那样的触感。

  「再……」再多碰触一些,百草煽情请求着。

  天穹心醉神迷,他虎罗罗国女子跟男子同等剽悍,能在马背上耀武扬威,哪个能有怀里这等妖娆?猴急的亲吻绵软的人,将对方衣服都给褪了,百草身为男人的最明显性征显露了。

  禁忌的香味氤氲,勾起两人的原始欲望及精力,媚蛊人虽离开,留下的气味依旧是手法高明的巫术,化成喃喃的咒语钻入天穹的耳朵、眼睛、左右他的意志及判断力,他只想跟怀里的人翻云覆雨。

  就算这人是男子,也无法阻挡他的渴望。

  往下亲吻,舔过平滑的腹部,感觉到清瘦的身躯微抖微颤,煞是可爱,天穹忍不住咬上一口,听到一声低呼。

  「呀……」软昵而无奈的抱怨:「痛……弄痛我了……」

  爱娇的嗔声更让一国之主火热,热到身体要冒烟,明明是寒凉的北疆凌晨,他却猛冒热汗,一滴滴落到下头的身体,帐里的甜香掺上男人的体味,更加的浓烈独特。

  百草被这味道与天穹的爱抚弄得晕眩了,体内最深的情感被触及,动作也因此大胆而冶放,五指插入天穹粗黑的浓发之中,推着对方往下,触碰自己的嫩根处。
  「亲我……王……求你……」

  甜美的挑逗让天穹陶醉,喜悦往上冲到脑门,他成了香味与恳求爱语的奴隶,百草说什么,他完全就跟着做什么,嘴一张,自然而然将粉嫩的玉茎给含入口里,用火烫湿热去包裹。

  惊喘,星亮眸子泛出泪光,抓着天穹头颅的手上加了力,半挣扎半狂喜,狂乱的刺激让他几乎换不过气,红肿的唇瓣微张,色气煽动人心。

  天穹蠕动着头颅上瞄,百草妩媚艳丽的姿态无限撩人,那样的美景让他觉得再继续伺候爱妃下去绝对值得,他于是加重力道,用力吞吸着,几下就让平时禁欲的百草受不了,抖得像是风中乱摆的花茎。

  「不行了……不行了……王……」哭着叫出来。

  爱妃哭的样子凄楚可怜,却更能引发男人强占主导的心态,嘴里察觉那嫩茎比刚刚更为坚挺,他猛力一吸,黏稠的爱液射出,嘴里盈满清芬。

  他不知道百草平日食用花汁提炼的药物保身,因此体有淡香,非亲密靠近者闻不到,这味虽暂时被媚蛊的浓香所掩盖,却在天穹亲吻他的嘴、以及舔尝下体时,全数吸入鼻腔。

  清新淡雅,如晨曦如拂晓,天穹喜欢这味儿,不知不觉就将口中的液体全数吞下。

  欲液的喷发让百草反应激烈,全身战栗,迷迷糊糊中知道对方吞吃了自己的,他觉得体内的血液简直有如飙风暴雨在摇撼。

  「……不该……你不该……」毕竟自己是仆侍,怎么能任王爷做出这样的事?

  「什么不该?」天穹往前爬,与他面对面,戏谑地笑:「爱妃可喜欢?」

  百草脸红的都要滴出水,可是媚香同样将他焚得情绪高昂,什么矜持都丢了脑后去。

  「应该……应该由我来伺候……」他咬咬唇,眉眼含笑。

  风情盎然,天穹心一热,捏了捏那形状姣美的下巴。

  「爱妃要如何伺候本王?」

  百草本是医者,对房中术的宝精行气法自然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也知道男子与男子之间该如何交合,推了推天穹肩头,示意要他躺下。

  「就怕我笨手笨脚,伺候得王爷你不舒爽。」柔声细语。

  天穹色令智昏啊,也没注意百草把他喊成了王爷,一个翻身躺下,让他跨坐自己上头。

  「爱妃有这心意,本王是大大的满意,就是怕累了爱妃你……」

  一笑,百草俯身,细细伺候天穹脱衣,因为是大喜之日,天穹穿的也是纹饰繁复的新郎衣衫,光是穿脱就要费上好大一番工夫,幸好百草本身心细,耐着性子一层一层剥了开来,这点让天穹更加喜欢。

  瞧瞧,爱妃果然跟那些粗手粗脚的虎罗罗国女子不同,温柔纤细有耐心,国里王族当初千方百计要阻挠婚事,他硬是驳回,坚持与帝朝皇室和亲,如今果然享受到了好处。

  解下裤子时,粗大的巨物弹出来,深色狰狞的肉柱显示它已经迫不及待要发威,百草先用手轻柔包覆,安抚下他的勃怒,往下揉搓之际,昂扬的龙口已经被稠涎所浸淹。

  百草对天穹的尺寸有些忌惮,没想到王爷的尺寸也不同凡响,若是硬生生纳入自己后穴,肯定相当难受,不过此刻的他一心一意只想取悦对方,即使刀山来火海去也是眉头不皱一下。

  天穹见他走了神,忙安慰着说:「莫怕,本王会温柔的。」

  百草摇头,红嫩舌尖轻触那龙口个几下,淫靡俏丽,停一下,回眼转盼过来,眉角尽是风骚。

  天穹胸口像被大锤击打了一大下,打得他口干舌燥浑然难耐。

  「爱妃……帮本王也好好舔舔……」巴急着叫。

  「是。」

  两手捧着那怒张的雄物,彷若被血染上了胭脂的唇轻启,舌头佻巧地滑过那男根表面,偶尔擦过桃红的脸颊,感觉就像被爱意包满,天穹目瞪口呆看着,饱享这淫乱放荡的画面,自己骨头都酥了。

  「爱妃、爱妃……别停……继续……」

  调皮一笑,又舔弄了几下才含入,丝滑温热的口感像是在热水里浸泡着舒适,天穹低吼了一声,忍不住腰杆子往上一挺,撞入百草的喉头。

  这一下顶入挺痛的,百草咳了几下吐出,却也不忤,昵声说:「轻些……」

  天穹这下真觉得自己毛躁了,怎么跟少年人一般的沉不住气呢?见百草咳的眼睛都红了,更是疼惜,忙说:「我轻些、我轻些……」

  百草又替他舔了几下,然后伸手到自己衣物里翻找。他习惯随身携带应急的药物,拿出小药罐,里头是由植物取出的胶状叶肉,能迅速愈合伤口、滋润龟裂、舀挖了小坨出来,往自己的后穴抹去。

  「我是第一次……可真要轻些……」这么说着的百草,垂着眼,羞涩万分。

  天穹有些懵懂,只知道底下胀痛难当的那根被百草抓着推入了某个肉穴之中,那小穴紧窒无比,却因为有了黏腻的膏体相助,进入的相当顺畅,饶是如此,被进入的百草还是疼苦难当,肉壁被强迫撑开的撕裂感让他纤眉紧锁,豆大汗粒颗颗由额上冒出。

  他痛,天穹可舒服了,涨大的肉柱被温软肉穴拥紧,说不出的舒坦,顶部触及柔嫩的穴底,更是激麻畅快,本能让他想要立刻痛快的往上顶,肩头却被按回,身上人扭动腰上下摩擦着,水荡之声于两人接合之处响起。

  「慢慢来,夜色还浓……」百草说,此刻的微笑竟然凄婉动人。

  这梦寐以求的一夜,是他多年来的想望;多年来因为试尝各种药物,让他对媚蛊的异香多少有了些许抗药性,让他还有一丝理智来猜测,眼前的一切,或许真是场梦。

  长久以来为那人在江湖上受尽风霜,虽不祈求能得到一丝温言的对待,可是,偶尔客处异乡午夜梦回时,盼望有一日,那人能明了自己心意,可这希望如秋毫之末,永远也不可能实现。

  是梦也好,只希望这梦长一些,久一些,情正浓处,兔走莫要太迅速。

  月能闰,若是夜也能闰,更好。


第二章


  昨晚是国主与公主的洞房花烛夜,因此即使日正当中了,伺候的仆从等人也没敢进去帐篷打扰,只在红帐幔外安静等候叫唤。

  天穹从凌晨起就闹腾他的爱妃,直到天色大白方休止,他体力极好,昨晚却因为喝了太多酒,才睡得比以往迟,醒来后闻得帐幕中淡淡甜香回绕,说不出的称心快意。

  依稀记得公主夜里的情态,有北疆女子不及的妖娆,是帝朝女子欠缺的冶荡,动作就算生涩,却又细心温柔,完全响应他的需要,不矫情不作做,一颦一笑都正中他的心坎。

   从这桩和亲里得利的,果然是他天穹,思及此,不得又是踔厉风发,想说也该跟爱妃彼此好好相知一番,说些体己话,增进彼此情密才对。

  见爱妃背对着窝在自己怀里,一头黑亮长发水般丝亮,毯盖下,半露的脖颈细嫩若高山顶上的白雪,软嫩脸颊则贴上他遒劲的臂膀,贴合自己身体,恰如小鸟依人。

  铁汉也有柔情的是不是?天穹外表虽粗犷,行事可不莽撞,低头亲了亲怀里人的瘦削香肩,一夜间冒出的下巴硬须刺得对方嘤鸣。

  「嗯……」

  沙哑里仍有浓浓的睡意,软软凝结在舌下喉里,娇懒的情态搔得天穹的心痒,忍不住脱口而喊。

  「爱妃……」

  怀里那人动了一下,似乎醒了,还没回过神,依然处于懵懂的状态。

  「爱妃?」

  天穹又唤了一声,对方没响应,大概害羞着呢,毕竟是新嫁娘。

  那人陡然间身体一僵,终于厘清了自己身在何处,天穹虽然看不见那表情,却发现一丝嫣红染来耳朵,又往下延伸到颈子、肩膀,让他忍不住将对方给翻转过来,想好好看看那娇羞的脸。

  「不!」那人抗拒着。

  「不用怕……」天穹朗笑说,却在看清楚对方的脸容怔了,加上盖着的毯被掀开,露出光裸的身体,他惊疑脱口:「你……」

  怎样看都知道是属于男人的身体,怎么回事?那风情万千的女子到哪儿去了?

  他怀里的人自然就是百草,一身的红褪去成苍白,同样处于震惊之中,抬头与天穹两人大眼瞪小眼。

  天穹是一国之君,平日特别注意自身安危,一觉情势有变就攫拿住百草咽喉,以他的手劲,只要稍加用力,必能掐碎对方脆弱的颈骨。

  「说,你是谁!玉锁公主呢?」大喝。

  百草要害被制,剧痛难当,一口气几乎吸不上来,想要取出自卫用的毒粉麻药来洒,偏偏衣物都在伸手不及之处,他不会武,也没有媚蛊、鸩毒等随体散发的异香,只能徒牢抓着扣住的手腕,忍着喉头被挤压后如被砾石刮磨的刺疼,勉强挤出只言词组。

  「放……先放……」

  天穹从百草抓着自己的样子就判定他这人身体孱弱,低眼望,细白的皮肤之上散布着青紫血狠,手臂上甚至有被狠力抓握的指痕,他模模糊糊想起来,这些痕迹似乎都是自己弄上的。

  「昨晚是你?!」天穹这下子又惊又怒。

  气从中来,手中不自觉又添上了几成力道,百草这下真的无法呼吸了,脸色很快胀的通红,眼也红了,痛楚让他眼角泌出泪来,顺着颊边滑下,滴上另一个人的手。

  热烫的泪提醒了天穹,这人有多么羸瘦,不管他是谁,都不至于对自己造成危害,于是重哼一声,将人给推开。

  百草狼狈先吞了一大口气,这一口吞得太快,被呛得咳了好几声,却也知道自己死里逃生,无衣可蔽体的他在悠转过气后,最先做的事情是先环眼看过账内。

  淡淡的甜美花香是媚蛊曾待过此处的证据,也让他确认某件事。

  「……真的……真的离开了……」他喃喃说,心中或者早已预见了这事,却又有些失魂落魄:「阿衡呀阿衡……你跟那草包一跑,我又该怎么收拾烂摊子……」

  有人能够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为了追寻欢情乐趣而离去,百草有些了解那情思,这却让自己黯然了起来。

  昨晚的鸳蝶交缠果真只是场梦,那人依旧高高在上,自己,还是卖命的喽啰。

  天穹听到他说着什么离开,把人又给拽回来,低吼:「玉琐公主跑了?」

  百草被他粗鲁的拽拉,又是一阵疼痛,可这痛却将他从伤感的情绪中拉回,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要紧的,先安抚下虎罗罗国主,媚蛊既已离去,那就再找一个来代替,百草开始想着随嫁过来的几位女侍,她们的姿容及应变能力都是首选,身负辅佐媚蛊的任务,足堪陪侍天穹。

  他来到虎罗罗国是负有重任的,无论如何,都得偷取到虎罗罗国的圣物回帝朝,绝不能在这节骨眼上激怒天穹。

  天穹见他发呆,更怒,喝吼的更加不耐烦:「回答本王,玉锁公主呢?你又为何出现此地?」

  百草拉过毯盖粗略披上,跪拜,额头紧贴地面,以最恭谨的姿态答话。

  「王,在下百草,是帝朝指派陪嫁的侍医。」

  「抬头。」天穹半信半疑。

  百草依言仰颈,与他对望,一如平时的清冷自持。

  天穹记得随亲队伍之中的确有这么一个人,穿着蓝衣,安静的待在帝朝官员之后,当时的他头发梳在皂帛幞头之中,没特色,可现在青丝垂如流水,散在肩上胸前,竟有了种媚然的风韵。

  「你……」不自觉伸手,就想碰碰百草的脸与发。

  「是。」百草又是低拜,额头、手肘及指掌触地,诚惶诚恐,等着天穹问话。

  天穹被这恭敬的态度弄得自个儿不上不下,收回手,目前情况怪异,他必须先厘清事情真相。

  「你知道玉锁公主上哪去了?她为何离开?」沉声问。

  「王恕罪,百草对公主不告离去也只知道个梗概……」忍着喉头的焦痛,他冷静编织说词:「公主……早已芳心暗许于我帝朝宫内的一位侍卫,但因身分悬殊,无法共结连理……」

  「这不跟戏班子演的一般?」天穹冷冷道:「你莫欺我虎罗罗人直率老实。」

  「不敢,大王明察。」百草忙叩首:「昨夜……昨夜在下被那侍卫制伏,送入大王帐内,与公主掉了包……」

  「胡言乱语,方圆有我虎罗罗国最精锐的卫士警戒,区区一个帝朝卫兵如何能不惊动任何人,轻易劫走公主?」

  「大王可听过名为草上飞的轻功?那侍卫精通此道,来无影去无踪,所以……」

  天穹听得暗暗心惊,耳闻过江湖之中草莽武人甚多,其中多有异人,昨夜他毫无警觉就被人暗算,可见对方不是普通人,要是他心狠手辣些,只怕今日虎罗罗国君换人做了。

  这么说来,百草所言或者属实?但是……

  「所以昨晚我是跟你……」天穹虽然如此询问,心中还是不可置信。

  饶是百草冷静,听到这么问,仍是无可抑制地抖了一下,头这么一偏扬,恰好又让天穹瞄见倏然泛红的耳根,如晚冬新开的初蕾,透一些春来的消息。

  「真的是你?」天穹见他反应如此,心里已经确定五成。

  百草察觉自己面容发烫发热,只怕不是一般程度的红,他再度低头遮掩,以不关己事的语调回答。

  「……那人……在帐中洒放低劣春药,使大王产生幻觉,沉溺鱼水之欢,他与公主方能顺利脱逃……」

  声音渐诉渐低,黯然失望也是一波一波来,从来好梦最易醒,可大部分人醒来之后,可以一笑置之,他却不行,还来不及沉淀于梦境的甜美,就必须先绞尽脑汁来应对眼前的难堪。

  君王如虎,还是只陌生的虎,一个没处理好,百草就会葬生虎口。

  果然,天穹愈想愈气。

  「此人行事如此奸险,在我大婚之日劫人,就不怕本王倾尽一国之力去追捕他?」转头就朝帐外喊:「来人!」

  百草大惊,扑上前去抓着天穹两臂,低呼:「且慢,王请三思!」

  天穹被他的大动作惊诧了一下,外头等候的卫士却已经听到传唤,小跑步到帐门外。

  「我主有何吩咐?」

  天穹被百草的小鸡爪子抓得紧,指尖甚至掐入肉里,眼里却又有一种深刻的执念,要天穹倾听他的请求。

  红红的眼,欢情的残迹仍未褪,一丝哀怜一丝媚惑,伴着那种执念,没人能抗拒,包括天穹。

  被那样的眼神说动了,天穹朝外喊:「没事,退开。」

  外头人离去,百草吁了一口气,却又立时被天穹捏住脖子,一口气梗在喉头处,不过这回劲道比之前小得多,让他说话无碍,或许是为了逼供方便。

  「帝朝侍医,你何能让本王三思?」语带威胁。

  「正如王所言,此地有虎罗罗国最精锐的卫士,一个帝朝卫兵如何能劫走公主?公主失踪,您如何向天下人证明公主是被人所劫,而非被虎罗罗国人所害?」

  「你说过,劫盗者武功非凡。」

  「区区侍医的证词,如何能让帝朝皇帝信服?」忍着痛,轻轻笑:「就算在下如此上报,天下人也只以为,在下是受大王威胁,才说出如此证言……」

  「此事并非本王之过。」

  「当然,大王并无过错,只是……」百草继续说:「帝朝大张旗鼓将玉琐公主送来,大王非但未能善尽保护之责,反倒推诿罪愆,传出去有损王威,相信帝朝不会善了此事,两国结怨,烽烟必起。」

  天穹沉默,咀嚼百草的话。

  「大王若有与帝朝征战的准备,尽可将此事大肆张扬,相信北疆其余外族乐见两国大动干戈,方可坐享渔翁之利;而兵戈扰攘,将陷生民入荼炭之艰,大王应不乐见此事。」

  「嗯……」

  百草说着说着,感觉掐着喉咙的手愈来愈松,知道天穹已动摇,自己也愈加镇定,直视又言:「虎罗罗国里对大王的和亲之策本就有微言,若知道美事生变,更损大王威信。」

  天穹哼一声,松手,认真思考起来。

  除了刚才百草提醒的隐忧之外,天穹也想到:自己不但是一国之君,更是铁铮铮的汉子,新嫁娘被另一个男人给夺走,传出去只会落得天下人取笑,以虎罗罗国的强悍民风而言,连妻子都留不住的他很快会被归咎于失败者之列,更加难以在亲族面前抬起头来。

  一桩美事弄到如此维艰,大出他意料之外,一时间心绪乱了,也不知该怎么办,反观百草,威胁恫吓也没能让他进退失常,怕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那么、百草……」国主声音放低,以一种诚心商量的态度问:「你可有适当建言?」

  百草垂眼回答:「虎罗罗国人也未见过公主真面目,在下斗胆建议,不如由陪嫁女侍之中,挑选一位来暂代公主,等数月或是数年,再假造公主水土不服而消殒的消息……」

  「就怕纸包不住火,把这事给传了出去。」天穹犹疑,毕竟面子事大。

  「昨日婚礼之上,大王应该也看过那陪嫁而来的四位女侍,不但有国色天香之姿,且有守口如瓶之美仪。在下会将此事安排妥当,包大王无忧。」

  天穹回想昨日搀扶公主行礼的帝朝女侍,的确比虎罗罗国女子美上数倍,怎样都不辱没了他。

  往下望,百草还几乎窝在自己怀里,细弱的身板竟有冷静如斯的胆气,临危也不现丝毫惧意,天穹再也不敢小觑他,甚至起了敬重之意。

  另外,那自然流露的浅淡风情……

  适才这人扑来阻止他喊侍卫来时,让披在身上的毯盖滑落到腰身以下,此刻正是半裸姿态,温温热热贴着自己,相当舒服。而两人虽同为男子,体型却悬殊,这样靠在一块,竟然极端契合。

  奇怪的感觉,天穹想。

  百草见天穹眼神在自己身上游疑不定,这才惊觉,刚才忙着为对方分析事理,浑忘了自己裸身趴着人的窘态,脸一红,忙从人身上挣脱,手忙脚乱往后退跪缩入毯盖里,头一磕。

  「在下、在下失态,大王见谅……」

  天穹倾身,托起那张脸细细审看,百草容颜虽秀雅,跟记忆里那世所难寻的妖艳还是大相迥异。

  「昨夜……我真的跟你……」

  百草将眼光移了开去,轻声道:「是春药引起大王幻觉,将在下视为女子,所以……全是药物的错,大王就当做是做了场美梦,莫想太多……」

  全是媚蛊异香的错,百草也同样这么安慰自己,好梦易醒,既然醒了,就莫回头,留恋梦境反而徒惹伤感。

  「但是……」

  天穹回味与这人的缱绻合欢,比之以往他有过的经验还更令人销魂,就算是男子,也能让他如此色授魂与,缠绵绸缪?

  不可能全是怪奇药物的作用,天穹甚至能回想起百草在他身下的婉转哼吟,那媚态直到此刻仍纠结在他心里,忘不掉。

  百草被国主盯得很不自在,轻问:「王……可否先让在下着衫……衣不蔽体,对王无礼……」
  天穹放开,百草低头要往几尺外那残破的衣服过去,心中还乐观的想着,就算是破衣,能遮掩个一二也好,才一挪动身体就让他忍不住哼唉一声,眉头皱起。
  「怎么?」天穹问。

  百草不语,一头一脸又热红起来,回避天穹询问的目光,却不知道自己这动作隐含怕羞娇憨,让天穹心口一下子紧了起来。

  无法形容的骚乱感又在他胸膛里乱窜,这样的焦躁肯定跟相貌无关,而是百草自身拥有的某些特质,敲动他的心坎,让他喜欢疼爱。

  「你怎么了?」再问。

  「不……」百草咬唇,答:「就只是……」

  回答的语气平淡,颊上那红如桃花的艳润却暗示他的心境一点儿也不平淡。

  天穹追问:「就只是?」

  百草可窘了,不就是昨夜跟天穹激情浓烈,自己的私密处因而疼痛难当吗?刚才一心一意只在说服天穹接受提议,才忽略掉后穴几乎被撕裂的伤疼,可现在事情解决有望,他心一松懈,痛楚也随之而来。

  天穹不喜他这样吞吞吐吐,干脆把人给抓过来,质问:「有事就说,别瞒本王。」

  这一拉又牵动百草臀间的热辣感,他痛呼一声,抵不住,眼泪盈淌而下。

  天穹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不自觉温柔下来:「本王弄痛你了?」

  「……还好……」百草答,头往下低,眼睛用力眨啊眨,以为这样可以阻止自己软弱的泛泪。

  天穹看着他,依旧是长发如瀑披泄而下,依旧是软嫩身躯依偎,就算没有昨夜那百媚千娇的倾城容颜,将百草放在身边,也能赏心悦目。

  「就是你了。」他说。

  「咦?」无头无脑的王谕,让百草不解。

  「就由你暂代本王爱妃吧。你既与本王有了肌肤之亲,就休想能置身事外。」

  百草骇然,为何天穹会有这等结论?他忙磕头规劝:「在下男子之身,乔扮公主容易生事端,请大王收回命令,我这就出去安排女侍过来供挑选……」
  「你嫌弃本王?」

  「不、不敢。」

  「你长相阴柔,换上后妃之服,旁人也分辨不出。随嫁的四位女侍就负责打理你所有行事,王宫里接触到你的虎罗罗国人是愈少愈好。」

  「大王,三思……」百草终于仰头,还劝。

  「要我三思,你自己呢?百草,本王的决定对你我都好,你能保证帝朝侍女在移花接木这事上都不出差错?」

  「这……」百草沉吟,的确,代嫁这事若是交由自己以外的人去办,他还不免心惊胆战,就怕替代者在与虎罗罗王族里的应对进退里,被看出破绽。

  「就如此决定了,爱妃。」天穹喜欢明快解决事情。

  百草蹙额,事情被天穹定夺得如此迅速,毫无他置喙的余地,还有那一句「爱妃」,他不懂,一国之君为何能对相识不过一天的他喊得如此顺口?

  突然间脸又热了,或许在最近的三、五个月里,他都得习惯天穹这样称呼自己。

  「我、我先着衣……」竟然有些慌乱。

  「着衣?本王唤女侍来……」

  正要喊人,却见百草脸色由白转青,手捧心口攒眉蹙鼻,情状甚是痛苦。

  「真那么痛?」眼光自然往下瞄。

  「不、不是……」手掌抚按胸口,百草喘气软声求天穹:「王……烦劳你……衣服腰袋里有药……」

  天穹见他痛苦难当,显然身体有恙,立刻捡起被他扯烂的衣服,在腰带处发现暗缝了许多小格袋,抖抖倒倒,掉出五颜六色的药丸等等东西,看得他胆战心惊。

  「这些药是?」疑问。

  百草先不答,抢过几颗黑色的小丸就吞服,接下来闭目静等药物化开,这期间他满身汗水,彷佛体内有恶兽盘据,打算吞吃掉他的五脏六腑。

  约两刻钟的时间过去,他脸色终于和缓,劫后余生的恍惚感沉淀在他好不容易睁开的眼睛里。

  「你既然身患重病,帝朝怎会指派你为公主侍医?」天穹疑问了。

  「在下……在下自小患有心疾,因此拜于名医之下,遍读医书,甚至以身试药,终于捡回一命。」百草顿了顿,笑得竟有些苦涩:「只要不断药,就无生命之虞,请大王放心。」

  百草说的是实话,他天生带有严重心病,家贫无力就医,后来被紫萝山还丹门主买回去,言明了帮他试药,或许还能延他数年生命。百草知道自己也不过是等死,接受这条件,几年下来,真被门主找到让他延命的药物,他的身体也因为尝遍千药,有了百毒不侵的本事。

  「当真?」

  「当真。」百草又是叩首:「在下绝对不会造成王的负担。」

  不知为何,天穹对百草的态度弄得不太愉快,他个性直爽,不耐繁文缛节,毕恭毕敬的百草让他有些焦躁,都成了名义上的后妃,总可以不拘小节一点吧?

  「罢了,本王信你就是。」不耐烦的一甩手,又道:「你天生体弱,这样会着凉的,衣物……」

  正要往外喊人,又被百草拦下。

  「王,请您召唤伺候公主的女侍过来,我必须交代……」想了想,又说:「请王另外派人往我的帐篷去,我有一个随身携带的药箱必须取来。」

  天穹往外命令了去,百草在等着人来时,勉强先自行擦净下身,天穹一直盯着他看,害百草不自在,干脆躲在毯盖下默默清理,发红的耳朵昭告了了他的羞赧。

  真是奇怪的人,天穹想,可以不卑不亢的与自己侃侃而谈,让自己照着他的计划来行,却在处理自身事情时,有若小家碧玉的羞涩,这羞涩里又藏着一丝娇娆,让他百看不厌。

  光是一夜交合,就能让他对这人产生若有似无的亲昵感吗?他是一国之主,临幸过的女子不在少数,百草却是少数一个能让他在意的人,还是个男人。

  荒谬。

  不久,名唤春兰、夏荷、秋桂、冬梅的女侍过来,她们本就专责侍候公主,住在专供新妃居住的帐篷之内。不过,昨晚是国主的新婚之夜,所以将公主送入这里,直到刚刚才收到传唤,要帮公主梳洗更衣。

  四女从虎罗罗国送给公主的大批礼物之中,挑出了后妃的衣物过来,见公主居然由原来的媚蛊变成百草,自然都吓了一大跳。在百草小声说明了情况之后,她们镇静了下来,反正要服侍的媚蛊本就是男人,对她们而言,也没任何不同。

  就在天穹的帐幕之内,四女帮百草盥洗,梳头,天穹随手拿了件氅衣披着走出去,职司卫兵队的队长慌张快步走来,跪在天穹前行礼。

  「禀告我主,昨夜东营处有人闯入,一名卫兵受袭后衣物被抢,遭捆绑在树上,直到刚才被发现。为免公主受惊,我已派人安静到各个帐篷内搜寻,目前为止并无所获。」

  「……果然是武林高手……」天穹自言自语。

  「武林高手?」卫兵队长问。

  「没什么。这几日你严加戒备,勿让人坏了本王的佳事。」

  「是。」

  天穹走入另一顶专供他饮食会客的帐篷内,里头仆人在地毯上铺了薄布,摆上烧烤羊肉、鸡肉及水酒等佳肴。一天之内虽然历经太多事情,不过他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北疆男儿,天大的事情都不及吃饱喝足重要。

  用膳间,负责维持队伍行进与扎营秩序的内政大臣过来,询问是否于这两日拔营返回虎罗罗国都,天穹想了想,今日已晚,便交待说明日再启程,几位亲族陆续前来,陪着喝酒笑闹,说今日天穹起得晚,昨晚太折腾公主了。

  天穹哈哈大笑,昨晚哪……

  众人看他表情也知道他昨晚滋润无比,开始戏谑取笑:想必是公主长得太美,天穹因此享尽艳福,不过帝朝女人多纤弱,北疆人粗犷的身体可别把人给压坏了。

  「不可能不可能,帝朝人柳一般的身体啊,本就要细细疼爱……」天穹在一伙兄弟面前,更是不拘小节,说话都大胆起来:「那滋味的确妙不可言,没尝过前根本不知道,男子居然有这等身段……」

  「男子?」有人听出了不对劲。

  「不、不、没有……」天穹自知嘴阔了,忙掩饰:「公主怎可能是男子?本王口快说错话。」

  所有人又嘲笑了他一回,说是一夜风流,连话都不会说,还把新娘子说成个男人。

  天穹干笑,就算昨晚他被药物扭曲神识,将平凡男子看成绝世美女,可身体的记忆却太过真实,那包容自己的密穴比之女子私处更加热紧,更别提那婉转甜腻的细细低吟、柔软若水的身段、在在都让他无法克制而狂暴粗鲁。

  可惜,醒来后的百草无趣多了,帝朝人难道都如此?

  这一下午就在跟亲族们谈话聚会中过去了,等回到自己的帐幕时,里头空空如也,倒有些失望,知道王族规矩如此,百草想必是回到后妃专用的帐篷去休息了。

  他传唤要请公主过来,卫士立即过去迎接,没多久,后妃装扮的百草就在女侍的搀扶下进入,对着坐在绒毯椅里的天穹中规中矩行礼。

  「王……」

  天穹惊讶了一下,百草纤细的身躯穿上北疆样式的长裙、肩披鲜红帔帛,乌发盘起了男人女子都可梳的螺髻,显得无比贵气,侍女们甚至在他唇上抹了点胭脂,净白脸上一点红,端庄里添上几许明艳。

  「爱妃……」天穹真有些惊,脱口而呼,装扮好的百草可一点都不输给虎罗罗国里的任一美女。

  百草一听天穹又喊自己爱妃了,虽然知道对方这么喊人理所当然,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好眼直直看着地面。

  他身体还不舒服着呢,四肢酸软无力,连侍女送上来的膳食都吃不下几口,幸好自己就是医者,药箱里随手配了点药,让女侍们熬了汤汁喝下,要不,现在的他可没精神站在天穹面前,玩着李代桃僵的把戏。

  天穹并不讨厌百草,相反的却想跟他多说说话,或者是抱抱他搂搂他也可以。

  知道百草在其他人面前,一定会维持着恭谨的礼仪,天穹干脆要其他侍候的人离开帐篷,百草疑惑起来,表面却不动声色,等帐里只剩他与天穹时,才问对方可有要事交代。

  天穹一摊手:「没有。你用过膳了没?」

  「用过了,谢大王关心。」拱手回答。

  天穹皱眉,他关心对方,却只是得到一个制式的回答,弄得他不太舒服。

  「身体好些了吗?」又问:「本王是说……那里……」

  百草怔然好一会,哪里?抬眼追着天穹的目光,对方却是在自己下半身流连,他一下子懂了,耳根子再次泛红,头转往一边。

  「……我说过了,没事……」小声回答。

  「你过来,陪本王说些体己话。」天穹招手。

  「体己话?不用……」

  「谈些以后的事,你总不想隔墙有耳,让咱们的秘密给其他人听到吧?」

  听此暗示百草也懂了,天穹想借着两人夫妻的身分,理所当然的亲密靠近,方便于密谋事情。

  既是如此,也没什么好计较,他缓步走到天穹身前,却也不敢失规矩,只是跪坐天穹脚边,仰头,等着天穹开口。

  「坐上来,坐到本王身边。」

  「不需要,王……」

  「明天起你就要随本王返回宫里,必须习惯与本王相处。我虎罗罗国规矩跟帝朝不同,女子地位甚高,本王与爱妃出现之时,都须连袂同座,你得早日习惯。」

  「王所言甚是,在下会谨记。可这里是王的寝幕,若无传唤没人敢进,就不需特别演戏了。」百草如此回答。

  「那么,爱妃今晚依旧陪宿,让虎罗罗国的王族亲戚们看到,公主与本王如胶似漆恩恩爱爱。」

  「……昨夜我与大王已行过周公之礼,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所以不需……」

  依旧是平淡的回答,可是裸露于鬓发旁的小巧耳朵就是泄漏出某种羞赧。

  这样的百草让天穹解气了,退一步柔声道:「今天本王不会做什么,不过是想跟爱妃谈事。爱妃既是个男人,为何老是拘泥小节?如此,要本王何能放心,配合爱妃的计策?」

  「这……」百草想想,还真是无法反驳,于是叩首,答:「是。」

  或者,跟天穹拉近距离也无妨,百草若想要得知虎罗罗国圣花冰荷的秘密,最终还是要从天穹处下手,必要时,让他再次以色事人都无妨。

  因为,他希望那人能够长命百岁,好好活下去,这关键之处,就在冰荷。


第二章


  当夜,天穹真没做些过分之事,只是让仆役送上些北疆特有的瓜果、马奶酒及枣汁之类水饮,与百草在帐内说话,他对帝朝风土人情都极好奇,缠着百草说些游历过的经历。

  百草本就健谈,只要天穹问的问题不敏感,他都能应答如流,说一点帝朝皇宫里特有的长明灯如何能昼夜不灭、谈一些南方崇拜的五通神又怎么强娶已婚女子等野谈,听得天穹拍案叫绝,不能自己。

  「爱妃,我知帝朝能人异事颇多,这几年间最有名的当属……」天穹以手点点自己眉头,很努力的想:「什么媚什么药……」

  「媚?药?」百草一头雾水。

  「……媚蛊、药兽、鸩毒……」天穹可想起来了:「爱妃既是医者,又曾在江湖中行走,应该听过他们。」

  「是……」轻抿一口马奶酒,百草脸上未起任何波澜,淡淡道:「有所耳闻,却不甚清楚。」

  「活生生的药人哪。」天穹对这话题有兴趣得很:「听说遥远海外的帕拉国也有药人,帕拉君王为了暗杀他国之主,献上了一位美女,美女自小以毒草养育,身上有着蛇蝎剧毒,一旦与之发生关系,立即七窍流血而亡……」

  百草一惊,生怕是天穹暗示着他知道帝朝送来的媚蛊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却依旧面不改色,对上天穹的眼,微微一笑。

  「大王相信这世上真有药人?」

  「当然,传说『媚蛊』殊艳尤态,顾盼间迷人心志,饮『药兽』血啖『药兽』肉,垂死之人都能救活;『鸩毒』在一呼一吸之间就能施放剧毒,让人防不胜防……」
  「哦?」百草眨了眨眼,道:「大王倒是如数家珍。」

  这么眨眼的他看来有些调皮有些讨俏,天穹无意识就往他靠近一些。

  「我也是听派遣帝朝的使臣说的,说数月前有媚蛊现身江湖,一群武林高手为免他引起混乱,所以往什么山上去围捕,结果连领头的武林盟主都被抓……什么天下武功第一的武林盟主,根本是虚有其表。」

  百草笑了出来,这所谓虚有其表的武林盟主三两下就闯入戒备严谨的此地,还把剽悍的天穹一下就撂倒,天穹要是知道实情,怕会气到吐血。

  「爱妃笑什么?」天穹讶异问,因为知晓百草并非爱笑之人。

  「没什么。」百草收敛笑容,故作正经道:「请大王说下去。」

  天穹猜得出百草对他刚才的话不以为然,身为王者,心里自然不畅快,不过对方那难得的笑意还是起了激励,他又孜孜说下去。

  「传说媚蛊专为迷惑君主而生,本王倒想,同样身为一国之君,怎不见帝朝送来那样尤物呢?」语气倒是颇有憾恨。

  百草琢磨不出天穹说这话的用意,到底是已经识破帝朝计谋、或只是发出如一般登徒子之慨叹?是以,他小心询问。

  「无论何种尤物,能荡君心则为害,让君王不事早朝,荒淫无度,这样的祸害,怎能放在身边?」

  「若是轻易就能被媚蛊给迷到放荡弛纵,本王就不配当王,退位也好,可以带着美人四处逍遥,爱妃你说是不是?」

  百草沉吟,这天穹果然有点脑子,就算媚蛊能轻易掳获他心,若要左右虎罗罗国朝纲,只怕也非易事。

  「媚蛊既然出世,鸩毒鸩毒应该也现身了吧?」天穹说:「本王最近忙着大婚,倒没注意那些乡野佚事。想那鸩毒若是出现,只怕又是天大的祸殃……」

  百草浅笑,想起从前还丹门里,有个名为云日的小孩儿,肌骨莹润举止闲雅,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有若解语花,若是不说,谁会知道他就是药人鸩毒?

  「爱妃又笑了。何事好笑?」天穹忍不住追问。

  百草轻咳一声,正色答:「就算名为鸩毒,也可能心肠柔软,大王这是犯了道听涂说的毛病。」

  天穹语结,低头啃一片玉黄色泽的多汁瓜果。

  百草也黯然,思及多年过去了,如今媚蛊已有归宿,云日呢?当年紫萝山上一场混乱,他是否平安逃出?在外头可有人照顾?云日虽有鸩毒之称,其实体内毒性尚不完全,师父说过,鸩毒之毒还需要藉由蛇毒催化,方能成为真正的鸩毒。

  行事淡然的百草,其实内心总爱愁这忧那的。

  这里天穹吃完了瓜,抬头,继续话题。

  「对了,药兽……爱妃你怎么了?」

  原来百草猛然听见「药兽」两字,震愕之下手抖了抖,手里拿着的马奶酒都翻了。

  「王,见谅!」立即跪伏惶恐。

  又是这样的态度,天穹拧眉,探身过去扶他坐起。

  「外头有人看着就算了,这里只有你与本王,那些夫妻间的礼俗都丢了吧,本王喜欢你,视你如友,你不需如此多礼。」

  倒是头一次有人直接了当说喜欢自己,百草愕然一下,不知该怎么接话,最后方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你人在虎罗罗国,自然的是虎罗罗国国法;本王是虎罗罗国主,国法当然由我说了算;嫁给了我天穹,遵的是我家规,本王说:爱妃在与本王私下相处时,不需如此拘谨。」

  「王别忘了,我们这夫妻是假的。」

  「都有了夫妻之实,假亦能做真。」

  百草一听昨晚之事再度被提起,脸色不变,却习惯性偏头,看着地面,耳朵又红了起来。

  「……王……原来伶牙俐齿……」淡淡语调里,若有似无地怨怼。

  「并非本王伶牙俐齿,而是帝朝人太过拘谨,总在意小礼小节。爱妃你不累,本王看着却烦。」

  百草叹口气,又是回了一礼,恭敬地答:「是。」

  天穹还真得意,有戏谑他人后得逞的快意感,哈哈笑,从百草刚才的失态里,又做出如下猜测。

  「爱妃认识药兽?」

  「不、不认识。」继续看着地面,眼帘半垂,神态平常。

  「当真?」

  「嗯……」

  「我方使臣出使帝朝国都时,曾听几位皇亲说过,帝朝皇帝下令寻找药兽多年,比寻找媚蛊及鸩毒更为积极,因为江湖始终流传一语……」天穹摇头晃脑着说:「得药兽心者,遂长生──」

  「得药兽心者,遂长生……」百草嘴角微勾,微微冷笑,彷佛对这传言不以为然。

  天穹还追问:「当真有这种灵药,吃了后能长生不老?」

  「世上传说神丹甚多,例如头上生角之千岁蟾蜍,得而食之寿千岁;又例如青色风生兽,取其脑和菊花服之,得五百岁。以在下多年来采集药物辨尝药性的经验而言,那些传说多夸大不实,不过以讹传讹而已。」

  「就算无法长生,也总有些药效,不然药兽之名如何而来?从小就被高明医者以药养身,血肉里总有不寻常之处。」

  「王说的是。只不过……药兽的心若已千疮百孔,又何能教人长生?」

  「什么?」

  「不……没有。」百草举起手中马奶酒,道:「大王,此酒味香如甘露,性温和,能驱寒、活血、舒筋、健胃,可比区区一颗人心好得太多,又何必追逐着那不可信的谣言,做出生噬人心的举动?」

  这话说得直中天穹心坎,不拘小节的他哈哈笑着就过去揽着百草的肩,举起一旁皮囊又往百草碗里倒酒。

  「这是最高级的黑马奶酒,滑腻酸甜奶味芬芳,非王族喝不到,没想到爱妃竟知它的美处,太好、太好、今天就跟爱妃喝到天明!」

  被天穹这么亲密搂着,百草身体又是一僵,却又不好明目张胆推开人,他于是把脸转开,轻声细语。

  「在下、在下身体微恙……无法承受大王厚爱。大王若酒兴正浓,且容在下退开,让其他大人陪王尽欢。」

  天穹眉棱一扬,道:「昨晚本王太不悯恤爱妃了,其实,也是爱妃太惹人怜爱,本王收不住,所以才……」

  百草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恼怒,天穹这人非得把两人阴错阳差干上的错事说得如此直白吗?不过,说自己惹人怜爱,百草可真是悲愤地想钻地。

  「都是、都是春药造成大王的错觉,不是因为在下……」

  「何必妄自菲薄?爱妃清丽俊雅、谈吐有趣,若真是女儿身,本王会让你以玉琐公主之名进入虎罗罗国,也不必弄什么诈死的把戏。」

  百草哧一声又笑出来,从没料想到自己也有以色惑人的本钱,不过,天穹或许也只是说笑而已。

  「谢大王厚爱。那、今晚……不敢打扰大王喝酒的兴致,在下先告辞?」百草干脆明讲了。

  「本王说了要爱妃留下来陪着说体己话,就是要让随行的宗族及大臣们看到我俩如胶似漆恩爱,方便你在虎罗罗国建立地位。本王用心良苦,爱妃你配合下吧?」

  百草皱眉,见天穹说话真诚,表情磊落,可话里总有些道不清的奇怪意思在,在摸不清对分到底藏着何种意图时,他也只能见招拆招,答:「在下一定全力配合。」

  「所以、喝酒?」

  「我也算是离开故土,北上异乡,不知何时方能得见故人……」摇头苦笑:「的确该喝。」

  「喝酒是开心的事。爱妃,莫要愁眉苦脸。」

  「大王说的是,那就……」碗里酒香芬芳:「干。」

   干了,愿将一切忧愁烦苦,随玉浆吞落脏腑。
  
  
  红茄城外,天刚亮,百顶帐篷之间渐渐起了骚乱,车夫及卫兵的呼喊声,伴随着马匹的嘶鸣、骡子脖上的铃铛声,弄得扰扰嚷嚷吵闹不堪。

  天穹摇醒了跟他一起醉倒在帐内的百草:「爱妃呀,醒醒,要回巨雁城了。」

  巨雁城就是虎罗罗国都,位于巨雁河与纱月河交会之处,扼据北疆最为丰饶的沃土带,盛产牛、马、羊及猪类,拜水源丰沛之赐,农业发达,兵强马壮,也因此帝朝皇帝忌惮,千方百计想拉拢天穹这亲事。

  百草衣衫凌乱睡眼蒙眬,一时间还没清醒,看着天穹,自个儿也发了一场怔,才想起昨晚在这里跟天穹喝酒喝到下半夜,到最后自己怎么醉睡过去的也不知道。

  坐起来,头就是一阵昏,摇摇晃晃的刚好歪入天穹温热的宽阔怀里,天穹顺势拍拍他的背。

  「爱妃酒量不及本王,该练该练。」

  背被拍得舒服,如同小时候犯病,被母亲拍得舒服,他一时都忘了自己是谁,哼哼叽叽了几下,天穹一听那声音,身体僵硬起来。

  「爱妃?」

  爱妃两字让百草整个清醒,挣扎要坐好,还回了嘴说:「王……酒若过量,就是穿肠毒……」

  「这么说来,让爱妃喝这么多酒的本王倒有不是了?」

  百草脸色一变,突生大力推开天穹,又是往后退跪后拜,惶恐地说:「在下失言,恕罪。」

  天穹刚刚只是在逗弄他,哪料到百草又是这等反应,心下有些不悦,想想百草就是这个性,自己也很快释然。

  「爱妃看来还不舒服,再让本王帮着顺顺气?」故意又问。

  「不……」拒绝,偷眼看天穹,又忙低头。

  其实刚刚任他那样拍背也挺舒服的,那样宽阔的怀抱也令人流连,只是……
  他有要务在身,可不能起奇怪的心思。

  「爱妃真是见外,都已经是夫妻了。」

  百草脸一红,偷偷地又往后挪一步,他擅长面对机诈巧辩,可对象是天穹,曾经与自己一夜缠绵,这让他很难对之冷静。

  天穹唤了帐外卫兵来,又传唤女侍搀扶百草回嫔妃的帐篷,今天可不比昨天,身为国主与后妃的两人必须正装出行,。

  迎娶队伍的回程排场庞大,最前头有穿戴白羊毡帽缀红色穗袋的传令官引路,之后五十名骑兵分成两列卫队随行,天穹骑在高骏大马之上,身披绣金线的长披帛,腰上挂镶宝石的皮鞭,马鞍下铺着豹皮,亲族及大臣伴骑,两旁另有骠骑校尉执刀护卫,凛凛而威风。

  帝朝娇客坐在四匹骏马拉着的车子上,宽敞车厢里铺着柔软厚垫,左右窗口用蝉纱帷帐蒙上,前后头则有可掀动的门帘,掩住好奇人窥探的目光。

  百草着正式后妃礼服躺卧里头,可能昨夜没睡好吧,整身体就是酸痛,只好软软趴着,隔着窗纱看车外异国景色,近处大漠平野壮阔,数不清的牛羊低头啃草;远处陡峭山峰之上,白雪如帽覆盖,衬着天空靛蓝如水。

  叹气,本该是媚蛊该经历的行程,为何轮到了他?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来不及后悔。

  行进大约一个时辰后,天穹想是骑马骑得烦了,退到百草的车轿旁,掀开窗纱,喊着:「爱妃。」

  百草刚开启了自己药箱,取出一本线装书本,右手执小截细炭在上头写字,闻言抬头,立即放开东西,在摇晃的轿子里磕头行礼。

  「王。」

  几个跟天穹平日交好的王族子弟故意也慢下马来,在天穹旁绕几圈,故意取笑着。

  「都同宿两夜了,现在还舍不得放人,咱们的皇嫂一定是大美人。」

  天穹举起马鞭作势要教训,他们嘻笑驰骋离开,马后扬起一片尘烟。

  天穹矮身,利落从后头钻入,身躯高大的他一下让舱里空间变得狭小。

  「他们是君戎、桑封……」

  「在下知道,虎罗罗国月皋亲王之子,也是大王你的堂弟。婚礼上见过的。」

  天穹这才想起,婚礼之时,百草是宾客之一,无怪乎知道他们的名字。

  「爱妃写什么?」又问。

  「不过是多年行医采药的习惯,昨日我亲身喝过奶酒,趁现在记得,可以将酒的口感及身体反应记述,做为将来配药的参考。」

  「喔,本王看看。」伸手就要拿百草那纸本来看。

  百草其实不愿别人见识他那札记,里头玲琅满目,不但有当年从还丹门习得的不传秘方,还包含他从各地搜集来的奇妙医方,说是他学医多年的心血也不为过。

  天穹见他犹疑,问:「不方便?」

  「不,只是在下笔迹潦草,怕王看着眼疼。」浅笑,百草答,把札记捧送过去,猜想天穹也只是做做样子,不至于看出这札记的妙处。

  天穹翻着翻着,被里头的蝇头小字弄得一头两个大,可是都跟人讨了来看,就只好一页页看下去,虽然看不太懂里头的医家术语,却喜欢百草那一手娟秀字体。

  「好!」畅然笑。

  「好?」百草这下可担心了,天穹难道也懂医术?

  「爱妃字写得漂亮,不愧是帝朝人士……」天穹将泛黄的札本还回去,见对方接过时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问:「爱妃相当宝贝这东西?」

  「是,多年的心血。」百草将札记及墨炭放回药箱,道:「将来老死,也要将之陪葬,否则死不瞑目。」

  「既是医书,就该广为印行流传,方能造福世人。」天穹不以为然。

  「这……」百草摇头,可能这两日跟天穹相当亲密,连带自己戒心也降了些许,轻声道:「……里头记载的某些秘术惊世骇俗,还是不留传为妙。」

  天穹眼大睁,倾身想去翻开那药箱,惊世骇俗的秘术他可有兴趣了。

  「再让本王瞧瞧。」

  百草歪过身一挡,护住药箱:「下次吧,王。」

  不给看,天穹愈是想看,猿臂绕过百草就去碰药箱,百草没料到他堂堂一位国主居然会做出小孩子一般的行径,呆了下,往旁一侧要用身体挡,另一边却露出大块空门,天穹立刻换手朝那去,才碰到药箱,百草又转来,为了一劳永逸,干脆抓了人两只手,两人大眼瞪小眼。

  「爱妃真是小气。」

  「是大王太小家子气。」

  「都一夜夫妻了,又何必跟本王见外?」天穹调笑起来。

  「在下怕大王弄乱药箱,还惹得一身药味。」百草眨眨眼道。

  天穹看他也不过在车内活动了一下,脸就嫣红起来,眨眼的神态更是可爱,俯下身来便想亲嘴,百草皱了眉,可人家是王,可不敢拒绝,下意识颈子就往后退,天穹还继续靠近,百草再退──

  要退到哪里呢,爱妃?天穹眼里这么问。

  百草再也退不了。

  闭眼亲上去,触感却粗糙了,浓烈香味冲入鼻内,天穹睁眼退开,木棒子一般的东西挡在两人的嘴间。

  「这什么鬼东西?」天穹忿忿问。

  「大王不知吗?此为牡桂,利关节补肾气,置入酒里即成桂酒,效用多,随时带着总有好处。」百草将了人一军,轮他得意,不自禁就笑起来。

  天穹也被感染着笑了,又问:「爱妃啊,会不会无聊?出去骑骑马吧?」

  百草收笑,他前天才被某个五大三粗的家伙给欺侮过,可受不起在马背上颠簸。

  天穹也想到了,眼睛又是不自觉溜往百草下身。「啊,本王粗心,都忘了爱妃还痛着。」

  「别看。」百草除了脸红还是脸红,从旁拉一小方盖毯覆上身。

  愈是这样,天穹愈想看,去扯那小毯子下来,百草拽得更紧了,又是一轮攻防战,可他哪是天穹的对手,一下就累得气喘吁吁。

  「罢了。」最后百草没好气地说:「外头风光壮丽,此间却闷,大王不需委屈来陪在下说话,请自便。」

  言下之意就是在赶人了。

  天穹当然听得出来,却装作听不懂,哈哈笑,问:「其实爱妃身上有个味道很好闻,不是花香也非胭脂,到底怎么来的?」

  百草愣了一下,记得今早出发前还擦了身的,哪有什么味道?想了想后,明白起来。

  「在小自小将药草当饭,每日浸于药汤之中数个时辰,到后来这药草味随身不离。如今在下服用的药物已经减少许多,应该相当淡了才对……是了,因为车内狭小不通风,所以……」

  「我记得亲你的时候,闻到你身体的味儿,就觉得舒服……」说着说着他改往百草身体靠了去,更加用力嗅闻:「跟你那天心痛后服用的药物一样味道,果然、果然……」

  百草推、推不开,只好假装望着窗帘外模模糊糊的风景,耳朵红透,被天穹看在眼里。

  不是很坦率的人,不过,很惹人怜爱,天穹想。

  还想故意耍弄着百草玩呢,突然间外头快马奔驰而来,桑封喊着:「王兄、王兄、君戎昏倒了,好像中了毒,脸都黑了!」

  天穹大惊,从车上跳下,队伍暂停下来,他先让随行的御医过去处理,又问:「你们一起骑马狂奔,君戎怎么会中毒?有人暗算?」

  桑封都哭出来了:「我们在几里外的小河休息,君戎喝了河水后就口吐白沫脸发黑……」

  行政大臣慌张道:「前头是纱月河支流赤练溪,溪水有毒,喝了活不过三个时辰,附近人及动物都不饮用,两位王子怎么……这、这可怎么办?」

  「我过去看看。」

  天穹策马跟着桑封过去,这时君戎身体已经发白发冷,肌肉不住颤动,心跳愈来愈慢,御医正以扣喉的方式逼出他肚腹内的毒水,另有药童在一旁喃喃念经祝祷,祈求造成身体苦楚的恶魔迅速离开。

  虎罗罗国的医药发展跟帝朝略有不同,除了同样有药典的撰写、由动植物上头截取的复杂配方,许多地方都还是崇仰巫医,巫医被视为药师佛的化身,常常进入出神恍惚的状态,据说梵天大神会因此出现,指导他们切合的药物来治疗疾病。

  「怎么样?」天穹忧心问御医。

  等君戎吐出了略带甜香的水之后,御医又检查眼睛,君戎的瞳孔不正常的放大,御医接着俯身闻闻那溪水,却不敢亲尝,只觉闻来甘甜芳香,水面上甚至浮着几片桃红色花瓣,水里头却没有鱼儿游动。

  「不知道王子到底是中了何种毒……或者,溪中潜伏着毒龙……」御医抹着汗回答,又吩咐药童拿出几味药,化入他们自己带来的水里,要让君戎吞下。

  桑封扶直君戎,想办法让他吞下药水,一刻钟过去,却仍然没起色,病者的心跳愈来愈弱,不久前还生龙活虎的魁梧年轻人,这时候却已经气若游丝,命在旦夕。

  「怎么办、怎么办啊……」桑封抱着兄弟一直喊:「君戎,撑着点!」

  「这附近有什么城?」天穹又惊又急,询问内政大臣。

  「五十里外就是守一城,负责的城官为青雷。」内政大臣立即回答。

  「快马加鞭把君戎送过去,要青雷把城中所有医者找到官府里救人!」

  很快调来一辆轻车马车,正要把君戎抬上去,意外的,载着新妃的马车也辚辚而来,停住,身着后装的百草下车,后头春兰、夏荷也抬着药箱下来。

  所有人都讶异,在这紧急事情上,新妃子来凑什么热闹?

  有些人第一次看见百草的真面目,心里甚至有些小小的失望,想天穹两夜都召唤此女陪睡,以为公主有倾城倾国之姿,其实也就相貌秀气了些,还比不上后头跟着的两位女侍。

  百草坦然接受那些目光,福礼后道:「大王,快车捷马易让病情加剧,在下、臣妾不才,恳请以自身医术试救看看。」

  「爱妃,这可不是好玩之事……」天穹虽是这么说,却也觉得或者让百草试试也无妨,他毕竟是帝朝派给公主的侍医,医术自当了得:「不过,这样的剧毒闻所未闻……」

  桑封也不相信他身负高明医术,据说帝朝的公主太子骄奢淫逸,就算嫁来的玉琐公主出淤泥而不染好了,瞧那弱不禁风的模样,能绣绣花扑扑蝶就不错,哪可能救人?

  「让我试试。」百草又说,态度坚定,他毛病犯了,愈是难治的怪症奇病,他愈想一探究竟,这是学医之人的癖好。

  抬人的两位卫士不知道该不该抬君戎上马车,齐望向天穹等他定夺。天穹点点头,两人复又将病者放地下。

  百草蹲在君戎身边,依据惯例望、闻、问、切、皱起了眉头,这人中毒的症状明显,类似蛇毒,可是身上并没有被蛇咬到的伤口,难道真是喝了毒水所引起?

  让春兰取出药箱里的细炭,吩咐放在药钵里研磨成粉,和上水后,让人给喂入君戎嘴里。

  「爱妃,那不是……」天穹惊讶地问,因为那是百草在纸上涂字的东西。

  「此物本质多孔,能吸附毒质……不过,经过这一段时间折腾,大部分毒物已经侵入君戎王子的四肢……嗯,若是能知道他是中了何毒就好……」

  「不是水毒么?」

  「这是活泉,若成剧毒,必是受了某物污染……」

  百草走到溪水边,捧了一手浅尝,把个天穹吓坏了,过来拍翻他的手,又学适才御医的动作,扣住他喉咙,大喊:「吐出来!」

  「王……咳咳……不要紧,臣、臣妾……百毒不侵……」被掐得难受,百草抓着他的手要拉开,勉力说。

  天穹手劲松了,却还是不放心,问:「百毒不侵?」

  「是真的。」没尝出水味,又得重来一次了,百草很难得的白了天穹一眼。

  天穹心一跳:「爱妃……」

  「怎么?」

  「没事。」天穹答,只觉得百草某些小动作真得挺可爱。

  百草听他说没事,重又捧水细尝,水味甘甜,类似花朵甜香,可这甜水一下肚,就隐隐有微火窜烧,让他皱眉。

  水里有毒,无庸置疑。

  毒从哪里来的?

  水面上落英缤纷,桃红花办与绿水相得益彰,再往水上游方向看去,水边几株似竹的灌木沿溪而长,枝上花朵如桃般艳红,只要清风稍一吹拂,又能舞下几朵飘扬,到绿草地、或是潺潺溪水之上。

  如仙境般的人间美景,能让人心境恬和,只是这美景却含有致命的危险,想来都觉得可惜。

  从水中捞起一花,花有五瓣,花序聚伞如紫阳,凑近鼻端,诡异的甜味浓烈到能直接袭夺人的神智。这种花虽然在帝朝未曾见过,可这香味近似于几种能喷吐瘟疫的毒株,那种毒株只需泌出少量树液,即能毒死牛、羊、马、驼等畜牲,更遑论是人了。

  百草为了做最后确认,直接嚼了那花,闭眼,与过去自己尝过的剧毒做比较,答案立即在脑海里鲜明。

  能救。

  回到自己药箱身边,天穹跨几步也跟了来,圆睁虎目盯着百草,看他如何做。

  百草在药箱中翻了又翻找了又找,很快取出几种奇形怪状的药材投入药钵中:「……蓼蓝实、白花藤、单干蓝……春兰夏荷,捣末。」

  两女侍不敢怠慢,蹲着身子就忙乎起来,其他人还有异议,都被天穹挡下,百草对他投以感激的浅笑,又继续翻着药箱,突然间啊一声叫出来,面有难色。

  「爱妃?」天穹问。

  「少了最重要的一味……没关系,应该能找到替用的……」

  起身就往溪水上游去,天穹跟过去,就见百草在那桃红花木下低头寻找,还用脚去拨土,直到看见一株圆形裂片叶子、开黄色小花的植物,大喜,先尝了片叶子,味苦,确定无误,立时拔了一株起来。

  「爱妃有乱吃东西的毛病。」天穹很紧张:「就算是百毒不侵,也不好,总会吃坏肚子。」

  百草见他一国之君,居然会为自己仓皇,心下倒有些受用,脸一红就解释:「我身体早习惯……唉,不跟你说了,让君戎王子也试试这药,我好纪录……不、我是说,救人要紧。」

  转头往病者所在的位置急奔,心想好险,差点就把自己不过是对奇病奇药有兴趣的真正念头给说出口。

  在女侍另外将黄花小株给捣出汁时,天穹见百草胸有成竹,就问他君戎到底是中了何毒。

  「古书有云,某山谷上左右生甘菊,花堕其中,历世弥久,故水味变美。」百草指着溪水上浮流的花瓣:「甘菊之水能令人长寿,可入水是若是另一种毒花,可就要短命了。」

  「如此美花,竟然……」天穹转而指向正被捣烂的黄花株:「那它呢?与毒树同行,只怕也是个剧毒之物,能入药吗?」

  「大王有所不知,世上万物相生相克相伴而生,正如毒蛇存在之处,附近必有解蛇毒的药草……大王,麻烦让让,先让在下、臣妾将调剂送入君戎王子口中……」

  将之前的药末混入黄花汁里,百草要两姝扶起病者,接着要含药汁入口,好对嘴注入病者身体里,却被天穹给拦下。

  「你是本王爱妃,怎可与他人肌肤相亲?」

  百草还真忘了自己目前是天穹的妻子,一怔之后,把药钵送过去。

  「要不,大王来?」

  天穹接过,他跟自家兄弟虽亲近,可也没亲密到可以嘴碰嘴的地步,虎目环顾:「桑封,你来。」

  「我?」桑封大惊,他也不想跟自家兄弟亲嘴啊,可君戎命在旦夕,是计较小节的时候吗?顾不得这药有没有其他毒性了,悲愤仰头骨嘟嘟吞入一大口,送入昏迷不醒的人嘴里。

  确认药汁已经进入,百草对御医道:「王子接下来会又吐又泻几个时辰,请注意照看,随时补充饮水。每两个时辰再喂一碗药汁,勿给予其他饮食。」

  话才刚说完,君戎已经睁开眼睛,病恹恹说:「快、快……要拉屎……」

  「醒了、醒了啊!」桑封抱着兄弟又叫又笑:「御医,快来,接下来交给你!」

  天穹也是又惊又喜,执起百草的手:「爱妃真乃神人。」

  「哪里。」道谢,顺着抽回手,咦,抽不回,天穹握太紧了。

  「王?」

  天穹笑吟吟,松开,改而揽肩,劲道大到让百草整个人倾过去,却因为是在众人面前,也只好尽量维持表情平和。

  「大庭广众之下……」百草斟酌着该如何规劝:「不好……」

  「太好、太好!」天穹抓着人往百草的马车上去,又探头出来吩咐:「君戎身体有恙,今天就在这附近扎营,派一小队往守一城去,让青雷把城里最好的酒都送过来,我今晚要与爱妃喝个痛快,酬谢他医术高妙、世所难寻!」

  「不用。」百草在他身后嘟哝着说,昨晚喝得够多了,到现在还有些头痛。

  「本王要所有随队的王亲、大臣、卫兵队长、士兵、厨师、仆役、车夫统统来向爱妃行礼、敬酒……」天穹还意气飞扬地说着呢,可能是因为娶得了一位能干的妃子,他龙心大悦,都忘了这妃子是个西贝货。


第四章


  当夜帐中笙歌不断,营火熊熊燃起,虎罗罗国主天穹并爱妃玉琐公主坐主位,接受众人一一敬酒。

  百草虽是男子,可跟一群虎罗罗国人在一起比较,怎么看他都清新俊逸得多,加上说话刻意压低嗓音,穿贵气女子袍装,居然也没人识破他为男儿身,该说是这群汉子都太粗枝大叶了,也或者他们压根没想到,帝朝会嫁个男人过来。

  桑封自己兄弟被救,对百草更是感激,在所有人面前大力赞扬公主,说什么日后若有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话,弄得天穹也是呵呵哈哈笑,自己碗里装满了酒,亲送百草嘴边。

  百草可喝不下了,他酒量没天穹好,再喝下去肯定失态,可酒碗已到嘴边,他也就象征的抿了抿唇,沾上了一两滴。

  「爱妃立此大功,本王也不能小气,总该赐个奖赏……」

  「不用了,在下不过是尽医者的本分。」百草垂眼小声答,他在丰咸王爷府中本就行着医者之事,每日里战战兢兢,药到病除就好,治病这事若是出了些许差错,可会人头落地的。

  若不是念着王爷恩情,若不是私心低回愁肠,他何不隐姓埋名,处江湖之远,只要研究喜爱的医道即可?

  天穹喝了酒,可豪气了,大声昭告:「众人听了,本王要答应爱妃一件事,只要爱妃说出口、只要本王办得到,就办!」

  众人鼓噪起来,要天穹干脆立公主为后,当虎罗罗国的国母,天穹笑吟吟点头,举手要大家安静,等着百草说出愿望。

  百草哪有什么雄心大愿呢?他怎样也不可能成为皇后的,转头正要拒却,突然间心念一动,竟也浅笑起来。

  「大王当真?」

  「当真当真,君无戏言。」

  百草一回目,人太多,他可不想众人知晓自己的愿望,于是挨着天穹身躯仰颈,举袖遮住脸面,一方面是周围太吵,另一方面是不让话语落入第三者之饵。

  「等没人了,我再说……」小声地、细细地。

  众人又是吶喊喧哗交头接耳,都猜测着公主撒了娇,也不知道跟国主要了何种赏赐,说不定啊,是要求今晚再度承受恩泽哪。

  嘘息吐在天穹已经因为喝酒而耳热的颊边,更加炽热,看看大家那种暗示性的表情,自己更得意,一把抓住百草纤细的手腕拉过来,色瞇瞇笑吟吟,也小声说话。

  「本王现在就想听,说啊,爱妃。」

  百草几乎是整个人都坐在天穹怀里了,偏生所有人都还鼓掌叫好,连远处躲着偷看的四女侍也吱吱咯咯指着这里脸红笑,就算他本无暧昧意,这下也心虚,避开天穹意有所指的眼光,眼游移。

  「在下、在下只想求一件事……」

  从天穹的角度望去,脸红红的百草就是一整个羞赧娇怯,也没想到百草喝了许多酒,脸红眼红是正常的,总而言之,国主还真迫不及待想知道爱妃要求自己何种事情。

  「那就依爱妃所言,到没人的地方去说给本王听。」故意说得大声了,让亲族大臣所有人都听到:「大家继续喝吧,本王已醉,就先带着爱妃去睡了。」

  霍然拉着百草起身,又惹起一阵激动的叫好。

  百草没想到一件简单的事可以被哄到奇怪之处去,也懒得解释,被天穹拉得急了,酒气上涌头晕,还差点儿绊跤。

  「王,慢点……」这么说着的百草,心里只想着,最好让侍女把他的药箱里的葛根送来好解解酒毒,他可受够虎罗罗国人爱喝酒的坏习惯了。

  「爱妃没喝多少,却比本王还醉,这酒量真得练练……」

  「也待不久……何必练……」可能酒水作祟、也可能是不舒服,百草居然脱口而出。

  天穹全都听入了耳去,胸中陡然空荡起来,虽知道百草说的是实话,心里却还是有些忿然,干脆将百草横抱起来,后头笑闹声这下更是彻入云霄,有人甚至喊叫,连三天的洞房花烛夜,帝朝公主身体娇弱,受不了的。

  「欸欸……不好……」百草虽知道自己是女人打扮,可还是男人心思,被这样打横抱起,怎样都觉不对劲,脚踢了两下,想下来。

  「爱妃啊,你就求我立你为后,以后的事,本王来想办法。」天穹蓦地说。

  「大王莫说笑。」

  「君无戏言。」

  百草真的不敢乱来,因为兹事体大。

  回到天穹帐篷,靠坐在虎皮毯上,天穹可没放人,百草身轻,他抱着根本不当回事。

  「这里左右无人,爱妃说吧,想求本王何事。」

  百草要起身,因为窝在天穹怀里不成体统,却被硬生生按压下来。

  「爱妃讨厌本王?」

  百草纳闷看他,注意到天穹对自己的说话里逐渐掺杂了些许道不清的情绪,他不懂,两人从那晚交合后到现在,也只过了短短三天,三天怎可能让一国之主对己青睐?不可能,太匪夷所思。

  或者这不过是虎罗罗国人与他人相处的方式,此国人民以开朗热情著称,心中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像帝朝人含蓄,情发乎中止乎礼,话也只说三分。

  盼望是自己多心。

  「在下怎敢讨厌大王?」小心地答,却也不敢再乱动。

  「嗯。爱妃就开口吧,所求何事?」

  百草抖擞起来,道:「冰荷。」

  「冰荷?」天穹脸都扁下来,竟然是预期之外的答案。

  百草因为找到了机会,也没注意到天穹那失望的表情,侃侃而谈。

  「在下研究药草多年,听闻被虎罗罗国人封为圣花的冰荷,有驻颜养生、甚至是起死回生的神妙功效,在下斗胆要求、可否求得一朵以为研究……」

  天穹挡下他。

  「爱妃不知,冰荷圣花为我王族秘宝,生长在圣山某处,百姓更被禁止登上圣山,以免侵扰圣花灵气。起死回生不过是一则流传已久的故事……」

  「故事?」

  「源于虎罗罗国王族七世先祖。本国之王与后过世之后,必送往圣山顶埋葬,当时七世先祖壮年崩殂,皇后于是献上冰荷于冰棺之中,三日后先祖死而复生,从圣山下来。从那之后,凡国王与王后死后,必定于棺中佩放冰荷,直到现在。」

  听得百草心痒难耐,双眼烨烨发亮,问:「难道冰荷真有起死回生之效?」

  天穹还真喜欢他这孩童般灿然的表情,心一荡,捏捏百草那尖尖下巴,笑道:「一朵冰荷就能让人死而复生,本王如今也不可能是虎罗罗国之主,我祖父就还占着位儿。」

  听得兴起的百草,也没注意到天穹亲昵的举动,满脑子转的尽是冰荷的模样与药性,还有那人因练功走火入魔的伤病因之被治好的可能性。

  「就连本王也只在送父王登圣山之时,才见过那冰荷一次,爱妃莫要再想了,求别件事吧,本王竭尽心力,必能完成爱妃要求。」

  「君无戏言。」百草故意拿他说过的来堵。

  「这件事不可儿戏,想那圣山高崇,王族除了例行的祭天大典、或是秋狩围猎时,会到山脚下驻营,其余时间,任何人未得王命就登圣山,当处鞭刑一百,即使身为王公贵族,也一样。」

  百草垂眼,衡量自己身子板承受鞭刑的极限,大约二十鞭就受不了了吧?受鞭刑事小,就怕壮志未酬身先死,那么,那个人也活不多久。

  「难道……就不能摘那么一朵下山来?」查觉到天穹射来可疑的目光,百草忙又改口:「……天下仙家药物甚多,传说中的仙药大多言过其实,我、我就只是想看看冰荷,确认它的性能,编入札记里……」

  又急又认真,像个千方百计讨糖吃的小孩儿,努力说服着大人,好吧,天穹还真喜欢他这样子,可爱多了。

  「爱妃……」亲昵的搂着人,两人脸容相距不过咫尺,天穹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想。」

  「哦?」
  「你既为本王爱妃,他日本王老死,你陪着送上圣山,本王允许你取走该是本王的那朵冰荷。」

  一国之主说出这话就严重了,百草像当头淋了冰水下来,惊惶又要从天穹怀中离开,打算磕头谢罪,天穹却早知他又想来同一招,抱得紧,让他进退不得,在自己怀中两难。

  百草挣几下都离不开,惶恐道:「在下真的失言……」

  「害怕什么?本王是认真的。对了,或者还有另一方法……」

  「另一方法?」

  「你就成为本王之后,他日王后老死,我陪着送上圣山,亲手送一朵冰荷,盼望你早日复生,重回本王身边……」笑笑说。

  百草见天穹一脸戏谑,知道自己被消遣了,也不敢生气,脸红红啐了一啐,道:「身为国主,别开这种玩笑。」

  还真是打情骂俏呢,天穹捏捏百草那红嫩嫩的脸蛋,即使知道怀里是个男人,却还是想这么亲一大口,低了头,被对方低头闪开。

  「……莫忘了,君无戏言……」煞风景的一句话又来。

  再一次轻薄未果,天穹这一口气憋上了,问:「爱妃真想看那冰荷?」

  「自然。」更想偷摘一朵回帝朝,练出让那人病体安康的药。

  「国有国法,本王就算喜欢你,也不能为你坏了数百年来立下的规矩……」

  百草听到那一句「本王就算喜欢你」,心一跳,从来也没人这么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就连那人也没有。

  羞惭起来,刚才那一刻之中,他心中还想着某些下等计谋呢,比如说自己真的开口要求成为皇后,然后下药害死天穹或现任太后,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登上圣山,找到王族墓穴之处,寻找冰荷生长之处。

  可以的话,他不想害死人,当年紫罗山上还丹门血流成河,就已经让他时常在午夜梦回时惊醒,非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扼杀生命。

  对,除非万不得已……

  「……半年后就是王族秋狩之时,为期一月,爱妃自当一起随行,到时本王与爱妃一起在圣山之下骑马驰骋,遥望冰荷,这样可好?」

  百草心中盘算,上回留给那人抑制火毒的药还可吃上一年,他应该可以安心在虎罗罗国耗过六个月。

  「爱妃?」见百草陷入沉思,天穹喊。

  「空中画了一块饼,就算再大,也是不能吃的。」百草答。

  天穹哈哈大笑:「爱妃说话就是有趣。」

  「不,在下无趣的很,反倒是大王快人快语,不愧是豪爽的虎罗罗国汉子。」

  「嘴巴真甜……到底有多甜呢?」

  天穹说着又低头想亲一亲那甜甜的嘴,百草只来得及偏偏脸,热热的唇因此印上他嘴角,却又不屈不挠往旁擦过去,亲上了。

  百草僵硬起来,不敢乱动,拼了命的抿紧嘴,只怕一失守,那蛮横的舌会往自己口里大大肆虐一番。

  天穹亲了一阵,千方百计想撬开爱妃的牙关都不果,干脆退开,问:「爱妃到现在还是很紧张。」

  「没、没有。」否认。

  「不紧张,怎么防本王防成这样?」

  「在下、在下不习惯、那个……肌肤相亲……」

  「医者父母心,爱妃替人治病时必然躬亲探诊,总也有肌肤相亲的时候吧?」

  「那不一样,诊病时心无邪念……」

  「喔,这么说来,爱妃对本王心存邪念,所以才……」

  「贫嘴。」轻啐一口,突然又觉得这样指责天穹太没规矩,赶紧说:「在下、出言不逊……」

  天穹却是开心得很,哈哈笑:「……这么说定了,就带着爱妃去打猎,让爱妃瞧瞧本王的厉害。」

  百草见他没生气,放心了,却又沉吟起来,他对打猎没兴趣,身体也没法承受那样剧烈的活动,不过,一但他随天穹进入宫中,出外的机会少之又少,秋狝能让他堂而皇之往圣山去,届时他想个办法脱逃,直登山顶,相信一定能找到冰荷。

  事情被搞得如此麻烦,也不是他愿意的,当初只想凭媚蛊的异香,扭转天穹意志,亲手送上奇花,如今却只能靠他一人谋策,只觉得有说不出的疲累。

  唉……

  「爱妃累了?」天穹听到他的叹声,忙问。

  「还好……」一说出口就懊恼,他应该回答自己真的累了,说不定能让天穹大发慈悲,放他回自己帐内睡觉。

  「那就好,本王早早丢下那些兄弟带爱妃回来,就想让爱妃替本王治个病。」
  百草一愣,他擅长察言观色,辨别某人身体是否有恙,这几日并未见天穹有何异状啊?

  既然天穹自称有病,他也不敢怠慢,医者看诊除了看望病者脸色之外,还须借重闻、问、切三功,鼻中闻到对方酒味,手指翻载脉象,脉动有力,未发现任何病征。

  天穹一派笑吟吟,任他把弄自己,见他态度认真不懈怠,心中想:爱妃这样的人才,怎能还给帝朝呢?得想个好办法,把人给留到身边,反正他不介意有个男妃、甚至是男后……

  国主自有心思,百草却放开他手,低眉道:「在下查不出大王有何病征,大王体况比正常人还健勇……」

  「有,这里。」反抓回百草的手,往自己底下那精神奕奕的话儿碰去:「这个是病。既为医者,必有医治之方,就麻烦爱妃了。」

  天穹本以为会看见一个脸红若血的爱妃,没想到百草只是冷静收回手,如常。
  「由此可知大王无恙。」顿了顿,他说:「若是大王有另外随行的宫女嫔妃,就叫了来伺候;若不嫌弃,春兰夏荷秋桂冬梅,大王也可挑一个,不用顾忌我。」

  「本王目前也只娶了爱妃一人,至于四位女侍,我当初要中意,早就听了爱妃的话,挑其中一个来代替了。」

  「那、大王想如何?」百草真没梗了,询问。

  「酒喝多了就出毛病,美人在怀,也由不得它病,爱妃医术高明,帮帮本王吧。」

  百草可终于明了天穹又故意闹他玩了,虽然这玩笑过火,还有顺水推舟的意思在,他还是不急不徐回答。

  「在下斗胆开个药方,保证药到病除。」轻咳一声:「大王双手一副,便可自行驱除病兆。现在且容在下告退,不打扰大王自己治病。」

  天穹哪容得他跑,又抓回他手往下碰触那衣下昂扬之处,笑道:「这病啊,爱妃也有一半责任,可不许爱妃找理由遁逃。」

  「关在下何事?」

  「本王说了,美人在怀,哪个会不起色心?」

  「在下并不美,还是个男人,怕不能照顾大王的需要。」不慌不忙答:「王就另请高明,莫折腾在下了。」

  「爱妃可真爱装傻……或者、需要本王开口命令才能劳动爱妃?」

  「大王是认真的?」

  天穹掀开自己下衣,掏出某活跳巨物,道:「医者父母心,刚刚爱妃也说过,治病时心无邪念……」

  百草看看逃不了,天穹还真是玩自己上瘾,不过嘛,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就像他说的,身为一介医者,治病时眼中只有病征病况,心中再无其他。

  「大王正值青壮年,由于忧思淫欲过度,精气溢淫在外,只要固定时程泻精去火,即可清心凝神。」说完,以自己两手握住那狰狞巨物搓揉着。

  天穹可激动了,微凉的手感在火烫的粗茎上包覆,像是一注清冷泉水安抚那躁动,柔嫩掌心传达来的触感更是如丝如缎,轻柔滑擦着,刺激感一下就升起来。

  「继续啊,爱妃……」

  「是。」淡淡答。

  坐在天穹怀里,微弯腰,专心注视着男人的雄风之处,手不停,进行单调的动作。

  天穹有些失望,对之前被百草以舌口伺候的记忆犹新,当时这人多淫靡俏娇啊,嫣红小舌在自己根物舔上这么一舔,就让他骨酥筋软,现在却一板一眼像在上工,浑没个情趣。

  不行,这样下去可不行,想办法暗示。

  「爱妃,光这样不够。」

  百草微颔首,皮笑肉不笑:「请大王稍安勿躁,免得功亏一篑,还累得在下手酸。」

  天穹被他公事公办的态度弄得有些上火,不耐地说:「真的不行了,你看!」

  百草放开,只见顶天巨龙已有疲软之势,他心中暗喜,却假作惊异:「唉,大王,病好了。」

  这下天穹也知道他被百草给摆了道,很生气,大声又说:「医者父母心,你怎能任本王这样不上不下着?继续,别停。」

  「是。」乖乖继续揉搓抚摩,却装得有气无力,几下后就道:「在下手酸了。」

  天穹忍不住了,压着百草的头过来往他嘴唇上啃,就算不是梦中出现的那位倾城佳人,唇的触感却依然柔嫩美好,淡淡的草香混着酒香,藏在舌间齿后。

  百草没料到天穹竟来这一招,措手不及就失守了,嘴被占据,想拒绝,却只能发出暧昧低哑的呻吟。

  「唔……唔……」

  几声吟哦重新激起天穹的欲望,发觉底下再度硬挺,甚至绷紧到疼痛,因此起了疑心,新婚那晚让自己真正神魂荡扬难以自持的,其实并非那所谓的春药,而是百草本身?

  亲吻得更深入,霸道占据香甜糯滑的嘴,咬着那湿湿的舌,强制濡沫交融,要更深一步探索下去。

  百草躲闪着,蛮横的嘴却如影随形,逃到哪追到哪,让他几次想要开口抗议,声音都立刻被吞没,最后只能泄漏些许呜呜啊啊不成音的哀求。

  「唔……嗯……不……」

  刚才的冷静全都成了春水上的融冰,被推挤出叮叮当当的脆声,百草的理智被剥蚀,热、就只是热,那人的强夺毫无理由,自己身躯也软得没有理由。

  寂寞久了,对温暖总是难以抗拒,也或许自己真的是太累,累到没力气抗拒,累到懒得去分辨亲吻自己的人究竟是谁,手又被强制性往下,覆上那人粗硬的茎柱,发现到对方再一次生龙活虎,还烫热的跟火一样,他这次的表现像是不小心把手伸入烫热的水里,低呼一声立刻要抽回,那人却不放,引导着他继续医治的动作。

  同样的动作,如今却淫靡万分。

  「爱妃……我疼惜你手酸,帮你一把。」

  「不要……」眼眶都湿润了,薄媚若隐若现。

  天穹很难抗拒这模样的百草,心无来由就是砰砰跳,却又搞不懂,看他明明也陶醉其中,为何开口都说不要?只好贪婪亲吻着那嘴、那颊与耳、对方偶尔抗拒、偶尔相迎、抗拒时执拗,相迎时羞怯,面目百转千回,怎样也不厌。

  两唇相亲并且相濡以沫,混着娇软的吟呻,让天穹底下暴涨,最后几下紧压爱妃的手抚揉,直到两人的手沾上了黏稠欲液,他还舍不得放开人。

  天穹可满足了,等脑中那快意过去,才问那低头的人:「也来帮帮爱妃?」

  「不、我……」

  天穹知道对方也沉醉在刚才那一场亲吻里,既然沉醉,欲望自会启发,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立刻去触碰百草下部,没想到该处却没个动静。

  「爱妃,你怎么……」

  「在下、在下向来欲望淡泊,不需……不需……」低头,耳垂泛红,他因长期服药之故,身体不容易兴奋,上回跟天穹那样放荡是生平头一次,全拜异香之故。

  「我不相信,爱妃别客气,本王也愿意伺候你……」

  百草静静擦拭掉那浊液,好一会儿才抬头,回复清淡神情。

  「……大王病体既已治愈,在下可以离开了?」

  「外头那些人都看着本王抱拥爱妃进来,爱妃要这样回去,本王面子可是挂不住的,今晚还是陪宿吧?」

  「……在下没精神陪大王耗了。」百草瞪一眼。

  「边聊边睡吧,再跟本王说些帝朝风土之事。」见百草怀疑,天穹很正经地说:「本王保证,今晚不再要求爱妃治病。」

  最后一句话让百草莞尔,天穹其实是个有趣之人。

  「大王想听哪方面的见闻?」

  「武林吧,很有意思,说说那四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对了,还有南域第一疯癫、京中第一才子……」

  抿嘴一笑:「自封为天下第一者多如过江之鲫,真要说,大王也是天下第一。」

  「本王哪方面是天下第一?」

  「装病。」

  「哦。本王又病了,这回是孤枕难眠病。」

  「王!」

  「哈哈,不闹爱妃了。不过,本王也想听……」

  「欸,大王请等等,在下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把今日的医案给纪录起来……我、我还是回去自己帐棚,手札在那儿……」

  「爱妃!」粗鲁把人给拉回来:「明天再记!」

  帐篷里,烛光摇曳到天明。


  第五章


  十天之后,迎亲队伍来到虎罗罗国都巨雁城外数十里之处,披挂着华丽金色穗带与饰品的王室亲族、以及头戴黑色毡帽的本城官员皆出城来接驾,另有赫赫士兵做为护送队伍,浩荡往城内而去。

  今日就要进宫了,百草坐于车厢哩,望着前头骑马且英姿凛凛的天穹。
  
  这几日跟国主相处,相娱和谐,直如多年挚交好友,每晚天穹一定召他入幕,聊聊谈谈,偶尔天穹兴起,缠着他想交合,百草随即冷淡用手帮他应付,缠着他想交合,百草随即冷淡用手帮他应付,幸而天穹只会抓了人来顺便亲亲啃啃,并未硬性要求更进一步的相亲。

若以一国之主的气度而言,天穹气度宽阔,不拘泥于小节,果然是道地道地虎罗罗国人。

有些担心,若是与天穹这样相交下去,以后必定舍不得对他做出残忍之事。

叹气。

穿越城门的陶瓷塔楼,进入巨雁城,越过一个又一个的广场,期间百姓夹道迎接,面上欢笑表情真挚,一看便知爱戴他们的国主天穹,百草隔着窗纱看在眼里,竟也起了与有荣焉感。

而天穹与左右臣民挥手致礼时,也不时回头往百草车厢看一眼,那表情戏谑得意,似乎想象百草夸耀,他虎罗罗国绝对不输于帝朝。

比这派头大小有意思吗?百草回以这样的眼神。

天穹笑得更加豪气。

此城风光与帝朝辖下各城风情大异其趣,广场市集甚多,街景色彩缤纷,虽是北疆之地,却因为处于中年不干涸的河流交夹地带,因此水源丰沛,处处有绿意盎然,清凉劲不输帝朝春夏时节。

一时间百草都心动了,想着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也不错。

队伍在一座堂皇的庭院花园前停了下来,庭园中央有豪华屋房,屋壁缀着各色磁砖,阳光下闪闪发亮,这是君戎与桑封之父、月昊亲王的宅邸,作为帝朝娇客的暂住之所。

天穹牵着百草下车,月昊亲王亲自来营,他是天穹的皇叔,得知公主救了他儿之命,迎接得更是热情,亲自带领穿过布置地毯壁饰的宽敞回廊,往绿意盎然的花园去,在大理石喷泉池旁盛宴款待,席上至少有五十道菜,酿制高级的各式美酒,以及北疆独产的香甜瓜果。

宴席期间,皇宫特使传来讯息,太后已经准备好召见天穹及新妃,并且送来数件新衣,这是宫廷规矩,新嫁娘穿上夫家送上来的衣服,就表示正式进入该家族。

「在此处休息一两个时辰,沐浴后入宫,先往祖祠祭拜列祖列宗,向太后行礼,宫内今晚同样大摆宴席,我与君戎、桑封都会出席。」亲王说。

「君戎王子大病初愈,请叮嘱他席间莫饮太多酒水、肉食少许。」百草交代。

「是是,此次大病,想必君戎时运不济,灾星笼罩,我已请了国师替他消灾去呃,此劫必将度过。」

封桑怕百草不懂,抢着解释:「皇嫂,国师神通广大,医术好,也是预言国运、上通神灵、消灾解厄、护佑我虎罗罗国运昌隆的伟大国师、太后很信任他……」

月昊亲王跟着问:「国师曾不只数次卜卦,只要让他女儿波娃当上王后,国运必定更加昌盛,而天穹之名也能扬遍四海诸国,你却屡屡拒绝为何因?」

百草眉一扬,倒没听过有这事,瞄了天穹一眼。

天穹忙摇手:「国师有野心,王叔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仗着母后的信任来干涉国事,动不动就传达神谕,我对他积怨已久。要真让我娶了波娃,父女俩还不惹得王功一片乱?」

「波娃也是个大美女……」

「天下美女多的很,不差她一个。王叔,我爱妃在此,莫要挑拨我俩的感情。」

「失言、失言。」

百草倒不在乎天穹娶不娶波娃,却对国师这人留上了心,因为他记得迎亲队伍里那位御医就是国师的弟子,自那次他抢功救了君戎之后,偶尔他会察觉御医以忿忿的眼神看来。

对这种事情并不陌生,他在丰咸王爷府里也不受太医们待见,常指责他下药专走奇方,又另辟蹊径治疗,属歪道邪门,幸而丰咸王爷练功走火之后,体内时有九阳火烧窜,太医们束手无策,却在他用大量檀香、樟脑、甘草及冷蟾等物压制下那九阳火后,才获得太医们的认同。

即使如此,那疗法只能治标、无法治本,且王爷发病日程越来越短,用药量越来越大,再找不到对症的奇药,王爷必然无救,是以,他终在佚失已久的古籍上查到冰荷一物,此物至阴,必然与九阳火相克,抵销至无形。

冰荷,他势在必得。

「爱妃啊,莫发呆了,先行沐浴梳洗,要进宫见母后了。」

百草回了神,微笑:「是。」

虽未册立玉琐公主为后,却因为身为帝国娇客,迎近王宫的礼数自有不同,吉时一到起驾,丝缎帷幔的大礼前,鼓乐仪仗队伍直奔王宫,入重重宫门,先祭拜祖先,接着往太后寝宫行谒见礼。

见了传说中的太后,与天穹面貌有五分相似,不苟言笑,以礼待之。一旁,一名长须老者戴发冠、褒衣博带,清风秀骨,正是国师。

接下来,百草就在天穹为了迎娶公主特别整修过的瑜玉宫内定居。


####


刚忙完政事的天穹大踏步走来,后头跟着几名卫士,粗*武人走路特有的沉重脚步声远远就传入丹房内。

丹房门里,勤劳的拿着纸笔作记录的百草不耐地往外头一扫,唉,天穹又来烦他了。

天穹让卫士在外头等着,砰砰咚咚进入,一见到着交领蓝色长袍,一整个清新素雅的百草,眼睛就亮。

「爱妃!」

丹门房内伺值的御医、医士、以及负责煎药、配置膏、散、丹、丸的药童齐都跪拜行哩,天穹让他们起身忙自己的事,他则往百草身边挨去。

「就知道爱妃人在这里。」

「大王常跑到这里来,让其他医士怎么工作?」百草顺手拿起桌上切成薄片的黑色草茎就往嘴里嚼了嚼:「味苦……性寒……似川检子、苦检皮……」

「爱妃……」

百草恍若未闻,往药柜旁清点数量的人高声问:「御医总管,这事何药?有何医案?」

留着胡须、胖嘟嘟、笑咪咪的总管回答:「那也是川检子,只不过是北疆品种,根茎粗大,药效更烈,能舒肝止痛。」

「橘逾淮为枳,这里逾的好、逾的妙。」百草心情愉悦,拿起笔来,就在札记上写一首蝇头小楷,把这注记进去。

写完,手又要往另一处的干草叶摸去,被人抓住。

「爱妃莫要乱吃东西,就算要吃,也先问过医官能不能吃。」天穹开口劝。

「啊、大王还在?」愕然。

「爱妃……」天穹脸有点儿黑。

百草自知失言,干笑:「大王勿怪,在下、臣妾、那个……」

天穹早摸清他癖好了,问:「整天都在这药房里待,不累吗?」

「不累。」摇头,眼睛还闪闪发亮。

真的不累,丹房门负责王宫内的药品采买、制作及储备、平时还为嫔妃、杂差、宫女等人诊病,许多药物百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在宫里闲着没事,得了天穹允许,每日便来此纪录药物、询问药效、学习虎罗罗国特有的医理技术。

虎罗罗国医疗哲理与帝朝既有的医道在理论上大同小异,而这小异部分则耐人寻味,百草如获至宝,每日孜孜不倦学习,到这时才觉得入宫入对了,心中还暗暗感激起媚蛊呢。

天穹见他如此,也没办法,手肘往对方腰上一推,怎样就是想拉着人出去。

「本王今日空闲,就领爱妃往湉颐殿去逛逛,里头有本国历代收藏的宝物,还有西域献来的五色琉璃,光耀照人,去看看吧?」

没兴趣呢,百草眼里这么诉说。

「爱妃嫁来都半年了,对本王冷淡的很哪,是本王没能满足爱妃?昨晚明明……」

百草已经很能应付天穹那暗示性的顽皮话语,瞪一眼道:「这半年来大王天天装病,臣妾夜夜不堪其扰,请大王高抬贵手,早日迎娶其他新妃,放过臣妾一马吧。」

话刚说完,丹房门内其余人等都不约而同掩嘴窃笑,不过,既然取笑的是王宫主人与其妃子,自然不敢太明目张胆,一面笑、一面还是装作努力工作。

百草发现到自己失言了,却也无法解释。天穹每晚召他侍寝,他没一晚能好好在自己瑜玉宫内独眠。不过,天穹也没强迫他什么,就睡前拉着说些话,让他用手替自己伺候一回,也就如此而已。

「对了,今早太后召你去,又说了什么?」天穹问。

「明着关心我在虎罗罗国有否水土不服,暗里询问我肚子争不争气……王啊,身为一国之主,能早日生下继承的王嗣相当重要,你就早日迎娶新妃,生十几二十个王子,对太后也有交代。」

天穹在他耳边小声调戏道:「……爱妃要是让本王进去,早就珠胎暗结了……」

转头,百草也在他耳边小声问:「你看过哪个男人能孕珠?」

「爱妃医道精妙,说不定弄个什么草吃吃,就有了。」

「天底下没这种药。」没好气地答,却突然心念一转,问:「这几日宫中忙碌,莫不是准备秋狩围猎之事?」

见他问的正经,天穹也只好正色回答:「半个月后成行……爱妃真要去?」

狡狯的一笑:「王说过,君无戏言。」

那样的狡狯看在天穹眼哩,反而传达一种狠狠的艳,把他的魂都给荡高,一颗心也上悬到了喉咙,忍不住就伸臂去搂百草那纤细的腰,调笑。

「带着爱妃同行也好,我每天不跟爱妃说说话,心里都不畅快,果然是病了。」

四周又是一阵吃吃窃笑,弄得百草真不好意思了,推开道:「别闹了,出去吧,不是说要带在下往湉颐殿去?别弄得太过排场,要让太后知道了,说我两白日放荡,也没务个正业。」

「爱妃果然替本王设想。」龙心大悦。

百草才没有,他只是习惯性啰嗦一下。

……嗯,好吧,有一点点儿替天穹担心,是真的。


####


每年秋天是虎罗罗王公贵族进行秋狩的时刻,所谓的秋狩即是秋猎,历代国王会亲自统领王宫大臣及将士至圣山下的围场狩猎,此举不但可以加强贵族将官等等的军事战斗力,并且提醒后代子孙,维持习武习性,勿忘家法。

秋狩时期远离国都,天穹依旧能处理政事,两天一次有快马携带日常政务公文自王宫出发,紧急事务则不限时段,一天路程即可抵达圣山下,上呈天穹处理。

围场之外,帐幕林立,天穹的黄幔帷幄居中央,王公贵族外列,更外头为大小臣员,接着才是卫队营,井然有序分毫不乱。

黎明,行猎活动即开始,遵循传统骑马搜索合围,把猎物围赶至中央处,照规矩,天穹先在马上射出第一箭,其余王公、侍卫大臣等才能跟着满弓放箭。天穹见大伙儿奔走追猎玩得开心,他自己也就策马离开,赶紧去找他的爱妃。

百草对狩猎不甚有兴趣,只以宠妃身分随行,让春兰掀了掀帐篷帷帘,仰头望望山。

昨日路上远远望着圣山,心中就觉不妙,以为只是座小山,登上了去总有办法找到冰荷,却见到山的当口倒吸一口气。

傲然挺立的大雪山,平头的山顶积雪如倒盖,与山后的靛色天空相映成趣,百雪浮在半山腰处,阳光斜照时,雪峰闪烁晶莹,整一个壮烈深邃,难怪虎罗罗人会拜之为圣山。

这样的山如何上去?又该怎么上去?上去了,要怎么找到葬穴、找到冰荷?百草真是头疼了。

思考间,天穹的马已经穿过两百多顶帐幕过来,停在嫔妃专属的帷幄之间。

「爱妃,老闷着容易生病,本王带你去溜转个一圈。」

百草一笑,这是暗示他要往圣山去呢。也不扭捏了,抓着天穹的手跨上马背从后头抱住,就听天穹一声驾骠悍健马扬蹄。

「围猎已经结束了?」百草问。

「偷跑回来的。」天穹扬一扬缰绳:「本王可不是食言之辈。」

百草噗一声笑:「谢大王。」

越过大片的草原,马儿撒蹄如飞,载着两人毫不吃力,天穹指挥着路途,只见地势越来越见坡度,离山也越来越近,更能看出此山的苍茫艰险。

「这山巍峨,虎罗罗国如何能让送葬队伍登上?又需多久能上到峰顶?」百草问,不由得他不怀疑。

「山上有路,只要体力够,两天即能到达王族葬穴。不过……」天穹想了想,又道:「这山奇特,冰与火同时并存,间或喷出恶臭硫磺味,平日勿靠近为佳。」

就算是圣山为地狱,百草也是会想办法上去,如今他努力记路,盘算着如何撇了天穹,独自一人上山。

「真的不能上山?」他求,特意放软了姿态。

「不应该,爱妃,不能违了祖训。」

「这马能骑到哪哩,就到哪里?」百草退一步:「之后我绝不再求。」

天穹想想也好,欣然应允。

天草呼了一口气,不自觉整上身都倾靠着天穹的背,天穹只觉得后头温温暖暖的人靠了来,大喜,这几个月来,爱妃从来不主动依靠过来,他只好想尽办法去调戏逗弄,不过,怎样都少了些情趣。

爱妃现在有点儿进步了,或者是因为自己讨好的行为真的感动到他了?

天穹呵呵笑。

「大王笑什么?」

「没什么,抓紧些。」

虽然这里不常有人靠近,还是能辨识出一条隐约的路径,半个时辰后,来到驻守山路的关卡,旁有兵营驻扎,这关卡是专门为了防止有人上山所设,天穹从腰旁取了令符后立即被放行,士兵询问是否需要将士随行,天穹摆手说不用,他不过是来这附近骑骑马。

进入山区,路也越见崎岖,马儿初时还能顺着陡峭的碎石坡路前进,穿越岩石与溪流,没多久坡路陡升,牠嘶嚎一声,只在原地踏步,再也不愿往前。

两人下马,日头比来时偏了几度,百草觉得渴了,一旁正是溪涧,俯身正要饮水,天穹气急败坏阻挡。

  「别乱喝,不怕有毒吗?」

顺手拿下腰旁挂的水带要给他,百草摇头,捧水轻尝一口,笑道:「没毒的,放心。」

天穹摇摇头:「爱妃就爱乱吃东西,总有一天闹肚疼。」

「都说了,在下百毒不侵。」

「百密总有一疏,爱妃若生了病,本王真的会心疼的。」

百草脸一红:「疼什么疼?你没真正心疼过,可不知道真正的心疾痛起来要人命。」

天穹执起他的手,道:「夫妻一体同心,你心疼了,本王也会心疼。」

「油腔滑调,专学帝朝人那一套。」

「不就想要爱妃开心嘛。」天穹笑嘻嘻。

百草的心不疼,倒是心怦怦跳得厉害,这人说话越来越露骨,甜言蜜语照三餐伺候,对自己的动作也多掺了些情,他听着听着,连自己的心里都有那么一回事了,好像与天穹真如情意缠绵的爱侣,会朝夕不分的相守下去。

不行,帝朝里有人在等着他。

或者他该善用受天穹宠爱这点,假装真是两情相悦,求得他带自己上山?

  心虚陡升,总觉得欺骗天穹很不应该,可是想到远方那人命不长久,他于焉咬牙,垂手敛目,轻声细语。

「王……求您……」

天穹吓一大跳,手中装水的水袋都掉到地下。

「求,求什么?」天穹也脸红耳热了起来。

「看冰河……只要看一眼,在下……死而无憾……」

天穹沉吟,他当然不知道百草对冰荷别有用心,只是根据百草对药物的喜爱,以为他不过是猎奇,想目睹特殊的事物。

百草见他不噢,以为他正在考虑,更是刻意接近,拉着天穹衣袖,仰头求:「就一次……偷偷的、不让人知道……」

天穹见那角度正好,于是将人给抱住怀中,低头一阵狂爆亲吻,百草闭眼承受,发现对方身体热了,呼吸急促,两手在自己背后热烈抚摸,欲情有一发不可收拾之感。

难道天穹想在这里就……

百草自己也脸热了,这次不再推拒,若是献身能博得天穹欢心,因而带自己上山,也无妨,反正此身如同蓬草,终日随风飘转纷飞,早有随人狭戏玩弄的准备。

心底却隐隐有疑问,自己真是被狭戏玩弄吗?明明也有点儿陷溺其中……

他喜欢这样热情的吻与拥抱,甚至忘了自己一开始不过只是想讨好对方而已,现在却享受了起来,甚至不想停……

那天穹吻的急,见怀中人乖巧,更是肆无忌惮,一手甚至伸入他衣里,抚摸那胸前嫩凉肌肤,在滑过那微挺的乳首时,更是特意搓弄。

清冷的人也紊乱了,包括呼吸、心跳、以及舌尖跟对方交缠的频率,整个失序,却因此媚乱的可爱。

舍不得放开这样的人。

可是天穹还是放开了,硬生生压下自己几乎脱缰的欲望,被吻的动情的百草反倒愕然,水雾眼里尽是不解。

「王?」

「爱妃啊……」粗糙的手掌细细柔摸那已然桃红的面颊:「本王不愿见爱妃挨上那鞭刑。」

百草终于想起来自己的目的了,忙道:「若是、若是被发现……在下愿意承受……」

「那鞭刑是用特殊的软铁锻造,行刑更是有名的力士,以爱妃的细皮嫩肉,只消几鞭就能肉绽见骨……」叹一口气:「本王舍不得……」

温柔的态度却有铁般的坚决,百草知道天穹是绝对不可能让自己上山了,心底失望,却还是因为天穹的一句「舍不得」而怯涩,转了头看着地面,桃花飞过如漆鬓角,到耳上。

天穹低声又说,「只要爱妃留在虎罗罗国,总有一天,会见到想要见的。」

「嗯……」百草将所有的情绪收回,轻声道:「回去吧,在下累了。」

天穹从他回话的语气里听出少少的失望与扫兴,却想,反正安抚过爱妃了,自己也安心,在此地又待了半个时辰,让马儿喝过水吃了草,才偕了百草上马,一路奔回围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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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日落的时辰与帝朝相比要迟上两、三个时辰,是以两人回到天穹的黄幔帷幄之时,夕日也不过没入地线一半。

君戎、桑封及他子弟呵呵大笑挡住那马,闹着说天穹与皇嫂鹣鲽情深,居然放下围猎这重要的是,跑出去幽会哪,天穹挥手驱赶,要他们赶紧呈上今日战果,这围猎有规矩,每至日暮会逐一登记众人所获猎物,作为奖赏的标准。

当晚大开野宴,拿猎获的野鹿、黄羊等等下酒,百草托词自己骑马骑得累了,未克出席,躲帐子里睡了,半夜里天穹醉醺醺回来,从背后搂过,鼻端蹭着人后颈处入眠。

号角于第二天曙光未露之时响起,整营区又是熙熙攘攘的吵闹,要准备行猎活动。天穹见百草仍睡得沉,也没吵醒他,让仆役进来伺候换上猎装后就出去了,营地外头队伍已经整齐,就等国主命令出发往围场。

  队伍行进声渐远,百草起身往隔壁帐幕而去,按照规矩他应该居住这里,里头有四女伺候,可惜天穹喜欢他陪侍,也没肯让他过来这里睡。

四女见主人回来,迅速替她梳洗换装,转野间把他扮成了个卫兵,百草接着让冬梅穿上自己衣装,略通易容之术的他在冬梅脸上添添补补,昏暗的帐里看来,居然与百草毫无轩轾。
  
「天穹来了,就说我因过于劳累,又犯了心痛,得好好睡上两天,这期间禁忌被吵。」百草指了指账房:「夜晚时留一盏萤烛即可,他看不出破绽。」

春兰送上他去伙房偷拿的干粮,足足有两日分,百草揣在怀里,拿了个小包袱,让夏荷陪着走到马场去,放她去找看马的三名卫兵攀谈着。夏荷长的娇俏,说话时吴侬软语煞是好听,三名卫兵眼都直了,齐聚她前头说笑,百草趁这时牵了骠肥的骏马从后头溜走。

这一放手去圣山,后果如何无法衡量,确知道时间紧迫,远方那人的生命存续就靠自己,不能再拖。

他骑术颇佳,这一纵马奔妃就像没了命似的,若是能在天穹发现异状前赶回,往后自然无虑,若被发现,他也做了逃亡的准备,直回帝朝,从此隐身,与天穹再无交会之日。

天穹值得相交,可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只能对不起天穹。

顺着原路奔驰,来道关卡前,确认关卡为正下风处,他往空中洒了一把粉,那粉无味,却有迷醉人的作用,一旦吸入鼻腔,很快就陷人于沉睡之中。

远远望着守在关卡处的士兵纷纷软倒,他才放心前行,不久后马儿走在昨日天穹停驻处,怎样也不肯走了,百草叹气,无奈下马,将牠栓在溪涧旁,拍了拍马鬃道:「这里有水有草,你自个儿玩吧,明日在劳烦你。」

马嘶一声,不置可否。

仰望,山峰隐在云雾之间,百草如今要做的就是争取时间,不迟疑,顺着陡峭碎石坡路上去,那路越来越窄,右手边是高耸入云霄的山壁;左边断崖则如被刀削平,崖下深渊映着阳光,闪闪若有万千宝石在其中。

百草体力并不好,服了些自己调配的精力丹丸,勉强提升体力爬山,等黄昏降临,发现有个干净的山洞,理智告诉他,今晚应该就在此地歇息,明早再继续爬,他却毅然决定继续前进,好缩短时程。

又过了两个时辰,天色黑茫茫一片了,地势更加峭险,路径已经不甚明显,只能在乱石堆中钻来钻去,凛冽山风带着冰雪之气,寒冷越甚,百草从包袱里拿出御寒的毛毯,只觉得头隐隐作痛,才想到这是登高山时会有的病症,自己一时疏忽,居然忘了准备相应的药物,只能强忍了。

突然间四周打暗,天上该有的星月都消失,被密布的黑云给遮盖,细小冰雹打下来,百草大惊,之道必须找地方躲避,四周无洞无树,唯有大石间布,他找到两块岩石之间,拿毛毯盖住自己,冰雹越来越大,打得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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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穹一整天都在围场内空弦蹄马奔走追猎,下午论功行赏,晚上跟亲族重臣观赏马技、相扑、杂技表演等活动,期间也派人要去唤百草前来同乐,卫士却回报后妃身体劳累,不克前来。

果然昨日骑马奔波累坏了,天穹虽然想回去温柔体己爱妃一回,此处确喧腾的紧,他被要求下场来一回摔跤,于是与桑封纠打了几回,玩得兴起,要几名卫士一起来格斗,就这样闹到了深夜。

回到帐篷没发现到百草,立刻到一旁帐幕去找,门口被春兰档下。

「大王,公主犯了心痛的病,已经服药安歇,他交代过,养病时禁忌吵闹,请王见谅。」

「那么严重?」天穹惊疑,他个头比春兰高,看到昏暗的帐幕里,百草拥被侧躺,半边脸白得吓人。

「本王进去看看。」他说。

「公主目前病情无虞,明日必能向大王请安问好,大王勿担心,先回去歇息吧。」春兰道。

天穹闻言本想就此离开,心中却不踏实,推开了春兰进去,夏荷秋桂立即趋前作势要挡。

「妳们这是做什么?此地为虎罗罗国领土,我为虎罗罗之主,妳们是要听公主、还是本王的命令?」

此言一出可严重了,两姝吶吶退开,天穹坐到易容成百草的冬梅身边,看到她半边侧脸平静,听呼吸绵长而稳,应该甚无大碍。

「爱妃?」轻喊了声,对方无动于衷。

罢了,让他睡了也好,正要起身离去,却还是习惯性想亲亲人,弯了上身要轻点对方的嘴,淡淡花香味窜入鼻端,他愣了愣,将冬梅身子扳回正面。

「你是谁?」怒喝,他的爱妃身上有一种特殊味道,类似于广藿香,一接近他口鼻就能嗅闻到,那香味独一无二,天穹没在其他人身上闻过。

冬梅吓得赶紧坐起,跟其余三姝一起磕头,叫:「大王恕罪!」

天穹没想到百草居然来这一手,怒不可抑,喝问:「爱妃呢?」

四姝也不知道为何诡计如此快就被揭穿,只能颤颤跪在地下,由春兰回来:「这……公主他……说闷得很,要骑马出去……因为怕大王阻挡,才命令奴婢们掩饰……」

「要去溜溜,跟本王说说就是了,何必如此欲盖弥彰?老实说,爱妃到底去哪里?」

「奴婢真的不知。」

天穹见她们打定了抵死不说的样子,想起昨日百草那态度表情,了然,霍然起身。

「罢,妳们不说本王也知道。」

就算累极也毫不迟疑,天穹走了出去。


第六章


冰雹劈哩啪啦打下来,疼的百草就像有人不断往他背上鞭苔,又因为急速登上高山之故,脑袋也越来越痛、全身无力心跳加快、这不是好预兆。

偏偏屋漏偏又逢连夜噢,在这样的酷冷气候下,要是没能及时找地方遮风挡雨,他挨不过今晚。

带冰雹之势弱了,他批着毛毯起身,冻气弄的他手脚僵硬,却知道不能坐以待毙。正思考间,突然间背后传来大喝。

「给本王待在原地!」

吓到心都顶上喉头,他惊得转头往后看,披下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这下更是疑问,以为他的症状加剧到出现幻觉的程度。

摇摇晃晃继续往上爬,后头又传来喊声,而且越来越近。

「不许再前进,停!」

虽是天穹的声音,却又气又急,听来陌生得很,百草从未听闻天穹这样对他喝斥,更坚信此为幻觉。

「不准违抗本王命令!」声音更近,在宽阔的山间飘荡出渺渺袅袅的回音。

百草忍不住又回头,山下有个身影,虽然看不清楚身形外貌,脚步却快捷如飞,跳山越涧如履平地,真像只山里的猛虎一般。

真是天穹!这下百草大大骇乱,什么也顾不得了,手忙脚乱就往坡上爬去,他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绝不想与冰荷擦身而过。

体力已至极限的他爬几步跌几步,手脚擦出无数伤痕,全凭一股意志力前进,可惜天穹从小锻炼的体力可不是假的,东跃西跳,很快两人的距离就拉近了。

百草耳听喝斥越来越近,偶尔回头看一眼,对上天穹那愤怒无比的眼神,更是心虚,知道要被他一抓到,凭自己欺君的罪名,就够他把自己挫骨扬灰,加上天穹此刻的表情直想生吞活剥了自己,不由得他不竭尽全力逃跑。

「你逃不了,给本王停下!」说这一句话的时间,天穹又拉近了几尺距离。

狡兔若是遇上应隼,为一的活命机会就是逃,附近如果有与之毛色相近的草团,便会躲伏期中,掩鹰耳目;遇上的若是斜坡地形,则可以往上坡处逃,鹰隼为了怕收势不及撞上坡,必会放弃追捕,只可惜,百草不是兔子,如今只希望山壁间有窟窿可让他躲进去,让天穹徒呼负负就行了。

「本王要抓到你了!」由那愤慨的语气听来,天穹耐性已到极点。

后头脚步声近在咫尺,百草压低毛毯遮住头只顾跑,跑得是东西南北哪个方向都分不清,气也喘不过来,还是喃喃哝哝。

「……别追了……放过我……别追……」

有大力从后头袭来,让他整个人跌撞到粗糙地面,又往前翻滚了几翻,一物被尖锐砾石给划破,脸面胸及手脚也擦出伤口,整身体剧痛,却还是不敢耽搁,手脚并用往前爬。

后头人一就是怒不可抑。

「爱妃真大胆,不但欺君,还很能跑!」

百草一辈子也没这么害怕过,并非没见过凶恶之人,只是天穹平日对他极好,如今暴烈起来,反差也较相对巨大,更害怕自己功亏一篑,只落得将一条性命白白葬送这里。

继续逃,呼吸却越来越困难,像是几块大石分从四面八方往他胸膛挤压,痛的他眼前就是一阵嘿,头疼更是欲裂,真想死了算了,低头间,一样东西突然映入眼帘。

是一丛开红花的植物,业厚簇生,全茎被叶,他睁大了眼,都忘了后头还有人追着,弯腰就把那植物给拔出来,底下是一截红色的根。

「这个!」

还未仔细检查这新到手的药根,后心处一掌袭来,再次打得他往前滚倒,剧痛让他几乎当场失去神识,却还是紧紧抓住那红色的根,怎样都不放手。

天穹窜上来压着他背,让他动弹不得,他忍着痛侧看,看见天穹愤怒、恼恨、痛心,让他平日还算威猛的脸扭曲起来,一双眼更是狠戾,简直像是要当场杀了他。

百草想开口说什么,天穹又将他翻过来压着,不由分说啪一声响,火辣辣痛楚遽发,伴随耳朵嗡嗡的鸣叫,百草头晕眼花,好一会儿才明了自己被搧了一巴掌。

摸摸脸颊,红肿热痛,可见天穹手劲有多大,可是打人的人也是一脸痛彻,彷佛自己更痛,更加深了百草得心虚,什么都不敢说,也不用说,一切是他自找的,他认命承受接下来更重的责罚。

「我原本以为爱妃只是对奇药执着,可是……」咬着牙,切着齿:「不顾我的警告,联合女侍们欺骗我,这样的执着不寻常……」

百草移开眼光,无法正视对方。

「不听本王劝阻,执意偷上圣山,让本王不得不怀疑,爱妃真正的身分并非一介侍医那么简单。」天穹冷硬地问:「给本王一个理由,非冰荷不可的理由。」

不动、不看、也不说。

天穹见他这样不合作,惹起他的暴戾残狠:「你本性冷淡,平日并不求取自己利益,这冰荷是为了别人?」

百草眼眸浮动,他一直以为天穹只是个海派爽朗之人,没想到早已摸透自己性子。

天穹从他表情也知道自己说对了,心中难受的不得了,却还是凶恶地问:「为了谁?」

淡淡一笑,百草开口:「……我死也不会说……」

为这一句话,天穹怒气攻心,举了手还是要打,却见百草笑的凄恻,坦然要接受他的重手,连一丝一毫的辩解都没有。

天穹手扬在空中,半晌也没打下来,良久,缓缓放下。

「本王当初力排众议,娶回帝朝公主,私下承担了多少责任?一旦公主举动失格,本王威信受损,多少王叔皇弟们等着拉下本王,好由他们禅位?爱妃没替本王设想过这些?」

百草想过,却一直装作不在意,在他心里,有些事情更重要,更根深蒂固。

「本王痛心,明明如此疼宠爱妃,想让爱妃常伴左右,爱妃却只顾念着别人利益,牺牲本王……」

「我……」把眼光再度转开,低声道:「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爱妃太看得起本王了。」

「对不起……」

天穹的脾气发得快去得也快,听百草惭惶负疚的真诚,自己心也柔软了,他一路上从扎营处快马加鞭,不断累积怒气忧心,一开始想说爱妃不过是调皮,往附近草原去透透气,可看着路上蹄痕,心也越来越冷,经过守路关卡时,见官兵皆软倒昏迷,想也知道是谁做的。

今日背叛他得若真是公主、是个女人,他绝不会动手教训,却因为是百草,他将之视为友、视为爱人,因此出手,却也因此痛心疾首。

知否?知否本王有多心痛?

「对不起……」

憋着嘴,一副小孩儿被抓道做错事时那样的不甘不愿且害怕,浑身是伤的百草怎么看怎样凄惨,被打了八掌得脸肿起来,更是让人心疼。

「你……」

「对不起……」

「罢了……」叹气。

白白的细雪绒毛飘下,落到百草脸颊上立刻融化,天穹仰着头看,天空飘起了雪花,天气也变得刺骨冰冷。

「怕有暴风雪……先找地方避避,等暴风雪停止方能下山。」天穹道。

百草什么意见都不敢有,就算天穹打算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他也没辙。

天穹看了看附近地貌,想起之前送葬亡父时,注意到这附近有个洞穴,只要洞穴干净没有野兽,应该能在里头将就过一夜。

「还能走吗?」他冷冷问百草。

「不……」百草全身骨头都像被拆散了,别说走,连呼吸都很困难。

天穹又是叹气,将人给背起来,他身强体壮,从山下这么跑上来找人,脸不红气不喘,连登高者常患的头痛之病也没有,这样背着一个人,脚步也不见迟缓,攀越腾挪轻松无法。

百草攀着他背,讶异,天穹竟然没有抛下他?

为什么?

为什么这人如此宽阔温暖?

轻轻勾着天穹的肩膀,一身的重量都靠上,恍惚之间,过去曾经受过的困顿与责难,彷佛就这么嫁接给别人。

若是一辈子都有人这么承接着自己,他会活得更轻松快乐吧。

「……真的……对不起……」又轻吐了一句,真心诚意地,未他将来还会再干出得事情。

天穹听到了,苦笑,石子路这时也到了尽头,接下来是终年不消融的雪地。积雪处窒碍难行,天穹稳稳踏步前进,不久后在一片覆盖积雪的平坡下找到缝隙处,那是天然形成的一处小洞穴,洞口低矮狭长,里头也还算宽敞。

先往洞里丢几颗石头,确认里头无野兽,进入时闻着干净才安心将百草放下,又出去绕一转,班回来两块大头堵住洞口,这时风雪转急,风势猛烈,像是有数十头猛兽在外头狂咆狂嚣。

矮身回洞哩,打了个火折子,却见百草已经坐起,打开背着的小包袱,里头有干肉及好几个饽饽,天穹解下身上的酒囊丢一起。

「现在只能求圣山庇佑,让风雪快点过去。」

「嗯……」低头轻应,手里忙着剥除植物的茎叶,就是不久前他摘得那植物,红色的茎干外露后,百草小啃一口辨味。

「……味甘、微苦涩、性凉、清热……」顿了顿,分析那效用,「……滋补元气……润肺养血……」

「莫要乱吃东西!」天穹一把抢过那物,气急败坏道:「爱妃你这习惯……」

百草转了头,没让天穹发现自己嘴角都扬起来,他喜欢天穹这样关系,因为,没人这么对待自己。

等表情回复正常,他才一本正经道:「这是仙赐草,能解我此刻病症。」

把药来回来正要大口啃下,却又痛呼出声,原来是脸被打肿,一旦嘴巴张大了些,就牵扯着痛。

「脸疼?」这样换天穹心虚。

「疼……」低低解释:「不是、脸不疼……登高的作用……只能靠这仙赐草来缓解……」

说完又低头咀嚼,如一只小兔细细咬着草根。

火折子熄灭,洞里一下子又回复幽暗,伸手不见五指,咀嚼之声暂停,代之已另一种细碎声音,一具冷冷的身体挨来天穹身边。

天穹心底叹气,对他又恨又爱又怜,于是揽着肩安慰:「莫怕。」

越来越冷,两个人靠在一起也可以顺便取个暖,天穹天生体热不畏冷,一袭猎装即已足够保暖,百草却因为受了莫大惊讶,加上身体单薄,毛毯本不足以抗寒,在天穹怀中簌簌发着抖。

天穹解开自己猎装袒露上身,也拉开百草对襟,让他赤裸贴着自己,直接传体热过去,初时还感觉到对方肤凉如冰,一会儿体温稍稍回暖了些,却还是抖个不停。

「王……不好……你也会冷的……」

「本王能撑,你呢?你能撑多久?」

「不知道……可是,若是这风雪久滞不去,大王会被在下拖累,冻死在此。」言下之意,就是要天穹别管他,只要天候允许,就先下山去。

「爱妃以为本王会如此薄情?」

「不是、只是……若是为了在下……不值得……」

「莫再多言,本王受圣山庇佑,绝不会葬身此地。」天穹强硬地说。

简单的话语有种莫名的信服力,让百草也觉得外头的暴风雪不过是小事一桩,他伸了手环抱天穹,整个人窝进去,好舒服、好温暖。

什么都不愿意想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天穹却越来越担心,百草的体温似乎又渐渐下降,他摇晃着人,确定他还清醒着,又开了酒囊让他喝一些下去,酒的烧灼感不但能暖身,也能给予短暂的饱腹感。

「撑下去,爱妃……」抱紧着,声音竟带丝恳求。

几口酒下去,百草精力暂复,他本就不是容易放弃之人,有了天穹在身边,更加觉得安慰,败刚才吃了仙赐草之福,他已经不再头痛,呼吸顺畅心跳平缓,趁着神智清明的此刻,想着度过难关之方。

也不过一刻钟,他开口道:「大王……有个法子,能让咱们度过今晚……」

「爱妃说吧。」

「在下能调配出让身体发热的药物……若大王信任在下……」黑暗中看不清他表情,却听得出有些迟疑:「只是,药物另有其他功效……届时莫怪在下……」

「如今当以救生为重,爱妃尽管放手去做。」天穹说完,又燃亮火折子,方便百草配药。

对方既然明快,百草也不敢推托,从腰带兜囊里取出两色药丸,捏碎了混入酒里,又请天穹将仙赐草茎挤汁滴入酒囊,摇晃了晃,这时洞内又暗了下来,天穹继续燃起火折子,见百草先喝了两口酒,接着递来。

「大王体质燥热,一口就好。」叮嘱。

天穹果真只喝一口,酒水里加了浓浓药味,却也不难喝,初时并未感觉异样,只一会儿,丹田里有火苗燃起,不久后却燎烈起来,热感由丹田流转出经脉,身体整个热烫了,怀里的百草也是如此。

大为惊异,天穹到:「既然有这么好药,爱妃一开始就该配制了。」

「是、是啊……」百草支支吾吾。

因为火折子不多,所以天穹省着点用,任由四周没入黑暗之中,天穹这时看不到百草表情,只知道两人身躯滚烫,莫名的焦躁感在会阴处穿梭,他动了动身体,上身摩擦着百草同样光裸的胸腹处,只觉得对方抖颤着,发出难耐的呻吟。

「唔嗯……」

魅惑沙哑的吟哦有含蓄的默示,听的天穹心都骚乱狂跳。

「爱妃?」未免误会,他追问一句:「身体还不舒服?」

「嗯……」又是一声低吟,似是被刻意压制了欢愉的情绪,可那抖着得身体又泄漏出渴望交欢的愿望。

天穹还不敢躁动,不久前他教训过百草,知道自己手劲多大,没内伤就已经是万幸,怕自己要是在大动作拥抱对方,会伤上加伤,只好强行抑制自己,可是,百草扭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甚至分腿跨坐在他腿上,腿间有坚硬之物磨擦着天穹的腹部。

天穹伸手去摸,果然,百草动情了。

他不敢相信,以往百草总是冷冰冰,就算自己以手去挑逗他,也难得兴奋一回,怎么现在他都还没动手,人就已经兴奋到顶端?

为了看清楚百草究竟怎么了,他又浪费一个火折子,陡然间的光亮让百草以手档着眼睛,天穹硬把那手给拉下来,他非得看清楚那表情不可。

「爱妃,你……」

果然不是以往的百草,水溶溶的一双眼,春情艳艳彷佛醉了一般,两腮上更像是抹了层桃花妆,万种风情百般娇媚。

让天穹看得是又痴又呆。

百草平日矜持都被往后丢了,手下摸,摸到天穹同样刚硬的部分。

「……这是药的……另一种作用……」

「这到底是什么药?」

「春药啊……」百草笑得有些淘气:「热了吧?王……莫怪在下出这馊主意……只不过……」

「只不过?」

「只不过……就算是顶级春药……还是不及红茹城外……那晚、让大王心醉神迷……梦以为与绝世美女……享鱼水之欢的媚香……」

这样说着话的百草秋波流转、容光艳丽,因为理性被药物给压抑下来,自然流露的纯色风情映在天穹眼哩,一点儿也不遑让于曾在梦中见过的美女。

实在是太爱看他这样明媚又活泼的神情,天穹却知道,肯定是这春药让百草改变的。

火折子又熄了,天穹还贪看那桃花一般的脸颊,就算肿了一边也不掩其媚,他忙又点燃起新的折子,而百草表情未变,眼里秋水盈盈。

「好热啊……王……」直接脱开了上衣,往旁扔:「不小心……药效强了些……」

「不、很好……很好……强得刚刚好……」

一笑,百草抱住天穹脖子,扭着臀与天穹摩擦着,微微汗湿的身体泌出百草身体特有的味道,微微醺,不若桂浓厚,无麝香太芬,恰到好处。

火折子再度熄灭,天穹将他抱得紧紧,黑暗里找那软嫩的唇亲吻,百草辗转相迎,嘴微张,任天穹那蛮横的舌头进入横扫,灼舌濡沫,呼吸声愈见粗浊。

天穹已经无法克制,阳物高高挺起,他却下裤子拉了百草的手去抚弄,百草停了亲吻,轻声嘻笑,弯了腰就用嘴含入。

「爱妃……莫要停……」天穹抵受不住,低吼出声。

底下这分身睽违爱妃的小嘴起码有半年了,天穹激动得不可开交,只觉得爱妃的嘴是极品,湿润柔软的爱抚让他舒服到几乎要融化,手于是顺着本意往百草后腰上滑下去,钻入底裤里,窜往那有着皱褶的小洞穴。

百草感觉到了,也没抗拒,反倒刻意摇动下身,让他继续,自己更是不停吞吐那巨大肉柱,强烈的麝香体为让他痴迷,偶尔放开,却又用舌尖去拨弄着底下曩袋,来回舔舐,极尽挑逗之能事。

「喔……爱妃……」天穹受不了了,再不停止他只怕立刻就要弃械投降,忙拉开人,让他重新坐回自己身上,手指一直在后穴的洞口处揉弄,等着该处松软。

百草任他狎弄,不住口地说:「哎……王……还是好热……」

近乎撒娇的抚媚低语,弄得天穹神魂荡漾到了圣山顶,底下更是难耐,又担心爱妃悬崖勒马,不让自己重返幽地,他于是迫不及待探了手指进去,洞口猛然紧缩。

「好紧啊,爱妃……」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惊讶,叹了口气。

春药的作用麻痹了该处被猛然闯入的痛觉,反而让百草起了战栗的快感,低语:「刚刚……嘴好酸……王的太粗大了……」

天穹着迷着以手去狭戏百草的禁地,嘴里则得意回答:「是爱妃的嘴太小……」

「那……侍候的王舒服吗?」

「舒服、舒服……」
「王……帮我……」百草拉着他另一只手去触碰自己的硬挺,染一点可怜哑音。

「本王也用嘴……」

「不要……」侧过头,在天穹耳边低语:「大王揉揉它就好……轻轻揉……」

说完,还特意往他耳里吐了一口热气,亲昵。

软绵绵的恳求让天穹心都酥了,脱了百草裤子,一手搓揉调弄那挺而涩的玉茎,另一手寻幽访胜,直到那里变得柔软才抽出,抓着自己暴横的凶物抵送了去,软肉如壁将之夹得紧紧,彷佛该物为珍馐,被迫不及待的主人贪婪咬合不肯放。

「爱妃这里的嘴也小……」

「希望王喜欢……」

「喜欢、大大的喜欢……」天穹搓冲了几下就满头汗,销魂哪。

「啊啊……再用力些……求你……」

痛楚与喜悦的低乎回荡在山洞里,百草揽抱着一只手转而扣紧天穹厚实的肩膀,趴靠在天穹怀里,认着被怜爱缠绵。

「爱妃啊、今天可要将本王的龙精都给吃全,明年生个跟爱妃依样漂亮聪明的嫩娃儿……」

「……说笑话呢,王……」吃吃笑:「能生……我就生……」

天穹也陪着呵呵,用力往上顶,耳里听着那软痴痴酥痒痒的媚乱呻吟,让他恨不能将人给顶穿了去,一泄自己发狂的情欲。

百草自己也几乎癫狂失常,平日他压抑欲望有多少,此刻倾巢而出就有多少,配合着自己调出的强烈春药,再也无任何顾忌,放纵自己投入淫乱的放荡之间。

雪山之上无他人闻问,外头风雪交加,掩盖洞里狂蜂浪蝶的嬉戏。


第二天上午,洞外风雪止歇,胡闹一整晚的百草精疲力竭,只顾昏睡着,天穹摸摸他的半边脸,那被自己打过、犹然有些红肿的脸。

心里忍不住狐疑,难道非有药性之助,爱妃才能敞开心,与他绸缪缠绵?或者他虎罗罗国王仍有哪里做得不好、不多?

一般女子得其宠爱,早就洗不自胜顾着讨好来,天穹却知道爱妃一直没打算留在虎罗罗国,言词间总是透漏去意,这反而让天穹舍不得,更加刻意疼着宠着,让他打消离开的念头。

到目前为止,总还是摸不清百草的想法与心思,天穹因此而头痛不已。

「爱妃?」轻声喊。

「唔……」模糊应着,眼帘却是动也不动,继续沉酣。

天穹替他整理好衣衫,背着人出山洞,天气已然清朗,仰望高峰云雾缭绕,他知道,王族葬穴离此不远。

「罢了。」又道,背着纤瘦的身体往上攀登,背上人鼻息沉沉。

百草醒来时,见天穹背着自己,沉默往山顶爬行,烈风凛凛,裸露在外头的脸与手都被袭击得发痛,从云雾的缝隙之间,则能饱览远方山下的大片平原。

「啊!」陡然间想起昨晚自己的放浪形径。

「爱妃醒了?」

百草从后头看着他,就是满心羞惭,昨晚、昨晚自己居然……

就算是药物的关系好了,为何好多大胆的行为都能那样自然做出来?难道、难道自己比想象中的还淫乱?

丢脸死了,他把头埋在天穹的脖颈处,恨不得把那些记忆都一笔给抹掉。

天穹好像知道百草在害羞,呵呵低笑起来,百草更是荒乱了。

「不要笑……」

「为什么不能笑?」

「那个……你在取笑我,对吧?」

「爱妃有什么好取笑的?」

「就、就……」就是医者配春药吃了后,自己也被人给吃干抹净这种事……

天穹笑得更开心,道:「昨晚爱妃很热情,那种事多多益善。」

「不要,痛死了。」百草抱怨。

「本王不就背着爱妃了,当是赔罪。」

百草脸红心热,以一国之君而言,天穹对他真是太好了。

不、别在好下去,否则,他以后怎舍得走?

就这么被背好一阵子之后,他才小心问天穹:「为什么上山?」

天穹没答话,沉默走过雪地,没多久才到两座冰峰交夹之处,峰下有天然形成的大冰穴,穴里高几十丈,冰壁如削,无数冰柱由穴顶垂下,是鬼斧神工一座水晶宫。

真是一座水晶宫,里头有祭坛,祭坛下堆满无数真珠宝贝,坛上则放置饰有虎罗罗国族标志的盾牌,四周到处有刻满符文经咒的的法器,冰壁下头更是挂着一片又一片得幡旗。

将百草给放下来,这人却因为昨晚体力耗之过多,目前还腿软,一个没站稳就往前要攀倒,幸而天穹眼捷手快,抓住他腰稳住人。

「爱妃啊,小心。」既怜且爱。

「这里是……」说话时都吐气成烟,他抖了抖身体,这里冰得如同冰窖,不、这里比冰窖还冷。

「你看看那里都是什么?」天穹指着冰壁上方。

百草眼睛掠过一堆写满符文的幡旗,这才注意到冰壁上凿空了许多冰洞,洞里似乎有什么,他转头对天穹投以疑问。

「此地终年冰雪不融,正是虎罗罗国王族葬穴,先祖们置放高处,没有虎狼啃食之胁,更能保持万年不朽。」又指指另一边尚未凿空之处:「那里、会是你我将来沉眠之所……」

「你跟我?」

「国主与王后本就葬在一起。」天穹直望着他眼,又说:「生同罗帐、死同陵。」

百草低头,从天穹俯视的角度,看到他耳根子又泛红了。

或许,爱妃终于有些心动?

「早点儿下山。」天穹揽人要走。

百草扯回他,问:「我没看到冰荷。」

「每位先祖胸上都有一朵。」天穹道:「冰荷生长之处,在圣山之顶,每代国主薨逝之时,就由国师派遣徒弟登上山顶摘取,一次一朵,不能多不能少。」

「这么说来,非得我死,方能得到一朵?」茫然了起来。

「错,是除非你成了本王之后,死了才能拥冰荷。」

「嗯……」轻应了声,点点头答:「知道了。」

这么说来。别扭的人是应许了吗?天穹没有喜形于色,因为知道自己终究还是退了步,带着爱妃入葬穴,爱妃这下一定知道了他的弱点。

怎样都想取悦爱妃,因而变得耳根子软的弱点。

往外去,到缓降的雪坡边缘,白雪如素练铺到远远的下方。天穹蹲下敲敲雪面,说:「爱妃,走吧。」

「雪薄冰滑,容易跌跤。」

天穹两脚伸直在斜坡处坐下,让百草在旁边也跟着照做,稍一使力就以峰迟之势滑溜下山坡。

百草没个心理准备被他拉下去,吓得哇拉哇拉喊。

「不要,我不行────」

  天穹在他身旁喊:「莫慌啊,爱妃,跟着本王就没事!」

  两人俯冲而下,速度太快时则用脚跟煞住,脚跟处激起的雪花如浪,就像两人正在乘船破浪,滑到积雪边缘后就再也滑不动了。

「好玩吗?」

「好玩是好玩……」瞪他一眼:「下次要玩之前,先打个招呼吧,莫忘了在下心有旧疾,受不得惊吓。」

天穹一澟,道:「本王错了,下次一定先告知爱妃。」

百草抿嘴微笑,却又立刻将头别往一边,天穹不用看也知道,他耳朵定是红了。

接下来的路程只能徒步而行,到了百草昨日栓马的地方,旁边多了一匹,正是天穹的宝驹,君戎领着一批将士正准备上山,见到国主与公主下山,全都舒了一口气。

天穹对他们道:「公主的马在路上受了吓,乱闯到这里,又遇上野狼袭击,不得已才上了圣山。这事别大肆声张出去。」

君戎见百草狼狈,脸上手脚都有伤痕,还说:「这野狼嚣张,相信王兄已经将那只野兽给教训了。」

「教训了、教训了。」不耐烦地说。


第七章


虽说天穹以马匹受茎下来搪塞百草私自上山一事,并要参加围猎者勿大声传扬,消息还是传到了巨雁城王宫里。

太后深怕此事会影响国运,立刻召了国师来水环宫询问此事吉凶。

「国师,哀家这几日食不安宁、寝不安息,深怕先祖们因为长眠期间受扰,怪罪于哀家。」

「圣山重地既已受到侵扰,诸圣灵必然降祸宫中;太后为一宫之长,首当其冲,只怕有损天命。」

有损天命就是指太后可能会因此早死,她更慌了,问:「可有补救之方?」

「此事为帝朝公主所引起,若不重惩,平息先王们的愤怨,只怕别无他法。」

「若是真的惩治了玉琐,事情传到帝朝,只怕引起征战。」

「太后,宫中近日都在传说,玉琐公主甚得国主宠爱,立后是迟早的事……」国师这时压低声音:「鄙人观公主面相单薄,是个断命之人,正好趁此机会请国主将他打入冷宫,另立嫔妃……」

「可有适当人选?」

「小女波娃是最能与国主合配之人,其命格能福泽国祇,增益皇室和纷,若要免除灾难,太后务必听信鄙人之言。」

「这……天穹心眼儿死,只怕难以说动……」太后没明说的心思是:天穹早已对他禀明,千万不能让波娃进宫来,以免国师得势太多,干扰朝政。

「太后,鄙人未有私心,是为了王族着想,才……」

「哀家知道了,待天穹回来再商量吧。」太后背倚香笼,觉得有些困倦,又道:「国师先回吧,哀家昨晚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此刻须小睡片刻。」

「鄙人这里有驱邪之香,能助太后安眠,清静赐福此地。」从袖中取出一香曩,将里头粉末倒入香笼,一缕香烟缓缓升起,清香四溢。

太后闻着那味儿,只觉得有说不出的愉快,睡眠之意更浓,让国师退下之后,唤侍女们捧着香笼回寝眠之处安歇。


远方,秋猕围猎仍举行着,百草跟天穹在相处上却有了些许不同,或许天穹暗里仍生气吧,从圣山回来后,都未要求百草服侍,让他睡在嫔妃帐篷里,却又吩咐在嫔妃棚外加强警备,日夜让士兵守着帐门,女侍出去都得报备说明事由,而百草若想走走,前后也有十几名士兵跟着。

表面上多加护卫,实则严密监视,总之,百草再也享不得自由。

帐篷内,四女侍与百草围坐火炉,小声说着话。

「莫非公主已经失宠?」夏荷口无遮拦这么说,虽知百草是男人,都还是公主公主的叫。

「谁知道?」百草说着,取了从丹房门要来的异域进贡香粉洒入香笼内,香味释出,清神醒脑,忍不住又娶了一小撮放口中:「……嗯,此香味辛、无毒……能理气、消风肿……咦?」

「怎么了?」四女侍见他一下脸红了,忙追问。

「没、没有……」

百草可不好当着四位小姑娘说出,他还辨识出了这香有催情的作用。本来药物在他眼里不过是能治病养生之物,可现在想起自己居然以服用春药的方法来抵御寒冷,想来也太过大胆。

这几日天穹没喊他,他自己也觉得不习惯了,傍晚听天穹回来,他的心还会砰砰跳呢,却还是强压下来,拿出自己的札记研读,考虑几种可能的药方。

不能因为在这里养尊处优了,忘记远处那个人,那个人没他,会早死。

这时秋桂小声叽喳:「听桑封大人说,天穹国主早就放话,回去要立公主回后,既然如此,公主应该还未失宠,只不过啊,国主气公主那天不告而别,所以闹别扭。」

冬梅可不苟同:「我看国主心胸宽大,不至于闹脾气……这里的人个性都爽朗,不像帝朝那些王爷太子,心胸狭窄,算计着别人,必要时连多年的亲信都能狠下杀手……」

「莫要乱说。」百草严脸喝斥:「妳说的那些都还算是咱们主子,不许说失礼的话。」

冬梅吐吐舌头,又说:「……其实,可以的话,想长居虎罗罗国呢,这里人老实,也不大有心眼,像是君戎大人啊,对奴婢说话都轻声细语的……」

春兰这时取笑:「君戎大人喜欢冬梅,说不定哪天跟公主讨了去,封个王妃什么的。」

冬梅害羞笑唾:「才没有呢,倒是桑封大人常常故意过来绕,一看到夏荷眼都直了,想尽办法就是要跟人说几句话……」

夏荷这里嘻嘻哈哈捶打,回嘴:「光说我怎么行,春兰每次去伙房领食盒,玄狐将军都守在那里,说要督视菜色,我听伙房小哥说,将军都躲在那里偷喵春兰呢,春兰一走,他人也就走了……还有秋桂,昨天你去取水,路上缠着你说话的是哪个。」

「不知道,好像也是亲王之子吧,叫什么玄生……」秋桂脸现厌恶:「讨厌死了,都说我忙着打水,他还要帮我提,要真让他提了水,我这小小婢女不就是失职了吗?这要是在丰咸王爷府里,准挨十几下板子。」

「丰咸王爷……」百草听到熟悉的名字,忍不住喃喃出声。

四女侍这时赶紧停止笑闹,才想起百草还在身边。

百草叹了口气,道:「别忘了,我们都是为丰咸王爷做事,就算有人对咱们好,也不能忘本;这几日交代过你们的事情要牢牢记住,王爷一条命可靠你们了。」

「是。」四女异口同声答。

说话之间,外头起了骚动,前去围猎的贵族将官都回来了,四处耳语骚动,似乎发生了大事。

「春兰,去外头问问怎么了。」百草吩咐。

春兰出去绕了几转,不多久回来,道:「太后紧急下通牒,要国主提早结束秋猕,说宫里出事了。」

「宫里能出什么事?」百草问。

春兰还未回答,外头士兵却又传令,说天穹召唤公主,百草一征,起身让四女整理梳妆一番,才徐徐步入天穹的帷幄。

躬身福礼,道:「王。」

天穹屏退帐内其他人,拉着百草坐于毯上,好好看了他一回,看的百草都不好意思,又把眼给转开,盯着一旁装饰的彩幔。

「看什么啊?」小声问。

「爱妃看来甚为不悦……」天穹问:「怪这几天本王没陪着。」

「不敢,反正你是,是夫君,爱怎么对待在下就怎么对待在下。」

「果然生气了。」

「没有!」百草可急了,天穹那样说,不就暗示自己是独守空闺的怨妇吗?

天穹想笑,最后却是叹了口气。

这样百草倒觉得自己是反应大了,忙悄声问:「因为太后急召的事情烦心?」

「母后急召,全为了圣山被侵扰一事。据说她所住的水环宫一入夜便鬼影幢幢,值夜卫兵亲眼所见不只数回,下哨后皆感染重症,母后更是每晚遭先祖鬼魂诘责……」顿了顿,又道:「虽然请了国师除殃祭祀,也无效果……」

「这……」百草并不信鬼,却也不知该如何置喙。

「此事怕不能善了……」天穹又说。

百草跪伏,道:「就让在下接受惩戒,大王勿为难。」

天穹托他起来,问:「爱妃,你真不懂我?」

百草与他对望了一会,又转开眼去,红着脸低声道:「懂的……」

「懂就好了,本王会就这事与太后斡旋。」

把人给揽入怀,亲亲他、咬咬他,如以往一般轻怜密爱。

当晚,天穹继续召玉琐公主侍寝,止息了四女口里那公主已然失宠的揣测。


一个月期的秋猕提早了十天结束,天穹领着围猎队伍匆忙赶回巨雁城,先洗去了一身的风尘,才与百草入水环宫问安,一路上只觉经过的宫女等人惊惶悚惧,远处仆役则以不引人注目的手势对百草指指点点。

宫内情况果不寻常,天穹按奈下不安的心思,与百草进入水环宫。

太后一脸憔悴,气色颓唐,天穹担心相问。

「母后,这闹鬼是怎么回事?莫是有奸人下了厌胜之术,想我宫中恐乱?」

他所言厌胜之术,即是施用诅咒以法力害人等事,举凡各国王宫里的贵族斗争多,以木人或猫鬼来诅咒敌手好令之失势的情事常有所闻,虎罗罗国也不例外。

太后看了立于一旁百草一眼,恹恹解释:「……这几日哀家只要一闭眼,便见先王领着先祖们来责怪,说有人擅入圣山,吵扰他们安眠……先王还责怪是哀加督导不严,任外族之女惑乱宫廷,媚诱君王…………」

「母后,绝对没有这回事。」天穹忙说。

百草听着,脸一阵红一阵白,太后这话不摆明了他是祸国殃民的狐狸精?

不想那么多了,他静静在一旁仔细观看太后面色,心想,许多病由心生,常人一旦心思忧烦精神不继,眼里易见幻觉,他判断太后怕是因忧而脑生魔景,只需服下几帖安心凝神的汤药,病况当即改善。

正想开口自荐,有侍婢进来禀告。

「国师到。」

天穹颇感不耐,「国师的祭祀一点效果也没有,再来又有何益?」

太后道:「我儿且听听国师如何说,宫中闹鬼这事一旦传了出去,在外戊守的几位皇叔必会以株乱妖孽之名回巨雁,到时就不可收拾了。」

「是,那就请国师进来。」天穹也只好应道。

国师进来朝太后及天穹行礼,再转而望向百草,那眼神空洞茫然,彷佛从百草身上看出许多魑魅魍魉出来。

「国师,怎么样?」太后着急地问。

「太后及大王须恕鄙人无罪,鄙人方敢直言。」

太后往天穹使了个眼色,天穹无法,只好道:「恕国师无罪,国师有话直说。」

「大王,宫中闹鬼一事,全与玉琐公主有关。祭祀之上,众先王告知鄙人,除非玉琐公主接受应有惩戒,否则先王们将继续降灾宫中,损伤太后命途,提早……」

「本王为虎罗罗国正统传嗣,先王何忍降灾?公主为我正统后命,必也同受祖先们庇佑,先王降灾一事纯为胡乱臆测。」天穹有些生气了。

「皇儿!」太后也发怒了:「国师服侍我王族逾三十年,上通神意预言灾厄,国家因此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对国师莫出不逊之言!」

「是。」天穹垂首答。

国师端严又道:「请大王相信,先王早已降灾于公主身上,瞧,公主印堂发黑,人中短浅,益夭寿且无子孙,就算鄙人撒手不管,近日也将死于非命。」

就听百草嗤一声笑,忽觉所有人都往他看来,忙轻咳一声,装作继续聆听。
所谓关心则乱,天穹听国师说到百草有短命之虞,忍不住问:「必有消灾解厄之法?」

「依我国刑法,无故入山者鞭笞一百,公主受了应得的惩罚,先祖们解了气,自然回去圣山,再不捣乱。」

「这、公主本身娇弱,绝对受不了鞭笞之苦,再者传入帝朝皇帝耳里,必然挑起事端,甚至征战……」

「大王,还有依法可行,可否听鄙人说明?」

「国师请说。」

「将公主送入冷宫,另立福厚德众之女为后,如此方能讨好众先王,安心回圣山去。」

太后赶紧说:「此法甚好,皇儿,国师之女波娃即是最佳人选,就尽速迎娶了来……」

「这……」天穹迟疑了,他不想爱妃受苦,可若要另娶王后,不就得遂了国师长久来的心愿?

噗咚一声,百草跪了下来,对太后道:「玉琐愿意接受鞭罚,以平息先王们的愤怒。」

「爱妃!」天穹可急了。

百草淡然一笑,这几日他早已盘算好了,要当上虎罗罗国的王后,以安排后续计划,要他放弃那地位,门都没有,就算挨一百下鞭子也值得。

他甚至想:丹丸房内调配麻沸散的草药都齐备,只要以曼陀罗花为本,另取五味药物为辅调制,鞭刑就算再可怕,受刑前喝个一碗,昏昏醉醉后,什么痛也都没了。

天穹见他其意甚坚,看来是铁了心要挨鞭,心底叹一口气,却也爱煞他那倔将之态,自己横了心也跟着跪在一旁。

「母后,这事本王也有错,就让本王代爱妃承受一半鞭责吧。」

大出百草意料,他惊呼:「不可以,王是万金之躯,怎可……」

「本王是万金之躯,爱妃就不是吗?咱夫妻俩同甘共苦,要本王看着爱妃受罪,绝对不行。」

百草心怦怦跳,感动莫名,却也心虚,他愿意接受重责,完全是为了一己之私,却没想到天穹会说出这番话。

「王……」

「爱妃……」

太后本以为天穹不过是暂时宠爱帝朝公主,现在见他执对方手坚定不移,要求分担苦难,两人竟是鹣鲽情深。

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忙望向国师。

国师没料到事情复杂了,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早有对策,对太后摇了摇头,让她稍安勿躁。

天穹心底认为百草坚持受刑也不愿被置冷宫,应该是决心留在他身边,心情大好,转头又对太后道:「本王会降诏刑部,明日就在谅辅棠内受刑。」

谅辅棠是宫内专门为惩罚失格王公贵族的处所,由刑部执行罚则。一般来说,王钦贵族若是犯了错,轻则罚俸、重则夺爵、最重者削籍,鞭刑这种身罚实属少见。

太后在椅上摇晃了下,懵然间有些头晕眼花,只得摆手道:「哀家身体违和,目前也顾不上皇儿胡涂心思……这两日你在考虑则个,娶波娃百利而无一害,公主也不用受那皮肉苦……」

「母后请好好歇息。」天穹心眼死了,堵了太后的话。

太后由婢女搀扶着回到后头寝房,国师斜瞄百草一眼后,拱手辞去,天穹这才拉着百草起来,却是仔细检视他五官。

「干嘛啊?」

「刚刚国师说,爱妃印堂发黑,人中短浅,益夭寿且无子孙,近日也将死于非命……本王担心哪。」

「适才梳妆时照镜,春梅还说我印堂颜色亮黄,有贵人星照命呢,这贵人不就是大王吗?人中短浅……」指指唇上:「你说说,哪里短哪里浅?」

看着百草五官,天穹只觉他那柳眉凤眼菱唇胆鼻无一处不搭配的刚刚好,哪有任何缺点?

百草又是嘻一声笑。

「在下小时几乎夭折,过了那一劫,现在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若说吴子孙……」突然间喉咙干涩了:「在下这胎里带来的心疾,不希望也传给子孙,不生也好……」

天穹正想安慰他,百草又道:「大王,让在下把把太后的脉,对症下药,或许能缓解太后的梦鬼之症。」

「也是也是,本王都忘了爱妃精通岐黄,这就去。」

也不管有婢女阻挡,两人就相偕往后头去,正听见太后在床上吩咐婢女燃了助眠的香,和衣要睡,见到两人极为不耐。

「皇儿还有何话说?」

「公主医术精良,曾经将君戎从鬼门关前拉回来,母后玉体违和,不如让他试诊看看。」

太后被提醒之后,也心动了,于是伸出手腕,百草静坐一旁切脉。

好一会儿后,天穹追问:「如何?」

「太后脉弱,面色苍白虚浮,心悸怔忡入睡难、梦又多,只需适当调补,近期内必可改善情况。」

「御医也是这么说,药却不对症,哀家每晚依然难以入眠……」

「药不对症头?请让玉琐看看药丹。」

婢女从柜里取了张纸,百草接过,小声念着:「桂枝、炙甘草、龙骨……阳药与阴药并用,相辅相成,这药方颇有特色,几帖当能见效……没道理啊……」

天穹过来笑道:「爱妃开就开更好的方子,治了母后的病,将功折罪,咱俩也不用挨鞭子了。」

百草正有此意,却又遇上难题,太后病症普通,若是如此良药都无法治,肯定另有隐情,锁眉深思,这表情落在天穹眼中,不由得又忧心忡忡起来。

「难治?」

百草但沉吟不已。

太后这时又说:「药石罔医了,就算有了国师的驱邪香来助眠,夜晚依然会被众先祖的魂灵吵醒……」

「驱邪香?」

百草听到有趣的东西,耳朵自然间了,这时又闻一缕清香窜入鼻尖,却辨不出里投是何种香,他对不明药物始终抱持着探究之心,打开香笼捻了小撮就放舌上辨味。

「爱妃,莫又乱吃了……」天穹真是无奈。

「嗯……这是什么?」百草惊异起来,又捻了一撮轻舔,再闻着那香味,表情越见沉重:「这个、可能……」

太后见百草脸色不对劲,忙道:「哀家从进入宫里,每日都使用国师城上的熏香,平日身轻体健,都拜熏香所赐,莫怀疑国师。」

百草转而问那婢女:「听说水环宫外守夜的士兵也看到鬼魅作祟,那些人都站在哪里戊守?」

婢女指着窗外:「这里、那里……再远些的人则没见过。」

「妳呢?妳就睡在隔壁小房,入睡后也有幻象?」

「偶尔有,却不恐怖,像是上天去飞了一样,很久很久后飞回来,天就亮了。」

百草转而对太后道:「今晚千万莫要点着驱邪香,我会另外添加续方于御医的汤药之中,必能缓解太后心神不安、思虑过伤的毛病。」

「没有那香,哀家睡不着。」

「睡得着,只是缓慢些,请太后相信玉琐。」

天穹也来帮腔:「母后就听爱妃这么一次,若是不行,明天本王与爱妃哀鞭子也挨的心甘情愿。」

母子连心,太后怎样也是比较亲近信任儿子,让婢女重新去抓过药,并且让百草拿了一小包驱邪香回去。

回到瑜玉宫,百草拉天穹进入自己寝居,让四女侍在外头把风,他关上房门窗户,回头,只见天穹一脸不可置信。

「爱妃,现在亲热还太早……」

愣了一下,想通天穹的意思后,脸红。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躲开天穹抱过来的手:「在下要亲身实证驱邪香的作用,是否如同臆测的一样。」

「爱妃认为此香有毒?」

「不是普通的毒,而是会让人发癫发狂的幻药。」

迅速撒香入金狔香炉,点燃,又往天穹嘴里塞一颗定神的药,却还是不大放心,取了帕子要他塞住口鼻。

「在下虽然百毒不侵,对某些药物却不起作用,幻药是其中之一。这驱邪香的效用应该不至于太伤身,否则太后早已仙去。王,若看见在下有任何癫狂行为,勿阻扰,半个时辰后再打开窗门透气。」

说话间,香味弥漫在寝房里,百草吸嗅一大口,独具风味的香味香甜细腻,初时让人精神愉快,没多久他昏昏欲睡,勉强找着床就想趴下,后头有个热热的身体靠着他,像一堵墙。

又是那种无比安心的感觉,让百草放心的昏沉,神识像是从很高很高的地方往下慢慢跌,四周空荡,有一种强烈的疏离孤立,他再也使不上一分力气,只觉得灵魂离开了身躯。

眼前开始出现恐怖的景象,几时几百位武林人士袭来,手持武器杀声震天,身旁许多人被刀剑给支离破碎,血肉溅地,他也满身是血,全都是同门师兄弟的血,然后一颗头咕咚滚到脚边。

那是师父,百草惊恐大叫起来,以为早就忘记了的事,却原来还牢牢记在心坎里,他转身要逃、师父的亡灵追上来。

「见到师父不开心吗?」

不、师父已经死了,这是噩梦,他害怕的噩梦。

所有已死的同门血淋淋朝他而来,凄声叫唤,盼望他摸一摸自己。

「师兄───」

不敢摸、不敢碰、为何今夜他会与这些死者相聚?驱之不去的恐惧化成一只手爪,狠狠刺入他胸口,攫抓住心脏后拉出来,丑陋的脏腑比常人拥有的还小,苟延残喘地跳动着。

「得药兽心者,遂长生……」师父狞笑着说。

「不、这不是真的,这心千疮百孔,治不了任何人!」他哭着吼叫出来:「天底下没人能长生不死!」

「药兽的心在谁身上,谁就能无痛无病,到百年。」

「都是师父乱上书,让天下人趋此心若骛,害徒儿东躲西藏到现在……」百草抽抽咽咽地说:「徒儿逃的好累……」

「师父从未诳语,是世人愚昧误解,不懂你这颗心的真正好处。」师父狰狞尽去,回复往常的温柔敦厚,轻声说:「得药兽心者,遂长生。」

「师父、师父!」百草依旧小孩儿般哭闹,又惶恐又惊惧。

「爱妃!」有人大力摇晃着他:「醒醒!爱妃!」

百草恍惚醒来,眼前景物一下放大一下缩小还转着圈圈,等了好一会儿那晕眩才停,惊觉自己全身都汗湿了,手脚软若棉,还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又为什么宛若大病初愈。

「险些吓坏本王了。」后头抱着他的人舒了口气。

好熟悉的声音,百草却又等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人是天穹,自己则在不久前吸闻了驱邪香的烟雾。

想起那梦魇,立刻打了个寒颤:「……好可怕……」

真的太可怕,可以的话,他一辈子都不要再嗅闻那香雾。

天穹以衣袖抹去他脸上的泪水鼻水,又是痛心又是不舍:「爱妃哭的悲伤,一直乱喊乱叫,本王真以为爱妃疯了。」

「我……我喊叫了什么?」百草小心地问。

「爱妃一直护着心口,就怕有人来剜了心,然后哭叫不已,说什么……」天穹爱怜地将他湿透的发络往后拨:「天底下没人能长生不死……」

「喔、嗯……是啊……」放下心,他并未泄漏出任何不该泄漏的秘密。

天穹见他依然恍惚,不放心又问一句:「爱妃真的没事?」

「没事。」

「真的没事?」天穹还是很担心,紧握他的手再问。

握得紧,让百草手有些痛,梦魇里的惊惧竟因此消退不少,他怔怔看着两人相握的地方,心里有一丝丝的热,赧然却也上了脸色。

不好意思语天穹眼对眼,照例转头。

「如今在下确定,宫里闹鬼全都是驱邪香搞的鬼,这香味能陷人入幻境,让人意识溃散,并与亡灵相遇,在下……在下就是看见多年前死于非命的师父……」

「原来如此,难怪母后会见到先王们。」天穹恍然大悟:「本王现在就下令抓了国师!」

「凡事都要讲究个人赃俱获不是吗?要是国师反咬一口,说在下偷天换日,把他的驱邪香换了,诬赖栽赃,在下可是跳到河里都洗不清。」

「爱妃可有对策?」

百草深怕隔墙有耳,拉了他耳朵来小声道:「不如这样这样、然后那样那样……」

天穹被他吐出的热气弄得耳脸都痒了,自然心猿意马起来,加上这里是百草寝宫,他想对爱妃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出主意的那个人还浑然未觉呢:「……请太后配合,我们就可以这样这样……唔、别亲、在下还没说完……」

人被抱上了床,抱怨的话全都嘎然顿止。


第二天,太后懿旨宣国师入水环宫,国师欣然应传,他知太后必然睡不安稳,夜里见鬼魅,才会传自己过去,好再施以定心定神之术,让她白日的精神能镇定些。

太后婢女领了他入水环宫前殿,请国师稍坐后,人就往后头去请太后出来。殿内凤椅旁香笼里发出香烟袅袅,其味清香宜人,他面色凝重,退后了几步,离那香烟远些。

怎么大白天就点起了驱邪香?他交代过太后,此为助眠之香,只在寝宫点燃即可,若是任意在他处燃起,必会引起他人疑心,破了这香的秘密。

正想去熄灭那香,外头正好有巡逻卫兵经过,只得作罢,又等了好一会儿,太后迟迟未来,香气逐渐弥漫整个前殿,而宫内婢女却又失职,窗户全掩,导致通风不顺畅,烟雾盘绕在殿内出不去。

国师这下觉得不妙,先以两颗小香丸塞住鼻孔,却也知这香性烈,无药物能抵御那邪效,香丸只能暂时保他神智清明,托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还是走为上策。

刚到殿口就被天穹拦下,重又被逼退回殿内。

「母后一早就喊本王与国师前来,想必有要事。」天穹道:「或许母后回心转意,决定破格放过公主,刑部也因此省事,不用执行鞭刑了。」

「若真如此,那是大王鸿福齐天。」国师干笑。

「本王福气是真的不错。」天穹哈哈大笑应和着。

国师也跟着打哈哈,脚下却陡然间虚浮了,几个呼吸之后更是昏昏欲睡,心下大喊糟糕,他熟知这香之性,一旦被香力陷入沉眠,接下来梦中便有幻觉丛生。

再顾不得天穹在旁,掩住口鼻立刻要冲出殿,后衣领一紧,被天穹给抓回来。

「母后还未到,国师现在离开,太失礼。」


「不、这、不是……」支支吾吾,国师这时也失去了大宗师的风范,既然无法从殿门出去,他立即到壁边推开所有窗户,探头出去大口吸气。

「母后说这是国师亲手调制的驱邪香,没有这香她睡不着。」天穹走到他身边又道:「国师却不喜欢这香气?」

「不是、这……」

「或者,国师早已知道这是毒香?」天穹冷下脸来。

国师大惊,从怀中掏出一曩解开,几百只黑色毒营蜂拥而出,天穹迅速退开,挥着衣袖趋赶。国师双手又一抖,几十只赤色勾蝎从他裤脚钻出来后,沙沙沙沙往天穹袭去,逼得天穹只好跳上太后的雕金宝座。

百草这时跟着太后出来,一见殿内情况,不慌不忙取出瓶子往地下空中洒洒,他早料到国师身上必有五毒蛊物之类的东西,昨晚便准备了雄黄酒,混入蒲根及私家秘方,那些毒蝇毒蝎一碰上酒水,全都死去,竟无一幸免。

国师知道碰上对手了,收慑精神望向百草。

「公主不但医术精湛,连驱虫都有一套。」

「好说,还是比不上国师的功夫,那苏摩之香我只听闻过其名,没想到国师竟能找齐配方,不得不让在下佩服。」

驱邪香正确的名称被点了出来,国师这下更是不敢小觑百草,却还是装傻:「什么苏摩之香?」

「苏摩之香是由西域毒伞菇所炼制,当地巫师利用来与亡灵会谈,不过,在下认为那不过是一种致幻药物,昨天也亲身实证过,产生了与太后入睡后相同的症状。」

太后这时间:「见鬼的人不只是哀家,连外头卫兵也未能幸免,这……」

百草答:「点香时,香烟从窗户漏了出去,所以站在附近的卫兵也陷入幻觉,只不过他们吸入的少,不至于沉眠,只隐约看到人影幢幢,又听到太后说法,过了一天再看,便认为那些全都是圣山上长眠的先王了。至于服侍的宫女,她心思单纯,躲在后边小房也没吸到多少烟,反到收其益,每晚好眠。」

国师不死心辩解:「太后,莫听公主胡言,世上没有苏摩香,这全是帝朝的阴谋,派她来挑拨虎罗罗宫廷,只待朝政紊乱,好侵占我北疆国土。」

「昨晚哀家虽然睡的迟了,却不再有鬼魂缠扰。」太后幽幽叹气,道:「国师啊,枉我信任你数十年。」

这么一说,就是太后已经信了天穹与百草。

国师见大势已去,翻身就要往窗外跳逃,却见内廷卫士将水环宫团团包围,他无法可想,于是尽释身上毒物,那是几百条黑白斑纹相间的大蛇,狂吐着蛇信朝殿内其余人快速滑去。

百草让太后先退到身后,天穹这时已经跃下宝座,一跳跳到百草及太后身边要保护他们,国师狞笑了,袖口跃出一条细如箸的五色小蛇,扭动身体朝天穹心口扑去。

这蛇可不比一般虫蛊,是国师于端午时节,将百种毒蛇置于皿内,毒蛇互相吞食之后,最后残存者即为此阴蛇蛊,特意调养长成后,能随心所欲操控害人。

国师此刻放出这保命蛇,用意在制住天穹,以解蛊之方来换取他出宫,眼见阴蛇即将咬上天穹,百草却将人给推开,那蛇因此转而袭向后者,钻入衣襟之内,直窜入心口。

「呜!」一声哀呼,百草抓着心口倒下,面甚痛苦。

「爱妃!」天穹也大叫。

忙掀开百草上一查看胸口处,却见那阴蛇正从百草胸口钻入,天穹想抓出来,蛇尾却滑溜异常,摆了摆尾巴,整条没入胸里。

见百草脸色发白冒冷汗,在地下抖个不停,天穹怒急,转头喝斥国师:「把蛇弄出来!」

国师一击虽未中天穹,却还是见功,恢复冷静,瞄了眼百草,道:「没想到玉琐公主是个男子。」

「是男子又如何?!快解了这蛊。」天穹气急败坏。

「要我解也可以,让鄙人出宫不得追捕,我会于七日之后释出蛊毒。」

「本王答应你!」

「王……别听他的……」百草这时颤颤抓住天穹衣袖:「此蛊……无解……」

「不可能!」天穹见他脸色白若纸,隐隐冒出青气,更是焦急,喊道:「爱妃、爱妃百毒不侵,区区一条蛇不可能夺了爱妃的命!」

「这是阴蛇蛊,不是毒……侵入此心,蛊也与我……化为一体……解不了……」

百草咬着牙说明,细瘦身体区缩在地上,汗如豆粒,脸色越发青了,胸口小蛇钻入之处更是溢出一片黑血,让天穹更是忧心。

「不会、爱妃放心,本王必会救你!」转头要朝国师怒喊:「召出蛇来!否则我不信你!」

国师胸有成竹,却在与百草对眼的瞬间,从中看出一抹调恺嘲讽的意味。事关术士的面子,他于是道:「此蛇就算钻入人心,依旧服膺我命、为我驱策,请看。」

两手结法印,喃喃念咒,十几句咒语念完,小蛇没任何动静。

国师又惊又疑,又是念咒召唤。按照常理,术师与自己练出的阴蛇互有感应,这蛇听到术师咒语,应该会在中蛊者的体内游窜,造成病者莫大痛苦,可现在他感觉那蛇竟如死了一般。

「阴蛇,听我命!」陡然大喝。

无声无息,一条阴蛇倒像是被百草给反噬了去。

国师盯着百草胸口,不相信有这种事,他突然发了疯似的扑向百草,十指伸张如勾,像要当场将百草给开膛剖肚,找出他那条阴蛇,天穹起身一拳将他揍开,撞烂一旁的硬木家具,内廷卫士上前来扣住他。

天穹揍了人之后,回头又蹲往百草身边,叫:「爱妃!」

百草只是淡笑:「……就说吧……那蛇死在我体内……我也……活不了……」

「爱妃、爱妃、振作些!你现在开药方,本王派丹丸房立刻送来!」又忧又急,一个猛烈峥嵘的汉子,这时却像要哭了出来,又往左右喊:「喊御医!所有的御医都过来!」

侍卫应了之后跑出水环宫,百草却又挤出最后的力气,抓着天穹的手,气若游丝地道:「……我能解毒……不能解蛊……」

「爱妃不会死……」将人用力搂抱怀里,以为如此,便能将自己的生命也能传达一半过去。

「莫忘……莫忘王应许过的……」百草眼前已黑,却还是提上最后一口气,道:「王还欠……一个奖赏……」

天穹早就忘了半年前曾许给百草的那个奖赏,只是慌急道:「十个、百个奖赏都可以,只要爱妃没事!」

「只要……只要葬我……以王后之礼……」

「别乱说,御医会治好爱妃、不,我会特赦国师,只要他让你活……」

「不……许我为后……」拚着说了完,闭眼,吐出最后一口气。

「爱妃!爱妃!」天穹尽是喊,用力摇,却怎么也摇不醒百草。

几名御医快步跑来急救,却都无果,判定公主香消玉殒。

所有人也都注意到公主的男儿之身,却也没人敢多问什么。

三日之后,虎罗罗国主替帝朝玉琐公主举行隆重丧礼,赐号为「敏德济惠皇后」,葬礼规模比同国王,天穹更亲送棺柩上及圣山,亲手放置一朵冰荷在皇后的手上。


第八章


冰棺放置于圣山葬穴的祭坛旁,那是司礼者在附近寻找大块冰石雕成,无盖,因为曾有虎罗罗国先祖死而复生,棺上无盖的规矩也就保存下来,期待若有人复活时,不至于被阻挡了生路。

借着冰壁上临时凿出的阶梯,冰棺被抬入挖空的上方洞穴里,等祭礼结束后,在泼水上阶梯,冻结后变成平滑表面,以防野兽攀爬。

百草醒的时候,正是自己被殓于冰棺之时,幸而圣山之上气温冷凝,棺中冷气悬浮,他的体温也还低,因此未被入殓者发现异状。

交迭于腰腹之上的手里,沉甸甸一块冰放了上来。不、不是冰,虽然比冰还冷,触感却柔软,他立即领悟,那是冰荷。

终于得到手了,不枉他假死这么一遭。

当阴蛇蛊窜入他胸口时,本应该去噬咬他五脏六腑,但是国师没料到,百草自小遍尝药草,血肉里皆含药性,大凡是药、可为良药、可为毒药、端看使用在何种剂方里,那阴蛇虽然毒,却也被他体内药性克制而动弹不得,这几日更被他的体液浸淫的几乎都要化了,再也无能作怪。

即使如此,他的身体也因为全力抗衡那阴蛇蛊的剧毒,因此进入假死状态,这是他在一遭遇阴蛇攻击时,就预料到的结果。

所以,非要天穹承诺以王后之礼葬自己到圣山,才能让冰荷入手。

一旁有陌生的声音响起。

「大王,必须抬棺入洞了。」

「让本王跟爱妃在说句话。」天穹站在棺边,平时宏亮的嗓门在此刻听来,比往常苍凉许多。

百草更是紧张,这时候绝不能让天穹察觉自己已有意识,幸而他的脸仍僵冷,就算想要煽动一根睫毛也是不成,只希望天穹快些说完话,然后离开。

可还是好奇,队个死人,天穹还想说什么?

「……爱妃这里先睡会,莫急着赴黄泉,本王时候到了,也就上来陪你。」

什么?

天穹热热的手指还来回抚摸着百草的脸颊:「……魂魄一日能千里,要是寂寞,就往巨雁城看本王……」

天穹,你……

天穹还没说完,却是隔了好一会,才终于勉强又说:「别忘了敲敲窗,本王才知道爱妃回来了……」

几乎哽咽不成声。

旁边礼官轻声道:「王请节哀。」

怆然泣涕的声音似被手给强抑压住了大半,听起来却更为悲戚,直到礼官再次提醒:「大王,入葬及时即将过去,勿耽搁。」

天穹又怔忡了会,终于停止抚摸,说道:「上棺。」

抬棺者小心踩着冰棺上去,将冰棺推入洞口,底下又是一片诵经之声。

百草静待自己气血回复流畅,到终于能抬动手指之时,洞外头已寂静无声。手指头能动了,接着是脚趾头,到能坐起来,又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

天色尚未幽暗,斜光打入水晶宫一般的葬穴,折出七彩炫光,他提了力气翻出冰棺,往外看,此洞离地约有十几尺以上,下方无人,他接着察看手中的东西。

大儒巴掌大小,如同人间水塘里的白荷清艳,而那冷香浓郁芳馨,花瓣轻薄竟可透光,直如水晶雕成的一般。

为了谨慎起见,他轻撕小半片花瓣咀嚼,细辨。

「味苦、性寒、清热解毒……」摇摇头:「……的确是天下至寒之物,但是不够……」

不够,还不够与王爷走火后的热烈体性抗衡,百草一时怅然若失,牺牲了许多东西,到头来,得到的不是最好的。

「……这冰荷再加上几味药调剂,王爷应该能撑个五年,我可以在这五年间继续寻访仙药,总能让王爷长命百岁。」他对自己说。

重又鼓起了勇气,将冰荷小心揣入怀里准备下山。这洞口离地面甚高,他撕了华丽的王后外衣结成长绳,勾住洞口一小处冒出的冰笋,抓着慢慢下到地面,又小心往葬穴外头看,天气晴朗,雪地上面残留杂杳的脚迹,延伸着下山。

现在不敢贸然下山,怕遇到迟行的归人,算了算日期,今日是望月,即使天色冥暗,仍可借着月光下山。

等着天暗的时候,他细细看了身子,华丽的绸缎刚刚被扯烂了,里头衣衫却更为精致,金丝银线绣成的云纹细致贵气,更里头有羊毛包裹,不至在此高山之上多受冻寒,手上脖上都是绝世难遇的珠宝首饰,这一身行头可不比帝朝皇后身上的逊色。

对了,他想起来,因为自己也是皇后,天穹的皇后。

扯开衣襟,露出自己胸膛,心口处一个小洞尚未愈合,他闭目行气,不多久,干干扁扁的小虫被推挤出约一寸,夹捻出来,那是阴蛇蛊的残骸,被百草的药体给克死了。

看着虫尸,想起不久前的事。

「天穹……」喃喃念出这两个字,却是凄凉,回味天穹那一番至情之语,悱恻真诚,让他如何不动?他虽名为百草,却非草木,怎能无感无情?只是……

「得先还了王爷的救命之恩啊……」他说。

只是,此生应当不可能再与天穹相见了,在天穹心里他已是亡魂,若是自己欺骗他的事实又被揭穿,等于再次羞辱了他。

脸颊上有怪异触感,挺不舒服,用手一拨,竟是两条细长冰条黏上。

怎么来的?顺着往上摸,摸上了眼角,他不知何时流了泪,却因气温过低,在脸上凝成了冰。

他知道自己流泪的原因,可是现在他有要事在身,暂时不想深究。

往巨雁城的方向遥遥祝祷,诚心诚意、至真至诚。

「祝大王早日遇上贤淑温柔女子,多子、多孙、多福气,无殃无灾到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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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月色,寻上回天穹坐滑的方式下山,山下碰上了接应的人,牵了骏马要护送他回帝朝。

从上回上圣山被天穹抓回去起,他便与四女侍商议好了,回巨雁城后,他会找机会装死,被送入圣山葬穴,获得那朵冰荷,届时四女侍们再与潜伏巨雁城内的细作联络,让细作准备马匹与粮食,好迅速将冰荷送到丰咸王爷手上。

细作名为屈七,见到百草,告诉他丰咸王爷的命令。

「王爷这几日连传七道密令,要百草先生就算还未取到冰荷,也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回王爷府复命。」

百草一听也知大事不妙,冰荷没取到也要让自己赶回去,必是因为王爷的病已经严重到药石罔效,不得不紧急召人。此密令说的隐晦,则是为了不让王爷命在旦夕的消息给传了开去,引起朝政动荡。

「走。」当机立断。

两人两匹快马急驰上路,屈七事先买通山下守路的关卡士兵,所以顺利过关,绕过巨雁城,低调越过虎罗罗国边境,分水陆两路,搭乘快马与船,终于在五天后抵达帝朝的丰咸王爷府。

即使疲累欲死、身上满是风霜尘土,百草也未敢耽搁片刻,立刻到了王爷寝房之中,寝房内太医院内派来的几位太医守在一旁,低声讨论王爷病症该用何种药方,如何增补加剂,其中两位认识百草,见他回来倒是面现喜色,其余几人不识他,也不知他为何于此时得王爷破格晋见。

「王爷,百草已然归来。」跪在病榻之前,恭敬垂首。

「百草……」床上人虚弱得很,见到百草,难得精神一振:「我日思夜想……盼着你回来……」

百草眼眶一热,头一次听到王爷对自己信任依赖的话语,他眨眨眼,不让眼泪流下,以免在众太医面前失态。

熟识他的太医唐吕道:「百草先生,王爷在本月内便已发病数次,你开的奇芳也压不下王爷的病症了。我等翻遍医书,所开之方也只能帮王爷舒解些许。」

百草忧心暗忖,果然时候到了,忙对床上人道:「恕百草冒犯,就让百草来替王爷辨症。」

做上床侧,见王爷离上回分别之时,竟已瘦了一大圈,往昔的丰神俊朗不复见,心中难过得很,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察形诊脉,发现他壮热不退,斜热入里,筋伤气耗,昔年练功走岔的气,如今成了洪水猛兽,大举在他体内狂奔怒号,火逆坏病难以收拾。

王爷见百草眉关紧锁,便道:「……照实说。」

百草掏出怀中冰荷,道:「此物药物不如当初预估,却能延长王爷五年寿命,在下现在就送入药房,以三天时间熬出药汁……」

唐吕叫道:「王爷命在旦夕,就怕熬不过今晚,这药仍须三天炼制,远水救不了近火……」

「这冰荷生在终年不融的雪山之上,至冰至寒,想以凡火炼出药性,本就不是简单之事。」一拱手:「告辞了,在下这就去练药,若王爷有什么异状,烦劳至药房传唤一声。」

捧了冰荷就出去,才刚跨过门坎,突然间太医们又扰嚷了起来。

「王爷!」

百草担忧之下立即又回头,却见王爷喘促不停,大汗不止,竟是临危症状,他这下什么矜持都抛到脑后了,奔倒榻前急切再诊,脉象已然失律微细。

一时之间自己也惘然了,旁边太医虽然装的惶恐,实则一旁窃笑;另有人出主义,让药房立刻开已千年人参位王爷吊上几天命,直到冰荷汤药熬好为止。

「千年人参火气太旺,让王爷服了,无疑雪上加霜!」百草转头怒斥,一双眼都红了。

那些人被他盯得都低头不语,百草重又看向王爷,他却已经闭目不睁,神昏瞻语无休止,无奈何,暗忖:只能用那办法了。

抽出小银刀往自己脉门上重划,鲜血涌出,伤口就着丰咸王爷苍白的嘴,让血流入王爷口内。

「百草先生!」太医们大呼起来,不知他想弄些什么把戏。

百草忍着痛,勉强在王爷耳边叮嘱:「……这血……能帮王爷延上半月之命……王爷勿忧……」

那血含着一股药香,丰咸王爷喝了几口下去,只觉体内热清窍开,舒服得很,于是张嘴咬住百草手腕,竟似不愿放他离开,拚了命的吸吮。

百草体内血液汨汨流失,弄得他头晕眼花,加上这几日旅途颠簸劳累,体力皆已耗尽,几乎就要晕去,却因为手被咬住,脱不开,只能任王爷尽情饮血,二刻钟之后,他终于失去意识,软倒在丰咸王爷身边。

#####

百草悠悠醒来,发觉人并不在自己熟悉的房舍哩,这是到了哪里?

再细看,房间精致优雅,缕空门窗上的木雕精美,表层饰金而华丽,他楞了愣,想起王爷专门用来招待贵宾入住的友承楼里的每间房就是这摆设。

手上有隐隐刺痛,抬起来看,腕部已被细细包扎,一股药香从外头传来,有人在煎药,他忙喊来人。

进来的是府内专职煎药的药童,他探头进来,确认百草醒了,就道:「百草先生,等等,小的先端药进来。」

不久后捧了一碗汤药,百草先不接,而是询问王爷病况。

「先生睡着的这一日里,王爷病体正迅速康复,已经能进些膳食了。」

百草微笑了,思量着待会还过去看望王爷一会,确认王爷情况稳定,他才能放心往药房去炼制冰荷,这活儿他交给别人做,总不放心。

接过那药,是些参、苓等益气摄血之药,他趁热喝了,又让道童去领些鹿角胶制成的蜜丸来,药童应命去了,外头药童与卫兵应对了几句,百草才知道友城楼外有卫兵严加保护着,他纳闷,这楼里还住了哪位贵客?

仍自疑问,内务总管已然现身,先是客气问候百草几句,接着请他移步,说王爷有事让他过去商谈。

百草本就打算要过去,却还是满怀疑问,这内务总管向来趾高气昂,为何今日如此谦卑?莫非是因为自己多延了王爷几日寿命,有功在身,态度才前倨后恭?

喂血之事实属不得已,一旦他血肉有疗效之事被揭穿,往后带来的,只怕会是无止无尽的追捕。世人都怕死,在上位者尤甚,迷信服用丹药而中毒者比比皆是,也因此有了皇帝委托还丹门制造药人这事,盼能借着药人血肉,延长大限之日。

师父曾经懊悔做过一件事,便是上书与皇帝时,写了:「得药兽心者,遂长生」,这两句话被以讹传讹,传成只要生啖此药人之心,必能无病无痛到百年,以至于在还丹门被灭四年后,帝朝皇帝还在搜寻那药兽的下落,其余王亲贵族也偷偷派人至民间寻找,就是想要独占药兽之心,让自己长命百岁。

这其中也包括丰咸王爷,他留着百草在身边,就是要派他到民间去,寻找还丹门曾经炼出的绝世药人,供他所用。

百草想到此,叹了口气,媚蛊他已经寻到,却心软而放开了;鸠毒依旧不知所踪;至于药兽……

他看看自己的手腕。

跟着内务总管出了友承楼,楼外果然卫兵森啰,他随口问了一句楼里还住着谁,总管回答没有其他人。

百草皱了眉,又发现在他前往王爷寝居时,前后都有卫兵随侍着,这让他疑问更甚。

心怦怦跳起来,难道……不、不会被知道的,若是王爷问起,他随口就能拿个理由搪塞。

戒慎恐惧来到王爷榻前,王爷已能坐起,正喝着太医调配的汤药。百草先是跪拜问安,见王爷气色甚好,脸色也红润了,心里甚感安慰,却又止不住的忧心,知道这是回光返照,自己的血肉让他多吊了几天命,要是不尽速吃了冰荷,几天后还会陷入病危。

「赐坐。」王爷道。

「百草不敢。」

「百草吊救有功,勿客气。」王爷道。

百草依言坐下,僮仆送上茶来,王爷这时偋退左右,只留两个亲信及太医唐吕在旁,百草见王爷一时半会也没说话,感觉气氛凝重,于是开口。

「王爷唤百草来,有何吩咐?」

「百草来王爷府多久了?」

「自紫罗山下被王爷锁就,至今已四年有余。」

「这几年你在江湖上奔走,不但找回了媚蛊,连顽劣的武林份子也被毒物控制,对我皇室俯首听命,立下大功,百草,不枉本王视你如心腹。」

「王爷抬爱。」百草拱手:「百草身受王爷救命与栽培之恩,常愿肝脑涂地,以报恩德。」

丰咸王爷听他如此听,满意的很,又道:「近日听闻鸠毒已然出现,毒杀了武当掌门清虚子、以及武林盟里各门派掌门人,看来,再过不久,药兽也必然出现……」

「鸠毒?」百草过去数月都待在虎罗罗国,对江湖事不闻不问,并不知道鸠毒已然现身,听到这消息,不得不讶异。

「鸠毒,你应该也相熟吧?」

「是……」百草敛眉,谨慎答:「同门师兄弟,自然见过。」

「比起鸠毒,药兽反而让我最为牵挂。」王爷看着他:「我因练功走火入魔,随时被体内阳火反扑而命在旦夕,百草,你当知我急切寻他的原因。」

「百草、百草无能。还是请王爷先服用了冰荷,百草还当远赴异域,寻求仙方回来,让王爷在无心腹之忧!」

「我记得你说过,冰荷只能再延我五年命?」

百草不语,默认。

王爷这时似乎有些疲累,闭目了一会,在睁眼时,又道:「百草,喝了茶。」

「是。」

百草端了茶杯,掀茶盖,腥甜的香味冲鼻而来,他眼角抽动起来,这不是茶,而是酒。

「王爷,这……」

「喝了它。」丰咸王爷此刻的表情看来竟有些愎戾。

百草光闻味道,就知道这酒浸泡过孔雀胆。孔雀为专吃毒蛇毒虫之鸟,各种毒物的毒被其胆所吸收,孔雀胆因之成为众毒之首,将干燥的胆物浸泡烧酒里,酒力逼出毒汁,能立杀众生。

王爷为什么赐予毒酒?

喝或不喝?

淡淡一笑:「王爷是真心的?」

「连肝脑都能涂地了,区区一杯酒,你喝不了?」

「遵命。」将酒一仰而尽。

旁边的唐吕紧张看着,那酒是他亲自浸制,自然知道那毒性剧烈,喝下去后不消一刻即会毒发身亡,他战战竞竞等着,只要黑色毒气在百草脸上显现,立即送上解药。

不知为何丰咸王爷要赐百草毒酒,又命令自己带着解药等在一旁,他在王爷府多年,自然知道,说忠心,没人比的上百草,不久前他甚至以己血喂饲王爷,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测试的?

房里静谧,只闻得几人的呼吸声沉重,百草垂眉敛目,无任何表情,彷佛入定佛神,王爷斜躺榻上,看着他若有所思。

一刻钟过去,二刻钟过去,百草面色依然如常,除了前日失了些血而略显苍白,表情却无任何异状。

「唐吕,去验验。」王爷道。

唐吕应是,到百草身边,道一声失礼后,就去探他脉博观他瞳眸;脉薄弱了些,瞳眸却清亮若雨后青空,毫无生命临危的征兆。

这下他更感讶异,拿起百草喝过的空茶杯起来嗅闻,残味腥香,是孔雀胆没错。

「王爷……」唐吕无法解释,只能苦着脸望着王爷。

「百草,昔时曾听你说过自己百毒不侵,本王还以为是夸饰之词,没想到竟是真的。」

百草安静坐着,没回话。

「……连孔雀胆都不怕,这体质特异之处,以非区区百毒不侵可解释。」王爷沉声又道:「我吞了你的血之后,有若从鬼门关去回一趟,让人不得不想起,江湖上说的:饮『药兽』血、啖『药兽』肉,垂死之人都能救活……」

青空瞳眸里有了水气,百草开口。

「江湖上传言,总是以讹传讹。」

「你自诩对本王忠心耿耿,多年来却瞒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对此你有何说法?」那质问严厉了:「药、兽!」

唐吕被药兽两字惊到,首里空杯锵啷掉到地上摔个粉碎,外头侍卫听声有异,立即冲进来,护在王爷前头。

「退开。」王爷不耐地挥开他们。

百草唰一声从椅上起来,双膝跪地垂头到:「王爷息怒。」

「百草,你就是最好灵药,却装模作样到外头去,寻些半吊子的草药来敷衍本王爷。那冰荷若是只能延本王五年寿命,五年之后又如何?你有把握再得到一朵冰荷?」

「在下、在下一定会想办法……」

「得药兽心者,遂长生。」王爷冷冷说:「多年来你为了延自己命,对我百般欺瞒,让我活受那么多罪,可真大胆……」

「王爷!」百草慌乱了起来:「实不相瞒,在下自小便有心疾,服尽各种药物才终于稳定,区区之心被不同药性之药物冲撞的千疮百孔,可比孔雀之胆,服之有害,绝不如外界所传,能治百病……」

越说越急,又从怀中掏出那朵冰荷,冷香四溢出来,那冰荷经过多日来的奔波跋涉,居然维持初始的模样,果然是神物一枚,令百草更加珍重此物,小心捧着,以膝盖着地行到榻前,呈上。

「王爷务必相信在下,这冰荷真是奇物。」真挚恳切,双手抖颤捧上花朵。
丰咸王爷接过那朵冰荷,虽是病中,手爪依然有利,一个捏握便将冰荷揉扁在掌中,随即往榻前扔,直如扔贱物一般。

「不!」忙时回那朵冰荷,心疼地还想将花朵揉弄回原形,这是多么珍贵的药物啊,怎能如此糟蹋?

「何必装腔作势?区区一朵花,能比的上药兽之心?」王爷冷冷道。

百草心凉,他费尽千辛万苦入了虎罗罗国,两次欺瞒天穹,忍受阴蛇蛊穿身之苦,假死眠于冰棺之中,承接凛冽冻气刺人肌骨的疼痛,数日来更是披星戴月的赶路,就是为了将这冰荷送到王爷手上,可是,王爷竟然……

一片至心至诚,到头来,也跟那捏萎的冰荷一样,被人弃若敝屣。

一心向着明月,明月却照沟渠……

罢了、罢了、放冰荷入怀中,一朵荷就是一颗心,合拢了,沉入黑黑的水里。
「王爷……」轻声道:「在下除了未曾表明自己为药兽之外,从未欺瞒过王爷,此心昭昭天地可鉴。在下之心对王爷而言,直如焰口,还未入喉,便会化为火焰……」

身为医者,直言规劝。

这些话听在丰咸王爷的耳里,不过就是百草为了保命的推托之辞,百草是他一颗棋子,将帅用兵,兵卒只能往前,无法后退,直到性命奉献。

只要命能延下去,日后,丰咸王爷能再找到五个、十个跟百草一般忠心的医者。

「百草,当初我捡你回来之时,你说过的话可还记得?」重哼一声,道。

「记得。在下说:王爷的救命及栽培之恩,如同再造,在下更因此发誓,将终身忠诚,百草死而不悔。」

说完,又往地下磕了一个头。

「本王会厚葬你,长年祭祀,以谢你舍心之恩。」

言下之意,他要百草的心要定了。

百草凄然一笑,这所谓的厚葬,能比的过天穹给予他的皇后之礼?

也好,再不用逃了。

「只求……只求清明时奠斛一杯水酒,足矣……」

或者,他会在孟婆亭前暂候,过个几日,便能等到丰咸王爷的鬼魂了,届时喝了孟婆汤,忘前生各事。

或者,也忘了天穹。

丰咸王爷见他表情,知他不再抗拒,于是要亲信立即准备刨心,却被唐吕阻止。

「王爷,百草此时气血滞虚,脏腑疲乏,不宜、那个……最好养个几天身体,待他体况回复,方不致折损了药效。」

「那就让太医们开出最好药膳滋养他。」王爷又对地上的百草警告:「莫要想着逃走的心思,你跑不了。」

侍卫扶起百草要送回友承楼,唐吕见他失魂落魄,也不知该说什么,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的生命本就悬于一丝,自己无能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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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王爷府内一处幽僻的花园里,丰咸王爷斜座凉亭之下,亭外两名卫士架着百草站在园中宽阔之处,唐吕在一旁低头,不忍看百草即将活生生被剖心。

据说活心药效最好,在剜下后的一刻钟之内入口,才能发挥最好疗效,所以王爷才等在一边。唐吕念在百草曾为同僚,建议百草服用麻沸散,如此,至少死前不用承受太多痛苦,百草却坚持不要,也不知打着什么心思。

下刀者为另一名太医,他精通人体脉络及五脏六腑位置,本要百草躺在桌架之上,百草却坚持站着,面向王爷的方向。

清澈如空的眼,无惧无忧,王爷不知怎地有些难以面对,故意挪了个姿势,假装赏玩亭旁一株早开的冬梅。

时间选在午时,为气血正旺之时,执刀太医见时辰已到,向王爷请示之后,便走往百草。

百草脱了外袍,退衣至腰上,比一般人还要单薄的身体方才显露出来。唐吕想:这就是药兽的身体?既然掌握了长生延命的秘密,为何这人却不丰润,反而瘦弱的可怜?

唐吕怀抱着哀怜的心思,自古以来,唯有犯了大罪之人,方会受那五马分尸、斩首或凌迟之刑,百草不过身为传说中的药兽,却也得受此酷刑,只能说他生不逢时、时运不济。

对百草的冷静起了敬佩之意,大凡人在临刑之前,早都腿软脚软,丑态百出,百草却如以往淡然,赴死看来不过小事一桩。

「百草先生,你有什么遗言要说,同僚一场,我若办的到,一定尽力达成。」唐吕小声道。

「多谢,在下孓然一身,生死出于他手,在无任何挂心之事。」

骗他人,骗自己,怎可能没有挂心之事?满满的心事没人可诉,所有的情衷全是一场春梦,既然是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醒来,在黄泉的另一头。

然后,想起某个人说过的话。

北方的那个人说,魂魄能日行千里,或者,去看看他,记得敲敲窗。

不,还是别让他知道自己去找他了,偷偷看那么一眼,然后,再道一声歉,他待自己这样好,自己却无能回报。

真希望有两个自己,一个在这里,一个回到巨雁城,他的身边,尽所能给他最好的。

却是再也来不及。

「冒犯了。」执薄锐刀的太医道。

百草回神,重新盯视着王爷,心中还抱一丝希望,这四年来他鞠躬尽瘁,满腔对王爷敬重敬慕之心,难道他都没感觉到?在这最后一刻,他是否会回心转意,下令放了自己?

所以他要求面向王爷站着,他要亲眼证实,王爷对待自己,也不过是木石般无情,然后自己死了心。

刀举起,一抹锋芒闪过,丰咸王爷没动摇、没开口。

那么、这世上再也没人能得到药兽的心。


第九章


千里之外的巨雁城内,国主天穹视玉琐公主之丧如国丧,丧期内,全国不得举行宴席作乐,从圣山回来之后,全国政务停止三天,表示对公主的哀吊之意。

太后曾经私下询问过,玉琐公主为何为男儿之事,天穹照实禀了,幸好当时水环宫内看见百草的人并不多,这事也就压下去,谥号公主为后,也算给帝朝一个交代。

天穹在这三天内,总忍不住对百草的思念之情,常在瑜玉宫内徘回流连。天下聪慧美女何其多,他却是从第一次与百草缠绵起,便将此人落入了心上,喜欢他的慧黠,敬慕他的捷才,贪恋他的风情,只可惜天不从人愿,两人无法常相左右。

瑜玉宫内,春兰、夏荷、秋桂与冬梅正整理着玉琐公主的东西,见天穹来了,知他只想睹物思人,于是告退,独留他在寝宫之内。

这寝宫不若一般嫔妃的一般,倒像是文人雅士的书房,墙上挂几幅字画,桌上四宝具在,天穹看上头一张摊开的纸,笑了,记得那是秋猕前一天,他跑来闹人,百草跟他应了几句话,突然想到什么,立即要磨墨写字。天穹附庸风雅抢了墨来磨砚,还以为爱妃诗兴大发,想要舞文弄墨一番呢,结果却听他喃喃念:郁火沿督脉冲逆,精血暗耗,肝肾不足,相火有余……

「爱妃!」当时天穹觉得自己又被忽视了,小怨。

「大王、等等,莫乱在下思绪……」百草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凝神苦思貌:「……或者以丹溪之法,以大补阴丸加减?」

振笔疾书,写上药方生地黄、怀牛膝、知母、黄柏等十数种,写完后还没等墨干,又急急要跑去丹房,弄得天穹又脑又恨,只好也追着去。

墨迹仍在,人以殒,天穹一阵唏嘘。

环顾,百草的药箱放在边角,他过去打开,药香立刻扑鼻,里头满是整齐药物,罪里层塞着纸页泛黄的札记,拿出来,全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字体娟秀。

天穹突然想起百草相当宝贝这本札记,甚至说过将来老死,也要将之陪葬,否则死不瞑目,这样他整个背都凉了,枉他口口声声说有疼爱人,却连爱妃这重要的心愿都未达成,爱妃可不就含恨了?

将札记揣到怀里,让人稍个口信给太后,说他骑马出去散散心,这几日宫内就请她注意留心,接着至马厩签了最钟爱的宝马,连侍卫都不带,直往圣山去。

两天之后上了圣山、入到葬穴之处,看见棺中空荡,洞口有一条垂下,自然惊愕不已,恍惚了一阵之后,恍然大悟。

「又被爱妃给耍了。」

想着当初本来就跟百草约定好,为了避免假玉琐宫主的身分被揭穿,百草会安排假死,然后离开,可经过了这几月来的相处,天穹早已打消此意,只想百草能安安份份留在巨雁城,却没想到,百草还是以金蝉脱壳之计遁逃,还带走他心心念念的冰荷。

如此慧黠狡狯又执着,让人既爱、且恨。

抓着那本札记发呆,待到天色都暗下来,他才终于清醒,匆匆忙忙下山回巨雁城,也顾不得先跟太后问安一下,却先到瑜玉宫把春兰、夏荷、秋桂与冬梅给逮来秘密问话。

「公主、不、我说百草,他究竟受命于何人?帝朝皇帝、或是……」

四姝面面相觑,惊恐跪地答:「奴婢不知。」

「你们与他随真正的玉琐公主一起陪嫁而来,对他代嫁一事不见惊愕,不就是早就密谋好,要偷取我国圣花冰荷吗?」天穹越说越是狞戾:「百草到底为谁办事?!给本王老实昭出来,以免受皮肉之苦!」

「百草先生本就是随嫁侍医,官职比奴婢们大,他说什么奴婢都照办,实在不知他原是那位大人派下的。」春兰谨慎戒惧答。

天穹也不知道四姝究竟是真的不知情、或者只是装傻,既然威胁不刑,改以利诱。

「就算终于帝朝,你们永远都是奴婢的命,可若是忠于本王,本王会免除你们的婢籍,赐嫁本国王子与将军,敕封贵妃从此富贵……」

四书彼此相望,惊讶于天穹的话。

「君戎与桑封早已根本王提了多次,想讨了冬梅夏荷回亲王府伺候;琁狐将军上个月也暗示,希望本王跟爱妃谈谈,把春兰赐给他当小妾,玄声亲王更是中意秋桂……」

四姝脸都红了,低着头偷偷窃笑,秋猕围猎的期间他们就知道那四位贵族对自己有兴趣了,不过人家身分跟他们可不一样,他们也不敢造次乱想。

「你们给本王说实话,证明从此忠心,本王也就做主赐婚汝等为命妇,从此在巨雁城内久安,瓜瓞绵绵。」

四姝大为心动,正如天穹所说,她们被派遣来虎罗罗国,本就做好老死于此的准备,就算出宫也人老珠黄,以后回到帝朝,顶多得昔时主子的小恩小惠,奴婢地位却永远也不会变,可若是接受天穹恩赐,就能嫁给性情豪爽的虎罗罗国人,从此显耀为贵,这条件听来真是不错。

再说,天穹提名的贵族及将军各个堂皇健壮,非常有男子气概,嫁过去也没什么不好。

妳看看我我看看妳,最后她们推春来出来答话。

「大王,我等曾听百草先生提过,他来自丰咸王爷府,本为府内侍医,在江湖上还有个名号,称为『草泽圣手』。」

「丰咸王?」天穹知道此人,为帝朝皇帝最信任的左右手,年轻时还曾请缨出兵,收服南蛮作乱的藩主,数月前甚至帮着皇帝收拢了帝朝视为最大心腹大患的武林盟,功业彪炳,帝朝无人能出其右。

「对,丰咸王……」秋桂这时小声说:「其实、我过听谣言,说丰咸王爷生了病,药石罔医……公主、百草先生可能是因此才假死,为了冰荷……」

「你们果然知道爱妃假死这事。」天穹哼一声说。

秋桂枝到失言,忙又磕头,其余三姝跟着点头如捣蒜。

天穹理出了前因后果,知道若以百草的立场想,他是忠君事主,不因自己在这里被骄宠而改变;可是以天穹的立场想,一国之君被小小的侍医玩在手中,由不得他不怨怒。

国主怒气冲冲,召了信任的七名骠骑校尉快马一路往帝朝去,不消几日变进入帝朝京城郊区,八人穿上帝朝庶民的衣服,扮成马贩子在城内慢行,一步步接近丰咸王爷府。

相比于其他王爷府邸,丰咸王爷府戒备森严,弥漫紧张情绪,天穹对门房的人说,有人让他送几匹北疆的马来,让马房的管事出来看看。

北疆出宝马是众所皆知的事,门房看这些人相貌谈吐都带北疆口音,加上马儿头高体魁毛色生辉,也不疑有他。

「没听管事提过,最近府内乱七八糟,他应该是忘了,我领你们从后门去马房?切记啊,勿大声喧哗,免得吵扰王爷。」

「府内在办事?」天穹问。

「别多问不该问的事,传到里头,反而遭杀头。」门房带他们往后院门处绕,对守门的卫士简单交代几句就离开了。

卫士只听门房交代说这几名北疆人送马来,要他们牵马过后门往左边去,王爷的马房就在那里。

丰咸王爷本好射猎,府内养了十几匹骏马,马房的马吏一见到天穹他们牵来的马,眼都直了,这几匹马挺立欲嘶,劲健异常,是不可多得的北疆宝马,忙问他们哪儿来的。

天穹道:「我在北疆听朋友说,丰咸王爷识马爱马,刚巧最近得了几匹骏马,特地送来请王爷品鉴。」

马吏这时脸现为难:「王爷爱马是对的,不过他因为养病之故,好一阵子没骑射了……这几天听里头人说,王爷得到一味天下奇药,药到病除。你们马先留下,过几日我再帮着引荐王爷,给你们大大的赏赐。」

天穹认为那天下奇药必是冰荷,冰荷被吃也就算了,他却只想见到百草。
「我那朋友在府内任事,名为百草,大哥你可认识?」

「百草先生?熟,常来帮府里下人诊脉,要是有病,他还亲至药房炖汤药呢。跟其他太医相比啊,他是活神仙,可惜啊,这样的好人……」

「他出事了?」

「你是百草先生的朋友,我才说的。」马吏压低了声音:「他不知道为何得罪了王爷,这几日被关在友承楼,一步都不能出。刚刚有人看到他被带往赏幽园,要在王爷面前行刑……可怜啊,百草先生对王爷忠心耿耿,到处寻访奇花异草给王爷养生、王爷却……」

说完抹了抹眼泪,低声道:「刚刚这话你听听就算了,莫对人说。」

「赏幽园在何处?」

马吏听天穹语气不若刚才客气,愣了愣,脖子一痛,已被人抓在手中。

「赏幽园在何处?」厉声又问。

马吏的脖子被捏的几乎无法呼吸,也知道引瘟神来了,无法,只能颤颤指引了个方向,天穹松手,随即一拳把他给打昏,这样,日后丰咸王爷追究责任,当不至于怀疑马吏引狼入室。

马房中其余人也都被几名骠骑校尉给弄晕,天穹要其中四个留在这里接应,另外三人跟着他潜进赏幽园。

他忧心如焚,也不知百草惹毛了丰咸王爷什么,无论如何,罪都不该及死,马吏的话却暗是百草即将死于非命。

怎会如此?难道冰荷不能治好丰咸王爷,才因此为百草惹来杀生之祸?

赏幽园的确幽静,丰咸王爷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百草被剜心,支开了附近所有人,这却便利了天穹潜入,进入园内当时,正好见到太医举刃。

他头一次见到百草那样的眼神,一种明明是湿润若泽,明亮若天空的透彻眼神,却怎么看怎么怆恻,既是活了,又像死了,比不久前在冰棺里的他还要寒凉。

冰冷瞳眸直盯着凉亭中的人,丰咸王爷。

「挖了,把心挖出来。」下命令的是王爷,他脸看着一旁,彷佛对着虚空说话。

薄刃正要对准胸口划下,鬼魅呼啸声突地响起,打落那凶器,众人还来不及做出应变,就见四个彪形大汉冲了来,每人手里都挥舞着马鞭,那手法纯熟,就像鞭子不过是他们延伸而出的手,几下就逼退了两名卫士。

百草还楞着,忽然就被拦腰抱起,四周景物倒退如飞,王爷惊愕的一张脸也越来越小,两名太医慌张地挥手大喊刺客,数十名府中卫士分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百草浸沉在凝滞的死水里,一如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泥娃娃,任着抱他的人来摆弄,然后他被扛着上了马,马儿急冲出高大的院墙。

抱着他的那人撮口呼哨,指挥着其他几个人冲上青石大街,蹄声得得,在两旁满是店家的长街里,回荡出千军万马的嘈杂。

他清醒了些,想:怎么了?应该是要死的他,怎么转眼间到了街上?

垂头,胯下这银鞍无比面熟,哪里看过?揽着腰让他稳稳坐在马上的这一只手又是谁的?

粗壮的手,臂上毛发浓密纠结,是虎罗罗国男子常见的特征,他轻轻抓扣,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种感觉回来,安心的感觉。

一匹马靠近,马上人叫道:「追兵来了,分两路!」

背后人当机立断:「他们马太肥了,跑不持久,你们七人引追兵往北,很快能甩掉他们,我往南去,三日后绕去仁砂店跟你们会合。」

出城之后天穹与七位骠骑校尉果然分头而行,七匹骏马扬起的烟尘形成明显的目标,引得丰咸王爷府的追兵也跟着直追,没注意到天穹与百草早已转往了另一条荒僻小路,被几株老树挡住了影踪。

为免生变,天穹驰爱驹往南,一路顺着水流而行,两旁绿意愈甚,跟已是草木苍凉的北疆之地有天壤之别。

一路上没人说话,天穹还气着,不想说,百草也犯傻,连开口都不会。

路上有旅店,天穹只买了些干粮与酒水就离开,因为丰咸王爷在江湖上颇具势力,一间小小的店都可能布有眼线,所以他也不敢久待一处,看看哪边荒僻就往哪行,最后进入树木丛杂的山里。

天穹虽贵为帝王,却常在野外露宿,哪里都能凑合着过。找了些枯枝生火,一方面吓阻野兽,另一方面驱赶蚊虫,弄好后回头,百草仍旧一脸迷茫坐在火旁,人在此,魂却还没跟上。

天穹一路上累积的气已经够多了,现在见百草又是要死不活,新仇旧恨一下涌上,一巴掌给他拍下去,响声清脆,夜鸟被惊吓后发出的刺耳长鸣游树顶传了开去。

脸颊的热痛让百草错愕。

「你……」

只说了一个字,另一边脸上又是一掌,虽不至于头冒金星,却也得耳朵嗡嗡作响。

「痛……」

「假死为何不跟本王说一声?知道心爱的人死去后,阳间再也见不到面的苦有多痛?比我打你这两掌还要痛上千万倍!」

百草嘴巴张了几张,想说话,却什么话也说不出,脑中各种思绪卡到一块儿,拧成一颗错综复杂的球。

是梦?不!

陡然用力一推,天穹猝不及防居然被推往一旁,,百草又狼狈不堪地往旁翻,得了空,手脚狼狈往前爬,刚要起身逃,又把他给按奈在地上,怒不可抑大声咆啸。

「楞呆子!别人拿刀要挖你心,你从容就义连跑都不跑;本王这里就打了两巴掌,你逃得比谁都俐索。」

百草慌乱摇头。不是、我只是……

我只是无颜见你……

天穹继续骂。

「圣山之上见到空棺,本王想:爱妃宁可舍弃本王的情爱也要忠于别人,本王就放手成全你,却没想到、却没想到……」再也克制不住,双眼都红了,雷吼:「冰荷不是拿了去吗?若早知你拿了冰荷还落得这种下场,本王情愿毁誓背约,不让你为后,不给你冰荷!」

「我……」

「告诉本王,那人为何要挖你的心?!」

「……因为我……」脸上血色一下褪白了,欲言还止。

「因为什么?你是罪大恶极天理不容了?再本王看来,你不过是刁钻尖滑,想尽办法欺骗本王而已,就算要挖心,也是本王挖你的心,怎么轮到他了?!」

百草再也不想欺骗这人,抖着说出那秘密。

「因为、因为我是药兽……」

「药兽?」天穹呆住:「得药兽心者,遂长生的那个药兽?」

百草惨然一笑:「冰荷只能延他五年寿命,他却误信传言……以为我这颗心……」

「爱妃的心……」

「你也想要这颗心吗?拿去吧,世人既然认为我能延命,那就拿去……我就再也不会……那么累……」

天穹瞠目狠瞪,看百草那自暴自弃魂不守舍的模样,弄得他再次气愤难当,举了手来想再次将他给打醒,百草见他动作,下意识闭了眼睛举了两臂挡在脸上,预料中的巴掌这次却怎么也没打下。

「本王身强体壮无病无痛,没有仙药也能长长久久。你、这心放妳身体里才有价值,掏了出来就跟团泥一样,本王不屑要。」

百草震颤,为开两臂怯怯睁眼,看见的却是对方的痛心。

跟那晚在圣山上一模一样,如溺爱子女的父母不得不教训犯错的孩子,矛盾、悲伤与怨憎交融在一起,成了不知是恨是气的模样。

「那人要你的命,你就给吗?为何这般不爱惜自己?你不要你的命,就把这命给本王,本王要你这条命,绝对不糟蹋你。」

威猛的相貌都扭曲了,天穹用全身力气嘶吼,直如狮子吼叫,震了聋、发了威,百草这下完完全全清醒过来,眼珠子震颤游移,两颗黑玉鱼儿在汪汪的活泉里涌动起来。

「我、我……」

「你就这么不怕死?」

就算你不怕,本王却怕你死,失去挚爱的痛楚既能一下彻入骨髓,也会一点一滴随时日侵蚀肌肤脏腑,本王历经了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就算有,也希望是很久很久以后。

百草读出了天穹未说出口的心痛,自己也终于溃乱,嘴一瘪,突然间嚎啕恸哭起来。

「怕……我好怕……呜呜……」

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百草自然也怕,却因为当时的一股执念让他忘了死亡的恐惧,只想在那人眼中求得一个明白,然后彻悟。

将那人视为一片天,天却不仁,以他为刍狗,让这死亡轻若鸿毛,飞过水面,连点痕迹都不曾留。

面对死亡必有的恐惧在这时候才暴洪泄出,他虎口余生惊魂未定,哭的抖颤不已,声势竟然比天穹的怒吼还浩大,多年来遇上的几次死劫堆栈出比山高比海参的积怨愁苦,一股脑儿全发泄出来。

「我真的怕……呜呜……我不想死……」眼泪鼻涕在脸上混成一团,撕心裂肺地哭叫:「真的好怕……呜呜……」

他不想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若在这时候就死了,那么他忍受多年的试药浸药之苦不都白费了?

天穹见他哭得可怜又可悲,什么气也都消了,拿出汗巾帮他抹脸,摸到两边红肿肿的脸颊,自己也难过,干脆抱他入怀里,轻拍着背,柔声安慰。

「别哭了、别哭了……乖乖、别哭了……」

有人哄着疼着,百草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哭出的眼泪鼻涕干脆都往天穹的衣服蹭掉,就是个受到天大委屈的小孩儿,抓着对方的衣襟、拍着对方胸膛,韧性耍赖哭闹怨愤。

「别哭了、爱妃……」

天穹虽是劝,却也心疼,瘦弱的人究竟遇上过多少的难处,才有如今这洪涛般的惊惧?过去的他又是怎么挨过来的?

只希望以后怀里的他能坦然接受自己,然后不再心伤泪流。

百草哭了好久好久,终于发泄殆尽了,整个胸膛里的闷气尽出,号哭渐渐转为泣鸣,却还是不住地说着。

「我真的……不想死……」

「本王也不想爱妃死。」温柔说:「爱妃聪明美丽,世所难寻,死了可惜。」

百草抽抽噎噎,吸了吸鼻子后才抬头,可怜兮兮地问:「……你真的……这么想?」

「本王何时骗过人?骗人的可都是爱妃,不是本王。」

破涕为笑,几句话就让百草如沐春风,然后低头,细声问。

「为什么你……待我如此好?你早可以……杀我头的……」

「就是希望爱妃也待本王好。」天穹抓着他的肩膀,柔声问:「这么个小愿望,爱妃却老是让本王失望。」

「我、我……」百草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如果还有机会,我也会待你好,什么事都为你着想,你死了也陪着一起,百草心里这么想。

「莫哭。」又抚抚百草的背,轻轻安慰。

百草因为刚才大哭大闹的丑态都被天穹看够了,此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低了头,拉了自己的衣角去擦天穹胸前那一片狼藉,越擦越惊心,天穹胸口的衣襟处整个湿透,他大概把一辈子的泪水在这里都哭尽了。

空山寂静,却偶有怪鸟长鸣野狼低嘷,两人情谊却不为外头的怪鸟野狼所影响,百草依然羞赧,擦干了人家衣服后,也不知该怎么办,小声问天穹为何来帝都。

天穹由随身带中掏出百草的札记。

「我知爱妃一定舍不得这东西,所以送来,另外……本王还想看看爱妃……」

或者,希望百草能回心转意,回到他身边,如此而已。

百草接过札记,都以为是看错了,这本子上里有他多年来研究的心血,比之稀世珍宝更让他挂念,只可惜当时诈死,什么都顾不上,在仓皇从虎罗罗奔回帝朝途中,还一直打算着,等事情完结了,要想办法连络上四姝给送回来。

哭的空荡荡的胸口被热流给塞满,甚至满到喉头,让他连说话都哽咽。

「多、多谢……」

「本王要的可不是你一声谢。」

要的是你多一点在意,知道这世上,谁待你最好。

百草却弄拧了他意思,以为天穹暗示着别的,脸一红,脖一抬,蜻蜓在天穹嘴上点一点儿水。

「爱妃……」天穹惊讶的表情就像有人往他口里塞了颗蛋,让他连嘴都合不拢。

百草低头,想起了圣山葬穴里,天穹对假死的自己说的那番话,字字悲戚句句情切,若能跟这人一起共度余生,才是上天真的恩待了自己。

他说,他要自己这条命,那么,连心一并奉送。

「王……」低声问:「可还愿意让在下回巨雁城?」

「愿意,大大的愿意。」天穹大喜,却还是不放心又问一句:「当真?」

百草听到天穹说愿意,心上一颗大石放下。丢开过去,只在意未来,陪在这人身边,到老到死也不相弃,如松萝紧紧相依。

所以窝入他怀里,抱紧,回答:「真的,不许你不要我。」

在这个人面前,什么丢脸的话都说得出来,而且以后他会多说,因为天穹喜欢听。

只要是他喜欢的,百草都做。

天穹欢喜过了头,反而说不出任何话,他千里来此终于有了收获,救了爱妃的命,还得了他的承诺,那一句「不许你不要我」说的可怜又可爱,让他心头火热。

两人紧抱一起,这种时候,无声胜有声。

好一会儿天穹想到了件重要的事,忙问:「所有人都认为爱妃已死,让本王怎么带爱妃回宫?」

「也不是不行。」扯拉着天穹的衣袖细细盘算:「史有前例,虎罗罗国先祖曾因冰荷庇佑而起死回生,在下也可以。」

「爱妃可要想仔细了,这次跟本王回去,就不准你想着别人,只能忠于本王。」

抓着天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之上,虽然羞赧,却还是鼓了勇气道:「……这里……都是你的了,哪还能……忠于别人?」

这心以后只放你在上头,再也不会有别人、别件事。

现在换成天穹把百草意思给弄拧了,手一溜烟往衣里头钻去,因此扯开了上衣,半裸露了,让他顺利触上那柔滑的胸膛。

「爱妃可是承诺,这里全是本王的?」又往下摸,摸到那极私密的处所,道:「包括这里、那里、手指脚趾,连头发也是?」

耳根几乎又热红了,却也没阻止天穹的轻薄,轻轻点了头。

天穹大喜,把人拥紧后就是一阵狂风暴雨的热吻,百草也热烈相迎,夜里的山气凉寒,可是两人心里都热呼呼,身热、心也热。

把百草的嘴都亲肿得还不够,又亲上那眼角,哭到过头的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可就算是如此可笑的一张脸,普天之下,天穹也只会他倾倒。

往下嗅闻,又想,美人大多与香草有关,百草的香有点野放、有点神秘,平易里却引着原始的情氛,闻多了就上瘾,戒不掉,也不想戒。

当那热热的唇亲上了胸口,往那两点嫣红的茱萸舔咬,有人呼出了动情的叫声。

「唔嗯……王……」

高昂的刺激让百草发着抖,抵受不了那全身一下陷入酸麻的快感,要以手去推,却听天穹咦一声。

「你的手怎么了?」

抓着那被伤带包裹着的手腕,上头透出暗红色的血渍。

「没什么……我不过是割了些血出来。给王爷喝……要不、他称不过……」

「丰咸王?他不过区区一个亲王,本王则是北疆之王,爱妃的血如此珍贵,以后就算给,也只能给本王喝。」国主很明显是吃醋了。

「是。」
天穹看看那伤,还是气,想了想凉亭里丰咸王爷的样子,又道:「那人不过是病痨鬼,本王比他年轻俊美多了,爱妃你说是不是?」

要在以前有人当着百草的面说丰咸王爷的坏话,百草怎样都不会放人干休,可现在他心境丕变,一心一意像着天穹,也不好意思说出因为丰咸王爷有病,才一脸病容,要在以前,王爷丰神俊朗是帝朝众所周知的事情。

「王最好。」给了个模拟两可的答案。

天穹哈哈大笑,脱了自己厚重棉衣铺在地下,往火堆里添了几根薪,松了两人的腰带,两人翻滚一起缠绵,才亲亲咬咬几下,天穹自己就受不住,底下暴涨的痛,恨不得现在就进入爱妃体内冲刺,享受他那美不可言的身体,却又知道猛冲猛撞只会让人痛楚,所以他忍着,先百般亲吻调情,手在那柔滑的身体上抚揉戏弄。

当手往下碰到百草根处时,惊疑了。

「爱妃又吃了春药?」

会这样问,是因为百草的身体向来难动情,之前两次能迅速进入火热状况,可全都是拜了春药所赐,头一次是大婚之日,催情的异香作怪,另一次是圣山之上为了取暖,用了自己调制的药物。

百草被爱抚的正爽快,见他停了,小小怨,答:「没有啊……」

「那怎么……」手握住百草兴奋挺起的玉茎,特意上下搓揉几下:「等不及了?」

嗯呜几声,百草被天穹那几下弄得舒服道几乎要晕了去,喘着气答:「因为、因为王亲着我……摸着我……」

这样的答语大合天穹心意,这可不证明了爱妃彻头彻尾对自己有了情?满心的快意让他只想好好犒赏身下的人一番,于是抓了自己的肉杵,找着了爱妃那颤颤等着爱怜的后穴,慢慢挺入。

百草咬牙闭气,任那粗大柱物占有体内,有点痛,却很好,这人这样疼宠着他、爱着他、一点点痛不过是一场激烈欢爱的前奏,他心甘情愿让那人狎弄、冲撞、碎了自己也不要紧。

「爱妃,痛吗?」天穹知道自己的尺寸时有多可观,让那样娇嫩狭小的蜜穴硬是容纳了这宝根,还真是心疼。

百草大胆两脚环住天穹的腰,让他更加深入,两眼媚如丝,娇俏可人,没有刻意献媚,却自然而然的勾人。

「请王……多疼爱一会……」

到这地步天穹还能忍,可就不是男人了,强而有力的腰往前急挺急抽,深击肉穴里柔软的、敏感的深处,听身下那狂喜紊乱的叫唤。

「要死了……我要死了……王、在……还要……」

应和着可爱的讨索,湿滑的肉壁也不住紧绞,弄得天穹发狂不住的捣杵,想停也停不了。

药兽原来也是种催情的毒,让帝王拜倒在脚下,愿意一生忠诚,不贰心。


第十章


天刚亮,一匹马两个人缓缓出了山区,马上侧坐的年轻男子体型纤薄,黑发随意挽了个髻在头上,几缕发落垂下那嫩白的颊旁颈上,风韵清雅天然;一旁高壮威猛的男人牵着马缰绳引路,他服装虽平凡,可那略带异国风味的五官显示,此人并非帝朝居民。

「爱妃,鞍上垫了皮毛,应该不会痛了。」一旁走着的男人仰头问马上。

马上人脸一红,啐道:「你、你……烦了我两个时辰,还让不让人活?」

走路的男人心里甜滋滋,现在爱妃跟他说话,都改用你啊我的,不再大王在下个不停,听来多亲密?那抱怨的话里怎么听都有撒娇的成分再,好比撒了一把堂,让人心头甜乐乐,说不出的愉快。

这俩人正是北疆虎罗罗国的国主天穹,与他失和复得的心爱皇后百草。他俩在山区躲了一夜,躲避丰咸王爷的追捕,今早趁着天色正好,打算绕路回虎罗罗国。

两人若是同骑一乘,必可缩短时程,早日到达与下属约定的地点,不过嘛,因为王后昨晚被折腾的惨,股间羞涩之处受不了马匹快跑的震颤,天穹于是体贴的弃马步行,取了柔软的绒毛兽皮垫在鞍上,伺候着他行路。

「临时也找不到药物可用……」

百草说着脸又红了,想起他本有一罐清凉舒缓的胶状药膏,可惜没带在身上,要不这痛早已缓解了。

边骑马边环顾四周,希望能找到类似的替代药物。

「经过市镇,本王上药铺问问,总能找到个什么给爱妃。」天穹陪笑。

「嗯。」

百草身上什么药物都没有,让他安全感尽失,开始想着若是到了药铺,该打点那些紧急长备药物?不用多,等回到巨雁城,丹丸房里的药物琳琅满目,就算少了几味。他找个专门来往帝朝与北疆的商人替他购买即可。

两人一路行来随口漫谈,一个时候,百草突然道:「这里我来过,燕家堡就在附近。」

「燕家堡?」

「武林有燕、凤、龙三大家,燕家堡就在这里,我有熟人住里头。」柔声求:「陪我走一遭吧?我只想知道故友是否过的好,不耽搁多少时间。」

天穹身为一国之主,自然不能表现的小气度,当下答应,顺着指引一路来到一座城堡大宅,这堡的气势雄浑,倚山坡层迭之势而筑,外墙底层由黑色软石迭砌,配上白色墙面,兼具住人及防守的功能,让天穹啧啧称奇。

「这堡格局不凡,本王到想在此住上个几天,研究里头屋宅的配置。」

「我才喜欢跟你在草原上逐水草而居呢,自在的多,旷野风光更令人开阔。」笑盈盈。

「爱妃说的是,等明年秋猕之时,咱们偷几天扮成牧民,草原上赶羊牧马。」

「说定了,可不许诓我。」

「本王何时诓你,总是你诓本王。」

「以后、以后不会了……」咬咬唇,小小声道:「以前总总别记在心上,可好?」
「当然好,只要爱妃一心一意待本王。」

两人说着说着又是浓情蜜意,要不是已经来到燕家堡大门口,有人出来询问了,只怕他们还要继续你侬我侬下去。

「两位客人贵姓?来此有何贵干?」那人问。

百草道:「麻烦小哥,在下是阿衡的远亲,名唤百草,路过此地想跟他打个招呼,问个安好。」

「喔、阿衡,他住在后院,你两老在门楼这边稍歇,喝杯茶,我让人去喊。」

阿衡是专门伺候堡主燕行风的人,表面上地位低下,可全燕家堡的人都知道,唯一能让皮头赖脸的堡主听话的,只有小仆人阿衡,所以这人一听百草是阿衡的远亲,也不敢怠慢,要一旁经过的弟子去叫人。

天穹与百草趁着等候时无聊,看堡内校场上燕家堡的弟子习武。校场里一位高约八尺、卓尔不群的人似乎是教头,专心检查弟子们的动作,时不时开口提点几句,纠正错误的姿势。

百草认出他来。

「那人不是广通镖局的镖师刑不归?改头换面来这里当了教头,燕行风可真是捞了个好人才。」

「爱妃跟他相熟?」

「只见过一两次面。这人行事低调,武功却高不可测,我曾想延揽他往丰咸王府去效命,可惜说不动他。」沉吟后又道:「他变了很多啊……」

印象中的刑不归总是刻意隐忍着什么,行事低调到几乎要与世隔绝,却迫于生计干了镖师,可现在的他锋芒毕露,竟有意气风发之感。

不解,他不过往虎罗罗国去了数月,江湖就已经变了,怎么变的他也不清楚。

见刑不归唤弟子们休息,百草让天穹跟着他去教场中央找刑不归打声招呼。

「『草泽圣手』白草泽先生?」刑不归还记得他,喊出百草行走江湖时的化名:「怎会到燕家堡来?」

「找人。刑镖师怎么也来了?广通镖局的楼昭阳怎可能放刑镖师走人?」

「白先生不知道?」

「我离开帝朝已有大半年之久。怎么了?」

「……没事。还请白先生帮个忙,勿对他人提及我在此处,感激不尽。」

百草纳闷,他并不知晓刑不归前一阵子被武林盟人追杀,被逼跳崖后却大难不死,才因此离开广通镖局,来到燕家堡当教头。

还想追问原由,突然间有人远远喊着他:「百草、百草。」

回头看,两人一前一后前来,前头那个穿一身清爽衣衫,眉目清秀。乍看并没有让人惊艳之感,可再续看,就觉得他随便一个撇视一个勾笑,都风情万种引人遐思。

至于后面那个却颇为诡异,貌甚年轻却满头白发,妖冶中带着仙灵之姿,百草一时觉得恍惚,对这人有似曾相识之感,却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阿衡,还有……」对白发男子点点头:「这位是……」

「你认不出?对,都过了那么久……」阿衡笑嘻嘻对白发男子道:「他不认得你了,自己说吧。」

白发男子正要开口,百草已经惊异开口:「云日!」

「百草……」云日点点头,眼眶湿润:「是我……好多年没见了……」

「恍如隔世,是吗?」悠然一笑,百草道:「这几年来我一直探听不到你的消息,却原来、却原来……」

云日轻轻走到刑不归身边,羞涩答:「我一直跟着爹爹在一起。」

说完偷偷看刑不归一眼,刑不归对他一笑:「原来你跟白先生是旧识。」

「嗯,我们都来自还丹们。」

云日没说出口的是:他们三人都是出自还丹门的药人,阿衡本名青厢,是媚蛊;云日是鸠毒,从紫罗山逃出来后,认了刑不归为义父,两人却比夫妻还亲密;百草则是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药兽。

阿衡突然忧心起来,问百草:「你该不会是来抓我回虎罗罗国的?我、这个、我知道逃跑对不起你,不过……嗯……都是大少爷他……」

「我怎么啦?阿衡你老是爱说我坏话。」有人插话进来,此人英武俊朗,身手更是不凡,竟没有人察觉到他的靠近。

「燕堡主。」百草对他冷冷拱手,他对此人不甚有好感,甚至被他打晕过,对此他仍忿忿。

「啊,白先生,稀客稀客。」

这人正是燕行风,他对百草也相看两厌,眉头一扬就想说些冷言冷语,却在这时看清了百草旁边的人,急忙跳到阿衡面前把人给挡起来不让看,指着人鼻子大叫。

「你你你,你不是虎罗罗国的天穹?你来抢阿衡的?我管你是不是皇帝,赶抢阿衡我都跟你拼命!」

此言一出,刑不归、云日及阿衡都大惊,天穹更是愕然。

「你识得本王?本王又为何要抢你的人?」

燕行风瞠目结舌,他哪敢承认自己就在天穹大婚之夜打飞了他,又抢了新娘媚蛊的那个人?他望向百草,狐疑,难道百草没供出自己?

既然如此,这两人一同来到燕家堡又是为了哪桩事?

白草轻轻摇头,暗示天穹什么都不知道,燕行风放下心,想着一国之君来此,总是贵客,要招呼他们往正堂去坐,阿衡挡下。

「还不如往后院去吧,我有很多话要跟百草说呢,大少爷跟刑师父就在旁边帮着招呼贵客喔,我跟云日煮茶,你们要喝酒也可以,就是别来吵我们。」

燕行风虽然已经掌管了燕家堡,成为燕堡主,可阿衡还是习惯喊他大少爷,怎样都改不了。

「阿衡,这个百草罪会拐人,他来若是又想拐了你走,我怎么办?」燕行风不甘不愿。

「你心无邪念,谁能拐的了我?自己干过的错事,不要把责任丢给别人担。」阿衡跟他唇枪舌战,气势一点儿也不输人。

云日忙着调停两人:「百草跟天穹国主远道而来,一定都累了,应该备齐水酒为客人洗尘才对。」

「不了,我们还有要事,得回虎罗罗国去,来这里只是想看看阿衡你好不好,草包少爷有没有珍惜你……没想到,却有了意外惊喜,见到云日。」

百草微笑,他心里一颗石头、不、是两颗石头放下了。

阿衡还不依,过来抓了百草不放人:「急什么急?难得相聚,很多是想问你,到底谁代替、那个、玉琐公主嫁给……」

这一拉扯动作大了些,百草面现痛楚,某羞于启齿之处传来撕裂一般的疼,让他脚步蹒姗,几乎要软倒在地下。

「爱妃!」天穹眼捷手快,一把捞抱住人,还温柔地道:「小心些。」

「爱妃???」

阿衡、云日、及燕行风等三人不约而同惊呼,就连稳重自持的刑不归也张了嘴,对天穹把百草喊为爱妃这事颇感希诧。

阿衡一下会意过来,指指天穹、指指百草、再指指天穹、再指指百草、最后问:「原来是你……你……」

原来是你代替我嫁给了天穹?阿衡用眼神问百草。

「嗯、是……」百草脸红了,转头对天穹小声说:「这里……别叫爱妃、很、很、令人羞窘……」

「小草儿。」天穹从善如流,当下给爱妃取了个小昵称。

「……你还是喊我爱妃罢。」

「小草儿好听,多听几遍也就顺耳了。」

「不要。」

阿衡看这两人言语来往,亲密绸缪,直觉认定天穹是个好人,没有帝王君主的大架子,对他起了好感,于是道:「天穹大人,百草身体不舒服,赶路只会伤元气,不如在我燕家堡休息几天?」

天穹拿不定主意,低声问怀里人:「还是很痛?」

百草眼睛往众人转了一转,心中筹算了会,答:「痛得很,的确不堪再乘马。要不放我在这里,你先往仁沙店去与骠骑校尉等人会合,然后回虎罗罗国准备上圣山迎我回去之事。」

天穹想想也好,只是他对燕行风等人不熟,也不知该不该放心将爱妃托付这里。

阿衡这时抢着又说话。

「大人放心,我、云日与百草自小生长一块儿,情感可比手足……」

「情感可比手足,还不是把你给卖到北疆……」旁边燕行风忍不住又叨念起来。

阿衡瞪他一眼:「搞清楚,当初卖了我,想当天下第一人,取天下第一美女的人是谁?不是百草喔。」

云日听了,惊道:「谁那么狠毒把你给卖了?我帮你毒死他。」

阿衡瞄着燕行风,可怜的燕大堡主什么气势都消了,缩头缩尾躲在阿衡身后,道:「好阿衡,别气了,都是我不对……这里事都让你作主,我没意见。」

阿衡哼了一声,以燕家堡幕后主人之姿大方道:「大家往后院去吧,我请小厨房任三哥弄只烧小猪、松子鸡,大家坐坐聊聊,天穹大人就算要赶着办事,也先吃饱喝足了才好。」

燕行风唯唯诺诺,抓一个弟子牵天穹的爱驹往马厩去喂以秣草凉水,见阿衡等人走远了,又忙着追,还被阿衡交代去小厨房准备酒酿,进一进东道主的义务。
等燕行风事情都办好回后院,那些人早都在院里坐定,阿衡正替天穹介绍其他人呢。

燕家堡倚山而建,后院这里以石头矮墙隔开了山坡,沿墙有大树遮荫,院里原来建了两连的木屋,屋前宽阔专供燕行风练武之用,后来刑不归跟云日来了,未免堡里口杂多闲话,加上云日特殊,阿衡做了主,在靠波那一处又建了间木屋给他们两人居住。

阿衡、云日跟百草出自同门,有许多私话要聊,躲在云日屋前那一方小桃木桌旁哝哝不止,另三人则在燕行风屋前树下正襟危坐着,等任三哥抬来三层大食盒,又拍开一坛老酒后,几杯黄汤下肚,三个大男人也就聊了开来。

天穹问:「本王第一次来帝朝,燕堡主若是未去过北疆,怎会认出本王?」

「这、那个、此事说来话长,也就不用说了……」燕行风哈哈干笑,撇见天穹腰间那条鞭子,眼一亮,问:「北疆武术除了摔跤之外,又以鞭术见长,除了用以驯赶牛马,一边在手更是无人能进身……不知我的行风剑能否破穿那鞭势?」

原来燕行风练剑成痴,一旦碰上了稀奇武术,更是见猎心喜,才说完话,心里就已经想出几召专破鞭法的招式,还兴致勃勃,要刑不归也说出几招对付软长兵器的杀招。

刑不归道:「我走镖多年,也只一次碰上使铁鞭的强梁,当时费了些工夫才逼退了;北疆人的鞭子是以特殊皮革揉成,比九节鞭坚韧,柔软赛灵蛇,怕是更难以对付。」

说着说着,就以竹箸代兵器,在任三哥的烧小猪上头比画起来,天穹看着有趣,抓了小猪尾巴当成鞭子去打那竹箸,燕行风咦一声,用了招回燕剑想打执鞭的手,天穹手腕一抖,猪尾巴尾端回绕,往燕行风手飞去。

「这招妙!」转而叫:「刑师父,怎么办?」

「退,以滑字诀压了鞭的柔势,直捣黄龙。」

燕行风大喜,开始要找天穹的破绽,天穹也不是省油的灯,手微晃,猪尾巴抖阿抖,就是不让燕行风的筷子贴上来,三人玩的不亦乐乎,连菜都忘了吃。

十几步外,百草听了云日几年来的经历,唏嘘:「我等三人皆蒙贵人所救,所以平安活到现在,只是日后要注意韬光隐迹,以免再次引来杀身之祸。」

云日往自己爹爹看一眼,偷偷笑,心里只想:现在自己有能力啦,能保护他的爹爹,要有谁真敢不长眼来惹,他可不在乎多杀几个。

阿衡还问:「我知道当初我逃跑不对啦,可不是还有春夏秋冬四个婢女,随便一个都可代嫁,怎么最后轮到了你?」

百草横了燕行风一眼,回头道:「不都是你家草包少爷害的?把我跟天穹丢在帐内,里头都还是媚蛊的香味……」

「啊!」阿衡大叫:「所以你们就糊里胡涂的配上了!」

脸一红,百草斥:「我一个男人当上一国之后就已经够惊世骇俗了,莫再大声嚷嚷,贻人笑柄。」

幸而天穹那一桌正在你功我防厮杀激烈,没人注意这里有人说了什么。

「可是……」阿衡又问:「你主子丰咸王……可舍得放你离开帝都?」

百草待了一下,突然间低头抚心,云日忙问怎么了。

「这心有些痛……」他答,低头。

「我以为师父早已治好你的心疾,难道又复发了?」云日看他脸色不对,担心又说:「青厢在这里种了些拙火,我去拿些来给你,压压那郁火。」

说着起身绕出后院,沿一条林荫道往后山斜坡处,从一处小方圃摘了几朵如火焰般艳丽的金黄花朵回来,一朵送到百草手上。

百草收下那花,略摇晃了晃,如蜜甜腻的花香瞬间挥洒。

「拙火啊……」他道。

那香味令他的心笃定,摘下一片花瓣就往嘴里送,还只嚼了几口,天穹已经冲过来抢下花。

「本王一没盯着看,爱妃又乱吃东西了,当心泻肚。」

「这是药。」

「燕堡主说那是毒,毒性还是天下之最,所以本王……」

「就算是毒,我也百毒不侵,你忘了?」

「这……」天穹辞穷,又被百草给推回另一边去。

阿衡看着天穹的背影,眨眨眼道:「天穹对你很好。」

「好是好,就是有些烦人。」

「我看你并不觉得他烦,还乐在其中呢。」

「胡说,我没有。」

「要真觉得他烦,你早就配些痒痒粉毒毒粉往他身上洒了,哪可能认他跟到现在?」

「这话别让他听到,免得他自大。」百草微转头,偷看天穹在干什么,确定他听不到这里,才又小声说:「……三天之后你们陪我上京里,我有件事非做不可。」

「上京里做什么?」

百草从腰兜里掏出冰荷,这花奇在既使被揉捏过,花型也不复见,可那花瓣依然晶莹剔透,如冰一般。

「我欠恩人的情,总得要还一还。」百草淡答:「还完了,也好老死不相往来。」

「你指丰咸王爷?」

「莫要在天穹面前提起这头衔,免得多惹事端。」

百草收回冰荷,又吞下一片拙火的花瓣。是,他是答应过天穹不再欺瞒他事情,可若是天穹不问,他也没主动提起,也不算欺他瞒他。

依旧狡狯奸滑,这才是百草。

#####

帝朝京城里,丰咸王爷府再次陷入愁云惨雨之中,据说王爷重病又起,全京城太医束手无策,皇帝忧心其状况,甚至下诏全国寻找良医,能医好王爷者,赏银千两,并延揽入太医院。

陆续有人求入王爷府,却都无能为力,私下皆到王爷已病入膏肓,先前也不知是什么仙药吊着一条命,才残喘苟延活到现在,如今药效逐渐消失,因此死相显现,离黄泉不远矣。

王爷府内,王爷的妻妾及其子女皆在榻前静候,王爷这时招了唐吕过来,他声音微弱,唐吕必须以耳贴着他嘴,方能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他……没回来……」

「王爷,没任何消息。」唐吕答,心里却想,百草回来即有杀身之祸,绝对不可能回来。

「他……忠心耿耿……怎会坐视……不管……」气若游丝了,却依然透漏些许愤怒。

唐吕想:就算是忠心耿耿,临到性命交关,也会以活命为前提,再说,忠心耿耿都还是会落个刨心之祸,这心也忠的一点儿也不值得。

「王爷且再等等。」说着空泛的安慰。

有仆人进来报:「府外有两人,说是紫罗山还丹门门人,替王爷送药来。」

丰咸王爷一听是还丹门,精神一振,道:「快……请来……」

唐吕道:「还丹门受王爷照顾甚多,早该来探候了。」

「百草为还丹门人……最擅……丹药……或有……治我药方……」

唐吕凛然,亲自往外头去迎,却见前面来个头戴道冠,腰系丝樤,云鞋白袜的年轻道长,后头另有一位弟子执尘尾相随。

那道长童颜白发,竟是个仙人一般的人物,唐吕虽曾替帝中无数美人嫔妃看过病,可见到道长还是眼发直,心跳快速,直如魂都被摄了一般,好一会儿回过神,忙热络招呼。

「王爷等着见还丹门贵客以久,快请跟我来。」

道长点点头,经过唐吕进入王爷房里,唐吕发现这道长身上有股奇异的味,四花香甜蜜勾人,跟时下女子喜爱悬配的香曩味儿不同。

或者是还丹门里终年炼丹所染上的?无论如何,这味儿闻着有说不出的舒服,配着道长的绝代风华,竟然相得益彰,一点儿也不突兀。

道长来到病榻前,行了个道礼,说:「贫道还丹门云日,后头为弟子月霁,进来听闻帝王下诏,方知王爷有恙,因此送来刚炼制好的神丹一颗,盼能解除王爷沉痾。」

王爷问:「……百草……唤汝等……前来?」

「门主去了虎罗罗国,尚未回归,也未有任何消息。」

喊百草为门主,是因为百草曾受王爷命令掌管还丹门,在还未有适当人选时,暂代门主之位。

「……除了他……谁还能……炼制神丹……」丰咸王爷失望了,叹气又道:「罢了……罢了……也好……」

「请王爷抦退闲杂人等,勿让俗气染了仙药。」云日如是药求。

王爷点头,唐吕请那些妻妾出去,只留几名太医及卫士在一旁。

云日掏出一小木盒,盒盖掀起的瞬间,浓浓冷香溢出,掩盖住了云日的味道,木盒中间则置放一黑色药丸,冷香即是由之散发。

唐吕询问:「如何食用?」

云日正要答话,唐吕这时却见那执尘尾的药僮月霁流了泪,诡异的是,虽然脸上有泪,可月霁那表情也只微微揪然,倒是看不出有真正伤心之处。

「怎么了?」

月霁一下正了色来,道:「……云日师父手上的药为神丹,需用肝之液为药引,请取茶盅来。」

唐吕一听恍然大悟,书中有云:肝之液为泪,立即拿了个白瓷小杯递去,月霁接了自己泪水,请云日置药于中,融了后。月霁又至病榻之上扶了王爷起身,仔细小心地喂他喝下药汁。

王爷喝了药,半坐半晌,本来他体内燥热不堪如火中烧,却在那药下了喉头之后,凉意由心肺之间散开,虽还软弱无力,却已经舒服许多。

望向一旁月霁,月霁也在观察他神色,一手甚至抓住他手诊脉,刚刚流下泪的眼睛有些红,两颗黑玉在红红的池里乌溜定静。

「百草……你果然回来了……」

那唐吕听王爷如此说,大惊,看着那相貌平凡的药僮,除了身材相似之外,相貌是南辕北辙,怎样都兜不到一块儿。

百草扮成的月既未答话,还细辨那脉,好一会儿才放手。

「怎会认出的?」

「你是我的心腹……自然认得出……」王爷提一口气,对卫士道:「拿人。」

本该听命于王爷命令,将百草二人抓起来卫士这时却如泥塑木雕,直愣愣站着,一动也不动。

丰咸王爷还以为自己病中气弱,声音太小声了,以至于卫士们没听清楚,重又喊了一次,境况依然,他又惊又疑,转而找唐吕,唐吕也是一样的情况。

「……怎么回事……」王爷问百草。

百草不答,只是对扮成道长的鸠毒道谢。

「云日,多谢。」

云日一笑,手挥洒,带起另一阵香风,唐吕及卫士们便口吐白沫软倒在地上,一阵一阵的抽搐,彷佛在忍受极大痛楚。

「别多伤无辜。」百草又道。

「我控制了,这毒顶多让他们昏迷一阵,三日后应可痊愈。」

丰咸王爷临危不乱,又朝外头喊:「来人……」

外头也无声无息,连个人语都没有,直如鬼城一般。

百草起身倒退两步,对丰咸王爷道:「百草有备而来,王爷就别费心了。」

王爷看着那白发男子,知道他刚刚戴起的那阵香风有玄机,却也想不到他就是传说中的鸠毒。

「王爷。」百草唤回他的注意力,道:「既然服下了冰荷,若无意外,还能与内火相安个五年,这段时间请另觅仙药,寻另一段机缘。」

平淡的话,纯然是医嘱,不带任何感情存在。

「……除了要受知心……没有其他机缘。」王爷道。

「王爷与百草之心无缘。」他跪下,以头磕地,咚咚咚三响后抬头:「王爷对百草有救命之恩,百草如今也还了恩情,此后形同陌路,珍重。」

「你以为……逃得过?」王爷恼怒道。

「在下不逃。如果王爷想要这心来治病,只怕得倾足帝朝兵马、备齐百万雄师方能取得。」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尘土,微笑道:「百草值得这代价。」
他值得,他是药兽,也是虎罗罗国的王后。

「你……」

「百草衷心盼望,五年之后还能见王爷活的健朗。」拱手:「告辞。」

走的潇洒、走的无牵无挂,因为知晓床榻上的王爷没那力气追来,儿王爷府内的那些卫士等等,早就被云日进来时撒放的异香给毒倒,远一些的人未察觉异状,没听到传唤也不敢靠近王爷寝居。

就这样离开丰咸王爷府邸,一条街外,阿衡、燕行风与刑不归备了马车,站在路边忧心等着,云日见到他爹爹就先往人身边靠。

刑不归焦心道:「你们迟迟未出来,我真担心……」

「爹爹,我不怕我也没事。」云日只要刑不归关心他,可就心花儿开了。

刑不归其实是担心他毒死太多人,损阴德,不过,只要他没事就好。

「快离开吧,以免生变。」阿衡提醒他们,又道:「百草,我们就按原定计划送你往边关的广昌镇,在那里跟天穹派去的人接手。」

「嗯。」百草应好,上了马车。

车轮声在繁华热闹的京城街道上响起,百草想着:这里,再也不会造访了。

京城不是他的家乡,如今,他更乐意当个异乡人,因为某个叫天穹的君主,得了药兽的心。


尾声


虎罗罗国史载:明本七年,后殒,谥号『敏德济惠』,得圣花给养惠顾,重生于圣山,王亲迎回巨雁。又得天机书数部于大神梵天,嘱流传于世,后据此救人无数,驱瘟疫镇风邪,国人感恩,具称神后。

另有野史流传:神后为观音降世,有三十二应化身,忽男忽女可男可女,所制宫廷养命汤为养生良方,由内廷丹丸房传之民间,虎罗罗国人家里长年必备,引前必烧香祷祝,谢观音神后赐神汤。

#####

湉颐殿,虎罗罗国主天穹正往殿后跑着,后头他的王后追着,一旁宫女躲在回廊旁吃吃偷笑。

「王,留步。」着清爽男装得百草边跑边轻声喊,除了国家祭典或接见外宾等大场面,他会着后妃仪装,可平常的日子他就回复男人装扮,宫里人也见怪不怪。

天穹平时是巴不得腻在他的爱妃身边不分开,,唯独一天的这个时候,他不是借故去练武,就是说要招君戎去骑马,总之就是不想被爱妃找到。

「王,等等……」

百草步子小,当然追不上,跑的急了,脚下忽地一个踉跄跌倒,旁边宫女抢着要扶,天穹自己跑了回来,心疼喊着爱妃摔痛了没。

抚心微微喘气:「没摔痛……就……心……好痛……」


天穹自己百草心弱,固定吃药养心,忙问:「药可带在身上?」

「忘了,放在瑜玉宫。」

天穹正要喊宫女去拿,脖子被王后给抱住。

「抱我去。」

软软的身体腻腻的声音,天穹心生摇惑荡漾,把人给抱起来,道:「去、去、这就去。」

这两人夫妻情深,宫里宫外人尽皆知,深围上苑里常常就旁若无人的卿卿我我起来,大家也都看习惯了。

  一进入瑜玉宫,熟悉的药味扑鼻而来,天穹大喊不妙,想跑,可惜爱妃紧紧缠抱他,逃也逃不了。

「你每天忧心政事,我就担心你气血亏虚脾肾虚衰,养生汤一定要喝,补益气血促后天,莫糟蹋了人的好心。」

天穹脸都绿了,爱妃这药里也不知下了什么,苦不堪言,他自觉身强力壮,从来不需要吃药,可这样天天下朝之后就被逼着喝一碗,几个月下来,都到了闻药味就想吐的程度。

「爱妃,什么事都好商量,可这药汤太苦,喝不下。」

「王向以高傲威猛之气势著称于世,自然不怕这小小一碗汤药,来,我要亲眼看你喝完。」笑吟吟。

「不喝。」

「今天多加了一匙蜜,苦味压了些,喝。」亲手捧道天穹嘴前。

「本王堂堂男子汉,说不喝就不喝。」

「我喂你喝,用嘴……」

天穹动摇了,没玩过这一招,想试试。

百草轻啜一口,皱眉,这药是真苦,可里头下的珍贵药材可都是针对天穹体质酌放的,就算对方不吃,他也非逼的人吃下不可。

这是他在意亲爱此人的一种方式,那就是让这人无病无痛道百年以后。

喝完了一口接着一口喂哺的夫妻游戏,可终于让天穹心甘情愿喝完这汤药,意犹未尽还想亲嘴,一颗冰糖塞嘴里来。

「赏你的,因为你乖。」

媚笑浓艳若海棠醉日,天穹忍不住摸摸那白里透红的脸颊,滑腻销魂,忍不住说:「是本王给予的雨露丰厚,所以爱妃越来越温箱柔嫩了。」

「是吗?」

百草才不说呢,他知天穹喜爱自己天生的白净肌肤,特地找出帝朝的宫廷秘方,以沉香、丁香、乳香、茴香、藿香即桃花片研末后,用蜜拌成丸,每晨吞服七粒,让自己肤色娇艳更胜以往。

谁让天穹得了药兽的心呢?所以药兽的心也就时时刻刻只替对方着想,只想对方要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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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燕家堡内,俩对爱侣在屋前树下用午膳,燕行风突然想到了什么,询问。

「江湖上都传『得药兽心者,遂长生』到底什么意思?吃了那家伙的心,真能长生不老?」

「才不呢,是我们的师父好面子,在药人练成之前,迫不及待制书给皇帝,夸张其辞,把我们褒美到举世无双,还因为百草那时对养生之道颇有见地,所以师父写了『得药兽心者,遂长生』,意思是,只要他有心,他就能让人病不及身,长命久安。」阿衡答。

「所以说,这世上没有长生不老药。」刑不归下结语。

云日答:「没有也罢,爹爹,与其长生后,见身边所有人逐个逝去而茕茕孑立,还不如跟着喜爱的人同老同死,死后也能若蝶双飞。」

刑不归心下感动,桌下偷偷握着云日的手,交缠紧密。

阿衡一弹云日的额头:「跟你爹爹天天这样蜜里调油,不会腻喔。」

「不会。」

「我听着腻,你们到一旁说去,免得我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燕行风在一旁好生羡慕,他的阿衡难得才会说些甜言蜜语来,要是天天也能听到阿衡对自己说亲密话,他愿意全燕家堡弟子的鸡皮疙瘩都掉光。


天下绝,绝于天下,只盼与身边人厮守到老,看尽天下繁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