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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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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忌之子2墙》作者拾舞/莳舞 (出书版完结)
文案:
自从解决了山妖事件后,
「他」的态度明显温和不少,梁彦的生活趋于平静,
但搬进高亦杰家后,
梁彦发现对方不是早出晚归就是彻夜未归,
就算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也很难见到高亦杰几回。
可比起这个,更困扰他的是两个月来都没工作而逐渐减少的存款。
落河惨死的年轻女人冤魂含怨,
梁彦承诺会帮她找到失去的重要东西。
他并不打算隐瞒高亦杰他答应老警察插手这件事,
但当他在医院见到许久不见的高亦杰竟然和关在一起,
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涌了上来。
他们究竟隐藏了什么不愿意让他知道的事情?
禁忌之子2墙
饿。
「彦子?你在找什么?」
他走进厨房,看见小小的孩子,踮着脚尖站在板凳上,伸长手臂想从厨柜里拿出什么。
「叔叔。」那孩子有些不知所措,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样的低下头,「对不起。」
「没关系,你饿了吗?」他笑着,把孩子抱下凳子,「想喝牛奶吗?」
孩子摇摇头,「是小亦饿了。」
本来想拿下奶粉的手停了下来,他苦笑着,「小亦不饿,他刚刚才吃过宵夜,你们一起吃的不是?」
「嗯,可是小亦说他饿了。」孩子的脸上也有疑惑,「他翻来翻去的一直睡不着,我想说可以泡牛奶给他,我
晚上饿了,我妈都会……」
孩子没有把话说完,低着头沉默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伸手揉揉孩子的头,「我泡一杯牛奶给你,你跟小亦一起喝好吗?吃太多也会睡不好的。」
「嗯,谢谢叔叔。」孩子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露出了笑容。
他冲泡了一杯牛奶,交给孩子,「拿好,记得只要分一半给小亦就好,知道吗?」
「嗯,知道。」孩子笑着,小心端着牛奶回房间。
虽是这么说,但他知道依那孩子的个性,最后整杯牛奶还是会进自家儿子的肚里,而那根本止不了他的「饿」
。
他也只能叹了口气收拾好奶粉,洗好了杯子,无奈的关灯回房。
「你还饿吗?」
「嗯……」
「那我的份也给你。」
「……谢谢。」
他其实知道就算再多喝半桶牛奶他也不会饱,但是那份分享的心意却让他好过很多。
「好一点吗?」
「嗯,好多了。」
他笑着,说谎,有时候这比解释为什么要来得简单多了。
人物介绍:
方乐其
22岁,身高182
梁彦同班同学,在美国出生长大的小孩,有着四分之一的美国血统,最近才回到台湾念大学,有一对漂亮的绿色眼
眸,在学校很受欢迎,个性开朗活泼,有点天真却很固执,是个无神论者,误以为梁彦是心灵治疗者,因为佩服而
想跟梁彦做朋友。
关
32岁,身高175
所有人都喊他「关」,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是中介人,专门帮忙接各种灵异案件,找寻合适的人选帮忙解决,
高亦杰就是通过他找到梁彦,似乎有着神秘不为人知的过去,能力不明,也从来不亲自办事,意外的很照顾梁彦。
楔子
他站在黑暗中。
抬起手来在身前晃了半天,模糊地看见在眼前晃动的手,抬起头来环顾四周,他似乎站在一处宽广的室内。
墙是磁砖墙,另一面是整面的窗,但窗外依旧漆黑一片。低头望去,地面上也贴着磁砖,在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的时候,磁砖冰冷的触感才自脚底传上来,自己,赤着脚?
氯水刺鼻而冰冷的味道充斥鼻端,这里是他国中时候的游泳池,他是校队,每天早上都要去练泳,整整二年。
但他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做什么,他三年级之后就没再踏进这里了。
他还是校队的时候在队里成绩是最好的,还拿过一次校际比赛金牌,他曾经很喜欢游泳,但他一时之间记不起
,是为了什么,他不再下水了?
缓缓走在泳池边,他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在二年级没结束就退出校队?
……看看我……
细小微弱的声音伴随着哗啦地拍水声传进他耳里,他猛地回头看向水面,原本平静的水面泛起了细微的波浪。
……我在这里啊……
女孩的声音清楚地传进耳里,他的心脏猛地狂跳了起来,呼吸变得急促。
他想起来了。
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可以清楚看见四周的景象,甚至是泳池底的磁砖纹路,在水底顺着水流漂移的黑色发丝
,细长而柔软的大片大片散布在水中。
像是活着的。
他开始发抖,颤抖着想后退,双腿却无法动弹。脚下冰冷的磁砖没有因为他长久的站立被体热温暖,那份冰冷
反而沿着脚底传染到全身,冷汗自背脊缓缓滑下。
水底那片黑发慢慢蔓延过来,那片发丝之下有着细瘦的手臂,裹在运动泳衣下的细减肥体,还有比同龄女孩还
要长一点的双腿,它们一动也不动。
她在水底沉潜着,露在泳装外的皮肤像是不知道在水底泡了多久的肿胀和苍白,泳装像是尺寸不合般勒在身上
,显得有些可笑。
他颤抖得越来越严重。
他想起他为什么要离开泳队,为什么不再下水,宁可被父母教练责骂和担心他也不愿意再走进泳池。
因为她。
他紧闭起眼睛,希望像往常一样,等他睁开眼睛就会消失。
那是幻觉、那是幻觉、那是幻觉———
他深呼吸着,鼓起勇气睁开眼睛,水面一片平静,水底清澈得可以看见一片片的磁砖。
他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他喘息着过了好半晌才重新站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发神经回到这里做什么,他要回
家。
他有点腿软,慢慢地撑在地上,跪着想爬起来,突然间脚踝上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紧贴了上来。
他感觉到自己又颤抖了起来,缓缓的回头,一只苍白浮肿的手紧紧握住他的脚踝。
不要……不要找我……
他张着口无意识的想叫,却发不出声音。
泳池边缘慢慢浮起颗头颅,黑发湿润伏贴在脸上,低垂的脸看不清表情,裸露的肩头和抓住他脚踝的手掌一样
地苍白肿胀。
……不要……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觉得全身冰冷,胸口紧缩得只能短促的呼吸,喉头像是被什么给塞住了,剧烈的颤抖和耳鸣,巨大的恐惧让
他觉得自己快要没气了。
她慢慢从泳池边浮起,伸出另一只手攀在池畔,缓缓的抬起头来,圆圆的大眼睛里,眼白像是腐坏的蛋白般浑
浊地覆在瞳孔上,张大的嘴一开一合地不知道想说些什么,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听见她发上滑下的水滴,落
在磁砖上的声音。
滴、滴、滴、滴地过于规律的响着。
而她抓着他的脚踝,一只手攀在泳池边上,努力的想爬出泳池。
他像是突然惊醒,想用力踢开她逃走,一次又一次的,但她的手却牢牢地紧扣在他脚上不放。
放开我————!
他想放声大叫,却依旧叫不出声,而她被一脚踢下泳池里,那只抓着他的手却没放,随着她沉进池里,他像是
被绑了个沙包一样地跟着被扯入泳池。
不要!我不要进去!
他慌张地挣扎着,想抓住什么,但池边只有光滑的磁砖,感觉到小腿已经浸入冰冷的水里,他十指用力而徒劳
地想抓住磁砖间的细缝,地上拉过几条血痕,十指的伤痛彻心扉,但那都比不上池里的东西给他的恐惧。
他感觉到自己一下子滑进池底,不能呼吸也无法挣扎。
他闭着气,心里的恐惧已经达到最高点,他看着池里摇晃而朦胧的磁砖墙,当黑色发丝漂满前后左右,她那双
慢慢游移着的浊白眼球终于聚焦般地定定望着他。
我……在这里……
他无声地大叫了起来,池水一起灌进他嘴里,无法呼吸。
看着池里的气泡滑上水面的同时,他被扯下更深的地方,像是无底洞一般,快速地坠落到更深更黑暗的水底。
那份坠落感和窒息的痛苦让他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他无意识地吸了一大口气,感觉到冷汗爬满了全身。
「你不要紧吧?」
一缕黑色发丝在他面前晃过,他又感觉到窒息和恐惧,一下子急速后退却只抵到墙,他满怀惊恐地抬头望去,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灵灵地盯着他看。
「要我叫护士小姐来吗?」
他喘息着,伸手按在胸口,突然间想起这个女孩是谁,侧头看看左右,四周的吵杂声一下子灌回到他耳里,电
子仪器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滴滴滴地响着,他松了口气,有些无力的开口。「我没事,不好意思。」
「嗯。」女孩理解的笑了笑,伸手塞了瓶罐装咖啡在他手里。「这给你,喝点热的吧。」
他有些愣愣地接过,心想幸好是热的,要是冰的,那触感大概会吓得他跳起来,「不好意思……谢谢你。」
女孩摇摇头,坐到对面的长椅上,一样握了瓶罐装热咖啡,低着头满脸担忧,长发垂在颊边,看不见她的神情
。
他移开视线,深吸了几口气,逼自己忘记那个恶梦。
不过是个梦……
他在心里骂着自己没用,但明明下午还很有好感的女孩,他现在已经完全提不起兴趣了,况且现在也不是什么
搭讪的好时机。
他苦笑着握紧了手中的咖啡,左右零散坐着的人不是焦急的走来走去,就是像女孩一样低着头满脸忧虑,或是
像他一样茫然无助。
紧闭的铁门刷地一下子开启,一个医生走了出来,身后的护士小姐喊着,「李衍助先生的家属。」
他马上站了起来快速走过去,「我是!」
护士有些疑惑的望着他,「您是他的?」
「我是他孙子。」他急速的回答,他知道护士小姐在疑惑什么,「我爸妈都不在了,只有我照顾他而已。」
「啊、这样吗?」护士小姐露出有些同情的眼神,「张医师跟你解释一下你爷爷的状况。」
一个年轻医师签着手上的表格,边跟他说明,「我跟你解释一下,李老先生是急性心肌梗塞,目前医生使用血
栓溶解剂治疗,观察过后再决定是否需要手术,因为李老先生已经七十六岁了,手术施行有风险,如果能使用药物
控制是最好的。」
「是,那……我爷爷现在没事了吗?」他焦急地询问。
「目前暂时稳定下来了,不过还需要观察,等情况再稳定一点会转加护病房,其他的你可以问护士小姐。」
他还来不及询问其他的事,医生就转身走回急诊手术室,但事实上他脑子一片空白,他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他爷爷能撑下去吗?这种问题又有谁能回答。
「你先帮他办一下住院。」护士小姐拍拍他,把健保卡跟一些表格交给他。「这个先填好,到柜台去办住院,
等下我们会把你爷爷移到加护病房,你办好住院直接到加护病房找那里的护士小姐就好。」
「我知道了,谢谢你。」他只能朝护士小姐道谢。
「不用客气,这几天会比较辛苦,加护病房有规定的探视时间,非探视时间要好好休息才有办法照顾你爷爷。
」护士小姐朝他安慰地笑笑。
「谢谢你。」他再次朝护士小姐道了谢,看着护士小姐离开,他紧抓着手上的表格,终于稍微松了口气。
「太好了,你爷爷没事了。」
他侧头望去,是刚刚给他咖啡的女孩,诚挚的笑容看起来很舒服。
在松了口气的同时,梦境里残留的恐惧感也淡了很多,她的笑容又重新引起他的好感。
「嗯,谢谢你。」他朝她笑着,停顿了下才开口,「你妈妈也一定会没事的。」
「……嗯,谢谢。」提起还在急诊手术室里的母亲,女孩勉强笑笑,马上红了眼眶。
他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但刚刚还处在相同的状况下,他知道除非医生出来说明,否则他现
在说什么也无法让女孩放心。
他朝她点点头,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又回头来朝她走近了一步,「我……我叫利瓦伊伦,你呢?」
女孩有些讶异,虽然还红着眼眶,但随即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叫陈婉怡。」
停顿了一会儿,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又都觉得失去联系有点可惜,利瓦伊伦从背包里掏出便条纸写
下他的手机号码塞在她手里,「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你可以找我,反正我这几天都会在医院里。」
陈婉怡愣愣的看着手上的纸片,利瓦伊伦其实很紧张,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把自己的电话给女生。
「嗯,谢谢你。」过了半晌,陈婉怡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朝他展开笑容,小心的把纸片折好塞在钱包
里。
利瓦伊伦松了口气,也有些不好意思,「等你妈妈没事了……你也可以传个简讯告诉我。」
「嗯,我会的。」陈婉怡点点头,有些紧张的把长发拨到耳后去。
「那我先走了,我还要帮我爷爷办手续。」利瓦伊伦朝她挥挥手。
「BYE。」陈婉怡也笑着朝他挥挥手。
利瓦伊伦转身离开的时候,急诊手术室的门突然间打开来,医生和护士推出了病床,他停下脚步等着让床先过
。
护士小姐走过他身边喊着。「庄警官在这里吗?」
一个制服警员走了过来,「庄警官到现场去了,那个小妹妹怎么样了?」
护士小姐在跟警员解释一个车祸伤者的状况,利瓦伊伦好奇的侧头望了一眼,病床上是个小女生,浑身插满了
管子和仪器,看来被车撞得很严重,他有些不忍心的别过头去,后面走出来的志工随即把小女生迅速给推走。
他叹了口气正想离开的时候,一抬眼就看见手术室里又摇摇晃晃地走出一个小女生。
她浑身是血,发丝被凝结的鲜血缠在一起,左手肘不太自然的扭曲,左膝的伤口露出了骨头,小小的女孩一脸
茫然地望着前方。
那其实不到几秒的时间,利瓦伊伦马上觉得浑身发冷呼吸困难,他正在想要闭上眼睛,还是转头当作没看到的
时候,小女生把头一抬,刚刚好对上他的目光。
她睁着大眼睛,无意识的露出了求救和痛苦的神情,抬起双手朝他一拐一拐地慢慢走近。
利瓦伊伦退了一大步,差点撞到身后的警察,连忙道歉,拉紧了背包转身就跑出了急诊室,他没敢停下脚步,
只死命的跑,一直跑到他觉得快没气了才停下来。
他弯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回头望去没有再看到那个小女生,才松了口气的,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干……」他咒骂了声,手肘靠在腿上,用双手掩住脸。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得到那些鬼东西,他怕,而且怕得要命,又不敢告诉别人。
他只能装做没有看到,装做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泳池和医院,但他可以远离泳池,却无法远离医院。
抚养他长大的爷爷已经七十六岁了,进出医院是常事,这次就是他清晨起来发现爷爷倒在浴室里,他起初以为
是他爷爷滑倒,但是过去扶他却发现老人家连呼吸都没了,他吓得赶紧打一一九,在救护车上急救的时候幸好有回
复了呼吸,但是仍然意识不清,他在急诊手术室前待了一整天他爷爷才脱离险境。
陈婉怡的妈妈也是差不多同时间送进医院的,他没有父母,陈婉怡的父亲在大陆工作,哥哥在美国念书,他们
都独自一个人和单亲生活,年纪也差不多,一样的担忧和茫然,陈婉怡看来很习惯照顾人,虽然没有食欲却还是去
买了简单的食物,早上和中午都帮他带了一份,下午的咖啡也是,他反而只能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所措。
想起陈婉怡的笑容,利瓦伊伦抬起头来,深吸了口气,想着他得振作起来好照顾爷爷,于是在长椅上坐了好一
会儿,等双腿发酸的状况好些了,才起身向前走,他得先去办他爷爷的住院手续。
他单手紧拉着背包背带,一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看着路走,只希望别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更不用说对
上目光。
利瓦伊伦在心里祈祷着顽固硬脾气的爷爷快点恢复健康,他宁可每天在家里跟老头子吵架,也不想待在这个充
满了鬼东西的地方,看着他爷爷衰老而无力的模样。
带着低落还有点惊魂未定的心情,利瓦伊伦脚步沉重地向前走,这时手机突然在裤袋里震动了起来,吓了他一
跳,连忙把手机掏出来看,是个简讯:
我妈妈脱离险境了,谢谢你,我们暂时也会在加护病房外见到面了:) 婉怡
利瓦伊伦有些欣慰地笑了起来,把陈婉怡的手机号码慎重地输进手机里,终于觉得心情好了些,长吁了口气的
走向住院大楼。
第一章
救护车的警笛喔咿喔咿地响着,警车上的红色警示灯让现场闪烁着一片红光,还有消防车在一旁待命着。
接近清晨的河边一片冰凉,太阳还没出来,天空的云积得很厚,这种时候会突然让人意识到毕竟已经是秋天了
。
河岸边拉起了警戒线,救护车、消防车加上警车,几个制服警察和救护人员在岸边等候,打捞人员正在水中作
业,幸好是清晨,围观的民众并不多。
河面上飘着一个人,顺着河水载沉载浮的,大概花了二十分钟,才把人捞上放在防水布上,带头年纪较大的警
察看了几眼,不需要法医他也知道这个女孩已经死透了。
「让救护人员回去,通知刑事组跟法医,拿块防水布盖着尸体。」带头的警察吩咐着,两个年纪比较轻的警察
,连忙去取了防水布,小心翼翼的盖在尸体上。
才盖上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刮起风来,把防水布给掀了起来,两个小警察连忙抓住防水布再盖了一次,只是
才盖上去,风又刮了起来。
两个人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去旁边拿了块石头,「用这个压一下好了,河边风大。」
「嗯……」另一个没说什么,也去搬了块石头,一左一右的把防水布给压上。
再一阵风,压好的石头不知道为什么滚开了去,防水布又掀了起来。
两个人对看了一眼,都觉得心里毛了起来。
「……阿木,你先去买点东西,前面路口左转一公里半有间小七,右边巷子里有个没招牌的香烛店,跟老板说
我要的,老样子就好,速度快点。」带头的警察从口袋里掏出了皮夹,抓了张五百元给叫阿木的年轻警察。
「庄哥,这么早店有开吗?」阿木大概知道状况,起身接过钞票。
「敲门把人叫醒没关系。」庄伟成挥挥手让他快点,阿木没敢再问什么,赶紧走过去开车。
「庄哥,这个……」留下来的另一个年轻警察,有些不安的靠过去。
「别紧张,一会儿等阿木回来就好。」庄伟成点了根烟,也给了他一根。「小刘,你在这一区巡逻也一年了吧
?」
「嗯,一年二个月了。」小刘咬着烟点点头。
「管区里有水域的话,有时候这种状况会多一点,不用太担心、也不用写在报告上,我们做警察的,好兄弟不
会来找麻烦,担心的话,回去多上两炷香给关老爷。」庄伟成拍拍小刘的肩,豪爽地笑笑。
「我不是担心啦,我只是听说过很多,可是没遇过。」小刘有些尴尬地回答,目光瞟向躺在防水布上的女尸。
「这种事也不用太在意,信了也好,不信也没关系,不要铁齿就好了,我们干这种工作的,一年总会遇上个几
次。」庄伟成笑着说。
小刘点点头,虽然有些心慌,但还是强作镇定。
「没事的,你看阿木回来了。」庄伟成说着,警车刚好停下来,阿木拎着个红白塑料袋下车。
「庄哥,一共三百五。」阿木把找的零钱还给了庄伟成。
「嗯,先祭拜一下好了。」庄伟成从袋里拿出个装满了米的塑料杯放在地上,拿出香来点上,走到女尸面前,
把香举了起来。
「小妹妹啊,我知道你觉得不甘心,或者是有冤,不管是什么我都答应会尽力帮你,这么凉的天躺在这里也不
好受,你忍耐一下,我们会很快找到你家人来看你,你也让我们方便做事,让我们好快些带你回去。」庄伟成拿着
香念完,想把香插在米上,还没插进去风刮过来,香就硬生生的熄了。
庄伟成愣了一下,已经点燃的香,只有越吹越旺的道理,要被风吹熄几乎不可能。
把香扔在一旁,庄伟成搔搔头,有点苦恼的看了那具女尸一眼。
年纪大概十七、八岁,应该没超过二十,穿着衬衫牛仔裤也没有上妆,很朴素的女孩,上衣扣子开了三、四颗
,颈上有伤痕,有可能是被侵犯后推下水底致死,但法医还没来,他也无法断定。
庄伟成看着阿木和小刘站在远点的地方都脸色苍白,他也不想吓到这两个学弟,想想又点起了香。
「小姐,如果是我刚刚不够尊重,我给你道歉,希望你不要生气,我们的工作就是为了要帮助你这样的受害者
,我理解你的冤屈和怒气,我们会尽快找到伤害你的那个犯人,让你能安心上路,在此之前,希望你能行个方便,
让我们好做事,天要亮了,等下路过的人会更多,你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家,也不会希望别人看到你这样,让我
们拿块布帮你盖上,等法医来了,会尽快送你回去,希望你给个方便。」庄伟成说完,再度拿香要插上米杯,但仍
然咻地一下熄了。
持香的手有点尴尬的举在半空中,庄伟成叹了口气的扔了香。
「庄哥,这……怎么办?」阿木脸色虽然有点苍白,但还算镇定。
「看来是我不够大尾,等王叔的人来再看怎么办。」庄伟成叹了口气,再点了支烟等着。
过了十五分钟法医和鉴识组的人一起到了,听庄伟成的说明,带队的鉴识组长皱了皱眉,亲自拿了防水布想掩
盖一下尸体,但结果还是一样,那阵风诡异得让他起了全身鸡皮疙瘩。
不敢太铁齿,赶紧上前默默地点了香,讲的话大致和庄伟成差不多,仍旧没插下就熄了。
「这香会不会有问题啊?」组长皱着眉把香给扔了。
「组长,香是明铺买的。」庄伟成摊着手无奈地回答。
听到购买处,他也不好说什么,明铺据说是百年的香烛铺,比较特别的是跟警方有很好的关系。
他还记得刚进警局的第二年,遇到个穿红衣上吊自杀的女尸,明明已经六月天了,一进那间屋就冷得要打颤,
那女人脸上的神情令人难以置信的怨,当时比他晚些进来的学长只掏出了钱塞在他手上,让他到明铺买香。
明铺当时是个老婆婆顾着,老人家老得像是随时会倒地一样,他战战兢兢的跟老婆婆说他是谁谁谁的学弟,学
长说老样子,老婆婆连头也没有抬,抓了个红白塑料袋,在屋里走了一圈,随便扔几个东西进去递给他,收了他三
百五,之后回去好好祭拜,屋里马上就暖了起来。
等他也变成学长之后,就这么教学弟去明铺买香,一届传过一届,所以只要是明铺买的香,没有可能出问题的
。
「我来吧。」法医王育哲已经六十五岁,在场除了他也没更资深的人,其他的人赶忙让了位子给他上香。
王育哲只是在口中喃喃自语,念了半晌之后想把香插上,但结果还是一样。
「看样子很麻烦啊。」王育哲抱着手臂望着女尸,这种状况下他可不会随便就凑过去检视尸体,四十年经验告
诉他,遇到这种事千万不能铁齿,回头望着组长。「打电话给副局长,他跟过老主任,经验比较多。」
「是,我现在打。」组长赶忙拿出手机,大家都知道王育哲口中的老主任是谁。
和副局长通完话,鉴织组长开始指示手下先开始采证,庄伟成也调派更多的人手过来封锁现场,如果没办法暂
时掩住尸体,也只好多派些人手在周围驱赶慢慢多起来的人潮,麻烦的是天再亮一点,可能媒体就闻风而来了。
过了半小时,天已经慢慢亮了,副局长才到了现场。
「陈叔,抱歉这么早把您吵起来。」鉴识组长迎上去,副局长陈子宣今年六十三岁,他从基层做起,和现场人
员的关系都非常好,是年轻警员们相当尊敬的对象。
「没事,我看看。」陈子宣走到现场去,和王育哲打了招呼,接过庄伟成给他的香。
「我是市警局副局长陈子宣,我虽然还不晓得你有什么冤屈,但是我保证会彻查你的案件,抓到犯人让你安息
,我手下每个警员都很努力认真,请你也给我们时间,让我们工作,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说,就直接对我说吧,别吓
着这些孩子们。」陈子宣说完,想插上香的时候,依旧是立刻熄掉,同时一阵冷风吹来,明明还没真正入秋,那阵
风却冷得刺骨。
陈子宣放下了香,从口袋里掏出了二个五十元,侧头跟庄伟成开口,「别点香了,先烧纸钱。」
「是。」庄伟成让阿木和小刘拿来纸钱,几个人在旁边折纸钱开始烧。
「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先烧点纸钱给你,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我,我能做的我都可以帮你,但你要告诉我。
」陈子宣对着女尸很认真的开口,「你想要我找到犯人吗?」
陈子宣问完,把手上的五十元往地上一扔,两枚硬币在地上翻了几圈,没有人头也没有字,就这样直直的立在
地上面,所有人都看呆了。
陈子宣皱起眉,侧头看着王育哲,「王哥,这种事你遇过几次?」
「二十年前我们遇过一次吧?」王育哲回忆了一下,又叹了口气,「主任在的时候这种事都好解决。」
「是啊……」陈子宣微叹了口气,「没办法了,我找个人来解决,麻烦你再等一等了。」
王育哲看看表,「这种时间应该还好,你快去快回吧,媒体来了就难办了。」
「嗯。」陈子宣向庄伟成交待了一下注意事项,上车让司机开车送他走。
当然过去不是没碰过这种事,只是很少碰到这么不讲理的,如王育哲所说,二十年前他们碰过一次,是他以前
的长官、王育哲口中的老主任解决的,老主任已经过世了,他还在世的时候,几乎没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陈子宣叹了口气,有些怀念的,跟司机报了地址,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等着解决今天这个麻烦的问题。
○○○
梁彦是被电铃声吵醒的。
从被里抬起头来,才发现时间还不到七点,「……搞什么……那家伙又搞通宵没带钥匙…?」
梁彦揉揉眼睛爬起来,走出房门经过高亦杰房间的时候望了眼,果然是不在房里,不知道是没回来还是很早就
出门了。
「真是……」梁彦打了个哈欠,走过餐桌的时候,发现桌上摆着早餐,他停顿了一下脚步。
桌上有早餐表示高亦杰昨晚有回来,大概是清早又出去了。「这么早去哪……」
梁彦疑惑的走到门边,从窥孔望了出去,是一个穿着西装的先生,看起来六十来岁,认真严肃的脸让他想起去
世的伯伯。
该不会是小亦的亲戚吧……
梁彦拨拨凌乱的头发,开了门朝门外的人点点头,「请问您找哪位?」
老先生望见他皱了皱眉,「亦杰不在吗?」
「嗯,他出去了。」梁彦老实的回答。
「这么早出去?不是没回来吧。」陈子宣叹了口气,用着打量的目光上下望着梁彦,「你是他朋友?」
「嗯……学弟。」梁彦想了想,找了个比较接近的说法。
「怎么就把学弟放在家里自己跑出去了,这孩子真是。」陈子宣又叹了口气。
「唔……我住这里。」梁彦回答,「请问您是他的……?」
「住这里?」陈子宣倒有些惊讶,高亦杰的父亲过世后,他有问过那孩子是不是想跟他住一阵子,但他不肯,
问他是不是过来跟他住一阵,他也不肯,说是虽然很抱歉,但这房子不能住外人。
「你住在这里多久了?叫什么名字?」陈子宣疑惑的望着他。
「二个多月了……我叫梁彦,请问您是?」梁彦皱起了眉,他不知道这位老先生是谁,不过他也不喜欢一直莫
名奇妙的被追问。
「我是亦杰他父亲的学弟,我看着那孩子长大的。」陈子宣也发觉了自己有些失礼,又想起现在也不是追问这
个孩子是谁的时候。「你连络得到亦杰吗?我有急事想要他帮忙。」
「我打他手机看看……」梁彦侧着头想了想,觉得让老人家站在门口也不太好,「您要进来坐一下吗?」
「好,我上个香。」陈子宣吁了口气,走进屋里,那种怀念的感觉一涌而上,「这房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
陈子宣走到灵位前,看着两张相片不自觉地笑着,「老大,好久没见啦。」
他点起了香,在灵位前默祷了一阵子,才把香插上,回头的时候梁彦刚好走出来,顺手递给他一杯茶。
「对不起,他手机没开。」梁彦抓着自己的手机耸耸肩,跟高亦杰同住的这两个月当中,他发觉偶尔高亦杰会
消失个一整天,但不管怎么样绝不超过二十四小时,最晚隔天早上一定会回来,不晓得是因为现在家里有自己在,
还是这是他家规矩。
「这可麻烦……」陈子宣有点苦恼的望着灵堂的相片,仿佛这样就能得到帮助。
梁彦看着陈子宣望着相片的神情,突然意识到这位老先生大概在烦恼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开了口,「请
问……您是要小亦帮什么忙呢?」
陈子宣看了看梁彦,突然间想到能住在高家这个不住外人的房子里,应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你知道亦
杰他父亲是做什么的吧?」
「嗯,伯伯是警察。」梁彦回答,他想陈子宣也是。「您也是警察吧?」
「嗯,今天在河岸边捞起一具女尸,但我们怎么也没办法处理她,上了香烧了金纸都没用,她连让人盖上块布
也不肯,我问她是不是想要我为她找出犯人,她给了我两个立筊,我不晓得该怎么办,只好找亦杰看能不能帮忙。
」
梁彦侧着头想了会儿,又回头看了看灵堂的相片,才对着陈子宣回答,「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也许我可以去看
看。」
「你帮过类似的忙?」
「嗯,有时候会打工,反正小亦也不在,我先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我留了言给他,如果他听到了就会回电了
。」梁彦耸耸肩。
「那就麻烦你了,我车在楼下,可能得尽快。」陈子宣温和地望着他。
「嗯,我才刚起床而已,等我换个衣服洗个脸,很快。」梁彦边说边走回房里,迅速的换了件上衣跟牛仔裤,
再进浴室刷牙洗脸,能帮上伯伯学弟的忙,他也觉得有点开心。
等梁彦走出来的时候,陈子宣还是很怀念地看着相片,梁彦走过餐桌把高亦杰留给桌上的三明治拿起来,把保
温瓶塞进背包里。「可以走了。」
「那是亦杰做给你的?」陈子宣看着他的举动,有些意外的问。
「嗯,我也不知道他几点起床的。」梁彦说着,把三明治咬在嘴里,顺手把餐盘收到水槽里。
陈子宣虽然对梁彦有点好奇,但是已经快七点了,速度不快不行,于是等梁彦锁好门,带着他下楼上车。
「你可以在车里吃没关系,要不要买瓶牛奶还是咖啡?」陈子宣温和地开口。
「没关系,我有咖啡。」梁彦从背包里拿出个陈旧的保温瓶。
「哎呀,这真让人怀念,可以借我看看吗?」陈子宣笑了起来,接过梁彦一脸莫名其妙递给他的保温瓶。
他记得这个保温瓶是他老主任用了将近一辈子的,总是舍不得换。
「这里面装的汤总是香到不行,不是装汤的时候就是咖啡,也不晓得怎么煮的,比外面三百块一杯的更好喝。
」陈子宣很怀念地笑着,珍惜地摸摸保温瓶。
梁彦愣了一下才意会过来陈子宣的意思,「这是伯伯以前用的?」
「是啊,他用了一辈子,亦杰对你真好,这种东西都拿出来给你用。」陈子宣笑笑地把保温瓶还给他。
「你们……只是学长学弟的关系?」陈子宣有些好奇的望着梁彦,这孩子看起来比高亦杰还要小上一号,头发
有点长,几乎盖住眼睛,但一双眼睛十分漂亮,长得也挺端正,想起老主任的事,他不由自主的连想到其他地方去
。
「唔……其实也不是。」梁彦笑了笑,「我小时候在这里住过半年,是伯伯带我回来的,之后失联了很久,是
二个月前才又碰见小亦的。」
陈子宣愣了一下,「小时候?」
「嗯,我七岁的时候。」梁彦淡淡地回答。
陈子宣发觉自己完全想偏了,他想起这个孩子是谁了,「你是……当时那个孩子?」
梁彦抬头望向陈子宣,见他一脸讶异,也只能苦笑的耸耸肩。
「天啊,你长这么大了……」陈子宣一时之间没转过来,记忆里那个孩子才一丁点大,没想到转眼间已经长得
这么大了。
「主任……常常念着你呢。」陈子宣吁了口气,感叹地说。「他常常念着,说如果可以让你一起生活就好了,
不过我听说你被你叔叔领养走了?」
「嗯,我高中毕业就离开了。」梁彦笑了笑。
「他们对你不好?」陈子宣皱起了眉。
「不是……他们对我很好,不过我不想这么麻烦他们,我其实跟我叔叔没有血缘关系。」梁彦有些犹豫的回答
,他其实从来没跟别人说起过自己的事,更不用说他叔叔的事,他下意识地往车窗外望了眼,确认「他」有跟在身
边,一下子放心了很多。
「是吗……所以你二个月之前遇到亦杰,他要你过来跟他住是吗?」陈子宣欣慰地笑笑,他有时候觉得高亦杰
这孩子总是不冷不热的,跟他父亲、叔叔的个性完全不同,虽然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能让
这孩子主动把梁彦接过来一起住,也证明这孩子的确跟他父亲一样是很有感情的。
「你能跟亦杰一起住,我也放心很多,他父亲跟叔叔接连过世后,我担心了好一阵子,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是
一下子接连失去两个父亲,对他来说肯定是很大的打击,有人能陪着他是最好的了。」陈子宣叹了口气。
「嗯……」梁彦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应了声当作回答。
陈子宣大概是想起伯伯的事,脸上的神情有些难过,梁彦也只低头啃他的早餐,打开保温瓶的时候,咖啡的香
气溢满车里,陈子宣深吸了口气,有些怀念望着他手上的保温瓶。
「您要不要喝一点?」梁彦拿着瓶盖倒了一杯给陈子宣。
「好好,谢谢、谢谢。」陈子宣开心的接过咖啡,满足的喝了口。「啊~亦杰这咖啡不知道怎么煮的,跟他叔
叔煮的一模一样。」
「嗯。」梁彦就着瓶口喝了口,也觉得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咖啡特别好喝。
高亦杰平常其实不太煮咖啡,他喝过一次,跟今天的差不多,不过今天的不知道为什么喝起来的确特别好喝。
梁彦也没多想,只是安静地喝着咖啡。
○○○
在满车咖啡香的熏陶之下,车开到了河堤,陈子宣皱起眉来,他已经看见转播车了。
「把车直接开进现场。」陈子宣吩咐着司机,梁彦年纪还轻,他可不想让媒体拍到他让这么年轻的孩子来帮忙
,更不用说让这些神怪的事情上新闻。
庄伟成应该是一看见媒体就把警戒线拉长,还在远处搭起了简单的棚架,所以他可以直接把车开进去,速度快
点的话,应该不会让梁彦被媒体拍到。
「媒体在外面,等下可能速度要快点,我不想让你被拍到。」陈子宣皱着眉回头看着后方的媒体。
「嗯。」梁彦还是简单的回答,从背包里掏出顶鸭舌帽戴上。
车一停下,有制服警察过来开车门,陈子宣先下了车,用身体挡住让梁彦走在他前面,迅速的走进防水棚架里
。
庄伟成看见陈子宣带了个这么年轻的孩子来,一脸讶异的望着陈子宣,「陈叔,这是……?」
「不要紧,他来帮忙的,不用写在报告上。」陈子宣吩咐着,回头望着梁彦,「那具尸体在河里泡了好一段时
间了,可能有点可怕……」
梁彦只点点头,「不要紧。」
陈子宣拍拍他的肩,也没再说什么的,领着他走到靠河岸边,梁彦还在想为什么棚架搭离尸体放置处那么远,
走没几步就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用着极其怨恨的神情瞪着他。
梁彦停了下脚步,下意识的回头望瞭望,确认「他」还在后面飘来飘去才往前走。
自从山妖事件之后,他的生活似乎就在一夕间改变了。
因为宿舍不能住,高亦杰也顺势半拜托半强迫地拖他一起住,二个月住下来现在叫他走,还真的不想走了。
不用说这房子的气让他觉得舒服,高亦杰真的每顿都做饭给他,就算有时候跑得不见人影,他也总是在冰箱里
找得到食物热了吃,就像小时候一起住的时光。
更不用说每天都有早餐,他都不记得自己几年没吃过早餐了。
更重要的是,高亦杰不再动不动就把「他」给打散或是逼他逃走,虽然不能进到屋里,但允许「他」在自己四
周晃荡,而且重点是「他」对自己的态度也变得不太一样了。
原本那种深到骨子里的怨恨,在他被山妖抓住的那一次,他们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的沟通,虽然「他」什么都没
说,但至少自己有机会可以诚心的道歉。
之后「他」再回来的时候,那种深刻的怨和恨已经淡了。
梁彦去学校的时候,也感觉得到同学对他的感觉也开始有了变化,不再那么害怕或讨厌他,他知道那是因为「
他」的恨淡了,因此不再散发那种怨气,让他身边的人不想靠近他。
但也因为那些怨气都淡了,梁彦走到哪里都习惯性的回头确认一下「他」在不在,虽然他还是感觉得到「他」
,但是总是想亲眼看见才能安心。
尤其是自从他搬去跟高亦杰住之后,他还没接到过关的电话,也就是没有工作,因此他也不确定,如果他再遇
上那些鬼东西的攻击,「他」会怎么反应。
「你还好吗?」陈子宣看他定定的望着前方没反应,忍不住问了声。
梁彦回过神来,朝他笑笑,「没事。」
梁彦深吸了口气,朝她走近了几步,她似乎是惧怕「他」,原本充满怨气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恐惧。
『不要再过来了!』她尖叫着,阻止梁彦朝她靠近。
梁彦停下脚步,他现在没有球棒了,一时之间他还真不知道得拿什么在手上当武器。「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带你
走?」
她怨恨又恐惧的望着梁彦,『……我不要他们,我要报仇!』
「要报仇也得离开这儿再报吧?」梁彦望着她的神情,确认她是真的想报仇,还是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你知
道自己怎么了吧?」
她沉默了会儿,片片断断的影像流进她的脑子里,『……船上……他们……喝了很多酒……后来……我跳到水
里……』
梁彦皱起眉,疑惑的望着她,「你是自己跳进水里的?」
她又沉默了好半晌,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带着怨气和怒气,『是他们害我的!我要报仇!』
他们……也就是说不只一个,梁彦倒没遇过这种什么都不确定,却只想着要报仇的,「你记得是谁害你的吗?
」
她露出迷惑的神情,想了很久。『……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梁彦朝她走近一步,「你掉了什么?」
『……不见了……很重要的……』她露出哀伤的神情,一瞬间脸上充满了哀恸至极的神情,又慢慢转为忿怒,
又重复的怒吼着。『都是他们害的!我要报仇!』
她猛地抬起头来盯着梁彦,再慢慢的把目光移向「他」。
『我要报仇!我要像他一样!我要报仇!』
梁彦怔了怔,回头看向「他」,但「他」没什么反应,只是安静的在他身后,什么都没表示。
梁彦耸耸肩的望着她,「你想领旗,也得下去才能领,你现在伫在这里不动,什么也不能做吧?」
她又沉默了下来,从头到尾她一直坐在她自己的身体旁边,像是怕自己只要一离开,她的身体就会不见似的,
死命的挨在身边。
「你听我说,你得让他们工作,让他们查到凶手,然后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你,不然你又不记得发生了什
么事,也不让任何人动你,这解决不了问题。」梁彦放软了声调跟她讲道理。
『……我要一个可以为我作主的,我不要活人!活人对我没有用!』她抬起头来死命的盯着梁彦,湿淋淋的发
贴在脸上,苍白的脸被冻得几乎有些蓝,唇上几乎没有血色,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梁彦有点困扰,他想她要的是「执行人」。
所谓的执行人跟一般人所想的牛头马面差不多,是带领死者离开,引导他们去该去的地方,让他们不至于迷失
在阳间的使者。
这还是关告诉他的,他当时第一个反应是反问,是不是就像地府的公务员?关只笑了笑说差不多。
但这只是正常状况下他们该做的工作,事实上这些「公务员」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一旦发现做不到,他们也
会偷懒或是摆烂不做。
现在就是个好例子,怨气这么重的鬼,通常一般执行人都会离得远远的,避免被冤气波及,但要等高级执行人
巡到这里来,恐怕也要时间,所以她想等执行人来处理她的问题,可能有得等了。
「谁跟你说活人没有用的。」梁彦朝她笑笑,「你现在这模样,连执行人都不敢来找你,你能不能下得去都是
问题,更不用说给你作主了。」
她狠狠的瞪着梁彦,但从神情看得出来她理解梁彦的话。
「我能帮你,先不用提报仇,你掉了很重要的东西吧?」梁彦温和的开口。
『……不见了……』她怔了怔,一瞬间又露出哀伤而疑惑的神情。
梁彦仔细的盯着她看,他想她掉了魂魄,不知道是死的时候受到太大创伤,还是死得太过凄惨,她三魂七魄不
全。
「我帮你找你掉了什么,同时间让警察帮你找凶手,你只要等就好了,等找到你重要的东西,我想警察也会查
到凶手,你就可以报仇了。」梁彦笑了笑,「不过你得先答应我,别待在这里,跟我走,我找地方安置你。」
『我不要离开我的身体!』她抬头瞪了过来,双手紧紧的拉住自己的身体。
梁彦觉得有点头痛,如果她不想离开的话,那只得跟着身体到法医那里了,他摊着双手开口,「那你就跟着法
医先生走吧,他会好好检验你的身体,找出线索才能找到凶手,你想看你自己被解剖的话就去吧。」
她沉默了很久,最后居然点点头,这让梁彦有些讶异,他原以为她不会想看自己被解剖,终会愿意跟他走。
梁彦抓抓头有些苦恼,「好吧,那你就让警察先生们做事,不准再阻碍他们了。」
她又不太甘愿的点点头,抬起头来很严厉的开口,『你要是骗我……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梁彦倒觉得有些好笑,指指身后,「那你可能要排队。」
她明显地惧怕「他」但又担心梁彦骗她,用着复杂而怨恨的眼神瞪着梁彦。
「我不会骗你的,我保证我会尽力。」梁彦知道她在想什么,朝她笑了笑。「不过你也要守承诺。」
她用力的点点头,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退了几步。
梁彦回头望着陈子宣,「可以了。」
陈子宣朝身后示意着,王育哲提着大黑包走过来,朝梁彦笑了笑,走过去蹲在尸体旁边开始检验。
梁彦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平常看过他工作的人,大多数都是避之为恐不及,哪有这样亲切朝他微笑的。
陈子宣倒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拍拍他的肩,「以前亦杰他叔叔也常常会来帮忙,我跟王哥都跟过老主任
,我们都习惯了。」
梁彦笑了起来,终于觉得有点放松了下来。「那个女孩不记得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只想着要报仇,我说服她先
让大家做事,不过她会跟着她的身体走。」
「她会跟着到法医室吗?」陈子宣有些惊讶的回头看了眼尸体,「她想看自己被解剖?」
「应该说就算被解剖她也想待在身体旁边吧。」梁彦苦笑着,「我想她是缺了魂魄,我会回去请教看这种事要
怎么解决。」
「麻烦你了,真的谢谢你。」陈子宣笑得很开心,「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麻烦了,我才吃了早餐而已,而且我等下有课,得去学校。」梁彦婉拒了陈子宣的好意。
「那我送你去学校,你是念亦杰现在待的那个学校?」陈子宣带着他又走回车上。
「嗯。」梁彦点点头,跟着陈子宣上车,下意识又回头去看看「他」。
陈子宣让司机开车,又转头望着梁彦,「你没有答应她什么事吗?」
梁彦怔了怔,想陈子宣果然是个警察,「嗯……我答应帮她找她掉了的东西,我猜是她的魂魄,其他有关犯人
的事我不会插手的。」
陈子宣满意地点点头,想想又叹了口气,「亦杰也这么听话就好了。」
梁彦想陈子宣应该也拜托过高亦杰帮忙,但显然效果不太好,于是尴尬地笑笑,也不知道该回什么。
「对了,我好像没有自我介绍,我叫陈子宣,之后要是有什么困难就打电话给我。」陈子宣从口袋里掏出了名
片给他,梁彦接过才发现原来陈子宣是市警局的副局长,难怪车都有司机开。
「谢谢您。」梁彦郑重地把名片收好,又有些担心地回头看看,「他」似乎没有因为陈子宣对他很好而生气。
放心的回过头发现陈子宣盯着他看,他想自己一直回头一定很奇怪,只能干笑着把头低下,但陈子宣似乎没特
别觉得哪里奇怪,只是笑笑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脸上又是那种怀念和有些感伤的神情。
梁彦想他是又想起伯伯和叔叔了。
梁彦吁了口气,也靠在椅背上没有说话,车子慢慢行驶在路上,他们各自思念着同样的人,维持着静默的气氛
,没有再交谈。
第二章
利瓦伊伦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上的小刀。
有点笨拙又小心翼翼地用着小刀削苹果皮。
他一边削一边在心里咒骂电视上演的都是骗人的,哪有办法用小刀削苹果削得那么顺利,不过他也没带削皮刀
,也只能用水果刀慢慢削。
「……我真怕你削到手。」
利瓦伊伦吓了一跳,还真的差点去割到手,回头一看是陈婉怡。
她看起来气色比前二天好很多,笑得甜甜地望着他,「我帮你削吧。」
「啊、谢谢……我笨手笨脚的。」利瓦伊伦不好意思的笑笑,把苹果跟小刀递给陈婉怡。
她接过苹果开始削皮,利瓦伊伦才发现电视上演的是真的……
「你好厉害。」
「我可是练过的。」陈婉怡笑得有些得意,看起来十分可爱。
「原来妹妹有练过,那我只能甘拜下风了。」利瓦伊伦笑了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没有回话只专
心的把苹果皮削成一个个连结的圈。
「你妈好点了吗?」利瓦伊伦想应该说些什么,于是找了最安全的话题。
「嗯,今天可以坐起来吃点东西了,你爷爷呢?」她笑得很开心,抬头望了他一眼。
「可以起来骂人了,我想是没问题。」利瓦伊伦耸耸肩一脸无奈。
「我爷爷也很会骂人呢。」她笑了起来,手上的动作流畅而谨慎。
「我家那个是老顽固,说不听的,明明要关心人也只会用骂的。」利瓦伊伦叹了口气,看着她把最后一点皮削
下来,变成一整条完美的苹果皮。
「好了!」她满意的把苹果举起来给他看。
利瓦伊伦笑了起来,「感谢,那分你一半。」
「咦?不是给爷爷吃的吗?」她一脸讶异。
「不是,是我要吃的。」他学她吐吐舌头,接过刀来把苹果分成两半。「呐,分你一半。」
「谢谢。」她接过苹果,看起来很开心。「晚上我爸会带水果来,我分你芒果。」
「我赚到了,芒果比苹果贵。」他笑得很开心。
「你这是富士苹果欸。」她好笑地伸手戳戳他的手臂,拎起她的水壶。「我得回去了,我妈会找我,晚上见。
」
「嗯,晚上见。」利瓦伊伦朝她挥挥手,觉得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拿着水果刀把半颗苹果对分去籽,他总习惯把水果去籽切块再吃,同学笑过他娘,说直接拿起来啃就好了,他
还是习惯这么做,因为他妈妈总会把水果切得好好的,泡过盐水再给他吃,当然拿来直接啃是很方便,但学着他母
亲这么切水果的时候,他总是感觉很好。
他切好水果放在保鲜盒里,正准备从茶水间离开回病房的时候,视线扫过外面有个小女孩正盯着他看。
他本来没太在意,目光对上才发现那女孩仍然一头一脸的血,那弯曲的手脚和茫然的脸色,就是那天在急诊手
术室里遇到的女孩。
他瞬间又吓得脸色苍白,退了好几步撞到饮水机,被热水出口给烫一下又赶紧缩了回来,他急速地喘息着,僵
在原地半晌,发现那个女孩只是这样直直地盯着他看,仿佛是知道自己看得见她,所以这样盯着他看。
他在茶水间里站了很久,见那个女孩似乎没有靠近他的模样,才冷静了下来。
他别开目光,想当作没看见,把小刀和保鲜盒还有热水瓶给拿好,打算走出茶水间,一抬头又发现那个小女孩
已经站在茶水间门口。
他下意识又退了一步,不知道该走过去还是要怎么办,她就这么堵在门口,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利瓦伊伦紧抱着手上的东西,六神无主地慌乱想着该怎么办,看着小女孩的脸,才发现那女孩有张相当可爱的
脸,圆圆的脸颊和大眼睛,如果不是现在这种凄惨的模样,应该是个相当讨人喜欢的女孩。
他望着女孩茫然求助的神情,觉得有些难过,但恐惧还是胜过对她的同情,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一直伫在这
里也不是办法。
利瓦伊伦僵持了很久才勉强开口,「……能……能不能……拜托……让一让……?」
小女孩眨眨眼睛,迟疑了好一会儿,乖乖的让开了一步。
利瓦伊伦松了口气,侧着身子慢慢的朝出口横着走出去,「……谢谢……」
他移到了门口,正想冲出去的时候,听见身后细小微弱的声音。
「……饿……」
他停下脚步,在心里挣扎着,他觉得自己应该就这样冲出去不要回头,也不要理她才对,但是那一步却怎么也
跨不出去。
那不过就是个小女孩……
他慢慢的回头,看着小女孩侧着头,哀求地看着他,发上凝结的血块黏在她的辫子上,他觉得非常不忍心。
他犹豫了很久,把手上的保鲜盒打开,有点颤抖的放在女孩旁边的桌上。「这……给你……」
小女孩像是有些迟钝,盯着那盒苹果好一阵子,才笑了起来,伸手去抓。
他看着小女孩咬着苹果很开心又很饥饿的模样,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但最大的感觉还是恐惧。
就算只是个小女孩,他依旧害怕。
他不是没有像现在这样试着去帮忙过,但事实证明鬼就是鬼,没有感觉或是感情的,帮他们只会害死自己。
他又想起那冰冷的池水,他在小女孩双手抓着苹果,啃得很开心地朝他展开笑容的时候,他转身就跑了出去。
他不能帮他们,他不想再害自己一次了。
利瓦伊伦就这样直冲回病房的时候,差点在转角撞上一个人。
「对、对不起。」
「没关系……啊、利瓦伊伦?」
利瓦伊伦听到自己的名字,和好像在哪里常听过的声音,怔了怔地抬起头来看,比自己高上一个头的高大身材
,那头显眼的褐金发色和绿色眼眸他可不会认不出来。「方乐其?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看我阿姨,她这几天要动手术。」方乐其笑着回答,大概是想起人在医院,好像不是该笑着说这种事,
收起了笑容问他。「听说你爷爷在住院,不要紧吧?」
「嗯,没事,过一阵子应该就可以出院了。」利瓦伊伦耸耸肩的回答。
他跟方乐其虽然同班,但是没什么特别的交情,他一直是个很低调的人,在班上也不太显眼,跟方乐其那种走
到哪里都会变成中心人物的人不同。
而且明明大家都喜欢跟方乐其交朋友,可是这人却除了班上的双胞胎以外,只整天跟着那个阴阳怪气没有人想
来往的梁彦跑,让利瓦伊伦觉得很……浪费。
要是自己有这么好的人缘一定会好好跟每个同学保持良好的交往,他说实话不太喜欢方乐其那种自我又乐天的
个性,所以在班上也没讲过几句话。
「我要回去了,我爷爷大概在念了。」利瓦伊伦只笑笑没说什么,跟方乐其挥挥手就走了。
「嗯,保重。」方乐其也回以笑容,看着利瓦伊伦走进病房,暗自记下病房号码,他想明天来看他阿姨的时候
,可以给利瓦伊伦的爷爷带点水果。
利瓦伊伦当然不知道方乐其的想法,只是抱着热水瓶和小刀走回病房。
「怎么倒个水去那么久。」他爷爷那张脸,不笑的时候就像在骂人,就算在笑也像是在嘲笑人,对于他爷爷的
表情,利瓦伊伦已经早就习惯了不要去在意。
「我饿了,顺便削了个苹果吃。」利瓦伊伦回答,同时肚子咕噜咕噜地叫起来,他刚刚的确是饿了才去削苹果
,结果分半个给陈婉怡就算了,剩下半个他也没吃到,现在真的饿了。
「饿了怎么不下去吃饭。」
「我等你吃饱再去吃就好了。」利瓦伊伦把小桌上的东西收拾好,把刚倒回来的热水倒进保温杯里,放了参片
进去。「参片是上次舅公来的时候给的。」
「嗯,放着吧,我凉点再喝。」爷爷点点头,躺回床上去,看来是因为他迟迟没有回来所以就坐了起来。
利瓦伊伦觉得有些抱歉,扶好爷爷躺下,「先睡一下,待会儿吃饭了我再叫你。」
「嗯。」爷爷躺下来闭上眼睛,利瓦伊伦替他盖好被子。
坐在椅子上又想起刚刚那个女孩,他真的很希望可以不要再看见这些东西,像刚刚小女孩是因为受了重伤,所
以很明显的看得出来不是人,有时候他会分不太出来他看到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就像他中学时候,每天在泳池看见的那个女生……
利瓦伊伦仿佛又听见了水声,和微弱的那句看看我……
用力的甩甩头,想把这些东西都甩出去,他抱着双臂觉得恐惧而且生气,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一直活在这种
恐惧和忿怒之中。
因为他有这个鬼阴阳眼,他每天活得战战兢兢的,出门有人跟他搭话他都得先确定一下是不是真的是人。
高中刚入学因为自己阴沉的个性被欺负到不行,后来才学着怎么低调一点不只别让鬼注意到,也别让人注意最
好。
不太跟同学来往玩乐反而有时间好好念书,考进他本来以为进不去的学校,好不容易也习惯了知道怎么样装做
无视那些东西,现在却还是得被那些鬼东西吓个半死……
利瓦伊伦长叹了口气,想起刚刚遇到的方乐其,那个人总是一副开朗乐天的模样,好像没什么烦恼也没什么困
难,人缘很好家境也很好,他们班有名的美女多,最漂亮的其中两个还是他的好朋友,每天都黏在一起,还说没在
交往。
要说自己是羡慕也好嫉妒也行,他怎么也看方乐其不顺眼。
有点像是在迁怒,利瓦伊伦只希望别再碰见方乐其就好了。
○○○
事与愿违,只隔了一天,利瓦伊伦从茶水间回到病房的时候,在门外就听见了他爷爷的笑声。
那对他来说是件相当不可思议的事,他爷爷是个顽固而且严肃的人,他们爷俩相依为命到大,他看见他爷爷微
笑的次数都很少了,更何况是笑出声。
他只看过一次他爷爷欣慰满意的笑容,在他考上现在的学校的时候。
利瓦伊伦有些好奇的推开病房门走进去,本以为他在跟隔壁床的婆婆聊天,没想到他看见的是方乐其站在那里
,跟他爷爷一起大笑着。
「李爷爷你都不晓得我那时候多紧张啊!差点吓得腿软!」方乐其夸张地手舞足蹈,让利瓦伊伦的爷爷大笑不
止。
利瓦伊伦怔在那里,还是方乐其先注意到他的,「啊、维伦回来了。」
他爷爷回头看见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站在那里干嘛,过来啊。」
「喔、喔喔。」利瓦伊伦走过来,把手上的换洗衣物放下。「你怎么在这?」
「我来看我阿姨,想说也来看看李爷爷,给你带这几天的笔记过来。」方乐其从背包掏出笔记给他。
利瓦伊伦怔了怔的,伸手接下。「……谢了。」
「不客气,需要帮忙就说一声。」方乐其笑着,露出开朗愉快的笑容。
「嗯。」利瓦伊伦勉强笑了笑。
「你这孩子真是,人家大老远给你送笔记来,连好好谢谢都不会。」他爷爷像是不太满意他这种道谢法,唯唯
诺诺的话都说不清楚。
「没关系啦,李爷爷,我跟维伦是好朋友,我们平常都这样的,你别在意。」方乐其连忙拍拍利瓦伊伦的肩,
表示他们感情很好。「我也该走了,您好好休息,我明天来看我阿姨的时候再过来看您。」
「辛苦你了,谢谢你啊。」李爷爷面对方乐其的时候,仍然是满脸笑容。
「别这么说,维伦最辛苦了,医院学校两头跑的。」方乐其笑着,又拍着利瓦伊伦的肩。
「还不送你同学出去。」李爷爷看利瓦伊伦站着不动,又是不太满意的开口。
「不要紧,我还得回我阿姨那里一趟,不用送了啦。」方乐其连忙跟李爷爷挥挥手,离开的时候,有些道歉地
朝利瓦伊伦笑笑。
利瓦伊伦没什么反应,只送到他门口,「掰。」
看着方乐其离开,回身继续收拾他刚刚带来的换洗衣物,他爷爷开口的时候,听起来很满意。「你这个朋友不
错,开朗又活泼还很有礼貌,虽然长得一脸老外样没想到中文说得这么好,你要好好跟他来往知道吗?」
「喔。」利瓦伊伦边把衣服塞进窄小的衣橱里,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心里极度的不满。
……谁是他朋友……
「你怎么连话都不能好好说,这样出去还以为我没把你教好。」李爷爷瞪着他,又回复到以往严厉的口吻。「
像他那样,一进来就好好的打招呼,我一看就觉得是个有教养的孩子,你在外面的时候最好别让人家在背后说你没
教养,这样人缘哪会好?」
「是,我知道了,爷爷。」利瓦伊伦放弃跟他爷爷争论,只是无奈的回答。「我忘了给你买三明治了,我再跑
一趟。」
「做什么都忘东忘西的,真是的,快去。」老人家叹了一大口气,挥手让他快走。
利瓦伊伦忍耐着走出门,只在门外深吸了口气再吐出来。
他早已经习惯他爷爷的态度,但是乍看到爷爷这样对待方乐其,还是让他无法接受。
他爸妈死后,他让爷爷一手抚养到大,他当然十分感激他爷爷,但是就算直到现在他还是没办法习惯他爷爷表
达关心的话。
他知道他爷爷只是要告诉他,方乐其很好,你要多跟这种人交往,你出门在外讲话要注意礼节,不然会交不到
朋友。
这么简单的事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利瓦伊伦叹了口气,在心里怨起方乐其,没事来搅什么局?他又没拜托他送笔记来,不晓得他干嘛突然亲切起
来,明明在班上的时候招呼也没打过一个。
利瓦伊伦低着头走过茶水间的时候,突然想起昨天的苹果。
他停下脚步往里头探了一下,确定那个小女鬼不在,才走进去看,果然他的保鲜盒还在,而里面的苹果已经萎
缩掉,呈现一种诡异的黑紫色。
他愣了一下,医院有冷气,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过一天苹果就发霉。
赶紧把保鲜盒拎去垃圾桶边,有些好奇的凑近鼻端闻了一下,也没有腐坏的味道,他一脸疑惑的把苹果倒掉。
该…不会是因为这喂了鬼吧……
利瓦伊伦心里觉得毛毛的,又觉得很讨厌,没考虑多久他把保鲜盒里的苹果给倒掉,冲回茶水间把保鲜盒给洗
干净,想着要不是他爷爷节俭成性,他就直接扔了这个鬼用过的保鲜盒。
洗完擦干塞进包包里,走出医院的时候,发现大雨还在下,而刚刚一时生气也忘记把伞拿出来……
利瓦伊伦再叹了口气,无奈的回头,却又不想马上回病房,突然间想起护士说起过这里有条地下通道可以通到
旧大楼。
他爷爷爱吃蔬菜做的三明治,入院后终于恢复可以吃正常食物的时候,他爷爷想起在旧大楼门诊的时候吃过的
三明治,所以要他记得去买回来给他吃。
他走去询问护士小姐那条通道怎么走,照着护士小姐的指示搭电梯到地下二楼。
穿过了餐厅和小卖部之后,果然找到了指标。
他顺着指标走过走廊,弯了好几个弯,人也慢慢变少,地板从红色地毯变成绿色橡胶地,墙也从美丽的白色粉
刷变成水泥墙,整个空旷的感觉好像连说话都有回音。
他觉得有些不自在,这里给他的感觉不太好,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下去,习惯性的低着头往前直走,什么都不
要看,不管谁说话都不要理就行了。
他加快了脚步,空气中那种凝重的感觉却越来越重,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越来越快,冰冷的空气让他感
觉似乎回到了泳池畔,站在冰凉磁砖上的感觉。
下了扶梯后是一大片空旷的空间,右边墙上摆着大张历年来医院的纪念相片,左边展示着大型的古老医疗器材
,再下来是一张长长的年表,写着医院的历史。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抬头朝墙上望了一眼,那一瞬间,从未有过的极度恐惧袭上了他。
如果真有地狱的存在,大概就只有这幅景象可以形容。
那一整面墙上,满满的都是鬼,一个个哀嚎痛苦嘶声怒吼的鬼。
在他望着那面墙的时候,那些痛苦的嘶吼同时冲进他耳里,直窜进他脑子里。
他没有办法去数那上面有多少个,不过每个都被一根或二根的银钉给钉住,或者在手上,或者在身上,那些鬼
都被那些钉子给牢牢钉住动弹不得,痛苦而忿怒的咆哮着。
每一个都几乎不成人形,像是泼上了柏油似的漆黑,五官的位置露出深深的洞,从被钉住的地方滴下来的不是
血,是像焦油般的液体,散发带着腐臭的焦味。
他无法克制地颤抖了起来,那就像是小时候看过的善书里描写地狱里的油锅一般,那些在油锅里挣扎的漆黑鬼
怪们像是求救似地朝他伸出了手,要不是被那些银钉钉住了,他觉得那些鬼可能会一齐朝他冲过来。
其中一个被钉住了腰间,伸出了长长的手臂抓着地板,挣扎着想拉他,那只手臂一直伸长着伸长着,像是一条
黑蛇般向他蜿蜒而来。
他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想退开却觉得自己好像也被什么定住了,恐惧地无法移动半分。
就在他觉得那只滴着乌黑油渍的手就快碰到他的时候,突然间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
『……哥哥……』
他突然地惊醒,侧头望见拉着他衣角的是那个被撞得手脚都扭曲了的小女孩。
「啊啊———」他惊叫了起来,甩开她的手退了好几步直到撞到另一面墙为止,他喘着气望着小女孩歪着头,
茫然而疑惑地望着他,伸出手像是希望人抱她似的,想朝他走近。
他只能惊恐的摇头,而墙上那只朝他伸出来的手,突然间一把抓住了小女孩的脚,把她拖向他们。
『……啊…啊啊……哥哥………哥哥……』小女孩脸上的茫然化成了恐惧,她哭叫着朝他伸出手。
他一瞬间抬了抬手,却不敢也不能去拉她,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颤抖着放下手,靠着墙滑坐到地上,看着那些漆黑的鬼怪紧紧缠着她,他以为那些鬼怪会吃掉她还是什么的
,但他们只是抓住她,空洞的嘴里发出他听不懂的声音,时长时短。
他从那些杂音里断断续续的听见了几个字。
『……救………救………我……们……』
他下意识的用力摇头,伸手抱着头颤抖着,嘴里喃喃自语的念着,「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不要找我
了……」
他曲起膝抱着头发抖,他想离开这里,但巨大的恐惧和没用的双腿让他动不了,他只希望自己现在在作梦,如
果是作梦的话,只要梦醒了就没事了。
「……醒了……就没事了。」他继续喃喃自语着,直到有人拍着他的肩。
「同学你不要紧吧?」
他吓了一大跳,猛地滑开来抬起头来看,是一个穿着白袍的年轻医生。「你哪里不舒服吗?」
看见活人让他一下子回到现实里来,他深吸了好几口气,逼自己不要再去看对面墙上的东西。「没……没事…
…」
年轻医生皱起眉,伸手扶着他站起来,「你脸色很差,呼吸急促而且心跳也很快,血压可能很高,你常常这样
吗?」
「……偶尔……」利瓦伊伦让医生扶着他走出去,他强迫自己只听这个年轻医生的声音,不要再去辨识那些漆
黑的鬼怪们在说什么,也不要再去听那个小女孩微弱的叫声……
「你得要做个检查,我送你去急诊。」年轻医生扶着他走到电梯旁,找了部轮椅给他。
利瓦伊伦连忙摇头,「我没事……我……我只是有点害怕地下室……上去就好了,真的。」
离那面墙远了,身边又有人在,让他安心许多,他的情绪也慢慢的恢复回来。
年轻医生疑惑的望着他,「你有幽闭恐惧症吗?那你可以搭电梯吗?」
「可以……」利瓦伊伦回答了之后,看见医生更疑惑的眼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年轻医生望瞭望他刚刚坐着的地方,突然间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不过也没说什么别的,「那我们先上去吧。
」
年轻医生扶着他进电梯,看他除了脸色苍白了些以外,好像好很多了,也才没坚持再要他去急诊。「你第一次
走这个通道?」
「嗯?……嗯。」利瓦伊伦点点头。
「没带伞?」
利瓦伊伦沉默的再点点头。
年轻医生没说什么,出了电梯之后要他等一下自己就跑开了,回来的时候递给他一把便利伞,「这个拿去用,
下次有路过的话,还给那个柜台的小姐就好了。」
利瓦伊伦愣愣的拿过那把伞,半晌才记得开口。「谢谢你……」
「不用客气。」年轻医生朝他笑笑,很委婉的开口,「如果你不喜欢那个地下通道,以后就走地面上吧,听说
我们院长有派人来处理地下通道的……通风问题。」
年轻医生尴尬地笑笑,「所以,也许过一阵子等人处理好了,搞不好你就可以安心的走地下室了。」
利瓦伊伦松了口气,朝年轻医生点头道谢,「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不用客气啦,一把伞而已。」年轻医生笑笑,朝他挥手离开。
利瓦伊伦看着那个医生离开,他道谢不是为了这把伞,而是为了那种有人理解他的恐惧的感觉。
他紧紧的抓住那把伞,抬起沉重又无力的脚步,走向不远处的小卖店。
第三章
『记者现在所在位置,在XX河岸边,今早在河面上发现一具女尸……』
梁彦咬着筷子,视线盯着餐厅架在高处的电视,新闻正在播放今早的消息。
幸好媒体并没有拍到什么,只在尸体被包裹完全抬上车的时候才拍到些画面,而果然那具尸体从深夜捞上来直
到天亮才运走的事情,被拿来渲染成许多的灵异状况,有几个一早就来围观的民众还接受了采访,连刮阵风也被讲
得绘声绘影的。
「你认识那个女生吗?」
「嗯?」梁彦回过神来,简玉眉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看。「很少看你这么认真的在看新闻,通常你都不太
注意时事的。」
「嗯……不算认识。」梁彦随便应了声,继续吃他的饭。
「不算认识就是表示也不是不认识?」简玉眉好奇的望着他,看梁彦也不像表现出难过的样子,应该并不是真
的对那个女孩的死伤心的模样。
「那里有点状况,我早上去过一趟。」梁彦也老实回答,随着他住到高亦杰那里,三人组也黏着他两个月了,
每天都找他不是中餐,就是晚饭,渐渐也变成个习惯。
而经历过山妖的事件之后,她们俩也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事,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哇,原来那个报一早上的灵异新闻是真的啊,那个女生真的很冤吗?」柳明苓好奇的凑过来小声的开口。
「不晓得,她什么都不记得。」梁彦低头吃他的饭,没有再多说,这两个女孩有时候好奇心发作,什么都会缠
着他问,能少说一点就少说一点比较好。
「是喔……好可怜唷,看起来还好小。」柳明苓看着新闻上的照片有点感叹,新闻里有用计算机合成出女孩的
脸,希望认识她的人能与警方连系。
「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吗?」简玉眉喝了口汤,又开口问。
「嗯,连犯人都不记得了。」梁彦边咬着排骨边回答,「这种状况还蛮常发生的。」
「……我一定要做紧急数据卡在身上,不然哪天我发生意外,搞不好没有人认得我怎么办。」柳明苓皱着眉,
煞有其事的开口。
「意外你个鬼啦!好的不想想坏的干什么?」简玉眉毫不客气的从她头上巴下去,「而且就算你忘记自己是谁
,梁彦不会认得你啊!」
「对耶,我忘记我是谁的话,你也认识我耶!」柳明苓语气还颇为开心的回答。
梁彦好气又好笑的瞪了她们俩一眼,「……这种话别乱挂在嘴上,吃你们的饭。」
「喔……」柳明苓应了声,简玉眉吐吐舌头,两个人赶忙低头吃饭。
三个人继续边听新闻边吃饭,梁彦其实还蛮感谢她们的,他知道她们俩跟方乐其的家境都不错,所以平常吃饭
几乎都往餐厅跑,可是因为要跟他一起吃饭,他们最近几乎天天都跟着他跑来吃学校外面便宜的自助餐,他有告诉
她们说不必一定得陪他吃自助餐,但是她们俩似乎也不太在意,总还是陪着他来吃。
梁彦停顿了会儿,这么一说今天好像少了什么……
「方乐其呢?」
简玉眉好笑地望着他,「这~么大一丛人不在这里,你居然现在才发现。」
「他阿姨住院,他去医院看她了。」柳明苓笑着回答,「我们下午的课上完要去看她阿姨,你要不要一起去?
」
「我又不认识他阿姨。」梁彦觉得有点好笑的回答。
「唉唷~好朋友的亲人住院,去看一下也是礼貌嘛。」柳明苓继续劝说,一脸期望地看着他。
简玉眉笑着睨了她一眼,「才不是呢,她是想去吃车站新开的那家咖啡店。」
梁彦想大概也是,柳明苓超级爱吃甜食,前两天才听她说站前开了间咖啡店,那家的松饼看起来有多好吃。
「我想吃嘛。」柳明苓嘟起嘴,转向梁彦,「一起去嘛~就是我说过有超~大草莓的那家。」
梁彦苦笑着,他并不特别爱吃甜食,不过每回都会被柳明苓拉去,而且她根本吃不了那么多,其实只是要大家
点了可以分吃不同的口味。
不过说实在他也并不觉得讨厌,跟他们三个一起总是觉得轻松而且开心。
「拜托嘛,除了草莓口味还有巧克力、蓝莓我都想吃。」柳明苓一脸哀求。
梁彦虽然苦笑着,还是点点头,「我下午满堂,等我下课。」
「耶~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柳明苓开心地满脸笑容。
「她就被你跟乐其宠坏的,要养成猪一样肥你们俩要抽一个出来负责娶她。」简玉眉摇着手指,故意一脸嫌恶
。
梁彦一下子笑了出来,最宠她的根本就是简玉眉。
「我才不会养成猪,我有注意我吃多少的,乐其吃的才多好吗。」柳明苓一脸不认同。
「那是因为你都把吃不完的塞给他吧!」简玉眉笑着打她。
梁彦忍着笑,看两个女孩打打闹闹的,抬头看新闻播了一轮又播到早上那则。
「我觉得我好像见过那个女生耶。」
身后吵杂的聊天声里,突然杂进这一句,梁彦停顿了一下,简玉眉也同时抬起头来,和梁彦对看了一眼,柳明
苓吸着面条,不晓得他们俩怎么了。「怎么了吗?」
简玉眉竖起一根食指示意她别吵。
「欸~真的假的,那你快去通报,搞不好有奖金!」
「等下搞不好被怀疑是杀人犯!」
「对啊对啊,听说有冤灵耶!等下被缠上不是倒霉?」
梁彦皱了皱眉,觉得与其听他们胡说八道不如直接问,一回头发现那一桌是同系的同学,交情不好的那一种…
…
怔了怔又回过头来,他实在不太喜欢跟这群人说话。
简玉眉也认得那群,平常没什么来往,不过有几堂课会修在一起,其中有一、两个以前总会找梁彦麻烦,方乐
其刚转进来的时候,他们也损过方乐其,只是方乐其的个性一向不太在意,而且他天生人缘就好,所以很快的交往
许多朋友之后,那几个嘴巴才放干净了点,不过那群里面也不都是烂人,而且如果对象是女生,这几个倒一个个都
很客气。
简玉眉用手肘推了推柳明苓,小小声开口,「你上星期不是跟陈志强借了笔记,有没有带在身上?」
「嗯,想说今天要还他的。」柳明苓点点头。
「现在给我,我帮你还。」简玉眉望着后面那群人,又推了推柳明苓。
「喔。」柳明苓从背包掏出笔记递给简玉眉。
「等我一下。」简玉眉朝梁彦笑笑,拿着笔记起身走到他们身后那一桌。
「陈志强~」
「简玉眉啊。」陈志强抬起头来,看是简玉眉笑着朝她打招呼。
「这明苓跟你借的笔记,还给你。」简玉眉笑着把笔记递给陈志强,顺便朝其他的人笑笑。
「下午的课会碰到,到时候给我就行了啊。」陈志强笑着擦擦手上的油渍,收下笔记。
「我怕忘记,明苓记性那么差,正好遇到你就先给你。」简玉眉回答,顺势抬头望着新闻,「那女生好可怜唷
。」
「对啊,刚才张显青才说他认得那个女生。」陈志强好笑的指着另一个同学。
「我才没认得她,我只是觉得她看起来很面熟好不好。」张显青连忙撇清关系。
「在哪里遇到的啊?」简玉眉睁大了眼睛,一脸好奇的望着张显青。
张显青朝她笑着,「就河岸边那个渡船啊,那个女生的画像看起来跟渡船口的女生很像。」
另一个同学倒是开了口,「离新闻报的地方不远耶,你不去报警吗?」
张显青连忙摆摆手,「只是看起来有点像好不好,谁为这种事报警啊?」
「可是她好可怜,都没有人去认她。」简玉眉露出同情的模样,「你说的那个渡船口是哪个啊?」
「就新闻那个河岸边,再下去不是有个码头,还要再下去有个小渡船口,以前河岸两头往来渡河用的,后来盖
了码头以后那个渡口就很少用了,现在有些小船跟退休的渔船在那里出租,我上次跟高中同学去过。」张显青回答
,朝她笑笑,「你有兴趣的话,叫柳明苓一起,我们下次可以一起去啊。」
「喂!你别趁火打劫!」旁边的同学推了他一把。
「哪是趁火打劫,我是看简玉眉有兴趣,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嘛。」张显青也一把推了回去。
陈志强也笑笑地开口,「对啊,不然有兴趣的话,你们班跟我们班可以联谊啊~都同系这么久也没联谊过。」
简玉眉笑着回答,「我们班联谊都小妙在负责,我回去问问她好了。」
几个男生马上嗨了起来,连路线跟行程都开始计划。
「我还是觉得那个女生好可怜,万一是你看见的那个女生怎么办?」简玉眉连忙打岔似的又开了口。
「只是长得像而已,不会是她啦,我记得那是两姐妹,那个女生还带着一个妹妹跑来跑去的,要是她不见了,
她家人也会找她吧,怎么可能会没有人认她。」张显青耸耸肩地回答。
「原来如此……」简玉眉点点头。
其他人又开始起哄要她回去问联谊的事。
梁彦突然站了起来,回头叫着。「玉眉,走了。」
「喔,好。」简玉眉得救似的朝他们挥挥手,「我回去问问小妙唷。」
话说完就跑回梁彦那里,柳明苓帮她提了包包塞给她,三个人一起离开,留下一桌不知道是惊讶还是郁闷的同
学。
「呼……」简玉眉拍拍胸口,「幸好没被逼去联谊,谢谢啦。」
梁彦好笑地望了她一眼,明明该说谢的是自己,他只是耸耸肩的没有说什么。
「所以……那个女孩到底是不是他们说的,渡船口的那个女孩呢?」简玉眉疑惑的望着梁彦。
「不晓得……我会把这个消息告诉警方,他们会去查。」梁彦回答。
简玉眉有些失望,「你不想去查喔?」
梁彦睨了她一眼,「别老想玩侦探游戏,这没那么好玩。」
「可是,那个女生真的好可怜,要是我死掉了,没有人来找我,那多可怕……」简玉眉看似认真又像玩笑地开
口。
「我会去找你啊!」柳明苓睁大了眼睛望着她。「而且你才不会死掉!」
梁彦和简玉眉一起笑了出来,「你这笨蛋,说后面那句就够了,前面那句不用讲了!」
柳明苓嘟起嘴,「我觉得前面那句才是重点嘛,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哪可能你一个人在没有人知道的地
方死掉?」
简玉眉也不晓得是该感动还是该笑,梁彦倒是先开了口,「就叫你们别乱讲话了,活得好好的,不要老把死挂
在嘴上。」
「喔……」两个人一齐闭了嘴,三个人一起安静地走回学校。
○○○
傍晚下起了大雨。
他们三个坐上了捷运,大概是觉得冷气有点凉,简玉眉和柳明苓一直黏在一起,出了捷运站撑着伞过了马路就
到医院旧大楼,简玉眉熟门熟路地拐了好几个弯,上上下下的,又是电梯又是手扶梯,走得梁彦都有点搞不清楚位
置。
「这里。」简玉眉出了电梯,带着他们走向安静的通道。
梁彦抬头看了下,这里的位置是地下二楼,走在这里有着地下通道特有的凉意,空旷而安静的空间里只有他们
的脚步声。
梁彦觉得有点不对,不用说这里是医院,这家医院还有近百年的历史,绝不可能干净到哪里去,一出电梯他就
感觉到阴气扑面。
「咦?」
梁彦正好皱起了眉,低着头走路,听见简玉眉惊讶的声音,抬起头一看,眼前的景像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学长?你怎么在这里?」简玉眉笑了起来,朝高亦杰走了过去。
高亦杰挑起眉,没有犹豫很久,马上朝简玉眉走近,让她停下脚步,「我有朋友住院,我过来看看他。」
「这么巧?方乐其他阿姨也住院了,我们正想去看她。」柳明苓开心的蹦了过去,「学长等下要不要一起去吃
松饼!」
简玉眉用手肘推了推她,「你没看学长有朋友在。」
「唷、梁彦。」一个大约三十几岁的男人,穿着一件长风衣,咬着一支没点着的烟,朝梁彦挥手。
梁彦站在那里安静了很久,不知道是要对那面墙上的景像吃惊,还是要对这两个他不知道居然有在连络的人吃
惊。「……关。」
说起关,那又是段很长的历史。
关叫什么名字没有人知道,梁彦认识他的时候才十二岁,关是他在这个圈子里,到目前为止遇见的人里,唯一
一个没有找他麻烦或占他便宜的人。
这圈子里多数的人,接近他不是为了利用他,就是为了想要「他」,或是想「他」死的人。
但是「他」死了,自己也活不了,他们的命运几乎连结在一起,但想收「他」或想杀「他」的人,从来不认为
自己的死活是问题。
想利用他的,多半也是把他推进险境,然后捡现成的便宜。
只有关不一样,但他知道关并不算是关心他,他关心的只有他能不能自立能不能工作,关要的是资源。
说起来,关也在利用他,但是关也说了,他也可以利用回来,工作关系本来就是互相利用。
关让他工作,但关会付钱,而且绝没有亏待他。对梁彦来说,这让关成为最好来往的一个对象。
关很强,强在哪里其实梁彦搞不懂,但是不管再麻烦的状况,再惊险的场景,也只有关可以一个人咬着烟就这
样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看。
但他也只是看,他从来不出手,但奇怪的是再凶、再狠、再厉的鬼也不敢对他出手。
「他」也是,这么多年来,在高亦杰出现之前,也只有关是「他」容忍出现在自己面前,就算说些五四三的关
心话语「他」也不会在意的对象。
他一直就知道,关会关心自己纯粹是商业考虑,但至少有个人会按时关心自己,会给他连络方法,就算没有工
作,一阵子也会打个电话来关心一下,讲几句话。
梁彦想过,也许那只是要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还活着而已,但能有人关心他,他觉得很好。
但现在望着关和高亦杰,他觉得五味杂陈。
那些时不时的工作一直就是支撑着自己不垮掉的支柱。
当然现在有了高亦杰和朋友,可以让自己的生活改变,让自己快乐,但他不知道这种快乐能维持多久,他并不
想停掉这份工作。
但这两个月来,关完全没有连络他,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他知道高亦杰跟他不一样,他是不拿这种天赋工作的,因为叔叔不让他做。
但是只要他遇上了,他就会帮忙,这是叔叔允许的。
所以关曾经找过他,但是他拒绝了工作。
理论上关不太跟不帮他工作的人连络,高亦杰也不爱跟这圈子里的人往来。
所以现在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到底是为什么呢?
梁彦有些自嘲地想着,不就是关找到个比他好用的,高亦杰为了还关的人情所以来了。
况且,这么「大」的工程,他还想不出有什么人能处理。
梁彦把目光瞟到面前那面宽广的墙面,就算是他看过再多惊人的景像,这面墙还是让他觉得怵目惊心。
「最近好不好呀?」关走过来,像是为了挡住他的视线,有些沧桑感的笑容依旧。
「……你问他不就晓得了。」梁彦瞪了高亦杰那一脸被你逮到了的神情。
「你不就站在我面前吗?」关笑了笑伸手去摸他的头。
梁彦皱了皱眉,但也没有阻止关,从父母亲过世后,就只有关还会这样摸他的头,小时候习惯了,上了国中之
后,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但也不会拒绝,直到现在也只有关还是偶尔会把他当个孩子一样的对待。
「……还好。」梁彦沉默了会儿,还是回答他,抬眼看见高亦杰反而皱起眉一脸不太爽的模样。
「关。」
「嗯?」关回过头去。
「这个,我考虑一下,再回答你。」高亦杰朝那面墙偏了偏头。
关耸耸肩,把他根本没点燃的烟给塞进口袋里,「那得要快,我时间不多。」
「嗯。」高亦杰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关回头再朝梁彦笑笑,看着柳明苓和简玉眉,「这么漂亮的女孩,哪个是女朋友啊?」
「都是朋友。」梁彦瞪了关一眼。「你这两个月都没给我电话。」
「唉呀,不好意思,有时候忙起来就会这样,不然下回再出来吃个饭好了。」关虽然在道歉,但笑得一脸没有
歉意的模样。
「……我是说这两个月都没有工作。」梁彦沉下脸。
「工作啊……最近工作变少了,你们上回嘉义那件事搞得可不小,风声大的时候就会安静些,加上陈老头带徒
弟出山,他那徒弟虽然不甘不愿的,天分可不简单,所以那些不安分的东西最近都听话了不少。」关笑嘻嘻的回答
。
「是吗?」梁彦当然不会相信那种鬼话,他斜眼过去睨了高亦杰一眼,高亦杰把头侧过去完全一脸不干他的事
的模样,让梁彦很想揍人。
「是啊,别想那么多,有合适的工作我会找你。」关拍拍他的肩,笑得开心。「更何况你的球棒不是掉了?我
正在给你找合适的,有消息我会找你的。」
「嗯。」梁彦想起自己的球棒也有些婉惜,那枝球棒还是关给他找来的。
「有朋友就多出去玩玩吧,别老想着工作。」关说着,目光望向他身后,停顿了会儿又笑了起来,「不过两个
月没见,变这么多啊。」
梁彦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望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该回什么。
「给他取个名字吧。」
梁彦愣了一下,回头望着关正要开口的时候,高亦杰走了过来。
「关。」
警告似的语气让关举起了双手,笑了笑地把口袋里那支烟又叼回嘴上,「知道了,不多嘴,我走了,你保重啊
。」
关拍拍他的肩,笑着转身离去。
梁彦想追上的时候,高亦杰伸手按住他的肩,「关还有事,别叫了。」
梁彦回头瞪着他,「他是什么意思?」
高亦杰盯着他半晌,像是想说什么,但是又不太甘愿,最后索性耸耸肩。「谁知道。」
梁彦正想开骂,高亦杰笑着走过去一手一个揽住柳明苓和简玉眉的肩,「走吧,学长陪你们去看方乐其的阿姨
,然后请你们吃松饼。」
「学长最好了!」柳明苓开心地笑着,简玉眉倒有些担心的回头望了眼梁彦。
梁彦瞪着高亦杰,看着简玉眉担心的神情,又吁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双手插在口袋里低头跟在他们身后。
下意识的回头看看在身后的「他」。
他不知道关所谓的,帮「他」取个名字的意思是什么,「他」有了名字,就会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绝对不会离
开了吗?
梁彦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明明被「他」折磨了一辈子,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想的已经是不希望「他」离开了。
「彦子。」
「嗯?」梁彦回过神来,抬起头看见高亦杰一脸不悦的神情。
明明我才应该生气吧……
梁彦撇撇嘴角,却也有些无奈地,举步跟了上去。
简玉眉一向心思细密,大约是看得出梁彦有些不高兴,放慢了脚步,走在他身边,小小声的开口,「你在生气
?」
梁彦望了她一眼,答非所问的回答。「……你想不想去划船?」
简玉眉怔了怔,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船?」
「嗯,明天下午也没课,要不要去?」梁彦有些不爽地想着,本来他还想着晚些要告诉高亦杰早上陈子宣来的
事,不过看来他大概连留言也没听。
那既然高亦杰是这种什么事都不想告诉他的态度,那他也可以不要告诉高亦杰那件陈子宣本来要他帮忙的事。
「啊、船啊……」简玉眉突然想起来划船的事,停顿了一下笑了起来。「好啊!划船去,趁这几天天气很好。
」
「嗯。」梁彦点点头。
「那……要叫学长一起去吗?」简玉眉故意睨了他一眼。
「不用,他很忙。」梁彦的脸色沉下来。
简玉眉想梁彦大概在跟高亦杰赌气,想笑又有点不好意思笑。「喔,好。」
反倒是梁彦觉得有点尴尬,却又不想再解释什么,默默地走在最后面。
撇开赌气的情绪,事实上比较让他困扰的是,他存折上的数字已经越来越小了,如果再没有工作,难道还真的
让高亦杰养他?
他在心里想着,不管如何他都得要找时间跟关谈一谈才行。
第四章
利瓦伊伦在茶水间切着水梨,其实大部分人都在病房里削,但是这里离垃圾桶近,而且他还有伴。
「今天是甜桃,很甜唷~」陈婉怡笑着把三颗甜桃给他。
「那我一起切好了。」利瓦伊伦笑着把水梨去籽然后连甜桃也一起去籽再切好。
「你切的好漂亮唷,跟我妈有得比了。」陈婉怡笑着用手指捏了一块起来吃。
「习惯了,我妈以前也这么做,我没照做的话爷爷会碎碎念的。」利瓦伊伦笑着收拾果核。
陈婉怡知道他爸妈都不在了,听他这样提起,脸上的神情有些难过。
利瓦伊伦注意到她的反应,连忙朝她笑笑,「别在意,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都这么久没什么感觉了。
」
陈婉怡只是安慰地回以微笑,这种事一辈子都不可能没有感觉,但她知道利瓦伊伦只是不想她同情他而已。
「嗯。」她应了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提袋里捞出一瓶鸡精给他。「对了,这给你。」
利瓦伊伦怔了一下,伸手接过。
「你这两天脸色好差,我妈同事送来一盒,我就拿了一瓶出来,给你补充一下体力。」陈婉怡笑着,又塞了一
块水梨到嘴里。
「谢谢你,我会喝的。」利瓦伊伦笑着,把鸡精塞进提袋里。
「啊、你在这里。」
利瓦伊伦抬头一看,方乐其笑着走了过来,陈婉怡背对着门靠在墙上,顺着利瓦伊伦的视线回头看见方乐其怔
了一下,连忙伸手掩住正在咬水果的嘴,耳朵都红了。
「你朋友?」方乐其看了下陈婉怡,朝她礼貌地笑笑。
「嗯……有事吗?」利瓦伊伦把东西收拾好,一瞬间的好心情跌到谷底。
「我刚刚去看你爷爷,可是他不在,走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你在这里。」方乐其笑着。
「义工推他去做检查了,要晚点才会回来。」利瓦伊伦收拾好,把垃圾包起来,侧头看了一下陈婉怡,她正在
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方乐其。
「这样啊,那这给你。」方乐其把一盒礼盒递给了利瓦伊伦。「不是买的啦!我阿姨那里塞满了鸡精跟人参,
她说全喝完会肥,死都不肯再喝了,要我拿走,我想说给爷爷补一下身体,而且你最近脸色很差。」
利瓦伊伦犹豫了会儿,他不想拿方乐其的东西,不过他的确想买些鸡精给他爷爷喝,但是他爷爷嫌贵不肯让他
去买。
「……谢谢你。」利瓦伊伦觉得自己很没骨气的,还是收下了。
「不客气。」方乐其见他肯收下,很开心的笑起来。
「我先走了。」陈婉怡拿起她的提袋,和她那份水果,一脸很不好意思的,朝利瓦伊伦笑笑。
「嗯,明天见。」利瓦伊伦勉强笑笑,跟她挥手。
陈婉怡笑着,出门时跟方乐其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利瓦伊伦在心里叹息着,想明天陈婉怡搞不好不会来了,不然就是会跟他打听方乐其,这种事他遇过太多次了
。
「你朋友?」方乐其望了下她的背影。
「嗯。」利瓦伊伦也收拾了提袋,无精打彩的走出去。
方乐其默默的跟了他一小段路,才停下脚步,「那我回我阿姨那里去了。」
「嗯,掰。」利瓦伊伦朝他看了一眼,挥挥手走回他爷爷病房。
方乐其抓抓头,脸上的神情有点苦恼,看了会儿还是回身走向他阿姨的病房。
利瓦伊伦回病房去把东西都放下收好的时候,他爷爷刚好让义工推回来,他帮着把他爷爷扶上病床。
「那是什么?」爷爷眼尖,看见他放在一旁的礼盒。
「方乐其拿来的,说她阿姨怕胖,喝不了这么多鸡精,说拿来给您补一下。」利瓦伊伦把礼盒拿起来拆给他爷
爷看,他爷爷满脸的开心。
「真是个好孩子,有好好谢谢他吧?」
「嗯。」利瓦伊伦无力的点点头,把礼盒又收起来。「明天早上再喝吧,现在都过中午了。」
「嗯,你明天早上也喝,看你最近脸色难看得跟什么一样,人家看了还以为照顾我多累。」爷爷说着边躺了下
来。
「嗯……」利瓦伊伦帮爷爷拉好被子,「您休息一下,我下去走走。」
「你这几天没课吗?看你都没去学校。」
「这几天必修的教授刚好请假,我后天下午有堂课比较重要的会去上,其他的没关系,跟教授说一下,事后再
补就好了。」利瓦伊伦拉起背包找了课表出来看了下。
「嗯……去走走吧,运动一下也好,也不用急着回来,我可以好好睡一会儿。」
「嗯,您有事就打手机给我。」利瓦伊伦提起背包,看着他爷爷闭上眼睛,他把提袋里切好的水果塞进背包里
,走出了病房。
他知道他爷爷是想说辛苦他了,虽然老人家说不出口,利瓦伊伦笑了笑,伸手进背包里想掏出钱包的时候,摸
到那瓶陈婉怡给他的鸡精。
在笑出来之前又叹了口气,想起每个人都说他脸色差,他伸手摸摸脸,这几天一直都心神不宁,只要一想起那
个小女孩,他就觉得愧疚又难过。
要不是那个女孩当时拉了拉他的衣角,他也没办法回过神来,搞不好被拖走的就是他,但是他却不敢同样的伸
手拉她一把。
但念头一转又想到她也是个鬼,他怎么知道她想做什么?也许想找个替死鬼也不一定,自己干嘛要同情她?
但又觉得那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利瓦伊伦就一直被这些矛盾的想法给缠住,觉得郁闷到不行。
等到意识到自己又走到地下通道的时候,才赶快停下了脚步,一下子慌张了起来。
他可不想再看到那个地狱油锅,但是……
利瓦伊伦无意识的吞咽着,呼吸又开始变得急促,他告诉自己要勇敢一点。
如果就是看得见……一辈子都害怕这些鬼东西也是不行的……
他慢慢的搭着手扶梯下去,抬着沉重的脚步走过那些历史相片。
在已经看得见年表的时候低着头,缓慢的贴着这一头的墙走过去的时候,他发现那里有个人,正站着面对那面
墙不动。
他有些害怕的贴墙站了一会儿,看着白烟袅袅上升,他确认那是个人,才放下了心。
那个人像是知道他的担忧,回头朝他笑笑,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还不到算凉的天气却穿着风衣,咬了支烟站
在那里像是在欣赏壁画,而那些鬼怪们,也不像之前那样张牙舞爪地死命想爬出来,只乖乖地缩在那里,发出长长
短短的音阶,像是在跟那个男人说话。
而那个小女孩……虽然她被撞得乱七八糟,但是之前看起来仍旧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女孩,但现在她那张白嫩的
脸蛋已经变得一片乌黑,有力气力的趴在地上哭得没有气,似乎也是发现他来了,小小的脸蛋转动了下,无力地哭
叫着。
『……哥哥……』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个没胆的烂人,可是他也只能站在离那些鬼最远的地方,动也不敢动,他能鼓起勇气走下
来看她已经是极限了。
「你是他哥哥?」
他猛然抬头看着那个男人,随即惊恐地用力摇摇头,「不……不是。」
「你给过她东西?」那男人笑着,把嘴里咬着的烟夹在手上,吐出口白烟。
「……只……只是几块苹果……」利瓦伊伦缩了缩,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坏事,「她、她说她饿了……」
「别随便喂鬼吃东西,养了就得负责的。」那男人笑了笑,把烟又咬回嘴里。
利瓦伊伦愣了半天才回过神,这个男人一定有什么办法。「请……请问一下。」
「嗯?」
「她……一直待在那里的话,会怎么样呢?」利瓦伊伦小心翼翼地问。
「就跟其他的一样。」男人瞟了他一眼。「除非你愿意救她。」
「救……我怎么救……」利瓦伊伦愣愣的望着他,「你……也看得到那些……也不怕的话,一定有办法吧?」
男人笑了起来,侧头看看他,「当然,你要聘我吗?」
…聘……?
利瓦伊伦愣了一下才意会过来他的意思,有些试探性的问,「我不知道我付不付得起……这需要多少呢?」
「只救她?」男人挑眉指着看起来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利瓦伊伦点点头,心里胡乱想着奄奄一息用在女孩身上
很好笑,她早就应该没气了。
「还活着呢。」男人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笑地回答。「不过大概撑不了多久了。」
「活着?你说她还活着?」利瓦伊伦吓了一大跳,几乎想跳起来。
「嗯,你没看到吗?她手上有条线。」男人指指她手上。
利瓦伊伦仔细的看了很久,才发现真有条细到不能再细的线,像是随时会断掉一样的,轻飘飘地接在她手指上
。
「……她还活着……」利瓦伊伦愣愣地看着她。
「她还活着,所以他们不能吃掉她,不过等她死了,就难说了。」男人耸耸肩。
「你要多少,我可以付的话,我会尽力……只要能救她……」利瓦伊伦抬起头来望着他,想想又觉得不妥,有
些尴尬地说下去,「不过我没什么钱……我只是学生而已,我爸妈都不在了,我跟爷爷相依为命,我没什么钱的。
」
男人盯着他看了半晌,看到利瓦伊伦担心要是这人叫他去卖怎么办的时候,男人笑了笑的张开了一只手,「五
千。」
利瓦伊伦怔了怔,当然五千对他来说不算少,不过也不是付不起的价格,小心翼翼地开口,「真的……五千就
可以了吗?」
男人点点头,把烟扔在地上踩熄后,又把烟蒂捡了起来。「我只收客人付得起的价格。」
男人把烟蒂扔在一个密封袋里封起来,塞进口袋里之后,掏出了张名片递给他,「弄到钱之后留言给我。」
「好、好的……」利瓦伊伦连忙接过名片,看着男人背对着他挥挥手离开。
说是名片也只是很普通的白色硬纸片,上面写着「关」一个字,后面有一串号码。
利瓦伊伦愣愣的把名片小心地收进皮夹里,突然间意识到男人一走,这里只剩他一个人。
他抬头一看,那些漆黑的鬼怪又一下子张牙舞爪地朝他伸出手脚,利瓦伊伦连忙倒退回去贴着墙,小心翼翼地
走回扶梯,在上扶梯之前又朝地上望了眼,看见那条细细小小的丝线,他回过头远远地望着小女孩。
……我会救你的……
利瓦伊伦上了扶梯,在心里想着该怎么跟爷爷要到那笔钱。
但一想到得开口跟爷爷要钱,心情又不由自主的低落了下来。
走回病房,他深吸了口气,努力装做若无其事的模样。
「爷爷……下个月有个有名的教授会从国外来,有些活动跟讲座我蛮想参加的,不过活动费大概要五千……我
可以预支一下我的零用钱吗?」他低着头收拾着爷爷吃完的餐盘,不敢看老人家的眼睛。
「怎么这么贵,现在的学校真是越来越会捞钱了。」爷爷不以为然地翻翻白眼,「请个外国人来讲几句话就要
人几千,真是。」
虽然嘴上这么抱怨着,还是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了老花眼镜戴上,从枕头底下掏出他陈旧的扁皮包,拉开拉链取
出本陈旧的存折和印章盒递给他。「自己去领吧,存折要收好别弄掉了。」
「谢谢爷爷……」利瓦伊伦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他爷爷给钱给得这么爽快的,看来是这阵子的努力有了成果,不
过一想到自己是说谎的又有些内疚。
万一那个人是骗人的怎么办……
利瓦伊伦接过存折和印章小心的收在背包里,不过转而一想,这个存折里的钱大概有四千多万,明明有这么多
钱,他爷爷却从来都不肯多用一分。
当然他知道那是他爷爷怕他乱花钱,所以教他省吃俭用,不过他们这些年的生活节俭得快叫穷了,要告诉人家
他有四千万人家也不会信吧……
利瓦伊伦悄悄叹了口气,他也知道他爷爷不想用那笔钱的想法,那是他爸妈的保险理赔,加上对方和解的金额
才有这个数字,听说本来他爷爷打死都不肯和解,后来是律师劝他为了孩子着想,这笔钱够他出国去念书回来成家
立业都够用了,他爷爷才签了和解的。
结果这笔钱只拿来付他的学费,跟他的一些开销,他爷爷用都没用到一分。
当然他很感激他爷爷,不过有时候打开钱包连五百都没有的时候就觉得很郁闷。
还在叹气的时候,一转头看见方乐其从门外走进来。
「李爷爷!我来了~」
「唷!乐其啊~」
看着他爷爷马上展开的笑容,利瓦伊伦实在是满脸黑线,又有些担心他刚刚说的谎,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他爷爷跟方乐其一下子就聊到他听不懂的事件里,突然间一个转头,「你不是要去银行,快去啊,乐其陪着我
没关系的。」
「喔、喔喔。」利瓦伊伦正要提起背包,想快点溜出去,又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们会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
爷爷已经开了口。
「乐其啊,你也有参加那个外国教授的讲座吗?」
「什么讲座?」方乐其一脸疑惑,侧头一看利瓦伊伦脸色变得很难看,一直用眼神示意他,才赶紧改口。「喔
!讲、讲座,有啊!我也有参加。」
方乐其虽然马上改口,但他爷爷还是马上沉下了脸,回头严厉的瞪着利瓦伊伦,「你骗我吗?」
利瓦伊伦半天不敢吭声,方乐其连忙开口帮他说话,「有啦!李爷爷,是我忘记了……」
「你不用帮他说谎!」李爷爷回头来怒气冲冲的望着方乐其。
方乐其一向不太会说谎,也没应付过老人家生气,向来在他面前老人家们都开开心心的,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
怎么应付这种状况。
「你为什么要说谎?这么多钱你要拿到哪里去!?」李爷爷气的脸色胀红,利瓦伊伦低着头脸色苍白,半天才
抬起头来。
「……我有需要花钱的地方。」
「什么地方一次要花到几千块钱?你到底是跟人家去玩什么要花到这么多钱你说给我听听看啊!?」李爷爷气
到手都在发抖。「这些钱都是你的没错!是你死了爸妈换来的!你还想着拿这些钱去玩吗!?」
利瓦伊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没有沉默很久,从提袋里把存折和印章拿出来用力放在旁边的柜子上,背着
背包转身就跑了出去。
「维伦!」方乐其一下子慌了起来,又回头来看气到发抖的李爷爷,「李爷爷你不要紧吧?」
李爷爷像是也觉得自己话说得太难听,有些担心的望着门边,朝方乐其摆摆手示意他没事。
「那我去追维伦,您要是不舒服要按护士铃。」
等李爷爷点头他才跑了出去,一路跑到一楼大厅外面才找到利瓦伊伦。「利瓦伊伦!你等一下。」
方乐其好不容易抓到他,喘了口气,「看不出来你跑这么快……」
利瓦伊伦脸色还是很难看的回头瞪着他。
方乐其有些不知所措,「对不起,你先告诉我的话,我就会帮你说话,我不晓得……」
利瓦伊伦转开了头,看来十分生气,大概也觉得很难过。
「我想爷爷那是气话,跟他道个歉就会消气的,你也不要难过了。」方乐其朝他安慰的笑笑。
利瓦伊伦沉默了一阵子才抬起头来看他,脸上的神情很复杂,「你懂什么?不要讲得一副很了解我爷爷的样子
,我让他养了二十年我会不知道他的个性吗?你到底干嘛要每天来看他?我们连朋友也算不上,明明在学校一次招
呼也没打过,干嘛要在我爷爷面前装成是好朋友的样子,我爷爷一辈子都没对我那样笑过,他对你比对我这个孙子
还好,这样让你很有满足感吗?」
方乐其怔在那里,好半晌才接得了话,「我不是……我没有那样想……」
「我不管你想要怎样,不要再来管我,也请不要再来看我爷爷了,要整我你可以到学校再整,不要拿我爷爷开
心。」利瓦伊伦话说完转身就走。
方乐其怔在那里,看着他转身离开,牙一咬还是追了上去,「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相信也无所谓,你可以不
用理我,不过你需要那么多钱一定是有麻烦,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帮忙的。」
「我为什么得跟你借钱?」利瓦伊伦瞪着他,恶狠狠地开口,「我有钱,只是爷爷不让我用而已,因为那是我
死了爸妈换来的钱,所以我一毛都不能多花!」
方乐其明白那只是利瓦伊伦在发泄而已,「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担心你有麻烦而已……」
「我不用你担心!」利瓦伊伦吼了回去,转身又往前走。
「可是爷爷会担心!你当然比我了解你爷爷的个性,那你就知道他一定会担心,你只要告诉他钱是用来做什么
的就好了,我想他不会不给你的。」方乐其还是忍不住又跟了上去。
利瓦伊伦深吸着气,像是非常生气,却压抑着。「就算说了他也不会信的,没有人会信的。」
「你不说看看怎么知道?」方乐其见他好像冷静了些,小心翼翼的问。
「我说我要帮鬼的你信吗!?」利瓦伊伦又抬起头来朝他吼了过去,「不要再管我了!也不要再来了!」
利瓦伊伦吼完就拔腿跑开了去,留下方乐其站在那里,愣了好半晌才苦笑了起来,「……我也没说我不信啊…
…」
方乐其有些郁闷而且情绪低落的走回医院,回到病房的时候,李爷爷看起来很不安。
方乐其只是打起精神的跟他招呼,「李爷爷我回来了。」
「……那小子呢?」李爷爷脸上的神情很严肃,但是眼神不时往门外瞟。
「他……去外面走走,我想一会儿就会回来的。」方乐其笑笑地拖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李爷爷,我阿姨就要
出院了,我大概没办法再常来看你了。」
李爷爷怔了怔,只苦笑着开口。「你这孩子真是不会说谎,是维伦叫你不要再来了对不对?」
方乐其抓抓头有些苦恼的停顿了会儿又开口,「李爷爷,说实话,维伦很好,你应该多相信他一点,也应该再
对他温和一点的。」
「这小子都叫你别再来看我了,你还帮他说话?」李爷爷笑了笑地回答。「我养的孙子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好不
好。」
「是啊。」方乐其笑笑地叹了口气,「维伦也这么说,不过啊!你们虽然都说很了解对方,可是都用对方最不
喜欢的方式来对待对方,我真的不懂为什么。」
李爷爷沉默了下来,从儿子媳妇走了以后,他又心疼孙子没了爸妈,又担心自己惯坏这孩子,所以尽可能的严
厉对待对他,却没想到这么成了习惯,一直改不过来。
「我知道我来说这些话可能对您很不尊重,不过……维伦真的很难过,我想您也不好受。」方乐其苦笑着。「
我也不像您想的那么好,我来看您是因为我爷爷过世得早,跟您聊天的感觉就像我爷爷还在一样,我只是想念我爷
爷,不是像您说的真的有多好多好,我跟维伦在学校连话都很少说,结果我为了自己的私心一直跑来缠您,害您跟
维伦吵架,我真的很抱歉。」
李爷爷叹了口气,「我知道,我有发现你跟维伦不是太熟的朋友,但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好,我希望维伦可以跟
你做好朋友的。」
方乐其笑了起来,「我之后会努力的,虽然维伦现在应该蛮讨厌我的。」
「也委屈你了……」李爷爷叹了口气,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来。「对了,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嗯,爷爷请说。」方乐其认真的点点头。
「你可以帮我领个钱吗?」李爷爷拿起了刚刚被利瓦伊伦丢下的存折和印章。
方乐其怔了怔地点头之后又摇头,惊恐的回答,「李爷爷,这样太危险了,万一我把钱领跑了怎么办?」
「你会领跑我的钱吗?」李爷爷盯着他。
「不会。」方乐其用力的摇头。
「那不就结了?拿去,帮我一下,我又不能离开病房。」李爷爷把手上的存折和印章塞给他。
方乐其苦笑着,「……谢谢您相信我,那我赶快跑一下银行,尽快赶回来,您等我一下。」
「去吧,我放心你的。」李爷爷笑着朝他摆摆手。
方乐其拿着手上的存折和印章,也只能苦笑的走出病房,一边心里很开心李爷爷对他的信任,一边想起利瓦伊
伦却又觉得心情低落了起来。
方乐其叹了口气,收起像是会烫到他的存折,也只能迅速走去搭电梯,希望能快点办完这件事,赶快把存折还
给爷爷。
然后,最好是可以在利瓦伊伦回来之前搞定……
方乐其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的冲出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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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走出捷运站的时候,正中午的太阳晒得他睁不开眼。
侧头一看简玉眉跟柳明苓已经撑起伞,「你要遮一下吗?明苓还有一把伞。」
梁彦摇摇头,三个人一起走出了捷运,他想转搭公交车应该比在大太阳底下走过去来得好,回头正想问她们要
不要搭公交车的时候,两个女孩已经冲进老街的店面里逛得不亦乐乎。
梁彦苦笑着跟了过去,在店门口等着,天气真的好到不行,天上连朵云都没有,实在感受不到秋天已经到了。
梁彦站在店门口,风吹过来已经闻得到海潮味,觉得还蛮舒服的。
「梁彦!梁彦!哪一个比较可爱?」柳明苓拿着两个蔬菜吊饰冲出来,左手茄子右手西红柿举着给梁彦看,简
玉眉边跟老板道歉边连忙冲出来,「明苓!不要把没结账的东西拿出去啦!」
「咦?对耶、对不起!」柳明苓连忙慌慌张张的跑回去店里,老板笑得可开心,倒没什么在意。
梁彦笑了起来,茄子跟西红柿看起来也差不多,耸耸肩。「西红柿?」
「西红柿啊…那就西红柿吧~」柳明苓开心的拿去结账。
两个女孩又在里面逛了好一阵子才跑出来,「久等了~」
「这给你。」柳明苓把西红柿吊饰塞给他,梁彦还没意会过来,她又把茄子也塞过来,「这给学长!」
「白菜给方乐其!可爱吧!」柳明苓举着白菜吊饰看起来很开心。「我的是草莓,玉眉的是苹果~」
梁彦总不明白为什么柳明苓总是那么开心,一点小事就能开开心心的,就算有烦恼也是一下就抛在脑后,站在
她身边总是能跟着感到开心起来。
「谢了。」梁彦笑了笑,把他的西红柿绑到手机上,茄子则收了起来,抬头看两个女孩都有些惊讶的望着他。
「……怎么了?」
柳明苓用力摇摇头,「没有,我们走吧!去划船~」
柳明苓一跳一跳地跑到前面去,简玉眉笑着跟在她后面,回头朝梁彦吐吐舌头,「她以为你大概会丢着而已,
我也是。」
梁彦只笑了笑,跟在她们后面,慢慢顺着老街的石板路走下去,两个女孩沿路走沿路逛沿路买沿路吃,就已经
开心得不得了了。
走到码头吹了会儿风,再顺着走下去,比想象中的要远些,大概再走了半小时才到同学说过的那个渡船口。
比起热闹的码头,渡船口冷冷清清的,几条陈旧的船在旁边停着,一个老伯伯坐在岸边打瞌睡,一个破旧的小
亭子墙上漆着一次五十元。
梁彦看着那几艘船,看着水里浮浮沉沉的影子,皱起眉来。「对不起,可能不能划船了,水不太干净。」
「是喔?我看还好啊。」柳明苓探头往水面看了看,被一脸惊恐的简玉眉一把抓回来,她想梁彦说的不干净,
指的应该不是水质……
「没关系,就别划了。」简玉眉连忙摇头。
梁彦点点头,转身走去那位老人家身边,「老先生、老先生?」
「啥?要划船啊?」老先生惊醒过来,连忙坐起身。
「不是,不好意思,这里有对姐妹,您认识她们吗?」梁彦询问着老先生。
「你找她们干嘛?」老先生用着疑惑地眼光瞪着他。
简玉眉连忙走了过来,笑着开口。「伯伯是这样的,我们上回来的时候,跟她们拍了照,答应下次带照片给她
们看的,可是一直没看到她们。」
老人家总对女孩子比较没有戒心,点点头又躺回躺椅上,打了个哈欠,「好几天没来了,大概是他走船的爸爸
又回来了。」
「她们爸爸走船呀?难怪她得带着妹妹,好辛苦,她妈妈呢?」简玉眉笑着坐在老先生旁边的板凳上。
「生小女儿的时候就死了,也为难小瑜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开始带孩子,小梅可以说是她带大的,她那个不负
责任的老爸,两年也回来没一次。」老先生叹了口气。
「这样啊……上次我都忘了问她的名字呢,原来叫小瑜啊。」简玉眉笑得甜甜的。
「是啊,叫芳瑜,她们姓李。」老先生笑笑,「妹妹叫芳梅,这年纪正可爱的呢,我几天没见她们也想念得很
,可是跑了二回也没见人在,他那个爸爸实在不是我爱说,几年一次说回来就回来,说走就走,要不是有小瑜在,
让小梅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活啊?」
简玉眉跟望了梁彦对望了一眼,她又接着开口,「小瑜她住在附近吗?因为我们住很远,怕下次不晓得什么时
候有机会来了,我想看看小梅,伯伯方不方便告诉我们她们住哪里啊?」
老人家想了想,抬眼起来看看梁彦跟柳明苓,大概是柳明苓天真无邪的笑容让老人家觉得安心,伸手指指前方
。「那边,过了马路,那个上坡的小路上去,走十五分钟,大概看到五、六户人家的就是了,我也不确定她住哪间
,我都是上去小梅就在外边玩,你们要没看到小梅在外边就是姐妹俩还没回来了。」
「谢谢伯伯。」简玉眉连忙跟老先生道谢,起身要走的时候,老先生又回过头,「过马路小心点,那里没斑马
线的。」
「我们会小心的。」简玉眉跟柳明苓笑笑地朝老先生挥挥手,梁彦也礼貌的点点头,三个人才一起离开。
梁彦想带着简玉眉她们来是对的,对鬼他或许还有办法,对人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更不用说一般人对漂亮女
孩的戒心都比较低。
梁彦带着她们过马路的时候,「他」突然间晃到自己前面去,梁彦怔了怔地停下脚步,抬手挡着她们俩。
还没来得及开口一辆车咻地就冲了过去,连稍微减速都没有。
「哇,好可怕,每天这样过马路不是很危险?」柳明苓皱起眉地望着那辆车。
「是啊……不过在这种地方应该也不太可能会想到减速吧?」简玉眉预防万一的拉着柳明苓的手。
「赶快过来吧。」梁彦看「他」已经晃到马路对面,转头让简玉眉她们快些过去,他不太放心的看着马路那一
头,跟在她们身后过了马路。
梁彦朝「他」笑笑,三个人朝着老先生指的方向走上去,小小条的路,如老先生说的大约十五分钟就看到五、
六间简陋搭盖的房子,有个妇人在外面晒衣服,两个小男孩在旁边玩耍。
他们三个左右望了一下,不太确定是哪间,那个妇人只望了他们一眼,「找谁啊?」
「伯母,我们来找芳瑜的,她住这里吧?」妇人怀疑的上上下下看了她们半天,「芳瑜不在,她只是高中生,
你们这些大学生,别老来找她去玩,她还要念书的。」
简玉眉和梁彦对望了眼,梁彦客气地开口,「伯母,我们不是来找她玩的,是很多天没看到她所以有点担心才
来找她的。」
妇人疑惑的望着他,「你们和上次来的看起来不太一样,是怎么认识芳瑜的?」
梁彦望向简玉眉,两人正在想借口的时候,柳明苓突然开了口,「我们是社辅系的学生,实习的时候跟社工去
学校拜访单亲家庭的学生,我们跟芳瑜聊过,知道她爸爸走船,她一个人要带妹妹很辛苦,所以我们定期会跟她连
络,因为最近她都没给我们打电话,所以我们有点担心才来的。」
一听到跟社工有关,妇人的脸色好多了,只叹了口气,「是呀!芳瑜一直很辛苦,不过这几天突然没看到人,
我想是她爸爸回来了,以前也这样的,一回来就把两姐妹带去住饭店,让她们吃好住好个几天,留点钱就又跑人了
,一点责任感都没有。」
「您刚刚说有大学生来找她去玩?常常吗?」梁彦接着问。
「最近的事,二个男生二个女生,不过女生好像是她小学到国中的同学,说小时候还蛮要好,二年没见到面了
,最近时常来找她玩,都在傍晚或晚上的时候,年轻女孩衣服穿得那么少,妆画得那么浓,跟那两个看起来就不三
不四的男生一起,怎么看也不正经,我叫芳瑜少跟他们来往,芳瑜说拒绝不掉,这孩子就是心肠好。」妇人又叹了
口气,把衣服全部晒好,甩甩酸痛的手。
「最近几天那些大学生还来吗?」
「大概是知道芳瑜不在,所以没有来吧?」妇人槌槌肩膀,歪着头想了想。
「伯母,芳瑜住哪间屋呢?」梁彦侧头望去,每间看起来都差不多。
「就这间啊。」妇人指指另一侧的屋子,「我想是她爸回来了,你们不用担心啦,他爸每隔一阵子就会这样,
几天就回来了,我锅里还在炖肉,我先回去忙了。」
妇人挥挥手,叫了孩子走回屋里去。
他们三个人都沉默着,事实证明如果李芳瑜不见了,几乎没有人会发现。
梁彦走到李芳瑜的屋前,他没办法确定那个女孩是不是李芳瑜,抬手想去握门把,却又觉得不太好,抱着手臂
在那里思考了很久,还在想要怎么办的时候,「他」突然就这样飘过了身边。
梁彦怔了怔的,看着「他」穿过了墙进屋。
「现在怎么办?」简玉眉站在他身后,「我看那位伯母大概也不看电视,新闻都报得这么大……这样我们怎么
确定那个……就是李芳瑜呀?」
「有照片就好了。」柳明苓侧着头想着,「不晓得能不能跟伯母要张相片……」
「那位伯母都不看电视了,你觉得会有相机吗……」简玉眉苦笑着回答。
梁彦一直沉默着,等着「他」再飘出来,他望着「他」那双鲜红的眼眸,感觉得到「他」想说什么。
「是李芳瑜没错。」梁彦开了口。
「你怎么知道?」简玉眉好奇的凑过来,从窗口往里望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望见。
「……我就是知道。」梁彦耸耸肩,叹了口气,拿起了手机跟皮夹里收好的名片。
「我得打个电话,我想……我们得要在这里等一阵子了。」梁彦开口,有些无奈的拨起电话。
○○○
梁彦坐在学校附近,他们常去的餐厅里,拿着他的冰红茶,目光左右望着三个一脸郁闷的人,有些苦恼的不知
道该怎么处理,只好抓过了菜单,「……要不要吃点东西?」
「……嗯。」
「喔……」
「……好。」
三个人无精打采的接过菜单,虽然都一脸不想吃的模样,但大概是梁彦几乎没问过这句话,所以三个人都勉为
其难地说了好,只是有气没力的讨论让梁彦翻了翻白眼,忍不住的伸手敲敲桌子,「好了,你们都够了。」
梁彦望着简玉眉跟柳明苓。「这世界没什么公不公平的,有人命好就有人命差,当然没有人希望遇到那种事,
不过遇到了就是遇到了,你们要庆幸自己活得好好的,别去白费心力替别人难过。」
「还有你。」梁彦转头瞪着方乐其,「你干嘛跟着一脸郁闷的样子?」
「吭?」方乐其抬起头来,像是现在才发现简玉眉跟柳明苓看起来很郁闷,好像还哭过,下意识地开口询问,
「你们怎么了?」
被方乐其一问,两个女生眼眶一红,像是又要开始哭。
梁彦几乎想起来打爆方乐其,他好不容易才让她俩别再哭下去的。
下午他们在李芳瑜家门口等了好一阵子,等到警车来的时候,很意外的陈子宣居然亲自又跑来了,那个姓庄的
警察先生也跟着,先去敲了刚刚跟她们说话的妇人的家,请妇人用照片指认尸体是不是李芳瑜。
梁彦有些担心的望了眼,陈子宣跟他解释照片只拍了脸部,要他不用担心。
结果妇人一看到照片,脸色苍白呆愣了半天,点点头说那是芳瑜之后,就哭了起来。
她自责自己没有多注意芳瑜,应该不管她那个不负责任的爸爸,只要她不见了就报警的,说芳瑜是她看到大的
,就跟她自己的女儿一样。
妇人边哭边说得几乎站不住,警察连忙找了张椅子让她坐下。
这才叫人开锁入内,梁彦叹了口气,回头一看两个女孩都红了眼眶。
他还没遇过活着的女孩在他面前哭起来,一时之间有点不知所措,还被陈子宣给笑话了一阵。
后来是陈子宣安慰了两个女孩,然后说要送他们回家,梁彦有点担心她俩,所以只请陈子宣送他们到学校附近
就好,途中方乐其打了电话给简玉眉,所以现在才会四个人坐在老地方,然后三个人一脸郁闷的模样。
也大概是因为两个女孩看起来很想哭的模样,方乐其突然振作了起来,开始安慰兼耍宝到女孩们笑起来为止。
梁彦觉得方乐其这点很厉害,基本上他跟柳明苓一样乐观开朗,不过柳明苓少根筋所以对一些细微的情绪或事
不是那么的敏感,但方乐其不一样,明明是个男孩子,却对于一些微小的事情很注意,总是能适时的让身旁的人好
过一点,他也总是努力的想让周围的人快乐。
「你呢?你怎么搞的?」梁彦在他们三个人终于恢复了点精神讨论起菜单的时候,问着方乐其。
两个女孩也望着他,方乐其一下子有点慌,想否认却又觉得真的很郁闷。「……我好像……做了不太好的事。
」
「例如?」简玉眉一脸不信的望着他,方乐其从来就没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方乐其犹豫了很久像是不太愿意抱怨,最后屈服在简玉眉不放弃的追问下,沮丧的把他最近去看利瓦伊伦爷爷
的事,还有把今天发生的事也说了。
梁彦对这种人际关系并不是太理解,说实话是他才不会像方乐其一样去蹚别人家爷孙关系的浑水,只让简玉眉
和柳明苓倒过来安慰方乐其。
梁彦其实也没注意听他们在说什么,侧头看看「他」在一旁安静的飘动着。
想起了关说过的,帮「他」取名字的事。
名字啊……
「梁彦,你要吃什么?」
「嗯?」梁彦没思考多久就被打断了思绪,看着三人组已经恢复成平常的样子,看也没看的点了今日特餐,反
正他没什么不吃的,便宜就好。
结果三个人又热热闹闹的讨论起利瓦伊伦的事,讲起那个「帮鬼的忙」的时候,三人组用着小动物般的眼神望
着他。
「……我会找时间去看看。」梁彦无奈的回答,不过看着三个人开开心心的模样,他想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
想了想梁彦又回头去望着「他」。
你想……要个名字吗?
「他」没有回答,却开始左右飘来飘去的,一下子就跑得不见人影。
他怔了一下,苦笑了起来。
这是什么反应啊……
梁彦有些苦恼,却又觉得很有趣,在上餐之前,三个人还热烈的讨论着怎么跟利瓦伊伦说话的事。
梁彦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那片空荡荡的身后。
大概是在意「他」的态度,梁彦只吃完了饭,不到九点就跟三人组道别回家,路上打了几次电话给关都没通,
不知道是他不想接还是真的在忙。
梁彦只能闷着气回家,到家见高亦杰也不在,只郁闷的进房倒头就睡,直到听见客厅传来新闻播报的声音才醒
来,伸手抓过一看闹钟居然一觉睡到都快中午了。
……那家伙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梁彦拨拨头发伸了个懒腰,想着早上也没课,不如再去河岸附近走走,看看附近有什么线索,李芳梅那么小一
个女孩也不可能就这么消失。
这么一想就打起精神爬下床,进浴室去梳洗,想着难得高亦杰还在家,这家伙已经连续一个星期都神出鬼没的
,要不是桌上每天都有早餐,他还真搞不清楚那家伙到底是回来过再出门的,还是根本没回家。
梁彦撇撇嘴角的走出客厅,看他边上网边听新闻,桌上还放着两本杂志,顺口问他。「没出去?」
「嗯,早餐在厨房。」高亦杰喝了口牛奶。
「你今天不出门?」
「嗯。」高亦杰应了声。
「那……你要不要跟我去淡水?」梁彦想了想,抱着手臂望着他。
高亦杰抬头望了他一眼,「找我约会?」
「约你个鬼啦。」梁彦给了他一个白眼,却犹豫了会儿要不要把事情说出口。
「真的要找我约会?」他这一停顿,高亦杰更疑惑地望着他。
梁彦翻了翻白眼,拖过一张椅子坐在旁边,有点无奈的开口,「因为你这几天都神出鬼没的,也不接手机不听
留言,所以我一直没机会告诉你。」
「……你要告白的话等一下,我可能需要心理准备……」高亦杰难得神情有点古怪地退了一点。
「告你×的!」梁彦抄起桌上的杂志打他的头,气到把杂志扭成一团。「你给我闭嘴听我说话!」
「……」高亦杰撇撇嘴角,摸摸被他打的头,乖乖的闭嘴听他说话。
「前天早上,陈叔来找你帮忙,你不在,所以我去帮他忙。」梁彦脸色有点阴沉,又气他脑子里不知道装些什
么,又有些心虚。
「……那你前天怎么不告诉我?」高亦杰挑起眉,靠在椅背上望着他。
「……那时候大家都在,也不好说……」梁彦随便找了个理由。
「我们好像住在一起,你没时间在我房门贴张纸条?」高亦杰睨了他一眼。
「……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反正我现在又没工作,帮帮陈叔也不会怎么样。」梁彦扁扁嘴,想想又觉得不太甘
心,抬眼盯着他,「你可能不介意,不过我的存折快见底了,我没工作是很严重的事。」
高亦杰本来想开口说些什么,见梁彦一脸你有种就说你可以养我试看看的脸色,又闭上嘴没说话。
停顿了好半晌,高亦杰才无奈的开口,「好吧……前天那个岸边女尸是吧?」
「嗯。」梁彦点点头,「我现在要去她家看看,看你要不要跟,反正你与其坐在这里无聊,不如出门走走,陈
叔开始是想你帮忙的。」
「好吧,等我一下。」高亦杰叹了口气,起身进房去换衣服。
「嗯。」梁彦把手上捏成一团的杂志放回桌上摊平,然后回房去拎出了背包和手机,正要把手机塞进口袋里的
时候,看见那颗圆滚滚的小西红柿,突然想起柳明苓要给高亦杰的茄子。
梁彦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高亦杰把手机扔在门边的碗里,他走过去把手机拿起来,帮他把茄子挂上去。
高亦杰走出房门,看他拎着自己的手机,疑惑地开口,「你在干嘛?」
「帮你挂吊饰。」梁彦顺手帮他开机,回头把手机递给高亦杰。「别老关着手机,找你都找不到。」
「……定情物?」高亦杰把手机举到眼前,看着那颗在空中晃动的紫色茄子。
「……对,明苓给你的,快娶她吧。」梁彦翻了翻白眼,把背包拎在肩上,「走了?」
「嗯。」高亦杰也没说什么的把手机塞进口袋里,回身把笔电给关了,跟梁彦一起走出门。
虽然梁彦本来是打算坐捷运,不过高亦杰说天气不错可以兜兜风,于是开了车出门,梁彦在车上大致跟他说了
一下李芳瑜的案子。
高亦杰时不时地应一下当作听见了,也没什么反应。
梁彦也习惯了他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对他来说只要是和他无关的人,他什么都不在意。
梁彦暗暗叹了口气,又想起前几天撞见他和关见面的事。「对了那面墙怎么回事?关要你处理那个吗?」
高亦杰只耸耸肩,没承认也没否认。
「你不是说你不跟关工作的。」梁彦又接着问。
「有时候会帮个忙,我又没收钱,怎么算是工作?」高亦杰笑笑地回答。
「……你哪里那么好心,平白无故去帮关的忙?」梁彦瞪着他。
高亦杰还是耸耸肩,看起来也不想回答他。
「你说过你欠他一个人情,是因为我吗?」梁彦也没放弃的继续追问。
「你干嘛一定要问那么多?」高亦杰皱了皱眉,「那是我跟关的事,跟你没关系。」
「好,什么都跟我无关,我明天就搬出去好了。」梁彦有些火大,他们都心知肚明那是因他而起的事,但高亦
杰却自顾自的揽在身上不让他参与,这种感觉比什么都要让人生气。
他已经这么长的时间没亲近过人,这种被人排拒的感觉,比没有朋友更糟,他有时候真搞不懂高亦杰到底是真
的想要他这个朋友,还是想把他带回家养着就够了。
「你也越来越容易生气了。」高亦杰也没生气,只是无奈地望了他一眼。
「我又不是什么宠物,只要带回家养着就好了,你如果是因为我欠了关的人情,得帮他处理什么事的话,至少
要让我帮忙。」梁彦看着他不在乎的态度更觉得不高兴,「而且为什么我这两个月都没有工作?是不是你搞的鬼?
」
「你一定要在车上吵这个?」高亦杰望了他一眼,又把视线放回路上。
「你这几天都神出鬼没的,我不现在问我什么时间问?」梁彦侧头着他。
「你真活像个质问老公外遇的老婆……」高亦杰翻了翻白眼,在梁彦看起来要破口大骂的时候,开口回答他,
「不过我回答你的问题,第一:我确实因为找你欠了关人情,所以他来找我帮忙,不过我当然可以拒绝他,而那面
墙上的东西,除了我,我想没什么人能解决,因为那不是鬼的问题,是人的,我不想你扯进去是因为我不想你家那
只宠物被看见,然后钉在那上面展示,虽然我很想。」
梁彦怔了怔的,还没开口高亦杰又接了下去,「第二个问题呢,跟我无关,关给你的工作都是比较简单的,不
过最近道上出现了一个超级新人,就那陈老头的徒弟,陈老头亲自去拜托关给他工作磨练,所以你的工作被他抢了
,不关我的事。」
梁彦安静了一会儿,他也不想显得自己在无理取闹,「……小亦,我认识关比你久多了,我想你不会比我更了
解这个人,他不会把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
高亦杰挑起眉,倒也没说什么,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几下,「那你可能得问他了,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梁彦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没有再问,事实上他不想给高亦杰添什么麻烦,也不想高亦杰帮他做什么
,他只想平等的跟他做朋友而已。
车里安静了好一阵子,高亦杰又望了他一眼,不知道梁彦的沉默是在郁闷还是在赌气,最后只能无奈的开口,
「……给『他』取个名字。」
「什么?」梁彦一时之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高亦杰只望着前方,伸长手臂从置物箱里掏出了烟点上,看起来有些无奈,或者是不高兴,「给你的宠物取个
名字,他要愿意接受,他就是你的了,之后你想接什么工作都随便你,不过别去碰那面墙。」
高亦杰说完咬着烟没有再开口,梁彦怔了怔的侧头望向飘在窗外的「他」。
果然……可以取个名字啊……
梁彦不知道「他」会不会接受,但他想……既然高亦杰这么说,他至少可以先想想,能给「他」取个什么名字
。
梁彦不知道为什么笑了起来,侧头望向高亦杰,伸手敲敲他的手臂。「你要帮忙吗?」
高亦杰不满的脸上显现出点疑惑。
「名字啊,你可以帮忙想。」梁彦回答,高亦杰脸色一沉,看起来更生气。「谁要帮你想这种东西!」
高亦杰瞪了他一眼,催起了油门让「他」一下子消失在车窗外,梁彦低头笑着,没有再开口。
○○○
梁彦有时候觉得自己不够了解高亦杰,但有时候又觉得这个人其实还是自己小时候认识的那个孩子。
虽然高亦杰看起来一脸不爽,但也没有再抱怨什么,停好了车就在河岸边闲逛。
梁彦也只能好笑又无奈的跟在他身后。
「你这几天都在忙什么?整天神出鬼没的?也没到学校来。」梁彦走到他身边去,闲聊似的开口。
「叔叔的朋友有事找我帮忙,我去帮忙办点事而已。」高亦杰双手插在口袋里,望着河面回答。
梁彦想会让他帮忙,大概也是类似的事,高亦杰回答得不清不楚的大概也没想多说,他也不打算问,「其实你
忙的话,不用弄早餐给我也没关系,我自己可以弄。」
高亦杰也没说什么的耸耸肩,「没差那么点时间。」
「对了,保温瓶我洗好收回柜子里了。」梁彦想起那个伯伯用的,珍贵的保温瓶,笑着望向高亦杰,「谢谢你
把那么宝贝的东西拿给我用。」
高亦杰怔了一下,望了梁彦一眼,然后仍然耸耸肩,「不过是个旧东西,也没什么宝贝的。」
梁彦觉得他的态度有点奇怪,正犹豫着要不要问的时候,高亦杰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梁彦赶紧停下来,还
以为高亦杰又想说什么,结果他走回了两步,伸脚去踹刚刚经过的一根电线杆。「出来。」
梁彦呆了一下,电线杆里冒出了一个鬼影,仔细一看又发觉那应该不是鬼,大概是低阶的执行人。
『唉唷~看我这眼残的,没见到高少爷从这里经过,您大人有什么吩咐吗?』那执行人满脸讨好的笑容,贴在
电线杆旁,深怕高亦杰会把他拖走的模样有点好笑。
高亦杰朝梁彦望了一眼,梁彦会意过来,赶忙开口,「我想请问一下,渡口对面住的那对姐妹你认识吗?」
执行人回头像是现在才看到梁彦,看见「他」的时候瞬间一脸惊慌,看起来是不知道该往哪边躲比较安全,只
干笑着。『认得、认得,您是问李家姐妹吧?』
「对,李芳瑜跟李芳梅,你知道她们发生了什么事吗?」梁彦问着那个执行人。
『知道、知道,大的在河里淹死了,小的被车撞了,就在那儿。』执行人指着前方不远处。
「被车撞……还活着吗?」梁彦怔了怔地,没想到姐妹俩会一起遇害。
『活着,救护车载走了呐,蛮严重的,这附近医院不收,送到市区里去了。』
「你知道是谁做的吗?」梁彦皱起眉。
『撞那小女孩的倒霉鬼,自己把人送医院去了,那大的……我不太确定。』执行人干笑了几声。
「不确定?」高亦杰出了声,上扬的尾音带着几分威胁的成分。
『欸……高少爷,放过我吧,我管区这么大范围,上头巡到附近的也没几个,我还想保着我这点魂,别让我得
罪水底那几个。』执行人笑嘻嘻地说着,『不然您少爷好心帮我清干净了,什么都好说……』
「我把你扔下去给他们作伴也什么都好说。」高亦杰笑了笑地回答。
执行人赶忙退回去抱住他的电线杆,『我、我是开玩笑的,我哪可能请您做这么麻烦的事。』
梁彦见那个执行人像是真的很害怕的模样,扯扯高亦杰的袖子,朝那个执行人道谢,「谢谢,麻烦你了。」
高亦杰瞪了那个执行人一眼,跟着梁彦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停下脚步,「在这等我一下。」
高亦杰走回去那个执行人身边,小声的开口。「你最近看到我叔叔没有?」
执行人苦笑着,『少爷,我这么低阶的怎么可能见得着他老人家呀。』
高亦杰沉默了会儿,「……那……最近见过小夏吗?」
执行人想了会儿点点头,『半年前他巡过来一次,之后就没见到了。』
「那他要是最近巡过来这里,就告诉他我想见他一面。」高亦杰神情认真的开口。
「是、是是,我知道了。』执行人连忙点头。『要不要我帮您把消息传出去会快一点……』
「不用,我不想闹得人尽皆知,你知道就行了。」高亦杰笑了笑,「你要帮我,会有你好处的。」
『是是,我会记住的。』执行人陪笑着连连点头。
高亦杰回头走回梁彦身边,「你打个电话给陈叔,送医院去的话一定会有记录,他一查就晓得人在哪里了。」
「喔。」梁彦连忙拿起手机拨号,本来想问他跟那执行人说了什么,看他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大概也不会讲
,只无奈的等着电话接通。
等电话接通大致说明了下状况,陈子宣要他等一下,大概吩咐了人去查事情,等待的时间里随口跟他闲聊,他
礼貌性的回复了下,陈子宣又问起高亦杰,他抬头望去见高亦杰猛摇头,只好回说高亦杰最近很忙。
陈子宣似乎听得出他在说谎,只笑笑地说叫那小子听话点,他也只能干笑。
陈子宣停顿了会儿之后,告诉他找到那个车祸记录了,受害人条件的确和李芳梅类似,于是跟他约了医院见之
后收了线。
梁彦还来不及回话,电话那头已经只听见嘟——地声音,梁彦无奈的按掉手机。「陈叔说医院见。」
高亦杰翻翻白眼,「都做到副局长的人了,凑什么热闹。」
叹了口气,高亦杰掏出了车钥匙。「我送你去医院,别说见过我。」
「喔……」梁彦跟在身后,不解的开口,「你为什么不跟陈叔见面?」
「……他啰嗦得要命,经常就爱念我爸怎样、我叔叔怎样,烦都烦死了。」高亦杰虽然皱着眉像是在抱怨,但
脸上的神情倒不真的那么不开心或困扰。
梁彦想那大概只是他见了陈子宣就难过而已,他并不想一直回忆起过世的亲人。
梁彦可以理解,也没再问他,乖乖的跟在后面走回停车场。
看看时间,梁彦想起下午有课的,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希望教授今天没点名才好。
结果回到市区里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交谈,高亦杰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声不吭地开车,倒也不像还在不高兴
,梁彦也就没问。
车开到医院门口,梁彦拉下安全带,抬头问他。「你要回家吗?」
高亦杰耸耸肩,想了想大概是觉得不妥才开口,「我有点事办,你没事了就赶快回家,别跟陈叔扯太久。」
「……喔。」梁彦本来抗议他这种语气,犹豫了下还是没说出口,只笑笑地下车关上门,看他把车开走。
微叹了口气,想起陈子宣应该在等他了,赶紧转身跑进医院。
拿起手机打给陈子宣,确认他人在急诊,才往急诊部跑。
「陈叔,不好意思让您等了。」
「没有,没等多久,不用在意。」陈子宣笑着拍他的肩,带着梁彦走往急诊区。
梁彦其实不太喜欢进医院,当然不是因为医院里总是有鬼,他只要走进医院,不管是什么鬼只要看见「他」都
会一哄而散。
他下意识的回头确认了下「他」在身后不远的距离,才又继续往前走。
他不喜欢的是医院里充满了哀伤痛苦的气氛,还有关心和照顾的感觉,不管是哪一样都让他感到不舒服。
他进过很多次医院,在还不懂得还手的时候,被同学打到进医院的次数不算少,他总是一个人待在医院里,盯
着一格格的天花板,偶尔被好奇路过的鬼吓个几次。
在他开始学着反击之后,他不再需要因为被人打进医院,但接下来就是被鬼整到进医院了。
他对医院的印象只有浓重的寂寞而已,听着别床的病人的亲友无微不至的关怀,他总是装做他一点都不在意。
于是后来他能不进医院就不进医院,他宁可拖着断骨回家去躺个几天,也不想躺在医院里体会那种快让他疯掉
的寂寞。
梁彦皱着眉,忘记那些感觉,安静地跟着陈子宣从急诊区里走进了重症病房,沿路有几个警察在跟警察还有护
士说话,大概是在记录李芳梅的数据。
梁彦见陈子宣停下脚步,抬眼望向那张标明着无名氏的床位。
一个小女孩静静的躺在那里,几乎被撞得不成人样,要不是仪器还在运行,很难想象她还活着。
「……她还能醒来吗?」梁彦沉默了会儿开口问。
「不知道,要看她的运气了。」陈子宣叹了口气。
「撞她的人呢?」梁彦看着李芳梅觉得于心不忍,她没有母亲,现在又失去了姐姐,就算她醒过来又该要怎么
办?
陈子宣沉默了会儿,示意他跟过来,领着他又走出去,梁彦回头望了下,顺着她细小的指头上的线往地上看。
他边走边注意地上的线,差点撞上突然停下来的陈子宣。
「坐在那边的那个年轻人。」陈子宣指指坐在外面椅子上一个年轻男人。
梁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个男人脸色苍白神情憔悴,充满了不安和愧疚,头上身上也不少伤口。
「说来算他运气不好,那条路最近的红绿灯要走十五公尺,刚刚好那个路段的路灯坏了,李芳梅大概是不懂得
走红绿灯,黑漆漆的走过马路,他根本就没注意到那么小的孩子,撞上的时候他紧急刹车自己也受了不小的伤,发
现自己撞到的是人,把小女孩抱上车,一路再开到医院来,算是个负责任的人。」陈子宣叹了口气,「幸好他没喝
酒也没超速,遇到事故又马上送她来医院,算是暂时保住她一条命,之后会不会醒来还不晓得。」
「他会怎么样呢?」梁彦望着陈子宣。
「如果李芳梅死了,就不是告诉乃论罪,会起诉他过失伤害,如果她活着,看她父亲要不要告,有机会和解的
话,应该都会和解。」陈子宣解释给他听。「现在我们在尽全力寻找她父亲。」
梁彦望着那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是不安和沮丧的气息,不少鬼蹲在他身边,恶作剧似的在他耳边说些让他更内疚
的话语。
人在低潮沮丧的时候,都会特别容易吸引鬼在身边绕。
梁彦皱了皱眉,看着那个人半晌,终究还是走近去,伸手拍掉一个挂在那人肩上的小鬼,其他的看见「他」跟
了过来,都飞逃得一乾二净。
那个人茫然的抬头看着他,梁彦只是笑笑,「抱歉,认错人了。」
「嗯……」那人只是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梁彦走回陈子宣身边,回头看着那个人,直了直身体,拍拍脸颊,像是振作了点的站起身来,走到洗手间去,
没多久出来的时候,拿着面纸擦着脸上的水珠,看来精神好多了。
「你跟小亦他叔叔真像。」
「啊?」梁彦回头去看着陈子宣,满脸疑惑。
陈子宣笑着,「小亦就没那种软心肠去帮他不认识的人,我见过的像你们这样的人,只有小亦他叔叔跟你会这
样做而已。」
「我、我没做什么的。」梁彦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至少他庆幸高亦杰没来。
陈子宣只笑笑地拍拍他的肩,就走开去和其他警察交待些什么。
梁彦看着陈子宣,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抱着手臂站在那里看着李芳梅。
想着至少得帮她把魂给找回来。
第六章
利瓦伊伦垂头丧气地走进医院,手里拿着刚刚特地弯去买的,他爷爷喜欢的那家三明治。
昨天赌气跑出去,在附近晃了二个小时,最后还是担心他爷爷一个人就跑回去了,回去的时候刚巧看见方乐其
从他爷爷病房走出来,开朗地说完再见之后,一转头就叹了口气,难得看起来一脸低沉的走出去。
他只敢站得远远的,不想被发现。
……那才不关我的事……
利瓦伊伦撇撇嘴角,把迁怒给方乐其的愧疚感扔出脑袋,等看不见方乐其高大的背影之后,才走回他爷爷病房
。
结果爷俩一晚上都没提到关于那五千块的事,都装做没事一样,他爷爷转电视看,他坐在旁边打他的报告。
他知道这当然不是真的就没事了,一晚上他都感觉得出来他爷爷有话想说,他也觉得应该跟爷爷道个歉,可是
两个人就是说不出口。
当作没发生过还比较好处理,一早他起来梳洗好,趁爷爷和隔壁婆婆聊天的时候,他下楼去吃早餐,顺道买个
三明治给他爷爷当点心吃。
只是这件事一直梗在他心里,觉得难受得要命,让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他要那五千块,但是他爷爷不给他的话,他根本就没钱付给那个男人。
而小女孩手上连结的线看起来跟蜘蛛丝差不多细,搞不好随时会断掉……
重重的叹了口气,冷不防突然有人一掌打在他背上,他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是看起来有些担心又好像有点不
高兴的陈婉怡。
「早、早啊……」利瓦伊伦一时之间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愣愣的打了招呼。
「你昨天怎么没来切水果?」陈婉怡偏着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别扭,不过看起来十分可爱。
「啊?啊、水果……」利瓦伊伦怔了怔,想着回答说忘了也不好,索性老实说。「我……昨天跟爷爷吵架,一
气之下就跑出去了……对不起。」
「我还以为你忘了。」陈婉怡看起来好像松了口气,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保鲜盒塞给他,「呐,昨天的份。」
「……谢谢。」利瓦伊伦笑了起来,他还以为陈婉怡大概不会来了。
「对了,昨天那个是你同学?」陈婉怡好奇的问。「看起来好像外国人。」
果然吗……
利瓦伊伦的心情又跌到谷底,但还是笑着,「是啊,他是四分之一美国人,上学期才转学回来的,人缘很好喔
,不过还没有女朋友,要不要我介绍给你认识?」
陈婉怡怔了怔,然后变了脸色,利瓦伊伦一时之间也搞不懂她为什么要生气。
「……我回去了。」两个人沉默了会儿,陈婉怡突然开口,然后转身就走。
利瓦伊伦也不知道该不该叫她,就愣愣的看着她走掉。
……我是白痴吗……
利瓦伊伦再度觉得自己实在是什么事都处理不好,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发呆了很久,才更郁闷的走回病房。
隔壁婆婆在准备出院,他回去正好跟婆婆道别,婆婆笑咪咪的要他们爷俩别吵架了,两个人都有点尴尬的点头
说好,等奶奶走了,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爷,我给你买了三明治。」利瓦伊伦把三明治放在柜子上。
爷爷点点头,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拿起了老花眼镜,从抽屉里拿出个信封,塞在他手里。「拿去。」
利瓦伊伦愣了一下,打开封口一看是几张千元大钞,他呆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因为你跟我说谎所以一时生气而已。」爷爷拿着遥控器随便转台,大概也没看进去
任何东西。「下次需要钱的时候,只要说你需要就好,别再说谎了。」
利瓦伊伦觉得眼眶发热,只点点头。「……爷爷对不起,我不应该说谎。」
「嗯,下次别这样就好。」爷爷出乎意外的温和,也没有再说什么,拿着三明治起来吃,「给我泡杯茶吧。」
「嗯,我来弄。」利瓦伊伦把信封塞进背包里,起身拿了杯子跑去茶水间倒热水,用袖子擦擦有点湿的眼眶,
觉得今天终于发生了一点好事。
利瓦伊伦觉得心里稍微好过了点的回到病房,一直待到他爷爷吃完三明治,义工来推他去检查为止,他才拿起
手机打了关的电话,接通后果然只有语音信箱,他直接留了言,然后挂掉电话,握着手机想,现在再去思考那是不
是骗人的已经没有用了,如果有可能可以救她的话……一条命五千块实在很便宜了……
利瓦伊伦给自己做了点心理建设,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才会回电给他。
把手机塞回背包里的时候,看见刚才陈婉怡给他的水果盒,刚刚接过的时候没注意,现在拿起来才觉得比平常
沉些。
把盒盖打开才发现她又塞了瓶鸡精进去,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拿起来一看,瓶身上用黑色签字笔划上可爱的笑
脸。
利瓦伊伦有点后悔起来自己干嘛那么小心眼,那么笨又那么没自信。
如果陈婉怡有一点喜欢自己的话,那他刚刚就是把机会给丢掉了。
利瓦伊伦叹了口气,背着背包走出病房,跑到外面街上去找到上回陈婉怡抱怨过大排长龙的蛋糕店,排了大概
十五分钟的队。
看了看钱包里的钱,买了三种口味,长得很可爱的杯子蛋糕。
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跑回医院里,陈婉怡的妈妈跟他爷爷是住同一层楼的病房,只是刚好在东西侧,但是陈
婉怡还是每天跑到离他那里近些的茶水间切水果,他刚刚那样说话应该很过分,其实他一点都不想把陈婉怡介绍给
方乐其……
利瓦伊伦找到陈婉怡母亲的病房,她正在跟她妈妈说话,利瓦伊伦也不敢进去打招呼,站在门口等了很久,等
到陈婉怡走到靠门边的洗手台洗杯子的时候,抬起头来才注意到他在门口。
他有点尴尬的朝她笑了笑,陈婉怡低头洗好杯子走回去,在他心情低落下来之前,他听她跟她妈妈说要出去一
下,才松了口气。
「找我?」陈婉怡侧头望着他,神情看起来还是有点不高兴。
「嗯……刚刚对不起。」利瓦伊伦支吾了半天才开口,把手上的纸袋递给她,「这个……给你,补昨天的水果
。」
陈婉怡望了他一眼,低头把纸袋打开来看,看见覆上厚厚糖霜,色彩缤纷形状可爱的杯子蛋糕,忍不住笑了起
来。「排多久?」
「还好,没多久。」利瓦伊伦不好意思的笑着回答他。
陈婉怡低头看着蛋糕,小小声开口,「你真的想把我介绍给你同学?」
「没有……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干嘛那样说……」利瓦伊伦有点懊恼地回答,「大概是……大多数看过我同学的
女生都喜欢他的关系吧……」
陈婉怡瞪着他,利瓦伊伦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下去,「而且……你那时候脸红了,早上还跟我问起他……」
陈婉怡看起来又有点脸红了,把头转到另一边去,「……我问他是因为他是你同学,而且长得像外国人,我在
找话题,而且……哪个女生在满嘴东西的时候刚好被有好感的男生的同学看到不会不好意思的……」
利瓦伊伦一下子觉得连耳根都热起来,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该说什么。
「你等一下。」陈婉怡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模样,跑回病房去,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钱包。
利瓦伊伦看着她打开手上的长夹,举到他面前,长夹里面放着一张照片,一个帅到跟偶像明星一样的男生,亲
昵的把手揽在她肩上的照片,两人都笑得很开心。
他愣愣的看着那张照片,更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她看起来脸更红了点,一脸不甘愿的模样,「这我哥,亲生的,一点都不像吧。」
「呃……是有点……」利瓦伊伦愣在那里,他觉得陈婉怡虽然称不上漂亮,但是长得清秀可爱,不过跟那个帅
到过分的哥哥站在一起,的确有不像兄妹的感觉,但话出口之后他又想起来在女孩子面前是不可以承认这点的,马
上又有点慌乱的接下去,「也不是……我觉得你这样就很好了……」
陈婉怡看见他慌乱的模样一下子笑了起来,「没关系啦,我们的确不像,我很倒霉的像我爸,你看我妈就知道
为什么我哥长那样了。」
陈婉怡伸手指指病房,利瓦伊伦好奇的探头去看了一下,坐在床上优雅翻杂志的妇人美貌可以比得上任何一个
电影明星,而且看起来好像三、四十岁而已。
「……你妈……看起来好年轻……」利瓦伊伦愕然的望着陈婉怡的妈。
「她五十多了!」陈婉怡嘟着嘴抗议着。
利瓦伊伦回头看她的表情一下子笑了起来,很想去捏她的脸,又觉得不太好。
陈婉怡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又撇撇嘴角,「所以呀……」
「嗯?」利瓦伊伦望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我哥很黏我,我也看惯那种脸的男人了,不会因为你同学长得很帅就对他有兴趣。」陈婉怡有些抱怨的盯着
他。
利瓦伊伦在觉得感动的时候,又觉得很不好意思,而且很开心,半晌只点点头,结果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的
沉默着不晓得该说什么。
「婉怡呀!你在门口干嘛啊?」
听到病房里的叫唤,陈婉怡连忙抬起头来朝里头喊着,「我马上进来了。」
「你快进去吧,我也该回去了,我爷爷应该检查回来了。」利瓦伊伦连忙开口。
「嗯,谢谢你的蛋糕。」陈婉怡可爱地红着脸,举举手上的蛋糕。
「不会,那……下午见?今天有西瓜。」利瓦伊伦笑着。
「嗯,下午见,我有柚子。」陈婉怡笑着,朝他挥挥手就进了病房。
利瓦伊伦觉得开心得不得了,转身走回他爷爷病房的时候,脚步是从来没有的轻快。
○○○
中午接到了关的回讯,约好傍晚在地下通道见面,利瓦伊伦抓着那装着五千元的信封,突然有些不安。
他想不管怎么样,如果一定得要花这笔钱,至少得确认一下。
于是他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走下了地下通道,慢慢的走下扶梯,远远的看看小女孩,她只是一动也不动,好
像死掉了一样。
……她本来就是死的……不对,她还活着才对……
利瓦伊伦觉得有点错乱,虽然那是个鬼,不过大概是所谓的生灵吧……
他仍然不太敢靠近,只仔细在地上寻找那条细丝线,他低着头几乎得要蹲下来找才看得见那条比昨天看到的时
候还要再细一点的线。
变这么细了……
利瓦伊伦有些担心,低头看着那条线,一直跟着线走,他想如果小女孩活着,应该还在医院里,他那天在急诊
室有看见她被推出来。
他就这样跟着线丝线一路上了扶梯,走上了一楼,然后绕过了急诊。
因为他太过专注的看着地上,结果一个没注意去撞到前面的人。
「对、对不起。」利瓦伊伦摸着头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来,前面的人正好背对他,被撞了下的回过头来看着他,
让他吓了一跳。「梁彦?」
梁彦看来倒没有特别惊讶的样子,「你怎么在这里?」
「……我……爷爷住院……」利瓦伊伦退了两步,下意识往梁彦身后看去。
他每回上课都挑离梁彦最远的位子坐,就是不想看到梁彦身后那个可怕的东西,他不知道梁彦看不看得到,但
是他感觉得出来梁彦知道自己身后跟了什么东西,所以梁彦总是独来独往。
不过最近梁彦好像被方乐其缠到终于变成了朋友……这几个月来总看他们四个同进同出的。
「住院病房在楼上,这里是重症病房。」梁彦打断了利瓦伊伦的思考。
「……我……我有朋友在里面……」利瓦伊伦支支吾吾地回答,重症病房除了有亲人或朋友在里面以外,是进
不去的,而那条细丝就通往那扇厚重的自动门里。
「几床?什么名字?」梁彦平淡地开口问他。
利瓦伊伦当然回答不出来,面对梁彦他也不敢像对着方乐其一样态度,他一直有点害怕梁彦。
他很难想象带着那种可怕的东西生活这么久是什么感觉,说同情也好,但他知道最多的情绪还是恐惧。
他倒也没想到梁彦会追问下去,印象里梁彦一向什么都不爱管也不爱问。
「你等下。」梁彦看着他半晌大概也知道他回答不出来,突然开口要他等一下,回头走向站在自动门旁边一位
身着西装,看起来精神奕奕的老先生说了几句话。
老先生侧头看了他一眼,他有些紧张了起来,现在他才注意到门外有三、四个警察走来走去,那老先生看起来
也像个警察。
待老先生点点头后,梁彦朝他点点头,示意他过来。
利瓦伊伦犹豫了下,梁彦已经朝那扇门里走,他连忙也跟了过去。
结果跟着梁彦真的就这么走进去了,他走在后面仔细的看着地上的线,和病床上的人,寻找着小女孩。
结果梁彦就一路这么走过去,停在一张病床前。
利瓦伊伦抬头一看那张床上躺的就是那个小女孩,脸上充满了讶异。「你……怎么知道……」
梁彦只是望着小女孩,平静的开口,「她叫李芳梅,今年六岁。」
利瓦伊伦默默地念着她的名字,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女孩,手脚都缠上绷带,小小的脸上套着呼吸器,胸口微弱
的起伏看起来令人心疼。
「她……还好吗……?」利瓦伊伦看着她,不晓得该说什么,而梁彦只是耸耸肩。
「难说。」
「你跟乐其说要帮的鬼是她吗?」梁彦侧头望着他,脸上的神情颇为认真,让利瓦伊伦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方
乐其连这个都告诉梁彦。
利瓦伊伦犹豫了很久,才轻轻点头算是承认,小小声的开口,「……她还没有死,你怎么知道我说的鬼是她?
」
「你跟着那条线来的不是?」梁彦平淡的回答,「她的魂不知道跑多远了。」
「没有很远,还在医院里。」利瓦伊伦赶紧回答。
梁彦又望着他,脸上的神情有点古怪,「所以你要花的钱是为了帮她?」
「我在地下通道遇到一个男人,他说他可以救她,只是要花点钱。」利瓦伊伦老实地说出来,梁彦撇了撇嘴角
。
「一个大热天还穿着风衣,也不管室内全面禁烟,看到没人就抽烟的男人?」
利瓦伊伦用力的点头,有些惊讶的开口,「你认得他?」
「你付钱给他了?」梁彦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再问。
「还没,不过我昨天留言给他,他刚刚回我简讯,说叫我五点在地下通道等他。」利瓦伊伦回答。
梁彦翻了翻白眼,神情有点无奈的问他,「他跟你要多少?」
「五千。」利瓦伊伦伸出一只手。
梁彦叹了口气,转身朝病房外走,「走吧。」
「你要……陪我去吗?」利瓦伊伦愣愣的跟在梁彦身后。
「嗯,帮你杀价。」
利瓦伊伦怔了怔的停下脚步,还没会意过来,梁彦已经走远了,他赶忙再跟了上去。
不管梁彦为什么突然那么好心,只要能救那个小女孩就好,能杀点价当然更好。
利瓦伊伦默默的跟在梁彦后面,看他再跟老先生打了个招呼就离开。
他们一起走向地下通道,利瓦伊伦下意识再回头看看,那个恐怖的东西居然就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吓得他连退
开了三、四步。
「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梁彦望了他一眼,平淡地开口。
利瓦伊伦走到梁彦旁边,他有觉得那个东西看起来没以前煞气那么重,但是仍然让他恐惧万分。
「你……你不怕吗?」利瓦伊伦看着面无表情的梁彦,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梁彦好像不怕那些鬼东西的模样。
校园的角落里总会有鬼,他从大一开始就记住各个危险的角落不去靠近,但是只要梁彦在的时候,不管是哪里
的鬼都会跑进教室里。
他心里怕得要命,但总是装做没看到,然后坐得离梁彦远远的,有二次梁彦为了方乐其死命要坐在他旁边,而
换到自己身边的时候,他几乎想砍死方乐其。
这么一想,他一直对方乐其印象不好大概也是这原因。
虽然那些鬼没事不会来缠他,只会去戏弄梁彦,但他还是怕。
只要那个恐怖的东西没反应的时候,小鬼们就会去找梁彦的麻烦,但梁彦总是一脸不在意,有时候真的不爽也
会瞪那些鬼东西,或是把他们拍开。
他对这点倒是很佩服,他不用说瞪了,不小心对上目光他晚上都作恶梦。
而最近那个恐怖的东西也有点不太一样了,有鬼想找梁彦麻烦的时候,那东西就会散发出一种可怕的气息,瞬
间教室里一乾二净,一个鬼都没有。
他好奇过是梁彦收服了那个恐怖的东西,还是那恐怖的东西最近心情好……鬼应该也有心情好的时候吧……
「怕又能怎么样?他们又不会因为你怕就不来烦你。」梁彦好笑地望了他一眼。
「……可是我就是会怕……我也没办法。」利瓦伊伦觉得沮丧了起来。
「你怕不怕都不会影响他们的存在,何不找个让自己好过点的方式?」梁彦还是语气平淡地回答,「就像你以
前一样,装做没看到就好了,他们有时候吓吓人也只是无聊,不会真的对你怎么样,你越怕他们,他们越会找你玩
。」
「是这样吗……」利瓦伊伦还是有些害怕地回头看了眼,然后紧跟在梁彦身后。
「嗯。」梁彦应了声,然后侧头看看他,「你跟你爷爷和好了吗?」
利瓦伊伦怔了怔,才想起来大概是方乐其告诉了梁彦,一下子心情又低落了起来,有些别扭的点点头。「嗯…
…方乐其说的?」
「嗯。」梁彦笑了笑,「他是有点烦人跟自我,不过没什么心眼,很单纯的一个人,不管你怎么想他的行为,
他都只是好意而已,就别怪他了。」
利瓦伊伦倒没想到梁彦会帮人说话,一想起自己对方乐其的态度,还是有点罪恶感。「我没有怪他……其实是
我不对,我只是把气出在他身上而已……」
梁彦只是笑笑,「这话跟乐其说如何?我认识他那么一段日子,还没看他沮丧成那样过。」
利瓦伊伦沉默着,被梁彦一说,罪恶感就更重,可是他又不想跟方乐其道歉,总觉得这样做好像在跟他低头一
样。
梁彦也没再说什么,下了扶梯走向那面墙,而关已经站在那里等了。
「这里禁烟。」梁彦语气平淡地提醒他。
关侧头看见梁彦身后跟了利瓦伊伦,倒也没太大惊讶,只是无奈地笑笑,「同学?朋友?」
「同学。」梁彦耸耸肩地回答。
利瓦伊伦紧张到不行,又不想靠近那面墙,也不想后退到离「他」比较近的地方。
「这样啊……」关无奈的搔搔头。「那打个八折好了。」
利瓦伊伦一听到真可以打折,开心的想谢谢关的时候,梁彦摇摇头,「你不用打折,这给我做,你拿你的就好
。」
关停顿了会儿,苦笑着摇头,「梁彦,你不能做免钱的工作。」
「我想做就可以,你觉得我做不来?」梁彦挑起眉来望着关。
关别开了梁彦直视的目光,脸上神情还真有些苦恼,「这案子我已经给人了……」
「我知道,我记得他说他要考虑,他还没答应吧?」梁彦望瞭望那面墙,「而且你给他的案子是这面墙,我猜
这家医院的院长愿意付不少,而我们都知道他不收钱,那小女孩只是附加的,我知道你的个性,不赚白不赚对吧。
」
关笑了笑地耸耸肩,熄了手上的烟,一样把烟蒂好好地收起来,「梁彦,你有想帮同学的心意很好,不过这面
墙你碰不得。」
在梁彦想再开口的时候,关抬起手来阻止他,「这样吧,看在我们的交情上,我打五折给你同学,这件事你别
管,这样可以吗?」
梁彦望着关半晌,叹了口气无奈的开口,「关,我认识你那么久了,你是个好人,但绝对不会为了人情影响工
作,他是不想让我动这面墙,还是他干脆要你别给我工作?」
关有些尴尬地笑笑,又咬了根烟出来,「梁彦呀,有人关心你又愿意照顾你是好事,别计较那么多日子会过得
快乐一点。」
「所以我活该得给人包养?」梁彦冷笑了声,「这辈子我身不由己的事已经太多了,我并不想再加上这一个,
你不想给我工作没关系,我往后可以找别人。」
梁彦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扔给关,「多谢你这几年的关照,不过我想我们互不相欠。」
关的神情似乎有些为难,但梁彦转身就走,利瓦伊伦有些不知所措的,只好跟着他身后走。
上了扶梯走到看不见那面墙的时候,利瓦伊伦才有些担心的开口,「梁彦……这样……怎么办?」
「你不用担心,我会救李芳梅的,你也不用跟他谈生意了。」梁彦平静的开口,倒也不像在生气。
「他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我只是想救那个女孩……」利瓦伊伦有些沮丧的开口,「我是不是害你跟
那个人交情打坏了?」
梁彦侧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地开口,「没事,他会回头找我的。」
「咦?真的吗?」利瓦伊伦有些讶异的望着他。
「嗯,因为他不会想跟『照顾』我的人打坏交情的。」梁彦笑了笑,却看起来显得有些落寞。
「嗯……谢谢你。」利瓦伊伦不太明白梁彦的情绪,不过还是觉得应该跟他道谢,想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平常在学校都没打过招呼……你愿意帮忙,我蛮惊讶的。」
梁彦耸耸肩,「我不想给人带来麻烦,也不适合交朋友。」
「可是,你跟方乐其、简玉眉和柳明苓很好。」利瓦伊伦好奇的问。
梁彦无奈地笑笑,「他们都是单纯没有心机的好人,很乐天也很直率,而且很体贴,跟他们在一起很愉快。」
利瓦伊伦望着梁彦这么说的神情,显得有些羡慕。
梁彦朝他笑笑,「乐其很担心你的,有机会的话,跟他聊聊天,你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嗯……」利瓦伊伦怔了怔,默默的点头。
「我还没问你,为什么想救她?」梁彦望着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扯进这件事的。
「只是偶然间在急诊室外面碰到的……其实我本来不敢理她的。」利瓦伊伦苦笑着,「可是那天她爬上来这里
,跟我说她饿,我想她还那么小……就忍不住把手上的苹果给她了,后来她就一直跟着我。」
利瓦伊伦想起那天在地下道的事,还是觉得沮丧,「那我在地下道被那面墙吓到的时候,是她拉我的衣服我才
回神的,结果害她被那些东西抓住……可是我又很怕……」
梁彦这才知道为什么李芳梅会被困在那面墙上,「你喂了她东西吃?」
「嗯,我不是故意的,她一直说她饿……我也不知道不能喂她吃东西。」利瓦伊伦困扰的抓抓头发。
「我知道了,我会处理。」梁彦点点头,语气平淡的开口。「你别担心李芳梅,也不用付钱给关。」
「谢谢你。」利瓦伊伦松了口气,看着梁彦的背影,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了起来。
第七章
梁彦走回医院去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至少得先拔了SIM卡,还有柳明苓送他的西红柿吊饰,再把手机还给关才
对。
但是还都还了,也没有去要回来的理由,幸好手机里也没几个联系人。
除了那三个笨蛋以外,也只有高亦杰和陈子宣而已,至于吊饰,大不了再去买一个就好。
梁彦快步的走回急诊室,远远的看见陈子宣还在那里,吁了口气的追了上去。
「陈叔。」
「我以为你回去了,怎么?」
「李芳瑜的尸体……还在法医那里吗?」
「是呀,她邻居那位太太虽然认了尸,可是她不是亲人,也没办法让她领回,只能等我们找到她父亲才行。」
陈子宣叹了口气。
「可以让我去看看她吗?」梁彦想至少得告诉她李芳梅的事。
「嗯,我送你过去。」陈子宣点点头,领着梁彦走出去。
「我们现在已经照李家邻居那位太太的证词,去寻找李芳瑜那个同学,不过目前还没有下落,她班上同学说她
总是独来独往,下了课总是赶快就回家照顾妹妹跟租船的生意,假日也不出来玩,连校外教学也不参加,所以同学
里也没有谁跟她特别有交情。」陈子宣坐在车上,大概是闲着,又说起了案情。
「陈叔,验尸的结果,她是淹死的吗?」梁彦侧头望着陈子宣。
「是,死因是溺水,但是她头上身上有多处伤痕,也不排除是被打晕然后扔进河里的。」陈子宣回答,看见梁
彦有些欲言又止,又开了口,「没有性侵的迹象,不过从身上的伤痕来看,也不排除有未遂的可能。」
「是吗……」梁彦皱起眉,也难怪李芳瑜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也只想要报仇。
她这短短的十几年人生,光是为了照顾妹妹就去掉了大半,比较起同年纪的女孩,每天不是逛街看电影就是唱
歌联谊,她为了妹妹牺牲掉一切,最后却连保护她都做不到,他可以想象得出李芳瑜的怨与恨。
而且,要是李芳梅死了,就不是抓到犯人就可以解决的事。
「对了,梁彦啊,这给你。」陈子宣见他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塞给他。
「……这是?」梁彦怔了怔,打开一看是钱,随即皱起眉抬头望着陈子宣。「陈叔,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也跟小亦一样不能收钱?」陈子宣有些讶异的望着他。「你之前不是告诉我,你在打类似的工吗?
打工不就是有收钱?」
「……是……不过……」梁彦抓着手上的信封,想了半晌又望向陈子宣,「陈叔,是小亦跟您说我要打工的吗
?」
陈子宣疑惑地望着他,「打工不是就是我们见面那天你告诉我的吗?你告诉过小亦我找过他吧?」
「嗯……」梁彦愣愣的点头。
「他连我的面都不见,哪还跟我说什么……」陈子宣想了想,笑了起来,「怎么,那孩子不让你打工?」
梁彦愣了一下,干笑了起来,也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不过想想也有些疑惑地回答,「您没有跟他连络,怎
么会这样猜?」
陈子宣笑笑地回答,「我可是警察,一旦知道有个我不认识的人住在那房子里,我怎么可能不去查,那天从现
场离开之后,我就让人查过你了,可别介意呀。」
梁彦恍然大悟,摇摇头表示他不在意,陈子宣想想又叹了口气,「你也过得很辛苦。」
梁彦只耸耸肩,「都习惯了。」
陈子宣又笑了起来,「那孩子从小就这德性,抓在手上的就是他的,其他什么也不关心,什么也不在意,更不
管别人怎么想,他既然看你过得辛苦要接你过来住,又怎么肯让你继续工作。」
梁彦也只能苦笑,「陈叔……我没有理由让他负担我的生活,我……」
陈子宣只抬起手来摇摇头,「我知道你的想法,你高中毕业后就独立生活,连学费都自己付,我知道你怎么苦
过来的,所以……那个你就收下吧。」
陈子宣笑笑地指着他刚刚塞到梁彦手上的信封,「我保证这和那小鬼无关,他搞不好知道你收我的钱,会气到
不行。」
陈子宣说着哈哈哈地笑起来,梁彦愣了一下,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却还是有点犹豫,「陈叔,虽然我有在打
工,可是我怎么好拿您的钱。」
陈子宣又大笑了起来,「我只是穷公务员,可没闲钱拿来帮忙办案,这是公务支出,我们有这笔费用的。」
「公务支出?」梁彦愣了一下。
「嗯,这笔款说来也很神奇,不过到现在为止,只有小亦他叔叔拿过,叫做『顾问费』。」陈子宣笑着说,「
本来他帮忙一直是不收费的,哪个案子出问题就看得见他来帮忙,等到他们养了小亦以后,有天他突然说他以后帮
忙要算打工才能贴补家用,老大说没这笔钱可以给,他笑笑说过三天就有了,后来过了三天,上头真的拨了笔款下
来,叫我们找个名目报销掉,老大为了这件事还苦恼了一阵子,听说回家还吵了架。」
陈子宣想起往事又笑了起来,「后来是我干脆就填了单去申请,上面也没什么反对,只想报掉这笔款,就顺利
的下来了。」
梁彦看着手上的信封,这才笑笑地把信封收了起来,「谢谢陈叔。」
「不用客气,以后可能还得让你帮忙。」陈子宣笑着拍拍他的肩,「小亦那孩子是自我了点,不过他是当你自
己人才管东管西的,也别老让着他,火大了跟他吵吵架也没什么关系,就是别搬出去,要让他找个人住进那个家可
不简单。」
梁彦犹豫了会儿,也只默默的点点头,他当然不是不明白高亦杰在想什么,只是也不是说他能明白,就能接受
。
不过不管如何,他确实不想搬出那个家。
不只那个家是多么安宁清静而且安全,最主要的还是他在高亦杰身上感受到的,那种寂寞的感觉。
别人或许无法理解,但他是最了解那种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的那种孤寂和不安全感。
在短短的时间内,失去仅有的亲人,那种痛苦和寂寞是任何事物都无法弥补的空洞。
「我不会搬出去的。」梁彦很认真的望着陈子宣,随即又耸耸肩,「除了我大概也没有人能受得了他吧。」
陈子宣吁了口气,像是放心了些,随口又和他聊起高亦杰的爸爸。
梁彦想也许陈子宣也需要一个可以和他聊聊伯伯和叔叔的人,可是高亦杰不想听,但对他来说,却是相当有趣
而且让他愉快的话题。
一直到梁彦要下车为止,陈子宣还讲得不亦乐乎,让车停在法医处前将近十分钟,陈子宣才放他下车。
「有事情随时打电话给我。」陈子宣笑着,不忘叮宁他。
「嗯、啊……」梁彦正在点头的时候才想起来他把手机还给关了,「唔……陈叔我手机掉了,我会尽快去买一
支,到时候再给您新号码。」
「掉了?有没有请电信公司锁卡呀?不然到时候被盗打就麻烦了。」
「嗯,我有处理了,您不用担心。」梁彦也不想解释,只跟陈子宣挥挥手,等车开走了,才跑进了法医处。
因为陈子宣事前已经连络过,所以梁彦跟警卫报了名字,就被带着去找到那天他见过的老法医王育哲。
「你到啦,子宣给过我电话了。」王育哲推了推老花眼镜,示意他跟着,一路带着他走进遗体放置处。
让梁彦有些讶异的是,这里意外的「干净」。
这种地方的气能这么干净说实在的有点不可思议,梁彦正在疑惑的时候,望见前面楼梯口有一个年轻人,坐在
楼梯上望着他们俩。
梁彦觉得那个人好像哪里不对,走近了些才发现那个大概不是人。
他很少要靠得这么近才能分辨出是人是鬼。
那个年轻人看起来二十来岁,穿着无袖的背心,直筒的牛仔裤,一头染成茶色的头发,一张很俊秀的脸,虽然
看起来很年轻,但是那双眼睛透露出来的沧桑绝不是个年轻人有的。
而那个人只是直直的盯着他和王育哲,梁彦感觉得到「他」仍然在身后不远的地方,但是这个年轻人似乎也不
在意,侧头睨了「他」一眼,又把目光飘了回来。
梁彦想那应该是个是执行人,很高等的。
他从来没遇过这么高等的执行人,也不知道要怎么反应才对,也担心对方会不会对「他」不利。
梁彦只警戒着,小心翼翼的跟在王育哲身后。
「就这里了。」王育哲突然开口。
「嗯?」梁彦一回头,看见王育哲打开了一扇门,赶紧跟上,临进门前又回头去看的时候,那个年轻人已经不
见了。
梁彦微松了口气,大概只是管理这里的执行人而已,难怪这里的气这么干净。
王育哲开了灯,二排日光灯的亮度还有些暗,但梁彦一眼就望见坐在角落里缩着身体,把头埋在膝上的女孩。
「尸体在这里。」王育哲指指台上的尸体,一抬头望见梁彦望着角落不动,却是笑咪咪的望着他,「你不是来
看尸体的吧?」
梁彦怔了一下,轻轻的点头,伸手指着角落,「我来看她。」
「那需要什么的话,我在对面办公室。」王育哲朝他挥挥手就走了出去。
梁彦想自己大概也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
他回头望向李芳瑜,走近了几步,「李芳瑜?」
李芳瑜没有反应,梁彦在想不知道她是不是开始变黑了,如果是这样搞不好还比较好办。
梁彦还在想的时候,突然间啪啪啪地几声,二排日光灯一盏一盏顺序熄灭,只留下门边的小灯,而门碰地一声
就关了起来。
梁彦警戒着,下意识回头一看「他」就在身后,离得非常近,火红的双目在黑暗显得特别明显,瞬间感到安心
。
他再回头的时候,看见李芳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浮肿苍白的手臂在微弱的灯光下泛着暗青的色调
,原本年轻漂亮的脸蛋就像泡在锅里最后没有人要吃的饺类,斑驳泛皱的皮肉分离。
而她那双本应该灵活转动的大眼睛,就像死鱼般凝固毫无生气,但却充满了怨与恨。
『你骗我……』
梁彦皱起眉,「我骗你什么?」
『你把我困在这里……』
「是你自己坚持要跟着身体走的,你想离开这里就离开,我可没法子困住你。」梁彦耸耸肩地回答,「我只答
应你,我会找到你掉了的『东西』,我找到了,所以来找你。」
她像是本来想说什么,却在听到梁彦说找到了之后,眼神有了些许光彩,『找到了?』
「嗯,你记得芳梅吧?」梁彦放软了声调,「是你妹妹,你一手带大的妹妹。」
『……芳梅……』李芳瑜停顿在那里,嘴里喃喃念着她妹妹的名字,『芳梅……芳梅……我怎么能忘记……芳
梅……』
她抬起双手,缓缓的抚在自己脸上,手掌穿过自己的发,突然一把抓住头发,黏在头皮上的发被她一把扯了下
来,她放声尖叫,『啊—————————』
那声音刺耳尖锐而痛苦,怨气和忿怒一起涌了过来,梁彦知道就算掩住耳朵也挡不住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怒吼
,但还是忍不住的掩住了耳朵。
手才抬起来,就看见「他」飘到身前,透过层层迭迭的烟雾,里头像是万头钻动的眼睛和面孔,他看见「他」
开了一个小洞,像是张大了嘴。
「不要!」梁彦抬起手来,也不知道该不该碰「他」,只大吼了出声,「别吃她!」
「他」只停顿了一下,然后微微膨涨了起来,当「他」吼了回去的时候,似乎整栋楼都在颤动。
梁彦还是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要说是声音也不是,那听起来像是打在云里的闷雷声,强烈的震动着耳膜,但
实际上那并不是真正的声音。
而她像是回神般的停止了尖叫,『小梅……我的小梅……那个人……那个人杀了我的小梅!』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带着强烈狠意的眼睛流下了血泪,一个字一个字含恨的念了出来,『他……杀了……我
妹妹!』
梁彦倒吸了口气,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李芳瑜死在河里之后,也许是因为担忧妹妹,灵魂上了岸想找到妹妹,可是她看见了车祸的现场,惊吓和伤心
过度才失了魂魄。
而她指的杀了妹妹的那个人,应该是那个撞了李芳梅的倒霉鬼。
『我要……杀了他……!』李芳瑜的忿怒和怨气涨到最高点,整间法医室里好像都在晃动着。
「等一下!小梅还活着的!」梁彦连忙开口阻止她,「她还活着,你别冲动,虽然那个人撞了小梅,可是也是
他送小梅去医院才保住一条命的!」
『你骗我————!』她侧头望向梁彦大吼着,迎面扑过来的怨气让梁彦退了几步,「他」挡了过来,又再一
次吼了回去。
她退了几步,像是对「他」的存在有顾忌,『你们都在骗人……如果小梅活着……我感觉得到的!』
『小梅……我的小梅……我的小梅……』她又伤心哭了起来,抬手抹过眼泪的时候,皮肉顺着她的手剥离,让
梁彦不忍去看。
『我要杀了他!』李芳瑜的情绪起伏很快,怨恨又充满在四周围。
梁彦担心她会马上行动,赶忙厉声开口,「那不全是他的错!如果你在小梅身边的话,小梅就不会遭到意外了
!你为什么不在她身边!」
李芳瑜怔了怔地停顿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我为什么不在小梅身边……我该去接她回家的……我把
她放在路边……为什么……为什么……』
她颤抖着手紧紧的揉着自己的脸,原本不平整的脸更加的血肉模糊,而她只是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为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为什么不在小梅身边……』
梁彦无意识的吞咽着,空气中飘浮着一片浓浓的腥臭味,他不由自主的屏息着,这时就有点想念他的球棒,如
果他的球棒还在手上的话,至少制得住她。
虽然「他」在身边,但他并不想让「他」吃掉她,不用说让李芳瑜连魂魄也没了,他也不想让「他」吞下怨气
那么重的魂。
「听着,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放手吧,去你该去的地方,我保证小梅会有人好好照顾她的,如果你不放心你父
亲会照顾她,我会让人给她找个很好的家庭,让她有父母亲,好好的过生活,她还小,她可以有新的家庭和人生的
。」梁彦放软了语调,温和的开口,想让她听进去。
她停下了手,不知道是真的听进去了,还是她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
「什么?」梁彦等了半天只等到这两个字,不太懂她想说什么。
『是他们……要不是他们……我已经要带小梅回家的……』她缓缓抬起头来,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让梁彦别开头
去。
梁彦想起她说的「他们」是谁了,是她第一天说过的,害她跳进水里的那些人。「你说的是常来找你玩的国中
同学吗?还有两个大学生?」
她像是没听见梁彦的话,只是喃喃自语的念着,『都是他们害的……』
「告诉我他们的名字,我会请警方……」梁彦还没说完,她突然间又尖叫了起来。
比刚刚更重更深的怒吼,梁彦这回还来不及掩住耳朵,「他」像是非常的不爽,张口更大声的朝她吼了过去,
整间法医室不只是震动,日光灯啪一下的整个碎裂,碎片洒了下来,墙面上整片钢制的冰柜响起了用力击打的声音
,仿佛里头躺着的所有尸体一齐用力敲击着小小的空间,急欲逃生般的猛烈敲打声。
在空气中震动的怨气席卷过来,梁彦退了几步,就算站在「他」身后,仍然感觉到巨大的压迫感袭上他。
突然之间门碰地一下打开来,王育哲一脸疑惑地站在门口,她尖叫着朝那扇门冲去,梁彦心底一惊,「不可以
!」
梁彦冲了过去,想拉开老法医的时候,刚刚那个年轻人突然出现在老法医身前,那一瞬间她停止了尖叫,冰柜
的骚动也停了下来,她只停顿了极短的时间,然后安静无声而迅速的退后,最后冲向墙边的水槽,钻进下水道孔里
消失不见。
年轻人并没有阻止她,而「他」随着她的离开也停止了和她的对吼,安静的飘回他身后。
「你没事吧?」王育哲愣了一下,侧头望着梁彦。
「……没、没事。」梁彦回答,目光却盯着那个年轻人。
「唉呀,灯管都碎了,一年总会来个几次。」王育哲也没责怪他,只是笑笑地拿着扫把开始扫着碎片。
梁彦回过神来,连忙也在墙边拿了支扫把帮忙扫起地来,目光不时的飘向坐在解剖台上的年轻人。
看来那个人只是想保护王育哲而已。
等梁彦帮忙扫好碎片,王育哲又去搬个长梯来,拿了几支灯管,梁彦有些不好意思,「我来吧。」
「不用,老归老,这点事还能做,帮我递下灯管吧。」王育哲笑着爬上长梯,梁彦连忙帮他捧着灯管站在下面
。
年轻人好似对他也没有恶意,只是没什么想理他的感觉。
王育哲低头见他一直盯着解剖台看,笑笑地开口,「你在看哪个?是原来你找的那个,还是跟着我的那个?」
梁彦怔了怔,望着那个年轻人撇撇嘴角,像是有点无奈。
「……你知道有跟着你的?」梁彦抬头望向王育哲。
老法医边装灯管边笑着,「是呀,从我还年轻就跟着我啦,头几年每天都看得到他的,但是后来就不太见得到
了,大多数时间他好像不太喜欢我看到他。」
王育哲笑着,爬下梯移了位置再爬上去装另一组灯管,「茶色的头发,老穿着件无袖的背心跟牛仔裤,很爱笑
的男孩子。」
梁彦侧头望去,除了爱笑这一点以外,倒全说中了。
「我常常跟他说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王育哲想了想又低头望着梁彦,「你帮我问问他好了,啊、
对了,他叫小夏。」
梁彦望向那个叫小夏的人,只见小夏翻翻白眼,什么都没说,不晓得是不想跟他说话,还是不想回答。
梁彦只干笑,「他不太想理我的样子。」
「咦?他以前很喜欢跟人搭话的。」王育哲笑着爬下了梯,「你的事办好了吗?」
梁彦叹了口气,「嗯。」
王育哲拍拍他的肩,「辛苦你了。」
梁彦摇摇头,只跟着王育哲走出法医室,再回头小夏已经消失了。
梁彦跟王育哲道别后下了楼梯,心里有些郁闷,也许他保住了那个撞到李芳梅的倒霉鬼,但是害死李芳瑜那四
个身分不明的人,大概很难逃过她的报复。
梁彦皱着眉,如果他们四个真的害死李芳瑜,也许是死有余辜,但是李芳瑜一旦私下报了仇,就很难翻身了。
梁彦有些懊恼的走下楼梯,临出门前,那个小夏突然又出现在他面前。
一张怎么看都不像是爱笑的脸盯着他,『别说见过我。』
梁彦怔了怔,只皱起眉来,明明这就有个高等执行人,为什么不帮助李芳瑜?
「你为什么不带走李芳瑜?」
小夏歪着头看了他半晌,然后居然笑了起来,这张脸一笑起来,整个明亮了起来。『还不到时候。』
梁彦不懂他的意思,但还来不及再问下去,小夏又接了句,『记着,别说见过我。』
话说完一个转身就消失了,留下梁彦怔怔的站在那里,思考了好一阵子,才慢慢的走出大门,离开法医处。
○○○
其实,不用仔细去思考,梁彦也很快懂得小夏的意思。
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人可以聊起说他见过一个执行人的事,所以小夏针对的人是高亦杰。
至于为什么不想让他把见过小夏的事告诉高亦杰,梁彦也不懂,不过至少明白小夏跟高亦杰铁定是认识的。
梁彦搭了公交车再转捷运,天色已经晚了,虽然有点饿,不过他早上和中午都吃过了,想想晚上不吃也没什关
系。
梁彦又跑回了医院,如果李芳瑜的目标是复仇的话,那个撞了李芳梅的倒霉鬼暂时是安全的。
不过如果李芳梅死了,状况就不一样了,所以他至少得先保住李芳梅。
如果是这样,他需要利瓦伊伦的帮忙。
梁彦现在有点后悔把手机还给关,他应该要尽快去办支手机才对。
梁彦去柜台询问了利瓦伊伦爷爷的病房,因为不晓得利瓦伊伦爷爷的名字,从病人家属查要一点时间,柜台小
姐有些疑惑地望着他,他再三解释他是要探望朋友的家人,所以不知道老人家的名字,小姐才帮他查询了病房号码
。
上楼寻找病房的时候,经过茶水间就看见了利瓦伊伦,他正和一个清秀的女孩子边吃水果边聊得很开心。
梁彦犹豫了会儿,不知道是要叫他还是等等再说,结果还是那个女孩先注意到他,朝他点点头。
利瓦伊伦跟着转头才看见梁彦,「啊、你找我吗?」
梁彦点点头,利瓦伊伦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指指身边的女生,「这是我朋友,陈婉怡。」
又望着陈婉怡开口,「那是我同班同学,梁彦。」
「你好。」陈婉怡朝他点头微笑。
梁彦也礼貌性的点点头,然后望向利瓦伊伦,「如果你没空的话……」
陈婉怡笑着挥挥手,「没关系,你们聊,我也该回去了。」
「嗯,掰~」利瓦伊伦笑着跟她挥手。
等她走远梁彦才开口,「女朋友?」
「不、不算啦。」利瓦伊伦满脸通红的挥手,「不过我是蛮喜欢她的。」
「嗯。」梁彦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停顿了下才开口,「你真的想救李芳梅?」
利瓦伊伦愣了一下,赶忙点点头,「我想救她。」
梁彦其实不确定他是不是真有那个勇气。「她已经没有时间了,她如果死了,撞了她的那个人就有大麻烦了,
你愿意救她的话,我需要你的帮忙。」
利瓦伊伦犹豫了会儿,「什么……样的忙?」
「我知道你怕那个地下道。」梁彦理解他的犹豫,「不过因为你喂过她,只有你有办法把她带走。」
利瓦伊伦的脸色有点苍白,他也不想那么没用,但是他真的很怕,「我……我不知道我做不做得到……」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只要把她送回重症病房去就可以了。」梁彦停顿了会儿,「不会有危险,但是……需
要一点勇气。」
利瓦伊伦望着梁彦认真的语气,犹豫了非常久,才点点头。「我、我试试。」
「嗯,走吧。」梁彦朝他笑笑。
「现、现在?」利瓦伊伦有点惊慌。
「她快不行了,再不让她回去,她过不了今天了。」梁彦回答。
「嗯……那、那走吧。」利瓦伊伦跟着梁彦下楼,从他搭了电梯下楼之后,心脏就开始狂跳个不停,紧张、恐
惧和强烈的不安让他直冒冷汗。
梁彦感觉得到他的害怕,只伸手拍拍他的肩,「没事的,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利瓦伊伦勉强笑笑,又有些沮丧,「……我很……没用对不对。」
梁彦只耸耸肩,朝他望了一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这和有没有用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你明明那么害怕
却愿意救她,这点来说就是无上的勇敢了。」
利瓦伊伦又笑了笑,觉得安慰了一点,「你……也有很害怕的东西吗?」
「当然。」梁彦笑了笑,神情有些凄凉,「再让我碰见一次,我大概会吓到连走也走不动吧。」
那是他无数的恶梦里最让他恐惧的一个,他发现自己能和鬼对抗开始,他就不怕鬼,要说可怕没有比「他」更
可怕的,况且要打架他就算不会赢也不会输得太难看。
但是他埋在心底最深,最让他害怕的,是那双曾经强壮而温柔的手臂,温和开朗的笑容。
那双厚实粗糙而温暖的手,曾经抚摸他的发,曾经把他牢牢抱在怀里,曾经将他举得高高的让他开心地笑到停
不下来。
更曾经用力到手臂的筋浮起,只为了掐断他的颈子。
他最温暖的避风港,最强壮的保护伞,在一夕之间都垮了,那一天起,他再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安全。
利瓦伊伦望着他的神情,有种不要问比较好的感觉,他只是静静的跟着梁彦走进地下道,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
建设。
直到他望见那面墙,又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一步也不敢走近。
梁彦本来想问他准备好了没,但是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不管等到什么时候,他都没办法说他准备好了。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等的。
梁彦望着李芳梅,那条线几乎已经看不见了,她整个人变得黑黑瘦瘦,就像干枯了一样。
而那些被钉在墙上的灵魂,仍然哀嚎着痛苦地朝他伸出手,努力的想爬出来,伸长的手臂带着像是烧焦柏油的
气味。
梁彦回头望着「他」,「你别插手。」
「他」像是不满意的飘近了些,梁彦只是认真的望着他,「不要插手,我可以解决的,我不想把你扯进去,不
会有事的。」
「他」左右飘荡了会儿,最后还是退后了点,梁彦笑了起来,「不用很久的。」
梁彦往前走了一步,想了想又回头望着「他」。
「我给你想了个名字,你可以考虑一下,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再想。」梁彦停顿了会儿,「当然,如果你不要
也没有关系。」
「他」只是飘在那里像是凝视着梁彦。
「我想叫你『朱云』。」梁彦笑着,「就像你,还有你的眼睛。」
梁彦说完,回头毫不犹豫地走向那面墙,无数的手臂朝他伸了过来。
他感觉得到,那些都是受尽了痛苦的灵魂,被钉在这里好几年,没有办法脱身甚至也没办法自我了结,只是被
钉在这里展示,或者把他们钉在这里的人只想要他们痛苦。
梁彦从来不懂,如果随意伤害人是不对的,那为什么这样去伤害鬼就是被允许的?
他们只是想被解救而已。
但梁彦很郁闷地想着,他只能救一个,人是自私的,他只要救这个还活着的。
不知道有多少只手去拉他、缠住他,他只是尽力地去拉开那只紧紧抓住李芳梅的手。「放开她,她还活着,你
们不能缠着她。」
梁彦尽力的扯开那只手,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脚,力量大到他不得不跪坐在地上。
一只手缠住他的颈子,几乎不能呼吸,而他最痛恨的就是这种感觉。
他用尽全力几乎要扯断地拔下那只手,李芳梅只是像块石头般地缩蜷在那里。
他伸手去把李芳梅推开些,一只手又伸了过来想拉住她的头发。
「滚开!」梁彦几乎要生气了。「她活着!跟你们不一样!让她走!」
那句话像是激怒了他们,原本痛苦的哀嚎声加上怒气,震耳欲聋。
梁彦用尽力气挣脱着那些缠着他的手臂,伸手再把李芳梅推了出去,大喊着。「利瓦伊伦!」
利瓦伊伦只是吓得浑身颤抖直摇头,他看着梁彦被缠在那面墙上,仿佛看见自己也会遇到同样的事,恐惧地无
法动弹。
「不要看我!看着她!」梁彦大喊着,「她还活着!快点带她走!」
利瓦伊伦颤抖着把目光栘到李芳梅身上,小小的身体像是块石头,一点都不像还活着。
「利瓦伊伦!」梁彦又大喊了声。
利瓦伊伦震动了一下,颤抖着走了一小步,他几乎觉得自己没办法移动。
梁彦想再喊的时候,一只手臂很用力的又勒住他的颈,把他拖到墙上去,梁彦觉得怒气一下子升到最高点。
他抬起手臂,伸手去压住那根钉着他颈上手臂的钉子。
原本,他是想用力把那根钉再压下去的,可是在触碰到那根钉的时候,就像是伸手去拿根烧红的铁钉一样的,
几乎烫伤他的手。
「干!」
梁彦骂了声,收回了手,那只环着他颈子的手却松了下来。
喘了口气,梁彦侧头望着那只被「烫伤」的手,他发现手上实实在在有着烫伤的痕迹。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知道那不是那根钉能烫伤人,而是对那根钉的主人来说,他跟鬼没有分别。
「妈的,把人当什么!」梁彦气到不行,甩开几只缠着他的手臂,伸手再次去握住那根闪闪发亮的银钉。
他几乎可以闻到烧焦的味道,活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铁,他忍着从手心传来的那种滚烫和疼痛,马上逼出了一
身冷汗。
但是他很气。
气到不行,他只是用力的抓着那根钉,把它拔了起来,用力扔在地上的时候,发出轻脆的声响,他觉得自己的
皮肉好像也跟着被撕扯了下来。
椎心的痛。
那些缠着他的手臂慢慢缩了回去,好似知道他的痛苦,知道他在做什么。
梁彦只觉得怒气充满了全身,他抬头望向另一根钉,用力再握了上去,那种痛苦逼得他全身都在颤抖,而他只
是气到大喊着。「快点带她走!」
利瓦伊伦看着梁彦的举动,他不明白为什么梁彦就算看起来这么痛苦也要这么做,而那个因为钉子被拔掉而得
到自由的鬼,正在地上翻滚扭动着,不知道是快乐还是仍然痛苦着。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至少要做到他能做到的事。
利瓦伊伦鼓起了勇气,用着颤抖的脚步走过去,弯下身想抱起李芳梅。
触手的感觉就像是一块冷冷的石头,但是软软滑滑的感觉又好像石头上长满了青苔。
血腥和消毒药水的味道充斥在鼻端,他只是屏息着,伸手抱起李芳梅,然后转头没命的跑开了去。
他不顾恐惧和害怕,也顾不了梁彦,他只想救手上这个小女孩。
他一路冲向急诊室,伸手拍着冷冷的,就像石头般硬掉了的李芳梅。
「撑下去……拜托你撑下去……」利瓦伊伦只是急速的喘息着,他几乎觉得自己会没气,紧张和担忧覆盖了他
整个人。
「求求你撑下去……」他跑到急诊室,改为快步的行走,幸好上次的警卫才认得他,没有拦他的让他进去。
利瓦伊伦小心翼翼的走到她床前,他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只是用着颤抖的手,把怀里那块冰冷的灵魂轻轻放在她的身体上。
他望着李芳梅小小的身体,插满了各种导管和仪器,抬手轻轻抚上她细软发丝的同时,眼泪掉了下来。
他很少哭,因为他爷爷觉得男孩子不该哭哭啼啼的,可是他现在却觉得难过得不得了。
「你撑下去好不好……」利瓦伊伦用袖子抹着眼泪,避开了那些导管,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撑下去吧……」
利瓦伊伦忍不住哭了起来,咬着唇抽泣着不敢发出声音,只怕吵到别人,也许是刚刚极度恐惧之后的回馈,他
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难过。
他不晓得第几次抹掉眼泪的时候,他觉得李芳梅好像动了一下。
他愣了一下低头望着,他发觉动的不是李芳梅的身体,而是那块石头般的灵魂。
『……哥哥……』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利瓦伊伦连忙握住她小小的手,忍不住又哭着,「你快点进去……快点活过来吧
……」
利瓦伊伦其实看不清楚,因为前所未有的,他不停地涌出的眼泪。但他发觉李芳梅那块冰冷的灵魂似乎在融化
,慢慢地、慢慢地融进她身体里。
等到身边的仪器突然之间响了起来,医生护士冲过来,把他推开。
他擦干了眼泪,看着许多人围着她,检查着她的状况,他看不清楚她的状况,但是他听见她微弱的哭声,「…
…痛……好痛……」
护士小姐连忙的安慰她,医生拿着药剂打进她的点滴里,利瓦伊伦终于松了口气,虽然停不住哭泣,却跟着笑
了起来。
他知道就算自己再没有用也做到了,他救了李芳梅。
救了那个甜甜的对他笑着,叫他做哥哥的小女孩。
他哭着、笑着,感谢着所有能感谢的神,他终于能救得了一个人。
第八章
梁彦一直非常讨厌任何滚烫的东西。
自从他被几个同学压着,试图拿烟头去烫他之后,他只要稍微被烫到手就心情非常非常的差。
所以他一直对火,或是滚烫的锅非常小心。
但他现在却牢牢地握着一个烫得让他觉得手心几乎会熔掉的钉。
他一直忍着手上的无可言喻的疼痛,等到利瓦伊伦终于带着李芳梅跑掉之后,才稍微放下心,深吸了口气忍着
痛苦,更用力地把手里握着的那根钉给拔了出来,用力甩在地上。
掉落在地板上轻脆的敲击声像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他喘着气,全身都在冒冷汗,而右手颤抖着。
微抬起手翻过手掌来看,一片血肉模糊。
他真的不懂为什么,就因为他带着一个来报他几辈子仇的鬼,所以他连被当成人来看待的资格都没了?
他望着那些在痛苦祈求的灵魂们,如果当自己也只能被钉在这上头的时候,有谁来救他?
梁彦冷笑了声,伸手想握住那第三根钉。
在他准备好忍受那种极端的痛苦之前,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他的手腕。
他愣了下回头望去,额上的汗水滑了下来,虽然有点视线模糊,他仍然认得出那张现在看起来非常不爽的脸是
谁。
他还来不及开口,就被一把扯退了好几步,「你到底在搞什么?」
梁彦的右手被他扯着,只好抬起左手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虽然还喘着气,但那一瞬间的安心感,让他不由
自主的自我厌恶起来。
他痛恨自己还能有这种感觉,他不知道万一眼前这个人不再能给他安全感的话,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是不是
又会像从前那样?
「我叫你别管这面墙的你听不懂吗!?」高亦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脸上的神情充满了怒气,寻你一定得把自
己搞成这样才甘心?」
虽然是恶狠狠的语气,但是拿着手帕压在他伤口上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
「你不用吼得那么大声,我没有聋。」梁彦微喘着气,想抽回他自己的手,被高亦杰瞪了之后,只好乖乖的让
他把手包起来。
梁彦觉得手真的很痛,仿佛他还把手压在烧红的铁块一般,他感觉得到汗水从额边滑下脸颊,「你不让我碰这
面墙,是因为你知道对这钉的主人来说,我跟鬼没两样?」
高亦杰扎好他的手,看起来有些焦躁或者忿怒,抬起头来瞪着他,停顿了好半晌才开口,「那不是你的问题,
钉那些钉子的人是个神经病,对他来说就算是我也不算是个人,这样你觉得好过一点吗?」
梁彦握着发疼发烫的手,望着高亦杰的神情有些疑惑,「为什么?」
高亦杰只是瞪着他半晌,也许是确认梁彦真的只是单纯的疑惑,最后才叹了口气,「因为他有病,我是说真的
。」
梁彦想问为什么不阻止他,但是却没问出口,他知道要阻止一个鬼,甚至一个恶鬼也许对高亦杰来说是容易的
,但阻止一个人却比什么都难。
梁彦觉得沮丧,他这一生中因为跟了「他」在身后,遇到他的鬼都嘲笑他就算了,到头来连人也不把他当人看
。
「嘿、别又胡思乱想了,那不是你的问题。」高亦杰放开了他的手,伸手推了推他的头。
「那是谁的问题?」梁彦瞪了他一眼。
「你不会走在路上不小心摔进洞里都觉得那是自己命不好吧?那只是倒霉,更不用说我告诉过你别走那条路。
」高亦杰没好气的回答。
「小亦……」梁彦犹豫了会儿,最后只叹了口气,「我搬来跟你一起住不是为了让你告诉我该走哪条路,或者
是该怎么生活的。」
高亦杰皱起了眉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
梁彦很认真的望着高亦杰,「不要试图保护我,不要只想着让我过平常人的日子,如果我习惯了你给我的那个
安全的环境,将来要是你离开了,我要怎么办?我需要过我自己的生活。」
梁彦抬手去抹掉脸上的汗水,其实他觉得有点冷,但是整个人却不停的发冷汗。
高亦杰看起来很焦躁,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烟咬在嘴上,却也没点火,最后深吸了口气,又把那支烟拿在手上
,只侧头望着他,「好吧,这么说的意思是什么?你想搬出去?」
梁彦再抹了抹汗,握着自己发疼的右手愣了一下,他只是不希望高亦杰干涉他什该做什么不该做,他并没有想
离开的意思,不过他也能理解高亦杰直接导向这个结论是因为他担心。
梁彦只是沉默着摇摇头。
高亦杰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疑惑,不过好似松了口气,又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那就好,我不会让你搬出去的
,这无关我叔叔的遗言……很多事是会改变的,那也无关命运什么鬼的,你可以过你想要的生活,我也有权要我想
要的生活。」
梁彦望着他,不太确定他想说什么。
「所以,你可以继续把你自己当成孤儿,尽可能的去不爽我的干涉,我也可以过有家人的生活,去关心我想要
关心的人,听懂了吗!?」高亦杰恶狠狠的说着,但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尴尬或是不好意思。
梁彦却听懂了他的意思,那一瞬间想笑,却又怕他恼羞成怒,只默默的点点头。
「那没问题了吧?可以回家了吧?」高亦杰一脸不爽的瞪着他。
「嗯……」梁彦应了声,那一刹那墙上的哀嚎声放大了起来,高亦杰回头瞪了一眼,瞬间安静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能救你们全部……
梁彦叹了口气,侧头再望了眼,他有些遗憾无法拔掉所有的钉,但是他要真的全拔掉那些钉大概就小命不保了
,而他没有权利去要求高亦杰做这些。
不用说那种像是火烧般的痛苦,还有可能会得罪这些钉的主人。
梁彦只叹了口气,「让我确认一下李芳梅的状况就好。」
高亦杰只点点头,带着他走出地下道到急诊区去,顺便帮他挂了急诊,让医生帮他包扎一下手伤。
梁彦看着利瓦伊伦站在那里又是哭又是笑的,算是松了口气,但又想起来虽然李芳梅得救了,但今后这个小小
的女孩除了那个不负责任行踪不明的爸爸以外,就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了。
梁彦想到这里不禁又叹了口气,感觉到身上似乎又更冷了些,抬起头来刚好看见「他」飘在前方不远处盯着自
己。
梁彦觉得「他」似乎是在担心,只对「他」笑笑。
高亦杰替他批价拿好了药,从后头走过来,毫不客气挥手把「他」扫到外面去,伸手拉着他的手臂。「回家吧
。」
「嗯。」梁彦想笑,却又觉得好像连笑都没有力气。
回家路上他几乎一路昏睡,整个人发冷又冒汗,身体感觉越来越沉,不太听使唤,右手又热又疼,像是不停在
被千刀万剐一样的痛苦,后来怎么回到家躺在床上的都不记得。
直到隔天醒来的时候,一直断断续续的听到有人就在他身边说话。
身体还是很沉重,意识也不清楚,勉强睁开眼看见高亦杰站在他床边,不晓得在跟谁说话。
迷迷糊糊又闭上眼睛,他还闻得到热豆浆和很香的烧饼味,他记得那是巷口他很喜欢的那家豆浆店。
慢慢又要睡着的时候听见高亦杰有些不耐烦的声音稍微大了起来。
「……他还在睡就是还没起床的意思,陈叔你到底在想什么?」
「性向可不会遗传,就算会,我也不可能遗传到他们好吗?你记得我是捡来的吧?」
梁彦皱了皱眉,不太确定高亦杰在嚷些什么,重点是讲电话到他房里讲干嘛?
在想把棉被包到头顶继续睡之前,他勉强又睁开了眼睛,抬头刚好对上高亦杰望过来的目光,看起来又是一脸
不爽。
梁彦有些疑惑的想起身来,高亦杰突然大叫了起来。「别起来!」
可惜话说得太晚,梁彦还没意识到高亦杰在讲什么,手已经压在床垫上,马上痛得他大叫了起来,抱着右手滚
倒在床上。「干!」
高亦杰翻了翻白眼,无奈的继续对着手机说话,「所以就跟你说他昨天烫伤手……我哪知他干嘛那么白痴的…
…想去煮饭。」
高亦杰叹了口气,走到客厅去拿了杯水进来放在边桌上,坐在床边单手拉着他没受伤的那只手,把他拉起来,
一边讲电话。
「是是是,我知道了,我一会儿过去看……好,我会带上他。」高亦杰叹了口气,终于按掉手机放在他床头,
瞪了梁彦一眼,把刚刚那杯水递给他。「喝掉。」
梁彦痛到眼泪都要飙出来,瞪着那杯看起来像是混了土的水,「……这什么鬼?」
「尊重点,这是香灰水。」高亦杰没好气的回答,把杯子塞进他左手。「喝掉才有早餐吃,不然我要把豆浆跟
烧饼夹蛋饼还有饭团都吃掉。」
梁彦看着手上那一大杯大概有五百CC的香灰水,瞪着高亦杰的背影,无奈的大口大口把水全喝下去。
才喝完那杯水,皱着眉头正想把杯子给放下的时候,高亦杰又走了过来,手上端着水瓶又在他杯子里倒了满满
的水,转身又走出去。
梁彦瞪着他,不确定这个是报复还是什么,想想又觉得自己什么时候养得这么娇贵,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也曾
在遇到麻烦状况的时候,拿香灰当药粉吞,那时比现在还要惨上几倍不止,他连着好几天发烧发冷,整个人只能裹
着薄毯抖个不停,除了和了香灰的水什么也不能吃,也吃不下,有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大概就要死了。
果然好日子不能过,才没几个月这些事他几乎都要忘光了。
梁彦看看自己被高亦杰包得好好的右手,叹了口气把那一杯水再喝个精光。
把杯子放回桌上才发现桌面上摆了支崭新的手机。
跟高亦杰用的那种可以上网的高价手机同款,不过是白色的。
梁彦想高亦杰没事不会再买第二支手机放着在这里,想也知道这支手机是干嘛的。
他皱着眉把那支手机拿起来,点进去找到联系人,短短几个电话都是他少数有号码的那几个。
叹了口气梁彦小心不要再压到右手的爬起来,走到客厅去,高亦杰正坐饭厅前边吃早餐边上网,大概是在看新
闻。
「那支手机是怎么搞的?」梁彦走过去站在桌边望着他。
「响了一早上,你睡得跟猪一样,我才进去接的。」高亦杰边啃着早饭,目光没有离开屏幕。
「我是问,那支手机是哪来的?」梁彦瞪着他。
「我买的,陈叔打给我抱怨你没有手机,我办了新号码告诉他,结果一早上响个没停。」高亦杰望了他一眼,
理所当然的回答。
梁彦无奈的望着他,「我用不到那么好的手机。」
「那支很好用,你不是玩过我的?」高亦杰指指他自己的手机,「可以上网查数据,拍照录音兼放影片,无聊
的时候还可以打电动。」
梁彦实在没力气跟他吵钱的事,只叹了口气拉开椅子坐下来,有气没力的回答,「我的早餐呢?」
高亦杰吸了口豆浆,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才回答,「再等一下。」
「等什么?你没买我的?」梁彦用左手撑着脸靠在桌上。
「嗯,因为你现在吃不下。」高亦杰睨了他一眼。
梁彦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正想问他的时候,突然一阵反胃。
高亦杰冷静的指着浴室的方向,「别吐在这里。」
梁彦只能捂着嘴冲进浴室里,不小心右手撞到门框痛到不行,连哀嚎也不能。
结果在里面吐到天昏地暗,最后连站都站不起来,胃一整个难受,好像五脏六腑都被他吐出去的感觉。
他坐在马桶边好一阵子,想起高亦杰还在吃早餐,总不成让他来收拾,于是撑着身体站起来,清理了一下自己
,只有一只手是不太好用,但他也不是没过过手骨折的生活,刷牙漱口洗了脸之后,他发觉自己已经好过多了。
原本那种沉重发冷的感觉减退很多,手也没有原来那样疼,除了胃还在抗议以外,他觉得精神也好多了。
梁彦叹了口气,他的确不会有胃口吃早餐,走回客厅的时候高亦杰已经准备好看起来要出门的样子。「你要出
去?」
「嗯,给你五分钟换衣服,路上我买早餐给你。」高亦杰看了看表。
「去哪里?」梁彦一头雾水的望着他。
「你那个水鬼妹妹开始报仇了,陈叔让我去现场,说一定要带上你。」高亦杰摊着手一脸无奈。
梁彦怔了怔,马上回头冲进房间,「我马上好。」
「要帮忙的话就讲一声。」高亦杰在外面凉凉地开口。
梁彦连理都不想理他,换衣服的时候碰到好几次右手,还是痛到他差点哀嚎,梁彦却无心顾到自己的伤,只想
着李芳瑜如果开始报仇了,那四个人一个也跑不掉。
而那四条人命却是他提醒了李芳瑜去要的,为了保住那个倒霉撞了李芳梅的人。
梁彦有些懊悔,他应该要有更好的说法才对。
但是后悔也没有用,他只能尽快的赶去,希望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
大约半小时的车程,停在一个有名的高级小区前,高亦杰把车随意停放在路边,梁彦一下车就看见上回在岸边
现场也见过的庄警官。
庄伟成大概是在等他,见他下车就朝他招手,梁彦赶忙走了过去,高亦杰安静的跟在身后。
「庄警官。」梁彦打了招呼,庄伟成只望了高亦杰一眼,大概是陈子宣有交待过,他也没说什么的带他们进入
小区。
梁彦跟着庄伟成走过中庭,其他住户窃窃私语用着担心和惊恐的眼神望着他们。
「现场的状况有点……奇怪。」庄伟成朝梁彦望了一眼,「跟上次的不太一样,不过陈叔觉得应该有点关联。
」
「嗯。」梁彦应了声,跟在庄伟成身后走上二楼一间大概可以称做豪宅的屋里。
宽大的客厅坐着十来个年轻人,男生都跟他差不多年纪,女孩子们看得出来大多是高中生,每个看起来都一脸
苍白脸色难看,整间屋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香水和食物,也许还有人吐过,在屋里杂成一股难闻的味道,梁彦皱
了皱眉,接过了庄伟成给他的棉布脚套。
「如果你不碰任何东西,就不需要戴手套。」
「嗯。」梁彦点点头,也递了双给高亦杰,等穿戴好才走进屋里。
一个警官正在另一个房间轮流盘问那些年轻人,梁彦和高亦杰则跟着庄伟成走向里头的卧房。
「可能不太好看……」虽然知道梁彦大概看过不少尸体,但庄伟成还是开口提醒他。
梁彦只点点头,走进房里去。
那是间就像样品屋一样舒适的房间,每个年轻男孩梦想的房间,能想象到的电器、电玩产品都有,重低音箱跟
大尺寸的电视屏幕,电视上还停着网络游戏的人物,自动的砍杀着每一个身边的人,刺耳的喊叫声回荡在房里。
虽然这个房间满足了一切物质上的需要,但梁彦感觉到的是冰冷。「他一个人住在这里?家人呢?」
庄伟成叹了口气,「爸爸在大陆,妈妈在美国,各自有事业还有家庭的样子。」
梁彦皱了皱眉,这才回头看着尸体。
那第一眼的情景让人怵目惊心。
死者坐在计算机椅上,上半身倒卧在桌上,双手直直垂着,指尖还滴着水。
而令人震憾的是死者的神情,梁彦其实已经见过许多种恐惧的神情,但死者脸上的神情还是令他皱了皱眉。
圆睁的双眼布满了血丝,脸上的极为惊恐的神情似乎本来就刻在脸上,失去血色的脸皮苍白甚至泛着暗青色。
而奇怪的是这具尸体浑身是湿透的,死者的指尖、裤角都还滴得出水,在地上形成一滩滩的水渍。
但整间房里除了尸体脚下没有地方是湿的。
「死者叫周明翰,初步判定是淹死的。」庄伟成无奈的开口,「但这间房不是主卧房所以没有浴室,尸体周围
也没有水,光是地上那几滩水是淹不死他的。」
梁彦四周环顾了圈,「会不会是外面的人?」
庄伟成只摇摇头,「这群孩子闹了一晚上了,一个女孩拿DV几乎从头拍到尾,死者最后进房间之后不到十五分
钟,就有人去拍门喊他出来,他没反应,几个孩子们闹起来去撞他的门,才发现他死了,这中途没有人进过那个房
间,警卫上来的速度很快,他也证实当时房间地上没有其他水渍,除了这群孩子以外没有其他人进入或离开。」
梁彦抬起头来望向房外,「那些女孩都是高中生?」
「嗯。」庄伟成一脸无奈的点头,「八个女生,都是高一、高二的女学生。」
「里面有认识李芳瑜的吗?」
「陈叔让我问过,不过这几个孩子戒心还蛮重的,居然还有人回我说要找律师,说我无权扣留他们。」庄伟成
翻了翻白眼,「骂了一顿以后问出来三个学校,都跟李芳瑜不同。」
梁彦的视线在房里绕了一圈,走出房门外在客厅又扫了一圈,回头低声对一脸无聊,看来只是在等他的高亦杰
开口,「他的魂不在?」
高亦杰只耸耸肩,像是没什么兴致回答他,「被拖走了吧。」
「被拖走?你说李芳瑜?」梁彦歪着头看他。
「水鬼嘛,总是会找替身的。」高亦杰懒懒的拿了包烟出来,像是想到这是犯罪现场,又把烟塞回口袋里。
梁彦没理会他的态度,他知道高亦杰不喜欢来帮忙,但反正高亦杰会回他的话就好了,他侧头望着庄伟成开口
,「我能和他们说话吗?」
庄伟成思考之后点点头,「过来吧。」
梁彦走近那群男女分开来挤在沙发上的年轻人们,伸手指着房里的尸体,「死者应该有个最常跟他在一起的朋
友,还有两个女生,其中一个是X国中毕业的,他们四个常常一起行动,他人到哪里去了?」
梁彦想剩下三个人一定不在这里,如果在的话,李芳瑜是下会放过他们的,但所有的年轻人都一脸茫然、恐惧
或者警戒的瞪着他,没有人开口。
「你们越快回答问题,就能越早离开这里,知道了吗?」庄伟成补了句。
他们沉默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清楚还是真的不知道,只是面面相觑着,过了好一阵子才有个男孩子开口。「阿
翰最常跟阿成在一起,但身边的女生每次都不一样,你说的女生应该是阿成的女朋友小菁跟她同学,我记得她同学
说过她是X国中毕业的。」
「你说的阿成人呢?」梁彦急忙开口。
「我们来的时候,他跟阿成难得吵了架,阿成气冲冲的带着小菁走了,她同学根本没有来。」
「你有阿成的电话吗?打电话给他,问他在哪里。」梁彦逼近了一步,凝着眉严厉的开口。
也许是梁彦的态度太过凝重,那个年轻人也像是有些紧张,赶紧拿出手机拨号。
「……他没有接……」他挂断电话又重打了一次,打到第三次的时候电话突然通了,他一下子吓得坐正了起来
,「阿成你在哪?……你、你是谁?我?我是他同学……」
那个人疑惑的望着梁彦,停顿了会儿之后脸色看起来更苍白,「警察?……阿、阿成出事了吗?」
庄伟成一听就伸出手,示意那个年轻人把手机给他,走到远些的地方才开口,一听到对方的声音,就知道是熟
识的同事。「你那的状况怎么样?」
差不多时候,高亦杰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看也没看的塞给梁彦,「跟他说你手机找回来了。」
梁彦接过一看是陈子宣,瞪了他一眼之后接通,「陈叔,我是梁彦。」
「哪里?……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梁彦挂断手机,望向高亦杰,无奈的叹了口气,「第二个现场。
」
「我去开车。」高亦杰转身走出去,梁彦跑过去跟庄伟成打了招呼,「庄警官,陈叔说有第二个现场,让我现
在过去。」
庄伟成也刚挂下手机,只抓抓头发,神情有些无奈的从口袋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这报告很难写啊……你号码
给我。」
梁彦愣了一下,「你说手机号码?」
「不能给?」庄伟成疑惑的望着他。
「没有。」梁彦很少有被人要号码的时候,倒是觉得有点讶异,不过想到庄伟成是警察,也许是想找他帮忙,
就报出了自己的新号码。
庄伟成按在自己手机上,顺手拨了回去,朝他无奈地笑笑,「把我的号码记下来,以后有什么麻烦可以找我,
这么年轻就出来做这么艰难的工作也辛苦你了。」
「嗯……谢……谢谢你。」梁彦愣了一下,赶紧道谢,把庄伟成的号码输进去,跟他再道了谢才离开,走出小
区大门的时候,高亦杰的车已经在门口了,他赶紧上车系好安全带,报上刚才陈子宣说的地点。
「你在笑什么?」
「啊?」梁彦愣了一下,侧头看高亦杰睨了他一眼,也不像是疑惑的神情,反倒是有些好笑的轻松神情。
「没什么……」梁彦不知道自己在笑,只是摸了摸脸,不太自在地侧头望向窗外。
高亦杰也没追问,只是笑笑着开了车,朝梁彦说的地方开去。
第二个现场就在离第一个现场死者家不远处的路上,那附近有许多大型建案陆续在开发中,到处都是空旷的地
方,时常有情侣把车停在路边亲热,因此并没有人特别注意到这辆车在这里停了多久。
直到早上附近工地的工人经过才赶紧报警。
梁彦下车就看见陈子宣站在封锁线内,朝他挥手吸引他的注意。
陈子宣看见他们到了,让警备的警察放他们进来。
「以死亡死时间来看,他们比刚刚那个早。」王育哲正弯身在车内检查尸首。
梁彦走近去,一男一女坐在车内,两张年轻的脸上一样惊恐的神情,男方死时还紧紧的抱着女方,身上一样湿
淋淋的,但后座和车外却都是干的。
「初步看来,一样是溺毙的。」王育哲退出车内,抬头看见梁彦,朝他笑笑。「你来啦。」
梁彦朝他点点头,王育哲倒是看见他身后的高亦杰,「是亦杰啊,一下子长这么大了。」
「王叔。」高亦杰倒是客客气气的喊着。
「是啊,当年还是个小鬼就在现场跑来跑去的,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陈子宣跟着像是说笑一般,王育哲也
随口又回了几句又钻回车里,虽然是老人家们有些怀念当初的对话,但每个人都紧盯着车内的尸首,都在等着王育
哲说可以为止。
高亦杰只翻了翻白眼没有说什么,倒是目光在王育哲身边飘来飘去,像是在找什么。
梁彦想起那个小夏的事,想了想开口问他,「你在找什么?」
高亦杰睨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认为我在『找』东西?」
梁彦停顿了一下只耸耸肩,环顾了那辆车一圈,天气还算不错,四周围观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多。
「他们的魂也不在这里。」他其实有点着急,但他没有看见死者的魂,又来得比王育哲晚,因此在法医说可以
之前,没有人可以靠近尸体,而且鉴识人员还在工作。
过了好一阵子,王育哲才退了出来,脱下了手套。「好了,交给你们,辛苦了。」
法医助手开始把尸体搬出车外,鉴识人员开始搜索车内物品,梁彦赶忙朝陈子宣开口,「那女孩的手机,应该
可以找到她同学。」
陈子宣点点头,吩咐他们先把手机找出来,鉴识人员翻了半天,从她的包包里翻出手机,幸好没有湿掉,不然
里面的资料就难保了。
陈子宣老花眼看不清楚,索性叫人拿了双手套给梁彦,梁彦只戴在左手上,不太习惯的用左手按着手机看着通
话记录,找到她最常通话的叫做小颖的女生,干脆打了过去。
打了三次、次次都进了语音信箱,梁彦侧头望着陈子宣,「陈叔,可以从号码找到她家吗?」
「你觉得她会有危险?」陈子宣思考了下回答他。
「一晚上就三个人,我担心她如果没遭毒手也快了。」梁彦认真的回答。
「你等一下。」陈子宣招来个警员,「查一下这个号码登记的地址在哪里,快点。」
「是。」警员迅速的跑回车里拿起无线电通话。
「所以,这三个人就是害死李芳瑜的人?」陈子宣把手负在身后,严肃的望着他。
「也只能这么猜了,您也这么想,才让我去看那个现场的不是?」梁彦回答。
「我只是觉得人会凭空这么溺毙几乎不可能,才让我想到也许跟李芳瑜的案件有关联。」陈子宣叹了口气,「
这报告难写了。」
梁彦想起早些庄伟成说的话,觉得很有趣却又觉得不是笑的时候,只是安静的等着。
「你的手还好吧?」陈子宣注意到他的右手整个包了起来。「亦杰说你烫伤手。」
梁彦有些心虚的望了高亦杰一眼,撇撇嘴角,「嗯,不小心的。」
陈子宣只笑笑拍着他的肩,「做饭那小子是专门,以后给他弄就好了,不习惯就别动手了。」
梁彦只能干笑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突然想起早上睡得迷迷糊的时候,听见高亦杰在他房里讲电话,现
在想来那大概是在跟陈子宣说话。
梁彦不是记得很清楚,不过早上似乎听到什么他觉得有点疑惑的话……
梁彦想了半天,就是记不太起来,还在苦思的时候,刚刚那个警察又跑了回来,递了张纸条给陈子宣。「副局
长,登记的姓名叫陈欣颖,地址在这里。」
陈子宣眯着眼睛看了看,确认姓名和死者手机上记录的名字有一个字相同,才点点头把纸条递给梁彦,一边向
警察吩咐着,「找辆最近的巡逻车去那里,确认这个女生的安全。」
警察应了声的跑开去,陈子宣又望着梁彦,「你们也去看看吧,我希望这个女孩还活着。」
梁彦苦笑着点点头,拉着高亦杰走回车上,梁彦把地址报出来,又觉得有些奇怪。「李芳瑜已经杀了三个人了
,她怎么有办法一次拖着三个人魂在路上走?」
高亦杰发动了车,似乎也在想这个问题,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可能有别的东西在帮她。」
梁彦皱起了眉,现在只能希望陈欣颖还能活着。
『189页空白』
第九章
那像是水流的声音。
缓缓的流过身边,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是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风很冷,吹过她身上泛起一片颤栗,她感觉发丝贴在脸上,单薄的衣服也紧贴在身上,她想自己是湿的。
她开始思考自己在哪里?又要去哪里?
她辨识着周围的景物,有点眼熟却又不太认得出来。
她觉得脚上有些刺痛,踩在地面上的感觉冰冷而坚硬。
刺骨的风里带着海水的味道,她想自己在海边,天色一片漆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乌云密布的感觉就好像
恐怖电影一样。
她想她在作梦,正觉得有点好笑的时候,她听到嗄吱作响的声音,就好像脚踩上老朽的木头般的声音,在寂静
寒冷的夜里听起来格外的恐怖。
而她觉得她听过这种声音,在什么时候?
而那个讨厌的嗄吱声过去后,是一阵摇晃,左右摆荡的感觉就好像在船上,脚上的触感也像是踩在湿冷的木头
上。
她突地想起来这里是哪里。
在想起来的同时,那阵晕眩感变得更加真实,充斥鼻端的海水味道和走在老旧木板上的感觉——是那条船!
她惊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在那条船上,她惊慌不已,恐惧爬满了全身,她以为自己会开始颤抖,但身体却麻木
的没有任何感觉。
她想着自己得要下船才行,她不能待在这里,但身体却一动也不动。
『这条船好破唷。』
『对啊,而且好难闻。』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不太一样,但她想那是她自己的声音,而那是自己说过的话,嫌味道难闻的是小菁…
…她记得那晚她和小菁、小菁男朋友阿成,还有阿翰在一起……
『对不起,是条老渔船,所以味道不太好闻。』更让她惊恐的是她感觉到自己开了口,声音不是她,说的话也
不是她的。
惊惧的感觉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她却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连颤抖也不能。
她转头看着自己就站在那里,和小菁黏在一起笑着,那种感觉诡异到不行,她明明就站在这里,身体却不是自
己,而应该是自己的脸,自己的身体,就站在眼前,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在一起笑着,那幅景象看起来理所当然,除
了那个自己不是自己以外……
她不受控制地继续开口,『你们要渡岸还是绕一绕就好?』
不对!这不是我,这是小瑜……不是我……但小瑜已经……
她觉得所有的一切都不受控制,她只是走到船尾去熟练的放开系在岸边的粗绳,让船漂离岸边,她感觉到自己
又开口说话,『对不起,我可能不能待太久,我妹妹还在等我。』
而自己和小菁,还有阿成和阿翰只是打骂嘻笑着,并没有在听她——或者该说是李芳瑜的话,她感觉到自己叹
了口气,有点无奈又有些轻浅的笑笑,伸手操控着船。
他们四个人常常聚在一起,那感觉很自在,他们总是嘲笑着同样身为衣食无缺的孤儿。
他们四个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爸妈的爱。
不过,谁需要那种东西,他们有的比同龄的人太多了,有钱什么得不到,别人不能做的他们都可以做,所有的
同学朋友都羡慕、嫉妒他们。
虽然小菁和阿成是男女朋友,但她跟阿翰只是朋友,就只是朋友而已,阿翰从来不缺女朋友,而她想要什么男
朋友都有,她只想要和阿翰做朋友就好。
她看着自己、小菁、阿成、阿翰四个人,那晚他们喝得太多,大家都醉了,阿成带了药来,他们都嗨到不行。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喝了酒,嗑了药是这副德性,她从来不知道。
那天小菁吵着要看海,她就带着他们来了。
短短的几年可以改变很多事,但是李芳瑜却一点都没有变,她还是那个温驯亲切的模样,穷到连衣服都要用补
的她还是没有一点抱怨,不管自己拿出什么再炫的手机,再贵的首饰,或者最名牌的包,其他同学争着想看看想摸
摸的时候,她还是一脸安静的笑容。特意在她面前炫耀起来,她也只是笑笑的说着好羡慕啊,她知道那份羡慕是真
的,跟别的同学带有恶意或是嫉妒的眼神不同,却纯粹得让人厌恶。
李芳瑜不跟任何人出去,总是直白的笑说自己没有钱,下了课就回家陪她妹妹,她好奇的去看过几次,看着她
全心全意的照顾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女孩。
她知道自己从来没有那么嫉妒过,一样没有爸妈照顾,她还没有钱,为什么她却拥有一个全心全意依赖着她的
孩子,为什么她那么辛苦的下了课工作还要照顾妹妹,却能看起来那么快乐而满足,她甚至不需要朋友。
她充满了嫉妒和恨意,因为李芳梅有一样她用钱也买不到的东西。
她有家人。
自己明明也应该有的。
但她爸妈都在美国,带着他们的儿子,她的弟弟,自己只是被抛弃在这里多余的女儿而已。
李芳瑜一样被她父亲抛弃似的扔在这里,她却毫不在意。
她不懂为什么。
还是同学的那几年她找了李芳瑜几次,也没做什么只是安静的看着她陪妹妹玩,看着她工作,但却在李芳瑜有
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说没想到你愿意跟我做朋友之后,她狠狠的嘲笑她之后走了。
她记得李芳瑜当时脸上的错愕,她感到得意,但随即出现在她脸上谅解和无奈的笑容又让她觉得自己输了。
李芳瑜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装成了她的朋友再抛弃她,对她来说根本构不上伤害。
于是她再也不去找她,直到她们毕了业,她上了高中,认识了小菁。
她故意的带着他们三个去坐她家的船,找她的麻烦。
但她也没有拒绝或发怒,只是像以前一样的亲切温和,或者无奈地笑笑,好像自己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
而那一天……那天也是这样的……她们带了酒上船,嗑了药很嗨……
她记得李芳瑜皱起的眉,仿佛在责怪自己,但是她仍然什么也没有说。
『欣颖,别喝了……你喝太多了。』对了,她当时是这么说的。
她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原来自己当时是那种神情吗……?
『你也管太多了吧?』
『干脆你也陪我们喝点吧。』
随着阿成和阿翰摇摇晃晃的靠近,她退了二步,『……我不会喝酒。』
『做这种生意怎么能不会喝酒。』
『唉唷,她又不是陪酒,只是开船而已。』
「这种破船有什么好赚,你开个价,陪少爷我一晚上就好,保证比你赚半年还多。』
阿翰笑嘻嘻的拉着她的手臂,她从来不知道阿翰的力气这么大的,捏得她的手臂发疼。
是我啊……我是小颖,不是李芳瑜啊!
她在大叫着,但却控制不住自己出口的话,『够了,你们都喝太多了,我要回去了。』
她试图冷静的开口,想甩掉阿翰的手却甩不掉,『放手!』
『唉唷,还挺凶的。』阿翰笑着没有放手,回头望着和小菁靠在一起,醉茫茫的「自己」,『小颖,你讨厌她
对不对?』
……不是的……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她看着「自己」笑了,笑得那么怨毒又不甘心,『对,我讨厌她!我讨厌死她了!』
『那好,我帮你出气。』阿翰笑着,伸手推倒她。
她惊叫起来,用力全力的争扎,『放手!不要碰我!欣颖——!』
她恐惧的叫着自己的名字,也许期盼自己去救她,但自己什么也没做。
她从来不知道男人的力气能这么大,也从不知道她当成好友的阿翰脸上的表情可以这么狰狞。
『放开我——!』她用力的朝阿翰下身踢去,在他惨叫的时候滚开来逃走,本来就不大的船用力摇晃了起来,
但「自己」、小菁和阿成三个人只是看着阿翰捂着下身惨叫,大笑拍着地板是在玩闹。
她感觉到滚烫的眼泪滑下脸颊,她紧紧抓着船缘稳着身体,大叫着。『欣颖!叫他住手,不要这样!我们是朋
友啊!』
她哭喊着,而她看见了「自己」像是愣了一下,然后爆出更大的笑声,像是终于赢了这场仗似的,用着无比得
意的神情回答她,『谁要跟你这种人做朋友!你也配!』
她僵在那里,眼泪不停地流下来,而阿翰怒吼着,双眼泛红朝她扑了过来。
『不要——』她惊叫着,却无路可退。
她感觉到恐惧,但身体却不像是她的一样,连移动一分都没办法,但她现在感觉到这个身体在颤抖,像是不会
停止般的剧烈的颤抖着,她却分辨不出那是因为恐惧还是忿怒。
她在阿翰扑过来之前咬着牙转身跳了下海,冰冷酷寒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
海里是那么地凄黑而寒冷,冰冷的海水浸湿了恐惧的她,海水刺痛了她睁开的眼睛,而只能屏住呼吸的她惊恐
地发现海底有无数的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她。
挣扎着浮出海面,猛地呼吸到的空气刺痛了她的喉咙,而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张极为忿怒的脸,他手上拿着一
支木杆用力的朝她头上打去。
『啊——』她尖叫着沉落海里,海水灌入口中鼻腔里,呛咳不止,她哭着、喊叫着,挣扎着浮上海面却又被疯
狂的击打,一次又一次。
不要这样————不要啊——————救救我——————————我是小颖啊——————
直到她意识迷离,身体再没有力气挣扎,她感觉到自己沉入海里。
海底那一双双的眼睛仍然眨着、眨着,朦朦胧胧之间,她看见小菁、阿成、阿翰都站在海底望着她,眼睛眨啊
眨的,面无表情的朝她招手。
原来……最后都是变成这样的啊……
她闭上眼睛,觉得一切应该都结束了……
等到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站在冰冷的地上。
刺骨的风吹着,她浑身湿透,感觉得到水滴从脸颊上滑下,从指尖滴落。
她无法控制自己地,一步步往前走,赤裸的脚踩在细小尖锐的石头上,刺痛她已经冰冷到麻木的脚。
她呼吸急促,满怀着恐惧,她发觉自己又听见嗄吱的声音,脚又踩上了潮湿的木板。
「这条船好破唷。』
『对啊,而且好难闻。』
……不要……不要再来一次了……不要!我不要————————
○○○
「停车——!」
梁彦大声了起来,他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高亦杰一把车停下,梁彦已经开了车门就冲出去。
「彦子等一下————」高亦杰拔下钥匙,赶忙冲下车。「该死!」
高亦杰跟着梁彦身后跑向岸边,阴暗的河岸边几乎看不出陆地与海的分别。
但他看得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女孩正跨上一条陈旧的船,她利落地解开系在港边的绳子,抓起一支长杆撑在岸
边,把船撑离岸边。
梁彦冲到了岸边,船已经离岸一小段距离,借着一路冲过来的速度,他毫不犹豫地跳上了船。
船身受不了这样巨大的冲击摇晃了起来,梁彦翻滚在船上,伸手拉住船缘,爬起身来等着船身稳住。
「彦子——」
他转头看高亦杰刹住了脚步停在岸边,看起来气到不行,但这个距离已经是跳不过来的。
「——该死!」
梁彦看高亦杰咒骂着掏出了手机打电话,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把手机忘在车上,想等会儿回岸上,一定会被高
亦杰给骂一顿。
「打给陈叔!」梁彦大叫着,想高亦杰应该会听见。
他爬起身来,看着陈欣颖眼神没有焦点,直直的站在船头,脸色苍白,被冻到没有血色,连嘴唇都泛着紫,语
调平板的开口,「欣颖,别喝了……你喝太多了。」
梁彦走过去,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发觉她没有反应,他皱起眉来伸手按住她的肩,用力的摇晃了她几下。「
陈欣颖!」
「我不会喝酒。」
梁彦又用力的再晃了她几下,她开始的时候没有反应,然后开始挣扎了起来,「够了,你们都喝太多了,我要
回去了。」
梁彦想她正在重复李芳瑜的经历,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但再这样下去陈欣颖迟早会冻死。
梁彦没考虑太久,伸手打了她一巴掌。「陈欣颖!」
她突然的清醒过来,眼神渐渐有了焦距,没有神情的脸上慢慢的转为惊愕,她用力的推开梁彦退了好几步,剧
烈的摇晃让她意识到自己真的在那条船上,放开喉咙地尖叫了起来,「不要——」
「放过我——放过我——」她跌坐在地上,缩在角落里尖叫着。
「冷静一点!」梁彦大喝了一声,成功的让她停下了尖叫,不知道是吓到,还是害怕,只是剧烈的颤抖着。
梁彦慢慢的接近她,放软了声调,「没事的,警察随后就到了,别怕。」
大概是听到警察让她觉得安心了点,她缓慢的抬起头来望着梁彦,「……你是……谁?」
「我叫梁彦,我是……帮警方找人的,你失踪了。」梁彦脱下了外套,走到她身前替她披上了外套。「没事了
,别怕。」
她没办法停止颤抖,只是用力拉住那件温暖的外衣,「……芳瑜……在这里……她在这里……在这里……」
梁彦四周望了一圈,「他」飘浮在身后不远的地方,这让梁彦安心了一点。
「没事的,我先带你回到岸上。」梁彦拍拍她的肩,看见横放在船上的长杆,他想着不知道这根长杆能不能构
到地,他不确定这里有多深,但抬起头来望了下岸边,船已经飘到离岸好几公尺的地方,虽然没有什么风,海面上
十分宁静,但船却仍然缓慢的朝河中央移动。
梁彦低头往海面一看,海底深处闪着一点点的像是星火般的光芒,他觉得不太对,海里有什么东西在,也许就
是帮忙李芳瑜的东西。
梁彦把手撑在船沿,直起身体回头想叫陈欣颖离船沿远些的时候,一回头陈欣颖不晓得什么时候无声挺直的站
在他身后,极近的距离让梁彦吓了一跳。
「你……」
「都是他们害的……」
梁彦记得那是李芳瑜在离开法医室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还来不及接话,陈欣颖突然间双眼放出怨毒的眼神,
朝他扑了过来。
梁彦来不及抓住任何东西,整个人被她一扑,两个人一起滚落了海里。
梁彦在一瞬间只想起自己不会游泳。
但他懂得要闭气,至少这点反应他还是有的,他没有机会学过游泳,但他曾经被人压着头塞进池塘里很多次。
海水的冰冷瞬间包裹了他,事实上他有些惊慌,但是他闭着气睁开眼睛,看见「他」仍然在面前,感觉自己的
惊恐减轻了些,他挣扎着,他不会游泳但他知道只有放松才能浮起来。
他看着「他」,感觉到自己慢慢放松,然后顺利浮了起来。
浮出水面之后,他迫不及待的用嘴吸了一大口气,双手划着水寻找着陈欣颖在哪里,他发现陈欣颖并没有浮起
来,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深吸了口气,又潜了下去。
他看见陈欣颖在深处挣扎着,他划动着手臂往下游去,意外的发现游泳并不是件困难的事。
他接近陈欣颖的时候看见了李芳瑜,他潜得更深去拉住陈欣颖,把她往上扯。
他望着李芳瑜怨恨的眼神。
放手吧……你已经杀了三个了,放手吧。
而陈欣颖只是疯狂地挣扎着,甚至已经连闭气都不会,梁彦觉得再这样下去她随时会溺毙。
他没有再理会李芳瑜,从身后架着陈欣颖,双脚用力的踢着水,然后往上游去。
但这只维持了几秒而已,他随即发现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脚,他低头看去,拉住他脚的并不是李芳瑜,而是一只
漆黑长满了绿苔的手,紧紧地拉住他的脚,他甩不开那只手,闭气过度让他胸口发胀,极度痛苦,而陈欣颖的挣扎
越来越微弱。
梁彦寻找着「他」,望着他深红色的眼。
帮帮我……
「他」一下子往下窜去,拉住他脚的手随即松开,他架着陈欣颖迅速往上游,直冲出海面。
大口吸进空气的时候呛咳不止,他拉住船沿撑着不要再沉下去,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他晃了晃陈欣颖,「振作
点,伸手拉住。」
陈欣颖几乎已经没有了力气,她勉强拉着船沿,缩在梁彦身边,从激烈颤抖的牙关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呻吟。
梁彦想爬上船,但刚刚的挣扎用掉太多力气,他只能警戒着周围的状况,过了好半晌才意识到陈欣颖是在说话
。
「……逃不掉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我害死了芳瑜……」
梁彦想安慰她,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如果她害死了李芳瑜,那她只是在重复李芳瑜遭受过的痛苦与恐惧
而已。
海面逐渐变得平静了下来,「他」一直没有浮上来,梁彦有点担心,然而一直泡在海里只会让他们失温,陈欣
颖看起来随时会休克。
他攀着船想着该怎么爬上去,他手臂用了点力,把自己拉高了些,却发现本来只是无力拉着他的陈欣颖突然像
是用尽全力的拉住他的手,梁彦被扯一个差点沉下海,而她本来已经减缓的颤抖又开始剧烈了起来。
梁彦拉好船沿,另一只手臂抱住陈欣颖,「别怕,没事的。」
他回头望去,海面有着因为船身摇晃而造成的小小波纹,而他面前飘着一片黑发,柔软的散落在海面上。
他看着那片黑发慢慢的隆起颗头颅,黑发湿淋淋的贴在苍白浮肿的脸上,一对毫无生气的双眼直直的盯着陈欣
颖。
而陈欣颖只是紧紧的抱住梁彦,把头偏过去不敢看她,嘴上喃喃自语似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为什么……』李芳瑜只是半浮在海面上,直直的望着陈欣颖。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陈欣颖颤抖着摇头。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会死……我们喝多了……嗑了药……」陈欣颖断断续续
地说着、哭着,几乎喘不上气。
『你们杀死了我……害死了小梅……我的小梅……我的一切……』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芳瑜对不起……」陈欣颖哭着。
梁彦望着李芳瑜,尽可能用着稳定的语气开口,「你已经杀了三个人,如果要复仇也够了,你把她留到最后是
因为你当她是朋友,你原谅她吧,小梅还活着,我告诉过你的,我让人救了她,她已经醒了。」
李芳瑜把头缓缓转向梁彦,『她害死我……那么残忍……痛苦地杀死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帮她……』
「我是来帮你的,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了。」梁彦认真的望着她,「你还有重新做人的机会,还有再跟小梅当
家人的机会,不要毁掉自己。」
李芳瑜沉默着,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梁彦觉得冷到自己都开始颤抖,而陈欣颖只是反复的念着对不起三个字
。
梁彦无意识的深呼吸着,稳定着语气,「我会找人为你做法事,我会让她一辈子为你念经做功德补偿你,我会
保证小梅得到很好的照顾,她也已经得到教训了,为了自己着想,别再杀人了。」
李芳瑜还是沉默着,半浮在海面上的脸毫无表情,梁彦没有等太久又说下去,「给你自己一个机会重新做人,
虽然她罪有应得,但杀了她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她只要还活着在我面前,我不会让你杀了她,你真的执意这么做
,我会让『他』吃了你,你知道『他』做得到的。」
梁彦冷得半死,觉得自己几乎像是泡在一缸冰块里,他还是努力稳定着声调,用着半威胁的语气说着。
他瞪着李芳瑜,过了好半晌,李芳瑜终于动了动,慢慢地再沉进了海底,散落在海面上的发丝,慢慢跟着滑入
水底,直到海面上平静无波。
梁彦静静地再待了一阵子,确认李芳瑜放弃了,长吁了口气,「你抓好,我先上船再拉你上来。」
陈欣颖没什么反应只是持续的喃喃自语,梁彦用力摇晃她,大声喊着,「振作一点!你还想活下去吧?」
陈欣颖终于有了点反应,抬起头来望着他。
梁彦认真的望着她,「抓好,我先上船,然后接你上来,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陈欣颖缓缓的点点头,梁彦伸手拍拍她的脸,然后攀住了船沿竭力的翻上了船,船身禁不住他的体重,用力的
摇晃着,他等着船身稳定了些之后,伸手拉住陈欣颖的手臂。「我拉着你,快上来。」
她攀着梁彦的手臂,让他把自己拉上船,她喘着气几乎耗尽所有力气,却仍然紧紧的抱着梁彦不敢放手。
梁彦伸手拍着她的背,从海里上来并没有觉得好过一点,他仍然冷到打颤。
他抬头往上看,乌云散开了些,月亮露出了半个脸,让海面上清楚了些,这才发现他们坐的船已经离得看不到
岸了,他不会操控船,不知道该怎么把船弄回岸边,但想想高亦杰应该会报警找海防之类的来救他们,比起贸然把
船划到错误的方向,不如乖乖的等着。
「……谢谢你………」
很细小无力的声音,梁彦低头看着已经没那么颤抖的陈欣颖,平静地回答,「我不是为了你做的,我是为了李
芳瑜。」
她没有再说什么,梁彦也没想对她说教,虽然现在好像没事了,但看不到「他」,让梁彦心里有点不安。
……你在哪里……
梁彦探头往海面望着,却没有看见那双深红的双目。
月亮照在海面显得寂静而孤独,宁静得似乎连他们的呼吸和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梁彦正在想他是不是再该
下水看看的时候,他看见远远的海面上闪着红点,而后越来越近。
梁彦松了口气,那应该是艘船,他拍拍陈欣颖,「有船来了,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梁彦拉开她的手,正想站起来挥手的时候,船突然剧烈的摇晃了起来,他一个不稳摔在地上,赶忙伸手按在地
上稳住身体,抬头一看陈欣颖已经尖叫着滚出了船,他连忙翻身扑过去拉住她的手臂,抬脚踩住船身用尽全力想把
她扯上来,但却有一股力量和他抢着拉住陈欣颖。
他们的船以一种诡异的斜度浮在海上,他低头看去,李芳瑜半个身子攀在陈欣颖的腰上,而陈欣颖只能尖叫,
在寂静的海上听起来特别的凄厉。
「放开我——放开我——」
「放开她,别这样对待你自己。」梁彦几乎用尽力气的抱住陈欣颖,咬着牙开口。
『……来不及了……我已经……没有机会了。』李芳瑜面无表情的回着,身子缓缓的往下沉,而陈欣颖的身体
也如千斤般重的往下沉。
「别这么做……别这么做……放过自己吧。」梁彦觉得无力到了极点,他希望「他」在,但是他却不在身边,
而陈欣颖已经快要沉入海里,船几乎要翻覆。
梁彦不想放开这个还活着的生命,不论她做过什么,是不是该受制裁,她活着,只要还活着就没有人有权力让
她死。
就在船快要翻覆之前,梁彦忍不住的大喊了起来,「小亦——帮帮我!」
在他大喊出声的同时,李芳瑜整个被扯出海面凌空飞了起来,斜立的船身重重倒回去造成巨大的摇晃,梁彦紧
抱着陈欣颖不放手,死命的把她拖回船上。
在船身摇晃渐缓的时候,梁彦喘息着爬起来,放眼望去,一艘闪着红色警示灯的船离他们一小段距离的停了下
来。
而高亦杰站在船头单脚跪在船上,一手抓着李芳瑜的颈子把她压在地上,高亦杰火红的双眼在漆黑的夜里看来
特别的明显。
「你该听他的话。」高亦杰看起来笑着但脸上却没有笑意,「想试试再死一次吗?」
李芳瑜惊恐的挣扎着,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停了下来,平板的说着,『……没有差别了……没有……』
高亦杰收起了笑容,慢慢的站起来,伸手把她也拉了起来甩在旁边。「待着。」
李芳瑜慢慢的缩了起来,黏在角落里不敢动。『……没有差别了……』
高亦杰站了起来,狠狠的瞪了梁彦一眼,然后让海防的人靠近。
海防人员带着毛毯跳过来包住陈欣颖,边扶边抱着她上了海防的船。
梁彦看着陈欣颖上了船,自己跟在后面走过去,这才觉得海风冷到透骨,不自觉的有些颤抖。
李芳瑜在高亦杰的压力之下,只能乖乖的缩在船缘喃喃自语着。
高亦杰朝他伸出手,他握着那只温热有力的手,跳上海防的船,几乎有些站不住,还是高亦杰扶住他。
而高亦杰握住他的手紧到让他觉得有点发疼,开口的语气听起来忍着怒气,「下一次,我在你身边的时候,别
做任何我没做的事,别跑在我前面,别上任何我没上的船。」
梁彦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高亦杰又接了下去,「要等我,好吗?」
梁彦停顿了会儿,才点头朝他笑笑,「对不起。」
高亦杰没说什么的放了手,梁彦回头望向海面,跪在边缘往下看,「小亦……『他』没有上来。」
高亦杰没有回答,梁彦回头望着他,无意识的吞咽着,「我要下去,『他』还在下面。」
高亦杰瞪着他,过了半晌才翻了翻白眼,拉了件毛毯给他裹上,跪坐在他身边,按着他的肩,「伸手下去。」
梁彦照着他的话做,倾身伸手进到海里,冰冷刺骨。
「叫『他』。」高亦杰简单的开口。
叫「他」什么?「他」……还没有要那个名字……梁彦胡乱的想着,在心里唤着「他」。
回来……回来……回到我身边……快回来……
「回来……回来!」在梁彦唤出声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东西软软的缠上他的手,就像水草或者是什么任何的东
西,但他知道那是什么,他用力的握住手心里若有似无的感觉,用力的把手里的东西扯了上来。
用力过猛地几乎往后摔,幸好高亦杰在身后撑着他,因此还不至于跌倒。
他撑着高亦杰的手臂,坐了起来,抬眼的时候「他」已经在眼前。
梁彦笑了起来,真正的松了口气,「……还好……」
高亦杰没等他说完,把他整个人拉了起来,冷冷的开口,「你想冷死吗?」
「我……」梁彦没有来得及答话,已经被高亦杰扯进船舱里。
梁彦回头看着「他」,看着「他」露出种复杂的神情,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觉得,理论上「他」不会有
表情,但那一瞬间,梁彦觉得自己看到了。
梁彦只是朝他笑着。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还在我身边就好……
○○○
岸边响起一阵阵警笛声,红色警示灯照亮了海岸。
梁彦裹着毯子,看着陈欣颖被推上救护车,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陈欣颖突然抬手抓住他的手,极度冰冷的触
感让他吓了一跳。
他低头望去,陈欣颖的眼神涣散,漠然没有神情,「……逃不掉的……我逃不掉的……」
梁彦伸手按着她的,轻轻拨开,平静地开口,「你要振作起来才能赎罪,你要只想逃避,就一辈子困在恶梦里
吧。」
她的手垂了下来,没能再开口说任何话,医护人员只是推着她迅速地上了救护车。
梁彦回头看着高亦杰拎着李芳瑜,把她推给那天他们在岸边见过的执行人。
他走过去,看着她低头木然地跟着执行人走,忍不住追上了几步,「李芳瑜。」
李芳瑜只是停顿了下,缓慢地回头望着他,「……没有差别了……什么都没有了……」
梁彦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对李芳瑜来说,也许真的没有差别了,接下来等着她的也许是数百年的炼狱,或者像自己一样,一代又一代的
活着接受折磨。
梁彦只是看着她慢慢的走入黑夜里,消失。
「回家了。」
梁彦回头,看着高亦杰一直不太爽的神情,勉强勾起微笑。「嗯,回家吧。」
梁彦没有任何一分因为救了陈欣颖的开心,因为事实上对陈欣颖来说,活着也许只是更大的折磨而已,除了她
自己没有人知道。
梁彦抓紧了身上那件毛毯,上了车系了安全带才想起来这好像是人家的。「这……不用还给他们吗?」
高亦杰只是瞪了他一眼,边发动了车,「你真的想冷死就是?等你发烧我可不会照顾你。」
梁彦只是虚弱地笑了笑,他知道如果他生病了,高亦杰会照顾他。
车里吹来暖暖的气流,他想是高亦杰开了暖气,车里温暖得让他有点想睡,要不是浑身还是冷得发抖,他想自
己会睡着。
车平缓地开在公路上,他想起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高亦杰对他说的话。
虽然那天高亦杰并没有说得很清楚,不过也许……他对自己的照顾真的无关他叔叔的遗言,也无关命运,而很
多事的确会改变。
梁彦知道高亦杰只是在试图让他觉得安心,但至少他愿意让事情有所改变。
如果是这样,那他愿意保有一点点的期待。
梁彦觉得右手隐隐作痛,他抬起手来看才想起自己右手烫伤的事,他苦笑了起来,侧头看见「他」飘在车窗外
,带着不以为然的神情,像是知道他刚刚在想什么。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很好哄……
梁彦自己觉得好笑了起来,侧头对高亦杰开口,「对了,我给他取了名字。」
「……我才不想知道。」高亦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捞打火机点了烟。
而「他」突然间像是示威般地,一下子窜进车里,飘移到梁彦身前,火红的眼睛直视着他。
『……我要……那个名字。』
梁彦愣在那里,那是他第一次真正地,听见他的声音,听见他对自己说话。
低沉而且沙哑的嗓音,有种沧桑凄凉的感觉。
梁彦怔怔地望着「他」,在还没笑出来之前,风突然从右边灌了进来,而「他」像是被扯出去一般的从窗口飞
了出去,伴随着高亦杰的怒吼。
「滚出我的车——!」
「你……你那么小心眼干嘛!」梁彦又好气又好笑地骂他,想探头去看「他」有没有跟上来,被高亦杰一把扯
回来,顺手关上窗。「你老师没教你头手不可伸出车外?」
「你……」梁彦哭笑不得,一侧头见「他」看起来极不爽地追在车外,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到他停不下来,忍不住想到他搬离宿舍的那一天。
梁彦抹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深吸了口气,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平静侧头望向高亦杰。
「小亦。」
「……干嘛。」
「我不会搬出去的。」
「……嗯。」
梁彦笑着,「然后,今天起,我叫『他』朱云。」
高亦杰瞪了他一眼,想想又朝右边的窗睨了眼,只淡淡的回答。「知道了。」
梁彦松了口气,低头轻抚着右手,手上的伤疼入心里,他还冷得浑身发抖,但他的心情却好了起来。
也许陈欣颖和李芳瑜都没有真正的得救,不过他已经尽力做了他能做的事。
或许,在他的尽力之下,生活也会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改变。
也或许,他可以保有一点小小的期望,不是对于任何人的,只对于自己的人生。
期望着,更好。
尾声
他站在那面墙之前,双手插在口袋里,缓缓的数着。
十七、十八、……十九……加二根是二十一。
他冷哼了声向前几步,伸手就扯下一根钉,灼热的感觉蔓延在他手上,也确实烧红了他的手,但他只是随手往
地上扔。
「哼,这种玩具还有脸拿来展示。」
他越想越火大的,三两下一根一根地拔起来往地上扔,那些哀嚎痛苦着的魂魄一个个被解放开来,在地上翻滚
扭曲,然后再爬了起来。
「滚开。」他满脸不悦的瞪向一个想朝他爬过来的。
等到他拔完那十九根钉,地下道里卷过一阵风,瞬间阴冷的感觉淡去了许多。
「唉呀……这下麻烦了。」
高亦杰侧头望去,关咬着烟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一脸困扰地望着那面空空如也的墙。
「麻烦是你的,不是我的。」高亦杰冷冷地回答。
他本来的打算是用点力气,减少那些魂魄的痛苦,让他们沉睡个几年,原本再过几年,这些钉就会失效了,在
这些钉的主人回来处理之前,让关去和主人沟通看看,能不能放过那些魂魄,这是最不得罪人的方法。
但是他现在不爽这么做了,而且他从来就不怕得罪那些家伙,怕麻烦的一向是关。
高亦杰甩甩右手,瞬间一片通红的右手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关撇撇嘴角,一脸无奈地从口袋里掏出包烟,打了支出来给他。
高亦杰接过,点了烟吸进胸腔里,看着那面干干净净的墙,觉得心里的郁闷好多了。
「看起来好多了。」高亦杰得意的笑着,吐出一口烟。
「少爷您心情好了是吧?」关翻了翻白眼,掏出支手机递给他。「这帮我还给梁彦吧,我看他接下来整年都不
会跟我说话了。」
高亦杰也认得出那支是梁彦的手机,上面还系着柳明苓给他的西红柿吊饰,他伸手接过,侧头望向他,「这支
手机是你办给他的?」
「是啊,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年纪还小也就算了,开始让他接工作之后,我问他怎么连络,那孩子居然十六岁
了也没想到要买支手机,我就买了支便宜货给他,他一直还用到现在。」关想起当时总是面无表情的少年,忍不住
笑了起来,「这些年来,帮他付电话费,没有一次超过基本费的,有次我好奇的申请张明细来看看,这孩子除了接
我电话还有打给我,根本一次都没拿来用过,到他上了大学为止,才多多少少会打一点。」
高亦杰望着手上的手机,却怎么看也不顺眼,索性打开了背盖把SIM卡抽起来,吊饰也拆下来一起塞进口袋里,
手机扔还给关,想梁彦可能比较习惯旧号码。「把号码过给我。」
关也没说什么地接过手机,只笑嘻嘻的回答,「少爷,过号要你的身分证。」
「我才不信你连个手机号码都搞不定。」高亦杰皮笑肉不笑地伸手指指那面墙,「要不要我把那些玩具钉再钉
回去?」
「不不不,我搞得定。」关连忙陪笑着,「这回麻烦您了。」
「没事别再来找我了。」高亦杰耸耸肩的回身离开,「最好有事也别找我。」
关只是吁了口气,从地上捡起根钉,「不用我说,就算你不怕这钉的主人,也知道那人的后台很硬吧?」
高亦杰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他一眼,「那你不用我说应该也知道他就算后台再硬,毕竟跟我同一家吧?」
关耸耸肩,笑着。「我只是提醒你,也许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高亦杰只是回头继续走,「我的麻烦我自己解决,你顾好你的就好。」
关把地上的钉一根根捡起来,放进夹炼袋里,嘴里碎碎念着。
「就算你不想,我想我们也还得见好几次面呀……咦?怎么少一根?」
高亦杰当然没听到关的喃喃自语,他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过零时,而天阴得像是快要下起雨。
他走向他的车,坐进车里发动引擎,开了窗让嘴里咬着的烟能散出去,把帮梁彦拿的药放在助手座上,然后从
口袋里掏出一根银钉。
长约三吋,平滑的头上刻有个『仇』字。
他拿下嘴上的烟,烟头朝那个字用力压下,居然发出了滋滋的声响,等他把烟头拿起,那个字已经被烧得几乎
看不见,他愉快地笑着把烟头和银钉一齐扔出窗外,那根银钉在地上滚了几圈,滑下了地下水道。
高亦杰心情很好地关上窗,发动车。
大雨哗地落下的同时,他的车滑了出去,开往回家的道路上。
《待续》
后记
今年夏天很突然的,我父亲和姊姊同时需要住院开刀,一下子家里两个人住院,那段时间的忙碌和焦急,现在
要我想起来也不太记得是怎么度过的,但印象最深刻是连日的雨天,我每天二次来回穿越父亲和姊姊的病房时,走
过连结两院区的地下通道。
看完这一集,应该很多人觉得文里描写的医院非常的眼熟,如果有人认出来了,我确实是拿那家医院做背景,
但请大家放心,他们院区的地下通道绝不像我写的那样恐怖(笑)。
我第一次发现那个通道就是因为雨天,护士小姐跟我说没带伞的话,可以走通道过去对大楼,所以我试着走看
看。还是盛夏的天气,在通过那个通道的时候,凉爽的空气和脚步的回声让人有种寂寞的感觉,尤其是我多半在较
晚的时间通过,于是在我第一次走进通道,看着展示的大型旧医疗器材和贴在墙上照片的时候,我想出了这个故事
。
之后我每次走过那个通道的时候,总是放慢脚步,放松一下担忧和紧张的心情,看着墙上的照片和历史,在脑
中进行我的故事。
但我还是要声明,这只是个故事,我没有在通道里见鬼,而那个通道对当时在雨天里穿梭在两院区的我来说非
常方便,我也非常感谢医院里的医师和护士小姐们对我父亲及姊姊的照顾,如果大家有机会路过那附近,也可以走
下去看一下墙上的照片,读一下这间医院的历史,感受一下清冷的空气和怀旧的感觉是相当不错的(笑)。
《禁忌之子》也进行到了第二集,不晓得大家喜不喜欢彦子跟小亦?首次转型写这类型的小说,虽然写起来自
己觉得很有趣,但相对来说压力也大很多,担心老读者们不喜欢,也担心新读者们没有兴趣,但自己一直担心也没
有用,只能尽力写下去再说,我要感谢身边的朋友们给我的鼓励,还有赶稿团的朋友们连夜的陪伴,让我顺利的达
到进度(笑),还有新合作的画者猫树大人,感谢你把我想象中的彦子那么灵活的表现出来,我真的非常的喜欢(
心)。
最后,感谢每一位看到第二集的读者,也希望你们能继续的看着彦子跟小亦的奋斗和生活,照例我也要说,如
果有任何感想,都希望能与我分享(笑)。
莳舞 2010/11/21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1/07/28 at 上午1:47: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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