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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忌之子3心劫》作者拾舞/莳舞 (出书版完结)
文案:
关介绍的「好康」工作,
让梁彦首次有机会带好友们一起去温泉旅馆度假,
不过,迎面而来的夸张数量,也实在太夸张了!
究竟是多么大的冤屈,
才会聚集这么多的冤魂到「椿花馆」新馆来啊?
不过无论如何,这是他的工作,虽然麻烦了些,但他可以解决。
只是……事情似乎比想象中更加棘手。
无论是背负一百零八条人命的新球棒,还是不经意被触碰到的苦痛,
人生总有些劫数,必须自己克服。
「不想魂飞魄散的都给我滚出来!」
人物介绍:
简玉眉
22岁,梁彦同班同学,身高163,个性精明能干而且善良,很会照顾人,对朋友很有义气很有正义感,心思细腻,有
时候会想太多,跟柳明苓像姐妹一样要好,虽然长得像精致的洋娃娃一样,但意外的有点啰嗦。
柳明苓
22岁,梁彦同班同学,身高158,清秀的长相看起来精明能干,但其实个性很迷糊,不擅长认人,神经很粗不太在意
小事,凡事都大而化之,是个乐天可爱的女孩,但简玉眉不在的时候很容易被人骗走。
楔子
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
规律的敲击声把他从睡梦里惊醒。
他揉着眼睛从被窝里坐起来,紧挨在旁边的那床被褥是掀开的。
「奶奶……?」他回头望去,房门开着,被风吹得碰碰作响,开开合合的门外还看得见缓慢行走的佝偻身影。
他歪着头停顿了一会儿,缓缓从被窝里爬出来,穿上外套,走到门边坐下,弯身从木头地板下拿出拖鞋来,慢
慢的穿上拖鞋才开门走出去。
「奶奶,爸爸说晚上不可以出去。」他边走边念着,追着前方的老人。
他拉住老人的衣角,「奶奶,晚上要睡觉。」
但她只是拨开他的手,一手压着心脏,奋力的往前走,用着苍老嘶哑的声音,微弱的开口,「你回去……别跟
着。」
他歪着头像是在思考要听谁的话,看着他奶奶已经走远了几步又追了上去,拉住她的衣角,「奶奶,爸爸说晚
上不可以出去。」
她停住了脚步,回头望着他,颤抖的手轻抚着他的脸颊,历经风霜的脸上充满着痛苦的神情,她的手冰冷而干
燥,「你爸爸死了……你记得吗?你爸爸死了。」
他眨眨眼睛,像是不懂她的话。「爸爸在,我去叫爸爸。」
在他回身之前,她用力抓住他的手,「不行!」
「奶奶?」他疑惑的望着她哀伤的脸。
「听话……奶奶看一眼树林就好,小翰陪奶奶去,不告诉爸爸,看到树林就回房间好吗?」她勉强笑笑,伸手
按在心口的手,按得更紧,她几乎觉得不能呼吸。
他又歪着头想了想,老人家握住他手心的手从来没有那么冰冷而用力过,他点点头,「嗯,看一下树林就好,
我不告诉爸爸。」
「乖孩子。」她松了口气,牵着孙子的手,一步一步的走在鹅卵石铺成的路上,她心里越来越惊慌。
这里原本只是泥土地,她交待过什么都别动的……
她无意识的想吞咽着,却发现喉咙干到无法做吞咽的动作,风吹在她脸上几乎是刺痛,这么大的风她应该要听
见树林里沙沙的声音,为什么她什么都没听见?
路边竖起了一根根的路灯,样式古典的吊灯一盏盏吊在圆滑的木头上,树木的纹路还清晰的刻划在上头。
她越发的颤抖了起来,她连夜的恶梦都是为了这些吗?
那一张张恐怖怨毒的脸,那一声声指责她不守信用的话语,恶毒的诅咒和扑上来的恶臭驱体都是因为这个吗?
「……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
当她走到鹅卵石道的尽头,看见一栋木造的日式建筑,崭新而华丽的座落在前方,风里带着新木的香气,浓郁
得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再也站不住的跪坐在地上。
「奶奶……」他扶着她,紧挨在她颤抖的身边,似乎也不明白,那栋房子是哪里来的。「……树林呢?这里没
有房子啊?」
她紧按着心脏,几乎无法呼吸,她喘着气想站起来却再也没有一点力气,冷风顺着眼前的木造屋袭卷而来,夹
杂着着呼呼的声响,像是种悲鸣。
她抬起头来,背对着月光的房屋阴影像是扭曲般的膨胀了起来,她只能愣愣的望着,然后意识到那片阴影是什
么。
数十张、数百张的脸孔朝她涌了过来,她只能颤抖着连尖叫也叫不出声,她希望这是梦,但手里紧紧握着的那
只温暖的手却提醒着她处在现实。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奶奶我手好痛……」他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手握得那么紧。
她松开了手,虚弱的用双手挥舞着,脸上的神情充满了惊恐而慌张,「我没有……我不是不守信……我没有…
…」
他看着她惊慌的想后退,却只能无力的趴在地上想爬却也爬不动,他想伸手去扶她,却被她狂乱挥舞的手打开
。
「奶奶?」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看着她虚弱的爬行着,喃喃的念着他听不仅的话语,然后慢慢的停下了
动作,像是再也没有力气的停止了。
他歪着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她,回头看着不知道怎么冒出来的房屋,「树林呢?」
他回头朝她走去,蹲在地上摇着她,「奶奶……不能睡在地上……奶奶?」
他只是一直叫着、摇着没有反应的她,风扫了过来吹乱他一头细软的头发,他闭上眼睛等着风扫过,伸手拨开
散落在脸上的发丝,在风中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话。
『……你们要为此……付出代价……』
他回头望去,却什么都没看到,只是想了想的,又回身去摇她慢慢变得冰冷的身体。
「奶奶……不能睡在地上,我要跟爸爸说喔。」他又摇晃了几下,最后站起来,停顿了一下,把身上的外套脱
下来盖在她身上。
「奶奶不要感冒,我去叫爸爸。」他慢慢走在步道上,疑惑着那一块块光亮圆滑的鹅卵石是什么时候铺在地上
的。
「本来没有石头呀,也没有房子……」他一脸疑惑的,慢慢绕过中庭走向唯一一间西式的二层公寓,用力敲着
门。
「爸爸、爸爸,奶奶睡在地上了。」他用力的用纤弱的手臂敲着门,然后又听见了风声。
『……这是不守信的后果……你们都要付出代价……每一个……』
他回头,怔怔的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夜景,想不透是谁在说话。
他只是想了很久,然后回头继续的敲门,他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他奶奶不能睡在地上。
他只是用力的敲着门,叫着他爸爸,无视于狂风带来的那些莫明的话语,和身边那些越来越多的影子,模模糊
糊的,在他身边走来走去,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你们好吵,走开……爸爸、爸爸起来啊。」
而风只是继续狂乱的扫过整个庭院,他冷得颤抖,却只是继续扯着嗓子喊着。
风里传来了怒骂相嘻笑的声音,有嘲笑的、忿怒的、哀伤的,各种声音在他身边回绕着。
但他只能清楚的听见一句话,像是永远不会停止般的,不停的回绕着在他耳边。
『这是不守信的后果,你们全家都要付出代价。』
第一章
清脆的风铃声随着被推开的门响起,他走进门内,迎面而来的冷气让他觉得舒适许多,才三月的天气,白天已
经热到将近三十度,但一入夜又降回十八度,他想起方乐其前一天才在感叹春天的气温有如少女的情绪,令人无法
理解。
「唷,梁彦。」
他还没来得及在店内寻找,对方就已经先找到他了。
窗边的位置,这么热的天还是没见他脱下那件陈旧的大衣,满脸的笑容还是一如往常的温和。
梁彦默默的走过去,在关的对面坐了下来。
「最近好吗?」
关的开场白总是这样,先关心他,和他闲聊,才和他说工作。
「差不多。」梁彦耸耸肩。
咖啡厅的小姐走过来给他上水杯跟菜单,梁彦连拿过茶单都没有,只要了杯冰红茶,倒是关笑笑的望着小姐,
「给他来杯漂浮冰咖啡。」
「马上来。一小姐笑着走回去。
梁彦瞪了关一眼,「我不太吃冰。」
「不太吃不表示不喜欢吧。」关笑着望向梁彦,他记得梁彦还小的时候,他也常常点带冰淇淋的咖啡给他,这
孩子明明很喜欢,一口一口慢慢吃,但每次见了面问他要什么,他总是只点冰红茶,十年来从没变过。
梁彦没办法反驳,却也不想承认,只是沉默着。
关望了他身后的朱云一眼,笑着开口,「越来越不一样了啊,给他取了名字了?」
梁彦迟疑了会儿,点点头。「嗯。」
关见梁彦没有想说的意思,也没多问,只无奈的笑笑,「也别生我的气了,我们认识这么久,你也知道有些人
我就是得罪不起,那个管你很死的就是其中一个。」
梁彦皱了皱眉,下意识想反驳却又觉得与其把时间拿来反驳他,不如趁现在问清楚一些事。
最近高亦杰跟神经病一样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虽然也不过就是学校、家里,还有常和三人组一起泡的店,
泡到老板都认识他们了,所以他也没有机会去思考跟调查一些自己的事,他不晓得关怎么知道今天高亦杰会出门,
总之一早难得高亦杰说他有事,前脚才出门他马上就接到关的电话。
「他又不能拿这工作,到底哪里得罪不起?」梁彦认真的望向关。
关的模样看起来有些苦恼,拿出了他的烟,马上记起店内禁烟,又苦笑着收回去。
「总之他没人惹得起,也没人想惹他,你也知道做我们这行的都是不得不做,就别为难我了,你不如自己问他
,别让我得罪人。」
梁彦只撇撇嘴角,那家伙肯说的话,他就不用问关了。「那上次那面……」
关忙抬起来阻止他,「拜托,一个字也别说,也别再提起这件事,我不想『别人』听见,求求你就忘记这件事
吧。」
梁彦瞪了他一眼,「那你到底叫我来干嘛?」
「我是来跟你和好,可不是来解答那些我不能回答的问题。」关笑笑地拿出份地图给他。「这有个工作,算是
给你赔罪,不难做,你还可以带朋友去玩。」
梁彦一听是工作,接过来看才发现是份旅馆的简介。
「是间很有历史的温泉旅馆,很受欢迎的,不早两个月订还订不到房间,最近休业三个月重新装潢,不过那块
地有点问题要处理一下,因为暂时休业的关系,我跟对方谈好,你可以带朋友去玩,带几个都没关系,食宿都由对
方负责,他们会好好招待你们,而且那问旅馆刚建好了新馆,有又新又大的温泉池,女孩子们一定很开心的。」关
指指他手上的简介,「你问你那两个女朋友,她们一定知道这间旅馆,听说温泉有美肌效果,还免费提供各种花色
的浴衣,女孩子爱得要命,而且那里的大厨是日本特地请来的,这季节正好吃牡蛎,整席怀石料理完全免费招待,
不管你要住几天都可以,很划算吧。」
关兴致勃勃的说着,「这件案子的报酬也不少,连你跟你朋友的交通费都算在内,看你们想搭高铁还是租车都
没问题。」
梁彦看着旅馆的简介有点犹豫,他从来没去过什么温泉旅馆,不过前阵子还有点冷的时候,简玉眉确实一直念
着想泡温泉,方乐其说天气马上就要热了,简玉眉和柳明苓一起反驳他说她们就算是夏天也照泡温泉,促进血液循
环什么的。
「怎么样?不错的条件吧?」关见他沉默着,温和的笑着,「跟朋友去玩玩吧,这个案子不会难做的。」
梁彦其实从不拒绝案子,虽然之前和关有些不开心,但是终究关是从他童年以来算是最亲近他的人,说实话真
要他对关生气,他还气不下去。
「嗯,我接。」梁彦把简介收回他的包包里。
那一瞬间,他觉得关看起来松了口气,但马上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他想那绝不是因为关觉得自己原谅他了,而
是他想确保自己会接下这个案子。
「关。」梁彦望着他,「这个案子有什么特别的?」
关望着他半晌,笑了起来,摸了摸脸。「我真是老了,连情绪也藏不住了是吧?」
梁彦只耸耸肩没回答,关只笑了笑地倾身把手肘压在桌上,「这案子确实有些特别,但这跟工作没有关联,你
只要把工作搞定然后离开就好,其他的不管你有没有注意到,都不是你能插得了手的问题,我记得这在你开始工作
的时候,我就教过你了。」
梁彦没有开口,只点点头算是回答。
他开始工作的时候,关就告诉过他,别插手工作以外的事,就算是他看见了什么不在工作范围内的事,看见他
觉得不平或是多余的事,只要不在工作范围内,就别插手也别多管,那绝对划不来。
刚开始他也试着去多帮一手,但结果只是报复回他身上,到最后他只觉得自己是个白痴。
后来他慢慢的懂得,不在工作范围内的东西不要碰,再受不了都不要碰,因为那有时候就是命运,就像朱云一
样。
过去曾经也有人因为同情,想插手帮他除掉朱云,最后差点掉了对方的小命,他想无论如何去道个谢,却被赶
了出来,他只能默默的回家。
于是他懂了,有些是因果报应,关会接的案子表示能救,能救他就做,可以的话最好别做关没交待的事。
虽然这么多年来,他有时候也会因为看不下去而多手做点别的,虽然总是搞得满身伤,但也总有种报复到朱云
的快感,有一阵子甚至越是不能动的东西,他越想出手。
后来是关警告他再这样下去没办法给他工作,他才收敛。
等年纪大了点之后,也才懂得不管是什么看不顺眼都不重要,只有自己是重要的。
关见他点头,才笑笑的从地上拎了个细长的皮箱起来放在桌上,这种尺寸看起来像是特制的,大概近一百公分
长,宽却不到三十公分,看起来有些陈旧却很干净的箱子。
「呐,礼物。」关笑着把皮箱推到他面前。
梁彦迟疑了会儿,正想问的时候,小姐送来了冰咖啡,那一球圆滚滚的冰淇淋,让梁彦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
。
小孩子没有人不喜欢冰淇淋,但咖啡就不一样了,他只记得他妈妈很喜欢,她总是开心的含着汤匙一脸满足的
模样,虽然他爸爸会点圣代给他,但他总想着要吃妈妈那份,他妈妈有次无奈的给他一小汤匙,带点苦味的感觉让
他皱起了眉头说难吃,但那个味道却是他最后存留下来的,幸福的回忆。
关第一次点给他吃的时候,他还没满十三岁,他学着他妈妈拿着汤匙小口小口的吃,以前觉得难吃的味道,后
来却成了绝佳的美味。
「不快吃会化掉唷。」关温和的开口。
梁彦默默的拿起汤匙把冰淇淋整球在咖啡里滚了一圈才开始吃,瞄着那个盒子,「那是什么?」
「礼物。」关还是笑笑的回答,梁彦发觉关一直没把手放开,就这样贴在那个盒子上。
梁彦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他把咖啡推到一边去,「新球棒吗?」
「嗯,找了很久才找到,不过可能比上次的难缠。」关身体前倾了些,很认真的望着他,「可能对你的影响会
更大。」
「我会注意的。」梁彦只是迫不及待的想接过那个盒子。
「粱彦。」关唤了他一声,按着盒子的手又紧了些,「我说真的,这支跟上支完全不能比。」
粱彦顿了一下,望着关很少见的认真神情,才点点头,「嗯,我会注意,不会伤害到别人的。」
「那位少爷在你身边,我哪担心你伤到别人,我担心的是你,这东西只会影响你,要驯服这东西可不简单……
不过……」关又笑了笑,望了朱云一眼,「你连『他』都可以驯服了,我想应该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只要别太大意
。」
「嗯,我会小心。」梁彦点点头,等关把手放开那盒子之后,他才感觉到那盒子散发出来的黑暗气息有多么巨
大。
那一瞬间有无数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嚷着,叫着,哭喊着。
我要杀了他!
这全都是你的错!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一定得是我?
我不想死,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做,我不想死!
梁彦一下子把手抽回来,看见关的笑容,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明白了关说的要小心的意思。
「它杀过多少人?」梁彦望着关。
「刚好一百零八个。」关笑笑的回答,「它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该做正确的事了,我相信你能好好用它。」
「这有点……矛盾。」梁彦皱起了眉,一百零八理应是个好的数字。
「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矛盾的。」关耸耸肩的望着他,「它的历史长得很,你用得了它的话,可以慢慢查。」
「嗯。」梁彦点点头,把那个皮箱放到身边,感觉到朱云靠近了一点。
「这件案子的薪水我会汇到你户头里,我暂时要消失一阵子。」关喝了口他的茶,讲得好像在说天气不错一样
。
「消失?什么意思?」
「就是我得避避风头。」关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比起刚才他担心自己下肯接下这个案子的紧张来说,他对
自己得去避风头这件事似乎不在意。
「你惹了什么人吗?是那面……」梁彦话讲一半,想起关说别提那面墙的事,只自主消了音。「……的关系?
」
关把手肘支在桌上,用手撑着脸,神情有点无奈,「你啊,多关心自己就好,别老担心别人,别怕欠了别人什
么,反正如果你真欠了就迟早要还,担心那么多有什么用?我不会有事的,避一避麻烦而已,你也晓得没人真拿我
有办法的。」
梁彦皱了皱眉,最后什么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少的话几星期,多的话半年一年,看状况。」关耸耸肩的回答,又想起大概梁彦也不只是担心他,只接着说
,「你也不用担心工作,我会给你寄信,不会断了你工作的。」
「……嗯。」梁彦也没说什么,只点点头。
「那就这样吧,好好玩去。」关像往常一样的拿起账单去结账。
结完帐又走回他身前,「对了,提前说一下,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
「关……」梁彦意识到他想说什么,警告似的瞪着他,但这对关没用,他从十二岁起每一年都得听他说一次。
「生日快乐。」关温和的说着,伸手摸摸他的头。
梁彦紧皱着眉头,忍着别去拨开他的手,「你知道我不过生日。」
「我知道,但你生日的时候我不在,提前给你说一下。」关回答得像是没在听他说话似的,说完朝他挥了挥手
就转身离开。
梁彦不太高兴的瞪着他,等关拉开咖啡厅的门,才忍不住开口,「关。」
「嗯?」
「……我知道你的麻烦我帮不上忙,但如果那家伙插得上手,我会叫他帮你的。」梁彦撇了撇嘴角,「他想管
我那么死,总得付出点代价。」
关怔了一怔,温和的笑了起来,「我会的,你知道我很精。」
关说完只挥挥手就走了,并没有真的开口叫梁彦帮他。
梁彦想那的确真是个大麻烦,而且也不是高亦杰帮得上忙的,关确实很精明,凡事都精打细算,如果他真是在
等自己说那一句话,他就会马上拜托他去叫高亦杰帮忙,绝不会开不了口。
所以肯定关真的是有了大麻烦。
梁彦叹了口气,默默的把他的漂浮冰咖啡喝完,努力忘记关于他生日的事,提着新玩具轻声开口,「跟我回家
吧。」
才站起来突然右手一阵发烫疼痛,他以为被什么烫到,抬起手来才意识到刚刚根本什么都没碰,那股疼痛也马
上消失了,梁彦有些疑惑的甩了甩右手,想大概是多心了,朱云飘了过来,紧跟在他身后,而且贴得意外的近,让
梁彦忍不住笑了起来。「没事,我们要在那家伙到家前回去,还是你想去别的地方?」
自从朱云要了这个名字之后,开始会去留心身边的一切事物,不管是人还是物品,偶尔心血来潮也会跟他讲几
个字。
前些天方乐其拿了几张夏卡尔的票,说是他阿姨给他的公关票,高亦杰说他没兴趣,他被三人组推着去故宫绕
了一圈,他对什么世界级的艺术大师也没什么兴趣,但整天眼高亦杰黏在一起也嫌烦,加上高亦杰只要看不顺眼就
会欺负朱云,不管讲几次都不听,他干脆跟三人组混一起还省得跟高亦杰吵架,有时候想想高亦杰大概是故意的。
他那天无聊的跟在仔细听导览的三人组身后,却发现朱云居然真的在看那些画。
朱云不是人,不受封锁线的限制,飘在半空中贴着画很有兴趣的像是在观察着笔触和构图,他看着眼前的景像
愣了很久,简玉眉还以为他特别喜欢那幅画,回去的时候买了张明信片说要送给他。
他笑着收下,他想朱云喜欢。
所以他也开始注意朱云喜欢什么,会特别注意到什么,跟在他身后二十多年来,朱云从来没有注意过他以外的
人或事,他想朱云跟着他爸、他爷爷的时候也是这样。
也许他百年、千年以来都只带着恨意,只关注着去恨他们家子子孙孙,从来没留意这个世界已经完全不同了。
想起他爸爸,梁彦的思考又顿了一下。
他有时候也搞不太懂这种感觉,他理应要恨朱云,朱云也理应要恨他。
但比起过去那种充满了恨意的日子,他宁可像现在这样和朱云和平相处。
梁彦站在咖啡厅门口,也许是站得太久,里头的小姐出来询问他是不是忘了什么,他连忙摇头道歉的离开。
朱云一直没有回答他,于是他望着朱云,「没想去哪的话,回家好吗?」
朱云点点头,梁彦开开心心的提着他的箱子,走往捷运的方向,也因此他没有注意到关并没有离开得太远,只
是远远的望着他。
关吸着烟,看着梁彦走远,才吐着白烟像是叹气般的,转身要离开。
回身走没几步,一个年轻人朝他走近,整个人挡在他身前,差不多二十来岁,身材高大,理得很短的发,看起
来像个军人,带着一张冷酷自傲的脸,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声音低沉语气平稳的开口。
「是谁拔了我大哥的钉?」
关心里只能苦笑,脸上却是一如往常的随意,熄了手上的烟,笑嘻嘻的开口。
「仇二先生,我们换个地方谈吧。」
关说完转身就走,年轻人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跟着关走。
关只朝着梁彦的反方向走,只希望至少别让这个麻烦再沾回梁彦身上,不然到最后,只怕会变成更大的麻烦。
『25页空白』
第二章
梁彦要把新玩具带回家的时候意外受到了一点阻碍。
别说平常朱云进不了这个房子,他提着箱子要走进去的时候都进不去,很难说那是种什么感觉,总之他开了门
怎么也走不进门,他马上意识到是手上那箱子的问题。
思考了好一阵子,他只好把箱子放在门口,先进门去烧了炷香,低头诚心默念着。
「伯伯、叔叔,我知道我带了不好的东西回来,它虽然杀了很多人,但它只是工具,对错都在用它的人,现在
我带着它了,我保证会善用它,把它用在对的地方,我也保证不在家里打开它,请允许我把它放在身边。」
梁彦说完好好的插上香,也不知道这行不行得通,只是再走出门去拿了箱子,这回还真的没遇到任何阻碍的就
进了门。
梁彦很开心的把箱子拎进屋里,想如果接着问能不能让朱云进门不晓得行不行,但还没拿起香就想起朱云能不
能进门最大的问题应该不在这房子,而在高亦杰。
梁彦叹了气,本来想跷掉下午的课,趁高亦杰不在的时候研究一下这支球棒,但自己刚刚才说了不在房子里把
球棒拿出来,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乖乖去学校。
梁彦无奈的回头望着门外的朱云:「我把箱子收好就去学校,你等我一下。」
朱云只是上下飘浮了下,梁彦也习惯了那是他代替点头方式,朝他笑了下就进屋里去,想了半天把整个箱子塞
进床底下,反正高亦杰会发现的话,藏哪里都一样,换了衣眼出门,在捷运上他仔细的看了一下那份简介。
那旅馆位在台湾最南边,是日本人在日据时代盖的,光复后初代老板没有回到日本,在台湾过世后留下一个女
儿嫁给台湾人继续经营,一直到现在旅馆都保持着日式风格的建筑和接待风格,最早盖的旧馆已经列为古迹不开放
,只住前任老板娘,旅馆现正经营的部分是五十年前盖的二馆,而随着这几年旅客逐渐增加,现任老板新建了一个
更大的和式建筑,请来日本工匠全部木造而成,为了台湾的湿度问题,还特地将所有木材全做过防潮处理。
梁彦读着手册,想这个老板一定花了大钱盖这个新馆,如果大费周张建的新馆不能住人,那肯定会破产,难怪
这个案子的报酬会这么好。
梁彦看着着角落上几张相片,除了旧馆、二馆还有新馆的相片以外,还有一张相片大概是老板一家三口,前方
跪坐着的是身着和服的老妇人,笑容和蔼亲切,她身后坐的男女应该是现任老板老板娘,老板的神情严肃,看起来
一丝不苟,而年轻老板娘也有着温柔的笑容,看起来是很幸福的一家人。
梁彦看着那张照片很久,他看着老板的脸,总觉得有种在哪里见过的感觉,但是却怎想也想不起来。
捷运刚好到站,梁彦把简介收回包包里,反正如果是认识的人,关应该就会告诉他了。
梁彦走进校园里,还没走几步就被方乐其给截住了。
「梁彦,我还以为你会逃课。」
梁彦侧头望去,方乐其载着利瓦伊伦。
「我在路口先捡到他,我载他过去再回来载你。」
「我用走的就行了,你们先进去。」梁彦摇摇头的拒绝。
自从医院的事件之后,方乐其和利瓦伊伦就成了朋友,刚开始两个人还有点尴尬,被简玉眉和柳明苓拉着去连
唱了五个小时的歌之后,就变成了好朋友。
梁彦事后听到这件事,只在心里想着还好他当时坚持不去……
「你慢慢走啦,我很快就回来载你。」方乐其习惯了他的态度,也从来没在听他说话,咻地一下就骑走了,倒
是利瓦伊伦笑着跟他挥了挥手。
梁彦常常羡慕他们能这样无忧无虑,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人生很多事情都不由自己决定。
梁彦决定走快一点,省得方乐其真的冲回来接他,虽然现在朱云已经不会让他摔车,但他还是不太习惯给人载
,想着也许等这次的薪水下来,他可以去买辆二手车也不错。
还在想的时候,方乐其已经满头汗的骑回来了,笑容满满的望的他,「够快吧!快点,我载你去教室。」
梁彦叹了口气,和方乐其争有时候没什么用,大部分时间他觉得方乐其不是没听人说话就是听不懂人话,与其
花时间在这里争执,不如早点上车来得省事。
利瓦伊伦在那里等他们,看到朱云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退了一小步,笑着开口,「我也以为你今天会逃课。」
梁彦的确不太上下午这堂课,他和那教授合不太来,是不小心选修到的,所以能不上就尽量不去上,梁彦有点
好笑的看着利瓦伊伦。「你不是也不太上这堂课?」
利瓦伊伦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他自从选到这堂课,之后只要选课就一定先去看一下教授,确定没问题才选。
那堂课的教授其实非常受欢迎,年轻风趣而且单身,上课生动有趣,尤其受女生欢迎,但他们不爱上这堂的课
的理由是一样的。
这位人气教授在利瓦伊伦眼里看来,可怕的程度可比他以前看梁彦一样。
利瓦伊伦第一次上这堂课的时候,教授身上有两个小小的鬼缠在身上,他后来才懂那叫婴灵,而且数量不停在
增加,才一年已经多了三个,这么作孽的教授的课,他实在不想上,更尤其梁彦也修了这堂课,只要梁彦有来,教
授身上的小鬼都吓得发抖,但又不想离开教授,紧紧的缠着教授不放,好几次教授面色铁青看起来快窒息但还是努
力把课上完,有次甚至昏倒在课堂上,后来梁彦就不再上这堂课了。
而他因为已经修了也没办法,幸好不管怎样教授很受欢迎,愿意帮他上课代点名的人多得是,因此他可以不要
上就不要上。
但现在不一样,梁彦身后那个看起来慢慢没那么可怕了,而且梁彦请「他」离开教室「他」就会离开,再加上
以前他总闪着方乐其,所以到直到现在才发现,其实坐在方乐其旁边才是最安全的。
这家伙的笑容不只人看了刺眼,大概连鬼看了也刺眼,所以那些鬼东西只要遇到方乐其会自动闪开,看起来倒
也不是害怕,只是不想靠近方乐其而已。他有次好奇的偷偷问了梁彦,梁彦笑方乐其生在福泽之家,八字也算重又
乐观开朗,而鬼喜欢阴暗的气息,所以方乐其那种状况叫鬼都嫌,他才恍然大悟。
利瓦伊伦真正和方乐其做了朋友之后才发现这人真的没什么心眼,就是个单纯的好人而已,虽然完全不信那些
鬼神之事,但倒不会铁齿,只是会用他自己方式去解释,就像到现在他还坚持认为梁彦在做的是「心理治疗」,梁
彦似乎也懒得解释。
利瓦伊伦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指指方乐其,「他说下课要我陪他去买衣服,我想说都要出门了就来上课
好了。」
梁彦无奈的望了方乐其一眼,「你是女孩子吗?买衣服还要人陪。」
方乐其委屈的回答,「我自己买的衣服都被我阿姨嫌土气,但是我阿姨买给我的,怎么买都是POLO衫,我就不
喜欢穿有领子的衣服,上回玉眉她们说要陪我买衣服,结果要我买的都是那种紧得要命的T恤跟牛仔裤,说什么要显
身材才有型,难穿就算了,还被我堂哥笑娘笑了好几天……我想说叫维伦帮我挑会比较正常一点。」
「什么叫娘!你堂哥是嫉妒你才那么说的!」
「对嘛!我们的眼光好得很,哪里娘了!叫他出来讲清楚!」
他们三个还站在大楼走廊口,不巧简玉眉和柳明苓刚好走过来,马上不满的呛起声来。
「……我先进教室了。」梁彦不想膛这趟浑水,挥挥手就想上楼。
「那我也……」利瓦伊伦正想溜走,被方乐其急忙一把抓住。「你等一下!梁彦也不要跑!」
方乐其叫完,赶忙跟两个怒气冲冲的女孩解释,「不是,你们听我说,那个衣服我真的不是不喜欢,只是那么
紧我穿不习惯……」
「那就穿习惯就好啦!」
「对呀,明明就很好看!」
梁彦无奈的站在楼梯上,「你们俩别强人所难,他就说穿不习惯了,事实上这家伙就算是穿汗衫短裤加蓝白拖
出门大概也没什么感觉,穿舒服比较重要,」
柳明苓瘪起嘴来,简玉眉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真的那么难穿喔?那你那天怎么不说?」
「唔……因为你们一直说好看,我就想说没关系……」方乐其支支吾吾地回答。
「你、你不喜欢要说出来啊!」
「对啊,干嘛买自己不喜欢的衣服!」
梁彦翻了翻白眼,倒是利瓦伊伦出来缓颊,「那个……不然等下大家一起去,我帮他挑衣服,你们只要看好不
好看就好了,这样如何?。」
「嗯,男生挑可能比较合男生的标准。」
「那梁彦也去。」
柳明苓转头望着梁彦,「你要不要顺便买两件衣服,我看你怎么穿都这几件。」
简玉眉从后面顶了她一下,有时候柳明苓说话简直可以说是白目。
梁彦还没有回答,已经有人帮他回答了。
「好啊,顺便帮梁彦挑几件衣服好了,我不介意他穿那种很紧的衣服。」高亦杰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笑笑地
拍拍柳明苓的肩。
「你管我穿什么。」梁彦狠狠的瞪了高亦杰一眼。
「说的也是,其实你不穿我也不介意。」高亦杰故意暧昧的笑了笑,梁彦要很努力才能不要冲去揍他。
最近他们经常的常常闹脾气,说是吵架其实也没吵起来,说是争执也没到那种地步,其实都是些生活上的小事
,他觉得高亦杰管太多,高亦杰却坚持那是关心,问题在梁彦并不习惯那种关心,他不喜欢做什么事都绊手绊脚的
,但又拿高亦杰没办法,他火大就骂他一顿,高亦杰不太回嘴跟他吵,但逮到机会就像现在这样像找麻烦一样的呛
他。
简玉眉看得出来他们大概吵架了,有时候他也搞不仅高亦杰和梁彦到底是怎么搞的,明明看起来感情好得不得
了,但却一天到晚都在吵架,方乐其笑说兄弟都这样吧,他阿姨两个儿子也这样,整天吵架有时候兼打架,但其实
感情好到不行。
简玉眉是独生女没有兄弟,所以不明白这种感觉,但她跟柳明苓就像姐妹一样,却几乎没吵过架,她侧头一看
发现柳明苓又想开口,连忙在她说出白目的话之前扯住她,「快上课了,我们先进教室吧,等下一起去逛街帮乐其
买衣服?」
「你们自己去就好了,我不缺衣服穿。」梁彦忍着气,平淡的回答,径自上了楼梯。
其他人连忙跟在后面,高亦杰也没说什么,安静的跟在后面,在梁彦要进教室前,才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臂。「
等一下。」
「干嘛?」梁彦回头恶狠狠的瞪着他,只差没甩开他的手。
「你的午餐。」高亦杰把个餐盒塞进他手里,无奈的望着他,「你能不能火气不要那么大?」
梁彦沉默了会儿,把餐盒和包包扔给方乐其,「帮我放一下。」
「喔、喔喔。」方乐其看梁彦一脸活像要谈判的模样,赶忙帮他拿着包包和餐盒跑进教室,其他人连忙跟着躲
进教室。
「好吧,我又做了什么?」高亦杰痞痞地笑着,「你不会气几句玩笑话吧?」
「你知道我在气什么。」梁彦瞪着他。
「还真不知道。」高亦杰耸耸肩,「是上星期我把你的宠物打成八片,还是大前天我把他从一〇一打下去,或
者是……」
「你明明就知道!你干嘛对他那样?」梁彦打断他的话,气得脸都胀成红的。
「喂,要我提醒你吗?他杀了你爸……」高亦杰没说完就后悔了。
梁彦的脸色不只是难看,而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而且痛苦,原本气得胀红的脸瞬间变得苍白,急速起伏的胸
口不知道是忿怒还是难过。
高亦杰放软了语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那么说的。」
梁彦沉默了好一阵子,到高亦杰忍不住想抬起手按上他的肩,梁彦才退了一步,抬起头来神情冷漠地望着他,
出口的话听起来像是极度的压抑才能平静的说出口,「……你给我记住,我爸是自杀的,还杀了我妈,那种人的死
活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我从来没见过我爷爷,不管朱云是不是杀死我祖上每一个人我都不在意,我只知道他救了我
的命,从那个因为自己的软弱毫不在意杀死妻子和孩子的人手上救了我的命。」
高亦杰像是想说什么,但是好几次就要出口的话都吞了回去,他想不管说什么,梁彦都听不下去,最后他连叹
气也没有,只是耸耸肩摊着手,「OK,我的错,你可以消气的话,我去跟你的宠物道歉?」
梁彦倒没想到高亦杰会这么干脆,但这只表示他不想跟自己吵而已,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但令人生气的也是
只要高亦杰一退让,就显得自己好像在无理取闹一样。
梁彦不想显得自己反应过度,只深吸了口气,「……不用,下次别这样就好了。」
高亦杰笑了笑,「那不生我的气了?」
说实话不是不气,但是真要认真生他的气又觉得何必?
最后反倒是梁彦叹了口气,「……我要上课了。」
「嗯。」高亦杰也再说什么,只挥挥手要走。
「小亦。」梁彦想了想又叫住他。
「嗯?」
「关今天给了我个工作,我要下南部几天。」梁彦把手插在裤口袋里,想着要离家几天也是得告诉他。
「喔?这么准,我前脚出门他马上就来电了?」高亦杰嘲讽似的笑了笑,一看梁彦的脸色又沉下来,只翻了翻
白眼,「好好好,我不多话,在哪?」
「说是温泉旅馆,新建的馆有点问题。」梁彦耸耸肩,「关说不难处理,但我想要去看了才晓得状况。」
「这么好,不打算带我去?」高亦杰笑了起来。
梁彦怔了怔才回答,「……你想去的话……我以为你对那种地方没兴趣。」
「开玩笑,叔叔老说泡温泉是极乐,每年他的生日加我爸的生日活动都是温泉地,你觉得我有兴趣没兴趣?」
高亦杰笑笑地回答。
梁彦不晓得原来叔叔也喜欢泡温泉,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还不晓得叔叔喜欢泡温泉。」
「爱得很呢,这么有钱的老板开的条件一定很好吧?」高亦杰指了指教室里,「叫那几个笨蛋一起去,我去租
车,周四下午出发,星期天晚上回来。」
梁彦无奈的瞪了他一眼,「明明是我的工作,你可以不要指挥的那么顺好吗?」
「是是是,那请问大人我这样安排可以吗?」高亦杰无奈的摊着手。
梁彦往教室望了一眼,四张单纯天真的脸都担心的望着他,见他转头连忙各自假装聊天装忙。
「我等下问问他们。」梁彦好笑的回头来望着他。
教授刚好走上楼来,高亦杰只朝他笑笑的开口,「说完把耳朵塞着,我保证那俩丫头会尖叫。」。
梁彦点点头转身走进教室,方乐其帮他留了个位子在利瓦伊伦旁边,简玉眉的后面。
「没事吧?」简玉眉回头来,望了他一眼。
「哪会有什么事。」梁彦好笑的回答。
「我担心你们情侣吵架嘛。」简玉眉见他心情好像还不错,开了个玩笑。
梁彦瞪了她一眼,把方乐其放在桌上的橡皮擦抢来往她头上扔。
「噢!」
「简同学怎么了吗?」
「没、没事……」
简玉眉回头哀怨的望了他一眼,梁彦差点笑出来。
他从来没有跟朋友一起出去玩过,现在想想也许一起去旅行是个好主意。
梁彦心情变得不错,抬起头来看见教授身上的婴灵似乎又多了一个,只是叹了口气,侧头看见朱云飘在教室外
面走廊上,在楼梯扶手滑上滑下的,他忍不住笑着,安静的翻开讲义,专心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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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事后证明,高亦杰是对的。
梁彦在下课后,只说了他有个工作,在南部的一间温泉旅馆,可以免费去玩,问他们有没有兴趣,只把简介拿
出来还没放下,柳明苓和简玉眉就一起尖叫起来了,梁彦连简介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当然没手塞住耳朵。
「啊——是椿花馆!!!!」
「天呀——!要提前半年才预约得到的耶!!!」
唯一来得及捂起耳朵的是方乐其,他一眼瞄过那张简介,就赶忙把耳朵给塞起来了。
「你们也拜托一下……」梁彦差点震破耳膜。
「梁彦……」
「嗯?」
梁彦转头看着方乐其,那一脸感动到无以复加的神情,让他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两步。
「你在约我们出去玩耶……」
简玉眉和柳明苓大概也突然意识到这点,一起转头望着他。
梁彦被这几双大眼睛看得有些不自在,「……反正免费,关说我可以带些……同学去,你们不去也是白不去。
」
在柳明苓和方乐其还没感动完之前,简玉眉的速度很快,马上叫出她的行事历,那里面有她们几个人的课表,
「我跟明苓明天早上有课,梁彦跟维伦下午有课,乐其晚上有社团活动,周四早上只有乐其有课,星期五只有体育
课,跷了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周四下午出发,星期天下午回来,到台北也不会太晚,星期一早上维伦跟乐其还有课
,学长也去吧?这样我们租车比搭高铁划算。」
利瓦伊伦对自己被算进去了有些讶异,虽然最近他也时常跟着他们同进同出,但有时候总还有点融不进去的感
觉,现在见简玉眉把自己也算进去,觉得有些感动。
「叫婉怡一起去吧?这样我跟玉眉有伴。」柳明苓笑着望向利瓦伊伦。
「可以吗?」利瓦伊伦有些迟疑的望向梁彦。
他跟陈婉怡正式交往才差不多一个月,带她给简玉眉他们认识之后,三个女孩变成好朋友,经常的会约出去逛
街看电影,陈婉怡跟他们不同校,没课的时候就会往他们那边跑,跟他们一起吃饭聊天。
虽然这样很好,但利瓦伊伦反而担心陈婉怡足不是过度配合他,这会不会害她跟同学们处不好,她却笑着说在
学校没有特别要好的同学。
陈婉怡个性温柔又开朗,会没有特别要好的同学让利瓦伊伦有点讶异,不过看她跟简玉眉和柳明苓处得很好,
三个女孩一聊就把男孩子们扔在一边,想想也觉得自己多心了。
梁彦只耸耸肩的回答,「没差,对方说带几个人去都没关系,交通费也含在里面,想租车就租车,想搭火车就
搭火车。」
「真的吗?那我们搭高铁再租车好了,学长也不用那么累,乐其又不会认路。」简玉眉想了想的回答。
「我会开车,只是不常开。」利瓦伊伦举起了手,「要租车的话,我可以跟学长轮着开。」
「我会认路!高速公路直直下去谁不会开呀!」方乐其抗议的回答。
「上次是谁在交流道口就停下来的!高速公路耶!!」简玉眉几乎要跳起来。「还好后面没车!谁会在高速公
路上面停车啊!」
「我、我得要确认一下啊……哪知道台湾的交流道还分什么系统…」方乐其缩了一下。
「就租车吧。」梁彦忍着笑的回答,望向利瓦伊伦,「你问一下你女朋友能不能去吧,毕竟是那么多天,她家
里管很严不是?」
「是啊,主要是她哥……」利瓦伊伦干笑了下,他听过陈婉怡说过那个在国外念书的哥哥,他见过照片长得比
偶像明星还帅,陈婉怡说过她哥很黏她,等他真的见过本尊之后,只想在心里大叫这哪只叫黏,那人根本有恋妹情
结。
「不然我们来约好了。」简玉眉跟柳明苓也见过陈婉怡那个帅到要命的哥哥,不过她们看习惯了方乐其跟高亦
杰那两张脸,倒也不觉得陈婉怡的哥哥真有帅到哪里去,大概也是因为她们表现的很平常,陈婉怡看起来特别的开
心,而那个帅哥本来一脸觉得她俩是不是瞎了,后来见妹妹开心,对她俩就特别亲切温柔。
简玉眉后来问了陈婉怡她哥是不是念她同个学校,陈婉怡尴尬地点点头,简玉眉才恍然大悟,陈婉怡那么好的
个性在学校怎么会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想来是男生不敢接近她,女生接近她八成都有目的,就算她哥毕业了,想
来影响还是在,于是她对女同学的防心一直放不下,为了省麻烦也少跟男生做朋友。
「还好我哥一脸好人样,不然我就麻烦了。」柳明苓也想起陈婉怡那个恋妹的哥哥,感叹地说了句,让简玉眉
噗地笑出来。
柳明靖飘在后面,一脸想掐死妹妹的模样,让利瓦伊伦又忍不住的退了好几步,梁彦忍不住笑了出来,柳明苓
这才突然间想起梁彦说过她哥哥跟在后面,赶紧多补了几句好话,「不过男人其实是个性比较重要,我哥精明又能
干,疼我又不管太多,我哥在的时候很多女生都倒追他,我跟他出门都觉得超得意的。」
柳明苓大概是讲得有点超过,简玉眉疑惑的望着她,「你什么时候那么爱你哥我怎么不晓得。」
「人、人不在了总是要多说好话,不然我怕我哥托梦揍我。」柳明苓可怜兮兮的回答,让柳明靖想敲她都敲不
下手。
方乐其侧头望着利瓦伊伦,「你先问看看你女朋友想不想去,她要OK的话让玉眉她俩去接她,省得你被她哥追
杀。」
「嗯,我打电话给她。」利瓦伊伦满脸的笑,「我还得跟我爷爷说一下。」
「跟我出去玩爷爷不会反对的啦。」方乐其笑嘻嘻的回答。
「是是是,你最讨人喜欢。」利瓦伊伦白了他一眼。
「那就先这样定下来了,星期四下午出发,租车的事你们那个多事的学长会准备好,周四下午出发,开到目的
地大概也要晚上了,玉眉你行吗?」梁彦望了眼最会晕车的简玉眉。
「沿路的休息站停一下就好,只要不是开很久的山路,我都没问题。」简玉眉笑得陶醉无比,「况且想到椿花
馆的温泉跟料理等着我,晕车算什么。」
「椿花馆很贵耶,全部免费不要紧吗?」柳明苓眨着大眼睛望着梁彦。「那你的工作会不会很难做呀?」
柳明苓这么问的时候其实没想太多,但简玉眉和利瓦伊伦马上愣了一下,大概是现在才想起梁彦是做什么工作
的。
梁彦耸耸肩的回答,「说是很简单的工作,因为旅馆老板花了大钱盖新馆,不想在开幕前出什么问题,关会让
我带朋友去,应该不会对你们有什么影响。」
简玉眉和利瓦伊伦一起松了口气,方乐其点点头的回答,「那老板真大方,椿花馆一泊二食就要近二万呢。」
「这么贵?」梁彦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是间这么贵的旅馆,不过想想那简介上的设施和料理相片,本来就不
会便宜到哪里去,只是他从来也没住过什么高级旅馆,对价格也没什么概念。
……这工作真有这么好做吗?
梁彦也不禁怀疑起这个案子是不是有什么内幕。
不过说到底,关也从来没骗过他,更不用说害他,况且不用说朱云跟着他,高亦杰也在……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真的没问题吗?」简玉眉见他在思考,不太放心的问了句。
「嗯,帮我接工作的人不会骗我,我想应该没问题,不过当然你们要是不放心的话……」梁彦想想也犹豫了起
来。
「反正我们又看不到,有问题你会保护我们的吧?」柳明苓歪着头,一脸天真无邪的望着梁彦。
梁彦有点无奈,只能苦笑着开口:「不会有问题的。」
「梁彦说没问题就没问题啦。」柳明苓开心的拉着简玉眉的手臂。「椿花馆耶!我们去年怎么早订都订不到,
一直没去成,这次一定要去!」
柳明苓这么一说,简玉眉想起她们上一次没去成的原因反而愣了一下,她一愣柳明苓自己也想起那个原因,一
下子两个人沉默了下来。
本来还开心吵吵闹闹的,突然间沉默下来,每个人都觉得有点奇怪。
梁彦抬眼望去,柳明靖一脸无奈的伸手摸摸他妹妹的头。
『这笨孩子没心眼,什么话都随口说。』柳明靖苦笑着开口,『那年我托人好不容易订到旅馆给她们当毕业礼
物,结果在她们出发前一天我跟我妈出车祸走了。』
利瓦伊伦当然也听到柳明靖的话,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梁彦,结果开口的只有方乐其,「你们怎么了?」
「没、没有。」
「嗯,没事。」
两个女孩一起摇头,大概都不想提起伤心事。
「好了好了,你们不是要去买衣服吗?」梁彦转了话题。
「啊、对耶!」
「那你也一起去!」
简玉眉和柳明苓一人一边的拉住梁彦的手臂。
梁彦无奈的叹了口气,「……别搞太晚的话……」
「耶!逛街!!!」
「我要吃地下一楼的可丽饼!」
梁彦听到了关键词,冷静的开口。「……只能去捷运五站以内可以到的地方。」
「欸~」
「我的可丽饼!」
「是给乐其买衣服又不是去吃的,找近的就好了!」梁彦一骂,两个女孩都瘪起了嘴,不过大概是想起既然来
到的温泉之旅,难得的妥协了。
一群人正要离开的时候,梁彦的右手突然又一阵疼痛,而且发烫,那种感觉有点像他拔掉那面墙上钉子的时候
,但疼痛只是一瞬问而已,马上就没感觉了,他看着自己的右手,烫伤的痕迹还在,但明明应该已经好了才对。
梁彦皱着眉想可能是这种伤难好,也许再找时间去医院看一下。
「梁彦?忘了什么东西么?」简玉眉见他还站在教室门口,唤了他一声。
「没事,走吧。」梁彦把手插在口袋里,拉上包包跟着他们离开。
结果梁彦整整跟在她们后面将近四个小时,利瓦伊伦打了电话把陈婉怡叫出来,三个女孩在卖场里冲来冲去,
他们三个根本没讲话的余地,最后方乐其大包小包的买了一堆衣服,也幸好这次利瓦伊伦和他都在,方乐其有他们
壮胆至少有摇头的权利,梁彦觉得他去打鬼都没比跟这几个女孩儿逛街来得累。
因为也累到不行了,一群人就在百货公司楼上的餐厅吃饭,虽然他们坚持要请客,补去椿花馆的费用,但梁彦
还是摇头的拿出了钱包,刚好手机响了起来,餐厅里太吵,梁彦掏出手机往外走,顺手把钱包扔给简玉眉。「帮我
付一下。」
「喔。」简玉眉不情不愿的帮他打开钱包拿钱,梁彦的身分证大概没放好的滑了下来,简玉眉赶紧帮他捡起来
,一看到他的身分证眼睛都亮了起来。
「玉眉怎么了?」柳明苓刚好转头看见简玉眉的神情,好奇的凑过头来看。
简玉眉朝外望了眼,梁彦背着他们在餐厅外讲手机,她小小声的开口,「你看,梁彦的生日刚好是星期六。」
「真的耶!」柳明苓也讶异了一下,「他都没说。」
「他就这种个性呀。」简玉眉笑笑的回答,「他大概还没换过身分证,这张照片有够小,好可爱唷。」
「对啊!小时候一定是超正太,怎么拍照不笑一笑的呀。」柳明苓笑着。
「他小时候过得不好,哪会想笑。」简玉眉想起了同学们说过的八卦,叹了口气的把他的身分证放回钱包里。
「你们在说什么?」陈婉怡也凑了过来。
「星期六是梁彦的生日。」柳明苓回答,「他都没说过这件事。」
「那不正好给他过生日?」陈婉怡笑着。
「对耶!」柳明苓转向简玉眉,「跟他说要过生日他一定不要,我们给他一个惊喜好不好?」
「好啊!我们来挑蛋糕~」简玉眉小小声的开口,「梁彦回来了,先别说唷。」
「嗯。」
简玉眉笑着把钱包还给梁彦,看他脸色不太好,小心翼翼的开口:「学长打来的?」
「家里有点事。」梁彦也没多说,只收回钱包顺手塞进裤口袋里。「我先回去了,帮我跟乐其他们说一下。」
「嗯,掰。」简玉眉朝他挥挥手。
「是不是又跟学长吵架啦?」柳明苓有点担心的望着急忙冲下电扶梯的梁彦。
「梁彦跟你们学长感情不是很好?」陈婉怡好奇的问。
「是呀,乐其说就是感情好才会吵架。」简玉眉皱着眉回答,「男人真奇怪。」
柳明苓认同的点点头,「我就不喜欢吵架,再怎么好,一直吵感情也会磨光的啊。」
「这大概就是男人跟女人不一样的地方吧。」陈婉怡下了结论,三个女孩一起点点头。
而梁彦当然没听见女孩们的讨论,高亦杰打了电话来,难得的怒吼着问他带了什么鬼东西回家,要他马上回来
弄走,不然他就亲手烧了。
梁彦觉得在手机里解释不清楚,只说马上回去,要他等一下。
他怕高亦杰真的把他的新球棒拿去烧,赶忙叫了出租车回家,心疼的拿出钱包来付钱。
下了车直冲上楼回家,只见高亦杰一脸难看的叉着手臂站在他房门口,「那种东西你怎么带进来的?」
梁彦倒有点心虚,脱了鞋关上门,「我烧过香,跟伯伯叔叔好好说过的。」
高亦杰居然往神桌瞪了一眼,看着他半晌才走到沙发上坐下,「拿出来我看。」
梁彦愣了一下,他以为已经被高亦杰搜出来才打电话来骂他的。
高亦杰瞪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没那么没常识,不会随便去搜你的东西,但不是什么鬼东西都可以
带进这间屋子,拿出来我看。」
「喔、喔……」梁彦应了声,赶忙走进房里去,从床底下把箱子拖出来,这才想到他早上烧香时说的话。
梁彦把箱子放在他面前,有些尴尬的开口,「我跟伯伯叔叔保证我不会在家里把它打开……」
高亦杰侧头瞪了他一眼,又瞪回那个箱子,「关给你的?」
「嗯。」梁彦有些担心,但想想又觉得自己好像也不用这么低声下气的,他想高亦杰不高兴应该不是真的觉得
这东西不能带进屋里,如果真不能的话,他就算再烧几支香,他也没法子把这箱子拎进门。
梁彦思考了会儿才开口,「我知道这东西会影响我,我会小心,你不用担心。」
高亦杰也没伸手去碰那箱子,只是侧头瞪着他,「你打开过没?」
「还没机会。」梁彦摇摇头。
「那走吧。」高亦杰马上站了起来。
「去哪?」梁彦一头雾水的盯着他。
「看你的新玩具啊。」高亦杰理所当然的说着,就走向大门,梁彦连忙提起箱子就跟了出去。
他们住的公寓附近有个小公园,在下午的时候很热闹,充满了附近小区里的孩子和聊天的主妇们,但在这种时
间当然没有半个人。
高亦杰走到一边去站在那里盯着他,「打开。」
梁彦皱了皱眉头,不太高兴的望着他,「你到底要干嘛?」
「没要干嘛,我不会动手,我只要确认你管得了它,我就不介意你把这东西放在家里。」高亦杰面无表情的回
答。
梁彦想想这回答他可以接受,于是把箱子放在一旁的长椅上,小心的打开箱子。
一打开那皮箱,梁彦才晓得他确实低估了这支球棒的威力。
那皮箱内里写满了经文,看那龙飞凤舞的字体应该也是出自大师手笔,但就算如此,只要靠近这箱子,不用打
开都还感觉得到隐隐约约从里头传出来的黑暗气息,更不用说打开它了。
冲进他脑子里的哭喊和怒吼像是巨浪般的袭来,那种震憾大到他几乎觉得晕眩,更不用说思考,但他只知道自
己不能输给它。
也不知道为什么,梁彦伸出了左手去握住了球棒,那一瞬间盘旋在脑中的晕眩和巨浪般的凄厉哀嚎一下子降低
了下来。
他用双手紧握住球棒,感觉到朱云靠近了过来,像是威吓般的低吼着。
梁彦深吸了口气,双手从没有那么用力过的紧握着球棒,心里默念着。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的了,不愿意跟着我的现在就可以滚,我马上可以灭了你们,想留下来的就给我乖乖听
话,你们已经伤害了够多的人,包括你们自己,现在开始该是做正确的事了,不想跟着我的,现在就给我滚出来!
那其实是一种精神上的对峙,他紧紧握着球棒,感觉到冷汗从背上不停地滑下。他努力平稳着呼吸,手上的球
棒像是挣扎般的扭动着,那108张脸,一张张从他面前滑过,惊恐的、惧怕的、忿怒的、难过的,每一张脸都带着难
以言喻的神情,他能一个个感受到他们的痛苦和挣扎,感受到他们曾经渡过的平凡人生,感受到他们怎么遇到人生
最糟的那一天,是怎么失去那些日常的微小幸福,失去自己的人生,失去自己的生命。
他遇过更糟的,梁彦想着。
活着不见得更好,死了不见得更糟。
但他活着,所以他要活下去。
你们已经死了,就做你们能做的事,别再挣扎了,听我的!
梁彦只是用尽全力的紧握着手中的球棒,不让它脱手。
听见没有!听我的!不然就给我滚————!!!
他在心底怒吼着,伴随着朱云冲破那些尖叫哀嚎的怒吼声。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停了下来,公园静得像是从来没发出过任何声音。
梁彦松了口气,眨了眨眼才发现他满脸是汗,身上那件T恤几乎湿透了,他伸手抹过脸上额边的汗水,喘着气看
着手上的球棒,安安静静的就在他手里。
他虚弱的笑笑,感觉从来没那么累过。
「你明明是右撇子,为什么用左手拿球棒?」
等到高亦杰的声音传来,梁彦才意识到自己用左手拿着球棒,他愣了会儿才想起自己手上的那个「静」字,他
从来没告诉过高亦杰。
他下意识的用了左手去压制这支球棒,但也许就是因此才能这么容易的控制住它。
「我右手还在痛。」梁彦只是耸耸肩,连回话都有点困难,只抬眼望着高亦杰,「你满意了吗?」
高亦杰只望着他一会儿,默默的点点头,「回家吧。」
梁彦松了口气,收回了球棒,发现自己几乎没有提起皮箱的力气,但也不想叫高亦杰帮忙,只用力的提的皮箱
,跟在高亦杰身后。
高亦杰特意放慢了脚步,像散步一样慢慢的走,也没把靠梁彦很近的朱云赶走。
好不容易走回家,在进门前高亦杰叫了他一声。
「彦子。」
「嗯?」梁彦回头望了他一眼,高亦杰的神情有点微妙,说是不高兴也没有,说是困扰倒是有一点。
高亦杰像是思考了会儿,才开口。「你要小心点。」
梁彦想他的意思跟关提醒他的是同一件事,他们都怕这支新玩具的黑暗会影响他。
但梁彦现在只觉得全身虚弱,勉强朝他笑笑,「我知道,别担心我。」
高亦杰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跟着他进屋锁门。
看着梁彦拎着箱子走进房间,把箱子往床底下一塞,整个人趴到床上去马上就昏迷不醒。
高亦杰抱着双臂倚在门边盯着他,一时之间真的很想把那个箱子提走,清干净了再放回去,但这不可能不被梁
彦发现,而且这正是梁彦最讨厌他做的事。
过了好半晌,高亦杰才叹了口气,替他拉上被子,转头离开的时候替他轻轻带上房门。
走过神桌的时候,还不忘瞪了一眼。
「让他带那种东西进来做什么,平白添麻烦而已。」高亦杰碎碎念着,边走回房去,满心不悦的碰地一声关上
房门。
第四章
「快点!」
利瓦伊伦拉着陈婉怡的手,拚了命的跑,转出了巷子看见方乐其和简玉眉。
简玉眉看他们跑得气喘如牛马上反应过来,把手上的地图塞给方乐其,然后把车门打开。「快进来!」
利瓦伊伦把陈婉怡推上车自己也赶紧冲上去,简玉眉则把方乐其推到巷口去,「你现在是外国观光客!」
「啥?」方乐其还一脸莫名奇妙的时候,简玉眉也钻进车里,车门一下子碰地关起来,方乐其背着背包手上拿
着地图,一脸茫然的站在十字巷口,还真有点迷路的观光客模样。
没三十秒一个年轻人冲了过来,跟方乐其差不多高,不提他穿着白色吊嗄海滩短裤加上夹脚拖鞋的话,长像身
材都可说是英挺俊俏,他站在巷口左右望了下才注意到方乐其,大概真以为他是外国人,开口就是流利的英语。
「Have you seen two teenagers just couple minutes ago?(你刚刚有看到两个年轻人冯?)」
「Yes,they went that way.(有,他们往那边去了。)」
方乐其往反方向一指,那人道了谢又飞也似的冲了过去。
方乐其松了口气,见他跑远了才走过去开车门,只见一脸尴尬的陈婉怡和满脸黑线的利瓦伊伦。
「对不起,我哥有点保护过度。」陈婉怡不太好意思的小小声开口。
「没关系啦,有哥哥疼很好呀,我是独子就不晓得有兄弟宠是什么感觉。」方乐其笑着回答,上车才坐下,就
发现最前座负责开车的高亦杰和坐他旁边的梁彦一直沉默着,所以前排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方乐其回头侧头望着简玉眉,用嘴型无声的开口,「又吵架啦?」
简玉眉只吐着舌头耸耸肩表示不晓得。
倒是柳明苓在座位上扭动了一下,开口抱怨着,「乐其你太大只了,跟婉怡换位置啦。」
「喔、喔喔,可以吗?」方乐其回头望着最后一排的利瓦伊伦和陈婉怡,利瓦伊伦还犹豫了会儿,陈婉怡已经
开开心心的开口,「好啊~」
「等一下。」梁彦为了耳朵着想,终于忍不住开口,回过头来无奈的望着他们,「要换的话玉眉跟明苓坐到最
后一排去。」
「也好,后面比较宽~」柳明苓开开心心的回答。
「忍耐一下,等我开远点再换位置,不然稍等被抓到就麻烦了。」高亦杰笑笑的开口,边发动了车,直开到几
公里远的小七门口才停下来。
「要上高速公路了,要买水买零食要换位置的都快,接下来到清水休息站才会停车了。」高亦杰停了车,一群
年轻人像小学生一样的冲下车去采买零食。
高亦杰开了窗点了支烟,朝外望了一眼,皱了皱眉头后随即一脸无事的转头推推坐着没动的梁彦。「帮我买包
烟,还有水。」
「嗯。」梁彦点点头,下车去帮他买东西。
高亦杰把烟往窗外吐,远远的电线杆顶上站着一只墨色的鹰,高亦杰只抽了几口,把手上的烟蒂一弹,咻地直
直朝那只鹰飞了过去,嗄地一声,那只鹰拍着翅膀狼狈的飞开了去,在空中盘璇了几圈,一下子就消失在空中。
「滚远点,再来惹我,我可不会管你师傅是谁。」高亦杰冷冷的开口,转头朝便利商店里望了下,梁彦还在等
结账,几个人拉着他问他要吃这还吃那,看梁彦一脸好气又好笑的无奈模样,高亦杰脸上的神情放软了些,拿起手
机拨了号。
一如往常的直接进了语音信箱,高亦杰语气平淡的留言,「那家伙找上门了,你顾好你自己,躲不了就去找杜
叔,把事情推给我就好了,别扯到梁彦。」
按掉手机,等车里些许的烟味散了才关上窗,一群人又吵闹着回到车上来。
考虑到加上陈婉怡和利瓦伊伦一共有七个人,他只好去租了辆九人座的休旅车,才装得下人和行李。
等人都上车也桥好了位置,三个女孩在最后一排吱吱喳喳的聊起天来,高亦杰笑着发动了车,直往高速公路去
。
「学长,到清水可以换我开,比较不会那么累。」利瓦伊伦探过头去讲了声。
「不要紧,到时再看看吧。」高亦杰笑笑地回答,显然也没想把车交给别人开的意思。
「你们学长有控制狂,让他专心开车比较不会找人麻烦。」梁彦坐在旁边凉凉的开口。
高亦杰皮笑肉不笑的瞪了他一眼,倒也没反驳什么,利瓦伊伦和方乐其对看一眼,也不敢多话,回头跟简玉眉
她们聊起天来,一路上倒也开心得很。
到了清水休息了会儿又接着上路,天已经黑了,女孩子们睡成一团,方乐其也靠在窗上睡着了。
车里变得安静了很多,利瓦伊伦不习惯在车上睡觉,梁彦大概是陪着高亦杰开车,也一直没睡着过。
「梁彦,你的手还没好吗?」利瓦伊伦趴在前座的椅背上,看着梁彦的右手又包上了纱布,想起那天在医院那
面墙上的事情,他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记得梁彦用右手拔下那支钉的时候,那种痛苦的神情,手心上像是被火烧般的的痕迹他也见过,但他以为已
经好了,刚刚在便利商店的时候,他才发现梁彦的手又包了起来,柳明苓直抓着他的手问他怎么了,梁彦也只好说
他又烫伤了。
「其实应该好了,只是不晓得为什么,最近偶尔会抽痛。」梁彦沉默了会儿才回答,他也搞不懂右手是怎么回
事,明明应该好了,可是最近偶尔会发热疼痛,早上出门前高亦杰不晓得发什么疯,硬要他把右手给包起来才准出
门,问他为什么他又不肯说,两个人在那里对峙半天,梁彦担心时间来不及,就随便他想包成怎么样了。
「不要紧吗?」利瓦伊伦有些担心的问着,他事后陪他爷爷回诊的时候,曾经鼓起勇气再去那个通道看过,但
那面墙已经空了,整个通道干净清爽的感觉和之前的阴冷潮湿完全不同了,他偷偷问了梁彦谁处理的,梁彦只耸耸
肩没有回答,于是他没有多问,后来跟简玉眉她们闲聊,才知道这个跟梁彦同住的学长似乎很神奇,他猜想有可能
是学长做的,那天他在急诊室为了李芳梅哭到气都喘不上来,好不容易走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学长气急败坏的拉
着梁彦从急诊室离开。
总之不管是谁处理掉的他都很感谢,虽然他很怕,但那些可怜的鬼能不要再被钉在那里受苦是最好的。
「不要紧,不用担心。」梁彦打断了他的思考,只笑笑的回答。
「嗯……我一直没有好好谢谢你。」利瓦伊伦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托你的福,我和乐其他们才能变成朋友
。」
梁彦好笑的回头望了他一眼,「是那家伙死缠着你的吧?他想要人做朋友的时候,甩都甩不掉。」
利瓦伊伦笑了起来,方乐其在这方面倒是很执着,只要他认定是朋友的人,就死追着不放。
「最少还得开二个半小时,你也睡一下吧,省得等下那几个醒来精力十足的,你反而没办法跟上他们。」高亦
杰笑着开口。
「嗯,谢谢学长。」比起方乐其他们,利瓦伊伦跟高亦杰还算不上熟,只客气的道了谢,也没再说什么,靠着
窗看着路边橘红色的路灯忽明忽暗的一座座闪过,倒真有点催眠的效果,过一阵子就睡着了。
梁彦倒没什么想睡的感觉,不晓得为什么心里一直很杂乱,包裹得紧紧的右手有点痒,他有些不耐的扯着纱布
。
「别拆。」高亦杰望了他一眼,「在回家前都不可以拆下来。」
梁彦皱了皱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有麻烦是吗?」
「哪有什么麻烦。」高亦杰下可置否的回答,眼神专注的望着前方的道路。
「关跟我说,他得去避避风头,要消失一阵子。」梁彦侧头望着他,「我认识他这么久,从来没听过他说得避
风头,他一直天不怕地不怕的。」
「夜路走多总会碰到鬼。」高亦杰一脸无所谓的神情,让梁彦突然就火了起来。「你能不能好好的回答我的问
题!?」
高亦杰只沉默了会儿,也没望他一眼,只平淡的开了口。「你越来越容易发火了。」
「你!」梁彦觉得一股气冲了上来,侧身想破口大骂的时候,脚踢到他放在地上的箱子,突然间意识到高亦杰
说的是对的。
高亦杰一直就是这样,说他能说的,做他想做的,不爱解释也不想解释,他不是不晓得他的个性,虽然本来就
有点为了朱云的事不开心,但为什么这两天这么容易就跟高亦杰吵起来,不只一次。
好像就从他拿到这个箱子开始……
关的提醒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确实受到了影响。
梁彦深吸了口气,躺回椅背上,安静了好一阵子才开口,「我会控制。」
高亦杰这才又望了他一眼,「说这不是办法……我想你也不会听,别太勉强,没有什么事真的非得让你自己一
个人承担不可。」
梁彦知道他的意思,只笑了笑的望着窗外,「知道了,我觉得不行了的时候会告诉你。」
「嗯。」高亦杰只应了声,但不晓得为什么听起来就有种得意的感觉,梁彦无奈的斜了他一眼,把手靠在窗台
上,撑着下颚看着窗外无意识的寻找着。
朱云大概是感觉到梁彦在找他,从车顶上滑了下来飘在窗口边看他,梁彦笑了起来,他这才知道原来朱云坐在
车顶上。
高亦杰的目光斜过去瞪了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踩快了油门,想快点到达目的地。
「超速了。」梁彦看朱云在又费力的想跟上车的速度,就知道高亦杰又开得更快了,忍不住回头去瞪他。
「这里没有测速照相。」高亦杰也不满的瞪了过去,「叫他乖乖的滚回车顶上。」
「……小心眼。」梁彦骂了他一句,回头朝朱云抱歉的笑笑,「上去吧,比较轻松一点。」
朱云只晃了几下,就又滑上车顶上去。
等到终于下了高速公路,在省道上走了好一段时间,高亦杰连地图都没看的就转来转去,梁彦忍不住开口问,
「你来过?」
「没有,不过我以前研究过路线。」
「以前?」梁彦疑惑的望着他。
高亦杰似乎也觉得这回答有点奇怪,又补充了下去。「有年叔叔的生日,我听人说这家温泉很棒,我研究了路
线还订了房间,但是后来没去成。」
「为什么?」
「……不晓得。」梁彦这么一问,高亦杰也才想起这件事,刚开始叔叔听到是日式的顶级温泉,期待的不得了
,路线都安排好,房间也订好,什么都准备好了要出发的前一天,叔叔看见了他随手放在桌上的简介,伸手拿起来
翻,他走过去跟叔叔介绍了半天这家旅馆有多好,讲完才发现他叔叔跟本没在听,只盯着简介上那几张陈旧的黑白
相片,当时的简介和梁彦拿在手上那本新的不一样,但仍旧有着老板一家人的相片。
等叔叔放下简介的时候,只抱歉的朝他笑着,说他不想去了。
他当然满是惊愕,明明到刚刚还期待到不行的叔叔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他也不晓得,但是在家里叔叔说的话就
是圣旨,他说不去就是不去,于是他爸就改带他们去乌来常去的温泉旅馆吃饭,泡了温泉就回家了,不晓得为什么
叔叔心情不好了几天,他问过他爸他是不是订错旅馆,那间旅馆是不是有问题,他爸只要他别想太多,是他叔叔心
情不好而已。
但他叔叔一直是乐天开朗的人,鲜少连续几天都心情不好,他还想着要去查查那间旅馆,但不晓得为什么,隔
天他就忘了这件事,所以当梁彦告诉他那个工作就在椿花馆的时候,他才想起他曾经查过路线,但更奇怪的是,要
不是刚刚梁彦问他,他还没想起后来叔叔心情不好的事。
梁彦见他少见的皱眉沉思,有些疑惑的问他,「是伯伯突然有案子?」
「不是,是叔叔突然不想去了。」高亦杰眉头皱得更紧,通常这种把戏都是他老爸在用的,显然他爸不想让他
记得这件事。
「彦子,关给你这个工作的时候,说过什么吗?」高亦杰侧头望了他一眼。
「没什么特别的……。」梁彦想了会儿,才想起关当时有些异样的情绪,「不过……我答应这件工作之后,关
好像松了一口气,似乎是想确保我一定会接。」
高亦杰放慢了车速,疑惑的望了他一眼,「你说关要消失一阵,想避避风头?他还说了别的吗?」
「我问他这案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只说工作以外的事要我别管。」梁彦老实的回答。「我问他如果真的有
麻烦,我帮不上忙,但你能帮的话,我会替他开口,但他并没有要我让你帮忙。」
「真不像他。」高亦杰冷哼了声。
「我也这么觉得……」梁彦倒觉得有些担心。
「那家人姓什么?」高亦杰想想又开了口。
「应该是姓沈,至少关留给我的连络电话写着沈先生。」
「沈……」高亦杰在脑海里搜索着任何一个姓沈的关系者,但是却没想起半个。
「关说这案子很好做的……你觉得会有什么问题吗?」梁彦望着高亦杰难得的困扰模样,有些不安的问。
高亦杰只耸耸肩,「关会让你带朋友来,就不会有危险,他不能害死人,所以至少想让你轻松的玩玩是真的。
」
梁彦只沉默的点点头。「关没骗过我,也没害过我。」
「不管那里有什么,去了才晓得,先别担心那么多吧。」高亦杰松开了眉头,笑了笑的开口,「你带着新玩具
,你的宠物又在身边,我也在,有什么好担心的。」
梁彦好笑的开口,「别讲得你多喜欢我的新球棒跟朱云的样子,你别欺负他们我就谢天谢地了。」
高亦杰只耸耸肩,「是你的东西就是你的,我真要欺负他们,他们哪有办法留在你身边。」
「是是是,承蒙少爷您宽宏大量。」
「知道就好。」
梁彦想瞪他,又觉得好笑了起来,侧头看见路标,「好像快到了。」
「嗯,再二十分钟吧,可以把那几头睡猪叫起来了。」
梁彦笑着回头,扯着嗓子喊着。
「睡猪们起床了,热锅等在前头煮了。」
简玉眉第一个醒来:「温泉!」
「是啊,等着煮你们这几头小猪。」梁彦好笑的回答。
「抗议!就算是猪,我们也是最可爱的猪。」柳明苓揉揉眼睛的爬起来,被陈婉怡好笑的拍了一下,「先煮你
这头小笨猪。」
利瓦伊伦本来就没睡熟,半梦半醒的断断续续的听见他们小小声的在说话,坐直起来才发现方乐其跟本连动一
下都没有。「真正的睡猪在这里。」
车里一阵爆笑,等到他们努力的把方乐其摇醒的时候,椿花馆已经在面前了。
典型的日式建筑,门口两边种满藤花,正是花季,花架上布满了一串串紫色的花朵,还缀上小小的灯炮,蒙拢
的光线映照紫色的花儿们上,显得美丽无比。
女孩们一下车差点尖叫起来,相机已经全掏出来了。
穿着和式工作服的男人站在门外,应该是在等着他们。「是梁先生一行人吗?」
「我是梁彦。」梁彦提着箱子朝他走近,「您是沈先生?」
椿花馆的现任老板沈育伟看起来相当年轻,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见梁彦的时候还愣了一下,有些尴尬的笑笑,
「关先生说您很年轻,没想到是这么年轻。」
「我会处理好你的问题。」梁彦简洁的回答。
「是,关先生提过您的能力。」沈育伟连连点头,满脸笑容。「大家里面请,晚餐已经预备好了,行李交给我
们就可以了。」
几个女中上来帮忙提着行李,沈育伟想帮梁彦提他的箱子,梁彦摇摇头,「这不行,我自己拿就好。」
沈育伟大概也理解那是工作用的工具,于是指挥着其他人帮忙把行李全给拿进去,三个女孩开开心心的先走了
进去,方乐其还在拍那些花。
「这里真的好漂亮,我下次也要带我奶奶来。」方乐其笑着也走进去,利瓦伊伦不晓得为什么,总觉得有点不
安,只跟在梁彦后面。
梁彦和高亦杰走进大门,利瓦伊伦紧紧跟在他们身后,通过石阶庭院,首先看见的是二馆,沈育伟介绍着,「
这是之前营业的二馆,已经重新装潢好了,因为新馆的问题,我本来有考虑安排大家住二馆,但关先生说不要紧,
所以我安排大家住新馆,大家可以是第一个使用我们新馆设备的客人。」
女孩们一听都高兴得要蹦起来,走了大约五分钟,新馆已经竖立在面前。
今天刚好满月,皎洁的月光照了下来,木头的新鲜香气随风传了过来。
豪华精致的日式建筑就耸立在面前,就算只有他们七个客人,整馆仍然灯火通明,在女孩们和方乐其欢呼着冲
进去的时候,只有利瓦伊伦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想退不敢退,更不用前进了,他只能拉着梁彦的衣角,「……梁……
梁彦……。」
梁彦看着那栋新馆,几乎脱力,脸上写满了无奈,「……小亦……」
「嗯?」高亦杰好笑的点了支烟,吐出白色烟雾的时候,一些影子悄悄闪开了去。
「……我想回家……」梁彦觉得他现在只想回家去躺在他的被窝里。
「我、我可以一起走吗……」利瓦伊伦低着头颤抖着不想抬头看那栋旅馆。
「都来了,不泡温泉怎么行呢?」高亦杰倒笑得很开心,侧头看着沈育伟。「槐木建的?」
沈育伟一愣的笑了起来了,脸上满是得意,「您真好眼光,一看就晓得,这是种了近百年的珍贵槐木,整栋建
筑都是槐木建的,为了怕潮湿还特别做了防潮处理。」
沈育伟开心的笑着,「快里面请,晚餐都预备好了。」
高亦杰笑笑的望了梁彦一眼,「先吃饭吧,真的不难做,只是辛苦点。」
梁彦瞪了他一眼,回头拍拍快想缩在地上的利瓦伊伦的肩,无奈的开口,「别怕,你就跟着乐其,他们不会想
接近你的,真的有靠近的我会让朱云赶他们走。」
梁彦招手让朱云过来,利瓦伊伦一时之间不晓得该怕这只最可怕的,还是怕那一堆数也数不完的鬼。
「放心,朱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梁彦无奈的回答。
望着那整间新馆,梁彦只想叹气,不晓得这块地以前是乱葬冈还是什么的,居然满是幽魂爬满了整问旅馆,更
不用说在路上闲逛的,吊在路灯上的,爬在石阶边的,他不用数也大概看得出来有近百个。
「……要花多少时间呀……」梁彦喃喃自语般的念着,叹了口气走进馆里,看着那一群开心得不得了的朋友们
,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梁彦握紧了手上的箱子,无奈的扯着利瓦伊伦走进新馆。
『71页空白』
第五章
晚餐确实相当的豪华。
满桌的怀石料理一道道算准了时间上菜,年轻老板娘带着温柔亲切的笑容,用着悦耳的声调为他们介绍料理。
梁彦从来没吃过这么豪华的料理,更没吃过生食,有些犹豫的望了下高亦杰。
利瓦伊伦多少吃过日本料理,但是他没办法无视于窗外那些晃过来晃过去的影子,只好低头猛吃,几乎食不知
味。
「怎么了?不合胃口?」陈婉怡注意到他的异状,小小声的开口。
「没、没有,很好吃。」利瓦伊伦不想她担心,勉强笑笑的回答。
梁彦看高亦杰吃得很顺口,学着把生鱼片沾了芥茉酱油吞进嘴里。虽然差点呛到,但他长到这么大才晓得原来
生食的味道也能这么好。
「好吃吧?」高亦杰笑着。
「嗯。」梁彦点点头,他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而且豪华的料理,默默的把食物塞进嘴里。
也不知道是特别招待,还是本来就这么丰盛,吃到最后梁彦几乎吃不下,又有点舍不得没吃完,倒是女孩子们
早早就不行了,梁彦连忙请老板娘别再上菜了。
温柔婉约的老板娘叫李秀雯,也差不多三十上下的年纪,有张古典的美人脸蛋,气质相当好,女孩们很快的混
熟,一口一句秀雯姐,让梁彦实在很赞叹女孩们的交际手腕。
高亦杰吃东西从来没什么限制,还是梁彦边吃边阻止才没让他继续叫人上菜。
高亦杰没等甜点上,拎着烟站了起来,「我去抽根烟。」
「嗯。」梁彦应了声,看他走了出去。
高亦杰倒也觉得吃得很满足,但是再怎么满足,他还是从来没有饱的感觉,大多是撑了之后胃痛,不然就是太
久没吃胃痛,自从梁彦住到他那里之后,他就没这个困扰了,因为梁彦边吃会边阻止他,不然就是经常的盯着他吃
饭。
高亦杰点了支烟,抬头望了下这栋新馆,新木的香气很重,重到他觉得太浓,槐木本来就阴,更不用说这些树
底下原本不晓得埋了什么,那个沈老板不知道哪里弄来这些木头,放着不管迟早会出大事,能趁现在就处理好算是
简单的。
他抽了半支烟,旁边几个偷偷爬来看他的,被他抬眼一瞪,吓得全散开了去。
高亦杰正想回屋里去,听见后面传来小小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抱着个盒子慢慢的走
在路上,低着头看路,边走边数。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哇!」那孩子一个不留神被石头畔倒,高亦杰也不晓得为什么,下意识伸手
就去扶他,替他拿着差点摔了的木盒,一拿才晓得是热的,看来是个餐盒。
那孩子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又大又圆,黑色的瞳眸像是曜石般清澈明亮,高亦杰突然觉得这孩子很面熟,却又
想不起来哪里见过,而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好心什么,他向来觉得小孩怎么摔的就怎么爬起来。
「哥哥是谁?」那孩子站直了身体,抬头望着高亦杰,一脸疑惑的望着他,模样十分可爱。
「我是客人,你又是谁?」高亦杰对这张小脸很有好感,笑着把刚刚的餐盒还给他。
「我是小翰,这是我跟奶奶要吃的。」小翰乖巧的回答,把餐盒小心的抱在手臂上。「哥哥是客人?爸爸说最
近没有客人。」
高亦杰觉得有些奇怪,这孩子看来也有个七、八岁,怎么说起话来才五、六岁的模样,伸手抚开他额前的发,
望着他光洁的额头。
「少了一魄啊……」高亦杰喃喃的念着,「你是这家的孩子吗?」
「我是爸爸的孩子。」小翰回答着。
「宗翰!你怎么跑出来了。」沈育伟连忙跑了过来,「不是叫你待房里吗?等下阿姨会给你送饭的……你怎么
把衣服弄得那么脏?是不是跌倒了?痛不痛?」
沈育伟像是有点紧张的查看孩子,沈宗翰摇摇头,「不痛,奶奶说饿,我自己来拿饭吃。」
「用内线说一下就好了,别自己跑出来,新馆刚盖好,迷路怎么办。」沈育伟笑着摸摸他的头,转头才发现高
亦杰站在那里,连忙道歉,「不好意思,这孩子有点笨手笨脚的,我先送他回去,马上回来招待大家。」
「不用急,您忙。」高亦杰笑着回答,看沈育伟帮孩子拎着餐盒,紧紧牵着孩子的手,往另一头走去。
沈宗翰回头朝高亦杰望瞭望,满脸好奇,像是也觉得高亦杰有哪里不太一样,伸手摇了摇沈育伟的手。「爸爸
不是说没有客人?」
「那是特别的客人,来帮忙处理问题的,宗翰乖乖的,等新馆弄好了,马上让你跟奶奶泡新温泉好不好?」
「嗯!」沈宗翰用力点头。
高亦杰看着那对父子走远,熄了烟往屋里走,刚刚走出来没注意,现在才看到廊上挂满了旧相片,一张张框得
好好的挂在墙上。
他一张张看着,有几张是新简介上贴着的,有些是名人或高官来访的合照,越走到后面挂的是越早的相片,到
最后几张都是黑白的。
有一张是沈育伟夫妻和孩子的照片,孩子看来约五岁,沈育伟的装扮和现在不太一样,头发也浓密许多,穿着
线条流畅的西装,神情看起来很悠闲自在,不像现在的殷勤开朗的模样,现在也胖了些。
再往下看相片里的老妇人应该是上任老板娘较年轻的时候,看来沈育伟长得像母亲,有着细长的双眼和微厚的
唇。
最后一张相片大概是上任老板娘夫妇的相片,拍得有些模糊,两人都穿着和服跪坐在和室里,高亦杰皱起了眉
,想看清楚那先生的模样,但那张相片却模糊得很。
「那是我婆婆结婚时候的照片,就那么一张,却拍糊了。」
高亦杰回头看见李秀雯笑着走近,转头看着那张相片笑容有些怀念,「我婆婆收藏这张相片很久了,一直不肯
拿出来,是最近重新装璜,被育伟看见了才装了框挂起来的,说那是他爸爸唯一的相片。」
高亦杰点点头,「你先生长得跟你婆婆很像。」
李秀雯不知为何怔了一下,马上笑了笑的同答。「是呀,人家说儿子都会像妈妈。」
「小亦?」梁彦半天没看见高亦杰,走了出来只见他在跟老板娘谈话。
「我在看相片。」高亦杰朝他笑着。
「我要跟沈老板谈一下案子,你要来吗?」梁彦看他心情好像不错,也回以笑容。
「嗯。」高亦杰点点头,临走前又望了下那张照片,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只跟着梁彦一起,让
李秀雯领着到另一个房间。
沈育伟送了孩子回去之后,又回来等着跟梁彦谈话,见高亦杰一起来了,笑着请他们坐下,给他们倒茶。「不
好意思,刚刚那孩子给你添麻烦了。」
李秀雯有些讶异,「小翰跑出来了?」
「是啊,说妈饿了,这孩子就出来拿东西吃,在路上跌倒了,给这位先生添麻烦了。」沈育伟不好意思的望着
高亦杰。
「没什么的。」高亦杰笑笑地回答,「他几岁了?」
「八岁了……」沈育伟叹了口气,「因为去年发生了些意外……大概是给吓着了,之后就一直这个样子了。」
李秀雯的脸色有些暗淡,跪坐在一旁,朝先生温柔的开口,「还是先说新馆的事吧。」
「对对,新馆自从盖好了之后,问题就一大堆。」沈育伟叹了口气,「好几个女中都看见东西突然飞起来,门
自己拉开,被子才迭好马上就一团乱,说来也没有人受伤过,只是吓人,刚开始我也不信的,但我亲眼看过几次,
一次二次可以当作眼花,三次四次可没办法,这样根本不能做生意啊。」
「新馆用的建材是哪来的?」梁彦问。
「自家种的,从以前这里就一片槐树林,已经不知道几代就都在这里了,我妈是本来是不让我动这片树林,但
生意总是要做,光是二馆已经应付不了客人了,让客人一直等上半年八个月的也不是办法,只要再盖了新馆就好,
这么一大片土地,又有现成的木材,哪有不用的道理。」沈育伟叹了口气。「砍了树铲平了地,开始盖房子都没事
的,怎么知道房子盖好了问题才一堆。」
「不是说有几个工人受伤吗?」李秀雯有些不安的问。
「我问过老陈,他说因为找了些新人,不熟悉工作才受得伤,没什么问题的。」沈育伟回答着,又望向梁彦,
「老陈是包我们工程的工头,是我从小就认识的好朋友,我让他照着日本设计团队指示盖的房子,盖房子的时候没
什么问题的。」
「你母亲为什么不想让你动这块地。」高亦杰问他。
「还不就是祖产不能动之类的事,不过是块林地,盖了也是我们家的产业,也不会变成别人家的,老人家就是
这样。」沈育伟苦笑着。
「我可以见见老人家吗?」梁彦望了高亦杰一眼,问着沈育伟。
「恐怕不太方便。」沈育伟脸色有些尴尬,「她最近身体不适,回家的时候又摔了一跤,最近又高烧不退,神
智不太清醒,恐怕也没办法见客。」
沈育伟想想叹了口气,「要不是小翰半夜死命的来敲我的房门,我还不晓得我母亲半夜昏倒在院里,幸好捡回
一条命。」
李秀雯也一脸担忧的叹了口气,沈育伟坐直了起来,认真的望着梁彦,「不晓得梁先生有什么办法可以帮我处
理这些状况,为了新馆我投入太多,要是没办法如期营业,我会破产的。」
「请放心,给我点时间,我会解决的。」梁彦迟疑了下,又开了口。「你只要能营业就行了吗?」
「当然,不管是什么鬼东西在作崇,能帮我赶走不要再回来就好了。」沈育伟苦笑着。
「你不想找出原因吗?」梁彦望着他。
「原因?这种事有原因的吗?」沈育伟有些讶异,「我们家一辈子都清清白白没做过坏事,如果你是要问这个
话……」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梁彦停顿了会儿,「不过因为数量太多了,我几乎没见过这种状况……」
「太多!?」沈育伟看起来有点惊慌,跟一脸苍白的李秀雯对望了下,「真的很多吗?你、你是说这里有很多
……鬼?」
梁彦皱了皱眉头,和高亦杰对望了一眼,高亦杰倒先开了口,「沈先生,关先生来的时候,是怎么告诉你的?
」
「他只来走了一圈,说虽然还算小问题,但却是非常麻烦的小问题,跟我说得多花点,我说钱不是问题,只要
能解决就好,他只点点头,说梁先生虽然年轻但很能干,绝对可以解决我的问题,看我能不能招待您的朋友们,这
样您会比较愿意过来处理。」沈育伟说着有些惊恐,「可是他没告诉我说有很多鬼呀?是有多少?七个八个?」
梁彦有些为难,不晓得该不该说出口,沈育伟抖着声调,「十几个?……二十几个?」
梁彦苦笑着,「我看就别数了,我会解决的。」
沈育伟倒吸了口气,大概理解梁彦的意思是他也数不出来,那恐怕就不是十几二十个的数量而已,连忙退了点
,和妻子一起像日本人一样地弯下腰,「那就千万麻烦您了。」
「请不要这么客气。」梁彦也没被人这样拜托过,急忙阻止他们夫妻俩。
结果两边拜托过来别这么客气过去,就花了十来分,等梁彦终于逃出那间房的时候,大大的松了口气,高亦杰
一直笑着。
「有什么好笑的。」梁彦瞪了他一眼。
「没什么。」高亦杰还是满脸笑容,「这人挺有趣的。」
梁彦也没听过他形容过别人有趣,虽然他对老板夫妻也颇有好感,但倒对高亦杰的感觉有些好奇,「真难得听
你说人有趣。」
「喔?这是吃醋吗?」高亦杰笑笑地望着他。
「你少发神经了。」梁彦瞪了他一眼,「你刚刚碰见他儿子了?」
「嗯,挺可爱的孩子,可怜少了一魄。」高亦杰有些惋惜的开口。
梁彦更奇怪的望着他,「我还没听你形容小孩可爱……你没问题吧?」
高亦杰回瞪了他一眼,「我也是普通人好吗?可爱就可爱,哪里……」
高亦杰话说一半停了下来,直盯着梁彦看,看得梁彦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你干嘛?」
「我从刚刚就一直觉得那孩子面熟……」高亦杰话说一半又停了下来,像是在喃喃自语。
「面熟?」
「……嗯,有点,刚才好像想到什么,现在又想不起来了。」高亦杰皱着眉,难得的困扰。
「你没事吧?」梁彦觉得高亦杰好像哪里不对。
「……我也不晓得,不过这地方肯定有鬼。」高亦杰不满的望向新馆。
「到处都是好吗。」梁彦没好气的回答。
「你知道我的意思。」高亦杰瞪了他一眼。
「不管怎样,先来试试我的新玩具好了。」梁彦笑了笑的,准备回去拿他的球棒。
「明天再拿吧,今天泡泡温泉休息,明天再开始工作,何苦那么累,都来到温泉地了,我保证你明天绝对没时
间放下你的玩具。」高亦杰笑着,一把勾住梁彦的肩,把他拖回房间去。
梁彦想想也是,那么多的数量要「请」走,肯定会忙得要死,不如今天就好好休息,光是坐车也累一天了。
等他们回到房间,桌上已经收拾好,只剩下两份甜点是留给他们的,女孩子们已经不在房里了,留下方乐其和
脸色苍白的利瓦伊伦。
「女孩们下锅啦?」梁彦好笑的问。
「嗯,光是选浴衣就花了半小时好吗?现在早就去泡温泉了,我叫维伦一起去,他坚持要等你们回来。」方乐
其有点无奈的回答。
「我、我想说大家一起比较有乐趣。」利瓦伊伦其实根本不想离开房间。
梁彦苦笑着,「那就一起去吧。」
梁彦和高亦杰回来之后利瓦伊伦才松了口气,虽然方乐其在身边,但是他还是可以看到,也能感觉到房间外面
围满了数十个影子,还有很多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他们,他只能坐在方乐其身边不敢离开,也不让方乐其离开。
方乐其终于能泡温泉,也挑了件浴衣,脚步轻快心情愉悦的走向温泉区,利瓦伊伦坚持走在梁彦和高亦杰中间
,想想不太放心的对着梁彦小声开口,「婉怡她们……不会有事吧?」
「明苓她哥在呢,那些鬼都没恶意的,不会有事。」梁彦安抚着他。
「唔……可是……」利瓦伊伦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高亦杰倒是笑了起来,「她哥光是驱赶那些
游魂就够忙的了,我想应该没时间进去偷看你女朋友。」
利瓦伊伦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但事实上他的确这么想,也只尴尬的笑笑。
梁彦想笑又觉得取笑利瓦伊伦不太好,这也是人之常情,他抬头示意朱云先去温泉附近帮忙清扫一下,好让利
瓦伊伦不要吓昏在温泉里。
朱云上下飘了下就咻地窜了出去,高亦杰睨了梁彦一眼,「越来越听话了,现在不用说都懂你要什么了。」
梁彦没有回话,省得自找麻烦,但笑容倒有些得意跟开心。
高亦杰见他高兴也没说什么,四个男人进了换衣间脱衣服,利瓦伊伦见附近见不到半个鬼影,才放下心的松了
口气,脸色也好了些。
「你是不是晕车呀,我看你一晚上脸色都好差。」方乐其忍不住的开口问他。
「欸……有点吧,我很少坐长途车。」利瓦伊伦勉强编了个回答。
「那以后就常出来玩呀,下次也带爷爷出来吧,我们可以去爬爬山。」方乐其笑得很开心,衣服也脱得很顺,
两三下脱光了衣服也没什么遮掩的意思,就大剌剌的走去冲水洗澡。
「……真不愧是国外回来的。」利瓦伊伦发出不明的感叹。
高亦杰笑着,也脱了衣服,「都是男人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梁彦倒有泡过温泉,不过是北投那种便宜的老人汤,那还是有回工作从二楼摔下来伤到了背,过了几个月也没
好,关叫他去泡温泉说会有效,连续去泡个二星期果然就好很多。
不过跑到北投要车钱,虽然公共浴室便宜但也要钱,所以没有必要的话他不会特别跑去做这种享受。
现在倒有机会泡这种高级的温泉,梁彦也觉得算是运气好了。
梁彦脱了衣服跟着高亦杰走进去,利瓦伊伦赶忙跟在后面,他们在冲澡的时候,方乐其已经舒舒服服的伸展着
手臂放在池边,舒服的叹息着。「真是天堂。」
梁彦怕烫,伸手试了下水温,觉得温度正好才下水去。
这是露天的温泉,抬头还能看见星星,天气还算不错,就算这里群鬼围绕,阴气也没重影响到天气,让梁彦觉
得轻松了很多。
泡在温泉里闭上眼睛,舒服得差点睡着滑下池底,还是高亦杰拉了他一把,笑着把水往他脸上泼。「你清醒一
点,才泡多久而已。」
梁彦揉揉眼睛,把水从脸上抹掉,这才觉得手上全湿的纱布很碍事,而且微松开来,他正想拆下来,被高亦杰
一把抓住,「别拆,告诉你要回家才能拆的。」
梁彦不想在这么放松的时候跟他吵,只是无奈的望着他把湿透的绷带紧紧打了结。「都湿成这样了,等下是怎
么睡。」
「等下回房间我再帮你换绷带,现在忍一下。」高亦杰一脸认真的回答。
梁彦也懒得争,只靠着池边又舒服的闭上了眼睛,听见利瓦伊伦跟方乐其在闲聊,快睡着的时候,又感觉到高
亦杰推了推他,好气以有好笑的开口,「别睡着,等下淹死你。」
方乐其笑着开口:「大概平常太紧绷,一下子放松就会很想睡,不然早点睡吧,明天一早我们可以再来泡。」
「你们可以继续泡,我先回去睡好了。」梁彦抹了抹脸,也不晓得怎么会那么想睡。
「我陪你回去。」高亦杰也跟着站起来,利瓦伊伦有如惊弓之鸟般马上跳了起来,拉着方乐其,「一起回去吧
,明天再泡。」
「喔、喔喔,好啊。」方乐其疑惑的望着利瓦伊伦,「维伦你今天怎么一直很急的样子。」
「没、没啊,我跟平常一样。」利瓦伊伦尴尬的笑笑,赶紧跟在梁彦后面,走回穿衣间穿上衣服,除了方乐其
觉得新鲜穿上浴衣以外,其他人都没穿浴衣的习惯,于是都换上了平常的睡衣。
四个男生回房的时候女孩子们已经穿着浴衣互扔枕头打闹了。
「你们是小学生啊。」方乐其好笑的开口。
「你才是小学生,男生的房间在那边,不要乱跑过来。」柳明苓叉着腰指着对面的房间,男生们这才发现自己
的行李已经被移到另一个房间去了。
李秀雯笑着走过来,「已经帮你们铺好被了,这边请。」
方乐其想想也是,总不成跟女孩子们睡一起,更何况这三个大概会聊到天亮,于是跟女孩们道了晚安,就跟着
李秀雯到对面的房间,还在桌上准备了热牛奶和当作宵夜的点心。
李秀雯跪坐着好好的行了礼和他们道晚安,帮他们关上了纸门。
梁彦已经困到不行,揉着眼睛扑到柔软的被褥上,「……我吃不下了,你们吃吧……」
梁彦昏睡过去前,还记得随意的挥手叫来了朱云,像是说梦话般的开口,「……帮忙顾着女孩们……」
朱云晃了几下就飘开了去,利瓦伊伦吓得退了好几步,高亦杰好气又好笑的,走过去帮他从身下把被子抽起来
帮他盖好,趁他睡着的时候,帮他把手上的纱布换掉。
「都睡吧,这么晚了。」高亦杰重新包好他的手,也钻进梁彦旁边那床被里。
利瓦伊伦考虑了一下,决定睡在高亦杰跟方乐其中间应该是最安全的,赶快抢了第三床被子。
「你们都这么困呀。」方乐其还慢条斯理的在吃点心。「早知道就跟玉眉她们聊天去。」
「女孩子聊天你凑什么热闹,不被踢出来才怪,早点睡明天才有得玩。」高亦杰好笑的骂了他一句。
高亦杰一到这里就觉得心情还不错,回头看梁彦已经睡得很熟,梁彦大概从来没跟朋友这样出来玩过,而他是
一直没什么兴趣跟别人出门玩,现在这样倒也蛮新鲜。
看着方乐其有点不甘愿的钻进被子里,跟利瓦伊伦又随便闲聊起来,高亦杰笑了笑的闭上了眼睛。
想着偶尔这样好像也不坏。
第六章
梁彦做了个梦。
他走在一条黑暗的通道里,伸手不见五指,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直往前走,眼睛习惯黑暗之后,朦朦胧
胧的他好像看见他妈妈的脸,正朝着他笑,他忍不住加快脚步的时候,一只极其冰冷的手突然拉住他的手腕。
他吓了一大跳,回身想甩开的时候,映入眼帘的那张脸却似曾相似。
『跑错边了,以生魂来说你速度也太快了吧,走这里。』那个人冷冷的说着,拉着他往另一头走,他挣脱不掉
那只手,意识也有点恍忽,努力集中精神他才想起这人是谁。
『你是……小夏?』
小夏回头望了他一眼,『记忆力倒还不错。』
『我在这里干嘛?你说生魂……我离魂了吗?』梁彦怔了怔的望着他。
小夏拖着他走到比刚刚明亮点的地方才放开他的手,『听着,那小鬼不该把你弄到那里去,不过你已经在那里
了也没办法,赶快办完事把小亦带走,你们都不该留在那里。』
梁彦恍忽中就要点头,但随即觉得不对,只皱起眉头的瞪着他骂回去,『我干嘛要听你的?那里群鬼出没,你
们不解决还怪我跟小亦在那里,我要工作,我不用生活吗?还随便把我的魂拖出来,你们这样做事的吗?』
小夏挑起眉的望着他,嘲讽似的开口,『唷,真不愧是最后一个,跟第一个有够像。』
『什么意思?』梁彦瞪着他,这个小夏绝对不像王法医说的,很爱笑又喜欢跟人搭话的男孩子。
小夏耸耸肩,伸手搔搔头看起来一脸麻烦样,想想放下手笑了起来,这一笑看起来就亲切多了,『这样吧,你
想把工作做完对吧?』
梁彦迟疑了会儿,『当然。』
『那是个约定,沈家人不该碰那块地,更不用说砍那片林。』小夏笑笑地说,『破坏约定要付出代价的,那小
鬼没骗你,这个不难做,老的没死真正凶的不会出来,去找那个挖地的,还有那个老的,把事搞清楚,其他被引来
的赶赶就走了,剩下的不管你发现什么都别管。』
『那里有什么是小亦有关的?为什么你不希望他发现?』梁彦皱着眉头问。
『比起工作你觉得他比较重要当然我很高兴,不过你记得工作的事就好了,其他的你不用记得,也不用记得我
。』小夏停顿了下,笑笑的开口,『速度还真快,在找人了,回去吧,别跟小亦提起我。』小夏说着伸手按在他额
头上一推,他甚至没办法伸手去甩开他,只觉得自己往后一仰直摔了下去。
他突然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高亦杰的脸,而且很近,温热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像是担心还是疑惑的神情,看
见他睁开眼睛才松了口气,开口的声调很严厉:「你梦到什么了?现在快想,谁拖你下去的?」
梁彦眨了眨眼,一时之间搞不清楚状况,他好像作了什么梦,可是他想不起来,唯一记得的是……
「……约定……」梁彦像是喃喃自语的开口。
「什么约定?你跟谁约定了什么?」高亦杰急忙的开口。
「……我不知道……不是我。」梁彦像是现在才清醒过来,推开了高亦杰,「你压着我干嘛。」
正要爬起来才发现所有人都睁着大眼睛瞪着他,「……你们……干嘛?」
「你吓死人了知不知道!」简玉眉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柳明苓已经拖枕头来打他了,「怎么叫也叫不起来,
刚开始我们还在笑你比乐其还会睡,结果你怎么摇都不醒,学长说你的魂被拖走了,吓坏我们了。」
「……魂……」梁彦皱起眉,想起魂好像又从脑中闪过什么,不过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抬起头来看所有人都一
脸担心的盯着他,只好勉强笑笑的安抚他们,「别听你们学长大惊小怪,我只是太累睡过头而已。」
梁彦瞪着高亦杰,正想怪他干嘛吓这几个,看见高亦杰的神情才晓得自己大概也吓到他,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我没事,大概只是太累了。」
高亦杰只是盯着他半晌,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才站起来,挥手驱赶人,「梁彦没事就好了,都去吃早餐吧。
」
利瓦伊伦扯了下方乐其的衣服,方乐其了解他的意思,拉着女孩子们先去她们的房间吃早餐。
等人都出去了,高亦杰才在梁彦身边坐了下来,「有人拖走你的生魂,这不是随便人就做得到的。」
梁彦真的想不起来,只能苦笑着,「我真的想不起来。」
「他拖你下去一定有话想告诉你,让你记不起来没有意义,你想一想,一定想得起什么。」高亦杰的神情很认
真,抬起双手固定着他的脸,「闭上眼睛,仔细想。」
梁彦怔了一下,也没有推开他,只是乖乖的闭上眼睛,听着高亦杰的声音。「就当你还在作梦,想想你看见了
什么。」
梁彦闭着眼睛,高亦杰的手很暖,语调很柔和,他有点又想睡着的感觉。「……很黑……什么都没有……」
恍忽之间,他好像走在一条漆黑的通道上,他看见了他妈妈的脸,「……妈……」
然后一只极其冰冷的手突然握住他的手,他惊醒过来,高亦杰望着他,「谁拉住你,再想想他的脸?」
「不行。」梁彦马上摇头,却又觉得奇怪,为什么不行,想了想又抬头来,「你看得见我看到的?」
「嗯……刚刚试了一下,你看见的是你妈?」高亦杰望着他,神情看起来柔和许多。
「嗯……然后有人拉住我的手……」梁彦想到这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也有种不可以想起来的感觉。
高亦杰叹了口气,伸手摸摸他的头,「算了,别想了,如果那人不想让你想起来,硬去记也没用,今天之内你
一定会记起他想要你记的东西,例如……约定?」
「约定……」梁彦听见这两个字又沉思了会儿,然后抬起头来,「沈家的事是个约定,他们不该碰那块地……
」
应该还有什么的……
梁彦苦思着,越想却隐隐约约的觉得头痛了起来,直到高亦杰的手压上他的头,「好了,别想了,晚点你一定
会自己想出来的。」
「……嗯……」梁彦点点头,长吁了口气。
「换衣服吧,再不去吃早餐我怕等下女孩子们就要破门而入了。」高亦杰笑笑的要开门出去。
「小亦。」梁彦换了声,高亦杰回头望着他。「嗯?」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梁彦有些抱歉的朝他笑笑。
「生魂不会自己离体,那不是你的错。」高亦杰笑了笑,「不过要让我抓到是谁做的,我会让他好看。」
高亦杰说完就走了出去,梁彦只再吁了口气。
「为什么想不起来……」他只觉得有些重要的东西得想起来,而那绝对不是那个拖他下去的人想让他想起的事
。
但是只要一细想,他就开始觉得头痛,梁彦有点生气,但也没办法,只能先抓过背包里的衣服,把睡衣给换下
来。
梁彦走到对面房间吃早餐,这一折腾他也觉得饿了,女中跪坐在门外面,见他走出来笑着帮他把门打开,他连
忙道谢,走进去每双单纯的大睛都担心的直盯着他。
「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没事了。」梁彦笑着,在高亦杰身边坐下。早餐依旧丰盛得让他不晓得该从哪道开
始吃,抬头望去才发现大家的早餐有点不同。
「你也不习惯早上起来就吃饭,我给你叫了西式早餐。」高亦杰笑笑的说,「你要想吃和式的就吃我的。」
梁彦只点点头,女孩子们加利瓦伊伦都点了西式早餐,只有方乐其和高亦杰点了和式早餐,他边吃他自己的,
偶尔偷吃点高亦杰的烤鱼跟酱菜,觉得不管哪一种都好吃到不行,心情一下好了起来。
「你们等下要做什么?泡温泉?」梁彦边吃边看着女孩子们。
「我们一早起来就泡过一轮了。」简玉眉笑嘻嘻的回答,「我们等下要去逛老街买土产,还要去海洋馆!」
方乐其跟利瓦伊伦只有点头的分,梁彦笑着说,「去吧,我要开始工作了。」
「你不能一起去啊?」方乐其有点遗憾的开口。
「我是来工作的,又不是专程来玩,你们才是来玩的,就去玩吧。」梁彦好笑的回答。
利瓦伊伦是巴不得离开这间旅馆,但又觉得自己好歹看得见,免费给人家玩这一趟豪华的旅行,不表示一下也
说不过去,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梁彦,却又底气不足的开口,「如果需要帮忙的话……」
梁彦差点爆笑出声,「谢了,不过还是免了,你有这份心意我很高兴了。」
「我也可以帮忙啊。」方乐其大声的说。
「你才帮不上忙。」梁彦回答。
「那为什么维伦就可以?」方乐其疑惑的问。
梁彦倒是怔了一下,利瓦伊伦没有告诉过其他人他有阴阳眼,这一个停顿显得很奇怪,但是三个女孩子们偷偷
摸摸的小小声谈话显得更奇怪,梁彦马上把目标转向她们,「你们三个在干嘛?」
「吭?」
「没有!」
「什么事?」
三个女孩一起装没事的样子更奇怪,不过梁彦也懒得追究女孩子们的心思,「上街别各自乱跑,跑丢了我可没
办法找你们。」
「知道了,有维伦在呢,就算乐其不会开车我们也不会走丢的。」简玉眉笑着回答,柳明苓和陈婉怡连忙点头
。
「我会开车!」方乐其大声抗议,不过没人理会他。
「学长呢?」柳明苓注意到高亦杰一直没开口。
「你们去玩吧,我留下来帮他。」高亦杰笑笑地回答。
利瓦伊伦想事实上也只有高亦杰帮得了忙,对其他人来说,高亦杰留下来似乎也是理所当然,也就这么决定了
。
吃完早餐一群人让利瓦伊伦开着车往老街去,附近还有个大型的海洋博物馆,女孩子们吵着要看鲸鱼,开开心
心的离开。
梁彦看着他们高高兴兴的,心情也好了起来。「我去拿我的新玩具。」
「嗯,你先跟那些游魂谈谈,我去找那个工头。」高亦杰点了支烟。
梁彦愣了一下,一句话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
『老的没死真正凶的不会出来,去找那个挖地的,还有那个老的,把事搞清楚,其他被引来的赶赶就走了。』
老的……跟挖地的……
「想起什么了?」高亦杰注意到他在沉思。
「老的……和挖地的……」梁彦像是在碎碎念,然后恍然大悟的望着高亦杰,「是上代老板娘跟那个工头。」
「『梦』到的?」高亦杰问。
「嗯……我醒来的时候是不是说了约定什么的……」梁彦想着。
『那是个约定,沈家人不该碰那块地,更不用说砍那片林,破坏约定要付出代价的,那小鬼没骗你,这个不难
做。』
「那是个约定,沈家人不该碰那块地。」梁彦回头望着新馆。「这里原本是片槐树林,里面可能埋了什么,是
沈家的约定。」
「沈育伟看来不见得知道,只能问上代老板娘了。」高亦杰把烟吐了出来,「这样吧,我去找工头,你照样跟
这里的游魂谈谈,请他们先离开,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跟老板娘谈谈。」
「嗯。」梁彦点点头,高亦杰转身要走的时候又想起来,回头望着他,「彦子,要小心。」
梁彦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小心指的是新球棒,这里的鬼并不凶,大概也不晓得为什么突然间游荡在世间,
所以到处闲逛而已,他笑笑的回答,「知道了,我会小心。」
高亦杰朝他挥挥手的离开,总觉得这里越来越奇怪,案件确实不难做,他知道底下可能真正凶的没出来,可是
要真的凶到梁彦没办法处理,他会感觉得到。
那如果案子很好做的话,为什么关要确保梁彦接下案子,又是谁拖走梁彦的魂,是在警告他什么?
高亦杰想不透,皱紧了眉头拐了个弯走出去的时候,不晓得什么撞了上来,他低头去看,速度很快的扶住了那
个孩子。
「小翰?」高亦杰笑了起来,「怎么又跑出来了?你爸爸不是叫你别跑出来。」
「我想出去玩。」小翰眨眨他的大眼睛,「哥哥要去哪里?」
高亦杰蹲了下来,和他平视着,总觉得这张小脸在哪里看过,「哥哥要去工头陈先生家,你知道在哪里吗?」
沈宗翰点点头,伸手指着个方向,「知道,陈伯伯住在直走八十步右转两百八十步再左转斜坡上去五百七十三
步,过去第三间。」
「宗翰!你怎么又跑出来了。」沈育伟满头大汗的冲过来。「不好意思,这孩子总是想往外跑。」
「我想出去玩,我要跟哥哥去陈伯伯家。」沈宗翰紧抓着高亦杰的手。
沈育伟愣了一下,看着高亦杰,「您要去找工头老陈?」
「嗯,地是他挖的,我想问看看他状况,刚好碰到小翰,问他知不知道陈先生在哪里,他讲得很清楚。」高亦
杰笑着望向沈宗翰。
「我还没看这孩子这么亲近过谁。」沈育伟感叹的摸摸孩子的头,「我之前有空的时候,也常常带他去老陈家
喝茶,现在忙了……」
沈育伟想想叹了口气,「也许我不该盖那个新馆,连陪这孩子出门的时间也没有,还害我妈跌那一跤。」
「您母亲是在新馆跌倒的?」
「是啊。」沈育伟有些懊悔,「我是瞒着她盖的新馆,她当时刚好病了住院半年,秀雯得照顾她,我让旅馆休
业,骗她说我整修一下二馆,趁机砍了林子盖新馆,二馆离新馆那么段路,她身体不好脚也不行,我以为她不会发
现的,怎么知道她半夜硬是一个人走过去看,结果摔在了路上,后来你就知道了,是小翰来叫我,我赶快找医生来
,她之后就躺在床上起不了身,也不肯去医院。」
高亦杰拍了拍他的肩,「不要紧,这可以解决的,你不介意的话,我带小翰去陈先生那里,我问他些事就送小
翰回来,一直把他关在家孩子也无聊。」
「这不会太麻烦您了吗?」沈育伟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没什么麻烦的,他可以带我走,我还不知道路呢,他熟是最好的了。」高亦杰笑着看向沈宗翰。
「那就太谢谢您了。」沈育伟朝他又弯下了腰。
「别这么客气了。」高亦杰朝他笑笑,牵着沈宗翰的手,一大一小的走出了门。
「这年轻人真不错。」沈育伟感叹着,边转身赶快去做事,没注意到梁彦就站得不远,扛着他的新球棒一直看
着这里,「……真不像他……」
梁彦皱着眉头,高亦杰一向是什么都不管的个性,对人没什么兴趣,对鬼也没好脸色,脸上总是带着不是那么
真心的笑容,不关他的事他绝对不管,除非沾上了甩不掉才会处理,他还没见过高亦杰对谁那么亲切过。
「这家人……一定有哪里有问题……」梁彦喃喃自语般的说着,总觉得有什么是该想起来的,一些想法在脑子
里闪过去,却什么也抓不住,这种感觉就像真相就在一层薄纱之后,但他却怎么也扯不开那层纱的感觉,令人厌烦
至极。
梁彦抓紧了他的球棒,没来由的心里越来越不爽,转身走回了新馆。
那些游魂见他怒气冲冲的,带着一支吓死人的球棒和一只吃鬼的极恶之魂,都逃得一乾二净,只见梁彦把球棒
碰地往地上一放,几乎是怒吼着。
「不想魂飞魄散的都给我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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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高亦杰牵着沈宗翰的手,左拐右弯的听着沈宗翰数着步子,慢慢的跟着走,等到上了斜坡。
沈宗翰抬起头来,「前面,第三间……」
话没说完,沈宗翰缩到他身边,「……影子,好多影子……害奶奶跌倒的影子。」
高亦杰抬头望过去,第三间房子上上下下前后都绕满了游魂,看起来比新馆里的还凶,可见这人的问题更大。
高亦杰笑着望向沈宗翰,「别怕,哥哥把他们都赶走。」
高亦杰牵着沈宗翰走过去,盯着那间屋子,沈宗翰虽然是缺了个魂魄的孩子,也感觉得到周围的气场开始改变
,好像突然变天要下雨前的感觉。
「滚开。」高亦杰压低了嗓音,一阵风从他们身边扫过,那些冤魂尖叫起来,一下子被风吹得一乾二净。
「看,没有了。」高亦杰笑笑的望着沈宗翰。
「哥哥好棒。」沈宗翰一脸开心的模样。「哥哥回家也赶走害奶奶跌倒的。」
「嗯。」高亦杰笑着摸摸他的头,走去按陈家门铃。
不久一位中年妇人来开门,看起来一脸疲惫像是不晓得多久没睡好,看见高亦杰的时候疑惑了一下,低头看见
沈宗翰才勉强打起精神,「是小翰呀,有什么事吗?」
「陈伯母好,哥哥要找陈伯伯。」沈宗翰乖巧的回答。
「你是?」工头老陈的太太没见过高亦杰,有点疑惑的望着他。
「伯母好,我是小翰远房亲戚,刚好放假过来走走,沈伯说一阵子没见到陈叔,他为了新馆忙着没空,要我替
他来看看陈叔。」高亦杰回答。
「这样啊,里面请。」陈太太顺了顺头发,让他进门,「不好意思没什么好招待的,我先生这几天身体不太好
,躺着起不来呢。」
「我能见见陈叔吗?」高亦杰礼貌的开口。
「他躺着呢,可能也没办法跟你说话。」陈太太抱歉的开口。
「看了医生吗?」
「看了,也看不出什么毛病,就说是过劳。」陈太太叹了口长气。
「我念医学院的,不如让我看看陈叔是不是哪里不适?」高亦杰笑着,扯起谎来面不改色。
陈太太一听是念医学院的,马上跳了起来,他们这种小村镇只有一些家庭医生,好医生得至少到高雄,他先生
连起身都没办法,哪有办法到高雄。
「那太好了,请你看看他吧。」
陈太太领着他进房,门一开只见一个中年人躺在床上呻吟,一个只有半边脸的鬼啃着他的颈子,一个缺了脚的
在咬着他的大腿,看见高亦杰走进来,只是恶狠狠的瞪着他,似乎又怕又不想离开。
沈宗翰像是看得见,害怕的躲到高亦杰身后,高亦杰拍拍沈宗翰的肩,朝着陈太太开口,「伯母,可以帮我带
一下小翰吗?我好看看陈伯伯的状况。」
「好好,当然当然,小翰来,让哥哥给伯伯看病。」陈太太牵着沈宗翰的手,把孩子带到厨房去。
高亦杰关上了门,冷笑着,「看见我来还不逃,胆子挺大。」
『……这是约定……他活该……』
咬着老陈颈子的那只开了口,高亦杰笑了笑,「跟你们约定的是他吗?他姓沈吗?」
『他铲了我们的墓!灌了水泥封了我们的骨骸!他该死!』咬着他腿的那只开口。
「咬死他你们就甘心了吗?封着你们的水泥就能碎开了吗?」高亦杰一脸嘲讽的望着他们。
『至少他要跟我们一起,我们不会放过他。』两只一起紧抓着老陈不放,只见老陈的呻吟更重了些,像是快要
没气。
「这不晓得算你们倒霉还是算我倒霉,我平常不管闲事的,但他要死在我面前,这个罪就得算我一份,所以你
们放聪明点,把他放开,给我二天时间,我搞清楚状况会帮你们把骨头找回来,你们要连两天都不想给我,我就让
你们魂飞魄散连状都没得告。」高亦杰没好气的回答。
那两个迟疑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回答,『就两天?』
「就两天,是给我不是给他的,如果两天内我搞不定,随你们怎么啃怎么咬,他死了我帮你们担一份罪。」高
亦杰开口承诺。
那两个对看了一眼,然后慢慢的消失。『记得你的承诺。』
高亦杰看他们消失,然后床上躺着的老陈像是突然间清醒过来,大口的喘气马上坐了起来,「鬼、有鬼!」
「挖人家祖坟灌水泥这种缺德事你也做得出来,还怕鬼缠?」高亦杰冷笑着。
「我、我……」老陈不晓得这个年轻人哪里来的,开口就道破他的亏心事,一时之间不晓得该说什么。
这时陈太太突然来开门,「我都忘了问,你要不要喝杯水……阿旺你没事了!?」
陈太太见她老公好好的坐在床上,连忙冲过去,「你好了?能坐起来了?清醒了?」
「伯母,陈伯伯刚起来有点虚弱,请你先熬点粥给他喝,要熬营养点。」高亦杰礼貌的笑着开口。
「好好好,我马上去。」陈太太转身就要出门,又想起什么般的回头,「不好意思,你要不要喝点水?我都忘
记招待你。」
「不用了,帮我陪着小翰就好。」高亦杰笑着提醒她要看着孩子。
「小翰在吃点心呢,我看着他你放心。」陈太太笑着,很开心老公的怪病似乎有起色,连忙冲向厨房熬粥。
高亦杰回头望着老陈,「为什么挖到了坟不告诉沈先生?」
「你、你是……?」老陈很害怕却又有点疑惑的望着他。
「我是沈先生雇来解决问题的,你知道你会害了沈家全家么?亏你们还是朋友。」高亦杰厉声开口。
「我……我……」老陈迟疑了半天才重重叹了口气,连日没睡好的疲惫全写在脸上,「是我的错,是我贪心,
老沈那个案子是大案子,我两个孩子都在台北念大学,大的明年就要毕业说想出国念书,老沈跟我老朋友了才把工
程包给我这种小工头,我就奢望着那笔钱给我儿子出国念书,哪知一动工就连连出事,我瞒着老沈只想把这个案子
做完,砍完了树开始挖地才发觉下头是乱葬岗……」
老陈红了眼眶,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说下去,「我怕这个案子会停下来,当时真是鬼迷了心窍,就找了几个胆子
大的,正中午时候让人铲平了地,直接灌水泥打椿,当做没这回事……我事后想想后悔得要命,万一那是老沈家祖
坟怎么办?我是不是坏了人家风水……沈妈老说那块地不能动,我明明知道的……」
老陈说着痛哭了起来,「后来我就开始被鬼缠,每天每夜也睡不好,睡着了就有鬼来咬我,啃我的肉说我毁他
们坟,也听说新馆闹鬼,我本来想上门跟老沈说的,可是怎么也离不开床,爬不起身,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门外嗙啷地一声,高亦杰回头一看,陈太太手上端的粥撒了一地,她冲了过来疯狂的摇着她的丈夫,「你做了
什么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沈妈!沈妈只剩阿伟一个儿子了啊!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啊!!」
陈太太说着哭了起来,俩夫妻抱头痛哭,高亦杰皱起眉来,正想开口的时候,沈宗翰扯了扯他的衣角,「哥哥
,伯母的碗破了。」
高亦杰想大概也问不出什么了,只拍拍他的头,「没关系,等下伯母会收拾。」
「你有两天时间,我处理得来就没事,要是处理不来你还有时间办后事,别想逃也别离开这房子,走了只会坏
事,我会尽可能解决。」高亦杰平静的说明,没等他们反应,就牵着沈宗翰的手离开。
走回旅馆的路上,高亦杰问沈宗翰,「小翰,你有叔叔伯伯还是阿姨已经过世了的吗?」
「什么叫过世?」沈宗翰歪着头望着高亦杰。
高亦杰觉得他这模样很可爱,摸摸他的头,那种熟悉感又一闪而过。「过世……就是死掉了,你知道什么叫死
掉了吗?」
「知道,就是再也看不到了。」沈宗翰点点头,想想又补了句,「不过我一直有看到呀。」
高亦杰以为他在说那些鬼,只笑笑的回答,「你跟别人不一样,有时候会看到死掉的人,不过死掉了就是死掉
了,跟活着的不一样。」
「看起来一样啊。」沈宗翰疑惑的望着他,「奶奶一直说爸爸死掉了,可是爸爸看起来一直一样啊。」
高亦杰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沈宗翰:「你说什么?你奶奶说你爸爸死了?」
「嗯,奶奶一直说一直说,要我记起来,可是爸爸一直在呀,哥哥早上也和爸爸说话的啊。」沈宗翰理所当然
的回答。
高亦杰愣了愣,这下他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他肯定、绝对的肯定沈育伟是活人。
他不可能搞不清楚活人跟死人,「夺舍……?不像……不可能。」
高亦杰喃喃自语的念着,如果是夺舍之人他不会分不出来,他满怀着疑惑,「小翰,除了爸爸死了以外,奶奶
还说了什么吗?奶奶跌倒的那天晚上。」
想起奶奶跌倒这件事,沈宗翰大概也觉得有点郁闷,「奶奶说看看树林就好,马上就回去,说不要告诉爸爸,
又说爸爸死了,然后说为什么不听她的话,我一直很听奶奶的话啊。」
高亦杰摸摸他的头安慰他,「奶奶不是在说你,她还说了什么?」
沈宗翰又歪着头想了想,「好多影子跑来了,奶奶好像很怕影子,一直说她不知道,说对不起,说不是故意不
守信,后来奶奶就在地上睡着了。」
高亦杰皱了皱眉,牵着沈宗翰的手也快走回到椿花馆了,远远的就可以看见新馆的鬼四处逃窜,显然是梁彦抓
狂了。
高亦杰苦笑了下,牵着沈宗翰的手走回大门就遇见了沈育伟。
沈育伟笑着迎上来,「辛苦你了,真不好意思让你带他走这一趟,老陈还好吗?」
「还好。」高亦杰随口扯了个谎,仔细的盯着沈育伟半晌,确定他真真确确是个活人,才开口,「沈先生,不
好意思我请教您一个问题。」
「请说,不用客气。」沈育伟满脸的笑。
「这么问也许有点失礼,但小翰是你亲生的孩子吗?」高亦杰客气的开口,问题却很尖锐。
沈育伟愣了一下,却也没生气,只是温柔的摸摸孩子的头,「是听女中们八卦的吧,这孩子不是我亲生的没错
,是我哥哥的孩子,我们双生,这孩子打小就分不清楚谁是他爸,他爸爸已经不在了,现在他这样了更认不出来反
而对他好。」
高亦杰怔了怔,原来是双生子,「关先生来的时候,没见过小翰吗?」
「有啊,还称他长得可爱,给了他几颗糖呢。」沈育伟笑着。
「他没告诉您,这孩子缺了一魄?」高亦杰疑惑的望着他。
「缺了一魄?你是指三魂七魄的魄?」沈育伟大惊失色,「所以这孩子才变成这样的吗?」
高亦杰皱起了眉,关不可能看不出来,他为什么没趁机赚这一笔?沈育伟将这孩子视如己出,一定肯为他花钱
,关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他是什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高亦杰问。
「我哥是去年出事的,突发性的心脏病……走得很快,就在庭院里倒下再没醒过来,医生说也没受什么痛苦,
这孩子当时就在他爸身边,应该是吓到了,自此之后就一直这样了,这一整年都没变过,就好像时间就停在他七岁
那一年。」
七岁?
高亦杰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沈宗翰,那一瞬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却马上就又溜走了,他又气又恼却也没办法
,深吸了口气,看向沈育伟。「沈先生,可以让我见您母亲吗?」
沈育伟犹豫了会儿,才叹了口气的开口,「她一直不太清醒,不过您觉得有帮助的话,就去看看她吧。」
「小翰,带哥哥去找奶奶。」沈育伟温柔的朝孩子笑着,摸摸他的头。
「嗯!带哥哥去找奶奶。」沈宗翰很开心的,拉着高亦杰走向椿花馆里历史最悠久的馆所。
高亦杰拉着沈宗翰的小手,想着这家人一定有点问题,一定哪里有问题。
而他想不出来肯定跟他叔叔有关,所以他一定要想出来。
无论如何他要找出问题在哪里。
第八章
梁彦的谈判结果当然是破局。
他一整天下来就是不停的拎着球棒追着那些游魂,没有哪只肯停下来跟他谈谈,或者是不敢。
他火大了一只只打出去,一天下来到底追打了多少只出去他也数不出来,只是越打越气,要说有效果,也只是
让新馆暂时干净些,事实上等他离开之后这些游魂都会再回来,他还能控制自己不要把他们打的魂飞魄散,所以现
在这样只是治标不治本。
但就算他知道这只是白费力气,他还是没办法控制怒气,他用尽力气的把不肯听他说话的给打出去,就像是在
不停的发泄怒气。
他脑子里一直转着不同的声音,吵杂混乱得让他受不了。
杀了他们!
为什么我得要做这些!
为什么我要比别人辛苦!
凭什么他们能过上好日子!
为什么只有我在受苦!
杀了他们所有的人!
杀了他!
梁彦用力的甩了甩头,想把那些声音甩出去,大口喘着气只觉得疲累又忿怒,喉咙干到疼痛,他只想找杯水来
喝,但他工作的时候把女中们全请出去了。只好转身走出新馆想要杯水,但一踏出玄关就看见高亦杰牵着沈宗翰,
神情温柔的朝着那孩子笑。
梁彦皱起眉,他从来没看过高亦杰对别人有这么温和的神情,除了对他以外。
不知道为什么更加不爽起来,他扛着球棒从后面跟了上去,「小亦。」
高亦杰回头只看见梁彦一脸不爽,扛着那支鬼球棒,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大概可以吓跑所有的游魂,大概连
谈都不用谈了。
沈宗翰被梁彦身上那种怒气给吓着了,缩在高亦杰身后不敢出来。
高亦杰笑着摸摸他的头,「没事,小翰先回奶奶那里去,哥哥晚点再过去看奶奶好吗?」
沈宗翰犹豫了会儿,大概是觉得梁彦比较可怕,只点点头转身就跑了回去。
「你看你,连小孩都能吓哭了。」高亦杰朝梁彦笑着,「这样谈判最好是有效果。」
「你倒有兴致陪小孩玩。」梁彦瞪着他,没好气的开口,「不是说等我一起再去找上代老板娘吗?」
高亦杰随意的耸耸肩,「刚好在门外遇到沈育伟,所以就顺便问他能不能见见上代老板娘。」
「干嘛不叫我一起?」梁彦的脸沉了下来。
「我看你很忙的样子……」高亦杰话没说完,梁彦看起来更生气的几乎在怒吼,「你要我说几次!这是我的工
作!不是你的,我不用你在那里多事!」
高亦杰沉默了会儿,没有生气也没有道歉,只是用着很平稳的语气,温和的开口,「彦子,你累一个下午了,
把球棒收起来,休息一下。」
「你到底对我的球棒什么意见!」梁彦只觉得怒火冲天,他受不了一有什么状况,高亦杰就怪他的球棒,不然
就怪朱云,好像什么都是他仅有的这些东西的错,他一边怒吼着,碰地一声用力把手上的球棒往地上砸,把庭院的
土地砸了个坑,右手的绷带也松了,他却还是紧紧的握着球棒不放手。
高亦杰朝他走近了一步,没再问他球棒的事,只是平静地问他,「朱云呢?你看见他了?」
梁彦因为怒气急速的喘息缓了缓,他愣了一下,然后安静了下来,回头四处的寻找。
也许是因为他在找,所以朱云一下子晃到他面前,离他有点距离。
梁彦缓了语气,只盯着朱云,「你到哪里去了?」
朱云沉默着,他其实几乎不开口,但梁彦总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是梁彦现在却完全感觉不到朱云在想什么,
他只觉得头脑一阵混乱,脑中杂乱的声音越来越吵,还有胸口那股一直要爆发开来的怨气。
「彦子,休息一下。」高亦杰把手放在他肩上,带着点力道的,稳稳按在他肩上。
梁彦感觉到混乱的脑子突然间安静了下来,他觉得忿怒的气息正从他的手里滑出去,他开始感觉到宁静,但没
有几秒他马上意识到高亦杰在做什么,他立即回身甩掉高亦杰的手,退了几步几乎是惊慌的开口。「别这样做!」
高亦杰皱起了眉,只是望着他没有开口。
梁彦急速的呼吸慢慢平稳了下来,他把球棒换到左手紧紧握着,右手抹掉额上冒出来的汗水,过了好半晌才开
口,充满了疲累,「对不起……但是别这样做,让我自己应付,给我点时间。」
「你累了,把它收起来。」高亦杰直视着他。
梁彦深呼吸了几下,然后摇摇头,「我没事,我总得要习惯它。」
高亦杰盯着他许久,最后才算是妥协的开口,「那就休息,乐其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今天到此为止,我们明
天再一起去找上代老板娘。」
梁彦低着头半晌,最后才点点头,跟着高亦杰一起走回房里。
女中们见他们一起走进来,确认了今天他的工作结束,马上去端茶和点心过来给他们。
梁彦不肯把球棒收起来,只放在身边,但心情看起来平稳许多,两个人独自坐在房里沉默了很久,梁彦才打破
了这份有点尴尬的宁静。「那位工头老陈说了什么吗?」
高亦杰把下午的状况说了一下,只讲到工头老陈的部分,梁彦已经皱起了眉。「凭什么你得替他担这份罪?」
「谁叫我去找他,我有能力却不救他叫见死不救。」高亦杰无所谓的耸耸肩。
「他活该不是?」梁彦一脸冷漠的回答。
高亦杰停顿了会儿,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只是喝茶。
「你为什么不怀疑沈育伟?」梁彦突然抬起头来看他,「这他家的地,他难道不知道下头埋了什么?」
「他确实不知道,我想他母亲没有告诉他。」高亦杰平淡的回答。
「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还对那孩子那么亲切,一点都不像你。」梁彦语气尖锐的望着他。
高亦杰只笑了笑,「你又在吃醋了吗?」
「我在好好的问你问题!」梁彦瞪着他。「这家人一定哪里有问题,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高亦杰神情有点无奈,「有问题当然是有问题,不过这家不是坏人我也不信你看不出来。」
梁彦瞪着他,沉默了会儿才又开口,「我没见你对陌生人那么好过,为什么?」
高亦杰其实自己也不晓得,思考了会儿才回答他,「我不晓得,但是就有种……亲切感,好像我应该认识他们
一样。」
高亦杰认真回答问题的时候,梁彦总是看得出来,不过这个回答听起来有点不着边际,虽然梁彦也不否认自己
第一次看见沈育伟夫妻的时候也颇有好感,但是他只要拿着球棒,就得忙着对抗脑子里的那些声音,驱使着手中的
球棒,同时又要压制着被球棒里那种黑暗的力量反噬,实在没心力再去思考些别的。
他只能尽力控制心里那种想抡起球棒打死所有人的念头,没办法控制自己不要乱发脾气。
梁彦又开始觉得累,确实如关所说的,工作不难做,但是难做的是他要拿这支球棒,他深吸了口气,才又开口
,「那老陈挖人家祖坟灌水泥,现在沈家拿来盖了房子了,难不成还能拆房吗?沈育伟肯吗?」
「难说……要想想办法。」高亦杰确实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盖好的房子要拆又是一大笔钱,不用说可能破坏
屋子的结构,更不用这个钱沈育伟还拿不拿得出来,但是骨骸在水泥里头不挖出来也解决不了问题,这确实有点麻
烦。
高亦杰想着刚刚话讲一半,他还没把沈育伟有个哥哥的事讲出来,但是看梁彦其实已经精疲力尽了,决定明天
再说,先想办法让他把这支球棒给收进箱子里比较实在。
高亦杰望着梁彦,抬起了手。「你的球棒要不要收……」
梁彦见他抬起手,速度很快的马上抢过球棒放到另一边去,恶狠狠的开口,「别碰我的球棒!」
高亦杰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发作,「彦子,女孩们等会儿就要回来了,把球棒收起来,我保证不碰它好吗?」
别相信他!
他总是在骗你!
你知道他会吃了我们!
没有我们你拿着这支球棒一点用都没有!
他会让我们魂飞魄散!
梁彦闭了闭眼,用力的摇摇头,右手紧握着球棒,想把那些声音给赶出脑子里。
都给我闭嘴不然我会亲手烧了你们!!!!
他在心里怒吼着,瞬间脑子里的声音小了下来,他喘着气,觉得冷汗从额头上滑了下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高亦杰已经坐近到他身边来,面色凝重的望着他,「彦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梁彦只是退了点,他望着右手的球棒,他用的是用右手,不是左手,至少已经比之前好上太多了。
他抬起头来望着高亦杰,平静的开口,「没事,我做得到,给我点时间,不要逼我。」
「为什么一定要那么逞强?」高亦杰凝视着他,他不懂梁彦不肯依赖他的理由。
「我需要工具,我要工作,我告诉你很多次了。」梁彦深吸了口气的回答,尽可能的不要再发脾气。
「你有朱云了。」高亦杰虽然不甘愿,但还是平静的提醒他。
「朱云不是工具。」梁彦瞪了他一眼,握了握他的球棒。「这才是工具。」
高亦杰皱起了眉想反驳他,但门却突然开了。
「我们回来了~~」柳明苓第一个冲进来,一手一个拿着二只肥滋滋的河豚吊饰冲到他们面前,「礼物!!」
高亦杰和梁彦愣了一下,对看了一眼,最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简玉眉来不及拉住柳明苓,门一开他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大概他们俩又在吵架,但是见他们都笑了,才松了口
气的跟陈婉怡一起接在后头走进来,坐下来自己倒茶喝,「海洋馆超~有趣的。」
高亦杰拿了河豚吊饰,肥嘟嘟又带刺的模样很可爱,拿了一只在梁彦面前晃了晃,好笑的开口,「跟你发脾气
的时候很像。」
梁彦瞪了他一眼,把那个吊饰抢了过来,圆滚滚的模样的确很可爱,但是他手机上已经有一个蕃茄了。
高亦杰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笑的把他那只河豚收起来。「挂在钥匙上不会?」
梁彦想想也是,抬头望着还坐在那里的柳明苓,笑了笑的开口,「谢了。」
「不客气~」柳明苓很开心的接过简玉眉递过来的茶。
「热死人了,一点都不像春天。」方乐其和利瓦伊伦过了会儿才进门。
利瓦伊伦坐到梁彦身边,悄悄的开口。「干净好多,你好厉害。」
梁彦只苦笑着,「治标不治本,过几天会回来的。」
利瓦伊伦抖了一下,「……反正过几天我们就回去了……」
梁彦笑笑的没有回答,只把他的球棒悄悄的推到身后,别让其他人碰到。
高亦杰很想让他把球棒收起来,但是好不容易看梁彦平静多了,他也不想再提球棒惹他生气。
所有人都回来之后,李秀雯又赶忙过来招呼,让人上晚饭。
仍旧丰盛的晚餐让所有人又吃到撑得不行,席间气氛相当愉快,只听女孩子们一直在讲海洋馆,方乐其时不时
的吐嘈上几句,利瓦伊伦一向算是比较安静的,大概是新馆干净多了,他不那么害怕,也跟着多聊了几句。
梁彦一直沉默着,淡淡的笑着听大家聊天。
脑子里安静下来的声音又开始小小声的吵了起来。
都是些有钱人家小孩,你又没钱也没家世,跟他们混一起何苦呢?
一群人又天真又笨,吃米不知米价的,对他们好有什么用呢?
遇到事情只会哭着求你帮忙,你要人帮忙的时候他们在哪?
几块钱的小东西就能收买你了?你救过那笨女人的命她记得吗?
一群没用的家伙,只会吃会玩,不用努力拼命也能过上好日子,到底凭什么?
人家天生命好,你用什么跟他们比?
做朋友?别傻了,他们什么都不懂,心里都笑着你哪里有资格做朋友你都不晓得呢。
「……梁彦!」
梁彦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柳明苓的大眼睛正盯着他,一脸哀求的望着他,「我把相机忘在玄关那里了,你帮我
拿一下好吗?外面好黑。」
「……喔、好。」梁彦愣了一下,不忘抓起他的球棒,爬起身来去帮她拿相机。
这么多人不叫,干嘛偏叫你一个?
说来还是拿来使唤的嘛~
什么朋友都是骗人的,不过是群自以为又不知世事的笨蛋而已,哪懂你什么。
「再不闭嘴信不信我真的烧了你们。」梁彦握着球棒的手越发的紧,咬着牙冷冷的开口。
梁彦深呼吸着,想平熄心里那股子怨气,他知道那不是他的怨他的怒,但是他要这支球棒,他就得通通收下,
而他得想办法控制,而不是反而被他们控制。
这支球棒交到他手上是有原因的。
梁彦告诉自己,它杀了一百零八个人,换了不晓得多少个主人,每个都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拿着它杀人,然后变
成添附在它身上的阴魂和怨气。
这必须在他手上停止,他不会变成那第一百零九个,绝不。
梁彦觉得平静了点,在玄关口果然看见柳明苓那台粉红色的相机,今天一早还看见简玉眉、柳明苓跟方乐其三
个人穿着旅馆的浴衣,用这台相机在新馆门口自拍,利瓦伊伦趁机抓着没几分钟的空档跟女朋友说几句悄悄话,小
情侣们笑得挺开心的。
在他脑海里出现的那些声音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知道自己羡慕,或者也嫉妒他们,他也想要这种没有压力没有
负担的人生,想要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想要有父母疼爱,想要有朋友们成群结队的出外游玩。
但那一切似乎都是奢望……
「不对……」梁彦用力摇摇头,伸手握紧了球棒,自由自语的像是在说服自己,「我过的很好……我有朱云,
有小亦,有朋友……我有朋友的,我过的很好。」
梁彦不想再去多想什么,把相机抓在手上就往回走。
走回门边,他深吸了口气,想等一会儿就告诉大家说他累了,他要早点睡。
伸手一打开门,就是碰碰碰地好几声像是鞭炮还是礼炮的声音,屋里一片漆黑,只有桌上一圈蜡烛微弱的火光
,他整个人愣在那里。
「surprise!」
接着就是大家一起唱着生日歌,他应该要感动,他告诉自己。
他的朋友在为他过生日,他应该要开心。
他应该要的。
但他只记得最后一次,他看着雪白蛋糕上的烛火,他听完了爸妈给他唱的生日歌之后,发生的事情。
那些情景,那时候心理的感觉,都好像再发生一次的,狠狠的刺进他的心脏。
他记得妈妈的神情从快乐变成惊恐,美丽温柔而开朗的脸容扭曲而变形。
她竭力的挣扎直到一动也不动,软软垂下头,睁得硕大充满血丝的双目像是在瞪着自己。
像是在说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不阻止你爸?
而他却一动也不能动,看着他爸爸走近他。
他还能清楚的记得,他爸爸温暖的手在握他颈子上的触感,甚至那种力道。
那种窒息、胸口发紧不能呼吸的感觉,他似乎还能感受到。
他甚至记得他爸爸滴在他脸上的眼泪的温度。
他知道自己该笑一笑,然后说声谢谢,或者就这么转身离开,但他只是全身发冷,甚至颤抖起来,那股冷冰一
直涌到胸口,那份积在他胸口的怒气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他没有办法控制。
「……你们以为你们在做什么。」
略带颤抖的声音,像是极力压抑住怒气的声音,还是害怕,没有人知道。
这句话把所有人都从欢乐愉快的气氛给拉了出来,生日歌停止了,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只有高亦杰轻叹了口气的声音显得清淅。
「谁说我想过生日的。」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开口,像是极度的恨,梁彦抬起头来望着每一张天真单纯,带着
惊慌与无措的脸。
最后开口的是方乐其,「对不起,我们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你们少自以为是了!你们知道我什么!」梁彦终于压不住心里那份怨气,怒吼了起来,「一辈子没吃过苦的
人懂我什么!这种友情把戏用在跟你们一样过惯好日子的人身上就好,我没有时间陪你们玩!」
「彦子。」高亦杰站了起来,沉着嗓子唤了他一声。
梁彦忿怒得脸色胀红,但高亦杰那声却突然让他清醒过来。
他在说什么?
他在对他唯一的朋友们说什么?
脑子里充满了嘲笑的声音,梁彦愣在那里,只觉得从来没有那么无助过。
方乐其显得很难过,那是被刺伤了的神情,简玉眉和柳明苓已经红了眼眶,却不敢掉眼泪,利瓦伊伦不知所措
,陈婉怡最晚认识梁彦,只是被吓到的紧紧拉住利瓦伊伦的手。
房里一阵沉静,没有人敢吭声,蛋糕上的蜡烛不停的融掉,红色的蜡油滴在雪白的奶油上,像是一滴滴的血迹
。
梁彦平缓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倾身放下手上的相机,充满了疲惫和痛苦的神情,停顿了很久才开口,「……对
不起……我不是……」
梁彦其实不知该说什么,紧握着球棒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他只是转身跑出了房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高亦杰追了出去,出门前回头朝他们安慰的笑笑,「不是你们的错。」
屋里静了很久,方乐其才站了起来打开灯,再回头来把蜡烛吹熄,每个人都沉默着。
利瓦伊伦抬头刚好看着柳明靖站在不远处,对方意识到利瓦伊伦在看他,才开了口。
『确实不是你们的错,不过也不能怪他,他爸妈就死在他生日的那一天。』
利瓦伊伦恍然大悟,转头看着快要哭出来的女孩们,和从来没有那么沮丧过的方乐其,他觉得需要解释一下:
「梁彦……不是故意的,他爸妈就过世在他生日的那一天。」
方乐其和简玉眉、柳明苓都愣住了,他们都同班,当然听过同学八卦过梁彦他爸是杀了他妈跟他然后自杀的,
只是梁彦被救活了。
简玉眉第一个掉下眼泪,「都是我的错。」
「是我,是我说要给他一个惊喜的。」柳明苓跟着哭了起来。
方乐其见她们哭起来更不知所措,陈婉怡只忙着安慰她们。
「原来如此……那是他爸妈祭日,我们不该给他过生日的……」方乐其沮丧的开口。
陈婉怡不解的望向利瓦伊伦,有些责怪的开口,「那我们下午挑蛋糕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为什么要弄成这样?
」
所有人大概也是现在才想到,不解的抬头望向利瓦伊伦。
利瓦伊伦有些惊慌的解释着,「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刚刚?谁告诉你的,我们怎么不晓得?」方乐其疑惑的望着他。
「柳明苓的哥哥告诉我的……」利瓦伊伦急着辩解,倒忘了这是个他没公开过的秘密。
「维伦!什么玩笑不能开你不晓得吗?」方乐其当然知道柳明苓的哥哥车祸过世了,马上严厉的开口。
比起方乐其的责怪,利瓦伊伦马上看见了柳明靖一脸杀气的跳起来。
『谁叫你说出来的!』
「你也看得见我哥?」柳明苓的泪痕没干,惊讶的望着利瓦伊伦,话说完随即闭了嘴,咬着下唇不敢回头看简
玉眉。
「……明苓……你在说什么?」简玉眉的声音带着颤抖,犹豫的开口。
柳明苓慢慢的回头,看着简玉眉难过不信却又带着期盼的神情,终究是不舍得她难过,「……梁彦告诉过我,
我哥一直在我们身后的……对不起,我叫他不要告诉你……我怕你放不下。」
柳明苓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简玉眉有些惊慌的四处张望着,但是她当然什么也看不见。
利瓦伊伦这下才知道自己闯了祸,看来柳明苓的哥哥和简玉眉是有感情的。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方乐其转向简玉眉,神情认真地开口,「玉眉,你别相信这个,人走了
就是走了,别再牵挂下去了。」
简玉眉怔了很久,才点点头,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掉。
一团混乱之中,陈婉怡拉了拉利瓦伊伦的袖子,过了好半晌才开口,「你……你有阴阳眼?」
「……嗯。」利瓦伊伦有些迟疑的点头,他从来不告诉别人就是不想让人觉得他有病,他也不想象有些人一样
拿这种事当成交朋友的晃子,他巴不得能不要看见这些东西。
陈婉怡盯着他很久没有开口,利瓦伊伦有点慌,「我、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我只是……有些人不相信这种事
……」
陈婉怡望着他许久才开了口,轻声开口,「你很怕吧?难怪一到这里,怎么吃也食不知味的模样,走到哪里也
要黏着梁彦,我差点要以为你其实比较喜欢他了。」
「我没有!」利瓦伊伦红着脸解释,「我是真的很怕,我巴不得不要看得见那些鬼东西!」
方乐其回头来望着利瓦伊伦,像是想说些什么,被利瓦伊伦挥手制止,「你不要讲话!」
利瓦伊伦骂完,方乐其一脸委屈的模样,柳明苓已经停止哭泣,抱着简玉眉小小声的说话,柳明靖站在简玉眉
身后,有些迟疑的伸手抚着她的发,温柔而深情。
利瓦伊伦只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该讲出来的。」
简玉眉抹掉眼泪,用力的摇摇头,「不是你的错,你不讲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反而伤害了梁彦。」
一提到梁彦,所有人又沉默了下来,静了好一会儿,方乐其像是打起精神的开口,「学长出去的时候不是说了
,那不是我们的错。」
「可是明明就是……」柳明苓低着头相当难过。
「我们不知道,梁彦也没说过,我们只是想让他开心,虽然真的自以为是了点……」方乐其又显得有些沮丧,
「不过我是真的想让他高兴的。」
利瓦伊伦握着陈婉怡的手,「我想梁彦会原谅我们的,学长会解决的,我们……等他们回来好了。」
其他人也只沉默的点点头,陈婉怡爬起来去小心的清理蛋糕上凝固的蜡油,却没有拔下蜡烛。「先放着吧,也
许学长劝劝他,他会愿意回来过生日。」
「可是……今天也是他爸妈的祭日……」柳明苓不太放心的开口。
「我虽然认识他不久,不过听你们说过那么多事,我觉得他在改变。」陈婉怡认真说着,「他要变成一个可以
摆脱过去阴影而得到快乐的人,还是一辈子只能活在过去的痛苦之中,都只有他自己能决定,我觉得今天这样没什
么不好,他已经没有家人了,迟早得有人帮他过生日,生日得到的祝福和快乐,是可以延续一整年的。」
陈婉怡笑着望向所有人,柳明苓低头想想,才点点头。「嗯,你说得对。」
方乐其也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有人记得自己的生日,帮自己庆祝是件最快乐的事了。」
利瓦伊伦松了口气的笑着,「我们等等吧,等梁彦和学长回来。」
所有人都点点头,围着桌子坐着等待,陈婉怡替大家倒了茶,想着不知道要等多久。
在低弥的气氛下,利瓦伊伦和方乐其为了不让气氛那么尴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简玉眉一直低着头若有所思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柳明苓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只祈祷她哥哥能给简玉眉一点安慰,就算她看不见,也希望能至少感受到一点她哥哥的存在。
只要一点点就好了,如果她能帮得上忙,她什么都愿意做,但事实上她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柳明苓的心情
不由自主的低落了下来。
她只希望梁彦跟学长能快点回来。
第九章
梁彦觉得现在懊悔也来不及了,他只是离开房间,跑到外环走廊最远的角落里,放下球棒,坐在木制的地板上
,吹着风看着皎洁的月亮。
还缺了一角的满月就像他曾经拥有的,他在这几个月里确实过的很快乐,他有小亦,有朱云还有朋友,那曾经
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他几乎以为他都有了。
他曲起膝把头埋在膝盖里,一阵酸楚的感觉一直涌了上来。
脑中那些嘲笑的声音仍然没有停止,但他却冷静了下来,意识到他其实没有在听他们说什么了。
他只想着他伤害了他的朋友们。
那些唯一对他好的,单纯的朋友们。
他没有抬起头,只是平静的,在心里说着。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们再跟我说些有的没的,我马上就把你们送给小亦,我想他会很高兴。
脑中的声音马上停了下来,安静得像是没有过声音。
梁彦自嘲地笑了下,他们也能感觉到他是不是真心想这么做。
也许他不该,也还没有资格拿这支球棒,他不该逞强,他能力不足又太过自信也太自我。
一定要他伤害了别人,他才能懂这些么?
他双手圈着腿,缩在走廊最尾端,虽然没有抬起头,也没有听见脚声,但他感觉有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你就不能让我静一下吗?」梁彦深吸了口气,微侧头去看着坐在他左边的高亦杰。
「不能。」高亦杰温和地笑着开口。
他们并肩坐着,好一会儿梁彦才开口,望向他的目光不是指责也不是疑惑,就是询问而已,「你明明就知道,
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高亦杰直视着他,「你自己说的,你总要克服这些问题,你能这样处理你的新玩具,为什么不能这样处理你自
己的问题?」
「这不一样!」梁彦抬起头来瞪着他。
「哪里不一样?」高亦杰没有移开视线的直盯着他,「这都是你的问题,你不想让我分担,不想依赖我,你就
自己处理。」
「你可以不要让我有机会伤害他们!」梁彦几乎想吼出来。
「我都能让他们有机会伤害你,我为什么要担心你伤害他们?」高亦杰不以为然的回答,「你觉得我应该保护
他们是因为我该重视他们比你多,还是因为他们是你的朋友?」
梁彦怔了怔的,沉默了下来。
到头来,他仍然在依赖高亦杰,依然希望他为了自己保护他的朋友们。
那他有什么资格在他不高兴的时候就推开高亦杰。
「……对你来说,他们不是朋友吗?」梁彦有些虚弱的开口。
「你呢?对你来说他们是朋友吗?」高亦杰反问。
「一次就好,你不能单纯的回答我的问题吗?」梁彦把头靠在膝上,觉得疲累至极。
高亦杰耸耸肩,坦白的回答,「对我来说,那就是群小鬼,我对人没有兴趣,或许他们是比一般小鬼要来得可
爱点,但除了你以外,其他不管是谁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梁彦沉默了会儿,「你不想要其他朋友?」
「不需要。」高亦杰笑了笑,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感情,「普通人只会拖我后腿,有能力的都想找我麻烦,好在
他们不敢,所以都离我远远的,我能要什么朋友。」
梁彦安静了会儿,他曾经也是这么想的,一般人会想接近他的,都是好奇他的能力才找他。
有能力的人想接近他,不是想要朱云就是想整死他,他能要什么朋友?
他曾经千次、百次想过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他要过这种生活,他不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为什么他不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我很虚伪,我对他们说的话不是真的因为被控制了,我这么想才会这么说。」梁彦直视着前方,目光飘
远着像是没有焦距,不知道在看什么。
「没有人是完美的,谁都会想把心里阴暗的部分藏起来,那叫虚伪的话世上没有正直的人了。」高亦杰笑着。
「我也不想自怨自哀,我一直想告诉我自己,我可以过得很好,可是看着他们,越显得我一无所有。」梁彦笑
着,却显得凄凉。
「听着,我懂你……」高亦杰话没说完,梁彦就打断他,恶狠狠的望着他,「别跟我说你懂我的感觉,没有人
懂,没有人知道我那天是什么感觉。我记得一清二楚,每一个细节每一次呼吸我都记得,每当我想起的时候,就好
像再重新经历过一次,所以别跟我说你懂。」
「我确实懂。」高亦杰认真的回答,「我指的不是你那天的感受,而是你现在的感受。」
梁彦微皱起了眉,而高亦杰只是继续说下去,语气轻缓却也沉重,「没有人能懂我活着的每一天有多痛苦,包
括你。」
梁彦想那是指他的「饿」,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高亦杰笑笑的像是自嘲又像是认真的开口,「也别跟我说非州
有多少灾民没得吃,那是不一样的……我想要新鲜的人魂,我甚至想吃人,有好几次我想把那几个天真的笨蛋抓来
啃,看着他们痛苦的死去之后,再吃掉他们充满惊恐害怕的魂,那种打从灵魂深处就想要吃掉他们的感觉,没有人
会懂。」
梁彦没听过高亦杰说起过关于这件事,那听起来极为可怕,但他知道要控制那种欲望的感觉得要有多大的控制
力才能做到。
他不知道如果换成自己,自己是不是能做得到。
「至少……你有叔叔伯伯在,你曾有美好的日子。」梁彦不知道这算不算安慰,但他想没有别人比叔叔伯伯对
他更重要了。
「他们是我活下去的动力。」高亦杰笑着,突然伸手去握住他的左手。
梁彦来不及反应,却也没有把手抽回来。
「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想吃了你。」高亦杰笑着,紧握着他的手凝视着他,语气轻淡。「知道这些之后,你能相
信我,还敢留在我身边吗?」
「有什么不敢的,我知道你不会,因为你只有我了。」梁彦没有害怕也没有退缩,只是认真的回答他,「我也
有好几次想打爆你的头,可是我没有,因为我知道我也只有你了。」
高亦杰笑了起来,紧着握着他的手,翻过他的掌心看,「我爸写给你的?」
梁彦迟疑了会儿才点点头,「嗯。」
「静啊……」高亦杰笑着,又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膝上。「很像他会写的。」
梁彦可以感觉到一种温和稳定的感觉,从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那端流过来。
让他稳定了下来,觉得宁静而平和。
「伯伯为什么有这种能力?」梁彦印象里的伯伯,一直就是个温和正直的警察,从来没看过他接触过这类事情
,叔叔才是那个有着不可思议能力的人。
「我爸也不是天生就这样,记得叔叔说过,我爸过四十才开始修行,叔叔没多说,但是我想……我爸应该是寿
尽四十,不晓得叔叔用了什么法子让他活到七十。」高亦杰笑着,脸上的神情难得显得有些落寞。「叔叔比他晚一
天,就只有一天。」
梁彦只用了点力气反握着他的手,听着他说下去。
「爸走的那一天,叔叔什么反应也没有,整天只待在他身边,连饭都是我煮的,时刻到的时候,叔叔握着爸的
手,叫他睡一会儿,说等他起来给他煮他最爱吃的,爸笑着睡了,再也没醒来。」高亦杰回想起那一天,心里就像
缺了什么似的,永远也补不起来。「叔叔帮爸盖上了被子,打了电话叫人送棺木来,棺木一到,我看是一对,整个
人都傻了。」
高亦杰笑着,却像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梁彦从来没看过他这样,觉得难过极了。
「我求叔叔别丢下我,叔叔却只告诉要我坚强,说只要……」高亦杰停顿了会儿,深吸了口气的,侧头望着梁
彦,「他要我找你,所以我来找你了。」
梁彦觉得他有什么没说,那应该是很重要的,关于那份「遗产」的事,但高亦杰不愿意说,他也不想逼他。
他们紧紧握着手,好一阵子没有说话,只是听着风声和庭院里的虫鸣。
「所以,我不会说我懂你是什么感受,但我懂什么是痛苦。」高亦杰又回复他一贯的那种有点嘲讽似的笑。「
所以别以为只有你自己是过最苦的人了。」
「我没这么想……」,梁彦撇撇嘴角,「我只是……太过自以为是,我能力不够,我应该听你的,不该那么早
想去控制那支球棒。」
高亦杰却笑了起来,「再重来一次,你还是不会听我的,那就是你。」
梁彦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反驳什么。
「还有,你不是能力不足,我要你听我的只是因为我想让你多依赖我一点。」高亦杰侧头望着他。「我是个自
私的人,其实你控制得了它,不然关不会把它给你,只是运气不好,时间不对,这像是一种考验,如果那群小鬼就
此疏远你,那也只能说你们不适合作朋友,对我来说正好你往后除了我以外就不会在意别人了。」
「你这控制狂。」梁彦瞪了他一眼,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你认识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是这样了。」高亦杰笑笑地回答,放开了他的左手,改拉过他的右手,帮他把松开
的绷带好好地绑好。
「为什么一定要我缠这绷带?」梁彦想想还是问了。
「避免麻烦。」高亦杰简洁的说明。
看着自己的右手,梁彦突然想起他拔起钉的隔天早上,高亦杰在他房里接了个电话的事,他模模糊糊的听见了
些什么,他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小亦……你不是伯伯亲生的吗?」梁彦迟疑了会儿,还是问了出口。
高亦杰抬头望了他一下,像是在确认他为什么这么问,然后笑着回答,「你听见我跟陈叔讲电话?」
「一点……我以为我在作梦。」梁彦老实的回答。
「嗯,我是叔叔捡来的,我亲生的爸爸是个倒霉鬼,被个极恶之魂夺舍生下我,我妈生我的时候早产,不足月
就落地,我是天生的鬼胎,就是个无魂的婴孩,早该死了的。」高亦杰又是那一脸自嘲的模样。「也不知道是怎么
搞的,应该无魂的婴孩,生来就带极恶之魂的能力,叔叔不愿多说,我也不想问。」
高亦杰帮他绑牢了绷带,点了支烟,深吸了口,吐出来的烟雾好似能把他的痛苦一起吐掉。
「你知道叶家的观音坛,掌家的却姓夏吧?」高亦杰面无表情的开口。
梁彦点点头,「听关说过。」
「夏叔把叔叔当亲弟弟一样疼,我是叔叔唯一一次跟他反目过的理由。」高亦杰笑着,却也没什么笑意,「夏
叔见了我说这孩子不能留,得杀。」
「拜大慈大悲的观音之人,见了我居然说要杀,可见我多可怕。」高亦杰又吐了口烟,继续笑着说下去,「但
叔叔说,我活下来了,不管为了什么,我活着,就该活下来,所以他养了我,倒不晓得为什么让我跟爸姓。」
梁彦完全懂那种感觉,他多少次看人指着他说,这孩子该死,天生的害人命。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却有那么多人指着他说他不该活下去。
梁彦这回主动去握着他的手,「都活到现在了,我们还会活下去的。」
高亦杰侧头望着他,笑着反握着他的手,只觉得自己似乎说太多了,他从来没跟人说起过他自己的事,他紧握
着梁彦的手,过了好一阵子才想到他有东西要给他,于是从口袋里翻出来。「这给你。」
梁彦看着高亦杰握着他的手,把一支表套进他手腕上,他本来想抗议说他不要那么贵的东西,但仔细一看是支
陈旧却保养得当的旧表。
那是支星辰表,不便宜却也不算太贵,而且很眼熟。「这是……伯伯的表?」
「嗯。」高亦杰帮他扣好表带,温和的望向他,「生日快乐。」
梁彦愣了一下,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才开口,「我怎么能拿这种东西,这是伯伯的……」
「放着也是放着。」高亦杰亮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叔叔把他的表给我了,我又戴不了两支,你左手有我爸写
给你的字,戴他的表正好。」
梁彦轻轻抚着表面,他记得伯伯很珍惜这支表,那深蓝色的表面美得像是绽蓝色的星空。
梁彦笑着抬起头来,「谢谢。」
高亦杰见他肯收下,深吸了口气,整理了下心情,望着梁彦轻声的开口,「回去吧,让他们给你过生日,以后
每年都给你过生日,就算他们不在了,我也会在。」
「在我三十岁之前?」梁彦笑笑地开口。
「嗯,我做不到的话,在你死之前我都会在。」高亦杰很认真的开口。
梁彦倒是怔了怔,原来就算是朱云已经不恨他了,这个诅咒仍然破不了。
「嗯,反正也没几年了。」梁彦吁了口气,笑着回答。
高亦杰没说什么的站了起来,朝他伸手,「回房间去吧,他们一定等着你。」
梁彦伸出手去,让他拉着起身,想想又拎起他的球棒,不知道是他一手还握着高亦杰的手,还是因为他刚刚的
威胁太有效力,他的球棒这会儿乖得很,一句都没吭。
「走吧。」
「嗯。」
梁彦让高亦杰拉着他的手,总觉得有点幼稚,但他其实心里难得的,觉得害怕。
他没有过朋友,更没有过跟朋友吵架不知道怎么合好的经验,心里七上八下的,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走到了门口,梁彦不知所措的望着高亦杰。
「道歉就好,老实的告诉他们你为什么不喜欢过生日,但你谢谢他们的心意。」高亦杰笑笑的,打开了纸门。
所有人真的都还坐在那里,都一脸忐忑不安的望着他。
在方乐其想开口之前,梁彦先开了口,「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那么说的,我不是真的那么想。」
停顿了下,梁彦又苦笑着,「不,或许我有点那么想,但是那不是你们的错,是我自己……」
「不,都是我们的错,我们不知道那天是……」方乐其抢着开口,却又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梁彦怔了会儿,只见柳明靖跳着怒吼着,指着利瓦伊伦,『那个白痴把什么都说了!把我在的事也告诉玉眉了
!』
梁彦怔了怔的望了下简玉眉,她红着眼眶看起来一直像是要哭出来的模样,柳明苓也是。
「是我的错,我不该乱说话。」利瓦伊伦连忙道歉,满脸的内疚。
「不,是我的错,如果我刚刚能克制的话,就没这些事了。」梁彦叹了口气,坐在简玉眉的对面,很认真的开
口,「人已经死了,对你来说就该过去,别执着,执着会害了他。」
简玉眉睁着眼睛望着他,就这么掉下了眼泪,连忙抹掉,用力的点头,「我知道。」
她擦干了眼泪,红着眼眶朝梁彦道歉似的笑,「对不起,是我提议要给你过生日的,都是我的错,你别怪他们
。」
「不是你的错,我没有告诉过你们。」梁彦只是摇摇头,停顿了会儿才开口,「我想你们都听过八卦,我爸确
实是杀了我妈和我然后自杀的,只有我被救活了,就在我生日那天,这确不是我想再记起来的事……」
对梁彦来说,要说出这些实在很困难,对高亦杰说这些一回事,对其他人说却是完全不同的难度。
方乐其不想看他这么难过的模样,好几次想开口叫他不用说,但是高亦杰拍了拍方乐其的肩,示意他让梁彦说
下去。
梁彦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又接着说下去,「但是我想我应该让这些事过去,也许很难,也许根本不可能,但我
可以试着用新的回忆来取代旧的……不好的回忆。」
柳明苓的眼泪滑了下来,她抹掉了眼泪,笑着拿起打火机,「那我们再点一次蜡烛好不好?」
梁彦点点头,犹豫了会儿,「只要……别关灯,也别唱歌就好……」
「嗯,我们点蜡烛,你许愿就好。」方乐其说着,大家一起围过了过来,安静的看着柳明苓小心的把刚刚烧到
快没了的蜡烛再一支支点上。
「许愿吧,许三个愿,讲出第三个就好。」陈婉怡笑着开口。
梁彦几乎没有这样许过愿的经验,很小的时候应该有,他记得每年都有着一个雪白的草莓蛋糕,但许过什么愿
他已经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就是他七岁那一年许过的愿。
他记得一清二楚,他想要那个他同学也有的新款赛车模型,第二想要他最好的朋友不要转学,第三应该要讲出
来的,他说想要跟爸爸妈妈永远都在一起。
那一瞬间他觉得眼眶发酸,连忙低下头,他永远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许了那个愿,所以他爸在那天杀了他妈
,杀了他。
为了让他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
他感觉到高亦杰的手按在他发上,温暖而厚实的手就像当年伯伯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把手按在他
头上,问他要不要跟他回家。
他想着,他可以重新许一次愿。
他希望朱云能再有机会转世为人,不要再拥有那么多的恨。
他希望小亦能够不再感受那种无止尽的饥饿,能够像普通人一样平常生活。
最后……
梁彦一直没抬起头来,伸手抹了下眼泪,「我希望在我死之前都能跟大家在一起快乐的度过。」
每个人都笑了,虽然都红着眼眶,简玉眉吸了吸鼻子,「大家一起吹蜡烛吧,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所有人一起吹熄蜡烛之后,梁彦深吸了口气,总觉得好像丢掉了什么似的轻松,抬起头来见高亦杰望着他,梁
彦朝他笑着,他希望他的愿望能成真。
陈婉怡问了每个人的生日月份,坚持跟着顺序每个人切一刀,说这样才能延续大家的友情。
梁彦一直笑着,虽然他一直想哭,却笑着。
最后陈婉怡把蛋糕分给每一个人,简玉眉和柳明苓两个是边吃边掉眼泪,方乐其舍不得女孩子们哭,又开始尽
责的开始耍宝逗她们笑,加上利瓦伊伦火力全开的吐槽,让简玉眉和柳明苓又想哭又想笑,最后气到开始追打他们
,陈婉怡边笑边帮忙收拾,梁彦深吸着气抑制着想哭的冲动,让自己笑着看着每一个人。
看着他每一个朋友。
高亦杰又伸手去摸他的头,梁彦好笑的瞪了他一眼,「你摸够没?」
「没有,大概得摸到你三十岁吧。」高亦杰笑着回答。
梁彦也没说什么,现在坦然的拿这开玩笑好像也没什么,总比遮遮掩掩的什么都不告诉他来得好。
把甜甜软软的奶油蛋糕塞进嘴里,梁彦回想起在高家的时候,遇过一次高亦杰的生日,那时候叔叔买的蛋糕,
跟他七岁那一年最后一次看到的生日蛋糕几乎一模一样。
但那次他却没有惊慌也没有害怕,他只记得伯伯一直把他抱在怀里,叔叔一直对着他笑,切了一块比给高亦杰
还大块的蛋糕给他。
他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没想起他父母的事,只记得那个蛋糕是他最喜欢的。
伯伯环抱在他腰上的手,就戴着这支星辰表,那时候这支表还很崭新,听说是伯伯五十岁的生日礼物,叔叔送
给他的。
梁彦轻抚着手上的表,抬头望着高亦杰,「谢谢,我真的很喜欢。」
高亦杰只笑了笑的,又在他头上乱摸一通才摆手。
一伙人又吵又闹又笑又骂的直闹到快三点,才睡各自回房睡成一团。
方乐其一样沾枕就睡死了,梁彦躺在床上一直没睡着,他想高亦杰也是,利瓦伊伦偷偷的爬起来,轻声的开口
,「对不起,我把柳明苓哥哥的事说出来了……」
「不是你的错,我早该告诉你的。」梁彦无奈的回答,越过中间的高亦杰望向他,却笑了起来,「你女朋友超
能干的,大家一边玩一边乱她居然还可以边收拾。」
「是啊,我爷爷急诊的时候,什么都是她帮我弄好的。」利瓦伊伦红着脸回答,「她超级能干的。」
「你们那是正缘,除了你们自己以外拆不掉的,好好把握住她,她哥想不承认你都没办法。」高亦杰插了句话
。
利瓦伊伦一听觉得开心,但又觉得站在她那个哥哥面前超有自卑感的,不晓得是该高兴还是烦恼,只用力的点
点头,「我会的。」
梁彦笑着,虽然高亦杰不想交其他朋友,但是如果是他的朋友,高亦杰会为了他用心,这也没什么不好,或许
等他死了以后,他的朋友就能成为高亦杰的朋友。
「睡吧,别胡思乱想了。」高亦杰突然开口。
梁彦瞪了他一眼,有时候真的觉得高亦杰通灵,他深吸了口气的闭上眼睛。
心里只希望跟大家的友情能维持到他死。
这样他活这三十年也就够了。
『149页空白』
第十章
隔天所有人都起得比平常晚,每个人都觉得眼睛又肿又痛,尤其是女孩子们。
大概是因为知道柳明靖的事情,回忆起失去他的痛苦,简玉眉哭了整晚,柳明苓想安慰她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安
慰起,也跟着哭了整晚。陈婉怡是很感性的人,之前也听过柳明苓说起过她哥哥,也提过跟简玉眉的事情,很觉得
替她难过,也跟着掉了不少的眼泪,以致于三个女孩一早起来都忙着冰敷眼睛。
方乐其觉得也不是取笑她们的时候,只叫她们冰敷完再去泡泡温泉顺便热敷,应该会消肿得快一点。
利瓦伊伦有点心疼陈婉怡跟着哭得肿了眼睛,拿了眼药水给她,要她冰敷完记得点。
等到大家泡完温泉回来换好衣服已经快中午了,高亦杰请李秀雯直接给他们送午餐就好。
照例又吃了丰盛的午餐,梁彦清了清喉咙,「你们今天想去哪?」
简玉眉和柳明苓没有回答,大概也没什么兴致了,陈婉怡倒是开朗地笑着,「去海边吧,这里离垦丁很近,天
气也好,去看看海吧,心情会好唷。」
简玉眉和柳明苓对看了一眼,一起点点头,方乐其跟利瓦伊伦当然不会有意见,就这么开始讨论起路线。
「梁彦……你今天还是得要工作吗?」简玉眉望着他,小小声的开口。
「嗯。」梁彦点点头,朝她笑笑,「我会快一点,如果可以快点完成的话,明天还可以跟大家去走走。」
「嗯。」简玉眉这才笑着点头,柳明苓一边把她不敢吃的秋葵夹到简玉眉餐盘上,一边朝着梁彦笑,「那加油
唷。」
「嗯。」梁彦笑着应了声。
「这个有营养啦!」
「我不要吃那种黏黏的东西!」
梁彦转头见高亦杰一直在往外看,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原来是沈宗翰站在外面,小小的身子踮着脚尖一直往
里头探头,却又不敢走进来。
「我出去一下,你们吃饱了就出去玩,不用管我们。」高亦杰放下了筷子,朝他们笑笑起身走了出去。
梁彦还慢条斯理的在吃他的饭,并不是他真的对那孩子小心眼,他总觉得那孩子哪里有问题。
「学长去哪里呀?」柳明苓回头望了一下,也没看见高亦杰的身影。
「沈老板有个可爱的儿子,小亦很喜欢他。」梁彦回答。
「啊、我确实有看到一个可爱的男孩子,女中们说那是老板的儿子,说叫宗翰。」方乐其大概是也是突然想到
。
「学长喜欢小孩子呀,真看不出来。」
「不过上次系馆有小学生来参观,我看他一脸快疯掉的样子。」
「大概是这个特别可爱吧。」
几个人闲聊起来,直到大家都吃饱了,高亦杰都一直没有回来,梁彦就催他们出去玩,等人都走了,他才去拿
他的球棒。
但是坐在他的箱子面前很久,他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把球棒拿出来,如果又跟昨天一样呢?
「别看了,就拿出来吧。」
梁彦回头望了一眼,「我以为你拐孩子去了。」
高亦杰笑道,「知道你会吃醋,赶快回来找你。」
「最好是。」梁彦随口回他,却一直盯着那个箱子,考虑了好一阵,才又打开了箱子,把球棒拿出来。
也许是高亦杰在身边的关系,今天球棒安静得很。
「你去找上代老板娘了吗?」梁彦望着他。
「哪敢没等你。」高亦杰回答,「刚刚陪小翰玩了一下,他说他奶奶正在吃饭,吃完饭要吃药,说吃完了药才
能看她,我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先来叫你,省得你发脾气。」
「我今天心情好得很。」梁彦没好气的回答,把他的球棒扛在肩上,跟着他走出去。
「听起来真言不由衷。」高亦杰好笑的开口,他们还没走出新馆,沈宗翰又冒了出来,看见梁彦跟在身边,一
下子就躲了起来。
梁彦苦笑着,反省自己昨天是有多凶,高亦杰拍拍他的肩,「看你昨天把他吓的,等我一下。」
高亦杰跑过去安抚沈宗翰,梁彦站在走廊上等着,侧头一看走廊上那一排照片,好像是上次高亦杰在看的,反
正闲着也是闲着,他也一张张的看起来。
从第一张开始一张张的扫过,看到沈育伟一家人也觉得沈育伟跟以前的感觉不太一样,直望到最后一张,看见
上代老板娘的结婚照,他望着那张照片,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那只是一张很普通的照片,一对新婚夫妻穿着简单的和服跪坐在和室,神情严肃姿态端正,就是一张老相片,
但梁彦就是觉得这张照片有哪里不对,他仔细的盯了很久,却看不出问题在哪里。
「彦子?」高亦杰走进来唤了他一声。
梁彦看得太专心,被他一叫吓了一跳:「怎么?」
「你那么专心在看什么?」高亦杰疑惑的望着他。
「没有,就照片而已。」梁彦转过头去,「可以见上代老板娘了吗?」
高亦杰点点头。「嗯,她在等我们了,先去看她吧。」
「嗯。」临走前梁彦又望了眼那张照片,却还是看不出什么地方他觉得不对,最后撇撇嘴角的离开了。
两个人一起走向旧馆,沈宗翰站在门口等着他们,看见梁彦跟着高亦杰,又退了几步躲在柱子后面。
梁彦苦笑了下,朝他走过去,尽量亲切的笑着,「对不起,昨天吓到你了。」
沈宗翰从柱子后面探出半张小脸,看着梁彦一脸的亲切笑容,才从柱子后面走出来,但马上黏在高亦杰身边,
却也不时的探出头来看他。
「小翰,这位哥哥很好的,只是有时候会凶一点,但不是在凶你,他是在凶那些害奶奶跌倒的影子。」高亦杰
用着温和的语气解释着。
沈宗翰看着梁彦半天才开口,「哥哥……帮我打坏影子吗?」
「是呀,我昨天打了好多出去呢,你不觉得新馆少了点影子吗?」梁彦笑着。
沈宗翰的确觉得新馆的鬼影比昨天少,这才露出个缅腆的笑容,「谢谢哥哥,那些影子好坏,害奶奶跌倒。」
梁彦见到他的笑容,觉得他确实很可爱,但这也是他第一次心平静气的望着这孩子的脸,总觉得哪里见过。
他皱了下眉,他不可能跟高亦杰同时觉得这孩子面熟,除非他们一起见过,但最近遇过的事件里并没有什么孩
子,为什么他们觉得这孩子眼熟?
「彦子?」高亦杰唤了声。「怎么了?」
「嗯?没什么?」梁彦摇摇头,想这也不是最重要的事,「我们先见上代老板娘吧。」
高亦杰也没说什么,只让沈宗翰领着他跟梁彦走进旧馆,穿过长廊走到一间简朴的和式房里。
在进门前,沈宗翰轻轻扯了下梁彦的衣角,「哥哥也可以帮我把房里的婆婆赶走吗?她们一直坐在那里,奶奶
睡不好。」
梁彦和高亦杰对望了一眼,赶紧开门进去,一位老妇人躺在被褥里,不时的微弱呻吟着。
三个老婆婆穿着古式的宽袖汉服,分别坐在她的头上方、左方和右方包围着她,端正的跪坐着,直直的瞪着她
,一动也不动。
但问题在那三位并不是厉鬼,这样看来反而像是家神。
梁彦望着高亦杰,只见高亦杰也皱起了眉头,大概是在想办法。
梁彦想了想,这毕竟是自己的工作,也不能麻烦的时候就等着高亦杰想办法,轻松的时候就嫌他麻烦。于是走
过去也端正的跪坐在上代老板娘床尾,恭恭敬敬的弯下腰。「三位婆婆好,我叫梁彦,给三位请安。」
大概是见他有礼貌,坐在左侧的婆婆缓缓的望了他一眼。
「我是沈家请来帮忙的,这次的事是沈家不好,不晓得婆婆们有什么要求,我一定让沈家人做好,请婆婆们原
谅沈家老奶奶好吗?」
左侧的婆婆只望了他一眼又回过头去瞪着上代老板娘,反而换成右侧的婆婆慢慢的侧头望着他。
『解决不了了,她要用命来偿。』
「婆婆们已是家神,要保佑沈家的,带走沈家老奶奶对三位并没有好处,请婆婆们开个条件给我吧。」梁彦没
跟家神谈判过,心里也有些紧张,家神不比鬼,不是用打的就可以打出去的。
右侧的婆婆又把视线转回去,这回坐在床头的婆婆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精光四射的盯着他。
『她沈家承诺过的,她不守信还有什么条件好谈,像你这样半人不鬼的还有资格跟我谈,给我出去。』
梁彦马上觉得一股压力袭了上来,重到他几乎没办法呼吸,动弹不得,他握紧了手上的球棒,但是他面对的不
是鬼,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我是高家的亦杰,给婆婆请安。」高亦杰突然往梁彦身前一坐,一样恭恭敬敬的弯着腰行礼。
梁彦马上觉得那种压力消失了,那种感觉有点像是打山妖那次,在关公庙里差不多。
三个婆婆一起整齐的,转头朝他看了一眼,但马上又把目光收了回去,像是不太想理他,却又不能不理他。
「请婆婆高抬贵手,留沈家一点血脉。」高亦杰很恭谨的低着头开口。
梁彦连忙跟着重新坐好,低头拜托。
婆婆们沉默了许久,看起来是不想答应,但又不能不给他面子,最后中间的婆婆才开口。
『冲着你高家的面子,你可以试。』
左边的婆婆接着开口。『先去把事情搞清楚。』
右边的婆婆最后开口。『之后我们会考虑,你们可以走了。』
「多谢婆婆。」高亦杰又弯下腰行礼,然后用眼神示意梁彦一起离开。
从头到尾沈宗翰一直坐在旁边,但是婆婆们就像没看到他一样,这孩子也没什么感觉。
他们走出门后,梁彦松了口气,皱起眉来骂着,「这哪是厉鬼,这是家神,沈育伟怎么自家拜的什么都不晓得
,关在搞什么,我能打鬼哪能打家神。」
「等沈家老奶奶死了,她们就成厉鬼了。」高亦杰有点烦闷的点了支烟。
沈宗翰跑了出来,又拉了拉梁彦的衣角,「哥哥,怪婆婆们还在那里。」
梁彦苦笑着摸摸他的头,却觉得有点不对,蹲了下来跟他说话,「宗翰,你待在奶奶身边不觉得不舒服吗?不
会头痛?头昏?」
沈宗翰歪着头看着梁彦,然后摇摇头,「不会,可是爸爸会。」
梁彦站了起来,在高亦杰身边小小声开口,「看来是家神还疼这孙子,不过看来老奶奶时日无多了。」
高亦杰想了想,按着沈宗翰的肩开口,「小翰,乖乖待在奶奶身边不要乱跑,哥哥们想办法请婆婆们走好吗?
」
「嗯。」沈宗翰乖乖的点头,转头跑进了房间。
高亦杰望着梁彦,「我们去找沈育伟,问问他们家祠堂在哪儿。」
「嗯。」
他们一起走出旧馆,找了个女中问了沈育伟在哪儿,才知道他每天早上都会亲手修剪庭院的树丛花草。
他们在庭院里找到沈育伟,他戴着斗笠,颈上挂着毛巾站在梯子上修剪树枝。
「沈老板。」梁彦唤了声,沈育伟往下看了是他们,笑着爬下梯子。
「谢谢你们啊,今天女中们说新馆好多了,没那么多怪事发生了。」沈育伟满脸的笑。
「这只是一时的而已。」梁彦苦笑着,认真的望着沈育伟,「沈老板,你家有祠堂吧?」
「当然。」沈育伟有点惊讶,「祠堂怎么了吗?」
「可以带我们看看吗?」
沈育伟愣了一下,却还是点头,「好好,这边请。」
他们跟着沈育伟又走回旧馆,沈育伟没有从旧馆进去,特意从外侧绕过去最里边,高亦杰觉得有些奇怪,「沈
老板,怎么不从旧馆正门进去要从外面绕?」
沈育伟有些尴尬的笑笑,「说来也奇怪,我最近只要一走进旧馆就头痛晕眩,刚开始以为是过劳,看了医生也
说没什么,但只要离开旧馆就没事,所以我现在都从外侧走。」
沈育伟想想又叹了口气,「大概是惩罚我这不孝子孙违抗我妈的意思吧,让我想看看我妈都没办法。」
他们俩都没开口表示意见,只跟着沈育伟走到后院深处一间独立的祠堂,李秀雯刚好从门里走出来,看见他们
走过来皱起了眉头,「育伟?你怎么来了,等下又头痛怎么办?」
「他们想看看祠堂,正好你在,就带他们看看吧。」沈育伟在远处就停了下来,苦笑着开口。
「好,那你帮我拿一下。」李秀雯还捧着刚换下来的鲜花和供果,走过去交给沈育伟,转身回去要再把门打开
却怎么也拉不开,「奇怪,卡住了吗?」
梁彦想走过去帮忙,高亦杰抬手阻止了他,自己走过去伸手碰了下门,却像是被烫着的马上收回了手。
高亦杰皱着眉退了几步往上看,然后回头看着李秀雯,「这附近有土地公祠吗?」
「省道口那里有间土地庙很有名的,香火顶盛呢。」李秀雯回答。
「不,我要土地公祠,就那种在路边,小小的就可以了。」
李秀雯想了想之后才回答,「您昨天去过陈先生家吧,他家那个斜坡下面的林子里就有个小土地公祠。」
「谢谢。」高亦杰望着梁彦,「我们去那里看看。」
「咦?那不看祠堂了吗?」李秀雯疑惑的又去拉门,「奇怪,这门怎么搞的?」
梁彦却突然觉得不对,回头望着李秀雯,「老板娘,祠堂每天都是你在照顾的吗?」
「是呀,我嫁进来之后,祠堂就是我在照顾的。」李秀雯笑着,「婆婆交待每天都要换鲜花水果,早晚都要来
请安。」
「你这几天进出祠堂都没有不舒服吗?像沈老板一样头痛或头昏?」梁彦直盯着她看。
「没有,我好得很。」李秀雯摇摇头,有些不安的望着梁彦,「育伟头痛是我没把祠堂照顾好的关系吗?」
「当然不是。」梁彦赶忙安抚她,这祠堂看起来还安宁庄严,看来是因为李秀雯还好好的供奉着,所以沈家人
目前还没有事。
「就请继续好好的供着祠堂吧,没事的。」梁彦笑着,又转向沈育伟,「你要是靠近就会不舒服,这几天就少
靠近旧馆,我们会尽快想办法解决的。」
「好的好的,谢谢您。」沈育伟再三的道谢,梁彦只摆摆手,和高亦杰一起离开。
只是梁彦怎么想也奇怪,「宝贝孙子就算了,怎么媳妇也护得紧,却只怪儿子?」
听梁彦这么一说,高亦杰脑子里好像闪过什么,却一下子也没抓到,他总觉得有什么在防着他。
梁彦看他神情有点怪,扯了扯他的袖子,「怎么了?」
「没,好像想到什么又没抓到。」高亦杰皱着眉回答。
「我这几天也常这样。」他们一起走向往土地公祠的路,梁彦又想到他作的那个梦。
『那是个约定,沈家人不该碰那块地,更不用说砍那片林。』
他记得那个人笑着。
『破坏约定要付出代价的,那小鬼没骗你,这个不难做,老的没死真正凶的不会出来,去找那个挖地的,还有
那个老的,把事搞清楚,其他被引来的赶赶就走了,剩下的不管你发现什么都别管。』
梁彦怎么也想不起那个跟他说话的人是谁,但仔细一想他的话,他却抓到了一个点,那人说的小鬼指的是谁?
他第一次听的时候,以为指的是小亦,但是现在想想也许指的是关。
所以拉他下去的人,很早就认识关了?
剩下的不管发现什么都别管?他们还会发现什么?这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梁彦望着高亦杰,看他也是一脸苦思的模样,开口唤了他一声,「小亦,我们去土地公祠干嘛?」
「就跟管区一样,这里要发生过什么案件,找地方警察最快,这附近怪得很,一个执行人都没有,只能请土地
公公问一下。」高亦杰也显得有些烦躁。
「你怎么知道没有半个执行人?」梁彦愣了一下,他也不常看得见执行人,执行人跟鬼不同,会有能力不让他
看见。
「我就是知道,这附近有多少个,藏在哪里我都晓得。」高亦杰皱起眉,「但是从我到这里之后,周围大概五
十公里内没有半个在。」
「为什么?」梁彦更疑惑了。
「躲我。」高亦杰回答的模样看起来挺认真,「不然就是有个大的在附近。」
高亦杰说着停下了脚步,望了梁彦一眼,「那天的梦,你还想起什么吗?」
梁彦停顿了下,想也没什么好瞒的,「那人说了『那小鬼没骗你,这个不难做』,我本来以为他指的是你,后
来想……」
「他认得关。」梁彦没说完高亦杰就接了上去,眉头凝得更紧。
「小亦……你说你觉得沈宗翰面熟对吗?说好像在哪里见过。」梁彦迟疑了会儿才开口。
「嗯,怎么?」
「我昨天没注意,今天见了他……我也觉得我在哪里见过那张脸,就好像……在某个时候,常常见到,可是我
想不起来。」梁彦苦恼的细想,却怎么也想不出个头绪。
高亦杰怔了怔,马上回答,「我们不可能同时间觉得那孩子面熟,从我找到你开始,我们没遇过什么孩子,所
以真有的话,在我们小时候。」
他们停顿了会儿的望着对方,同时都有好像想起什么的感觉,却又马上一闪而逝。
他们同时皱了眉头,知道对方的感觉是一样的,沈家人一定哪里有问题,或者……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高亦杰吁了口气,抬头一看土地公祠已经在那里了,「待会再想吧,土地公祠到了。」
「嗯,怎么做?」梁彦没请过神,他也知道凭自己是请不出神的,就像沈家的家神婆婆说的,这种半人不鬼的
哪有资格做这个,更何况他还带着朱云。
梁彦愣了一下,朱云呢?
他赶忙回头,四处看了一下朱云马上飘了下来,但仍然离他点距离。
梁彦松了口气,「你跑哪里去了?」
朱云没有回答,只是飘在那里,梁彦看看手上的球棒,「你讨厌它吗?」
朱云只是盯着他,然后否认了,梁彦疑惑的望着他,「那你离得那么远做什么?」
这么说的同时,梁彦像是想到什么的望向高亦杰,马上被瞪了一眼,「跟我没关系,你的宠物想去哪里不用我
允许。」
梁彦想想也是,高亦杰已经答应他不欺负朱云了,应该不会再赶他走远。
梁彦望着朱云,总觉得朱云是为了什么不太……开心,但是为什么有这种感觉他也说不上来。
「先别管他了,办正事。」高亦杰催了他一下。
「嗯。」梁彦应了声,朝朱云笑笑,然后回身去站在高亦杰后面。
高亦杰点了支烟,恭恭敬敬的双手递放在土地公祠前面。
「高家亦杰,有请土地公公。」
高亦杰就这么弯着腰等着,梁彦也跟着行礼,等到他觉得腰酸了,才有个人突然的冒出来。
当然不像佛像上刻划的模样,看起来当意外的年轻,大概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方正的脸看起来忠厚老实,拿起
那支烟抽了起来,一边连退了好几步,脸色有些无奈或者尴尬,「高少爷别行这么大礼,我只是小管区受不起啊。
」
「您客气了,今天有点事想请教您,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小土地公望了他身后的梁彦一眼,又看着高亦杰半
晌才点点头,「说吧,我帮得上忙的话。」
「我想跟您请教沈家的事。」高亦杰笑着,礼貌而温和的问。
「沈家啊……」小土地公抽了口烟,笑了笑的问,「只问沈家事?」
高亦杰挑起了眉,这言下之意是除了沈家事显然有别的事跟他们有关,但衪也只能回沈家事。
高亦杰笑笑地回答,「就问沈家事……当然,如果土地公公愿意多帮点忙,亦杰会记在心里。」
小土地公笑了起来,「这嘛,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有些事我不能多话的,不是我该管的我管不上,下头一夕易
主的,这几年平静了点,但静得几乎接不上关系,所以我也不能多话,省得打坏关系。」
高亦杰倒觉得小土地公在暗示他些什么,他只是不动声色的笑着,「是,我懂,那请问沈家事您可以告诉我些
什么?」
「大概一百多年了吧,记不太清楚了,日本人来了又走了,有对日本夫妇留下来经营那间旅馆,担心身为日本
人会遭到报复,让女儿嫁给了姓沈的台湾人,用沈家的名义经营下来,生意一直不错,那年隔壁地主正好父母都走
了,年轻人不想种田想上北部工作,就跟他们商量把祖产地卖给他们,因为同姓算同宗,他们也正想扩展生意,也
当作帮忙就便宜的买了下来,自己找了几个工人铲地盖房,那一大块地只有一小块田,他们想整个铲平才发现后头
全是那孩子家里的祖坟,他们不想铲人祖坟,赶快连络上那孩子,但那孩子北上的时候车祸死了。
这下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四处找了关系,才找到人帮忙谈好了条件,他们把所有的坟捡骨埋进最里头的那块
地,种满槐树给他们栖身,所有人都纳入他们沈家祠堂供奉,这样就将其他的地全让给他们沈家,他们也会保佑沈
家安泰。」
梁彦和高亦杰对望了一眼,「沈家那孩子不晓得这个约定,才会毁了约,不晓得土地公公有什么建议给我们没
有?」
小土地公看起来有点困扰,只搔搔头,「这我可插不上嘴,那几个老太婆凶得很,不过……沈家小鬼肯拆地重
挖,把骨骸全起火化进塔倒也不是不行,给他们盖个更大的祠堂,用上好的白磁骨瓶,一天三次供奉,林子砍都砍
了,说个不知者不罪也行,不过老的是保不了了。」
高亦杰想再说些什么,小土地公摇摇头,「言尽于此了,谢谢你的烟。」
说完小土地公就消失了,梁彦叹了口气:「看来要保住上代老板娘是难了。」
高亦杰却想着刚刚小土地公在暗示他的事。
静得几乎接不上关系……怎么可能?
「小亦?」梁彦唤了他一声,「你在想土地公公的话?」
「嗯。」高亦杰想回答,却觉得不要说出来比较好,只望向梁彦,「搞不好隔墙有耳,先回去吧,我们跟沈育
伟谈谈。」
他们俩一起往椿花馆走回去,走得远了一个影子才从土地公祠后面冒出来。
『一支烟就收买你了?有点骨气好吗?』那人一脸不满的瞪着土地公祠。
『欸,那可是高家少爷的烟。』小土地公笑嘻嘻的冒出来望着他,『夏大人很闲啊,没事还跑得这么远,我说
怎么最近下面陪我聊天八卦的人全不见了,原来是您来啦。』
小夏瞪了他一眼,但这人可不归他管,『别碍我事,不然我告到你上头去。』
『唉唷,我吓得要死,我可除了沈家事什么也没讲。』小土地依旧笑着开口,『您难得来一趟,要不要我尽尽
地主之宜带您逛逛?』
『不用。』小夏瞪了他一眼,转身消失在树林间。
『还以为换人之后会好点呢,这些下面来的越来越难相处了。』小土地公叹了口气,转身钻回他的祠堂里。
树林里恢复了宁静,只剩下沙沙的风声吹过,没有留下一点有人经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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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铲地重盖!?」
沈育伟大惊失色的跳起来,差点打翻了桌上的茶。
「是的。」梁彦叹了口气,却很认真的告诉他,「不然保不了你沈家了。」
「这、这可不是可以随便……」沈育伟的脸色发白。「我全部的身家都在新馆上了,要拆的话……我得拿旅馆
去抵押了……」
「就算负债也比家破人亡来的好,你不做的话不只保不了沈家,过了明天下午,工头陈先生就保不住了。」高
亦杰补了句。
沈育伟喘着气扶着桌像是要昏倒一样,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您说的是真的?老陈挖地发现满地骨骸还照样
铲地灌水泥?」
「您可以去看看他,他过不了明天下午了。」高亦杰老实开口。「您现在肯做的话,也许可以保住他的命。」
「……那我妈呢?」沈育伟急问,「我妈会没事吧?」
梁彦一脸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告诉沈育伟他妈保不住了。
「我会想办法。」高亦杰却回答了。「其实你妈应该保不住了,但你照我们说的做,我保你妈再过一年。」
「一、一年?」沈育伟脸色苍白的叫了起来,「只有一年、这……」
「她寿尽七十二,因为破坏了约定所以折了十年,我最多只能借来一年寿,多了我做不到。」高亦杰认真的望
着他。「你肯做吗?现在就要决定。」
「我的寿命可以给我妈!」沈育伟连忙开口,「把我的分给我妈可以吗?」
高亦杰摇摇头,「不行,只有子借母寿,不能母借子寿,不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沈育伟整个人瘫了下来,想着想着居然就痛哭了起来,「只有一年……我是什么不孝儿子……害得我妈折了十
年寿……我为什么不听我妈的话……」
「沈老板,现在难过没有用,您要快点决定。」梁彦伸手拍拍沈育伟。
「当然做,我也不能害了老陈,这家伙……等没事了之后我一定要好好骂他,在我家挖出了坟居然也不告诉我
就这样灌上水泥是想害死我还是害死他自己。」沈育伟边擦眼泪边骂,但怎么说也是打小就认识的朋友,也没办法
看着他这样就死了。「也不想想万一那是我家祖坟他要怎么赔我!」
但说到底那还是自己擅自砍了林子的错,也怪不得别人,沈育伟吸了吸鼻子,「我马上叫人来拆地板打水泥。
」
「最好要陈先生找所有原来的工人来,跟他们说还想要命的话,就全部来重做一次,病得再重也要来。」高亦
杰开口。
「好好,我马上去打电话。」沈育伟走到柜台去拿电话先打到工头老陈家,劈头先骂了老陈一顿,边哭边骂着
,再叫他把当天所有人都叫来,这一问才知道原来当天中午在他家挖地的工人全病了,没有一个在床上爬得起来的
。
「我请来的大师说,不管怎么样,要命的话,爬也要爬来!马上!」沈育伟骂着,然后挂上了电话。
再擦了擦眼泪,一脸为难的望着高亦杰和梁彦,「那我妈……真的没办法……」
「沈先生,这是我能帮的最大极限了。」高亦杰抬起手来阻止他说下去。
「是是。」沈育伟一脸黯淡的连连点头,又像是想起什么的抬起头来,「那小翰……您说过小翰少了一魄,他
好得起来吗?」
高亦杰皱起眉,沉默了会儿才开口:「我不确定,但是我如果找得到原因,我会告诉你。」
「谢谢,谢谢您。」沈育伟又连连道谢,赶忙着去连络挖地的事。
「你哪来的寿可以借?」梁彦一直沉默着,直到沈育伟离开才开口。
高亦杰望了他一眼,点了支烟,「我的寿长得很,给沈老奶奶一年也不会怎么样。」
「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的寿命是可以这样用的吗!?」梁彦怒吼了起来。
「你又不会活得比我久,我就算少一年你也不晓得。」高亦杰笑着回答。
「你!」梁彦更觉得生气,他是这么想活下去,无论如何都想多活一些日子,但高亦杰却轻易的就将一年寿了
人,但他还没有骂出口,高亦杰就把手按在他肩上,苦笑着,「我要能把我的寿给你,我就给你了,可是我不能。
」
「我不要你的寿命!你要珍惜你自己的生命!」梁彦吼了回去。
「你不在了的话,我活那么多年做什么?」高亦杰平淡的笑笑,「迟早我会因为受不了去吃人,到时候怎么办
?运气好点你还能下地狱找我,运气差点我可能被人打到魂飞魄散就什么都没了。」
梁彦愣了一下,脸色很难看的瞪着他,「……不要拿这种事威胁我!」
高亦杰笑笑的拍着他的肩,「放心,我的寿命真的倒霉的长,不缺那一年。」
看着梁彦很难看的脸色,高亦杰又无奈的望着他,「难道你要看沈老奶奶就这样死?」
梁彦又瞪了他一眼,「那干嘛不借我的寿给她?」
「你的寿够少了好吗?」高亦杰没好气的开口。
「三十跟二十九有差吗?」梁彦碎碎念着。
「你自己知道有差,珍惜生命的人是你不是我。」高亦杰睨了他一眼,「我可不想活到我受不了吃了人的那一
天。」
梁彦想反驳说不可能,但是事实上他不懂那种痛苦,自己是要真的不在了,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哪天
要是真的疯了去吃人要怎么办?
「……你没找到我之前是怎么过的?」梁彦突然问了句。
高亦杰怔了怔的望着他,然后别开头去,「我没问你离开我家之后怎么过的,你也别问我这二年怎么过的。」
梁彦只是望着他,然后叹了口气,他懂这种感觉,有太多事是他不想再想起来的事情,有太多的痛苦和忍耐,
他想着要活下去,非得活下去不可……
梁彦想着,他想的是非得活下去不可……那高亦杰呢?
轻叹了口气,梁彦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跟在高亦杰身后转了话题。「那接下来怎么办?」
「等。」高亦杰见他不再问了,才回身望着他,「等他们到齐了,拆了地板挖出骸骨,希望在明天下午前可以
全弄好。」
「太赶了吧?」梁彦想虽然才过中午,但是现在起到明天下午前要把地板拆下,还要把地基的混凝土全敲开,
把骨骸全清出来也太困难。
「要命的话,没有做不到的。」高亦杰只是淡淡的开口。「等明天下午都弄好了,我们就可以带着沈老板跟婆
婆们请求原谅,婆婆们愿意归位回祠堂,就可以给沈家老奶奶借寿了。」
梁彦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却只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他扛着球棒想着今天带着球棒好像也没什么用,不过这么一提就觉得球棒安静得很,也许是他今天心情平稳,
球棒偶有点骚动都被他无视了,稍有闹得凶点的都被他压下来,想着反正也不是那么重,带着也无所谓,多习惯会
儿。
梁彦想着既然要等的话,不如再去泡一下温泉,昨天因为闹了一晚上也没泡到,现在不泡大概到回去都没机会
了。「反正要等……我去泡个温泉好了。」
高亦杰愣了一下,想他有这种心情也不错,笑着开口,「好啊,你先去吧,我给沈老板说一下准备白磁骨瓶的
事也去泡一下。」
「嗯。」梁彦笑笑扛着他的球棒就朝新馆走去,新馆的温泉是露天的,拆地板的作业和温泉无关,他跟女中们
说了一下,就自己回来房间,拿着衣服准备去泡温泉,要离开房间的时候,不晓得为什么他总觉得还是提着他的球
棒来得好。
「朱云?」梁彦想想又唤了声,朱云一会儿就飘在他后头,仍然有点距离。
梁彦苦笑着,「你在生什么气吗?」
朱云只是望着他,梁彦这才注意到,朱云的形体越来越实际了,不像以前那样像团随时会散开的云雾。
梁彦见他离得远,自己走近了二步望着他,「怎么了吗?」
朱云也没有闪开,只是飘动了一下,梁彦觉得他似乎有点困惑,似乎连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不高兴。
梁彦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你是不是觉得这里怪怪的?好像有种似曾相似感觉。」
朱云停顿了会儿,上下飘了下,那表示他在点头。
梁彦这下更疑惑了,要说他跟高亦杰都觉得这里有熟悉感就算了,他们才讨论过那可能是他们小时候,但连朱
云也这么觉得就更奇怪了,他在高家的时候,朱云根本没办法靠近他。
但看来朱云也是被这种感觉困扰着,以致于一直不太高兴,梁彦只是安慰的开口:「我也想不起来,不过真想
不起来就算了吧,把沈家事解决了就回去,像之前那样过日子好吗?别不开心了。」
朱云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算是点了头,梁彦见他肯点头,也觉得不必追究那么多,想不起来硬去想也没用,不
关工作的事就别管,这是工作的原则。
他拎着衣服扛着球棒,后面跟着朱云走向温泉,走在石板路上又想到高亦杰借寿的事,这已经不只是工作的事
了,高亦杰多管了闲事。
梁彦叹了口气,一年寿命怎么可能不算什么,但他找不到理由说服高亦杰别这么做。
梁彦正要走进换衣间的时候,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眼角闪了过去,他闻到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好像在哪里闻
过,但马上就散掉了,他正觉得自己大概多心了,突然右手一阵发烫,疼到他受不了的差点球棒就脱了手,他用左
手改拿住球棒,右手却痛到他整个人跪坐在地上,那种疼痛就像他当初拔下那支发烫的钉一样的痛苦,他痛到冷汗
全冒了出来,马上就湿了衣服,他不知道是自己在耳鸣还是他的球棒在吵,或者是朱云在怒吼。
他只在那一片几乎冲破他脑袋的吵杂声里听见一个清晰而低沉的年轻嗓音。
『找到你了。』
梁彦左手紧紧握着球棒,右手几乎像废了一样的没办法用,他觉得一阵风从他身后朝他刮了过来,朱云窜到他
身后,一下子膨胀成好几倍,在他身后怒吼着,声音大到他几乎觉得自己会聋掉。
但他还是及时回头望过去,只见一个黑褐色的影子飞快的朝朱云冲了过来。
他怔了怔的望着那个影子,在一瞬间爆出金色光芒,刺眼的像是第一道日出的光芒。
他马上意识到那是什么,大叫了起来,「朱云快闪开!」
那是修练过的式神,身带佛光却能伤任何鬼物。
梁彦不想朱云被伤害到,他至少是人,那东西怎么伤也不致于杀了他,最多就是像他手上一样的伤,所以他想
都没想的冲上去挡在朱云面前,不顾右手的疼痛,双手紧握着球棒挥了过去,一棒重重的打上了那个式神。
带着佛光的式神尖啸了声,重心不稳了下却又马上飞了起来,梁彦这才发现那是只黑褐色的鹰,浑身上下散发
着佛光,理应是温暖柔和的光芒,现在看来却是那么刺眼,几乎像是要灼伤他的眼睛。
他马上知道这是谁派来的,就是那支钉的主人。
「我是人不是鬼!你这个人鬼不分的白痴!给我滚开!」梁彦朝它怒吼着,那只鹰的眼睛清澈透明的像是可以
映出人影。
「我知道你在看!叫你的式神给我滚回去!!」梁彦又怒吼着,他感觉到朱云在身后隐隐的发出低吼。
「安静!」梁彦回头望了朱云一眼,他不想朱云被注意到,说完马上又回头瞪着那只鹰。「我是人,你给我看
清楚了,我活着,。」
那只鹰展翅停在半空中半晌,像是真的在确认他是不是人,但是没多久,梁彦听见一声清楚的命令。
『杀。』
「妈的!你最好一辈子就躲着不要被我找到!」梁彦破口大骂,挥着手上的球棒迎上去,但对手是只飞禽,他
能打到那第一下纯粹是因为对方根本不认为他打得到它。
接下来就没这么容易了,他只能听见球棒里的魂魄哀嚎怒吼着,那只鹰散发出来的光芒越来越亮,他觉得眼睛
几乎睁不开,只能闭上眼睛感觉那道劲风刮过来的方向打过去。
他的球棒在哀嚎着像是要那道强光给融化,朱云在怒吼着,梁彦只觉得全身像被烫伤似的疼痛,手臂上大概被
抓了好几道,也许是汗也许是血,从手臂上滑下来,但他只是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闭着眼睛喘着气,努力
的集中精神,找对位置打过去,他听得见那只鹰的尖啸怒吼,和迎面而来的那道带着重大压力的气。
他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他觉得死也要再打它个几棒的时候,他听见了高亦杰的声音。
「别动。」
很平静,很冷,像是要杀人的冷。
他还可以感觉到那道劲风刮在他脸上的痛,但他还是没有动。
然后瞬间那道风停了,那种沉重的压力也消失了,他睁开眼睛,觉得汗水滑下来模糊了视线,但他还是清楚的
看见高亦杰的神情非常的冷漠。
他右手抓住了那只鹰的颈,那只鹰只是不停的忿怒尖啸挣扎,而他只是冷笑着,左手一抬就把那只鹰的颈拧成
两半,像是撕开一张纸般的容易。
那一瞬间什么都好像停了下来,那只鹰是只式神没有血肉,被高亦杰扯成两半,只是化成碎片消失了。
高亦杰嫌恶的把手上的碎片拍掉,在衣服上抹了下,朝他走近,「没事吧。」
梁彦只是怔怔的望着他,让冷汗顺着脸滑了下来,「那……那种式神要练很久的……」
少说十年,多要二、三十年甚至五、六十年都有可能,高亦杰一手就撕了人家的式神,不用说上次的钉了,这
绝对会得罪人。
「我在问你有事没?」高亦杰没好气的开口,见他愣在那里,只伸手抹掉他脸上的汗水,拉起他的手臂查看,
皱起眉头看起来更生气。「等下请老板娘给你包一下。」
梁彦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才发现两手都是抓伤。「……我没事……朱云?」
梁彦赶忙回头看,朱云就在他身后,什么也没说的就紧黏在他身后,他松了口气,有些责怪的望着他,「下次
看见那种带佛光的东西别硬撞好吗?」
话才说完就被高亦杰从头上打了下去,「我还没说你!遇到那种东西干嘛不叫我?自己硬打做什么?」
「我……」梁彦被敲那一下也觉得有点委屈,不过也不得不承认他了解高亦杰的心情……
「对不起,我应该先叫你。」梁彦老实的道歉,高亦杰只瞪了他一眼,倒是很稀罕的抬眼望了下朱云,像是在
确认他没事。
「走吧,我看你没泡温泉的命。」高亦杰满肚子火,拉着梁彦就走出去,经过新馆的时候,梁彦看见新馆的地
板拆除作业已经在做了,几个工人部是一脸苍白看起来随时会倒地,却是拼了命的在工作。
李秀雯让女中们把他们的行李全搬到二馆去,高亦杰把他拉回二馆新换给他们住的房间,请女中拿医药箱来,
叫梁彦先脱了上衣,找了条毛巾给他擦汗和血再换了件上衣,过没多久李秀雯就亲自提着药箱跑过来了。
「唉呀,怎么搞的,是被什么伤到了?」李秀雯惊叫着坐下,给梁彦将两只手都消毒上药,梁彦疼得受不了,
但却没有上次右手那样的惨,就只像是一般皮开肉绽的伤口,他猜想是因为高亦杰把式神给毁了的关系。
「没事,上点药就好,不好意思麻烦您了。」梁彦忍着疼,勉强朝李秀雯笑笑。
「别这么说……我听育伟说了,让你这么帮忙真是太感谢您了。」李秀雯笑着,大概是已经听说了她婆婆只有
一年寿,笑容里带着淡淡的苦涩。
「只能做这些了。」梁彦也只安慰着她。
高亦杰一直看起来心情很差,几年百没响过的手机突然间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气冲冲的走出去接电话。
梁彦很想跟出去,但是李秀雯还在给他包扎兼道谢,他也不好意思叫她停下,想想高亦杰会出去接大概就是不
想给他听见,也只叹了口气的先乖乖坐着。
高亦杰冲出去接了电话,气冲冲的开口。「对,那只式神我宰的,站在韩伯面前我还是敢说一样的话!他那白
痴徒弟是真的疯了还是怎样?彦子是人!我警告过他的!」
「我当然知道那只鹰是杜叔送他的,那又怎么样!?他敢在我面前搬杜叔出来就算他有种!你看杜叔会挺我还
是他!」
高亦杰深吸了口气,听对方说话,然后冷静了点的开口,「那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他,这事没完,他再来惹
我的人,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挂了电话,差点没想摔烂自己的手机,高亦杰极度不爽的回头,看见梁彦站在那里,马上就缓了神情。
「不能换个词吗?等下人家还怀疑我跟你有一腿。」梁彦好笑的望着他。
「早就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高亦杰瞪了他一眼,「手怎么样?」
「没事,没上次疼。」梁彦抬了下双手给他看。「球棒跟朱云也没事。」
「谁关心你的宠物跟玩具。」高亦杰恶狠狠的开口。
「是是,我多话。」梁彦笑着,虽然有点累,但是心情却不错,想想又苦笑了起来,高亦杰为他惹了这么大个
仇家,他是在乐什么?
「那人到底是谁?」梁彦叹了口气的问。
「就跟你说是个神经病。」高亦杰觉得烦躁的点了支烟。
「我是说他的来头。」梁彦平静的望着他。
高亦杰烦躁的吸了几口烟才回答他,「他姓仇,那只式神大概是他弟弟的,兄弟俩都是神经病,小时候被鬼整
过就跟所有的鬼有仇,见鬼就杀,出手就打得魂飞魄散,也不问原因,不看来由,医院那面墙不过都是些散不去的
游魂,身带佛光修行不送他们上天,把他们当展示品一样钉在那里还自以为得意,也不怕坏了他师傅的名声。」
梁彦还没看高亦杰这么气过,「你认识他们?」
「谁要认识那种人。」高亦杰不屑的开口,「他师傅是高深的修行者,跟我爸是拜把兄弟,但道不同不相为谋
,冲着韩伯的面子我尽可能别跟他扯上关系,他不来惹我,我也不会找他麻烦。」
梁彦想对方应该也一样,「那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高亦杰吐出最后一口烟,冷笑着熄了烟蒂,「我算是帮他一把,他万一伤了朱云,朱云是领旗
的,将来告到下面去是折他的福,幸亏你只是轻伤,我要真告到他师傅那里去就难看了。」
虽然高亦杰这么说,但梁彦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他只觉得有些沮丧,他老叫高亦杰别管他太多,现在却给他惹
了个这么麻烦的事,但他不懂明明白己也没做坏事,他是拔了二颗钉,但也是为了救被缠在那里的李芳梅,他到底
做错什么要被这样追杀?要是高亦杰没来,他搞不好真的被杀死在那里也不一定。
还在沉思的时候,高亦杰的手又摸上他的头,「别想那么多了,我还怕少结仇吗?」
梁彦瞪了他一眼,抬手拨开他的手时,看见自己手上的绷带,「你一直要我把手包起来就是不让他找到我吗?
」
「嗯。」高亦杰一想也觉得奇怪。「算他有本事,居然这样也找得到你。」
高亦杰随即又冷笑着,「管他怎么找的,总之他以后没眼睛可以用了。」
梁彦只是叹了口气,又被高亦杰瞪了一眼,「别叹气了,我们去看看工程。」
「嗯。」梁彦应着,想方乐其他们大概晚点就回来了,在工程结束之前,至少有点时间跟大家说话话。
梁彦想着就笑了起来,虽然两手都是伤也觉得累,还有点沮丧,但不晓得为什么心情还不错。
他就这样心情愉快的,跟着高亦杰走向新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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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方乐其他们在晚餐前奔了回来,带了比昨天多了一倍的土产,女孩子们大概是心情不好所以加倍的败家,买了
一大堆零食。
大家注意到梁彦两手臂上都包着纱布,大惊小怪了一阵,确认了他没事才放心。
柳明苓又买了各种奇怪的吊饰当礼物,居然还有带蝴蝶结跟铃当的,梁彦好气又好笑的说他没地方挂了,但看
她一瘪嘴,只好乖乖的收下,答应会挂在房间里。
大家也贴心的没特别问为什么房间要换到二馆,女孩子们还开心地说可以泡到二馆温泉很棒,等吃完丰盛的晚
餐,女孩子们马上吵着要泡温泉,抱着新花色的浴衣就直冲温泉。
梁彦因为有伤不想泡,叫方乐其和利瓦伊伦自己去泡,方乐其想尽办法想把他的手臂用塑料袋或者保鲜膜包起
来,古怪意见一堆的讲到梁彦想打他头才让他住口,乖乖的跟利瓦伊伦去泡温泉。
梁彦跟高亦杰趁他们泡温泉的时候又去看了一下工程,地板已经拆开来,水泥大多也钻开了,他们正在捡取骨
骸,一具具小心的放进薄木箱里。
那些工人们虽然累到快瘫掉,但随着他们把骨骸一具具小心的捡拾起来,也慢慢的没有原来那种好像生命一直
流失掉的感觉与恐惧,耳边那些恶毒的细碎语言也越来越少,于是他们更卖力的,小心翼翼的捡拾着骨骸,木箱一
个个被封好送往祠堂,白磁骨瓶也已经预备好在那里等着。
梁彦想这个工作大概得持续一整夜了,他扛着球棒,随手赶走了些在旁边闹的游魂,让朱云帮忙看着,就跟高
亦杰回房间去。
才一回房间就满脸黑线,利瓦伊伦跟方乐其居然跟女孩子们拿着枕头互砸,「你们是小学生啊!」
「吼!你小学时候没玩过喔!」柳明苓笑着拿个枕头去丢他,梁彦赶忙伸手抓住,苦笑着,「还真没玩过。」
大概是又想起梁彦的童年,柳明苓一下子觉得自己说错话的脸色苍白,还来不及道歉,梁彦手上的枕头已经砸
到她脸上了。
「就算没玩过也砸得到你。」梁彦得意的开口。
「你偷袭!」柳明苓松了口气,马上笑着抓起枕头再砸,高亦杰识相的站远点,以免被扯进这场幼稚的战争。
结果一群人又闹到快三点才各自爬回去睡。
梁彦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觉得好像有什么进了屋子,他马上睁开眼睛伸手已经抓住了球棒。
「……哥哥……」
小小的手抓住他的被子,梁彦赶忙放下手上的球棒,「小翰?」
高亦杰也醒了,爬起身来把手按在他肩上,「怎么了吗?」
小翰睁着大大的眼睛,满脸的不安,「奶奶……奶奶好像快睡着了……我怕奶奶睡着了就不会醒来了……」
梁彦和高亦杰对看了一眼,赶忙起身穿了件外衣,带着小翰就要离开。
「梁彦?怎么了吗?」利瓦伊伦被惊醒,爬起身来望着他们。
「没事,你睡。」梁彦朝他笑笑的安抚他。「我们晚点就回来。」
利瓦伊伦想自己大概也帮不上忙,只点点头,「你们小心。」
「会的。」梁彦应着,就跟着高亦杰走了出去。
高亦杰牵着沈宗翰,发现这孩子连鞋也没穿就进来了,干脆抱起他,快步走向旧馆,「我去准备点东西,你去
叫沈育伟跟李秀雯来,他们都得在场。」
「嗯。」梁彦跑向新馆,沈育伟整夜没睡的在监工,「沈先生。」
沈育伟看起来很疲累,但精神还好,看见梁彦下意识的抬手看了下时间。「梁先生还没睡?」
「请您跟老板娘到旧馆来一趟,上代老板娘可能不行了,我们要提前给她借寿。」梁彦开口,沈育伟一听满脸
的惊恐,「我妈她不行了?要不要去叫医生?」
「医生没用的,快来吧。」梁彦急忙的扯着他,沈育伟连连点头的冲回到李秀雯住的地方,把她给叫起来,扯
着她跟着梁彦走到旧馆。
一走近旧馆他就觉得头晕,而且头痛欲裂,但不晓得是工程已经在进行的心理作用,还是太担心母亲,他总觉
得没有之前严重。
「没事的,慢慢走,等下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别开口,跪着低头别开口也不用害怕,要撑着,坚强点。」
梁彦让李秀雯扶着他,一边吩咐着,他虽然没有借过寿,但关跟他说过不少例子,也教过他怎么做,但他想现在是
要面对家神,高亦杰做会比他来得有效果。
「是、是,我知道了。」沈育伟当然很害怕,他不知他妈屋里有什么,他每回要走进去都头痛到像是要爆开一
样的痛苦,他还以为是心理作用,想着过阵子新馆开张后他要去看看医生的。
但他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微微颤抖着,紧紧抓着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李秀雯,抱歉的望着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连累你了……
」
李秀雯只是摇摇头,虽然害怕却还是笑着,紧紧扶住他,「别这么说,我们是家人啊。」
高亦杰此时拿了盏油灯走过来,沈育伟认出那好像是他妈妈以前常用的那盏老油灯,而沈宗翰一直扯着高亦杰
的衣角不放,李秀雯迟疑着开口,「小翰也得进去吗?」
「嗯,放心,会没事的。」高亦杰安抚着他们,带着他们走向上代老板娘的房间,「等下老板娘跟宗翰就坐在
我后面,沈老板就坐在梁彦身后,不管看见什么,别抬头乱看也别说话,但也不用害怕。」
「我知道,梁先生告诉过我。」沈育伟点点头,牵紧了李秀雯和沈宗翰的手,看着高亦杰开了门,他低着头跟
在他跟梁彦身后走进去。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他看见了三位老婆婆就这么围坐在他妈的床边,他剧烈的颤抖起来,却只敢跪坐在梁彦
身后低着头不敢吭声,觉得冷汗直流,头痛欲裂,晕眩得像是天旋地转一样。
高亦杰和梁彦分别跪坐离左、右婆婆有点距离的地方,就在床尾,沈育伟和李秀雯照着高亦杰吩咐的,带着孩
子坐在他们后面。
高亦杰把手上的油灯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捧着放在沈家奶奶的床边,低头下来给婆婆们行礼。
「亦杰给婆婆们请安。」
坐在床头的婆婆抬眼望了高亦杰一眼,左右婆婆同时冷哼了声:『当着我们的面给她延寿,是不给我们面子吗
?』
「亦杰不敢。」高亦杰笑着开口,「亦杰请婆婆们放沈家奶奶一次,亦杰愿拿自己的一年寿过给沈家奶奶,希
望婆婆们成全。」
沈育伟一听到高亦杰要借自己的寿给他母亲,几乎要跳起来,被梁彦瞪了一眼给阻止了,李秀雯根本连头也不
敢抬,只是颤抖着低着头,还是孩子温热的小手紧握着她,才让她撑了下去。
左右婆婆都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这回换床头的婆婆冷哼了声,『高家少爷的寿我们怎么敢要,敢情就是要逼
我们放了她,这坏了规矩叫后头的人怎么守承诺。』
「亦杰不是这个意思,是真心要帮沈家奶奶,请婆婆看在沈家奶奶这辈子都诚心供奉从无怠惰的心原谅她一次
,是次子沈育伟不懂事,不知道槐林是婆婆们居地,工头老陈没有告知地下有坟,已损福报二十年,现已重新铲地
,替婆婆家人全部重拾骸骨,备了上好白磁骨瓶一百三十二个,只等婆婆答应就火化封瓶。」高亦杰恭恭敬敬的开
口。
三个婆婆沉默着像是在思考,高亦杰又再开口,「亦杰知道婆婆们不甘愿,但请婆婆看在亦杰父亲的面子上,
给亦杰行个方便。」
床头的婆婆又哼了声,『别拿你父亲来压我们,我们也不敢要你的寿,你要真有这个心,拿他的寿来抵吧。』
婆婆说着,望了梁彦一眼。
梁彦马上开了口,「若婆婆不嫌弃梁彦出身不好,我愿借沈家奶奶一年寿,请婆婆成全。」
高亦杰连眉也没皱的马上接了口,虽然语气恭谨但脸上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显然是不高兴了,「梁彦寿尽三十,
没有多少年可过,请婆婆高抬贵手,就算不看在亦杰父亲的面子上,也请婆婆给我叔叔一个面子。」
三个婆婆这回对看了一眼,沉默了好一阵子,屋里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沈育伟只听见自己浓重的呼吸跟心跳
声,他紧张得几乎想自己开口求她们让他妈妈活下去,他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抵,可是梁彦叫他绝对不能开口,他只
能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但对沈育伟来说好像过了一辈子那样长。
『罢了。』最后左婆婆终于开了口。『一百三十二个骨瓶一个都不能少。』
右婆婆接着开口,『祠堂要重建每个骨瓶都得有位放,一日三次供奉不能少。』
中间婆婆仍然哼了声,『就让你借她一年寿,算是我们给你父亲面子,我们也不想跟你叔叔作对,不过给你个
劝告,这种闲事少管,看你有几年寿好借。』
「亦杰谢谢婆婆们大量,也谨记婆婆们的劝诫。」高亦杰笑着低下了头行礼。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三位婆婆已经消失了。
沈育伟觉得那一瞬间头痛和晕眩都消失了,他喘着气抬起头来,连忙爬到沈家老奶奶身边,紧握住她的手,「
妈!妈你怎么样?」
李秀雯也赶紧跟了过去唤着,「妈!我是秀雯啊,您还好吗?」
「……林……林地……不能……」沈家老奶奶这才微睁开眼睛,虚弱的开口,却只能说几个字就又闭上了眼睛
,像是睡着了,但虽然微弱,却有着平稳的呼吸。
沈育伟痛哭了起来,「妈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
李秀雯拭着泪,拍着沈育伟的背,沈宗翰小小的手也学着母亲拍着沈育伟,「爸爸不哭,奶奶没事了。」
高亦杰拿出支小刀,在中指上画了道口子,把血滴在油灯里,转头看着沈育伟,「这油灯今天起不能熄,今日
起持续三百六十五天直到你母亲过身,你们也听见了婆婆的话,祠堂的供奉一日三次不能少,再忙都不能忘,兴建
祠堂的时候塔位要数对,一百三十二个都得要有位放。」
「是,我们绝对会做到。」沈育伟转过来望着高亦杰和梁彦,跪着给他们嗑头,「让您损了一年寿,我们沈家
无以回报。」
梁彦连忙去拉沈育伟,笑着开口,「沈老板别这样,您年纪比我们大,会折我们寿的。」
沈育伟虽然停止了嗑头,但擦不完的泪水还是一直掉,「那是寿命啊……这哪是钱换得来的……两位这样帮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还……」
高亦杰只笑笑地回答,「就当是缘分吧,接下来你要自己好好做,再有什么错失,我可救不了你了。」
「我绝对会注意,谢谢您给我母亲这一年,我绝对会好好孝敬她,让她安享这一年的。」沈育伟坚定的开口,
李秀雯也擦着泪水,朝他们弯下腰,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要注意油灯。」梁彦指了指油灯,伸手摸摸沈宗翰的头,「小翰,以后你要看着这灯,别让灯熄了。」
沈宗翰用力的点头,「我会帮奶奶点灯。」
「好孩子。」高亦杰笑着也摸摸他的头,抬头望向沈育伟,「也快天亮了,我们先回房去,工程可能要请您再
注意一下了。」
「是是,我会注意。」沈育伟交待李秀雯照顾他妈妈,自己送着高亦杰和梁彦走回房,让梁彦再三说着自己回
去就行了,还是直送到二馆玄关口才离开。
梁彦见沈育伟走了才吁了口气,回头看见高亦杰瞪着他,知道他在不开心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真是小
心眼到不行,人家婆婆都指定要为难我了,难道我能说不要吗?你也知道她不会要我这种倒霉命,再怎么样我也得
回句好听话吧?」
高亦杰当然知道,但是乍听之下还是不太爽。
「别小心眼了,回去睡吧,我累死了。」梁彦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的走回房去。
高亦杰虽然觉得不太爽,但是梁彦说的也没错,只好闷闷的跟着他回房间,钻进被窝里。
梁彦躺在被里才舒服的吁了口气,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就要睡着的时候,又想到件事,「你为什么说沈育伟是
次子?」
但望过去的时候,高亦杰居然已经睡着了,梁彦撇了撇嘴角,又觉得奇怪,明明是沈家的媳妇跟孙子,却一点
影响也没有,不知到底是为什么?
梁彦闭上眼睛,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也许是事情解决了,也或许是心情不错,这一觉直到天亮,连个梦也没作
的,好好的睡了一整晚。
隔天一早,是这趟旅行的最后一天,过中午就要离开,每个人都依依不舍的。
虽然这场旅行有争吵有不愉快,有令人难过的事,但是他们都知道这次的旅行是一辈子的美好回忆。
李秀雯给他们准备早餐的时候,丰盛到夸张,她开心的告诉梁彦说她婆婆已经能自己起身吃东西,也能下床走
走了。
梁彦和高亦杰也放心了下来,吃过早餐去看工程,已经接近要完成了,每个工人看起来都松了口气,吃过点简
单的早餐后又继续的干活儿,没有人敢抱怨。
沈育伟一早见到他们又是连声的道谢,让他们俩也只能苦笑着要他别再谢了。
沈育伟也去看过他母亲,好好的道歉忏悔着,母子俩抱头痛哭了一阵,除了他母亲只剩一年寿的事他不敢说以
外,其余的都好好的跟他母亲摊开来说了,沈家奶奶也怪自己没早告诉他不能用那块地的原因,不过事情能解决已
经是万幸,她怪自己怪儿子也都没用了,只要沈育伟以后要好好用心的维护祠堂。
和沈育伟谈完,高亦杰和梁彦又再三交待了要他注意的事项,尤其是油灯,沈育伟只是连连点头说他一定会注
意。
和沈育伟谈完,梁彦和高亦杰就被方乐其他们抓去猛拍照,梁彦没什么跟朋友拍照的经验,连怎么笑都不晓得
,还是大家一起耍宝逗他笑才拍出几张带着笑容的照片。
大家在庭院里拍照聊天,都一脸不想离开的模样,柳明苓转头看见个可爱的男孩站在石柱后面一脸好奇的偷看
她们。
「这里有个可爱的正太!」柳明苓叫了起来,被简玉眉敲头笑骂道,「你是变态太姐姐吗?」
高亦杰笑着朝他招手,「小翰过来啊。」
「这些姐姐不会吃人的,放心。」梁彦好笑的睨了眼女孩子们。
「我们才不会吃人!」柳明苓和简玉眉抗议着。「别把我们讲的跟蜘蛛精一样!」
李秀雯刚好经过,笑着走过来,「小翰,你又乱跑了。」
陈婉怡走过去把沈宗翰牵过来,蹲下来望着他,「你就是沈宗翰吧?」
沈宗翰睁着大大的眼睛,摇摇头。「不是。」
高亦杰和梁彦都笑了起来,没想到这孩子还会开玩笑。
柳明苓和简玉眉也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不是沈宗翰你是谁呀?」
「这孩子长得跟梁彦好像唷。」
高亦杰和梁彦同时一愣的停在那里,男孩眨眨他的眼睛,「我叫梁宗翰。」
李秀雯显得有些尴尬。「是啊,这孩子其实姓梁。」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道惊雷劈在脑门上,梁彦直盯着那个孩子看。
是啊,他怎么会没想到,那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啊……他小时候天天看着的……
「小亦……」梁彦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能叫得出口的只有高亦杰。
高亦杰不懂自己怎么会忘记,这孩子跟梁彦七岁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那一瞬间所有在脑子一闪而过的事全像
是被什么照亮了般的摊在他面前。
方乐其倒是望着简玉眉,「这么小的孩子,你哪里看得出跟梁彦像?」
「我看过梁彦身分证上的照片。」简玉眉想起知道他生日的理由,有些尴尬的回答,「不过真的长得超像的。
」
柳明苓疑惑的望着李秀雯,「咦?宗翰没跟沈老板姓啊?」
李秀雯苦笑着,「这说来话长……」
高亦杰突然的回头冲到李秀雯面前,「你公公是入赘女婿?姓梁?」
「是、是的。」李秀雯见他一脸严肃,吓了老大一跳,却也马上回答。
「……他几岁死的?」梁彦只是呆站在那里,慢慢的回头望着李秀雯,脸色苍白,语气却是有些不稳。
「刚好三十,我婆婆怀了孩子他就过世了,突发性的心肌梗塞。」李秀雯也只是听她先生说起过。
「你先生呢?」高亦杰紧接着问。
高亦杰这么一问,李秀雯也才觉得有点不对,脸色有些苍白的回答,「……他也三十那年走的,就去年,一样
心肌梗塞,那……那是遗传吧?」
「沈育伟是次子……」梁彦像是在喃喃自语般的,脸色苍白的望着高亦杰,「他们母子不是沈育伟的妻子,是
他哥哥的?」
「是,我没机会说,我以为不重要。」高亦杰脸色很难看,虽然他觉得不是回答这种问题的时候,他还是迅速
的回答梁彦。
「你婆婆让你先生跟你公公姓?为什么?他是入赘女婿,他没说过要让孩子姓沈吗?」高亦杰又急问着李秀雯
。
李秀雯几乎要吓哭,「婆婆……婆婆说过公公的确有留下遗言说让孩子姓沈,但是孩子落地后却是双生,婆婆
舍不得梁家断后,就让我先生姓梁……想说育伟将来娶妻生子之后沈家也有后就好……」
梁彦闭上了眼睛,觉得一阵晕眩,他不懂为什么,这家人是哪里来的?除了他还有没办法活到三十岁的梁家人
?为什么?
其他人全部被吓着了,面面相觑的不敢说话,只听他们在逼问李秀雯。
梁彦睁开了眼睛,又望向了李秀雯,「你……你先生过得好吗?你公公呢?」
李秀雯迟疑了会儿的点点头,「我公公我不清楚,但听婆婆说他们如胶似漆生活美满,我先生这一辈子就是个
少爷,所有旅馆的活儿都是育伟做的,他根本没帮上半点忙。」
李秀雯苦笑着,大概也从来没能有机会抱怨过她先生,「我嫁给他之后,也认真的想做好老板娘的工作,我也
很喜欢这个工作,但是他却一天到晚就想拉着我出去玩,婆婆也宠着他,不让他做任何事,我顾着旅馆不陪他出去
,他就去找其他的女人,有时候我觉得我该嫁的是育伟而不是他。」
梁彦听着李秀雯的话,却觉得这一切都没办法消化。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能过的很好?却也只能活到三十?
他抬起头来望着朱云,就飘在远些的地方,也回望着他像是了解了一切。
因为朱云?他过的不好是因为朱云在他身边,那诅咒呢?为什么他们只能活到三十,而这家人到底是哪里跑出
来的?他爸爸说过他们家历代单传的……
梁彦又闭上了眼睛,突然一幅景像映入他的脑海里。
那张相片!
「相片……」梁彦念着,转身就往新馆跑,但是跑过去才想起工程进行中,哪来的长廊,他回头望着跟着他跑
来的李秀雯,「照片呢?走廊上的照片呢?」
「我、我收到二馆的储藏室了。」李秀雯说着,带着他去储藏室。
高亦杰一直沉默着,他想起那张模糊的相片哪里奇怪了,那人就长得像梁彦,他明明看着相片却联想不起来。
李秀雯开了储藏室的门,梁彦冲了进去,翻过每张照片,最后找到那张上代老板娘的合照,他并不在意那模糊
的人像,他盯着相片里他们坐着的那个和室角落里,有块相框,里头表着块红布,红布上头画着的图案就像是个古
字。
梁彦仔细的看着角落上那块表着红布的框,「就是这个……」
高亦杰走近他身后,伸手按着他的肩,「这人……长得也跟你很像。」
「我不知道……太模糊了……但是这面旗……」梁彦无意识的吞咽着,觉得从心口一直凉上喉头,要不是高亦
杰就站在他身后,他觉得自己可能站不住。
「旗?你怎么知道这是面旗?」高亦杰用了点力按着他的肩,像是在支撑他。
「我见过……」梁彦抬起头来,望着高亦杰近在眼前的脸,语气坚难的开口,「我家有一面一模一样的……」
李秀雯像是现在才意识到梁彦也姓梁,她昨天听过高亦杰说梁彦寿尽三十,没有几年好过,一下子脸色更为苍
白,「那小翰……小翰也………」
提起小翰,高亦杰突然懂了为什么他一直想不起这些事。
梁彦也懂了,为什么李秀雯和梁宗翰没有受到婆婆们的惩罚,因为这对母子是外人,对她们来说不是沈家人。
「你说过该嫁给沈育伟吧?」梁彦突然像是回复了气力,回头去望着李秀雯。
李秀雯不晓得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只觉得有点尴尬,却老实的点点头。
「你跟他有感情吧?」梁彦又试探的问了一下?
李秀雯像是想点头又想摇头,挣扎了会儿才开口,「有……但是我们什么都没有……」
虽然是暧昧的回答,但梁彦听得懂,他严肃的望着李秀雯,「听着,想救你儿子的话,嫁给沈育伟,让孩子姓
沈,越快越好。」
李秀雯吓了一大跳,却大概懂他的意思,「你是说……让孩子姓沈,就可以过三十?」
「不敢保证,但至少有机会。」梁彦苦笑着,「有机会就要试,如果你不喜欢沈育伟我也不勉强你,就带着孩
子嫁给别人也没关系,如果你喜欢他,就别管他人的眼光,嫁给他就好,你婆婆要是有意见,老实告诉她,那是她
老公的遗言,她不让你改嫁给沈育伟,这孩子是绝对保不住。」
「我……我知道了,我会跟育伟说,会跟婆婆谈的。」李秀雯还是有些担心,「那宗翰的病……」
「那不是病。」高亦杰插了进来,「他少了一魄,也许就是拿去交差的,算是老天有意放他一马,快让他改姓
,我想保得住他的命,能一辈子天真无忧不比算命好?」
李秀雯掉下了眼泪,虽然还是不太能接受,但也觉得高亦杰说的没错。
「你嫁给沈育伟之后,一定会有其他的孩子,这孩子也别让他娶妻,就让梁家断在你先生那一代,别再有后了
。」梁彦一脸凄凉的笑着。
「你……你也是……」李秀雯看着梁彦,只觉得有说不出来的难过。
「我们能做的只有这样,就告辞了。」高亦杰不喜欢李秀雯用着同情的目光看着梁彦,只拉着他就走了出去。
方乐其他们全站在外面听着,也不敢进去,高亦杰只开口命令着,「去拿行李,回台北了。」
其实还不到中午,但他们都无心吃饭,只冲去拿了行李,全部准备上车。
梁彦心里一团乱,只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让高亦杰拉着就塞进了车。
沈育伟见他们马上全部要走,还疑惑的跑过来留人。
「怎么不吃了午饭再走?」他转头一看李秀雯哭得眼睛都红了,「秀雯你怎么了?」
李秀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千拜托万拜托他们再等十分钟,马上吩咐女中去厨房把预备好的饭菜做
成饭盒,用最快的速度送到车上来。
「高先生,我母亲想见见两位感谢你们救了她的命,不能晚点走吗?」沈育伟一头雾水的望着一直在塞行李的
高亦杰。
「不用见了,我说过这是缘分,现在缘尽了,我们要离开了。」高亦杰只冷漠的回答,梁彦已经被塞进车里,
沉默的一句话都没说。
沈育伟不明白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却也不敢多说,只帮着李秀雯把餐盒全送上车给方乐其他们,再三的道谢
,请他们有机会务必再来玩,绝对免费招待。
女孩们也只尴尬却又有点舍不得的跟老板娘说再见,高亦杰把所有行李塞好,关上车门,就冲去要开车。
「哥哥……」梁宗翰不晓得什么时候走近他,拉着他的衣角,睁着大大的眼睛的他,「哥哥不要走,奶奶要看
哥哥。」
那活生生就是他第一眼见到梁彦的时候,那双清澈的眼睛,总像是在期望着什么的小脸,歪着头可爱的模样,
那都是七岁的梁彦,他怎么会不记得。
高亦杰沉默了会儿,意识到梁彦在看他,他抬头去望着梁彦,朝他笑着,然后伸手拉开梁宗翰的手。「对不起
,我要走了,以后你不会再见到我了,要好好照顾你妈妈,好好活下去,做个好孩子,才不会对不起替你受尽苦难
的人。」
梁宗翰不懂高亦杰的话,只是睁着大眼睛看他,点点头答应着说,「我会做个好孩子。」
高亦杰只笑了笑的转头就上车,拉好安全带,「东西都带好了吗?」
后面五个连忙开口应着,「都带好了。」
「那就回家了,要有忘了东西的可得自己回来拿。」高亦杰平淡的开口,发动了车急速往省道而去。
沈育伟看着像是逃避什么似的,急忙开走的车,疑惑的望着李秀雯,见她掩着面哭了起来,连忙抱着她的肩安
慰她,「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李秀雯擦掉了眼泪,哽咽着的望着他,然后突然正坐在地上,「育伟。」
沈家老奶奶受过日本教育,旅馆又是日式经营,她一嫁入门学得就是日本人的习惯,更不用说沈育伟,他连忙
也正坐下来,也不顾是庭院正中间,只想听李秀雯想说什么,「是?你说。」
「你愿意娶我吗?」李秀雯虽然哭花了脸,但在沈育伟眼里看来还是最美的女人。
「当然,当然愿意。」沈育伟几乎没有迟疑马上就回答了。「不过,妈那里……」
李秀雯又哭了起来,「我们……我们一起说服他……让小翰跟你姓……」
沈育伟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抱着她的肩安慰着她,心里充满了欣喜,「当然好,我们一起去告诉她,你别哭
了。」
「妈妈不哭。」梁宗翰扯着她妈妈的衣角,又回头望着车子离去的地方,歪着头好像看见一个人影朝他们望过
来。
那个人影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怎么防也防不过吗……』
那人无奈的望着歪着头看他的梁宗翰,突然间像是听到什么似的抬头很上看,就维持着这个姿势说话。『这又
不是我的错……我哪知那丫头看过他的身分证……』
停顿了会儿,又开了口,『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那人又叹了口气,见梁宗翰还盯着他看,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转身消失在原地。
梁宗翰只是见怪不怪的,当作没看到似的,转身继续安慰着他妈妈。
「妈妈别哭,宗翰会做好孩子,以后孝顺妈妈。」
而李秀雯只是紧抱着孩子,哭得泪流不止。
「妈妈一定让你活过三十,一定让你过好日子……你要乖,才对得起帮你受苦的人……」
「嗯,我会乖。」梁宗翰回答着,好像又听到风里传来了一声叹息。
很轻很轻的,就像是幻觉一样,随风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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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回程的时候,跟去程的气氛完全不同。
一车都是压抑的气氛,没有人敢说话或是试图活络气氛,他们都不敢问,也只能从梁彦和高亦杰对李秀雯所说
的话去猜测到底是什么状况。
但怎么想都觉得很可怕,也很令人难过,于是没有人想开口。
梁彦也没心情去顾虑其他人的情绪,只是一直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高亦杰也是一样,闷着猛踩油门一句话都没讲。
车就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下开了三小时,显然超速而且不晓得被拍了多少张违规照片,但高亦杰也不在意。
到了休息站,他宣布下车休息的时候,后头五个人像是逃命般的冲了出去。
梁彦坐着没动,高亦杰没有熄火,只开窗点了支烟,把手撑在窗台上撑着头望着他,过了好半晌梁彦都没反应
,他才伸手去握着他的手,「嘿,想什么?」
高亦杰在握着他左手的时候,总能给他点平静的力量。
梁彦深吸了口气,回头对上他的视线,像是玩笑般开口,「在自怨自艾,为什么人家就算只能过三十还能好命
到死。」
「还不是你那疼得要死的宠物害的。」高亦杰没放开他的手,转头把烟吐向车外。
梁彦虚弱地笑笑,「也不知道哪个先祖惹来的,怪他有什么用。」
「你不想怪你家宠物,就别想这事了。」高亦杰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认真的望着他,「你说你见过那面旗子,
那旗到哪里去了?」
梁彦愣了一下,仔细的想了想,「在我很小的时候,爸爸收拾东西时拿给我看的,说是祖先传下来的。」
「你说过你家世代单传,沈家兄弟是双生,会不会你们哪一代多了孩子,所以送给别人养了?」高亦杰问他。
梁彦耸耸肩:「有我也不会晓得,况且如果送给别人养就没事的话,干嘛还让那孩子姓梁?」
梁彦这么一说,高亦杰也觉得奇怪,那肯定是更早以前的事,到底有多早……高亦杰也不能判断。
「我想这不是一、二百年而已的事……也许有千年以上了。」高亦杰又吐了口烟,然后把烟熄掉,「你还找得
到那面旗吗?你爸妈的遗物应该不少吧?都扔了?」
梁彦摇摇头,「在我叔叔那里……他有个阁楼,我爸妈的东西全锁在阁楼上,他连动都不敢动,我也没想去开
过。」
「就从我们家离开之后,收养你的那个叔叔?」
「嗯,是我奶奶的干儿子,听说奶奶出钱养他上到大学毕业,他刚开始对我很好的。」梁彦苦笑着。「试着把
我当亲生的孩子养,但朱云离开我半年,再见到我的时候气炸了,叔叔的生意本来做得很好,但被朱云一闹生意砸
了人也病了,婶婶出了车祸,他亲生的儿子也出意外之后,我就知道这不是办法了。」
梁彦轻叹了口气,「所以我开始冷漠的对他们,装得我不喜欢他们一家,他们也避我如蛇蝎,但叔叔是好人,
始终没开口赶我出去,我爸名下有栋房子,也有一些钱,所有的东西叔叔负债再多都没动过,等我考上大学确认抽
到宿舍就马上搬出去了,我不想欠叔叔这些年养我的钱,我怕朱云害他,把房子卖了还给叔叔钱,说今后两不相欠
,叔叔不想收,但我跟他说收了他就能过上养我之前的生活,他哭着收下了,之后我没再见过他。」
高亦杰只是握着他的手,「那些都无所谓,都过去了,等我们回去,我们去找你叔叔,把那些东西全搬回来,
我们一定可以从你爸的遗物里找到一些线索。」
梁彦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想过再去搬他爸的东西,除了怨恨他父亲这样对待他跟母亲以外来,也是不愿再忆起
过去生活里美好的回忆,那更令他痛苦。
高亦杰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温和笑着,「不要紧,我陪你。」
梁彦沉默了很久,才点头答应,他想也该是开始揭开过去伤疤的时候了,不然他一辈子也不会好。
高亦杰见他愿意才笑了起来,「饿了没?老板娘给大家备了餐盒,你心情不好没人敢吃呢。」
「最好是我的错,是谁一路上闷着不说话猛超速的。」梁彦好笑的回了他一句。
回头见五个人慢慢的往回走,都一脸郁闷的模样,慢慢的上了车,梁彦和高亦杰对望了眼都笑了起来。
「你们不饿吗?」高亦杰笑着回头望着他们。
五个人见他们俩笑了,才全松了口气。
「早就饿死了!」柳明苓抗议道。
「那就吃吧,我也饿了。」梁彦也回头说着。
陈婉怡连忙把李秀雯包好的餐盒分给每个人,大家才开始埋头猛吃,五个人也才敢开始说说笑话闲聊着活络气
氛。
「对不起。」梁彦没有回头,只是低头盯着餐盒开口,但他知道他们听得见。「总是因为我,害你们时时刻刻
都要注意我的情绪,忍受我在发脾气。」
高亦杰没有开口,后面五个人沉默了会儿,先开口的是方乐其。
「朋友……不就是这样吗?我也得忍受玉眉跟明苓逼我买不喜欢的衣服,还得怕她们生气不敢说。」
柳明苓瞪了他一眼,也抢着开口,「我也是啊,明明每次我觉得我自己问的问题很正常,可是都要被玉眉骂我
白目,可是我都忍耐下来啦。」
「对啊,这丫头白目到不行,我一天到晚得帮她道歉,她每次忏悔过后都还是不会改,我还不是都得顾着她的
心情没责怪她。」简玉眉踢了柳明苓一脚。
利瓦伊伦倒是笑了起来,「我刚开始对乐其态度那么差,还没理由的骂他,拿他出气,他也没怪我就原谅我了
。」
陈婉怡温柔的笑着,「乐其说的对,虽然我才认识你们没有多久,但朋友就是这样,没有人是完美的,本来就
该互相忍耐,虽然这次有很多……令人难过或者吓人的事,但我还是玩得很开心,吃了那么多好吃的东西,还泡到
那么好的温泉……」
「而且免费!」柳明苓和简玉眉异口同声的开口。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方乐其又开了口,「所以,你也不用那么在意啦,我们真的生气,会直接说的,你相信我
们不会跟你客气的。」
梁彦本来一直沉默着,听了方乐其这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相信你这个连买了不喜欢的衣服都不敢讲的人会
跟我发脾气?」
「我、我是不跟女孩子计较!」方乐其抗议着。
「女孩子惹你啦!」
「你性别歧视吗!?」
简玉眉跟柳明苓又回头一起骂他,方乐其很没种的马上就讨饶。
梁彦笑了起来,边吃边觉得难过,却又开心。
「好了,快吃一吃我们要赶回台北,明早维伦跟乐其有课吧?」高亦杰笑着打断他们的吵闹。
几个人又继续吃着闹着、闲聊着,笑声跟轻松的气氛又回到了车里。
梁彦其实没什么胃口,只深吸了口气,侧头望着高亦杰。
「谢谢。」
高亦杰也没问他谢什么,只是伸手摸摸他的头。
他们还有几个小时的车程要走,但等到回去之后要走的路,会比他们想象中坚难,他从来没想过再回去找他父
亲的遗物,那等于是要他重新面对他父亲。
但梁彦想着,他已经不怕去面对他父亲了,他有一群好朋友支撑着他,他有听话的新球棒,他有朱云,还有承
诺到死之前都会在他身边的高亦杰。
更可怕的日子他都度过,更让他害怕的人他都经历过,他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他人生最惨的日子也已经过去
了,虽然很多谜团都好像在雾里看花般的忽明忽灭,令人抓不到线索,但现在最差的也不过就是只能再活八年,但
最美好的部分也在他还有八年的好日子可以过。
梁彦笑了起来,只要高亦杰还在他身边,那就什么都不会是问题了。
「回家了。」高亦杰笑着开口。
「嗯。」梁彦回以笑容。
伴随着后面五个人的闲聊笑闹声。
他们一起开往回家的路,走向一场同甘共苦的美好生活里。
后记
本来三月就该出的书,拖到了六月对大家真的非常抱歉。
我是心情一不稳就很难安心写稿的个性,过年前后发生了不少事情,母亲的身体也频出状况,在家里写稿的好
处是可以就近照顾父母亲,坏处也是很难专心写稿,但幸好最近家中一切安好,我也能安心把稿子完成了。
禁忌之子已经到了第三集,不晓得大家对小亦跟彦子有什么感想?在这一集里,开始慢慢的出现了上一代的人
物,对上一代有兴趣的人,可以去找《示见之眼》来看,但请小心题材(汗)租书或买书前,请先确认有没有办法
接受再看会比较好,但就算没有看过《示见之眼》,我也会尽量不让上一代的故事妨碍大家阅读《禁忌之子》的乐
趣,就算没有看《示见之眼》,也不会影响《禁忌之子》的故事,这请大家放心。
趁这次后记的机会,回答一些常有读者问我的问题,有人一直问我《禁忌之子》要写几集,依我自己估计,大
概最多八本,最少六本,也有可能五本就结束,我写文一向没什么计划,完全靠感觉,有灵感就会一直写下去,认
为该结束的时候,就会结束,所以好像有回答跟没回答一样,这点请大家见谅,但我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今年一
定会写完《禁忌之子》。
另外也有很很多人问我的,《示见之眼》的番外有没有排进写作计划里,这当然是有的,就像我被问了好多年
的铁剑栖凤,但说实话只要是我说过要写的文章,都在我的写作计划里,但要问我什么时候才会写,我只能说,灵
感来了就会写了,他们想出场就会出场,不想出场的,我就算排在最前面也写不出来啊……(泪)所以请大家原谅
我任性的写作方法,我书里的情感完全是靠着我的感性来写作,所以没办法想写就写,这些年很谢谢愿意支持、等
待我作品的读者们,我承诺过要写的就会写,那些故事对我而言都很重要,但是没有那份灵感,光是有大纲是写不
出情感的,请点就请大家见谅,我只能说我会努力。
下一次和大家见面就是《禁忌之子》第四集了,剧透一下关键词是三角关系XD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先猜一下
。(笑)
最后我想感谢一个人。
感谢多年来支持我,帮忙我,在写作上一直支撑我的责任编辑兼好友,谢谢你多年来的照顾,在我卡稿的时候
帮我看稿,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还要听我抱怨,我在这里感谢你,也希望和祝福你有更好的未来。
感谢大家又看完这么碎碎念的后记,也希望大家喜欢第三集——心劫,我还是照例要说,如果有任何感想,都
希望能与我分享,大家可以在下列地方找到我,谢谢大家,我们下集再见。
莳舞 2011/05/18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1/07/28 at 上午1:47: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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