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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寒》作者:来生爱(vip完结 强强 父子 年上) Part3
"好了好了,既然见到少族长了,有什么要说的话咱们回去再说,一路上有的是时间听你们说话。"见这几个少年七嘴八舌的围着风清扬说个不停,那给他们挤以身后的中年人原本噙在眼底的泪花给他们一闹竟全都没了,一张周正的脸上也难得的现了些许的笑意。
"小寒呢?"听中年人说回去的路上,风清扬才想起来这些人是来接了他回风家的,便去找水寒。
"小寒?哪个小寒?"那架了猎枭的少年一愣。
"……就是……一个穿了水色长袍的少年,十三四岁的年纪,你们没看见他?"
"看见了,不过他告诉我们你在这个院子里后就走了。"
"走了?去哪了?"不辞而别么?风清扬的眼眸几不可查的暗了暗。
"他说他要回落凤城。"听风清扬声音中忽然有了些许的失落,那中年人眼底多了些探究的成分,"少族长您找他有什么事么?"
"清扬的性命是他救的,所以想在离开前跟他道声谢。"虽然眉眼间还带了笑意,但是风清扬那双原本明亮的眸子却失去了些许的光彩,连带着嘴角上的笑容也夹杂了些许的苦涩。
"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犹豫了一下风清扬问道。
"那少年啊,"中年人从怀里掏出来一叠笺纸,和一个小小的白瓷的瓶子,"他让我把这两个收好,说纸上面写的是给您疗伤的方法和调养身体经脉的草药药方。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我们回山谷后一定要按照上面的方法替您疗伤。这小瓶里的药丸他说少族您知道怎么服用。"
"除了这些?他没再说别的?"接过中年人手中的那一叠笺纸和瓷瓶,风清扬先是把那小瓷瓶收进怀中才展开那几页笺纸,随着笺纸上那一排排隽永清秀却又带了些许傲骨与霸气的小字上映入眼中,风清扬的心忽然空了一下。
"对了,他还一眼就看出琉璃有胸口憋闷,喘不上来气的毛病,还替琉璃把了脉象,还给开了一张方子,说下次再犯上她按着这方子熬了汤药吃吃看。"那肩上架了猎枭的少年边说边用手肘捅了捅身侧一身鹅黄色衣袍一根银簪挽了一头秀发的少女,"是不是琉璃?"
"嗯,他是这么说的。"那少女也附和的点了点头。
"只说了这些?再没别的了?"
再没有了……见风清扬一张俊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失落,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下,谁都未开口,屋内的气氛忽然沉闷了不少。
"少庄主,那少年是什么人?"那中年人毕竟年岁稍长,从风清扬脸上多多少少也看出了什么,便开口问道。
"他么……"风清扬嘴角忽然挂了些许的苦涩,"静王的男宠。"
"男宠?……一个男宠竟会有这么大的派头?"中年人几乎叫了起来,一个给数十名绝高手回护了的少年竟然只是静亲王轩辕静的一个男宠?
"静王似是对他十分的宠爱……"风清扬嘴角的苦涩更浓。"走吧,咱们出发吧。"扫了眼屋内屋外,见并未有什么遗落,风清扬便把中年人递到他手中的那一叠笺纸揣进怀里,迈步出了屋门。
临出门上风清扬忽然停了脚步,看了眼立在屋内有些怔忪的黄衣少女,"琉璃,下次若是胸口憋闷的毛病再犯,小寒给你的那张方子可以试上一试。"
"嗯,琉璃记下了。"少女点了点头,跟在风清扬身后出了这屋子。
"江叔,清扬哥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目送着风清扬出了这院落,走在最后的那肩上架了猎枭的少年偷偷扯了扯那中年人的衣角小声问。
"少族长怕是有了心事了。"只是一个男儿身,又是那样的身份……中年轻轻的叹了口气。
"心事?什么心事?"少年似是不明白,一愣神的功夫看那中年人已经出了院门,伺候着风清扬坐进跟来的四轮马车里,忙紧赶了两步追出去。
庙堂卷 第七十四章 千里寻踪
离这院落不远处那家大宅院飞梁高挑的屋脊上,一身水色长袍外罩水色纱衣白玉簪束发的少年抱了双肩微低了双目目送着那辆围了湖蓝色锦帐的四轮马车沿着小巷离去。
少年身边一左一右立了两个青年人,左手边的青年一身藏青色窄袖长袍,未罩纱衣,长袍的袖口扣了皮质的护腕,头上一根银簪束发,发梢披散在肩头。
右边青年一身黑色短打,头上一顶斗笠,斗笠的帽檐压的低低的,遮挡了他的大半张脸,不过从那人斗笠下未曾遮挡的那半张脸隐隐可以看出这人的样貌当是俊美异常。
这三人站在那屋脊之上,静静的看着那已经空下来的院落,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一名与少年右侧那青年一样一身黑色短打,用头上斗笠遮挡了大半张脸的男子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从巷口拐进来。
男子小心翼翼的贴着那道正对着巷内几家院落正门的高墙而行,偶有路人经过,这男子都会避到一边,低了头,用手扶住头上斗笠挡住整张的脸。
"黑衣斗笠,怎么今年飞岚流行穿成这个样子么?"水寒有些好笑的瞟了眼立在身侧的铁鹰后又把目光重新移回到那鬼鬼祟祟的黑衣男子身上。
给水寒一说,铁鹰虽未吭声,脸却黑上了几分,虽然有斗笠的遮挡,那铁青的脸色还是不小心被水寒瞄到了,把视线重新落回到那贴墙而行的男子身上后,水寒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坏笑。
说话间那一身黑色短打的男子便到了水寒和风清扬曾住过的那间只有两间正房的小院。男子单手扶了斗笠,抬了一直低着的头,看看那小院关好的薄薄的门板,又四下张望了一翻,见苍子内并没有人经过,便趴在了门板上,侧着头把耳朵贴到两扇对开门板的缝隙上。
又过了一会儿,那趴在门上的男子忽然脸色大变,伸手便推开了虚掩的门扇,迈步进了院子。
从院内到正房没几步的路,男子似乎很紧张,立在院内嘴唇躇了一会儿才迈步往正房的门口走,走到门口推开了正房的房门迈步进了屋子。
呵呵,现在这院子和屋子正在唱的是全套的空城计,看你还怎么办。立在屋脊上居高临下的把好男子的一兴一动全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水寒微眯了眼睛。
不过让他吃惊的是那进到屋内的男子很快便出来,举止动作竟是毫不慌张。那男子又房前屋后的四下搜寻了一遍,才伸手把正房的房门带好,出了院子随后又把院门带好。
立在小巷中间,男子从怀内掏出来一样东西拿在手中仔细查看了一番,然后抬了头,看看风清扬离去的方向,嘴角忽然一扬,露出抹嘲讽的笑容后把那东西重新揣回到怀里,抬手把头上的斗笠拉下来,挡住自己的半张脸,迈开步子沿着街道往来的那个方向去了。
立在屋脊上的水寒一愣,因为就在那男子抬头的一刹那,正好看清了他的脸,这男子分明就是他初至清河那日在客栈在大堂内偷看他的两人中未死的那个。
不过,水寒的注意力并未在那人身上停留多久,很快转向男子捧在手中的那个东西。就是他手中的那个东西,才让一直在风清扬周围逡巡不去的这些人轻易便知道了他的下落么?把那男子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的水寒,秀气的眉毛忽然皱了起来。
看那男子转眼已经到了巷口,水寒略一沉吟忽然转头说,"铁鹰,把这人给我擒到清河县外的树林里,我在那等。暂时不要惊动了他的同伙,还有刚才他拿在手里的那个东西也一并给我带去。"说完便沿着正站着的这间屋子的屋脊往城南飞掠而去。
等等……铁鹰看着已经飞掠上另一座建筑屋脊的水寒忽然无比的郁闷。
想他铁鹰可是曾经的天下第一杀手,厉害到即使他在江湖中销声匿迹数年,也没有人敢向他这个天下第一发出挑战。可是为什么自从遇到这少年后,自己杀手的身份被降为保镖不说,现在竟又被降成了打手?
喜子和铁鹰是并肩立在水寒的两侧,水寒一离开,他与铁鹰之间便没了拦挡,见微仰着头目送水寒离去的铁鹰满脸的郁闷喜子不由同情的瞥了他一眼后追着水寒离去。
清河县本就是背靠了大片山林的一座小小的县城,县城城北的山坡便是水寒他们从山谷中翻出来的那条山脉的余脉,山坡上树木虽不像谷中一般荫天蔽日,却也相当繁盛茂密。
一条夯实了的只能通过一辆四轮马车的土路丛林间穿过,土路的一头连着的就是清河县的县城,另一头则和飞岚南方几条繁忙的主路相连,所以这条土路也就算是清河县的官道。
土路一侧山坡林地间的一块空地上,十几名一身黑色短打,头戴斗笠的男子或坐或立,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低声谈论着什么,还不时发出一声压抑着的笑声,有的远远的坐了,轻扬了嘴角听他们说话;有的则用头上的斗笠遮了脸,靠在树干上打盹。
再往林地里面一点,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盘了双腿坐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少年右手的手肘撑在膝盖上,单手拖了下颌,微抬了头,目光越过向前不远处席地而坐的几个黑衣短打的人的头顶落在远处。
微弓的后背,放松的肩膀,随意搭在左腿膝盖上的那只手,还有被林地间微风吹的有些凌乱的额前碎发下那双微微眯起来的眼眸。无论是放松的肢体动作,还是那张清秀面孔上那抹与世无争的平和之气都让这安安静静坐在岩石上的少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与眼前场景和这世间极为相称的夏日午后特有的那份慵懒与闲适。
再往里面一点的山坡上,十几匹卸了马鞍的高头大马低了头,啃林间树下的嫩草,修剪整齐的马尾不时甩动一下赶走黏在身边的飞虫。
果然是个安宁平和的午后啊,水寒把目光收回,微微勾了嘴角看着身前林地间不远处的这十几名黑衣人。一样的身手卓绝,一样的刀头舔血,甚至是一样的青春飞扬。这些人与前世水家家主亲随卫队青年禁卫军中的那些保镖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水寒曾不止一次在那些人身边感受到过这种任务间隙的轻松和愉悦的气氛,这不止一次的被吸引,甚至幻想着那加入进去体味这份难得的平静与安宁。
但是前世的水寒每一分钟都是从死神手中抢出来的,浪费不得。所以,加入进去也就成了水寒前世无法实现的奢望。不想,前世的奢望竟会达小小的清河县郊外的这片林地间实现了,水寒心中忽然一暖。
不过,这林地间的安宁很快便被打破了。一道藏青色的影子出现在那条通往清河县的官道上,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往林地里来了。
看那道影子往这边过来,刚才还散散漫漫或躺或坐的这十几名皇家三卫立刻全都站起身来,拍净了身上的尘土,聚集水寒的身侧。
"主子,铁鹰回来了。"那青色的影子很快便穿过树丛,来至水寒面前,单膝跪地。
水寒轻轻的点了点头,维持了刚才的姿势未动。
看水寒点头,喜子便起身立到了水寒身后。
果然,不久,官道上便出现了铁鹰一身黑衣,头戴斗笠,拎了一个人来的身影。
铁鹰从官道上下来,飞快的穿过林地,径自来到水寒面前,然后示威似的把一直拎在手中的那个一身黑色短打头戴斗笠的人扔到了水寒正坐着的那块岩石前面的草地上,随后冷着一张脸,抱了双肩看着水寒。
水寒忽然皱了眉毛,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中自眼底瞬间便并发出两道凌厉的杀气,那杀气竟毫不留情的直指立在一边的铁鹰。
铁鹰给水寒如万年冰川一般冰冷的目光一盯竟如三伏天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在身上身子忽然一震。
刺骨的寒意从心底生出,瞬间便蔓延至全身,不单要冻僵了他浑身的血液,就连他的整个心脏也似乎要被冻结。
他竟忘了自己此时此刻面对的那少年不单是轩辕亦的九皇子,飞岚的寒王,更是铸剑山庄的少主,未来的当家人。他竟当着众人的面给这少年难堪。本就生了些许怯意的铁鹰给水寒冷飕飕的目光一盯便不自觉的矮了三分,放了抱在肩膀上的双手,微低了头立在一边。
铁鹰尚且如此,那十几名成回护之势立在水寒身边的三卫自然也受其影响,在不自觉的站直了身体的同时对水寒多了几分敬畏。
看铁鹰低了头,水寒的目光便从他身上移开,重新落回到给他扔在水寒脚下的那个黑衣短打的人。
那黑衣人给铁鹰一扔,摔得七荤八素的,趴在地上挣扎了半晌才勉勉强强的用手撑了地面爬起来,坐到地上,揉着后脑大口的喘着粗气,气喘匀了才抬头看向四周。
忽然看见自己面前出现了这许多和他一样一身黑色短打的人,那坐在地上的人显然不明所以,有些怔忪的环视了在场的人一番,很快便看到了一直盘坐在岩石上,冷了一张清俊秀气的小脸看着他的水寒。看水寒单手撑了下颌不声不响的看着自己,男子先是一愣,随后就低了头,目光转向别处。
"认出我来了?"见地上那人转移了视线,水寒开口问道。清冷的声音虽听不出什么情绪,那人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地上那人身子微微一僵,扭着脸故意不看坐在岩石上的水寒。
"清河县的那家客栈,怎么你忘了么?不过,你们感兴趣的不是我,而是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说着,水寒便站起来,离了那岩石,来至那人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坐在地上的男子,"风清扬,风家少族长。你们是冲着他来的吧。"
"风……风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男子的身子僵直着,头固执的不肯移动,目光落在远处林间的某处。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说罢水寒踱了两步,"两个问题,第一个,你们是怎么找到风清扬的,第二是,你的主子是谁,或者说你是替谁效力的。这两个问题只要你肯回答,我便放你走如何?"
听水寒这么说,那坐在地上的男人身子忽然颤了颤,脸色一白,半晌,却并未吭声。
看着坐在地上单手撑了身子动也不动的木着一张脸看着别处,水寒有些为难的摸了摸鼻子。
接下来该怎么办?怎么问?两世为人,无论是前世水家家主还是这一世飞岚的九皇子,两个身份都不曾有过拷问人的经验,所以水寒站在那男子面前怔忪的盯了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家主子问你话呢,你没听见么?"看水寒和那坐在地上的男子都不说话,喜子有些沉不住气,伸手便揪了那男子的领子,把他拎起来。
那男子并未挣扎,任喜子把他拎起来后才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你家主子说的什么,怎么回答?"
"我家主子问你是怎么找到风世子的,你的主子又是什么人,别以为什么都不说就能蒙混过关。你们每日都派人去我家主子住的那个小院里去探查,若不是主子说暂时留了你们的性命,现在你们早就变成一堆死尸了。"看那男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的样子,一股无名火便升到了他的头上。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那人脸又白上了一分,表情忽然变得有些痛苦,声音也小上了许多,但是目光自己始终一直都未曾落到喜子身上。
"我问你你是怎么找到风世子的,你的主子又是谁。"被给自己揪着的这人脸上忽然出现的要死不活的样子气到,喜子强自压下来的火气忽然又上了起来,揪着那人衣领的手指不自禁的紧了几分。
"搜他的身。"看那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任喜子拎来拎去的,再抬头看正午的太阳已经渐渐向天边开始滑过去,水寒忽然烦躁起来。
听水寒这样说,喜子便松了揪住那男子衣领的手,把他重新扔回到草地上,然后伸手去搜他的身。
那男子见喜子要搜自己的身,忙挣扎着想爬起来,看他要起来,立在水寒身侧的两名影卫便走过去,按了他的手脚。
喜子伸了手从被按住手脚的那男子上身搜起,很快便从他怀里掏了一个钱袋出来。
哗啦——一声,几块散碎的银子和十几枚铜板随着这响声被喜子倒在地上。除了这些银两银板,那钱袋里就再没别的了。扔了钱袋,喜子的手又往那人腰间膜去。
"放开我,放开……"原本被两名隐卫按住手脚的男子看喜子伸手摸向他的腰间,忽然又开始剧烈的挣扎。
见此情景,那按了他手脚的两名隐卫便加了几分力道在手上。喜子并未理会他的挣扎,两手顺着这人的肋骨一直向下。
从胸口至肋骨,再至腰间,喜子的手忽然停顿了一下,接着便探进了那人的腰带下面,很快从那巴掌宽的腰带下面摸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出来。
离开清河的时候虽然也有看到这人手中拿了件东西,但是因为离得远,喜子敢不敢保证现在被他搜出来的这个小盒子便是水寒想要的东西,看那盒子上有一个小小的绷簧就伸手按了下去。
啪——的一声轻响,那盒子的盖子弹开,露出里面衬在大红织锦上的一块琉璃来。
"主子。"喜子看那给按了手脚的男子在他搜出这盒子后脸忽现灰败之色猜到这块琉璃八成就是在清河县看到的这人拿在手中的东西,便把手的那块七彩琉璃重新放回到木盒中,来至水寒面前,连盒子带那琉璃一道递给他。
水寒并未动那木盒,而出伸手拿也盒子里面的那块琉璃。这琉璃大约有婴儿手掌大小,呈半透明状。随着角度的变化,琉璃内七彩的霞光交替闪现。琉璃的正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凹陷,陷下去的那一块的中间还有一个如针尖般大小的孔洞,孔洞四周凝结了些许暗褐色的物质。
这东西似乎在哪里看过……不对,好像是在哪本书里看过,看着手中这块琉璃,水寒皱了秀气的眉毛,是哪本来着,不是药书,却与药书很相似……
千里寻踪?这竟是蛊虫千里寻踪?水寒忽然攥紧了拿着琉璃的那只手,同时秀气的眉毛锁成一个铁疙瘩。
"这东西是谁给你的?"撩了长袍的前摆,水寒蹲在那给按在地上男子的面前,摊开手掌。手心里,那块看似无害的琉璃变换着七彩的光芒。
那人看了眼水寒并未作声,而是把头转向别处。
"这种追踪用的蛊虫可不是寻常之物,能有这东西你的主子来头不小,说吧,他是谁。"
噗——水寒的话音未落,那人忽然仰了头,一张嘴,一口鲜红的血液自口内喷出。随着这口鲜血喷出后,这人身子忽然颤了一颤,便没了呼吸。
庙堂卷 第七十五章 归心似箭
死了?水寒一愣,伸了左手的三根手指,探上他的脉门,待摸清了这人的脉象后脸色一变,手便如触电一般缩了回来。
筋脉尽断,怎会这样?铁鹰拎了他的腰带来至这片林地时他便看出这人受了内伤,但是那伤虽生却也还不至于丧命,这连半个时辰不到,他竟会因为筋脉尽断而亡?
还是说……把那块琉璃交到左手,伸出右手的食指,以指尖轻轻蘸了这人嘴角还在不断向外冒出来的血液送至鼻尖,浓烈的血腥气飘进鼻孔,里面却没有任何药物的成分。
不是中毒,可是若不是毒物,也未曾有人出手伤他,这人又怎会筋脉尽断呢?水寒这张本就皱起来的眉毛此时拧成了一个铁疙瘩。
"死了?"喜子先是看那人忽然不动了,又看水寒用指尖蘸了他嘴边的血沫送到自己的鼻尖下就皱了眉毛,也蹲在那人的身旁,把右手的食指微微弯曲了放在他人中的位置。
"怎么可能死了?"感觉到这人果然已经没了呼吸喜子不由惊叫起来。
"死了?"听喜子说这人死了铁鹰一张脸也白了一白,径自来至那躺在地上的尸体跟前伸手把手指探到他脖劲间的动脉上。随后不可思议的抬了头看向水寒,"怎么会,我虽伤了他,却绝对不会致命。"
"把这尸体弄到惠州去,找仵作验尸,我要知道确切的死因。"说着水寒便站起来,冷冷的扫了眼立在他身侧的这十几个人,"和这人在一起的那些人你们都知道住在哪里吧。"
"是,属下知道。"给水寒一扫,这些人身子一颤,立刻单膝跪倒。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留着他们不过是想试试目的地能不能问出这幕后之人,不过既然他们手中有这千里寻踪的蛊虫,这幕后人的身份对他来说便不再是秘密,留着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处置了。
"是。"这十几名影卫和隐卫低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铁鹰,你也跟着去。"
"是。"这一次,铁鹰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站起来冲着水寒恭恭敬敬的抱了抱手,然后径自选了林地里一匹高头大马,备了马鞍翻身上马。轻磕了马镫,那匹黑马便扬了四蹄往林子外那条泥土的官道去了。
看他离去,那十几名隐卫和影卫也纷纷给自己的马备了鞍子,翻身上马后追着铁鹰去了。
蛊虫千里寻踪是一对子母蛊,因为那带了子蛊的人即便是远在千里之外,母蛊也能循着踪迹找到,才被称做千里寻踪。
蛊虫养成之后以秘法封在琉璃中,子蛊是以药物麻醉后完全封闭,可以不吃不喝的存活数年。母蛊则是在那琉璃块上单留了针眼大的小孔供其呼吸和喂食。
用时只要把子蛊交给需要追踪的人,单留了母蛊。什么时候想要追踪那子蛊的踪迹,只要以人血诱出母蛊,那母蛊就会循着那子蛊的踪迹找到带了那只封了子蛊琉璃的人。
而且母蛊和子蛊共存共荣,只要两只蛊虫中的任何一个死了,另一只也会死。蛊虫一死,琉璃就会破碎,所以那带了母蛊的男子才会在风清扬离开后会查看自己手中的母蛊,看那蛊虫是不是还活着。
蛊虫千里寻踪本身无害,甚至很早以前会养蛊的人家都会养上一两只给自家孩子带在身上,防备着万一哪日孩子因为顽皮走丢了,放了母蛊去寻回来。只是后来因为会养的人太多,没人再去重视,这养蛊的方法反而失传了。时至今日只在古书中有所记载,水寒若不是因为有个身为逍遥宫宫主的师傅一时半会儿怕也认不出这蛊来。
不过,风清扬身上的子蛊又是什么时候被放上去的呢?是在谷中的时候就被人放上去了,还是在秋影山庄的时候?因为从最近隐卫传递过来的消息看,风清所出谷后除了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追杀外也只和秋影山庄的人有所接触。
若是在谷中的时候就被放了这蛊的话现在简家被灭门那拿了这母蛊的必是其幕后之人。
若是秋影山庄的话……喜子几日前也说过,自己坠崖后南飞羽带了隐卫早已把那座庄子变成了一座修罗场,秋家全家上下数百人无一生还。就算是拿了这母蛊的是秋影山庄的人,十数日过去,庄内的巨变也早该传到他们耳内,为自身安全这些人也必会隐姓埋名,绝不可能到现在还在紧追着风清扬不放。
而且,这对蛊虫属于秋风山庄的假设也有不成立的地方。因为就算是暂时逼出了控尸蛊,风清扬也已拼尽了最后的力气,秋影山庄只要坐等渔翁之利,等到风清扬没有力气后再用这千里寻踪找到他即可,也就不用派了那许多的庄客紧追不舍,非要立刻抓他回来。
所以,这蛊虫还是来自简有么?或者说是简家幕后之人。
低头看看一直被握在手心中的那块七彩的琉璃,水寒的目光冷了一冷。
虽然有了这母蛊就等于时刻掌握了风清扬的去向,尤其是现在,在风家人去向不明的情况下,知道啊风清扬的去向也就等于知道了风家重新选择的遁世的地点。
但是这只母蛊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得去,必会给本已遭受重创的风家带来更大的灾难。而且,若是被风家人得知这母蛊在他的手上,说不清楚他的来历不说,轩辕家和风家也难免会因此生了嫌隙,所以……会议中的东西还是让它继续成为传说比较好。
想罢,原本握了那块琉璃的手掌忽然加了几分内力。随着咯咯吱吱的一阵琉璃茬子互相碾压产生的声音,水寒手中的那块反射了天上太阳七彩霞光的琉璃渐渐变成了齑粉。
很快,那一直在被用人血喂养的蛊虫被水寒隔着那一层的琉璃直接捏成肉泥。
看自己手中的琉璃碎末颜色开始发生变化,水寒便松了手,任林间的清风吹散了手中那捧闪烁着七彩光芒的粉末。
"主子,我们现在去哪里?"目送了这一行人的离去,这林地里便只剩下水寒和喜子两人。
"回惠州。"见那十几匹马绝尘而去,水寒忽然勾了嘴角。
"可是,这天马上就要黑了。"喜子看要西下的太阳吞了吞口水,"若是现在出发,到惠州怕已经是半夜了。"
"没关系。"说着,水寒边伸手抱了撩在地上的一副马鞍,点了脚尖,费力的想要把那鞍子备到拴在一旁的一匹红马的马背上。
"主子,我来。"看水寒竟亲自动手备马,知道他去意已决,忙上前伸手接过水寒举起来的马鞍。
正如喜子所说的,水寒和他即便是星夜赶路,到惠州的时候也已经是后半夜。不过,这两人两骑显然并未跑过暗卫用来传递消息的信枭。
水寒到惠州的时候,无论是惠州的北城门,还是惠州刺史府的正门还都开着,不但开着,整个刺史府内还都灯火通明,府内更有惠州刺史南飞羽在流金水榭后面那座木台上摆下来的酒席给他压惊。
所以从刺史府的正门来至流金水榭,穿过正厅水寒忽然看到水榭后那木质的台子上,南飞羽一身素色长袍,坐在一张摆满了各色食物小吃的方桌笑意盈盈的盯了自己的时候,他心中忽然一酸,一泓眼泪噙在眼睛里挣扎了许久却不曾掉下。
"来,陪着小舅舅喝一杯。"南飞羽见十数日不见,与前些时日相比,水寒的身体虽略显清瘦,精神却极好,便在长长叹出一口郁结在胸口许久闷气的同时也放了一颗悬着的心,"知道你回惠州来不予惊动他人,所以小舅舅才会在这里摆下这张桌子替寒儿压惊。"说着,南飞羽便在桌上两只青瓷的酒杯中倒了些许的水酒。
"呃,小舅舅,寒儿不喝酒……你知道的。"还未洗去脸上身上的风尘,水寒便撩了长袍的前摆盘坐在南飞羽的对面。
"知道,不过这不是水酒,而是你素日常说的果汁。"
"果汁?"听南飞羽说自己酒杯里装的是果汁,低头去看面前放着的那只小小的瓷杯。
果然,碧绿的青瓷内竟真的盛了些许淡粉色的液体,淡粉的颜色在酒杯那抹翠色的映衬显得更加纯美柔和。
端了那酒杯还未送至嘴边,一股百草的芳菲加了百果的甘醇便飘进了鼻孔,原来这果汁竟是以不同种的水果和香草榨出的汁水混合出来的啊!
虽未品尝但是那好闻的味道确实让他对这杯中的果汁多了些许的期待。
端了那瓷杯嗪了一小口,只是瞬间,水果的甘冽,清甜便加了香草浓郁的芬芳充满了整个口腔。果然好喝啊,水寒脸上原本浅浅的笑意忽然浓了几分。
"寒儿真的要明白一早就起程去邢州么?"看水寒满脸的笑容,知道他此刻十分的高兴,南飞羽便把自己面前杯中的果汁也一道推到了水寒的面前。
"嗯。"水寒点点头,又低头嗪了口自己手中的果汁。
"那寒儿可愿意告诉小舅舅,为什么忽然这么着急的要去邢州?"
"为什么……"水寒微微歪了歪头,"如果寒儿跟小舅舅说原因便是寒儿想父皇了,小舅舅可信?"
水寒承认自己是想他了,而且想的紧,想的慌。
思念这东西,一旦开始便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挡也挡不住的一股脑子全部涌上来。所以,从离了清河县开始意识到自己这次是真的要回去见自家亲亲父皇了,水寒对轩辕亦的思念便也如洪水一样泛滥成灾,一发不可收拾。
从出宫到现在,沁州,邢州,惠州,还有清河县……一路之上发生了太多的事,他有太多的事想向自己最信任的人倾诉,也有太多的事情想向一个无论经历阅历还是知识都比自己丰富的人询问。
而与自己有着共同背景的轩辕亦在他来说既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也是那个能够为自己解惑的人。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或者说一直被水寒刻意忽略掉的事实便是,水寒想见他,想看见这个陪伴且娇宠了自己七年的男人。
没有任何的理由,只是想看看他。
想看见那张俊美异常的脸,和那修长挺拔的身影。想他眯了凤目,扬了嘴角唤自己,在唤自己一声寒儿之后伸出手臂把他拥进怀里。
每每想到这些,他都会有种想立刻冲回到盘龙殿里去的冲动。随着时间和推移,这种冲动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现在就想离了惠州直奔落凤城。
"我信。"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是南飞羽还是从水寒那双清可见底看似空无一物的眼眸中看出了些许如被抛弃的孩子一般的孤寂与落寞。
果然还是个离不开父母的孩子。看水寒听到自己的回答后,一张清俊的小脸上忽然透了些许的惊奇,南飞羽不由轻笑出声。原本想好的想留他再住些日子的理由也跟着这声轻笑被他抛在脑后。
第二日,天刚微亮,水寒便从床铺上爬起来,洗漱更衣,梳洗一番之后叮嘱春梅和冷风他们收拾了随身的物品,文件到邢州与自己会和后,便带了喜子一路往邢州去了。
在邢州,水寒也是只呆了一晚,第二日清晨,就在春梅和冷风赶了两辆装了水寒随身物品和惠州官吏赠送的土特产的马车还在惠州通往邢州的官道上行进的时候,水寒已经带了喜子离了邢州一路往落凤城去了。
这一路的奔波丝毫不亚于初至沁州时的劳苦,甚至更甚一筹。
初至沁州时的那一段路虽然很辛苦,却还有休息,吃饭的时候,可是这一次一路之上水寒竟是每逢驿站换上驿马便启程的走法,根本就没有留出来时间休息,不但没有休息的时间就连一日三餐也是在颠簸的马背上完成的。
这样一路下来就是两天两夜的时间,到了第三天清晨,面前官道上便出现了飞岚首都落凤城那巍峨高大的城门门楼。
望着官道尽头飞岚都城那高高的城墙,一路行来一直都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的别表情的水寒还是在三日内第一次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喜子,我们回来了。"说罢,水寒便冲着紧跟在身后的喜子笑了一下,马蹬磕了下胯下那匹火红的骏马,两人两骑便往落凤城那扇朱红的城门而去。
来到城门下,两人才发觉现在还未到开城门的时候,厌倦了等待城门的开启,或者说是这多一分的等待对渴望立刻见到轩辕亦的水寒来说不啻是一种折磨。
看那城门还未开启,水寒便伸手从随身的挎包里拿了自己的印信递给喜子,"把这个给守城区的官兵们看。"
"是。"喜子应了一声便拿了水寒的印信叫开了落凤城。
两人刚进落凤城,耳边便有了悠扬的鼓乐声传来,水寒微微一愣,随即想起,今日是初五飞岚皇帝轩辕亦大朝的日子。
又要等么?听那钟鼓这声,这朝议显然已经开始,水寒刚刚有了些许笑意的小脸又不知不觉的沉了下来。
"不管怎样,总算是回来了。"相对水寒的失落,饱受颠簸之苦的喜子看着城北皇宫外的那道朱红的宫墙,几乎是喜极而泣。
是啊,不管怎样终于回来了!为喜子的话所感,那张阴沉了的小脸又重新有了生气。
离宫时还是初春的季节,再回到这熟悉的盘龙殿已是深秋。半年多的时间,盘龙殿的这间寝殿内除了龙床上春日厚实的锦帐换成了现在秋季要用的多层飞纱幔帐外,殿内的摆设竟与离开的那日没有任何分别。
望着这间熟悉的宫殿,水寒忽然觉得,自己沁邢二州之行不过是一场梦,一场由春秋做到秋季的梦。梦醒之时,便有自家亲亲父皇伴在一起。
沐浴更衣之后,摒退了殿内伺候的太监和宫女。水寒着了月白色的里衣,披散了一头半干的头发爬上了那张他睡了七年多的龙床。
爬上龙床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伸手从放在枕边的背包里拿出那颗本已经当掉了,又给喜子赎回来的夜明珠挂在帐子内侧靠近自己枕头的地方。
随后才满心欢喜的伸手摸摸身下光华的锦被,又抬头看看这层层叠叠的幔帐,终于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伸手捉了床上月白色缂了龙凤呈祥图案的被子,把自己蜷成了一个虾米卷,沉沉睡去。
庙堂卷 第七十六章 近乡情怯
大朝过后,轩辕亦把轩辕静和莫言两人丢到御书房批折子,自己便由丁宁伺候着回盘龙殿更衣。
红叶来到偏殿的时候,偏殿内,后宫总管太监丁宁正带了几个贴身的小太监替轩辕亦宽去身上的明黄盘龙朝服。
"主上,您唤我。"原本立在正对着轩辕亦换衣偏殿窗口屋脊上,打算等轩辕亦更衣后再进殿的红叶看他的眼睛扫到了自己,便单手撑了殿内窗子的窗棂跃进殿来,单膝跪在轩辕亦的面前。
"可有寒王的消息传来?"轩辕亦一面微扬了头让丁宁解去朝服领口上的盘扣一面问跪在面前的红叶。
"今晨皇上上朝的时候影卫有消息送到,因为蜡封上印了寒王的印章,属下未敢拆看,已经放到寝殿内的圆桌上。"不过,既然寒王已经回宫,这还放在寝殿内的那根铜管对轩辕亦来说怕是已经失去意义了。
"嗯。"轩辕亦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属下告退。"红叶看轩辕亦点头后未再多说什么,就站起身来,从刚刚进来时穿过的那扇窗子跃出,飞掠而起往那重重琉璃瓦屋檐后面三卫的总部去了。
寒王突然回宫,原本就隐藏在暗中窥刺着盘龙殿殿内动静的那无数双眼睛的主人们怕是该蠢蠢欲动了,正是进一步摸清这些隐藏在暗处之人的身份地位的时候,身为皇家三卫的总管这么好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偏殿内,轩辕亦取了头上束发的金冠,打散一头乌发后又用一根白玉的龙头簪重新挽了长发。随后又换上天青色缂暗纹的长袖长袍和素色的纱衣,从偏殿出来后轩辕亦并未往御书房去,而是径自往位于盘龙殿正殿的寝殿去了。
丁宁原本是跟在轩辕亦后面的,见轩辕亦未往御书房的方向去,而是往正殿去了便知他多半是要去寝殿便紧赶了两步颠着细碎的步子跑到他身前,抢先一步推开寝殿的殿门后侍立在一边。
殿门一开,还未进殿,轩辕亦便看到了那枚三卫用来传递消息用的黄铜管子安安静静的躺在龙床前那张铺了秋香色织锦桌布的圆桌上面。
看到那枚铜管,轩辕亦在嘴角挂了些发自内心笑意的同时,有些迫不及待的撩了长袍的前摆,迈步走进寝殿。
一跨过寝殿那高高的门槛,轩辕亦就发现,比这铜管带来的消息更加巨大的惊喜正在这殿内那合了重重叠叠明黄幔帐的龙床上等着他。
这帐子在自己起床后就当被挑起,怎么今日会落着?有人在他的龙床上么?能睡在自己龙床上的,或者说有胆量敢睡在自己龙床上的就只有自己的寒儿,是他的寒儿回来了么?
在不知不觉放轻了自己脚步的同时,轩辕亦的那一颗因为水寒暂离忽然缺了一块的心,连带着他的整个胸膛忽然间就被突如其来的,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狂喜填得满满的,满的都要溢出来了。
他的寒儿回来了,在分别半年后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边。拼了命的压抑住那份几乎要大喊数声的激动,轩辕亦不禁把右手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手心的肉里,生怕吵醒了正睡在龙床上的水寒。
"你们都先下去吧。"转头压低了声音,轩辕亦说道。
"皇上,静王和莫相还在御书房……"从上朝到现在丁宁一直寸步不离的跟在轩辕亦身边,自然不知道水寒已经回宫。不单是他,这飞岚的皇宫内,除了看见水寒翻墙越脊回到盘龙殿的暗卫和后来接到线报的三卫总管红叶外怕是没多少人知道水寒已经回宫。
"让他们继续等着。"
"……是。"察觉到轩辕亦的声音中带了些许的不耐烦,丁宁不敢多言,挥了挥手,和跟在身后的几名小太监一同退下。
看那雕花的殿门关上,轩辕亦重新转过身来,悄悄走到龙床前。虽然隔着层层叠叠的明黄色纱帐,轩辕亦却已经能听到幔帐后龙床上那少年细微的呼吸声。
近乡情更怯,站在那龙床的床边良久,轩辕亦却迟迟未曾伸手去挑那道隔了自己和水寒的幔帐。
十三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从春天到现在,大半年未见,也不知道他的寒儿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立在那明黄色床帐面前,看着床帐上繁琐细密的花纹,伸出去的手指停在半空中却迟迟不曾去挑那幔帐。
不知为何,一想到马上就要看到他的寒儿,看到那张自己朝思暮想的小脸,轩辕亦竟有些怕了。
他怕半年的分离水寒会和他分生,两人间的那份亲密,默契也会因为这场分离荡然无存。他更怕自己因为这次分离而变得越来越强烈的爱得不到一点回应。
虽然半年来水寒每封传递回落凤城的家书中都透着对自己的思念,虽然他的寒儿甚至还因为铁鹰醋意大发的把那个曾经是天下第一的杀手赶出自己的视线……可若这些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想,是他因为一直藏在心中的越来越炙热的爱而曲解那字里行间的意思,他又该如何是好?
俊脸上的笑意与欣喜渐渐消失,良久,在轻轻叹出胸口中郁结起来的浊气的同时,轩辕亦探出去悬在半空中的手指终于触及到了那飞纱的幔帐,然后轻轻揭开。
宽大的龙床内侧,一整张锦被被卷成了一个小小的虾米卷,月白色的虾米卷内露出那颗小小的脑袋正埋在两个枕头之间,一头乌黑顺滑的头发铺满了内侧的那只枕头。
终于看到他的寒儿了,轩辕亦的嘴角向上勾起,消失不见的笑意重又浮现出来,不过这次的笑容中多了份怀念,暖暖的如严冬中的阳光般温暖。
侧坐在龙床上,单手撑了身子,伸出另一只手去轻轻拨开床上少年脸上一缕凌乱的发丝,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小脸便映入了轩辕亦的眼帘,一如记忆中的清俊秀丽。
半年不见,面前这张秀气的面孔竟越来越与记忆里水寒前世的那张脸相像。秀气的眉,微合的双目,挺直的鼻梁,粉/嫩/嫩的唇,尤其是嘴角上那抹似有若无,略显疏离却无比温暖的笑容,无一不与轩辕亦前世的记忆相重合。
相由心生这种说法前世的轩辕亦并不相信,但是转生之后,每每梳洗之时面对铜镜中自己与前世的面容竟有九分相像的面孔,他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这句话,现在更是如此。
前世,最先引起游戏人间男女通吃的轩辕亦注意的不是水寒,而是当时的水家家主水玉。
不可否认,身材高挑俊美异常又有些张狂孤傲的水玉正是轩辕亦喜欢的类型。不过,后来在得知他是水家家主,影狂的当家人,一个十分不好惹的人物后轩辕亦便放弃了。
他迷恋的不过是水玉的美貌,美人多的是,他犯不上因为一个水玉葬送了自己白手起家建立起来的雷格纳,和自己的性命。
之后不久的某次午饭时间,吃过午饭从餐馆内走出来的轩辕亦再次见到了水玉。不过,这一次吸引他的不是面前与自己寒暄的俊美又有些狂傲的青年,而是跟在这青年身后一身白色休闲装,面孔清秀又温文尔雅的男子。
不过是中人之上的样貌,却不知为何竟牢牢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在与水玉打过招呼之后,轩辕亦竟又鬼使神差的重新回到了那家餐馆,挑了大堂内与水玉遥遥相对的座位坐了,静静的看着与水玉对坐的一身白衣的男子,直到两人用餐过后离开。
看着那白色的身影离开,轩辕亦在怅然若失的同时,知道,他一直都不曾相信的爱情就这样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降临到了自己的头上,仅仅是一面他便不可救药的陷了进去,无法自拔。
第二天透过雷格纳的情报系统他便知道了那白衣青年的身份竟是水家的前任家主水寒,也同时知道水寒身上随时会要了他性命的病症。
自此之后,水寒变成了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情感牵眷。为了能见到水寒,他甚至曾用重金试图买通水寒的主治医生,得到水寒每日的行程表。虽然东窗事发后他差一点被用枪指着自己头的水玉嘣了,却也因此因祸得福成功拿到了水寒的日程表。虽然代价巨大他却从未后悔过。
轩辕亦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情绪竟会如此被另一个人影响。水寒脸上一个笑容都会让他激动一整天,那微微蹙起来的眉毛又会让他疼惜不已。水寒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也因此被牢牢的印到了他的脑海里,至今不曾忘记。
他本会避开那次要了他性命的空难,却为了能多看一眼水寒改签了第二天的班机,不想竟会因此丧命。
看不见他的死亡,没有参加他的葬礼也许对自己来说是最大的恩惠,若是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自己怕会承受不了再也看不见他的痛苦吧!这便是轩辕亦失去生命前想的最后一件事。
甚至带了记忆转生后,每每想到这些他都会为能死在水寒前面庆幸不已。却不想竟会在自己二十五岁的那个秋日邂逅了前世心之所属之人那抹穿越而来的灵魂。
望着埋在枕间的那张小脸,轩辕亦伸出手去,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触及到了水寒的面颊。一如从前一般嫩滑,轩辕亦的眼睛眯了起来。
两世,朕都被你吸引,为你沉沦,却时至今日从未说出自己心之所想,朕,还要等多久?
意随心动,轩辕亦轻轻地探出身去,微低了头,双唇吻上了水寒的额头。眼帘,鼻梁,鼻尖,细细密密的亲吻如蜻蜓点水一般自额头一路而下,直到轻轻碰触到那红润柔软的双唇。
"轩辕亦,你想干什么?"原本微合的眼帘忽然睁开,水寒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里毫无睡意。从那殿门被推开半睡半醒之间的水寒便已经清醒,他本是想吓上一吓轩辕亦,却不想后来那种有些暧昧不明的气氛让他不敢轻举妄动。直到轩辕意的唇碰触到自己的唇瓣。
吻在唇上,这样的举动已经不可能用父爱亲情来解释。被轩辕亦吓到的水寒不由自主的睁开眼睛,却发现正对上轩辕亦那双幽深的眸子。
见水寒清醒了,轩辕亦知道自己已没什么好隐藏下去了,反而放开了手脚,唇再次吻上了水寒的双唇。
"唔……你……"后面的话被覆在自己唇瓣之上的轩辕亦的双唇堵了回去,察觉到轩辕亦的整个身子都压上来,莫明的恐惧惊疑涌上心头,水寒抽出裹在被子里的手想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轩辕亦。
却不想才抽出来的手还未触及到轩辕亦,手腕便被擒住压在了头顶之上。几乎同时,轩辕亦的舌尖便探进了自己的口腔,轻轻地舔舐着自己的牙齿,追逐着自己的舌头。
"唔……不……"头埋在两枕之间,进退维谷,手臂又被轩辕亦死死的压在头顶之上,挣脱无门,水寒只得任那温柔又霸道的吻一次次落到自己的双唇上。
不知过了多久,轩辕亦终于移开了双唇,微喘着低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少年。
"轩辕亦,你要干什么。"一声怒吼传来,震得轩辕亦的耳朵内一阵轰鸣。
"寒儿,我爱你。"重又低了头,见水寒拼命扭了头躲闪着自己,轩辕亦不由勾了嘴角,将唇附在水寒的耳边低声说出了两世一直都想告诉他,却从未说出口的那句话,然后静静的看着那张小脸上泛起浅浅的红晕。
"为什么……"他不过是想吓一吓轩辕亦,却不想装睡装得过了,竟让他夺取了初吻,事情为什么竟会变成了这样?"为什么……你说的爱……我不明白……"
知道轩辕亦说的爱是爱情,是他从未体味过的感情,那张小脸上露出了些许的迷惑,同时秀气的眉毛皱到了一起,"我们不是父子?你又怎么会……"
"寒儿可曾见过十几岁还赖在自己父亲床上的儿子?"察觉到水寒并未因为自己的吻发火,轩辕亦的心便放下了一些。
"呃……我可以自己住……"有些心虚的回避了轩辕亦的目光,水寒有些别扭的别开脸去。
"那么,寒儿是否能告诉父皇,寒儿可喜欢父皇?"伸手把别过去的那张脸摆正,让那双清可见底的眸子里印上自己的身影,轩辕亦低声问。
给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来的浓的化不开的爱意所包围,也被那张俊脸上那抹从未见过的柔情吸引,水寒竟有些失神。
细细密密的吻再次附上水寒的唇瓣,缠绵不已。
见水寒并未拒绝,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探出舌尖轻轻挑开水寒的双唇和牙齿,随后探进他的口腔。
"唔……"因为不讨厌轩辕亦的吻,从喉咙中探出一个寓意不明的音节后水寒便闭上了眼睛,有些羞怯的探出自己的舌尖试着去回应这个吻,却不想舌才探出便被轩辕亦的舌纠缠住,不得脱身。
热吻如铺天盖地的巨浪席卷而来,毫无准备的水寒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一般挣扎着想推开。却苦于人被压在床上,无处可躲无路可退,只得伸了被轩辕亦按在头顶的手,死死的揪了那月白色的床单。
剧痛忽然从探进水寒口腔内的舌尖上传来,同时一股血腥气弥漫在两人的唇齿之间。
"水寒,你竟然咬我?"骤的离了水寒的双唇,轩辕亦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的怒气。
……看轩辕亦的嘴角上溢出些许的血色,水寒有些心虚。他不过是有话想说,轩辕亦却一直不让他开口,情急之下才会咬了他,却不想竟会咬得这么狠。
"是因为寒儿不喜欢父皇?还是说……寒儿心里有了别人?"你若敢说出风清扬的名字,朕就放火烧了那整个山谷,断了你的念想。再开口,轩辕亦的话不由冷了几分,同时微眯起来的凤目中闪过一丝狠厉。
"不是……不是这样的……寒儿只是……只是不知爱情到底是什么……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不知为何,见轩辕亦的那张俊脸忽然冷了起来,水寒在急于表白自己心中并无他人的同时,心也连带着忽悠悠的提到喉咙里,心里忽然难过的不行。
"只是因为不明白什么是爱么?"轩辕亦的脸色有所好转。
"是。"水寒点点头,看轩辕亦脸上的表情有所缓和便偷偷地叹了口气,放了放忽然悬起来的心。
"既是如此,那父皇便给寒儿时间,自己去想明白什么是爱情。"说着轩辕亦放开一直被自己压在床上的水寒的手腕,起身离了龙床。
虽然一直被轩辕亦控制了主导权让水寒有些无所适从,可他突然离开却又让水寒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就空了一块,又不能让他回来……望着立在床边的轩辕亦,水寒嘴角瘪了一瘪。
虽然知道水寒为何会忽然露出这样的表情,轩辕亦也还是硬下心来装作未看见。这种事情是必须自己想明白的,别人帮不上他。
"寒儿可以慢慢想,想明白了再告诉父皇答案。"只要你还不明白何为情,何为爱父皇就会一直等下去,就算是等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父皇也会一直一直的等下去。伸出手指习惯性的蹭蹭那张清秀的小脸,轩辕亦眼眸暗了暗。
庙堂卷 第七十七章 曲名相思
目送了轩辕亦一声不吭的离开盘龙殿的寝殿,水寒重新躺回到枕头上,仰着头看着明黄色幔帐帐顶上的绣花纹样发呆。
爱是什么,爱情又是什么这两个本不该困扰住十三岁少年的问题此时此刻却摆在了水寒的面前。虽然这身体内的灵魂早改过了情窦初开的年龄,他却不知这情爱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对于同性间的情爱,水寒并不反感。无论影魅还是狂狼,在男性占很大/比例的组织里这种同性之爱虽不普遍却也并不少见。爱情本就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个中的滋味只有当事人知道,外人本就无从了解,更没有资格发表自己的评论,这就是水寒那一世的想法。
大概是见惯了影狂内时不时就会出现的手牵手的一对对同性情侣,所以虽然不懂情为何物,前一世的水家家主却早已将之视为很平常的事情。
只是,这事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却又开始混乱了。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从最初只是因为见到轩辕亦便会单纯的感到喜悦,到现在忽然被这种不上不下,说不清道不明,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的情绪所笼罩,水寒知道自己已经深陷于此不能自拔了。
几乎是三天三夜未睡,双目已经干涩难耐,如针扎一般刺痛,头也昏昏沉沉的,却不知为何,躺在床上却睡意全无。水寒无奈的翻了个身,想想也是,在被最亲近的人告白之后,任谁也睡不着吧。
告白……想到这个词,水寒心忽然一漾,本就波涛汹涌的心湖内卷起了一朵甜蜜的浪花,同时双颊也有些发烫。
"哎——"虽然知道被这层层叠叠的幔帐遮挡没人能看清自己脸上的表情,水寒还是背转了身体,把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埋进了内侧枕头与幔帐之间。
睡不着,还是睡不着……虽然疲倦感不受控制的席卷而来,很快就蔓延至全身,可是他的脑子内却因为轩辕亦的一句我爱你成了一团乱麻。
真是的,这种极度耗费脑力和体力,容易让人混乱的话就不能等他养好了精神再说么。想睡又睡不着,不想睡,疲惫不堪的身体又叫嚣着想要休息,水寒忽然对平白扰了他的好梦的轩辕亦生出些许的怨恨,却忘记了自己拼了命的赶回到落凤城就是因为太过想念他。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过了多久,躺在龙床上,身体极度疲倦精神却又极度亢奋的水寒正在半睡半醒间挣扎,寝殿的门忽然被轻轻推开。
察觉到殿门被推开,水寒顿时睡意全无,隐隐起了些许血线的双眸中霎时一片清明,有些酸痛的肌肉也立刻绷紧,手虽未动却早已瞄准了枕下压着的匕首,直到后宫总管太监丁宁那刻意压低了的尖细又有些沙哑的声音透过层层叠叠的飞纱幔帐传来,"王爷,您醒了么?"
"唔……"听是丁宁,水寒便合了双目,撤去全身戒备的同时发出了一个寓意不明的声音算作答复。
"王爷,快到晚膳的时辰了,皇上差奴才来看看王爷您醒了没,若是醒了看您有什么想吃的交代给奴才,奴才好去交代给御膳房当值的厨子让他们做了。"
片刻的沉默,就在弓了身子立在龙床前的丁宁以为水寒又睡过去了的时候,纱帐内再次传来水寒的声音,"随便吧。"
"那奴才便斟酌王爷素日喜欢吃的菜让他们做来了?"
"嗯。"沉默了片刻,帐内又传来一声含糊的应答。
"王爷……您是不是不舒服?"犹豫了片刻,丁宁还是忍不住问,若不是轩辕亦说起,到现在他恐怕还不知道,水寒已经回宫了。在倍感欣喜的同时,听到水寒的声音软/绵/绵没有一点精神,丁宁又不免有些担心。
"我没事。"帐内水寒又低低的应了一声。
"王爷可要梳洗更衣?"
"……嗯。"有些犹犹豫豫的声音再次传来。
"那奴才就让他们进来伺候您起身了。"又等了片刻,听水寒未反对,丁宁瞄了眼那合的死死的帐子,颠了细碎的步子离了寝殿。
交代了盘龙殿当值的太监宫女去寝殿伺候水寒起身,随后到御膳房,掂对了几个水寒平时喜欢的菜色,交代了注意事项,丁宁便又颠颠的回了盘龙殿。虽然是做奴才的,但是水寒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半年的分离若说不想念却也是自欺欺人。
乐颠颠的来到盘龙殿的殿门外,人还未进去丁宁便觉得这殿内的气氛有些不对。收了噙在嘴角的笑容,丁宁立在殿门口偷偷的抬了头瞄了一眼寝殿。
殿内一身月白色里衣的水寒披头散发的冷着一张清秀的小脸坐在龙床前圆桌边秋香色绣墩上,他面前,一名捧了铜镜的宫女头埋得低低的,满脸惊惧的拼命想稳住手中随着自己身体微微颤抖的铜镜。除了她之外,这殿内伺候水寒起身的太监宫女一大群全都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双膝跪到了地上。
见此情景,丁宁有些不解的皱了眉毛。虽贵为飞岚的王爷,又是岚帝轩辕亦最宠爱的皇子,九皇子轩辕水寒绝对不是那种动不动就会迁怒与奴才的主子,所以盘龙殿当值的太监宫女们虽对他多有敬畏,却也不是很怕他。
难道是哪个胆大的奴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怒了寒王……还是……迈步进到殿里来的丁宁四下瞄瞄,在看到跪在水寒右后侧满脸泪痕,抖成一团的一名小宫女手中桃木发梳细密的齿子上缠绕着两根黑亮柔顺的头发时便明白了大概。
悄悄走到水寒的身侧,弓了身子拿了那宫女死死的抓在手中的发梳,丁宁挥挥手让她退出去,然后又抬抬手示意那跪在地上的十几个人起来,伸手取下缠绕在梳齿之间的那两根头发,丁宁拿了那桃木的发梳一边梳理着水寒披散在肩膀上的长发一边说,"皇上说王爷您刚回来,鞍马劳顿,必定没有胃口,所以奴才就擅做主张拣了几样王爷平素爱吃的清淡一点的小菜,一会儿您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嗯。"水寒抬头瞄了眼刚才替自己束发的小宫女,见她正唯唯诺诺的从殿内退出去,便未做声。
他本就是不是随便迁怒他人的人,若不是那小宫女毛手毛脚的扯了他的头发水寒也不至如此恼怒。
丁宁见水寒一张小脸上还挂了难掩的倦容,知道他虽已起身,人却依旧困顿不堪,心绪也自然不佳,便亲自动手伺候起他洗漱更衣。
束了一头长发,着了白色暗纹织锦的广袖长袍,罩了同样颜色的素纱衣,水寒便跟了丁宁到了平日用饭的偏殿。
见偏殿内的饭桌上独设了他一人的座位,水寒的脚步微顿,秀气的眉毛也不知不觉的又皱了起来。
"皇上今日和静亲王,莫相在御书房用晚膳。"看水寒的目光不悦的落在轩辕亦常坐的那张太师椅的空位上,丁宁忙说道。
水寒点了点头,坐了自己常坐的椅子,盯着一桌平素自己喜欢的菜忽然就没了胃口。嘟了一张小脸,咽了几口薄粥,咬了一棵油菜,又吃了两颗最爱的珍珠丸子,他便放了筷子。漱口后径自回了寝殿宽去外袍休息去了。
躺在宽大的龙床上,又是在半睡半醒之间折腾了半夜,再醒来时,夜已深沉,轩辕亦却并未回殿来休息。本就烦躁的心在察觉到身边的床位上并未有那个人后又莫名其妙的抽了一下。
丢了那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他的心忽然就这么不上不下的悬在那里,人却再不肯照面,轩辕亦你好狠啊!
虽是如此,还是多少有些担心他。想了想,水寒翻身坐起,伸手挑了那明黄的幔帐,"父皇在哪?"
"回王爷,皇上现在偏殿内王爷的书房内,不过已经睡下了。"随着一道黑影凭空出现,一名一身黑色短打黑巾包头黑布蒙面的暗卫单膝跪到水寒面前。
"嗯。"低应了一声,看那暗卫重新隐入黑暗中,水寒才蹬了靴子,披了衣服起身。
殿外,两名值夜的小太监正靠在门框上打盹,横伸出来的腿挡了他的去路。水寒并未惊扰他们,而是掂了脚尖从那两条腿的缝隙间通过,出了正殿,自往偏殿去寻轩辕亦。
人来至偏殿门口,手触上那扇朱漆大门的门板,水寒忽又顿住了。去寻他做什么?告诉他自己还是不懂情为何物?清可见底的双眸注视着两扇门板,良久水寒忽然叹了口气,转身绕到后殿,从角门出去,往后花园去了。
月初,如银钩一般的上玄月挂在墨蓝的天边。使得园内的一切景物都朦朦胧胧的不甚清楚。水寒的脚步却并未因此停顿,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径往花园深处走去。
白日才浇灌过的花圃上腾起了薄薄的雾气,满天的星光下使本已不甚清晰的景物更加混沌不清。
随着水寒的踏入,那原本悬在半空中的均匀细密的小液滴被他的动作带起来的气流搅动,丝丝缕缕的缠绕在他身侧,待他通过后又重新合拢起来。
不知不觉踏进这如梦境般迷惘的景致内,水寒的心也一道迷惘起来。沿着小径,信步由缰的同时也放任了自己的思绪越飘越远。直到,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
琴声?还是这般熟悉的琴声,水寒先是一愣,一抹惊喜出现在脸上,接着便勾了原本嘟着的唇,抬了双足顺着那琴声传来的方向寻了过去。
沿着蜿蜒的小径,出了花圃,那团淡淡的雾气也随之飘散,再前行数步,绕过层层叠叠的假山,一股水汽扑面而来,波光一现,一泓湖水出现在面前。
湖中心那间小小的木制凉亭正中摆了一张琴案,琴案后面的琴凳上坐了一名一身白色广袖长袍,外罩素色纱衣的男子。
男子年近三十,一头乌黑的头发结成辫子,随意的搭在胸前。发丝内一根银色的丝带从发根缠绕而下,直到辫梢,在辫梢处松松的打了一个结,系了满头的青丝。
亭子的一角挂了一盏大红的琉璃宫灯,淡淡的绯红色如薄雾一般倾泻而下,落在男子白色的纱衣上,以一抹柔和的嫣红勾出男子的轮廓。
男子修长白净的手指置于面前琴案上一把梧桐木本色的古琴的琴弦之上,随着指尖轻轻拨动,一支婉转低沉又缠绵悱恻的曲子如安静的泉水从男子的指尖缓缓流出,飘散到墨蓝的夜空中。
察觉到呆立在湖岸上的水寒,弹琴的男子忽然抬了头,唇线分明的嘴角便挂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双唇轻动,虽未发出声音,那口型却分明在唤水寒的小名。
水寒飞身而起,脚尖点了倒映了月影闪动着波光的湖水,飞掠过湖面,轻轻落到了那亭子内。
见水寒来至身侧,云锦天冲他笑了笑未开口,那弹琴的手指也未曾停顿。
见云锦天望了他一眼便重新低头弹琴。水寒坐了亭内一侧的栏杆,斜靠了支起那亭子的柱子歪了头静静地听他弹琴。
悠扬的琴声低沉舒缓,如泣如诉,带了股莫名的伤感,却不知为何竟如水寒此时的心境一般,纠结混乱,却又带些许酸涩与甜蜜。
初见那一夜,他曾说:前世已经过去,这一世我会护着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迷茫时他曾说:寒儿只要好好过这一世,好好的做父皇的寒儿就好了。父皇会护着你,守着你。
省亲时他曾说:寒儿要每日都想着父皇知不知道。
随着那曲子,有关轩辕亦的场景一个一个在眼前闪现,在脑海中重温,干涩难耐的眼底见了泪花,很快便溢满了眼眶,然后顺着那白皙的小脸流下来。
直到……
"这一世,我从未奢求过能再看见寒儿。可是上天怜我前世用情太深,不但把你送来了,还可以日日相处。我对寒儿无比珍视,所以,寒儿也应当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云锦天看水寒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便停了按于琴弦之上的指尖,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师傅……师傅,这曲子……"水寒抽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伸了手一把一把的抹脸上的泪水,可那如泉水一般不断涌上来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见水寒哭得凶,云锦天便站起来,来到他身边,伸手把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子搂进怀里。虽然常常会给人一种成人般的成熟与稳健,但毕竟还是个孩子,也还有孩子气的一面,尤其是情感方面,与这个年龄的孩子一般不二,也还是要疼惜照顾与开导。云锦天在勾了嘴角的同时,眼底闪过了一抹柔情。
"此曲名相思,传言听到这曲子的人都会看到自己的恋人。"
"恋人……师傅,何为爱,什么又是爱情……"
"寒儿以为什么是爱情?"任水寒把眼泪鼻涕蹭到自己的长袍上,云锦天伸手把水寒披散在脸上的发丝拢于脑后,伸手解了自己辫梢上的丝带束了他的头发。
"寒儿不知道……"若是知道就不会如此的混乱了。
"爱情么……"云锦天从袖口顺出随身的绢帕,擦净水寒那张哭花了的小脸,"师傅也不知道,不过有一个人跟我说过,爱情的最高境界便是想把整个世界都给了自己最爱之人却不图任何的回报。"
"想把整个世界都给他却不图任何回报么?"喃喃自语般重复了一遍云锦天的话,水寒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轩辕亦也才会处处顺着自己,吃穿用度虽自不必说,就算是独自离了他去沁邢二州他虽多有不愿却还是依了自己……
那么自己呢?自己可曾这样做过……有还是没有?
"不过这话太深了,师傅不明白……在师傅看来,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就算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起不说话,也会很幸福……"桃花眼微微地眯起,云锦天的嘴角轻轻的扬了起来。
"幸福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忽然被水寒问幸福是怎样的感觉云锦天有些为难,幸福的感觉是什么还真不好形容,想了想,他的嘴角忽然现了一抹寓意不明的笑容,"幸福的感觉大概和寒儿吃点心时候那种满足的感觉差不多吧。"那个时候的水寒,一张小脸上的表情就如同整个世界都不如面前这盘点心来的重要。
"师傅……"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下来,水寒未曾想到云锦天眼中他的幸福竟会和一盘点心联系在一起。
"呵呵,"看水寒那张小脸上堆满了郁闷,云锦天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水寒白净净的面颊,"寒儿现在可知道什么是爱情了……"
"也许知道了……"吃点心时候的那种幸福么?水寒的眼眸渐渐眯了起来,歪了头,似是在思考什么,许久忽然站起来,转身飞掠上湖面头也不回地踩了那一泓湖水掠上湖岸,然后往盘龙殿的正殿去了。
庙堂卷 第七十八章 以身相许
目送了水寒离开,云锦天忽然一笑,微扬了头问,"我的这个宝贝徒弟怎样?"
随着云锦天的声音落下,一深黑色窄袖锦袍,金簪束发的男子便现身在云锦天身后。男子伸出手臂揽了云锦天的腰目送了水寒离去轻声一笑,"不若你美。"
"呵呵……"听慕容非这样说,云锦天不由轻笑出声,微仰了头,看那只着了一身月白里衣的少年掠过湖边树梢往盘龙殿的方向去了幽幽地叹了口气,"他的美又岂是你这等凡夫俗子能看出来的。"
"凡夫俗子就凡夫俗子,我只知道你是我心中最美之人就好了。"说着,慕容非便将云锦天揽入怀中,"突然离了逍遥宫来落凤城不会就是为了这小子吧。"
"呵呵。"一声低笑,云锦天算是默认,"许久未见他,多少有些想念。"
"既是想念看完了就好了,为何还要应了轩辕亦替他开导这孩子。"声音虽低,却多多少少带出了些许不满。
"在这飞岚的宫中做了数年的米虫该还的人情总归要还不是。况且,这孩子啊,怕是只有交到他手中我才放心。"十多年的相处,虽为局外人,轩辕亦用情之深他却是看的清清楚楚。虽为男子,轩辕亦对他的关怀体贴照顾的细心程度就算是在女人身上他却也从未见过。他怕是把一整颗心都放到了寒儿身上了!
最初听到轩辕亦说水寒是他前世心系之人自己还当他开玩笑,待他不费吹灰之力便从十来个易容后与水寒一般不二的孩童中一眼便认出了水寒之后,自己才信了几分。
从那时到现在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了,他的感情竟分毫未变,在这三分天下,后宫佳丽无数的飞岚皇帝来说却也十分难得。况自家徒弟对他的那个父皇的亲近,依赖与信任也远非他人能比,现天时地利皆具,他自然要帮上一把。
立在亭中,望着水寒消失的方向许久,云锦天才转向一直揽了自己腰的慕容非,"我在这宫内的心事已了,咱们也走吧。"
"不去告别么?"
"这个时候去,怕是该讨人嫌了。"云锦天听慕容非问他去不去告别,嘴角情不自禁的扬了起来的同时一张俏脸上绽出一个戏谑的笑容。
"也是啊。"这个时候去还真是让人嫌弃去了。听出云锦天话中意思,慕容非脸上露出了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何况,又不是再也不回来。"看慕容非心情很好,云锦天笑着又补充了一句。
"还要来么?"听云锦天说还要来,慕容非不由苦了一张脸。
"你曾说过,家便是人。只要是自己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在的地方,我已把寒儿当做亲人他在的地方也就是我的家,你说我能不时常回家来看看他么?"
慕容非默然,他记起云锦天曾说过,也多亏了这飞岚的九皇子,他在宫中的日子也才有了一丝生气。他所错过的这十几年的时间里有一大半都是这孩子陪了云锦天度过的,这般深厚的感情若是换了自己却也难以割舍。
想罢慕容非揽在云锦天腰上的手臂加重了几分力道,脸上的苦味也消散的一干二净,"你的徒弟也该算是我的徒弟吧,下次再见也算是我二人的初见,你说送些什么当做见面礼呢?不如把我的云中城送与他如何?"
"你就那么想把你的云中城送人?就算是你想送他,他还不一定会收呢。"一双桃花眼有些嗔怪的瞄了一眼慕容非,未待他再开口云锦天自己先笑了,"又不是马上就要见面,你还有的是时间去想到底给寒儿准备什么见面礼呢。你不是说想要看看我曾经住的地方么?跟我来吧。"说着云锦天便脱开了慕容非揽在他腰上的手,飞掠而起往流云阁的方向去了。
水寒运了轻功一口气从御花园跑到盘龙殿偏殿自己书房门口后有些气喘。立在殿门口,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停了片刻,待调匀了呼吸后才伸了手轻轻推开偏殿的殿门。
殿内一片黑暗,连点光线都没有,也没有声音,一片沉寂。若不是屏住呼吸凝了心神才隐隐听到殿内那细微的呼吸声,水寒差一点以为这殿内根本没人。
殿内没有光亮,殿外也没有贴身伺候的小太监,但留了轩辕亦一个人睡在殿内那张只用来小憩的长榻上,水寒的心里没来由的一疼。
轻手轻脚迈了殿门口高高的门槛,水寒进到殿中,反身带上殿门后借了从那糊了薄纱的窗子外进来的星光,来到书架后面那张长榻边。
榻上,轩辕亦面朝内侧躺在长榻上。束发的紫金簪未曾拆去,一身天青色广袖长袍也未曾退去。
水寒来至榻前站定犹豫了一下才开了口,"父皇……"
"嗯?"一声低应,轩辕亦未动。
……呆了半晌,见轩辕亦只是应了一声就再没有动静,水寒眉毛微微蹙了起来。歪着头想了想,便坐到长榻上,脱了脚上的靴子,双手撑在榻上,从轩辕亦的身上爬过去到了这长榻的内侧,挨着轩辕亦面朝里背对着轩辕亦侧躺在长榻上。
轩辕亦静静地看着水寒从他身上爬过去,然后微曲了身子背对了他躺在长榻内侧,嘴角上悄悄勾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凤目也微微眯了起来。
虽然背对了轩辕亦,水寒的注意力却完全放到了身背后自家父皇身上。又呆了半晌,这殿内除了两人细微的呼吸声就又没了声响。
听低沉舒缓的呼吸声从身背后传来,轩辕亦似是已经熟睡了。躺在内侧的水寒眉毛锁得更紧,不安的动了动,悄悄向身后轩辕亦的身边移了移身子。
片刻,一声低叹传来,轩辕亦伸了手臂把那躺在自己身前的少年揽进怀中,"寒儿可有话要和父皇说?"
"……没有……"心中虽有千言万语,一时之间却不知从何说起,未在轩辕亦怀中,水寒犹犹豫豫的答道。
难得自家寒儿会这般优柔寡断,轩辕亦嘴角再度扬起,"若是没有,那寒儿这般的投怀送抱父皇可不可以认为寒儿是打算以身相许了?"戏谑的声音加了轻笑声紧贴了水寒的耳边响起,双唇恶作剧一般轻轻擦过水寒小巧精致的耳垂。
黑暗中,水寒那张秀气的小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小嘴张了张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有些憋屈的闭了嘴,转了头,把一张发烫的小脸埋进了榻内侧摞起来的锦被上。
察觉到怀中少年的身子不安的动了动,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左手手肘撑了床榻,右手原本揽在水寒腰间的手臂顺着他的身体滑上肩头,扳了水寒的肩膀让他仰面躺在床上后右侧的手支到床榻的内侧,居高临下的看着正对自己少年那张清秀的小脸。
仰面对了轩辕亦的那张俊脸,水寒有些不安的眨了眨眼睛。
单手撑了身体,贪婪的注视着那双在黑暗中烁烁生辉的眼眸,轩辕亦的左手轻轻抚上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由眉间至眼帘,指尖顺着鼻梁滑下,抚上了双唇。光滑细腻的感觉缠绕到指尖久久不曾消散,轩辕亦的眼眸再度暗了暗。
如此的近,近在咫尺,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是如此的近,这是他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竟真的发生了。有那么一会儿,轩辕亦甚至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低了头,披在肩上的发丝垂下,擦过水寒的面颊。细细密密的吻再度落下,从额头至鼻翼,然后便毫不犹豫地吻在了唇上。
又是吻在唇上?水寒犹犹豫豫的合了双眸,微启了双唇任轩辕亦吻了去。许久……就在水寒觉得自己肺里面的空气快要耗尽的时候轩辕亦终于恋恋不舍的移开了唇,一声低笑紧接着传来,"寒儿不会接吻么,还是说想要憋死自己?"
当然不是想憋死自己了!水寒有些懊恼的偏了头回避了轩辕亦玩味的目光,索性眼不见心为静的合了双眸。
"寒儿可知,能这般与寒儿亲近可是父皇两世最大的愿望啊!"说罢一声无比满足的叹息自水寒耳边响起,轩辕亦低了头,轻轻蹭了蹭水寒的小脸。
"对了,前世是怎么回事?"他若不说自己还忘了那句暧昧不明的话。
"前世……"听水寒突然说起了前世,轩辕亦的目光闪了闪,"都是前世的事情了,寒儿还理他作甚。"
"可是……"还是有些在意。
"寒儿几日几夜未曾合眼了吧,若是困了就睡了吧,父皇守着你。"见那双原本清澈见底的双眸泛起了水光,目光也有些迷离,轩辕亦知道他困极了便在他身后重新躺下,揽了那略显单薄的身子在怀内。
"唔……"低低的应了一声,水寒便听话的往轩辕亦怀中偎了偎,合了双眸。
嘴角上噙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轩辕亦也合了眼。
"呐……轩辕亦,还有个问题。"
"什么?"似睡非睡间听到水寒的声音忽然响起,轩辕亦便强打了精神。
"你跟铁鹰……你们是怎么回事?"
"呵呵,寒儿可是吃醋了?"
"……没有……"赌气一般,水寒自轩辕亦怀中挣扎了一下,也不管有没有脱身探了头,把小脸埋到长榻内侧摞在一处的锦被上,闭了眼睛,"……睡觉吧。"
"可是据说有个人不分青红皂白的下令说自己周围十丈之内影魅的当家人不准出现啊……"脱了长长的尾音在最后扬了起来,听出轩辕亦话里话外那极为明显的戏谑水寒顿觉气闷。头埋在被子里,水寒无声的撇了撇嘴,最后还是明智的忽略掉那拖得长长的尾音不再言语。
"父皇和他是什么关系寒儿真的不想知道么?"等了会儿,见水寒不再言语,轩辕亦问道。
"……不想。"闷闷的声音从被子下面传来。
"那就睡觉吧。"见水寒不再执着于铁鹰,轩辕亦多多少少有些意外。伸手把都快把自己埋到被子堆里的水寒拽出来搂在怀内,轩辕亦重新闭了眼睛。
"……铁鹰他……很厉害?"还是很在意啊……不知为何一想到面巾下那张堪称倾国之姿的脸水寒的心便忽悠悠的提到了嗓子眼,一股酸涩也同时从心底涌出来。
"铁鹰啊,他曾是世间号称第一的杀手。父皇最初和他相识的时候还是皇子,他接了刺杀父皇的任务结果失手被擒……"既然水寒如此在意铁鹰轩辕亦便把两人之间的关系和盘托出,好不容易能拥心爱之人入怀,他可不希望因为一个铁鹰两人之间生了嫌隙。
"那次父皇并未杀他,而是与他做了笔交易。交易的内容便是放了他之后的十日内他若取不了我的性命便为我所用,结果父皇赢了。"
"只有这么简单么?"若是这般的简单为何自己问的时候铁鹰的脸会涨得红红的,还露出那样难言的表情?悄悄的撇了撇嘴水寒多少有些不信。
屋内虽暗,轩辕亦还是察觉到了水寒的小动作,略作思索后,对这原因他倒是猜了个大概,便继续说下去,"寒儿可知,铁鹰自诩天下第一杀手,在遇到父皇之前从未失手过,如此自傲的人却在十日之内被父皇擒了数次,自然当这件事为生平一大耻辱,恨不得掩藏的紧紧的不为外人所知。"
所以才会在自己问起原因时支支吾吾地涨红了脸?这倒也说得过去。水寒的心多少放下了一些,但是……"父皇可见过铁鹰的模样?"
"见过,怎么了?"听水寒在他说见过之后呼吸忽然一滞,轩辕亦不明所以。
"他很好看。"虽然不甘心,却也是事实。暗中,水寒的嘴又嘟了起来,话语中透了股自己未曾察觉到的酸味。
"父皇身边的美人可多的是啊,不差他一个,……寒儿……"话音未落,水寒便挣扎着想从他怀中挣脱,知道他恼了,轩辕亦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寒儿,听父皇说。父皇不过是逗你,自始至终父皇心中都只有寒儿一人。"两世,全都只有你一人啊!
怀中的身子停止了挣扎,过了一会,低低的声音犹犹豫豫的响起,"当真?"
"当真。"略松了搂着水寒的双臂,轩辕亦亲了亲身前少年的发丝,轻轻的叹了一声,"父皇心中真的只有寒儿一人,自此后眼中也只有寒儿一人。所以,寒儿的眼中,心中也只留父皇一人可好?"
"哦。"寓意不明的回答让轩辕亦皱了眉毛。
"呵呵。"察觉到轩辕亦似有不满,水寒嘴角扬了起来,翻转了身体,低了头吧唧一口亲到轩辕亦的唇上。
轩辕亦的呼吸一滞,眼眸随即暗了暗,伸手便揽了少年的腰身一翻身将他整个人压在身下,同时呼吸忽然急促了不少。
"轩辕亦。"察觉到轩辕亦身上的异动,水寒一张小脸霎时黑了半边,伸手就去推压在自己身上的轩辕亦。
"乖寒儿,别动,父皇虽不恋童,可是你若再挣扎下去父皇可不敢保证还做得成正人君子。"急促的喘息声伴着股热气喷在水寒的脖颈间,水寒悄悄吞了口口水,犹豫了半晌,那句你去后宫最终都未说出口。
同样身为男子,他虽知道轩辕亦忍得很辛苦,却自私的不想他再去碰触其他人。伸手环了轩辕亦的腰,水寒把头偎在轩辕亦的肩上合了双眸。对不起,我知道你很辛苦,可是我还是想自此之后你只是我一人的!
身下便是钟爱之人,却不能轻举妄动,这对轩辕亦来说不啻是件极为痛苦的事。但是即便如此,他却也未动过后宫妃嫔的脑筋。若是以前也许可以,但今日已与水寒互许终身,若再去找别人岂不是平白玷污了他的寒儿。
一刻钟后,察觉到轩辕亦身上的异动渐渐平复,水寒便长长地出了口气,重新偎进轩辕亦的怀中,沉沉睡去。
庙堂卷 第七十九章 永远爱你
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原本绷紧的神经开始松弛,多日积蓄的疲劳渐渐弥漫上来,偎在轩辕亦怀中的水寒这一觉连个梦都未曾做,睡的竟是无比的香甜,直到第二日午后才醒来。
醒来之初,一睁开略微干涩的眼睛,最先映入眼中的就是层层叠叠绣了繁复精细花样的明黄幔帐。眼睛虽然睁开了,人却还未清醒,水寒怔怔的盯了眼前那片穿金珠走银线的薄纱许久也还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一抬头看见帐顶上那颗再熟悉不过的夜明珠,才明白原来自己早就被轩辕亦抱回了盘龙殿的龙床上。除此之外,就连身上给昨夜露水打湿的里衣也被换掉了。
两世的警觉,竟会在那人面前没有任何的用处,果然与他有缘么?翻了个身,仰面朝天的躺在宽大的龙床上,水寒看这帐子顶上那给薄薄的轻纱盖住的夜明珠,甜蜜与羞涩一点点从心底渗出来的同时白皙清秀的小脸上有些发烫。
从那年初春在御花园中的初识,到同进同出日日相伴的共处,再从相处中慢慢的磨合,到相互的了解,再到现今的互许终身,一幕幕场景,点点滴滴的片段入过电影一般在水寒的脑海中一一闪现。
很多事情换了一个角度再去看,才发觉原本有些别扭,暧昧不明甚至让人疑惑的地方现在看来竟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契合的天衣无缝。
细细想来,原来这人用情竟是如此之深。轩辕亦,心里默念了一遍那人的名字,水寒在心中忽然酸了一下的同时,眼角不知不觉间湿了一湿。
"谁欺负我的寒儿了,怎么这鼻涕眼泪一起流了。"明黄的幔帐一挑,明亮的光线照进这略显昏暗的幔帐内,随着这道光线一同进来的还有轩辕亦那微微扬起的轻快的声音和他那张俊美非凡的脸。看水寒睁着一双弥漫了些许雾气的眼睛注视着自己,轩辕亦一笑撩了长袍的后摆侧身坐到了龙床边上。
"父皇——"虽被突然探进帐内的轩辕亦吓到了,水寒愣了一下,然后一咕噜就爬起来,冲着轩辕亦伸出手去。
"怎么了?头疼还是低血压?"见水寒嘟着一张小脸满脸悲戚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轩辕亦嘴角上的笑容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难掩的担忧立刻出现在了脸上。
爬起来的水寒并未去接轩辕亦伸过来的手,而是张开了双臂扑入他怀中,环上了轩辕亦的脖子。
"寒儿怎么了?"伸手把少年略显单薄的身子揽进怀里,任少年把头窝在自己肩头,轩辕亦皱了两道剑眉轻声问。
"寒儿从来都不知道父皇用情会这么深。"正如自家师傅说的,想把整个世界都给了他。
轩辕亦从没想过,有一日会从水寒嘴里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了愣,接着凤目暗了暗,环在水寒身后的手臂紧了紧,将那消瘦的身子整个的搂进怀里,轩辕亦风目中也是泪光一闪。
夜深人静时他也曾幻想有朝一日他的寒儿与自己两情相悦之时会多少体会一些自己往日的用心,也曾猜想过到时自家寒儿会因感动露出怎样的表情,却不曾想这一刻真的到来时自己竟也会这般的感动。
"傻寒儿,寒儿可知,寒儿是父皇心中最重之人,所以为了寒儿父皇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只要是为了他的寒儿,做任何事他都心甘情愿,甚至喜不自胜。再开口时,轩辕亦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
"可是父皇,寒儿从未为父皇做过任何事……"
"傻寒儿,寒儿替父皇挡了合欢香,又替父皇接了铸剑山庄,还替父皇护了天鸿去沁邢二州,甚至因此坠崖……寒儿替父皇做的已经够多的了。"说罢,轩辕亦蹭了蹭那张滑嫩嫩的小脸,眼眸眯了起来。
"合欢香和离火原本就是冲着寒儿来的,至于铸剑山庄,寒儿只接了一块令牌,……虽然还差一点在清河县当掉……其他的什么都没做;至于护了天鸿,是寒儿担心天鸿的安危才自己愿意去的,跟父皇没关系……"松了轩辕亦的脖子,水寒愈发郁闷地跪坐在自己的后脚跟上,低着头有些抱憾的嘟了一张小脸。
"呵呵。"一声轻笑轩辕亦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微低了头,抬了袍袖掩了面。
"笑什么?"水寒眨眨眼,不明所以,"轩辕亦。"见轩辕亦一整张脸给宽大的袍袖遮住的同时肩膀还一抽一抽的水寒有些恼怒地提高了声音,"有什么好笑的?"
"呵呵,父皇不笑了。"知道水寒给他笑得有些恼了,轩辕亦强自压了满脸的笑意,伸手捏了捏那张秀气的小脸,"而不是担心父皇的江山不稳?"
"有一点……"水寒歪着头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可是那是因为寒儿应了父皇要帮父皇得了这天下。"犹豫了一下,水寒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
"那么,父皇问你,那日寒儿为何会应了父皇要帮父皇得了这天下?"
为何?水寒歪着头想了想那日的情景,那天他却是因为忽然看见轩辕亦鬓边的一丝白发才忽然心疼……心痛?难道那个时候他就对轩辕亦……想至此,水寒的脸忽然一红,讪讪地低了头。
看水寒小脸一红,轩辕亦嘴角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随即想起了什么凤目忽然眯了起来,"轩辕水寒,父皇刚才好像听到有人说要把父皇铸剑山庄的庄主令当了?"一边说还一边把右手放到耳后歪了头摆出一副没听清水寒的话的架势。
糟糕,一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伸手掩了自己双唇的同时,一滴冷汗顺着水寒的额角滑落,抬头偷偷瞄瞄轩辕亦,见他眯了眼睛等自己回答就又心虚的低了头。
"父皇……寒儿知道错了……可是寒儿也是迫不得已,寒儿身上又没有银子,别的东西寒儿舍不得……"半晌,见轩辕亦不说话,水寒犹豫了一下,又直了身子,伸手搂了轩辕亦的脖子,把头探过去蹭蹭轩辕亦的脸。
"寒儿在撒娇么?"难得水寒如此主动的黏过来,轩辕亦的心忽悠悠的飞了起来重又揽了水寒的腰,让他偎在自己怀中。
这就是撒娇?水寒的脸一黑。但是,怎么说也是自己的错……水寒只得无比郁闷的把头埋在轩辕亦的怀里。耳边传来轩辕亦平稳有力的心跳声,水寒轻轻扬了扬嘴角,靠在轩辕亦怀中,合了双眸。只要心爱的人在身边,就是什么都不做,什么话都不说就很幸福啊!
这一瞬间,水寒忽然明白了昨夜自家师父的话。
"寒儿别睡了啊。"察觉到怀中少年呼吸渐沉,轩辕亦低了头,将唇凑到水寒耳边,"寒儿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什么日子?"水寒一边问一边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自己在轩辕亦怀中偎得更舒服一点。
"九月六日,寒儿说今天是什么日子?"
"哦——啊?"水寒先是迷迷糊糊的随口应了一声,应过后才听明白轩辕亦说的什么,立刻翻身坐起,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中顿时睡意全无,歪着头想了想,嘴角边扬了起来,"今儿是寒儿生日,父皇,寒儿要蛋糕。"
"知道。"果然他的寒儿一听说自己生日到了,最先想到的便是香甜松软的蛋糕,自家寒儿的心思有时候还是真的很好猜的嘛!
"来人,更衣。"一想到能吃到自家父皇亲手做的蛋糕,水寒顿时来了精神,坐在床上冲着寝殿的门口提高了声音。
喊完了见丁宁带了捧着铜盆,铜镜,布巾等洗漱用具的太监宫女进来,水寒一边光着脚离了龙床坐到龙床前圆桌边的绣凳上一边还不忘回头叮嘱,"父皇……我要草莓果酱的,不然苹果酱的也行。"
"一会儿让寒儿随便挑可好?"
"唔……好……"含了青盐漱口的水寒有些口齿不清。
轩辕亦侧坐在床上,微转了身子,看着丁宁伺候水寒洗脸漱口束发之后又看他穿了窄袖的缂丝锦袍后才站起身来。由丁宁伺候着解了腰带,宽了外袍,换了窄袖的月白锦袍,又接过丁宁手中的皮质护腕束了袖口,轩辕亦转身便冲着梳洗毕坐在绣墩上等他的水寒伸了手,"走吧寒儿。"
看轩辕亦伸至面前的手,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父皇,寒儿自己会走……不会迷路的……"
"是么?"手并未因水寒的话放下去,轩辕亦的凤目再度眯了起来,高挑的尾音透着股威胁的意味。
这分明是在威胁自己嘛!飞岚的寒王爷又岂是能随便给人威胁的号称天下第一杀手的铁鹰威胁他还不是给自己扬了一把喂了麻药的牛毛细针。不过,人在屋檐下,若想吃到香喷喷的蛋糕还是要靠他……仰了头看着轩辕亦那张俊美异常的脸,水寒咽了咽口水只得把自己的手放到轩辕亦的掌心上。
并未像以前那样牵了水寒的小手,轩辕亦把五指从水旱左手的指缝间穿过,掌心相对,然后握紧,与水寒的左手十指相扣。
水寒一愣,看着紧紧扣到一起的两只手,再度抬了头看向立在身侧的轩辕亦,见他扬了嘴角的同时,凤目中缠绵的目光锁了自己心中一漾,便乖乖地从绣墩上站起身来,任轩辕亦牵了往殿后面那间用来给水寒烘焙蛋糕点心的厨房去了。
两人身后,丁宁有些迷惑的望望这个,看看那个。他虽然是太监,却也知道这世间的男/欢/女/爱。看着两人紧紧扣在一起的双手,丁宁有些犹豫……那样的握法,……这两人之间不会有了什么吧。
再抬头看看两人,见轩辕亦满脸笑容的低了头在与他并肩而行的水寒说了句什么,水寒原本白皙的脸上飞快的腾上了一朵红晕,丁宁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以前他就觉得这对父子间相处的模式非同一般,大多数的时间都不像父子倒是更像情侣。难道生性风流又男女通吃的皇上真的对九殿下存了非分之想?而且看今日寒王的表现,他竟是如愿以偿了?皇上啊,不带这么拐带九殿下的啊……丁宁憋了瘪嘴,眼泪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一道冷风吹过,丁宁不由缩了缩脖子。虽然已经是深秋,可这天还不至于冷至如此吧。丁宁一边纳闷一边寻着冷风吹来的方向望过去,却不想一抬头便见走在前面的轩辕亦凤目中寒光一闪。
给轩辕亦冷飕飕的一瞟,竟吓得丁宁双腿一软几乎跪下,噙在眼角的泪水也给吓没了。
眼见着来到盘龙殿正殿右面那间改作蛋糕房的厢房,丁宁忙一边从袖子里往外掏钥匙一边紧走了几步抢在轩辕亦和水寒两人前面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水寒的眼睛就落到了靠墙那一溜木头架子上那十几个封口的小陶罐上。看那架子的下一层上的陶罐竟比自己临行时还多了几个,水寒的嘴角情不自禁的扬了起来。
送了给轩辕亦扣住的手,水寒径自来到那架子前,伸手揭了其中一只陶罐的盖子,伸了手指,指尖探进罐子内,挑了一点黏糊糊的果酱出来,然后伸了舌尖舔了指尖上橙色的果酱,"橘子味儿的啊……"
说罢水寒扣了这只罐子上的盖子,又开了他旁边的那一只。这一次挑出来的果酱是米白色的,一样伸舌尖舔了指尖上的果酱小脸上露了些许的诧异,"竟然是桂花味的……"
"这几罐是中秋那日父皇闲来无事熬出来的。"想起那天下朝之后自己便坐在炉火前,对了那口专门用来熬制果酱的锅,拿了木勺搅动渐渐化成浆糊状的果酱。
那时,仿佛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他的寒儿坐了身后的长凳,手肘支在身前的长桌上单手支了下巴静静的看着自己。可是他却不敢回头,怕一回头便失了水寒正陪在自己身边的幻觉。
想想那时的失落,再望望架子那里正笑嘻嘻的把手指探进陶罐里去挖果酱吃的水寒轩辕亦的眼底已是一片柔情蜜意。
任水寒在架子边上捣鼓那十几个陶罐,轩辕亦来到放在长桌上的面板前,揭了盖在面板上的棉线的纱布,拿了过面粉的细筛和面盆开始筛面粉。
难得轩辕亦让他自己选涂在蛋糕上的果酱,水寒却站在那两排装了各式各样果酱的陶罐面前,犹豫着,一时之间竟不知该选哪个好。挑了这个放不下那个,放不下那个还又想着第三个。
酸酸甜甜的草莓酱是他的最爱,可是那软软的苹果味还有第一次尝到的橘子味的也不错……还有那个米白色的桂花味道的,虽然涂在蛋糕上不一定会好吃,但是他还是想尝一尝……犹豫了好久,水寒又重新合了所有陶罐的盖子,退到一侧的长桌后,坐了长凳支了头看着那十几个罐子发呆。
"寒儿怎么了?"已经把面粉糊放到涂了黄油的模子里送进烤箱的轩辕亦一转头,看水寒坐在长凳上皱着秀气的眉毛一本正经的对着靠墙立着的那个木头架子发呆轩辕亦有些好笑,就挨着他一同坐了那张长凳。
"太多了,不知道该选哪种好了。"重重的叹了口气,水寒把身子偎在轩辕亦的怀里,目光在那十几个陶罐罐身的标签上扫过。怎么选种果酱会这般难,竟然比他出京协助天鸿治理水患还要难上几分。
"今日做夹心的蛋糕,所以寒儿可以选上两种最喜欢的果酱。"揽了水寒的腰,低头蹭蹭那张小脸轩辕亦心情极好。
"咦?真的么?"听轩辕亦说可以选两种,水寒倒是没犹豫很久,站起身来,便从架子上取了杂果和草莓两种果酱下来,放到长桌上,然后又重新挨了轩辕亦坐下。
重新揽了身边少年纤细的腰身,一边等那烤箱内的蛋糕坯烤好,轩辕亦一边问了问那日坠谷之后的情况。虽然水寒在外事无巨细都有影卫汇报,但他在谷中那三日的情况轩辕亦却不甚清楚。尤其是一想到那三日竟是与风清扬两人独处,莫名其妙的醋意就会从轩辕亦的胸口冒出来。
水寒不疑有他,听轩辕亦问便给他说了一遍。
两人一问一答,时间就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很快浓浓的奶蛋香味就从烤箱中飘出来。知道那两块蛋糕坯已经烤好,轩辕亦便离了长凳,开了烤箱,垫了厚厚的布巾端出了放在托盘之上模具之内的那两个成人手掌般大小的坯子。
把两块蛋糕从模具中倒出来,轩辕亦便拿了铲刀,挖了陶罐中的杂果果酱在其中一块蛋糕坯子上厚厚的涂了一层,随后又另一块盖在上面。从桌上拿了上午自己亲自备好的新鲜奶油开始涂抹蛋糕的表面。
已经做熟了的事情,做起来自然简单,在那蛋糕四周涂了厚厚的一层奶油后,轩辕亦又挖了粉红色的草莓果酱在蛋糕的最上面厚厚的铺了一层。
收了手,看着面前小巧的蛋糕轩辕亦眼底闪了一抹光亮,转头冲着跪在长凳上,趴在桌边错也不错的盯着自己面前蛋糕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水寒一笑,"寒儿回避一下可好,父皇想给寒儿一个惊喜。"
"哦,父皇不许偷吃。"有些不放心的又瞄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蛋糕,水寒乖乖的转过身去。
看他转过身去,轩辕亦便拿了根竹筷,沾了奶油盆中余下的奶油……
闻着那甜丝丝的蛋糕香,和那酸甜的果酱香却不能立刻吃到嘴里,水寒难免心焦。就在他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一只大手忽然捂住了他的眼睛,同时轩辕亦的另一只手揽上了他的腰。
"寒儿跟着父皇过来。"偎在轩辕亦的怀中,随着他的身形转动,水寒的身体慢慢转了回来,正对了那放在桌上的蛋糕。
"寒儿,这是父皇对你的承诺,寒儿可接受?"耳边传来轩辕亦低低的声音,随即蒙在眼睑上的双手放开。
水寒低下头去,桌上那只小小蛋糕最上面那层粉红色的草莓酱上,用纯白的奶油勾出了一颗大大的桃心,桃心内纯白的奶油勾了一串英文,LOVE.YOU.FOREVER.
"轩辕亦——"水寒的身子一震,愣了片刻眼底泪光一闪,随即转过身,双手扳了轩辕亦的肩头,合了双眸,点了脚尖,扬了头把自己的双唇紧紧地压在了轩辕亦的双唇之上。
庙堂卷 第八十章章 我没看见
难得水寒今日主动投怀送抱,轩辕亦本以为自己吉星高照已经算是撞了大运,却不想更大的惊喜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不过水寒的反应却也出乎轩辕亦的意料,本以为这孩子大概感动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却不曾想水寒的反应竟是这般的直接。待那水润的双唇压上自己的双唇轩辕亦才反应过来,伸手便将少年单薄的身子揽进怀里,力气之大几乎要把少年整个的镶进他身体里面去。
水寒略有些犹豫,虽然一日之内已有了两次的接吻经验,两次却都是轩辕亦主动,所以他的那两次经验根本就算没有。察觉到轩辕亦的舌尖碰触到自己的门齿,合了双眸的水寒轻启了贝齿任他的舌尖探入了自己的口腔,随后笨拙的随了轩辕亦的动作回应着他的热吻。
青涩又略带羞怯的吻在勾起了轩辕亦心中那如烈火般炙热爱恋的同时,也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不知不觉间,他对水寒又多了几分疼惜与恋爱。
咣当——一声,那边丁宁正灰头土脸的清理烤箱的炉灰,哪成想才一转身,就看见这般热烈又出乎他预料的场景,手里的火钳就直直的从他手中滑落,掉到了青砖的地上。
水寒本是意随心动,几乎是情不自禁就吻上了轩辕亦的唇。现在听那声音响起,才反应过来这屋中除了他二人之外还有一个堂堂的后宫大总管,脸上一热,睁开眼睛便想从轩辕亦的怀中脱出身来。
情至浓处轩辕亦又怎许他轻易脱身,手臂上加了几分力道的同时,眯起的凤目瞟了一眼身侧,见丁宁满脸冷汗的正提了衣襟的前摆,低了头,弓了身子尽量不让两人注意到的悄悄的往屋子外面溜,便不再理会。
许久,轩辕亦恋恋不舍的移了双唇,水寒整个肺部的空气几乎被抽空,整个人便如脱了力一般靠在轩辕亦的身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呀——人家没看见,没看见,人家什么都没看见。"一声拔高了的尖叫之后,透了几分调笑和戏谑的声音忽然从这糕点房的门口传来。
轩辕亦怀中,水寒的身子一僵。全部精力都专注于这个热吻,有人接近自己竟毫无察觉,轩辕亦,这人果然害人不浅。
脸上再次腾起一片红晕的同时偷偷抬了眼瞄自家亲亲父皇,见他正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脸上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便知他怕是早就察觉到这人来了。
知道有人来了还一点避讳都没有,害他如此丢人,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原本飞起来的心忽悠悠的重新落回地面。水寒想从他怀中挣脱,但想到给人撞破了亲热的场景,一时半会也还真没勇气回过头去,只得无比郁闷的把头埋入轩辕亦怀中装起鸵鸟。
轩辕亦知道自家寒儿脸皮薄,右臂从水寒后背抬起,至于水寒脑后,宽大的袍袖将怀中少年红到快要滴血的小脸整个的遮住然后才抬头看向门口。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轩辕静正踩在门槛上,斜倚着门框,张开双手捂在眼睛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扎啊扎啊的透过分的大大的指缝盯着搂在一起的两人,一边看还一边扭着身子。
见轩辕静扭着身子,立在门口满眼飞桃花,轩辕亦微眯了凤目,轻扬了嘴角,再度低了头,蹭蹭水寒有些发烫的小脸,舌尖轻轻舐过水寒的耳垂。察觉到怀中少年身子几不可查的颤了颤,眼眸不知不觉间暗了几分。
"呀——羞死人了。"又是一声尖叫,立在门口的轩辕静在扭着身子的同时把手从眼睛上移到脸上,做了个害羞的动作,只是脸上的表情更多的却是戏谑。
听轩辕静这么说,原本老老实实偎在轩辕亦怀中的水寒一张小脸便黑了三分,忍不住探出头去,"静皇叔看了不该看的就不怕出门给驴踢了么?"
"呵呵。"一声低笑自水寒的头顶传来,想不到自家寒儿性情虽略显疏离冷漠,一旦与人口角却毫不输人,看着听了这话目瞪口呆的轩辕静,轩辕亦的嘴角高高的扬了起来。
轩辕静一怔,他倒未曾想到水寒会这般反驳他。似是未听明白水寒的话,或者说就算听明白了也想不到如此杀伤力巨大的话竟是飞岚的九皇子说的,呆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咬了咬银牙,从门槛上下来两步就到了轩辕亦和水寒面前,"臭寒儿,你不在宫里的日子皇叔日日想夜夜盼,就盼着你早些回来。现在回来了,不到皇叔那里报备也就算了,还诅咒静皇叔出门给驴踢。"
轩辕静的一句话提醒了水寒。从昨日清晨回宫到今日下午,他倒是真的未曾与轩辕静打招呼。对此,水寒虽然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想了想,水寒还是忍不住从轩辕亦的怀中探出头去,"谁让静皇叔看到了不该看的。"
"轩辕水寒。"看着猫在自家皇兄怀内,时不时探出头来气他一气的水寒,轩辕静顿觉气闷。可面对的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又给自家皇兄护的死死的,满腔的气恼无处发泄,轩辕静的眼睛便瞄来瞄去的打算摔点什么却不想一转眼便看到了跟前长案上那个涂了草莓酱的蛋糕。
嗅嗅空气中浓浓的奶蛋香,轩辕静脸上和心里的气闷加懊恼顿时消散于无形,嘴角在微微扬起的同时手指便飞快地向那蛋糕伸了过去。
"不要——"一声惊呼,原本老老实实窝在轩辕亦怀中的水寒见自家皇叔脸上的表情忽变,顿觉不妙。见他的手伸向自己的那块蛋糕忙从轩辕亦怀中脱身出来,伸手就去扣轩辕静的手腕。饶是他手疾眼快,还是给轩辕静由指尖刮去了蛋糕边上的一团奶油。
"呵呵。"轩辕静身形一转,广袖的袍服整个蓬开,划出一道弧线,人便远离了水寒和轩辕亦。把自己右手指尖上那团白乎乎的奶油送入口中,远远的立在屋子一角的轩辕静笑的如偷到了鱼腥的猫,眉眼几乎弯在了一起。
见轩辕静只是掠去了一团奶油,草莓酱上那几个英文的单词还在,水寒长长地出了口气,拍了拍胸脯放下一颗忽然就悬起来的心后还不忘狠狠的瞪一眼站在一边舔手指的轩辕静。
"寒儿,这句话只要记在心里就好了。"见水寒竟如此看重那块蛋糕,轩辕亦心中一漾的同时凑到水寒耳边低声说。说完还不忘低头蹭蹭那张滑嫩嫩的小脸。
"哦。"既然轩辕亦都这样说了,水寒也就不再坚持。看了眼还立在一边扭着身子,扯着自己长袍袖口的轩辕静就端了那放着蛋糕的盘子,往盘龙殿的偏殿去了。
"寒儿……"见水寒端着蛋糕离了那长桌,往外走,本来还笑得眯了眼睛的轩辕静立刻收了脸上的笑容,可怜兮兮的唤了一句水寒。
"你不走是等着朕把你锁在这厢房里?"轩辕亦收拾了长案上的东西,重新盖了那块棉线的纱布一转身便看见轩辕静远远的立在屋内一角可怜巴巴的看着水寒离开顿觉好笑。
"啊……"听轩辕亦说要锁门,轩辕静忙一下蹿了出去,站在门口等轩辕亦出来,给这厢房上了锁。
锁了厢房的门,轩辕亦便不再理他,沿着青石板的小径绕至水寒在正殿偏殿的书房内。
书房里,水寒已经把那块蛋糕房到书架后长榻中放置的那张方桌上。桌上也摞了几只白色素釉的磁盘,旁边一只黄铜的小炉上放了烧水冲壶的铜壶,丁宁低垂了眼眸,拢了双手老老实实的侍立在一旁。
"皇上……静亲王。"见轩辕静追着轩辕亦进到这殿内,原本立在一旁的丁宁马上轻轻撩了袍服的前摆双膝跪到了一边。
轩辕静瞄瞄跪在一侧的丁宁眼珠转了转,一抹戏谑的笑便现身在他那张俊俏的脸上,"皇兄啊,做你的后宫总管还真可怜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给吓个半死,是不是啊丁宁。"
"王爷您严重了。"给轩辕静一问,原本已经站起身来说话的丁宁瞄了一眼轩辕亦见他凤目不自觉地眯了起来,吓得双腿一软又重新跪了下去。
"严重么?"轩辕静也看到自家皇兄凤目中的那点冷光,再度勾了嘴角,轻轻摇了摇手中不知道从哪弄出来的折扇,瞟了眼盘坐在榻上方桌边竖着耳朵听他说话的水寒,"可是本王刚到后殿就看见你连滚带爬的从那间厢房里出来,该不会是撞破了皇兄的好事给撵出来了?"
听了轩辕静的话,原本拿了切蛋糕的小刀准备分蛋糕的水寒小脸腾地一下红了,委委屈屈的低了头,看着面前那块蛋糕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定一般忽然抬了头,"父皇,咱们把给静皇叔的蛋糕给莫言送去吧。"
"呵呵,这蛋糕本是寒儿的,寒儿说怎样便是怎样。"凤目中带了些笑意,轩辕亦闪身便到了那榻前,盘了双膝坐到了床榻内侧,伸手接过水寒手中的刀,一横一纵两刀下去把水寒面前盘子内的蛋糕分成四份,然后取了其中一块置于桌上摞在一起的白瓷碟内递给丁宁,"着人给左相送去,就说是寒王的一点心意。"
呃……事情……好像闹大了,自家九皇侄好像恼了……眼睁睁看着本应是自己的那块散发着香气的,金黄油亮松软异常,还夹了一层厚厚的殷红色果酱的蛋糕被丁宁颠颠的迈了细碎的脚步小心翼翼的捧出去,轩辕静终于明白欲哭无泪是什么感受了。
"这个给你们红总管送去。"水寒也放了一块蛋糕在白瓷的小碟子里,然后抬了头望了眼隐身在暗处的一名暗卫。
那暗卫见水寒点到了他,便现了身单膝跪到向水寒行了一个礼后伸手端了那白瓷的盘子,从开着的窗子穿出,飞掠上屋脊,往三卫的总部去了。
果然是红叶教出来的人啊……这穿窗而出的动作也如出一辙。桌边,水寒张大了嘴吧目送着那暗卫离去后跟身旁的轩辕亦交换了一个极为默契的眼神。
呃……又少了一块蛋糕……轩辕静的注意力倒是未在那离去的暗卫身上,而是在水寒面前剩下的那两块蛋糕,一块是自家皇兄的,一块是自家寒儿的……那岂不是真的没有自己的了?
"寒儿……"一声低唤之后轩辕静便眨了一双含着水汽的大眼睛迈了步子凑到水寒身侧,收了扇子,伸手扯了扯水寒窄袖袍服的袖子扭了扭身子,做出了一副央求的样子。
给轩辕静那拐着弯,带着颤音听起来是无比的凄凉悲惨的声音一刺激,轩辕亦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鸡皮疙瘩也排着队的冒了一身。
他身侧,水寒眼睛眨都不眨的全当没看见扯了自己衣袖的大活人,分出两块蛋糕中的一块放到盘子上,放到轩辕亦面前,然后取了自己的那块后便竖了常用的一把木制的叉子,切了一小块面前盘中的蛋糕放进嘴里。蛋奶特有的香气之后,杂果果酱中各种水果不同的味道如一池的潮水,一层层的先后在口腔中弥漫开来,水寒眯了眼睛的同时,嘴角上悄悄勾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每次,吃到自己喜欢的事物,水寒的脸上都会带了些许仿若全世界都是他的那种极为满足的幸福。
单手支了下颌,坐在水寒身侧,注视着那张清秀的小脸上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轩辕亦凤目中一片柔情。
完了……两块都没了……看着桌上那只空了的盘子,轩辕静嘴一瘪眼泪就差一点掉下来。
"坐下。"轩辕静看他瘪着嘴,撸着自己衣袖的袖扣眼泪汪汪的望着桌上那只空了的盘子不觉好笑。
"咦?……啊。"听轩辕亦让他做了,轩辕静忙收收眼底的泪花,乖乖的盘坐在轩辕亦另一侧,水寒的对面。
"那,这个给你。"伸手端了自己面前的那盘蛋糕放在轩辕静面前,"别哭了。"
"皇兄呢?"看着放在盘子里的蛋糕,轩辕静又抬头看看对面吃的无比香甜的水寒咽了咽口水。
"这本就是你的,寒儿不过是逗你的。"轩辕亦不喜甜食,每次水寒生辰的蛋糕他不过是象征性的吃上两口,应应景。
扭头看水寒手中的木叉子上正叉了块蛋糕,轩辕亦伸手便擒了他的手腕,轻车熟路的把那只木勺拐到自己面前,张口咬掉叉头上那一小块蛋糕后才松了水寒的手腕。
水寒瞟了眼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的轩辕亦,虽未吭声,目光却闪了闪。
"那静可就不客气了。"多少年,还是第一次能吃到自家皇兄烤出来的糕点,轩辕静顿觉心花怒放。
"皇上。"这边轩辕静终于吃到了他家皇兄亲手烤出来的蛋糕,那边着人往左相府中送蛋糕的丁宁也回来了。看桌边铜壶里的水已经冒出来一团团的白气,丁宁便取了炉上的铜壶,拿了一直备在一边的茉莉花茶,冲了三盏香茶上来。
后宫三卫的总部内,红叶正提了毛笔写给各地隐卫头目送上来情报的回执。眼前人影一闪,自己手下的一名暗卫便现身在自己的书桌前。
那暗卫把手中一只白瓷盘放到红叶桌边便低了头,单膝跪到了他的面前。
素白的瓷盘上放了一块明显是切开的糕点,糕点的断面上两层金灿灿油亮亮的糕内夹了厚厚的一层殷红的如糖浆一般的液体,糕点上面,涂在点心外的纯白色环了里面一层粉色的糖浆。糕点的一侧还放了一只精心打磨过的黄花梨木的叉子。
"这是……"这糕点一看便是出自飞岚的一国之君之手。岚帝轩辕亦亲手做的糕点向来都只有九皇子轩辕水寒能吃到,这在宫内宫外早就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了,今日这盘又怎会在自己的面前?红叶皱着眉,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个白瓷盘子上的蛋糕不明所以。
庙堂卷 第八十一章 偷半日闲
"启禀总管,是寒王着属下给您送来的。"跪在地上的暗卫听红叶问便低着头答道。
"嗯,知道了,你去吧。"
"是。"侧退了出了房间,那暗卫飞身掠上屋脊又往盘龙殿的偏殿去了。
九月初六,不知道从哪年开始,这日子对皇上来说忽然开始变的十分重要。
每年的这一天,无论轩辕亦的政务有多繁忙他都会腾出大半天的时间来陪了那个备受他宠爱的孩子。
每年的这一天,盘龙殿正殿后头那一溜厢房中也会飘出来好闻的奶蛋香。
个中的原因似乎只有他本人和那个常伴他身侧的孩子知道。
所以,几日前收到三卫传递进宫中的消息说寒王如拼了命一般在往落凤城中赶时他并未有多少惊讶。
只是……皇上年年都会做给寒王吃的点心怎么今日会出现在他的书案上?还是寒王差人送来的?
看着那白瓷小盘上的夹了杂果果酱的蛋糕,红叶伸手拿了放在盘子边上的那把小叉子,切了一小块蛋糕叉了送进口中。
清淡的水果香夹了丝丝的甜意很快弥漫了整个口腔,配了糕点绵软又不失嚼劲的感觉,果然与御厨们素日常做的点心有很大的不同。
放了手中的叉子,红叶整理了一下身上天青色长袍,出了书房,往盘龙殿而去。
殿内,吃完了自己那块蛋糕的水寒双手捧了一只倒了半杯热茶的青瓷茶杯盘坐在长榻上,微侧了头,笑意盈盈的和盘坐在他身边的轩辕亦说话。额前刘海下一双清可见底的眸子明灭不定。他身侧,轩辕静也同样是满脸的笑容,单手撑了下颌,侧一边意犹未尽的小口的抿着盘子上剩下来的一小团奶油和果酱一边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还时不时的插上两句。
方桌上用过的瓷盘和那原本盛了蛋糕的碟子已经被撤去,几样现做的精致的茶点装在小小的盘子内摆在桌上。长塌边上,燃着的铜炉上架了一只烧水的铜壶,铜壶中的水微微沸腾着,一团团水汽从细细的壶嘴里喷出来,飘散到空气中。
炉边,只有丁宁一人微低了头,垂了眼睑,双手松松的扣在身前,侍立在一边。
有多久这盘龙殿内没有这种闲适慵懒又让人安心的气氛了?远远的透过偏殿那几扇打开的窗子,看到了盘坐在长榻上亲密无间的三人,红叶的脚步稍顿,怀念之情在眼底一闪即逝。
掩了天青色长袍的前摆,踩了殿前九级的汉白玉台阶迈了高高的门槛,进到偏殿内后,红叶又绕过了那几架用来当做屏风的书架来到书房的里间。
"小红,……几日不见可曾想念本王?"见红叶走进这书房的里间,轩辕静忙两口吃掉了白瓷盘内的那团奶油,放了叉子,起了身笑嘻嘻的迎上去。
自动忽略掉轩辕静那张笑的要多欠扁有多欠扁的俏脸,红叶径自来到水寒面前单膝跪下,微低了头,"属下谢王爷赏赐。"
"不用谢我,这蛋糕是父皇做的,你要谢的话谢父皇好了。"看红叶睫毛都不眨一下的从轩辕静的身边经过,水寒几乎要笑了出来。
"父皇是做给寒儿吃的,却不想寒儿竟会拿去做人情。红叶不过是沾了寒儿的光,你让他谢我作甚。"伸手替水寒把不知何时拂在面颊上的一缕发丝掖到耳后轩辕亦笑道。
"可是独乐乐……"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是么?"轩辕亦笑接了水寒后面的话后,瞟了眼长榻一侧那一溜套了米白色织锦椅套,放了绣着团花靠垫的太师椅对单膝跪在地上的红叶说,"你若得闲,就坐下来喝杯茶吧,有些事也许还要问你。"
"是。"红叶低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捡了一张太师椅坐了。
一旁侍立的丁宁见他不远不近的坐在长榻旁边的太师椅上,忙亲自泡了一盏茶端过去,放到红叶身旁的小几上。
看红叶冷着一张脸当他是摆设一样从自己身边路过,被他晾在屋子中央的轩辕静瘪了瘪嘴,幽怨的瞟了眼端了茶盏的红叶重新回到了长榻上,拿了那放在盘中的叉子泄愤一般叉了桌上小碟内的点心,然后一口咬下去,恶狠狠的嚼着。
轩辕静对面,水寒看看对面呜呜咽咽的咬着点心的轩辕静,又瞄瞄斜靠了太师椅侧对了他们波澜不惊的品着茶水的红叶好奇的冒了满头的小问号。
这两人之间……气氛很怪。虽然红叶常常会忽略掉自家静皇叔没错了……可这忽略到连点渣都不剩还是第一次。
而且自家皇叔也没像往常一样粘过去,而是把满腔的愤懑或者说幽怨全部撒在桌上瓷盘内的点心上……看着桌上只一会儿就去了大半的小点心一滴冷汗顺着水寒的额角滑落。
"那个……静皇叔……"
"什么?"抬眼瞟了一眼,再一张口咬掉叉头上的芸豆卷轩辕静端起杯子嗪了一口茶水。
"没什么……"给轩辕静幽怨的一瞥,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回去了。水寒从未想过,平日嘻皮笑脸吊儿郎当的自家静皇叔心情一旦真的不好起来还真是……难以应付啊。
"静,寒儿是想说你吃的太多了。"那么大的一块又是奶油又是鸡蛋和果酱的蛋糕下肚后,他竟又吃许多这桌上的茶点,怕是该消化不良了吧。
呃……好像真的有点撑到了……轩辕静看看桌上已经见底的两个小碟子,再看看手中木质叉子上的酥皮豆沙包……一时间竟不知该怎样才好。
"呐,静皇叔,寒儿跟你要个人。"看轩辕静盯着木叉子上的酥皮包子发呆,水寒向着搁了一张方桌,坐在对面的轩辕静探出身子。
"人?要什么人?"见水寒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吃了太多点心的轩辕静皱着眉毛把手里的叉子和叉尖上的小包子一道放进了桌上的盘子内。
"曹初……静皇叔把那个曹初送给寒儿如何?"
"曹初……哪个曹初?"似是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一时未反应过来,轩辕静愣了愣,目光有些迷离。
"年初跟着寒儿去沁邢二州的静皇叔府里的那个师爷啊。"
"曹初?"轩辕静又愣了愣,呆了片刻,一张俏脸上忽然露出一种极度悲戚的神色,定定的看着与他隔了一张桌子的水寒,慢慢伸出手去。
"静皇叔?怎么了?"水寒有些奇怪,转头看看身侧的轩辕亦,见他也是满脸的疑惑,便伸出手去接了轩辕静的手。
"寒儿,莫非你喜欢上他了?"
"喜欢谁?"水寒给轩辕静攥了小手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睛。
"曹初啊……寒儿该不会是喜欢上曹初了吧。"说着,轩辕静便攥了水寒的小手在那里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寒儿不带这样的,寒儿都有了皇兄这么一个天上难找地上难求的大美人了还要琵琶别抱。……那个曹初有老又丑一点都不好,寒儿若不喜欢皇兄来来找皇叔啊……皇叔最喜欢寒儿了……"
"噗——"在轩辕亦额角青筋暴起,水寒满头黑线的同时,正端了茶盏喝茶的红叶才噙在口中的茶水就那么直直的喷了出来。
"寒儿若是不喜欢静皇叔……"轩辕静一双泪眼转了转就瞄到了正拿了丁宁递过来的布巾擦拭自己沾了水渍长袍的红叶,"寒儿若是不喜欢皇叔,小红也行啊,功夫又好,又是难得的大美人……"瞟一瞟额角上几根青筋跳啊跳的轩辕亦,再看看一脸苦笑的水寒,瞄瞄脸黑到不能再黑的红叶轩辕静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最后只得讪讪的住了口,松了攥着水寒的手,然后低了头,扯了自己衣服的袖口扭了扭身子。
"寒儿要那个曹初做什么?"自动忽略了委委屈屈站在水寒身侧,偷偷瞄着红叶的轩辕静轩辕亦问。
"铸剑山庄不是缺一个专门负责处理情报的人嘛!"
"寒儿是想让曹初去铸剑山庄?"
"曹初也算是个人物,养在静皇叔府中白白的浪费了。"
"又不人家非要养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袖,轩辕静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呵呵,其实父皇也有意让他入朝为官。"即便是撇开他在军中的战功不说,从隐卫传回落凤城的情报来看,这次曹初随轩辕天鸿治理沁邢二州水患过程中的表现却也可圈可点。心思缜密,脑筋机灵这人只要稍加提点用不了多久便能独当一面,过几年怕会成为飞岚的栋梁也说不定。
"可是……抛开他说自己不再想为官不说,寒儿觉得他并不适合入朝。"水寒歪了头皱了眉毛。
"此话怎讲?"听水寒说曹初不适合入朝为官,原本还在撕扯自己衣袖的轩辕静衣袖也不扯了,立刻回复到了一本正经的神态,重新坐回到长榻上问道。
就算是见惯了轩辕静变脸比翻书还快,见他收了一脸哀怨忽然一本正经起来,水寒还真有点不适应,怔忪了一下才接着说,"怎么说呢?也许是因为曾在军中为官,总觉得这人正义感太强。"水寒皱皱眉,他不是很善于说出自己的感觉。
"正义感太强……"轩辕亦托了自己的下颌想了想,正义感太强的人通常都见不惯朝中大臣们之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也看不惯官员间的礼尚往来迎来送往……这样的人的确不适合入朝。想罢轩辕亦忽然一笑,"既是如此这人就交给寒儿安排了。天色不早了,也快到晚膳的时辰了,没事的该散的就都散了吧。"
"主子您可还有何吩咐?"没事人之一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来至轩辕亦面前单膝跪地,抬了头看向他,见轩辕亦冲着他摇摇头便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迈步出了偏殿。
"……"没事人之二张张嘴,眼睁睁看着红叶离去,伸出去的手没着没落的又放下了。
"寒儿……你去哪里?"见坐在自己身侧的水寒下了长榻,竟像是要离开,轩辕亦的凤目危险的眯了起来。
"咦?不是要传晚膳么?寒儿不饿……"那么大一块蛋糕下肚,不但说晚膳,就是明天的早膳不用他怕也不会饿了。听轩辕亦问,水寒的身子一顿,随后不明所以的回头看了看已经下了长榻正向他走过来的轩辕亦。
"寒儿可算过寒儿有多久没陪父皇一起用膳了?"说话间轩辕亦便已到了水寒身侧,伸手揽了少年的肩头一边说一边往殿外走去。
"多久了……"水寒一愣,多久了他还真没想过,不过自己是年初出京的吧,一边歪着头算日子,一边不自觉的抬了手。
"轩辕水寒——"见水寒竟当真抬了手掰了手指算日子轩辕亦额头的青筋跳了跳。
"……今日晚膳有没有寒儿爱吃的?"看见轩辕亦额角上蹦起来两根血管水寒十分明智的岔开了话题。
"寒儿想吃什么让御膳房做来便是。"
"那要他们加一碗蔬菜汤吧。"
"只要蔬菜汤?不要别的了?那个珍珠丸子寒儿不是很喜欢吃,昨晚父皇让御膳房做了,不过丁宁说你连碰都未曾碰,今晚让御膳房做来可好。"
"我昨天吃了两颗,是他没看见,今天就不要了。"
"可是寒儿正在长身体,只吃菜怎么成?"
"今天实在是吃不下了。"
声音渐传渐远,站在偏殿内的轩辕静目送着这对父子亲亲热热甜甜蜜蜜的离去,眼眸中暗了暗,轻轻叹了口气离了这偏殿,低了头神情落寞的往宫外走去。
屋脊上,一身天青色窄袖长袍的青年男子抱了双肩微低了头看着轩辕静离去,目光闪了闪。
刚才偏殿内轩辕静的那番闹腾他又怎看不出是其实是对了自己的?
自从听到了那条关于自己的传言后他就再未理过轩辕静。从那时起到现在,算算时间,也快有三个月了吧。三个月内,自己竟也真的与他一句话都未曾说过。见那道影子出了盘龙殿的宫门往皇宫外去了红叶的眼眸暗了暗。
认真说起来静王爷为了一个叫小红的男宠追去馨兰苑这事给闹的满城风雨他也有一定的责任。
那日在馨兰苑门口,轩辕静说他是来找自己男宠的时候自己若不应了一句他是来找我的,这事情也不会闹得这么大了。
事情虽然过去快半年了可这这余波还尚存。更有甚者在花了重金去馨兰苑见过了那位据说是楚楚动人迷倒了静亲王男宠的兰心姑娘后还不过瘾,竟妄图想暗入王府去偷看那名叫小红的男宠……一想至此红叶额角上的青筋就又跳了两下。
不过……望着那道在暮色中越来越模糊的身影红叶想起轩辕亦曾说过的轩辕静在苍霄的经历,心里忽然抓心挠肝一般的痛,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再望了一眼远处几乎和傍晚腾起来的薄雾融为一体的那道渐行渐远的影子,红叶的身子飞掠而起,径自往皇宫后面三卫的总堂而去。
红叶一进总堂内自己的书房便看见书案角上放的那盘蛋糕,看着那块铺了粉红色草莓酱的蛋糕红叶想了想,点手叫了名暗卫过来,"把这个给静亲王送去。"
这之后,又过了几日春夏秋冬四名宫女和冷风他们回到了落凤城。这些人虽对水寒扔下他们独带了喜子回宫颇有微词,但水寒是主子,他们是属下就算是有不满也不敢说出来。再加上他们人一到水寒便跑去问寒问暖,心底的那一点点怨言很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之后的日子,春夏秋冬四名宫女重新回到盘龙殿当值,冷风他们虽然算是寒王的人,却因为水寒年纪尚小未开衙建府暂时还是归在暗卫听红叶调度。
随着这一行人全部归来,盘龙殿内很快就又恢复到了半年以前那种有些闲散又平淡无奇的日子。
平淡的日子过久了,算算回京的日子不短了,水寒便想着接管铸剑山庄的事。只是两人情定不久,正是情浓之时,在轩辕亦恨不能两人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腻在一起,又岂肯让个铸剑山庄分去他家寒儿的大半精力,所以,每每水寒提及此事他都会找到理由搪塞。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秋去冬来,很快,落凤城中便降下了今冬的第一场大雪。
庙堂卷 第八十二章 边关犒军
秋去冬来,落凤城很快就降下了今冬的第一场大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傍晚开始落了一整夜,到第二天清晨,雪过天晴,整个落凤城便成了一个冰清玉洁银装素裹的世界。冬日清晨初升的太阳柔和的光线斜斜的照着大殿屋脊上的积雪,泛起了一片柔和的光晕。
所谓下雪不冷化雪冷,紫红色二品太监服内衬了皮袍的后宫总管丁宁一边走一边搓着有些发冷的手指。他身后十几名端了洗漱用具,拎了装着滚开开水水壶的太监宫女全都规规矩矩的垂着头,排成两纵,一个踩着另一个的脚印,跟了他细碎的步子往盘龙殿的寝殿去了。
"丁宁……皇兄还未起么?"这一行人才到盘龙殿正殿的檐下,便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轩辕静拦住了去路。
"静王爷,您好早啊。"虽早就见惯了轩辕静把这盘龙殿当做自己王府一般随便出入,但是这么早出现也还是第一次,给他撞了个正着,丁宁多少有些吃惊。
"呵呵……"轩辕静给丁宁一问,笑了笑说道,"一觉醒来看天已经亮了就起了身,哪成想起来后才发现竟是下了一场雪,雪光映了窗纱害本王还以为天亮了呢。皇兄和寒儿还未起身么?"
"是啊……奴才这不是正带了人去伺候皇上和寒王爷起身么。"
"既是这样,前头带路。本王也有几日未见九皇侄了,还怪想念他的。"说着,轩辕静便掩了披在身上的白色貉裘大氅,迈了步子径自往轩辕亦的寝宫走去。
…………,点了细碎的脚步一溜小跑的带了身后那些宫女太监,追着轩辕静往正殿跑的丁宁其实很想说,王爷您昨天还在盘龙殿和寒王一道用晚膳来着,怎么才过了一夜就几日不见了。
不过,看着如一阵风一般往轩辕亦寝殿去的轩辕静,紧赶慢赶怎么也赶不上反而把自己累的气喘吁吁的丁宁现在更想说的是,不是让奴才给您带路么,怎么您跑到奴才前面去了?
追着轩辕静来至盘龙殿寝殿的门口,见轩辕静单手扶了寝殿门要推不推的立在门口满脸疑感,丁宁忙打了个手势让跟在他身后的太监宫女在台阶下候着,自己拎了袍子的前摆上了台阶,"王爷,您……"这是在干什么。
"嘘……"轩辕静皱了皱眉毛,把右手的食指竖在自己唇间示意丁宁噤声,然后轻轻指了指那关紧的门扉,又冲着丁宁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也一道过来听。
王爷……您自己听也就算了,还要拐带着奴才听皇上的墙根……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扫了眼虽然依旧垂着头老老实实站在台阶下,一个个却全都竖了耳朵的太监和宫女,再看看凝神屏气动也不动的立在寝殿外的轩辕静,丁宁忽然有了种想一头撞死算了的冲动。
寝殿内,挂了明黄色幔帐的龙床上,轩辕亦一身月白色里衣,满面怒容披头散发的盘了双腿坐在龙床的正中央。一张俊美异常的脸上一片恼怒,微眯起来的凤目牢牢的锁住了同样是月白色里衣,同样是披头散发,同样是满脸恼怒的少年。
给轩辕亦一双凤目牢牢的锁了,与他对坐的少年脸上非但没有一丝惊惧,反而还挺直了略显单薄的身子,气鼓鼓的以毫不逊于他的气势瞪回去。
良久,看少年原本白哲清秀的小脸因为气恼涨的红红的,轩辕亦忽然叹了口气。随着这口气叹出去,轩辕亦脸上的气恼也随即消散于无形,身子向前一倾,伸手便把对面的少年揽进怀中。
少年也不挣扎,任他揽入怀中后,动了动身子寻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后背就靠上了轩辕亦的胸膛。
"寒儿,听话。你若想念南元帅父皇下一道旨招他回朝就是了。大冬天的又是年关,又跑出去那么远父皇怎能放心?"低头蹭蹭那张小脸,轩辕亦轻声哄他。
"虽然是边关,可是又没在打仗,南东轩又是寒儿亲外公父皇又有什么不放心的。"怀中少年身子随未动,眼睛却转了转在轩辕亦看不到的方向暗自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寒儿可还记得上次你静皇叔边关犒军,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看上去也老了很多,边疆生活清苦,父皇是怕你……"
"清苦又怎样,以前我在北非沙漠的时候……"
"轩辕水寒。"一声断喝,打断了水寒的话。铺天盖地的痛惜与愤恨和后悔瞬间传遍了水寒的全身。
这是轩辕亦的感情,水寒一愣,迟疑了片刻,有些犹豫地问,"父皇,寒儿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说着,水寒便调整了一下身子,姿势由原来的背对轩辕亦改为侧对,随后转过身微扬了头看向轩辕亦。
他的寒儿,总是能在瞬间察觉到自己情绪上的波动。见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中满是担忧,轩辕亦在心中一漾的同时忽然有些后悔了。
伸展了手臂把离了他怀抱的身子重新搂在怀里,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敛了敛忽然乱了的心神,再开口他的声音平缓了不少,"寒儿,前世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提了。这一世,有父皇在,前世的痛苦全都忘了吧!"只留下那些美好的回忆……只要知道不单是这一世,前世父皇也曾与寒儿处在同一个世界里,也就够了。
每每回想起那夜水寒偎在自己怀中讲述前世他做佣兵时在北非沙漠中的经历,轩辕亦的心就如被人拿了刀子硬生生的剜去一块一般疼。
一想到自己最爱之人在本应在父母身边撒娇的年纪却为了他的家族,给扔在那么一个环境恶劣,又要时时刻刻面对了致命危险的地方任其自生自灭,那种深深的无力感与说不出的疼惜都会从心底的最深处弥漫上来,传遍全身。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甚至是前世的事情,可是他却还是忍不住的自责。前世,若是能早几年与他相逢,自己多多少少会帮到他吧,能助他一臂之力,……哪怕是在暗中也好。
可惜,造化弄人。水寒,水家家主,影狂的当家人,他的寒儿……怕是至死也不知前世有自己这样一个为他沉沦,爱他直到生命最后一刻的人存在。
"父皇……"被轩辕亦身上透出来的浓浓的凄凉与伤感包围,不知为何丝丝缕缕的忧伤也从水寒的心底涌上来,偎在轩辕亦的怀中,水寒也沉默下来。
"可是……父皇……寒儿还是要去边关。"许久,就在轩辕亦以为怀中少年已经打消了他的念头,低低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进了他的耳朵。
"寒儿,父皇若是不准呢?"轩辕水寒你就这么想离了朕么?搂在水寒身上的手臂不由紧了几分,凤目再度危险的眯起来。
"为什么?"挣扎了一下,感觉到那揽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如铁钳一般纹丝不动,水寒便放弃了。人虽放弃了挣扎,声音中却带了些不悦。
"你一人去,父皇不放心。"这样的原因还用说么?
"沁邢二州走了一趟我都平平安安的回来了。"还怕它惊庆十九州。
"那里和沁邢二州不同。"毕竟是边疆,又岂是江南鱼米之乡能够相提并论的。
"那就要静皇叔一起去啊。"有静皇叔在总该放心了吧。
"你静皇叔不会去的。"那次犒军回来后他就发誓说再也不去了。
"你没问怎么知道他不会去?"上次静皇叔也说不去,还不是让你一道圣旨给发配到边疆去了?
"我就是知道他不会去。"
"你……你没问怎么知道?"水寒气闷,转来转去又回到原来的问题上。他不过是想借了年关犒军的机会去见识见识飞岚的边境线,看一看惊庆十九州的同时顺便去看看自家外公……很简单的一件事为什么到了轩辕亦这里却怎么说都说不通了呢?
"呵呵,皇兄,寒儿……静能问一下你们让我去哪么?"随着寝殿的殿门被推开,一股寒气冲进了四角都燃了暖呼呼的炭炉的殿内,随着那寒气的进入,朝服外披了白色貉裘大氅的轩辕静迈了门槛,进到殿内来。
站在殿外,听他们父子两人吵架,斗嘴,说来说去不知为何说到自己身上。实在好奇,轩辕静才忍不住推了这寝殿的殿门。
"静皇叔——"听说话之人是轩辕静,原本窝在轩辕亦怀中的水寒便挣扎着想去挑眼前那道明黄色的帐帘,可是身子动了两动竟未从轩辕亦怀中挣脱。
"父皇……"挣脱不开,水寒便有些不悦的回了头,看着紧紧揽着自己腰的轩辕亦。
一声长叹,给水寒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一看,轩辕亦只得松了手。
听龙床上那道明黄色幔帐里传来水寒那少年特有的略显稚嫩却已经开始浑厚起来的声音,轩辕静立刻就眉飞色舞起来,紧走了两步来至龙床前,伸手挑了那层层叠叠的锦缎幔帐,冲着床上的少年伸出手去,"寒儿乖,来给皇叔抱抱。"
"轩辕静。"觉察到随着幔帐被挑开,一股冷风卷进帐子,轩辕亦俊脸一黑,伸手便揽了水寒的腰身把已经要伸手去挑床帐的少年揽回到怀内。
饶是如此还是慢了一步,水寒还是给轩辕静带进帐子内的一股冷气扫到。窝在轩辕亦怀中,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子,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呃……眼看着就要揽上帐内少年的手臂落空,轩辕静那张原本还笑嘻嘻的脸上霎时晴转多云,心里虽不甘但是给轩辕亦冷飕飕的目光一扫只得看着给他先一步揽入怀中的少年,满脸幽怨的立在床边扯着袖口生闷气。
"呵呵,静皇叔——"看着那张本是成人的脸上露出那种如孩童未曾得到心爱糖果的表情,一滴冷汗顺着水寒的额角滑落,"呐,静皇叔可愿意陪着寒儿出门?"
"咦?出门?去哪?你父皇不去么?"停止了扯袖口的动作,轩辕静看着水寒眨眨眼睛。
"就因为父皇不去,寒儿才想要静皇叔陪了啊。"看情形若自己出门,轩辕亦是铁定不准了,为今之计就只有拐了这个他最信任的静亲王,自己的静皇叔陪着去了。所以,话未出口水寒清秀的小脸上就带了三分的笑意。
"寒儿要皇叔陪了去哪里啊?"见水寒看着自己笑,轩辕静脸上的哀怨顿时一扫而光,忽然又有精神起来。
不可否认,自加这个九皇侄虽然样貌只在中人之上,一张小脸虽清秀俊朗却算不得大美人,但他脸上那抹浅笑不知为何却会让人心里十分的舒服。
"寒儿。"伸手摆正了怀中少年的身子,让他正对了自己,盯了那双清可见底的眸子许久,轩辕亦忽然叹了口气,"寒儿,你其实不必如此。"
水寒一愣,随即就因为被看穿了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寒儿,这一世父皇想让寒儿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生活。想让寒儿想做什么都可以毫无顾忌的去做……不想皇子的身份,更不想父皇会成为绊住寒儿手脚的绳索……父皇的话,寒儿可明白?"轻轻扶正了水寒低下去的头,让那双明亮的眼看看着自己的眼睛,轩辕亦说道。
"嗯,我明白……"你想让我快乐,想让我幸福,"可是寒儿还是要去。"就像你总在处处替我着想,为我考虑一样,我也想为你做点事,想分担你的烦恼和你肩上的胆子。所以,做这些是我心甘情愿的。甚至,可能像你说的一样,甘之如饴。
"这么说,寒儿一定要去了。"水寒的话虽未完全说出来,对了那双眸子,轩辕亦却完全明白的水寒心中所想。心中一漾伸手便把对面少年揽入怀中,把头埋在少年的肩上,掩了眼底的泪光。
"父皇……"听到耳边轩辕亦的呼吸中似是带了浓浓的鼻音,犹豫了片刻,水寒的手环上了他的后背。
又是这种外人无法介入的亲密与默契,立在龙床前,单手挑了那明黄色的幔帐,看着床上相依相偎的两人,轩辕静嘴角上挂了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
"好吧……你既是想去,父皇便依了你。只是才盼回来我的寒儿,这一别,父皇怕是又要独自一人守了这张空空荡荡的龙床了。"说完蹭蹭怀中少年那张小脸,察觉到怀中少年身子一僵,轩辕亦的脸上挂了一抹微笑,抬头看丁宁正站在龙床前圆桌后面,想要过来却不敢过来,踮着脚隔了轩辕静往自己这边张望,轩辕亦便提高了声音,"丁宁,你去传旨,就说今年年关静亲王轩辕静替朕犒军,巡视边疆。"
"咦?犒赏三军?……皇兄你让静去边关犒赏三军?不要……静不去……"本是老老实实立在龙床前的轩辕静忽然听轩辕亦下旨要他去惊庆十九州,先是愣了一下,待看到站在他身后的丁宁放了踮着的脚,弓了身子应了一声转身要出殿去传旨,一把便抓了他的袍袖,"你别去传旨,我不去犒军。"
"王爷,您不要让奴才为难,这是皇上的旨意……"给轩辕静扯了袖子,丁宁吓的几乎要坐到地上。
"皇兄——静不要再去边疆了。"想想庆州那天寒地冻的天气,戈壁上那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疼的风沙,拽了丁宁袍袖的轩辕静鼻子一酸,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的直往下掉。
"寒儿也会去。"
"寒儿去我也不去……咦?……寒儿要去么?"屏了气息,收了脸上的泪花,轩辕静睁了一双泪眼望着床上的少年。
"嗯,寒儿要去……父皇担心寒儿,才会让皇叔陪了去的。如果皇叔实在不想去……寒儿可以再找别人。"
轩辕静皱着眉毛抽泣了一声,在轩辕亦和水寒两人的脸上来回移动,多少有些难以置信。待见两人同时点头后,眉毛皱的更紧了。
如此可爱的九皇侄要是交给别人带去边关,不要说自家皇兄,就是自己也不放心啊……可是想想边关的风沙……犹豫了半晌,轩辕静才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好,我带寒儿去边关就是了。"说着,解了一直披在身上的貉裘大氅,伸手扯了龙床上轩辕亦的枕巾擦脸上的鼻涕眼泪。
轩辕亦见他竟然拿了自己的枕巾擦鼻涕,两道剑眉一挑,想说什么,察觉到身侧水寒按了自己的胳膊才黑着一张脸转向立在一边的丁宁,"给静亲王打盆洗脸水来。"
"是。"轩辕静松了手,丁宁便弓了身子应了一声,出门唤了一个心腹的小太监,让他去御书房传旨后,才带了一直候在殿外台阶下的那十几名准备伺候轩辕亦和水寒起身的太监宫女进殿来。
庙堂卷 第八十三章 生生世世
静亲王轩辕静替天子巡视边关,犒赏三军,三日后出发。圣旨一下,飞岚的户部和兵部两部立刻便陷入了一片混乱中。
每年年根岚帝轩辕亦都会派了大臣桂钦差之职巡视边关,慰劳犒赏因驻守在边关不得回家和家人团圆的边关将士,这本已成为朝中惯例。所以,才入冬,户部就早早的把今年犒军要带去边关的物资备齐,单等着哪日皇上点了哪位大人的钦差后让他带去边关这事也就了结了。
但是,却不想今年犒军皇上点的竟然是静亲王的钦差。王爷犒军,又是亲王,这带去边关犒军用的的物资自然不能和一般大臣带去的相提并论。再出一次血,耗费钱粮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犒军的物资既然要增加,那分到各个营盘,边关各州的物资也要相应增加,犒军单就要全部重新开列,物资也要相应增加,而这些工作都要在三天之内全部完成。所以,圣旨一下,整个户部忙乱了一上午,直到午后政务才渐渐重归正轨。
和户部在都城中的忙乱相比,兵部的忙乱多在外阜和边关。钦差犒军,随行人员和车马物资的安全全部都是要由沿途各州县城防营负责。所以,在得知今年犒军的钦差为备受皇上恩宠的静亲王轩辕静后兵部尚书金默然在火速向各州县城防营下了公文的同时还一路派出了若干官吏替亲王的官驾钦差仪仗打前站,检点个州县准备接王驾的驿站馆舍安全方面是否有疏漏。
打前站的官吏派出后不久,一份份发往边关告知犒军钦差身份和行程的公文也以八百里加急的牌报的形式发往惊庆十九州。
除了户,工两部之外,静亲王的王府上下和宫中的盘龙殿内的太监宫女们也都为各自主子要去边关忙的人仰马翻。虽是因为要去的是边关,一切从简,但这两人毕竟是王爷的身份,就算是一切从简,一路上的吃穿用度也不是一张包袱皮就能全部打包带走的。所以,这该带的,不该带的细细拣选点视收拾装箱打包竟也让贴身侍奉的人颇费心思。
就这样,忙忙碌碌中,钦差出京的日子也就很快到来了。
冬日的天,亮的晚,后宫总管太监丁宁起身的时候天边虽已微微发亮,天空上却还是满天的星斗。
总管起身了,随着这个消息从丁宁现居的盘龙殿正殿后侧那小小的院落传出,整个盘龙殿当值、打杂、洒扫的小太监小宫女们也都手忙脚乱的起来,开始忙碌。盘龙殿新的一天,也在这一如往常的忙碌中到来。
盘龙殿的寝殿内轩辕亦那张宽大的龙床上,给轩辕亦搂在怀中的少年小心翼翼的抬起了那置于他腰间的大手,轻轻的翻了一个身后手肘撑在自己枕头上,单手撑了下颌,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便正正的对上了面前男子那张俊美非凡的脸。
剑眉,凤目,笔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俊朗的脸型。虽已年过三十,这张俊脸上的皮肤却依旧细腻紧致,眼角唇边连一丝皱纹都没有,就连年初所见的鬓边那根白发也失去了踪迹。虽是日日相伴,以前他却从未发现,面前这男人果然如轩辕静所言,是个天上难寻地下难找的大美人,还是说……情人眼中出西施?
西施啊,想到这个名字,水寒的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拿他这个飞岚帝国的一国之君和也算是红颜祸水的西施相比,这种事怕也只有自己能想的出来,若是给他知道了也不知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伸了手指,指尖轻轻触及到了轩辕亦额前那一缕碎发。轻轻拨开黑亮柔顺的发丝,露出轩辕亦光洁的额头,水寒脸上的笑意渐浓,眼波流动,眼底也泛起了丝丝的柔情。
这就是前世自己不曾体会过的爱情么?不如想象中的生离死别,轰轰烈烈;也没有千般的纠缠,万种的烦恼。爱原来是这般的平淡,简单。
平淡到虽心许对方却还可与以前一般相处,简单到除了只想与心中的那个人朝夕相处外自己已无欲无求。
爱,虽平淡简单却如晚归时看到家中窗格内透出的那抹橘黄色的灯火一般让人安心,使人温暖。
果然如自己师傅所说的,只要能和心中的那个人在一起,就算是静静的呆着也会很幸福。探过头去,一缕发丝从鬓边滑落,落到了轩辕亦面颊之上。伴随着这缕乌发,一个轻柔的吻也一同印上了轩辕亦的眼睑。
"啊……"一声低呼,腰便被才移开的那双大手重新揽入怀中,眼前一花,原本还伏在轩辕亦胸口的少年转眼便仰面朝天的躺在了枕头上,乌黑的长发铺在床内侧的枕上,在帐顶那给薄纱罩住的夜明珠昏暗的光线下如水一般缓缓的从光滑的织锦枕巾上滑落到床上锦被之上。
龙床上,明黄色的幔帐内。帐顶上那颗给薄纱罩住的夜明珠昏暗的光线从轩辕亦的后方照过来,在用柔和的淡金色的光线描出他身形轮廓的同时也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片阴影。阴影下,一双凤目明灭不定。
居高临下的望着少年在珠光下愈渐柔和的脸,轩辕亦伸出手去,修长的手指轻轻碰触到少年水润的双唇。细腻柔嫩的感觉萦绕在拇指指尖上,他的目光暗了暗。
床帐内,原本平静的气氛忽然暧昧起来,帐内的温度也在不知不觉间上升了两度。水寒眨了眨眼睛,目光不自觉的落在轩辕亦敞开的领口上露出来的那一片浅蜜色的肌肤上,随后,目光转至头顶轩辕亦那张俊脸上,有些不安的吞了口口水。
察觉到少年的不安,许久,轩辕亦忽然悠悠的叹了口,闭了闭眼,掩去了眼中一丝挣扎。
一年之内,两次分离,这一次的情景又与前次不同。前一次他还只是单恋,单相思。这一次,两情相悦,同样的思念却因为对方的回应加重了几分,自然也更加难舍。合了双眸,低头蹭蹭那张小脸,轩辕亦抬了撑在床内侧的那只手,也如水寒一般仰面朝天的翻倒在龙床上,"昨夜父皇叮嘱的话寒儿可记下了?"
"轩辕亦,我不是小孩子。"连夜晚睡觉记得要盖被子这样的小事他都要一一叮嘱,还叮嘱了大半夜,当他是孩子,当自己是保姆么?
"呵呵,"一声低笑,虽看不见身侧少年脸上的表情,他却知连名带姓的喊自己,又称呼自己我,他的寒儿怕是有些着恼了。微倾了身子,将唇贴至水寒耳旁,"在父皇,寒儿就是一个孩子,何时寒儿把这身子一道给了父皇,朕的寒儿也才算是长大了。"
"……色狼,我要睡觉了。"看到轩辕亦眼中的戏谑,一时之间水寒竟无言以对,憋屈了半晌才冒出来这么一句。说完便气恼的转过身子,把头埋进龙床内侧。
"寒儿,天亮了该起身了,还要睡么?"
"……离天亮还早……"
哪想他话音未落,殿外便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伴随着叩门声,丁宁那刻意压低了的,有些沙哑尖细的声音传进殿来,"王爷,……时辰不早了,您该起身了。"
又给他看了笑话!刚把头埋起来的水寒有些懊恼的爬起来,一抬眼便看轩辕亦似笑非笑的躺在枕上看着自己,水寒更加郁闷。
"进来吧。"冲着殿门口的方向喊了一声,水寒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月白里衣,把披散开来的头发拢至胸前,伸了白皙的小手就要去挑那明黄的幔帐。
"寒儿……"一直躺在枕上未曾动的轩辕亦忽然坐了起来,伸手便把水寒的腰揽进怀内,"寒儿……,要时时想着父皇,不准移情别恋,知道么?不然父皇会伤心死的。"
"一个大男人还说什么伤心死,你当自己是言情片里面的女主角啊。"因给轩辕亦揽了腰而行动不便的水寒忍不住撇了撇嘴。
……给水寒一句话呛到,原本的柔情蜜意顿时烟消云散,轩辕亦眨眨眼睛竟半晌无言以对。
见轩辕亦不说话,水寒便又探了手指,去挑近在咫尺的床幔。却不想,见他探了手指去够床帐轩辕亦揽在他身上的手臂又加了几分力道。
眼看着就要够到那幔帐,身子却又给搂着不放的人扯回去,水寒不悦,"轩辕亦。"一声断喝吓的帐子外才开了殿门进来,还未走到龙床前的丁宁脚下一滑,身子一晃,双腿一软便直直的跪了下去,"奴才……奴才……"
"你干什么?"听外面尖细沙哑的声音响起,水寒知道丁宁已经进到殿内了,便压低了声音。
"别管他,寒儿应了父皇,要时时想着父皇,不准移情别恋。"既然自家寒儿这般不解风情那他也就只好厚着脸皮粘上去了。
"知道了。"看情形,自己若不应他,怕是今晨别想脱身了。虽万般不甘心水寒还是低低的回到。
"寒儿知道什么?"揽在腰上的手未曾有丝毫的放松,轩辕亦追问道。
"时时想着父皇,不移情别恋。"有些懊恼的挣扎了一下,眼见挣脱不开,水寒只得压低了声音回道。
"寒儿可知,这一次应了父皇,你我二人便生生世世纠缠不休了。"手臂并未如想象一般松开,轩辕亦反而直了身子,长跪于龙床上,双手将水寒整个人都揽进怀中,唇贴在了水寒耳边低语道。
"生生世世啊……"清可见底的双眸微微眯了起来,走过了轮回道,见识到了奈何桥,生生世世却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万一有一日我厌倦了,或者你厌倦了,再或者你我相看两厌了呢?"
"你何时厌倦,我便何时放你自由。至于我,就算是生生世世也还嫌不够,又怎会厌倦?"
"是么?"一声低笑,水寒的眼眸闪了闪,"轩辕亦你身边可是从来不缺俊男美女。"
"就算如此,朕的心中可就只装了你一个,你可是朕的初恋啊。"两世,全都如此,只为你一人动情,也只为你一人沉沦。亲亲那张清秀的小脸,轩辕亦一声低叹。
未想到轩辕亦竟会说出这种话,水寒怔忪了一下,随即便挑了面前那明黄色的幔帐。这一次,轩辕亦手上再未加力,而是任由少年脱身出去后仰面躺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生生世世么?挑了那明黄的幔帐,下了床。待身后的幔帐合拢,水寒的嘴角上才渐渐浮现上一抹略显羞涩的笑意。
"王爷……"本给水寒一句轩辕亦吓到腿软,直接跪倒地上的丁宁见那明黄色幔帐一挑,水寒趿了便鞋离了龙床坐在龙床前的绣墩上,便探着头往水寒身后偷偷瞄了瞄,"皇上他?"
"未醒……唤他们进来吧。"
"是。"抬头偷偷瞄了瞄水寒身后那明黄的幔帐,丁宁弓了身子,悄悄退了出去,点手换进来一直在台阶下候着的太监和宫女,伺候水寒起身。
丁宁看着宫女伺候水寒洗漱,眼睛瞄着那龙床上的动静。过了一会,见轩辕亦挑了幔帐,斜靠了床柱坐起来,忙上前打了两侧的幔帐,挂到床边龙凤呈祥的黄金悬钩上,又替轩辕亦在身后加了一只靠枕才又重新退回到了水寒身侧。
"跟着寒王的人在哪?"看丁宁替水寒束发,一直靠在床柱上的轩辕亦忽然问。
"在殿外候着。"丁宁听他问忙低声答道。
"宣进来。"
"是。"低低的应了一声,丁宁便出了殿门,带了春夏秋冬四名宫女和喜子进来。
"属下见过皇上,见过主子。"进了殿门这五人扫了一眼坐在绣墩上的水寒和一身月白里衣斜靠了龙床床柱的轩辕亦,忙低了头单膝跪倒。因水寒此次出宫是在暗中进行的,也算是微服,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本在殿外候着的这五人全都是一身便装。
靠在床柱上的轩辕亦身子未动,也未开口,待凤目从水寒身上转到这五人身上时,目光中忽然带了一片萧杀之气,变得凌厉阴狠起来。
觉察到轩辕亦在一瞬间弥漫起来的杀意水寒一愣,转头看向坐在床上的轩辕亦,见他的目光锁了跪在地上的五个人不由撇了撇嘴,"父皇,他们是我的人,你别欺负他们。"
轩辕亦未理会水寒的话,不带一点温度的目光从五人身上扫过,"皇家三卫向来令行禁止,赏罚分明。这一次好在寒儿并未有生命危险,看在你们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小心伺候的份上,就饶了你们。今后,若再有类似惠州之事发生,你们也不必回宫,直接以死谢罪。"
"是。"低低的应了一声,一瞬间五人似乎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道回来一般,身子一颤,冷汗湿透了后脊背。
"呐,父皇的话既然记下了,就下去吧。"看低了头,单膝跪地的五人,见他们个个额头上都见了冷汗,便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是。"听到水寒的话,几人如蒙大赦一般站起身来,侧退着退出了寝殿。直到人出了寝殿,才互相对视了一眼,长出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上的冷汗。
水寒罩了外袍,束了腰带,蹬了厚底的靴子离了座,跺了跺脚,又低头看看身上层层叠叠的袍服未出什么砒漏,才来至轩辕亦跟前略有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我都说了他们是我的人,你别欺负他们。"
"乖寒儿,正因为是你的人,父皇未曾要了他们的性命不说,连责罚都没有,还不准父皇申斥两句么?"伸手从水寒枕边拽了自从背上便未曾离身的那只冰火蚕丝织就的挎包,给他斜挎在身上,又抬手整理了一下水寒那已经整整齐齐的衣领,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站在面前的少年,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一路保重吧,早些回来,这一次,父皇不去送寒儿了。"
"嗯。"点了点头,水寒静静的注视着斜靠了床柱望着他的轩辕亦。
"寒儿怎么了?莫非现在就舍不得父皇了?"见水寒立在自己面前迟迟不肯离去,轩辕亦忍不住勾了嘴角。
虽听出他话中的戏谑,水寒却并未回他,忽然踮了脚,前倾了身子,手臂搂上了轩辕亦的脖子,合了眼眸,双唇紧紧压在了他的双唇上。
轩辕亦,你既许了我生生世世,这一世我便先助你得了这天下。
再睁眼时,水寒的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我走了。"低低的声音中带了些许的不舍,微低了头,避开轩辕亦眼底那浓的化不开的眷恋,水寒转身离去。
庙堂卷 第八十四章 前往边关
十里长亭之外,三日前降下来的那场大雪的残雪还未消融,星星点点的遍布在官道两侧的野地里。太阳虽未升起,远处村庄房屋的屋脊上却已经升腾起袅袅的炊烟,淡色的烟雾笔直的冲上晴空,和天边的那抹淡青色融为一体。
长亭边的空地上,数十副官驾一字排开。长亭内,十几名穿了厚厚的皮袍,披了宽大的大氅,抱了暖暖的手炉的官员正与披了件火狐皮大氅的静亲王轩辕静寒暄。在或黑或白,或青或灰的各色大氅皮袍中,那如火一般的红显得分外的招摇又毫不刺眼。
轩辕静的王辇虽比岚帝轩辕亦出巡的銮驾小上一些,却也宽敞的如一间小屋子一般。数米见方的辇车内铺了厚厚的毛毡地毯。车厢最内侧放了一张硕大的黄花梨木的雕花长榻,榻两边都顶在车厢的挡板上。榻上铺了狐狸皮的褥子,褥上又铺了数层缎面的锦被。长榻的一角放了一只小巧的躺箱,箱内装了常用之物,方便辇内人随时取用。榻中间置了一张四方小几,几上一个桃心木的托盘上放了一套小巧的茶具和数盘点心干果。榻前,一只小小的火炉内猩红的杏木炭火上架了一只铜壶,壶内清水吱吱的响着,将开未开。
长榻一侧,摆了一张小小的案几,几上规规整整的放了文房四宝,案几旁边一个数尺宽的书架从车底一直顶到车顶。架子的每一层都给各种书卷塞得满满的,外侧装了雕了繁复精致花纹的挡板,以免因为车辇在行进中晃动震落书架上的书卷。
正对了案几和书架,靠着车厢的另一侧,并排摆了两张同样是黄花梨木的太师椅,椅子中间一张四方小几。椅子上罩了厚实的椅套,放了织锦的坐垫和靠垫。椅子上方的车厢壁上挂了一幅织锦的红梅映雪图,星星点点的红色称了锦上如烟似雾的雪山,亭台竟透着几分妖娆。
水寒盘了双腿坐在铺了厚厚被褥的长榻上,靠了轩辕静王辇一侧的一扇车窗,撩了车内侧夹棉的锦帘远远地看着长亭内这一群人寒暄谈笑。
钦差离京正式的仪式在午门就已经结束,这长亭之外送行的不过是素来与轩辕静交好或是因为他显赫的身份意图攀附之人,所以虽是送行气氛却也轻松惬意。
看了会儿,见那一群官员忽然都跪下了,水寒便落了那锦帘。果然,片刻,车辇的门一开,披着大氅的轩辕静便探身进来。
看他进来,水寒从长榻上爬下来,笑盈盈的迎过去,"静皇叔好人缘啊,午门送行后这里还有一波。"
"告诉外面的,出发吧。"轩辕静把身上的大氅解下来撂倒一侧的太师椅上后对跟进来的一名小太监说道。
"是。"那小太监低低的应了一声,躬身出了车辇。那小太监退出去片刻,车辇便几不可查的颤了一下,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透过四周的车窗隐隐传来。
"乖寒儿,送皇叔的这一波都加起来也比上送你的那个人。"自家皇兄不在身边,轩辕静便明目张胆的揽了少年单薄的肩膀,低头蹭蹭那张清秀的小脸,然后拉着他重新回到榻上,撩了车辇车厢后窗上的夹帘往外张望了一下,俏脸上挂了抹果然如此的笑容后让开了窗子,让水寒也过去看。
水寒愣了一下,便跪在锦被上,趴到了窗口。透过车窗上糊着的细密的窗纱,远远的,就看到了落凤城高大门楼上,那一抹明黄。
父皇……清秀的脸上现了抹难舍,水寒的眼眸暗了一暗。
车辇渐行渐远,最后拐过了一个弯。官道两旁高大的树木虽都落净了叶子,枝枝杈杈的伸展在天空中,却也遮挡了视线。待那绵延数里的王驾仪仗和跟在仪仗后的运载了辎重粮草的马车离了自己的视线,立在落凤城城楼上的轩辕亦转头看看天边渐渐升起的太阳,轻轻的叹了口气,飞掠而起,径自奔了皇宫前处理朝政的金銮殿而去。
身后,另一道黑色的影子也飞掠而起,跟在那抹明黄后面,很快便消失在落凤城内层层叠叠的屋脊之上。
水寒轻轻的叹了口气,落了车后窗上的夹棉锦帘,盘了双膝坐回到榻上。
"年初你和天鸿离京,皇叔就是站在你父皇刚刚站的地方给你送行的。"见不得那张小脸上的悲戚,隔了榻上方桌坐在水寒对面的轩辕静身手扯了扯他的面颊。
"那次啊。"听轩辕静忽然说到初春离京时候的事,水寒的脸上又重新出现了浅浅的笑意,"可是后来皇叔还差一点摔下来。"
"还不是你父皇吼我,若不是小红,人家天仙一般的脸就给毁了。"不过后来倒是在小红身上吃到了不少软豆腐,所以,轩辕静的言语间虽带了几分埋怨,眼角眉梢却都带了些许喜意。
"皇叔和红叶之间……"有什么吧!水寒偷偷瞄瞄轩辕静眼角的那抹春色,悄悄的扬了嘴角。
不是他八卦,静亲王的一个叫小红的男宠要跟人私奔,最后给王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追回来这件事早就传遍了的落凤城的大街小巷,甚至连盘龙殿内负责洒扫打杂的七品太监个个都说的有鼻子有眼,如同亲眼见到一般。
"红叶么?"轩辕静眼角的春色渐消,嘴角上嗪了一抹暖暖的笑意,"我们两个,都是被至亲之人伤怕了的。轻易不会相信他人,也不会轻易就付出真心,就更不会首先现了真情。对皇叔来说,我只要知道他心里有我,我心里也装着他就足够了。"
两个都被伤怕了,轻易再不会付出感情的人,一旦付出就会期望得到对方的回应。若得不到自己预期的回应就会被伤的更深。所以他和红叶都怕这份暖昧不明的感情一旦挑明,会伤到自己,更会伤到对方。
"静皇叔——"对面那张俏脸上,难得的透出一抹幸福,可这话听在水寒心里却透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一时无语,王辇内忽然沉寂下来,连带着这车辇内的空气中都带了股淡淡的悲凉。
"傻寒儿,皇叔这一世有个疼爱皇叔的哥哥,又有了寒儿这般可爱得侄子这一辈子也就够了。红叶么……只要他心里有我就好了。"说着轩辕静脸上重新又现了常常挂在脸上的分不出真假的笑容,"寒儿啊,这次跟了皇叔出来可不单单是要看你那个当元帅的外公,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原因?"说着,轩辕静便把面前方桌上的托盘推开一些,单手撑了下颌,手肘立在桌上,笑嘻嘻的看着对面的少年。
若仅仅只是因为水寒思念南东轩,又不是战时,一道圣旨把南元帅召回来便是,那个把他宠到天上的父皇又怎舍得数九寒天的让这少年跟了自己跑到边疆去。
"不过是想见识见识飞岚的边疆,还有外公常说的惊庆十九州。其他原因倒是有一点,不过……"两道秀气的眉毛忽然锁在了一处,水寒歪着头一边思索一边慢慢的说,"耳闻不如亲见,没亲眼看看那里,寒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和静皇叔说。"
"既是这样,那就等寒儿知道该怎么说了再告诉皇叔好了。"说着,轩辕静就又伸了手指,隔着桌面捏了捏对面那张白白净净的小脸。
自家父皇不在身边,他这个皇叔倒是越来越嚣张。脸上又给捏去了一把水寒兀自的翻了翻白眼。不过他也知道轩辕静不过是习惯使然,并没有什么企图或者想法,就任他捏了。
"静皇叔既然已经去过一趟惊庆十九州,就跟寒儿先说一说吧。"歪着头想了想,水寒便探过身去说道。
"寒儿若是想听,皇叔便说说。"想了想,轩辕静微眯了眼眸,"所谓的惊庆十九州,就是我飞岚与莹碧和苍霄两大帝国相接壤边境线上的十九座州城……"
从北方与苍霄接壤的惊州、烟州始,到南方与莹碧相邻的圭州、庆州止,包括中间与韦国,涧国等一些小国接壤的新州、应州等大大小小一共十九座州城被统称为惊庆十九州。
因这些州城全部是国境线上相对比较大,地理位置比较重要的州城,所以这些州城中城中除了必要的维护治安的城防营官兵外,都还驻有隶属天下兵马大元帅南东轩帐下的数万守军。除了城中驻军外,各州城外山林峡谷等地战略要地还建有大大小小几十座营盘。
所以,在飞岚朝中,只要说起惊庆十九州,不单单只是从惊州到庆州的十九座州城,还包括以这些州城为依托和后勤补给的那几十座营盘。
天下兵马大元帅南东轩低头看着身前帅案上展开的那份牒报,半晌,两道浓眉越皱越紧。此时此刻,他正坐在距烟州二十里外一座营盘内自己的帅帐中。帐外冬天特有的北风呼啸而过,卷起戈壁滩上的沙石漫天飞舞。
亲王挂钦差职前来犒军,按理说,他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理应在烟州州城外迎候。又加之轩辕静与自家那个外孙感情很好,他也正想着借此机会打听打听水寒的近况。
却不想烟州州城外的这座营盘内忽然出了状况,他才会留了副帅和两名副将在烟州迎候轩辕静,自己连夜赶到这里来处理。哪想南东轩前脚离开烟州,后脚轩辕静的仪仗和王驾便到了。
才到烟州的轩辕静一被迎进帅府便指名点姓的要见南东轩,他本想着等营中之事完结了,傍晚再回烟州见驾。可轩辕静似是等不了这一天似的,连发了三道敕令让他回城。被他催的有些恼了,南东轩便在回执中写了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一切事物待傍晚回城再议。王爷若有空闲可在营中一聚。
他写这份回执本是想着一直锦衣玉食的轩辕静必会因为受不了这天寒地冻的天气,和戈壁滩上凛冽的寒风老老实实的呆在烟州等他傍晚回州城再叙。可据送了他手中这份牒报的亲兵说静亲王看了回执后一句话都未说便带了官驾和辎重往这里来了。
往年因为不惯与官场上的迎来送往,这营盘一叙的拦挡犒军钦差官驾的招数一直都屡试不爽,却不想今日竟会给轩辕静破了。多少年了,年年犒军的官吏都为这恶劣的气候所阻,他一个王爷竟肯受得这番苦,这一点南东轩倒是未曾想到。
"大帅,静亲王的王驾快到营前了。"南东轩正盯着手中那份牒报皱眉,手下的一名亲兵进到帐内单手撑地,单膝跪在帅案前。
"来了么?"好快啊,回执和牒报一来一往不过个把时辰的时间,轩辕静的王驾竟然到了。
"聚将,除了当值的兵将外,让全营将士都去营门口迎静王爷入营。"
"是。"亲兵响亮的答了一声,站起身来,出去传令。
看那给亲兵挑起来的帐帘合拢,南东轩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袍服,走出了自己的帅帐。
随着聚将鼓响起,整个营盘内百十名武官和上万名不当值的士兵们很快便聚到了辕门外。南东轩治军严谨,军纪严明。帐外虽寒风凛冽,飞沙走石,这万把人立在这天寒地冻的戈壁滩上,竟动也不动任漫天飞舞的沙土石块打在脸上。
很快,立在营盘辕门外的众人便看到百十名穿了王府亲兵和钦差卫队号衣的兵将骑在马上,团团的围了一辆轻便的四轮马车沿着栈道往营盘这边来了。马车后还跟了十几辆四匹马拉的马车,马车上都蒙了厚厚的苫布,车内装的当是轩辕静带来犒军的赏赐。
看着渐行渐近的马队和马队后那十几辆四轮马车,站在院门外的人脸上多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笑容。
很快,那马队便到了营盘外。看那辆围了湖蓝色幔帐的四轮马车停在辕门前,立在门外的南东轩掩了袍服的前摆双膝跪地:"臣南东轩,帅合营将士见过静王爷。"
"见过静王爷。"随着南东轩跪地,他身后的将官和士兵也都双膝跪地,上万人的声音竟也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这分明是下马威么!车厢内,裹着厚实的貉绒大氅的轩辕静苦着一张脸伸出两根手指堵了耳朵,一扭头看水寒爬到车门前伸了手想去开车门,忙伸手揽了腰把他拽回来。
"皇叔,怎么了?"给轩辕静拖回了,水寒有些奇怪。
"乖寒儿,外面太冷,要是把你冻出个好歹的回到落凤城你父皇还不得把你静皇叔的皮扒了。你别下去,皇叔一会儿让车夫把马车赶到你外公的后账去,你可以直接进帐去。"
"寒儿没那么娇气。"听轩辕静说怕他冻着,水寒笑了笑,探过身子还要去开车门。
"寒儿乖,万一冻着了皇叔怎么跟你父皇交代嘛……"扯了水寒的袖子,轩辕静一张俏脸霎时便晴转阴,可怜兮兮的眨巴眨巴眼睛,泪水瞬间便溢满了眼眶。
呃……看轩辕静眼眶里的眼泪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水寒忽然头大。虽然知道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多半是装出来的,但是还真见不得一个男子露出那样凄惨的表情。
"寒儿……"低低的声音,带着颤音。说着轩辕静还楚楚可怜的伸手扯了扯水寒裹在袍服外面那件白貉皮的大氅。
给他这声寒儿一叫,水寒的身子便抖了一抖,浑身的鸡皮疙瘩排着队的冒出来。
"寒儿……"见水寒未应他,这一次声音拖得更长,颤音更加明显。
水寒的身子忍不住又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也开始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寒……"
"好吧好吧,寒儿不下去,乖乖的呆在车上就是了。所以静皇叔你……"不用再露出那样的表情了。看轩辕静拖了自己的大氅还要继续喊,一滴冷汗和着满身的鸡皮疙瘩一起掉落,水寒忙抢在他前面说道。
"呵呵,寒儿真乖!呐,皇叔先下去了,一会让喜子和春梅他们伺候你。"听水寒说他要乖乖呆在车上,轩辕静一张俏脸霎时阴转晴,立刻就眉飞色舞起来,眼眶里的泪花也随之消失不见,伸手捏捏水寒那张小脸轩辕静伸手开了车门。
马车外,跪在地上的南东轩和他身后的一干将士半晌不见那车门打,心里正犯嘀咕,那马车外挂的帘子忽然挑起,一身大红四爪蟒金袍,外罩了貉绒大氅的青年男子迈了步子,踩了放在地上的车蹬从四轮马车上下来。
见轩辕静下车来,原本悄悄抬了头往马车这里瞄的人们忙又重新低了头。
"平身吧。"轩辕静的目光从黑压压的跪在地上的上万名将士的身上扫过,目光落到了跪在最前面的南东轩身上。
南东轩,本王把你的外孙好好的带来了,你竟然推三阻四的不想见本王。这天寒地冻的本王来了你还给本王一个下马威,来而不往非君子,既是这样本王就逗你一逗好了。
想罢,轩辕静嘴角轻轻扬起,掩了袍服的前摆,迈了大步从众军士让出的通道往营盘正中的中军大帐走去。
庙堂卷 第八十五章 祖孙重逢
帅帐内,迎面便是宽大的帅案。案上堆了一叠叠的公文,帅案边上放了一只黄铜的火盆,盆内的木炭哗哗剥剥的燃烧着,火舌舔着架子上的黄铜水壶。帅案后面同样宽大的帅椅上铺了一整张虎皮。
进到帐内,轩辕静直接来到帅案后的虎皮帅椅上坐了,微低头,正看间摆在帅案上的那份牒报嘴角便情不自禁的扬了起来。
待轩辕静在帅椅上坐好,南东轩才又带领着全营的将官给他重新间礼后才分了主次落座。
待帐内的数十人或坐或立的排定了位置,才有亲兵端了茶盏上来。
南东轩接了亲兵手中的茶盏,品了一口,看帅案后轩辕静瞟了眼放在他面前的那盏茶并未动,便将手中的茶盏放到身侧的小几上,"边关比不得落凤城,条件艰苦,茶叶也是寡淡无味,还往王爷切莫嫌弃。"
"南元帅严重了。"轩辕静间帐内将领听了南东轩的一席话后都看着他,伸手便端了案上粗瓷的茶盏,揭开盖子,蓖了漂浮在碗边上的茶叶,低头嗪了一口茶水,然后咽下。
一口茶水咽下,帅帐内的气氛忽然活跃了许多,或坐或站的数十名将领脸上原本绷得紧紧的肌肉全都缓和下来。有几名年纪大一点的军官脸上甚至浮现出了笑容。
这就是他飞岚的官兵,只要与他们通吃同住,甚至只要与他们共饮一井水,他们便把你当做自己人,无论你是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还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轩辕静心中忽然多出了些许的感动。
放了手中的茶盏,趁着帐内气氛活跃了,轩辕静便随便问了些烟州和以烟州为依托的几座营盘的情况,随后又问了问南东轩和帐内军官们的近况,便打算离开。
南东轩未曾想到轩辕静赶了数里的路却只在这营中待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本想私下里问问自己的宝贝外孙在宫中近况,却不想轩辕静竟要离开。看他起身,忙起身挽留。
"呵呵,"看南东轩站起身来,轩辕静嘴角忽然扬起,脸上露了一抹极为暖昧的笑意,"南元帅,本王急匆匆的赶过来其实是为了一件事。"
事?什么事?南东轩一愣。忙抱了双拳,弓了身子问,"还诸王爷明示。"
"什么明示不明示的。"轩辕静再度暖昧的笑了笑,凑近南东轩身边,似是在耳语,只是这声音大的整个帅帐内立在最远处的军官都听得清清楚楚,"皇上说南元帅独自驻守边关,结发之妻早已亡故,独子又不在身边,也没个贴心之人陪伴,所以这次犒军除了带来皇上的一干赏赐外还特地的给南元帅带了一个大美人来。"
唰——的一下,原本还十分热络的帅帐内忽然就静了下来。帐内上至副将偏将,下至小小的游击听了轩辕静的话后全都看向立在轩辕静身旁的南东轩。
南东轩本是满面笑容的与轩辕静寒暄,听完他的话嘴角一抽,脸上的笑容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就直直的僵在嘴角。
僵了一僵,南东轩才低声说,"王爷,请王爷转告皇上,皇上的心意臣心领了,至于这美人……"
"夜深人静,正是思乡之时。又是亲年将至,孤枕难眠也是难免,元帅身边也该有个人陪着说说话,聊聊天什么的。"
看南东轩那张老脸一黑,轩辕静的心里都乐翻了天。伸手拍拍南东轩的肩膀,轩辕静又拉了拉身上貉绒的大氅,裹紧了身子,转身就往帅帐外走。
"王爷……"僵立在帅帐中间的南东轩直到轩辕静的手拍在自己肩上才回过神来,忙黑着一张脸拎了袍子追出去,"王爷,皇上的好意臣心领了便是,至于这美人,还请王爷您带回去……"
"南东轩,"听南东轩说让他把美人带回,轩辕静的脚步一顿,俏脸一沉,浑厚的声线忽然透出了些许的冰冷,"这是皇上的意思,南东轩,你敢抗旨不遵么?"
"臣……"一句抗旨不遵直接把南东轩的话噎回到喉咙内。
"臣等恭送王爷。"南东轩身后,一干将官间轩辕静面沉似水,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南东轩忙都双膝跪倒。
"嗯,都起来吧。"瞄了眼抱着拳,躬着身子站在帅帐中间的南东轩,看他脸上一会黑,一会白,一会红最后都变得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了,轩辕静心早都乐开了花。
只是碍于眼前这些人和南东轩的面不好真的笑出声来,就再度伸手拉了拉裹在身上的貉绒的大氅,掩了眼底的那抹戏谑,迈步出了帅帐。
"臣,送王爷。"看轩辕静迈步出去,南东轩也忙掩了袍服的前摆跟出去。
营内,轩辕静乘了来的那辆湖蓝色雅幔的轻便马车已经候在帅帐门前。轩辕静出了帅帐,就有贴身的侍从搬下来上车用的木凳。
"南元帅——"左脚踏上木凳的第一个台阶,轩辕静忽然转过身来,嘴角上又重现了那抹暖昧的笑容,"南元帅,皇上说给您送来的美人本王已经带来了,刚才已经差人送到南元帅的后帐内去了。"说完又顿了一顿,想了想再度开口,"这人你先替本王和皇上好好护着。他若是有什么差池,可不是你能担待得起的。"轩辕静的脸上还是那抹暧昧的笑容,声音中却忽然带了几分冰冷。
说完,他便踩了车凳,上了马车,坐进车内。车门一被关上,车帘撂下轩辕静便扑到了车上铺的厚实的锦被上,整个人立刻笑成了一团。
他还真想看看南东轩去间那给送到后帐中的美人会是怎样一副情景。不过,自己若是真的跟去看了,就不好玩了。想罢,轩辕静边提高了声音冲着门外喊了一声,"走吧。"
"是。"一声低应传来,马车一晃,便沿着来时的路又往烟州去了。
营盘的辕门外,目送轩辕静上了那辆湖蓝色幔帐的四轮马车离去,再看看周围众将官脸上或惊奇或直愣或暖昧的表情南东轩的脸都黑成了一张锅底。
这算是什么事啊!跺了跺脚,南东轩回到营中径自往后营自己的后帐走去。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几名副将和偏将一个不少的全都跟在自己身后。
"你们这是干什么?"回头冷嗖嗖的瞟了眼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这几名将官,南东轩的声音中透着股不悦。
"呵呵,大帅,我们也想看看皇上给您送来的美人。"那几个脸上表情暖昧的将官一看我我看你,半晌其中一名将官笑嘻嘻的说。
……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将官和他身后的那几名帐下的得力干将,一捧火窝在南东轩的心里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
这算是女婿给老丈人送女人么?这是什么事啊,这是。
一根,两根,三根……青筋从南东轩的额角上一根接一根的暴起来,右掌一挥,一股凌厉的掌风骤起。
"咔吧——"一声跪响,南东轩身侧撑起来帐篷的一根碗口粗的木桩应声折断,帐篷上盖着的厚羊毛毡子,苫布随着那折断的木桩塌下来,压了正猫在帐篷内躲避戈壁滩上风沙的士兵。
"你他……"被压在帐篷内的士兵灰头土脸的爬出来正准备开骂,抬头看南东轩一脸铁青的给一群偏将副将围在中间,未出口的脏字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忙都低了头双膝跪了,"见过大元帅。
"嗯。"冷冷的用鼻子哼了一声,南东轩掩了袍服的前摆绕过那顶倒塌的帐篷,往后面自己的帐篷内去了。
跟在南东轩身后的那几名将官见此情景,互相对视了一眼,嘻嘻一笑,满脸暧昧的远远的跟着南东轩往后帐去。
"火,着火啦……着火了,快救火啊!"目送着南东轩离去的那些士兵们站起身来一回身就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他们身后那塌了半边的帐篷内正燃烧的火盆引燃了塌下来的毛毡和苫布,火借着风势很快便燃着了半顶帐篷。
"扯开,扯开,快扯开……"看那帐篷燃着了,本跟在南东轩身后的几名将官怕风助火势,烧了整个营寨,忙指挥着那几个跪在地上的士兵把那燃着了的毛毡和苫布从还未着的毛毡上扯开。
听外面喊着火了,附近帐篷内躲风的士兵忙都钻出来,帮着一道扯开那些苫布。
失了助燃的东西,那几块毛毡苫布和帐篷内燃着的东西很快便燃尽了,变成了一小堆灰烬。
还好没火烧连营。这几名原本跟在南东轩身后的副将在长出了口气的同时,再回头就见南东轩已经快走到自己帐篷的门口了,忙追上去。
南东轩来至帐外,就见帐篷厚毡子的帐帘外站了一名一身青缎子皮袍的青年人。
"见过元帅。"青年看南东轩拎了袍子的前摆,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便低了头单膝跪倒。
这青年似是在哪里见过,南东轩的脚步虽顿了一下,却未曾停,径自掩了帐篷的毡帘,一探身进了帐篷。
南东轩的帅府本位于烟州城城内,所以他在这州外营盘内的后帐布置的十分简单。只在帐篷的一角放了一张简单的木床,床上铺了一张羊皮的褥子,一床厚实的棉被。床边放了一张简陋的桌案,案后一把木质的椅子,案上堆了几卷南东轩常看的书籍,帐篷的另一侧,地上放了一只木箱,箱子上放了茶壶茶盏等几件常用的东西。
帐篷中央支了一只小小的黄铜火炉,炉里几块炭火快要燃尽,一层灰色的柴灰埋了几块木炭,随着帐帘掀起带来的冷风,在那层黑灰之上露出一丝红亮。
火盆旁边,立着一个人。这人看身形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身上披了一件雪貉的连着兜帽的披风。因这帐篷内阴冷异常,那孩子头上的兜帽未曾摘下,一缕乌黑的发丝从兜帽下钻出来,垂在身上那件雪一样白的貉皮披风上。
少年正低了头伸了白白嫩嫩的手指烤火,因为低着头,头上戴着的兜帽滑下来遮挡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来粉嫩的双唇和下颌一点白皙的皮肤。
察觉到有人进到帐篷内来,少年抬了头,转过脸,看向门口。见挑帘进来的是南东轩,少年清秀的脸上露了抹笑意,"外公——"略显稚嫩的声音就这样毫无防备的飘进了南东轩的耳朵里。
"寒儿?"南东轩先是愣了一下,似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微眯了眼眸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立在帐子中间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的少年,看他眼底泪光一闪,半晌才喊出少年的名字。
"寒儿,真是你啊——"看少年在认出自己后眼眸一亮,南东轩原本板的紧紧的一张脸上立刻展开了笑容,两步上前便到了水寒面前。
笑呵呵的低头看着立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几年不见,原本那个小脸圆鼓鼓的孩子已经长成了清秀的少年。然后伸出手来,摸摸水寒那张白嫩的小脸,再摸摸那缕露在披风外的黑发,眼底泪光闪了闪,"外公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寒儿来了?"
"呵呵,外公,寒儿来看您了。"见南东轩身子微微颤抖着,竟是十分的激动,水寒忙伸手扶了他。
"外公的寒儿真的来了。"伸手把少年略显单薄的身子整个的揽进怀中,南东轩声音中带了些许的哽咽。
"大帅……我们来……"帐帘一挑,那几名被南东轩落下的将官们一进帐篷,竟看见自家元帅和一个披了雪貉斗篷的人搂在一处,全都愣在了当场。
"大帅,您……"这也太快了,半晌其中一名将官才冒出来一句。
察觉到身后有人进来,南东轩便掩了眼底的泪光,松开了抱着水寒的手臂,然后伸手握了水寒冰凉的小手转过身来,"来,寒儿,给你介绍一下……"
"王爷不是说是美人么?这怎么是个孩子,还是个男的?"南东轩话音未落,人群中忽然冒出来一句。
水寒一愣,有些不解的看向南东轩。
"不得对寒王无礼。"那人话音未落南东轩就知道他必是把自己的外孙当成了轩辕静说的美人了,老脸便是一沉。
这话一出口,进到帐内的所有人立刻明白,站在他们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美人,而是自家大帅的亲外孙,飞岚的九皇子寒王轩辕水寒。
"臣等见过寒王。"头一低,双膝一软,这七人便直直的跪到了水寒的面前。
"起来吧。"水寒瞟了眼跪在地上的七个人,让他们起来。
这七人见那少年竟是寒王轩辕水寒,不敢造次,起来后便老老实实的站到一边。
看他们站下,水寒又转头,有些不解的问南东轩,"外公他们说的美人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我也不明白。"南东轩想了想,皱着眉毛把刚才在帅帐内的事说了一遍。
自家皇叔怕是因为南东轩在州外营盘迟迟不肯进城见他有些着恼,才会这般作弄自己外公吧。听完南东轩的叙述,水寒倒是明白了几分。
怪不得自己本想一道同他下车,却被他以外面寒冷为名,留在车上,最后直接送到了南东轩的后帐内。
不过,这种方式,自家皇叔倒是想得出来。听完南东轩的话,水寒便笑的眉眼弯弯的,"那个,外公……"静皇叔说的陪您说话的美人怕就是指寒儿……"
听了水寒的话,南东轩先是一愣,想想便明白自己竟是被轩辕静做弄了,忍不住恶狠狠的咬了咬牙齿,"轩辕静,老夫,老夫……"
"呐,外公。不管怎样,寒儿是静皇叔带来烟州的,一路上又都是皇叔照顾……"看南东轩一口气窝在胸口,老夫的半天竟也发泄不出来,水寒便笑嘻嘻的截断了他的话头。
"也是……"低头看看身侧仰着小脸看着自己的水寒,南东轩的眼底现了一抹慈祥。
"这营盘内太冷了,寒儿跟了外公回烟州去吧。"察觉到自己手心里的那只小手冰冷,南东轩有些心疼。
"要回烟州么?"水寒一愣。因为南东轩派回烟州的亲兵说他至少要到傍晚才会回城,他也才会跟了轩辕静来这营盘,怎的才见面就要回烟州。
"这里风沙太大,又太过阴冷,寒儿的身子受不了,自然要回去了。"说着南东轩便转头说,"备马。"
"可是这营盘内不是出事了……"
"这等小事还用的着本帅留下么?"牵着水寒的小手,南东轩扫了眼立在帐内的几名将官。
"末将恭送大帅回城——"看南东轩的目光冷冷的飘过来,这些人再笨也知道那目光中的含义,忙再度双膝跪倒。
庙堂卷 第八十六章 寒园夜话
烟州,惊庆十九州之一,是飞岚与三大帝国之一苍霄边境线上七座州城中最大的一座。州城外与苍霄接壤的那一侧是绵延数百里,且一马平川的荒漠戈壁,这座建在数百里内唯一的一块高地上的州城便成了这片荒滩上的制高点,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昨夜跟着南东轩出城的亲兵卫队,和数员将领组成的马队一进烟州便往位于城内东北角的帅府而去。横坐在南东轩马鞍前,给他身上的大氅和自己的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水寒进了烟州城,便从南东轩的大氅下探出头来,瞪着一双清可见底的眸子向外张望。
察觉到坐在马鞍前少年的小动作,南东轩一张周正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些许的笑意,看水寒好奇地望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行人,他便带了手中的缰绳,减缓了胯下战马行进的速度。
原本还飞驰在城外戈壁荒漠上的战马这会就如闲庭信步一般优哉游哉的往帅府的方向而去。
今日清晨进城时,天光尙暗,水寒虽曾透过轩辕静车辇上厚纱的窗子向外望了望,却只看到了空空荡荡的街道,和街道两旁关门上板的店铺。
后来虽跟着轩辕静去城外营盘,却因亲王出城,沿街各家买卖商铺,住户人家关门闭户,看到的也还是一条空空荡荡的街道。所以,一日之内三次进出烟州,也只有这一次算是真正看到了惊庆十九州中的烟城。
原以为烟州地处边关,又是建在戈壁滩上,这州内必会十分的萧条。却不想从南东轩大氅内探出头去的水寒看到的竟是一座十分热闹的城市。
除了行走在街上的人身上大多穿了厚厚的棉衣,裹了毛皮的袍服,头上多戴了皮质或毛毡的帽子御寒外。西城街道两旁商家店铺林立,街上贩夫走卒往来穿行,这烟州的繁华程度竟与飞岚内陆比较大的州城一般无二。
"烟州虽地处边疆,又位于荒漠戈壁之上,却也是飞岚和苍霄两国商贸往来的必经之地,所以才会如此繁华。"看水寒满脸惊奇又略显纳闷的望着街上来往的人群南东轩笑道。
原来如此。商贸云集的边贸州城,又处在交通要道上,地理位置其重要性自然非同一般。听南东轩这般说,水寒倒是知道了为何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帅府要建于此地了。
"元帅您回府啊?"
"南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回府?"
看南东轩的马队慢了下来,原本见马队飞奔而来都让至一旁的平民百姓见马队忽然慢下来,又认出为首那匹战马上的人是南东轩后又都围拢而来,仰着头和他打招呼。
就连旁边街道一侧酒楼内的老板都站在门前台阶上冲着他抱拳,"南大人,有时间带着兄弟们过来坐坐啊。"
自家外公在这小小的烟州内倒是很有人缘嘛。看着街上那些跟南东轩打招呼的人,水寒那张清秀的小脸上不由嗪了些浅浅的微笑。
离了西城,马队很快便转入北城。烟州州城的规制一如飞岚其他城镇,北城乃官衙公署和官员府邸。所以到了北城,街上的行人骤减,偶有路过之人也多是关门中人。
马队还未至帅府,府门前的七层台阶下就有数名亲兵和府中管家久候了。看马队来至近前,这些人全都迎了上来,接过跟在南东轩身后将领手中的缰绳和马鞭,把战马牵至府后的马厩内。
"梁中,那寒园打扫出来。"先是丢给管家一句话,南东轩才把侧坐在自己身前的水寒放下来,随后自己也翻身下马牵了他的小手往府内走去。
踩了七级汉白玉的台阶,进了府门绕过影壁,人才到了正厅前的石板路上,远远的就看见轩辕静满脸郁闷的迈了大步从正厅出来。
轩辕静本是想绕道后院去的,却不想一抬头正看见南东轩牵了水寒的小手进来。
未想到自己前脚回城,他们后脚也到了,轩辕静先愣了一下,随即便张开双臂,两步冲到了水寒面前一把把他单薄的身子整个搂进怀里。
"呜呜呜……,寒儿,你可要替皇叔做主。你的那几个宫女知道皇叔把你留到营内一个个的都想要杀了我……呜呜……皇叔好可怜。人家不过是把人家寒儿留给他亲亲外公保护嘛……呜呜……"哭的半真半假的轩辕静一边搂着怀中少年扭着身子,一边把头贴过去蹭蹭那张滑嫩嫩的小脸。
"王爷,请您自重……"看轩辕静搂着自己外孙又是扭又是蹭的,南东轩额角才下去的青筋不自觉的又蹦上来。
尤其是看他一边扭着身子一边在水寒看不到的方向,露了一张极为欠扁的笑成一朵花一般的俏脸瞄着他,南东轩郁在胸口的一团火呼呼的往外冒。
"王爷,您这样不是要教坏小孩子么?"碍于轩辕静亲王的身份,南东轩伸手把水寒从他怀里扯出来后,只得咬牙切齿的加了一句。
教坏了?不用他,自家那个无良的皇兄早就把他这个宝贝皇侄教坏了。松了手,跟在南东轩和水寒后面重新往正厅走的轩辕静笑的很欠扁。
给轩辕静接风的酒席后,南东轩牵了水寒的小手来至后院时已经快至子夜。
"寒园?"站在汉白玉月亮门前,看着门楣上那两个苍劲有力入木三分的大字,水寒的目光闪了闪。
"那年。寒儿落凤城帅府省亲后,外公回到烟州便修了这座园子,想的是等寒儿长大一些请旨让你来烟州走上一走……却不想这院子一空就是六年多,今日才算迎来他真正的主人。"站在园门口,南东轩似是感慨颇多。
"外公,寒儿不是来了么。"目光从园门上那两个字转回,水寒微仰着头看向南东轩。
"呵呵。"一声低笑,南东轩脸上的表情愈加柔和。含饴弄孙,怕就是如此吧。低头看着正用一双清可见底的眸子望着自己的水寒,南东轩那眼角已经起了皱纹的眼中漾着笑纹。虽然他这个外孙很多时候不像是个孩子,却也是他南家的骨肉。
"主子,南大人。"脚步轻响,春梅夏荷两人人手一盏琉璃的宫灯从园内迎出来。
借着琉璃灯明亮的光线,南东轩牵了水寒穿过铺了石板的路来到三间正房,上了台阶,进到屋内。
"时候不早了,寒儿也早些休息吧。"站在正厅内,看着面前少年那张清秀白皙的小脸,南东轩伸手宠爱的拍了拍水寒的肩膀。
外面虽干涩阴冷,这大厅却给四周的火墙烘的暖烘烘的。暖风扑面,水寒便伸了有些冰冷的小手,解了身上雪貂皮的披风,递给跟在两人身后的春梅。随后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外公要是睡不着,陪寒儿下盘棋好不好?"
"寒儿今日不累么?"听水寒说要下棋,南东轩有些惊讶。
"不累。"看着南东轩水寒摇了摇头,一双清亮的眼眸中毫无睡意。
"既然这样,那寒儿便陪了外公下一盘棋好了。"看那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自己。南东轩忽然一笑,也解了身上的大氅,领着水寒穿过正厅,往书房去了。
房内正中央放了一张长条大案,案上铺了薄薄的毛毡。案角上的笔架上从最小号的狼毫,到最大号用来晕染的毛笔一字排开。数块镇纸,数方砚台和整块的松香墨块整整齐齐排在一边。
案边架子上放了各色生熟宣纸。案后太师椅后靠墙面一排书架,架上放了半架书卷。
书案另一侧靠窗放了张做工精细考究的琴几,几后一张琴凳,琴凳上垫了织锦的坐垫,坐垫四角秋香色的穗子一直垂到地上。
琴凳后立了一张巨大的琉璃插屏,屏上雕了一副空山幽谷图。给屏风遮挡了大半的,是屏风后靠墙摆放的一张长榻。榻上一张四角棋盘,棋盘正中置了两只晶莹通透的玉石罐子,罐子内黑白棋子隐约可见。
这房间……倒是和自己在盘龙殿偏殿布置出来的书房有几分相似。看着那宽大的条案,大方的书架,窗边那琴几和琴凳,还有那张琉璃的插屏……这些家具虽不甚名贵,在这烟州却也难得。
"寒儿可喜欢?"看水寒直愣愣的立在书房口,南东轩一笑,便绕过插屏,率先进到书房的里间,盘坐在长榻一侧,然后转头看着水寒。
"喜欢。"看南东轩坐在榻上等他,水寒便走过去,在南东轩对面坐了,伸手拿了靠自己那一侧的玉石罐子。
跟在两人身后的夏荷见他们要下棋,便着人搬进来一只火盆放在长榻边。随后又架了一只煮水烹茶的铜壶在上面。
接着春梅就端了一个放了茶壶,茶盏,茶叶等冲茶用具的托盘进来。随后,夏荷也进来,两人便垂手侍立在一边。
玉石的棋子落在榧木的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时间,这屋内就只剩下了棋子落地的声音和几日细微的呼吸声。
"外公,城外那座营盘出了什么事了,要外公连夜赶去?"
"营盘?"听水寒突然说起白天营盘里的事情,南东轩的手指忽顿,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说也罢。"
"很为难么?"修长白皙的手指停顿,水寒指尖衔了一颗乌黑的棋子要落不落的停在半空中。
看着水寒指尖的那颗棋子要落不落的停住了,南东轩便抬起头来,看水寒那双清亮的眼睛盯了自己,半晌,长叹了口气,把手心里的一颗棋子扔回到玉石罐子里。
烟州的冬季阴寒无比不说,每年年关前两个月和年后一个月都是风季,狂风一旦刮起来,就是连天彻底,飞沙走石,常常是对面都看不见人影。
风沙大了,能见度低了,作为百十里内地标性建筑的烟州就会被漫天的风沙挡住,失了这一直作为方向指向的地标。又加之周围都是景物单调的戈壁滩,外出公干和巡逻的官兵就会在州城外迷路。
所以烟州每到风季就会有官兵因为迷路走失,运气好的三五日之内会被寻回,运气不好的或为风沙掩埋,或因冻饿而死,等再找到是早已化作了一堆枯骨。
这一次就是有往城外那座营盘内递送官牒文书的士兵失踪,接连数日未被寻回。原本失踪个把人在烟州每年风季都会发生,也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
但是因为这名士兵身上带了比较机密的官牒,万一落入边境上苍霄的细作手中或是给沿途的商贾旅人拣去,便可能伤及烟州和飞岚的利益,所以在连寻两日无果后,这事才禀报给南东轩。
"人现在找到了么?"看榻边火盆上的茶水已经沸腾,水寒便收了棋盘上的棋子。
对面南东轩摇摇头,"若是寻到了,外公也不会要耽搁到傍晚才回城了。"说着两道浓眉便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既然戈壁滩上容易迷路,为什么不设指路的路标?"
"也曾设过,木桩,石柱……甚至堆了石块作为标记。可是要不了多久这些标记要么给风沙摧毁,要么就被苍霄的探子和细作破坏……更有甚者,在摸清了那些标记的意思后,苍霄的人会改动那些标记,把我飞岚的官兵引至他们提前设计好的地方。"
这样么?水寒听了,秀气的眉毛轻轻的簇了起来。这苍霄的人也真可恨,扰得飞岚边关不得安宁不说……长此下去,早晚要成为祸害。
"外公不过是发发牢骚,寒儿不必往心里去。"看水寒皱了秀气的眉毛,低头不语,南东轩当他也在为此烦恼,便笑道。
旁边立着的春梅夏荷两人上前收了棋盘,又摆了一张小小的方桌在两人中间,桌上放了些个干果点心。
旁边春梅夏荷看水寒收了棋盘上的棋子,就上前收了棋盘和棋子,又摆了一张方桌在两人中间,随后又冲了茶上来。
"外公……"水寒把那盏冒着热气的茶捧在手中,手指在那滚烫的杯身上来回搓着,半晌,皱着眉毛慢慢说道,"外公,寒儿也行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寒儿?你说什么?你能解决?"端了茶盏,嗪了一口茶水在口中的南东轩一愣,端着茶盏的手停在半空中,满脸惊讶的看向对面坐着的水寒,见他眉心虽然拧成了铁疙瘩,却不像是开玩笑,便追问道,"怎样解决?"
"呐,外公。寒儿的师傅曾经教过寒儿布阵……所以,寒儿也许可以在城外那片戈壁上试一试。"云锦天传给他的行军布阵的阵法中有一种阵,不需要人的参与,而是用石块,树桩,草木等为基础的。
因这种阵很像传说中诸葛亮困住司马懿的八阵图,所以水寒曾认真研读过。后开也曾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云锦天听,不过云锦天却说,这阵其说是阵法,倒不如说是奇门遁甲的一种。
若是能在烟州城外以指路的石堆,或者石柱为基础,只要布下一个小小的迷魂阵,既然困住不懂阵法的苍霄细作和探子,又给飞岚官兵指了方向,也算是一箭双雕。
"布阵……"听水寒说了自己的想法,南东轩也觉得水寒说的办法倒是可以试试。
他也曾听说过,世间曾有过这样一种阵法,不过因为从未见识过,一直以为此法已经失传,却没想到自家外孙竟然会,南东轩在眼睛里面亮起来的同时,人忽然有些激动,"果真如此,寒儿,你可是救了烟州数万城边将士的性命啊。"说罢,把手中的茶盏放到桌上,又说,"需要什么物资,人员,还有注意事项,寒儿可交代给外公,外公着人准备。还有寒儿说的阵图……"
"布阵这件事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办到的。"看南东轩的架势竟像是要立刻就开工去摆自己说的迷魂阵,一滴冷汗便顺着额角滑落,"外公,其实寒儿来烟州除了来看外公外还有一件要紧的事。"
"要紧事?"南东轩又愣了一下,"还有什么?"
"这个……"水寒说着便从衣袖内摸出几张纸递过去
"这是……"南东轩伸手接过展开,"图纸……这是什么?兵器?……"看着看着,南东轩忽然抽了一口气,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是硬弩?"
"嗯。"水寒点点头。
"要用来装备军队?"
"父皇说,五百年的和平太久了,三大帝国之间迟早要重燃战火,所以飞岚要早做准备。"声音虽依旧平静,那张清秀白皙的小脸上却忽然弥漫了一股少见的萧杀之气。
盯着对面少年忽然板起来的小脸,很久南东轩忽然吐了口气问,"要多少人马?"
"至少十万。"
"至少十万……?"南东轩略一沈吟,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几张图纸,点了点头,"嗯,外公知道了。"
"外公,此时千万不可让玉无极的人知道了。"看南东轩把那几页图纸收进怀内,水寒加了句。
"寒儿放心,外公不是孩子。"
"除了这个之外,寒儿还有一件事要求外公……"说至此,水寒忽然有些发窘,同时一张小脸上难得的浮现了一抹红晕。
庙堂卷 第八十七章 静王回城
"除了这个之外,寒儿还有一件事要求外公……"说至此,水寒忽然有些发窘,同时一张小脸上难得的浮现了一抹红晕。
"只要是寒儿的事外公一定会尽力而为,又有什么求不求的?"看水寒脸上竟现了一抹红晕,南东轩倒是怔忪了一下。
"呐,其实是……"看南东轩应了,水寒脸上的红晕稍退,伸手又从怀内又摸出几张纸来递给南东轩,"这个……"
南东轩接过水寒手中几张宣纸,展开。
那宣纸上同样画了一件兵器,初看起来到与水寒最初给他的硬弩的图纸有几分相似。不过却比那硬弩要精致上许多,也小巧很多,看尺寸竟是能单手抓握的。
"这个是寒儿从哪里得到的?"翻了翻手中的图纸,南东轩问。
"寒儿画的。"水寒眨眨眼睛,看南东轩在听他说那几页图纸是自己画的时候满脸的震惊,便问,"哪里有不对的么?"
……
片刻的沉默,南东轩的嘴角忽然扬起,"不是不对,而是外公很想知道,寒儿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一个一直被养在深宫的皇子,会五行阵法不说,竟然连这硬弩,还有手中这张图纸上的兵器都会……南东轩的目光闪了闪,"寒儿可愿意告诉外公,这些都是谁教给你的?"
"师傅……"阵法是从云锦天教的没错,虽然所谓的教不过是丢一本书过来,再扔下一句有问题随时问。
至于那硬弩还有现在捏在南东轩手中那几张图纸上画的兵器,则来自于前世影魅的武器实验室,不过这话不能说出来就是了。
"你这师傅倒也是个人物。只是……皇上为何要寒儿学这些?"南东轩的眉毛轻轻皱起来。
"不是父皇让寒儿学的,是寒儿自己要学的。"看南东轩两道浓眉微微蹙起,水寒便笑答道。
"自己要学的?"南东轩多少有些诧异。
"嗯。"水寒点头,一双清亮的眼睛,眼底中带了份坦诚。
"那……除了这些和琴棋书画以外寒儿还学了什么?"给那双清可见底的眸子看着,南东轩原本皱起来的浓眉很快便舒展起来。
"啊,医,药,轻功,剑法,暗器……"歪着头想一想,水寒忽又叹了口气,"还有毒,可是一直没有什么机会用到别人身上,只能自己配了玩……"言语间竟是十分的惋惜。
…………他这个外孙果然给他那个当皇上的爹宠到天边去了。听水寒说他学毒竟是自己配来玩的,一滴冷汗顺着南东轩的额角滑落。
"全部精钢打造……这箭弩虽不大若全部用精钢打造却有十来斤,寒儿要随身携带么?"注意力重新转到手中那几张图纸上南东轩问道。
"寒儿也是习武之人……"果然身体小了,任谁都会当自己是孩子。听南东轩话中有些担忧水寒忽然郁闷。
"呵呵。"看水寒白白净净的小脸上一脸的郁闷,南东轩不由轻笑出声,"寒儿啊……就是数年后你长大成人,在外公眼里你也是孩子啊。这兵器寒儿回落凤城时要一道带走么?"
"能带走最好。"
"既是如此,那外公明日便要兵器坊的工匠们打造看看。"说着,南东轩便把水寒递过来的几页图纸收入怀中。
"嗯,有时间寒儿也会去看看。"水寒看南东轩把那几页图纸收入怀中,眼角眉梢立刻便带上了几分喜意。
无论是宫内的造办处,还是落凤城中得铁匠铺,他都派人寻遍了。却因为技术所限无人能按图纸打造出这两件东西。
这次跟了轩辕静来惊庆十九州目的之一,也是寄希望与帅府下得兵器坊能有能工巧匠把这两把弩箭打造出来。这东西若是连自家外公下属的专造兵器的兵器坊都打造不出来的话……这天下怕是不一定再有人能造出来吧。
"还有……外公……这两张图纸事关重大……千万不要外流。"看南东轩 把图纸收好,想了想水寒叮嘱道。
"外公知道。"且不说这弩箭的杀伤力,单是这弩箭未来主人的身份就足以让他倍加小心。这图纸若是真的外流出去,被别有用心之人仿造了,那牵连可就大了。
"时候不早了,寒儿也休息吧。"抬头看看墙角立着的铜质滴漏,见不知不觉午夜已过,南东轩忙站起身来,"还有何事明日睡醒后再说。"
"嗯。"既然南东轩这样说,水寒便点点头,跟着南东轩一道从长榻上下来,"春梅,送我外公回去。"
"是。"春梅应了一声,重又点了盏琉璃宫灯,待南东轩从夏荷手中接了大氅,便掌了灯陪了南东轩回他所居院落。
目送了两人离开,水寒从书房的内间绕出来,来至外间屋子内放置的那张长条大案前。立在案边,伸手摸了摸案上铺着的那一层薄薄的托墨的毛毡满意的点点头,"夏荷,研墨。"
"主子——天太晚了,您该休息了。"
"研墨吧。"水寒来至那放了宣纸的架子边上,挑了一张托墨的熟宣铺开在长案上。
"是。"夏荷见水寒铺了纸,只得走到书桌前,取了一块上好的松香墨块,选了一方砚台,舀了清水开始研墨。
轩辕静明日离开烟州,往惊庆十九州其他各州而去。虽然言明十七日后再回烟州接他回落凤城,但是依照轩辕静的性格,此番行程必是日夜兼程,拼了命的赶。所以,到不了十七日他必定会回来,甚至,肯呢过十五日都不到他就会回来接了自己。
现在是风季,不适合在城外动土布阵。年后他又将接管铸剑山庄,若无突发事件,烟州和这边关,讲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来。
若让他在这里过了年,等三个月的风季过去,不要说他,就是轩辕亦怕也是绝不会答应。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先教会这州内的官兵如何布阵,又如何开解,待明年风季过去再由他们自己去布下。
可是这样的话,十五日的时间还是有些紧,他要好好想一想这阵该怎么布才能既简单又能发挥最大功效才行。
看夏荷放了墨块,把研上墨汁推进墨池水寒便捡了一支小号的狼毫,蘸了墨汁。
春梅送了南东轩回来,见水寒单手擎了狼毫,蹙着眉毛低头望着桌上铺开的一整张熟宣发愣,便悄悄退到了水寒身后。
立在案前呆立了一个时辰,大致理清了思路,那擎在手腕上的毛笔才落下。写写画画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一整张的宣纸画完,水寒便停了笔,重又看了看那图纸,改了几处地方,后又铺了一张熟宣,重誊了一份出来。
"收起来吧。"誊写完了,再抬头,看窗棂上已经透进来些许的光亮,知道天差不多快亮了,水寒便放了毛笔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寝室在哪?"
"主子请跟我来。"见水寒问寝室在哪,春梅忙前面带路。
两人身后,夏荷收了桌上那两张宣纸后,带了书房的门也跟过去。
沐浴更衣,换上月白的里衣,摒退了春梅夏荷两名宫内,水寒来到床前,挑了秋香色的窗幔爬上床。
盘坐在床中间,从随身的背包中掏出那颗一直随身带了的夜明珠,小心的挂在床帐的帐顶上。看那颗鸽蛋般大小的夜明珠,水寒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漾起了一抹浓浓的笑意。这颗珠子还是他那次帅府省亲,轩辕亦让红叶带给自己的。却不想,从那时起,除了在清河县万般无奈的曾送去当铺,几年间这珠子竟从未离身过……白皙的小脸上忽然现了抹红晕。
水寒挂了那珠子后便仰面躺倒在床上,盯了那珠子看了一会,便揪了锦被的一角,一个翻身把那床锦被整个的裹在身上。小小的脑袋也随之埋进了床上两枕之间的空隙里,只消片刻,他便进入了梦乡。
秋香色的锦帐之内,挂在帐顶中间那颗夜明珠的冷光洒下来,如薄纱一般轻轻的盖住了床上的少年。
少年微弓了身子,用锦被把自己卷成一个虾米卷,只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满头的乌发铺散在床内的枕头上,额头碎发轻轻垂下,落在秋香色的枕套之上,碎发的阴影里,秀气的眉毛下,浓密的睫毛微微向上卷曲着。挺直的鼻梁下,微微向上扬起的唇上带了抹淡淡的笑容,沉静,平和。
之后的数日,水寒便在帅府内的议事厅和兵器作坊之间来回奔波。议事厅也因为需要被临时改成了类似私塾的讲堂,数张桌案正正的对了帅案后那一片画满了各种点线的熟宣纸。
看着烟州城内的将官看水寒的眼神由不屑,到半信半疑,到臣服,最后到完全崇拜,南东轩脸上的笑容一直未曾退去。
之后,水寒又在帅府那宽敞的后花园内以石块和木棍布了一座占地数十坪的迷魂阵,手把手的教那些官兵怎样布阵,怎样解阵,以及怎样在阵中辨认方向。
除了泡在帅府的议事厅中和帅府花园后的那座阵外,水寒每天还要抽了时间往兵器作坊跑。看着一个个零件从制模,到铸造,到打磨,到最后成型,水寒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直到……
"寒儿——"随着一声轻唤,披了火红的狐皮大氅,头上带了兜帽的男子张开了双臂向水寒直扑过来。
"呵呵。"看着满脸欣喜的向自己扑来的轩辕静,水寒嘴角情不自禁的扬了起来,果然不到十五日,他这个皇叔就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寒儿可曾想人家,人家可是都快想死寒儿了……"搂了那略显单薄的身子,低头蹭蹭那张滑嫩嫩的小脸,轩辕静两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此时,水寒正站在烟州帅府后花园中,几日前着人布下的那座小小的迷魂阵外。身边时十几名一直都跟着水寒学习布阵和破阵的将领,身前用木桩和岩石支起来的阵内,几名游击正认了堆在地上的碎石和砸进地内的木桩沿着特定的路线,七拐八绕的往水寒所站立的地方来。
"见过静王爷。"那原本站在水寒身侧的十几名将领看飞奔而来的竟是披了火红色大氅的静亲王轩辕静,忙双膝跪地。
"起来吧。"随口应了一声,轩辕静的目光便转向了水寒面前那座给树桩和石块堆起来的迷魂阵上面。
"寒儿,这是……"抱够了,也蹭够了,轩辕静一手揽着水寒的腰,看着那几名游击七拐八拐的绕着砸进地里的木桩,堆在地上的碎石土块走,头上冒了一排小问号。
"迷魂阵……"水寒一笑,看了眼立在他身后的十几名将官,见他们一个个的全都对着轩辕静怒目而视,忙用眼神去安抚他们的情绪。
没办法,自家静皇叔只爱男人的名头大响,又加上府内府外全部都称呼自己小公子,王爷的身份只有自家外公帐下的亲信知道,想必这些人以为自家皇叔又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轩辕静也算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瞄了瞄这些人不善的眼光就知道他们想的什么,便再度低了头故意蹭蹭水寒的小脸,眯了双眸问道,"那寒儿可不可以告诉人家,这个迷魂阵是什么?"本是两人惯有的相处模式,在围在水寒身侧这些人眼中却无不透着难以言喻的暧昧。
这人是故意的。水寒有些郁闷的扫了眼站在身侧和身后那些将官们,看他们一个个都青了一张脸,眼神不善的死死盯了轩辕静一滴冷汗便顺着额角滑下来。
水寒还未开口,耳边便传来一阵抽气的声音,伴随着这抽气声的还沉重的呼吸声。
呵呵,八成这些人都快被自己气炸了,听着水寒身后那些人沉重的呼吸声,轩辕静嘴角轻轻扬起,在低头继续蹭那张十几日未曾见的小脸的同时,眼睛还偷偷瞄了瞄这些人,看他们一个个脸都黑成了锅底,抿了抿双唇,忍了心底的笑意。
"静王爷请自重。"就在这些人怎么看怎么嫌轩辕静碍眼,却又碍于他亲王的身份不好发作,一腔愤恨都郁结在了胸口,攥了拳头恨不能一拳把轩辕静打飞的时候,一个洪亮声音从花园的门口响起。
"大帅——"见南东轩一身官服从花园门口走进来,这十几名将领忙都低了头,双膝跪地。
"王爷请您自重。"皱着两道浓眉看轩辕静一双手搂在水寒腰上不肯放,南东轩额上的青筋便不自觉的蹦起了两根。
南东轩来至水寒身边,随手搭了水寒手腕,看似不经意的把水寒从轩辕静的怀中往外拽。
一眼未看见,轩辕静就跑到这后园来不说,还对着自家寒儿又搂又抱的,南东轩自然郁气难平,声音上也就不觉加重了几分。
呃……看看南东轩额头上正一跳一跳的青筋,知道他有些着恼,轩辕静倒也识相,乖乖的松了手任南东轩把水寒从他怀中拽出来,伸手摸摸鼻子,"呐,南大人,人家不过是抱抱人家的九皇侄,又未曾有过非分之想,你激动个什么劲。"
轻飘飘的一句话竟将南东轩憋在当场,一张老脸一阵黑一阵红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不过,就算他想说什么怕是也没有人认真听了,此时此刻这后园中所有人想的却都是一件事。
九皇侄?静亲王的九皇侄,那就是皇上的九皇子了。自家大帅的外孙,飞岚的寒王爷竟会是眼前这个十多岁的孩子?
在他们的想象中,皇子应该都是娇生惯养,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的孩子。可眼前这少年却和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呵呵,寒儿,皇叔跟你说啊……"看了黑着一张脸站在水寒身边的南东轩一眼,再瞄瞄那给水寒王爷身份惊到了的那一群将领,轩辕静一笑,伸手便重新揽了水寒径自往园外走去。
庙堂卷 第八十八章 寒王回宫
入夜,天下兵马大元帅南东轩帅府后院的寒园内,夹壁的火墙把院内三间正房烘烤的如春日一般温暖。正房寝室内,屋子正中的圆桌上秋色的桌布上层铺了一块厚厚的油毡,毡上几十个大大小小的精钢零件一字排开,零件旁边放了一罐稀薄的油脂,里面插了一管当做刷子用的毛笔。
靠桌边放了一张厚厚的毛毡,毛毡上房了一块软木,木上插了一根最小号毛笔笔杆粗细,成人食指般长的弩箭,剑尖锋利尖锐,在灯光下闪寒光闪闪。
桌边,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着了一件薄薄的,缂了细细金线的水色窄袖夹棉锦袍坐在圆桌后面,低了头,正拿了一把特制的凿子,用小锤子小心翼翼的在那给软木固定住了的箭身上刻字。
随着小锤子轻轻的敲击,异型的凿尖浅浅的刻进箭身内,在精钢箭身靠近尾部的地方刻下一个小小的寒字。
刻完手中这枚弩箭,少年轻轻呼出口气,把它放置在一旁,随后又从桌上一只黄花梨木的小盒子内取出了一枚,重复刚才的动作。少年额前碎发下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内闪着星星点点的喜意,微微蹙起来的眉尖和抿得紧紧的双唇上则透了九分的专注和认证。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桌边木盒内的百十来枚弩箭已经全部刻完,少年长长的呼出口气,将那些精钢的弩箭重新装回到那只黄花梨木的小盒子内,合上盒盖。
随后又拿了桌上油毡上打磨光滑的零件,一开始组装,机身,钩心,键……一样样组装上去,最后再装上扳机,上了空的装弩箭的箭盒,很快一只小巧精致只有成人手掌般大小的精钢弩就组装完成了。
扣好弩身上的锁扣,拿了蘸在桌边罐子内的毛笔,在需要上油的地方小心的上了一层薄油。放了毛笔,拉开弩弦,少年将左臂弯曲,抬至眼睛的高度。右手擎了那弩箭架在左手弯起来的手臂上,手指扣了机身下方的扳机,微眯起了左眼做了个瞄准的姿势。
保持了瞄准的姿势片刻,少年满意的放了左手,松了弩上的弩绳,把手中的钢怒和桌上那装了弩箭的小盒子一道放进桌上另一只大一点的盒子内。
又把这盒子和旁边绣墩上另一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大了一号的盒子叠在一起后,才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胳膊,伸了个懒腰,解开腰带,宽去外袍,爬上床。只消片刻,秋香色的床张内便传来舒缓低沉的呼吸声。
圆桌上,烛台上的蜡烛已近燃尽,明亮的火光跳了两跳后随着烛心淹进蜡油而熄灭,寝室内立刻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星星点点的夜明珠的冷光从床上未合拢的幔帐的缝隙间透出来。
第二天,戈壁滩上刮了数天的风终于暂时停下来了,只是被风卷起,飘散在半空中的浮尘尚未落净,空气中还是弥漫了一股淡淡的土气。
天还未明,隆隆的战鼓声和悠扬的号角声便惊醒了整个烟州州城。州内大街小巷内全都站满了手持枪戈的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城内,位于北城东北角天下兵马大元帅帅府门前,钦差仪仗和亲王官驾一字排开,沿着街道绵延数里。
仪仗旁,烟州合州大小官员几十名全都一身簇新的官服,低了头跪在府门一侧,等着给奉旨犒军的静亲王轩辕静送行。
帅府的正厅内,轩辕静披了件天青色缎面的大氅,耐心的站在厅门前。厅内,南东轩攥了水寒的双手一句句的叮嘱了站在身前的少年,少年则听一句,点一次头。
把能想到的全部细细叮嘱了一遍,眼看着出发的时辰将至,南东轩才恋恋不舍的松了手,伸手把不知何时钻出来,飘落在身上雪貂披风上的一缕黑发掖回到披风内后,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大量了一番少年,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寒儿,时辰不早了,出发吧。"
知道南东轩难舍自己,水寒便伸了手,搂了搂他的腰,"明年寒儿会让父皇下旨,让外公和小舅舅一道回落凤城省亲。"
"呵呵,"一声轻笑,南东轩虽不认为水寒的一句话便可调自己回京,眼角泪光一闪,却也还是轻轻扬了嘴角,"那外公就等着了。"
知道他不相信,水寒也不说破,松了搂着南东轩腰身的手臂,转头看向立在大厅门口的轩辕静,"静皇叔,咱们走吧。"
"好。"点了点头,轩辕静便与水寒并肩往厅外走去。
"静王爷,寒儿尚且年幼,一路之上还请王爷多多费心。"轩辕静身后,南东轩忽然撩了袍服冲着转身就要离开的轩辕静直直的跪了下去。
"元帅请起。"轩辕静未曾想南东轩竟肯因水寒向自己下跪,忙回身双手掺了他起身,"寒儿不单是元帅的外孙,也是本王的皇侄于公于私本王也当好好看顾。"说完看了看面露赶集的南东轩又瞄了瞄立在一边抿了唇看着自己偷笑的水寒,眨了眨眼睛,探身便低头蹭了蹭水寒那张粉嫩嫩的小脸,"又何况本王这个皇侄又聪明伶俐,本王甚是喜欢。现在又有南元帅的面子,本王自会好好照顾他,元帅不必挂心。你说是吧,寒儿?"说着,轩辕静还冲着水寒抛了一个眉眼过去。
"呵呵。"眼见着自家皇叔作怪,想要解释,却怕是越描越黑,水寒只能干笑一声。
眼睁睁的看着轩辕静得了便宜还冲着自己卖乖,南东轩额头上青筋跳了一跳,再看轩辕静牵着水寒的手往厅外走,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竟会托了他一路照看自家外孙。
除了帅府的府门,送水寒上了自己的王辇,冲着跪在外面送她的烟州官员道了一声平身,轩辕静自己也坐进车辇。
车辇在烟州全体官员和帅府亲兵卫队的护送下出了烟州州城,城外十里长亭再度送别后就沿着州城的管道逶迤而去。
南东轩骑在马上,目送了这一队绵延数里的人吗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晴朗的天际,才率领自己的亲兵副将回城。
轩辕静的车厢内,水寒趴在车辇的后窗上,撩了车帘,看着烟州城渐渐远去,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放了车帘,盘腿坐回到铺了厚厚棉被的长榻上。
归心似箭,水寒再度体会到了这种感觉。随着离烟州越来越远,惜别之情渐消,思念之情渐渐从心底浮现。一想到在落凤城中等待自己的轩辕亦,谁还的嘴角上便挂上了几许怀念的笑容,几乎同时面颊上也现了些许的红晕。
"寒儿又在想你家父皇了?"轩辕静见水寒那张小脸上忽然绯红一片,微微一笑,伸手扯了扯他的面颊。
"啊……"给轩辕静扯了脸,水寒秀气的眉毛便皱了起来,歪着头想了想,忽然笑道,"难道静皇叔不想红叶么?"
……
"臭寒儿越来越不可爱了,竟然调侃皇叔。"说着又伸手恶狠狠的捏了捏水寒那张小脸,"来的路上真不该跟你说那些有的没的的。"说到后来,轩辕静竟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说完便赌气一般的转过身体。
"静皇叔。"
一声低叹传至耳边,轩辕静先是一愣,犹豫了一下才道,"何事?"
"静皇叔既然已经被人伤透了,试一试又能怎样?"
"试一试?"轩辕静虽未转身,脸上却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你和红叶之间,……若不和也不过是再伤一次。一旦两情相悦,说不定会渐渐弥合彼此心里的伤疤。寒儿虽然懵懂,却也知道想念一个人会是何种滋味,也知道守在所爱之人身边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幸福。静皇叔宁可忍受思念这种让人抓心挠肝的感觉也不肯去追寻着天底下最大的幸福么?"
"天底下最大的幸福……"如私语一般轻轻重复了一遍水寒的后半句话,轩辕静忽然转过身来,看着盘坐在长榻上的水寒目光闪了闪,片刻一笑,"天底下最大的幸福,又有谁不想要呢。可是,寒儿可知,皇叔尚未曾追寻却早已失去了资格。"平静的声线中听不出一丝感情,一张俏脸上除了惯有的那抹微笑外也再没有其他的情绪,可水寒却觉得这一如既往的平静下竟是暗潮汹涌。
"静皇叔……"
"好了寒儿,静皇叔的事情皇叔自己会处理好。"看水寒满脸的迷惑,轩辕静不由轻笑出声,"而且除此之外,皇叔心中还有一个结未曾解开。哪日这个结解开了,皇叔说不定也会去追寻寒儿说的天下最大的幸福。"就算是为此灰飞烟灭,自己也了无遗憾了吧。
是么?看轩辕静脸上那抹已成公式化的浅笑淡去,转而浮现出一种沉静的表情,水寒嘴角忽然扬了起来。
随手挑了身侧车帘,车窗外,地平线的那一边,就是自己正要回去的落凤城。城内有此生最爱之人在等他,正如初见时他所承诺的一样,这个人教会了他什么是爱情。
冬日的太阳照在无风的大地上,为何煦暖的光线斜斜的透过厚纱的车窗照到水寒那张清秀的小脸上,给那原本白皙干净的皮肤上镀了一抹淡淡的金色。一抹似有若无却又无比满足的笑意漾在眼底眉梢,仿若整个世界都在手中一般,无欲无求。
这,便是两情相悦的爱情么?看着水寒嘴角眼底的那抹笑意,轩辕静不由呆住了。
若这便是两情相悦的爱情,就算灰飞烟灭又何妨呢?轩辕静的嘴角再度扬起,只是这一回少了心底的苦涩,多了几分果决。
几日后,车队会到落凤城。车马还未进落凤城,城外那孤零零的十里长亭就让水寒和轩辕静狠狠地迷惑了一把。虽不是皇帝出巡,可这钦差回城也有礼部官员迎接才是。怎么两个王爷回来,等着他们的却只有这么一座亭子。
王辇内轩辕静和水寒面面相觑,这……也太离谱了吧!
还是说落凤城中出了什么事情了么?原本因为终于回到落凤城而飞起来的心瞬间便跌回了谷底,两人脸上很快便出现了难掩的担忧。
王辇沿着官道进了落凤城。恰此时,钟鼓齐鸣,悠扬浑厚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落凤城。
水寒的心一跳,皱了的眉毛渐渐舒展开,"皇叔,你送进礼部的回执说咱们几号到落凤城?"
"二十六号……"轩辕静眨眨眼睛。
"可今天是大朝,二十五号。"语音未落,水寒便无力的靠在了身后的车辇的挡板上。
"呵呵,虽说如此昨日不是也送了回执进礼部么?"
"多半因为今日大朝,未来得及翻看吧。"二十五号大朝之后便是飞岚一年一度十日年例假的开始,三省六部,全都赶着在今日之前了结一年的政务,然后好好的过年底的这十日的假期。忙中难免出错,那张回执夹在公文中不被重视的确也很有可能。
"果然是大朝日啊。"轩辕静竖着耳朵听了听车厢外传遍了全城的钟鼓声,眼睛眨了眨忽然笑道,"既是大朝日,一时半会儿你的亲亲父皇也回不了宫,不如去皇叔府内沐浴更衣,再回宫去可好?"
"不用了。"这一次水寒答得倒是很干脆。
"呜呜……臭寒儿……,寒儿一回到落凤城就只想着他亲亲父皇,不理皇叔了……"一想到回到宫中,在家这个白白净净的皇侄就会被他亲亲父皇独占了,轩辕静的嘴瘪了一瘪,眼泪就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静皇叔……"看轩辕静抬了袍袖掩了半张脸,睁着一双泪眼从袖子上看着自己,一滴冷汗顺着水寒的额角滑落。
"呜呜……寒儿……"一手掩了面,伸了另一只手扯扯水寒的衣服,再扭了扭腰,此刻的轩辕静一点飞岚亲王的样子都没有。言谈举止,举手投足倒是跟被人抛弃的小媳妇毫无二致。
"可是……"看着面前楚楚可怜的轩辕静,水寒有些犹豫。
见水寒面露犹豫,轩辕静忙又向前探了探身,落了遮在面前的袍袖,伸手捉了水寒的衣袖,"呐,皇叔保证,沐浴之后皇叔便派人把寒儿送回宫去可好?"
"可是……"自己真的很想立刻就回到盘龙殿,就算看不见他,只要想到大朝之后他立刻就会来见自己,水寒的心便飞了起来。
"呐……寒儿既然未拒绝,那皇叔就当寒……"随着王辇一晃,轩辕静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那张俏脸上立刻苦成了一片。
"静皇叔没,你怎么了?"未曾料到车辇忽然停顿,水寒稳住身子抬头就看见轩辕静脸色极为难看,忙凑上前去。
"咬到……舌……头了。"原本半真半假的泪水这一次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那怎么办?"看嘻嘻的血丝顺着轩辕静的嘴角伸出来,知道他咬的不轻,水寒不免担心。
"没……关……系,寒儿,替皇叔把内侍和赶车的传进来。"轩辕静一边拼命忍了眼中的泪水,一边嘶嘶的抽着气说。竟然不打招呼就忽然停了车辇,害自己咬到舌头,这内侍和这车夫都不想活了,轩辕静托着自己半张俏脸暗想。
"好。"水寒忙点头,下了长榻。
"王爷……"哪只水寒还未开口,内侍便开了车门进到车内,双膝跪下,"启禀王爷,红总管拦了王爷的官驾说要迎韩王回宫。"
红叶?轩辕静一愣。他这才进城,怎么红叶立刻就知道消息了?还说要迎水寒回宫?
"属下见过王爷。"轩辕静正怔忪,随着车门帘笼一挑,一身黑色窄袖锦袍的红叶便单膝跪到了轩辕静和水寒的面前,"属下奉皇上的命令,前来迎寒王回宫。"
"呐,小红,人家给礼部的回执不是说要明日才到么?皇兄又怎么知道的?"不是他不明白,这十里长亭都没有官员接他,自家皇兄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嘴怎么了?"抬头正准备回话的红叶一眼便看见轩辕静嘴角上的血痕。
"咬舌头了……"听红叶问自己,轩辕静也才想起自己把舌头咬了,忙又呲牙咧嘴的捂着脸。
"……马车已经在外候着,属下恭请寒王回宫。"自动忽略轩辕静呲牙咧嘴的样子,红叶重新低下头。
"哦。"应了一声,水寒便披了披风,随着红叶出了轩辕静的车辇。
"呐……小红,你还没告诉我皇兄是怎么知道人家回来的呢。"虽然嘶嘶的抽着气,口齿还有些不清,轩辕静还是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
"……影卫。"像看白痴一样看了眼轩辕静,红叶转身离去。
庙堂卷 第八十九章 定情信物
沐浴更衣之后,着了一件月白色广袖长袍,外罩了素白的纱衣,飞岚九皇子轩辕水寒坐在盘龙殿寝殿中那张铺了明黄色绣花桌布的圆桌边,低了头,微蹙了眉毛,单手捉了狼毫正在面前桌上摞起来的一打红格子的笺纸上写着什么。
一天半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发梢用一根金色的丝带松松的系了,额前碎发下一张清秀的小脸上神情专注。
水寒身侧,一身淡粉色四品宫女服色的春梅微低了头,手中拿了一块顶级的松香墨块在桌边砚台上细细的研着。砚台边上的墨池内已经研好了大半池的墨汁。
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传来,竟是故意掩藏了行踪一般运上了轻功。春梅一愣,研着墨块的手指微顿,抬头望向正敞开的殿门的同时,心中也多了几分戒心。
不过,俯首与身前桌上笺纸的水寒并未感受到这脚步声的打扰,依旧低着头,饱蘸了墨汁的狼毫沿着那竖排的格子一路写下去。看自家水寒的反应春梅倒多多少少猜到了这来人的身份,便收了身上的戒备,重新低了头研磨。
除了岚帝轩辕亦之外,这还没有人能够靠近水寒不被发觉。这倒不是水寒不够警醒,而是他的防备之心从来都对轩辕亦免疫。
果然殿门口,人影一闪,一抹明黄转眼便到了水寒身侧。
"寒儿回来了?"一双大手在揽上坐在绣墩上上年腰身的同时,响起了低沉浑厚的声音中透了份难掩的惊喜。
随着那双大手揽在腰上,水寒整个人便被轩辕亦从椅子上挖起,搂进怀中。
"啊——"一声惊呼,未曾想过自己竟会被偷袭,水寒不由惊呼了一声。待抬头正撞上那双微眯起来 的凤目,眼底泪花一漾,水寒的声音中带了些许的鼻音,"父皇。"
"属下见过皇上。"看进到殿中的果然是岚帝轩辕亦,立在圆桌边上的春梅放了手中墨块,微低了头,单膝跪在轩辕亦面前。
"你先下去吧。"看春梅低了头,单膝跪在地上,轩辕亦点了点头。
"是。"低低的应了一声,春梅便低着头,拎了裙角出了书房。双脚迈出书房后吗,转身带了书房的房门后才离开。
"寒儿,父皇从未这般想过你,……"看那两扇雕花的殿门合拢,轩辕亦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了压心中的喜悦,低头亲亲那张白净的小脸,鼻尖凑到水寒衣领的领口处,随着那抹似有若无的药香飘进鼻孔,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
我也是啊!也才知道,想念一个人竟是这般的难受。单手扳了轩辕亦的肩,水寒踮起脚尖,双唇便直直的印上了轩辕亦的唇。随后,舌尖略显笨拙的探出去,舔在了轩辕亦的牙关上。
寒儿?记忆中自己的寒儿从未这般主动过,轩辕亦的眼眸再度暗了暗,搂在水寒身上的手臂收了收,同时启了牙关。
吻……不该是这般的啊。
舌尖毫不受阻的在轩辕亦口腔中肆虐,却得不到一点回应。想追随他的舌,几次又都被轻巧的躲过……水寒秀气的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同时一股没来由的焦躁感在心底油然而生。不知不觉间,水寒的动作忽然有些粗暴,牙齿也磕在轩辕亦的唇上。
轩辕亦又何尝不知他心中所想,他的寒儿,虽吝于用言语表达感情,却每每都会用行动来表明。就如情定那夜一样,一声不吭的便窝进自己怀中……只是,这般热烈的感情,若回应起来,他无法保证自己有足够的定力控制住自己。
痛楚伴了淡淡的血腥从唇上传来,水寒的牙齿咬上的轩辕亦的下唇,带着难掩的不安与躁动。
感觉到水寒整个身子全都压在自己身上,轩辕亦低叹一声,本是揽在水寒腰际的手臂沿着后背滑上来,轻轻至于水寒的脑后。凤目微合,舌尖便卷上了水寒的舌。
"唔……"一直擎在手中的狼毫自手上滑落,落在满地的金砖上,留下一大片乌黑的墨迹。那只原本擎了毛笔的手死死的揪了轩辕亦身上的龙袍。
本是自己主动的一个吻,却在轩辕亦认真回应后,变得被动起来。不过,水寒此时已顾不得这些了,有些焦躁的心被抚平,笨拙的回应这轩辕亦的热吻。
良久,待轩辕亦恋恋不舍的移开双唇,水寒几乎摊在他怀中,一手扶了他的手臂,一手揪了他身上的龙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呵呵,寒儿还未学会呼吸么?"一声轻笑自耳边传来,带了七分宠爱,三分戏谑。
水寒有些懊恼,不是他不想,而是每一次,轩辕亦的吻都太过热烈,让他的整个意识中就只有吻着自己的这人,完全忘记了还有呼吸这回事。
待怀中少年喘息稍平,轩辕亦的唇便再度压了上去……
"皇上,奴才来伺候您……"尖细略带沙哑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随着那声音本被春梅带上的殿门被推开。
"更衣……"微微扬起的尾音骤然降下,尤其最后两个字声音小到几不可闻。
推门进来的丁宁从未想到过自己竟会撞见如此一幕,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直愣愣的呆在了殿门口。
"唔……"有人来了,水寒本已微合的眼眸瞬间睁开,同时挣扎了一下,想从轩辕亦的怀中挣脱出来。
见状,原本至于水寒脑后的那只手便加了几分力道,将水寒死死的亚在他怀中。
似有不甘,原本扳在轩辕亦肩上的手忽然向外用力,想推开吻住他的男子,就连原本揪在龙袍上的手也在把自己拼命的向后扯,水寒想要脱身的意图十分的明显。
"出去——"见怀中少年不肯安静,还是挣扎着要从自己怀中脱身出来,轩辕亦满脸不愉的扫了眼呆立在殿门口的丁宁。
给轩辕亦凤目中那道寒光一扫,直愣愣的站在殿门口的丁宁才反应过来,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扭头便往殿外跑。
跑出两步才发觉不妥,又转身回到殿门前,伸手带了殿门,随后才朗朗跄跄的跑出很远。
眼看着都快出了盘龙殿了,丁宁才长长的出了口气,伸手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后,一下子便瘫倒在地上。
殿内,眼见着被敞开的殿门又重新合拢,自己也挣脱无望,水寒只好认轩辕亦撕缠下去。
抽掉了肺中最后一口气的水寒喘匀了一口气后才略带不满的说,"你吓到丁宁了。"
"可是他也吓到朕的寒儿了。"所以一报还一报也不为过。
"什么逻辑。"虽然言语间带了不屑,一转头,水寒的嘴角却挂了抹忍俊不止的笑意。
"寒儿去烟洲都做了些什么?"瞄了眼桌上的笺纸,见是写给南东轩的家书,轩辕亦便低头亲亲那张清秀的小脸,低声问道。
"啊……对了……"水寒忽然一愣,接着就想起了什么,又推了推轩辕亦的身子,"放开我。"
见他挣扎,轩辕亦便乖乖的放了手,任他脱身而去。
脱出身体,水寒转身来到一侧放了古董瓷器的架子边上,从上面拿了一只梨花木的盒子过来,放到圆桌上,"这个是送给你的。"
"送给我的?"轩辕亦愣了一下,接着眼底便漾起了笑纹,伸手按了盒子上的绷簧。
随着那上了清漆的盒盖弹开,光华一现,盒子内一把做工精巧细致的钢弩,那乌黑的弩身便映入眼帘。
整个钢弩全部由纯钢打造,就连弹射弩箭的弓身也是由一片片构造巧妙的小钢片拼接而成的。弹性的钢片和弹性的结构使得这个弓身弯曲成了接近半圆的形状。
半圆的两头系了用一根细细的冰火蚕丝的丝线编成了弩绳,明亮的光线下,冰蚕丝的幽蓝和火蚕丝的焰红交替闪现,流光溢彩。
看着木盒中的这把精巧绝伦的钢弩,凤目一亮,一抹难得的惊喜出现在他那张俊美异常的脸上。轩辕亦伸手从哪盒子中小心的取出了那把钢弩,将那冰火蚕丝的弩绳钩在弩身上。以近乎握强的姿势单手握了这个钢弩,随后右手的食指扣了弩箭下方的扳机。
随着咯嘣一声轻响,那挂在弩身上装了弩箭的盒子升起,同时绷簧弹出了一枚顶端锋利无比的,小号狼毫笔管粗细,成人食指般长短的弩箭。
弩箭架在弓弦上,锋利无比的箭尖上闪着一抹幽幽的蓝光,显见这弩箭已经喂过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扳机再次按下,随着弓弦松脱,那已经架在弦上的弩箭径自飞出,嘭——的一声深深的陷到了对面后世的殿门上。
同时,手中弩箭上那根松脱了的弩绳重新归位,另一枚幽蓝色的弩箭再次被绷簧弹出,出现在刚刚被打出的那只弩箭原来待的位置。
"连珠弩?"轩辕亦一讶,不可置信的看着坐在桌边绣墩上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的水寒。
"父皇可喜欢?"看轩辕亦惊讶,水寒眉眼都笑的弯弯的。
"喜欢。"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那乌黑的弩身,掩饰不住的欣喜在微微眯起来的凤目中闪现。
这弩箭不大不小,自己正好能单手握住,沉甸甸的分量压在手中十分的舒服。
尤其是,这弩虽然小巧,却威力巨大,竟能将一枚精钢的弩箭打入硬木的殿门内。
抚在弩身上的之间稍顿,轩辕亦低头看着已经坐在绣墩上,正微仰了头看着自己的少年,嘴角轻轻扬起,"寒儿要去烟洲也有它的原因吧。"
"嗯。"看轩辕亦俊脸上,眼底中都溢满了队手中弩箭的喜爱之情,水寒回答的到也干脆。"造办处和落凤城中的铁匠寒儿都找遍了,也没有人能打造出这弩箭。所以寒儿想看看外公帐下兵器坊有没有能工巧匠能打出来,结果还真给寒儿找到了。"
"呵呵,父皇到没想到寒儿为了父皇竟是如此的费心。"把那把乌黑的弩箭重新放回到盒子内,见盒内靠近合璧的位置还放了一只同样黄花梨木的小盒子,轩辕亦伸手取了那盒子,抽去盒子上的顶盖,便看见小盒子内整整齐齐码放了数十枚和那弩弓上正搭着的弩箭一模一样的喂了剧毒的箭支。箭支的箭身上,靠近尾端的地方还刻了什么字。
轩辕亦有些奇怪,伸手取了一只,敛了眼眸细细看去,见那箭身上竟然刻了一个小小的亦字。
"寒儿……你……不必如此……"轩辕亦心中忽然一漾,他几乎能想象的出水寒是以怎样的心情和表情在那几十枚弩箭的箭身上一个一个的刻下自己的名字的。
"既是送给父皇的东西,刻了父皇的名字也是应该的。"给轩辕亦那双凤目一看,水寒忽然觉得自己心中那点小心思全都给他去看去了,便转了头,避开了轩辕亦的,目光。
"从见面开始,我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是你替我准备。除了这些,还送了我很多东西,可我却重来都没送过你什么。就算是年节,还有你的生日也没有送过……"不是不想送,只是,就算是送,送出去的东西也都是他送给自己的,送不送都一样的。
"今天把这个钢弩送给你也算是……"
"定情信物么?"看水寒窘迫的回避自己的目光,轩辕亦嘴角高高的扬了起来。
"定情……信物?……"一句也算是一份回礼的话未曾说出就被轩辕亦抢了话头,水寒有些犹豫的重复了一遍轩辕亦的话,待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一抹桃红便出现在了水寒的脸上。
"若是定情之物的话,父皇其实早就有了。"看水寒脸上出现不明所以的表情,轩辕亦剑眉微微挑了挑,一张俊脸上忽然现了一种极为暧昧的表情。
"有了?"水寒有些不明所以。
看水寒满脸的怔忪,轩辕亦伸手便从自己靴筒内掏出了一把随身的匕首出来。
"这匕首……"不会是自己曾经用过的那把吧。看着轩辕亦手中那把似曾相识的匕首,水寒脸上的迷惑又多了几分。
"就是拿一把!"轩辕亦接了水寒的话后便伸手按了鞘上的绷簧。随着咯嘣——一声轻响,寒光一闪,那本被好好装在剑套内的匕首便被弹出来一小节,真好露出匕首靠近柄的位置。在同样因为喂了毒药而现了一抹幽蓝的匕首身上,靠近手柄的位置,清清楚楚的刻了一个小小的寒字。
目光从轩辕亦高高扬起的嘴角,和他手中那把匕首上来回游移,半晌,水寒忽然有些气闷,"轩辕亦,该不会是最初要了我的匕首时,就是抱了这个心思吧……"用匕首流萤换了我的匕首……这便算是交换定情的信物么?这人,竟在不知不觉间连这件事也做了?
"呵呵。"一声轻笑,看水寒满脸郁闷的看着自己,轩辕亦脸上的笑意更浓。伸手轻轻扯了扯水寒白净净的小脸,轩辕亦的眼角眉梢上带了几分怀念。
当日确是抱了这样的心思。因自己的感情一直得不到回应,自己也才会用这样的方法,借了护身的名义要了水寒一直随身携带的匕首。
每每在夜深人静之时,抽了这匕首出来,看着那幽蓝的匕身,还有那个小小的寒字,心中便会涌出一抹略带苦涩的甜蜜。
为轩辕亦脸上略带忧伤的怀念所感,意随心动,水寒的双臂轻轻的环上了轩辕亦的腰。小小的脑袋也埋进了他的怀中,"这样说来,那把流萤就算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了?"
"本来就是啊。"又何来算是。伸手轻轻的抚着偎在自己怀中少年的柔顺发丝,轩辕亦答道。
"原本就是啊……"一声低叹,偎在轩辕亦怀中的少年合了双眸。殿内忽然沉寂下来,静的只能听见相依相偎两人细微舒缓的呼吸声。
庙堂卷 第九十章 大年三十
大年三十雪打灯,又一说法是瑞雪兆丰年。
新年这一天,从清晨开始,一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就降落在了落凤城上。
扯天盖地的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很快便在地面上,屋脊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在将整个落凤城装点成一个冰清玉洁的世界的同时,也给城中本已十分浓厚的过年的气氛再添了几分喜气。
大雪在傍晚停了下来,白皑皑的积雪堆在屋檐上,墙头上,铺在地面上,挂在树枝间……就连本事红墙黄瓦的皇宫也被那莹白的雪覆盖。
冬天的白日本来就短,又加上雪停住了,天却一直阴沉着。三十这一天,天黑的竟比平日早了许多。
所以,午膳后不久,皇宫各宫各院,还有御书房,盘龙殿内就都陆陆续续的现了灯火。带到黄昏,那本事星星点点的灯火早已连成了一片,整个皇宫大内皆备各色宫灯映照的灯火通明。
位于皇宫正中间的盘龙殿内,正殿和东西两偏殿殿角上悬挂的硕大的大红琉璃宫灯照亮了大半个院子。
院内,殿前廊下也是一排大红宫灯,灯火摇曳,映了院内厚厚的积雪,透着股年节特有的喜气。
院中的通道两旁,也支了木质的灯笼架子,明黄色的琉璃宫灯从盘龙殿的正门一直绵延到正殿门口的廊下。
云侯离宫,使得年年都摆在流云阁的年夜饭不得不转至盘龙殿。也因此这宫殿内数百名宫女太监一大早就丢忙翻了天,直到现在,还不断有人脚步匆忙,却满脸喜意的来往穿梭。
原想着,云锦天离宫,摆在流云阁的年夜饭吃不成了,却未曾想,今年的盘龙殿竟比往年的流云阁还要热闹上几分。
看着院内这热热闹闹的气氛,立在正殿门口台阶之上轩辕静一张俏脸上现了些许的惊讶与欣喜。大红的宫灯在那张白净的脸上镀了抹绯红,添了几分的柔和。
今日,轩辕静身上着了一件墨绿色的缂丝织锦袍,锦袍外罩了青色纱衣,纱衣的前襟和后摆上以纯白的丝线混了极细的金丝银线织成朵朵山茶花,和片片指甲般大小的花瓣。
头上,一根与身上锦袍颜色相同的青玉簪束了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发梢披散在肩头,随着他的动作闪着水一般的光泽。
一阵风过,额前碎发轻轻拂动,发丝下一双明亮的眸子明灭不定。身上那件纱衣随风而起,竟如漫天花雨一般。
盘龙殿殿门口,拎了窄袖长袍前摆正从殿门前九级汉白玉台阶上下来的红叶,不经意的抬头便看见了那立于花雨之中的男子。
隔着盘龙殿那偌大的院子,望着廊下那如谪仙一般俊美的男子,原本拎在手中的袍服的前摆从指间滑落,红叶就那样愣在了盘龙殿的正门门前。
"小红……"原本看着殿内忙忙碌碌的宫人打发时间的轩辕静一抬头正看见立在殿门口一身银灰窄袖长袍的红叶,嘴角立刻高高扬起的同时,张开手臂,眉飞色舞的便冲他扑过来。
宽大的袍袖给兜起来的风吹得招展开来,怎么看都像闻见了花蜜香甜的蝴蝶。
看着轩辕静张牙舞爪的冲自己扑过来,红叶嘴角一抽,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下来。自己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吧这如蝴蝶一般色彩斑斓的人看成谪仙。
不过,由谪仙将为蝴蝶的某亲王可没发现红叶心中所想,一如既往的扑到红叶身上,"小红,好久不见啊……"说着便环上了红叶的腰。
"好久不见?"剑眉一挑,高高挑起的尾音似是在暗示说话之人的不快,"半个时辰前是谁蹲在流云阁的墙头动也不动的?害的本座还得亲自去请?"
"呵呵,人家不过是想看看今夜皇兄的年夜饭摆在哪里么。"虽然看着那因少了主人儿显没落的院子,心中忽有所感,也确是站在那院墙上痴了片刻就是了。
松了揽在红叶腰间的手臂,轩辕静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你……"见轩辕静脸上竟难得的出现了些许的不好意思,红叶微楞,开口便问道。
只是,一个你字才出口,话便被从正殿哪里出来的丁宁阻断了,"静王爷,红总管……"随着他那特有的,尖细中略带沙哑的公鸭嗓响起,一身绛紫色二品太监服色的丁宁带着几名小太监,一溜小跑的来到两人面前,躬了身子笑呵呵的说道,"皇上还说怎么您二位还不到,这不是,着了奴才正要去唤呢,不想您二位就到了。"说着,丁宁就笑呵呵的摊了手,做了一个您里面请的动作。
"我怎样?"见红叶只说了一个你字,轩辕静眨眨眼睛,看着对面的红叶。
"没什么。"微低了头,身形向后稍退,将轩辕静让到自己身前。
"王爷,奴才给您带路。"见红叶后退了一步,让出轩辕静,丁宁便笑嘻嘻的说道。
"呐……丁宁啊……"看丁宁走到自己侧前方,轩辕静却未动。
"王爷,您有什么吩咐。"见自己说前头带路,轩辕静未动,丁宁有些奇怪。现在又听他唤自己,便停了脚步,转过身,微躬身子问道。
"呵呵,也没什么。"见丁宁站住了,轩辕静脸上忽然现了调侃之色,伸手撩了身上袍服的前摆,"不过是想说,这盘龙殿本王虽然不及你熟悉,却也是常来常往。所以,即便你不带路,本王也迷不了路。"说完,便迈了大步,越过丁宁,沿着那两侧支了明黄色琉璃宫灯的通道往偏殿内走去。
…………王爷,您分明就是故意的。看看轩辕静的背影,再看看跟着自己来的几名要笑还不敢笑,给强忍下的笑意憋得面红耳赤的小太监,丁宁的老脸霎时黑了半边。
呵呵,目送着轩辕静往正殿的殿门而去,红叶脸上虽没什么表情,眼底却也现了些许的笑纹。
伸手拍拍丁宁的肩膀,撩了身上长袍的前摆,迈了大步跟在轩辕静的身后往正殿去了。
看红叶也往正殿去了,丁宁再回头看看身后一个个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忍着笑意的小太监,咧了咧嘴,"小兔崽子们,要笑便笑吧。"
"哈哈……"既然当事人人发话了,随着一声轻笑,小太监纷纷笑出声来。
就在这笑声中,丁宁黑着半张脸,往正殿去了。
见轩辕静和红叶先后来到偏殿,侍立在殿门口的两名宫女挑了织锦的帘笼,让进了两人。
一进大殿,随着那股饭菜的香气夹了阵阵的酒香扑鼻而来,叙旧最先看到的便是大殿正中央那张铺了秋香色织锦桌布的圆桌。
圆桌上,数十道荤素菜肴全都装在一色的清白瓷质盘碗中,码放的整整齐齐。
圆桌正中间,摆了一张偌大的磁盘,磁盘正中央是一整只香脆酥烂,冒着热气,流着汁水的烤鸡。烤鸡周围,给浓浓的汤汁浸透的是堆得高高的各种各样的蘑菇,和绿油油的青菜,笋块。最外围还码了一排泛着油光的火腿。
桌边托盘中,放了一套半透明的琉璃酒杯,托盘边上,一只同样是半透明的琉璃酒壶置于桌上,酒壶内半满的佳酿散发着醉人的酒香。
圆桌周围摆了四张套了秋香色椅套,放了团龙靠垫的太师椅。椅子后面,不远处放了两张长案,其中一张长案上一只只白瓷的小盘子里装了各色干鲜果品。另张案上则放了几坛尚未开封的美酒。
"寒儿呢?"见那圆桌边只坐了轩辕亦一人,轩辕静坐了他上手的位置后便问。
"不知道。"摸摸鼻子,轩辕亦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古怪。
"不……"咬到舌头了,既是你的九皇子,又是你的心上人,怎么这大年三十的,这晚膳都摆上了,你却说不知道?看着坐在身旁的自家皇兄,轩辕静眨眨眼睛。
"真的不知道。"给轩辕静和红叶两双探究的眼睛盯了,轩辕亦再次摸了摸鼻子,一抬头正看见后宫总管太监丁宁带了几个小太监进到殿里来,就提高了声音,"丁宁……"
"奴才在。"听轩辕亦唤他,丁宁忙上前一步,躬了身子。
"寒王呢?"
"回禀皇上,好像跟春梅他们几个在御膳房呢。"
"御膳房?"听说水寒在御膳房,轩辕亦一下子便想到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他在御膳房的情景,两道剑眉就皱了起来。
"他在御膳房干什么?"
"这个……奴才不知……"
轩辕水寒,你最好别像上次那样做出那么危险的举动。听丁宁这么说,轩辕亦眉毛皱的更紧了,想了想便起了身,出了偏殿。
"啊……皇兄等等静,人家也要去……"看轩辕亦站起来,轩辕静便知道他必是要去寻水寒回来,忙站起了也跟着轩辕亦出了偏殿。
哪成想,人才出了偏殿,迎头便撞见了带了春梅和夏荷匆匆忙忙往回赶的水寒。
"寒儿……"见水寒一进宫门便往寝殿的方向去,轩辕亦有些奇怪,便出声唤住了他。
"啊……父皇,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应该在偏殿么?"往寝殿去的少年先是一滞,接着掉转了方向,两布便来到轩辕亦面前。
"怎么弄的?"待水寒来至近前,轩辕亦和跟在他身后的轩辕静和红叶才看清楚,站在他们面前的水寒竟是满头满脸的面粉。
"什么……"水寒先是一愣,随后反应了一下,猜着轩辕亦指的八成是自己身上的面粉,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面粉……"说着就拍了拍窄袖锦袍手臂上那一片白色。
随着水寒的小手拍下,一股白色的烟尘便从他的衣袖上腾起来,细细白白的。
"呃……寒儿这就去换衣服。"看轩辕亦眉毛挑了挑,水寒给他打了声招呼后,就一溜烟的往寝殿去了。
沐浴更衣之后,洗去了满头满脸的面粉,整个人立刻清爽了很多。换了件水色的广袖长袍,罩了同样颜色的素纱衣,水寒径自往摆膳的偏殿去了。
立在殿门外等的丁宁见水寒来了,便挑了锦帘。待他进到殿内,才又跟进殿中,"皇上,您若是有什么吩咐便唤奴才一声,奴才们就在偏殿内候着呢。"
"嗯,你去吧。"
"那奴才退下了。"见轩辕亦冲着自己点了点头,丁宁便躬了身子,退出殿去。
每年新年的晚膳都不要任何太监宫女伺候,这是自水寒赐住盘龙殿那年便立下来的规矩,即便是这摆膳的地点由流云阁转至盘龙殿,这规矩却也未曾改变。
看着丁宁退出去,轩辕亦便拿了乌木包银的筷子,用筷尖点了点桌子正中间那盘烤鸡,"尝尝朕的收益。"说外便加了一小块青笋送到水寒的碗中。
见轩辕亦和水寒先后拿起了筷子,红叶也拿了身前桌边的筷子。一时之间,这殿内便传来嘻嘻的咀嚼声,伴着咀嚼声的就只有偶尔筷子碰触碗盏发出的清脆的响声。
"哎……怎么天天不在,这饭桌上好像少了一半人似的?"沉默中,轩辕静嘴里咬着筷子,看看低头吃菜的红叶和水寒,在瞄瞄坐在自己身边,捡了水寒爱吃的菜色一样一样往他盘子里放的轩辕亦忽然说。
听了轩辕静的话,水寒忽然一愣。随即抬了头,看向本该是云锦天所坐的,现在却空空如也的位置,一双清澈的眼眸如何失去了些许的光彩。
"静,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见身侧少年眼底忽然闪过一抹忧伤,轩辕亦冷冷的瞥了一眼自己右手边的轩辕静。
"呐,寒儿你就不想你师傅么?"对轩辕亦的眼神视而不见,朝和自己隔了轩辕亦的水寒探了探身子,问道。
"想……"
"哎……"又是一声长叹,轩辕静侧着头看向水寒,"还以为只有皇叔一个人想呢,怎么寒儿也会想天天啊。"
人家是师徒,比你这个外人亲上不知多少。旁边捡了琉璃盏,拿了酒壶自斟自饮的红叶冲着轩辕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真是的,那个慕容非有什么好的,伤他那么深不算,还害得本王的年夜饭吃得没滋没味……"嘟着嘴,咬着筷子尖不肯放的轩辕静此时脸上的表情要多哀怨有多哀怨。
"可是,在他身边,师父会很幸福吧……"就如自己一般,只要能和所爱之人在一起,无论在哪里都一样幸福……转头看向身边的轩辕亦,水寒嘴角上忽然挂了抹笑意。
呵呵,似是察觉到了水寒心中所想,轩辕亦探头过来,轻轻亲了亲那张白净的小脸。
看看这亲亲热热的两人,再瞄瞄拿了酒壶自斟自饮的红叶,轩辕静脸上的表情更加哀怨。伸了原本咬在牙齿间的筷子,夹了一片火腿扔进嘴里,狠狠的嚼着。
片殿内,再度陷入一片寂静,与往年热热闹闹的场景不同,竟透了些许的凄凉。
一阵轻微的响动忽然从殿外传来,悉悉索索的,似是衣服摩擦时发出的声音,隐藏在殿外各种各样响动和远处传来乒乒乓乓的爆竹炸响的声音中,极难分辨。
但是坐在这盘龙殿偏殿内的这四人,皆是高手,尽管这声音难以辨别,几人还是几乎同时都听了出来。
抬了头,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共同的想法就是,既然能不惊动那层围护了皇宫大内和这盘龙殿的数道明暗卫直闯进来,这人必是武林高手。
只是这大年夜,夜闯盘龙殿,却又不带丝毫的杀气,所来之人又是何居心呢?
那细碎的声音忽然消失,闯殿的人似是已经站在了殿门前。
两个人,在察觉到闯殿而来的竟是两名武功几乎不相上下的武林高手后,轩辕亦微讶。
只是……其中一人的气息为何似曾相识?轩辕亦的凤目忽然眯了起来。
随着那两人的到来,轩辕亦身边本是凝神静气小心戒备了的水寒忽然一愣,紧接着,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一亮,那张清秀的小脸上也出现了一种可以被称为狂喜的神色。
敛了全身的戒备,水寒双眼睁的大大的,生怕错过眼前即将发生的事情。
随着锦袍一挑,一身月白色窄袖长袍,白玉簪束发的青年男子便笑意盈盈的站在殿门口。
一双桃花眼,直直的盯了坐在轩辕亦身侧的水寒。
"师父——"见那进到殿来的果然是自己的师父云锦天,水寒从太师椅上一跃而去,张开手臂便扑了过去。
庙堂卷 第九十一章 色胆包天
"呵呵,寒儿……"云锦天抿了双唇,俏脸上嘴角微扬,眼底闪着喜悦的光亮。
"师父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寒儿说一声。"立在云锦天身前,水寒眉眼都弯弯的,白净净的小脸上也满是喜悦。
"呵呵,"又是一声低笑,云锦天伸手将水寒面颊上一缕发丝轻轻抚开,又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少年,"几月不见寒儿倒是长高了不少。"
"有么?"听云锦天说自己长高了不少,水寒脸上笑意更浓。本就为这小小的身子郁闷,云锦天的话自然是说进他的心坎里面去了。
"呐,师父里面坐。"说着水寒便扯了云锦天的手往殿内牵。
"好。"任水寒牵了手往殿内走的云锦天见殿内围坐在圆桌边的几人目光全都落在自己身后,微微一讶,接着抿了双唇,扬了声音,"喂,你也进来吧。"
转头对着身后已经落下的锦帘喊了一声后,云锦天就跟着水寒往殿内正中间摆放的那张圆桌边上走去。
既是跟云锦天一块来的,又身怀绝世武功,这人的身份对在场之人来说就不再是秘密,所有人的眼睛就全都落在那锦帘之上。就连给云锦天牵着手往殿内走的水寒也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
锦帘一挑,一名一身黑色素缎窄袖锦袍的男子迈步走进殿中。
男子大约年近三十,两道漆黑的眉毛的眉梢藏了点点剑锋,浓眉下一双丹凤眼,漆黑的眼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笔挺的鼻梁下一张唇形美好的嘴,嘴角上挂了一抹略显疏离的笑意。一根墨玉的簪子束了一头长发,鬓角边几丝华发在殿内夜明珠的冷光下闪着星星点点的白光。
男子挑了帘笼进来,见殿内所有的人都看着自己,先是一愣,随即便停了脚步,负了双手,立在殿门口任这殿内之人打量审视。挺直的后背和微微抬起的下颌都透了几分孤傲。
果然也是个难得的人物,论样貌,气度,还有他在江湖上的名号却也配得上云锦天这样的美人,自然也值得云锦天为他牵肠挂肚,愁肠满怀。
看着立在殿门口的慕容非,殿内之人忽然一叹。
"既是来了,就一同吃顿年夜饭吧。"见慕容非人虽立在殿门口,眼睛却直直的看着自己,轩辕亦忽然一笑道。
"叨扰了。"冲着坐在主座上的轩辕亦抱了抱拳,慕容非迈了步子往殿内走。
"丁宁,加两把椅子。"看他只是冲着自己抱了抱拳,轩辕亦也不恼,转头冲着殿外喊了一句。
"是。"尖细中带了些许沙哑的声音从殿外响起,随着锦帘一挑,丁宁带了几名小太监低眉顺眼的进到殿中,其中两名小太监每人搬了一把同样套了秋香色椅套,带了团龙靠垫的太师椅。另外一名小太监手里端了放着干净盘盏酒杯的托盘跟在他们两人身后。
"放这里。"指点两名小太监把两张椅子放好,在桌上加了两副干净的碗筷,又看着他们退下,一转身,丁宁一张老脸上便堆满了笑容,"云侯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云侯爷?来至云锦天近前的慕容非眉毛忽然扬了一扬,瞟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轩辕亦,随后看向正跟云锦天打招呼的丁宁。
丁宁的身子忽然一颤,同时,没来由的惊惧由心底升起,脸上的笑容直直的僵在了嘴角。僵了片刻,丁宁便大着胆子,硬着头皮,抬了眼睛寻着那道冷飕飕的目光往回去,便看到慕容非眼底一闪即逝的杀气,双腿一软,身子一颤,丁宁险险跪下去。
"丁宁啊,天天早就不是什么侯爷了,你现在该称呼他宫主才对。"坐了轩辕亦上手的轩辕静忽然一笑。
"公主?"丁宁眨眨眼睛,这公主不是皇上的女儿么?自己的皇子成了情人……这男人又怎么成了公主了?难道是皇上他脑筋不好使了?可是,看看四周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难道脑筋不好使的其实是自己?扭头看看云锦天,丁宁忽然有些混乱。
看丁宁脸上的表情,殿内这几人都猜他因身为后宫总管,听到宫主两个字,最先想到的一定另外两个称呼飞岚皇女的字,嘴角都不约而同的扬起,脸上现了一些笑容。
"这里没你的事了,退下吧。若有事朕自会唤你。"忍了忍脸上的笑容,轩辕亦说道。至于他的迷惑,就让偏殿里的喜子和春梅他们去解吧。
"是。"见轩辕亦让自己退下,丁宁虽满是迷惑,却也还是低垂了视线,躬了身子,低低的应了一声,带着满脑子的混乱,顶着满头的小问号,倒退着出了偏殿的殿门。
看丁宁出了殿门,轩辕静便笑嘻嘻的冲着云锦天摆了摆手,"天天,这里,做本王身边啊,几月不见人家还怪想你的。"说罢,还伸手拍了拍小太监刚放在自己身边的太师椅。
轩辕静,果然色胆包天啊,当着人家爱人的面勾引云锦天,殿内之人一个个的全都满脸佩服的看着兀自冲云锦天抛媚眼的轩辕静,给云锦天牵了手的水寒眼睛里面都要冒出小星星来了。
这人果然能成功的挑起自己的怒火,云锦天眼角一抽,额角上的青筋便跳起来两根。随后拉着水寒看也不看轩辕静一眼,转身坐到了红叶让出来的太师椅上。
"天天……"看云锦天连理都不理他,轩辕静忍不住嘟了嘴角,本是笑意盈盈的脸顿时垮了半边。
给轩辕静这无比幽怨,还带了颤音的声音一颤,桌边坐了的几人同时都抖了抖身子,身上的鸡皮疙瘩排着队的往外冒的同时看向还立在云锦天身后的慕容非。
慕容非脸上的表情倒不是生气,也没有醋味,而是震惊加不可思议。也不知道是给轩辕静的举动惊住了,还是给那一声天天叫冷了,身子颤了一颤的同时,一滴冷汗顺着额角缓缓的滑落下来。
"这人……真是飞岚唯一的亲王轩辕静么?"糟糕,大概是因为受到的震动太大,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话一出口,慕容非立刻无比后悔。
"呜呜……皇兄,人家不活了……。先是天天不理人家,现在又冒出来一个不认识的人质疑静亲王的身份……呜呜,皇兄给静做主啊。"轩辕静听了慕容非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转头,手臂便攀上了轩辕亦的胳膊,同时头也直往轩辕亦的怀里钻。
怎的勾引不成自家师傅,这又到自家父皇身上吃豆腐去了?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云锦天拉了,重新坐回到轩辕亦身边的水寒两道秀气的眉毛忽然皱了一皱。
"轩辕静。"一声怒吼震的这盘龙殿颤了一颤,轩辕亦伸手拎了轩辕静的衣领把他从自己怀里硬生生的扯出来。
不过,人虽然给自家皇兄扯出来了,手却攀着轩辕亦的胳膊不肯放。
"寒儿莫非吃醋了?"挨着自家宝贝徒弟坐了的云锦天自然把水寒的小动作收进眼内,将头凑到水寒耳边半是怂恿,半是调笑的说道。
耳语的距离,只是这声音大的殿内之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呐,师父……尝尝父皇的手艺。"伸手取了筷子,夹了一片清脆的冬笋放到云锦天面前盘子里,水寒虽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小脸上却也现了一抹红晕。
呃……寒儿好像真的吃醋了。瞄瞄水寒那张一嫩的小脸,轩辕静讪讪的松了攀着自家亲亲皇兄的胳膊,摸摸鼻尖。眼睛扫了眼在场的人……
"小红……"松了原本攀了轩辕亦胳膊的轩辕静一转身便扑向站在一边的红叶。
"慕容城主,您请……"闪身躲过轩辕静的魔爪,红叶向还站在一边的慕容非恭恭敬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自己好像犯了众怒了……一抓落空,轩辕静又扫了眼在场的人,见这殿内之人全都面色不善的望着自己,揉揉自己的衣袖,又扯了扯,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拿了桌上的筷子,"吃菜,吃菜……"
"寒儿真的吃醋了?"轩辕亦忙着应付轩辕静,倒是并未发现水寒的小动作,待到云锦天半是调笑半是怂恿的提醒,他才看见水寒脸上那一抹绯红,伸手便把身边少年揽进怀里,同时嘴角轻轻的扬了起来。
"…………"
片刻的沉默,水寒全当未听见轩辕亦的话,小心翼翼的移了移身子,从轩辕亦怀中脱身出来,转头继续和云锦天说话。
察觉到怀中少年在听到自己话的时候身子僵了一僵,轩辕亦心中一漾,端了桌上的琉璃酒杯,一饮而尽的同时,宽大的袍袖掩了眼底那抹情愫。
本是个有些凄凉的大年夜,因为云锦天的到来,又给轩辕静一闹这殿内霎时热闹了不少,又重回了以前的吵吵闹闹。
慕容非坐在云锦天身旁,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围着这圆桌坐了的几人。
身旁,云锦天在和挨了他坐的水寒讲一些江湖上的奇闻异事,和各种传说。
水寒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时不时的还插上两句话,问些问题,言谈举止间都是对江湖满满的向往。
水寒另一侧,岚帝轩辕亦嘴角上始终嗪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凤目黏在身边少年身上,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
自己身边,后宫三卫总管红叶一手擎了酒杯,一手拿了琉璃的酒壶自斟自饮,显见是很喜欢这桌上有些散漫的气氛。
红叶身旁,静亲王轩辕静竖着耳朵听云锦天和水寒说话,还时不时的插上两句,只是眼睛转来转去的总会落在自己身边一身天青色长袍的红叶身上。
一国的君主,一国的亲王,一国的皇子,皇家三卫的总管,本当是处于整个世界权利顶峰的人,却一如常人一般团团的围了一张圆桌坐了,吃一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
气氛又是这般的和谐,轻松和惬意。
每年的大年夜,他们就是这般陪了自己的小天度过的么?诚如小天所说,数年的日子都是这些人陪了他度过……慕容非忽然明白了为何自家小天这几日心里想着的,嘴里念着的都是这飞岚皇宫内的这桌晚膳。
"非?"有些神游的慕容非身边忽然传来云锦天的声音。慕容非怔忪了一下,抬了头才猛然发觉这殿内所有的人都看着自己,额角便现了一滴冷汗。
"怎么了?"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转头看了眼身边的云锦天,慕容非忽然有些心虚。
"你不是说这一次见面要送寒儿一件见面礼么?"察觉到慕容非有些走神,云锦天忽然一笑。
见云锦天一双桃花眼盯了自己,慕容非伸手从腰间解了一块玉佩下来,递过去。
云中城的城主令?只瞟了一眼,轩辕亦心中一跳,抬头瞟了眼慕容非,嘴角上虽依旧是笑意盈盈,目光却忽然冷了一冷。
皱了秀气的眉毛,望着慕容非递过来的那块墨玉的玉佩,水寒并未伸手接,而是看了看坐在身边的自家师傅,又看了看他身侧的慕容非,"慕容城主……这见面礼太重了,……"
云锦天瞄了眼水寒身边的轩辕亦,再看看自己身边的水寒,……这两人之间,竟是如此的默契。
低叹了一声,云锦天伸手接了慕容非的令牌,塞到水寒手中,"寒儿放心,这令牌只有城主之权,并无城主职责。"
听云锦天这么说,水寒眼眸中一亮,便转头看向慕容非。
给水寒那双清可见底的眸子一盯,慕容非倒是想逗逗这孩子,嘴角忽然扬起来,"把云中城送你都不收么?"
吧嗒——一听这话,水寒手中的那块墨玉的令牌便直直的掉到了桌上。
"你别吓唬他,我都说过了,你的云中城送给他他还不一定能收呢。"略带嗔怪的瞪了一眼慕容非,云锦天伸手拾了桌上的令牌重新塞到水寒手中,"不过是块令牌,又不是城主的印信,你又怕什么。"
当然是怕好不容易推了一座逍遥宫,这又给丢来一座云中城了。握着那块墨玉的令牌,水寒看看与自己隔了云锦天的慕容非。
"你师父说的不错,这块令牌只有城主职权,并无城主职责,所以你放心收了便是。"看水寒向他确认,慕容非忙点头道。
"既是这样,那就多谢慕容城主了。"既然当事人都已经确认了,水寒便收了手中那块墨玉的令牌。
恰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了噼里啪啦爆竹炸响的声音,那声音很快就连成了片,震的人耳鼓都有些发麻。随即,一串串绚烂夺目的烟花腾空而起,五颜六色的映在大殿的窗子上,明灭不定。
竟是午夜时分了。
殿内之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全都站起来,走出了殿门,立在正殿的门口,抬头望着天空中那一颗颗炸出一片灿烂的烟火。
偏殿廊前也立了不少的宫人,一个个也全都满脸笑容的看着天空中一团团交相辉映的烟火,不时还与身边之人低声议论几句。
"呐,父皇跟寒儿去个地方啊。"把自己的小手塞进轩辕亦的手中,立在他身前的水寒眉眼忽然弯了起来。
"好。"伸手揽了身前的少年的肩头,低头亲亲水寒的脸蛋,轩辕亦反扣了水寒的手腕,拉了他悄悄的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瞥见轩辕亦和水寒两人悄然离去,抱了肩膀,斜靠了殿角廊柱的红叶转身离去。
抬头望着天上的烟火,眼角瞄着红叶抽身,轩辕静也悄悄向后退了一步,沿着殿前廊下的长廊追着红叶往后殿去了。
"好像就只剩你我二人了。"见这正点门前就只有两人并肩而立,慕容非伸手便揽了云锦天的腰。
"咦?"专注于天上烟火的云锦天先是一愣,再看看这偌大的正殿门口就只有自己和慕容非,也不禁莞尔,"那我们也走吧。"说完便从慕容非怀中脱身出来,飞身跃上了盘龙殿的屋脊,踏着屋脊上厚厚的积雪往宫外而去。
满天流光溢彩中,随着那渐行渐远的影子,两人的对话隐隐传来。
"明年可还想来?"
"你说呢?"
"你若还想来便来吧,左右你都舍不下你的那个宝贝徒弟。
"呵呵……"
一声低笑飘散在这热热闹闹的大年夜里。
庙堂卷 第九十二章 漫天烟火(庙堂卷完)
红叶抱了肩膀,静静的立在盘龙殿正殿的屋脊上,看着满天灿烂的烟火。
雪虽然停了,天却不是很冷,清冷的夜风迎面吹来,夹带了淡淡的火药燃烧后的气味,略有的几分醉意很快便消散在夜空中。乌黑的发丝给夜风卷起,在脑后飞扬,身上的锦袍也给吹得贴着身上。
靴子踩在屋脊上积雪中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红叶没回头,依旧目无表情的看着一朵朵烟花在眼前开放,随后又渐渐隐在墨蓝天幕中。
见红叶未回头,轩辕静难得未缠上去,而是从他身侧经过,来至他侧前方,随后一抬手扔过来一件东西。
红叶微讶,伸手便抄了那东西在手里,竟是一只小小的,单手便可抓握的酒坛。坛口上的泥封未开,系在坛口的色绸带略略泛黄,显见这酒已经有些年头了。
红叶低头看看手中的酒坛,又看看正笑嘻嘻的望着他的轩辕静挑了挑眉。
轩辕静一笑,低头用脚踢开屋脊上厚厚的积雪,随着松软的雪被他拨开,雪下明黄的琉璃瓦露了出来。只消片刻,他便清理出了很大的一块地方。
满意的看着脚下那片已经没了积雪的琉璃瓦,轩辕静解了身上的大氅,铺在地上,坐在一侧,随后拍开自己手中那大酒坛上的泥封,醇厚的酒香飘散在夜空中。
就了酒坛的坛口喝了一口,轩辕静回头看向自己右后方的红叶,以坛当杯向他举了举,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
红叶单手拎了酒坛的坛口,看了眼坐在自己大氅上的轩辕静,片刻,忽然一笑,抬手拍开酒坛上的泥封,拎了坛子,坐回到轩辕静身侧。
轩辕亦跟在水寒的身后悄悄的从殿门口退出去,绕到了盘龙殿后院,沿着石板的小径,来到后院那间轩辕亦用来烤各式蛋糕的厢房。
"寒儿?"看水寒笑嘻嘻的推了厨房那未锁的门,轩辕亦有些奇怪,伸手便揽了身前正打算迈进厢房的少年的腰,把他揽进自己怀中,随后低头蹭蹭那张给夜风吹的冷飕飕的小脸问,"寒儿是给父皇打哑谜么?"
"进来就知道。"挣脱了轩辕亦的怀抱,水寒迈了门槛进到厢房内,来到屋内一角专门用来熬制果酱的小炉子前。
"父皇,坐。"搬了两只小板凳放在炉前,水寒拍了拍那板凳光滑的凳面。
轩辕亦并未急着坐,而是立在那炉前,眯了凤目看着水寒,见他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满是喜悦便撩了袍服的后摆,坐到了水寒放在炉边的小凳上。
看他坐了,水寒才伸手揭了炉上的盖子,拿了放在一旁的火钳,捅了捅炉内的炭块。上层封炉子的炭块被扒拉开,底层阴燃的木炭现了一抹红亮,很快燃了起来。
水寒立在那炭炉边上,小脸给炉内的炭火烤的红红的,眯了眼睛看着那渐渐复燃的炭火。
待那炭火轰隆隆的着起来,水寒才又拿了旁边常用来熬果酱的陶罐,放到炉火上。热气很快从罐口腾起,那罐内已经装好的大半罐清水很快就沸腾起来。
水寒脸上笑意渐浓,来到那张长条大案前,揭了案角的白色棉布,随后端了一只小小的木制托盘走过来。
"呐,父皇,你看……"如同炫耀自己玩具的孩子,水寒献宝一般把自己手中那个小小的托盘端到轩辕亦面前。
木质的托盘上撒了一层薄薄的干面粉,面粉上数十个小巧精致的白面饺子,挺着大大的肚子,胖嘟嘟的坐在那层面粉上。
"寒儿?"凤目眯的更细,轩辕亦满脸的不可置信的看着水寒手中托盘上那数十个半月形的饺子,然后抬头看着那满脸笑意的少年,"这是你做的?"
听轩辕亦这么问,水寒忽然一愣,紧接着有些窘迫,"不算是,馅是御膳房里的厨师做的,我只和了面粉,包了这些饺子。"
"寒儿自己包的么?"嘴角微微扬起,轩辕亦眼底忽然湿了一湿,伸手揽了少年的腰,将他拉进怀内,让他坐到自己的膝盖上,轩辕亦问,"寒儿这一整天都是在忙这个么?"
"嗯……用了快半上午的时间才学会怎样把面团擀的圆圆的,至于怎么把面皮捏起来,又学了一个下午……"坐在轩辕亦的膝盖上,水寒小心的护着手里那个木质托盘,生怕那上面的面粉不小心沾到轩辕亦身上。
"要下锅么?"看着陶罐内腾起来的蒸汽,轩辕亦问。
"嗯,春梅说水开了就能下锅了。"说着,便探了身子,把手中那托盘送至陶罐的边缘,随后托盘渐渐倾斜,那数十个小小的饺子便噼里啪啦的掉进了沸水里。
"要不是那天听春梅说起,寒儿还以为这世界没有饺子这种东西呢。"看着陶罐内的沸水因为饺子下了锅不再翻腾,水寒说道。
"虽然也有这饺子,但是因为和寻常的面食一样,不是大年夜要吃的食物,所以这一天一般不会端上来。"接过水寒手中的木盘,随手放到自己身侧的地面上,轩辕亦说道,"不过,七年多的时间,寒儿竟是几日前才知道这世上也有饺子倒是很奇怪。"
"大概是除了父皇的蛋糕和面点师的点心外寒儿不喜欢面食,才没有厨师给寒儿做吧。"
御膳房的厨师,一个个都消息灵通的很,宫中哪位主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以免轮到自己备膳时犯了主子们的忌讳。
"也许吧。"轩辕亦轻笑道,伸了手,取了火炉旁放置各式工具架子上的半碗冷水递给水寒。
"父皇怎么会知道水寒想要这个?"双手捧了那只大海碗,水寒眼睛睁得大大的。
"不然寒儿也不会把它放到那架子上了。"开锅后加三次冷水,每次煮开。等到第三回冷水加进去再煮开,那饺子就熟了,这点经验轩辕亦还是有的。不过看水寒认认真真的盯了那随着滚水上下翻滚的饺子,轩辕亦并未说出来。
待三次冷水加过,水再次开上来,水寒便顺着轩辕亦的膝盖溜下来,拿了一旁的天青色细瓷小碗,盛了一小碗饺子递给轩辕亦。
见水寒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盯了自己,轩辕亦嘴角再度高高扬起,也不顾那才出锅的饺子还热的很,拿了筷子夹了一个就放入口中。
随着牙齿咬下,饱含了汁水的饺子瞬间破裂,香喷喷的肉汁伴随着另一股特殊的香味溢满了整个口腔,"香菇馅的?"
"嗯,……那父皇再尝尝这个是什么馅的。"说着水寒就从轩辕亦手中抽了筷子,在碗内扒拉了一下,拣出一个来喂进轩辕亦的口中。
"韭菜鸡蛋的。"
"呐……这个呢?"又一个饺子喂进轩辕亦的嘴里。
"……这次是明虾的……寒儿,你这几十个饺子不会是每个里面的馅料都不同吧?"
"只有五种……"水寒低着头,皱了秀气的眉毛,手里乌木镶银的筷子还在碗里拨拉着。
轩辕亦学水寒的样子伸手抽了他手中的筷子,夹了一个小小的饺子送到水寒面前,"寒儿不吃一个么?"
看了眼轩辕亦,水寒未作声,而是径自伸了脖子,张嘴,啊呜一口咬下那筷子上的饺子。
"寒儿吃的什么馅的?"低头香了口那张白净的小脸,轩辕亦问道。
"鸡蛋韭菜。"嘴里塞着饺子,水寒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寒儿可知这韭菜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水寒一愣,转头看身后的轩辕亦。
"韭菜就是长长久久啊……"搂了怀中少年,把下颌搭在少年略显消瘦单薄的肩膀上,轩辕亦低声说道。
"……呐,父皇还吃不吃?"把怀里的碗举到胸前给轩辕亦看,水寒问道。
"当然要吃了。"手臂从水寒腋下穿过,接了他手中的碗筷,轩辕亦眼底闪过一抹笑纹。
他的寒儿,每次害羞都会转移话题,这一次怕也是害羞了吧。
看轩辕亦接了自己手中的碗筷,水寒侧转了身子,转了头。看着轩辕亦嘴角上自始至终都未曾消散的笑意,水寒心中忽然给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填的满满的,满的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原来心中一旦有了一个人,想的念的便全是他。
想着他缺了什么,少了什么,想要什么……;看到自己的用心能让他高兴,心中甚至比他还要高兴,那酸酸甜甜的感觉就是幸福么?……偎在轩辕亦的怀中,这一刻水寒多少有些明白,为何轩辕亦愿意为他做任何的事情,甚至为此甘之如饴……
一小碗饺子下肚,轩辕亦把手中碗筷放到身旁那原本盛了饺子的托盘内,搂着水寒的腰问,"刚才在殿内寒儿可真的如你师父所说,吃醋了?"
"那个……父皇还要么?"水寒仿若未听到轩辕亦的话。
察觉到怀中少年的后背一僵,轩辕亦的凤目再度眯起来,下颌搁在水寒的肩头上,"寒儿因为父皇吃醋父皇很高兴啊……"比吃到寒儿亲手做的饺子还要高兴。
"父皇……吃醋是什么……感觉?"眼见得躲不过去水寒忽然歪了头,秀气的眉毛轻轻的蹙了起来。
"什么感觉……"知道自家寒儿初次动情,很多情绪在他还属陌生,轩辕亦便试着解释给他听,"吃醋啊,……偏殿内寒儿看你皇叔往父皇怀里扎寒儿当时的感觉怎样?"
"有点不快……就像一团火郁结在胸口里,却吐不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些……酸涩……"说完水寒忽然一愣,接着嘴角扬了起来,"所以才叫吃醋?"
"呵呵……"轩辕亦倒是未曾想过水寒会以此来理解什么是吃醋,心中一漾侧过脸便亲了一口尽在咫尺的那张小脸,"不全是,……不过寒儿这般理解也没什么错。只是,寒儿可曾想过,寒儿因为别人碰触父皇心中不快,那别人若是也这般碰触了寒儿,父皇心中会是怎样感受。"
"啊——"这一点,水寒倒是从未想过,歪着头,想了想,便低了头,"父皇,对不起,寒儿以后不让皇叔靠近了。"这对自己又亲又蹭的除了自家那个风流皇叔外,就再无别人。一想到轩辕静那满脸哀怨的俏脸,水寒忽然有些郁闷。
"呵呵。"见水寒满脸的郁闷,轩辕亦便知他想的什么,不由轻笑出声,"父皇可没有寒儿这般的小气。你皇叔啊,虽总是喜欢在寒儿身上占些小便宜,一半是因为他真心喜欢你,把你当做自家孩子一般疼爱,另一半却是故意做给父皇看的。"轩辕静,自己的十九弟,飞岚的静亲王,总有办法招惹出他的怒气。想罢,轩辕亦便咬了咬牙齿。
"不过,寒儿一定要记住了,这唇和这身子可是父皇一个人的,千万别给旁人占亲去了,占去了。"
"知道了。"听完轩辕亦的话,水寒脸一红,便从轩辕亦怀中挣脱出来,蹲在地上,伸手要去捡拾轩辕亦放在地上的碗筷和那托盘。
"先放着,一会让丁宁过来收拾了,寒儿陪了父皇去看烟火。"说着便伸手拉了水寒的小手,出了这厢房。
金銮殿那九重重檐之上,厚厚的积雪被清理掉一小片。那露出来层层叠叠明黄琉璃瓦的屋脊上,铺了一张厚厚的毛毡,毡上又置了一张厚实的锦褥。
水寒披了自己的雪狐披风,偎在轩辕亦的怀中,整个人都给他身上那件大氅罩住,只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
两人面对了的,便是大半座落凤城。
因是大年夜,这落凤城内家家户户都掌了灯,屋檐下也都悬挂了大红的灯笼。甚至,很多人家都在房前屋后,正门之外也都架了灯笼架子,装了各色的彩灯。
各色的灯火,星星点点的借了满地的雪光,又亮上了几分。远远的望去,竟如天河上落下的点点繁星。
一颗颗烟火从城内各处腾起,射向半空,随后炸开,炸裂的碎片带了光亮向四面八方飞出去,闪着各色的光芒,如一朵朵盛开的花。
随着光芒渐失,那在苍茫天幕中划出来的弧线还未全部消失,就又有烟花腾起,遮了那些渐渐变淡的轨迹。
坐在金銮宝殿的九重屋檐之上,水寒扯了扯身上的披风,又往身侧男子怀中偎了偎。
低头看看水寒那清可见底的眼眸,见那眸中倒影了满城的灯火。轩辕亦忽然觉得,无论是头顶那无比绚烂的烟火,还是脚下这灯火通明的落凤城全都渐渐远去,眼中所看的,心中所想的就只有偎在身边的少年……
江湖卷 第一章 后宫传喜
新年一过便是春天,一连几天的小阳春,煦暖的阳光照在才摆脱了冬日寒冷的人们的身上,让他们的心情十分的愉悦。
街道上,行人渐多,身上的冬衣棉袍也全都换成了夹衣长袍,毛的,皮的外套披风虽偶尔还会看到却已过了季。
随着天气转暖,万物复苏,落凤城内栽在市井街边,种在大户人家房前屋后的杏花几乎在一夜之内全部绽放,一团团一簇簇的热热闹闹的告诉人们春天的到来。
殿外清朗明净的天空上,万里无云,明媚的阳光洒在御书房殿前那九级的汉白玉台阶上,明晃晃的。
尽管院内几株老树才开始卷叶发芽,那空荡荡的院子,还有那动也不动的才返青的枝条,却多少让人产生一种初夏午后般慵懒的错觉。
殿外是阳光明媚,碧空如洗,温和煦暖的春日,御书房内却现了一片晚秋一般的萧杀阴冷。
书房内,轩辕亦冷了一张俊脸,皱了两道剑眉,凤目错也不错的盯着跪在书房中央那个全身抖成一团,满头满脸都是冷汗的着四品官服的御医。
轩辕亦身后,丁宁的额头上也见了星星点点的汗水。拢了双手,微低了头,垂了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连大气都不敢出。
御案前左右两张长条大案后的太师椅上,静亲王轩辕静和左相莫言相对而坐。
莫言左手擎了一道本章,右手擎了一管毛笔,微微向前倾了身子,圆睁了双目,微启了双唇,如木雕泥塑一般动也不动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那名御医,竟是给惊的呆住了。
莫言对面,静亲王轩辕静目光不时从坐在龙椅上的轩辕亦和跪在地上的那名御医身上来回游移,脸上是毫不避讳的兴奋与调侃。抱了双臂,斜靠在长案后的太师椅上,摆足了置身事外却又要看上一场好戏的架子。
长久的沉默,如一块巨大的岩石压在那名御医的心上,越来越沉。额上冷汗顺着鬓角一滴一滴的滴落到身前四品官服的前摆上,身前后背冒出来的冷汗几乎湿透了身上的官服。
"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良久,就在这御医快被那沉默压到窒息的时候,御案后忽然传来轩辕亦低沉的声音。
"启禀皇上,从美人传喜,已是有孕在身。"那御医乍一听到轩辕亦问话心头忽地一跳,身子抖了抖,忙趴伏到地上。
啪嗒——一声轻响,握在莫言右手中的毛笔滑落,掉到桌上放了半池墨汁的砚台上。墨花四溅,星星点点的染了桌边几本已批改的奏折。
随着那声轻响,轩辕亦和轩辕静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莫言身上。给两人一盯,莫言终于从震惊中转醒,忙放了左手的奏折,手忙脚乱的移开桌边那几叠还未弄脏的奏折。
"什么时候的事情?"瞟了眼莫言,轩辕亦的目光再度回到跪在地上的御医身上,平静的声音中未带着任何的感情。
"三天以前。"跪在地上的御医有些惊讶,在十多年后宫都未有后妃传喜的情况下,听到自己的妃嫔怀孕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皇上连一丝喜悦都没有?
"既是三天以前的事情,为何至今才报?"
"回皇上,因后宫中多年未曾传喜,所以臣怕万一自己辨脉不清,就请了太医院的其他太医同去。"
会诊?又过了三天的时间,这件事怕是早就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的了吧。
传不传言什么的对他来说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存在,他真正担心的却是他的寒儿,一旦听到这消息会是怎样的反应。这宫中水寒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这事他多半是早已知晓了。
知道了却并未前来兴师问罪,还如没事人一样往铸剑山庄去了,是在看自己如何处理么?轩辕亦忽然有些头疼,伸手用食指的指尖揉了揉太阳穴。
"你先下去吧。"
"是——"低低的应了一声,那跪在地上的御医如蒙大赦一般抬起袍袖擦了擦额角鬓边的冷汗站起来,躬了身子,低垂了双目,倒退着出了御书房。
"告诉红叶,两日内把这事给朕查清楚。"待那御医退出御书房,轩辕亦微扬了头,冲着隐身在暗处的暗卫说。
虽未有回应,但是除了丁宁外,这殿内的三人都知道那暗卫已经往三卫的总堂去了。
"呵呵,"一声低笑忽然传来,斜靠了太师椅的轩辕静嘴角扬的高高的,抬了袍袖掩了满脸的兴奋,"皇兄啊,你也真是的,偷腥就偷吧,可偷完了也不知道处理好了,留了这满屋的鱼腥。这下子,寒儿的那个醋坛子可该是要打翻了。"
不是他兴奋,自几年前大年三十的晚膳桌上看过水寒吃醋外,三年多的时间,无论自己怎么往自家皇兄身上黏,往怀里钻,他的那个九皇侄全都如同未看见一般,直接忽略到自己的存在,该干什么干什么。
甚至有几次,还未等水寒吃醋,轩辕亦到先恼了,生拉硬拽的把他甩到一边不算,还以为君王分忧的名义把一整天的奏折全都堆到他的桌案上,害他接连两天都顶了一双熊猫眼上朝去,让朝中大臣们以为他又给哪个男宠迷了。
如今终于有机会看一看自家皇侄吃醋的样子,也顺带看看自家皇兄吃瘪的样子,他又怎能不兴奋。
"从美人是哪个?"自动忽略了轩辕静声音中的兴奋,轩辕亦转头问身旁的丁宁。
"回禀皇上,从美人是前年才进宫的美人,倒是有几分姿色。只是……"偷偷抬头瞄了眼轩辕亦,见他脸上似是没什么不快,就重新低了头接着说道,"皇上应该从未宠幸过她才是。"
"从未宠幸过又怎会传喜?"靠在太师椅上的轩辕静单手撑了下巴,看着垂手侍立在轩辕亦身侧的丁宁,"你又不是一天十二个时辰跟在皇兄身边,又怎会什么都知道?"
就算不是十二个时辰都在皇上身边,自己却也是后宫大总管太监,皇上宠幸了哪宫妃子也应该由这座宫殿中的总管太监报到他这里才对。最近几月……不止几月,细算下来,已经有几年没有这类事情报到自己这里了。
还是说,这从美人虽为皇上宠幸,却怕一旦报到自己这里来后如数年前那些妃子一般,一碗汤药绝了生皇子的念头,买通了宫中太监,隐瞒了这事?
做这事虽然是胆大包天,却也不是不可能。想至此,丁宁便低了头,回避了轩辕静的目光,未再争辩。
看丁宁回避了自己的目光,轩辕静便当他默认了,起身离座,抱了双拳,满脸笑容,外带调侃的看着御案后的轩辕亦,"皇兄恭喜了,这要不了几个月皇兄就要再添一位皇子,静也要多出来一个皇侄……至于寒儿么,也就会多添一个弟弟了。"
对于轩辕静的话,轩辕亦先是当成了耳旁风一听而过,待他突然说起了水寒,额角的青筋跳了一跳,一道寒光自凤目中迸出,俊脸顿时冷了几分。
呃……自家皇兄好像有些恼了。
给轩辕亦那如数九寒天一般冰冷的目光一扫,轩辕静只得讪讪的收了脸上的笑意,摸了摸鼻子,乖乖的重新坐回到长案前,拿了一道尚未批复的奏折,低头,展开,摆出一副别理我,我很忙的架势。
见此情景,一直都坐在太师椅上一声未吭的莫言也重新低了头,摊开手头的奏折。御书房内重新静了下来。
见轩辕静和莫言两人重新低头批奏折,轩辕亦也重新拿了架在笔山上的朱笔,看着摊在桌上的奏折,犹豫了半晌,低叹一声,又把毛笔重新放回到了笔山上。
寒儿,你既是早已知道此事,为何不来向父皇兴师问罪,甚至连提都未曾提起……是不屑于为此事烦心,还是不相信父皇了?无论是哪种原因,都是父皇不愿意看到的啊!
将手肘支在御案上,单手撑了下颌,微仰了头,看着头顶上那雕了团龙图案的屋顶,轩辕亦的凤目暗了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御书房院外当值的小太监,拎着袍服的前摆,低着头一溜小跑的上了殿前的台阶,往书房的门口来了。
能在宫中当差之人一个个都生就了一番察言观色的功夫,机灵的很,尤其是能在皇上身边当值的,就更是如此。那小太监才跑到殿门口,就察觉到殿内那分外压抑沉闷的气氛,硬生生的刹住了脚步,把到殿门口的门框上探了头往殿内看。
丁宁瞟见那小太监把在门框上冲自己丢眼色,就悄悄的拎了袍服的前摆,点了脚尖,从轩辕静身后绕过去,绕到殿门口。
那小太监看见丁宁过来了,就躬了身子,微低了头,低低的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丁宁的脸色变了变,皱了皱眉毛,挥挥袖子让那小太监退了,自己又拎着袍服的下摆进到殿内。
"何事?"轩辕亦支着下颌把目光从屋顶转下来,看着丁宁。
"启禀皇上,从美人在殿门外求见。"丁宁听轩辕亦一问,身子不由抖了一下,躬了身子,大气都不敢出的立在一旁。
从美人求见?轩辕静和莫言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都齐刷刷的看向御案后的轩辕亦。
"丁宁,后宫妃嫔无传召不得擅入御书房你可知道?"
"回禀皇上,"轩辕亦这番话吓的丁宁双腿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皇上,宫门外的小太监们已经说了,可是……从美人说有要事要跟皇上禀告。"
要事?凤目危险的眯了起来,本想着待红叶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在说,她却先来了?既是如此,且看看她这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好了。
"既是如此,就宣进来。"
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顿去,轩辕静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转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莫言,见他也望向自己,便与之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共同的想法是,这个从美人怕是要倒霉了。
显然这殿内有这种想法的不止轩辕静和莫言两人,跪在地上的丁宁身子先是明显的哆嗦了一下,才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往殿门口去传从美人。
"臣……是否需要回避?"这毕竟是您的家务事。见丁宁往殿门口去了,莫言忙站起身来。
"不必。"
既是轩辕亦都这样说了,莫言便重新坐下。瞟了眼对面的轩辕静,见他学轩辕亦刚才的样子,单手托了下颌,笑嘻嘻的冲着自己眨眼睛,就低了头,埋首于案上堆着的一叠奏折上。
片刻,随着环佩轻响,莲步轻移,一名女子低垂了粉颈,单手提了长裙的裙摆,迈了高高的门槛走进御书房。
那女子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一张俏生生的瓜子脸,如黛一般的眉下一双杏核眼,眼角微微上挑,眉宇间带了无尽的媚意。挺直的鼻梁下的双唇水润,唇角微微上翘,即便不笑,看起来却也带了几分喜意。
若单看这张脸,即便是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中却也算得上是难得的美人,只是……
这女子身上穿了一件杏黄色长裙,杏黄色腰带束了纤纤细腰,腰上挂了一只金线织就的香囊。
长裙外罩了件掐金丝走银线的纱衣,纱衣随着女子的动作反射了光线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头上乌黑的发髻绾了一个简单的发式,插了一根凤头金簪,簪头上那只展翅欲飞的金凤嘴里衔了一串金珠。耳上也挂了一串金凤耳环,那凤头咬在耳唇上,长长的凤尾垂至肩膀。
这打扮却也俗艳的很……自家皇兄这品味……托了下颌的轩辕静忽然抿了双唇瞟了眼坐在御案后的轩辕亦。
那女子来至御案前,曲了双腿,冲着坐在龙椅上的轩辕亦双膝跪下,"臣妾见过皇上。"
片刻的沉寂。这从美人本以为自己行礼之后必会听到一声爱妃平身,哪想等了片刻这御书房内依旧静静悄悄的,有些不明所以,就悄悄的抬了头。
"从美人。"
头还未完全抬起,耳边忽然传来轩辕亦的声音,吓的她忙低了头,"臣妾在。"
"刚刚御医来给朕道喜,说从美人有了朕的骨血?"平静的声线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剑眉却是向上挑了挑。
"是……"从美人听轩辕亦这样问,低低的应了一声,本就微微上扬的嘴角再度扬了一扬。
"既是有了朕的骨血,你还当多加小心,保重自己身休才是。"依旧是平静的声音,未有任何的情绪。
"是,既是龙种,臣妾自当小心的护着。"这一次,从美人的嘴角扬的更高,连带着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眼角眉梢间更添了几分喜意和春色。
啪嗒——手肘一滑,轩辕静的下颌便直直的撞到了长案之上。
又不是皇子皇女的,这种情况下应该是悄悄处理了这个女人和她肚子里面的孩子吧。可听自家皇兄的意思竟是认下了?若真是认下她,那寒儿还不疯了?
从长案上爬起来,揉揉下颌看着轩辕亦,张张嘴,轩辕静就想说话。只是,看轩辕亦冷冷的瞟了自己一眼,犹豫了半晌,那到了嘴边上的话又咽了。
瞟了眼轩辕静,成功的让他闭嘴后,轩辕亦低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从美人问,"丁总管说你有要事要向朕禀报?"
"是。"见轩辕亦问,从美人便微微直起了身子低垂了眼帘说道,"启禀皇上,臣妾现在居住的院子只有三间正房,窄小阴暗,四季都见不到阳光。"
说完后,从美人略略顿了一下,见轩辕亦并未搭话,就接着说,"若是平日臣妾也不该挑剔什么,毕竟只是个美人的身份。可是现在臣妾已经有了皇上的骨肉,所以,臣妾恳请皇上能另赏一处院子,好让臣妾安胎。"
"这是应当的,丁宁……"
"这件事不劳丁总管费心,臣妾已经看好了一处院子,清静雅致,倒是十分的适合。"听轩辕亦唤丁宁,从美人忙说道。
"连院子都看好了?是哪一处?"看来这女人弄出来的动静必是不小啊……寒儿,你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轩辕亦的凤目忽然暗了一暗。
"就是离冷宫不远的颖慧轩。"
颖慧轩?这三个字一出口,就见原本一边竖着耳朵听话,一边低了头批奏折的莫言猛然抬起头来,看向坐在御案后的轩辕亦,脸竟白的像纸一样。
几乎是同时,坐了莫言对面的轩辕静呼地站起来,抬手一掌便劈在面前长案上,"你给我闭嘴。"
江湖卷 第二章 借刀杀人
"你给我闭嘴。"坐在莫言对面的轩辕静呼地站了起来,抬手一掌便劈在他面前的长案上。随着掌风落下,案上的文房四宝和一摞摞的奏折全都跳了起来,堆在一处。堆在长案边缘的东西则随着这次震动全都跳到了地上,厚重结实的长案也发出了类似木头折断的声音。
跪在地上的从美人吓了一跳,惊恐的看向满脸怒气站在长案后的轩辕静。
给轩辕静这一声怒吼所震慑,双腿一曲,就摊在了地上,半晌竟说不出话来。
"你说哪里?"平静的声线,丝毫不受轩辕静那一掌的影响。轩辕亦的那张俊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甚至微微眯起来的凤目中也看不什么情绪。
但是这殿内的人,无论是轩辕静,莫言,还是丁宁却都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和莫可名状的恐惧从后脊梁飞快的蹿到脖颈后侧,几个人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这女人,触到了轩辕亦的逆鳞。对她来说,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不过,此时的轩辕静却没时间去理会那个吓傻了的女人,而是满脸担忧的看向一直坐在龙椅上连动都未曾动过的轩辕亦,"皇兄,你不用理这个蠢女人,她……"
"静,朕没问你。"冷冷的扫了眼双眉微蹙满脸担忧的轩辕静,轩辕亦的目光重新落回到跪在地上,额头死死贴在金砖之上的从美人,"从美人,朕在问你话。"
"臣妾……臣妾……"趴伏在地上的从美人额角上不知不觉间见了点点的汗水。虽然皇上的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恼怒,震惊之类的情绪,可静王爷的反应却又如此的激烈,这反倒让她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怎样说了。
"皇兄……她……"轩辕静望了眼对面满脸担忧却不知该怎么办好的莫言,犹豫了半晌,双唇动了动。
"静,闭嘴。"这一次,轩辕亦加重了的语气中透着股不容置疑。
可是……轩辕静还想说什么,一直站在他对面的莫言冲他摇了摇头。事情,从颖慧轩这轩辕亦最大的禁忌被再次提及开始,就已经无法挽回了。现在唯一期望的就是它不要向着最坏的方面进展。
片刻的沉寂过后,轩辕亦的声音再次响起,"从美人,朕再问一次,你刚刚说的你选中的,要安胎的地方是哪里?"
"回禀皇上,是……是……颖慧轩。"不知道是给轩辕静那一掌所震慑,还是给这殿内突如其来,如狂风暴雨即将到来前的片刻宁静所吓倒,深深的埋着头的从美人,支吾了半晌,终于又重新说出了颖慧轩。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够了,皇兄,咱们不要再说下去了好不好?"再说下去,你就要失控了。立在长案后面的轩辕静两步就来到轩辕亦的身侧,伸手攀上了他的手臂,"皇兄……"难掩的担忧与无措毫无保留的全部出现在脸上。
轩辕静就如给吓坏了的孩童,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抱着轩辕亦的手臂,俏脸上满是乞求,那神态像极了溺水的人拼了命的抓住水面上那最后的一根稻草。
"你是怎么知道颖慧轩的,是谁告诉你的?太监?宫女?还是……哪一宫的妃子?"对轩辕静的话充耳不闻,也对他那双攀到自己手臂上的手视而不见,轩辕亦的声音中多出了一些在拼命压抑的情绪。
这一次,从美人也听出了轩辕亦声音中的那一点波动,未再开口,而是抬了头看向轩辕亦。
"说。"毫不掩饰的怒气,就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
随着这一声声嘶力竭的怒吼,轩辕亦伸手便掀翻了面前的御案,桌上的纸笔,盛了朱砂墨汁的砚台,几本奏折,各式各样的小摆件,还铺在托墨毛毡上的明黄色绣花桌布全都一道落在地上。
弹起来的一块朱砂墨啪的一声落到了跪在地上的从美人面前,从美人惊叫一声拼命向后退去,匆忙间,膝盖压上了长裙宽大的裙摆,一个趔趄她便完全趴在了地上。
"皇上,请你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啊,皇上……"似是给轩辕亦的这一声怒吼惊到,早已经吓傻了的丁宁才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几乎全都贴上了御书房内地上铺的金砖。
"皇上,龙体为重。"本立在自己长案后的莫言也忙从案后绕至轩辕亦近前,双膝跪倒,深深的低下了头。
啊——随着轩辕静的一声惊叫,本是被他牢牢抱住的轩辕亦的手臂瞬间脱出,身形一晃,他便已经到了趴伏在地上的从美人跟前,手臂一伸,便扣了她的喉咙把她整个的从地上提起来,"说,是谁跟你说起颖慧轩的?"
"皇……皇上,"喉咙给轩辕亦如铁钳一般的大手卡住,从美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伸了留了长长指甲的手想把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抠下来,随着几声脆响,几根指甲先后折断,丝丝的鲜血顺着还留在指尖上断甲的缝隙里渗出来。
不过这时候的从美人已经感觉不到手上的痛楚了,此时的她已经完完全全被巨大的恐惧所笼罩。看着面前这张原本俊美无比,此时却透出了几分狰狞的脸,她如同看到了十八层地狱的入口一般,惊骇无比,也恐惧无比。
"是谁告诉你颖慧轩这个地方的?说——"卡在从美人喉咙上的手紧了紧,本就不畅的呼吸完全被堵死。
从美人的脸上很快因为气闷泛起了青色,本抠在轩辕亦手腕上,袍服的袖子上的手臂无力的垂下来,只有不住上翻的眼白还能表明她还活着。
卡在喉咙上的手,稍稍的放松了一下。被憋到几乎要炸开来的肺部终于有了新鲜空气的进入,本已昏过去了的从美人,维持了给轩辕亦提起来的动作悠悠转醒,大口大口的拼了命的喘息着,拼了命的想多吸一点空气进去,多一点,再多一点。
放松的手重新卡紧,这一次恰到好处的让给自己卡住这人既不至于憋死,却也不能舒服的喘气,"那个告诉你颖慧轩的人是谁?"
"臣……臣妾……不知。"拼了命的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从美人似是再没了说话的力气,整张脸上现了一股灰白之色。直到此时,她还是不明白自己不是怀了龙子了么,为何皇上不怜香惜玉不算,还要这般对待她。
"从美人,你可知道,这颖慧轩在宫中是大忌?无论是谁和你提起它都是要借了皇上的手杀你?"右相莫言见轩辕静站在轩辕亦身边张了两只手满脸的担忧,已是手足无措了忙在一边提点道。
宫中大忌?可自己确实从未在任何人口中听到这个地方。
"不一定是提到,也许是有意无意的把你往那里去引……"见从美人眼中现了些许的迷惑,又见轩辕亦眼眸内不知何时起了血线,莫言忙伸手搭了轩辕亦的手臂,让他稍稍放松了原本要卡紧的手指。
事已至此,也就只有顺了他的意,让他问出想要的答案。不过,这人也够毒辣的,明知颖慧轩为皇上心中最大的禁忌,竟还会借此除去这怀了龙子的美人……"莫言的眉毛轻轻的皱了起来。
引过去……连惊带吓带疼的从美人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可莫言的话却让她明白自己着了别人的道,便拼命的回想着自己的遭遇。
从病倒,到七品御医号脉,再到四品御医……到传喜,然后就是来来往往的各宫嫔妃……还有自己现在居住的那间只有三间正房的院子……太窄了,也太阴暗……然后就是……
啊……是她?竟是她要借了皇上的手杀自己?
"是谁?"见从美人眼中一亮,原本松了的手再度卡紧,轩辕亦两道剑眉在皱起来的同时,凤目中寒光一闪。
"玉……玉……"从美人难受的抬了手臂,把住轩辕亦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玉玲珑?"声线高高扬起,轩辕亦的脸上泛上了一抹阴寒。
"是……"
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轩辕亦抖了抖手,把动也不能动的从美人丢到一旁,"杖毙。"
"是。"给吓的匍匐在地上的丁宁支了身子,哆嗦了好久才算爬起来,靠着御书房一侧的墙壁,软着脚出了御书房的殿门。片刻,几名侍卫进到殿中,将已经了无生气的从美人架出了大殿。
随着从美人被侍卫们拉出去,半晌,一直呆立在殿中的轩辕亦身子忽然晃了一晃,有些踉踉跄跄的回到了被掀翻的御案后的龙椅上,颓然的坐下去,单手撑了扶手,拇指分开,支了额头,看上去竟像是忽然耗费尽了全部的精力,弓起的后背透出了些许的无力。
见状,丁宁忙带了御书房当值的小太监扶正了翻倒在地上的御案,收拾散乱了的奏折和文房四宝。
"先放着吧。"轩辕亦瞟了眼弓着身子趴伏在地上的小太监。
"是。"低低的应了一声,那几个给丁宁唤进来的小太监低着头,垂着手悄悄的退了出去。
"皇兄……"轩辕静立在轩辕亦的身边,皱起来的眉心上现了抹难掩的担忧。
"都出去吧。"合了凤目,轩辕亦冲着轩辕静和莫言挥了挥手。
"皇上……"见状莫言和丁宁全都双膝跪到轩辕亦的面前。
"都出去吧,让朕静一静。"
"皇兄……"轩辕静伸手揉揉自己的袍袖,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已经站起身来的莫言拉了一下他的袍袖,轻轻的摇了摇头。
给莫言拉了,虽多少有些担忧和不甘,轩辕静还是和丁宁跟在莫言的后面出了御书房,走在最后的丁宁随手带了殿门。
一出殿门,轩辕静身子一软便坐到了御书房门前的台阶上,呆坐了半晌,才似是终于回过神来,长长的出了口气。
莫言也轻轻的叹了口气,挨了他坐下。
"依照皇兄的脾气,我还以为杖毙了从美人之后他会不管不顾的去收拾淑贵妃呢。"轻轻的吐出口浊气,言语间竟是十分的庆幸。
"因为他心中有了不得不考虑的人了。"转身看了一眼那早已合拢的殿门,莫言低叹了一声。
盯了坐在自己身侧的莫言良久,轩辕静似是想明白了什么,也自顾自的点点头。不然,以他若干年前血洗这后宫的个性,这个时候玉玲珑怕是早就死在他的掌下了吧。
"我们现在怎么办?"虽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轩辕静脸上的担忧却并未因此消退。
"只有等了吧……"双手撑在身后,仰了头,莫言的目光落在屋檐上那一碧如洗的天空。
事到如今也只有等他自己开解出来了。
"就这样等下去?"这一次,轩辕静也回头看看那殿门,眉宇间的担忧反倒更浓了。毕竟这颖慧轩所勾起来的回忆太过血腥,也太过悲凉了,他怕轩辕亦会深陷进去无法自拔。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他想做什么来挽回却也是不可能了。
现在,也只能如莫言所说的,只有等下去了。
不过,就算是莫言也未曾想到,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对普通人来说没什么,甚至对不是很普通的人来说也没什么。但是若是对飞岚一国的君主来说,却绝不可能没什么。
虽然第二日不是朝日,用不着上朝,不见文武百官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昨日,轩辕亦一怒之下杖毙了身怀六甲的从美人,还掀翻了御案的消息却也不胫而走。
虽有皇家三卫封锁消息,轩辕亦一日一夜未曾露面的消息还未流传出去,但是前来觐见的大臣无一例外的都被拦在宫外却是事实,昨日之前的奏折直到现在未有批复也是事实。
御书房外,除了依旧并肩坐在台阶之上的轩辕家和莫言,还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一身黑色短打,黑布包头,微低了头,抱了肩膀,靠了廊下红漆大柱站定的红叶。另一个则是抱了膝盖,斜靠了莫言肩头,低垂了眼帘兀自想心事的冷月。
这四人之中,莫言和红叶是忙完了政务和三卫的事情抽了时间过来的。
冷月是因昨晚莫言一直未曾回府寻到御书房来的,后来莫言去处理政务,他便陪了轩辕静坐在这台阶上。
至于轩辕静,他却一如轩辕亦一般,不吃不喝的坐在殿门外,隔着那两扇门板整整陪了他一日一夜。
眼见着午膳时间就又要到了,可这御书房内竟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低眉顺眼的一直守在殿门前的丁宁是在是忍不住了,颠了细碎的步子来至那两扇合的死死的殿门跟前。
见他来至那两扇殿外的几人全都齐刷刷的看着他。
"皇上……"隔了殿门丁宁先是轻轻的拍了拍门板,随后才低低的唤了一声。
见他拍了门板后,四个人的耳朵边齐刷刷的竖起来,生怕漏听了殿内的声响。轩辕静则更是两步就蹿到殿门前,把耳朵贴在门缝上。
"嗯?"良久,就在殿外之人以为殿内不会传来声响的时候,轩辕亦那有些沙哑又没什么精神的声音终于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终于听到了轩辕亦的声音,殿外这些人全都齐刷刷的松了口气。随后,轩辕静便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丁宁,示意他赶紧搭话。
"皇……皇上,您都一天一夜水米未沾唇了……这眼看着要到午膳时间了,您看给您准备点什么吃的?"给轩辕静一捅,丁宁先是愣了一下,停了一停,才结结巴巴的问。
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殿内再次传来轩辕亦的声音,"不用。"
"可是皇上……"
"你退下吧。"声音虽有些沙哑干涩,却依旧透着不容置疑。
"是。"见此情景,丁宁也不敢多言,只得规规矩矩的低了头,重新立回到殿门前。莫言和冷月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皱了眉。轩辕静原本因为听见轩辕亦的声音而飞起来的心也瞬间跌回了低谷,眼内也失去了些许的光彩。
靠了红漆大柱的红叶忽然放了抱在胸前的手臂,离了身后的柱子,转身往外走。
"小红,你去哪里?"见他要离开,轩辕静忙拎了袍服的前摆追下了殿前的台阶。
"去找能开解他之人。"
闻听这话,轩辕静便收了脚步,有些犹豫的问,"可是,他会来么?"毕竟自己喜欢之人让其他女子怀孕,这事换在谁的身上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不是毫无分寸之人。"红叶脚步未停,径自出了御书房的院落。
"他们说的是谁?"冷月听得多少有些迷糊,转头问坐在身边的莫言。
"寒王。"莫言一直皱着的眉稍稍舒展开一点。
江湖卷 第三章 我知道
水寒还未进御书房的院门就觉察到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不知为何,心里也莫名其妙的忽然慌了起来。
待到上了院门外的台阶,迈了高高的门槛站在院门口的台阶上,看见坐在台阶上的轩辕静,莫言,冷月和靠了廊下大柱的红叶,立在紧闭了的殿门边上的丁宁,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慌张更加明显。
水寒隔着院子看到轩辕静他们的时候,坐在台阶上的轩辕静他们也看见了水寒,见他立在院门口得台阶上,就全都站了起来,眼巴巴的望着他。
十六岁的水寒与三年前相比,虽然身子依旧有些单薄,个子却长高了不少。修长挺拨的身材衬了身上水色窄袖长袍,使得他看起来要比实际的身高高上许多。
一张小脸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依旧清清秀秀,白白净净的,举手投足间却也多了些许身居上位的王者之风。
立在台阶之上,看轩辕静他们在看向自己时脸上全都现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水寒的心忽然沉了一沉。
沉吟了一下,掩了袍服的前摆,穿过院子,来到御书房前,扫了眼在场的人,水寒的目光就盯在了轩辕静的身上,"不是说父皇招我回宫有要事相商么?父皇呢?"说着就转身要去推那紧闭了的殿门。
"王爷,不可。"见水寒要去推殿门,丁宁忙上前一步拦在水寒面前,"皇上有令,未有传召,任何人不得进入。"
"我也不行么?"听丁宁这般说,水寒的小脸不由冷上了几分。
给水寒那冷嗖嗖的目光一瞥,丁宁吓的身形一转就猫到轩辕静身后,低垂了头。
"这是说给别人听的,你不算,只是……"拉了水寒的手腕,来带台阶边上莫言和冷月站的地方,轩辕静就把昨日发生在御书房内的事捡了扼要的跟水寒说了一遍。
"所以父皇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已经一天一夜了?"水寒眼眸微微眯了起来,"为什么不早派人找我回来。"说完就又上了台阶,要去推那殿门。
"寒儿,你父皇面前千万不要提颖慧轩。"见水寒两步便迈到了殿门前,手扶到了殿门上,轩辕静忙追在后面叮嘱,"颖慧轩的事寒儿若想知道,等这事了了,皇叔自会说给你听。"所以,拜托你千万别再问皇兄了。
"不必。"
"为何?"听水寒的意思竟是对颖慧轩的事情不感兴趣,轩辕静忍不住追问。
"他如果希望我知道,就会亲自告诉我。如果不想我知道,这事就对我毫无意义。"说完,水寒便推了那两扇从昨日被关闭到现在一直未曾开启的殿门,走进去。
轩辕静,莫言,冷月,红叶,还有丁宁目送着水寒进到殿内后又反手关了门,心中的担忧倒是多多少少的消了几分。
虽然两扇厚重的殿门被关上了,书房内却不如水寒想象一般暗。不过,从明晃晃的太阳地忽然到了门窗紧闭又有些昏暗的房间内,眼睛或多或少都需要适应一下。
背靠了殿门,水寒闭了闭眼睛。片刻后,再睁开眼睛,最先看见的便是空旷的大殿。越过大殿,靠内侧,却是一片狼藉。
正对了殿门,摆着正中央的御案翻倒在地。竖起来的桌面边上奏折,纸笔,镇纸,本来摆在案上的各式各样的小摆件全都堆在一处。
离这一堆东西稍远的地方,轩辕亦常用的四方大砚四分五裂的丢在一侧。飞溅起来的墨迹星星点点的飞溅在地面上,旁边的奏折上,还有那压在奏折下面明黄色的织锦桌布上。朱砂的墨迹已经干涸,红艳艳的分外刺眼。
轩辕亦斜靠了御案后龙椅的椅背,微微躬起来的身体在龙椅宽大厚重椅背的衬托下竟透着股难以言喻的凄凉。手肘撑在扶手上,低垂了头,单手撑在额头上遮挡了眼睛,动也不动。
背靠了殿门,静静的看着斜侍了龙椅的轩辕亦,水寒心中忽然紧了一紧,同时一股酸涩之感从心底一点一点的涌出来。
未再做停顿,水寒迈了步子,穿过空旷的殿堂,来到那御案前。然后又从轩辕静常用的那张长案后面,绕到了龙椅跟前。
"亦。"低低的一声轻唤,在轩辕亦的耳边响起。
轩辕亦有些茫然,他并未听见有人靠近。就如水寒对他毫不设防一样,他的守备范围内从未包括过水寒。
循着那声音抬了头,定定的望着立在身侧少年那张平静的脸,轩辕亦有些干裂的双唇动了动,却未发出任何的声音。
水寒低了头,目光落到了轩辕亦的脸上,两道剑眉平平的伸着,眉宇间透了些许的倦意和难掩的疲惫。目中起了根根的血线,细看下去竟是空洞一片,几乎失去了焦距。双唇因为失了水分变得苍白无比,也因此布满了细细的小口,随着刚才的动作,一丝艳红从一道深深的口子中渗出来。下颌上,也露出了星星点点青色的胡茬。
昨日清晨离宫之时他还是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的君主,这才十几个时辰不见,他却失了帝王的风采,整个人完全被寂寞,悲伤,彷徨等等一系列的负面情绪所笼罩。心也好似陷入了黑暗之中,孤单,无助,无法自拔……水寒心中一痛,又向前迈了一步,手臂轻轻的环上了轩辕亦的肩膀,"亦……"
"那个孩子不是我的。"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肩膀虽然给水寒抱住,僵直的身体却未因此松弛下来。眼眸中多少有了些生气,细看下去却是提心吊胆等着火山爆发一般的惊恐。
"我知道,……"水寒面色一柔,合了眼眸,双唇轻轻的吻在了轩辕亦的额角鬓边。
很久以前,轩辕亦偶有晚归,身上那清淡的亲莉花的香气中总会夹了一股淑兰之香,水寒虽未尝情事却也知道那是什么。后来,三年前情定,这种事情就再未发生过,个中原因就算轩辕亦不说,他又怎会不知。
"你知道……"所以从未提起,也未来兴师问罪是因为你从来都知道,我只是你一个人的?
给水寒抱住的肩膀松弛下来,头偎在水寒怀中,合了双目,两道清冷的泪水顺着面颊缓缓的流下来。
轩辕亦哭了,偎在水寒怀中的轩辕亦哭的像个孩子,一个受尽了委屈终于找到能安慰他,回护他的人的孩子。
如同把积蓄了几十年的心伤,苦痛全部宣泄出来一般,从生母离世之后就再未曾落过泪的轩辕亦,眼泪止不住的滴落下来,打湿了自己的衣衫,也打湿了水寒的长袍。
虽不知轩辕亦为何会流泪,心却为他情绪中的深深的哀伤与悲凉所感,不久前开始从心底弥漫起来的那一点点的酸涩此时已冲进鼻腔,水寒那微合的眼角也见了星星点点的泪花。
"亦……"浅浅的吻一点点的印在轩辕亦的额角眉心,泪水星星点点的溅落下来,与轩辕亦的泪水合在一处。心,也紧紧的贴在一起。
"寒儿何时回来的?可曾用过午膳了?"良久,当泪水渐收,轩辕亦忽然离了水寒的怀抱,正了正身形问。
"亦。"见轩辕亦目光有些游移,知道他有些不好意思,嘴角先是微微扬了起来,接着曲了双膝,跪在轩辕亦的身前,直了身子,双手抚在他的面颊上,摆正了他的头,"亦,看着我。"
半强迫的收回了有些飘忽游移的视线,轩辕亦有些红肿的眼睛对上了水寒的眼睛。与往日不同,此时,水寒的眼眸中少了往日的清亮,竟如潭水一般幽深。
"亦,"见轩辕亦的目光终于不再躲闪,水寒嘴角轻轻的扬了起来,"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所以,无论是何事都不必去独自承受,忍耐。"至少我在身边的时候不必如此。
就如你总是想挡在我身前回护我,怕我受伤一样,我也想护着你,无论是你的身休还是你的心,我都不想让人给伤了去。
从未见过水寒脸上露出这般决绝的表情,轩辕亦微讶,一直垂在身侧的手缓缓的抬起来,轻轻抚上了水寒的面颊。
盯牢了正正的对了自己的那双漆黑的眸子,轩辕亦的心就这样沉了下去,凤目中的目光痴缠,沉迷。
"寒儿……你真美。"他从不知道,他的寒儿如此坚定的要护着自己的时候,竟是这般的美丽动人,美的不可方物。
无关性别,也无关外表。那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如无暇美玉一般温润沉静,毫不张扬,却深深的吸引了人们的视线。
"轩辕亦,我在同你讲正经事。"未曾想到轩辕亦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水寒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小脸一红,有些气急败坏的伸手拍开抚在他脸上的那只手。
"呵呵,我也在说正经事啊。"见水寒的反应果如自己想象一般,轩辕亦的眼底终于见了些笑意。
"我去告诉皇叔他们就说你没事了。"说着水寒便站起来,转身往殿门处去了。
"寒儿……"身形一动,轩辕亦就到了水寒身后,伸了双臂,从身后把水寒整个的揽进怀内,"不要。"
"什么?"水寒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要出去。"虽然水寒的身高已经快到自己的耳垂了,轩辕亦若想把下颌放在他肩头上却还是要微躬了身子。
"在撒娇么?"身形未动,背对着轩辕亦,水寒的嘴角勾了一抹笑意。
片刻的沉默,悠悠的声音从耳畔传来,"陪我去一个地方。"一个至今自己仍无法面对,甚至想都不敢去想的地方。不过,有你在也许再去面对,就不会那么艰难了吧。
"颖慧轩?"
"嗯。"蹭蹭那张近在咫尺的小脸,轩辕亦如耳语一般低低应了一声,"不过,在此之前,要先回盘龙殿……沐浴更衣。"
"哦。"既是回盘龙殿,水寒便迈了步子往殿门口走。
"不是那里,我们跳窗出去。"
跳……水寒转过身,正对了轩辕亦,眨眨眼睛,然后再眨眨眼睛?他听到了什么?他的亲亲父皇,飞岚的皇帝陛下竟然要带着他要跳窗?
"寒儿没听错。"见水寒满脸的不可置信,轩辕亦低头亲亲他的面颊,伸手便牵了他的手往后殿去了。
"可是至少要通知静皇叔他们……"他们都替你担心死了。水寒人虽然乖乖的跟在轩辕亦的身边,头却转过去有些不甘的望向御书房那两扇紧闭了的殿门。
"暗卫会通知他们的。"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后殿。
推开后殿糊了厚纱的窗子,扶了窗棍,轻轻跃出窗子,轩辕亦回头冲着水寒伸了双手。
隐身在暗处,负责御书房安全的暗卫看书房的后窗忽然被推开了,就睁大了眼睛。
随着窗子开启,一身银灰色广袖长袍,外罩了银灰纱衣的轩辕亦越窗而过……暗卫们同时抬手揉揉眼睛。
这跃窗而过向来只有红总管才会做,而且这些年他穿窗而过的次数已经明显减少了,怎么今天皇上竟然从这后窗跳出来了?
别是看错了吧!虽然那人身形和皇上很像,身上的衣服也是皇上昨日穿的,但是因为背对了他们看不见脸,暗处的这几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怀疑。隔着很远的距离交换了一下眼神,就又盯了那扇开了的窗子。
窗内,水寒看了眼轩辕亦,未吭声,扶住他伸过来的手,借了力轻轻跃出窗子,在轩辕亦身侧站定,"走吧。"
虽然那身形酷似皇上的人背对了这些暗卫,但是这刚刚跃出的少年却是正正的对了他们的,眉眼样貌分明就是寒王无疑。随着轩辕亦身形一转,他那张俊美异常的脸也给暗卫看的真真切切。
这下是确凿无疑了。见果然是轩辕亦和水寒跃窗而出,为首的一名头目在震惊之余还不忘冲着其中一名手下打了个手势,让他绕到殿前去通知红叶说皇上已经离了御书房。
那暗卫也受到了不少惊吓,见上司给他打手势,一时半刻竟未反应过来。待好容易明白了,忙就点了点头往明御书房明黄色琉璃瓦的屋脊上跃过去。却不想忙中出错,本已经踩在了房檐上的脚一滑,身子一晃,就直直的掉了下去。
完了!隐在暗处的暗卫们同时一闭眼,替那怎么看都会是脸先着地的同伴狠狠滴掬了一把同情的泪水。
水寒本是听轩辕亦应了一声好正打算往盘龙殿去,却不想一转身就看见,一道黑影便从身旁屋脊上直直的掉下来。随后就看见一身黑色短打,黑巾蒙面,黑布包头的暗卫正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
呃……水寒眨眨眼睛看看那掉下来的暗卫,冒了满头的问号,有些不明所以的转头看向轩辕亦,等他回答。
轩辕亦伸手摸摸鼻子,也纳闷的看着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一声不吭的单膝跪在地上的暗卫。
"你……"是怎么回事?
绝对不能说自己是失足才从屋脊上掉下来的,这也太丢人了。那暗卫听轩辕亦问话,面巾下的一张脸全都涨成了猪肝色,把头深深的埋在膝盖上。
"你去告诉静亲王,莫言和红叶他们就说朕没事了,有劳他们费心了,让他们都回府休息去吧。"见那暗卫低了头不肯说话,轩辕亦就说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让丁宁去盘龙殿。"说完伸手牵了水寒的手从后殿往盘龙殿去了。
"是。"那跪在地上,一声未吭的暗卫直到此时才张口应了一声,目送了那两人并肩离去,才一瘸一点的沿着御书房的宫墙往殿门口绕过去。
八成是摔坏了。虽然看不见,暗处的暗卫们却感觉到他面巾下的那张脸已经皱在了一起。
从后殿绕到前殿,传了轩辕亦的口谕,那暗卫自回三卫总堂疗伤。
听完轩辕亦的口谕,丁宁脸上一喜,立刻眉开眼笑的颠了细碎的步子往盘龙殿而去。
目送丁宁的背影远去,轩辕静忍不住撇撇嘴,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袖口,"小红,你说皇兄也真是。知道人家都担心死了,怎么连个面都未见说走就走了。"
"不想被看到吧。"脆弱的样子只会在那少年面前展现,看着那扇依旧关的严严的殿门莫言忽然扬了嘴角,"小月,既然皇上没事了咱们也回去吧,你也是一夜未睡了。"
"嗯。"给莫言提醒,冷月也才觉得困顿,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与莫言并肩出了院子。
"你也回府吧,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见轩辕静依旧嘟了嘴目送莫言和冷月离去,红叶说道。说完,不待轩辕静有所反应,纵身飞掠上房,往三卫的总堂去了。
目送红叶的身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明黄琉璃瓦上,轩辕静嘴角高高的扬了起了,眼底也见了浓浓的笑意。
江湖卷 第四章 颖慧轩往事
轩辕亦,或者说前世的段一凡,父母的结合是一场纯纯粹粹的政治婚姻。
只知享乐的,有着纯正欧洲贵族血统的浪荡公子需要大量的金钱支撑自己奢华的生活;一夜暴富,手握大把金钱的暴发户需要一个能够进入上流社会的门路。
就这样,一场各取所需的盛大婚礼把两个初次见面就要走上圣坛的男女绑在了一起。也因此,虽然段一凡无论是吃的,穿的,还是用的,以及后来所受到的教育全都是最顶级的,他却是个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
他的成长过程中,没有父母的陪伴,毕业典礼上也没有父母坐在台下看着他从校长手上接过那系了缎带的纸卷。
父母这个词在段一凡的心中只是年节时那摆在自己面前的一张薄薄的卡片和随着卡片而来的一堆贵重却绝对不是他喜欢的礼物。
这一世,轩辕亦的母妃最初只是岚帝轩辕笑炫的一名贴身宫女,轩辕笑炫一次酒后乱性她便怀有身孕。本以为有孕后按自己的身份会被后宫嫔妃嫉妒陷害,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却不想轩辕笑炫因她有了自己的骨肉,留在身边做宫女已不合适,竟一纸诏书封她为颖嫔,赐住颖慧轩,一名四品宫女就这样摇身一变成了后宫嫔妃。
虽因此招来了后宫不少妃嫔宫女的嫉妒,却都因为她已是名正言顺的后宫嫔妃,又处处小心在意,做事滴水不漏,让人抓不到把柄,所以嫉恨归嫉恨,却也奈何不了她。
颖嫔本事小门小户人家出来的女儿,虽不懂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却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子。跟在轩辕笑炫多年,见惯了后宫的争风吃醋,尔虞我诈,也认清了君王之爱在后宫永远只是水中月,镜中花。
所以,在后宫已有了容身之地,在轩辕亦出生后,已无欲无求的颖嫔便把全部的心思和精力全都放到了轩辕亦身上。
在颖嫔精心呵护以及无微不至的照顾下,轩辕亦的童年虽不是多姿多彩,有声有色,但是因为有一个真心疼他爱他的母亲,与宫中其他皇子皇女相比却也幸福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颖嫔的影响,还是孩子的轩辕亦所想的也是长大成人之后做个闲散的王爷,悠哉悠哉的过了这一世。
前世的经历让他知道何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与孩子相比,那小小的身体里装的灵魂却早已有成人的心智,自然知道藏拙是他和自己母妃能在宫中保得平安的惟一方法。
所以,无论是宫中还是朝中之人都知道,轩辕笑炫的十五皇子除了长得好看之外,要文无文,要武无武,不过是个绣花的枕头,表面光鲜,内里却空空如也。
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母亲又出身卑微,时间长了,除了年节宫中的晚宴上会看到嫔妃最末尾处,那对安安静静的母子外,颖嫔和十五皇子几乎快被人遗忘了。少了争风吃醋的嫔妃,没了众多在暗中偷窥的人,颖慧轩的日子平静却温馨。
"寒儿可知,那几年曾是我在这世上最快乐的时光。"低低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轩辕亦将头轻轻靠在水寒的肩上,脸上现出一抹水寒从未见过的,幸福又忧伤的表情。
此时他和水寒所在的正是轩辕亦二十几年一直未曾在踏入的颖慧轩正房门口那石条支撑起来的葡萄架下。
已是初春,架在细长石架子上的葡萄枝虽未吐叶,却已经泛出点点的绿色。
葡萄架下一张汉白玉的小圆桌,桌上放了一套青瓷的茶具,桌边四个汉白玉绣墩上放了厚厚的坐垫。
轩辕亦坐了离正房那两扇紧闭房门最近的一张绣墩,水寒老老实实地坐在他膝盖上,手臂从后背绕过去板了他另一侧的肩膀,窝在他怀内,安静地听他讲述关于颖慧轩的一切。
两人身侧的葡萄架外,一条卵石铺成的小路把三间正房和颖慧轩的正门相连。小路两侧是修正的整整齐齐的花圃。还未到栽种的时节,才翻起来的土块还带了些水汽。
高大宫墙根下以石块砌起了一溜花坛,坛中一字排开的蓄根的植物露出了一小点已经发绿的小茎在泥土上面,墙壁上拉了数道供藤曼植物攀爬用的麻绳。宫墙的一角,在花圃中间几株杏树上淡粉的杏花热热闹闹的开着,给这略显孤寂的院落添了些春的味道。
可以想见,若是夏日,这小院内必是一片繁花似锦。就连那片大红的宫墙,也会给绿色的植物遮住。
"后来,八岁那年,你静皇叔进学……"沉默了一会儿,轩辕亦接着说下去。
与几乎被遗忘的轩辕亦不同,五岁的轩辕静是岚帝轩辕笑炫最小的皇子,又是贵妃所生因此备受轩辕笑炫宠爱。所以,一进太学,自是招来了几乎所有皇子或嫉妒或羡慕的目光。
孩子的心性很少能藏得住事情,就算是早熟的皇子情绪失控也是常有的事。再加上当时太学太傅又是曲意逢迎之人,对这位十九皇子的偏袒十分露骨,所以课间轩辕静便被几个孩子偏出了太学,推进了宫内的池塘中。
轩辕亦当时偷偷的跟去不过是好奇心使然,想看看那几个孩子会怎样收拾那个骄傲的孩子。
可是后来,看到轩辕静在水里挣扎叫喊,看着他在水塘的淤泥里越陷越深,他还是跳进了那泛着腥臭气的水塘。
再后来,轩辕静就如小尾巴一般跟在轩辕亦的身后,一口一个亦哥哥的叫着,赶也赶不走。渐渐地,轩辕亦对他的态度也由冷眼相对,到无视,直到默许他跟在身边。
也因为轩辕静的原因,轩辕亦多了很多见到他这一世生身之父的机会。他的这个父皇既是个开明的皇帝,也是个开明的父亲。既然不能每个子女都照顾周全,索性便把孩子让他们的母亲亲自抚养,教导,去规划其今后的人生。
因自己最喜欢的孩子总是黏着他的十五皇子,所以轩辕笑炫多多少少也分了一点心思在轩辕亦身上。有一次曾随口问他长大后是想为将还是相,轩辕亦的回答是想做个闲散王爷。
最初轩辕笑炫以为不过是为了免于受到宫中皇子妃嫔的迫害给自己母妃教了的说辞。
几次试探观察之后发现这孩子果然毫无野心,甚至,对他来说宫外那广阔的天地要比皇位更有吸引力。即使他对皇位毫无兴趣,轩辕笑炫也就应了十六岁开衙建府后可以不入朝。
原本一切都朝着轩辕亦给自己的人生规划的方向去了。
直到轩辕亦十二岁的那一年。
轩辕亦十二岁那年年底,轩辕笑炫带了十岁以上的皇子郊区猎场围猎,早已习惯了藏拙的轩辕亦自是表现平平。
不过,这一次围猎倒是捕获了不少比较珍贵的毛皮动物,每位皇子都或多或少的得到了一些猎物。狩猎在大年前一天结束,然后回宫过年。
坐在马车里,摆弄着摊在面前的一张火红的狐狸皮,轩辕亦的脸上满是笑意。这狐狸是他这次狩猎射中的唯一一只动物,皮子虽小却也足够拿回去给自己的母亲做一件坎肩。
被她疼爱了十二年,轩辕亦终于凭借了自己的力量能够送给她一件想点样子的礼物,来多多少少的回报她的养育之恩。
沉浸在无限憧憬与欢愉中的轩辕亦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颖慧轩早已物是人非。他费尽心机构建起来的未来,也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裂成无数的碎片,碎成齑粉,化为乌有……
回到宫中,下了马车直奔冷宫附近颖慧轩的轩辕亦人才从转角转过,就觉察到了不对。本是年底,明年又是大年,整个皇宫内都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颖慧轩却是大门紧闭,冷冷清清的,丝毫都未有节日的气氛。
轩辕亦的心瞬间由天上一直沉到了谷底,紧跑两步,敲了那两扇紧闭着的大门。开门的是自己母妃的贴身侍女小莲,小莲的脸都哭花了,眼睛也肿成了两个烂桃,脸上还带着某种受到惊吓时的表情。
看轩辕亦站在门口,才止住的眼泪就又刷刷的往下掉。
给轩辕亦问得紧了,她才断断续续的说,颖嫔因为窃了皇后的一根玉钗被发现,于昨日赐死了,尸体就埋在冷宫后面的乱坟岗上。
小莲的话轩辕亦自是不信,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抱着那张好看的狐皮直冲进颖慧轩的轩辕亦如疯了一般在轩内寻找,找自己母妃所居的三间正房,找后院侍女们所居的厢房,找被当做库房用的房间,甚至连屋内床下都找了。
找不到颖嫔,轩辕亦又冲进了冷宫,然后穿冷宫而过,找到了小莲所说的乱坟岗。
岗上阴风习习,上百座乱石土块堆成的小坟包聚在一起。这里埋葬的都是宫内已死的多少有些名分的女人的坟冢,再往里,一道丈许深的深沟内则扔了无名无份,连名字都没留下的女人的尸体,任风吹日晒,霜打雨淋。
轩辕亦发疯一般在那些小坟包里跑,看着坟包前束起来的薄木板上写的名字。直到在那一堆坟包中间寻到了写着自己母妃名字的那块木板,和那块木板后面才刚刚推起来的坟堆。
立在那坟堆前看了许久,轩辕亦忽然就把怀里的那张狐狸皮扔到了一边,趴在那坟包上开始用手挖上面的泥土。
先是他一个人挖,后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寻来的轩辕静跟着一起挖,两个人一直挖到十根手指上血迹斑斑,血肉模糊,轩辕亦的指甲都掀起来了,才挖出那给浅浅的埋了的尸体。
没有棺材,颖嫔的尸体上卷了一张草席。解了捆在草席上的麻绳,撕开那薄薄的草席,一直到看见颖嫔那双睁得大大的,早已失去焦距的眼睛,那吐在外面的舌头,还有颈间那道紫黑色的印痕轩辕亦才相信,颖嫔死了,他的母妃死了,这世上他最亲近的人死了,那个几天前还站在自己面前,温柔地笑着,叮嘱自己小心的人真的死了。
每日用膳,桌上再也不会有自己母妃亲自下厨做的小菜了;每日下学,颖慧轩的门口再也看不到那个翘首以盼的身影了;寒冬腊月,寝室内,再也不会有人半夜起来替自己盖上掀开的被角了……
抱着那已经僵直了的尸体,轩辕亦嚎啕大哭。冷风卷起给轩辕亦扔在一边的那块狐皮,盖在了颖嫔的身上。所谓子欲孝而亲不在的悲凉,轩辕亦终于体会到了。
抱着那具尸体,还有那张像火一样红的狐皮,轩辕亦整整呆了三天三夜,也哭了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的时间,只有九岁的轩辕静一个人一直守着他的亦哥哥。任凭那从宫内传来的寻找十九皇子的哭喊声在风中响起,然后渐渐消散,他也还是小心翼翼的守了那抱着一具尸体跪在坟堆中间的轩辕亦。
甚至,怕他冻着,还解了身上的披风给轩辕亦披上,自己则围着那片乱坟岗一圈圈的跑,来取暖。
第三天的傍晚,实在是撑不住了的轩辕静依偎在他身边沉沉睡去。哭干了眼泪的轩辕亦终于从某种类似于混沌的状态中渐渐清醒过来,放了一只抱在怀中的那具尸体,伸手拥住了身边轩辕静不住颤抖的小小身体。
夕阳西下,落日中两道影子从远处的宫墙上飞掠过来。轩辕亦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轩辕笑炫。轩辕笑炫见轩辕亦怀中露出了轩辕静那张如花猫一般的小脸,忙伸手想把他报出来,却不想,即便是在梦中,轩辕静的小手还是抓着轩辕亦的一簇头发,抓得死死的,不肯放手。
轩辕笑炫叹了口气,蹲在身看着面前十二岁的少年,半晌忽然说,"你母妃是被人陷害的。"
轩辕亦依旧茫然,知道许久之后才明白了轩辕笑炫的意思,脸上的表情由悲伤,变为震惊,最后变成了迷惑。
"原因很简单,数日前赐给你的那颗夜明珠本是皇后想要的。"
那颗夜明珠……轩辕亦心中一动。
那日轩辕笑炫传召育有皇子的妃嫔到盘龙殿正殿见驾,因颖慧轩离着盘龙殿路程稍远,颖嫔身体又略感不适,所以到的时候后宫的妃嫔早就到的七七八八的了。盘龙殿内,还有几十个小太监端了盛放了为国贡品的托盘排在一边。
看颖嫔带了轩辕亦来到盘龙殿,轩辕笑炫就笑着让她从那些贡品中选一件喜欢的。
颖嫔倒是想着轩辕亦夜间读书常常被烛火熏了眼睛,就选了一颗夜明珠。轩辕亦记得轩辕笑炫当时确实是愣了一下,问明了颖嫔为何要选它后,便把那夜明珠赐给了轩辕亦……难道,在这之前,那珠子竟给皇后看上了?而她竟会为了一颗珠子陷害自己的母妃……
轩辕笑炫静静的看着,直到轩辕亦眼中冒了火,才再次开口,"你想报仇么?"
"即使仇人是皇后你也想报仇?"见轩辕亦点头,轩辕笑炫追问道。
"那么,你可知道怎样才能报仇?"
"知道……帝位。"轩辕亦的声音很低,微微眯起来的凤目中闪过了一抹阴寒。
因为有了前世的境遇,这一世,他对这份来之不易的母子亲情十分重视,他甚至曾幻想着等轩辕笑炫百年后能偷偷接了颖嫔出来,颐养天年。但是现在一切都成了被风吹散的泡沫,完完全全的破灭了……
轩辕笑炫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盯着轩辕亦半晌,忽然提高了声音,"给你五年时间,让这孩子成为合格的飞岚之主,我便应了你。"
说完,从靴筒内取了把匕首,割断了轩辕静一直握着的那一簇头发,抱起那个在瑟瑟发抖的身体,纵身往宫内去了。
目送自己的父皇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轩辕亦一转身就看见了一直跟在轩辕笑炫身后那个一身灰色长袍的年轻人。
后来,他和轩辕静一起叫他师傅,再后来他知道了自己的师傅就是铸剑山庄庄主裴穆文。
自那日之后,轩辕亦便离了颖慧轩,跟在裴穆文身边,学习文治武功,学习治国之策,学习御人之术,识人之力……他拼命的学习一切成为一国君主必须的和不一定要学的东西。
五年的时间,他不光学了很多,也做了很多,也培植出了自己的势力。一个个想与他为敌或者他想与之为敌的人先后倒下。拉拢陷害,威逼利诱,他用各式光明或者不光明的手段让他们一个个的在自己面前倒下。
五年后,轩辕亦继位。在送走了和裴穆文一起云游天下的轩辕笑炫,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血洗后宫,手刃手足。
屠尽了后宫从皇后到嫔的所有的妃子,杀尽了除轩辕静外所有成年未成年的皇子皇女,诛尽了他争夺帝位过程中所有阻挡他的外戚,轩辕亦继位第二天,整个落凤城,甚至整个飞岚都被一片腥风血雨所笼罩。
身家性命难保,多少人狗急跳墙,想舍得一身剐。
可是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宫中三卫已被轩辕静掌控,朝中有左相玉无极和颜真两个外戚力挺,落凤城的二十万禁卫军的统领红叶竟是轩辕亦的心腹,而边境,同样是外戚的南东轩不声不响的控制了飞岚大半的兵马……轩辕亦早已将整个飞岚牢牢的攥在了手心里。
三日后,后宫血色渐消,在处置了宫内宫外所有人之后,轩辕亦一身五爪龙袍在颖慧轩的门口整整一夜,却一直未曾进去。也是自那日之后,颖慧轩就成了这宫中最大的禁忌。
"亦……"紧紧的搂着轩辕亦,一遍遍的将唇印在他的额角鬓边,印在头上那乌黑柔顺的发丝上,此时的水寒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安慰怀中的男子,"对不起,寒儿不知道这颖慧轩里的记忆竟然这么悲伤,……"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流下,落到了轩辕亦的面颊上。
"寒儿……"离了水寒的肩头,轩辕亦手指轻轻拭去水寒眼角的泪水,嘴角上忽然扬起了一个温暖的笑容,"在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内,我便忽然失去了活下来的意义和目标。有时候甚至在想,当初选了这皇位是否真的值得……可是现在我却无比庆幸自己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不然,我和我的寒儿也许会永远错过。"
"亦……"水寒的眼泪落得更凶。
将少年紧紧的揽入怀中,轩辕亦眼角见了星星点点的泪花。
母妃,这边是亦儿挚爱之人,亦儿带他来看你了,你可……看得到?
江湖卷 第五章 事件起因
离颖慧轩百丈之遥的一座宫殿那重重飞檐之上,两名中年人并肩而立,玄色窄袖长袍被半空中的风紧紧的贴在身上,发丝迎风飞舞。
这两人是从盘龙殿开始尾随轩辕亦和水寒而来的,现正居高临下的看着注视着颖慧轩内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直到随颖慧轩的那两扇紧闭的院门打开,十指相扣偎在一处的轩辕亦和水寒并肩走出那扇大门,两名中年中的一个才长长地叹出了口气憋闷在胸中的浊气,"可吓死我了。"说完还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另一名中年人瞟了一眼立在身边这人,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谁让他竟然拐了人家白白嫩嫩的孙子。"拍胸口男子撇了撇嘴,有些不服气的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袖,"人家那么粉嫩嫩的孙子就给那个没什么节操的臭小子拐上床了,还不准人家报复一下。"
"小炫……"身侧人看着男子转头盯了这说话之人,良久声音中忽然透出了些许的无力感,"你说的那个没什么节操的臭小子,是你儿子吧。"
"是啊。"轩辕笑炫答得到很爽快。
"也是我徒弟。"
"嗯。"
"飞岚一国的君主。"
"那又怎样?"眨眨眼睛,轩辕笑炫看向身边的裴穆文。
"你不该这样对亦儿。"一声低叹,"颖慧轩是他心中最大禁忌,不该被再提起来。"
"现在不再是了。"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伤口虽未愈合,却也不再会像以前一样,连碰都不能碰了。
"那是因为有那个孩子在。"他若不在轩辕亦绝对不会这般轻易的便从这梦魇一般的噩梦中清醒过来。甚至因此永远都坠入黑暗之中也不一定。
"我哪知道玉无极的那个女儿这般歹毒,竟会用这种卑鄙的方法铲除异己。那个从美人也是,即使想入宫为妃至少要先把这宫中的规矩禁忌,还有宫中这些人的关系底细一道先弄清楚了吧。"扯扯袖管,轩辕笑炫多少有些懊恼。
"不过,借了这次机会让亦儿能摆脱掉颖慧轩的阴影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见身边人有些恼怒裴穆文轻轻一笑,伸手拍了拍轩辕笑炫的手臂,安抚道,"既然亦儿没事了咱们也该走了。"
"那个,穆文……"轩辕笑炫未动,眼睛眨啊眨的看着立在自己身侧的裴穆文。
给那双含着水带着情的眼睛盯了,裴穆文的头皮忽然有些发麻,同时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每一次轩辕笑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必是有为难之事相求了。
"怎么?"深吸了口气,裴穆文心里多了些戒备。
"咱们去看看小寒好不好?那孩子很合我的胃口啊。年岁不大,小脸却冷清清的……咋们悄悄去的话,连亦儿都不会知道。"说着说着,轩辕笑炫忽然眉飞色舞起来,伸手把了裴穆文的手臂,"去看看吧,怎么说也是人家的亲亲孙子嘛。而且,据说那孩子不是一向对江湖心向神往。咱们这一次出来不是也要往惠州走一趟嘛,不如带了他一起去?"
"见了他说什么?说你是他爷爷,没事路过顺便来看看他?说那个什么美人传喜是因为你下的药让她现了喜脉的征兆?"裴穆文挑了挑眉毛,"说那个美人口无遮拦的说出颖慧轩,让他亲亲父皇这般情绪失控不是你的本意?"
"不要……这样小寒一定会讨厌人家。"斩钉截铁的回答,说完了。轩辕笑炫伸手车车自己的衣袖,心有不甘的看着轩辕亦身旁那少年,"可是……"
"所以说现在去看小寒还不是时候,你若真想见他至少要等上一段时间,等这件事完全沉淀下去。"再度拍拍身边人的胳膊,裴穆文安抚道。
"哎——几年未见,想不到亦儿身边竟多了个如此和我胃口的孩子,我这个做长辈的却只能远远的瞧着,真是不甘心啊。"
这怨不得别人,要怨也只能怨你心血来潮惹出来这件天大的事,勾出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来。看看扯着衣袖多少有些气闷的男子,裴穆文未开口。
"那就明年吧,明年再回落凤城的时候。"见裴穆文不说话,想了想轩辕笑炫又说道,"才十几岁的孩子,就把诺大的铸剑山庄交给他亦儿还真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到时候拐了他跟咱们一起游山玩水去。"说的人满脸的憧憬,只是……
"你若拐了小寒,亦儿一定会杀了你的。"一盆冷水兜头便浇灭了轩辕笑炫的憧憬与期待。
虽有不甘轩辕笑炫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只得撇了撇嘴自行打消了幻想,有些气闷的问,"那咱们现在去哪?"
"铸剑山庄,去拿钱。"说完,裴穆文身形一转,人便往宫墙外飞掠而去。
"哦,"低低的应了一声,轩辕笑炫紧随而去,"呐,穆文,我总觉得你比较喜欢亦儿呢?是因为我喜欢静儿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想知道为什么?"裴穆文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当然想了。"
"因为他做了一件我一直想做却未做的事情。"
"是什么?"
"屠尽你的后宫。"
呃……轩辕笑炫的身形忽然一滞,半晌才撇撇嘴,"都说世间女人的嫉妒可怕,其实男人的嫉妒才最可怕。"
"随你怎么说,不过你听到这个消息后连眼睛都未眨一下却也是我不曾想过的。"
"帝王无情你又不是没听过。"
"那么现在呢?"前方的声音中忽然多了些调侃的味道。
"现在也是一样。"听出裴穆文声音中的调侃,轩辕笑炫只是脸不红心不跳地撇了撇嘴。
"是么?"一声低叹自空中响起,"我可从不认为你是无情帝王啊!"至少对你在乎的人你不是。
牵了水寒小手往盘龙殿走的轩辕亦忽然停住了脚步,抬了头,望向远处宫殿明黄的琉璃瓦屋脊,两道剑眉轻轻皱起来。
"父皇?"水寒一愣,寻着轩辕亦的目光望过去,只看见那座宫殿高高挑起的重檐渐渐隐在夜色中,"父皇,怎么了?"
"没什么?"轩辕亦忽然道,"寒儿,铸剑山庄每年不入账的那十万两黄金,今年可曾备好?"
"去年年底就已经备好了,连带前几年的一共五十万两黄金的银票全都备在银库呢,怎么了父皇?"
"这来拿银票的人怕是已经到了。"
"皇爷爷和师公?"水寒眼睛一亮。
"除了把父皇扔到这龙椅上就不问不问手拉着手游山玩水去的那两个老东西还能有谁?"见水寒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远处那宫殿有些气闷,伸手扯了扯水寒的小脸。
"呵呵,父皇。"听轩辕亦叫那两个人老东西,水寒不由勾了嘴角。
不过……轩辕笑炫你最好祈祷这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不然的话……轩辕亦一双凤目忽然危险地眯了起来。
跟在裴穆文身后往落凤城城外而去的轩辕笑炫身形忽然一滞,硬生生的打了个哆嗦。
"怎么了?"见他忽然停在屋脊上,裴穆文两个纵跃就到了他身边。
"有点冷……"虽然这春日的夜风却有些凉意,怎的会这般阴寒?轩辕笑炫打了一个寒战,不由伸手抱了双肩,用手掌搓了搓手臂。
"跟你说夜里会很冷你不相信。"轻叹一声,手臂一挥,裴穆文身上的长袍就披在了轩辕笑炫的肩头。
"那你……"
"先捡个客栈住下,明日再出城好了。"说完纵身跃下,往西城的方向转了过去。
"好。"望着裴穆文的背影,扯了披在自己身上的长袍,裹住身体的轩辕笑炫嘴角忽然高高地扬了起来。
轩辕亦牵着水寒的手回到盘龙殿的时候,已是子夜时分。
寝殿门口,丁宁带了数名小太监正恭恭敬敬的候着,见他们回来,远远的就都双膝跪了,"奴才见过皇上,见过王爷。"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轩辕亦和水寒脚步未停,迈步进到寝殿内。
一进寝殿,一股热气带了淡淡的檀香味扑面而来。寝殿内圆桌上的夜明珠散发着带了一点点淡青色的冷光,四角上杏木炭炉内红亮的火光从雕花的黄铜炉罩透出来。
一看见那红亮的火光,春日夜晚的冷寒之感顿去,水寒脸上表情立刻缓和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之后,身子便偎进了太师椅内放着的厚厚的垫子里。
"温泉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皇上,您要沐浴么?"见水寒窝进了太师椅内,丁宁上前一步,躬着身子站在轩辕亦身边说。
"嗯。"应了一声,看水寒舒舒服服的窝在太师椅内,头靠在软乎乎的靠垫内,合了双眸闭目养神,忽然一笑,身子一倾便凑到水寒耳边,"寒儿可愿意跟父皇一道去沐浴?"低沉沙哑的嗓音中透着股暧昧。
水寒本是放松的身子一震,眼睛也同时睁开。
"呵呵。"一声低笑传来,察觉到水寒的身子一僵,轩辕亦性情大好,亲了亲那张白白净净的小脸后,直起身来转向丁宁,"走吧。"
"是。"丁宁躬着身子,低着头死死的盯了自己的鞋尖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待轩辕亦迈了步子往外走,才偷偷的长出了口气,颠了细碎的步子跟在轩辕亦身后。
该走的都走了,未走得几个小太监也站在殿门口伺候着,寝殿内便只剩了水寒一人。
直到此时,水寒才反应过来,脸上一热,一片红云飞过。
沐浴更衣后,水寒独自一人盘了双腿坐在秋香色的锦缎上,单手撑了下颚,整张小脸都闷闷的。
水寒也知道刚才轩辕亦只不过是开玩笑,但是话语中的那一点点隐藏的极不明显的试探还是个他听出来了。
相恋的两人之间绝对不只是亲亲热热,搂搂抱抱那么简单,还当有更深的接触,就算是同性的情人之间也是一样,这点,水寒自然清楚。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来到这世界开始就同轩辕亦共处一室,早已习惯了同床共枕,就算十三年前便已情定,今日之前,这件事他连想都未曾认真想过。从未曾考虑过的问题突然切切实实的摆在面前,水寒有些混乱了。
沐浴更衣之后,换了月白色的里衣从寝殿殿后的屏风绕回来的轩辕亦一挑那明黄色的帐子,就看见水寒盘了双腿,小脸绯红外带满脸郁闷的坐在龙床内的角落里。
"都退了吧。"摒退了跟在身后的太监,轩辕亦坐在床沿,身子一倾,舒展开手臂,拇指和食指都捏上了水寒的小脸,"谁欺负朕的寒儿了,怎么才一会儿未见就这般闷闷不乐的。"
"啊。"突然给人捏了脸,水寒愣了一下。待看清轩辕亦坐在床外侧笑呵呵的看着他,双唇动了动,悄悄的咽了口口水。
"寒儿怎么了?"见水寒目光有些躲闪,轩辕亦轻轻皱了眉毛,盘了双腿,坐到了水寒对面。
"轩辕亦……你若是……我们可以分床睡。"低了绯红的小脸,水寒声音小得像蚊子一般。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却也足够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一想到这般寒冷的夜晚,自己要一个人睡一张床,水寒的小脸又垮了一垮。
轩辕亦微讶,一直以来,他都将自己对面前少年身体的渴求隐藏的很好,为的就是不想让他成为水寒的困扰。难道因为今日自己的情绪忽然失控,被发现了么?
"寒儿为何这样说?"两道剑眉微微皱了皱,再开口,轩辕亦声音忽然变得郑重起来。
"我,我也不知道……"给轩辕亦这般问,水寒忽然有些烦躁,讷讷的低了头,秀气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半晌如蚊子一般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你若是真的想要……我就……我就……"
"寒儿。"一声轻叹传至耳边,轩辕亦伸手将对面的少年揽进怀里,抬手俺去了少年为说出口的话,低头蹭蹭怀中少年发烫的小脸,"对不起,让寒儿为难了。"轩辕亦自然明白水寒的意思。就是因为明白,他才会掩了少年未出口的话。那是他挚爱之人,是他一点都不想伤害的人,自然不肯让他因为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委屈与为难。
"父皇?"微扬了脸,水寒眨眨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轩辕亦说的什么。
"呵呵。"一声低笑,轩辕亦有些忍俊不止的把头埋在少年的肩头。他的寒儿有些时候是那么敏感,可有时候的反应却又这般的迟钝。
"父皇说的就是寒儿刚刚在想的事。"闷在水寒肩上,嗤嗤的偷笑了半晌,轩辕亦才靠在水寒耳边低声说。
"啊。"水寒身子一僵,轩辕亦看不见的方向,小脸再度一红,"父皇,你没有……是我……"一直都未曾考虑你的感受。水寒忽然转过来,看着揽着自己的轩辕亦,抬了头,双唇便印上了轩辕亦的唇。
对水寒的投怀送抱,轩辕亦并未拒绝,微眯了凤目,手臂环上了少年的后背。
热吻过后,再次被抽空了肺部空气的水寒懊恼的靠在轩辕亦的臂弯里喘气。
揽着他的轩辕亦再一次把头闷在他肩头上笑的肩膀一抖一抖的,"三年多了吧,寒儿还未曾学会如何呼吸么?"
"……睡觉。"
先是差一点被憋死,接着又被罪魁祸首嘲笑,水寒顿觉郁闷。一口气憋在胸口却无处发泄,便自顾自的从轩辕亦怀中挣脱出来,爬回到自己那一侧,伸手揭了床上秋香色的锦被,气鼓鼓的钻进去,背对了轩辕亦躺倒在枕头上。
见他耍起了小孩子脾气,轩辕亦也不恼,也钻进了被子内,伸手把床内侧的少年拽进自己的怀里,伸手搂了,将额头贴到他的后背上,呼吸很快就沉重起来。
待揽了自己的轩辕亦睡熟,一直都睁了眼睛的水寒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来,头枕在秋香色绣了大朵牡丹的枕上,正正的对着轩辕亦那张俊美异常的脸。
水寒从不知道在这样一个强势的君主,看起来这般自信,果决,没有任何弱点的人背后竟然隐藏了这样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这样沉重的往事,这般痛楚的回忆他都一个人悄悄的承担下来,埋在心里。一想到这里,水寒心中忽然一痛。
伸手轻轻把轩辕亦额角的一丝碎发拂开,心随意动,双唇轻轻的印上了轩辕亦的鬓边。
亦,今后若有什么伤心之事,为难之事都说给寒儿听,让寒儿为你分忧,来安慰你保护你,可好?
江湖卷 第六章 浮生半日闲
水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时大半个上午已经过去,身边也早就没了轩辕亦的影子。伸手探进他那一侧锦被下,褥上早已失了他的温度,水寒一阵默然。
就算坐在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上不是他的本意,就算这皇位在他反倒是一种束缚,轩辕亦也还是勤于朝政,一刻也不肯懈怠。是因为向他以前说的那样应了他父皇不让飞岚在他手中败落,还是因为应了他要得了这天下?
亦或不过是十几年养成的惯性使然,让他一到起身的时刻就自动的起来,梳洗更衣然后上朝?
不管是什么原因,一想今日他的精神状态还不是很稳定,水寒还是多多少少的有些担心。
虽然铸剑山庄还有一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但是水寒还是想等轩辕亦下朝后看情况再决定自己是会铸剑山庄还是留下来陪他。
正如昨日御书房中他说的一般,轩辕亦已不再是一个人了。
过往,每当自己心绪不宁,心情欠佳只是都有轩辕亦陪在身边开解,安慰。这一次该轮到自己陪着他,安慰他了。
仰面朝天的躺在龙床内侧枕头上,水寒将两手置于脑后,托了头看着帐顶上那精心绣制的纹样发呆。
这龙床的幔帐几乎每月都会调换,材质从蝉翼一般薄到透明的薄纱到厚到能遮挡了风寒的织锦都有,至于何时挂什么样的帐子,则是跟着季节和天气来的。
图案亦是如此,除了帐顶上那永远不变的,用裹了金箔银锡纸的丝线织出来的九条腾在云端的金龙外,其他纹样全都是按季节手绣出来的。
今春,这帐子上除了那九条腾龙外绣的竟然是一色的杏花。星星点点,零零落落。
嫩粉的丝线由浅到深再至浅,依次细细密密的交叠排列,勾出一朵朵开到正艳处的花朵。衬了明黄的底色,乍看上去竟如才从枝头被风吹落一般,脆生生的花瓣上还滚动着清晨的露珠。
杏花一朵朵从帐顶上那九条五爪金龙龙身和龙爪的空隙间延伸下来,渐渐增多,图案也由单一的花朵渐渐加了些许一片片的花瓣。如被风吹起来一般飘飘荡荡,或聚在一处或零星的飞散开去。
帐底的四角上,更是以乱针层层叠叠的堆积出一片深深浅浅的粉色,宛若一阵清风卷起漫天花雨,散碎的花瓣被吹在一处,松松散散的堆在一起。花未动,帐也未动,花朵与花朵,花朵与花瓣之间却能看出风过之痕。
正是初春,这满帐的杏花倒也真的带给人一种春意盎然的感觉。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上口气,竟真的有股清淡的花香飘进鼻孔,这淡淡的茉莉香还真是让人心情舒畅啊。
茉莉香?水寒一愣,立刻睁开眼睛,才发觉,不知何时,换下龙袍,换上银灰色广袖长袍的轩辕亦站在床边。
"父皇。"见轩辕亦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水寒双手撑了身子爬起来,张开双手自然而然的扑入了轩辕亦的怀中。
"寒儿已经醒了么?"伸手懒了少年的身子,低头亲亲那张暖呵呵的小脸,一股草药的幽香从怀中少年领口飘出,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鼻尖轻轻在他领口处蹭了蹭。
"早就醒了,不过是懒得起来。父皇今天怎么样?"水寒并未注意到轩辕亦的小动作,偎在轩辕亦怀中问。
"寒儿是担心父皇情绪不稳,把气都撒在满朝文武的身上么?"知道水寒问的什么,轩辕亦轻轻挑了一下剑眉。
"不是……寒儿只是……"有些担心。听出轩辕亦声音中透出些许不满,水寒的话只说了一半。
"父皇知道寒儿担心父皇。"揽了少年斜靠了床架,让水寒舒舒服服的靠在自己胸口,"寒儿……再叫一次。"
"叫什么?"水寒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父皇的名字,寒儿再叫一次让父皇听听可好?"
"不要。"斩钉截铁的回答。
"寒儿,乖,就叫一次。"
"……不要。"昨日是情之所至,今日他又怎好意思出口。
"就叫一次。"低头亲亲水寒的小脸,轩辕亦继续诱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日那天翻地覆一般的情绪太过强烈,今日细细回想起来,昨日还有前日的事情他记得都不是很清楚。唯一清楚的就是贴在耳边那柔软的双唇,还有从那唇齿间吐出来的一个亦字。
正是水寒的那一声亦,才把他从过往那如地狱一般的深渊中拉出来。而那声音中透出来的疼惜,爱怜与浓的化不开的情也是他从未听过的。大概就是因此他才会恢复得这般迅速,只过了一夜,便如那事从未发生一般。
"父皇……"拖长了的声音带了些撒娇的成分,尽管都快被自己的声音肉麻到起鸡皮疙瘩了,水寒也还是老老实实窝在轩辕亦的怀中。按照以往的常识,只要这话一出口,轩辕亦立刻对他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只不过今日……
"只叫一句可好?就一句。"父皇两字虽亲近,又怎比得上一个亦字透出来的亲密无间让他向往。
"不要。"见这般放低了身段撒娇都不起作用,水寒有些气闷,倾了上半身就想从轩辕亦怀中脱身出去。哪想挣扎了两下,腰却给轩辕亦搂得紧紧的动也不能动,秀气的眉头便皱了起来,"放手。"
"不要。"见水寒转过身来瞪了眼睛满脸气恼的看着自己,轩辕亦忙又加了一句,"只要寒儿喊一声父皇的名字父皇就放。"
"轩辕亦。"一声断喝从盘龙殿寝殿内的龙床上传来。
怎奈,其杀伤力只是让隐身在暗处的暗卫抖了一抖身体,让侍立在门外,低着头狠命的盯着自己脚尖的丁宁双腿一软,双手扶着门框瘫坐在地上。
"不是轩辕亦,是亦。寒儿多说了两个字。"面对水寒的怒吼,轩辕亦睫毛眨都不眨的纠正。
"父皇……"求你了,放过我吧。眼见挣脱不得,水寒只得重新窝回到轩辕亦怀中嘟了嘴生闷气。
"呵呵。"半晌,一声低笑忽然从耳边传来,"对不起,寒儿,是父皇太心急了。"虽知道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可他还是过于执着这个字对他的意义了。轻轻亲亲那张因为气闷有些发烫的小脸,轩辕亦松了手。
"轩辕亦?"竟这般简单的就放了手,水寒秀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本是期望着他能松了手,可是那置于腰间的手臂一旦松开,水寒的心忽然就空了一下。
"寒儿可知落凤城内每年一度的三月三放水灯?"见自己手虽然松了,水寒却未脱身出去,轩辕亦笑道。
"三月三放水灯?那是什么?"
"三月初三,相传是栖凤河水神苏醒的日子。那一天,落凤城中的男女老少都会聚在栖凤河河边,烧香祈福,把写了一年愿望的灯笼纸船放入河中,希望给水神看见。那一天这落凤城中就算不是全城出动却也差不多。"
"全城出动?可是为何寒儿从未听说过?"
"这放水灯是民间的活动,寒儿久居深宫,又怎会听说过。"
"可是寒儿也不是久居深宫,至少最近几年也常常出宫。"
"就算是出宫也不过是铸剑山庄和这宫内来回奔波,又何曾深入过民间。"
"哦。"虽心有不甘,水寒也不得不承认轩辕亦说的都是事实。一想到这宫门虽常出常入,可认真算起来不过是从一个地方径自奔到另一个地方,竟真如轩辕亦所说的未曾深入民间,水寒多多少少有些气闷,小脸也不由带出了些许郁气。
"寒儿若想,今年三月初三父皇就带了寒儿深入民间,微服私访可好?"
"咦?父皇要带了寒儿去放水灯?"
"错,是寒儿陪了父皇去。"见水寒忽然转过身正正的对了他,轩辕亦抬了手便扯了扯水寒那张清秀的小脸。
"轩辕亦。"给轩辕亦扯了脸,水寒脸就是一黑。以前身体小,无力反抗,只能任他扯了。可这都快长到和他一般高了,怎么还给他扯来扯去的。
"父皇已经传旨让造办处备了水灯了,离三月初三还有几日,寒儿可想想今年有什么愿望要写上去的。"自动忽略掉水寒脸上的郁气,轩辕亦笑道。
"愿望?"果然,给轩辕亦转移了话题,水寒的注意力便又重新回到了放水灯这件事上。轻轻蹙了眉毛,歪着头想了想,眼眸忽然闪了一闪。
"寒儿想到什么?"见水寒眼底忽然现了些许笑意,眼角眉梢也带了几分喜意,轩辕亦心中一漾,伸手便把那刚离开自己怀抱的水寒重新揽回来。
"不能说。"见轩辕亦问,水寒小脸一红,目光有些游移。
"不说?"调高了的尾音中带了些危险的味道,本置于水寒腰上的大手沿着肋下而上。
"啊——"一声惊叫,知道轩辕亦要干什么,水寒忙弓了身体手忙脚乱的从他怀中往外爬。
"寒儿不说?"身子还未脱出,后背便失了依靠。随着那双大手往后一带,水寒整个人就仰面朝天的躺倒在床上,接着肋下就是一痒。
"呵呵……不说……"虽然拼了命的想从轩辕亦的魔掌中挣脱出来,结果还是给按在床上,水寒虽气恼,可是腋下传来的阵阵酥痒却让他笑出声来。
"果真不说?"见水寒眉眼弯弯的,轩辕亦俊脸上也不由勾了抹笑容。
"呵呵,不能……说……"蜷了身子,夹了双臂想让轩辕亦手指落空的水寒已经笑到有些气喘。
"可是父皇很想知道啊。"嘴角高高地扬起来,轩辕亦已有些忍俊不止。
"呵呵……不能说……说了……说了……就不灵了。"眼角见了些泪花,水寒笑到上气不接下气。
"又不是生日愿望,说出来怎么会不灵。乖寒儿,告诉父皇,父皇很好奇。"见水寒眼底见了泪花,置于水寒腋下的手指稍顿。
"呵呵……不能说。"见轩辕亦有些放松,水寒一翻身便滚进了龙床内侧。随后手脚并用的往起爬,边爬还冲着外面喊,"丁宁,更衣。"
更衣?更衣就要进。进还是不进?
进去,这二人分明就是在嬉闹,若是进去是又碍手又碍眼的,虽然当着寒王的面自己不会怎样,可是日后一定会因为没眼色被皇上厌弃了。
不进去,这寒王也算是自己的半个主子,甚至有些时候皇上还要看他的脸色,这若不进去万一被治个欺君之罪……
寝殿外,刚刚给水寒一吼瘫在殿门口的丁宁才扶着门框站起来,现在听水寒喊他更衣双手一滑,双腿一软又直挺挺的瘫了回去。
"寒儿以为丁宁进来父皇便不问了。"把水寒的小心思猜到七七八八的轩辕亦并未因水寒的一声停住手,探了身子,伸展了手臂便抱住了水寒的腰,把他重新按在床上。
"呵呵……父皇……饶了我吧……呵呵……痒……痒死了……呵呵……"再度仰面朝天的水寒一面手脚并用的想拨开轩辕亦的手指,一面挣扎着想爬起来。
床上两人滚在一处,正闹得不可开交,殿内忽然传来了一声低唤。
"王爷……"
"红叶?"分辨出说话人的声音,水寒出声询问。
"正是属下。"低低的声音,未带任何感情。
见是红叶找水寒,轩辕亦便住了手,翻身坐起,离了龙床,伸手理理身上的长袍,在靠墙摆放的太师椅上坐了。
轩辕亦坐了殿内的太师椅,丁宁才擦了擦不知道何时冒出来的冷汗,带了殿外候着的太监宫女进来伺候水寒洗漱。片刻,又有宫女端了香茶送至轩辕亦处。
"什么事?"仰面躺在龙床内侧有些气喘的水寒直到那幔帐高高撩起,挂在床柱的金钩上才爬起来,坐到床边问红叶。
"回王爷,云宫主传来消息,请王爷和皇上今夜三更在御花园湖心亭一见。"单膝跪在水寒身前,红叶微微低了头。
"师父?"听红叶说起云锦天水寒嘴角立刻微微扬了起来,"他还说了什么?"
"传递消息进来的是舞墨,云宫主未曾露面。"
"唔。"听云锦天未露面水寒愣了一下,秀气的眉毛轻轻皱了皱。
"属下告退。"消息已经传到,红叶也不欲多留,抬头看水寒冲自己点了点头,便转身出了寝殿。
"寒儿可猜到你师父忽然来落凤城的原因?"见水寒有些怔忪,轩辕亦放了端在手中的茶盏问道。
"大概和最近江湖上的局势有关吧。"听轩辕亦问自己,水寒歪了歪头,若有所思。
从近两年铸剑山庄在江湖中收集到的情报来看,这江湖中的局势也如这世上的时局一般,现了些许的乱象。
先是几个世家被灭门,几个不起眼的小门派被毁。后又是稽查凶手之类的活动,集江湖之力又清洗了数个大一点的门派。
现在又传出被清洗的门派是遭人陷害……还有就是五年一度的试剑大会也在今年……还有几日之内收到的,数家江湖世家和江湖门派门人徒弟相互接亲的喜帖……消息零零散散的汇集在一处,看似杂乱无章,可是给人的感觉总是有些不妥。
"呵呵,"一声轻笑,轩辕亦见水寒歪了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忍住住地笑出声,"依照寒儿对你师父的了解,他会是那种喜欢凑热闹的人么?"
"不是……"水寒摇了摇头,眉毛皱的更紧。既不是这样,他又为何忽然来到落凤城,还约了三更湖心亭相见?
"寒儿不必为此烦恼,左右到底为什么今夜就知道了。"见水寒凝眉沉思,轩辕亦身形一转,就到了龙床旁,坐在水寒身边伸了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开水寒蹙起来的眉心。
也是啊!给轩辕亦一说,水寒便冲着他轻轻的扬了扬嘴角。
轩辕亦坐在水寒身侧,看着丁宁亲自伺候水寒梳洗毕,着了长袍,伸手就牵了他的小手,"跟父皇去用午膳,午膳之后父皇给寒儿做泡芙如何?"
"父皇今日不去御书房?"听说近日有泡芙吃,水寒眉眼顿时弯了起来。
"你静皇叔和莫言在呢。"意思就是已经有了苦力在干活,不需要他去了。
"哦。"听了轩辕亦的答复,这一次,水寒连嘴角也扬了起来。
江湖卷 第七章 江湖乱
因已是月底,虽才到三更,那一泓细细弯弯如钩的月亮却早已沉入了地平线下,单留了满天的星斗衬在墨蓝的夜空中。
满天星光只落在御花园后院中那一湾清冷的湖水之上,远远看去,仿若那闪动着波光的湖水已成了那夜空的一部分。
星光水波中,一盏七彩的琉璃宫灯随着水波星光摇曳不定,绚烂的光彩仿若牵动了满天满湖的星斗水光。
宫灯下,亭边栏杆上,斜靠了廊柱坐了名青年男子。男子一身翠色窄袖长袍,一头乌黑的发丝披散在肩上,发梢处松松的系了根翠色的丝带,那丝带和未束牢的头发随着从湖面上吹来的加了水汽的夜风飞舞。一缕长发自颈间绕至胸前,发梢缠在男子修长白皙的右手食指的指尖上。
男子微低了头,摆弄着手中那缕长发,目光垂在亭外倒映了琉璃灯七彩光芒的水面上。
男子身侧,立着另一名一身黑色窄袖长袍的男子,肩膀靠了那根廊柱,目光落在那缕被卷起又伸直的发丝和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上,目光痴迷缠绵。
那斜坐了栏杆的男子忽然站起来,一双桃花眼向着湖岸的方向看去,同时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现了一抹笑意,"来了。"
慕容非微微一愣,抬了头,也随着云锦天的目光望向湖岸。
果见两道影子踩了还泛着波光的湖水向着自己和云锦天所在的亭子飞掠而来,几息之间那两人便到了这小小的湖心亭。
水寒和轩辕亦一前一后落到了这湖中心的凉亭内,随着轻轻叹出屏住的气息,水寒身形一闪,便到了云锦天面前,"师父。"
"寒儿,"伸手接了少年递过来的小手,云锦天一双桃花眼中满是重逢后的喜忧。
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番自己的宝贝徒弟后,云锦天脸上的笑意更浓,"才两月不见寒儿竟长高了许多。"
"咦?真的?"听云锦天说自己长高了,水寒便伸了手比了比自己的身高。
"真的,若是再这般长下去有人怕是要担心能否压得住你了。"轻笑一声,云锦天桃花眼意有所指的瞄了眼跟在水寒身后才上亭的轩辕亦。
"这是朕和寒儿之间的私事,还不劳云宫主费心。"轩辕亦自是听出云锦天的调侃,俊脸一黑。
"呵呵。"一声低笑,云锦天抬手掩了满脸的笑意。
"嗯?你们在说什么?"水寒怔忸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看云锦天,又顺着云锦天的目光看向立在自己身后的轩辕亦,头上冒出了一个个的小问号。
"呵呵。"慕容非见水寒竟是这般的反应,也轻笑出声。
"压什么?"水寒的目光从慕容非身上转移到云锦天身上,随后又看向轩辕亦……好像只有自己不明白自家师父的意思……
"父皇?"微微上挑的声音中带了些疑问,水寒那双清亮的眼睛便停在轩辕亦俊脸上。
"回去父皇告诉你。"未经情事,自家寒儿又怎会听出云锦天话中的意思。给水寒那双满是疑问的眼睛看着,一滴冷汗便顺着轩辕亦的额角滑落。
"哦。"轩辕亦既是这样说了,水寒便不再坚持。
"三更半夜云宫主约了朕和寒儿来此该不会是为了说这件事的吧。"见水寒不再坚持,轩辕亦剑眉微微挑了挑。
嘁!小气。听轩辕亦声音中透了些许不满,云锦天忍不住撇了撇嘴。牵了水寒的手走了两步来到自己刚才斜倚了的那栏杆旁,重又坐了,"来,寒儿坐这里。"说着还轻轻拍了拍自己身侧的拦杆。
"哦。"应了一声,水寒挨了云锦天坐了。
见水寒坐了这小亭的栏杆,轩辕亦便抱了双肩,斜靠了水寒那一侧的那根原木的廊柱。
"五年一度试剑大会,不知今年铸剑山庄是轩辕庄主是亲自去呢?还是如往年一般由庄内总管代劳,又或者,少庄主出马?"几分调侃,几分认真,云锦天的桃花眼略过轩辕亦随后定格在了水寒身上。
"云宫主何意?"见云锦天双眸锁了水寒,轩辕亦的两道剑眉,便皱了起来。
"呵呵,轩辕庄主放心。我不会拐带你的人的。"见轩辕亦身子虽未动,眼中却多了分警惕,云锦天再度轻笑,"不过是最近江湖传言试剑大会上将有一把绝世宝剑问世。"
"这件事寒儿也听说了,据传闻,就连号称天下第一剑的青玄在它面前也会逊色。"
见水寒说道那传说的宝剑声音中透了些许的兴奋,三个人全都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然后一同抿了嘴角。
不同的是云锦天和慕容非满是同情的看看轩辕亦,轩辕亦则是一脸的苦笑。
呃……察觉到这亭中气氛忽然有些诡异,水寒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心虚,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水寒身子往轩辕亦身侧靠了靠,"父皇……寒儿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寒儿……"给水寒一问,轩辕亦浑身忽然被一股无力感所充斥,转过身,微躬了身体,双手扶在水寒肩上,"寒儿可知,这号称天下第一剑的青玄其实是铸剑山庄九大名剑之一?"
"啊。"似乎是第一听到这种说法,水寒愣了一下,随即问,"然后呢?"
"然后就是,这青玄其实你父皇我的庄主剑。"
"父皇的庄主剑?"
"也是铸剑山庄的庄主剑。"
"这么说是有人想借着今年的试剑大会来打压铸剑山庄了?"宝剑还未亮相就拿来和铸剑山庄的庄主剑相比较,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所以师父才会问今年试剑大会父皇是不是会亲自去。听完轩辕亦的话水寒眉毛忽然就皱了起来,再开口声音也不觉冷了几分。
"是不是针对了铸剑山庄还不好说,"慕容非看了眼若有所思的轩辕亦说道,"不过,据传言试剑大会之后还会有个比武切磋的擂台,悬赏的花红就是可以与青玄比肩的这把尚未问世的宝剑。
"所以说,拿来与青玄相比很有可能不过是想引起众人关注了?"水寒皱起来的眉毛略略舒展开来。
众所周知铸剑山庄以打造兵器扬名天下,庄中由铸剑大师司徒醒亲自铸造的九大名剑更是名满江湖,三百年间多少铸剑大师想赶上甚至超过,可至今都无人能出其右。
拿来与山庄内的九大名剑中排名第一的青玄相比,这事本身就够引人注意了,不管最后结果如何,现在都会引来整个江湖关注的目光。
"尤其是按照慕容城主所说,试剑大会之后的擂台,以那把剑作为花红……这是有人想搅乱整个江湖吧。"水寒轻轻歪了歪头,说的很慢,像是在自言自语中理清思路,又像是在解释给别人听自己的想法。
"能拿出来与青玄相比,这剑必定会错不了。就算最后结果不是如传说一般胜过青玄,有了这一次的试剑大会,它也一定会成为天下名剑。以兵器做花红,对天下习武的江湖人来说这擂台的诱惑太大了。"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但凡行走江湖之人,无一不希望自己能有把称手的兵器。
尤其是试剑大会之后的擂台,若是真能最后获胜,在得到一把天下名剑之外还能名扬天下。
这等名利双收的事不但是对初入江湖之人来说有着天大的吸引力,对那些在江湖上已经有了些名气的老手来说,却也是极大的诱惑。
"说到乱啊……"云锦天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脸上忽然现了一抹笑意,"试剑大会之前好像还有若干比武招亲的擂台,都是些江湖世家给自己未出嫁的女儿摆下的。请柬发的到处都是,我的逍遥宫凡是在江湖上多少有些名声的人几乎人手一份了。就连他……"说着,云锦天笑嘻嘻的伸手指了指立在自己身侧的慕容非,"他的云中城现在也是请柬满天飞。其中倒是有大半是指名道姓给他的。"
"哪里有那么多?"见轩辕亦和水寒两人盯了自己,慕容非嘴角上不由挂了一丝苦笑。
"啊……铸剑山庄好像也是……满天飞……"水寒忽然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子。
"铸剑山庄也有?"这轩辕亦倒是第一次听水寒说。
"有啊。第一张请帖就是给莫语的,为此尹姊姊还跟他大闹了一场,闹到满庄之人都以为莫语要停妻再娶。"说着水寒脸上便挂了些笑意,"不过后来,这样的请帖接的多了,尹姊姊就前面伸手接了请帖,一转身画了花样就扔给丫鬟们绣去了。"
"这么有趣的事情,寒儿竟然不跟父皇说。"说着轩辕亦便伸手捏了捏水寒的小脸。
哪里是我不说,前两天那种情形光顾着担心了,又怎会记得这事。给轩辕亦捏了脸,水寒郁闷的撇了撇嘴。
"不管怎样,消息已经带到了,铸剑山庄定下今年派什么人参加试剑大会记得通知我一声。"云锦天说着站起身来,作势要走。才迈了步子他身形忽顿,随后转过身来,看着水寒,"寒儿可还记得师傅那张未上漆的古琴放在哪里?"
"以前寒儿用来练习的那张么?"
"是啊。"
"流云阁二楼后面的架子上搁着呢。"
"呐,寒儿带你慕容师父去给师父取来可好?师父想带回云中城去。"
"哦。"水寒应了一声,看了眼立在云锦天身边的慕容非便轻轻点了点头,"随我来吧。"说着,跃上湖面,踩了粼粼的波光往流云阁的方向飞掠而去。
水寒身后,慕容非瞟了眼云锦天,目光闪了闪,便追了少年的身影往流云阁的方向去了。
"云宫主可是有话要单独和朕说?"目送了那两道影子远去,轩辕亦忽然转过身来,凤目危险的眯了起来。
"啊,好像被看穿了。"毫不在意轩辕亦的目光,云锦天重新坐回到刚坐的栏杆上,双手撑在身体两侧,"江湖中人多以为青玄早已失传,这世上除了铸剑山庄的人之外其实很少有人知道青玄是庄主佩剑吧。"漂亮的眉毛高高的扬了起来,云锦天一双桃花眼眼底看不见一丝波澜。
"云宫主不是铸剑山庄的人,不是也知道?"凤目眯的更细,轩辕亦抱了肩膀回望着云锦天。
"若不是因为慕容非那把暗夜和铸剑山庄之间的渊源,这事就连我也不一定会知道。"
"……不明白你说的什么。"轩辕亦凤目中忽然迸出一抹阴寒。
"与其说是想借了这宝剑让江湖大乱,倒不如说是有人想借了这把剑把你引出来吧,我说的可对?轩辕庄主?"桃花眼再度瞄了瞄轩辕亦,云锦天嘴角上挂了抹玩味。
"引我出来?"轩辕亦一愣,眼底那抹阴寒顿时消散了不少,神情倒是多少有些怔忪。
"一个知道青玄是你的佩剑,却不知道这青玄其实是铸剑山庄庄主剑的人。其实你已经知道他分明是冲着你来的,所以刚才寒儿说他们是针对了铸剑山庄你才未纠正。"
这一次,轩辕亦的目光闪了闪,却未说话。
"你的事我本不该插手,但是你既与寒儿两情相悦有些话我也就不得不说。"
说着,云锦天转过头去,看向流云阁的方向,见两道影子往湖心亭这边飞跃而来,便重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窄袖长袍,"我不知你与这个要引你出来的人有何渊源。不过,竟不惜使得江湖大乱也要诱你出来,这人必是对你十分执着,你多加小心。"说完,人便飞掠而起,踩了那闪着波光的湖水迎了那两道快到近前的影子去了。
轩辕亦见云锦天离开,便将双手负于身后看着湖岸上三个影子先是聚在一处,随后分开。
见其中两道身影往宫墙的方向而去,另一道影子踩了水花往这小亭子而来,啃角轻轻扬起来。
"师父跟你说什么了?"水寒掠进亭内,随后回转身体立在轩辕亦身侧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人问。
"一些江湖往事。"扳了少年的肩膀,让他正对了自己轩辕亦的目光闪了闪,"寒儿,父皇问你一件事。"
"父皇?你怎么了?"很少见到轩辕亦这般郑重,水寒有些奇怪。
"寒儿可相信父皇?"
"父皇?"察觉到那扳在自己肩上的手竟在不知不觉间加了些许的内力,水寒一愣。
"回答父皇。"扳在水寒肩头上的手情不自禁的又加了几分力道,手臂忽然有些颤抖。
觉察到他的情绪忽然有些不稳,水寒秀气的眉毛轻轻蹙了起来,微扬了头,伸出手轻轻扶开轩辕亦额头上给夜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头发放轻了声音,"寒儿相信,寒儿永远相信父皇。"
"既是如此,寒儿应父皇一件事。"听到水寒说相信他,轩辕亦扳在他肩头上的手顿时轻了许多,"答应父皇,对父皇的过往,不要去揣测猜度,也不要听旁人胡言乱语,有什么想知道直接来问父皇可好?"
清亮的眸子盯了对面的男子,虽不知云锦天和他说了什么,但是那从心底弥漫上来的恐惧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亦,"伸展了手臂,轻轻环上轩辕亦的腰,将头靠到他肩上,水寒合了眼眸,"我应你。"只要是你要求的,我全部应下来,只因为我信你。
本是扳在水寒肩上的手沿着肩胛骨轻轻滑下来,重新拢于少年的后背,微低了头,嗅到少年从衣领口散发出来的那抹似有若无的药香,耳边传来少年轻微的呼吸声,还有怀中少年软软的身体,轩辕亦的心忽然就沉了下来。
琉璃灯七彩的光芒穿透深蓝的夜色,投射在小小湖心亭中。亭中两人相依相偎,人成双,影也成双。
直到红叶那如水一般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属下见过皇上,王爷。"
"啊——"水寒身子一僵,小脸一红,便松了本置于轩辕亦腰间的手,想从他怀中脱身出来。
"何事?"被打扰到轩辕亦声线中明显透出了些许的不愉。伸手按了水寒的头,把他重新按回到自己怀中后才问。
"隐卫传来急报。"单膝跪地的红叶身形未动,也未抬头直接伸手递过一根三卫传递消息用的黄铜管子。
"属下告退。"管子给轩辕亦伸手接了,红叶便收回手,转过身去,踩了湖水径自离了湖心亭。
亭内,轩辕亦拿了那铜管,伸手从靴筒内抽了匕首出来,去了管口的蜡封,捻出一张小小的字条,展开。
"写的什么?"轩辕亦怀内,水寒也探过头去。
"风清扬带了风家人出谷了。"声音中带了明显的不快,轩辕亦原本才舒展开的两道剑眉再次皱起来。
"风清扬出谷?……他出来干什么?风家三年前不是元气尽伤了么?这么快就恢复了?"说着水寒探出头去瞄轩辕亦手中那张字条,"已前往惠州……惠州,他也要参见试剑大会?……父皇你说风家有秘不示人的秘术,有没有听说过他们也会铸剑?难道江湖上传说的那把拿来和青玄的宝剑会是风家锻造出来的?"
对水寒一连串的问题,轩辕亦只是摇了摇头,并未作答。沉吟了片刻,皱起来的眉毛略微舒展开来,伸手轻轻蹭蹭水寒那张白净净的小脸,轩辕亦低声说道,"先是那两个老东西隐居了五年忽然又要出山,接着是你师父和慕容非,现在又是风家少主……寒儿,这江湖,怕是真的要乱了。"
江湖卷 第八章 放水灯
"要乱了?"水寒低低的重复了轩辕亦最后一句话,随后转头看着轩辕亦,"父皇,试剑大会让寒儿去吧。"
本来只要不波及平民,江湖恩怨什么的,只要民不告官府也就不会追究。
朝廷也是如此,只要不危及江山社稷,遍布江湖的眼线就只负责监视了各个门派世家的动向,绝少参与到江湖事事非非之中。
但是现在这江湖却乱的不是时候。
三年前沁邢二州水患,苍霄,莹碧两大帝国就曾大兵压境,单等飞岚因水患内乱,他们好借机吞并飞岚。
虽然后来轩辕亦炸坝泄洪,解了这场水患。这两国的阴谋才未得逞,军队也重新退回国内休养生息,但其野心却一直未曾消弭。这个时候,江湖若是大乱一旦波及到平民百姓,乱的可就不单单是江湖了。
"寒儿要去么?"随手把那纸卷和那铜管塞进袖子里,轩辕亦微低了头,伸了手指轻轻蹭蹭那张白净净的小脸,对上水寒那双清亮的眼眸问,"寒儿就这般忍心离了父皇。离了……你的亦。"尾音轻轻扬起,随着尾音扬起来的还有那两道浓黑的剑眉。
哪壶不开拎都壶,听出轩辕亦声线中的暧昧,知道他还在为自己不肯叫他名字耿耿于怀,水寒咽了咽口水,小脸腾的一下便红了。双唇动了动,却未发出任何音节。
"呵呵,"一声轻笑传来,轩辕亦凤目微微眯了起来,"这一次父皇不会放你一个人离开了。
"咦?父皇是说……"愣了一愣,聪明如他自然听出轩辕亦话中的意思,一双漆黑的眸子霎时便亮了起来,"父皇该不是……"要陪了寒儿一道去吧?眨眨眼睛,后面的话却未敢说出,仿佛这样就不会被否定。
"不然寒儿以为父皇为何会这样说?"略带嗔怪的瞄了一眼水寒那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和那微微张开的双唇,轩辕亦眼眸忽然暗了暗,手指从面颊上轻轻滑过,随后食指收了回去,大拇指的指尖轻轻婆娑着那水润的双唇。
"父皇真的要跟寒儿一起去?"虽然意思是这个意思,但是在未得到当事人的确认之前,水寒的心还是忽悠悠的悬在喉咙里不肯因为兴奋跳出来,也不肯轻易就重新回到胸口。
"刚刚不是说了么,父皇不会再放你一个人离开了。寒儿既是要去,那父皇就陪了寒儿一道去好了。"看水寒小脸上露出了想相信又不太敢相信的表情,轩辕亦嘴角轻轻的扬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给这消息冲昏了头,真的听到轩辕亦说要和他一道,水寒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者做何种反应好了,眼睛眨了眨,随后又眨了眨,唇也再度动了动。
"寒儿?怎么了?"轩辕亦看着水寒脸上一副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样子,有些纳闷。
这一回,终于不用和你……分开了么?水寒身形一动,便扑入了轩辕亦的怀内,轻轻合了眼眸,眼角现了一点点泪花。
"寒儿,怎么了?在撒娇?"轻轻拍拍少年的后背,轩辕亦眼神愈加柔和,"虽是如此,也不是说走就走的,还要准备一番才是。"
啊,对了。给轩辕亦提醒,水寒也才想到,自家父皇可不是什么仗剑江湖的独行侠,说走就走,想去哪就去哪。
他毕竟是飞岚的一国之君,若真要离了落凤城,这朝中之事还要做一番安排。毕竟这一次去的是惠州,即便是八百里加急的快马也要走上几天几夜。方方面面,林林总总,零零碎碎加起来,要安排准备的却也不少。
"朝中事务父皇自会处理,寒儿只要把铸剑山庄的事情管好就好了。"低头见怀内水寒轻轻蹙了眉毛,歪了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掰着手指在算自己出宫要有多少件事事先做安排,轩辕亦心中一漾,亲亲了他的额角。
"哦。"怀内的少年未动,只是眨了眨眼睛,低低应了一句。
"天气不早了,回去吧。"虽不忍破坏了这亭内的气氛,但是从湖面上吹来的夜风已夹杂了丝丝的寒意,怕怀内少年着凉,轩辕亦还是松了揽在水寒腰间的手臂。
"唔……"怀内少年似也难舍这温暖的怀抱,虽应了一声,身子却未动。
"寒儿是要父皇抱回去么?"见怀中少年赖在自己怀中不肯动,轩辕亦的嘴角勾成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背我回去吧。"说着,水寒便后退了一步,冲着轩辕亦张开双手。
……轩辕亦目光闪了闪,看着对面的少年,见少年张了双臂,满脸的笑容,自己嘴角上的笑容渐渐扩大,"好啊。"说完,便背转了身体,蹲伏下去。
觉察到少年身体贴上自己后背,双臂搭在自己肩上,环到胸前,轩辕亦站起身来,手臂背过去,托了少年的腿,"寒儿,走了啊。"随着声音落下,轩辕亦出了凉亭,踩了湖水往盘龙殿的方向去了。
手臂扳在轩辕亦的身上,头放在他肩上,放眼望去是漫天的星斗,随着轩辕亦身形起落,加了丝丝凉意的夜风吹在脸上,水寒心中一漾,便把唇轻轻贴在了轩辕亦的耳边,"亦,我喜欢你。"
脚已经踩上盘龙殿前殿屋脊的轩辕亦身形一滞,便呆立在盘龙殿的屋脊上。
"呵呵。"一声轻笑从耳边传来。
轩辕亦还未反应过来,本是被他背在后背上的水寒便松了搂着他脖子的手,顺着他的后背溜下来,飞身跃下屋脊,往寝殿的方向去了。
"寒儿,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给父皇听听啊。"记忆中,这好像是第一次听水寒说喜欢自己。直到看见少年的身影进入殿内,愣愣的立在屋脊上的轩辕亦才反应过来。飞掠而下,紧追在水寒的后面往寝殿跑。
就知道他是这般的反应。开了殿门进到寝殿内的水寒暗自翻了个白眼的同时眼角眉梢都溢满了笑意,"喜子,沐浴更衣……"赶在轩辕亦进门前,水寒身形一转,便过了立在后殿殿门前的那道屏风后面,往后殿的温泉去了。
沐浴之后,换上月白色的里衣,摒退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喜子和春梅夏荷两名宫女,左右看看见轩辕亦并未在殿内,水寒飞身跃起便扑进了那已经落了床幔帐的龙床上,随后一个翻滚便滚到了龙床内侧。
略显凌乱的脚步声响起,知道轩辕亦也沐浴毕回寝殿来了,水寒一边庆幸自己行动迅速。一边忙手忙脚乱的揭了床内侧的锦被钻进去,把头埋在两枕之间的空隙内。
摒退了跟在身后的太监宫女,看寝殿两扇殿门被掩好,轩辕亦伸手揭开幔帐。觉察到在幔帐被揭开的一刹那,床上少年的呼吸忽然一滞,接着便沉重了不少,轩辕亦也不揭穿,钻进被子,伸手便把水寒的身子揽进怀内。
"睡吧,寒儿,天色不早了。"察觉到怀中少年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身子,轩辕亦低声道,迟疑了一下,又加上了一句,"寒儿,今夜,父皇很高兴。"
很高兴么?水寒的嘴角轻轻扬了起来,片刻竟真如轩辕亦说的一般,睡熟了。
三月三,放水灯。
三月三这天,从早上醒来,水寒便有些不正常了,从睁开眼睛开始,那张清秀的小脸上就带了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即便是梳洗用膳的时候那抹笑意也从未淡去。甚至习字的时候,竟会提了毛笔望着铺在桌案上的宣纸发呆,呆着呆着,嘴角便会轻轻的扬起,小脸上不知不觉也是绯红一片。
午膳过后,到了下午,水寒就又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捧了本书坐在偏殿内自己书桌后的太师椅上,目光虽然落在手中捧着的书卷上,心神却不知道到哪里神游去了。到最后,则干脆把书本撂在一旁,望着窗外那明亮的天空发呆。期望着夜晚来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这也怪不得他,认真算起来,自几年前那次跟了轩辕亦去静王府,三年多的时间内,两人虽几乎是日日相处,夜夜同床共枕,却从未再如那次一般,抛了皇帝和皇子的身份,混迹于民间,徜徉于落凤城的街道之上。
所以,这一次水寒自然对今夜出宫放灯多了些期盼与向往。
傍晚,随着太阳收了最后一丝光线,落于西山,天光渐渐黯淡下来。就在这暗淡的天光中,一辆围了湖蓝色车围的马车从皇宫的后角门出来。
马车先是沿着宫墙行进了一段距离,随着宫墙到了尽头,马车方向一转,上了天街。
车厢内,着了白色窄袖长袍的水寒双膝跪在车板上,撩了车厢一侧车窗上的锦帘,扒在那糊了厚厚的窗纱的车窗上向外张望。
"寒儿。"见水寒一双眼眸睁的大大的,望着车窗外的那一片黑暗,轩辕亦有些无奈,伸手揽了他的腰,将他拖回到自己怀内,"这里还是天街,白日里都少有行人,又何况是夜晚。寒儿若是有精神,且留到西城可好?"
"哦。"轻轻的应了一声,水寒虽老老实实的偎在轩辕亦怀内,一双漆黑的眸子却还是心有不甘的盯了那已经落下的那车窗上的锦帘。
"寒儿现在可愿意告诉父皇,寒儿打算在要放到栖凤河中的水灯上写什么?"低头将下颌放在水寒肩膀上,轩辕亦问。
"父皇想知道?"轩辕亦怀中,水寒的目光闪了闪。
"当然想了。"父皇都好奇死了。
"呐……"拖长了声音,水寒半侧了身子,手臂揽上轩辕亦的脖子,水嫩的唇贴到了轩辕亦的耳边,"不告诉你。"
"寒儿,胆子越来越大了?嗯?竟敢诈你父皇了?"轩辕亦先是一愣,接着那一双大手便从水寒的腰间滑到了腋下。
"呵呵……父皇……别……"就知又来这一招。水寒虽无奈,却也不得不往车厢的角落里躲。轩辕亦又岂能让他轻易躲过,身子一倾便将水寒扑倒在车厢内。
一大一小两人便毫无形象的滚做一团,笑声,叫声,喃喃的低语声充满的整个车厢。
笑够了,闹够了,马车也到了城西。本偎在轩辕亦身边的水寒听车厢外传来叫卖声,说话声,忙手脚并用的离了轩辕亦,重新跪在车窗内,掀了车窗上的锦帘向外看去。
天还未黑透,可走在街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几乎人人怀里都抱了了或大或小的元宝形灯笼,拎着各式的彩灯,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的沿着街道往栖凤河的河岸方向而去。
街道两旁,小贩们把挂了各式花灯的手推车支在街边店铺殿门两旁。车上一盏盏纸糊的,纱做的,绢描的各色水灯,灯笼应有尽有。
一辆辆五颜六色的小推车后面,一家家店铺的殿门前,房前廊下,还有高高挑起的屋角上也都挂了一盏盏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的灯笼。
七彩的灯光打在路上行人,还有街头小贩,殿前招呼客人伙计们一张张的笑脸上,透了股连年节都未曾有过的喜气。
趴在车窗上,一手挑了那锦帘,水寒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连眨都舍不得眨一下,就连嘴也不由自主的微微张开着,生怕错过了街道上这繁华的景象。
"红叶,停车吧。"看水寒这般着迷,轩辕亦不由好笑。
"是。"车外传来一声低应,这辆围了湖蓝色车围的马车便停在了路边。
"寒儿。"待车门敞开,轩辕亦跳下车,才伸出手给还兀自趴在车窗上动也不动的水寒。
见轩辕亦站在车厢外看着自己,水寒忙双膝跪爬到车门口,扶了轩辕亦的手下了车。
从车厢内一出来,那本被车厢挡板和厚厚的车围搁在外面的叫卖声,说话声,脚步声,笑闹声一下子便全都冲进了耳朵内。被这热热闹闹的场景所感染,水寒双脚还未落地,眉眼便笑的弯弯的。
街道上,从车两旁经过的人们只有年节才会穿的簇新的衣服全都上了身,男子腰上的玉佩香囊那长长的穗子几乎垂到了膝盖。
女人们插在发鬓上的发钗和耳环随着细碎的步子反射了街两旁的灯光,摇曳不定。
一个个的或三五成群,或两两并肩,手中拎了纱灯,怀里抱着水灯呼朋唤友吵吵闹闹的全都往栖凤河河岸的码头上聚拢而去。
在这片熙熙攘攘吵吵闹闹之中,更有丝竹之声隐约传来,飘荡在空中似有若无。
待水寒双脚落地,在自己身侧站好,轩辕亦便伸手牵了他的小手,沿着街道,顺着人流往息凤河的河岸走去。
"父……爹,你看那里……"
"爹,看那……那是什么……"
"爹……"
给轩辕亦牵了手的水寒已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孩子,多少以前未见过的东西,未听过的事情一下子全都涌入眼内,听在耳朵内,水寒就如才进了成的乡下孩子,一双眼睛怎么也不够看,两只耳朵怎么也不够听。
轩辕亦知道,这个时候的水寒只是在宣泄着自己心中的兴奋,并不指望着他能够回答。况且现在,就算是他回答了,已经完全融入这氛围中的水寒也不一定会听到。
所以,水寒一句一句的问,轩辕亦只是牢牢的牵了他的手,微笑着看着他,却一句话都未曾说。
沿街前行,越往前,人流越密集。
见那人流近到快要擦上两人的长袍了,原本隐在人群中的暗卫便自动自的围上去,将两人巧妙的从人流中隔离出来。
不知不觉间,空气中多了些水汽。虽给前面的人流阻挡,给暗卫护在人群中的两人却也知道,栖凤河已经近在眼前。那飘散在空中的若隐若现的丝竹之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水寒脚步微顿,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到了那一座座飞檐上狂了各色纱灯的青楼妓院。
呆了一呆,也才想起,落凤城中的青楼妓院一座座的全都沿着栖凤河分布,便好奇的抬了头,瞄了瞄离他最近的那座青楼二层敞开的一扇窗子。
"寒儿……你在看哪里?"冷冷的声音带了些不满骤然在耳边响起,水寒身子一僵,缩了一下脖子,心虚的移开了视线,目光有些游移的在人群中转来转去,就是不肯看向轩辕亦。
"寒儿若是好奇,待会儿放完了水灯父皇带你进去逛一逛如何?"看水寒心虚的移开视线,轩辕亦便探过头去,双唇贴上了水寒的耳朵。
"不用了……"暖暖的哈气吹在脖颈间,水寒又缩了一下脖子,"那个……父……爹,你看,河边到了。"说着,便抬了手指了指前面。
果然,前面街道到了尽头,远远一片波光和那在波光中来回穿行的画舫映入眼帘。
但是……看着码头上那里三层外三层桥在一处的人群,一滴冷汗顺着水寒的额角滑落。这,也太夸张了吧。
看着那栖凤河的河面近在咫尺,却给那攒动的人群阻挡水寒一张小脸立刻垮了下来,转头看向身边的轩辕亦。
轩辕亦看着面前那如人墙一般的堵在码头上的人潮也有些头大,早知道会挤成这个样子就派人提前沿着河岸临时搭个码头好了。
站在人群外面正犹豫着是要现在就挤过去,还是等人少了再过去的两人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小红……这边,这边。"
轩辕亦,水寒,和围在他们身边的暗卫听这声音似是很熟悉,都同时一愣,随后顺着那声音看过去。就见打扮的的花枝招展的静亲王轩辕静立在河岸上一座才搭起来不久的临时码头上冲着他们招手,那绣了牡丹的广袖长袍的袖子随风招展。
江湖卷 第九章 双莲并蒂
"这里,小红。"看这十来人的队伍齐刷刷的看向自己,轩辕静俊脸上的笑容更甚,仿佛生怕别人看不见一般,抬起来的手臂挥动的幅度也更大。
轩辕静的喊声显然不光吸引了轩辕亦和水寒两人,也同样成功的吸引了河岸附近的其他人。
这些人的目光先是望向挥动着手臂的轩辕静,待认清这一身百蝶穿花广袖长袍的男子是飞岚的静亲王轩辕静后,视线就随后又顺着轩辕静的视线落到了不远处这十来个人的身上。随后,低低的议论声便从四周传来。
"你听见没,静亲王在叫小红,小红耶……"
"小红是谁?"
"小红是谁你都不知道?还号称什么欢场浪子。"
"小红是静亲王最宠爱的男宠,据说前几年要跟馨兰苑的兰心姑娘私奔,硬是让静亲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给追回来的。这事儿当年可是轰动了整个落凤城,兰心姑娘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红遍落凤城的。"说话的人说完还咂了咂嘴。
"这么说,这些人中间就有那个小红了。"
唰——这话话音未落,本是围在轩辕亦水寒和红叶身侧的几名暗卫竟齐刷刷的后撤了一步,避到了人群中,生怕给看过来的这些人误认作是静亲王的男宠小红。
呵呵—— 看红叶教导出来的暗卫竟是这般反应,水寒肩膀一抖一抖的闷笑不已,轩辕亦嘴角也不由高高扬起,牵了水寒的手径自来到轩辕静占据的那块临时搭起来的码头上。
"回宫后刑堂受罚。"冷冷的丢给身边暗卫一句话,两人身侧红叶一张脸早已黑了大半。
看身前身后几名暗卫在听到刑堂受罚这几个字后脸同时一灰,水寒继续闷笑。
轩辕静所占据的这块地方与其说是一座码头倒不如说是座平台。平台用厚实的木板架在栖凤河用巨石垒起来的河沿上,大约数丈长,丈许宽。平台一侧靠近栖凤河河水的那一面,用厚实的木板搭成了阶梯的形状,从码头上一直延伸到河面上。
平台上铺了厚厚的毛毡地毯,地毯上摆了张圆桌,数把太师椅围了这圆桌,桌上茶水点心,各色干鲜果品应有尽有。桌旁一只小炉烹了上好的茶叶,茶香借了河水的水汽飘散到空气中,再往内,平台一角靠近水面的一侧还摆了一张琴案一把琴凳,一张雕花的古琴置于案上。
琴案旁摆了一张长案,案上铺了数张生熟宣纸,案边一个小童低眉顺眼的研墨。长案旁,几名着了各色华丽长袍,面目姣好的男子挤作一团,好奇的望向往这码头而来的几人。
"静你倒是好雅兴啊。"牵了水寒的手,轩辕亦迈步上了那简易的码头,笑盈盈的看着一身天青色绣花长袍,手中拿了把折扇的轩辕静。
"今日放水灯,府里的人说想来凑凑热闹,索性闲来无事,就带他们出来了。"轩辕静一笑,见轩辕亦嘴角含笑,意有所指的看看自己,再瞧瞧跟在他身侧的红叶,一双眼睛便瞄上了一身天青色窄袖长袍的红叶,眨了眨眼睛张开双臂便如蝴蝶一般扑过去,"小红,几日不见,人家好想你啊。
"想本座?"红叶额角青筋一跳,"是想本座还是想让整个落凤城都以为本座是你的男宠?"
呃……给红叶那冷飕飕的带了杀气的眼眸一瞟,轩辕静的脚步硬生生的在距红叶身前一尺远的地方刹住。
抬头看看四周偷偷望过来的那一双双眼睛,再瞧瞧立在长案边上偷窥的自己的男宠,轩辕静咧了咧嘴,伸手扯了扯袍袖,"小红,你要原谅人家……"说着手臂一伸便把住了红叶的衣袖,"人家若是喊皇兄或者寒儿要不了多久这落凤城就知道人家亲亲皇兄来放水灯了,到时候人家皇兄和人家寒儿一定会扫兴,而且,这人多眼杂的说不定还会从哪里冒出来个刺客什么的……"
所以呢?红叶挑挑眉。
"所以人家又想让人家皇兄和寒儿看见,又不能泄露他们身份,人家就只能喊小红你啦……"说着,轩辕静便满含幽怨的扭了扭腰身,顺带扯了扯红叶的衣袖,"所以小红一定要原谅人家。"
"当真?"眼眸微眯,红叶目光虽然冷冷的,但是声音却也缓和了许多。
"当真。"轩辕静自然听出红叶怒气略有消散,忙眨眨眼睛,拼命的点头。
若是这样倒也说得过去,红叶原本绷直的后背稍稍放松了一下。相较于被误认为是轩辕静男宠这事而言,他更在乎的是不要暴露了轩辕亦和水寒的身份。
"呐……这么说小红是肯原谅人家了?"扯了红叶衣袖的轩辕静见他脸上的表情也有所缓和立刻收了满脸的哀怨,一张俏脸整个的笑成了一朵花,"人家就知道小红不会怪人家的。"说着便松了扯着红叶衣袖的手,双臂环上了红叶的脖子,微点了脚尖,身子一倾,吧唧一口便亲上了红叶的面颊。
石化……这平台上,王府内大大小小的太监侍卫亲兵,跟着红叶来的几名暗卫,还有那占据了平台一角的男宠们全都愣在当场。
这静亲王轩辕静虽然整天嘻嘻哈哈游手好闲又风流无度,可都是别人家上赶了黏上来,却从未这般的投怀送抱。
难道这静亲王是真的动情了?好久才恢复过来的这些人们再看红叶时,目光中全都多了些谨慎与探究。
石化的还不止这平台上的一干人,给一口亲在脸上的红叶本已有些放松的后背肌肉也在瞬间再度僵直了。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惊讶和难以置信。
待到那粘在自己脸上的口水因为失了温度变得凉丝丝的红叶也才反应过来,额角上的青筋唰唰的全部蹦了起来,"轩辕静。"一声暴喝震的这平台上至少一半的人身子一软险险的就要跪下去。
呵呵,多少年了,总算是给本王亲到了。以逃命的速度飞掠而出的轩辕静一边逃一边笑的如同费尽心机终于偷到了鱼腥的猫一般。
红叶看来是又给飞岚的静亲王招惹去了,已经沿着那木板搭起来的台阶下到水面上的轩辕亦和水寒听到了这声暴喝后相视一笑。
水寒立在那台阶最后一级上,看着那飘满了河的一盏盏元宝形的水灯,在低头看看脚边几盏同样是元宝形的水灯小嘴情不自禁嘟了起来。
"寒儿怎么了?"见水寒满脸的不愉,轩辕亦问道。
"这水灯……还不如那些挂在屋檐下的灯笼好看呢。而且都是一个样子的。"还以为会漂了满河各式各样的彩灯,哪想到遍布这河水中的几乎全是大小不一的黄的白的元宝灯,偶有一两个其他形状的水灯稍一现身便被这一河的黄白之物淹没了。
"呵呵,"听水寒是在为这个郁闷,轩辕亦一笑,"栖凤河放水灯,本就是为了河神能够看到自己的愿望。把灯笼扎成这元宝的形状,取的是贿胳河神,能助其完成愿望的意思。"
"河神也要贿胳么?"听这元宝形的水灯竟是为了贿胳河神,水寒不觉好笑,脸上的不愉也减了几分。
"王爷,除了这几只元宝灯,宫中的匠人们还扎了两盏莲花灯,您要是不中意这元宝灯,把那两站莲花灯拿来可好?"能跟着皇上出宫的人,一个个的都极有眼力,见水寒皱了眉毛看着脚边的几盏水灯却没有放灯的意思,知道他对这几盏灯不甚满意,一旁伺候的小太监忙躬了身子说道。
"取来吧。"轩辕亦点点头。
片刻,几名太监边抬来了两盏未点亮的莲花灯。看着放在脚边厚木板台阶上的这两盏灯,水寒眼睛便是一亮。
这两盏水灯竟有小号的洗衣盆大小,细细的竹篾扎成两层莲台的形状,竹篾外糊了晕染出来的上好的白纱,莲台内一柄嫩绿的莲蓬半露半藏。最内圈的莲花瓣内侧,糊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白色细绢,显见是用来写愿望的。
看水寒小脸上展了笑颜,旁边侍立的一名小太监忙端了放了文房四宝的托盘过来。
水寒从那托盘上捡了支小号的狼毫,蘸了墨汁,刷刷点点便在那块细绢上写了几行字。随后调转了灯身,让写了字的那一面冲了水面。
轩辕亦本就对水寒想在这灯上写些什么好奇,现在看他抿起来的嘴角挂了抹略带羞涩的笑容还遮遮掩掩的,就更加好奇,想了想便伸手去接水寒手中毛笔。
水寒调转了灯身正想着放了毛笔,看轩辕亦伸手来接便递过去。轩辕亦半低着头,看着自己身边这盏莲花灯,手虽然伸过去了,却好像没注意到水寒伸着手正递过来,两下一错,那管狼毫便从水寒手中滑落。
看毛笔滑落,躬了身子端着托盘的小太监茶件反射一般探了手想去接,哪想到一旁轩辕亦见那狼毫滑落也伸了手,身子一探,便挤到了那小太监的身上。
给轩辕亦一挤,扑通——一声,端了笔墨纸砚的小太监,脚下不稳,冷不防,便连人带那托盘一道栽到了栖凤河内。溅起来的水柱四散开去打湿了轩辕亦和水寒身上长袍的前摆。
"救人。"水寒见那小太监掉到河里,忙放了还托在手中的灯笼罩子。
随着他的一声喊,两名水性较好的暗卫一同跃入水中。忽然有人落水,河岸上原本放灯的人也跟着叫嚷着救人,叫声喊声连成了一片。
更有几个本站在河岸边上的人,也跳下去要帮忙捞那个小太监,静亲王这块临时搭起来的码头上多少有些混乱。
借了这一片混乱,轩辕亦伸手把水寒放到一边的那盏莲花灯轻轻调转过来,让那块写了字的白绢对了自己,随后借了河面上一盏盏水灯的灯光看去。
恰此时,一盏硕大的银白元宝灯沿着河岸漂过来。灯光打在莲花灯内壁那片白绢之上,那上面几行清秀隽永的小楷从左到右,竖行排列,写的是:
亦&寒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永相随/莫相忘
待看清了那白绢上的字后,轩辕亦眼眸暗了暗。轻轻伸了手指,指尖婆娑了那几行小楷,一股酸涩之感带了丝丝的甜蜜冲入了鼻腔。
河岸上,两名暗卫和跳到水里的人七手八脚的把那小太监捞了出来。那小太监虽然呛了几口河水,又受了些惊吓却并无大碍。只是身上的袍服给河水浸透,一捞上来,给风一吹直打冷战,鼻涕眼泪也一起流出来。
见他这样,旁边就有人给他灌了碗热茶,裹了件斗篷。随后有暗卫带了人用马车将其送回宫内。至于帮忙的几个人,也有王府管事亲自道了声感谢,赏赐了银两,又遣散了围观的人,这小码头上很快就又恢复了秩序。
一场不大不小的混乱趋于平静,又没有人受伤,水寒便长舒了口气,重新回到码头最下面的那层木板台阶上。
"轩辕亦。"看轩辕亦愣愣的盯着那盏自己才写好还未放入水中的莲花灯发愣,水寒小脸一红,有些气急败坏的冲过去伸手便想夺了那盏灯。
"寒儿。"意随心动,水寒指尖还未碰触到那灯,身子便被轩辕亦整个的搂进了怀内。
"父皇?"听埋首在自己肩上的轩辕亦呼吸间带了些许的鼻音,水寒一愣,便缩回了原本想推开他的手。
"等父皇写了这水灯和寒儿的一起放可好。"说着轩辕亦便松了搂住水寒的手,点手唤人拿了饱蘸了墨汁的毛笔过来。取了另一盏莲花灯,随着笔尖落到那雪白的薄绢上,几行小字亦是从左到右成竖行排列:
寒&亦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永相随/莫相忘
写完后,轩辕亦点了两盏水灯内一团油脂,罩了琉璃的罩子,又合了莲花灯罩。灯罩合拢,夜色中本有些暗淡的灯笼便被灯罩内油脂发出的白光照的分外明亮,莲瓣上粉嫩的颜色竟如随时都会滴出水来一般,脆生生的。
轩辕亦把水寒那一只递给了身边少年,随后蹲了身子,将自己那盏水灯放入水中,却未放手。
水寒的目光闪了闪,接了那灯笼,放入水中,看轩辕亦轻轻放了手,也一同放了手。两盏莲花灯紧紧挨在一起,缓缓的离开了河岸,渐渐汇进了栖凤河那连成一片的灯流中。
"好了,寒儿,水灯放走了,咱们也该换掉这身湿了大半的衣服了。"并肩立在码头上,看着那两盏灯慢慢漂远,轩辕亦笑道。
"寒儿要看着它们沉下去,父皇先去换衣服。"说着,水寒上了码头,随后沿着河岸追了下去。
"喜子。"一声低唤,立在暗卫之中的喜子冲着轩辕亦点点头,便跟在水寒身边,沿河往下游去了。
水面上,顺着水波缓缓前行的那两盏紧紧靠在一起。淡粉色的莲花灯在栖凤河河面上一长串或金或银的元宝灯中分外抢眼。
见这两朵莲花飘过来,立在河两岸临时搭建起来的码头上放灯的人们全都住了手上的工作,直了身子,目送了这两盏灯沿河而下,渐渐远去。
"小红,你看。"以逃命的速度沿河狂奔的轩辕静忽然住了脚步,立在河岸上。
追在轩辕静身后,恨不能一掌拍死他了事的红叶见他忽然停下来反倒不知该怎么好了,便停下来,立在轩辕静身侧顺着轩辕静抬起来的手指望过去。见栖凤河的河面上,两盏莲花灯紧紧的挨在一起,裹在众多的水灯中正从上游缓缓的漂下来。
"是寒儿和皇兄的。"见红叶立在自己身侧,轩辕静轻轻抿了双唇。
"没错,是寒王和皇上的水灯。"虽未见过这两盏水灯,但是那精致的做工和花瓣上晕染到恰到好处的颜色当是出自宫中工匠之手。
"既是他们放完灯了,咱们也该回去了。"说着轩辕静微扬了头,笑盈盈的看向红叶。
"哼。"冷冷哼了一声,红叶转头沿着河岸往上游去了。
见红叶未再追究自己偷亲他这件事,轩辕静扬了嘴角,满脸笑意的单手拎了绣花长袍的前摆,跟在红叶身后往回走。
水寒追着这两盏莲花灯沿河而下,喜子则追在水寒的身后。
这两盏水灯做的分外的巧妙,灯座之下装了一个盛水的皮质的空腔,空腔上有一个小孔。水灯飘在水面上,河水顺着小孔在流入空腔的同时,推动了两盏水灯缓缓旋转。
随着越飘越远,那空腔中的水也越来越多。灯座开始缓缓的向着河底沉下去。栖凤河下游,河面上的水灯渐渐稀少,这两盏紧紧挨在一起的莲花灯便漾在了河中心,开始下沉。
先是那已经灌满河水的灯座渐渐沉到水面之下,随后是灯身。灯中那给琉璃罩子罩住的火光却未马上熄灭,而是摇曳着,随着那两朵莲花一道悄无声息的没入水中。
光亮穿透了河水,在水面上渐渐散开,使得本是薄纱糊成的灯笼竟如水晶雕刻出来的一般,晶莹剔透。
两盏灯越沉越深,散发出来的光亮也越来越暗。灯火熄灭,那两盏莲花灯也沉入了栖凤河河底。
看着那两盏写了自己和轩辕亦愿望的灯渐渐沉下去,水寒的胸口忽然给填的满满的,同时,一丝一丝的甜蜜也从心底渐渐泛上来,翻起小小的浪花。
"回去吧。"满意的拍拍自己的胸口,水寒嘴角上螓了一抹略带羞涩的笑意,转头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喜子说。
"是,静亲王说让属下带您去馨兰苑。"
馨兰苑?水寒愣了一愣,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水寒此时心情大好,并未在意,跟在喜子身后又沿着栖凤河往上游去了。
江湖卷 第十章 醋意横生
馨兰苑是暗卫设在落凤城中监视朝中官员的一处据点。馨兰苑中暗卫虽不只一个兰心,却是以她为首,就连老鸨也是她的属下。不过,这些事在馨兰苑内却是只有少数心腹才知道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背景,一年之中,有一两次,轩辕亦会在此处见一些不适合带入宫中或铸剑山庄的人。
不过今日选了馨兰苑,却是因为馨兰苑前院二层最外侧的包间窗子正对了栖凤河的码头,立在窗边,居高临下的便可看见码头上那攒动的人影,和一盏盏漂浮在河面上的水灯。
水寒由喜子领了来到馨兰苑正门的时候,看那从门前两层楼台上高高悬挂下来的两串大红的灯笼,脚步便顿了一顿。
待看清门楣上馨兰苑三个字,和不时从那门口进进出出的搂作一团的男男女女,水寒小脸上立刻冷了三分,停了脚步看着前面带路的喜子。
喜子给水寒一盯,情不自禁的缩了一下脖子,尴尬的低了头,"静王爷是让我带您来这的。"
听喜子这么说,水寒倒是想起来了。几年前传的风言风语的把那个静王爷的男宠小红给迷的神魂颠倒的兰心姑娘好像就是这馨兰苑的。
秀气的眉毛轻轻的挑了一挑,拎了长袍的前摆,水寒迈步便进了这馨兰苑的正门,一进门,一股浓重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水寒学医时曾学过利用嗅觉辨别药物,因此对气味十分的敏感,这浓重的脂粉香和厅内燃了的香料有些呛人的香气混在一起竟让他有点头疼,小脸上的表情自然就更加不愉。
见来了客人,那本在大堂中迎来送往的老鸨便颠了莲步,扭了水蛇腰,堆了满脸的笑容,带了两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迎了过来。
哪想到这三人还未到水寒近前,就有两名一身黑色短刀,黑巾包头的青年拦在了老鸨跟前,"我家公子不劳妈妈招呼。"
"是。"老鸩见这两人拦了她们,便收了脸上堆着的假笑,低了头,双手拢于腰间,恭恭敬敬的冲着水寒福了一福,随后带着两个姑娘退到了一边。
"少主子,您这边请。"那两名一身黑色短打的暗卫看那老鸨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便微躬了身子顺势把水寒往靠了门口的楼梯上让,"主子在楼上等您。"
"哦。"水寒应了一声,扫了眼大堂。
馨兰苑前院的大堂成长方形,高高的天棚差不多有两层楼高。靠近门口的位置,一架木质的梯子通往二楼。二楼一圈雕花栏杆,栏杆后一整排雕花木质隔断,隔出了数个雅间。
大堂正中央的天井下,搭了一个木质的地台,地台上铺了厚厚的毛毡地毯。正中间摆了一张华丽异常的琴案,琴案上空无一物,琴案后一张琴凳,琴凳上粉红色的穗子一直垂到地台上。
大厅四周,靠墙摆了数张太师椅,椅子上套了织锦的椅套。太师椅后的墙壁上挂了数张画了山水花鸟的卷轴。倒是给这欢场添了些许雅致。
但是……看着搂了腰,挽了手臂毫不顾忌的调笑着来往穿梭的男男女女,水寒秀气的眉毛再度皱了起来。
水寒皱着眉毛,拎了长袍的前摆,迈上了台阶。沿着楼梯上到二楼,楼梯口上也站了一名一身黑色短打的暗卫。看水寒带了喜子上来,这人便低了头,同时单膝跪地,"少主子,主子在等您,请随我来"
"嗯。"应了一声,水寒便跟了那暗卫沿着二层的走廊往里面绕过去。人才走了几步,悠扬悦耳的琴声忽然传进了耳朵内。
水寒步子忽然慢了一慢,侧耳听了一会,心中一叹。这曲子,情倒是有了,可惜太过注重指法,反倒掩了这满腔的愁绪。
"少主子,主子和静王爷,红总管都在里面,少主子可自去。"沿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走到最内侧的一间隔断门口,那暗卫便低了头。
"哦,你去吧。"水寒点点头,看那暗卫低了头退下去后,伸手推了这隔间雕花的格子门,迈步进了隔间,待看清隔间内的情景后,清秀的小脸便是一寒。
隔间内正中一张圆桌,桌上摆了各色的干鲜果品。轩辕亦坐了主位,面前一盏青瓷茶盏,茶盏上的盖子半开半合,清淡的茉莉花香飘散在空气中。
身旁一左一右坐了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样的淡青色广袖长袍,因未系腰带,宽大的袍子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领口处露出一截白净的锁骨。
头虽低垂了,但看侧脸却也能看出是两个面目俊俏的少年。少年低了头,在剥桌上的干果。剥完了便放到细瓷的小盘里,然后轻轻推到轩辕亦面前。
圆桌下手,正对了轩辕亦,轩辕静靠了太师椅的椅背,手指指尖有意无意的婆娑着茶盏的杯沿,俏脸上带了些许的无聊。
轩辕静身后,靠窗放置了一张琴案,琴案后端端正正的坐了名二十出头的女子,女子未着长裙,鹅黄色抹胸外只罩了一件薄薄的纱衣,白皙的皮肤,圆润的肩膀在纱衣下若隐若现。
女子坐在琴凳上,双手置于琴上,随着指尖滑动那曲在走廊中就曾听见的相思苦低沉婉转又充满哀怨的声音便从那琴弦上发出,颤巍巍的飘散在空中。
"寒儿——"见隔间的房门一开,水寒带了喜子进来,原本斜靠了太师椅,微眯了凤目的轩辕亦心中一喜,便站起身来。
水寒并未再往前,立在门口冷冷的扫了眼轩辕亦身旁的两个人,又看了眼那低头弹琴的女子,秀气的眉毛挑了一下,"喜子,伺候本王更衣。"说完,身形一转,头也不回的出了这隔间,急促的脚步声沿着走廊很快便消失了。
呃……给水寒晾在一边,呛了一鼻子灰的轩辕亦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又看看对面忽然来了精神满脸戏谑的看着自己的轩辕静不明所以。
"呵呵,你这又是美人又是琴,又是茶的,寒儿怕是吃醋了。"看轩辕亦冲着自己打了个问号,轩辕静有些好笑。
他知道自家皇兄现在心中除了水寒一个外不再做他想,但是他是这么想,别人可不一定也是这么想。
比如这弹琴的兰心,只着抹胸和纱衣不说,这曲相思苦却也透着十成十的幽怨与哀叹。又加上自家这个九皇侄极通音律,这里面的意思他不会听不出来,会因此醋性大发却也是合情合理。
轩辕亦到这馨兰苑本是为了等水寒来了,好让他换下身上给水花溅湿了的长袍,顺便居高临下的看一看栖凤河夜晚的景致,和那一长串顺着栖凤河而下的水灯,若是他兴致好还打算带了他游一游落凤城中的夜市。
后来这兰心抱了琴进来,索性水寒未到,他便让这女子随便弹一首打发时间,若说弹得什么他还真未往心里去。
现在给自家皇弟一点,听听这满含哀怨的曲子,再看看琴案后一身极为暴露的打扮,眼角眉梢都带了春情的兰心,立刻明白了轩辕静指的什么,心中顿时一苦。
记忆中自家寒儿从未有这般激烈的反应,今夜这番安排泡汤了不说,这一次要哄好他自己怕是要费一番功夫了。望着那两扇敞的开开的隔扇门,轩辕亦俊脸上现了一抹苦笑。
颓然的重新坐回到太师椅上,轩辕亦单手托了下颌,皱了两道剑眉。正想着如何才能哄好已经醋意大发,连看都不多看自己一眼的心上之人,铮铮作响的琴声便从未关的隔扇门外传进了隔间中。那以轮指的手法弹奏出的,一阵紧似一阵的琴声卷带了股刀光剑影的杀气很快便盖过了隔间内低沉婉转的这一曲相思苦。
不知是否是给从外间传来的琴声扰了心绪,本是低头弄琴的兰心脸色一变,指尖一颤,随着嘭——的一声闷响,面前琴上一根琴弦瞬间崩断。
这隔间内,除了兰心有些慌乱的抬了头看向轩辕亦,那两个坐在轩辕亦两侧的少年有些不解外,轩辕亦和轩辕静两人脸上同时现了些许的古怪,一直背对了隔间门,抱了肩膀通过敞开的窗子看向外面的红叶,现在也忽然转过身来,皱了两道眉毛看向轩辕静。
"是寒儿。"看红叶冲着自己打了一个问号,轩辕静便点点头,确认他的怀疑。水寒的琴声,他们几个时常听到,又怎会听错。
是在激我么?听那夹带了股寒气与暴虐的琴声铮铮的在耳边爆响,轩辕亦忽然叹了口气,左右是自己的错,既然他在激自己,那自己也就只有去面对,让他出了憋在胸中的这口气吧。想至此,轩辕亦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长袍,出了这隔间。
轩辕静看了眼红叶,也忙拎了长袍的下摆跟了出去。迈出门,见轩辕亦单手扶了隔间正对了楼下大堂的拦杆望向楼下,便也立在他身侧,探身向下望去。
"兰心——"红叶未跟出来,而是抱着肩看向变颜变色的坐在琴凳之上的兰心。
"属下在。"见红叶一双锐利的眼睛盯了自己,兰心脸上一白,双腿一曲,便从那琴凳上滑下来,单膝跪在红叶面前。
"三年前本座说过什么你是忘记了?还是根本未当回事?"
"属下……属下……"身子一颤,兰心便趴伏在了地上。那原本坐在太师椅上的两名少年也给吓的从椅子上溜下来,连大气都不敢出的跪在一旁。
"明日暗部刑堂受罚,今后如若再犯……永囚刑堂。"冰冷的声音带着股阴寒扫过了整个隔间,瞟了眼趴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兰心和那两个已经抖成一团的少年,红叶冷笑了一下,迈步出来隔间。
"刑堂受罚这事就算完了?"轩辕静看红叶从隔间出来立在自己身边,忍不住撇了撇嘴。
"不然要怎样?"红叶看轩辕静眼底闪过一抹阴寒不由苦笑。
"嘁,竟然敢跟人家最最喜欢的寒儿抢人家皇兄,这样的女人就应该千刀万剐了事。"说着轩辕静又调转了头,满脸不屑的看了眼那还趴伏在地上的兰心,"不管怎样她也是你暗卫的人,这次任你处罚便是。不过小红,若是她敢再犯,本王定把她挫骨扬灰。"说完还恶狠狠的咬了咬牙齿。
"好。"见轩辕静这般着恼,红叶嘴角忽然轻轻扬了起来,眼底也同时现了些许的笑纹。
馨兰苑厅堂正中,那张四周已聚集了不少人的地台上,坐在琴凳上弹琴的水寒眼角扫到那扶着拦杆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轩辕亦,眉梢微微挑了一挑,本是置于琴上的双手一抬,手指一按,那震人心魄的琴声顿时便消于无形。
收了那琴声,水寒抬了头,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睛看了眼扶着栏杆,站在二楼隔间外的轩辕亦。随后又低了头,悬在琴上的手指再度落下。
这一次,琴案上古琴发出的声音不再如刚才那般震人心神卷席杀气,变得悠扬婉转起来。
随着这琴声,少年特有的已经低沉却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
落水东去/平波暖碧色/柳下芳菲/曲尘新生染翠/银塘清溜/向阳江花艳
如空谷清泉般清澈通透的声音,配了琴声将一副碧水潺潺,垂柳如丝,山花烂漫的场景活生生的展现在听琴之人面前。
馨兰苑外,一身水色长袍,外罩了银红纱衣,沿着栖凤河漫步的云锦天忽然停了脚步,俏脸上现了一抹惊喜,身子一旋对了伴了身侧的慕容非,"这琴声,还有这声音……是寒儿的。"银红的纱衣和那头只束了发梢的青丝铺散开去,划了一道优美的狐线,衬了那张绝美的脸,竟看痴了一片人。
慕容非面色一凛,眼眸冷冷的扫了眼周围的人,见那些人在他的直视下都尴尬移走了视线后才转过身,面对了云锦天,慕容非的嘴角轻轻扬起,声音也柔了许多,"你听错了吧。"
"不会。"把慕容非的反应看在眼底的云锦天抬起宽大的袍袖掩了满脸的笑意,"咱们找过去看看就知道了。"说着伸手便拉了慕容非,转身顺着那琴声沿着才来的方向往回找。
馨兰苑内,舒缓的琴声略显急促,春日里特有的煦暖的风拂面而过,吹皱了一池春水。
风呼起/水痕浅/涨绿迷归无处/却添几许残红
虽是欢场,这出入人中却也有不少自诩风流潇洒通晓音律之人,又加之这馨兰苑的姑娘们也都粗通音律,给水寒这琴声吸引,围在地台周围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不少人脸上都现了笑意,看着地台上半低了头弹琴少年的眼睛也不由自主的亮了起来。
花红易衰/流水无限愁/梦里且贪欢/烟锁重楼
"花红易衰,流水无限……所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皇兄,寒儿这是埋怨你先前还柔情蜜意,一转头便琵琶别抱了。"说着轩辕静便啪——的一下展开把折扇,掩了满脸的笑意与眼底那抹戏谑。
轩辕亦冷冷的扫了眼身侧唯恐天下不乱的轩辕静,额头青筋一跳,再低头,忽然觉得厅堂内围了那地台的人碍眼起来。他的寒儿,不该给这些人这般的盯了。转瞬间,轩辕亦的俊脸上便挂了些许的怒容。
前事休问/金樽半满/香灯卷流苏/芙蓉帐暖/莫若/携手双归去
"呀——"前事休问……携手双归去……这不是在当着他亲亲父皇的面勾引别人私奔么,这寒儿也太大胆了些。
原本还面带戏谑的轩辕静心头一跳,偷眼看看站在自己身侧的自家皇兄,见轩辕亦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张俊脸也因为恼怒现了抹红色眨眨眼睛,在折扇后悄悄吞了口口水。
琴音渐沉,声音愈见轻微,轻轻的飘在空中,引得这厅内听琴之人全都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会吹散这似有若无的琴声。
白皙修长的手指拨出最后一个音节,水寒便收了本置于弦上的双手,低垂了视线,浓密的睫毛覆上原本清可见底的眸子,掩了眼底的情愫。
一身雪色长袍,外罩素白纱衣,头上一根白玉簪束了半头青色丝,另外半边碎发披于脑后,直至腰间。此时此刻,这坐在地台之上,雕花琴案后的少年,竟如高山雪莲一般清丽出尘,美的不可方物。
琴声已绝,可这厅内听琴之人却还如沉浸在这音律中,半晌,竟无人说话,走动。
"静,朕先走了。"话音未落,立在轩辕静身边的轩辕亦便手把了栏杆,飞掠而下,手臂伸展,卷了那尚坐于地台琴凳之上的少年往馨兰苑的门口而去。
似是郁气难平,临出门,轩辕亦回身一掌,掌风扫到挂于房梁屋脊上的灯笼。随着那挂了灯笼的绳索断裂,挂在上面的纱灯噼里啪啦的往下掉,馨兰苑的厅堂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叫喊声,哭泣声此起彼伏,乱成一片。
给轩辕亦扛在肩上,背对了馨兰苑的水寒虽看不见馨兰苑内的混乱,但眼前一黑,还有那传进耳内的尖叫声却也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那厅内大致发生了什么。
撇了撇嘴,在嘲笑轩辕亦竟这般孩童心情,把从自己身上受的气全都撒在这馨兰苑内的同时,水寒眼底透了抹深深的笑意,嘴角也轻轻的扬了起来。
馨兰苑门外,顺着水寒那琴声寻过来的云锦天和慕容非正为这琴声消失踌躇,忽见人影一闪,轩辕亦肩上扛了人从那黑下来的馨兰苑门口掠出便愣了一愣。
待借了屋檐下的灯笼看清给他扛在肩上的人是水寒后,再联想到沿路行来听到的琴声和夹在琴声中的词句,云锦天多少有些明白轩辕亦此时的心情,桃花眼眨了眨,一扬手,一道幽碧的光冲着轩辕亦的前胸直直的飞过去。
因满腔怒火并未看见云锦天和慕容非,从他二人身侧飞掠而过的轩辕亦身形稍滞,随后条件反射一般单手抄了那打过来的东西。觉得手心一凉,低头看是个碧色的瓷盒,轩辕亦就顺着这东西来的方向看回去,见云锦天眨眨眼睛,将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轩辕亦一愣,转回头来单手开了那小盒子,薄荷的清凉中加了抹淡淡的麝香香气,轩辕亦眼眸闪了闪,合上盒盖,收入怀内。
江湖卷 第十一章 共赴云雨
随着蜡烛颤颤巍巍的烛光燃起,馨兰苑厅堂之内的一片混乱终于得以平息。灯笼没有了,打杂的小厮和负责干些粗重活计的丫鬟们就掌了灯上来。
彩纱糊成的灯罩罩了红油蜡烛,在厅内四周靠墙一字排开,却也给这厅堂添了些许暧昧的情调。只是才从这片混乱中恢复过来的厅内之人显然没人会注意这些。一个个的灰头土脸的或从地上爬起来,或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一边咒骂一边掸去身上的尘土。
刚才见那灯笼掉下来立刻猫到桌子底下的老鸨见这厅内亮了起来,忙钻出来,银盘大脸上堆着笑,带着苑内的姑娘们挨着个的给赔不是。
不过,扰了雅兴不说,坐于琴案之后清丽脱俗的少年又给人卷去,厅内之人满腔的情怒自难平复,虽有老鸨和馨兰苑内的姑娘低声下气的劝慰,这吵闹之声还是越来越大了。
"呵呵。"和红叶一道扶了二层的栏杆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混乱场面的轩辕静见厅内之的男男女女不是扯破了长袍,撕了纱衣,就是发鬓歪斜,灰头土脸的,全都失了往日的风流和妩媚忍不住轻笑出声。
"是谁,谁他娘的……"本是来寻欢找乐的,突然遇上了这种状况本来就郁闷,现在又听到有人嘲笑,厅内之人立刻抬了头向那笑声传来的方向望去,更有脾气暴躁之人直接就吼了出来。
只是,待借了灯光看清那扶在栏杆上,手拿半把折扇掩了半张俏脸的人是谁后那未及出口的话就硬生生的给咽了下去。
"静王爷?你是静亲王?"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了片刻,人群中才有人抬手指着那扶着栏杆,一身百蝶穿花长袍的男子道出他的身份。
"放肆。"一声低喝传来,厅内温度瞬间低了好几度。
见有人拿手指指了轩辕静的鼻子红叶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绷得更紧。红叶身旁,轩辕静眼波流转,瞟了眼那张冷冰冰的脸,给折扇遮挡了的嘴角瞬间高高扬起。
"草民见过静王爷。"给红叶一声断喝,厅内之人才反应过来,忙拎了袍服前摆双膝跪倒。
"嗯。"应了一声,轩辕静便沿着走廊走到楼梯口,随后沿着楼梯缓步走下楼来,"刚才那曲子,就连本王想听都不一定能听到,今日被你们听去了,也算是有了耳福,还有什么好抱怨的。来寻欢的继续寻欢,不想作乐的就都散了,风月场里出口伤人岂不平白辱了斯文。"
"是。"话虽不重,可是想到说话人的身份,跪在地上的这些人全都匍匐了身子,额角鬓边也都出了一层冷汗。
"草民敢问王爷,刚才弹琴那少年……可是和王爷有些渊源?"见轩辕静要走,人群中忽然有人出声询问。
色胆,果然能包天啊!听有人询问水寒身份,轩辕静双眉轻皱,声音也不觉冷上了几分,"那孩子早就有主了,即便是无主也不是你等能高攀的上的。本王劝你们还是不要心存贪念,否则的话,可别怪本王不客气。"
"草民不敢。"轩辕静几句话说得明明白白,对那少年回护之意十分明显,这厅内之人又怎会听不出来。原本心怀鬼胎的人全都缩了缩身子,隐在人群中。
自家皇兄也真是的,惹出这么多麻烦就全都一走了之了,害的本王不得不抛头露面的出来善后,看哪日非得连本带利一并收回不可。扫了眼跪在地上的这一群人,轩辕静撇了撇嘴,眉目一转,忽然一笑,声音不觉柔了几分,"呐,这热闹也看完了,天色也晚了,咱们回去吧,小红。"
小红?那个在三年前就谣传艳冠落凤城的静王府小红?突然从轩辕静口中听到小红两个字,跪在地上的人到有大半唰的一下抬起头来,望向立在轩辕静身后的红叶。
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一口郁气憋在胸口,却又碍着这厅内人多眼杂奈何不了轩辕静,红叶额角青筋一跳,身形一闪,人便出了馨兰苑的正门。
"呐……小红……喂……你等等我啊,怎么又把人家一个人丢下了……"偷偷瞄了眼抬头看向馨兰苑门口的这些人,轩辕静脸上笑意更浓,伸手拎了长袍的前摆便追了出去。
这就是小红么……果然是冰山美人啊。只是刚才对静亲王的回护之意,还有静王爷这柔的都能掐出一汪水来的声音……这两人到底谁上谁下啊?目送轩辕静和红叶离开,没了威胁,厅内这些人好奇心顿起。
自这夜开始,落凤城内,关于静亲王府内小红的传言再起,不过这回却是关于两人床第之间谁是主导者的争论。
有了三年前的经验,或者说是……教训,红叶的神经似乎早已强悍了很多,所以当各式各样的官方版本的传言和民间的小道消息被落凤城城中暗卫报给他的时候,正在批公文的红叶仅仅是道了一声知道了,眼睫毛动都未多动一下。
不过暗叹自家总管大人定力上升的暗卫却不知道,他前脚出去,后脚,红叶本是擎在手上的毛笔咔吧一声便被硬生生的掰为两截。
盘龙殿寝殿内,丁宁带了几名宫女正在关闭门窗,点燃夜间取暖的小炭炉,殿门便被一脚踹开。
被踹开来的门板打在门框上,发出一声巨响,又弹了回去。这声巨响吓的殿内之人浑身一哆嗦,全都看向迈了大步走进来了的轩辕亦。
"出去。"
"是。"殿内之人看轩辕亦寒着一张脸,额角青筋微微跳动,显见是给气急了。忙放了小炭炉的罩子,掩了窗子,低了头排成一排轻手轻脚的,连大气都不敢出的靠着墙边,几乎是溜出了寝殿。
看这殿内的宫女全都出去了,丁宁悄悄的掩了殿门。从轩辕亦还是皇子的时候他就跟在身边,记忆中轩辕亦还从未这般的暴怒,站在殿门口的丁宁终究是有些放心不下,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今日值夜的小太监一道守在这殿门外随时伺候着。
殿内,轩辕亦看寝殿的殿门掩好,便大步来到龙床前,把在水寒腰间的大手手腕一翻,便将一直扛于肩头的少年掷于床帐内的锦被之上。
床上虽垫了厚厚的被褥,可处于暴怒之中的轩辕亦手上失了轻重,被重重扔到龙床之上的水寒不觉后背一疼,忍不住咧了咧嘴。
"轩辕水寒,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是不是?嗯?"将水寒扔到床上后,轩辕亦紧接着欺身上前,伸手便揪了水寒的衣领,将本已仰面朝天的水寒一把便揪起来,"携手双归去,好一个携手双归去,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是仗了朕的宠爱,竟然胆敢当着朕的面勾引别人?"
当时,那句携手双归一出口,就知道他会暴怒。不过,想到那只着了抹胸和纱衣的女子,还有那两个坐于他身侧的少年,若不是如此自己实在是气恼难平。抬头看了眼正正的对了自己的轩辕亦,水寒轻轻叹了口气,低垂了眼睑,掩了眼中一抹情愫。
"寒儿……"见水寒低了头,动也不动的任自己揪了衣领,仅仅是一曲相思苦就让他这般怀疑自己,甚至因此出口伤他的心,轩辕亦心中忽痛,"你这般不信朕,朕……很失望。"
敏感的察觉到轩辕亦从心底弥漫上来的痛楚,水寒一愣,本是低垂的头瞬间抬起,一双清可见底的眸子中充满了疑惑。
"寒儿……你究竟把我,当作什么人了?"见水寒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上满是疑惑不解,轩辕亦不由苦笑。他的寒儿,还是不懂。
"时候不早了,沐浴之后休息吧。"轻轻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凤目中的愤恨与恼怒顿去,"你先睡吧,父皇御书房中还有朝政未处理。"说罢,轩辕亦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轩辕亦。"看轩辕亦竟会将自己留在寝殿离去,水寒心里没来由的一空。
"嗯?"背对了水寒的身影一顿,只是微微挑了声响,却未转过身来。
……见他忽然这般冷淡,水寒有些气闷。索性嘟了嘴坐在床上不说话。他不说话,轩辕亦也不动,背对了他站在床前。
哎——半晌未听到水寒说话,轩辕亦脸上现了抹失落,重又迈开了步子。
"轩辕亦,我吃醋了。"看他竟真的要离去,憋屈了半天,坐在龙床上的水寒忽然开了口,"就算你不喜欢她我也不喜欢她看你的眼神,还有那曲相思苦……我也会。我也会弹,你要是想听我也可以弹给你听……我比她弹得……唔……"话未说完,唇便被轩辕亦的唇堵住,接着人便被仰面朝天的压在了床上。
"喂……我的话还没说完……我……"将两手撑在轩辕亦欺上来的胸口,拼了命的推开压在身上的轩辕亦,水寒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轩辕亦……唔……"还是未说完,唇再次被堵住。
挣扎了两下,眼见挣脱无望,本是置于两人之间的手臂从轩辕亦腋下穿过,环上后背,同时合了双眸,任舔舐在牙齿上的舌尖滑入口腔。
激吻过后,再一次给抽去了肺部空气的水寒大口的喘着气,微仰着头,视线越过压在身上的轩辕亦落到头顶的床帐上。
"呵呵,"低低的笑声从耳边传来,温热的呵气吹在水寒的耳边,痒痒的,"父皇从未发现寒儿竟是这般可爱。"尤其是吃醋的时候,竟是这般的……只能说是霸道……水寒的一番话早就让轩辕亦的心飞起来,再想起他那夹带了杀气,把兰心的琴弦震断的琴声,轩辕亦忍不住低笑出声。
被说成可爱,水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撇了撇嘴,略有不满的将头转到龙床内侧,有些迷离的目光落在床帐那一片杏花上。
指尖探上身下少年嘴角,轩辕亦凤目暗了暗,呼吸略显急促。犹豫了片刻,细细密密的吻再度落下,先是额头,眉心,鼻梁……一路而下,接着舌尖再度探入少年的口腔。
"唔……"略带笨拙的回吻着轩辕亦,环于轩辕亦身后的双手迟疑了一下,指尖便顺着脊骨缓缓滑下。
"寒儿……"微和的凤目瞬间睁开,轩辕亦单手撑了自己的身体,上身离开了水寒的身体。
清可见底的眼眸只是睁了一下,就又重新合拢。抽回环在轩辕亦腰身上的手,手臂攀上轩辕亦的脖子,借了力上倾了身子,水寒的唇再度贴上去,同时舌尖启开了轩辕亦的齿关。
柔软的唇瓣覆于自己双唇上,仅是瞬间的犹豫,轩辕亦便又欺了身子,将本已倾了上半身的水寒重新压回到龙床上那绣了龙凤呈祥的锦被上。
糟糕,觉察到自己身体的异动,轩辕亦的身子僵了一僵。虽与床上少年难舍难分,也还是忍下了满腔的渴求重新撑了身子,以免局面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往常每每至此,水寒也会放了轩辕亦,以免殃及自己。
只是,今日,不知道是不是未察觉轩辕亦身上的异动,见轩辕亦再度离了自己,身下少年竟攀了轩辕亦的脖子将唇再度压上去,还不满的咬了一口轩辕亦的唇。
淡淡的血腥味很快在两人相接的唇间蔓延开去,轩辕亦小腹一热,脑海中一片空白,整个身体半倾着,僵在床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双唇稍离,温热的舌尖轻轻擦上轩辕亦唇上给自己牙齿咯出的小口,腥甜之气萦绕在舌尖,水寒眼眸一同暗了下去,缠在轩辕亦颈间的手臂收紧,身体也紧紧贴到轩辕亦身上。
"寒儿,过界了——"单手撑了身体,一手绕至自己脖颈后,拽下死死环住自己的手臂,轩辕亦低低喘息着,想拼命压下渐渐浮上来的悸动。低头见床上少年双目微合,面颊红润,显见已经动了春情。自己已有些把持不住,若连水寒也是如此……轩辕亦的心忽然乱了。
甩了甩头,再度压了压小腹中的那团火,轩辕亦那撑在床上的手臂一收,人便离了龙床。
哪想,人才站起来,本是仰面躺在床上的少年也跟着起来,双臂再度环上轩辕亦脖颈,有些发烫的身子也一同紧紧贴上来,同时,双唇贴在轩辕亦耳边,"亦,今夜要了寒儿吧。要了寒儿,你也就不用忍的这么辛苦了……"
低低的声音传进轩辕亦的耳内,竟如闷雷一般在轩辕亦心中炸响,身形一转,大手环在少年腰上,身子一侧便将少年完全压到身下,手掌随即顺着腰线滑下,又沿着腰带滑到带扣处,单手扯开了少年的外袍。
"等……等下……"未想到轩辕亦竟这般急不可待,水寒身子先是一僵,忙伸手扣了已经探进里衣的手掌。
"怎的?寒儿莫非后悔了。"若是现在后悔,怕是迟了。自己手腕被扣住,轩辕亦并未挣扎,而是探了头,舌尖擦过水寒的耳垂。
"不是……"水寒一激灵,缩了头,眼睛瞟向那未合拢的床帐。
"呵呵,寒儿害羞了么?"耳边再度一热,轩辕亦倾了身体,单掌劈出,掌风过处那两只壮了床帐的金钩落地,原本挂在金钩上的幔帐缓缓滑落,阻挡了水寒的视线。
"唔……"绷紧的身体先是一滞,接着便瘫软下来。意识虽然有些模糊,水寒却也知道,这不是最后。
觉察到身下少年的紧张,细细密密的吻浅浅的落在少年的颈间,耳旁。两手手臂沿着少年的肋下而上,缠上少年的手臂,掌心相贴,指尖从少年原本揪了身下锦被手指的指缝间穿过。
十指相扣,仿佛唯有如此才会分去少年的痛楚。
撕裂一般的痛楚瞬间传遍全身,眼角溢出了泪花,指甲也深深陷进了轩辕亦的手背上。浅浅的吻移至少年眼角眉梢,舌尖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轻柔的动作带了无限的怜惜与疼爱。
痛楚渐消,耳边是轩辕亦渐渐急促的呼吸声。水寒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明黄锦帐帐顶那九条金银线织成的五爪金龙仿若飞舞在云端。
龙身之间朵朵粉红色的杏花也随着那金灿灿的龙身旋转,渐渐的形成了一片由杏花和花瓣组成的漩涡。合了双眸,水寒缓缓沉了下去,无法自拨。
暗淡的晨光打在盘龙殿厚纱糊了的窗格上,初春的清晨有如冬日般寒冷,可这寝殿内那绣了朵朵杏花的幔帐内却没有一丝寒意。
身体紧紧纠缠在一处,破碎的捡都捡不起来的低吟伴了粗重的喘息声,随着一声嘶吼,低吟也瞬间拨高,随后,紧紧扣在一起的十指缓缓放开。轩辕亦手掌揽于身下少年腰间,身形一转,少年便伏御轩辕亦胸口上。
良久,锦帐内喘息渐渐平复,轩辕亦随手捡了置于一边的外袍裹了身体,又揭了床上锦被,扯了被下床单裹将靠在自己胸口水寒裹的严严实实的,才挑了那明黄的幔帐。
"丁宁。"
"奴才在。"颠了脚尖,低垂了头,视线只落在自己脚尖上的丁宁推开殿门进到殿内,随后又掩了殿门,站定。听那寝殿内轩辕亦怒气渐消,还有那从门缝中隐隐传来的暧昧的声响,他便已经猜到了这殿内之事。也因此,人虽进到殿内,却小心翼翼远远的站了,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事情。
见他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轩辕亦不由好笑,下了床,随后又从床上抱了水寒下来,让他的头舒舒服服的靠在自己肩上,才再次开口,"收拾了。"说完便往挡在后殿门口的屏风走过去。
"皇上要不要叫了宫女伺候您和王爷沐浴?"见轩辕亦往后殿走,丁宁忙紧走了两步追在轩辕亦身后问。
"不用。"觉察到怀内少年眉毛轻颦,轩辕亦嘴角一扬。迈步绕过了屏风往殿后温泉而去。
净身,洗发,斜靠了轩辕亦臂弯的水寒合了双眸,动也不动的任轩辕亦摆布。见他这般乖巧,轩辕亦眼眸暗了暗,将唇伏在水寒耳边,"父皇倒未曾想到,寒儿这般懒惰了?"微微扬起的声线中带了几分宠溺,几分怂恿。
怀内,水寒浓密的眼睫毛有些不安的动了一下,却终究未睁开。过了片刻,又撇了撇嘴角,最终心安理得的又往轩辕亦怀内偎了偎。
江湖卷 第十二章 缠绵悱恻
拭干身体,着了月白色里衣,再把水寒抱回寝殿。寝殿内空无一人,床上被褥全部换过,空气中飘荡了一股淡淡的安神香的气味。
丁宁倒也细心,瞟了眼架子上放着的,正吐出极细的一缕青烟的香炉,轩辕亦嘴角上嗪了一抹笑意。低头亲亲怀内少年的面颊,小心的将他放到龙床上。
身子一沾到床上锦被,少年便伸手揪了床上被子的一角,翻身卷了半边的被子在身上。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不过,好像是牵动了身上痛楚,秀气的眉毛皱了一皱,咧了咧嘴,少年才把自己熔成一个虾米卷,将头埋在两枕之间。
侧坐于床上,轩辕亦嘴角轻轻扬起,探了身子,伸了手,右手食指微微曲起,指节轻轻婆娑着少年那张清俊的小脸,丝绸般顺滑的感觉萦绕在指尖。
两世,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同心中挚爱在一起竟是这般的幸福,美好。
静静的注视着偎在两枕之间,只露了半张小脸的水寒,轩辕亦脸上的表情愈加柔和。微微眯起的凤目中是浓的无法化开的深情和从心底一点点浸透上来的幸福,甜蜜。
寒儿,这次之后,朕怕是再也舍不得你离开了,流连在水寒脸上的手指稍顿,几乎同时,轩辕亦的眼眸暗了一暗。
朕,之后也绝对不会再让你一人离开了。
"皇上——"一声低唤颤颤巍巍的飘进轩辕亦耳边,陷入沉思之中的轩辕亦愣了一下,转过头,见丁宁躬了身子低眉顺眼的立在身侧。
"皇上,这上朝的时辰快到了。"看轩辕亦看着他,似有不悦,丁宁忙低了头,有些为难的说道。
"嗯,更衣吧,去偏殿。"恋恋不舍的收回手指,轻轻合了床上幔帐轩辕亦坐起身离了龙床。
"是。"听轩辕亦说去偏殿,丁宁忙颠了碎步出了寝殿的殿门,把候在外面的太监宫女往偏殿领。临出殿门还悄悄回头看了眼那寝殿关的严严实实的两扇殿门,心中暗叹。
怕吵了寒王爷大冷天的竟去偏殿梳洗,甚至连沐浴更衣这等事情全都亲自动手,跟了轩辕亦这么多年,又何曾见他这般怜香惜玉。
一天之内,他又因为这九皇子破了多少规矩和惯例。
皇上心情很好,这是今日朝中文臣武将共同的出的结论。这点从轩辕亦眼角眉梢所带的那几分喜意便看得出来。
皇上心情不错,这朝中的大臣也就顺带着心情不错,处理朝政的进度也加快了不少,朝堂之上的气氛也因此活跃了不少。
满朝文武中,只有立在最前列的轩辕静见自家皇兄眼角带了些许春色便嘟了嘴,低头扯了扯自己身上大红四爪蟒袍的袍袖。
看就知道,昨夜他必定是得偿所愿了。从今日起,自家那个可爱的九皇侄就给他这个父皇全部占去了,日后想再亲亲蹭蹭搂搂抱抱怕是在也不能了。
想至此,轩辕静忍不住又扯了扯自己的袖袍,心中一声哀叹,从今日起,自己又少了一大乐趣啊。
处理完朝政,批阅完奏折,又安排了一部分离宫之前的事情,再回寝殿盘龙殿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远远的见丁宁小心翼翼的在寝殿门前候着,轩辕亦便放轻了脚步,来至殿门前低声问。"怎样?"
"回皇上,刚刚进了一碗米粥,现在怕是又睡下了。"
"嗯。"低应了一声,轩辕亦轻轻推开了寝殿的殿门,进到殿内后重掩了殿门,将一干准备伺候自己沐浴更衣的太监宫女挡在了那两扇门板之外。
掩了殿门,轩辕亦一转身见龙床上那明黄的幔帐合的死死的,脸上表情一柔,两步走到龙床前伸手轻轻挑了幔帐。
挑了床帐,低头看水寒仰面朝天的躺在床内侧,睁了一双清澈的眸子盯了帐顶上那颗夜明珠发呆,轩辕亦多少有些意外。
不过,立在床边半响,看水寒还未察觉到自己近身,轩辕亦忽然有些气闷。伸手便把那卷在锦被内的身子挖出来,搂在怀内,"寒儿啊,怎的才一日不见就不理父皇了?"
"啊,"人被挖出来,目光有些呆滞的水寒才反应过来,抬头看看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昨夜的片段忽然在记忆中闪现,白净的脸上霎时便笼上了一抹红晕。
"寒儿在想什么?"低头蹭蹭那张小脸,觉得他面颊有些发烫,轩辕亦声音略带调侃。
"欢爱。"完了,话一出口,水寒才察觉自己说了多么了不得的话,脸又一红,一转头便如鸵鸟一般扎进轩辕亦怀中,整张小脸贴到轩辕亦的臂弯中。
"寒儿若是还弄不明白何谓欢爱,今夜父皇再教你一次如何?"说着,手掌便滑到水寒后腰上,轻轻婆娑着。
消瘦的腰线,紧致的腰身,隔了柔滑的锦缎摸在手里十分的舒服,轩辕亦心中一漾,手掌不知不觉继续向下滑去。
"不用了。"水寒身子一颤,窝在轩辕亦怀中的脑袋立刻抬起来,闪身躲过已经沿着腰线向下滑的大手,接着便手脚并用的从轩辕亦怀中脱身出来,爬到龙床最内侧。
开玩笑,昨夜被私缠一夜,身上酸痛无不不说,自己已经疲惫到连眼珠都不想转了,若是再给他缠去……水寒甩甩头尽量不去想那可怕的后果。
"父皇逗你呢。"见水寒竟是这般反应,轩辕亦眼角眉梢都挂了浓浓的笑意,转身冲着坐到龙床最内侧角落中的水寒伸了手,"寒儿,给父皇抱抱,可好?"
抱一抱?若是抱着不撒手那自己岂不是白从他怀里脱身出来了?靠坐了龙床最内侧的水寒摇了摇头。
呵呵,知道水寒对自己加了些防范,轩辕亦忍了已经到了嘴角的笑容,也不强求,"即使这样,那寒儿就先睡了,父皇去沐浴。"说着便转了身往后殿绕去。
看轩辕亦身形消失在挡在后殿门口的屏风后面,水寒才长出了口气,放下心来,揭了床上锦被,钻进被子里,合了双眸。
人在半睡半醒之间,水寒忽觉一双手揽上自己的腰身,接着身子便被拖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淡淡的茉莉花的香气飘进鼻孔,连眼睛都未睁一下,顺势偎进轩辕亦的怀中。
"寒儿。"耳边一热,低低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嗯?"略略扬了尾音,带出些许的疑惑。
"昨夜寒儿已是父皇的人了,父皇很高兴。"不知不觉,揽于水寒腰上的手又紧了紧。
"是么?"嘴角轻轻扬起,水寒的眼眸闪了闪。
"心早就是父皇的了,这身子,昨夜也该给父皇占了难道不是?"说着轩辕亦便又亲了亲水寒的脖颈。
"父皇后宫佳丽三千,父皇的身子又给谁占了?"
"呵呵,"听水寒声音中忽然带了些酸意,轩辕亦忍不住轻笑出声,"寒儿太小看父皇了,父皇的身子誰又能占的去?"
"既是这样……"听出轩辕亦别有所指,水寒眼角眉梢立刻现了几分喜气,声音拖长了不少,同时,背对了轩辕亦的眼眸闪了闪。
忽然翻转了身体,转眼便把轩辕亦压在了身下,"既是这样,今夜就让寒儿占了吧。"
听水寒声音忽变,轩辕亦顿时警铃大作,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给水寒压在床上。
觉察到水寒的手滑如自己里衣之内,轩辕亦眼眸一闪,搂了水寒的腰,身形翻转,单手扣了水寒已经塞进自己衣服之内的手,拽出来然后压到水寒头上,"寒儿不觉得,寒儿现在还没那个能耐占了父皇的身子么?"上挑的尾音中带了些许的戏谑。
看轩辕亦满脸戏谑,水寒挣扎了两下,眼见挣脱无望,便嘟了嘴,"嘁,还用内力。"说着就不满的转了头,看向床内侧。
"寒儿……"床上少年水润的唇微微翘起,一片雪白的皮肤在未系好的领口下若隐若现,皮肤上留有尚未淡去的吻痕。轩辕亦眼眸暗了暗,低沉的声音忽然有些沙哑,喘息也略显急促,低了头,唇便覆在水寒双唇之上,同时,那只空出来的手也伸进水寒衣服内。
"轩辕亦,你……唔……"察觉到轩辕亦身上的悸动,水寒心头一跳,想挣脱了束缚住自己双手的那只手。
只是,轩辕亦本就是强势之人,忍了这许多年,直到昨夜才算得偿所愿,这一次再次得手,他又怎会轻易放弃。
以舌尖撬开水寒齿关的同时,伸进衣服内的手也沿着肋下滑至水寒后背比较敏感的部位。
"……唔……"本就是血气方刚,极为敏感的身体,又初尝欢愉,怎会经受得住轩辕亦这等情场高手的撩拨,热吻过后,大口喘息着的水寒便停止了挣扎,同时双眸微和,眼角眉梢上也现了些许春情。
见状,轩辕亦便放了那只按住水寒的手,手一放开,水寒的双臂便自动的环上轩辕亦的后背,发烫的身体也紧紧的贴上去。
"寒儿……"一声叹息自耳边响起,带了无限的怜爱与难舍。
水寒垂了眼睑,掩了一双清可见底的眸子。
这一缠便又是一夜。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斜靠了龙床内床柱,怀内偎了沐浴之后才刚睡下的水寒,轩辕亦此刻终于体会到这两句话的含义了。
此时,天色渐亮,殿门外已隐隐传来脚步之声,要不了多久就该到了起身上朝的时间了,今日又是逢五大朝。
可是……低头吻吻怀内少年那张已满是倦意的脸,情意正浓,还真是难舍难分。
似是被扰了好梦,怀内少年不满的皱了眉毛,又往自己怀内偎了偎,同时,本垂于身侧的双臂还环上了轩辕亦的腰。
寒儿……眼角眉梢现了几分笑意,拦在少年腰间的手再度紧了紧,头也同时埋在少年的肩上。真想就这般一直搂着你,再不放开。淡淡的药香透过身上里衣飘进鼻孔,轩辕亦笑容渐去,轻轻合了凤眸。
傍晚,水寒无比郁闷的趴在置于龙床床沿的两只枕头上,看着轩辕亦坐在寝殿内圆桌边批阅奏折。
不过是睡醒后随口问了句他在哪,哪想到这人竟将御书房内的折子打包拿回寝殿来了。烦闷的看着轩辕亦擎了蘸了朱砂墨汁的毛笔刷刷点点的在一本本摊在桌上的奏折飞快地写着御批,水寒几乎可以肯定,明日飞岚的朝堂上下又该因为他那龙飞凤舞不着边际的亦式狂草哀嚎一片了。
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盯了那绣花的床帐,耳边是细细的研墨声和纸张展开合拢的声音,水寒再度闭了眼睛。
"寒儿,"收了手中最后一本奏折,轩辕亦身形一闪便到了龙床床侧,接着水寒的身体又到了他怀内。随后挥了挥手,让丁宁带了小太监收拾了那摊满圆桌的折子后退下。
"什么。"
"明日开始就让春梅他们开始收拾东西吧,免得临到出发前太赶了该带的东西未带全,用着也不方便。"待丁宁退下,殿内只剩了自己和水寒两人,轩辕亦才说。
"收拾东西……父皇是说,闯江湖?"在理解了轩辕亦说的什么,本是迷迷糊糊的水寒瞬间来了精神。
"不是闯江湖,是去惠州。"见水寒对这次惠州之行如此热衷,轩辕亦略感无奈。
"一样。"水寒一笑,自从知道试剑大会要在惠州后,在他看来惠州和江湖就已没了区别,"这么说朝廷中的事父皇已经开始安排了?"
"寒儿真聪明。"轻轻亲了亲水寒的额角,轩辕亦伸手从袖袍中推出了一卷纸卷来,"不久前拟的圣旨,寒儿看看可还有疏漏。"
"圣旨?"水寒接过来,展开。
先是扫了眼手中的纸张,见朱红竖格筏纸上从右到左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小楷,水寒有些惊讶,在认清那上面竟是莫言的字迹后,便瞟了眼轩辕亦。
"寒儿应该知道父皇没有这一笔一刻写字的耐心。"低头蹭蹭水寒的小脸,轩辕亦笑的有些心虚。
"哦。"水寒随口应了一声,就低头去看手中拟好,还未誊写出来的圣旨初稿。
"落凤山降香?还要守香九十九日……父皇是要安排个替身去落凤山……右相同去啊……"看到随行人员中排在第一位的竟是莫言,水寒嘴角瞬间扬起。
莫言随行,冷月也就会跟去了……几年间冷月刀也把自己教的易容学的七七八八的。前面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莫言挡着,再加上冷月的易容术,三个月内却也很容易遮掩过去。
想罢,水寒点点头,又接着看下去,"二皇子轩辕天鸿更名轩辕孤鸿立为太子……监国……父皇要立太子了……监国的话,父皇不在,莫言又去了落凤山那这边朝中之事,天鸿能应付的过来么?"
"不是还有颜真在呢?再说天鸿也快满二十了,早该单独历练一番了。若是连三个月的时间都守不住朕的飞岚,又岂能成为我飞岚之主。"说话间轩辕亦的眼眸忽然眯了起来,眼底寒光一现,"我飞岚又怎能交到这样人的手中。"
"可是,这一次父皇离宫,莫言又不在,又是离宫前立太子,根基尚未稳固,趁着父皇不在宫中,玉无极和天阳他们必会破釜沉舟,天鸿能应付得来么?"说着水寒便皱了眉毛,"颜真毕竟是文官,玉无极是武官出身,又有江湖的根底。"
"寒儿本是聪明人,怎么今日反倒看不透了?还是说……昨夜父皇把寒儿累坏了?"说着,轩辕亦的舌尖便从水寒耳垂上擦过,言语间也添了几分暧昧。
"轩辕亦,我在跟你说正事。"耳边一痒,水寒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有些气恼的瞪了眼轩辕亦。
"冷月本事江湖人,又是梁上盟出身,带去惠州自然用处更大。父皇却将他留在落凤城,适合用意寒儿未看出来么?"看水寒有些恼怒,轩辕亦忙正了身形。
"咦?"水寒眨了眨眼睛,"不全是因为他会易容么?难道还有铸剑山庄?"
这次轩辕亦以庄主身份出行,铸剑山庄内大总管莫言必会随行,这样庄内就少了半个主事之人,要冷月留下倒是不上了这个空缺。
"要莫言去落凤山也不单单是用他当文武百官,也是要让他从凤落城中脱身出来。"见水寒眉眼间略显疲态,轩辕亦便不再为难他,解释道,"这样落凤城中,就只有颜真和玉无极内斗。若是颜真胜了莫言就不必出面,可若是朝中危机,莫言再出面也不迟。从落凤山回城也不过两个时辰的时间,莫言有足够的时间回朝。三年前沁刑两州水患时,借了赈灾,玉无极在军中的势力已被拔除不少,已不足以构成威胁。至于江湖上的势力,他若真的动用,也自有冷月带了铸剑山庄的人挡着。"
"所以,落凤城中的形式看起来危险,其实都在你的掌握中是不是。"早就胸有成竹还不说出来,还要自己费劲的去猜。听完轩辕亦的话,水寒忍不住再瞪了一眼轩辕亦。
"寒儿真聪明。"
"既是这样,寒儿明日便去铸剑山庄提前准备了,也顺便把铸剑山庄庄主要亲临试剑大会的消息传出去可好,我的庄主大人?"说着水寒嘴角便噙了笑意。
"一切都随寒儿的意。"说完轩辕亦便低头亲亲水寒的面颊,"十日后我们便出发。"
"十日后啊。"偎在轩辕易怀中,水寒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中忽然泛起了些许波澜。对这江湖行他可是向往已久了。
江湖卷 第十三章 临行前
第二日朝堂上接连两道圣旨将飞岚整个朝堂搅得天翻地覆。
第一道圣旨,二皇子轩辕天鸿更名轩辕孤鸿,立为太子,立太子仪式于三月后举行。
第二道圣旨,岚帝轩辕亦将于十日后于落凤山进香,之后为了祈求上苍保佑飞岚国泰民安,还要在山上斋戒守香九十九天。期间由太子轩辕孤鸿监国,处理飞岚境内一切军政要务。
立储之争本是从皇子出生就开始的。不过因轩辕亦正是壮年,又无病无灾,离百年还有很长的时间,若是这时候提出立太子无疑有诅咒轩辕亦早日驾崩之嫌。
所以,这些争斗虽是异常的惨烈,却也全都是在暗中进行,从未被放在明面上。也因此飞岚朝内背地里虽然是暗潮汹涌,可这明面上还是一团和气。
可是,就在这种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忽然立太子,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后宫妃嫔,或是宫内宫外的皇子全都是毫无准备,措手不及,所以第一道圣旨一出整个朝堂皆惊。
轩辕天鸿被立为太子,礼部尚书颜真一派自是欣喜若狂,兴奋不已。
至于玉无极和其他皇子的派系,有的明讥暗讽的替大皇子轩辕天阳抱不平,有的暗中联络想着如何翻盘,也有如墙头草一般的觉得自家主子大势已去,立刻开始拉关系盘算着如何转投轩辕孤鸿和颜真门下。
不过这道圣旨所引起的震动与混乱很快就被第二道圣旨带来的忙碌暂时的掩盖过去了。
皇帝落凤山进香,仪仗车马全都要准备排定。
之后还有三个多月的守香,所居所住的地方既要勘察修缮,又要确保安全。皇上的吃穿用度还都要提前从宫中运到落凤山。
除此之外还有贴身伺候皇上的太监宫女,同去的大臣和他们带的仆役小厮,负责护卫皇上安全的皇家卫队……等等这些人的日常用度又全部要从落凤城运至落凤山……而这一切又必须在十日之内完成。
这在满朝文武,尤其是对礼部户部和兵部的官员们不啻是一场灾难。
朝廷内,又是内斗,又是准备皇帝出行,一片繁忙混乱。可制造了场混乱的某人却因为一切都不需要亲自打点,依旧如往常一般批批奏折,处理处理朝政,闲暇时还会猫在盘龙殿殿后那间西式糕点房捣鼓出一道道美味可口的蛋糕,点心,糖果哄心上人开心。
悠哉悠哉的过着日子,单等着出宫那日的来临,好带了自家寒儿游山玩水顺带闯荡江湖去。
离宫的前一天,是三月十五,按时令算还不到暮春,可那挂在半空中的太阳却也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煦暖的阳光落在地上,添了些许的暑期,还穿着夹袍的人们额角鬓边都见了薄薄的一层轻汗。
随着日头高升,屋外暑气渐浓,盘龙殿偏殿那间疏朗雅致的书房却是极为阴凉。
微风从殿门吹进,穿堂而过,又从敞开的雕花木格子的窗穿出,给这殿内添了几分惬意与舒爽。
殿内,那张曾两度被轩辕亦拍碎,后又重新定做的长案上铺了一整张陈年生宣。飞岚九皇子轩辕水寒低了头,右手擎着毛笔的手。随着笔尖落下,淡淡的墨迹在略略泛黄的宣纸上晕染开去。
笔势时急时缓,墨迹也随之浓淡不定。晕开的淡色渐渐掩了宣纸最上方已化成的高山幽谷,使那原本有些突兀的群峰若隐若现。如风过山谷,卷了满天流云,颇有云在谷中行,山随薄云走的意境。
看自己才画出来的那略显呆板的群山深谷在添了这浓淡相宜的墨迹后渐渐活了起来,水寒那有些清冷的小脸渐渐泛上了一抹欣喜,眼眸中也渐渐有了笑意。
被怀中少年溢泻出来的喜悦所感染,立在水寒身后的轩辕亦嘴角也渐渐扬起来。
"皇上,太子和晨王到了。"低低的声音自殿门口响起,报事的小太监低了头,大气都不敢出的双膝跪在殿门内侧。
"宣"
"是。"竖着耳朵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听轩辕亦要宣了两位王爷进殿便站了起来,倒退着出了殿门。
很快脚步再次响起,轩辕孤鸿和轩辕天晨是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殿前九级汉白玉台阶。
站在台阶上,还未进门,轩辕孤鸿和轩辕天晨便看到了立于长案后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脚步稍顿,两人飞快的对视了一下,眼底同时现了一抹惊讶,随后拾了长袍的前摆,迈过门槛进到殿内,"儿臣叩见父皇。"说罢两人便撩了长袍前摆双膝跪于长案前。
"嗯。"随口应了一声,提在水寒小手上的大手未停,淡淡的墨色从左向右依次染过,随后晕开,宣纸上那微微泛起来的淡黄色很快被墨色覆盖。
见轩辕孤鸿和轩辕天晨,水寒便抬了头向两人悄悄眨了眨眼睛。三年前,沁刑二州水灾,水寒与这两人曾同行,杨庆兵变三人又曾经共同进退。其后虽因两人先后立功开衙建府,不常见面,但情意却是比其他皇子之间要深厚许多。
看水寒向他们打招呼,这二人脸上也现了些许笑意,轩辕天晨甚至还悄悄吐了舌头,做了个鬼脸。
"专心。"立在水寒身后的轩辕亦自是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内,心中有些不快,攀在水寒腰间的手不由紧了紧,俊脸上也现了一丝不愉。
察觉到那至于腰间的手紧了三分,知道轩辕亦是在警告自己,水寒忙乖乖的低了头,重新敛了心神。
轩辕亦的声音虽不大,却也给跪在地上的轩辕孤鸿和轩辕天晨听的清清楚楚。原本还抬头看水寒的两人也忙低了头,老老实实跪在案前。
见跪在案前的两人同时垂了头,轩辕亦神色稍缓。提了握在水寒手中毛笔重新蘸了墨汁后继续晕染,直到整张生宣给那或浓或淡的墨色掩住,失了本来的颜色,才松了手,"这般染下来,再添了近处的人物景致也才会分出远近,辨出层次来。不过近处的布局上也要做到疏密有度,不要都挤在一处,也不要过于分散了。"
疏密有度……轻轻蹙了秀气的眉头,专注的视线垂到桌上宣纸上。片刻,水寒伸手从笔架上取了一管小上两号的紫毫,蘸了墨汁,擎在手中。
景致楼台,人物情景都已在脑海中,只是究竟要如何布置才能做到轩辕亦所说的疏密有度,还需要好好斟酌一番。擎着毛笔立在长案后的水寒心绪渐渐成点下去。
见水寒已完全收了心神,轩辕亦眼眸暗了暗,略低了头,轻轻吻了吻身前少年的小脸,才松了搂在水寒腰上的手臂。离了长案,坐于一侧的太师椅上。
见轩辕亦坐下,旁边便有太监端了铜盆,捧了布巾上来,又有这偏殿内当值的宫女端了盏清茶放于轩辕亦身侧小几上。
净手后端了那才冲的香茶了一口嗪了一口,觉得这茉莉茶芬芳甘醇恰到好处,轩辕亦便示立于长案一侧低头研磨的喜子把茶盏给水寒端过去。
看轩辕亦把那盏茶给了水寒,那端了茶来的宫女忙有从殿后端了一盏上来,放在轩辕亦身侧的小几上。
轩辕亦挥挥手,摒退了这书房内当值的太监和宫女后才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跪在案前两位皇子身上。
虽是进宫见驾,但因今日不是朝日,这两人便都着了便服。
跪在右侧的轩辕孤鸿身上一件雪青色织锦广袖长袍,袍外罩了件雪青色纱衣。
与几年前那个跟在云锦天身边学治国御人之道的孩子相比,十九岁的轩辕孤鸿眉宇间已多了些沉稳与豁达,举手投足也带出了股不怒自威的王者风范。虽察觉到轩辕亦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也还是低着头,面色平静如常。
与轩辕孤鸿的沉静不同,跪在他身旁的轩辕天晨一身天青色素色窄袖长袍,袖口上带了皮质护腕,额前微长的碎发下一双漆黑的眸子中精光乍现。
虽是低了头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却因那一直都挺直的后背和一板一眼,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透出习武之人特有的英气和十几岁少年本当具备的蓬勃的朝气。
打量了跪在面前的两人半天,轩辕亦目光落到了轩辕天鸿身上,忽然一笑,"明日离京,有件事也该跟你二人说了。"说着,轩辕亦便端了身侧小几上的茶盏,嗪了口茶水咽下,"落凤山守香的不过是朕的替身,朕要借着这三个月的时间往惠州走一趟。"
"父皇,您要离宫?"本是额头贴在地上的轩辕孤鸿立刻抬起头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轩辕亦。
"是因为试剑大会?父皇这一次能不能带儿臣一道去惠州。"轩辕天晨也算是三卫中人,对江湖上的风吹草动自然都知道。又加之早就知道铸剑山庄与皇室的渊源,现在听到轩辕亦要往惠州去之后眼镜立刻亮了亮。
"孤鸿,"看了眼满脸兴奋的轩辕天晨轩辕亦转向轩辕孤鸿,"朕离宫,太子监国,这朝中必会有人兴风作浪。朕不在凡是你还要多加小心,除非事态紧急朕不希望你去落凤山找莫言,朕的话你可明白?"
"是,儿臣明白。"
"还有,这两份是当年杨庆兵变之时邢州刺史史百万和邢州司马房钱的口供,怎么用看你自己。"说着,轩辕亦便从衣袖中抽了一叠筏纸出来递给轩辕孤鸿。
"父皇……"轩辕孤鸿抬头看向轩辕亦,随后又动了动嘴唇,似有话想说。
"朕知道你也有一份,不过那份口供既是你的亲兵得来的,难免会有人因此做文章。"
"儿臣明白了。"轩辕孤鸿伸手接了轩辕亦手中那一叠筏纸小心收入怀中后又重新低了头。
"这是落凤城守军的伏虎。"看轩辕孤鸿把那一叠纸收进怀中,轩辕亦有递了一个巴掌大的木盒给他,"用它可以调动九门提督金大成手下那二十万禁军。给你无非是让你心里有些底气,所以如非必要不得动用,孤鸿,你可明白、"
"儿臣明白。"低了头伸手接了那半块沉甸甸的虎符,轩辕孤鸿小心的收进怀内。
"天晨,"见轩辕孤鸿低了头,轩辕亦才又看向满怀希望跪在一侧说完轩辕天晨,"此次惠州之行红叶会随行,他不在城中的这段时间,三卫便交由你负责。傍晚你去三卫总堂见他,他会将三卫中事情交代给你。"
"是。"对这五年一次的试剑大会无限神往的轩辕天晨听轩辕亦要留自己负责三卫的事物,那原本已经飞起来的心便一沉,同时脸上也现了些许的失望。
"虽不是惠州,可是朕一离开,这宫内宫外必会热闹非凡,天晨留下看热闹又有何不好?"见轩辕天晨满脸郁闷,轩辕亦不觉好笑。
"父皇是说?"轩辕天晨抬了头看向轩辕亦有些不明所以,看轩辕亦轻轻扬了嘴角看着自己,片刻忽然明白了什么,"父皇是说玉相……"
"不单单是玉相,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想得一份利的无论是宫内还是朝中都不在少数。"
"儿臣明白了,父皇放心,儿臣在必会保得宫内和落凤城的安全……还有太子殿下的安全。"说完,轩辕天晨便伏了身子如表决心一般对着轩辕亦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
"既是这样,那这落凤城,这皇宫还有孤鸿的性命朕可就全都交给你了。"听出轩辕天晨声音中少了失望,转而多了些跃跃欲试的成分,轩辕亦嘴角轻轻样子。
"儿臣遵旨。"
"事关重大,落凤山上守香之人是朕替身这件事绝不可外泄,你二人可听明白?"告诉这二人实情本是为了断了他们的依靠,若是因此泄露出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得不偿失了。
"儿臣记下了。"听出轩辕亦声音中严厉,轩辕孤鸿和轩辕天晨忙垂了头。
"记下就好。"满意的点点头,轩辕亦声音缓和了许多,"若无事便退了吧。"
"是。"应了一声,轩辕天鸿和轩辕天晨应了一声后,便起身退出了偏殿。
看他们两个退出偏殿,身形一晃,轩辕亦来到水寒身边,伸手就揽了少年的腰,将下颌放到少年的肩上,低了头看向长案上那张画,"寒儿画满了?"
"父皇连九门提督的虎符都给了天鸿,不怕他趁你不在城中篡位么?"偎在轩辕易怀中,水寒并未回答轩辕亦的话。
"父皇还巴不得他真的篡位呢,到时候父皇连这落凤城都不用回了,直接带了寒儿去浪迹江湖。"说着轩辕亦便低头亲了亲水寒的面颊。
给轩辕亦亲了脸,水寒还虽然撇了撇嘴,眼角眉梢却也带了丝丝的笑意,"那天晨呢?父皇的以前还说要给他自由,还要他跟着寒儿多学些东西,却有一日脱离了皇子的束缚,结果还不是给天鸿教出来一个三卫总管?"
"寒儿啊。"听水寒似有所埋怨,轩辕亦轻轻叹了口气,"这世上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又何况是身为皇子本不可能得到的自由?"
"皇子本不可能得到的自由?"可是你却给了我。擎了毛笔立在长案前,水寒眼眸暗了一暗。
"寒儿的代价就有父皇来付就好了。"前一世父皇的寒儿太苦了,这一世,父皇又怎舍得让你再受苦。
"亦。"回转身形,整个身子都偎进轩辕亦怀中,水寒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
"寒儿不是说今日要去铸剑山庄么,怎么会有这份闲情逸致跑来学画?"手臂环上少年的后背,轩辕亦一边安抚他的情绪一边柔声问道。
"不想动,"想了想,水寒又加了一句,"不过已经借用暗卫的信枭通知莫语和尹姊姊咱们明日出发了。"
"若是这样,那父皇便抱了寒儿回寝殿休息可好?"知道是因接连几夜自己毫无节制的索取才让水寒这般倦怠,轩辕亦眼眸一暗,伸手便揽了水寒腰身。
"父皇背了寒儿回去吧。"攀了轩辕亦的肩,被轩辕亦抱起的水寒虽有不满却并未挣扎。
"呵呵,好,既是寒儿想让父皇背了,那父皇背就是了。"说着轩辕亦便松了手让水寒双脚落地后,背转了身体。
江湖卷 第十四章 月圆之夜
惠州城南山林谷地间,依山傍水有一处清雅幽静的院落。小院不大,只前后四进的院落,却因为靠着一条小溪得以在后院内修了一座小小的荷塘。
已近午夜,荷塘边八角凉亭正中的太师椅内,坐了一名男子。男子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张白白净净的瓜子脸,两道浓重的眉毛,眉角带了点点剑锋,眉下双眸如幽谷深潭一般,鼻梁挺直,鼻翼下薄唇紧紧抿在一起。
男子身上一件灰色缂丝广袖长袍,袍子外罩了一件领口绣着万字的纱衣。挺直的后背靠了亭中太师椅的靠背,双手置于椅子的扶手上,低垂了视线,望着面前那一塘荷叶发呆。
本是英气逼人的脸上此时此刻却带了一丝愁苦,眉宇间现了些许的哀愁,眼眸中也透了抹难掩的孤寂。
男子身后,两男两女并排而立,眼角眉梢间都带了股凌厉之气。
男子静静的注视着那一塘荷叶和倒映入水中的那轮圆月,许久,似是陷入到了回忆之中,面色渐柔,本是紧紧抿在一起的双唇微微开启,嘴角也跟着缓缓扬起,脸上现了一抹充满怀念的笑容。
"主上。"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着那脚步声,一道黑影一闪便跪在男子面前,"主上,落凤城中传来消息说铸剑山庄庄主段一凡不久将启程往惠州而来。"
"铸剑山庄是庄主亲自出马?今年的试剑大会可真是热闹啊。"见有人来了,男子便收了才溢上眼角眉梢的笑容,正了正神色,话虽说的调侃的意味十足,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主上,您说,铸剑山庄是不是也是为了这把剑而来?"跪在地上的人抬了头问道。
"怎么说?"男子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虽顺着那人的话音问了,眼神却有些恍惚。
"世人皆知青玄剑早虽是铸剑山庄九柄宝剑之一,却早已失散民间。主上又放出话去说咱们手里的这把剑堪比青玄,段一凡会不会怀疑咱们手中的其实就是青玄剑?"
"是么,"放在扶手上的手指指尖轻轻点了点,男子脸上闪过一丝轻蔑,"那他可就要失望了。"
看男子似乎是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缠,跪在地上那人便低了头,"还有,逍遥宫宫主云锦天和云中城城主慕容非也一道往惠州而来。"
"这不是很好么?来的人越多,这次试剑大会就越热闹。"越热闹,来的人也就越多……他也会出现吧!
"皇上,属下有一事不明。"
"讲。"
"是,主上,属下是想说,引出青玄剑主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假托青玄现世,再做下几桩大事,引来江湖上的众怒,为证明清白他必会现身,可是主上您却没这么做……"话未说完,但是里面的意思男子已经听出来了,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复杂。
"二十年前,错在我,若在这么做了那就是错上加错。到时候……就真的连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他若还记得我,还愿意再见我一面就应当会出现吧。扬起头看向半空中高高挂起的那一轮明月半响忽然道。"事情可有眉目?"
"回主上,还没有。"
"没有?"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男子声音中还是透了些许的失望,"继续查。"
"主上……"跪在地上的人犹豫了一下,再次开口,"主上,若真如您所说这几人皆是武林高手必定会雁过留名,可咱们都找了二十多年了却没有一点音信……"
"你是在怀疑本座?"本是抬了头看向半空的中年人目光刷的一下便落在跪在地上那人的身上,浑厚低沉的声线也透出些许的不快。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给那阴冷的目光盯了,跪在地上的男子忙低了头,"属下的意思是,袁亦,袁静,甚至楚迪都可能是化名。到现在都二十多年了,也许这几人早已在江湖成名,只是咱们并不知道他们真正的名字。所以除了那把青玄剑和这三个名字外咱们也可以从其他方面下手。"
会是这样么?男子若有所思,良久才再度开口,"既是如此,就交给你了。"
"是。"跪在地上的人应了一声转身退出小亭。
听那脚步声渐渐远去,男子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面前碧绿的荷叶上。凉风渐起,一丝痛楚自左肩肩头传遍全身。轻轻把右手按在左肩上,男子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就是这样一个满月的夜晚,也是在这个荷塘边,那少年一剑刺穿自己的肩头后决然离去,再未回头。
恩断义绝,恩断义绝……每次想起,那少年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话就会一遍遍在脑海中回响。每一次心也就会如被刀子割了一般疼,一直疼到麻木。
他不知道若是倒退回二十一年前他是否还会做那件事。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二十一年,他对那少年的思念从未停止过。无论何时,只要空下来,闭上眼睛,脑海里便全是那少年的影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全都牢牢地记在心里,从未遗忘过分毫。
轻轻伸出右手,仿若少年俊美异常的脸就在自己面前,静静地看着他……伸出去的手触及到一片虚无。男子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的泪水顺着面颊滑落。
袁亦……亦……小亦……
圆月高挂,同样看着那轮明月的不止惠州城外这处庄园形单影只的男子。
惠州百里之遥一处镇店内一间客栈二楼的楼顶的屋脊上,两名年过四十的男子并排而坐,也一同看着天空中那轮圆月。
两人身上皆是天青色窄袖长袍,头上碧玉簪束发。
与惠州荷花池畔那男子不同,相依相伴的两人很享受这清冷的月光,脸上全都挂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
"这么说亦儿也要来惠州了。"轩辕笑炫忽然先满意足的叹了口气,歪了头,轻轻靠在身边人的肩上。
"不单是他,静儿和小寒也应该都会来。"给身边的人靠了,裴穆文虽未动,脸上的表情却更加柔和。
"静儿和小寒也都回来么?"听裴穆文说轩辕静和水寒都会来,轩辕笑炫脸上就是一喜,"若知道他们也会来,咱们不如等在落凤城和他们一道走好了。"
这样可就有机会亲近亲近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儿子和那个怎么看怎么顺眼的孙子了,想着想着,轩辕笑炫的脸上就现了些许喜意。
"说到落凤城……"裴穆文瞟了眼轩辕笑炫那张喜气洋洋的俏脸,"亦儿好像已经把从美人那件事差的差不多了,又加上咱们在宫中现身被他发现,我想这事十有八九亦儿怕是该怀疑到你头上了。"
"咦?从美人不是死了么?就是没死除了你也没人知道我下药了啊。"轩辕笑炫不明所以。
"从美人虽进宫两年,可是一直未被临幸,还是处子之身,又怎会怀孕。"看轩辕笑炫不明所以,裴穆文有些好笑。
"处子之身……既是处子那些太医说她怀孕了她竟真以为自己怀孕了?"轩辕笑炫感觉不可思议。
"是啊。"这件事裴穆文也是未曾想到。
"早知道这样,我找个被临幸过的妃子好了。"轩辕笑炫轻轻叹了口气,这样大概就不会引起怀疑了吧。
"小炫。"看轩辕笑炫说的一副理所当然的,裴穆文顿觉无力,"那日是因为从美人惹恼了你才会被下药的吧。"意思就是别的妃子又没惹你,你下什么药啊。
"呵呵,对啊,"轩辕笑炫忽然有些发窘,"其实这本来是奇痒粉来着,不过好像有一味药配错了,结果没有效果不说还让那个女人现了喜脉,还害得亦儿想起了伤心事。"说着说着,轩辕笑炫声音便小了下去。
"小炫……"从美人那里摆来的天大的乌龙竟然是因为轩辕笑炫配错了药粉,裴穆文无力感更甚,上上下下打量了身旁人许久忽然问,"小炫,你安安稳稳当数年的皇帝,怎么没人把你的皇位篡了去?"
"因为他们看到的不是真正的轩辕笑炫。"对裴穆文的调侃,轩辕笑炫只是撇了撇嘴,"他们看到的不过是给那一身五爪金龙的龙袍束缚住了手脚,不得不担起整个费蓝的轩辕小轩。一个心狠手辣,为了飞岚可以不择手段的飞岚之主。真正的轩辕笑炫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了。"说着轩辕笑炫便转过身来,漆黑的眸子看着身边人。
裴穆文先是一阵默然,随后禁不住轻笑出声,"是啊,本来一个威风八面,沉稳果敢的飞岚之主退位之后忽然如孩子一般活蹦乱跳,嘻嘻哈哈,迷迷糊糊的,一时之间我还真有点不适应。"尤其是那位喜欢用肢体接触来跟人打招呼的喜好,竟和自己的徒弟轩辕静一般不二。
不过这种打招呼的方式,若是针对了自己不啻是一种享受,可若是针对了别人,那可就只能引自己滔天的醋意了。
最让他头疼的是,这引来醋意的人偏偏浑然不觉,毫无自知,刚刚还答应的好好地不再扑人,可是一转眼看见自己喜欢的人,就有情不自禁的扑过来。
"我都说过了,静儿很像我,你不相信。"说着就伸手扯了扯衣袖。
"所以你才最喜欢静儿?"果然连动作都一般不二啊,裴穆文看轩辕笑炫扯衣袖,瞬间无语。
"呵呵,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静儿的时候,都感觉像在看着小时候的自己。"靠在裴穆文的肩上,轩辕笑炫的目光闪了闪,像是陷入到了回忆中,"看见喜欢的人就会往怀里扑的习惯,还有揉衣角的小动作,都和小时候的我好像。"
"是啊,"听轩辕笑炫这般说,裴穆文眼底也现了些许的怀念,"庄内每次上学,亦儿会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师父,静儿则直接往怀里扑。看你那般宠爱那孩子,在你把亦儿交到我手中以前,我还以为最后会是他登大宝。"
"我可是从未想过要把皇位给他。说来可笑,我甚至曾经想过带了他一道和你浪迹江湖。也许没有锦衣玉食,却有这天地间最大的快乐。"那就是自由,只是想把自己失去的东西还给这个跟自己一样的孩子。
"本想着静儿年幼,离不开母亲,就让他娘带了去,哪想到梁珍珠那个贱女人竟会把静儿害的这般惨。"说着,轩辕笑炫就咬了咬银牙,"我若再见她必会扒了她的皮。"
看轩辕笑炫满脸怒容,知道他又想到伤心事,裴穆文便伸手拍拍他手臂,以示安慰。
"结果到了最后本来跟人家最亲近的静儿到头来反而跟亦儿最近了。"说着说着轩辕笑炫瘪瘪嘴,一张俏脸便垮了下来。
…………
绕是跟轩辕笑炫相处许久,裴穆文一时间也还是很难适应他这般跳跃的思维,过了半响才道,"毕竟静儿深陷苍霄是亦儿把他就回来的。"
"当日是我不好,不该让那个贱女人把静儿带了去。"说着轩辕笑炫便叹了口气,放了一直扯了的袖口,把头往裴穆文的肩上又偎了偎,"说到亦儿,我当时真未曾想到,他竟不惜违抗圣旨也要往苍霄迎静儿回朝。"
说罢轩辕笑炫的眼眸暗了暗,"静儿舍了我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是我先放弃他的。是我太自私了,怕朝中那些大臣会为此事陷害亦儿害你爽了五年之约。还好后来亦儿去了,不然我欠那孩子的怕是这一辈子都还不起了。"
"多少年以前的事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静儿不是因为这件事与你分生,他怕是觉得自己的性命是亦儿救回来的,想要报答他的恩情才会留在落凤城帮忙的。"
"果真?"听裴穆文这般说,情绪有些低落的轩辕笑炫眼中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果真。"看身边人重又精神百倍,裴穆文嘴角轻轻扬起,"你若不信过些日子静儿到了,你去问问可好?"
多少年,总觉得自轩辕静回宫之后这父子两人相处的情景忽然变得怪怪的。
离宫多少年虽然嘴上总说想他的十九皇子,除了每次回落凤城都会偷潜入王府远远的看着轩辕静,十几年间父子二人竟从未真真正正见过面,直到今日他也才知道,原来症结竟是在此。
"……好。"沉默了半响,轩辕笑炫低低应了一声。
对此,裴穆文倒是深感意外,原以为躲了这许多年,自己要好好哄诱了他,他才肯去见轩辕静,却没想到他竟回答得这般痛快。
"静儿若是不理我,我就去找小寒好了。"有缘的叹了口气,轩辕笑炫的头再次往裴穆文的怀里偎了偎,"莫语说亦儿把流萤给了寒儿了,而且多年以前就给了。这个臭小子,竟是早就有了要拐走人家白白净净的小寒的心了。"
匕首流萤,不在九大名剑之列,其名声却比就打名剑还要响亮。武林之人都知道,流萤为当年铸剑山庄庄主司徒醒为自己同性恋人锻造,前前后后共返工十余次终铸成,花费在上面的心血要比其他九把宝剑加起来的还要多得多,所得的那把匕首更是力压江湖中所有兵器,成为世间的一个神话。
宝剑青玄,匕首流萤,虽一为剑一为匕首,却是一对宝剑。听着虽奇怪,见过青玄和流萤一同出鞘的人却都明白为何会有这种说法。
轩辕亦配庄主配件,又把流萤送与水寒,这里面的意思不言而喻。也因此轩辕笑炫才会说轩辕亦早就把主意打到水寒身上。
见本是满脸幽怨的轩辕笑炫忽然又咬牙切齿起来,裴穆文失笑,"这不是很好么?小寒有了流萤,亦儿又有了小寒。"
"很好么?"轩辕笑炫怔忪了一下,点了点头,"是很好。"一个高高在上,称孤道寡的人终于有了一生挚爱确实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抬头望望天上那轮明月,轩辕笑炫想起颖慧轩葡萄树下那紧紧相依的两人忽然抿了嘴唇。
江湖卷 第十五章 出千
午门外的天街上外岚帝轩辕亦的銮驾仪仗一字排外,仪仗内明黄的伞盖上堆了精细繁复的绣花纹祥,旗幡之上日月五星,二十八星宿的熠熠在辉。
仪仗正中是明黄色云龙纹车盖,围了天青色锦缎,车门前垂了水晶珠帘,车柱上盘了金色云龙。玉辇前后是数百名一席淡粉色宫装的宫女。之后按品级关了宝蓝色墨绿色官服的太监们手提了提炉,手捧了香合,水瓶,撑了各色伞盖,寿肩、幢、幡,又有盔明甲亮的侍卫和禁卫军护在外围。
仪仗之外,后又有几位王爷的王辇,朝中文武随行的官驾车马。使得这整支由上万人组成的队伍一沿着天街前后绵延出去十数里。
随着天色渐明,号角鼓乐之声渐起。早早就开启的午门内,数名宫女两两一排,沿着五门两侧出来,排在门外铺地的猩红色地毯两侧。
轩辕亦身着杏色黄色团龙礼服,头戴金冠,从午门内走出。贴身的总管太监丁宁,静亲王轩辕静,右相莫言,左相玉无极,太子轩辕孤鸿还有除了九皇子轩辕水寒外所有封王的皇子按长幼尊卑的次序跟在身后。
轩辕亦出了午门,在门前站定,扫了眼立在门侧的群臣和早已备好,停在门前的皇辇仪仗。
只是扫了一眼,本是站在门外的文武大臣,执了仪仗的太监宫女和随身的护卫禁军全都心里一凛,几乎是情不自禁的双膝跪地,低了头。
上万人山呼万岁的声音借了午门前这片偌大广场的共鸣,竟是惊天动地直达云霄。
盘龙殿寝内,卷了半张锦被把自己蜷成一个虾米卷,头埋在两枕之间的少年不安的动了动身子,皱了皱眉毛,煽动了两个浓密的睫毛,过了一会才睁开眼睛。
迷迷糊糊处在半睡半醒之间的少年习惯性的探了探身子往床外侧偎了过去。
额头并未如想象中一般贴上那个温暖宽阔的胸膛,水寒心里先是一紧,接着一空,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翻身坐起,目光落在那空了半边的龙床上。
空出了那半边的龙床上,锦被的一角卷起,露了被下秋香色的床单。水寒探了手,略微凹陷下去的锦褥和枕头上都失了温度,微凉的感觉从指尖很快传遍全身。
水寒本已微微蹙起眉毛皱的更紧,眨眨眼,环视了一圈这明黄色的幔帐,轻轻的叹了口气。少了身边人,这给锦帐围拢起来的床霎时宽大了许多,也冷了几分。
抱了双肩,隔着里衣,搓了搓上臂外侧,水寒伸手从枕边的幔帐上摘了那颗从未离身的夜明珠塞进枕边水色挎包内,然后扬了声音,"春梅,更衣。"
"是——"随着一声低应,春梅带了当值的太监宫女,捧了各色洗漱用品进到殿内。
第二日清晨,一队由数百人马辆组成的车队出现在落凤城城南的官道上。
队伍最前方,数匹骏马开路。马背上都是一色才二十出头,身形挺拔,血气方刚的青年。青年皆是一色黑色短打,黑巾包头,足蹬黑色布面薄底快靴。
挺直的后背,牛皮护腕束起来的袖口,和横放在马鞍前的刀剑无不向过往之人显示其习武之人的身份。
再往后,隔了丈许远的距离,上百名与他们同样打扮的青年排成一队,夹了数量宽敞华丽的四轮马车,数名身着各色窄袖长袍的男子骑在马上,行在左右。
队伍最中间,行进了一辆由数匹高头大马拉着的,围了湖蓝色的幔帐的马车。与其它马车不同,这辆马车的车门和车窗上挂的并不是锦帘,而是一颗颗由十六面水晶珠穿成的帘笼。
指尖大水晶莹剔透的水晶珠窍成串,挂在车上,即把明亮的光线和外界的景物引进车厢内,又隔了车厢外的冷风,阻挡了看向车内的视线,可谓一举数得。
车厢内,水寒靠了车后侧的挡板,抱了双膝透过帘笼看向外面。随着车厢晃动微微左右摆动的帘笼给车外的景物添了些许摇曳,水寒满足的叹了口气,望向身侧。
身边轩辕亦身上围了条薄薄的锦被,靠在车厢一角数个松软靠垫堆起来的小山上,头靠在车厢挡档上,合了凤目,似已睡熟。
水寒的目光落在轩辕亦的脸上,剑眉,凤目,鼻梁笔挺,双唇微抿。虽已年过三十,浑身上下在透出这个年龄段男子特有的成熟稳健和魅力的同时,眼角唇边和脖颈间的皮肤却没有一丝褶皱,依旧细腻且富有弹性。
情人眼里出西施,又加上轩辕亦本就是俊美异常,靠在车厢挡档上的水寒脸上表情愈加柔和,看着看着便痴了过去。
直到,车外人影一闪,随后水晶珠轻轻撞击的声音传进耳内,水寒才回过神来,小脸上飞过一抹红晕的同时转头看向车门的方向。
见一身天青色窄袖长袍的轩辕静坐在车辕上,一手撑了车厢箱门板,轻手轻脚的撩了门上珠帘探进半边身子来,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见水寒看向自己,轩辕静嘴唇动了动,做了个寒儿的口型却未发出声响。
水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见对面轩辕静放了手中珠帘向着自己摆了摆手,食指坚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又指了指身侧睡熟的轩辕亦,便合了双唇看向轩辕静。
轩辕静瞟了眼偎在角落里的轩辕亦见自己并未惊动他,嘴角不由扬了起来,伸手冲水寒勾了勾手指,让他到自己身边来。
似是被轩辕静的动作感染,水寒也放缓了动作,双手撑了铺在车内的锦被,向轩辕静面前探过身去。
"寒儿,到静叔叔车上来玩啊。"看水寒探过头来,轩辕静一面瞄着轩辕亦的脸一面附在水寒耳边轻声说。
"咦?可是父皇……"
"嘁,你父皇晚上占着你不算,大白天你还给他管了去啊。"
本是有口无心的话,听在有些心虚的水寒耳朵里却添了些暧昧。水寒小脸一红,张了张嘴,半响竟未说出话来。
看水寒脸上绯红一片,轩辕静微微愣了一下神,随后便猜出他想到了什么,嘴角上噙了笑意却未拆穿他,又附在耳边说,"静皇叔车上在糖球,寒儿可愿意过来玩?"
"好。"回去看了轩辕亦,见他并没有转醒的迹象,水寒便轻轻挑了帘笼,和轩辕静一道退出了马车。
看水寒跟着自己退出来,轩辕静便踩了车辕,沿着车侧往后面那辆四轮马车上掠过去。
老虎果然也有打盹的时候,看的再紧,不还是被自己把他的亲亲恋人拐出来。轻飘飘落在马车车辕上,回头看看跟过来的水寒,轩辕静笑的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落凤山进香,虽然今后守香是由在山上行宫中的替身完成,但是昨日的仪式却是完全由轩辕亦自己完成,自然没有中途脱逃的轩辕静那般精力。
仪式之后他又连夜赶去铸剑山庄和水寒会合,几乎一天一夜未合眼,所以上车之后难免会困顿,也因此才会在车上睡着。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好觉的轩辕亦醒来之后一睁眼发现身边少了那清秀的少年,两道剑眉便皱了起来。
"寒儿呢?"充满不悦的声音骤然响起,赶车的车夫身子颤了一颤。
"回庄主,少庄主去静主子那里了。"毕竟是路途中,身前左右之人又不知车内人与飞岚皇室的关系,红叶便按江湖的身份称呼几人。
在静那里?听车外传来红叶的声音,轩辕亦眉毛锁得更紧。想了一下,便伸手挑了车帘,出了车厢,踩了车辕掠上了跟在自己那辆湖蓝色四轮马车后面轩辕静的马车。
蹲在马车车辕边上,还未进车厢,轩辕亦听到车厢内传来吆五喝六的喊声剑眉便皱了一皱,随后挑了挑翠色的车帘,探进头去。
果然,车厢正中间摆了一张方桌,桌旁几名铸剑山庄管事的两两并肩围坐在桌旁,一个个露胳膊挽袖子额角冒汗的死死的盯了桌子正中间在瓷碗内飞快旋转的骰子。
方桌内侧,水寒跪坐在轩辕静身旁,虽未喊出来,却也皱了眉毛睁大了眼睛和桌边几人一道盯了那股旋转着的骰子。
"皇兄,这边坐啊。"轩辕静见车帘一挑,轩辕亦满脸不悦的探进头来,俏脸上立刻堆了笑。
轩辕亦看了眼轩辕静,又转向坐在他身侧的水寒,见水寒一双清可见底的眸子有些心虚的看着自己,便落了车帘,进到车厢内,从两名管事身后绕过去,来至车厢内侧,坐到水寒身侧。
"怎样?"看水寒不再看那白瓷碗内转动的两枚骰子,而是转向自己,轩辕亦心情见好,手便轻轻揽上水寒的腰。
"静皇叔很厉害。"见轩辕亦并无责怪他的意思,水寒才又转过头重新盯了白瓷碗中的骰子,满是佩服的答道。
"是么?"微微上扬的声音中透了些许的不相信,随着凤目一瞟,隔了水寒的轩辕静身子忽然抖了抖,脸色变了变,有些窘迫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是啊。"水寒以为轩辕亦是在问自己,便点了点头,目光却未从夹在轩辕静手中的两颗骰子的手上离开。
两声脆响过后,骨白色的骰子落在瓷碗内,又是一阵磕碰瓷碗清脆的响声,那两颗骰子在瓷碗中转了两圈了,颤了几颤便又一次停到了六点朝上的位置。
"呵呵,这一次又是本王赢。"说着轩辕静便伸手去拿瓷碗内的骰子。
啪——才抓了骰子还未来的急抽回的手忽然被轩辕亦扣住。
"皇兄?"轩辕亦手指上加了几分力道,轩辕静手腕吃痛,不愉的皱了眉毛看向轩辕亦。
哪想轩辕亦看都不看他,扣在轩辕静手腕上的手指又加了两分力道,随着两声脆响,那两颗本是握在轩辕静手中的股子又重新落回到瓷碗内,滚动了两圈后停在碗底。
又是两个六。
本是围坐在桌边的几个人全都齐刷刷的看向轩辕静,脸上同时现了些许怀疑。
见这几个人起了疑心,轩辕静忙挣扎了伸手想拿碗中的两枚骰子。看他挣扎,轩辕亦便松了手。
轩辕亦松了手,轩辕静的手便飞快的伸进碗内,同时嘴角轻轻了扬了一下。不过,尚未完全展开的窃喜在下一刻被定格在了嘴角上,接着那张俏脸上便现了种欲哭无泪的表情。
轩辕亦的手放开后,沿着他的手腕向上移动寸许后又重新扣了轩辕静的手臂,随后沿着手臂迅速滑下。指尖从轩辕静袖口划过,又是两声脆响,两枚与碗底骰子一模一样的骨质骰子落入碗中。
四枚骰子聚在一起,原本还有些喧闹的马车车厢内立刻静了下来,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盯了轩辕静。给这些人一盯,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同时俏脸上堆了抹心虚的笑容。
水寒看着白瓷碗中四枚一模一样的骰子怔忪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看看一边的轩辕亦又看看另一边的轩辕静。
"王爷……您竟然……出老千?"半响,一个难以置信的声音终于在马车车厢内响起。在说出事实的同时,也给满脸怔忪的水寒解了疑惑。
原来如此!水寒秀气的小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一次佩服的眼神不再落到轩辕静的身上,而是转向了身侧自家亲亲父皇。
"寒儿,你静皇叔的东西可有看的上眼的?"见轩辕静无比郁闷的嘟了嘴坐在桌边伸了手狠命的纹自己的袖口,轩辕亦不觉好笑。
"那个荷包。"水寒扫了眼桌上一堆东西,伸手便指了一下轩辕静身侧一只巴掌大小绣了单朵兰花的银红荷包。
"寒儿要这个干什么?"看水寒放着一桌子的金银细软,珠宝玉器不要,却单单伸手要够那绣花的荷包,便皱了皱剑眉,揽了水寒的腰把他重新按回到自己身边。
"拿来装糖球啊。"不是让他自己挑的嘛,干什么自己挑了又不让拿?冷不防给拽回来的水寒嗔怪的瞪了眼轩辕亦。
"装糖球?"纹在袖口上的手指一停,轩辕静猛然抬了头看向水寒,满脸的不可思议,"寒儿那可是蛟丝织成的啊,有养颜袪暑的功效,寒儿竟然要拿来装糖球?"
蛟丝?轩辕亦伸手扯了那荷包两根银红的袋子拽过来,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下,见那荷包右下角用极细的金线织了一个小小的静字,知道是轩辕静随身之物便把那荷包递给了水寒。
"寒儿,你静叔叔这里怕是要有一些私事处理了,咱们还是回去吧。"意有所指的看了看那些或是满脸郁闷,或是愤慨不平,或是垂头丧气,可是又碍着轩辕亦和水寒在场不好发作的几个管事,轩辕亦低头说道。
"哦。"聪明如水寒又怎会不知轩辕亦的话中之意,接了那银红色的荷包收进怀内,便起了身,跟着轩辕亦往车门的方向走去了。
"皇兄……寒儿……"可怜巴巴的看着轩辕亦和水寒挑了锦帘出去,轩辕静看了眼围坐在桌边的几名管事别咽了口口水。
"静,朕的寒儿可不是你随便呼来唤去的。"说完又看了偎在桌边未动的几名管事,"既是静王出老千,你们还不把本来是自己的东西拿回去,在顺便要点补偿?"随后有些幸灾乐祸的扫了眼俏脸上现了抹愁苦的轩辕静飞身掠出马车,径自回到自己那辆车上。
这人,分明是故意要报复自己在他睡着的时候拐了寒儿来玩的。冲着轩辕亦的背影狠狠的咬了咬银牙,轩辕亦重新绞了自己衣袖的袖口。
"喂……那块玉可是上好的紫玉……"
"……这个扇坠可是皇兄赏给本王的……"
一声比一声大的抗议从车内传来,无奈,有了轩辕亦要点利息的指示,这几人瓜分起轩辕静的东西是无比的心安理得。
"没想到列皇叔还会出老千。"听着轩辕静一声比一声惨烈的哀号从后面那辆翠色幔帐的车内传来,水寒抖了抖身子。
"有个梁上盟出身的冷月在你静皇叔什么学不会?"
"哦……怪不得流云阁的书总是被静皇叔顺走,舞墨他们明知道是静皇叔拿了,却无论如何也抓不到他的把柄。"水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下一个镇店吃完午饭后父皇带寒儿到处转转,若是觉得这里好,咱们今日便住在这里可好?"
"好啊。"听轩辕亦说午饭后就能到处转去了,水寒眉眼立刻弯了起来。
江湖卷 第十六章 路遇偷儿
时近黄昏,夕阳西下,斜斜照下来的阳光给地面上的景物蒙上一层淡淡金色。
街道两侧的买卖店铺开始关门上板,街角推了推车挑了扁担的商贩们也在检点过一天的收入后开始收拾摊子准备回家。
虽然天色尚早,街道上却已鲜有行人,偶有路过的也都形色匆匆,急着赶路。原本还热热闹闹的街道渐渐变得空旷起来。
就在这空旷的街道上,衣着华丽考究的两人并肩而行。
这两人丝毫不受街道两旁行色匆匆路人的影响,举止神态悠然自得。
其中一人大约三十左右的年纪,身材挺拔,修长,身上一件天青色缂丝广袖织锦长袍。长袍外罩了件同样是天青色的纱衣,纱衣只在领口袖口以青色的丝线绣了朵朵兰花。
一头黑发被一根青玉簪束的整整齐齐,发梢随意的披散在后背。一张俊美异常脸上带了些许孤傲,微微眯起来的凤目中,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视线落在身侧少年身上时,眼波流转间才会现出一抹温情。
男子身侧,一名白衣少年与之并肩而行。
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纯白色素面广袖长袍,长袍外一件素色白纱衣。一头青丝给一根古朴圆润的白玉发簪束了半边,另外半边碎发披散在脑后。
额前碎发下一双清可见底的眸中映了夕阳的一抹淡金色。不白净秀气的小脸,不过是中人之上的样貌,却被身上长袍衬得如高山白雪,清丽脱俗。
少年半低着头,迈了轻快的步子跟在身旁人身边,柔顺的发丝随风飞舞。手里半张翠绿的荷叶上堆着十来颗指尖大小的米团,米团上还挂了一层薄薄的粉红色的糖霜。
两人身后,几名一身黑色劲装,头扎黑巾的青年不远不近的跟着,既能随时听两人吩咐,又听不见两人之间的话语,距离拿捏的恰到好处。
"寒儿今日可逛够了?"轩辕亦侧了头,笑问乖巧的跟在自己身侧的少年,见他双唇一动一动的便知嘴里又塞了零食。
"嗯。"少年点点头,眼角眉梢上都漾着笑纹。
"寒儿若是喜欢这里明日再留一日可好?"见少年如吃饱喝足的小兽一般满足的眯了眼眸,轩辕亦心中一漾,凤目也随之暗了暗。
"不用,这镇子小,只逛一天就完了,明天再逛就又和今天一样了。"嘴里嚼着东西,还得回轩辕亦的话,水寒呜呜咽咽的答道。
"既是这样,咱们明日就继续赶路?"
"唔……明日会在哪里住宿?……有好吃的好玩的么?"依旧是呜呜咽咽的声音。
"下一个……"轩辕亦想了想,这条通往惠州的官道,他虽然走过不止一次,却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轩辕亦正在想下一个镇店是哪里,街角处忽然传来叫喊声。
"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
"站住,哪位行行好,拦住那个小贼——"
尖利的喊叫声中夹着粗重的喘气声,噼里啪啦凌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水寒和轩辕亦同时一愣,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街道两旁正在上板关门的店家和推了推车的商贩们也全都停下手中的工作,望向街角。
脚步声渐近,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从街角处转过来,一边拼命的奔跑,一边回头看,还一边把手里的两个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往嘴里塞。
孩子身后,一名四十出头的妇人气喘吁吁的从街角拐出来。妇人油光滑腻的一张大脸上扑得厚厚的香粉给从额头上留下来的汗水冲的一道一道的,露出粉下焦黄的皮肤。
一手拎了红色长裙的裙角,露出裙下一双穿了粉红色绣花鞋的大脚,一手举了一根小孩手臂粗的擀面杖挥舞着。
似是跑的累了,妇人转过街角,便停了脚步,把手中那根擀面杖一头戳在地上,扶了另一头,支了身子,拎了裙角的手插在腰上,一边大口的喘气,一边冲着她正追赶的孩子追赶喊道,"小兔崽子,你给老娘站住,有本事你他娘的别跑。"
被那妇人追的孩子见追在身后的人停了下来,也停下,忙把咬了大半个的馒头三口两口的吞下去,又拍拍胸口,才回头学那妇人插了腰,一笑,"有本事你他娘的追来啊。"
惟妙惟肖的动作和尖利的腔调竟学的有七八分像,引得街上看热闹的人全都偷偷掩了嘴。
"你个小王八蛋,看老娘不拍死你。"见那孩子吃了她的两个馒头竟然还不跑,反而站在街道中央嘲笑她,那妇人轮了手中的擀面杖不管不顾的就往这孩子身上扔过来。
那孩子一看惹恼了妇人,吓的小脸一白,扭头就跑。
妇人论起来的擀面杖飞起来砸到孩子才站的地方,跳了两下,沿着略微鼓起来的街面骨碌碌的滚到街边排雨水的沟槽内。
"寒儿。"看那孩子慌不择路直冲着水寒撞过来,轩辕亦伸手便揽了水寒的腰,将他拉到自己身侧。
听到轩辕亦的声音,一边跑一边看本应擦了水寒身边冲过去的孩子就转头望过来,却不想一抬头看前面人影一闪,以为自己要撞到人,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往旁闪去。
"啊——"一声惊叫,那孩子本就跑的飞快,仓促间想调转方向绝非易事,心里一乱,脚下不稳,踉踉跄跄的冲了两步就往地上摔去,眼看着就要摔个嘴啃泥。
"你没事吧。"水寒看那孩子要摔倒,便从轩辕亦怀内探了身子,伸手扶了他一把。
扯了水寒衣袖稳住重心的孩子目光闪了闪,未说话,而是回头看了眼追过来的妇人要接着跑。
"站住。"见那孩子给水寒扶了连声谢都不会道就要跑,跟在轩辕亦和水寒身后的几名庄丁马上围上来,其中一人伸手便揪了那孩子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
那孩子被人拎起来,立刻慌乱了起来,一边扭头看追来的妇人,一边挣扎着想脱身。
"我没事,放了他吧。"水寒见那孩子一张满是尘土的小脸给汗水抹的脏兮兮的,又是满脸的惊惶无措甚是可怜,便对拎了孩子衣领的庄客说道。
"是。"那庄客虽心有不甘,奈何水寒下了命令,只好撒了手。孩子双脚落地,回头看了眼水寒转身就沿着街道跑下去。
孩子跑了,追在孩子身后的妇人也追到面前,站定,然后抬了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妇人那张油光滑腻的大脸上扑得厚厚的香粉本已经从额头上留下来的汗水冲的一道一道的,现在给妇人一抹胭脂水粉混到了一起,红一道白一道的煞是热闹,鼻尖额头上因为汗水的冲刷露出了白粉下焦黄的皮肤。
"公子,您不是本地人吧……"那妇人早就看到了立在街心的轩辕亦和水寒,借着追那孩子来到轩辕亦面前,把轩辕亦从头到脚扫了一眼,眼角眉梢立刻现了些许喜色。
呃……那妇人一到面前,一股刺鼻的香粉和头油味混在一起冲入鼻腔,水寒悄悄的往轩辕亦身后移了移脚步。
见水寒不声不响的往自己身后蹭,轩辕亦瞄了眼立在面前搔首弄姿的妇人,见她剃掉了眉毛又重新用黛粉画出来的柳叶眉给额头汗水花了一块,也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张开双臂把水寒护在身后。
不过是个四十几岁的半老徐娘,却不知为何在这两人眼中竟如瘟神一般可怕,避之犹恐不及。
"公子,您不是本地人吧,我家在前面那条街上开了个面馆,也卖炒菜米饭馒头什么的,这天色渐晚您要是不嫌弃就去我那个小面馆坐坐如何?"那妇人见轩辕亦不说话,就又往前靠了靠,说着还挑了挑那花了半边的眉毛,飞了个眉眼。
猫在轩辕亦身后,偷偷替探出头看向妇人的水寒额角一跳,想说什么,但是对上那张花里胡哨的圆盘大脸,虽心不甘情不愿,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咽了咽口水又乖乖的猫了回去。
"放肆。"一声呵斥从轩辕亦身后传来,那跟在轩辕亦和水寒身后的庄客看那妇人好死不死的上来,又是往前蹭又是抛媚眼的,只得迎过去,伸手挡住她的去路。
"奴家又没跟你们说话,你们是干什么的。"妇人见自己的去路被挡住,满脸不悦又要上前,却给其中一名庄客伸手抓住,往街边上扯。
"你干什么……公子,公子……"见那扯了自己手腕的庄客一句话都不说的把自己往路边拉,那妇人一边挣扎还一边往轩辕亦这边看。
看那妇人给拉走,轩辕亦长出了口了,转头伸手扳了水寒的肩膀,皱了两道剑眉上上下下自己查看了一番,见他没事又伸手理了理水寒的衣角才问,"寒儿可有事?"
"没事。"见轩辕亦俊脸上现了抹担忧,水寒轻轻扬了嘴角,"而且,你看,这几颗糯米糖还完好无损。"说着便如同孩子炫耀玩具一般伸了手,把一直护在自己胸口的给荷叶裹了的十几颗滚了粉红色砂糖的糯米团给轩辕亦看。
"几颗糖果,寒儿若是喜欢再让他们买去便是。"见水寒经过这番兵荒马乱的竟还是把那糖果护得好好的,轩辕亦有些哭笑不得。
"不用了,有这几颗就好,这个糖果不吐糖球……"说着说着,水寒似是觉察到什么不妥,愣了一下,伸手便去摸自己的袍袖,旋即秀气的眉毛就紧紧的皱在了一起,有些气急败坏的转向轩辕亦,"那个孩子偷了我的荷包。"说着把手里的荷叶和糯米糖往轩辕亦怀中一塞转身就朝着那少年去的方向飞掠过去。身形快的眨眼间便到了孩子转过的街口。
"跟上去。"见水寒追刚才那孩子去了,轩辕亦低声道。
"是。"一声低应传来,屋脊上两名同样黑色劲装头扎黑巾的人追着水寒的身影远去。
本是立在门前街角看热闹的人见屋脊上忽然凭空现了两个人,本已惊骇不已,再看那两人穿房越脊竟如入无人之境,一个个脸上都现了惧色,连带看轩辕亦的眼神中也陪了几分小心。
轩辕亦倒是并未在乎这些人的反应,看两名暗卫紧紧的跟着水寒离去,便拿了水寒塞给他的糖果带了几名庄客回驿站去了。
齐清沿着街道跑到街口,随后闪身躲到角落里,倚着墙壁坐在地上。束了耳朵听了片刻未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拍拍胸口,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银红色的香囊。
随着那香囊被掏出来,清淡素雅的香气夹着一股糖果的香甜飘进鼻孔。齐清抽了抽鼻子,伸手抽了香囊口上那暗红色的丝绳,用手指撑开锦囊。
随着香囊被打开,十几颗拇指指肚大小的糖果便露了出来,红的黄的绿的五颜六色的散发着水果清香的糖球,衬了香囊内雪白的内衬煞是诱人。
齐清咽了咽口水,揉了揉肚子,呆了半晌才像下定决心一般小心翼翼的伸手夹出一颗红色的糖球放进嘴里。
随着糖球上那层薄薄的糖霜在嘴里化开,苹果那淡淡的甜,微微的酸很快充满了口腔。
齐清那张小花脸上现了抹笑容,又把那锦囊拿到眼前翻来覆去的看了看。
银红色的锦囊上以金色的丝线镶了细细的边口,锦囊正中间以极细的蓝色丝线绣了一朵惟妙惟肖的兰花,半开半合的花瓣中还现了抹鹅黄色的花蕊。
香囊一角,以极细的金线绣了一个小小的静字。
静,是那个少年的名字么?齐清怔忪了一下,又低头看看手中的香囊。
缎面顺滑无比,做工极其精致,身子还镶了边口。这香囊若是拿到当铺去当得话应该会当不少银子吧。
想罢,齐清就抽了口上的丝绳,把香囊重新揣到怀里,沿着街道往城外走去。
出了城,便是官道,官道两侧是一片绿油油的田地。清风从田中谷物的叶尖上吹过,低低的风声中加了不知名小虫细声细气的鸣叫声。想到平白吃了两个馒头不算,还顺来了这个怎么看都很值钱的香囊。尤其是那香囊里的十几颗难得的糖果……齐清能想象得出那两个小的看见这些糖球会是怎样一番情景,花猫一般的小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齐清一边沿着官道蹦蹦跳跳的往远处去,一边用舌尖不断转动着嘴里苹果味的糖球。
风声和虫鸣声中好像还夹了别的什么声音,齐清脚步忽顿,又竖着耳朵听了听。似乎是脚步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
这速度……该不会是终于被他们找到了吧,莫名的恐惧瞬间传遍了全身,齐清后脊背的寒毛立刻束了起来。
呆呆立在官道边上,齐清偷偷瞄瞄这笔直宽阔的官道。就快到关城门的时辰了,官道上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不过若是真的被他们找到,就算是有人估计也没什用处,救不下他不说,反而会平白的搭上性命。听耳后声音渐近,齐清额头上的冷汗便顺着鬓角流下来,身体也突然僵直了。
可是就站在这里等死也不是回事,犹豫了一下,齐清还是硬着头皮转过身去。
身后飞掠而来的并不是自己所想的人,而是不久前在城镇街道上遇见的白衣少年。
见追自己的是水寒,因为恐惧和害怕已经僵到不能动的身体立刻变的灵活起来,知道身后之人必是为了给他顺走的那个银红色香囊而来,齐清扭头便跑。
水寒是向沿街的商贩一路打听最后才出了城的。一出城就看见那孩子沿着官道往前走。
一见到那孩子小小的背影,水寒的气便不打一出来。
自己不过是怕他摔倒好心扶了他,却不想竟给个毛贼顺走了才从自家静皇叔那里拿来装糖球的香囊,这还真是好心不得好报。
早知道是这个样,刚才他给庄丁拎了衣领的时候就不应该直接放掉。最好把他交给那个一身红裙,挥舞着擀面杖的女人。
一想到那妇人满脸的粉渣和那半边花掉的眉毛,还有冲着自家父皇抛的那个恶心不拉几的媚眼,水寒情不自禁的又哆嗦了一下,追赶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嗯?见那本来沿着路边前行的少年忽然顿了一下,水寒就有些纳闷,待到他转身偷偷瞄了一眼自己后转身便跑,水寒又愣了一下。在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的同时,心中也多了几分警醒。
这孩子,竟然会轻功。而且看那速度,这孩子的轻功还不低。
江湖卷 第十七章 齐清
看那孩子没命的沿着官道往远处跑,身法快的惊人,水寒小脸一沉,屏了口气,身形忽然一滞,紧接着便如利箭一般直射过去。只一瞬,人就到了那孩子的身后,随后伸手搭了那孩子的肩头。
齐清沿着官道一路狂奔,想和以前那样凭借了自己的轻功摆脱追在身后的少年。不过屡试不爽的这一招不知为何却不奏效了,听耳边风声忽起,齐清就知道追在身后的人到了。
"站住。"水寒手搭在齐清肩上,想把他扯住。
只片刻,本与自己相距十几丈的少年就到了身后,狂奔中的齐清的心忽悠悠的便提到喉咙里,紧接着又跌入谷底。
觉察到身后少年手搭上自己左肩肩头,齐清迈出去的左腿一滞,接着以左腿为圆心,身形一转,在躲过水寒的同时面对了直冲过来的白衣少年。
随后咬了咬牙,一闭眼,一掌挥出。
齐清本不想伤追在身后的白衣少年,毕竟人家好心扶了自己,未答谢不说还顺了人家的香囊,可是若不这样今日脱身怕是就难了。
自己掌风去的猛,那追着来的少年速度又奇快,两下相撞自是不可避免,齐清又不忍心看下去,便立了手掌闭了眼等着自己的一掌拍上少年的胸口。
手掌挥出,却未碰上任何物体,等了一会儿,齐清有些奇怪,便觑了眼睛偷偷睁开眼瞄了瞄。
这一瞄,就看见那白衣少年冷着一张清秀的小脸俏生生的立在距离自己数尺远的地方,负了手盯着自己。从身后吹来的风扬起了他身上的素白纱衣,卷起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发丝随风飞舞。
自己的一掌竟然被躲过了?齐清有点不敢相信的眨眨眼睛。看看摆在自己身前的掌,再看看那立在面前的白衣少年齐清便硬生生的打了个寒战。
如此近的距离,自己这一掌未劈上不说甚至连少年的衣襟似乎都未擦到……这少年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轻功却已经达到收放自如了么?
水寒也是几乎拼了全力才躲过了齐清的一掌,退开去本是防备着他再攻上来,哪想那孩子一掌挥出后就保持了反身一掌的动作没了下文,犹豫了一下就收了招式。
人才收招,就看那孩子眯了眼睛一副要看不敢看的样子,偷偷摸摸的瞄过来。随后又满脸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看自己还擎在空中的手掌,又看看自己,花猫一般地脸上满是惊讶,张的大大的嘴巴几乎能吞一整颗鸡蛋,水寒嘴角情不自禁的轻轻扬起来。
见水寒站在距离自己数尺的地方,负了双手,又呆愣了半晌,那孩子咽了咽口水,收了一直摆着的造型,脏乎乎的脸上现了抹不好意思,伸手挠挠头,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就低头耷拉脑袋的迈步冲着水寒走过来。
水寒未说话,收了嘴角上的那抹笑容看着齐清走过来。
只是……
那孩子迈出来的脚尖呼转,身子也跟着一转,弓了身子撒腿便往路边田地里钻去。
水寒未吭声,也未追上去,只挥了一下手。身后两道黑影直扑那才跑出两步的孩子,伸手揪了那孩子的衣领拎起来,然后冲着水寒所站的官道一甩手。
孩子小小的身子飞起来,画了道弧线,落下来。
被从田地里扔出来,少年便一个利落的前滚翻卸去了坠地的力道,人蹲起来一抬头就看那白衣少年不知何时到了自己面前。
"我的香囊。"见那孩子看着自己,水寒便蹲了身子,冲着那少年伸出手去。
一个香囊本没有什么,但是那香囊本是轩辕静的随身之物,不好在自己手中丢失,再加上里面又装了自己最爱的糖球两个原因加在一起也才会让水寒这般挂心。
少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水寒,见他一双眼睛牢牢的盯了自己的一举一动,只好认命的把手往怀里摸。
看齐清把手伸进怀内,水寒便蹲在地上耐心的等他把那香囊掏出来。
"呐……还给你。"掏了半天,齐清才嘟了嘴,心不甘情不愿的把从怀里掏出来的锦囊递给水寒。
水寒接过香囊,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一下,见那香囊未有任何损毁,香囊里面的糖球也在,便收入怀内。
齐清看水寒把香囊收好了,便低了头重新钻进了官道旁连成片的庄稼地里,顺着一根粗大的田埂垂头丧气的往天地深处去了。
"少主子。"那两名追着齐清的暗卫此时也回到官道上。
"回去吧。"水寒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沿着官道往回返。
"是。"既然水寒把他们当做明卫用了,两人也乐得不用隐了身形,光明正大的跟在水寒身后回城。
明明已经拿回了香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水寒走了两步,忽然站住,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袍袖,里面的东西并没有丢失。又检查了一下怀里,东西也还在。斜挎在身上的水色挎包的暗扣也还扣的好好的,似乎没什么不妥。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有点别扭?
水寒歪着头想了想,又检查一边身上的东西。袍袖里的,怀里的,挎包里的,腰上的,腰上的?水寒低头看看自己腰间,清晨离庄时自家父皇亲自给带了的那枚雕了轩辕亦名字的玉佩不翼而飞。
还了香囊竟然又顺走了玉佩?还是自家亲亲父皇送的?清秀的小脸立刻黑了半边,水寒掉转身形就又往齐清去的方向追下去。
"少主子。"两名暗卫见水寒转头又往远跑,不明所以,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也跟上去。
齐清并未想到,水寒这么快就发现自己在把精囊交还给他的同时又顺走了他腰间的玉佩,他正一边幻想着这玉佩能换多少影子,一边一跳一跳的沿着田埂往栖身的地方去,又听身后风声顿起,就扭回头看去。
见那一道熟悉的白影直奔自己而来,齐清原本兴奋莫名的心情霎时又重新跌入了谷底。虽然明知道跑不过追着自己来的白衣少年,却也知道,两次顺了他的东西,若是被抓到后果不堪设想,便没命的沿着田埂往远处跑。
水寒从官道拐上那孩子拐进去的田埂,踩了夯的结结实实的泥土一口气追下去。
转过弯就看见前面田埂上一个小小的影子一跳一跳的,小脸一绷提了口气径自追过去。眨眼间便到了齐清身后,接着脚下垫了一步,手臂一伸,伸手便扯了齐清的腰带。齐清向前奔跑的身子一滞,身子就离了地。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快放我下来……"脚下没了根心里也没了底,齐清一边挣扎一边嚷嚷。
水寒未理会他的喊叫,把那孩子拎起来,另一只手径自伸进齐清怀内摸出了自己的玉佩,然后一抖手便把他扔进一边田里,转身离开。
齐清身子突然腾空,匆忙间忙以千斤坠的功夫坠了身子落地。一落地,脚下一陷跟着腿上一凉随后又是一湿,才察觉到脚下踩了的这片田里刚刚上了水,泥土本就松软,又加上自己坠了身子,双脚就深深的陷进了泥里。
"少主子。"齐清落地,那两名跟在水寒身后的暗卫也跟着到了,看了眼站在田里面的齐清又看看转身离开的水寒一时间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算了,回去吧。"水寒知道这孩子顺了自己的东西也不过是生活所迫,单凭他在街上两口就把两个偌大的馒头咽进肚子里就看得出来这孩子必是饿极了。
现在香囊拿回来了,糖球也在,自家亲亲父皇给的玉佩也完好无损,水寒也就不打算再追究。
"是。"两名暗卫又瞟了眼有些发愣的齐清跟在水寒身后离去。
想象中的一顿暴揍或者拉去见官之类的事情全都未出现,齐清怔忪的站在那湿漉漉的泥地里看着那道白色的影子沿着田埂往官道上走,直到那影子转过弯消失,他才费力的拔出深陷的双脚,踩了扑倒的庄稼重新上到田埂上。
上到田埂,齐清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手又伸进怀里。指尖一碰触到衣服夹缝里两颗圆溜溜的糖球,小花脸上立刻现了抹笑容。
齐清沿着田埂,拖了沾满泥巴的裤管再往里走,走出一刻钟,出了那片田地,再往前就是一片稀疏的林地。
林地的边上,紧靠了一颗粗壮的大树,用树枝和稻草搭起来一个小小的窝棚。
远远的望见一抹橘黄色的光亮从枝条和稻草之间透出来,齐清嘴角向上高高的翘起来。
"小齐哥哥?是你么?"听外面有脚步声,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那小窝棚里传出来。接着当做门的一处大一点的开口处探出两颗圆乎乎的脑袋来。
"是我。"齐清扬了声音,加快了脚步,很快便到了窝棚前。
看他来到门口,那两个圆乎乎的脑袋便缩了进去,随后齐清也钻进了那个小小的窝棚。
窝棚只有几尺的见方,正中间放了一只少了一条腿后又用两块转头垫起来的板凳,板凳上一只缺口的碗里洼了浅浅的油脂,里面燃了一根棉线拧成的灯捻,豆大的光亮却也照亮了这小小的窝棚。
窝棚内侧,两个五六岁的孩子跪坐在一堆干草上。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却也干净,两张白白净净的小脸上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全都看着齐清。
"小齐哥哥,这个是留给你的。"待齐清钻进窝棚在那张被当做桌子用的板凳边上坐下,两个孩子中小一点的女孩子捧过一张荷叶来,荷叶的上面放了一只还泛着油光的鸡腿。
"这不是给你们两个的晚饭么?你们没吃?"齐清看着荷叶上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鸡腿咽了咽口水。
"哥哥说一整只鸡全被我和哥哥吃了,小齐哥哥一口都没吃,哥哥说要把这个鸡腿留给小齐哥哥。"小女孩说着就偷偷瞄了瞄跪坐在身侧的男孩。
"二丫越来越乖了,大虎也乖了。"齐清伸手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小齐哥哥今天帮忙做工的那户人家给了两个好大的馒头,小齐哥哥吃的饱饱的,不饿,这个鸡腿还是给大虎和二丫吃吧。"
"可是哥哥说……"女孩看看齐清又望望自己哥哥,忽然有些害怕,把捧了的鸡腿往齐清面前一放,就又缩回到窝棚内侧。
"大虎又欺负你妹妹了?"看小女孩直往窝棚的角落里缩,齐清就看向男孩子。
"我没有。"给齐清看了,大虎挺了挺脖子摆了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齐清低头看了看放在自己面前的鸡腿,又见大虎虽然挺了后背,脸上却有些心虚,估计他可能为了把这个鸡腿留给自己跟二丫打了一架,一笑伸手把鸡腿卷进荷叶里,"小齐哥哥今天吃饱了,鸡腿留着明天当做早饭吧。"说完把荷叶包递给二丫。
"嗯。"二丫见齐清又把荷叶包递回来,忙点点头,收起来。
"小齐哥哥这里有比鸡腿还好吃的东西,大虎,二丫你们要不要?"见大虎瞪了眼自己的妹妹虽然有些不高兴,却也没说什么,齐清就把手握成了拳头,在两个孩子面前晃了晃。
"要。"二丫到底是女孩子,给齐清一逗,便从窝棚的角落里爬出来,眼睛跟着那拳头转。
"大虎,你不要?"见大虎虽然也追着齐清的拳头看,却未说话,也未动,齐清故意把手伸到大虎的面前。
"能有什么好吃的?"大虎撇了撇嘴,摆出了一幅小大人的样子,又瞟了眼齐清攥起来的拳头后把视线转向了别处。
"哎——"见大虎不看自己,齐清也不恼,把手摊在二丫面前,"二丫,这两块糖本来是想你和大虎每人一个,既然你哥哥不要那小齐哥哥就都给二丫了。"
"是糖球。"一声惊喜的叫声,二丫小手扑过来,齐清手心里两颗橙色的糖果就到二丫手中。接着,二丫就伸了舌头一下舔去了其中一颗糖球上面那层糖霜,"是橘子味的。"又是一声欢叫,二丫便把自己手中的另一颗糖球又递回到齐清面前,"小齐哥哥你尝尝,是橘子味的。"
"二丫真乖。"伸手摸摸女孩的头发,"小齐哥哥吃过了,小齐哥哥那颗是苹果味的,这颗留给二丫吧。"
"睡觉了。"坐在窝棚一角一声不吭的虎子忽然嚷嚷了一句,赌气一般低头吹熄了板凳上的小油灯,身子一倒就窝到了窝棚内铺着的干草上。
齐清知道他在闹别扭,宽容的一笑,探身凑到女孩耳边低低的说了句什么。
二丫便点点头,爬到大虎身边,"哥哥,二丫给你糖球吃。"说着就把手中一颗糖球塞进大虎的嘴里。
清甜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口腔内,还加了橘子特有的清香,黑暗中大虎的小脸上露了笑容。伸手把身边稻草扯了扯,铺平后才说,"二丫睡吧。"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女孩挨着自己的哥哥躺下,很快就沉沉睡去。
齐清坐在黑暗中未动,油灯灯火熄灭后,窝棚外明亮的月光从那当做门来用的缺口处照进来,在身前的稻草上形成一片霜一样的光斑。
糖球那淡淡的水果香气飘散在窝棚内,齐清看了眼窝棚内侧并排躺下来的两个孩子,视线落到虎子鼓起来的腮帮上,嘴角轻轻扬起,脸上现了抹笑意。
两次顺了那白衣少年的东西,跑了三次又全都被逮到。原本以为被抓住以后不是被狠狠的揍一顿,就是送到官府去挨板子,却未曾想那少年只是拿回了自己的东西后就转身走人,连看都未多看自己一眼。
那一身穿着,还有放在袖子里的香囊和那块温润的玉佩,甚至是那身轻功,还有跟在他身边的那两名高手……这少年多半是武林世家出身,但愿他不会和一直在追杀自己的那群人有瓜葛。齐清也不得不承认,那少年多少让他有些在意。
静?是叫静?想到荷包上丝线绣的那个小字呆了半晌,齐清甩了甩头,明天还是去城里打听一下吧。
城镇不大,这一群人又是那般的惹眼,说不定会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想完,齐清便歪了身子倒到身下的稻草堆上。
江湖卷 第十八章 临时改道
想要的消息得到的比预料中的容易的多,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第二天来到城镇内的齐清发觉,整个城镇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有关于昨天那一队人的传言,可以说是流言满天飞。
"……光是起床伺候的人就有好几个,一个人的在屋门口排好,端的拿的都是没见过的东西……"
"……吃的也讲究,都不用客栈里的厨师,自己带了厨子来……出门在外还带了厨子,啧啧……"
"……临行赏了吴老九那么大的一锭黄澄澄的金子……誻今年他那个小店不开张也够他吃香的喝辣的,吃上两三年的了……"
"……而且我听说,店里跑腿的小伙计也个个都有打赏,二狗子他娘说不让他在店里干了,要拿着赏钱回家买两亩地去……"
"……啧啧光赏钱就能买两亩地了……"
齐清缩着身子在街上转了两圈,听到的全是说那一群人如何如何的有钱,又如何如何的出手阔绰。
听了半天,却没人说起他们的身份,扫了眼这条宽敞的主街,见几名妇人臂弯里挎了柳编的篮子围着一个小菜摊边议论连挑菜中,就钻到人群中,抬了一张花猫一般的小脸冲着那几个妇人一笑,"他们是什么人啊,这么有钱。"
"铸剑山庄的啊……"说话的妇人并未在意问话的是谁,一边低了头拣选自己想要的青菜一边说,"听说是庄主和庄主,要去惠州参加什么大会……"
"可笑前街面店老板娘还当街勾引人家庄主来着呢……"妇人的话未说完身旁忽然传来笑声。
"……真的?我怎么没听说?"捡菜的手忽顿。
"就在这街口,我帮我们家当家的正收摊……连眉毛都没了还冲着人家抛媚眼……把人家儿子都给吓的藏到身后去了……"
"也不想想人家是什么身份的人,铸剑山庄……天下第一庄啊,得是多大的庄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早上还看见好几个女人从店里出来,说是随身的丫鬟,一个人水灵灵的比刘员外家的小姐还要美上不少。"
"刘员外还说他们家闺女要等选妃的时候送进宫里去当妃子,连人家丫鬟都不如,还想着能进宫……"
"我跟你们说,刘员外啊……"
话题越扯越远,不过齐清却一句都未听进去。铸剑山庄这四个字如一块巨石轰的一下子就砸到了他脑海里,震的他的头一阵轰鸣。
铸剑山庄,本是他要去的地方,铸剑山庄庄主也本是他要去见的人,却不想自己竟会在距离落凤城几十里之外的这个小小的城镇与之擦肩而过。
听街上人的意思,那些人已经离开这镇子了。现在该怎么办?去落凤城?庄主不在自己去也就没什么意义了。而且在一个地方逗留的时候太长又容易暴露了行踪,到处找寻自己的那些人可不只是吃干饭的。
若是追着去的话,那些人又是车又是马的,只凭了自己的脚力显然未必能追的上。
"小乞丐,没事别站在这,妨碍我做生意。"耳边传来一声不满的嘟囔,声音不大,却足以把处在神游中的齐清惊醒。
原本那几个掎了柳条篮子的妇人早已离开,这菜摊子前面就剩了他一个人。
"我走还不成么。"抬头冲着那摊主咧咧嘴,露出满口的白牙,"您老今日买卖兴隆。"
"小兔崽子,"毕竟是生意人爱听的吉利话,摊主笑骂一句扔了一根清脆的黄瓜过来,"滚吧。"
"谢谢您了。"伸手接了扔过来的黄瓜,揣进怀里齐清捡了街边一溜烟的没影了。
还有大虎和二丫那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又怎么办?
大虎和二丫是从上一个镇子跟着自己的,当时自己才躲过又一波追杀自己的人的搜捕,偷了几个包子正蹲在角落里狼吞虎咽,虎子就牵着二丫不声不响的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吃了。
齐清看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就递了两个包子给那两个孩子,然后这两个孩子就开始一声不响的跟在自己身后,一直跟到这个镇子。
几天接触,两个孩子慢慢说了自己的身世。大致就是父母双亡家里三亲六故占了房子,夺了田地然后又把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赶出了家门。
齐清只是认真的听着,听完后丢到了一旁。他们的这点经历和所受到的伤害和他比较根本算不得什么。这两个孩子还算幸运,虽然父母双亡,流落街头,至少现在还无性命之忧,自己五岁的时候可是在为了能活下去拼命。
齐清也有自己的打算,带着这两个孩子往落凤城去不过是利用他们隐藏行踪。追着自己来的人要找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不是三个流浪的孩子。
现在息既然要去追赶铸剑山庄那些人,就要越快越好,早一天追上他们自己也就早一天安全,这两人才四五岁的孩子也就成了累赘。
不过是拿来利用的两个孩子,现在就丢掉他们也没什么心不安的。想罢,齐清出城后沿着官道往惠州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那两颗小小的脑袋和那小小的身影一直挥之不去。
多少年的训练之后本以为自己早就是个无情无义之人,高高筑起来的防线就这样不经意的让两个孩子给冲破了吗?
自己果然不适合做杀手啊,齐清叹了口气,掉转了方向又重新回到了昨夜落脚的那座小小的窝棚。
窝棚内,两个孩子正在分食昨夜留下的那一个鸡腿。鸡腿上已经没了肉,两个小家伙还在你一口我一口的吮着骨头,想把那上面留下来的最后一点香味吸吮下来。
"小齐哥哥。"看齐清从窝棚的那个缺口钻进来,二丫立刻咧开嘴笑起来,油乎乎的小胖手就抓上了齐清的衣襟。
"大虎,二丫。"齐清坐在昨夜自己坐的地方,看着嘴里面叼了一根鸡骨头的大虎和偎到身边的二丫,"小齐哥哥跟你们说一件事。"
虽然是孩子,大虎和二丫却也听出了齐清声音中的郑重,把手里的鸡骨头放到中间那张小板凳上,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齐清。
"小齐哥哥以前说要带着大虎和二丫去落凤城,不过现在小齐哥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小齐哥哥必须要离开了。"说着,齐清拔了束起头发的荆条,随着头发散开,几小块银子落到地上。
"这些银子,你们两个拿去只买馒头和包子还能撑上一年半载的,等小齐哥哥办完事再回来找你们。"说着就把那几块银子捡起来塞到大虎手里,"大虎好好看着你妹妹,小齐哥哥半年之内必回。"要是回不来……自己怕是就不在这世上了吧。不过也好,至少还有这两个孩子记得他的存在,可是他们又有记多久呢?齐清的眼眸忽然有些暗淡。
"小齐哥哥走了,不要随便跟不认识的人说话,两个人一定不要分开知道么?"伸手揉揉两个孩子头顶软软的头发,小齐从进来的那处缺口处钻出去。
"小齐哥哥……"片刻的沉默之后窝棚内忽然传来二丫的哭声。接着两个孩子先后从窝棚内钻出来,站到窝极外面。二丫一面看着齐清,一面抬了脏兮兮的衣袖抹眼泪,却并未靠近。
"乖,虎子,二丫,小齐哥哥走了。"齐清走过去,抱了抱两个孩子。有些发酸的衣服内透出股淡淡的奶香,齐清狠了狠心,松了手,大步流星的沿着男埂往远处走。
走出一段距离终究不放心,还是忍不住回头,却见两个小小的影子踉踉跄跄的跟在身后。
鼻子一酸,自家破人亡之日起再未留下来的泪水就这样不争气的涌上来,三步并两步,齐清重新奔回两个孩子面前,看着气喘吁吁满脸通红的两个孩子问,"大虎,二丫,跟着小齐哥哥可能随时都是会死去你们也要跟着么?"
"要。""嗯。"没有任何的犹豫,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好……那小齐哥哥带你们一起走。"伸手将两个孩子搂进怀内,溢满了眼眶的泪水决堤而出,伴着大虎和二丫呜呜咽咽的声音,三个孩子哭成一片。
官道之上,铸剑山庄的这一队几百人,数百匹马和数辆马车组成的车队逶迤而行,所经之处自是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车队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正中那辆围了湖蓝色车围,车门和车窗处全都挂了晶莹剔透水晶珠帘的四轮马车。
随着马车轻微晃动,挂在车上的珠帘相互撞击,发现轻微的脆响。伴随着这清脆却不刺耳的撞击声的还有不时从车厢内传来的一声声哀鸣。
"寒儿……我要悔棋。"
"寒儿,你断在这里静叔叔这里连不上啊……"
"寒儿,三盘了,你就不能让静叔叔赢一盘?"
伴随着这一声比一声高的哀嚎声的还有时不时响起的低低的窃笑声。
"……又输了……"片刻。车厢内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随后便是玉石棋子撞击发出的清脆的声响。
"呵呵。"一声低笑传来,坐在轩辕静对面的水寒笑眉眼弯弯的,抬起手,右手食指冲着轩辕静腰间一块雕了万字的玉佩勾了勾手指头。
轩辕静条件反射一般伸手捂了腰上那块上好的青玉玉佩,随后扭头看看扬了嘴角眯了凤目盘坐在水寒身边但笑不语的轩辕亦,又转过头看看水寒,"臭寒儿,守着你家亲亲父皇想要什么没有,干什么老盯着你静叔叔的东西。"拿了人家蛟丝的香囊不算,又看上人家的玉佩。
听轩辕静说的有些气急败坏,水寒嘴角扬的更高,同时双眸也几乎眯成了一条线,抬起来的手并未收回而是再次冲着轩辕静腰间的玉佩勾了勾手指,"静叔叔,愿赌服输。"
轩辕静瞄瞄对面一直抬着手的水寒,知道这玉佩不给是不行了,就嘟了嘴伸手扯下来递给水寒。
"寒儿,想要什么跟父皇说就好了,要你静皇叔的东西干什么?"见水寒把玉佩小心翼翼的收进一直挎在身上的挎包轩辕亦不禁好奇的问道。
"呃……没什么。"水寒的目光闪了闪,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不过是想万一哪次流落在外没有银子用了好送去当铺换钱,这样也免得拿着自家父皇送的东西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了。当然这种想法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至少不能当着轩辕静的面说出来,不然他这个静皇叔又该大抹鼻涕眼泪了。
"寒儿……"见水寒目光有些飘忽,轩辕亦凤目一闪,手就揽上了水寒的腰,接着身子便贴过去,"寒儿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跟父皇说?"微微扬起的尾音中透了股危险的味道,呵到耳边的气流让水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没有。"水寒的身子抖了抖,情不自禁的往远离轩辕亦的方向移了移身子。
"真的……"尾音再度扬起,这一次透着危险的不光是声音,还有凤目一闪而过的光亮。
"嘁。"自家白净净的九皇侄就坐在对面,却给他亲亲父皇看的牢牢的,摸也摸不得,碰也碰不得,轩辕静忍不住撇了撇嘴,扯了扯自己袖口。
"呵呵,父皇,前面到岔路了,哪条是往惠州去的?"又往返旁边蹭了蹭的水寒一转头透过车窗上的水晶帘看见了不远处的岔路,忙借了话头转移轩辕静的注意力。
"岔路?"果然,听水寒说前面有岔路了轩辕亦踌躇了一下,然后提高声音,"前面两条路都通哪里?"
"回主子,前面一条是往惠州去的官道,另一条是往乾州去的。"片刻的沉默,车外传来莫语恭恭敬敬的声音是。
乾州?轩辕静扯了扯衣袖的手忽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扯扯,只是本已嘟起来的嘴收了回去,竖了两只耳朵。
轩辕亦扫了眼棋盘对面的轩辕静嘴角轻轻扬起来,伸手揽过已经远离了自己的水寒,探过头蹭蹭水寒的小脸,"乾州的河鱼可是飞岚最著名的美味,寒儿可想去尝一尝?"
"好。"听说有好吃的,水寒的眼睛立刻亮度起来。
"既然寒儿要去……莫语,改道乾州。"
"是。"车外,莫语偷偷咧了咧嘴。
突然改道,本已派出去打前站的庄客就不得不撤回来。看看天色虽然尚早,按时辰算的话,到乾州也差不多该是午饭时间了,还要提前安排午饭。不过也幸好铸剑山庄在乾州有一座庄园,住的地方不用发愁。
莫语一边琢磨着该如何安排这突然被打断的行程,一边招呼了庄客把轩辕亦的命令传达给车队中的人。
"皇兄——"隔了水晶帘子看莫语离去轩辕静忽然开口,声线中隐了一丝担忧。
"静,你可记得红叶再度寻到我时我应了他什么?"待轩辕亦转过头看向坐在对面轩辕静的时候,俊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隐去。
"我记得,可是……就这样突然揭了他的伤疤……好么?"低了头随手扯扯长袍的一角,轩辕静似心有不甘。
"他的伤疤从咱们一入江湖就被揭开了。"不只是揭开这么简单,二十多年,也许那伤疤从来都未愈合过。
"可是……"就算是如此,也还是不想让他就这样毫无准备的去面对那段往事。低了头,难得的轩辕静眼内失了些许的光彩。
"静,红叶的仇也该报了。只有报了这仇,他心里的那个结也才解得开,也才会结了这段过往。"你们两个也才可能有将来。虽未说出,坐在对面的轩辕静却也明白了自己皇兄的言外之意。
红叶的心结解开后他会怎样对自己?是一如以前一般若即若离,还是了了心事如以前说的那般浪迹江湖,难觅踪迹亦或是……与自己相伴终老?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又该如何选择?自己心结未解,心事未了又该如何与他相处?还有藏在心中的那个天大的秘密,若是给他知道了……轩辕静忽然不敢想下去了。
"父皇?"轩辕亦和轩辕静的一番对话听的水寒有些莫名其妙,又见轩辕静有些恍惚就轻轻扯了扯轩辕亦的衣角。
"红叶的妻子和一双儿女就葬在乾州。"揽了水寒腰身的手臂收紧,轩辕亦像是在寻找安慰一般将头靠在水寒的肩上。
江湖卷 第十九章 乾州往事
飞岚境内从北向南倾泻而下的怒河在乾州城外十五里的地方转了一个之字形的大弯。湍急的水流在两处拐点形成巨大的漩涡之外也孕育出飞岚难得的美味,怒河河鱼。
水寒他们来到乾州时,正是三月月末,怒河自下而上的开河过程才刚刚结束,在河底好吃好喝又没有任何外来干扰的情况下蜗居一冬的河鱼正是膘肥体壮,味道鲜美的。所以摆在面前圆桌上的菜十道竟有八道是以怒河开河鱼作为主要原料做成的。
本地的原料自然是本地的厨子处理起来驾轻就熟,一路之上,第一次轩辕亦难得的未用从落凤城中一直跟来的厨子,而是让乾州的厨子就捡了当地最有名的菜式和自己最拿手的菜式做上来。做这样的安排无非是想让第一次来乾州的水寒能吃的尽兴,吃到开心。
桌边轩辕亦斜了身子靠在罩了青花缎子的太师椅上静静的看着身侧少年低了头,擎了乌木筷子将面前吃碟内自己拣出来的鱼肉送入口中然后小口的吞下,一张俊脸上忽然现了抹温柔的笑意。
离宫之后的这十多日,给养刁了胃口的自家寒儿,一日三餐哪顿不是自己亲自夹了给他放到碗内,或是直接送入口中,他才肯勉为其难的吃上一些。甚至还有几次干脆以不合胃口罢食,然后用在大街上寻来的各种小吃填肚子。
因此九皇子轩辕水寒的吃饭问题竟成了比飞岚朝政还要让他这个一国之君头痛的事情。
今日见水寒把桌上十几道菜尝遍不说,竟还自己动手捡了喜欢的菜色吃轩辕亦心情自然极好。
桌边作陪的轩辕静红叶和莫语夫妇见轩辕亦俊脸上那抹笑容自然明白各种原因,风流洒脱又冷傲孤寂的岚帝竟会被这样一个清秀的少年吃的死死的,果然如老话中说的风水轮流转,一物降一物啊。
此时他们正坐在铸剑山庄在乾州分庄的饭厅内,桌上摆的是庄内厨师精心烹制出来的菜肴,分庄内的管家江福和庄内几名管带了丫鬟仆役在一旁垂手侍立。
"寒儿吃好了?"看水寒拣了起碟盘中最后一块白嫩的鱼肉后放了筷子,轩辕亦便正了正身子笑问。
"嗯。"点了点头,水寒轻巧的把面前的盘碗推开。片刻就有春梅夏荷两人捧了漱口的青盐和净面的铜盆上楼来。
"庄内可有什么散心的去处?"水寒好容易惒了一顿顺口的午饭,轩辕亦自是怕他积了食便问立在一侧的江福。
听轩辕亦这般问,一直垂首侍立在一侧的江福和他身边的几们管事同时一喜。江福忙躬身上前,"回主子,去年属下开了道水渠引了怒河河水入庄,在庄后修了一座小湖,湖上也建了几座亭台……"
"寒儿,咱们去看看可好?"候着水寒漱口净手后轩辕亦才再次开口。
"好。"尝过了名不虚传的怒河开河鱼,水寒也是心情极佳,自然轩辕亦说什么他就应什么。起了身就同轩辕亦轩辕静红叶一道跟在江福后面出了饭厅,往后园去了。
午后的凉风擦着树梢吹过,还未退去嫩色的叶片随着微风发出沙沙的声响伴在周围,脚下石板的缝隙间偶有小草探出嫩红的叶子,小路两旁抽出叶片的青草下和树根下还堆了陈年的枯叶,偶有清脆的鸟鸣从林间传来,与飞岚皇宫雕梁画栋,稳步换景的御花园相比,这庄内的后园少了人工打理的痕迹,多了些天生地养的山野情趣。
沿着小径路过,波水一现,明媚的阳光下,一涨湖水泛着浪花明晃晃的跳入眼中。
头顶是晚春特有的明媚的阳光和蔚蓝的天空,天上如飘絮一般的淡去缓缓移动,地平线上,水色和天色连的一起,白帆点点。远处波光粼粼,近处平静的湖面上倒映了天上的淡云远远看去竟是十分的壮丽。
"江福,这就是你说的小湖?"跟在轩辕亦身侧的轩辕静轻笑出声,"连天都接上了,渔船都有了还说是小湖?"
"静主子您过奖了,那些打渔的原本是庄内的农户。属下建湖淹了他们的田地,这些人就变成了渔民。您中午吃的鱼就是从他们手中买的。"听出轩辕静的调侃之意,江福有些不好意思的弓了身子。
小径渐渐变窄,最后变成了几声一字排开的青石板,石板的尽头是一座码头,码头上一排系般的木桩上系了两条带棚的渔船。
湖内,距码头十几丈开外以一人怀抱粗细的木桩砸入湖底,建了另一座砍头,砍头上建了一座平台,平台一侧一道舒缓的斜坡没入水中。平台正中修了一座两层的亭台,亭台挑起的飞檐上挂了串串铜铃,浑厚的铃声借水音传到湖岸上。
"让他们把那艘画舫划过来。"江福跟在众人身后上了码头,见大家都望着江中那座亭台脸上又添了几分喜色,转身对跟在身后的一名管事说道。
听有画舫,码头上的众人目光便随着那拎了长袍前摆的管事到了数丈远的一座船坞旁。那管事进了船坞片刻就有一搜五彩画舫由船娘拿了长篙撑出来,很快就到了码头边上。
画舫停下,随着挂在船舱口的纱帘一挑,莲步轻移,一名一身鹅黄色长裙罩了五彩纱衣的年轻女子自画舫内走出,踩了颤巍巍的跳板来到码头之上,低着头,曲了双腿冲着被众星捧月一般围在蹭的轩辕亦福了一福,"小女子见过段庄主。"
"庄主,这是乾州最有名的歌姬香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长的又漂亮,今日由她和您和静主子还有红先生游湖可好?"
见轩辕亦盯了香儿不置可否,江福忙躬身上前笑盈盈的说道,说完又转向香儿,"香儿姑娘,这便是我家庄主,你可要小心伺候了。"
"香儿明白,江总管放心。"欢声中人自然知道分寸,懂得看人下菜。香儿眼睛一扫便看出这些人中以轩辕亦为尊,又听江福称他庄主便知面前这人便是天下第一庄铸剑山庄庄主,脸上一喜,笑盈盈的往轩辕亦身侧移去,纤纤玉手一伸便搭上了轩辕亦的手腕。
"呀,抓上了。"一声轻叫,轩辕亦身侧轩辕静瞄了瞄那搭在轩辕亦手腕上的一双小手,又看了看一旁的水寒,脸上立刻现了几分调侃。
轩辕亦身侧,水寒见那画舫上下来的一名女子,心中一郁,原本游湖的兴致忽然就都没了,敛了嘴角的笑意冷冷的看着。见那女子的小手搭上自家父皇的手腕,又见轩辕静满是调侃的瞄着自己,小脸一黑,转身就走。
"寒儿。"从那女子下船,轩辕亦的注意力便放到了身边少年身上,见水寒冷了一张小脸转身便走身形一晃,人便到了少年面前,接着手就揽在水寒腰间,身子贴上去的同时低了头将唇凑到水寒耳边,"若是现在走岂不是辜负了这片水色,寒儿若是烦他们就由父皇一人陪着可好?"说着微微侧了头,双唇从水寒耳边擦过。
水寒身子一僵,接着本是黑了的脸小腾的一下便红了。视线偷偷从轩辕亦肩膀上瞄过去,见除了搞不清状况的江福和香儿外所有人都噙着笑看着自己,脸上红晕更甚。
水寒未说话轩辕亦全当他应允了,"寒儿给父皇弹琴可好?"说着便将水寒揽腰抱起,随后飞身掠起,丢了一句,"喜子,取你家主子的琴来。"后便踩了那漾着碧波的湖水头也不回的往湖中那砍头上去了。
"轩辕亦,你脸皮越来越厚了。"水寒手揽在轩辕亦脖子上,眼底在漾了浅浅的笑意的同时,撇撇嘴扬了声音,"静叔叔,红叶叔叔过来听琴。"
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吧!自家皇兄早就把他家寒儿宠到天上,疼到心窝里去了,这江福竟然苦恼了水寒,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轩辕静看着傻愣愣的站在码头上的江福又瞧瞧不明所以的香儿啪的一下打开把素面折扇,将脸上的戏谑与幸灾乐祸掩在纸扇下面,"呀,铸剑山庄现在少庄主当家,江总管苦恼了少庄主今后这日子……怕是不太好过了。"
说完合了手中折扇,轻轻捅捅身边红叶,"难得寒儿今日有兴致弹琴,咱们也去一饱耳福,走吧。"说完,飞身掠上湖面,追着轩辕亦留下的那一条水线往湖上的码头去了。
"红先生……"看轩辕静飞身离了码头,江福忙转向红叶,"静主子的意思是……"少庄主生气了,是这个意思吧?而且是生自己的气?可是他也没做什么啊?除了……江福的目光落在香儿身上,不过是一个歌姬又怎会苦恼了少庄主?
江福也是聪明的人,想到水寒满脸的不愉,还有轩辕亦刚刚那早已超过父子间亲昵的举动,还是说……这父子两人间……想着想着,冷汗便顺着额角滑落下来。
"江福,管好你的庄子就行了,庄主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红叶见江福忽然变脸色,知道他多半已经猜出来什么了就冷冷的警告道。
"是。"给红叶那没有温度的眼神一瞥,江福吓的忙躬了身子,低了头。
夜深人静,十五的满月到了今夜早已变成了如钩的下玄月。少了月光,天上繁星点点。
红叶立在乾州东街一个荒废已久的院落内,有些茫然的望着眼前的场景。干净整洁的院落,院中两株果树,树下一小片青翠的蔬菜,三间青砖瓦的房舍,还有在暮色中袅袅升起的炊烟……自己在乾州有家本当是这个样子才对。
可是现在……齐膝高的荒草占据了整个院落淹没了院中央的井台,爬上了墙缝,爬满了房坡,在夜风中如鬼影一般摇曳。
院内原有的几颗果树枯死了一半,侥幸活下来的长疯了的枝杈向着天空伸展开去,密密麻麻的遮挡了大半的院子,星光下树影婆娑,森森的透了股寒气。
正房和两侧厢房木格子的窗上,糊窗的白纸连一点痕迹都未剩下,只有零零落落的几根木条爆裂开来,泛着灰白。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可是看到这间失去主人的院落竟会荒废到这种程度红叶还是吃了一惊。
立在院中许久,红叶才走到正房前,轻轻推了房门。长时间的日晒雨淋,无论是房门还是房门上的黄铜锁都已经破败不堪,只轻轻一推,两扇门板便斜眰了两旁,一股空气长久不流通形成的浓重的霉味冲进鼻孔。
满天的星光照不进门内,红叶眼前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从见到城门上乾州的那块巨大的匾额起,关于这乾州的一切就开始从内心最深处浮现,一点一滴的涌进脑海中。
直到现在,夜深人静,立在这扇房门前,关于这间小小院落的记忆更是如潮水一般排山倒海的涌入脑中。
温柔美丽的妻子立在灶前,悬在房梁上的摇篮内传来依依呀呀的声音,摇篮的边缘不时有一只粉嘟嘟的小手或者小脚探出来,米香和菜香飘散在屋中……仿佛只要走进这黑洞洞的门洞,他就能回到从前,回到那段他此生最安定最平静的日子。
艳的血,如火一般红,也如火一般灼热,像星星点点的火苗铺满了整个小院,也像火一样几乎把他烧成灰。
跨入这小院中他最先看到的便是自己一对双生儿女的尸体。
从喉咙处而下,锋利的刀刃几乎把那两个孩子劈成两半,心、肝、内脏……一样不少的全都暴露在空气中,淡淡的眉毛纠结在一起,长长的睫毛上似是还挂了未干的泪珠。
再往内,自己妻子的尸体趴伏在地上,一只手死死的扣在地上泥土中,另一只手还不甘的抬起来,微微弯曲的五指冲了院门的方向。
尸首分离,几尺远的头颅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空洞的望着头上那片蔚蓝的天空。一道深深的血痕从敞开的正房门口一直延伸到尸体身下,尸身下素色的长裙被鲜血浸透。
之后唯一记起来的就是院中央青砖井壁下的那三枚铜钉,三枚钉成品字形的六角星形状的铜钉。
七刹孤星第三星的标志,第三星,绝叉,在留下这三枚铜钉的同时也带走了他追寻了数年的幸福,那种远离血腥与杀戮,如水一般的平淡,却又充满了欢乐的幸福。
鸿儿,叶子……爹爹来看你们了……
泪水顺着俊朗的面颊流下,扶着门框红叶双膝一曲便跪在了门口,双手抱了肩膀,头深深的埋在膝盖上。
春日的夜晚,虽凉风习习却还不至于发冷,可红叶此时却觉得周围竟如数九寒天一般冰冷,冷到五脏六腑,侵入骨髓。
抱住肩膀的手臂越收越紧,身体也紧紧的蜷在一起,徒劳的想抵挡那自心底弥漫出来的寒冷,却无济于事。
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一双温暖的手臂环上红叶的腰身,接着暖和的身子紧紧贴上了他的后背。熟悉的梅香飘入鼻孔,冲淡了正房内飘出来的霉味。
红叶缓缓转过身来,漫天的星光下,一张俏脸近在咫尺。
"静——"低低的声音中带了浓重的鼻音,本是漆黑的眼眸中失了往日的神采。
轩辕静面前的红叶犹如受伤的孩子一般孤独无助。
"小红……"本是揽在红叶腰间的双手抽回,捧起了那张俊朗的脸,浅浅的吻落在额头,"小红,静在这里陪着你,只要你愿意,静永远都会陪着你……"
犹豫了一下,红叶的手臂环上了轩辕静的腰,随后合了双眸,头深深埋在轩辕静的怀内,眼泪终于毫无顾忌的流下来。
江湖卷 第二十章 七刹孤星
轩辕亦回到后院寝室时,水寒正着了一身月白里衣披散了头发会在圆桌旁的绣墩上,擎了毛笔在桌上铺开的笺纸上飞快的写着什么。
"寒儿在写什么?"见水寒轻轻蹙了双眉,神情专注,似是边想边写,轩辕亦顿生好奇身形一闪便坐到水寒身侧绣墩上,接着大手便揽到水寒的腰上。
"企划书。"腰给身侧之人揽了,水寒头并未抬起,擎在手中的毛笔也未有丝毫的停顿。
"企划书?"轩辕亦愣了一愣,"寒儿写这个干什么?"
"江福太闲了。"都闲到有功夫给自己父皇找女人了,忽然想起写这些东西的原因,水寒的小脸立刻愣了一愣,才接着说,"寒儿给他找点事做。"
"呵呵,寒儿吃醋了?"轩辕亦自然听出水寒话中那未说出来的意味,心中一漾,眼眸暗了暗,两手一伸便抱起了本是坐在身侧的少年。
"轩辕亦。"眼睁外姓看着擎在手中的毛笔一抖,在快要写好的红格子笺纸上画了浓浓的一道,水寒有些抓狂,气急败坏的声音中透了股不满。
"夜晚了,该睡了。"低头亲亲水寒有些凉森森的脸蛋轩辕亦将水寒放到寝室内侧的床榻上,伸手接了水寒还擎在手中的毛笔扔到圆桌上,单手解了腰带宽去外袍,手臂扬起,长袍飞起来盖了桌上烛台上放着的夜明珠,掌风过后挂了床幔的铜钩坠落,待秋香色的帐子掩下,轩辕亦的手便伸进了水寒宽大的里衣内。
"轩辕亦……你……唔……"
双唇压下,堵住了尚未出口的话,也掩住了身下少年的抗议。
急促的喘息声伴随着拼命压抑的低吟声,两具炙热身体紧紧缠绕在一起,锦帐内温度渐渐升高。
良久,待一次次蔓延上来的冲动终于过去,混乱的气息渐渐平复,一声轻笑响起,轩辕亦揽着趴伏在自己胸口的少年低声问,"寒儿还未回答父皇呢,寒儿今日可是真的吃醋了?"
觉察到怀内少年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身子,却未说话,黑暗中轩辕亦的凤目微微眯起来,"白日的时候整张脸比锅底还运输业,怎么现在害羞了?"
"轩辕亦。"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本是老老实实窝在轩辕亦怀中的水寒单手撑在锦褥上上身便离了轩辕亦的胸口。
"寒儿乖,父皇逗你呢。"知道自家寒儿脸皮薄,有些懊恼,轩辕亦忙展了双臂,把少年已经探起来的身子重新按回到怀内,"寒儿,到了惠州红叶就会离开,你静皇叔多半会跟去,那时试剑大会大概就只剩你我二人了。"刚才看见轩辕静追了红叶往乾州州城中去了,他便知依轩辕静的脾气,必定不会让红叶孤单。
"对了,"一句话提醒了水寒,本已老老实实趴回到轩辕亦怀内的水寒忽然抬起头,"红叶和乾州有什么渊源?"白日里人多眼杂,又碍于轩辕静和红叶一直跟在身边不便问,现在夜深人静只有他和轩辕亦两人,自然要问清楚。
轻轻揽与水寒头上,轻轻抚摸着少年一头柔顺发丝的大手一顿,半晌,一声轻叹传来,"寒儿,可知道七刹孤星?"
"七刹孤星?"水寒一愣。
孤星,江湖中一个能力强大又行事隐秘的杀手组织。接任务一向只看银钱不看目标,声称只要有足够的银钱上至九旬老翁,下至刚刚坠地的孩童全都照杀不误。
这在奉行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江湖中不但是个异数,更是被江湖中众多门派不齿。
虽有不少江湖侠士,名门正派意图除之而后快,却因其成员身手一流又行事谨慎从出现在江湖上几十年间并未让任何人寻获足迹,抓住把柄。
据称孤星中后备的杀手虽然常年维持在百人左右,真正出任务的杀手却始终只有七个人,按实力排序依次为第一星到第七星。天长日久,孤星这个名号渐渐被七刹孤星这个称呼取代。
"师父曾经说过,可是这跟红叶有什么关系?"听轩辕亦忽然说到这个江湖上最为神秘的杀手组织水寒有些奇怪。
"红叶曾经是七刹孤星第一星幽冥……"
"啊——"一声轻叫冲口而出,叫完了水寒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伸手掩了自己的嘴。
"很难让人相信吧,若不是红叶亲口说出,父皇也不相信。"黑暗中轩辕亦一双凤目微微眯起。
红叶本是富足人家的少爷,三岁那年生母早逝,后继母嫁入不久为了谋夺家产将其盗出卖给人贩子,几累辗转才到了孤星,成为孤星杀手训练营的一名后备杀手。
身在孤星,红叶四岁开始跟和自己差不多的孩子一道学文学武,八岁正式进入孤星杀手训练营。
本以为没完没了的练功,练功再练功已经很痛苦的红叶直到进入训练营的那一刻才发现,与训练营的残酷和血腥相比以前简直是生活在天堂中。
孤星杀手训练营中几乎每天都会有孩子死去,因为不听话被活活打死,因为不堪忍受意图逃跑被吊死,甚至是训练中被同伴杀死……除了这些之外,每月训练营中还会淘汰一半的孩子,然后再补充进一批孩子。
淘汰的办法很简单,若想继续活下去就要在每月一次的选拔中割下一个同伴的头颅,否则就任由自己的头颅被别人割去。
训练营中的第一天,红叶就眼睁睁的看着昨夜还睡在他旁边的孩子在打斗中被他还小的孩子割破喉咙。不可否认,初见死亡的红叶确实被吓坏了,甚至为此偷偷的哭了一整夜。
但是随着之后的训练越来越残酷,越来越血腥。见了太多的杀戮,浸了太多的鲜血,红叶很快就变得无情无义,甚至是绝情绝义了。
连朝夕相处的同伴随时都可能刀剑相向,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够让他信任呢?
十二岁那年红叶在每年一度的杀手选拔中成了孤星在史以来最年轻的杀手,七刹孤星第七星,代号幽冥。两年后又力压所有杀手成为孤星中最厉害的杀手,七刹孤星第一星。
"当年父皇与红叶结识时他还是孤星的杀手,那时他也是少年心性,对自己的身手过于自负,才会想到夜入刺史府,杀贪官。"说道自己与红叶的第一次相遇,轩辕亦的声音中透着股怀念,"虽然因此交了手,不过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同样少年心性,同样的自负,又年龄相仿经历却又迥然不同,这样的两个孩子很快便热络起来。
孤星中有一条规矩,七刹中的每名杀手只要完成组织内交代的一百项任务就可以抛弃杀手的身份,领到一大笑安家费,改名换姓度过一生。所以,几年后当轩辕亦和红叶再次重逢的时候红叶已经不是孤星的杀手了。
那次正是轩辕静苍霄蒙难,轩辕亦千里奔袭救他出来迎他回宫的中途。
那时候的轩辕静不过十多岁,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情绪很不稳定,所以遇到红叶后轩辕亦便延迟了回宫的时间。
那段时间三个人仗剑江湖的行侠仗义,也确实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三个人之间的情意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结成的。
后来,轩辕亦带轩辕静回宫。因为当时正是夺嫡的关键时期,轩辕亦身边正缺少靠得住的人手,便邀红叶一同回落凤城。直到此时红叶才据实相告,他其实一直都在被孤星追杀。
完成一百项组织交代的任务其实不过是骗人的把戏。作为孤星中的杀手,虽然不一定了解雇主的情况,却对每一个被他杀死的目标人物了如指掌,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将来必定成为孤星的心头大患。
红叶不过是比约定时间早了一天交回最后一次任务,期间又有同为杀手的人提前告知才捡回了一条性命。不过,从那时开始他就一直处于孤星的追杀之中。
有句古话,那就是民不与官斗,又何况是一国的皇室。所以已屡飞岚太子的轩辕亦对孤星倒是没有任何的忌惮。
但是他他知道红叶是心高气傲之人,自己若直接庇护他必不肯接受,就提出以皇室的庇护换取他的帮助。
那时的红叶正好无处可去,自己的能力既然能够换取庇护,他便欣然接受了轩辕亦的邀请,以武举的身份进入仕途,后又官官至落凤城禁军副将,不声不响的掌握了大半个九门提督府。
轩辕亦继位,不惯处在官场中的红叶辞了官职,重新带了宝剑仗剑江湖。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内,他有了心仪的女子,之后又有了一双活泼可爱的儿女。
如果没有绝叉了出现,终于得到自己一直想要的平静生活的红叶可能会在乾州城内那座承载了他太多欢乐与希望的小院内终了一生吧。
绝叉,只能说是一个意外。
在孤星中变的绝情决意的红叶有发妻儿并安定下来之后,开始尝试着相信一些人。
绝叉就是那个他回孤星交任务时提醒自己的人,也是他曾经救过性命的人。所以,在红叶这个已经离了孤星并同样被追杀的人也许可以信任。尽管在被问及自己的住址时红叶虽然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给了他。
却没想到 ,当他再次踏进家门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妻子儿女惨死当场的情景,和那井壁上钉了的代表绝叉的三枚六角星。
尽管并未出声,窝在轩辕亦的怀中的水寒还是动了,垂在锦褥上的手狠狠的扯了一下轩辕亦身下的锦褥。
一直无情无义的人,在得到自己一直都向往的幸福后开始想相信一些人,想付出一番自己的情意的时候却会遭到如此的背叛。
水寒可以想象出,红叶在看到地上的尸体和井壁上那三枚铜钉,在意识到因为自己的过错才让一个本应十分幸福的四口之家转眼间就家破人亡,让自己本已得到的幸福再度远离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痛彻心扉,那般恨又是怎样的刻骨铭心。
所以静皇叔才会说红叶是一个被伤怕了的人,一个再也伤不起的人。黑暗中,水寒的眼眸失去了些许的神采,双手情不自禁的环住了身下轩辕亦的脖子,头又往轩辕亦的胸口偎了偎。
"红叶不是他的本名,他本名楚迪,改了这个名字是为了他的一双儿女,小鸿和叶子。"停了片刻,低低的声音再度响起,"他家里出事的时候,父皇和你静皇叔也在乾州,也亲眼目睹了院内的场景……父皇只能说,太惨了……"搂着怀中少年后背的手臂情不自禁的收紧,轩辕亦轻轻甩了甩头,不愿意去想那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场景。
那时候的红叶站在门口,看着院内的情景,还有青砖井壁上的枚铜钉整个人都傻掉了。竟如废人一般不声不响不言不语,如木偶一般任人摆布。
七日之后,看着妻子儿女下葬后,立了墓碑,红叶便带了宝剑一声不响了离开了乾州。
之后的几年,红叶为报仇开始追杀绝叉和孤星。绝叉虽然最终死在他剑下,他自己却也差一点死在孤星派出来追杀他的人手上。
时至今日,想到那日看着那个浑身上下全都被鲜血浸透的人就那样直挺挺的跪在自己面前时,从心底冒出来的那股寒意轩辕亦还记得清清楚楚。
在耗费了几年的光阴后,红叶终于明白,单凭一已之力,他无论如何都无法铲除孤星,无法替自己的妻子和那一双可爱的儿女报仇。
可是一个孤单惯了没有任何亲朋好友的杀手,又哪里会有能协助报仇雪恨的人。直到他想到了若干年前曾与他一道仗剑江湖现在已成为飞岚之主的轩辕亦。
低低的声音在秋香色的锦帐内回响,轩辕亦紧紧的搂着怀中少年的身体,似是在安慰少年,又好像是在少年身上寻求安慰。
"后来,红叶接替了你静皇叔,成了父皇的三卫总管,不过那日父皇也应了他一件事。"
"是什么?"
"父皇就他,再入江湖之日便是他报仇雪恨之时。"
"所以父皇才会说,从咱们离宫,红叶的伤痛就被揭开了啊。可是既然乾州是红叶的伤心之地,父皇为什么还要绕道乾州呢?"
"来乾州不是因为寒儿要吃这里的开河鱼么?"一声轻笑自耳边响起,引得水寒缩了缩脖子。
"是你故意的。"用怒河的开河鱼来引诱他说要往乾州来。暗处,水寒撇了撇嘴。
"就算不绕道,红叶也必定会来。"自己引了他来也不过是提前了了他一桩心事,让他再看看那个伤心之地,"不过,红叶和你静皇叔都要离开,铸剑山庄和三卫也要分出人手去对付孤星,到时候父皇的寒儿可要忙上加忙了。"现在天下乱象已生,这般飞岚皇室和铸剑山庄都无法控制的存在,又与自己的股肱之臣有如此渊源,孤星还是早些除去的好。
这一点,水寒虽然也明白,也就并未插话,只是在片刻之后不满的嘟了嘴,"虽然说铸剑山庄寒儿当家,父皇总不会真的不管不问吧。"
"呵呵,那要看寒儿的表现了。"又是一声低笑。
"什么表现?"水寒不明所以。
"自然是……"拖长的尾间没了下文,本是搂在水寒后背的手,顺着丝一般光滑的皮肤滑到少年紧致的腰上,然后继续向下滑去。
"轩辕亦,这种话你竟然说得出品。"一声暴喝自帐内响起,随着话音落下,本是放置一侧的枕头便被水寒捂到轩辕亦的脸上。
"父皇闹着玩的。寒儿,睡吧,天太晚了。"闷闷的声音响起,整张俊脸被压在枕头下面,轩辕亦聪明的转移了话题。
水寒竖了耳朵,远处更梆响起,已是三更天,再有不到三个时辰天就又要亮了。
"嗯。"虽是低低的应了一声,水寒和轩辕亦却都知道,今夜注定会是一个难眠的夜晚。听到和想起红叶如此悲惨的过往,此时此刻,两人都是睡意全无。
第二日清晨,直到天这才迷迷糊糊睡着的水寒再次醒来的时间,已近中午。觉察到锦帐内的被褥全部都被换过,身上也被打理的清爽清爽干干净净的,小脸一红,水寒便将头埋到了床上两人的枕头中间。
紧接着他便想起昨夜轩辕亦说的红叶的过往,清秀的小脸上立刻笼上一层寒霜。七刹孤星么?要不了多久本王定会让这名号在江湖中永远消失。眯了清亮的双眸,水寒忍不住咬了咬牙。
江湖卷 第二十一章 船到桥头
水寒起身时已是午饭时间,若是再出发,走不出多远就又要住宿。而且按脚程和时间算,赶到下一个住宿的镇店最早也要天黑,所以轩辕亦和水寒这一行人就又在乾州留了一日。
一日一夜的休整后,第二天早饭用过,铸剑山庄的这一行人才又上路了。
几百人的队伍,数量装饰华丽的马车在平整宽阔的官道上行进,你往常一样引来过往行人车辆或好奇或艳羡的目光。数日的行踪跟出来的庄客早已习惯了被别人注视,旁若无人的护了几辆马车赶路。
车队正中间那辆围了湖蓝色车围,门口和窗上全都挂了水晶帘宠的车厢内,铸剑山庄庄主轩辕水寒盘膝坐在厚实的月白色锦被上,低头在铺在身前放桌上的笺纸上飞快的写着什么。
一身淡粉色长裙,外罩素白纱衣的冬雪跪在桌旁低头研磨。桌上堆了不少各处的牒报信笺,牒报旁边托盘内码了几十枚未开蜡封的铸剑山庄和皇家三卫用来传递消息用的黄铜管子。
轩辕亦不在。他毕竟是飞岚之主,虽然出门在外,却也还有朝中要事和政务要处理。这些急待处理的政务平日都是在他和水寒的马车上完成。不过今日上午见水寒在车厢内摆开了要处理庄内事务的阵势,轩辕亦便另寻了一辆马车办公。
车厢内除了水寒和冬雪外还坐了一个人,那就是与冬雪隔桌相对,靠了车厢抱了膝盖发呆的轩辕静。
轩辕静靠在车壁上,正对了前方,视线透过冬雪身后挂了水晶珠子的车窗落在车外策马在车旁的红叶身上,平日里表情丰富瞬息万变的俏脸上难得的现了一抹焦躁。
逶迤而行的马队,装饰豪华的马车,一切都如从落凤城出来时一般。但是轩辕静却明白,那日清晨之后无论是他自己还是红叶心境都与以前已完全不相同了。
轩辕静和红叶从乾州回到州外庄子内的时候,天光放亮。庄内管家和管事虽还未起身,负责打扫的庄客们却已经开始一天的工作。
回到房间,轻轻的叹出在胸口几乎郁结了一夜的浊气,转过身子打算关上房门的轩辕静就那样毫无防备的对上了立在门外静静的看着他的红叶。俊朗的脸上依旧漠无无情,只是稍显红肿的眼眸中忽然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在红叶无比专注认真的注视下,轩辕静的心忽然忽悠悠的提到了喉咙处,把在房门把手上的手指扣的死死的,仿佛要把结实的木头攥出水来一般。
"静……"低沉沙哑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响起,红叶抬手臂,手指缓缓伸向立在门内侧的轩辕静。轩辕静的身子抖了一抖,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想躲开红叶伸过来的手。可是被红叶眼皮锁了,轩辕静身体犹如失去了控制一般,动也动不了。
手指轻轻从面颊上抚过,红叶眼中情愫渐浓,"静……"如梦呓一般的低语再次响起,"静,等我……"等我了结了这一切,不然对你不公平……
紧扣了把手的手指抖了抖,轩辕静低了头轻轻掩上了房门。
本已靠的很近的两颗心忽然被这扇结实的门板阻隔开来,转过身体,背靠了门板,轩辕静蜷缩了身子滑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直到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才长长的吁了口气。
轩辕静知道,要不了多久,在一切了结之后,红叶就会推开这扇隔了两颗心的门板。这明明是自己希望的结果,自己想要的结局。可是为什么红叶开始认真的时候自己最初的反应竟是想逃?
因为装了太久,一直穿在身上的那层保护罩再也摘不下来了么?还是说……轩辕列的眼睛忽然黯淡了许多,失去了些许的光彩。
似是觉察到轩辕静的目光,本是策马前行的红叶忽然转过头,从车窗望向车厢内。
见红叶望过来,原本懒懒散散的靠了车壁的轩辕静身子立刻僵了一僵,紧接着有些别扭的转过头移开了视线。视线仓促的移开后,轩辕静才想到这车窗上挂的水晶帘里面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进来。
心虚的瞄瞄跪在方桌旁边的冬雪,见她依旧低着头规规矩矩的研墨,看都未看自己一眼,轩辕静内心稍定,随后又转过头看方桌后的水寒,却见他擎了毛笔笑嘻嘻的盯着自己,俏脸上立刻红了一红,张了张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未说出口。
轩辕静一出门便窝到自己马车上靠了车壁发呆,水寒便猜他这个平日里嘻嘻哈哈的静皇叔多半是有心事了。能让自家静皇叔牵肠挂肚心事重重的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也就只有飞岚皇家三卫的总管大人了。
又见轩辕静忽然这般表现就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水寒看到轩辕看着自己,抿了双唇轻轻一笑,"静皇叔,父皇说红叶到惠州后可能会离开,静皇叔也会跟红叶一同离开,是不是。"
"离开?"轩辕静有些怔忪,追查像孤星这般隐蔽的杀手组织自然也要同样单枪匹马,同样隐藏了行踪才会有收获。红叶会在惠州之后离开一段时间轩辕静也早就料到。
若是以前他必定会毫不犹豫的跟了去,就像最初所想的那样,只要红叶愿意,就永远跟了他,陪了他。但是现在红叶认真起来他却又忽然害怕起来,开始退缩了,尤其是,想到昨日清晨他未说出的后半句话……
想归想,做归做,自己果然还是没有那份拼的粉身碎骨的勇气啊。幽幽的一声叹息之后,轩辕静视线重新回到窗外一身黑色劲装的红叶身上,半晌一句"我也不知道……"与其说是在回答水寒的问题倒不如像是在说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呐,静皇叔。多少年了,寒儿还第一次看到静皇叔这么烦恼。皇叔不是一向自诩飞岚的风流浪子么,怎今天跟才坠入情网的少年没什么区别呢?"没想到常年柳下的飞静亲王此时竟如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自怨自艾,水寒脸上笑意更浓。
"嗯……啊?臭寒儿,你嘲笑皇叔?"轩辕静本来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听水寒说话便随口应了一声,应过之后才听明白水寒说的是什么,立刻气急败坏的回道。
"静皇叔啊。"看轩辕静忽然如同给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了身上的毛,水寒紧紧抿了双唇,低了头,蘸了墨汁,"有句话静皇叔可听过?"
"什么话?"轩辕静随口问到。
"车到山前必有路,般到桥头自然直。"说着,擎在手中的毛笔落下,"很多时候,事情发生之后细想一下,就会发现,其实事情发生之前很多的担忧都是不必要的。过分的担心和在意最终也不过是乱了当事人的心境,对情况的改变没有任何的帮助,相反,过度的担忧倒是很有可能让本来应该顺利解决的事情复杂化。"
"……寒儿,你……"听完水寒的话,轩辕静的眉毛轻轻皱了起来,不过只过了片刻,皱起来的眉毛又重新舒展开来,随着那两道漂亮的眉毛一同舒展开来的还有他原本皱成一团,搅成一锅粥的心境。
车到山前必有路,般到桥头自然直。一切只要顺其自然就好了。尤其是,感情这种勉强不得的东西。在红叶已经准备全身心的投入到和孤星的战役中的时候,自己竟然在为日后要如何与他相处担心不已,实在是在太不应该了。
现在,自己最应该做的其实是帮他报了二十年前的杀妻灭子的仇恨,替他了了这纠缠了他二十多年的心事吧。
"怎么了?寒儿的话静皇叔是不是不明白?"是太白话了么?应该怎么说?抬了手中毛笔放到桌上笔山上,水寒歪了头轻轻蹙了眉毛。
"不是,寒儿的话很好懂。"一旦想开了,轩辕静的心情顿时好上很多,单手撑起身子,挪到水寒的身侧,伸手扯了扯水寒的脸,满意的看他嘟了嘴才接着说道,"静皇叔问你件事。"
"什么事?"既然轩辕静说他听懂了,水寒也就不再多问,重新提了毛笔,蘸了墨汁写字。
"昨晚上你给江福那本书是什么?"今晨起来轩辕静就听庄内的庄客说江福拿了那本书回到房间里翻一页就嚎一声,再翻一页再嚎一声,翻了一整夜也嚎了一整夜,声音是无比的凄楚惨烈,至于原因却不得而知。刚才因为心情不愉,未想起来,现在想起来了当事人又在身边,他自然要问。
虽然已经有些习惯轩辕静这跳跃又是发散的思维,但是这话题转的也太快了。水寒眨眨眼睛,适应了一下才答道:"企划书。"
"企划书……那是什么?"又是一个没听过的词,轩辕静等水寒给他解释。
"就是列出明天要做的什么计划书,江福太闲了,寒儿不过是给他找点事情做,免得他闲得没事想些个歪门邪道的。"想了想水寒又加了句,"不但是乾州的分庄,趁着这次出宫,也顺便把其他分庄一道整顿了。"
"既然如此,那就开个年会如何?"随着一声轻笑,珠帘一挑,轩辕亦便进到车厢内。
"父皇,"见轩辕亦回来了,水寒清俊的小脸上立刻现了一抹浓浓的笑意,"政务忙完了?"
"嗯。"应了一声,轩辕亦身影一晃便到了水寒身侧,盘膝坐下后探头亲了亲那张白净净的小脸,伸手取了放在桌角的砚台,接过冬雪手中的砚台然后冲她挥挥手,待冬雪施礼后退了才说道,"父皇替寒儿研墨。"
"嗯。"轩辕亦坐在身侧研墨,水寒便又把心思放回到堆在桌上铸剑山庄的日常事务上了。
自己都在这车上坐了一上午了,也没怎么见他家寒儿笑,自家皇兄只一句话,他就笑的这般开心……差距,这就是差距啊。见水寒眼角眉梢笑的全都弯在一处,轩辕静撇了撇嘴。
从乾州出来三天后,这一队游山玩水,逍遥自在的铸剑山庄的人马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惠州。
和乾州一样,惠州州城外也同样有铸剑山庄的分庄,所以铸剑山庄的这些人并未进城,而是直接住进了距州城十五里的铸剑山庄分庄内。
与乾州不同,从决定往惠州那一记得开始,庄内就有信袅通知惠州分庄,分庄内管事早在几日之前便把一行人的住处全部妥当,打扫收拾出来。所以,一进庄,几百人的队伍很快便分散到了庄内各处院落。
窗明几净,全新的被褥和漂洗的干干净净的床帐,零零散散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这些全都让从落凤城一路跟来的庄客和管事们十分满意。
不过这些满意的人中间却不包括铸剑山庄的正牌庄主,飞岚的一国之君轩辕亦。
沐浴更衣,洗去一路风尘的轩辕亦站在自己居住的院落内,微仰了头,望着院内青砖高墙的西北一角,整张俊脸越来越冷,。这院内气温在骤然降了数度的同时,一股如暴风雨之前平静一般的压力也一同聚集起来。
躬了身子,战战兢兢的立在轩辕亦一侧的分庄总管沈凤和分庄内的一干管事全都双手拢在胸前,低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出的等着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等了半天见轩辕亦虽然脸色越来越冷,却并未说话,沈凤便悄悄的抬了袍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光这院落,全庄上下就打扫了数天之久,院内院外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他精心挑选,亲手布置的。怕庄主不满意,还提前让庄主身边的人亲自过目,按照庄主的喜好重新排了家具,添了摆设,怎么庄主的脸色会这么难看?
不明所以的沈凤接着放手臂的机会悄悄拉了拉跟在轩辕亦身后一言不发的的铸剑山庄大总管莫语。
莫语又岂会不知轩辕亦恼恨的是什么?
西北角和这院落隔了一座小桥的另一座院子内安排的便是铸剑山庄少庄主轩辕水寒。无论是在盘龙殿,还是在铸剑山庄这两人起居坐卧一直都在一处。从未分开过的两人忽然被这分庄的大管事拆散,轩辕亦又怎会不恼。可这恼恨他又没办法说出来,一口气郁结在胸口吐不出来,也才会立在院内隔着院墙生闷气。
不过这话,莫语是绝对不会也不可能跟他说。所以,他便装作并未注意到沈凤的小动作,垂了头,一言不发的立在轩辕亦身后。
莫语不理他,尽管是千般为难,百般的不得已,沈凤也不得硬了头皮开口问道,"庄主是否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您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属下立刻改正……"所以请您不要这么……吓人了……咽了咽吐沫,沈凤仗着胆子悄悄看了眼轩辕亦地张俊美异常却蒙了一层寒霜的脸重新低了头。
沈凤一问,轩辕亦身形一转,便面对了沈凤和跟在他身边的管事们。微眯起来的凤目中恼怒更甚,被轩辕亦的目光扫到,包括沈凤在内的分庄一干庄重全都硬生生打了一个冷战,胆子小一点的双膝抖了抖险险跪下去。
"没事,没事你们就退了吧,本座今天累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轩辕亦袍袖一甩进了正房。
看那正房房门关上,得到轩辕亦命令的沈凤和他身后的一干管事全都如临大赦一般,齐刷刷的松了口气,擦汗的擦汗,拍胸口的拍胸口。
"莫总管,庄主看样子不高兴?"见莫语一声不响的出了院子,沈凤忙跟上去。
高兴?守了多少年,盼了多少年,庄主不久前才得偿所愿,抱得美人,此时正是浓情蜜意,难舍难分之时,你就这么一声不吭连个招呼都不打的把人给拆散了,他不暴怒就不错了,还高兴?莫语见沈凤满头雾水的看着自己,一笑,大步流星往自己住的院内走。
"莫总管……属下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还请您明示。"沈凤见莫语笑的高深莫测,就知道他知道原因,只是未说出来,忙躬着身子追上去。
"想知道?"转头看看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身侧的沈凤,莫语笑问。
"想。"听莫语话头有所松动,沈凤忙又上前两步。
"什么原因我不能说,你去找一个人,只要把刚才的事说了,庄主自然就会高兴了,也不会怪罪你了。"
"谁?"听莫语说的神神叨叨的,沈凤追问。
"呐。"莫语一笑,握在手中的素面折扇一指不远处另一座青砖院墙围起来的院子,"少庄主。"
江湖卷 第二十二章 初入江湖
天下第一庄,飞岚铸剑山庄。
庄内既有无数武林豪杰,江湖高手,举世闻名的剑师工匠,庄下商号又遍布飞岚,苍霄,和莹碧三大帝国,聚敛的财富让人难以想象,背后还有飞岚唯一的亲王,静亲王轩辕静撑腰。这样的所在本就是江湖中各路侠剑客,各门各派争相巴结靠拢的对象。
又加之,今年更是付出从未在江湖中露过面的铸剑山庄庄主段一凡会亲自前往惠州这一消息,使得本就引人关注的铸剑山庄和现任庄主段一凡完成成了早已云集了无数武林人士江湖门派的惠州最大的焦点。
所以,铸剑山庄那几百人的队伍还在庄外宽敞的官道上逶迤而行的时候,铸剑山庄庄主到惠州这一消息便不径而走。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各式各样的请柬拜帖如雪片一样争先恐后的飞到了惠州城外这座看起来不是很大的庄院。
跟在请柬拜帖后的,则是前来拜庄的各色人物。从成名已久的侠剑客,各门各派的长老甚至是掌门,到名不见经传的初入江湖的毛头小伙,男妇老幼一应俱全。
拜帖,礼品留下,若是想见庄主,对不起,庄主才到,人因马乏暂时不见任何人。面对纷至沓来的各色人等,铸剑山庄大总管莫语无一例外的全都是客客气气迎进来,再客客气气的送出去。
跟在莫语后面,看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又送走了一波方明不见庄主就不走了的客人,沈凤对这名三十出头的青年心生佩服。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既给人留足了面子又丝毫未折损铸剑山庄的形象,大总管果然是大总管啊。
"时辰不早了,关庄门吧。"眼看天色渐黑,趁着没有客人的来访,莫语敛了脸上的笑容说道。
"是。"随着一声应答,一直敞开的铸剑山庄的正门被几名庄客推了,轰隆隆的关上,上锁。
"总算是结束了。"这半天,可真够累的。这座庄院即使是年节也从未这么热闹过,迎来送往竟是一刻也未曾休息,抬手擦擦头上的汗水,沈凤如释重负一般长长的出了口气。
"结束?"一声轻笑传来,莫语嘴角轻扬,"离结束还早呢。通知庄内客护院,全都给我警醒一点。今晚咱们怕是还会有不少不请自到的客人要招待。"
"总管,大总管是什么意思?"正厅内同样是忙了一下午的管事们目送莫语往后院去后全都看向沈凤。
"大总管的意思是今夜怕是会有人前来探庄。"一丝苦笑自沈凤嘴角现了现,随后隐去。
庄主到了,又不见客,心生好奇,或是心怀鬼胎的大有人在,趁着夜黑风高前来探庄也算是江湖人做派。虽然庄内外早就因为庄主到来戒备森严,但是事关重大还是谨慎些为好。看了看渐渐黑下来的天,沈凤苦笑了一下,提了提精神"立刻去安排人手,告诉巡庄的护院,今夜若是因为他们的疏忽庄内有什么闪失的话,我一定不会轻饶。"
"是。"难得见沈凤如此郑重。本已放松了精神的管事们又重新紧张起来,纷纷散去。
庄内的护院和庄客们虽一个个精神百倍,警醒异常,庄内也因为他们的警醒透着股如临大敌的紧张。与之相反,山庄后院,与轩辕亦所居的翠园隔桥相望的那幢小小的院落里,却透了股郊外山夜深人静时那份特有的安宁和静谧。
已近千夜,书房中的灯光依旧明亮,书房靠内侧的长案后,铸剑山庄少庄主轩辕水寒正逐一检视不久前莫语派人送来的拜帖和请柬。
峨眉、武当、点苍、崆峒……前世武侠小说中看到的门派名一个人全都出现在他面前的拜帖上,除此之外天涯望海阁,玉门,灵隐教……等等这一世听过的门派名字也在那一堆拜帖上,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一张梁上盟长老的拜帖。
从落凤城到惠州,一路行来,游山玩水,逍遥自在,虽是出门在外却并未遇上什么波折,和平日出行没什么区别。直到此时,坐在长案后,翻看着桌上这一堆拜帖请柬,看着一张张拜帖上听过或是未听过的姓名,门派,水寒才终于有了一种初入江湖的感觉。
合了最后一张请柬,水寒长长的舒了口气,抬了手臂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沐浴吧。"
"是。"立在桌案扣的春梅就了一声,退出书房去准备沐浴用品,夏荷则留下来收拾桌案。
沐浴更衣之后,换了素白里衣,水寒走进寝室,摒退了跟进来的喜子和春梅,待他们掩了寝室的门之后,水寒才来到床前,伸手挑了天青色厚纱幔帐。
幔帐内宽大的木床上铺了厚厚的锦褥,一条雪青色锦被平平整整的铺在锦褥上,背头上两枕并排,枕上铺了绣着大朵牡丹花的枕巾。木床最内侧数条锦被摆在一起以备随时取用。
照理说半日的车马劳顿,又加上处理了半晶的庄内事务,见到这般舒适的大床水寒本该一头倒上去睡个安稳的好觉才对,可是皱了秀气的眉毛立在这床前许久,水寒并没有上床睡觉的意思。
很久以前,每当年底帅府省亲,躺在帅府内雪青色的幔帐内他都会失眠。开始他以为不过是因为睡习惯了自家父皇那张宽大的龙床,乍一换床不习惯,直到许久之后,他才发觉,他恋上的不是那张龙床,而是龙床上的那个人。
既然已经有了那个人不在身边就睡不着的觉悟,水寒便不打算浪费时间,重新合了天青色床帐,伸手捡了外袍裹在身上,胡乱系了腰带,扫了一眼寝室后又将放在桌上的挎包斜挎在身上,身形一闪便出了寝室,开了正房房门,飞身跃上了青砖的院墙,辨了一下方向,往轩辕亦所住的院子飞掠而去。
翠园内,正房的灯都已熄灭,只有廊下两盏风灯略显暗淡的光线照亮了房门口的几级台阶。踩了那几极台阶,水寒推了推房门,进去,随后穿过厅堂,很快就到了寝室前。
伸手推开寝室的房门,待那似有若无的茉莉花香飘进鼻孔,水寒就知道自己并未找错。嘴角上挂上抹淡淡的笑意同时,反射掩了房门,宽去身上外袍随手扔到圆桌上,然后拎了背包噙着笑意轻手轻脚的摸到了寝室最内侧的床前,伸手去挑床上的厚纱幔帐。
却不想指尖才触到那幔帐,一双大手便从帐内伸出,揽了水寒的腰身,幔帐一动,本是立在床边的少年便被那双手卷到了床上,身子被箍进床上之人怀中的同时,一声冷哼自耳边响起,"哼,都这么晚了,寒儿终于舍得来看被忽略很久的父皇了?"
"才半天而已。"黑暗中,水寒撇撇嘴,解了放在枕畔背包上的暗扣,伸手进去掏出了那颗一直带在身边的夜明珠。单手撑了床想爬起来把那珠子挂在帐子内。
"才?"上挑的声音中不愉更甚,则偎进了怀内的身子又要脱身出去,轩辕亦自然不悦,伸手便把才探起一半身子的少年按回到怀中。觉察到轩辕亦声音中的不满,水寒便转过身来,对上了那张皱了眉毛,垂了嘴角的俊脸。
明明两世都比自己大,为什么还要自己去哄他啊。觉察到轩辕亦在闹别扭,水寒有些无奈,伸手环了身边人的脖子,探过身子,将唇压在了轩辕亦的唇上。
"唔。"一声闷哼,本是上半身探在轩辕亦胸口的少年转眼间被压到了床上,手中的夜明珠也在脱手后滚到床内侧。
激吻后,轩辕亦有些气喘,单手撑了身子低头望着床上少年,见滚落到床内侧夜明珠的冷光下,身下少年眼角眉梢现了些许的春色,心中一漾,手便探进了少年素白衣以内,沿着腰侧向上滑去。
仰面朝天的少年身子忽然颤了一下,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中也同时现了些许的春情,本是置于身体两侧的手臂也环上了轩辕亦的后背。
本已到达少年肋下的手稍作停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向上移动。只是瞬间的停顿,水寒却也察觉到了,已经揽上轩辕亦后背的手迅速抽回,隔着衣服按住了那只已经移动到胸口的手,"外面有人。"
"别理他们……我们继续……"身子伏下,浅浅的吻落在少年,痒痒的麻麻的。
"好像被发现了。"一声轻笑传来,水寒的双唇抿在一起。
果然,随着水寒话音落下外面传来一声低喝,"什么人?"
"是我。"压的低低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房间,这声音有些耳熟,水寒一愣歪了头,竖了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但是,接下来传进寝室的声音更低,片刻门外传来红叶的声音,"主子,隐卫总管到了。"
"是小舅舅。"几乎是同时水寒也认出了来人的那熟悉的声音,从三年前沁刑两州治水至今已经快三年未见到他这个一直在惠州当刺史的小舅舅,乍听到南飞羽的声音水寒自然激动,撑起身来便要下床去。
"寒儿,"眼疾手快伸手揽了少年的腰把水寒重新揽入怀内,唇凑到他耳边说,"寒儿就打算穿着这身去见南刺史?"
"啊……"被轩辕亦一说,水寒也才想起自己只穿了里衣,忙伸手扯了被他扔在圆桌上的外袍七手八脚的往身上裹。可是广袖子挂在身上怎么摆弄也不平整。
"寒儿。"借了床内侧夜明珠的光线,见水寒比了半晌不是这边衣襟长了一块,便是那边衣襟少了一块,折腾的已经是满头大汗还未穿好外袍轩辕亦顿感无力。
"让南总管去前厅候着……还有,让春梅夏荷带了寒王有衣服过来。"下了床,伸手按了水寒揪在外袍上的手,轩辕亦扬了声音后俊脸上现了抹笑容。
"是。"门外传来应答声。
"主子。"过了片刻,脚步声再起,门外传来春梅的声音。
"呼——"长长的出了口气,终于松了一直扯了自己外袍领口的手,水寒应了一声,"进来吧。"
"是。"寝室的门被推开,带了水寒袍服的春梅夏荷走进寝室,仿佛水寒在这里是理所当然一般未有丝毫的惊讶,上前替他着了带来的水色长袍,束了披散在身后的满头乌发。
"走吧。"收拾妥当,转向见轩辕亦也已经梳洗毕水寒招呼了一声,拎了长袍前摆率先往前厅去了。
前厅内,南飞羽一身黑色劲装,坐了下手的太师的椅,手中端了一盏香茶。随着温热的茶水下肚,春夜里沾染的寒意顿时去了不少,南飞羽轻轻的舒了口气。听厅外有脚步声传来,南飞羽忙把茶盏放到一侧的小几上,站起身来。
"小舅舅。"清亮的声音响起,身形一晃,一身水色长袍的水寒便到了南飞羽的面前。
"寒儿?"虽然知道这一次水寒也有跟来,却未曾想这么快就见到,乍一见到水寒俏生生的立在自己面前,南飞羽先是一愣,紧接着眼眸内便现了一抹惊喜,伸手拉了水寒的手,从头到脚把站在面前的少年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眼中的笑意更甚。
面前少年变了不少,也长高了不少,身体和同龄的人相经虽略显单薄,却也是挺拔笔直。小巧的瓜子脸虽还如从前一般清秀,原本轻淡的眉毛却也浓密了许多,眉梢隐隐现出来的那一点点剑锋给清秀俊郞的小脸上添了些许少年特有的英气。三年多未见,记忆中的那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已经变成了翩翩少年。不过那双清可见底的眸子却如记忆中一般不二。
"寒儿长大了……"伸手拍了拍立在面前的少年,南飞羽眼中现了些欣喜,还想说什么一抬眼瞟见跟在水寒身后进门的轩辕亦和红叶忙收了脸上的笑容,冲着两人单膝跪地,"属下见过主子,见过红总管。"
"南总管不必多礼。"轩辕亦转头瞄了眼水寒,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中似有不满的一笑说道,"这厅内并无外人,南总管也还随意些才是,坐吧。"
"是。"应了一声后南飞羽站起来待轩辕亦坐了首位,红叶站到他身后才又坐了下手的位置。看南飞羽坐下,水寒也才挨着他坐下。
轩辕亦坐在太师椅上,后背靠在椅上的靠垫上,看了眼坐在下手的南飞羽。已近中午的南飞羽褪去了青年时的毛躁,变得沉稳干练的许多。身上虽是一身劲装,却遮掩不住不自觉的带出来的果断。
几年未见,他的这个隐卫总管倒是成熟稳健了许多,轩辕亦满意的点点头问道,"南总管,三更半夜,夜探铸剑山庄可是有什么要事?"
"回主子,"轩辕亦问话,南飞羽便向前欠了身,微低了头,"今日接到三卫传递隐卫总管的消息说主子今日到惠州,在杀铸剑山庄分庄内停驾,属下特意前来报备。"也顺便看看自己那个封了王的外甥。说完南飞羽便看了坐在身边的水寒,见他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心中一暖。
"嗯。"轩辕亦点了点头,"惠州城内武林各派可有什么动静?"
"回主子,除了主子到惠州这个消息带来的骚动外,暂时还没有什么让人在意的事情发生。就目前情况看来,在试剑大会之前,各门派世家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说完,南飞羽想了想又补充道,"倒是有几家设下擂台,比武招亲的武林世家在听闻主子要来惠州后把本已经定好的日期错后了几日。明后两天,会有数座擂台在惠州城外摆开。"说完,南飞羽便抬头看了眼靠坐在太师椅上的轩辕亦。
"他们该不会是等着本座去打擂吧。"南飞羽话中的意思,还有些武林世家的小算盘轩辕变又怎会猜不出来,嘴角轻扬,轩辕亦俊脸上带出抹嘲弄的笑意。
"就算不是,看情形多半是想借着擂台和铸剑山庄接上关系。"南飞羽点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属下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并未发现什么……"目光从轩辕亦和水寒脸上扫过,南飞羽忽然有些犹豫。
"讲。"见南飞羽有些犹豫,轩辕亦问道。
"是。"轩辕亦问,南飞羽眉毛轻轻皱起来,"最近有不少传说到隐卫总堂的消息说,江湖中很多原本从不来往的门派之间忽然有了来往,有许多曾经结下血海深仇的门派也开始联络走动……来往的理由虽然乍看上去合情合理,却禁不住推敲。属下总觉得这中间似乎有问题,可是依旧目前掌握的消息,却又看不出什么来。"
"既是这样就让隐卫盯紧些,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正常的事么?"一家两家忽然有了来往倒也可能,可是若是忽然多了许多,那确实不正常。不过轩辕亦虽然也感觉到这中间有什么不妥,却并未过于执着,抬头看了眼南飞羽忽然道,"朕让你查的孤星现在可以眉目了?"
江湖卷 第二十三章 陈年血案
"孤星的事现在可有眉目了?"
轩辕亦的话一出口,在轩辕亦身后的红叶眼中忽然闪了抹寒光,同时凌厉的杀气瞬间溢满了全身。
"红叶。"一声低喝,传进红叶耳中,带了些呵斥也加了些安抚。立在轩辕亦身后的红叶未说话,轻轻低下头,额前碎发滑落,掩了脸上的表情。身上爆发出来的杀气也在顷刻之间敛去,消散于无形。
轩辕亦见红叶已收敛了情绪,目光重新落回到坐在下手的南飞羽身上,等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回主子,孤星行事一向隐蔽,属下调查多年,也才只摸到了几个设在飞岚各地接任务的分支的门路,因怕打草惊蛇属下暂时还未追查下去,所以至今还未查清其总坛所在地。"数年的明察暗访,只查到了这么一点点东西,身为三卫中专门负责情报刺探的隐卫总管南飞羽总觉面上无光,有些抱愧的低了头。
"嗯。"轻轻点了点头,轩辕亦知道,南飞羽拿出来说的接任务的分支绝对不会是中间人之类无足轻重的人物,必是与孤星有极其密切联系的人,甚至很可能是孤星中人,这样的线索顺藤摸瓜查下去加以时日也当有所收获。
"还有,主子年前交代给属下调查的事情也与孤星有关。"见轩辕亦并未因为自己所得情报少有所不满,南飞羽接着说道。
"孤星?"凤目忽然危险的眯了起来,轩辕亦把左手放到了太师椅的扶手上,食指之间轻轻婆娑着光滑的扶手。
"是,据隐卫传来的消息,发生血案这些地点周边在案发之前都有人看见陌生人出没。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重重遗留在现场的蛛丝马迹却全都指向孤星。还有一点,隐卫调查得来的结果和当地官府上报的有些出入,当地官员报到刑部是全村或是全庄无一幸免,可是据隐卫调查的结果,这几桩血案发生的同时,当地无一例外都会有数名几岁的孩子失踪。"
"孩子失踪?"轩辕亦的凤目微微的眯了起来,婆娑着扶手的指尖稍顿,两道剑眉也轻轻皱在一起,"联记得四年前惊州司马齐文敏被灭门时也是少了两个四五岁的孩子……"沉吟了一下,轩辕亦的目光忽然闪了闪,本已轻轻皱在一起的眉毛忽然锁成了一个疙瘩,"孤儿,拐卖的孩子还不够,他们还要做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么?"冰冷的声音让整个厅堂中温度霎时降了不少,伴了亭外漆黑的夜空,更添萧杀之感。
"主子您是说……"孤星做下这些血案为的是那几个孩子?南飞羽的话到了嘴边便被身旁水寒打断。
"父皇……"身形一动,原本乖巧的坐在南飞羽一旁听厅内人说话的水寒转眼间便到了轩辕亦身侧,白净的小手轻轻搭在扶在太师椅扶手上轩辕亦的右手手背,清秀的小脸上同时现了抹担忧。
"让寒儿担心了。"随着那只小手搭上轩辕亦的手背,满厅的萧杀之气瞬间遁去,轩辕亦紧紧锁起来的眉毛也舒展开来。本是置于扶手上的大手翻转,手心向上,指尖在那只小手的指节上蹭了蹭。
这一切虽都是小动作,却也被坐在下手的南飞羽看的清清楚楚,视线在斜靠了太师椅的轩辕亦和站在他身侧水寒两人脸上先后扫过,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南飞羽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探究的表情。
"除此这外可还有关于孤星的其他消息?"这一次问话的是抱了肩,立在轩辕亦身后的红叶。从进到这厅内,这是他第一次开口。
"最近数日孤星的人频繁现身江湖,像是在找什么人,这件事隐卫还在调查,也许不久就会有消息传来。"忽然对面前这父子俩相处的方式有些奇怪的南飞羽听红叶问话,忙收回心神答道,"最近惠州州城之中和州城附近的镇店内也有孤星的人出入。"这些人隐藏在在来参加试剑大会的武林人中很难被发现,若不是因为提前知晓了他们的身份隐卫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毫不起眼的人。
"孤星来惠州干什么?"立在轩辕亦身侧,水寒开口询问。
"现在江湖上最热闹的就是惠州,像孤星这等隐秘的组织会在这里出现也不奇怪。不单单是孤星,像幻血盟,私语轩这样平日从不过问江湖事的组织也会出现。"见水寒问轩辕亦便跟他解释道。
"诚如主子所说的,幻血盟和私语轩确实已到惠州,只不过还未在公开场合露面。不单是他们,就连一度被怀疑是否真的存在的深寒也到了。"
"深寒……"乍一听到这个好久都未听到的名字轩辕亦和水寒心头同时一跳,就连一直立轩辕亦身后的红叶也忽然抬起头来,视线落到了南飞羽的身上。
"怎么……"见厅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到自己身上,南飞羽不明所以。
"能确定是深寒?"片刻的沉寂,轩辕亦开口道。
"可以,与孤星相较深寒行事虽然同样隐秘却时常会在江湖中现身,与武林中人也有较多的来往,所以也比较好确认身份。"
"逍遥宫和云中城可有人来?"
"回主子,逍遥宫宫主云锦天和云中城城主慕容非几日前便到了惠州。他们并未隐藏行迹,而是大张旗鼓的包下西城千家老店。不过这两人一直都未在惠州现身,逍遥宫在惠州城外安吉镇设有分坛,他们多半应该是在那里。"
"联的师父呢?"
"裴庄方和太上皇在城南买了一幢独门独户的院落,已经住进去数日了。"听出轩辕亦声音中的不愉,南飞羽低了头。
"哦。"听说裴穆文和轩辕笑炫果然在惠州,轩辕亦便不再多问。
"主子,可还有事?"等了一会儿,见轩辕亦未再追问,南飞羽从太师椅上站起来。
"暂时没了,有事联再问你。"
"既是如此,属下告退了。"见轩辕亦忽然有些三心二意,南飞羽便低了头。
"嗯。"
听轩辕亦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南飞羽就重新单膝脆在轩辕亦面前,"属下告退。"说完站起身来,看了眼立在轩辕亦身侧的水寒,转身离去。
"寒儿送小舅舅。"见南飞羽眼中似有不舍,水寒身形一晃追着南飞羽出了厅堂。
南飞羽飞身跃上对面房顶,听身后传来水寒的声音便回转了身形,见水寒轻轻落在自己面前,水色薄底得靴子落在屋脊上声息全无,脸上现了抹温柔的笑意,"几年不见,寒儿的轻功倒是大有长进。"
"小舅舅过奖了。"嘴上虽然这样说,听南飞羽夸他轻功大有长进,水寒脸上还是情不自禁的带出了些许羞涩和自豪。
果然还是个孩子。见水寒小脸上泛了些许的红晕南飞羽暗叹一声叮嘱道,"寒儿,这江湖不比朝堂和皇宫,不是一个飞岚王爷的身份就能保住性命的,你可要时时在意处处小心。"
"小舅舅不是刚才还夸寒儿轻功进步了么?寒儿的轻功就是练了用来逃命的。"
"呵呵,"听水寒这么说,南飞羽有些哭笑不得,"小舅舅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寒儿知道小舅舅的意思。"打断了南飞羽的话,水寒笑道,"寒儿会小心的,现在这么多武林人聚集在惠州,小舅舅身为惠州刺史,又身兼隐卫总管的要职,更要多加小心才是。"
见对面少年清可见底的眼眸中透出些许关切,南飞羽心中一暖,"铸剑山庄现在虽是寒儿当家,可现在的惠州不比平日,江湖门派林立,互相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有什么难以开解的事情一定要请示皇上,寒儿千万不要擅做主张。"
"嗯。"笑盈盈的应了一声再开口水寒的声音忽然小了很多,"还有件事寒儿想问问小舅舅。"
"什么事?"见水寒神秘兮兮的又往自己身边跨了一步,南飞羽好奇心顿起。
"就是……"多少有些心虚的瞟了眼出来的厅堂,水寒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小舅舅跟父皇交过手么?他的武功怎样?"
"皇上的武功?小舅舅同你父皇确实交过手,不过还是在皇上即位之前,那里他的功夫就已经可以算得上是独步天下了。至于现在……"想到刚才轩辕亦迸发出来的萧杀之气,还有凤目中的内敛的真气,南飞羽的眉毛轻轻蹙起,沉吟了一下,"怕是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了。"
"深不可测……"
"寒儿为何要问这个?"见面前水寒秀气的小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失望,南飞羽好奇心顿起。
"呵呵,没什么……小舅舅赶快回府吧,天都快亮了。万一给守城的官兵或者刺史府的官差看到你这个堂堂惠州刺史爬墙头就不好玩了。"有些心虚的摸摸自己的鼻尖,水寒聪明的转移话题。
"既是这样小舅舅走了,寒儿千万要多加小心。"见水寒不肯说,南飞羽也不追问,又叮嘱了他一番,飞身掠起,踩了屋脊上的青瓦往惠州州城方向去了。
站在屋脊上,目送南飞羽远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水寒才从屋脊上跃下,落到院内,重新进到厅堂内。
"寒儿既是舍不得南总管咱们改天去看他可好?"见水寒有些闷闷不乐,轩辕亦身形一晃便到了他面前,伸手将少年搂在怀内,环在水寒身后的手轻轻拍着水寒的后背,轻声安慰道。
"父皇,小舅舅刚才说的去年年底父皇交代给他的案子,还有惊州司马都是怎么回事?"突然被轩辕亦搂了,又从身前男子的肩膀上看到还立在太师椅后面的红叶,水寒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推开轩辕亦走回到刚才坐的地方,重新坐进太师椅问。
"那件事啊。"见水寒问,轩辕亦想了想,撩了长袍的前摆,坐到水寒旁边椅上,"说起来,这件事还得从四年前惊州血案说起。"
四年前,惊庆十九州的边关发生了一场惊天血案。惊州司马齐文敏全家三百一十六口全部被杀死在司马府内,两个幼子下落不明。
被杀的将领是边关守将,从二品的封疆大吏,这样重大的事件地方官自然不敢隐瞒,奏折很快就送到了刑部,之后由刑部送到御书房。消息一径在传开,满朝皆惊。
毕竟堂堂二品朝廷命官被不声不响的杀死在自己府衙内,不是一件小事。刑部侍郎挂饮差职也在奏折送到的第二天亲赴惊州调查,数月后送来的公文中言明齐文每与人结怨,灭门惨祸为江湖恩怨。动手之人在杀死齐家人后自知罪无可恕留了亲笔的供词后已经服毒自尽。至于齐文敏的两个孩子也被仇人卖入勾栏,后又几经转手下落不明。
事件起因已经查明,凶手又自尽身亡,这场灭门惨案就算告破,几百条性命最后就几大本厚厚的卷宗完结。只是,血案虽已完结但是其中却也存了诸多疑点。
比如飞岚武官司都是武科场出身,惊州司马齐天敏更是他赶考那一年的武榜眼,武功虽说不上无人能敌,却也算高强。又加之镇守过关多年十分警醒,可以说是睁着一只眼睛睡觉的主。这样的人竟毫无反抗的被杀死在自己的床上,显然不是一般仇家能办到的。
再比如仵作的验尸报告上说除了亲兵卫队因为反抗前胸和身上有伤外其他人全都是一刀毙命,就连齐文敏也是如此。若真如供状上所写行凶之人与齐文敏结了血海深仇,恨不能把他大卸八块,挫骨扬灰就绝不会只满足于一刀毙命……种种疑点举不胜举,但都是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所以当时的刑部虽然结案轩辕亦却一直心存疑虑,难以释怀。
正因如此,他也才会在南飞羽说出所有每桩血案中都会有孩子失踪后想到齐家灭门的血案。
齐家之后,飞岚之内又发生数起类似的血案。有的是一夜之间全村的村民全都被屠净杀光,有的是小镇子的一条街,或者连在一起的几户被杀光,有的仅仅是一家人……地方官调查得来的原因也是五花八门,要么是山匪为乱,要么是邻里吵架,要么就干脆推到江湖人寻仇错杀上去,种种说法不一而足。
不过因为发生的地点遍布飞岚,甚至很多地方因为少有人烟,尸体往往数月后才被发现,其影响力都远不如四年前齐家灭门来的大,也就未加重视。
直到年前刑部一名负责整理文档的书吏偶然发现这些案卷中仵作验尸报告上提到的凶器几乎一模一样后,层层上报,这件事才算最终曝光。
因为这些都是已经被刑部完结的案子,所以刑部并未声张,在叮嘱一干知道此事得人要保守秘密后一纸密折递到了轩辕亦的御案上。
介于若这些互相孤立的案件全部是由一股势力所为,其力量必定不可小觑,年前轩辕亦便把这堆案卷丢给了隐卫总管南飞羽,只是没想到查来查去竟又查到孤星头上。
"所以在听小舅舅说这些命案现场无一例外都会有孩子失踪父皇才会突然发那么大的火。"听完轩辕亦的讲述后,水寒伸出手轻轻扣了轩辕亦的手掌。
红叶在孤星的时候他们还是只从孤儿和买来的孩子中挑选适合的送入杀手训练营,现在为了找到更多适合做杀手的孩子,孤星竟然开始杀人,轩辕亦有那样的反应也是在情理之中。
"父皇不是发火,而是觉得他们的这种做法简直无耻之极。"反手握了水寒的小手,轩辕亦的声音低了下来。
"是啊。"一声轻叹,水寒小脸也沉了一沉,"杀死那些孩子的父母亲人,然后再把他们训练成替自己卖命的杀的。在失去利用价值之后为了防止泄密再把他们杀死,完全将别人的性命玩弄于自己的股掌之间,的确是太残忍了。"
"若是小舅舅调查的这些全部属实,那孤星就不仅仅是和红叶有私人恩怨这么简单了。斧皇打算怎样处理这件事?"反映头看了眼自始至终都立在屋中太师椅后面未有任何动作的红叶,水寒问身边轩辕亦。
"红叶。"略一沉吟,轩辕亦忽然转过头,看向红叶。
"属下在。"轩辕亦唤他,红叶便走过来,在轩辕亦面前单膝跪了。
"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抗杀朝廷命官,当以谋反罪论处,诛九族。孤星已经不是紧紧与你有私人恩怨这么简单了,你有何打算?
江湖卷 第二十四章 不速之客
"属下恳请皇上把孤星交给属下全权负责。"轩辕亦问,原本立在太师椅后侧的红叶绕过太师椅,径直来到轩辕亦面前单膝跑地,低下头。
轩辕亦低着头,看着单膝跑在自己面前的红叶,灯光下,额前碎发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阴影,影影绰绰遮挡了脸上的表情。轩辕亦不说话,红叶也不动,似乎是僵在了一处。
厅内的气氛有些不对,水寒的目光停留到坐在身侧太师椅上轩辕亦的脸上,秀气的眉毛轻轻的皱起来。跟在他身边这些年,很少会看到他这般的犹豫和不确定。
"红叶,你知道联想看到孤星怎样的下场?"一声长叹,轩辕亦抬起头,移开了一直锁在红叶身上的视线。
"在这世间永远消失,这也是属下想要的。"想了一下,红叶又加上一句,"还是说,皇上不信任属下?"
一抹讶异从轩辕亦俊脸上闪过,片刻一声轻笑传来,"呵呵,红叶,你是在将我么?"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轩辕亦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愉快。
"属下……"
"联的寒儿若是有危险,朕又护不了他,只有交托给你联才会放心。"目光重新落回到红叶身上,轩辕亦打断了他的话。
"皇上——"本是低着头跪在地上的红叶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抬起头来,漠无表情的脸上一抹惊讶稍纵即逝。轩辕水寒,岚帝轩辕亦此生挚爱,也是他看的比自己性命都重上百倍千倍甚至万倍的人,他说可以把这人交托到自己手中护着,话中含义不言而喻。
红叶一阵心潮起伏,鼻腔内酸了一酸,重新低下头,额前碎发重新垂下,掩了有些湿润的眼眶。
"朕在犹豫什么红叶你应该明白吧。"
"属下明白,皇上是怕属下意气用事,过分执着于仇恨,做下无法挽回之事,耽误了国家大事。"
"这世间唯一无法挽回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已经失去的人的性命。只要人好好的活着,没有任何事情是无法挽回的。对孤星,就算你行动失败联也不太担心,只要他存在就总有露出马脚的一天。朕是怕你因为意气用事,大仇未雪就丢了性命。到时候不单你自己,就连朕和静也会抱憾终身。"
皇家三卫之一的隐卫追查数年都未能查清底细,这样的组织除了行踪隐秘之外其实力也绝对不可小觑。与之交手必须得十分谨慎,不能有一丝疏漏。否则,轻则满盘皆输,重则命丧黄泉,甚至尸骨无存。
"属下明白。"
"你明白就好。"红叶是聪明人,很多话多说无益,点到为止即可,"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也不再勉强,朕就把孤星交给你了。三卫凭你总管的身份可以随时调用,至于铸剑山庄人马,朕会知会莫语和沈凤随时听你调遣。三卫的日常事务交给谁你可有人选了?"
"喜子。"跪在地上的红叶微微躬了身子,将头埋的更低,"三卫事务他都熟悉,多年来又一直跟在寒王身边,三卫可由他暂为代管。"
"嗯,既是如此,这几天便将三卫事务交代给他。"
"是。"
"若无其他事,你就跪安吧。"
"属下告退。"低低的应了一声,红叶站起,随后转身往厅外走。
"红叶,"脚才跨也厅堂,轩辕亦的声音忽然传过来,"人虽然也当向前看,却不能一味执着于以前的过失。前尘往事不可追,向前看的同时,你也该往后看看。"
明明比自己要小上两岁,却不知为何会给人一种洞穿世间一切的感觉。背对了坐在厅内的轩辕亦和水寒,立在厅门前的红叶忽然抬走头来,"你说的话我都明白,放心吧,小亦。我现在心里虽然想的全都是如何除掉孤星,却不再会意气用事。等了二十多年,我不在意多等这几日。至于以后的事情,还未到该考虑的时候。"毕竟,只有完结才会有开始。说完,红叶迈了大步走下台阶。
听红叶忽然像以前一样称呼自己小亦,目送红叶的身影穿过院子,消失在院门口的轩辕亦嘴角轻轻扬起,脸部的线条也越发的柔和。
"父皇怎么今日说起话来突然老态龙钟的,跟个老爷爷似的?"目送红叶出了厅堂,水寒忽然一笑,略带调侃的问坐在身侧的轩辕亦。
"寒儿是嫌父皇老了,给不够寒儿了?"说着,轩辕亦便转回头去,伸出两根手指,轻佻的抬了坐在身旁太师椅上少年的下颌,眼眸也微微眯起来。
"轩辕亦。"白净净的小脸霎时红到脖颈处,水寒伸手便恼怒的排开轩辕亦的手。
头探过去,轩辕亦的唇贴上水寒的耳边,"还是说在撒娇,想让父皇今夜好好疼你?"说完还恶作剧一般蹭了蹭水寒的耳垂。
"无聊。"脸上红的要滴出血来,水寒的身子僵了一僵,接着站起身来,"我要睡了。"
"寒儿要去哪?不和父皇一道睡么?"轻快的声音追着少年快要跨出院门的步子,立在院门内的水寒脚步稍顿。在院门口犹豫了半晌,随后气鼓鼓的甩了甩袍袖,满脸憋屈的掉转身形重新回到院内,往正房的寝室内去了。
"少主子……"门外,带了两名管事匆匆赶来的莫语远远的便看见水寒的身影,心中一喜。他正犹豫着这么晚了若是两人都睡了这件棘手的事该怎么报,见水寒往正堂去了忙提高了声音。
只是又羞又恼的水寒虽已听见莫语的声音,脚步却并未停顿,重新回到正房。
"何事?"一直笑盈盈的看着水寒,到到那道水色的影子消失在正房门口,轩辕亦才转头看向从门口进来的莫语。
"主子,"见轩辕亦站在正厅门口,莫语忙拎了长袍的前摆跨进院内,穿过院子来到轩辕亦面前,"主子刚刚抓到几名夜探山庄的人,属下来请示该如何处理。"
"该杀杀,该放放,这事你还来问本座么?"听莫语竟为这种小事来请示,轩辕亦脸上笑容立刻淡了下去。
"可是,这几人身份有点特殊。"觉察到轩辕亦有些不悦,莫语忙躬了身子。
"何人?"
"是风家的几个孩子。"
"飞岚风家?风清扬不会也来了吧?"提到风清扬的名字,轩辕亦脸上一郁。
"不是少族长,是几个十几岁的孩子。所以属下来请示主子这几个孩子该如何处置。"朝中风家毕竟有并肩王的爵位和封号,轻易怠慢不得。江湖上,遁世的风家虽久不出世名号却还在。
"既然是几个孩子,就好吃好喝的款待了,待天亮通知并肩王来庄内领人。"想了想轩辕亦脸上忽然现了抹笑意。
"是。"躬了身子,目送轩辕亦回正房后莫语才带了人出了翠园。
铸剑山庄后院一座毫不起眼的院落的厢房正中摆了一张圆桌,桌上铺着待了大朵花花的桌布。圆桌正中摆了数盘点心水果,旁边一张长方形木质托盘内放着一只茶壶和数只茶杯。水果的清香,糕点的甜香和茶水的幽香混合在一起,飘在屋子内,很能勾起人的食欲。
圆桌旁四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或坐或立的挤在一起,眼睛虽然瞄着桌上的水果点心和茶水,却没有人去动。每张脸上或多或少的露了些许焦躁不安的惊恐。
"都说了铸剑山庄不能随便进,你们不听,结果怎样?被人抓住了吧!"本应是幸灾乐祸的话,只不过说话的少年显的很没精神。
说话的少年只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看样子是这些少年中最小的。一张圆鼓鼓的小脸,弯弯的眉毛下一双细细长长的丹凤眼,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嘴角微微上翘着,就算是愁眉苦脸的时候,那张脸看上去都透了几分喜庆。
那少年说完话看了眼围在一起的几个人弯弯的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真不该跟你们一起来,要是给族长知道了一定会家法伺候。"说着少年的脸白了一白,身子也情不自禁的抖了抖。
"没人让你跟着来,是你自己非要跟来的。"少年身旁,一个年长他一两岁的少年冷着一张脸,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谁说的,才不是我非要来的,是你们偷跑出去被我发现了,你们怕我告诉江叔非把我拉来的。"给身旁的少年瞪了,圆脸的少年身子颤了颤,犹豫了一下还是嘟嘟囔囔的说。
"后来你也不想来么,现在被抓了就反悔了,哪来的这么美的事。"说话少年那一双吊稍的眼睛落在小峰身上黑色的夜行衣衣襟上一个新划开的破洞上,随后不屑的转移了视线,"要不是你给墙上的铁蒺藜挂了衣服发出声响,也不会引来庄客,我们也不会被抓住了。"
"就是,这些年的功夫都白学了,连个院墙都翻不过来,还非要跟着。要不是小米可拎了你一把,你都该给那铁蒺藜开膛了。"吊梢眼对面另一名十六七的白面少年说道。
"又不是我非要挂了衣服的,我哪知道那墙头上的铁蒺藜都是黑的,一点亮光都没有,黑乎乎的根本发现不了……"祥子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又嘟了嘴,本就圆鼓鼓的脸上两边的腮帮子都鼓出来一块。
"小井,小峰,你们两个就少说两句吧。"一直坐在绣墩上,肩上架了一只雪白的猎枭不吭声的少年见圆脸少年要炸毛马上瞪了眼说话的少年,随后又出声安抚道,"祥子,虽然我们不应该拉你出来,可后来你不是也想偷着进来看看这个传说中的铸剑山庄庄主长的什么样子么。"
被那架鹰的少年一说,祥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又鼓了嘴。
"小米哥,你说现在咱位怎么办?"小井干脆不理少年,转头看着坐在绣墩上的少年。见他问,小峰和祥子两双亮晶晶的眼睛也都看向一直坐着的少年。
"怎么办,当然是逃出去了。只要天亮之前能回去,江叔和族工他们就都发现不了。"小米一双明亮的眼睛落到了屋内木格子的窗户上。
"怎么逃……他们既然抓住咱们了,就不会让咱们出去的。"祥子听小米说要逃出去,祥子的小脸又皱在一起。不过弯弯的眼眉和上翘的嘴角挤在一处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做鬼脸。
小井机灵,见小米看向窗子,轻手轻脚的摸到窗台边。怕屋内烛光把自己的影子投到窗纱上,他便蹲了身子把耳朵贴到窗根下听了一会儿。脸色一变。站起来,回到桌边一巴掌就拍到祥子头上,"你个扫把星。"
"干什么打我。"脑袋被人莫名其妙的拍了一巴掌,祥子吃痛,一下子便跳起来,碍于小井的威势不敢还手,就拿两只眼睛死命的瞪他。
"怎么了?"小米见他脸色不好,心也提了起来。
"院子里全是人,屋顶上也有,把咱们呆的这个院子围的跟铁桶似的,不要说咱们,就是一只苍蝇怕是也飞不出去。"小井说完极度郁闷的瞪了眼祥子,"都是你个扫把星,咱们还没进庄子你就说该不会被抓,咱们就给抓了;现在你又说他们不会让咱们逃走,结果咱们真的走不了了。"
"那怎么办?"听小进说走不了了,祥子也有些急了,忘了刚才头上挨了小井一巴掌,忙凑过去,"要是天亮之前回不去,偷溜出来给江叔叔发现了,那回去就该挨板子了。"
"你还想着挨板子的事?"小井挑了挑眉毛,不屑的看着祥子,"我看你现在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小命吧。夜探铸剑山庄是说完就完了的事?"
"难道他们还要杀了咱们,咱们也没做坏事啊?"听了小井的话,祥子的身子又哆嗦了一下,眼角垂下来,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翻都翻过来了,现在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了。这么大的庄院,随随便便杀死一个人,毁尸灭迹很简单。谷里的人又不知道咱们在这里,就算是知道,没凭没据的也奈何不了铸剑山庄,我看咱们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见详子因为自己的几句话眼眶里立刻溢满了泪水,嘴角上竟现了抹快意。
"小井。"立在小米另一面,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小峰瞪了眼小井,"你就别吓唬祥子了,祥子,"瞪完小井小峰又看向祥子,"他们要想杀咱们早就动手了,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好吃好喝的接待了。"说完他又目光转到了坐在绣墩上,拖了下巴一声不吭的小米,"小米哥,咱们逃不出去了,怎么办?"
"怎么办?"漆黑的眸子扫了眼身边的几个少年,小米忽然一笑,"逃不出去就呆着呗,等到天亮了总会有人来吧。"说完便伸手翻了扣在木制托盘内的茶碗,拿过茶壶到了盏茶水捧在手中。
热乎乎的茶碗端在手中,一扫春日后半夜的冷寒,小米闻了闻飘散在空气中的茶香嗪了口茶水咽下。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一直热到已经半窗的腹内,说不出的舒服,小米满意的叹了口气,伸手去拿圆桌上的糕点。
见小米不慌不忙的喝茶吃点心,围在他身边的三个孩子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脸上同时出现了惊诧的表情。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要是饿了就吃啊,吃完了就睡觉吧,这房间里又有床又有被的。"说着小米便拿了块糕点递给祥子。
"小米哥你就不怕这糕点茶水里面有毒?"祥子拿着那块米糕刚要往嘴送,听身边小井说就犹豫了一下。
"不吃就饿着。"看了眼小井,小米又捡了块糕点扔进嘴里。
见他都吃了,祥子想了想也把手上的米糕扔进嘴里,"真好吃。"一声惊叹传来,祥子又伸手拿了块米糕。
见小米和祥子吃了没事,小井和小峰对视了一眼也就围着圆桌坐了,给自己到了碗茶水,就着下点心。
风卷残云一般,只消片刻桌上的茶壶内的茶水见了底,盘子内的点心也去了大半。
吃饱喝足之后,四个人并排躺在了房间内侧的大床上。
到底是孩子心性,无忧无虑,见刚才还在为自己性命担忧的三个人很快便睡熟小米有些无奈。
他和其他三个孩子不同,虽然是本家旁系子孙,却因为家主一脉人丁凋零,过多的参与到了风家事务中。几年前风清扬落难,他就是代表了凤家迎风清扬回谷的人。虽不知飞岚皇室和铸剑山庄的关系,却也知道铸剑山庄和风家关系密切,所以,现在虽然被软禁在庄内,他也并不担心。
本来是好奇这位到惠州就成了整个惠州都在热议的铸剑山庄庄主,才会在深更半夜拉了人来这座分庄看看,却不想竟被抓了。
这下子回去大概会真如祥子说的那样,挨板子了吧。苦笑了一下,伸的替睡在自己身边的祥子掩了被角,小米合了眼睛。
这一觉睡下,就是昏天黑地。直到随着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一道强光照进些昏暗的室内,四名少年才被惊醒。
昨夜听到过的一个声音传来"都起来吧,洗把脸,风族长和少族长来接你们了。"
江湖卷 第二十五章 又重逢
今晨,一直处在犹豫不决中的风始最先听到的是风洪的禀告,说今晨习武的孩子中少了四名少年。最初他并未当回事,十几岁的少年正是精力十足,对什么都好奇,都想试一试的年龄。又加上这几个孩子从小到大从未出过山谷,乍一来到惠州这个如此繁华的所在偷偷跑出去玩。
直到查出这几个孩子不是清晨出去,而是昨夜就跑出去至今未归他才有些着慌。十几岁的孩子,初入江湖,涉世未深又一夜未归,现在惠州又是各方势力汇聚之地,风家人也难免会往不好的方面考虑。
就在风家人束手无策的时候,铸剑山庄的一名管事来通知风家,有一个孩子昨夜夜探山庄被擒,请风族长去庄内接人。这下,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去见岚帝轩辕亦的风始不得不带了风家的人亲自往铸剑山庄而来。
到了铸剑山庄,庄内最先迎出来的是大总管莫语。风始和莫语曾在楼凤城见过,所以寒暄一番之后一行人便被迎入庄内。跟在莫语身后往铸剑山庄设在惠州郊外的分庄正厅而去。
挺直的后背,平稳有力的步态,再配上身上簇新的黑缎织锦滚边的广袖长袍冷眼看去风始倒很有武林高手的气势。只是脸上的愠怒和有些尴尬的神情让他身上一代宗师的风范在不知不觉间打了些许的折扣。
风始右侧跟着一名一身水色广袖长袍的青年,青年二十几岁,举手投足间皆散发出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孤傲与冷峻外。青年面色平静,一张清俊的脸,两道剑眉,眉下眼眸中透出些与年龄有些不相称的成熟,稳重。
一行三人跟在莫语的身后,穿过两层戒备森严的院子,再往前,一道高大的门楼横在面前。进到院内,绕过影壁,面前便出现一座宽敞的院落。
院落正中十六根朱红油漆的大柱撑起了一座宽敞的厅堂。厅堂外两侧游廊的斗拱上雕了卷云纹画了彩绘。厅前十六扇两两对开的雕花门全部开启,露出飞卷的屋檐下八间宽阔疏朗又气势非凡的正厅。
脚下青砖漫成的甬道通向院子正中的厅堂,甬道两旁数名一身劲装头扎黑色方巾的青年男子一字排开。
穿过甬道,一行人进到厅堂。风始做了客座,身旁风清扬作陪。待两人坐下了,莫语点手唤过当值的丫鬟上了茶盏,才冲着风始两人抱了拳,"族长少族长稍后,在下去请庄主。"说完便又出了厅堂往后院绕去。
莫言一离开,厅内便陷入了安静。风始端了茶盏一声不响的小口饮着茶水,两道浓重的眉毛紧紧的皱到一起。
依飞岚皇室和风家的关系,轩辕亦一到铸剑山庄他就应该前来相见才是。就算人不能亲到,也应当在第一时间送拜帖过来。可是出于某种原因风家族长风始却既未来拜访又未送拜帖。直到今日清晨,他还一直在犹豫着是要亲自来一趟铸剑山庄还是补一张拜帖进来。
身为风家族长,风始也飞岚并肩王的爵位,虽然在朝中并未有任何事权,甚至飞岚朝中若非股肱之臣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爵位和这么一个王爷,但他毕竟也是飞岚臣子,所以岚帝轩亦到惠州理当是他去拜会才对。
可是出谷虽非秘密进行,却并未和岚帝打招呼,现在若是去拜会势必会被问到个中原因。一想到这次风家出谷的原因,风始就又犹豫了。
原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求铸剑山庄,这下可好,竟因为几个小的被人拎来令人。本是香甜醇厚的茶香,在他口中却失了味道,变得有些发苦。
放了茶盏,风始看了眼坐在身侧端了荼盏的风清扬刚想说什么,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愣了一愣才惊觉进到这厅内竟然只有自己和风清扬,忙问道,"风洪呢?还有琉璃和玉儿他们两个呢?"
"琉璃和玉儿有些担心小米他们,被庄内的管事带去见小米了。洪叔伯两个姑娘家单独跟了人去不方便,也跟去了。一会儿大概会跟小米一起过来。"见自己父亲直到现在才发觉那两个跟来的女孩子不在,风清扬有些好笑,"爹,您想什么呢,刚才进到这院子之前洪叔不是还问过您呢么。
"哦,"听说是去见小米他们,风始心中稍安,听风清扬问他想什么,便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片刻,脚步声响,一身天青色缂金丝织锦广袖长袍,外罩天青色素纱衣的轩辕亦迈步进了大厅。轩辕亦身后,莫语半低了头跟进来。
"段庄主。"见轩辕亦进门,原本坐在客座上的风始忙站起身来,紧走了两步来到轩辕亦面前,撩了长袍的前摆,双膝跪倒,"见过段庄主。"喊得是江湖上的称呼,行的却是君臣之礼。
身后,风清扬也跟着跪了下来。
"风族长必多礼,身在江湖,朝中的规矩免了。"嘴里是对风始说的,凤目却落到跪在他身后的风清扬身上,半晌嘴角一勾,"这位想必就是少族长吧。"说着轩辕亦便穿过正厅,坐到了主位之上。
"风清扬见过段庄主。"听轩辕亦点到了自己的名宇,已经站起来的风清扬忙低了头冲着轩辕亦抱了抱拳。
"少族长不必多礼,坐吧。"脸上挂着笑,轩辕亦的眼眸中却是一片冰冷。
不能否认,恭恭敬敬站在自己面前的风清扬确实是个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尤其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傲孤寂,的确会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一想到自家寒儿曾跟这样的人独处了几日,酸涩之感忽然从心底涌上来。轩辕亦你也有吃醋的、一天啊,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苦笑,随后敛回。
分宾主落座后,脚步轻响,数名原本候在厅门口的丫鬟们重新换了新茶上来。
换过新茶,轩辕亦端了盏茶,轻轻喝了口茶水,"风族长几时到的惠州,在惠州可还习惯?"
"已经来了几日。听闻昨日段庄主已到惠州,本想立即前来拜访,又恐庄主鞍马劳顿惊扰了庄主。"被轩辕亦一问,同样端了茶盏的风始忙将茶盏放在身旁八仙桌上,微倾了身子,"原本想今日前来拜望,哪成想到先让庄主费心了。"
"无妨,几个孩子年龄尚幼,不懂事也在情理之中。"轻轻放了手中茶盏,轩辕亦嘴角上重新现了抹笑意。
"话虽如此,可还是给庄主添麻烦了。"
"铸剑山庄的麻烦还在其次,倒是风族长还要好好约束了晚辈才是。这一次幸好是误入我铸剑山庄,若是其他去处,遇到心胸狭窄之人难免会落人口是,又或者被别有居心之人加以利用。"一旁作陪的莫语笑道。
"莫总管说的是,风某回去一定好好管束手下人。"就算是今日清晨,风始听到几个孩子去向不明时也都未想到这些。现在给莫语一提醒,也才越想越后怕,脸色一白,不知不觉间后背竟被冷汗湿透。
"不过总算并未出什么差错。"见风始脸色变了变,轩辕亦便知他也想到了这中间的利害关系,便转移了话题,"谷中之事风族长已经安端好了吧。"
"虽然恢复元气尚需时日,但是已经重新寻到了安身立命之地。说到谷中之事,风始多谢庄主救风家于水火,使风家免于灭门惨祸。"说着风始就站起来,撩了长袍的前摆又重新跪倒了轩辕亦面前。
陪坐一旁的风清阳也再次起身,跟着风始像轩辕亦恭恭敬敬的扣了三个头。三年前回到谷中后,风始已将谷中发生之事向他和盘托出,风清扬自然知道若不是轩辕亦出手风家怕是真如自己父亲所说被灭门了。
"风族长不必多礼。风家和轩辕氏本就互为一体,风家有难本座出手相助也是应该的。"待风始行礼毕轩辕亦才倾了身子,单手托了一托跪在自己面前的风家族长,"风族长,本座有件事想不明,还请风族长赐教。"
"庄主尽管问,又何言赐教。"做回太师椅的风始向前探了探身子。
"风家本事遁世家族,谷中隐居几百年,怎么今日会突然出谷?"
"其实,三年前风某就曾有过这个想法。"见轩辕亦问,风始沉吟了一下,回道,"三年前因为清扬离家,谷中风简两家的恩怨曝光。"说至此,风始看了眼坐在身侧的风清扬,见他低了头接着说道,"那时风启曾写了书信回谷说简家进谷那年飞岚并未有水灾。风某看过信后就曾想,若不是因为风家遁世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也不会遭人蒙蔽,差一点落到家破人亡,尸骨无存的境地。"
"后来因为要重建山谷,这个想法便暂时搁置。直到不久前风某无意间在一本书中看到几句话,才下定决心让谷中人出谷出世,见识一下谷外的世界。"
"哪几句话?"听说风始是因为几句话才想到要出世轩辕亦顿感好奇。
不但是他,一直陪坐在轩辕亦身侧的莫语也看向风始。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风始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遁世太久,对天下事一无所知就难免会落于人后,风某便打算带了谷中年轻人出来见见世面,正巧五年一度的试剑大会在不久后在惠州举行,出谷后便直接来了惠州。却不想,谷中人自由散漫惯了,又疏于管教,才出来几日,就惹来麻烦。"说完,风始便有些抱愧的低了头。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轩辕亦重复了一遍风始的话,眼神忽然闪了闪,忽然道,"并肩王若是想隐与朝,朕便给王爷在落凤城中开街建府,划出封地可好?"
"皇上,您言重,臣不过是为几句话所感,绝无定居落凤城的意思。"听轩辕亦忽然称他并肩王,又称自己朕,风始忙离了座重新跪下。
"就算并肩王不打算入朝为官,风家若出世也该有个落脚的地方。风王爷如果不喜欢落凤城,也可随意选一块地方,朕替你开街建府。"
"皇上……"跪在地上的风始还想说什么,却被轩辕亦打断。
"此事就先定下了,王爷不必推辞。"
"是。"话给轩辕亦封了,风始便重新起身,归座,"段庄主刚到惠州必是庄内事务繁忙,风某不便长时间打搅,可否请庄主将昨夜误入庄内的几个孩子……"微微拖长了声音,风始看向和自己隔了张八仙桌坐的轩辕亦。
"莫言?"见风启看向自己,轩辕亦转头唤陪坐在一侧的莫言,"那几个孩子呢?"
"风族长进庄时属下便吩咐管事的带几位公子到前厅来了,按时间算该是到了。"轩辕亦问话,莫言忙起身答道,"也许是有事耽搁了,属下过去看看。"
"这等小事不敢劳烦莫总管,请总管派了人带了犬子去就好了。"说完,风始便转过头去,对风清扬说,"清扬,你去迎迎小米和小井他们,也顺便把琉璃和玉儿带回来。"
"是。"风清扬知道风始让自己出去迎小米他们,是怕几人一会儿进到厅中失了规矩,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冲着和自己隔了厅堂的莫语抱了抱拳,"麻烦莫总管派人带了清扬前往。"
莫语有些为难的看向轩辕亦,见他轻轻点了点头便点手唤进来一个一直立在厅门口伺候的心腹,让他领了风清扬前往。
风清扬跟在那管事身后沿着甬道穿过院子,绕过影壁,出了这院子。
人才出院子,远远的便看见几个十几岁的孩子跟在一名铸剑山庄管事的身后迎面走过来。
"清扬哥?你怎么来了?"最先看见风清扬的是那肩上架了猎枭的少年,见风清扬看见他们后负了手面带微笑的立在前面院子的门口,小米便紧赶了两步最先来到风清扬跟前。
领了他们来的管事,见风清扬站在院门口,便跟那引了风清扬出来的人一道回厅中交差。
"来的可不止我一个,我爹也来了。"看小米身上的夜行衣虽然看上去有些狼狈,人却像以前一样精神抖擞的,风清扬心里一安,转向跟在小米身后的几人,"小井,小峰,祥子你们都没事吧。"
"我们没事。"
"没事,吃的饱,睡的好,要不是被人叫起来,我能睡到中午呢。"祥子见风清扬站在自己面前,圆鼓鼓的小脸上立刻出现了笑容,"铸剑山庄的点心比咱们在街上买的好吃多了。"
"吃,就知道吃,你是属猪的啊。"小井不屑的瞪了眼早已经笑成一朵花的祥子。
"我就是属猪的啊,你忘了?"祥子眨眨眼睛,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小井,衣服不明所以的神情。
…………被祥子一句话顶到无话可说的小井张了张嘴,又动了动唇,半晌竟是一句话都未说出来。最后只得狠狠的咬了咬牙,赌气一般将头转向一边。
"祥子,你衣服怎么了?"给祥子和小井逗得忍俊不禁的风清扬见祥子身上黑色夜行衣一角破了一个洞便问道。
"这个啊。"祥子左手揪了一角,右手是指从那个破洞里穿过,"昨天在庄墙上的铁蒺藜上面挂的。"
"可曾伤到?"
"没有,小米哥给拎了一下衣领把我给拎起来立刻,那铁蒺藜就只划破了衣服,是小米个救了我。"说完,祥子看着风清扬,又看着小米,然后叹了口气,"虽然他一扔就把我扔到人堆里,我连爬都没爬起来就被人按住了就是了。"
"我本来想把他扔到庄子外面,结果太心急脱手了。"
"呵呵。"风清扬见小米的脸难得的红了一红,嘴角再度扬起来。
"清扬哥。"
"清扬哥。"跟在小米他们四个人身后两名女孩子磨磨蹭蹭的来到风清扬的面前。
"琉璃,玉儿,你们怎么了?"见两人脸上都蒙了一层怒气风清扬有些奇怪,"吵架了?"说完又看了看先来到自己面前的四个少年,见他们忽然都不笑了,就问道,"怎么回事?"
两名少女听风清扬问话并未回答,而是看向小米。
"小米?"见琉璃和玉儿都看小米,风清扬的视线也跟着一同落到小米身上。
"清扬哥,我们遇到那个人了。"小米有些犹豫。
"那个人?"风清扬一愣,"你们说的谁?我认识么?"
"就是……"小米转头看了看四周的少年和琉璃又犹豫了。
"就是那个救过清扬哥的孩子,清扬哥叫他小寒的人。"见小米不说,玉儿忽然开口道。
"玉儿?"风清扬的身子一颤,满脸的惊讶和难以置信,伸手便扳了少女的肩头,"你说你看到谁了?"
"那个……"从未见风清扬忽然这般的激动,玉儿吓的缩了缩身子,躲开了那扳在自己肩上的手,"那个叫小寒的人……琉璃说是他救了清扬哥……他刚才给琉璃把了脉,说要再开两幅药方……"
玉儿犹犹豫豫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清了。
不过听不听得清对风清扬全都不重要了,他的视线落在玉儿的身后,一道白色的影子从墙角拐过,正往他所站立的地方走过来。
"小寒——"
江湖卷 第二十六章 相见时难
一身素白的广袖长袍,虽未有任何绣花的纹路,做工却极为精致合身,服服帖帖的勾出了少年稍显单薄却也挺直修长的身材。长袍外一件薄纱的素白纱衣,同样未绣任何花色,纱衣和长袍随着少年极具韵律的步态随风飞舞摇曳。一只古朴素雅的白玉簪束了半头青丝,半边散发柔顺的披在肩头。
额前碎发下一双清可见底的眸子明灭不定,笔挺的鼻梁,小巧的鼻翼,薄唇上挂了抹温暖却稍
显疏离的笑容。
和三年前相比,清俊脸上孩童一般的稚气已全部退去,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十几岁少年特有的活力。
"小寒——"魂牵梦绕日思夜想的人就这样突然出现在面前,风清扬只唤出了那个印在心底整整三年的名字,人便直直的僵在了原地。
待觉察到那少年已经来至面前,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风清扬竟没来由的慌乱起来。条件反射般想避开那双幽邃的眸子,却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少族长。"远远的看到跟风家几名少年站在一起的风清扬,水寒便走过来打招呼。
"小寒,你怎么会……"在这里?听到少年如晴空一般晴朗明丽的声音,一瞬间风清扬竟如进入梦境一般,恍若隔世。
我为什么不会在这里?水寒有些困惑的歪了歪头。
"喂……你……清扬哥问你话呢。"一边冷眼看着水寒走过来的小井见他只是歪了歪头却并未答话,一双眼角微微吊起来的眼睛斜斜的着着面前少年。
"小井。"立在小井身旁的小米一把便拉住了他的手,警告一般瞪了他一眼。
三年前跟着风洪前往清河县接风清扬回谷时,风洪曾看着风清扬离去的背影说少族长怕是有心事了,那副场景他至今还记得。尤其是风清扬嘴角上的那抹苦涩更让他至今都难以忘记,他虽是风清扬看着长大的孩子,却从未在风清扬的脸上看到过那般痛楚,没落的表情。
当时,他年纪尚小,不理解风洪的话,更不明白为何风清扬的脸上会出现那样的表情。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长大的他也明白了风洪所说的风清扬的心事为何。
虽然三年的时间内,再未听到风清扬说起清河县的事情,也再未提过那个叫小寒的少年,小米却知道,风清扬从来都没有忘记那少年。
那少年写的数张方子风清扬誊写出来后便小心的收了起来,连琉璃手中的那张他也要了去。装了药的小瓶内虽然早就没了药丸却一直都贴身带着。他似乎是想借由那几张笺纸,那个空了的药瓶留住点什么。
这几年,风清扬没当肚子一人的时候常常会对着谷中的山林发呆,呆着呆着脸上就会出现一抹怀念,一丝谷中人从未见过的温柔。
"小井不懂事,你别怪他。"知道这人是风清扬喜欢的人,小米便拉了小井,冲着水寒友好的笑了笑。
"无妨。"觉察到小井对自己的敌意,水寒挂在嘴角上的笑容更是多了积分疏离,"少族长的伤现在好的怎样了?"
"已经无妨了,若不是你当年替我疗伤,我怕是早就成了一个废人了。"眼眸牢牢的锁了面前一身素白长袍的少年,风清扬的视线移都移不开。
"替你把一把脉吧。"虽然风清扬说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毕竟知道当日他的伤有多严重,水寒还是有些担心。
"好。"风清扬抬了手,手腕朝上递到了水寒面前。
"喂……你干什么,清扬哥的脉也是你这种人能随便摸得么……"见风清扬这般信任水寒,竟毫不设防的把自己的脉门暴露在水寒面前,小井两道眉毛立刻皱到了一起。
"小井。""小井。"
几乎是同时,小米和琉璃全都出声呵斥住了小井。小米还伸手拉了小井的手腕,把他扯离了风清扬和水寒身边,玉儿和琉璃两人也扯了小峰和祥子稍稍向后退了一步,与水寒和风清扬两人隔开了一小段距离。
冷冷的扫了一眼小井,水寒伸了白净修长的手指探上了风清扬的脉门。
人被从风清扬和水寒身边扯离,小峰和祥子两个孩子也察觉到了那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或者说是风清扬对那少年的另眼相看,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下,一同看向小米。小米一边拉着气鼓鼓的皱着眉毛的小井不放,一边向他们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别多事。
明亮的阳光照在面前少年的身上,少年额前微长碎发的阴影下,下一双漆黑的眸子一如记忆中一般清可见底,白皙干净的小脸上神情专注,右手手指轻轻按在自己的手腕上。
瞬也不瞬的看着面前的少年,风清扬的嘴角忽然扬了起来,脸上的笑容竟是那般的温暖。
片刻,水寒一笑,移开了手指,抬起头,看向风清扬"的确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武功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吧。"
"已经恢复了九成,若不是你替我疗伤,下半生我便和废人一般不二了,就更谈不上能恢复武功和内力了。"拼命地压抑住从胸口不断上涌的激动,风清扬笑道。
"是少族长吉人天相,不过内伤还没好完全,动用内力的时候少族长还要小心一些。"说着,水寒又转向立在一侧的琉璃,伸手从袖口内捻出两张笺纸递过去,"本来想差人给你送过去,既然在这里遇到了就直接给你吧。这两张方子,每年春秋连吃七天。只要平常注意忌口的食物如果没什么意外可以保证你的病经年都不会重犯。"
"一年都不会重犯么?"琉璃的眼睛一亮,伸手结果水寒递过来的两页笺纸,看了看,小心的收在怀内后,冲着面前的少年感激的笑了笑,"谢谢你,寒公子。"
"没有别的事,在下失陪了。"向着风清扬和琉璃点点头,水寒笑了一下,打算转身离去。
"小寒……"见水寒转过身去,风清扬的心没来由的一空,一抹张煌无措在脸上一闪而逝。
"什么?"水寒转回来,不明所以的看向风清扬。
这些年,你过得可好……面对少年那双眼眸,风清扬双唇动了动,话却卡在喉咙中未说出来。手握成了拳头,之家深深陷进了手掌心,风清扬再度张了张嘴,"小寒,你……"
"主子。"一声低唤传来,吸引了在场人的注意力,也打断了风清扬的话。几人同时循声望去,见不远处一身黑色劲装的少年犹豫的看向水寒。
"失陪了。"见是冷风来寻自己的,水寒又道了一声失陪,才转身向那一身劲装的少年。
伸出去的手之间擦过离去少年身上轻轻扬起的纱衣,瞬间,风清扬觉得自己那颗刚刚被面前少年的身影填的满满的心就如自己的手掌一般,忽然又空了。呆呆的看着那道白色的影子渐行渐远,最后拐过墙角,完全消失,风清扬眼眸不知不觉间失去了些许的光彩。
"嘁,会点医术就很了不起了竟然还给清扬哥把脉?再怎么了不起也不过是个男宠,上不得台面。"目送了水寒的身影消失在墙角,小井甩了一下手,挣脱了扯住自己的小米,脸上显出露骨的厌恶。
"小井……"听小井忽当着风清扬的面忽然说出这种尖酸的话,琉璃吓了一跳,忙伸手拉了他的衣服袖子,转头偷窥着风清扬脸上的表情,"你别说了……"
"你拉我干什么,本来就是么。就算是他背后是静王爷,也还是个男宠,给男人压的东……"
啪——的一声脆响。
两个女孩子一同抬手掩了自己的双唇。
话未说完,小井就觉得自己左半边的脸上忽然一痛,接着一热,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风清扬尚扬在半空中的手,半晌才反应过来,"清扬哥……你……"
"小井,这种话我若是再从你口中听到,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平静的声音,平静的表情,却给在场之人一种他是认真的感觉。
"带你们去见段庄主,夜探铸剑山庄本来就是你们不对,别失了礼数,丢了风家人的脸。"沉了一下心,风清扬扫了眼面前的几名少年,撩了长袍的前摆,率先回到才出来的院子。
"小米哥……清扬哥他……"脸上火辣辣的疼,直到此时小井还是不相信自己竟然会被他的清扬哥抽了一个嘴巴。
"你啊……"见小井脸上红了一片,小米有些好笑。抬头看小峰祥子和两个女孩子都跟着风清扬进到院子里了,小米就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琉璃是因为寒公子治好了她的顽疾,心存感激也才会倾向于他,你有什么好吃醋的。先前他替琉璃把脉你说话就夹枪带棒的,惹恼了琉璃和玉儿,现在你又惹恼了清扬哥。清扬哥倒是好说,不过琉璃一时半会儿你怕是不好哄了。以后别这么冲动了。"
被小米说中了心事,小井脸一红,低了头。半晌忽然又抬起头,"可是清扬哥……"
"小井。"知道小井想说什么,小米打断了他的话,"不管寒公子是什么身份,他都是清扬哥的救命恩人,是咱们谷中人的大恩人,你都不能对他无礼。刚才那一巴掌,就算是清扬哥不打你,我也会打你。"
"我真的有些过分了?"被小米一番话说的冷静下来,小井呐呐的低了头。
"是很过分。"小米一笑。
"哎——"一声长叹,"回去我给清扬哥道歉吧。"
"走吧。"见院外只剩下他和小井两个人,小米一笑,抬手摸摸老老实实站在自己肩头上的猎枭,率先进了院门。
水寒虽然知道今日风家族长风始来铸剑山庄领人,一同前来的是风家少族长风清扬,却并未打算露面。
几年前,他便觉察到轩辕亦似乎对风家的这位少族长很在意。三年前水寒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三年后的水寒已经过了情窦初开的阶段,自然明白轩辕亦一直在意的是什么。
就像轩辕亦以他自己为最重一样,水寒的心中也是以轩辕亦为最重,也会顾虑到他的感受。所以,对风清扬水寒并未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却也会有意疏远。
今日不过是正好撞见庄内管事到了小米他们几个人往前厅去。见这些人中有数年前见过的那个身有顽疾的女孩子,他也才会一时好心替她把了脉象,重新开了药方。却不想因此惹恼了那个被唤作小井的少年,现在冷风过来寻他,水寒自然借了由子远远的离了这些人。
带了冷风绕过墙角,水寒才轻轻的舒了口气,"何事。"
"宫内三卫传递来的急报。"冷风说着便把一根小小的黄铜管子递到了水寒面前。
水寒接了,伸手从靴筒内取了匕首,去了蜡封,捻出一个小小的纸卷来展开。仔细看了一遍那上面的竖行蝇头小楷,清秀的小脸上现了一抹难掩的担忧。
"你先退下吧。"收了那张小纸卷,把那枚黄铜管子递给冷风,水寒立在墙角想着要不要现在就去找轩辕亦。毕竟,三卫传递到铸剑山庄来的情报的确事关重大。
正犹豫着,一道影子转眼便来到了水寒面前。
"寒儿,可算是找到你了。"一把抓了水寒的手臂轩辕静就如同见了救星一般眼眸一亮,俏脸上焦急的神色也有所缓和"寒儿,可看见红叶了?"
"红叶?不是在庄内么?"突然被轩辕静抓了手臂,水寒愣了一下,问道,"静叔叔找他有事么?"
"红叶不见了。"听水寒也不知道红叶的去处,轩辕静跺了跺脚,本已有所缓和的表情上又重新添了些许的焦躁,"今日起来便未看见他。问了跟在身边的人,说他一大早起来就出去了,也未说去哪里。他若是去找孤星的人,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可怎么办啊。"
"静叔叔你别急。"见轩辕静攥了自己的手手心都溢出了汗水,水寒知道他是真的有些着急了,忙安慰道,"一时半会儿他还离不了山庄,也许出庄去办事情了。"
"寒儿怎么知道他一时半会儿还离不了庄子?"敏感的听出水寒话中的意思轩辕静忙追问道。
"呃……"见轩辕静双目瞪的圆圆的看着自己,一滴冷寒便顺着额角滑下。数年,他倒也很少见到轩辕静会这般反常,都是爱情惹得祸啊。想了一下,水寒便把昨夜南飞羽带来的关于孤星的消息,和轩辕亦要他先把三卫的事务交给喜子,好全权负责剿灭孤星发的事情大致的讲了一遍给轩辕静。
"这么说,小红暂时还不会离开了?"听完水寒的话,轩辕静心中稍安,"可是他又不在庄内,你说他能去哪呢?"
"惠州吧。既然要对付孤星,我想红叶最先做的应当是从隐小舅舅那里拿到最近几年隐卫追踪调查孤星得来的情报。在仔细研究了那些情报之后,他才会决定应该怎么做。"
"这么说他不是离开啊。"也许是相信了水寒的解释,轩辕静的心安了一些,"既然这样,我就等他回来好了。寒儿你去忙吧,就不打扰你了。"说完松了抓住水寒手臂的手,转头往来时候的方向走。
"静叔叔……"看着轩辕静离去的背影水寒忽然喊了一声,"静叔叔若是想一直和红叶走下去,最好现在就和他一道去面对和解决困难。"
"静叔叔知道了。"脚步一顿,背对着水寒,轩辕静的俏脸上忽然现了抹笑容,"静叔叔这就去惠州。"
目送着轩辕静远去,水寒转身往厅堂走去。
因为和轩辕静的一番交谈,再到前厅,风家人已经离开,轩辕亦正坐在厅内的八仙桌适,以他一惯的姿势斜倚了太师椅,单手支了下巴陷入沉思。
"爹。"迈步进了厅内,水寒见这厅内只有轩辕亦一人,多少有些奇怪,"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莫语呢?"
"寒儿。"见水寒来寻他,轩辕亦脸上立刻现了抹微笑,欺身上前从身后抱了少年的腰,把下颌放到水寒的肩上。
"怎么了?"觉察到轩辕亦似是在烦恼着什么,水寒便任他搂了。
"风家有问题,虽然现在还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是风家出世的原因绝对不像风始说的那么简单。"那句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分明就是为了让自己相信才会特地说出来。若真是仅仅为了晚辈们出来见见世面,照直说便是,本不用搬出这句话来做解释。这话一出口,反而会给人一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算了,风家的事爹爹会查清,寒儿来寻爹爹有何事啊?"搂在少年腰上的手臂紧了紧,轩辕亦甩了甩头,暂时抛开风家的事,问怀内的少年。
"天晨传来消息说玉无极准备行动了。"
江湖卷 第二十七章 露面
"准备行动了?"俊脸上的剑眉轻轻皱起,至于少年腰间的大手又收了一收,"一百天的时限未过去三分之一他就坐不住了?"
"他是怕夜长梦多吧,不过这次父皇失算了。"
"嗯?"挑起的尾音中带了疑惑,大手沿着少年紧致的腰线来回摩挲着,"怎么说?"
"这一次玉无极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动用军队逼宫,而是想凭借他在江湖中的势力暗中行事。按照天晨传递来的消息,他在落凤城中的人马虽然没有任何的动作,反倒是宫内御书房附近到了夜晚会比较热闹。"
"夜入皇宫,先杀太子再夺印信,拿到玉玺后便可称帝。朕的飞岚不声不响的就换了一国之君了,玉无极好算计啊。"大手沿着腰线几不可查的向下滑去,鼻尖上萦绕了少年身上特有的淡淡的药香,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
啪——的一下拍开快要滑到小腹的大手,水寒不满的斜了眼压左肩上的轩辕亦,"到时候说不定落凤山上的行宫也会很热闹。皇帝驾崩,太子离世大皇子继位顺理成章。其他皇子就算是有争夺帝位的心思也没有能与之对抗的实力,飞岚的天下倒是毫不费吹灰之力便到了天阳的手中。"
"不是他,是玉无极。"手被拍开,轩辕亦暗自撇列撇嘴。
"咦?玉无极?"水寒一愣,"难道他……"
"寒儿忘了父皇说的,玉无极有不臣之心。"转过头亲亲那张白净净的小脸,"不过寒儿还漏算了一个人。"
"还有谁?"皇帝驾崩,太子被杀,颜真那一派就算有野心却没了主心骨,大皇子继位当是顺理成章,可是轩辕亦为何要说自己漏算了一个人?
"自然是朕最宠爱的九皇子轩辕水寒啊。"一声轻笑自耳边传来,"这恐怕是太子继位前他最后的机会。所以容不得他有半点闪失。一个惠州刺史的小舅舅,一个飞岚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外公,寒儿身后外戚的实力可也不容小觑啊。所以找不到,玉无极暂时还不会下手。"
"他若真的在找寒儿可就要无功而返了。"一想到无论是皇宫由还是落凤山的行宫内都没有自己的替身,甚至整个落凤城中都没有自己的影子,水寒嘴角上挂了抹嘲讽的笑容。
"是啊,所以,无论是落凤城还是皇宫寒儿都不用去管它了,就由着太子和天晨他们去折腾好了。倒是惠州这边,这趟水又深又混,寒儿可轻慢不得。"
"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虽然是昨日到的惠州,可是离试剑大会也没几天了,寒儿不觉得,咱们该在惠州露露脸了?"过了片刻,轩辕亦又补上了一句,"寒儿以为呢?"
"……轩辕亦!"觉察到耳边的呼吸声忽然重了很多,环了自己身子的男子身上已有明显的异动,水寒一张清秀的小脸立刻黑了半边。
"寒儿——"低低的声音有些沙哑,环在少年身上的手滑到少年小腹之上。
转身,抬腿,一气呵成。
眼睁睁的看着少年轻而易举的从自己怀中脱出的轩辕亦觉得小腿一疼,低头见自己天青色长袍上那个明显的脚印和几乎是落荒而逃少年的背影轩辕亦嘴角微微扬起,"叫莫语和沈凤到翠园见我。"
飞岚惠州,因为河道纵横交错,水陆交通发达本就是各地商贾汇聚各种商品集散的所在。今年试剑大会又在惠州举行,大会之前和之后还有若干武林世家江湖门派比武招亲的擂台要摆,所以新年一过,惠州城的街道上除了各地商贾之外,也多了些成群结队,腰佩刀剑的武林人。
所以,繁华的惠州西市忽然出现一群身着窄袖长袍,袖口扎了皮质护腕的武林人士已经是家常便饭。
只是今日这一群人却吸引了无数路人和江湖人士的目光。原因无他,常在江湖中行走的侠剑客各个武林门派世家中有点地位的人全都认出了行在这群人前方的两人。
这两人便是铸剑山庄大总管莫语,和铸剑山庄惠州分庄总管沈凤。莫言和沈凤中间,被庄内数位总管仆役和庄客众星捧月一般围着的是一名三十出头一身天青色长袍的男子,男子身侧一名白衣少年与之并肩而行。
由莫语和沈凤两人亲自陪同的人,普天之下怕是只有一人,便是从未在江湖中露过面的铸剑山庄庄主段一凡。
知道了这男子的身份,江湖各门各派闻风而动。与莫语和沈凤熟悉的人想托了两人,不熟的便在铸剑山庄的管事中寻找相识之人,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能在第一时间被引荐给号称天下第一庄的铸剑山庄庄主。
不过,结识的计划很快落空。意图接近段一凡的人无一例外的都被庄内庄客和管事挡了驾,理由倒是很简单,庄主今日是陪了少庄主出来游玩,概不会客。
铸剑山庄庄主不会客的理由被传出,武林中人也就知道了那名伴在段一凡身边的少年竟是他的儿子。不过,在他们眼中,此时的水寒还只不过是名长相清秀的少年。
这条街上见过这少年的人也没人想到,不久之后,他便会在试剑大会结束后的擂台上以他的一身绝学和他手中那把匕首流萤一道扬名天下。
当爹的俊美异常,做儿子的又这般清丽脱俗,被挡了驾的江湖人在哀叹一声的同时,眼见着这位庄主大人领了自家儿子招摇过市却无法接近自然不甘心,便都远远的跟着,打算另寻机会接近。所以,轩辕亦和水寒所到之处虽不能说是水泄不通,身前身后却也围了不少人。
"爹,前面那家的糕点很好吃,以前寒儿在惠州的时候常常会买,咱们去看看吧。"
"咦?以前这里是卖馄饨的,怎么改成米店了?"
"前面酒楼里的师傅做的烤肉很好吃……"
"从前面转过去往东有家卖糖果的店,里面的山楂糕和酥糖很好吃,而且还有冰糖卖,咱们去看看好不好?"
整日里给人看惯了的水寒毫不在意落在自己身上或惊诧,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拉了轩辕亦的手一边自顾自的沿街而行,一边把他记忆中惠州好吃好玩的地方一股脑的和跟在自己身边的轩辕亦说。
"少庄主倒对这惠州城很熟啊?"听水寒把这惠州大街小巷的小吃特产说的头头是道,沈凤满脸的惊愕。
"少庄主曾在惠州住了数月,不过那时候的身份是刺史府的小公子。"莫语笑着提醒道。
那时水寒还未接管铸剑山庄,对于一个在惠州刺史府中居住的皇子沈凤不会过多的关注却也情有可原。
被莫语提醒,沈凤才想起,数年前的刺史府小公子就是飞岚的九皇子,现在的铸剑山庄少庄主轩辕水寒。
"而且,少庄主对吃的东西,尤其是那些零食小吃糖果什么的十分的执着。静主子曾说过,若是问少庄主落凤城中皇宫在哪少庄主不一定能说得上,可是若问他城中哪家的糖果最好吃,少庄主能闭着眼睛把你领过去。"
"这是静叔叔说的么?"虽然领着轩辕亦在这街上一家挨着一家店的买过去,耳朵尖的水寒还是听到了莫语的话,转身问道。
"呃……"莫语和沈凤两个都没想到自己偷偷摸摸的议论水寒的话竟给前面的少年听到了,全都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家店也要进么?"幸好,此时水寒身侧传来轩辕亦的话,把水寒的注意力又重新调回到这街边一家家的店铺上。
见轩辕亦跟在水寒身后又进了街边一座卖小吃的小店,莫语和沈凤两人不约而同的长出了口气,然后相视苦笑。
今后若议论这少庄主还要加倍小心才是,见他们略显狼狈,跟在两人身后的管事同时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逛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身后跟着的庄客们手中大多拿了水寒买了的零食点心,看看快到午饭时间,轩辕亦伸手便拉了走在自己身前,兴致丝毫不减的水寒,"寒儿,快到中午了,去吃午饭可好?"
"咦?可是寒儿还想去前面街角那家店买杏花糖和麦芽糖。"被轩辕亦拉了手腕,水寒有些不解的眨眨眼睛。
"寒儿……"见水寒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轩辕亦顿感无力。伸手扳了少年的肩头,让他掉转了身形,面对了跟在身后庄客手中那十几个纸盒,几十个荷叶包和各种零七碎八的小东西,"这些东西不够寒儿今日吃的么?"
"啊……"看着抱着大包小包站在身后的这几名庄客水寒也有些怔忪。不过是看见喜欢的便顺手捡了,却没想到半条街未逛下来竟买了这么多。
"可是……寒儿还是想要杏花糖和麦芽糖。"瞧瞧那一大堆很可能回去就被丢到一边的糖果零食,再瞄瞄轩辕亦那张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俊脸,水寒越说声音越小,最后有些可怜巴巴的低了头。
"既然这样咱们直接去买,买了便去吃午饭可好?"水寒买的这点东西,在岚帝轩辕亦都算不上是九牛一毛,这么说不过是想让水寒不再逛下去,却不想面前少年脸上竟露出如此孩子气的表情,伸手将面前少年有些凌乱的发丝整理了一下,轩辕亦心中一漾,凤目闪了闪,嘴角上绽开一个宠溺的微笑。
"呵呵,要不然爹爹先去吃饭,寒儿买了就去找爹爹好吧?"虽然轩辕亦这样说,水寒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爹爹不陪着,寒儿可以么?"俊脸上的柔情蜜意看痴了对面的少年,也看傻了围观的一群人。
"寒儿?"一声轻唤唤回了少年的意识,轩辕亦伸手扯了扯身前少年白白净净的小脸。
"可以,我自己去买就行了。寒儿去了,很快就回来。"见对面的轩辕亦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一抹红晕飞上面颊,水寒转过身,飞快的往街角去了。
"派人跟了去。"见水寒红着一张小脸,逃一般往街角去了,轩辕亦有些好笑。
"是。"一声低应,莫语转身去安排跟着水寒的管事和庄客。
"今日午饭在哪里用?"
"回主子,昨日便定下了望江楼的二楼和三楼。"轩辕亦问,沈凤忙低了头答道。
"嗯,既是如此就去望江楼吧。"
"是。"沈凤答应了一声,在前面引路。铸剑山庄的这一行人便沿原路折返,往隔了一条街的望江楼去了。
望江楼,惠州最大的酒楼之一。试剑大会在惠州举行,这望江楼自然也就成了身居惠州众多武林人士,门派世家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传递消息的场所。
虽然还未到中午,望江楼底层的大堂内却也坐了不少的武林人士。连中间最显眼的便是围了两张并在一起的八仙桌坐着的几个男子。
这些人乍看起来虽然都是习武之人带穿的窄袖长袍,腰中也都佩戴了随身的兵器,长袍上那繁复细密,华丽无比的花纹,腰间一应俱全的香袋玉佩以及这几人可是那早就给酒色掏空了的身体,高高在上,吆五喝六,悟空一切的神情却怎么都和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士沾不上边。
不知道又是哪个武林世家家门不幸,养出来了这些不屑子孙。后来进到望江楼的人见此情景虽无不皱眉叹息,却又因为不是自家小字辈,而无可奈何。
进店的人越来越多,这店内的话题自然而然的转到了不久前在惠州城露面的铸剑山庄庄主段一凡身上。
"若是论起来长相,那绝对是仪表堂堂。这江湖中怕是还真没有哪个能比得上的。"说话的是坐了墙角一张八仙桌的十八九岁的少年。他正眉飞色舞的跟和他坐在同一张桌子的师兄弟和师姐师妹们学他刚才的经历,"而起师父说那人身形挺拔,精气内敛必是绝顶高手。"
"真的么?师父真这么说?"接话的是挨着少年坐了的另个更小一点的少年,"连师父都说他是武林高手那他一定很厉害吧。"
"师父说的当然错不了,不过虽然跟了好大一截,可是一直都没看他出手。"想了想刚才说话的少年又加上了一句,"有铸剑山庄的名号在,当然不会有人不顾死活的去招惹他。就算是真有人不想活了,他身边还带了那么多人自然也轮不到他出手。"
"小师弟,你刚说段庄主仪表堂堂?"这一次问话的是坐在少年对面的女子。
"是啊,"少年说着便扫了一边这堂中的客人,"若论群貌。至少现在坐在这酒楼里的人没人能比的上的。"
"那他多大了。"坐在问话少女身边的另一个女孩子也探过头好奇的问。
"大概快到三十了吧。"少年想了想,又看了眼问话的少女,"不过小英你就别痴心妄想了,人家儿子都快赶上我大了。"
"呸呸呸,什么痴心妄想。也亏你说的出口。"叫小英的女孩子俏脸一红,手臂伸过桌子狠狠的拧了一把说话的少年。
"呀,你轻点。"胳膊给人拧了,少年吃痛,一边躲闪着一边说,"本来想跟你说铸剑山庄的少庄主跟你差不多大小,不过你这么凶悍人家怕是不敢要你呢。"
"你再说,你再说。"又给那少年调侃,唤作小英的女子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跺了跺脚,扭了腰身离了座位绕过桌子捏了粉拳就去追打说话的少年。
那少年见女孩子竟然追过来,忙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边嬉皮笑脸的跑,一边哈哈的笑。坐在桌边的师姐师弟们忙伸了手拦着。
追的追,跑的跑,拦的拦,一时间好不热闹。
看着这几个少年笑闹,离得近的两张八仙桌边坐的中年人大概想起了他们年轻的时候,互相对视了一番后,在会心一笑的同时,脸上或少的都流露出了一样怀念。
"铸剑山庄有什么了不起的?单凭他段一凡藏头露尾的,多少年在江湖上连个面都不敢露,铸剑山庄就配不上这天下第一庄的名号。"欢声笑话中,一个尖利的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整个大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江湖卷 第二十八章 望江楼
"单凭他段一凡藏头露尾的,多少年在江湖上连个面都不敢露,铸剑山庄就配不上这天下第一庄的名号。"尖厉的声音响起,望江楼的大堂立刻陷入了寂静之中。堂内就坐的几十人的眼睛全都齐刷刷的看向堂内正中坐在两张并到一起八仙桌后面的一个青年。
青年一张白净的刀条脸,浓眉大眼,冷眼望去到也还算中看,可以划归到小白脸的行列中去,不过那张白净的面皮下却隐隐泛出一些纵欲过度的灰败。
"怎么,我说的不对么?"那青年见大堂内所有的人都望向白己,挑了一下两道浓黑的眉毛,扫了眼堂中之人,"听说这次试剑大会上要有一把堪比青玄的宝剑问世,因为危及到了铸剑山庄在江湖上名号他才不得不出来露一下脸,竟然还被当做什么武林高手,简直太可笑了。"
"就是,铸剑山庄算个什么啊。仗着传世几百年的几把宝剑就在江湖上拽的什么似的,号称是天下第一剑的青玄还不是下落不明?"跟那青年同一桌的另一名身穿锦袍的男子见这大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听着那青年说话,乐得插上一脚。
"是啊,还什么天下第一庄呢,狗屁吧。"同样是青年坐的那张桌子的人。
"要我说这天下第一庄的名号应该归你们明月山庄才是。"坐在那青年身边的另一名青年端了面前的酒杯站起身来将手中就被递给那青年,"愿洛兄的明月山庄早日压过铸剑山庄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庄。"
明月山庄少庄主洛青云。听举起酒杯的男子道出明月山庄的名号,先前还奇怪这音年为何会和铸剑山庄如此针锋相对的人现在全都恍然大悟。
明月山庄最近十几年在江湖上可以说是风头正劲,从南到北但凡有习武之人的地方就有人知道它的名号。可是单凭了这些就要和有几百年历史的铸剑山庄相比,也不知是这些人太不自量了,还是故意拿着他出丑。
看了眼那一桌之上或坐或立,一个个站无站相坐无坐相的人,大堂中的男女老少全都露出了讥讽之色,纷纷转回头去继续被打断的话题。
"主上,您说段一凡的武力真的像那个少年说的那般厉害?"望江楼厅堂的一张八仙桌旁,一名中年人忽然转头问坐在他身侧的人。
他所坐的那张八仙桌位于望江楼最内侧的角落,斜对了酒楼的正门和通往楼上的楼梯,毫不惹人注意,却能把整个大堂看的清清楚楚。这问话的中年人一侧的两男两女和他一样皆是一身青布短打,两名女子脸上粉黛未施,四人的眼角眉梢都透了股凌厉之气。
"你没认出坐在上手的那人么?"说话的是被中年人称作主上的人。这人一身雪青色窄袖锦袍,头上带了一顶宽沿的斗笠。斗笠的边缘上垂了薄薄的青纱,遮挡了面孔。不过虽然看不清面貌单听声音这人最多只有三十几岁的年纪。
"……请主上明示。"中年人转头看了坐在那张桌上手一直都未吭声的中年人。中年人一身灰布窄袖长袍,长相普普通通,和那张八仙桌边吵吵闹闹的少男少女相比,这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存在感。
"那是点苍前任门长的关门弟子青玉竹。"
"玉竹剑客?"戴斗笠男子另一边的中年人有些吃惊的又看了看那笑意盈盈的男子,"这么说来那些孩子八成是点苍门下了,能和他走的这么近,那他们口中的师父怕也是个人物了。能被那样的人做如此评论,段一凡的实力怕是也不容小觑。"
"而且,点苍和铸剑山庄也有些渊源。青玉竹的佩剑玉竹便是铸剑山庄九大名剑之一,那几个孩子年轻气盛怕是不肯善罢甘休啊。"这一次说话的是坐在男子左手边的中年人。果然,中年人的话音刚落,那边就又有了动静。
"嘁,天下第一庄的名号也是随便什么这个庄那个庄说叫就能叫的?盖过铸剑山庄?这天还没黑呢,青天白日的就有人做起梦来了。"刚才追着少年打的唤作小英的女子似是没了闹下去的兴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裙摆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
"小英啊,这世上有一种病叫红眼病,只要遇上比自己强的看不顺眼就会到处说别人的坏话,贬低他人抬高自己。"见小英回到了自己身边坐下,被小英称作师姐的女子轻轻拍拍小英的手臂。话虽然是冲着女子说的,眼睛却瞟了眼洛青云,讥讽之色不言而喻。
"你说谁红眼病?"那说话的女子声音极大,连占据了最角落桌子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洛青云也自然不可能听不到。见有人明指暗讽的说自己是红眼病,自然气不过,腾的一下子就站起来,满脸怒气的走到那小英和那女子所在的那张八仙桌边。桌子上首的中年人微微皱了皱眉毛,却未动。
"谁认就是说的谁呗?"年长一点的女子抬了头,装模作样的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站在自己面前的洛青云,俏脸上露出了几分吃惊的神色,"这位公子,看你一表堂堂又温文尔雅的,一定不会那种患了红眼病的人,小英你说是不是啊?"说着女子便拿手肘碰了碰身侧的少女。
"就是就是,师姐,他长得还算正常,一定不会认为自己是师姐说的那种得了红眼病的人的。而且明月山庄这江湖上哪个不知又哪个不晓,明月山庄的少庄主又怎会是那种看着别人比自己强就眼红的不行的人,我说的是吧,洛少庄主?"故意把少庄主两个字咬的重重的,小英眨眨眼睛脸上堆了一副极为认真的表情。
小英对面,刚才被她追打才重新回到座位边上的少年身子一倒便趴到了面前八仙桌上,张开手臂抱了头,掩住了差一点冲口而出的笑声。
"你……"接下来该说什么?只要再张口就等于是默认了自己就是他们说的那个红眼病,不说?这一大堂的人都知道他们说的是自己,若是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坐下来,那也太没面子了。面前这两名女子一唱一和的让洛青云一腔火窝在胸口无处可发,咬了咬牙手臂一抬,凌厉的掌风便直奔那笑嘻嘻的看着他说话的小英。
眼见那掌风来的猛烈,躲也躲不开小英吓的花容失色,一张俏脸一片惨白。
啪——的一声,意料中拍中小英的掌连少女的衣襟都未擦到。两掌相对,洛青云踉踉跄跄的向后倒退,几步后就又退回了那两张并在一起的八仙桌前。
"你……"
"你是什么人?"桌边原本和洛青云在一起的几个人在伸手接住后退的洛青云让他稳住身体的同时,全都站起来,虎视耽眈的盯着那张桌子最内侧主位上坐着的中年人。
见他们望过来,跟中年人坐在一起的那几名少年也都站起来,宝剑长刀全都出了鞘,几双眼睛也毫不示弱的跟那些人对视着。望江楼的堂内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一场混战几乎是一触即发。
"想要帮忙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坐在上手的青玉竹岿然不动,他的声音不大,却极具压迫感。与之对峙的那几名青年长袍内的里衣几乎瞬间便被冷汗湿透。
"算了,洛兄。两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跟她们一般见识没必要。"被那中年人身上的气势所震慑,也为自己的身家性命担心,原本和洛青云一同与音玉竹对持的那几个人出来打圆场。
"你说谁是黄毛丫头。"小英两道柳叶眉一立便回嘴道。
"小英。……都坐下。"青玉竹一声低喝喝住了小英后又扫了眼身边的几名少年,开口说道。
"是。"小英和那几名少年虽心有不甘,但是碍于中年人在场,只得气愤难平的乖乖的重新坐到了凳子上。本是一触印发的事态,竟被这中年人几句话便消散于无形。
"哼。"洛青云虽然自大,却也知道如今的惠州城内藏龙卧虎,随随便便一个普通人都可能是某个成名已久的侠剑客。尤其是这个两名女子同桌的中年人,都未看清他的动作,自己的一掌便被他接下,洛青云此时心中更是多了几分忌惮。有人给了台阶下,洛青云也就不再坚持,冷哼一声重新生回到太师椅上。
"师叔,您拦着我们干什么呀,就他们几个酒囊饭袋我们几个就能对付,还用得着您出马?"那给小英追打的少年有些不满的嘟囔着。
"你们几个也太调皮了些。"见小英虽然还有些惊魂未定,脸上的惨白却也去了不少,坐在最内侧上手的中年人口气一变,半是责备半是宠溺的说道。
"可是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太自以为是了,是个庄子就敢拿来和铸剑山庄相提并论。师叔,你说小英说的对不对啊。"小英一边探了头隔着自己师姐和青玉竹说话,眼睛还一边瞟着洛青云。
中年人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一笑,却也未反驳。
虽然明知道是在笑自己自不量力,被青玉竹震慑到的洛青云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咬了咬牙,伸手端了斟满了酒的酒杯一饮而尽。
望江楼的这一段小小的插曲才算是过去,店门口就又进来两人。这两人也同龄人打扮,二十出头的年纪。腰中配了刀剑,剑鞘上缀了美玉,镶了珍珠。
这两人一进酒楼看到坐在大堂中央的洛青云他们便愣了一愣,走上前来抱了抱拳,"洛兄,怎么不上楼去?"
"上楼?"洛青云还未说话,刚才拿了酒杯敬酒的男子冲着一测的楼梯口怒了努嘴,"你没见么?"
进到堂内的两人顺着男子所指的方向看去,见那楼梯口立了大大的一块牌子,上面写了几个大字:二楼三楼包桌,散客勿扰,左侧一行小字写的是今天的日子。
"二楼三楼全部都包出去了?"看着楼梯口立的牌子青年有些惊讶。
"听伙计说昨天下午来了几个人用两千两黄金包了整个二楼和三楼。"这一次回答那青年的还是洛青云那一桌的,不过换了一个人。声音柔和了一些,也没有了刚才那人言语中的酸气。
"两千两黄金?是什么人这么有钱?"在二十两纹银便能养活一家三口整整一年的飞岚,拿了两千两黄金出来包了望江楼两层楼的人怕是大有来头。后进门的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问。
"我们不是就在这里等着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手笔……"说话音年的声音忽顿,视线越过了站在店门口的两个人,落到门外。
堂内人本是听他说话,见他忽然不说了,而是望向店门外,就都顺着他的视线看了出去。
店门口,望江楼的老板陪了一名管事模样的男子大步流星的走进来,男子身后还跟了数名一身黑色劲装,头扎黑巾脚蹬黑缎薄底快靴的青年。
这管事模样的人迈步进了望江楼在堂内站定,扫了眼堂内之人眉毛轻轻皱了一下,随后便撩了长袍前摆往楼梯口走去。
看那男子要上楼,一旁的小伙计忙上前搬了立在楼样口的牌子,做了个您请的手势,立到了一侧。
男子点点头迈开步子蹬蹬蹬几步便消失在楼梯口,跟在男子身后身着黑色劲装的青年留了四个在酒楼的门口,又留了四个在楼梯口后其余人也跟着男子上了楼。
不知道是给这些人的气势镇住了还是一时间未反应过来,望江楼的这大堂内一时间竟鸦雀无声。
"你们不是对铸剑山庄的段庄主感兴趣么?"低低的声音传来,说话的便是飞鸿剑客青玉竹。
"师叔怎么说?"听青玉竹这么说,跟他坐在一起的几个少年和那两名少女一同看向他。
"那人是铸剑山庄的管事,这般兴师动众的,又包了望江楼你们说一会儿来吃饭的会是谁?"
"啊……段一凡?"被唤作小英的女孩子轻轻叫了一声,满脸的不可思议。他的声音虽不大,在这忽然静下来的堂中却也显得很响,这堂内之人也就全都听了去。
"是段一凡?铸剑山庄的段庄主?"小英身旁的女子满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这望江楼的二楼和三楼竟然是被铸剑山庄的人包去了?"
"除了铸剑山庄外江湖上又能有几家有这么大的手笔?"被小英追打的少年故意把大手笔三个字咬的重重的,说着还瞟了眼洛青云那边,"这就是天下第一庄的实力,人家庄主不过是带了自己儿子逛逛街,歇歇脚就提前包下了两层楼。可笑有人只能占了两张桌子还想跟人抢什么天下第一庄的名号。"这句话又将天下第一庄几个字咬的重重的,言语间的嘲讽奚落极为明显。
"你……"被这少年奚落,洛青云和同坐的几人脸上都是一青一白的极为难看。他们几人虽然是世家子弟,家境殷实,但是像铸剑山庄这般一掷千金的做法却也是想都不敢想,相较之下早已落了下风。又加上刚才在青玉竹那里失了锐气,不久前那盖过铸剑山庄的豪言壮语也被这股气势压的甘拜下风。
那少年说完见那几个人脸色难看的低了头默然无语,一笑,就又转向青玉竹,"师叔,您既然认识那个管事,那您可曾见过段庄主?"
"这倒没有。"青玉竹摇摇头,"据说庄内见过这位段庄主的只有他的心腹,连庄内人都未全见过,又何况我这局外人。"也正因如此,江湖上甚至传言铸剑山庄已经易主,明里庄主是段一凡,暗中掌控整个山庄的却是大总管莫语。
说话间,又有一名小厮打扮的青年飞奔而来。那青年跑到门口问立在门前的青年,"金管事呢?"
"楼上。"门口青年一指楼梯口。
"主子马上到,莫大总管让我告诉你们,都警醒着点,别让乱七八糟的人扰了主子的兴。"说完青年便顺着楼梯飞奔上楼去了。
又过了片刻,刚刚上楼的管事和那上楼寻他的小厮一前一后来到楼下,出了酒楼的前门。
望江楼门外的喧哗声很快传进了堂内,坐在堂内的人视线全都集中到了门口。一阵脚步响起,铸剑山庄庄主段一凡在庄内众管事的陪同下迈步进了望江楼的厅堂。
江湖卷 第二十九章 人妖
一连串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通过望江楼底层大堂敞开的窗子传进大堂内。接着几名一身窄袖长袍的人率先进到了殿内,这几人进到殿内后便分到了两边,让出了往楼梯口去的通道,随后三个人先后走进了望江楼的大厅。
铸剑山庄大总管莫语,铸剑山庄惠州分庄的总管沈凤,这两人堂内很多常年行走江湖的武林人都认识。两人中间,由他们引领陪同的一名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的男子。
男子三十左右的年纪,浅麦色的肤色,俊朗的脸型,两道剑眉下一双微微眯起的凤目,漆黑的眼眸内带了抹冷峻与凛然,挺直的鼻梁下薄薄的双唇抿在一起,微微扬起的嘴角上挂了一抹浅浅的却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一根青玉簪束了满头乌黑的发丝,发梢和额前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如平缓的水流一般反射了柔和的光晕。身上一件样式简单的面料却十分考究的青色窄袖长袍,微微下垂的前摆勾出男子修长挺拔的身材。
男子进到店内时脚步缓了一缓,凤目扫了眼厅内之人,目光在角落内坐着的点苍青玉竹身上停留了片刻,才从先前进到堂内几人让出来的通道穿过,来至楼梯口,抬头望望楼上,迈步走上楼梯。
洒脱俊逸的举止,平和的态度,还有那张俊美异常的脸乍看下去这人反倒更像是读书人。不过,挺直的腰身,轻快的脚步以及内敛的精气,却如点苍弟子所说的,确是位武林高手。明明不过是一庄之主,就算铸剑山庄在江湖上势力和影响力都极大,段一凡也还是江湖中人。可不知为何,这男子却从骨子里透出股高高在上的,凛然不可侵犯的帝王之气。
这样的人物,又是那样的身份,从今日起恐怕要有无数女子为这人神魂颠倒了吧。望江楼大堂内坐着的这些人中不止一个人发出这样感叹的同时又情不自禁的对铸剑山庄的庄主夫人,和据说同他一道而来的少庄主生了几分好奇。
"这人倒也算的上是个人物。"目送了段一凡消失在楼梯上,和那头戴斗笠青纱遮挡了面部的男子同桌的一名女子说道。
"呵呵,难得你对主上之外的男子有这么高的评价。"女子身侧一名男子有些调侃的说道。
"实事求是。"女子移回视线,一张俊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主上,您觉得这人怎样?"女子身旁的另一名男子也转回侧着的头,低声问坐在上手戴斗笠的男子。
凌九霄未听到自己属下的对面,更未听到他们的问话。从段一凡出现在望江楼的那一刻起,这世界就消失了,他的眼中就只剩了那个人,与此同时整个心也忽然被掏空了。
这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男子的身影竟和记忆中那俊美的少年合二为一。虽然间隔了二十年,少年已近中年,无论是身材还是样貌全都有了不小的变化,可他身上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冷峻与孤傲却未曾减去分毫,只是少了以前的寂寞,多了些看不懂的,耀眼却又温暖的东西。
小亦……那是他的小亦,那个魂牵梦绕了多少年的少年。那个自分别后只在记忆和梦境中出现的人,那个他找寻了无数年都未曾寻获的人,那是他此生的挚爱。
小亦,凌九霄站起身来,他不甘心眼前这人就这样消失在楼梯上,他要去见他,去向他道歉。他这般满身傲骨的人又怎肯雌伏与他人身下,持续了二十多年的迷惘与困惑,直到再次见到他的今日,凌九霄终于后悔了,也终于知道自己错了,这一错便与当年的少年错过了二十年。
人就在眼前,只与自己隔了头上那层薄薄的楼板。铸剑山庄庄主又怎样,天下第一庄又怎样,那是他的小亦,他自然要去寻他回来,回到自己身边。
恩断义绝,这四个字毫无征兆的在耳边响起,如千斤重锤一下紧似一下的敲在他心里,也敲在他胸口上。
左肩上一阵抽痛,胸口忽然一热,血气翻滚着向上涌出。凌九霄拼命运功压制住涌上来的血腥气。
恩断义绝……伴着一遍遍重复的这四个字的还有少年那毫不留恋,决然离去的背影。
噗——的一声轻响,压在胸中的血腥气喷涌而出,飞溅到男子头上斗笠周围罩着的青纱上。本一站起来的身子一歪,向身侧倒去。
"主上——"觉察到凌九霄的不对劲,身边中年男子伸手扶住了他的身子,"主上,您怎样?"
血腥之气弥漫开来,桌边的四人都看见了飞溅在面前八仙桌上,和青纱上的血迹,四个人几乎是同时站起来。
"我没事,扶我回去。"刚才还急于见到段一凡的凌九霄此时却急于避开他,离得他远远的,越远越好。他不想让那人见到他这个样子,他与他的重逢绝不该是这样的。
"是。"虽然担心凌九霄的身体状况,留了饭钱在桌上后,四个人还是按照他的吩咐,扶了他不声不响的出了望江楼。空出来的八仙桌很快便被追着段一凡的人占据,除了来收拾碗筷的小二没人注意到,这热热闹闹的大堂内少了五个人。
铸剑山庄庄主段一凡引发的议论还在堂内持续着,不过碍于那立在楼梯口和望江楼正门门口的几名庄丁,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压低了声音。
望江楼三楼,宽敞明亮的楼层靠窗用雕花的屏风临时围起了一间雅间,雅间内摆了一张圆桌桌上铺了绣着大朵牡丹花的织锦桌布。桌布上柳条编成的小盘子小筐子内蒙了各色干鲜果品。
见莫语和沈凤陪着段一凡进到雅间内望江楼的老板便带了两名伙计端了香茶上来。茶盏放好,老极便笑呵呵的递了菜单给轩辕亦和他身旁的两位管家,"段庄主来我这小小的酒楼,我这望江楼可是蓬荜生辉,您几位吃点什么?"
莫语见轩辕亦并未动放在面前的菜单而是斜了身子从窗口望了望楼外的街道笑了笑和沈凤一道合了菜单,"不急,先捡你店内拿手的点心上来,再备上盏最好的茉莉花茶。"行了一路,再加上落凤城外庄内近三年的相处,莫语早就把水寒的喜好摸的七七八八的,吩咐起老板来自然得心应手。
"……是。"老板看看斜靠了窗子兀自望向窗外的轩辕亦又望望他身侧空出来的椅子,往沈凤身边凑了凑,"沈总管,段庄主这是在等什么人呢吧?"
"在等少庄主。"沈凤一笑,"点心和茶水都是给少庄主准备的,你让厨内的人精心点儿。"
"小人明白。"听沈凤这么说,老板忙带了伙计躬了身子退了出去,亲自去后厨安排。
老板和两个伙计退了出去,包间内没有了外人,莫语才转向沈凤,"怎么大堂内会有这些武林人。"
"是在下疏忽了,原本只包下了三楼,后来属下怕二楼吵闹扰了庄主的雅兴,就连二楼也一道包下来,结果却忘记了大堂。"莫语一问,沈凤有些抱愧。
"无妨。"斜坐在窗边的轩辕亦说道,"不过是一顿午饭,用不着这般大张旗鼓。"
"是。"沈凤欠了欠身子,低低的应了一声,要不要先点上几道菜让他们先做了上来,庄主您边吃边等少庄主。不过就是去了趟街角的糖果店,要不了一会儿少庄主就该回来了。"
"寒儿啊。"说道水寒,轩辕亦的嘴角轻轻扬起,俊脸上现了抹温柔的笑意,"他尝不够那些糖果糕点是不会过来的。"
正如轩辕亦所说,水寒此时正倘徉在三年前常去的那家卖糖果糕点的铺子内。这铺子虽然已经由以前老板的儿子儿媳接手,店由也换了不少的伙计,可那糖果的味道却没有任何的变化,依旧甜而不腻,甜中还加了各式各样的清香。
水寒立在铺子内,怀中抱了刚买好的,装了麦芽糖的陶罐,嘴里含着甜甜软软的还带了青杏的酸味和杏花香气的杏花糖,毫不顾忌店内店外围看的看热闹的人,纤细修长的手指顺着盛放糖果的各式各样的木盒子,陶罐子,小筐小篮子一路点过去,"杏仁糖,花生糖,玫瑰糖,麻片,糖酥,麻糖,糖松子……这些每样都要半斤。还有……"清可见底的眼眸从卖糖果的地方移开,落到了卖点心小吃的柜台前,"糯米糍,核桃酥,水晶虾球……这些也要。"
"好嘞……糯米糍,核桃酥,水晶虾球每样半斤……"随着店老板的吆喝声,店内的伙计忙成了一片。买的开心,卖的的也开心,无论是一身白衣,怀抱陶罐俏生生的立在厅堂正中央的少年,还是围在柜台后面拿了荷叶麻纸包装糖果的老板和伙计,一个个全都是满面的笑客。
看着一包包荷叶包了,麻纸裹了的糖果堆在一起,递到了跟在水寒身后的铸剑山庄庄客和管事的面前,水寒清秀的小脸上笑意渐浓。
"公子,这边还有种新出来的糖果您过来尝尝看合不合您的口味。"清脆转转的女声传入耳朵眼前一片淡粉色闪过,一名头上插了金钗的女子从水寒身旁闪过,往店铺靠门的位置移过去。
"因为是新口味所以会放在门边,请常来常往的客人品尝的。"声音依旧婉转,单听声音的话这女子当是位美女。不过对糖果比对美女感兴趣的水寒听说有新的糖果品尝便跟在女子的身后一同往门口的方向移动。
门外,一名店由学徒打扮的孩子拎了一直柳条编的小篮子站在靠了店门的台阶边上,篮子内铺了青翠的荷叶,荷叶上对了几十颗糖球。
那女子见水寒跟着他出了店门,便接过那孩子手中的小篮子,伸手从里面拿了一棵拇指指节大小的,挂了薄薄一层红色糖霜的淡粉色糖球递给水寒,"公子您尝尝。"
水寒见那女子并未用竹签和竹筷夹取,而是用手指取了糖球递给自己,秀气的眉毛便皱到了一起。随着那糖球递到他面前,糖果惯有的味道飘进了鼻孔,只是这味道中还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腻。
迷魂散?水寒心中一凛,身子则条件反射一般向后退去,秀气的眉毛锁得更紧,视线也从那人手指尖上的糖果转到了她的脸上。
视线落到这人身上,水寒便吃了一惊,小嘴也微微张着,满脸迷惑外带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人。面前站的女子比自己还要高上半头,虽然一身粉色长裙,长裙外还罩了粉色的纱衣,身材与女子相比也稍显粗壮,单看画了浓妆,脸上腮旁隐在皮肤下面淡青色的胡茬和颈间丝巾下的喉结当是位男子。可若说他是男子,那纱衣下抹胸上半露的胸却当属女子无疑。
"咦?怎么不管用了?"那人见水寒虽然闻了自己手中糖果上沾着的迷魂散却并未如他料想一般昏倒也是吃了一惊,同样满脸迷惑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年。
"算了,不管了,既然没晕倒,直接绑回去也是一样的。"立在水寒面前的这人想了想,忽然一笑,伸手从袖口里抽了样东西出来。随着他双手一扔,数道细细的丝线自手中飞出,如蛛网一般罩了过去,锅到了水寒的身上。
"呵呵,美人,姐姐可是从街角便跟着你,姐姐喜欢你,你从了姐姐可好?"婉转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人双手一扯,手臂一缩,给他一扯,原本还站在他对面的水寒踉跄了两步便扑到了他的面前,"来美人,先让姐姐亲亲?"说着脸便贴到了水寒的面前。
面对着面前这人那张还算得上美丽,腮上却起了一片淡青色胡茬的脸,再听到那细产细气的声音,水寒的身子情不自禁的抖了抖,鸡皮疙瘩也沿着胳膊一路爬上了后背。
低头,弯腰,躲过那张期近的脸,水寒的手便探进了左边靴筒内。
"美人,这是白费力气,姐姐的网可不是寻常的丝线,一把破匕首又怎么能切得开?"见水寒手探到靴筒里,那人知道他是去取随身的匕首,非但不拦,脸上反倒露了些笑容。
水寒未理他,探进靴筒内的手按了藏在靴子内流萤的绷簧,咯嘣——一声轻响,匕首出鞘,水寒伸手攥了匕首的手柄,抽出流萤,反手一划,一道七彩霞光过后那人手中便只剩了攥在手心里的几根线头。
那人一愣,张了嘴,低头看看手中的那几根线头,又抬头望望面前的水寒,似乎是因为眼前的情景太过出于他的意料,未反应过来,一时间竟不知到该说什么好了。
将匕首重新归入鞘,水寒伸手扯了身上细细的丝线团在一起,示威一般扔到地上,随后仰了头冷冷的看着他。
"臭小子,你不喜欢女人难道想被人压么?既然这样,本大爷便成全你。"半晌,在终于确认自己精心编织的丝网竟然被眼前少年变成了一团乱线后,原本清亮婉转的女声霎时变成了粗重的男低音,脸上也现了些许的怒气。话音未落,那人便期身上前,伸手就去扣水寒的手腕。
人妖。给这人一吼,不知为何,水寒脑海中突然蹦出了这两个字。不过,听过了这人的男中音,再看看那人身上的粉色长裙和纱衣,还有鼓起来的绣花抹胸,鸡皮疙瘩继续排着队的冒出来。身形一闪,那人的指尖擦着水寒扣在手腕上的护腕过去,水寒险险的躲过了那人伸过来的手。
见水寒躲过了自己的一抓,那人也愣了一下,脸上的怒气瞬间便转为激愤,"小子,伸手不错啊,不过本大爷看上的人还没有能逃脱的呢。"说着左腿蜷起,右腿踹向水寒的小腿。
水寒飞身跃起,身形一转单掌便往那人胸口拍了上去。那人眼看着水寒的手掌带了呼呼的掌风劈上自己的胸口,并未躲闪,而是微微躬了身子。水寒的手掌竟如同陷进了棉花一般,给卸去了全部的掌力。
"美人,这还是大街上,就投怀送抱了?放心大爷会好好疼你的"顺势扣了水寒劈出来那掌的手腕,那人一边飞了个媚眼过来,一边把水寒往怀内带。
水寒手掌上的力道全部被卸了去,心中一惊,身子抖了抖见自己手腕给人扣住,忙手腕一翻从那人手中脱出,同时落地的双脚抬起往那人的小腿飞踹而去。
见水寒脚来的迅猛,那人向后退了一步,闪身躲过水寒的飞踹后便等着水寒再攻上来。哪想到借着两人之间形成的空挡,水寒并未攻过来,而是身形再转,人飞快的向店外台阶下掠去,眨眼便到了街心。
打不过你,我还跑不过你么?转头看了眼那人,水寒一笑转身便扎进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沿着街往远处跑去。
江湖卷 第三十章 采花大盗
那一身粉色衣裙的人见水寒并未如想象般的攻上来,而是飞快后退到街心便愣了一愣,待见他冲着自己笑了笑转身钻进熙熙攘攘的人流,三下两下便不见了,才惊觉自己竟然被那白衣少年耍了,咒骂了一声。
糖果店内,跟了水寒的庄客和管事都忙着收他买的那一包包的糖果,最开始并未注意到店门口一身粉色长裙的女子。
何况,两人又都身法极快,两个照面的交手也只是须臾之间便完成,就连附近的人也未看清,又何况是店内之人。待铸剑山庄的管事察觉有异却只来得及看到那道白色的影子钻进人群。
"少主,您去哪?"身形一闪,铸剑山庄的管事便闪电一般冲出了殿门,立在水寒刚刚站立的街心上。
那粉衣人见惊动了跟着水寒的人,知道再追已是不可能了,弯腰拾了给水寒丢在地上的那一团丝线,四下望望,见无论是才冲出店的那人还是周围的人全都未注意到自己,也转身钻进人群,往水寒所去方向相反的方向离开。
"少主子——"管事追到街心,四下张望。此时街上早就没了少年的身影,管事的额角上立刻见了汗水。好在他是惠州当地人,知道水寒消失的方向正是往望江楼去的方向,猜着他可能是去望江楼了,便吩咐跟着的庄客拣点了水寒要的糖果糕点后,带着人沿着街道往望江楼一路寻过去。
虽然距离上次到惠州已有三年多的时间,可这惠州州城毕竟是他走熟了的地方,水寒夹在人流中,顺着街道拐了两个弯抬头就看到望江楼高挑起来的酒幌。
视线下移,看到站在门口一身黑色劲装的庄客,知道轩辕亦他们已经得到了,水寒心中稍安,转身看看身后,见那人妖并未追来,松了口气,迈步进了大堂。
"少主。"送了轩辕亦上楼后,便在堂口占了张八仙桌喝茶聊天的几名铸剑山庄管事远远的见水寒往望江楼来了慌忙全都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长袍。几日下来,这几名管事也都明了现在庄内水寒当家,见那白衣少年来了忙都恭恭敬敬的迎到了望江楼的正门门口。
"唔。"水寒惊魂甫定,随口应了一声便往店内看去,扫了眼大堂并未看见轩辕亦,一抬头见莫语正从楼梯上下来,迈步便往楼上去了,"我爹呢?"
"三楼雅间。少主,您……"怎么了?莫语话音未落,水寒便擦了他的身侧蹬蹬蹬的往楼上去了。
眨眨眼睛,摸了摸鼻子莫语又转身跟上了楼。
"寒儿……"轩辕亦本是靠窗坐了,听楼板响知道水寒上楼来了,俊脸上立刻现了些许的微笑。却不想才进门的少年,气息有些凌乱,清秀的小脸上也失了些许的血色,似是受到了惊吓。俊脸上笑容一收,剑眉微微蹙起,身形一转,轩辕亦便绕过了桌子,来至门口,"寒儿怎么了?"说罢,手便按了少年的肩头,凤目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立在面前的少年,见水寒并未受伤心里才安了一安。
"我没事。"不知为何,多少有些受到惊吓的水寒在看到轩辕亦那张俊脸的时候心里忽然一安,同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见水寒虽然安了心,脸上惊吓还未完全退去,轩辕亦便将让水寒坐在桌边,自己挨着坐下来。接着就有望江楼内的小二端了沈凤说的茉莉花茶和小点心进来后又退了出去。
捧了温热的茶盏,嗅着飘散在空气中好闻的茉莉花和茶叶的清香,水寒定了定神把在糖果店内发生的事情讲给轩辕亦和随后跟进雅间的莫语,沈凤听。
待讲到那人抛出来的丝网后,水寒放了茶盏,从袍袖的袖口撵出来一小段线头递给了轩辕亦,"就是这个,那个人说一般地匕首割不断,我顺手收了一根线。"
轩辕亦接了那小小的线头,对了从窗子外照进来的阳光。线头不大,大号缝衣针般粗细,成人手臂长的一小段,似乎是以什么方式编在一起,除了被匕首割断的两端散出些极细的丝外,整根线头都捻的很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线头太细,光线下根本看不出那根线绳是什么颜色的。
轩辕亦看了看递给了身侧的莫语,莫语看后又传给了沈凤。
"看出是什么了么?"
"没有。"莫语见沈凤也摇头,便替他一起答道,"不过,应该不是普普通通的丝线。"说着便捏了线头的两段,运了内力拉了拉。见自己用了四成的内力竟然未拉断,莫语有些惊讶,想了想说道,"这东西少主可否让属下先收着,回庄后属下找人看看到底是什么。"
"给你了,我留着它没什么用。"说完水寒看着莫语把那截线头小心的收入袖口后又转回头接着问轩辕亦,"还有件事,寒儿跟他交过手,可是劈出去的掌却被他轻易卸去了内力。那是什么功夫?"想到当时的情形,水寒脸色变了变。
不单是被卸去了力道,那劈上去的一掌竟然像打在棉花上一般,没有任何的反弹不说,还大有要陷进去的趋势。水寒也就是因此受到了些许的惊吓,才未恋战而是抽身离开。
"这种功夫属下倒也未曾听过,不过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江湖中出砚奇怪的功夫,或者传说中功夫突然现世却也时常发生。"听水寒说,莫语虽然有些奇怪,却并未特别吃惊。
"我不是这个意思……"说到这里水寒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其实我是想知道,这种功夫要怎样破解……"说着说着,水寒的声音忽然小了很多,似乎是想增强说服力,停了一下水寒才又接着说道,"总不能见他一次跑一次吧。"
"呵呵,所以寒儿只跟他过了两招便跑回来了?"一声轻笑自耳边传来,话已至此轩辕亦总算明白为何水寒刚进雅间时清秀的小脸上会有那种惊魂未定的表情,他竟是被那种自己从未见过的功夫吓到了。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人总是会对超出想象和常理的事情心生恐惧,水寒虽然武功和轻功都鲜有人敌,却初出江湖,没有任何的江湖经验。一掌劈出后内力竟然被对手轻而易举的卸掉,受到些惊吓也是难免。
被笑话了!冲着笑的云淡风轻的轩辕亦翻了一个白眼,水寒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未顶嘴,垮了一张小脸一声不吭。
"寒儿。"见水寒满脸的不满,轩辕亦收了脸上笑容,转过身,扳了水寒的肩头,正了他的身子,让那双清亮的眼眸看着自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闯荡江湖遇到自己不敌的对手,从未见过的武功是很平常的事情,寒儿无需为此担心。是打,还是脱身,一切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就好了。有爹爹在,爹爹会护着你。"
"其实他不一定能打过我,我也不是怕他……"感觉到扳了自己肩头的双手上加了几分力道,水寒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又是迷魂散,又是网,又是那种没见过的功夫……"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突然全都往自己身上招呼,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在等着他。
"爹爹知道,寒儿当时只是给吓到了。"见水寒忽然变的安静了许多,轩辕亦的凤目暗了暗,右手的食指曲了起来,第二个指节轻轻的蹭了蹭水寒脸上滑嫩的皮肤。
"你还没告诉我下次见到他该怎么对付他呢。"水寒抬了头,双眸重新对上了轩辕亦的眸子。
"血肉之躯,这话寒儿可明白?"
"咦?爹爹是说……"只要用兵器来对付就好了么?水寒倒是未想到这些,目光闪了闪,"可是这世上不是还有金钟罩,硬气功什么的……"
"寒儿不是说那人曾经跟寒儿说,匕首割不开他的网么?结果寒儿还不是脱身出来了。"
"那是因为……"匕首流萤。匕首流萤,他是想说自己的兵器其实也不是一般的兵器吧。水寒的话只说了一半,眼睛就又亮了一亮。
见水寒虽然停了滑头,眼睛却亮了起来,轩辕亦知道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拾了放在桌边的筷子,捡了枚小巧的明虾水饺放了水寒面前的小盘子内后才转向莫语和沈凤,"去查。"
轩辕亦不单是铸剑山庄的庄主,还是飞岚的一国之君。帝王的东西是绝对不允许他人宽伺的,又何况这次被凯觎的是心爱之人。
"是。"听轩辕亦的声音一冷,莫语沈凤两人忙站起身来,应了一声。
"那人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啊?"伸出两根白净的手指,捏了碰盘中水饺的一角丢进口中。一番对话之后,平静下来的水寒好奇心顿起,一边呜呜咽咽的嚼着嘴里面的饺子,一边转头问身侧的轩辕亦。
"双性人吧。"看水寒把饺子咽了,轩辕亦就又捡了一枚放到青瓷的小盘内,"让店内捡了拿手的菜色上来。"
"是。"低应了一声,沈凤便退了出去。
"不是人妖么?"水寒低头瞄了瞄放在腿上的装了麦芽糖的罐子,手指偷偷扣到陶罐盖子上那枚桃子形状的纽上。
"寒儿也见过人妖?"轩辕亦转头看向水寒,见他身子僵了一下,俊脸上便现了抹笑容,"人妖是用了激素做了手术的,你说的那个人应该是天生同时具备两种性别的特征。"说完,轩辕亦便极其自然的伸手把水寒臂弯里的陶罐挖出来,随手递给坐在一旁的莫语。
眼睁睁看着装了糖果的罐子被收去,水寒的小脸便垮了下来,极度不满的盯了身旁的罪魁祸首。
"糖果只能算是饭后甜点,寒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给水寒盯的不疼不痒的,轩辕亦又夹了一枚水饺放到水寒面前的小盘子内。半透明的元宝饺放在翠色的盘子中心分外的好看,可看在水寒眼中却怎么都不如给轩辕亦没收的那罐麦芽糖让他有食欲。
"长身体又怎么样?"斜斜的看了眼身侧的轩辕亦,水寒并未去碰桌边盘子内的水饺。
"寒儿不觉得现在太瘦了么?"伸手捏捏水寒的小臂,轩辕亦说道。虽然肌肉很结实,可是比起同年龄的少年来说,水寒的身体还是稍显消瘦。
"又不关别人的事。"这一次,目光终于落回到青瓷盘内那两枚小巧精致的水饺上,可是却依旧没有想要动的意思。
"可是却关父皇的事啊。"将头探到水寒耳边,轩辕亦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寒儿只有多长点肉,夜晚父皇抱起来才会舒服啊。"
觉察到吹到耳垂上的热气透了股暧昧,水寒的身子一僵,白净的小脸瞬间便蒙上了一层红晕。低了头将盘子内的一只水饺送入口中,一边呜呜咽咽的咬着饺子皮内一整只极富弹性的虾仁,一边狠狠的瞪了眼扬了嘴角,眯了凤目看着他的轩辕亦。
"虽然并未亲见,少主说的那个人却让属下想到一个人。"似是并未注意到身旁两人的互动,莫语忽然说道。
"什么人?"看着水寒心不甘情不愿的把第三只水饺塞到嘴里,轩辕亦随口问道。
"庄内在江湖上的眼线前几日曾传递进来消息说,江湖上近日出现了一名采花大盗。据被欺凌过的人说,这个采花大盗就是阴阳人,也正因为是阴阳人,所以他采花,盗柳两样全都做。"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水寒转头看莫语。
"因为只是江湖传言,庄内的眼线还在核实,暂时未呈报到少主那里。而且,就算真有此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受害人也一定不会声张,核实起来也不是很容易。"
"关于这人有什么眉目没有?"
"除了知道这人非男非女,可能精通易容术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深受其害的江湖门派也和咱们差不多,知道的也仅有这两点。"
"易容?"水寒歪了歪头,仔佃回想了一下今日见到的那人。虽然看上去不像是易过容,妆却画的很浓,厚厚的脂粉下面那张脸到底长的什么样子根本无从看起。
沉吟间,沈凤便回来了。跟着他一道进到包间内的还有望江楼的老板和伙计,老板指挥着身后两个精明能干的伙计把两小盘热气腾腾的青菜和两碗汤放到圆桌上后就退了出去。
轩辕亦见那两碗汤一碗是野山菜加了细细肉末的菜汤,另一碗是鸡汤爆的山菌和青笋一边伸手盛了小半碗山菌汤放到水寒面前,一边笑道,"这才几日沈凤就把你家少主的喜好摸的差不多了?
"习武之人大鱼大肉的惯了,像少主吃的这般清淡的却也少见。"沈凤撩了长袍的前摆坐到莫语的下手。
两盘青菜两碗汤上来后,其他的两热菜也陆陆续续的端上桌来。荤素搭配都是望江楼大厨拿手的菜式,扑鼻的香气很能勾出人的食欲。这次水寒并未用轩辕亦哄骗便咽了半碗粳米,喝了半盏山菌汤。
"寒儿吃饱了?"吃饱喝足,见水寒放了筷子,轩辕亦问道。
"嗯。"回的是轩辕亦的话,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的却是莫语桌边那只装了麦芽糖的罐子。
"呵呵。"轩辕亦嘴角扬起,伸手拎了那只陶罐放到水寒面前。
水寒抱了那罐子,还未打开盖子脸上就现了抹笑容,待麦芽糖入口,笑容更加灿烂,引得轩辕亦脸上的笑容也浓了几分,"午后是要回庄还是再转转?"
"回庄吧。"水寒歪了歪头想了一下。其实他倒是很想去刺史府看看自家小舅舅。可是现在他和轩辕亦两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不知道被多少人关注着,刺史府自然是去不成了。
"既是如此,那咱们就回去吧。"说着轩辕亦便起了身,伸手理了理身上的长袍,领着水寒下楼。
轩辕亦带了水寒从望江楼的三楼下来,在楼梯口站了,微微眯起来的凤目扫了一遍大堂,见一侧八仙桌边坐着的点苍派门人和青玉竹都未走,便停了脚步转身对跟在身后的水寒说,"那边点苍青玉竹所配的玉竹剑就是铸剑山庄的第五把宝剑,寒儿可想去见识见识?"
江湖卷 第三十一章 玉竹剑
"玉竹剑?"水寒听轩辕亦说铸剑山庄的第五把宝剑玉竹就在这望江楼内,清可见底的眸子就顺着轩辕亦的视线落到了点苍几名少年所在的那张八仙桌上手那名中年人的身上。歪着头想了想,水寒将手中陶罐递给身旁莫语,转身向着那张八仙桌走过去。
"少主 "莫语和沈凤见水寒一句话都不说的直直的冲着青玉竹去了,忙拎了长袍的前摆想跟过去。哪想,两人还未迈步,就被轩辕亦伸手拦住。见两人同时面露疑惑的看向自己,轩辕亦便冲着他们轻轻摇了摇头后转身看向水寒。
轩辕亦知道他二人是因为青玉竹成名已久,面对个孩子难免会端端剑客的架子,怕水寒受了委屈。不过,自家寒儿虽然年少,却也自有分寸,不是谁都能随便慢待了去的。
青玉竹也同堂内众人一样,从这几人沿着楼梯下来,视线便集中到了他们身上。无论是水寒往他这边来,还是轩辕亦的小动作他都看的清清楚楚,见轩辕亦拦住了要跟过来的铸剑山庄的两位大管家,脸上忽然现了抹玩味的笑意。
清秀的小脸上嗪了盈盈的笑意,转眼间水寒便轻快的绕过堂内数张八仙桌,来到点苍少年们所在的那张八仙桌边。
桌边这几名少年少女未想到水寒是冲着他们这张桌子来的,直到水寒在桌边站住几人还未反应过来,有些怔忪的望着立在身侧的少年。
"前辈可是点苍玉竹剑容青玉竹?"立在八仙桌边,自忽略掉与之同桌的少年少女,水寒微微躬了身子,当胸抱拳,同时视线落在上手青玉竹的身上。
青玉竹并未急着开口,端了桌上茶碗,嗪了口茶水才抬头看向水寒。面前这少年不过中人之上的样貌,俊秀的脸上透着股少年英气。眉宇间,嘴角边上的笑容虽然有些疏离,看在眼中却很舒服。似是给少年的笑容感染,半晌青玉竹嘴角忽然扬起来,"正是。"
话一出口,堂内便有人轻轻的抽了口气。那一直坐在拼在一起的两张八仙桌旁边的几个青年面面相觑。
他竟然就是点苍的玉竹剑容,怪不得轻轻松松的就接下了自己一掌,知道了这中年人的身份后,洛青云的脸忽然白了一白。
"您能不能把玉竹剑借给我看一下?"青玉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水寒脸上立刻显出一抹欣喜。
"我若说宝剑未带在身边呢?"连点寒暄都未有就这般开门见山的直奔主题,孩子果然是孩子。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面前的这少年却也甚合自己胃口,看着水寒那张清秀的小脸青玉竹忽然生了些许逗弄面前少年的兴致。
"没有带在身边?"不是说习武之人全都把自己的兵器看的比性命还要重要,须臾都不离身么?怎会未在身边?歪了歪头,水寒的脸上现了些许的迷惑。
"不过,你若想看随我回客找去看怎样?"
"可是……"秀气的眉毛轻轻皱起来,水寒为难的转头看看立在楼梯口耐心的等着自己的轩辕亦,又转向满脸笑容的看着自己的青玉竹一时间倒有些左右为难。
见水寒秀气的眉毛皱在了一处,轩辕亦顿感无力,有些时候自家寒儿还真是单纯,人家说宝剑不在身边他信了不说,竟还会为此为难。不过,小脸上那般为难的表情倒还真是不常见,轩辕亦的眼眸忽然暗了暗。
水寒不说话,青玉竹也不说话,笑呵呵的看着面前站的少年,想看他到底要怎么办。
"师叔,段少庄主不过是想看看你的佩剑嘛,你就给人家看嘛,干什么还这么为难他。"水寒还未说话倒是与青玉竹同桌的小英有些看不过去了,半是撒娇半是嗔怪的瞪了一眼青玉竹。
"当真不在身边。"看着嘟了嘴略显不满的小英,知道她在闹小孩子脾气,青玉竹的声音温和了许多。
这桌边坐的几位少年少女似乎是都对站在身边的水寒生出些许的好感,听青玉竹说当真不在身边后竟然全都冲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才不信呢。"这次说话的是给小英追打的那少年,"师傅说你爱剑如命,每日里连睡觉都抱着,又怎会没带在身边?……未带在身边,那是什么?"说着少年便探过头去,瞟了眼靠在青玉竹腿侧那把宝剑乌黑的剑鞘。
青玉竹脸上笑容不减,扫了眼和他同坐的几名少年和那两个女孩子,见他们都热切的看着自己,便伸手提了靠在身侧的宝剑递给了水寒。
"谢谢。"小心翼翼的伸手接过青玉竹递过来的宝剑,捧到胸前,感受到宝剑的重量沉甸甸的压在手上,白皙的手指抚上剑鞘,专注的看着手上这把宝剑,水寒一双清亮的眼眸竟如天上的星星一般烁烁生辉。
生牛皮的纯黑剑鞘上,用铜钉卯了雅致的图案,因为过于久远,染上了岁月的痕迹,温润古朴。剑鞘上段,靠近剑柄的地方扣了黄铜的绷簧,暗黄色的光亮十分柔和。
拇指按下绷簧,随着一声轻响,一小节剑身被弹出剑鞘。水寒单手握了剑柄缓缓抽出宝剑的剑身,一道翠色的光晕笼罩了剑身。待宝剑被完全抽出,那抹翠色缓缓收缩,最后消失在剑身上,幻化成或深或浅的绿色,如微风拂过竹林时随风婆娑的竹叶在剑身上缓缓流动。
掂了掂右手手中的宝剑,水寒稍稍向后退了两步,随手挽了两个流畅凌厉的剑花。宝剑轻颤,发出轻轻的嗡嗡声,白色的影子霎时便被那一抹淡淡的翠色笼罩。
好快的身法,青玉竹脸上满是激赏。
翠色渐收,飞起来的长袍缓缓落下,白衣少年负剑而立。收了招式,视线重新落回到手中宝剑的剑身上,注视着剑身上缓缓流过的翠色,水寒由衷的赞叹道,"极具韧性却又有宁折不弯的风骨,怪不得这剑名竹。"
"小友也懂剑?"一声小友出口,青玉竹便是将水寒放到了与自己同等的地位。莫语和沈凤两人同时面露惊讶,转过脸去看向轩辕亦。轩辕亦未说话,凤目微微眯起,望向大堂远端白衣少年的目光温柔牵眷。
那就是他的寒儿,任何时候任何情景下都会如珍珠一般,柔和耀眼却并不炫目,轻易便会吸引了周遭人的视线。
"多少知道一点。"自从知道青玄是自家父皇的佩剑后,水寒便翻阅了大量关于兵器,尤其是剑的书典古籍。遇到不明白的问韪都会向庄内铸剑大师诸教,也算是在试剑大会之前恶补了一番兵器制造的知识。
绷簧轻响,宝剑还鞘。水寒重新躬着身子,低了头将宝剑恭恭敬敬的递回到了青玉竹的面前。
"小友身手不错,习过剑术?"并未伸手接水寒递过来的宝剑,青玉竹盯着水寒的眼眸熠熠生辉。
"习过,不过晚辈擅长近战,所以未曾以长剑作为兵器。"青玉竹不接水寒也不动,依旧保持了刚才的姿势,躬着身子低了头,双手捧着玉竹宝剑。
"你叫什么名宇?"听水寒说未以剑为兵器,青玉竹虽多少有些失望,脸上的笑意却也未曾退去。站起身,伸手接过水寒捧着的宝剑重新靠回到自己身侧后,青玉竹问道。
"晚辈段水寒。"掌中宝剑被人接了去,水寒直了身子。
"段水寒……小友名字青某记下了。铸剑山庄名满天下,实力不容江湖人小觑,不过,今后若有需要青某帮忙的地方,小友尽管吩咐。"言下之意就是你这个忘年交我交定了。
水寒又怎会听不出青玉竹的话外音,先是怔忪了一下,接着清俊的小脸上立刻现了抹笑意,抱了拳,重新低下了头,"是,前辈的吩咐晚辈记下了。日后铸剑山庄如果有能帮上前辈的地方,也请前辈尽管吩咐。"
"嗯,"点了点头青玉竹脸上现了些许的遗憾,转头瞟了眼依旧耐心的站在堂内的轩辕亦和莫语沈凤两个人青玉竹笑道,"段庄主怕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你一后有机会再叙。"
水寒顺着青玉竹的视线看向楼梯口,见轩辕亦负了双手,满面含笑的看着自己,就转回头,冲着青玉竹抱了抱拳,"晚辈先行了。"说完便转身往轩辕亦的身边而去。
"看完了?"见水寒走过来,轩辕亦放了负在身后的手。
"嗯,看完了,咱们走吧。"回到轩辕亦身边,水寒伸手接了一直抱在莫语怀中装糖的陶罐后迈步往望江楼外走。
轩辕亦见青玉竹的目光一直追着水寒过来,便向他点了点头,算作是打过了招呼之后,带了莫语沈凤两人出了望江楼。
轩辕亦和水寒一走,铸剑山庄的那些管事,庄丁也如潮水一般跟着纷纷离去,片刻,望江楼就恢复到了轩辕亦来之前的样子。
目送水寒离去,青玉竹收了脸上笑容,显的有些怅然若失。
"师叔,你怎么了?"见青玉竹目送了水寒离去后便收了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怅然若失,身旁点苍弟子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单凭那两个剑花就可以看出,那孩子是个难得的习武之才,尤其是凌厉的身法和轻盈的动作,必会把自己的剑术发扬光大。只可惜,身为铸剑山庄少庄主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投在点苍门下。
出了望江楼,一边沿街而行,水寒伸手开了怀内陶罐的盖子,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了块麦芽糖扔进嘴里,咯嘣咯嘣的咬着。买到了自己喜欢的糖果糕点,又见识了铸剑山庄九大名剑之一的玉竹,此时的水寒心满意足,如小兽一般乖巧的紧紧跟在轩辕亦身侧。
"寒儿觉得那玉竹剑怎样?"
"是把好剑。"水寒歪着头想了想,"对了,他的名宇是根据剑名来的么?"青玉竹,怎么听都不像是人名啊。
"点苍上任门长爱剑成痴,剑术高明。不过虽然收了不少的弟子却一直都没找到能传衣钵的人,至道年近七旬才寻到了一个骨骼奇佳的孤儿传了衣钵,赠了玉竹剑。孤儿没名没姓,点苍派内便以剑名称呼孤儿,天长日久剑名也就成了人名。"见水寒问,轩辕亦便答道,"不过他虽年纪轻轻,却也成名已久,并未辜负了我铸剑山庄玉竹剑的名号。"
并未马上坐车是怕水寒饭后积了食,走了两条街,消食消的差不多了,见水寒脸上略显困顿,轩辕亦便点手唤了跟在身后的马车。
依旧是从落凤城就一直乘坐的湖蓝惟帐,车窗和车门上都挂了水晶珠串成帘笼的那辆马车。水寒坐在车上,将嘴里未化完得糖果压到舌头上,歪了头,侧着身子靠在身旁轩辕亦的肩上合了一双清亮的眼眸。
轩辕亦的目光暗了暗,伸手揽了少年的肩,让他在自己怀内靠的更舒服一点。身子又侧了侧,头又往轩辕亦胸口靠了靠,伴着车上细碎的水晶珠轻轻碰撞的声音和轩辕亦沉稳有力的心跳,水寒很快便沉沉睡去。
马车出了惠州州城,沿着官道一路前行,往铸剑山庄在州城外谷间林地里的分庄而去。
给马车抛在身后的惠州州城内城城东一间独门独院的小院内,一名二十几岁的青年坐在院内衬荫下,面前竹质的长桌上放了一小堆半透明的大号缝衣针粗细的丝线。
青年低着头,手中拿了一根细细的长针,正用极细的丝线将两个断掉的线绳接在一起。接好这个线头,青年皱了眉毛,将桌上那堆在一起的丝线展开,寻到下一个线头,重复刚才的工作。
一阵清风袭来,淡淡的幽兰之香飘进鼻孔,手指间上下翻飞的长针忽然一停,青年的眉毛也同时皱了起来,"要么下来,要么滚回去,别跟个老鼠一般躲躲藏藏的。"
"呵呵。"一声轻笑传来,随着笑声翩然而至,轻飘飘的落到青年面前的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子。女子面目姣好,一身嫩黄色薄纱长裙随着风贴到了身上,勾出曼妙的身姿。
青年抬头瞟了眼面前的女子后就又低了头,"何事?"
女子未马上回答,而是迈了细碎的步子缓缓的走到青年面前,低头看向他手中正在连接的两根线头,片刻发出一声轻笑,"怎么今天踢到铁板上了,人未带回来反而把这鲛纱的丝网也让人给毁了?"
"这好像跟你没关系吧。"男子手中的细针再度开始飞快的翻飞,随着他手指的动作,两根线头越来越紧密的接到了一起。
"宗主说你的胆子没边了,这话果然不错啊。"女子一边发出感叹,一边垫了脚尖,侧坐到了青年面前的竹桌上,"铸剑山庄少庄主的主意你都敢打,果然是色胆包天啊。"
铸剑山庄少庄主?青年手指上的动作忽然一停,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怪不得他手中会有轻易便能害破自己蛟丝的兵器,看他第一眼就给那少年吸引,幻想着那如高山白雪一般清丽脱俗的少年沉溺于最原始的欢愉时脸上会出现怎样的表情。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份,青年非但没有一丝惧怕,反而更生出了些征服欲。
这青年便是在惠州城内曾调戏过水寒的人,也是莫语说的那个既采花又盗柳的采花大盗。此时青年脸上的脂粉已经洗去,露出了一张还算英俊的脸,只是苍白的皮肤上如透出如洛青云一样的,一看便知是纵欲过度的灰败。青年身上的长裙也换成了短打,让人深感意外的是,这人胸口平坦,水寒看到的,抹胸上隆起的那两团肉已经失去了踪影。
"你肯放弃么?"女子交叠了双腿,修长的手指在竹桌上轻轻婆娑着,"宗主说过,若非必要轻易不要招惹铸剑山庄。"
"这跟你没关系。"敛去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青年推开面前的丝网,脸上带了少许的不耐烦,"宗主到底有什么吩咐?"
"哎——"一声轻叹幽幽传来,"算了,你的事自己看着办,干万别惹恼了宗主,不然最后的下场都是生不如死。"说完,女子正了正神色,"宗主让你今夜去见风始,问问他西宗主的条件考没考虑好。顺便提醒那个老东西一声,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想有所得,又不想付出相应的代价这种事绝不可能。"
"他若不愿意与我们合作呢?"
"这就不是你我的事了,问清楚了直接去回报宗主就行了。"说完,女子垫了脚尖飞身跃起,踩了青年头上大树的衬冠,纵上灰色的屋脊,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层层叠叠的灰瓦后面。
目送女子远去,青年嘴角上忽然现了抹嘲弄的笑容。飞岚风家,遁世风家,竟会有一天败落至此。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低了头,青年的注意力重新落到了那张被割破的鲛丝的丝网上。
江湖卷 第三十二章 信任
时近月半,月初时天上那如钩一般的弯月已经丰腴起来。大半个月亮挂在天上,光线虽不如满月时明亮,却也能将数丈内的景物清楚的印入人眼。
凌九霄一身黑色夜行衣立在铸剑山庄惠州外分庄所在那片密林中一颗高大树木的树冠上,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那片灯火通明的庄园,片刻,英俊的脸上现了抹苦笑。
堂堂一教教主竟会做暗入他人庄院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这在以前是他想都不会去想的。其实,他本可以等到明日光明正大的前来拜庄,可是一想到那个他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人就在眼前那庄园内的某个地方,凌九霄什么都顾不上了。
那种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不在乎多等几天的说法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现在,他要找的人就在那片灯火里,他根本不需要欺骗自己。
脚下庄内不时有一队队提了灯笼,举了火把的庄客来往穿梭,暗处又有无数的高手隐身,铸剑山庄,果然非同一般。
青玄剑,天下第一剑,铸剑山庄的镇庄之宝又怎可能真的如江湖上传言一般的流落在外,不知所踪?而自己又竟然真的会因为一个一点都不靠谱的传言苦苦寻觅了二十多年,却一直都未想到铸剑山庄……凌九霄脸上苦笑更甚。不过……注视着眼前这片绚烂无比的灯火,脸上终于现了抹笑容。沉了沉因为要见到那人而激动不已的心,凌九霄运了轻功飞身往庄内而去。
踩了灰黑的屋脊,将自己尽量的隐蔽在暗处,仔细辨地捕捉庄院内隐在暗处高手细微的呼吸声,拣选了最不容易被发现的路线,凌九霄一路潜行,一路拨寻。直到面前出现一座不是很大,却戒备森严的庄园。
这院内并无来往走动值夜的庄丁,也并未像其他院落一般燃了通明的灯火,只在廊下屋檐前挂了两盏昏黄的风灯,乍看上去似是疏于防范。可是凌九霄却渐渐察觉出了隐身在暗处,团团护了这院子的那些人微弱的气息。
因为气息太过微弱,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好像是初习内功心法,内力过于羸弱。但凡是武林高手都应知道,这气息虽微弱却并不凌乱,应当是武林高手敛了真气。可以说护着院子的这些人随便拉出一个其身手在江湖上都是数一数二的,与外围那些庄客护院相比决不可同日而语。
翠园。望望那块黑漆漆的匾额,凌九霄眉毛皱了起来,行动也更加小心。
翠园正房寝室内,熟睡中的轩辕亦忽然惊醒。觉察到屋外那抹曾经十分熟悉,现在却顿感陌生的气息剑眉微微皱了起来。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早晚这人都会寻上他,轩辕亦却也并未想到竟会这般的快。
"唔……"怀内少年似是因为被扰到了好梦,不满的低吟了一下蹙起了秀气的眉毛。轩辕亦眼眸暗了暗,伸出手臂轻轻婆娑着少年的后背,安抚着少年的不满。在少年背部滑动的动作缓慢下来,凤目也再度暗了暗,停了片刻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抿紧了双唇。
啪啪——两声轻响,指尖点到了少年背后的穴道。少年蹙在一起的眉毛缓缓舒展,表情也跟着放松起来。探起身,轻轻亲了亲少年的额头,又蹭蹭那张清俊小脸,轩辕亦才翻身坐起,下了床,随手捡了扔在一边的长袍裹在身上,束了腰带开了房门,跃上屋脊。
房门合拢,寝室内秋香色的幔帐内,水寒眼眸缓缓睁开,如水一般清亮的眼睛内没有丝毫的困意。冲着合拢的帐子撇了撇嘴,水寒满脸不满的把头埋进两枕之间的空隙内。
轩辕亦掠上屋脊,看了眼现身在面前一身黑色夜行衣的男子,忽然转身踩了屋脊往铸剑山庄的后院飞掠而去。
见面前那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凌九霄身子忍不住颤了一颤,心也一同在瞬间收紧。双唇动了动,想唤住那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的瞟了眼那两扇合拢的寝室房门后,苦笑了一下还是闭了嘴,一声不响的追了那道往后院而去的身影离了翠园。
掠过一道道屋脊,进入铸剑山庄的后院。期间虽有原本隐身在暗处的暗卫和护庄的庄客发现,却都为轩辕亦凌厉的眼神所阻。知道轩辕亦不想他们插手,这些人便又重新隐回到藏身之所。
越过最后一道房脊,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湖光水色。水面之上亭台楼阁,鳞次栉比,湖面倒影了天上明月,波光上跳跃着星星点点的银白色月华。一条溪流蜿蜒而来,溪流两岸芳草萋萋,阵阵夜花的香气随着夜风飘散在清冷的夜空中。溪流在不远处汇入湖泊,一架拱形的石桥连接了溪流两岸。月光下,眼前景致虽失了颜色,却如水墨画一般浓淡相宜。
只是,景致再美凌九霄也无暇顾及,此时此刻他的全部的注意力,整个身心全都扑在了身前那个身影上。见轩辕亦离了屋檐又向前数丈终于在湖岸上停了脚步,凌九霄心中一喜,加紧了脚步冲着背对了他的轩辕亦直扑过去。
人还未到面前,见原本背对了自己的男子骤然回身,直直的对了自己,凌九霄吓了一跳,身形一滞,接着便硬生生的刹住了还往前冲的身体,靴底与湖岸上的泥土青草摩擦,留下了一道印记。
"小亦。"终于面对了一直深埋在记忆深处的少年,痴痴的望着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梦境中的俊脸,心中原本想好的相见之后的话全都不知道所踪,静默了许久,凌九霄双唇动了动才算唤出了那个一直深埋在心底的名宇,"这些年……"你可好?酸涩之感瞬间冲入鼻腔,抿了双唇,拼命咽下已经萦绕在眼眶之内的泪水,也咽下了未出口的问候。
一声轻叹传进耳朵,对面男子漠无表情的俊脸上虽然依旧没有情绪,却也回答了他未问出口得话,"我很好。"
"是么?"凌九霄的眼眸亮了一下,"那就好。"后面的三个宇几不可闻颤巍巍的飘散在夜空中,凌九霄有些不安的从轩辕亦身上移开了视线,双唇又动了动,却迟迟的没有下文。
"夜探铸剑山庄你不光是只想问我好不好吧。"相对凌九霄的焦躁轩辕亦很平静,一双凤目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如 "我是想……想问你……可还恨我?"
恨么?轩辕亦微微怔忪了一下,并未马上开口。
"小亦……你若是恨我……"我该怎么办?轩辕亦迟迟不说话,凌九霄的心没来由的忽悠悠的提到了喉咙里,"小亦,我知道自己错了。二十年后在再次看见你的那一刻我终于知道自己错了,原谅我,可好?"
"二十年后才知道?"一抹嘲讽出现在轩辕亦的俊脸上,有点冷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的表情,不过这表情却不是凌九霄想看到的。
凌九霄的目光停留在轩辕亦的脸上,眸子暗了暗,随后有些难过的移开了视线,"小亦……"
"不过能知道自己错了却也难得。现在,我倒是很了解你的感受。"抱了双肩,轩辕亦忽然转过身去。所爱之人就在身边却求而不得的焦躁与不安,他深有体会,会色令智昏做出那种事也情有可原,"你既然知道自己错了,我便原谅你。若没有其他的我就回去了。"说罢,轩辕亦转身便要往回走。
"小亦。"见轩辕亦要离去,凌九霄忽然上前一步拦在轩辕亦的面前,"小亦,你可知这二十多年我找你找的有多苦?二十多年才算寻到你,你就这般的……"冷漠无情么?
"不然要怎样?"剑眉微微皱起,轩辕亦看着面前的男子。
"小亦,你可还记得当年与我诀别时曾说过什么?"
自己说了什么?轩辕亦有些怔忪,俊脸上现了抹迷惑。
"恩断义绝,你说跟我恩断义绝,这话你可还记得。"那一直如刀子一般横在自己心尖上的对话他竟说过就忘了?见轩辕亦俊脸上神情迷惑,凌九霄忽然有些激动,连带着声音也大了不少。
"记得。"凤目忽然危险的眯了起来,他岂止记得,他更记得当日自己为何会说出那句话,记得自己所受的奇耻大辱,"既然你也记得为何还要寻我?那把即将现世的堪比青玄的宝剑想必也是你的杰作吧。"
"小亦……"见那原本平和的脸上忽然现了抹凌厉,凌九霄的声音立刻缓和下来,"我实在是太想见你了,可是寻了你二十多年,一直都没有你的音信,不得已我才会想此下策。二十多年,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想你,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人。"小亦,你可知我找的你好苦,也想的好苦。定定的望着对面的男子,凌九霄的目光痴缠牵眷,"小亦,念我这份情谊,你我之间还能否……至少像以前一般相处?"话说至此,原本有些激动的声音也忽然低了不少,口气中竟多了几分哀求。
"凌九霄,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后,就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一声低叹传来,轩辕亦的声音再度响起,"而且,一开始我对你之情和你对我之情就不一样。所以,你也不要太过固执了。"
连血脉相连的亲情都可能是假的,所以前世的段一凡不从不相信没有任何联系的两人之间的爱情。因此若是前世的段一凡,对凌九霄的这番类似于告白的话他只会觉得好笑和无聊。可是,自从那个清秀的青年进入自己的视线后,他忽然明白了何为爱情。在明白了什么是爱情的同时,他也知道了爱情其实是世上最自私的情感,自私到一整颗心却只容得下一个人的存在。现在既然凌九霄说出了这番话,有些话自己也当提前说清楚,趁早打消了他的念头。
"为何?"轩辕亦的话说的虽然婉转,却也打破了他的幻想。
"和我同床的还有一个人,你已经觉察到了吧。"
"嗯。"一声低应,加了些许的苦涩,凌九霄回避了轩辕亦的视线。
再次背转了身体,向前走了两步离开凌九霄一段距离,注视着面前撒了点点月华的湖水。想到那清俊的少年,轩辕亦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俊脸上也同时现了抹温情,"那人是我此生挚爱。"
"此生挚爱!"重复了轩辕亦的话,凌九霄的心忽然空了一空,酸甜苦辣咸全都交织到了一起,五味杂陈。
"所以,你不要太过固执了。"说完轩辕亦转身往来的方向飞掠而去。
"我不会放弃的。"二十多年的思念,又怎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就放弃了。凌九霄咬了咬牙齿,攥了拳头。而且我也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人能占了你的心。
"凌九霄,你可知当年我为何要与你恩断义绝?"听凌九霄这般回答,轩辕亦脚步一顿,骤然回转了身体,"除了你带给我的耻辱,最重要的是你让我心中一个美好的梦想完全破灭了。试问这样我还怎样与你相处?"
"小亦……我……"
"放他出庄。"未再停留,轩辕亦重新转身,几乎是瞬间,人已经远远的在数丈之外了。
"小亦——"望着那道修长的影子远去,直至消失都一直未曾回头。凌九霄仰头望望面前水天之上那半轮月亮,脸上的表情愈见失落,难道二十多年前的错误真的无法弥补了么?
月亮无声,月影无声,只有夜风拂动树叶的声音和草从林地间不知名的小虫的低吟传进耳中。
轩辕亦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点了水寒的穴道了。当时是怕他醒来寻不见自己,或是非要跟来。毕竟无论怎样,他与凌九霄之间的那些过往都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可是现在他反倒希望那少年能跟过来,能陪在自己身边。尤其是刚才和凌九霄的那番对话后,轩辕亦现在最想的便是能看到水寒那张清秀俊朗的脸。难道是自己变得脆弱了么?还是说对那少年产生了些许的依赖?眼见着翠园就在眼前,轩辕亦嘴角轻轻扬起。
轻轻推开正房寝室的门,听那秋香色幔帐内传来细微且平稳的呼吸声,轩辕亦脸上笑容更甚。
两步来到床边,立在床侧,静静的看着床内侧悬在帐子上夜明珠微光下那张清俊的小脸,轩辕亦脸上表情愈发的柔和。
扯了身上长袍的腰带,宽了外面的长袍,随手扔到帐子前地圆桌上揭了床侧锦被,躺在水寒身边,伸出手臂,将少年热乎乎的身体搂进怀内,感受到少年的体温,轩辕亦多少有些没着没落得心就这样安定下来。
觉察到轩辕亦的手臂渐渐收紧,似是在寻求安慰,水寒的身子忽然动了动,整个的又往轩辕亦怀内偎了偎,同时额头也贴上了轩辕亦的肩头。
低头亲亲少年头顶发丝,轩辕亦眼眸暗了暗。环在少年后背上的手移至头顶,轻轻婆娑着怀内少年柔顺的长发。
只是,手指才穿过水一般顺滑的发丝,轩辕亦的整个身体忽然僵了一僵。他不是被自己点了穴道了么,又怎会……"寒儿……你发现了?"
"唔。"发出一声窝意不明的低吟,少年的眉毛轻轻皱了皱,有些不满的又往身侧轩辕亦怀内依偎了一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后,便不动了。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么?"发丝柔顺的从自己指缝间穿过,轩辕亦再度亲了亲水寒的眉心。
"什么想问的?"怀内少年的眼眸忽然睁开,略显困顿,蒙了层薄薄的水汽,"我问什么你都会回答么?"
"只要是你想知道的。"
"轩辕亦,"水寒歪头想了想忽然探起了身体,"见过那个人之后,你心里面最重的那个人,最爱的那个人还是我么?"
"是。"虽然不知道水寒为什么会这样问,轩辕亦还是照直回道。
"真的?"双眸微微眯起清秀俊朗的小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抹怀疑,水寒似有不信。
"真的。"
居高临下的盯着仰面躺在枕上的轩辕亦,见那双凤目中没有丝毫的隐瞒,坦坦荡荡的回望着自己,许久,水寒忽然一笑,低头吧唧一下亲到了那张俊脸上,随后又躺倒在了床上,合了双眸,掩了那双蒙了少许雾气的眼眸。
"问完了?"轩辕亦有些不明所以。
"嗯。"
"这就够了?"
"够了。"只要知道在他心中自己还是那个他最爱的人就足够了。相对轩辕亦的懵懂,水寒此时此刻心满意足。
"为什么?"为什么只这样就够了?不是应该问自己去见了谁,为什么要见么?轩辕亦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我信你啊!"怀内少年回答的理所当然。
因为信你!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不知为何会让轩辕亦心头一酸,接着一甜。
江湖卷 第三十三章 来日方长
"寒儿不想知道,父皇和那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现在可以说了么?"不说出来是因为无法开口或者是不愿意再去回忆吧。偎在轩辕亦怀中的少年动了动身子,双目虽然并未睁开,声音却也少了几分困顿和睡意。
"可以说了。"手指婆娑着少年水一般顺滑的长发,鼻尖上萦绕着少年身上特有的淡淡的草药的香气,轩辕亦发现跟水寒讲那段往事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困难。
"哦。"少年应了一声,原本搭在身侧的手臂环上了轩辕亦的腰身,额头也抵在了身侧人的胸口。
"寒儿还记得父皇跟你说过的,二十几年前,从苍霄迎你静皇叔回宫的事吧。那次,你静皇叔虽然回到了飞岚,精神状态却一直都不怎么好。所以父皇并未带他直接回宫,而是在江湖上散了散心。"
"嗯,父皇说过。"就是那次江湖行,成就了轩辕亦,轩辕静和红叶这三人一直持续至今的情分。
"其实那次江湖行不是三个人,而是四个人。"只是自那件事发生后无论是轩辕静还是红叶,每当再提起那段经历全都不约而同的忽略掉了那个曾经和他们朝夕相处,共同进退的人。原本婆娑着怀内少年发丝的大手停了下来,轩辕亦凤目微眯,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良久才再次开口道,"另外一个人就是今夜来寻父皇的灵隐教教主凌九霄。"
和红叶相识的不打不相识不同,与凌九霄的相识是在一座酒楼内。那日轩辕亦,轩辕静和红叶三人正在酒楼内吃饭,凌九霄恰巧进店,一上楼他便看到了靠窗而坐,有说有笑的三名少年。
也许是因为这三名少年和他年龄相仿,也许是被这三人身上自由自在的气质吸引,又或者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那靠窗而坐,笑的十分的开心的俊美少年。
总之,凌九霄一上楼径自来到了轩辕亦他们那张八仙桌边和这四名少年攀谈起来。聊得十分投机的四个人在酒楼内坐了整个下午之后就相约一同游山玩水,仗剑江湖。
四人之中,年龄以凌九霄最长,江湖阅历又是他最丰富,所以一路上,无论是吃饭住宿,安排路线,还是初出江湖少年必做的行侠仗义,事无巨细全部都是他来打点。而凌九霄也确实将几人的行程安排的异彩纷呈,打点的舒舒服服。所以没了琐碎事的烦扰,所以这几人一路游山玩水,行侠仗义,自由自在,率性而为,日子过的却也逍遥自在。
若是这番情景一直持续到轩辕亦和轩辕静回宫的话,现在这四人之间的关系怕又是另一番情景。可是,渐渐的,凌九霄看轩辕亦的眼神中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尤其是日常之中虽然还是尽心尽责的将三名少年当做兄弟一般照顾呵护,但是每逢遇到与轩辕亦相关的事情他都会格外的花费一份心思在上面。视线一旦落到那少年身上时,也会如黏上了一般移也移不开。说起来有些可笑,最先发现这些不妥的竟然是三人中年龄最小的轩辕静。
也许是长久以来一直一个人去面对朝中与之对立的大臣,宫中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皇子和妃嫔;一直独自一个人在夺嫡的腥风血雨,尔虞我诈中沉浮。从自己母妃去世后就无依无靠,一切全靠自己的轩辕亦也开始想要有一个如兄长一般的人能够挡在自己前面,替自己扛去所有的事情和压力,替他担去肩上那副越来越重的担子。都怕片刻也好,让几乎被压的喘不过来气的自己能有片刻的放松。
尤其是在将轩辕静视作自己手足至亲之后,轩辕亦更是想知道,做别人的弟弟,有一个哥哥挡在自己面前,保护他开导他,疼爱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感受。
路上结识的凌九霄像他对轩辕静一般,既时时处处都在替他着想,又完全包容了他的小脾气和蛮横,所以轩辕亦才也会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那个能替他遮风挡雨的兄长。
所以对轩辕静的提醒,那时的轩辕亦只是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并未当回事。或者说就算是察觉到了两人相处时的那一丝丝暧昧,觉察到凌九霄眼中的越来越炙热,越来越不掩饰的爱意,轩辕亦也还是自欺欺人一般固执的认为那仅仅是朋友,或者兄弟之间的情意。
"现在说起来有些幼稚,父皇当时甚至想若是真有一个如凌九霄一般的亲兄长挡在父皇面前,就算是被立为太子,父皇也不会那般的累,那般的苦了吧。"
一声低叹轻轻的飘进水寒的耳朵内,轩辕亦怀中少年忽然有些不安的动了动,睁开眼睛,同时水润的双唇也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
"后来到了不得不回宫的时候……"
虽然朝中有外戚挡着,宫内又有自己父皇,可是一国的皇太子长时间不露面,朝堂内外也难免会人心动荡。轩辕亦便挑在离宫一月之后,轩辕静精神状态比较稳定的时候决定回落凤城。
而事情,就恰恰出在了回京前一天的那晚。
那一天在知道第二天轩辕亦便要离去的凌九霄一整天都仿佛失了魂魄一般,一双眼睛从未离开轩辕亦分毫。仿佛要将他印在心里,刻到骨头里,融进血脉里。脸上会忽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就如在做什么决定一般,眯起来的眼眸也会随之闪过一道寒光,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郑重,坚定。
夜晚,夜深人静之时,凌九霄终于在轩辕亦面前吐露了一直以来的爱慕。面对轩辕亦的拒绝求欢不成的凌九霄甚至用上了情伤,妓院中一种专门对付不听话的小倌的春药。
也幸好轩辕静因为凌九霄一整天的反常表现加了几分小心,也才会最后关头和红叶一道将全身几近赤裸的轩辕亦带出了凌九霄的寝室。
这一番经历之后,轩辕亦知道自己心中那个美好的期待和那个他曾以为已经实现了的梦想,被自己全心全意信任和依赖的人硬生生的撕裂了,扯碎了,补也补不回来。也就是那个夜晚,轩辕亦终于明白了,若想立于世界之巅,他就不能去依赖任何人,更不能去依靠任何人。没有人能挡在他的面前,他必须去独自一人面对一波又一波打在他身上疾风骤雨。
"若不是你静皇叔和红叶,那夜,父皇怕是要受辱了。"可是,就算如此,还是让人看到了他被迷药所困时的情景。所以时至今日每每想到这件事,轩辕亦也还会羞愧气恼外加愤恨,也才会对春药这种东西深恶痛绝,飞岚皇宫中也才有了借此惑主者无论品级身份一律杖毙的惯例。
环在少年身上的手臂忽然收紧,讲完这段过往,轩辕亦整个人虽如脱了力一般,心却完全沉静了下来。
"亦——"许久,一声低唤从怀内传来,大概是因为头被压在轩辕亦的胸口,声音有些闷闷的。
"什么?"难得在欢爱之外的时候水寒会喊自己的名字,轩辕亦眼眸暗了暗。
"你的想法,前世的水寒有一段时间也曾经有过。也想有一个全心全意信赖的人能替自己挡去一切的风雨苦难,担去身上所有的担子。"所以,他也一样了解,轩辕亦那时的失望,愤恨,甚至是恼怒,"可是,直到最后,寒儿发现那时候寒儿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是么?寒儿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么?"听水寒竟会说出这样的话,轩辕亦先是有些惊讶,接着默然。前世的水寒也与他一样,不得不独自一人撑起整个水家和整个影狂,也自然会如他一般有累的时候,也幻想着会有人来帮自己。
"所以说寒儿和父皇是同命相怜啊。"一声轻笑传来,轩辕亦低头亲了亲怀内少年的眉心,"所以也才会这般的心心相映。"
"轩辕亦……"怀内少年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闪了闪。
"什么?"觉察到水寒似是有什么问题要问,轩辕亦回道。
"……没什么……"张了张嘴,犹豫了半晌,水寒最终合了双唇,有些郁闷的把头埋到了轩辕亦的胸口。
"寒儿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好了,父皇不是说过,寒儿问什么父皇都会如实回答么?"
"……没有了……"水寒一边回答一边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身体。
"真的没有了?"见怀内少年愈发的不安,轩辕亦笑道,"呐,这可是寒儿放弃了这次机会啊,日后可不要反悔。"
"就是……"怀内少年身子僵了一下,然后闷闷的声音从轩辕亦的胸口处传来,"父皇的身子,真的没给那个姓凌的占去吧!"
"难道寒儿希望他得逞?"尾音扬起的同时,轩辕亦的凤目危险的眯了起来。
"不是……"听出轩辕亦声音中威胁,水寒连忙澄清,"寒儿是想说,既然父皇的身子没给那个人占去,今夜给了寒儿可好?"说着原本老老实实窝在轩辕亦怀中的水寒忽然有了精神,身子一下腾起,将轩辕亦仰面朝天的压在了床榻之上,居高临下的望着被自己按在身下的轩辕亦。
"寒儿觉得自己现在要的了父皇么?"见压在自己身体上的少年眼角眉梢竟现了些许春色,轩辕亦心中一漾,大手揽了少年腰身,翻转了身体将少年压在身下,双唇吻上了少年的唇。
激吻过后,水寒一边大口喘息着一边不满的撇了撇嘴,"就知道你不愿意。"说完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寒儿确定今夜要了父皇的身子明日能起的了床么?"耳边一暖,随着轩辕亦的低笑,水寒清秀的小脸添了抹红晕。
"起不来就睡死好了。"眼不见心为静,有些气急败坏的瞪了眼俊脸上满是调侃的轩辕亦水寒干脆转了头。
"可是,寒儿明日不是想去看人家摆的比武招亲的擂台么?"
"啊——"水寒一愣,也才想起,明日竟是早就有了安排。可是,难得轩辕亦松口,若是今日错过的话……
"寒儿……"见少年清秀的眉毛瞬间皱成了一个疙瘩,竟是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轩辕亦的眼眸再度暗了暗,手掌抚上少年的面颊,让那张清秀俊朗的面孔正对了自己,轩辕亦低声笑道,"来日方长,寒儿和父皇的日子还长着呢,既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说完低头亲了亲少年皱在一处的眉毛,待锁在一起的双眉渐渐舒展,轩辕亦便挨了少年躺下,将少年的身体搂进怀内,"不早了,快睡吧,明日寒儿不是要去打擂?"
"打擂?轩辕……唔……"暴喝被轩辕亦伸手硬生生的捂进嘴里,水寒也才想起这夜深人静的自己的喊声怕是会传的很远,虽然有所不满还是伸手拉下了捂在自己嘴上的大手,压低了声音"轩辕亦你要是想让我去打擂,我明天就给你领回来个儿媳妇怎么样?你看中哪家的了?"
"寒儿……"见自己一句玩笑水寒竟有些动怒,冷汗顺着轩辕亦的额角滑落,"父皇是在开玩笑……你可干万别一时冲动了……若真的给父皇领回来一个儿媳妇,那父皇岂不哭死?"
"一国之君还哭啊哭的。"听轩辕亦把自己的话当真了,水寒的怒气瞬间消散于无形,嘴角上也挂了抹盈盈的笑意,"呐,轩辕亦我问你啊,凌九霄是不是还没死心?"
"应该是吧!"偷偷窥测了少年的小脸,轩辕亦小心的答道。
"父皇呢?"
望着少年的双眸,轩辕亦轻轻摇了摇头。就像他不久前向凌九霄说的一样,有些事情一旦发生
便无可挽回。
"要是这样的话,寒儿就让他早点死了这份心吧。"免得又节外生枝。像是给这个被扰了好梦的夜晚下了最后的总结一般,水寒在说完这句话后便缩进轩辕亦的怀内,合了双眸,只是片刻便发出了细微的轩声。
今夜还真是多事啊!低头亲亲少年的额头,伴着轻微舒缓的呼吸声,轩辕亦也合了双眸。
今夜果然多事!飞岚风家族长风始皱着眉毛看着一身粉色长裙,罩了素色纱衣,斜斜的坐了自己面前八仙桌,搔首弄姿的女子忍不住发出了同轩辕亦一样的感叹。
他是被人从被窝里拎出来的,一同被拎出来的还有自己的两个弟弟,风家的两位长老风启和风明。所不同的是他是被面前这个粉衣女子拎起来的,自家的两个兄弟则是被他拎起来的。
"怎么着,到底要不要和我们合作?宗主还等着你的话呢。"女子一边说一边将一朵朵新鲜的凤仙花放到随身的小罐子内捣烂,"这江湖上和我们合作的门派世家大有人在,不差你们风家。"
"既然不差我们风家你也没必要来。"风始一侧,睡的正香却被拎出被窝的风明原本就有些气不顺,现在听那女子这样说,就翻了翻白眼,气鼓鼓的回道。
"你以为我愿意来啊!"冷飕飕的瞟了眼风明,女子撇了撇嘴,"若不是宗主要我过来问问,我才不会来呢。夜深人静正是风流快活的时候,放着大把的美人不能抱,跑来看你们这三张老脸你以为我愿意啊!"说完一声嗤笑,"遁世风家,风家秘术,说的跟天女散花似的,其实还不是早就败落到只剩个空壳子了?"
一番话说的风始三人心头一跳,老脸也跟着红了一红。
"对了,宗主还让我转告你们: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想有所得就该付出相应的代价。"说着女子眼眸流转瞟了眼在场的三个人,"不过你风家现在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名号能用了,宗主肯跟你合作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到现在还推三阻四的。"
给这女子一说,风始和风启脸上都又现了抹尴尬,风明则是有些恼怒,"恩惠……什么狗屁恩惠,风家就算是个空壳子,至少还敢理直气壮的报出名号,你们呢?到现在连个名号也不敢说出来,鸡鸣狗盗之徒。"
"你……"给风明一说,女子从八仙桌上跳下来,咣——的一下把手中的罐子扔到桌上,扭了身子叉了腰挑了柳叶眉就想开骂。
"三弟。"风始呵斥了一句风明后冲着立在厅内正中的女子抱了抱拳,"姑娘能否回去禀告你家宗主,让他再宽限几日,我等考虑清楚再给他回话?"
江湖卷 第三十四章 选择
"考虑清楚了?十几天的时间还不够么?"见风始拦了风明,那女子也就再未追究,一双眼睛瞟了瞟风始的老脸,"那时候姑奶奶我还不得再跑一趟?再说了,就算是姑奶奶等的起你们宗主也等不起。"说着女子单手拢于胸前另一只手托了下巴一边用指甲指甲轻轻的敲击着牙齿,一边在厅内来来回回的走了几步,"这样吧,天亮之前我在这里等你们答复。天亮前等不到你们回话我就直接回去禀报宗主说你们不打算合作了。"说完女子就坐到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重新拿了刚才被她扔到桌上的罐子,低头继续舂罐子内的凤仙花。
"那……"风始看那女子坐了太师椅,低头捣鼓手中的罐子不再理他们,就冲着她抱了抱拳,想说什么。
"去吧去吧,你们自己去商量吧。"女子似是知道风始想说什么,头也不抬的摆了摆手,打断了风始的话。
"你——"见那女子竟然对自己的大哥如此不敬,风明皱了皱眉头,想冲过去却被风始伸手拉住。风始一边拉住风明还一边冲身旁的风启使眼色,让他一起过来把风明拉出去,"三弟,我们出去说。"
风明虽然还有些不满,但人被自己大哥拉住了,就狠狠的瞪了眼那女子,转身和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未说的风启一道出了厅堂,往风始住的那间屋子去了。待三人离去,坐在太师椅上,捣鼓自己手中小罐子的女子抬头瞟了瞟行至院中的身影嘲讽的笑了笑就又低了头。
"三弟,你去把清扬也叫过来。"进了屋子,关了房门,风始转身对跟在身后的风明说。
"是。"既然风始吩咐了,风明便转身开了门又往外走。
"大哥,这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待房门重新合拢,风启往风始身边凑了凑。虽然知道隔墙不可能有耳,他的声音还是压的低低的。
"怎么想的?"被风启一问,风始愣了一愣,接着老脸上就露出了一抹苦涩,"老实说,二弟,大哥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风家现在的情形你也知道,就如刚才那女子说的,有的也就只剩了遁世风家这个空壳子了。若是不和他们结盟,万一因此错了重振风家的机会,就让风家因此败落下去,我不就成了风家的罪人。"
"既是如此,大哥,那咱们就应了他们好了。"风始这么说,风启的脸上立刻露出一抹喜意。
"可是万一这是个困套呢?"风始在不知不觉间皱起来的眉毛没有因为风启的话舒展开来,"万一是个圈套咱们风家的几世英明毁于一旦不说,恐怕连血脉都会不得保全。而且正如三弟刚才说的,连名号都不敢报出来组织,又怎会有什么信用可言。"
"咱们要的不过是几本书而已,在他们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大哥怎么会往那方面去想。您在这样瞻前顾后的,若是万一失了这一次重振风家的机会,百年之后我们兄弟又怎么去见风家的列祖列宗。"
"二弟,你想的太简单了。"抬头盯着风启良久风始忽然叹了口气,"出来这些时日,你也看到了吧,这江湖与咱们以前所想的一点都不一样,一旦一步走错,可就真的如清扬曾说过的,万劫不复了。"
"大哥……"听风始竟有了些要打退堂鼓的意思,风启有些着急,又向前探了探身,想说什么。
"好了,二弟,这事也写别急着下结论,等清扬来了听听他怎么说。"见风启还想劝他,风始冲他摆了摆手。
风始这样说,风启也就不好多说什么,轻轻的叹了口气,坐了风始身侧的一张太师椅上。这屋内一时间就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沉重的如千斤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又过了一会,房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门被轻轻推开,风明和风清扬一前一后进到屋子内。
"爹,二叔。"风明在风始另一侧的太师椅上坐了,跟在身后的风清扬便上前一步,向着坐在上手的风始和风启两人抱了抱拳。见两人都点了点头,风清扬就又转向风始,"爹,三叔说您找我有事?"
"坐下说。"抬手点了点风明旁边的位子,风始道。
"是。"又恭恭敬敬的向风始抱了抱拳,风清扬才坐了风始刚刚点到的太师椅。他也是被直接从床上拎起来的,虽然身上袍服穿的整整齐齐的,一头乌发也梳理的十分整齐,脸上却还留着未醒的痕迹。
"清扬。"待风清扬坐定,风始转向他,"他们又派人来了。"
"他们?"乍一听风始这么说,风清扬有些反应不过来,怔忪了一下,才明白风始说的他们指的是什么人,眉毛就轻轻的皱起来,"上次不是说了不结盟?怎么还派人来?"
一句话问的风始和风启哑口无言,面面相觑。风清扬身旁风明则冷冷的哼了一声,却也为未多言。
"怎么?"见风始和风启两人脸上同时现了些许尴尬之色,风清扬不明所以的看向两人。
"是这么回事。"见风始和风明同时看向自己,风启清了清喉咙,"其实上回他们来,我们并未说不打算和他们结盟。只是说想要考虑一下。"
"现在呢?"听风启这么说,风清扬大致想到他要说什么了,隔着风始看向一边的风启,"是想要与他们结盟了?"
"清扬,这可是能重振我们风家的大好机会。万一错过了以后怕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见风清扬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声音却忽然冷了几分,风启游说道。
"爹,您怎么想。"风清扬看向身旁风始。
"你二叔说的有几分道理。"风清扬问,风始就回道。
"三叔呢?三叔怎么说?"风清扬边问一边转向另一侧的风明,问道。
"要我说,这些人一点都不可靠。就算是要结盟也该有诚意才对。把我们的底细摸得七七八八,自己却连身份都不肯暴露,和这样的人结盟,想着就让人不放心。"见风清扬问自己,风明皱着眉毛,满脸不愉的就照直回答。
"爹,清扬觉得三叔说的有理。"听完风明的话,风清扬转向风始,"诚就如三叔所说的那样,单就连身份都不肯暴露却想要与风家合作这点咱们风家就不该和他们有所牵连。"
"呵呵,果然是三叔的好侄子。"风清扬说赞同自己的话,原本有些不愉的风明立刻伸手拍了拍身侧风清扬的肩头,言语间满是赞叹。
"三弟,你别多话。"隔了风清扬和风始,风启狠狠的瞪了一眼风明后才又转向风清扬,"不暴露身份也许是有苦衷,又或者像咱们风家一般。若不是这一次出来,江湖上又怎知几百年前遁世的风家还存在于这个世上?"
"可是咱们才出谷,他们就找上门来。那时候风家的名号还未传出吧?"风清扬话虽然是冲着风启说的眼睛却看向风始,他知道这事拿主意的应当是自己的父亲,"名号还未传出竟然就知道了咱们的身份,这些人倒也神通广大。"
"也许是消息灵通,就如铸剑山庄一般,在江湖各处都有眼线也才会知道咱们出谷。"
"可是铸剑山庄行事却也不像他们这般的见不得阳光。"话一出口见风启的眉毛忽然动了动,脸上也现了些许不悦,风清扬立刻明白他是觉得自己说话是针对了他,忙放缓了口气,"二叔,行事与做事全都这般的诡异,连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像这样的组织风家又怎能与之结盟。况且,若说结盟的话,风家与飞岚轩辕氏盟约在先……"
"哼,"一声冷哼打断了风清扬的话,"飞岚轩辕氏不过是因为我风家的秘术才会定有盟约,现在我风家早就失了祖传的秘术,对轩辕氏来说已经一点价值都没有了,他们又怎肯在回护咱们风家。"
一声轻叹传来,风清扬倒是很能理解风启为什么会如此执着和迫切的想促成这次合作。他说的没错,风家所以能在飞岚安身立命,仰仗的便是风家数代相传的秘术。现在经过数百年的时间,秘术早已失传,风家的仰仗也就没了,对方的条件若真能达成重振风家不说,风家就又有了仰仗,他会动心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二叔,若是那些人利用我们来对付轩辕氏和飞岚怎么办?"风家虽已失了秘术,风始并肩王的身份却是真实存在的,"若真是如此的话,咱们又该怎么办?受了飞岚皇室这许多的恩惠,风家难道要恩将仇报么?若真是如此,风家就算是真的能重振,到时也必会为天下人所唾弃。"
"说的好。"风启话来未来得及出口,一旁风明忽然站起来,大手一挥便结结实实的拍到了风清扬的肩上,"你的这些想法三叔也有,可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说的也没你这么硬气。"说完风明就又转向风始,"大哥,清扬的话你听见了吧。这几年轩辕氏帮了咱们风家这么多忙,咱们一点回报都没有就已经抱愧了。现在若是因为这些连底细都不知道的人去对付他们的话,可就真跟清扬说的一样,是恩将仇报了。"
"民不与官斗,又何况是皇家。我想他们不一定会去针对飞岚皇室吧?"风启眉毛微微皱起,声音多少有些不确定。
"他们这般的藏头露尾,不足与外人道,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能。而且,二叔忘了铸剑山庄也是飞岚皇室在江湖上的势力。他们若是针对了铸剑山庄该怎么办?"
"不然我们先应下了,万一要针对轩辕氏和铸剑山庄我们再退出?"声音越发的不确定,风启的目光闪了闪。
"上了贼船,若是想再下来怕是就难了。"一声叹息竟出自风始的口中,"这事就如清扬所说的一般婉拒了吧。"
"好,我这就去找那娘们告诉他。"风明听风始这么说,立咧眉开眼笑的从太师朽上跳起来,两步就到了门口,要拉门出去。
"三弟。"风启还有些不甘心,喝住风明后又转身看向风清扬和风始两人,"逍遥宫的书崖,咱们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大哥,清扬,传言也好,还是调查得来的结果也好,这些时日你们应该知道逍遥宫的书崖是一个什么地方了吧?那里面的藏书浩如烟海,可是积累了上千年。还有逍遥宫中流传的秘术,只要一成就能够重振咱们风家了。"
"二叔,在惠州十几日,铸剑山庄的实力你多少也见识到了一些,相信能与铸剑山庄比肩的逍遥宫其实力也绝对不可小觑。如此庞大的势力,又岂能是一朝一夕间便会被颠覆的?"
"清扬可别忘了铸剑山庄背后可是有整个飞岚撑腰,有这般庞大的势力也很正常。"听风清扬这般评论逍遥宫风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二叔。"见风启面露不悦,风清扬忙接着说道,"二叔说的是,铸剑山庄因为背后有飞岚轩辕氏撑腰才会有这般庞大的势力。这些是因为咱们风家跟轩辕氏有关才会知道,可是咱们对逍遥宫甚至连了解都不了解,又怎么能保证逍遥宫背后没有其他势力支撑?就算没有,云中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逍遥宫宫主和云中城城主是一对情侣这在江湖上可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可是,大哥……"风启见风清扬这里说不通又转向风始。
"就按清扬说的办吧。"风始挥了挥手打断了风启的话,"二弟你和三弟你们两个去厅堂那里跟那个女子说一声,与之结盟这种事情咱们风家高攀不起。我这里跟清扬有话说。"
"好嘞。"听风始这么说,被风启唤住的风明立刻开了屋门,走出两步,见风启坐在太师椅内不动就又唤道,"二哥。"
风启站起身来,看看风始,又看看风清扬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跟着风明出了房间。
"清扬,你长大了。"房门关上,风始的脸上终于现了一抹慈爱,"爹倒是没想到这事你竟是想了这么多。"
"事关风家未来,清扬不得不多想。"听风始这般说,风清扬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低了头。
"我和你两个叔叔还是在谷中呆了太久了。"一声叹息,风始一直挺直的后背重重的靠到了太师椅上,嘴角上带了些许的嘲弄与痛惜,"遁世的风家,哼说得好听,隐居在那么个山谷中说好听的是不问世事,说的难听一点根本就是与世隔绝。若是能因此保住了风家世代相传的秘术也还罢了,口传心授,不载文字,结果呢,还不是全都没有了?"
从未听到过自己的父亲发这般的牢骚,风清扬一愣,视线不由落到了太师椅上风始的身上。一瞬间,他竟觉得靠在太师椅靠背上的风始竟像忽然老了很多,失了一族族长的威仪的风始和寻常见到的年逾六十的老人没什么两样。风清扬鼻子一酸,忙又低了头。
"这么说风家是不打算与我们合作了?"坐在厅内一身粉色衣裙的女子还在舂着手中小陶罐内的凤仙花,听到风启的回复后连头都未曾抬起,仿佛这一切全都与他无关。
"是。"风明有些不屑的看了眼那女子,"你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就说风家不屑与鸡鸣狗盗之辈为伍。"
"三弟。"在风启看来,虽然拒绝了人家结盟的要求,可也还不至于就因此撕破了脸。听风明这般说话,风启便呵斥住了他。
"无妨。"女子收了手中的陶罐,随手理了理身上长裙站起身来冲着风启和风明两人一笑,"我这就回去禀告宗主。"说着便迈了轻盈的步子,径自往门外走去。
折腾了十几天,举棋不定了十几天,这事总算是了解了。见那女子飞掠上屋脊,风启和风明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舒了口气。
离了结还早着呢!远远的立在院落外一间高大瓦房的屋檐上,看着站在明亮的厅堂前地两人,女子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后才转身往惠州城外去了。
江湖卷 第三十五章 初露端倪
"风始拒绝了?"许久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带了一些惊慌和难以置信,"你是说风家拒绝和我们结盟?"
"是。"双膝跪在地上一身粉色衣裙的女子也觉察到了说话人声音中难掩的慌乱,有些奇怪的抬起头来,望向面前太师椅上坐着的男子。
男子大约五十左右,身材魁梧,手脚长大。一张平凡无奇且毫无特色的脸。但是微微鼓起的太阳穴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显示出这人武艺高强,内力醇厚。只是此时,男子的脸上却现了些许狼狈和张惶。
"宗主,您……怎么了?"女子见面前那人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水,便有些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你先下去吧。"男子轻轻的挥了挥手。
"是。"一身粉色衣裙的女子低低的应了一声,伸手提了衣裙的初角迈了细碎的步子,缓缓走出了屋子。屋外天色微明,淡青色的天幕上只有零星几颗比较明亮的星星还在闪动。
又是一整夜啊!女子飞掠上屋脊后很快离了惠州州城外的这座毫不起眼的农家小院,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惠州城返。真是的,本想着夜入铸剑山庄去会会昨日那位割了自己蛟丝网的段少庄主,再也之共度良宵,结果竟然对了风家那张老脸一整夜。可是……不是不怎么在乎风家的么,为何听到风家不愿与之结盟的消息后竟然会惊慌失措?想到刚才宗主的反应,女子的脸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那粉衣女子的身影一丝茅草的屋顶上消失,后堂门帘一挑,一个身披斗篷,头戴兜帽的人便从后堂内转出来。
"大人。"抬头看了眼面前的人,见那人隐在兜帽阴影下的眼睛内透了抹阴冷,男子双膝一软几乎趴伏在了他的面前。
"武曾。人任你选,钱粮任你要,可是在飞岚这些年你都干了些什么?逍遥宫摆不平,云中城摆不平,现在可好,连一个小小的风家也摆不平,本座当年还真是看错了你了。"一声冷哼再次响起,面前这人撩了身上所披的宽大披风坐了八仙桌旁的上座。
"属下……属下该死。是属下无能,还请大人再给属下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觉察出坐在太师椅上那人随时都可能迸发的怒气,跪在地上的男子硬生生的打了一个冷战。
"你——"一声怒喝骤然响起,上座那人显见是暴怒了,吓的跪在地上的人几乎瘫软下去,头死命的磕在屋内青砖的地面上,"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说吧,云中城和逍遥宫到底是怎么回事?"又过了半晌,坐上的男子强压了胸中怒火问道。
"回禀大人,数年前云中城和逍遥宫皆不肯与我们合作后,属下便利用痴缠离间了慕容非和云锦天两人。"
"这些本座都知道,本座想听的是为什么你说控制了云中城,找到了云锦天可最后云中城丢了,逍遥宫也未到手?"座上那人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打断了跪在面前的男子的话。
"是……"男子抬起袍袖擦了擦头上冷汗,"云中城确实是早在数年前就为我们所控制,只要杀了慕容非,其子继承家业云中城便可名正言顺归大人所有。可是慕容非成亲后逍遥宫宫主云锦天就失踪了,属下多方查找却一直都杳无音讯。而逍遥宫的书崖又是只有历任宫主才能开启的地方,找不到他就算是占了逍遥宫大人也无法上崖。因慕容非与云锦天关系非同一般,又加上这些年,慕容非虽然因为痴缠的缘故迷失了感情,却不知为何也在到处寻找云锦天,所以属下就暂时留了他一条性命,是想借着慕容非的手找到云锦天。可是谁知道云锦天竟然射在飞岚宫中,还成了岚帝轩辕亦的男妃……"
"男妃?"座上人的声音中忽然多了些许的玩味,"轩辕亦倒也荤腥不忌,逍遥宫宫主他也收入了后宫?"
"而且据说备受恩宠,所封的侯爵的阶位于皇贵妃平级。属下想初入江湖时大人曾叮嘱过属下说一切行事都要避开飞岚皇室和铸剑山庄,所以暂时并未动手。可是没想到养了痴缠的那个简家人竟然会死于非命,蛊虫失去控制后慕容非非但脱离了控制不说,竟然还把自己的儿女硬生生的劈为两半。"说着男子便又打了个冷战,见座上之人一直未说话就又接着说下去,"慕容非一路遁逃,属下便一方面派人追杀他,一方面着手接管云中城。可是慕容非武功太过高强,属下虽折损了不少人手却一直都未得手。云中城这边进展虽然顺利却未曾想到幕容非竟然重返云中城,还带了云锦天回来……"听座上人呼吸忽然粗重一些,武曾便停了下来。
"最后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云中城和逍遥宫全都飞了不说,还把自己也暴露了是吧?"一声冷哼再次传来,慕容非和云锦天这两人一旦联手可不是一般人能随随便便就对付的了的了。只是,云锦天不是已经成为岚帝的男妃了么?怎么又会和慕容非在一起?
"是。"其实早在很早以前利用玉无极逼云锦天出宫之时已经就暴露了,只是这事他现在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来。
"风家又是怎么回事?"
"风家倒是一直未曾遇到什么阻碍,送入谷中的简家也不负众望。可是问题还是出在痴缠上……"
"痴缠,痴缠……又是痴缠。"啪——的一声闷响过后,座上男子身旁的八仙桌便噼里啪啦的裂开了,"本座告诉过你,一知半解的东西用不得,结果呢?短短数年几十年的心血就因此毁于一旦。"
"属下该死。"武曾见刚有平息的怒气又重新冒上来,忙又将额头死死的抵在地上青砖上,"事后属下也才知道那痴缠是可以和下蛊之人血脉相融,是养蛊之人未告知属下。"
"好了,这事先放了。孤星那里呢?"
"孤星倒是愿意和我们结盟,不过他们太贪心了,说事成之后要和我们对半分。"
"随他。"
"大人?"原本还将额头抵在地上的武曾立刻抬起头来,满脸惊讶的看着座上之人。
"你忘了么?武曾,本王可是志在天下,天下一旦为我所有,就算是一庄两宫,本王都会让他灰飞烟灭,孤星又算得了什么?"说完座上之人忽然挺直了身体,宽大的披我下霎时迸发出一股暴虐之气,"本王刚才交代你的事情务必给本王办好,此事若成你便是本王的开国元勋,若是砸了,提头来见。"
"是,属下定不辱使命。"听到开国元勋几个字,武曾眼中一亮,立刻又把才直起来的身体伏下去。
"很好,还有风家的事也立刻解决掉,以免夜长梦多。"
"属下明白。"以君臣之礼恭恭敬敬向着座上人行三拜九叩后再直起身,武曾才发现面前太师椅上已经失了那人的身影。撑了地面站起来,擦了擦额上一直都未干的冷汗,武曾又望了望那张已经空了的太师椅,眼眸微眯,脸上现了些许果决之色后转身离去。
同样的内容听在不同人的耳朵里面意义也自然不同。
铸剑山庄内,轩辕亦原本是坐在铸剑山庄翠园的书房内低头品茶,在听完昨夜发生在风家的事情后一双凤目忽然抬起,视线从手上茶盏上方越过,落在跪在地上一身劲装,轻纱遮面的男子一眼才问道,"拒绝了?"
"是。"男子未抬头,视线也一直垂在脚下的青砖地上。
"嗯,本座知道了,你去吧,风家若还有什么动静迟早回报。"合了茶盏,置于身旁八仙桌上,轩辕亦道。
"是。"男子应了声,转身离去。
目送男子离了书房,轩辕亦斜靠了身后的太师椅,单手撑了下颌,手肘支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凤目微微的眯在了一起。
他早就觉得风家一直都在隐瞒什么,无论是风清扬逃家,还是因此爆出的谷中的风简两家的恩怨,甚至直到不久前突然出谷进入惠州,几乎每一件事都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被一点一点挤出来的,风家似乎一直都在回避与自己和铸剑山庄的接触。
按理风家轩辕氏互为股肱,当互相信任互相依靠才对。可是几百年前的盟约到现在虽然还有效力,但是风家现在的举动实在是让他放心不下,所以他才会派了人暗中调查,结果还真给他查出了这天大的秘密。
并肩王,与皇帝比肩,也得有这份能耐才行,微眯起来的凤目中忽然闪过了一道凌厉的光线后,视线落到了厅门口滴漏的铜壶上面。见离午饭的时候还早,轩辕亦的俊脸上现了抹若有所思的表情。"去请少庄主回来,就说本座有事寻他。"
"是。"一声低应,暗中的暗卫便去了一个。
只是,这暗卫还未来得及迈步,远远的从前院便传来一声接一声的问候。
"少庄主,您回来了。"
"您回来了。"
"主了,您回来了。"
…………
回来的倒是正好,也免了要出庄。那暗卫听那问候渐渐响亮,猜着水寒是往正厅来了,就收回抬起来的脚,重新隐在暗处。
不是说要到吃午饭的时辰才会回来么?怎么这才出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该不会真如昨夜说的一般给自己领回来一个儿媳妇吧。厅内,原本又端了盏的轩辕亦手腕忽然颤了一颤。
虽然依照的表现怎么想自家寒儿也不会去做这种事情,可是水寒毕竟初出江湖,还缺经验,那些常在江湖中行走的老油条万一使了什么小手段,用了什么小招数硬塞给他一个媳妇……那可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想至此轩辕亦额角上见了些薄汗的同进无比悔恨自己早上未跟了他去了。
"少庄主,您回来了。"随着守在院门口庄客的一声问候,一袭白衣,白玉簪束发的水寒大步流星的跨过让槛,绕过影壁,穿过院子往前厅而来。
老天,不会真给他猜中了吧!远远的见水寒一张小脸无比郁闷无比哀怨无比不满……还无比的愤恨。轩辕亦的心情不自禁的又哆嗦了一下,顺带着手中端着的茶盏也和托盘撞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
"寒儿——"强做镇定的轩辕亦将茶盏放在身侧,站起身来,迎过去的同时剑眉也轻轻皱了起来,"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没什么。"见轩辕亦脸上与了担忧,水寒张张嘴,犹豫了一下,目光闪了闪,随即又更加郁闷的合了双唇。
"怎么了?哪个又欺负爹爹的寒儿了?说来听听。"见水寒的神色显见是难以启齿,轩辕亦的心现下忽悠悠的提到了嗓子眼,同时凤目中现了抹阴郁,探头将唇凑到水寒的耳边轩辕亦的声音中加了些阴寒,"寒儿不会真的给父皇带了个儿媳妇回来吧?"你要敢说是朕就诛了他们的九族。
"不是。"无比郁闷的水寒在摇头的同时也让轩辕亦悬在喉咙的心瞬间落回了原处。
"寒儿,到底怎么了?出门的时候还兴高采烈的,怎么这才一个时辰就这般地不高兴"见水寒整张小脸都垮在一处,轩辕亦伸手拉了水寒将他安顿在自己刚坐的太师椅上。
秀气的眉毛并未因为轩辕亦的安慰展开,仰了头对着轩辕亦那双漆黑的眸子,水寒问道,"我真的看上去很好骗么?"
"寒儿为何这样说?"轩辕亦眨眨眼睛,见踊着水寒出去的春梅夏茶两个和冷凤,冷云四个一个不少的全都立在门口听屋檐下,远远的便朝着他们打了一个问号。
主子,您别看我们,我们得听少主子的。见轩辕亦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这四个人同时齐刷刷的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导坐在轩辕亦身这的水寒。
"呐,你问他们。"水寒又怎会未发觉门口的四人和自家亲亲父皇的互动,见这几人的视线全都盯了自己,便顺水推舟。
"进来。"既然水寒发话了,轩辕亦便提高了声音。
"是。"一声低应过后,春梅夏茶冷风冷云四人迈步进了厅堂规规矩矩的单膝跪在轩辕亦和水寒两人面前。
"到底出了什么事?"对着这四人,轩辕亦显然失了对面水寒时的耐性。
"回禀庄主,从路上一直到擂台前面少庄主一直都很高兴。"四人对视了一眼后年纪稍长的春梅最先开口。
"是啊,少庄主还说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比武招亲到底是怎样的。"这次说话的是跪在春梅身边的夏荷。
"可是没想到,咱们庄子的马车才到擂台下面,少庄主就被人认出来了。接着就被设擂的崔家庄的崔庄主请到与擂台相对的看台上了。"
"接着,崔家小姐就出来给少庄主端了一盏茶上来。"回想起那位崔家小姐那扭来摆去的腰身,还有看自家主子时脸上的爱慕之意,春梅夏茶两人就一同打了个冷战。
"后来开始打擂,没一会儿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群这门那派的少主公子还有什么庄什么世家的少庄主少爷说是来陪少庄主看热闹的。他们全都说崔家小姐怎么漂亮,人怎么好,少庄主怎么英姿勃发,还说少庄主跟那个崔小姐天生一对地配一双什么的,总之一个个的全都撺掇了少庄主去打擂。"
"后来没多久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就占了擂台,那些公子什么的,就跟少庄主说怎么着也不能眼睁睁的让十几岁的姑娘落到那个老头手里,少庄主是英雄一定要救美。那位崔小姐还眼泪汪汪的跪到少庄主面前,求少庄主一定要救她。"说至此,春梅俏脸上立刻现抹不屑。标名挂号,排队打擂都是崔家庄的人在把关,又怎么可能让个老头子上去搅场,这分明就是给自家少庄主做了圈套嘛。
"最后,少庄主恼了,甩甩袖子就走了……"说完,四个人就全都住了口,重新低了头。
这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完了,轩辕亦也大致明白上午发生了什么。虽未亲眼见到,擂台上那些人的步步紧逼轩辕亦却也能想象出来,也知道自家寒儿是为了铸剑山庄原名声才会忍让至此。眼眸暗了暗轩辕亦伸手轻轻蹭蹭依旧满脸郁闷的水寒那张白白净净的脸蛋,"寒儿受委屈了。"
"亦——"一声受委屈,轻飘飘的如羽毛一般落到水寒心中,原本还满脸郁闷外加不满的小脸先是一愣,接着便飞过了一片绯红。水寒站起身来,伸手揽了一直立在身侧轩辕亦的腰身,头轻轻贴到了他的胸口上。
伸手将少年的身子揽进怀中,轻轻亲亲少年的额角,大手婆娑着少年顺滑的头发,轩辕亦凤目中现了抹柔情。
非礼勿视,否则长针眼是小,万一给自家主子收拾了那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春梅夏荷冷风冷雨四人全都老老实实的低下了头。
良久,恋恋不舍的松了扣于少年腰间的手,轩辕亦低笑道,"今日受的委屈父皇自会给寒儿讨回来,现在咱们该说说正事了。"
江湖卷 第三十六章 遇袭
夜黑风高,杀人放火。不过对于专做拿人钱财与人水灾营生的杀手来说,夜黑不黑,风强不强没有太大的关系。
才一入夜,数条黑影便潜入了惠州城,在城西一家独门独院,前后三进的院落周围隐去了身形。天虽然黑了下来,可院落四周还时不时有人经过,打更的更夫也擎了更梆,拎了铜锣沿街而行,来往路过之人都未觉察到这院落四周高墙的阴影下,旁边屋舍的角落里多了数十名一身黑衣,黑布包头,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的不带之客。
只有暗处,一双幽碧的眼睛将这些黑夜人的一举一动全都上入眼中。眉毛轻轻皱起,那双眼睛的主人像是在掂量着什么,又像是在考虑什么,半晌才像下定决心一般,从这些黑衣人的包围圈中悄悄退了出来,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夜渐深沉,路上行人更显稀少,最后绝迹。三声更梆响越传越远,打更的更夫也渐行渐远。
三更。待那三声锣响结束,就像是收到信号一般,隐在暗处的这些黑衣人全都现身出来,越过高高的院墙,潜进了那座院落。溜门撬锁,窃窗而入,几十人自动分成数队轻车熟路的摸进各层院落的房间内。
这些人一入院子,风清扬便已惊醒。有了前一次出谷的经历,也算是已经在江湖中历练过一番,与谷中之人相比他自然是多了一份警醒,所以觉察到屋外有人且来者不善后,风清扬并未急着现身,而是将拇指按在了身旁佩剑的绷簧上。
高抬脚,免得碰到什么发出响动;轻落步免得心动了屋内熟睡的人。一道黑影从敞开半扇的窗子进来,将手中短刀背在身后轻轻的向着寝室最内侧告墙摆放的木床摸过去。
悄悄来到床边,伸手揭了床上轻薄的幔帐,见床上一个背对了自己侧身而卧,背在伸后的短刀寒光一闪,便往床上人的颈间抹去。
咯嘣一声,宝剑出鞘,寒光闪过,立在床前黑衣人的脖颈一歪,一股鲜血从脖颈间喷向半空,温热的血腥气立刻蔓延开去。噗通一声,死尸栽倒,手中匕首也跟着一同落地发出一阵巨大的震颤之声。身形未有丝毫停顿,风清扬纵身跃起,整个身子如箭一般往那半扇开着的窗子直扑过去。
产在窗外接应入室之人的黑衣人听室内声响不对,探了身子正打算看个究竟,一道寒光闪过,连惊叫声都未来得及发出,迎面而来的宝剑当胸刺入,力道之大以至于整个宝剑没入身体后从后背穿出。
整个被刺穿,黑衣人还有些不敢相信,有些呆滞的视线沿着几乎没入胸口的剑柄上一路向上最后落到与之隔窗而立,目无表情的风清扬脸上。面巾下的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
噗——血光四溅,风清扬抽了宝剑,鲜血便从那道伤口处喷出。黑衣人仰面向后倒去,一双睁得圆圆的眼睛中还还了些许的惊讶和不解,只是人却已经死去。
风清扬抽回宝剑,视线越过面前窗子,落到他居住的这小小院落的四周,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现了抹担忧。转身回屋,伸手拎了一旁锈墩上的长袍裹在身上,拿腰带束好后拎了还在滴血的宝剑出了房门。
"小米,小井。"风清扬来至自己所居院落的厢房,隔着窗子喊屋内的几名少年,"快起来,有人夜袭,你们几个去跨院琉璃和玉儿她们那边,带他们到前院去。"
"知道了,清扬哥。"
听房间内传来小米的应答声和悉悉索索的穿衣声,风清扬拎着宝剑飞掠上屋脊往前面那层院子风始风启和风明三人所居的院落而去。
"什么人?"一声暴喝惊起;紧接着传来数声惨叫,三进的院落内前后两个院落几间寝室很快亮了灯火,紧接着打斗声和叫喊声传来。
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立在院子高墙上的一人面巾下的牙齿恨恨的咬了一咬。哨声响起,暗杀立刻变为明屠,尚未进入房间的那些黑衣人不再隐藏行踪,抬脚踹开房门冲进屋内举刀便砍。
叫喊声,呵斥声,咒骂声接连在院子的各个角落响起和兵器的碰撞声,惨叫声混合在一起,传进耳内。怎的只有自己人的声音?往前院而去的风清扬身形忽顿,立在屋脊上看着前面两道已经陷入混乱和混战的两道院子。
无论是哪一边,呵斥和咒骂声都是风家人发出来的,那些暗入院落的黑衣人一句话都未有,只是握了刀剑,拿了兵器一声不吭的往上攻。而且,这些人一个个全都身法灵敏迅捷,手中没有一件长大的兵器,除了短刀就是匕首;每次攻击又都直扑要害……这人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一瞬间,风清扬的心便跌入了谷底。
立在屋脊上居高临下的见前面院子内,未来得及穿外袍的风始和风明两人已经和杀进院子内的人战在一处,风清扬便转身往后院去。
风洪一身里衣光着脚手拎佩刀从最后那一层院子且战且退的往前院赶,他前面是小米小井琉璃他们几个风家小辈。这几个孩子显然未曾见过这等场面,一个个面露张惶,小脸都绷的紧紧的,握了兵器的手心也见了汗水,两个女孩子的腮边甚至还有未干的泪痕。
"去前院,往族长那去。"风洪一边抵挡着追在他们身后的几名黑衣人,一边抽空冲着那几个孩子喊。
"可是洪叔叔你怎么办?"虽然被小米推着走,琉璃还是忍不住面露焦急的回头看已经有些气喘的风洪。
"别管我,你们快走。"洪见两个小姑娘犹犹豫豫的不肯走,急的额角上霎时便见了汗水,"小米,带他们去找族长。"这几个孩子虽然身手还算不错,可是根本不是这些黑衣人的对手。而且他也看出来,这些人除了身手凌厉外,招招致命的打法分明就是以杀人为目的。这时候自己不一定护得了他们,也只有远离了这些人才会有一线生机。
"快走,咱们在这里只能让洪叔叔分心。"小米一边推前面还不住回头的琉璃,一面催促道。他肩头上,那只雪白的猎枭扑闪着宽大的翅膀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可是……"琉璃还想说什么,给小米有些不耐烦的一推,人就踉踉跄跄的向前冲去。小井和玉儿两个也先后从角门出了后进的院子往前院而去。
和风洪战在一处的几人见那几个孩子跑了,有两人转身上步就追过去。风洪见两人奔了断后的小米而去,撇了还跟他战在一处的另外几个人,飞身赶上。
觉察到身后劲风已到,追着去的两人慌忙向左右分开,风洪的佩刀落空,那两人也因为躲闪风洪的刀缓了一缓前进的速度。趁着这个机会小米也一闪身跟在其他几个孩子身后出了前面这道院门。
只是风洪虽然成功的阻止了那两个追过去的黑衣人,自己的后背却露了破绽给跟在身后的人。劈出去的刀未来得及收回,后心处一阵刺痛瞬间传遍全身。
脸色一白,风洪咬住了牙齿,拼了命的向前一跃。本已刺进后心的短刀便被带出,鲜血汩汩的顺着后背的伤口流下来,片刻便打湿了他身上的素白里衣。风洪身子晃了一晃,手中刀尖点在地上才稳住了有些踉跄的身体,勉强没有倒下。
匕首夹了风声瞬间就又到了风洪身侧,如此快的速度眼前有些黑的风洪知道自己躲不开了,便闭了眼睛等那匕首刺进胸膛。
噗——的一声兵器刺进身体内的声音在风洪耳边响起,一股温热的液体夹着血腥气喷溅了风洪一身,预料之中的痛楚并未如他想像一般的瞬间到来,风洪微讶,睁开眼睛,见那举着匕首刺向自己的人已经翻倒在地上挣扎,鲜血从胸口上的一个血洞内喷出。
"洪叔叔。"风清扬将宝剑交到左手,伸右手点了风洪身前背后几处穴道,暂时止了后背伤口上的血后宝剑又重新交回右手,左手挽了风洪的手臂就往前院走。
"少族长,你快走。"风洪推了一把风清扬,"去保护族长。"
"爹那有二叔和三叔。"风清扬也不管风洪的挣扎,一边把他从那个院门推出去,一边挥了手中宝剑截住了追上来几个黑衣人。
"洪叔叔。"院门外,正往回返的小米见风洪踉踉跄跄的扑出来,忙伸手接住他的身子。
"小米,带他去我爹那。"风清扬一连挽了数个凌厉的剑花,逼退了攻上来的几名黑衣人,见小米扶了风洪往前院而去,且战且退也退到了前院。
前面第二进的院落内,青砖的地面上已经横七竖八的倒了很多人,风家人和黑衣人都有。有些已经变成了尸体,有的还捂着伤口一边翻滚着一边发出极为痛苦的叫声。
院落中央,风家原本的六十多人已伤亡过半,已经失去战斗力的或坐或被人扶着挤在院落中央,受了轻伤的则拿了兵器护在这些人周围。再向外风始风启和风明三兄弟和风名风家身手比较好的还在和那些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却也因寡不敌众落了下风。三人中风始和风启身上虽有数处伤口却未伤及要害,风明的左肩上却有一道伤口深可及骨。
风清扬见不远处一名黑衣人的中的匕首正往风始身上刺去,抖了宝剑,滴着血的剑尖向着他的后心便刺过去。听身后疾风骤起,那人匕首一横,身形一转躲开了身后的宝剑,不想躲过了宝剑却未躲开风清扬飞起来的一脚,被风清扬正正的揣在胸口之上。
给风清扬一踹,那人便直直的飞起来,撞到了一侧的墙壁上。后心被结实的青砖墙一撞,一口鲜血喷出,人便昏错死过去。
风清扬身子未停,手中宝剑一横,手起剑落,风始身边另一名黑衣人的一条手臂便落到了地上。第三个人见两招之内原本还和自己一道围攻风始的两名同伴便一死一伤,见风清扬转身又往自己这边来了,心性怯意,动作慢了几分。
他慢下来,风始看准机会一掌拍到那人后心,那人踉跄了两步便扑倒在地上,还未来的及挣扎便被风清扬一剑刺穿了后心。与隐居谷中的从未杀过人的风家其他人相比,曾被人追杀过的风清扬虽不是伸手最好,却是出招最为狠厉果决的。因为他的加入,原本有些落下风的风家一时间竟占了上风。
"风始,事到如今你还要挣扎么?"顷刻之间就在自己面前折损了三名手下,那一直隐身在暗处的黑衣人的头领终于按不住性子,现身在院落当中,"你若俯首就擒还能留个全尸,若再一味的挣扎可别怪我不客气。"
院内和风家人战在一处的黑衣人见首领现身,纷纷虚晃一招后退到首领身后。
"要能杀的了你三爷就杀,哪来那么多的废话。"与之缠斗的黑衣人撤离,已经气喘吁吁的风明手中宝剑支到地上撑了身子后,一边抬袖子抹了抹头上汗水一边嚷嚷道。
"我们风家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斩尽杀绝?"见那些黑衣人纷纷退去,风始收了手中宝剑后朗声问道。
"这个您可别问我们,我们干的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买卖。我们已经应了雇主今夜这院子内不能留一个活物,这话既然说出来了就得做到。"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雇你们的又是什么人?"风家还未重振就怕是又要再遭劫难了,回头看了眼立在身后的二十几个风家人后心中一叹,"既是今夜不得不死,你也该让我们死个明白。"
"将死之人还有必要知道这些么?"那黑衣人犹豫了一下才答道。
"呵——"一声轻笑忽然响起,声音虽然不大在院内所有人听来竟如晴天霹雳一般在头顶炸响。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的,院内的所有人都循着声音像头顶上方的院墙望去。明亮的月光下,这院落一侧的院墙上不知何时俏生生的立了一名少年。
少年十六七岁的年纪,身上一件轻薄的素白色窄袖长袍,被夜风吹的贴在身上,勾出少年稍嫌消瘦却极为挺拔的身材。长袍和袖口扣了同样素白的护腕,一只素色挎包斜跨在身上,长长的穗子反射了天上的月光如点点碎银一般闪动。长发并未束起,而是披散在背后,只在发梢系了一根根白色的缎带。
一张白皙干净的瓜子脸不过是中人之上的样貌,可是不知道为何却很轻易的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秀气的眉毛下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在清冷的月光下熠熠生辉,薄薄的双唇,微微向上扬起的嘴角挂了抹嘲弄的笑容。
小寒?风清扬是最先认出了那白衣少年身份的人,在认出少年身份的同时风清扬的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他绝未想到自从铸剑山庄一别之后再相见竟是在这样的一个场合下。风清扬身后,那几个曾在铸剑山庄分庄见过水寒的几名少年一个个也面露惊诧之色。
"小子,是你。"待认出稳稳的立在高墙之上的少年后,风明的嘴立刻咧开了。今夜有救了,几乎是同时他身旁的风启也松了口气,瞟见一旁风始虽然未出声却也满脸疑惑的看着风明,他便凑过去低低的说了句话。风始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看水寒的眼神也由迷惑变成了满怀希望。
水寒听风明喊自己小子,冷冷的瞟了眼风明并未理他。
"喂,小子你……"水寒不理他,风明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声音也粗重了不少。
"三弟不得无礼。"怕他惹恼了不寒,风启忙呵斥住了他。
"你笑什么?"几乎是同时,黑衣人中为首之人开口道。
"没什么,你们不是在打架,继续打吧,我不过是路过看个热闹。"说着水寒便蹲了身子,单手撑了墙头,坐到了墙上后从身侧挎包内翻出了一个银红色的锦囊,拉开封口听丝绳,探进两根手指夹了枚东西出来,送进嘴里。
抽了锦囊封口的丝绳,将锦囊重新收回到包内后,水寒两手撑到身侧墙上,一边嗄嘣嘣的咬着含在嘴里的糖球,一边居高临下的看向院内,垂下来的双腿还一摇一摇的摆足了看热闹的架势。
江湖卷 第三十七章 救命之恩
"你是何人?"见立在院墙上的少年面对着院内血腥的场景非但没有一丝的惊惧,反而兴味十足,那为首之人眉毛便紧紧的皱了起来。
"都说了我是路过看热闹的啊。"水寒一边咬着嘴里的糖球一边呜呜咽咽的说,"你们不用管我,该说话说话,该打架打架,全当我不在好了。"一边说着水寒一边还挥了挥手。
"你到底是什么人?"在进入风家居住的这院落之前曾在院子外面布了眼线,怎么这少年忽然出现却没有人向他通报?还是说那些人监视了这院落的人已经被摆平了?这少年是一个人来还是另带了人手?心念一转,黑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坐在院墙上向下张望的少年,眼神中忽然多了几分警醒。
站在黑衣人身后的那些人中似乎有人认出了水寒,来到那头目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襟。见他回头,那人便附耳上去。
头目一边听一边看着坐在院墙上咬着糖球的水寒,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惊讶,脸色也越来越凝重起来。
"来的可是铸剑山庄段少庄主?"听完身后人的话,那头目向着水寒走了两步,仰着头冲着水寒抱了抱拳。
"是我。"这么快就被认了了身份,水寒脸上现了少许遗憾。
"在下敢问少庄主今夜来此……不会真的只是路过吧。"抱着的拳并未放下,头虽然低着,说话这人的眼睛却窥探着水寒脸上的表情。
"不错,我的确是专程来此的。"这人既然这么问了水寒便不再隐瞒,站起身来,重新立在院墙上,低头拍了拍身上那未曾沾染半点土星的衣服,再抬头时脸上兴致顿去,眼眸中也是一片阴冷。
那黑衣人身子虽未动,原本盯在水寒脸上的视线却立刻移开,低垂下来,"那少庄主来此……"话未主完便收住了,黑衣人等水寒回答。
"两件事,"水寒的视线居高临下的牢牢的锁了面前的男子,"第一件,院内风家人的人我要全部带走,死活不论。第二件……"
"段少庄主难道是来搅局的?若真是如此可就别怪我们对少庄主不客气了。"听水寒言下之意竟是要救风家这些人,那黑衣人还未等水寒说完,立刻抬起头来打断了他的话。几乎同时,原本还站在他身后的人几乎同时摆出了进攻的架势,一个个面露凶光的看着立在院墙上的水寒。
"不客气?"似是听到了很好笑的话,水寒的嘴角轻轻向上扬起,"一个连面对将死之人都不敢说出自己身份,让死者瞑目的人竟然会以不客气了来威胁人,你不觉得好笑么?"
"既然段少庄主都听到刚才的对话了,那就应该知道,在下接到的任务是这院子内一个活物不留。"听水寒用刚才自己说的话调侃他,那男子额角上青筋一跳,有些恼羞成怒,"所以段少庄主最好现在就退出这院落去,不然后果自负。"
"我要是不退呢?"
"那就休怪在下不客气了。"说着那男子手臂一挥,他身后数名黑衣人向前一涌便打算飞身跃上院墙,奔水寒而去。
"等等。"水寒一声断喝阻止了那几个要跃上院墙的人。
"有件事段少庄主可能有所不知,"见水寒喝止住了自己的人,那为首之人非但未恼反而松了口气,口气也变得平和了不少,"风家现在早就是一个空壳子了,什么秘术都是骗人的,就算是有也早就不存在了。少庄主又何苦因为这些人损兵折将,得不偿失?"
"遁世风家能在天下立足凭借的就是风家秘术,这件事世人皆知,你在这里胡说八道是觉得少庄主年纪小好欺骗不成?"见水寒听完男子的话后脸上神色虽然微变,眉毛却忽然皱起来,风启立刻说道。
"风家秘术?说的好听,你们风家若是还有秘术的话,今夜也不会这般的狼狈吧?"男子冷哼一声,不屑的瞟了瞟风启,又看向院墙上的立着的水寒,见他视线在自己和风启之间来回游移似乎是在掂量什么,便冷冷一笑。
"你胡说八道……"
"风家遁世就是为了保存秘术又怎可能反而失了……"
"就是,你别离间了。"
"段少庄主,您别听他的,他就是欺负您年纪小容易轻信别人。"见水寒的视线在风家人和那些黑衣人之间来回移动,风家人的心就全都忽忽悠悠的提到了喉咙里。这个时候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万一铸剑山庄因为风家失了秘术不再出手他们的性命恐怕是不保了,所以这男子话才说完,风始和风清扬身后几人同时喊了出来。
"你——"对风家人的话充耳不闻,水寒的视线忽然定格在那男子身上,"并不是就像刚才说的那样,仅仅是被人雇来杀风家人的吧。"
"少庄主何出此言?"那黑衣人目光闪了闪。
"你想不想知道我刚才说的两件事的第二件事是什么?"水寒停顿了一下,见黑衣人未说话,就接着说道,"就是要知道是谁派你们来铲除风家的。你现在说出来的话,也省的我动手了。"
"杀手怎能出卖雇主?"那黑衣男子的眼眸忽然危险的眯了起来,"在下原本并未有与铸剑山庄为敌的打算,但是少庄主既然这般相逼,那在下也就不客气了。"说着,男子再次抬了手。男子身后的那些属下也重新亮了短刀,绷紧了身体单等男子手臂落下后再度冲向水寒。
"你们是死士吧。"毫不为与那些黑衣人制造出来的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所动,立在院墙上水寒说的云淡风轻。
"什么?"男子有些不明所以,抬起来的手也犹豫着未落下。
"你们是死士吧?"若是的话,自己也就不用再多费口舌了。
"段少庄主说的死士是?"举起来的手还是停在半空中。风家的实力出乎他的意料,他也因此折损了不少人手,所以如非必要,他实在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与铸剑山庄发生冲突。
"就是至死也不会说出雇主的身份,还有你们自己的身份。"
"是。"男子点点头,"所以还请少庄主不要再为难在下。"
"既然是这样,也就不必要再废话了。"话至此一身素白长袍少年的脸上忽然现了一抹阴寒,声音也骤然高了不少,"杀,一个不留。"
话音未落,一股杀气铺天盖地而来。数名同样是黑色劲装,手握匕首的人跃入院内,在院内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杀戮便已展开。数声惨叫之后那男子身后的黑衣人才反应过来,于这些悄无声息出现的人缠斗在一起。
"你……"男子见跃入院内的人虽然不多,却都是人手一把匕首,身形灵活,招式阴狠诡谲招招毙命,顷刻间自己本已不多的人就又折损了大半咬了咬牙,眼球上便迸出了血线,冲着俏生生立在院墙上的水寒而去。
只是,他还未动,水寒到先动了。身形一晃,一道白影闪过,他便到了那男子的面前,速度快的只在院墙上和半空中留下了一道残影。
"啊——"一声惊呼,那男子见水寒骤然期近条件反射一般挥了手中短刀迎击。
侧身让过迎面而来的短刀,发丝飞舞,水寒探了右手轻轻扣上了男子的小臂。未感觉到多少力道落在自己手臂上,男子便抽刀变招,身体旋转的同时,抬起一起向水寒下盘踹去。
扣了男子的四根手指顺着男子收招的方式轻轻滑到男子的手腕,接着手指一错,数声骨头之间相互摩擦的声音自那人手腕处发出。
"当啷——"一声,男子手指一松,握在手中的短刀落地,刀尖撞到漫地的青砖上,发出一连串的响声,踹向水寒下盘的脚忽然改变了方向,结结实实的踩在了地上,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啊——"一声惨叫惊天动地,撕心裂肺。冷汗冒出来,瞬间便阴湿了头上的黑巾,男子左手扣了右手手腕翻身栽倒。
"呀——"见那男子因为疼痛倒在地上翻翻乱滚,琉璃和玉儿几个到底是女孩子到底心生不忍,要么背转了身体,要么掩了眼睛不敢看。至于风家的其他人一想到自己的至亲好友因他而丧命,脸上则都露出了一抹很绝的快意。更有人恨不能扑上去千刀万剐了他,只是碍于水寒未曾动手。
遁世的风家,从今日始怕是该失了超然与尘世之外的超脱和风骨了!将身旁这些人脸上的表情收入眼底,水寒暗叹一声撩了长袍的前后摆,蹲到还在地上翻滚那人的身侧,伸手扯了那人脸上的面巾,见那人脸已经因为痛苦扭曲的不成样子便问道,"现在想说你们是什么人了么?"
听闻此言,躺倒在地上的男子忽然不动了,仰面朝天的看向蹲着身,有些涣散的视线好不容易集中到了水寒的脸上。片刻,忽然挺了一下身子,暴起了血线的眼睛便暗了下去,随后,淡色的液体从嘴然缓缓滑落。
果然是死士。扣了那人的下颌,手指微微用力,原本咬的死死的嘴缓缓张开,待一股清淡的香气飘进鼻孔,水寒便站起身来,望向四周。
冷风他们几个原本就是红叶教出来的,跟在水寒身边几年又学了不少很有实用性的招式,和那些黑衣人相比自然占尽了上风。又加上有风清扬带了风家人帮忙,所以只是片刻,战斗已近尾声。
"主子。"结果了最后一名黑衣人后,冷风收了匕首带了其他几个来到水寒身侧。
"伤到没?"见几人黑色的劲装上湿漉漉的染了不少血,水寒轻轻皱了眉毛问道。
"不曾,这些都是别人的血。"冷风几人互相看了看,然后几乎同时揪了身上的衣服向水寒示意自己完好无损。
"嗯。"水寒见这几人竟会这般的孩子气,一直绷紧的脸上现了抹笑意,"搜搜这些人的身,看看有没有证明他们身份来历的东西。"
"是。"给水寒一笑,几人有些不好意思,忙低了头按照水寒的吩咐,点了火把,开始在那些黑衣人的身上翻找起来。旁边风家的人也燃了火把开始打扫战场,救治伤员。
这些人还真是没用,几十个号称是顶尖杀手的人,先是被风家人伤了不少,又让铸剑山庄的几个十几岁的孩子杀的片甲不留,果然如宗主所说这些人虽然名号响亮却难堪大用。立在远处高房屋脊上,远远的看着院落内火把亮起来,一身白色长裙的女子蹙了柳叶眉。风家并未被斩尽杀绝,计划被打乱了,宗主怕是又该发火了吧。有些发愁的又望了望那星星点点的光亮,女子转身没入夜色中。
负了双手,立在院子内的水寒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月光下那道淡色的影子远去,双眸微微眯了起来,"跟着。"
原本是想拐了这位怎样都不会继承帝位的皇子做徒弟,好铸就一个杀手界的传奇,却不想徒弟没拐到不算,自己竟给他捏了短处,必须处处听令,现在竟沦落到跟踪他人的境地。暗处,铁鹰翻了一个和他影魅当家人身份极不相称的白眼后追着远处那抹渐渐远去的影子而去。
见铁鹰追着那影子去了,水寒嘴角轻轻扬起。
"主子,马车到了,在门外候着呢。"脚步响起,喜子迈着大步从院子旁门进来,来至水寒面前。
"嗯,"收回目光水寒点了点头,回身见风始和风启两人立在身侧便说道,"门外有马车,风族长可以带着族人离开此地。"
"少庄主……"
"此地不可久留,风族长还是尽快离开比较好。如果没有地方可去,铸剑山庄倒是才收拾出了一座空置的院子,就知不知道风族长会不会嫌弃。"见风始双唇动了动似是不话要说,水寒忙阻了风始的话头。
"王爷……"听水寒说外面不但准备了马车,还替他们准备了住处,心中一涩,泪水夺眶而出的同时双膝一曲便直直的跪到了水寒面前,"风始谢寒王救我风家与水火。"
"谢寒王救风家之恩。"风始跪了,风启,风明,风清扬,风洪,小米小井,琉璃……所有尚能走动的风姓族人也全都双膝跪在地上,跟在对着水寒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头叩完了,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就从人群中传来。先是几个女孩子,接着给这向声抽泣感染,就连年轻力壮的男子也忍不住哭出声来,风始和风明两人眼底也见了泪光。
不是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眼睁睁看着朝夕相处的至亲好友在自己面前或伤或残,甚至失去生命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就连自己也差一点变成亡魂,在经历了一番大悲大喜,劫后余生的这些人直到现在紧张的心情稍稍平复,悲痛哀伤从心底一点点蔓延上来,沉沉地压在风家所有人的头上。
见面前跪着二十来个人一个个抽抽嗒嗒,眼泪汪汪,大有抱头痛哭,哭死算了的发展趋势水寒有些不知所措,"现在还不是……"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要哭也得先离了这个地方。"洪亮的声音响起,压过了院子内的哭泣声。
眨眨眼睛看了眼已经从风始身后站起来的风清扬,水寒便从侧门了了这座到处是尸体,遍地是鲜血的院子。院门外,十几辆一色浅灰幔帐的四轮马车沿着街道一字排开。
有了随后赶到的喜子和那些铸剑山庄庄客的帮忙,打扫战场的速度快了不少,不到半个时辰,院子便被清理出来。风家的人搀扶了受伤的人,抬着不能走动的人正陆陆续续的从院子中走出来。另有三辆马车空出来装了风家人的尸体,那些男衣人的尸体则全都堆到了院子里。
"去跟小舅舅要两桶火油来,另外告诉他这火是我放的,让他刺史府的差役和城防劳的官兵象征性的救一救就行了。"立在门前一辆马车旁,抱了双肩看着来往穿梭的人,水寒对立在身后的喜子说。
"是。"喜子应了一声,飞掠上屋脊往刺史府的方向去了。
"主子,您看。"喜子才走,冷风便神神秘秘的凑到了水寒跟前,邀功一般伸出手来。
江湖卷 第三十八章 真情难舍
冷风的手心里,躺了一块骨牌大小的牌子,乌黑的木面上上了数道油亮的清漆,牌子正中间,两上两下顶了四颗六角的黄铜铆钉。
"这是哪里来的?"伸手接过冷风手中的木牌,水寒问道。
"从那个头目身上搜出来的。"
不认识,更未见过,不过铸剑山庄应该有人认得。水寒翻来覆去的看了看,便将那木牌收入怀中,之后向冷风点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去帮忙吧。"
"是。"牌子给了水寒,冷风也加入到铸剑山庄那些人中间,帮着风家人将伤患和尸体抬出来。
所有人都上了车,喜子带了两个人搬了两桶火油来,将整个三进的院子上上下下地浇了个遍后将剩下的半桶全都泼到堆在院子内的尸体上。
"走吧。"站在院墙上,随手将手中的油桶扔进院内,喜子拍拍手冲着赶车的车夫喊。
马鞭扫到辕马的马背上,车轮转动,十几辆四轮马车沿着街道依次驶离,明亮的琉璃风灯一字排开。
"点火。"目送着那一队马车行至街口,水寒道。
"是。"应了一声,立在水寒身边的喜子从怀内掏出火折子,打着后一抬手扔向院内。
火折子划过一道亮黄的弧线落到了那堆尸体之上。
腾——的一下,明亮火焰瞬间腾起,飞快地向四周迅速蔓延开去。火舌瞬间便舔到了院墙的墙根下,然后打了个旋向上窜去。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水寒吓了一跳,身形飞快向后退去,掠上了和这独门独院的院落隔了一条街的另一堵墙。
"好险。"喜子紧跟在他身后掠上那堵墙,站在水寒身边脸上难得的现了抹惊吓。
"呵呵。"见喜子虽未被伤到,原本干干净净的脸上却挂了些黑灰水寒的嘴角便不自觉地扬起来。
火舌沿着从屋脊上滴下来的火油而上,只消片刻,这第二层院子的几间正房和两旁厢房便完全被火舌吞没。数道火线顺着地上的火油又向前后两层院落飞窜而去,升腾起来的烈焰跳跃着,飞溅出无数细小的火花,火花落地,接触到火油就又燃起了一团火苗。借了风势,又有助燃的火油,那一团团一簇簇的火花很快就连成片,汇入到越来越迅猛的火海中去。热浪蒸腾,烈焰飞卷直冲天际,有如巨大的火把一般很快就照亮了惠州的西城。
"着火了,着火了……救火啊……"火光一起,叫声,喊声接着从四面八方传来,伴着喊声急促的更梆声也一同响起。
"咱们也走吧。"眼前的院落已经完全被火舌吞没,再也看不见灰黑的屋脊,水寒便沿着墙壁跃了屋脊,随后又沿着屋脊追赶已经出了街口的车队去了。
越过最后三辆装尸体的马车,跃上第四辆车的车辕,开了车门,伸手揭了厚实的锦帘,水寒便探了头进去。
宽大的车厢最内侧风明盘了双膝靠着车厢的后挡板闭目养神,风明右手边内侧是盘膝而坐照看着他的风清扬,外侧坐的是小米和他肩上的那只白色羽翼的猎枭。风清扬和小米对面是琉璃和玉儿两个女孩子,外侧坐的是小井。车厢内的车板上放着几个包袱,包袱系的不是很平整,当是临行前才收拾出来的。
"少庄主,您坐这里。"车厢内,见车门一开,车帘撩起,小米先是愣了一下,待看见水寒一手把着车帘,一手扶在车辕上蹲着身向内张望忙站起身来,冲着对面的小井说,"往里面一点。"说完见小井虽有不满却也还是向内侧坐了坐,便盘了双腿坐在小井的身旁。
见小米让出了位置,水寒便点了点头,迈进车厢,盘膝坐到风清扬身侧,接着喜子也进到车厢内,坐在水寒身边后拉了车门,撂下车帘。
"小子,今夜若不是你我们风家这几十口人怕是全都要死在这惠州城了。大恩不言谢,今后若有用到风明之处,风明定会效犬马之劳。"说着风明便抱了抱拳。
"水寒,或者少庄主。"水寒瞟了眼抱着拳满脸感激地看着自己的风明未接他的话茬。
"什么?"听水寒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风明有些不明所以。
"叫我少庄主,或者水寒。"水寒重复了一遍后又加了句,"要是再叫我小子,我不管你是不是风家长老,一样让你尝尝分筋错骨的滋味。"
"臭小子,竟然敢威胁你三爷。"风明先是愣了愣,待听明白水寒说的什么,两道浓黑的眉毛就立了起来,抱在一起的两手也松开,探着身子,隔了风清扬便去拍水寒的头。
不要!见风明竟然如拍谷中小辈一般伸手去拍水寒的头,车厢内几个人立刻变颜变色,见那大手眨眼间便到了水寒头顶,想出声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风明的那只大手往水寒头上招呼。
水寒又怎能让他真的拍了自己的头,见那只大手来得迅猛,侧身偏头躲过后,右手一抬便轻轻地扣了风明的手腕,同时食指扣在了关节相互连接的缝隙处。
见水寒的动作灵巧轻盈,竟和刚才在院内扣那黑衣人手腕时的动作分毫不差,风明脸上的怒气顿失,立刻变得惨白一片,额角上也挂了一颗豆大的汗珠。分筋错骨,想到院子内那个黑衣人给卸掉手腕后竟会疼得躺倒在地上翻翻乱滚,风明后背的寒毛马上一根不落的全都立了起来。
手腕给人以分筋错骨的手法扣住,给水寒扣住的手腕也不敢收回,风明探着上半身就僵在了那里。
风明不动,水寒也不动,手指依旧松松地扣在他的手腕上,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嘴角一扬,清秀的脸上忽然挂了盈盈的笑意,随即轻轻地抬了手指,放开了扣在风明手腕上的手。
"呼……"水寒的手指一松开,风明连忙抽回手去,一仰身子后背靠到车厢的后挡板上后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太丢人了。见水寒不过是轻轻扣了他的手腕,风明便被吓得这样,离风明最远的小米忍不住撇了撇嘴。
"臭小子,你又未尝过分筋错骨的厉害,撇什么。"风明知道小米在笑话他,却碍着离得太远就是想拍也拍不到他,老脸一红只能狠狠地瞪了眼扶额不起的小米。
"我们未尝过分筋错骨的滋味,难道明叔叔尝过?"小米身侧,小井一边笑一边接口道。
"分筋错骨?"一天之内两次听到这个名字,尤其是连风明给那白衣少年扣了手腕后脸上都会露出惊惧之色小米便好奇起来,"清扬哥,分筋错骨是什么功夫?"他本是想问水寒的,可是斜对面的少年看年纪虽然和他差不多大小,但是无论是身上还是脸上都透着股疏离,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小米便退而求其次问水寒身边的风清扬。
"人身上的骨头都是由一个个关节扣合而成,分筋错骨就是把原本扣合在一起的关节卸开。"小米问,风清扬先是看了眼身边的水寒,才答道。
"卸关节的功夫我也会,虽然有些难受但是不是那么疼……"说着小米就又斜了一眼靠坐在车厢后挡板的风明。
"所谓分筋错骨,就是将覆于人骨之上的筋,分开,将下面的骨头错开,错也有错位的意思。"说罢,风清扬忽然一笑,"你想想咱们平日里卸开关节即便是顺着骨节的方向有时还会剧痛难忍,又何况是错开来。"说完,风清扬就又转头看着坐在身侧的水寒问道,"我说的可对?"
"唔。"水寒只是点了点头,未多说话。
"这分筋错骨的手法失传已久,老夫还以为和风家的秘术一样失传了,却不想今夜竟然见到了。"一声长叹过后风明眼眸闪了闪忽然看向水寒,"小……呃,我说你这功夫是谁教给你的?"见水寒原本平静的小脸上秀气的眉毛忽然立起来,风明立刻乖乖地收了已经叫得有些顺口的小子这两个字。
"师父。"
"师父,你师父又是哪个?"见水寒只吐出来这么两个字,风明有些气闷地追问道。
"我师父……"是哪个跟你有关系么?见风明追问自己师父的身份,水寒也同样有些气闷,便没好气地回道。只是话才出口一半就停了。
"你的血没止住,是伤口未包扎。"刚进车厢时候他身上那件灰色的布袍还是干干净净的,只过了这一会儿的时间竟然已经被鲜血浸透,盯着风明左肩上那一大片血迹水寒秀气的眉毛忽然皱起来。
"这啊。"风明无所谓地低头看看肩膀,"没事,过段时间自己就会好了,不用管它。"
只不过水寒却并未因此舒展了眉毛,而是往风清扬身侧坐了坐,隔了风清扬伸手便探上了风明置于膝盖上的手腕。
淡淡的药香带了些茉莉花的清香轻轻地飘进鼻孔,冲散了鼻腔内的血腥味。随着水寒身体前倾,一缕未被束起的长发缓缓地落到了风清扬置于膝盖上右手的手背上。
风清扬的呼吸先是一滞,待发觉一抬眼看到的便是水寒小巧圆润的耳垂和白净颀长的脖颈时,心中一漾呼吸忽然有些急促,同时脸上也现了抹绯红。
给水寒扣了脉门,风明虽然有些不愉,但是见他只是在替自己把脉再未有其他举动便笑道,"都说没事了,已经上了药了,只不过比别人好的慢一些,最后总会好。"
是因为凝血功能差伤口才会迟迟未敛上,不过这个世界好像没有这种说法。若是平日他才懒得管,可是想到不久前看见的那道露了森森白骨的伤口……若任由他就这样下去,就算是好了他也会脱一层皮吧。仔仔细细把完了风明的脉象,水寒重新坐好后手便放进了身侧一直斜跨在身上的挎包中,倒腾了一会儿摸出一个团成一团的麻纸纸球随手扔给风明。风明伸手接了那团扔过来的麻纸打开,看那纸里包了一颗拇指指尖大小绿莹莹的药丸就又看向水寒。
"吃下去,一刻钟后血就止住了。吃不吃随你。"见风明满脸疑惑地用两根手指夹了那药丸翻来覆去地看着,水寒就又加了一句。
"呃……"给水寒一说,风明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便张开吞了那颗药丸。
"明天给你写个方子调理一下,虽然不一定能治本至少不至于让你每天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见风明乖乖地吞了药丸,水寒嘴角一扬脸上现了抹笑意。
"我睡一下,到了叫我。"说完见喜子点了头,水寒便斜靠了车厢挡板,一侧额头贴在身侧喜子的手臂上,只是片刻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水寒睡熟,这车厢内的众人怕惊扰了他,也就未再说话。车厢内侧,风明一颗药丸下肚肩上疼痛顿时减轻了很多,便靠了车厢挡板闭目养神。小米和小井两个也学着风明的样子,合了双眼靠在车厢上。琉璃和玉儿两个则靠在一起,伴着车外单调的马蹄声和咕噜碾过官道的声音昏昏沉沉的很快也睡过去。坐在车门旁的喜子则冷着一张脸,一边凝神戒备,一边倾听车厢外的动静。
风清扬未睡,他甚至连一丝困意都没有。水寒虽然早就坐回到原来的位置,可那抹淡淡的药香和茉莉花的清香却仿佛还萦绕在鼻尖上。缓缓侧了头,视线便落到身侧斜靠在喜子手臂上少年那张清秀俊朗的脸上,见少年薄唇抿得紧紧的,嘴角上挂了抹温暖却稍显疏离的笑容目光柔了一柔,片刻,嘴角微微扬起,风清扬脸上也现了抹淡淡的笑容。
回到谷中之后的风清扬曾一度以为自己之所以会喜欢上那救了他的少年,是因为从出谷后太多的经历和太多的伤痛让他有些倦了,开始想逃避了,想重新开始一段安稳平静的生活。而那少年身上无论所处何地,遇见何时都随遇而安,毫不为外物所扰的安静与平和恰恰吸引了他。
尤其是一旦回到谷中,被重建风家的繁琐事务缠住之后那少年的身影会如美好的梦境一般从记忆中慢慢淡去。只不过,事情好像并未如他所愿,白日虽然如先前想象中一般事务繁忙,不得脱身,也就顾不上想到水寒。可是夜深人静或是独处的时候,他才发觉那少年的身影却并未如想象中的一般淡去,反而越来越清晰。
于是他开始想要刻意忘掉水寒,忘掉那深谷中和清河县发生的一切,想要将那一段时间的记忆压在最深处。可是每当他身心俱疲时眼前又总会出现那张干净清秀的面孔,嘴角挂了盈盈的笑意。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无比想念那少年,想到整个心都搅成一团揉在一起。
直到前几日那次出乎意料之外的重逢,就在那双记忆中的清亮却又幽深的眼眸再次映入眼中的那一刻,风清扬才发现,自己对那少年那份情非但未因三年的分离减去一分一毫,反而如经年的陈酿愈发深沉醇厚。
望着身侧少年的睡颜,风清扬嘴角那抹笑容中夹杂了越来越多的苦涩,直到那笑意最后变成了苦笑。
寒王轩辕水寒,岚帝轩辕亦最为宠爱的皇子,铸剑山庄少庄主,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少年。
单是这身份就成了横在两人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十六岁已经是开衙建府娶妻生子的年龄了,岚帝又怎会允许自己最心爱的皇子与男子相恋。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少年似乎只是把自己当成了普通人,并未有任何特殊的情感。甚至对自己的关注还不如对他身边人挂心……若不是两情相悦就算是真的能在一起,那也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还是要放弃吧。可是感情这东西若是真的说控制便能控制得住的话,他又怎会平白忍受了三年多的相思之苦。小寒,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么……心口忽然一阵没来由的抽痛,撕心裂肺。
马蹄声渐渐慢了下来,前方隐隐有人声传来。熟睡中的水寒忽然睁开了眼睛,脸上还带着明显的困意,一双眼眸也因为还未清醒蒙上些许的水汽。
身旁喜子掉转了身子伸手揭开窗侧的锦帘向外张望了片刻说道,"主子,咱们到了。"
江湖卷 第三十九章 孤星现身
翠园正房的寝室内,轩辕亦披了外袍,坐在屋内正中圆桌边上的绣墩上,上身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圆桌中央那颗给黄金灯架托起来的夜明珠发呆。
果然是孤枕难眠啊!想到两世独睡了几十年的人竟会为无人陪伴而失眠,轩辕亦那张俊美的脸上便现了抹苦笑。不过话又说回来,光是一想到此时此刻水寒可能正以身涉险他便睡意全无。自家寒儿离开的时候他要是混在庄客内跟去就好了,也不用像现在这般的提心吊胆的了。可是这种想法他也只是想想,绝对不会去实行。原因无他,他这张俊脸早就给见过他的人记得清清楚楚了,除非是易容,否则无论怎样都会给人认出来。
哎——一声叹息,轩辕亦又换了一个趴伏的角度,视线却并未从桌上薄纱下面的那颗夜明珠上离开。
夜明珠啊!轩辕亦忽然坐直了身体,转过头看向靠墙放置的那张宽大的木床。一抹微弱的光亮正从未合拢的幔帐内透出来,不注意看几乎看不出来。望着那模糊的光线在地上留下来的浅浅的影子轩辕亦的眼眸忽然暗了暗。
帐子内挂着的那颗夜明珠还是水寒第一次帅府省亲时他着红叶送去的。东西虽不是什么寻常之物,在他却也是常用之物,所以送过之后没多久他便忘记了。直到这次出来他才知道,十多年过去了这夜明珠竟一直未曾离了水寒的身……寒儿啊,难道朕与你的定情之物竟会是一颗小小的夜明珠吗?
"少庄主,您回来了。"轩辕亦正胡思乱想,院门外传来值夜庄客的声音。听到这声音,原本趴在圆桌上的轩辕亦立刻抬了头,屏住了呼吸,竖了耳朵。
"嗯,我爹没起来?"显见是怕吵到轩辕亦,水寒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回少庄主,庄主并未起身。"似乎是被水寒感染,那庄客的声音也同样压得低低的。
"知道了。"又是一声低应。
听外面水寒忽然放轻了脚步往寝室这边移动,轩辕亦俊脸上忽然现了抹笑意,身形一转便到了寝室的门前。
房门一开,待那一身素白长袍的少年才迈了门槛,早已候在门口的轩辕亦双手便揽了少年的腰身,将人整个的捞进怀内,紧接着便嘭——的一声摔上了房门。
"唔——"做梦也未曾想到在自己的寝室还会被人偷袭的水寒一声惊叫还未出口,便被轩辕亦用温软的双唇堵了回去。
"嗯——"一声低吟,水寒的手臂便攀上了轩辕亦的脖颈。
"还以为你睡了。"良久,激吻过后偎在轩辕亦怀中,水寒喘息甫定。
"想你了。"手掌在少年后背轻轻婆娑着,轩辕亦低头蹭了蹭怀内那张清秀的小脸,感受到那滑嫩嫩的皮肤冷飕飕的贴在自己脸上,一双凤目便微微的眯了起来。
"这才离开还不到两个时辰,有什么好想的。"怀内少年在撇嘴的同时,眼角眉梢上也挂了浓浓的笑意。
"别三日就如隔了三秋,两个时辰算下来也是很多天了啊。"亲亲少年额角,揽在少年身上的手臂收得更紧,"寒儿可知,哪怕是一刻钟,父皇也不愿意和寒儿分开啊。"
"你在撒娇么?"这般的黏人,是在撒娇吧,没错吧。
"撒娇?"轩辕亦愣了一愣,原本在水寒背后婆娑的手也停了一停,愣了片刻后一声低笑传来,"只要寒儿让父皇这般的抱着,寒儿说是便是。"说完轩辕亦就又低头亲亲那张还带了些许冷意的小脸后才极不情愿的松了环在水寒身上的手臂,"折腾了一夜,天都快亮了,赶紧睡吧,不然明日就没精神了。"说完便伸手打横将水寒抱起,往床榻边上走去。
"啊……等等,还没沐浴呢……"觉察到轩辕亦的手摸到腰间衣带扣水寒忙伸手按了那只手。
"不是睡前已经洗了?"手给水寒按了,轩辕亦便未动。
"可是刚才……又是血腥气又是火油气的……"
"没有啊……"听水寒说,轩辕亦便将鼻尖凑到水寒领口嗅了嗅,"只闻到了寒儿的体香,还有就是……"声音故意拖得长长的,然后香了口水寒的面颊后才接着说道,"还有就是父皇身上沐浴凝露的味道……"
"咦?真的么?还有父皇身上的香味么?我怎么闻不到?"那股清淡的茉莉花香可是他的最爱啊,自己身上也有么?说着水寒便好奇地伸手拎了身上衣襟,低了头,将鼻尖探进领口,使劲地抽了抽。
"呵呵,睡觉了,父皇帮寒儿宽衣好了。"见水寒竟然真的拎了自己的衣领,轩辕亦脸上溢满了笑意。摸到水寒腰间衣带扣的手扯了腰带随手扔出了帐子后又替水寒宽去了外衣,一甩手,那件素白的锦袍也被扔了出去。
"咣当——"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幔帐内轩辕亦和水寒两人同时愣了愣。
"寒儿怀里掖的什么,这般的沉重。"
"啊……对了……"听到了那一声钝响水寒也才想起来自己怀里还收了一块从那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木牌,这落地的东西当是那东西,忙手忙脚乱地越过轩辕亦爬下床去,借着圆桌上蒙了薄纱的夜明珠的微弱光亮趴在地上寻找。
那牌子是块有棱有角的东西,不会滚动,所以水寒只是探着手摸索了片刻就发出一声短促的欢呼,"找到了。"
"寒儿——"轩辕亦原本是侧坐在床上看着水寒捡东西的,见他捡了那东西后不顾头顶上圆桌的桌面便急着要站起来,坐在床边看着水寒的轩辕亦忙探了手想按住趴在地上的水寒不让他起来,免得撞了头,可是还是慢了一步。
"嘭——"的一声闷响,水寒的头便重重地撞到了头顶圆桌的桌角上。头给撞了,水寒虽未吭声,眼睛内却立刻溢满了泪花。
"真是的,怎的不小心些。"见水寒一边呲牙咧嘴地揉着给撞得狠了的头顶一边爬起来,轩辕亦一阵心疼,忙拉了水寒让他坐到床上,揭了床内侧悬在帐子上夜明珠上的薄纱,借着明亮的光线查看水寒头顶的伤势。
"我没事。"头顶上被撞到的地方给轩辕亦指尖碰到,水寒一边咧着嘴嘶嘶的抽着气一边回答说。
检查了半天,见水寒给撞到的地方虽然有些红肿却并未破皮出血,轩辕亦才放了心,半是嗔怪半是宠溺地笑道,"日后小心些,不然父皇怕再撞一次寒儿被撞傻了。"
"哪有那么脆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水寒径自转移了话题,"父皇,这个东西你认识不?"说着便把刚从地上摸起来的那块黑色的木牌递给轩辕亦。
轩辕亦并未急着接水寒手中的东西,也未忙着看,而是靠墙坐了让水寒在自己怀内舒舒服服地坐着,双臂自他腋下穿过后才伸手接了水寒手中的木牌,借着帐子内夜明珠的光线去看那块漆黑的牌子。只看了一眼,轩辕亦便收了脸上的笑容,两道剑眉也紧紧地皱在一起,"这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
"从今日杀进风家的那些黑衣人身上搜到的,怎么了父皇?"听出轩辕亦声音中的难以置信水寒问道。
"呵呵,"一声轻笑渐起,不过这笑声却透着股阴冷,"还未寻到这些人他们便自动送上门来了。"说着轩辕亦将下颌放到水寒肩上,环到他腰间的两手置于胸前,右手的指尖轻轻点着那枚黑色木牌上的四个铜钉说,"这黑漆木牌是孤星的标志,而这四颗星代表的就是七刹孤星第四星。"
"七刹孤星……"乍一听到轩辕亦说起七刹孤星水寒的声音也情不自禁地提高了一些,"父皇是说,这是七刹孤星的标志?难道那黑衣人就是第四星?"
"恐怕是。"轩辕亦轻轻点了点头,"你看。"说着轩辕亦便伸手扣了那木牌上其中一颗铜钉,指尖从铜钉正中心按下,啪——的一声脆响后轩辕亦才将那枚铜钉拔出递给水寒。
水寒接过来自己端详了片刻,发现那铜钉尾端的钉尖竟然是由合在一起的八条锋利的倒刺包了正中间一颗尖利的钢钉组成的。这样的构造,只要钉子钉下去一定深度,那八条倒刺便会伸开形成倒钩扎进物体里。一旦扎进去若是想拔出来就必须像轩辕亦刚才做的那样,按了消息,收了那八条倒刺,否则要么钉子被损坏要么那木牌被损坏。
"好精巧啊。"水寒一边摆弄着手中的铜钉一边赞叹道。
"是啊,若不是以前在红叶那里见过这种钉子,父皇也不会肯定这牌子就是孤星的东西。"
"红叶也有?"
"有,一样的黑漆木牌,不同的是这牌子上是四颗铜钉,红叶牌子上只有一颗。"
"这般精巧的铜钉仅仅是用来当做装饰的么?"水寒将那铜钉顺着牌子上的小口重新按回去,咯嘣——一声轻响,铜钉又牢牢地咬入了木牌内。
"最初是做什么用的已无从知晓,不过按照红叶的说法是因为这种钉子极为稀少才会成为孤星的标志之一。"
"孤星……"偎在轩辕亦的臂弯内,水寒的眉头轻蹙,"今夜除了院子内的杀手外,还有一个人一直都在关注院内的战况,直到结束他也未曾出手。不过……寒儿已经让铁鹰跟去了,大概明天就有音讯了吧。"
"铁鹰……"轩辕亦先是一愣,接着凤目便微微眯了起来,"朕的影魅当家人寒儿倒是用的很顺手啊。"
"谁让他三更半夜的把寒儿叫起来,再说那人身法很快除了铁鹰怕是没人能既追上又不至于暴露了身份。"轩辕亦问水寒便冲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呐……寒儿,父皇一直都很好奇,铁鹰不是一直都想收你做徒弟嘛,怎么突然对你俯首帖耳起来?"
"啊……这个啊!"水寒眼眸忽然闪了闪,"呵呵,寒儿不过是说他要是不听寒儿的我就把他以前被父皇擒了数次,最后不得已才退出江湖的事情全都说给喜子和天晨他们听……"
…………这么一条小辫子就让不高兴连自己的面子都不一定卖的铁鹰对自家寒儿言听计从?听完水寒的解释,轩辕亦半晌无语!
轩辕亦不说话,已经略显困顿的水寒便动了动身子在他怀中偎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合了双眸,"也不知道静皇叔和红叶他们调查孤星查的怎样了。"低低的声音,似乎是说给轩辕亦听,又像是在喃喃自语,说完后水寒便又向轩辕亦怀中偎了偎,片刻便发出细微的鼾声。
轩辕亦先是一愣,待察觉水寒在说完那话后便睡着了,脸上现了抹怜爱之色,低头亲亲那张已经暖和起来的小脸,轩辕亦缓缓地抬了头,视线落在半空中。是啊,静和红叶现在又在哪里,怎样了?
齐清沿着这不知名的小镇的主街没命地跑着,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街两旁一间间店门紧闭,窗上上了板的店铺飞快地从视线中掠过。齐清越跑越快,甚至拼上了剩下的最后一点的内力。
内力渐渐被抽空,失了内力的支撑齐清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圆月西下,空气中多了几分黎明前特有的清新与冷冽。迎着晨风,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可是胸口还是憋得难受,那股干涩的疼痛感越来越剧烈,和喉咙处的疼痛连在一起,仿佛随时要炸裂一般。心脏也没命地跳着,砰砰的声响渐渐成了他能听到的唯一的声音。
空旷的街道上,除了他脚板踩在铺街的青石板上发出的啪嗒啪嗒——的声音外再没有别的声响。一整条的街道上也是除了他自己之外再没有任何的人,可是他却知道,那些追杀他的人越来越近了。
就如同逗弄即将被吃掉的老鼠一样,追在他身后的这些人追在他身后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每当他放缓了速度打算休息一下的时候,这些人便会让他觉察到他们的存在,不给他片刻的喘息。
齐清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再跑下去他就要脱力了,可是他不敢停下来,他知道自己一旦停下来就会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那时,他可就真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他这些天所受的苦,所做的努力也就全部白费了。他的哥哥也就白死了,他的哥哥也就白死了。哥哥——齐清的眼睛里面忽然溢满了泪水。哥哥为了能够让他活下来,微笑着将他手中匕首刺入自己胸膛的场景他永远都记得,伴着那场景的还有哥哥留下的最后几句话:逃出去,逃到天涯海角去,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哥哥,我逃出来了,可是我跑不动了啊——哥——我好想你啊——哥……溢满了眼眶的泪水夺眶而出,从眼角飞出,化作星星点点的液滴消散在夜空中。
拼尽了全力迈出最后一步后,齐清双腿一软便扑倒在路面上。整个身子贴在石板上的齐清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听到了身后那有些单调的脚步声,一声一声的在向他靠近,如催命的阎罗一般慢慢靠过来。明明清楚知道这一次自己必死无疑,可是那声音每响起一次他的心就紧缩一次。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就停在了他的身侧,接着便是绷簧弹出兵器的声音。
对不起哥哥,我虽然逃出来了,可是还是给他们找到了,清儿已经尽力了,所以哥哥一会儿清儿找你你不要生气不要不理清儿好不好……冷飕飕的剑尖贴上了自己的后颈,一想到那宝剑的剑尖落下,自己便能见到哥哥,见到爹娘和齐家所有的人,齐清反倒坦然了。费力地扯了扯嘴角,那张如花猫一般的脸上绽开了一抹笑容,齐清缓缓地合了眼眸,一滴清澈的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滴到身下的青石板上,慢慢地渗了进去。这,怕是他活着的时候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一点痕迹吧。
江湖卷 第四十章 阴差阳错
噗——的一声利器刺穿身体的声音传来,齐清觉得自己的脸上忽然一热,紧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冲进了鼻孔。
"喂,你还好吧?"一个低沉却很柔和的声音传进耳朵,远远的仿佛在天边。齐清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眼前还是倒下去时那块青石板,不同的是那石板上溅了一滩滩黏糊糊的液体,是血,是人的鲜血。
"你没事吧……"又是那个柔和的声音,这一次声线中透了些许的关切。齐清费力地撑起身体,转过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见身侧蹲了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
"我……"齐清张了张嘴,只说出了一个字,便牵扯到了已经干涩的喉咙,痛的他眼泪都快出来了。撑着身体的手捂了喉咙,整个身子又重新趴回到了地上。
"你是谁?他是孤星的人吧,为什么追你?"那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是一连串的问题。
孤星……你怎么会知道孤星……齐清的身体颤了颤,又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还未发出任何的声音,就又疼到让他流出眼泪来。
"静,你这样不行,他现在说不出话来的。"又一个声音响起,与前面那个柔和的声音相比,这个声音更加低沉醇厚,却失了些许的温度。
"咦?那怎么办?"这一次这声音中多了些困扰。
"先带回庄里去,等他恢复了再问。"
"哦。"应答的声音落下,齐清就觉得自己的身子被翻转过来,给人抱在怀内。齐清抬起头望向抱着他的那个人,见那男子一张俊朗的脸绷得紧紧的,冷硬的线条透出森森的寒意,吓得他忙调转了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走吧。"头顶上忽然有声音响起,齐清觉得自己的身子一漾,那抱了他的男子已经飞掠上街边店铺的屋脊。男子抱了齐清并未马上离开,而是转身看到同伴跟上来后,才踩着沿街的屋脊往街道的尽头而去。
就在那抱着他的男子停顿的时候,齐清借机探出头去,看到了街心倒卧了一具黑乎乎的尸体,尸体身下一片浓重的黑色,尸体旁一把冷森森的宝剑映了满天的星光。
好像暂时得救了!知道一直追杀自己的人已经死了,完全放松了精神的齐清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齐清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的内容他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看到的是自己最亲近的哥哥,立在往生的自家人中间笑意盈盈地冲着他摆着手,像是在告诉自己他们都很好。
哥哥……齐清抬手捂住了眼睛,在眼睛睁开的一刹那,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顺着面颊滑落。
一片光亮进入视线内,模模糊糊的,有些刺眼。齐清费力地眨眨眼睛,那片光亮更明亮了一些,他又使劲地闭了闭眼睛,呆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时,眼前的场景渐渐地清晰起来。
放眼望去四周全是一片秋香色,斑斑驳驳的线条浮于那片秋香色之上。又过了一会儿,那些流动的线条固定下来,秋香色也分出来层次,齐清辨认了半晌才看出,自己是在一顶纱帐中,秋香色的薄纱上绣了细密的花纹,层层叠叠的把他整个人罩在里面。
齐清撑起了半边身体,手掌下一片顺滑,低头看去,身下是秋香色的褥子,身上盖的也是同样颜色的被子。小手轻轻摩挲着身下的褥子和身上的薄被,那滑滑的质感摸在手中十分舒服,让他想起了小时候自己最喜欢的那一床青缎面的被子。齐清鼻子一酸,眼泪再一次掉了出来。
这里是哪里?自己又怎会在这里?收了撑起身体的手,仰面差天地躺在枕头上,齐清陷入了回忆。记忆中他应该是和大虎和二丫一起往惠州走的吧,然后到了一个很小的镇子。把那两个小孩子安顿到镇子外一处废弃的土地庙之后他就出去找吃的了……然后就是突如其来的追杀……他逃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冷森森的宝剑架在了后脖领处……当时的应激反应早已消失殆尽,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场景,恐惧便如暴风雨前的浓云一般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沉沉地压在齐清的胸口上,齐清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那条青石板路,后脖颈上贴了一把冰冷的宝剑……瞳孔一下子便缩小了一半,冷汗瞬间湿透了全身。他想逃离,可是他身子就又如脱了力一般无法动。
"啊——"一声轻叫传来,幻觉消失,清醒过来的齐清张大了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醒了?"传进耳朵里的声音十分轻柔,仿佛怕吓到他一般带了些小心。齐清一边伸手揉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见秋香色的幔帐不知何时被揭开,床边立了一名二十几岁的女子。女子一手揭了幔帐,一手掩在双唇上,手掌后的半张脸上露了些许的惊讶。
"你哪里不舒服?"见齐清喘的很厉害,脸上也是一片惨白,女子便放了掩在唇上的手,脸上的表情也由惊讶换成了担心,"你哪里不舒服先忍一忍,我去找主子让他看看你怎么了……"说着女子便放了手中的幔帐,匆匆离去。
"等一下……"我没关系,而且……你至少要先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吧。看眼前薄纱幔帐又层层叠叠的合到了一起,齐清有些无奈。
片刻,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听情形不止一个人往这边来了。原本躺在床上的齐清翻身坐起,斜靠了床柱。面前薄纱的幔帐被再次撩起,打向两边,挂到了床架上银质的床钩上。人影闪过,两名男子一前一后进到屋内,穿过整间屋子来到齐清的面前。
"终于醒了啊。"一声叹息,行在前面的男子撩了长袍的前后摆坐到了才见到的那女子摆到床前的座位上。
"是你救了我。"虽未见过眼前这儒雅中又透了股贵气的男子,齐清却认出了这个柔和的声音。
"你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了?"男子见齐清认出了自己便看向立在身后的那人。齐清也顺着男子的视线望去,看见了那夜曾经见过的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不知道因为光线的关系还是自己心境的问题,这张脸并不像记忆中的那般阴郁冷寒。
"夏荷说你虽然醒了,可是不是很舒服。"轩辕静见身后红叶虽未开口,却也冲着自己点了点头,脸上立刻现了抹笑意。
"我没有不舒服……"不过是突然回想起了那晚的事情被吓到了。不过就算是孩子也还有自尊心,也还有羞于启齿的事情,尤其是怕给人知道了自己有时候其实很胆小,所以,话说了一半,齐清便有些讷讷的低了头。
"寒儿不是说等这孩子醒了就去通知他,他还未过来么?"见齐清低了头,轩辕静就又回头和身后红叶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他们两个现在有一肚子话要问,可是这孩子毕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又回来的,也不知道现在的精神状态怎样,所以水寒未来他们也不敢多问。
"回静主子,已经派人去了。不过主子在前厅,要过来还得一会儿。"一旁立着的夏荷听轩辕静问便福了一福答道。
"请问,能告诉我这是哪里么?"齐清的视线在轩辕静、红叶和一侧立着的夏荷身上经过,最后落到了看起来身份地位比较高又相对温和的轩辕静身上。
"铸剑山庄,这是铸剑山庄在惠州的分庄。"
"铸剑山庄?你是说铸剑山庄?"轩辕静的话音未落,原本还坐在床上的齐清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身子一倾便双膝跪到床边,一探手便抓住了床侧轩辕静的手,小脸上满是惊讶与不可置信,"你说这里是铸剑山庄?"
"你怎么了?"轩辕静也给面前这孩子的表现吓了一跳,见他小脸忽然涨得红红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像是要喘不过气来一般,忙伸手稳住那个跪在床边还有些摇晃的身子。
"这里真的是铸剑山庄?"那个有可能让他永远摆脱追杀的地方?从惠州寻到落凤城附近,又从落凤城追到惠州,还差一点丢了性命,却不想自己昏迷之后再次醒来竟然阴差阳错的到了最初的目的地,齐清抓着轩辕静的小手收紧,指甲在轩辕静的手背上留下几道白色的月牙形掐痕。
"放手。"立在轩辕静身后的红叶忽然皱了皱眉,伸手便扣了齐清抓着轩辕静那只手的手腕,待他松了手之后才说道,"这里就是铸剑山庄。"
"那你们是……"庄客?管家?还是……庄主?齐清的眼睛在坐在身前的轩辕静和立在他身后的红叶两人身上来回转。
"你好像很在意铸剑山庄?"红叶从齐清的表现中看出了什么。一直都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两道眉毛忽然皱了起来。
"我……"
"这么快就清醒了。"齐清张张嘴刚想要回答红叶的话,一个清亮的声音自门外响起,紧接着一身水色广袖长袍,十六七岁的少年迈步进来。
话给打断,齐清便收了话头和屋内人一道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待认清了那进门的少年后,身子先是一震,紧接着便往撑了身子要下床。却不想慌乱间原本要迈下床的一只脚给床上锦被绊了一下,咚——的一声整个人便从床上栽到了轩辕静的面前。
"喂……你……"轩辕静本是掉转了身体,看向进门的水寒的,并未注意到齐清的动作,待听到这声响后再回头齐清已经掉到了地上。见他额角上竟给自己坐的太师椅磕破了,轩辕静忙站起身来想去搀他起来。哪想轩辕静的手才抓到齐清的手臂上,就被他一把甩开。
"少庄主——"齐清一把甩开轩辕静的手臂手脚并用地冲着正往屋内走的水寒爬过去,"少庄主,我可找到您了……求您……求您替我齐家三百一十六口报仇雪恨。"说完齐清便一个劲地冲着水寒磕头,额头一下一下地叩在地上发出一声一声的钝响,转眼间齐清额下的青砖上便渗了一片血色。
呃……这是怎么回事?原本往床边走来的水寒给齐清跪着拦了,便停了脚步,低头看看不住地向自己磕头的齐清后又抬头看看有些惊诧地立在床边的轩辕静,脸上现了些迷惑。
"你快起来,有话好好说嘛!"原本也因为齐清的表现呆住了的夏荷听到额头敲击地面的声音忙拎了裙角两步奔过去,伸手便拽起了齐清,见他额头上已经是血肉模糊,秀气的眉毛立刻皱在了一处,伸手从袖口内抽了手绢出来,按在他的额头上。
"少庄主,求您,您要是替我家报了仇,这辈子,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给您当牛做马都心甘情愿。"齐清人虽然给夏荷拉起来,双腿却曲着不肯站起来,抬着头,一双明亮的眼睛含着泪花错也不错地看着立在身前的水寒。
"你先起来。喜子,你去打盆水,给他清理头上的伤口。"水寒转头命令跟在自己身后进来的喜子,说罢见齐清还想说什么忙又加了一句,"先把伤口处理了,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说完水寒看了看满脸不解的轩辕静和紧皱了眉毛的红叶后,水寒撩了长袍的前摆来到床边,坐到了那张轩辕静曾坐的椅子上。
水寒这般说了,齐清也就不闹了,乖乖地站起身来,跟着夏荷重新坐回到床上。
清理了齐清额头前和额角上的伤口,又上了止血化瘀的膏药,一切收拾停当,水寒的手指便搭到了齐清的手腕上。
觉察到他的脉象虽然有些羸弱,却比刚被抱来时好上很多水寒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挂了抹微笑。
移开扣在齐清手腕上的手指,水寒低头整理身上的长袍,再抬头看向坐在床上的齐清时脸上便现了抹郑重,"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你是不是铸剑山庄少庄主?"齐清未回答水寒的话。
这刚才一口一个少庄主叫得撕心裂肺的,这会儿才想起来问人家是不是少庄主,孩子果然是孩子。立在水寒身边的轩辕静忍不住翻了一个毫无气质可言的白眼。
"是。我就是铸剑山庄少庄主段水寒。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我……"确认了水寒的身份,齐清张了张嘴,"我……"太多的事情想讲出来,太多的话要说出来,给水寒这么一问,却忽然全都绞到一起,拧成一团,仓促之间理不顺也分不开,齐清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先说什么好了,接连我了两次之后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呵呵,"见齐清有些着急,水寒嘴角又向上扬了扬,"不然就我问你答吧。"
"好。"见水寒并未因为自己未说出话来不悦,齐清便松了口气,坐正了身体等水寒发问。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父母是谁?"
"齐清。惊州人,我爹是惊州司马……"
"齐文敏?"齐清的话未说完,立在水寒身侧的轩辕静几乎叫了出来,"你就是齐文敏失踪的儿子?当时一同失踪的不是两个男孩么?另一个呢?你是哥哥还是弟弟?"
"……弟弟……"话被打断,齐清有些诧异地看向轩辕静,似是给轩辕静的一连串问题弄得有些晕乎,半晌才答道。
惊州司马齐文敏,数年前曾被人灭门,一家三百一十六口无一幸存,两个幼子也在那夜失踪,怀疑为孤星所为。这事水寒到了惠州后才听轩辕亦说起过的事情,却没想到今日竟会见到齐家失踪的那两个孩子中的一个。这孩子果然与孤星有关啊!水寒的眉毛轻轻皱起来,他现在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三更半夜被轩辕静从暖和和的被窝里面挖出来了。
"你知道孤星的总部在哪里?他们为什么抓你……还有……"齐清认了自己的身份,轩辕静忙接着问。
呃……给轩辕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些晕乎的齐清张了张嘴又回到了最初不知道该怎么说好的状态。
"静,你让少主子一个人问。"跟轩辕静一起顺着南飞羽提供的线索在外奔波了数天都没什么收获,终于能从这孩子身上摸到一点头绪红叶也知道轩辕静此时那急切的心情。可是,这么多人一起提问,东问一句西问一句的很有可能会让这个才清醒不久的孩子产生混乱。所以红叶一边伸手抓了侧轩辕静的手臂一边冲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唔……"虽然有些不甘心,可是见红叶一双漆黑的眸子牢牢地锁了自己,轩辕静虽然撇了撇嘴,却也并未再说话。
"齐清,"转头见红叶安抚了轩辕静有些激动的情绪水寒便接着问,"惊州司马齐文敏一家被灭门,两个孩子也在那晚失踪这事我们都知道,你先把失踪之后发生的事情跟我们说一说怎样?"
江湖卷 第四十一章 自作主张
"好。"听水寒这样问,齐清沉默了一会儿,便断断续续地讲起了最近几年的遭遇。
齐清和他哥哥齐渺两人最初并不知道他们齐家灭门的这桩惨案是孤星制造的,他们甚至一度以为是孤星把两个人从血案现场带走,这样他们才会因此捡了一条性命。在那场惨案中侥幸存活的两个孩子被带回了孤星本部。
齐渺因为已经八岁了,便被直接送到了孤星的杀手训练营,齐清因为还小,便和与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一道习文学武。被分开的两兄弟直到齐清八岁才在那个暗无天日又无比残酷的训练营中再次重逢。
直到相逢后,齐清才从自己哥哥口中得知,他曾经认为的救了自己性命的这个组织其实正是杀害他全家的仇人。
"你哥哥是怎么知道的?"听齐清讲到这里,轩辕静忍不住问道。
"啊——"话忽然给轩辕静打断,齐清停了一下,看向水寒。见他冲着自己点点头,就回说道,"训练我们的师父里面有一个人曾经是爹的部下,哥哥说这些话都是他说的。而且那个人还要帮哥哥逃出去,哥哥因为带我一起走才会一直等,我这一次能跑出来也是金叔叔帮的忙。……金叔叔就是那个爹以前的部下。"见周围的人脸上都现了些许的迷惑之色,齐清忙补充道,"后来被发现之后,金叔叔说要替我挡住追兵,把我塞到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自己走了……"说完齐清便叹了口气。
"你哥哥呢?他没跟你一起出来么?"秀气的眉毛轻轻皱在一处,水寒问道。虽然轩辕亦曾经转述过红叶在孤星时的遭遇,但是现在亲耳从一个孩子口中听到这些他还是无比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死了……"原本平静的齐清听水寒问到了自己的哥哥,忽然哇——的一下子哭了起来,"他自己把自己杀死了……不对,是因为我……"只说到这里,忽然抽噎起来的齐清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一直立在一旁的夏荷到底是女孩子,不时用手里捏着的那块刚才给浸湿了的手帕擦眼角的泪水,轩辕静有意无意地扯着自己长袍的衣袖,俏脸上多了几分同情,红叶的脸原本就目无表情,现在看上去更加阴冷。屋内原本就很静,这下就只能听到齐清的抽泣声了。
见齐清哭得伤心,水寒轻轻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伸手搂住了坐在床上的齐清,低了头,放柔了声音轻声说道,"清儿,哥哥在这里呢,哥哥一直都跟清儿在一起,从清儿离开孤星哥哥就一直和清儿在一起,在陪着清儿……"
"哥哥……"齐清忽然止住了抽噎,睁大了一双泪眼向四下张望,待视线落到水寒脸上,见他一张清秀的脸上带了抹淡淡的笑容轻轻地向他点了点头,张开手便扑到了水寒怀中。这般温暖的怀抱……跟自己哥哥的怀里一模一样,哥哥,真的一直都跟清儿在一起……将一张哭花了的小脸埋进水寒怀内,齐清的心忽然安定下来。
良久,重新平复了心情的齐清离了水寒的怀抱,看着水寒前襟处的那一团湿嗒嗒的鼻涕眼泪小脸立刻就红了。
"好点了?"见齐清满脸通红地偷偷瞄自己的前襟水寒有些好笑的望着他。
"嗯。"水寒问,齐清忙点点头。
"你哥哥的事情,你想说么?"见这孩子情绪这般的激动,想必发生在那孩子身上的事情怕是无比的惨烈吧。
"想。"齐清点点头,又重新沉淀了一下心情接着断断续续地说下去。
与齐清会合后,齐文敏以前的那个部下便着手安排两个孩子逃跑。虽然有了内应,可是孤星行事一向小心谨慎,等一切安排妥当了也就耗费了不少时日。两个孩子一边在训练营中学习武艺暗杀,一边等着那个离开孤星的日子到来。
只是,计划始终没有变化快。就在约定好的前一天,齐渺忽然就病倒了。而且病症来的极为的迅猛,第二天又是每月一次的选拔,依照当时齐渺的身体状况,他必定会成为无数同伴的猎杀对象……
"所以……选拔一开始,哥哥就用我的匕首自尽了……我也就割下他的头……拿去交差。"齐清的目光忽然黯淡下来,黑洞洞的如深渊一般,仿佛能吞噬掉所有的光亮。刚刚哭过一场的齐清已经能够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也能够用平静的语调说出上面这些话来,可就是这份平淡却让在场每个人的心狠狠地揪在一起。
"金叔叔说哥哥知道自己不可能通过那场选拔,死在别人手里不如就这样,还能让我多一份生机。所以我不必自责……"可是再怎样说,切下兄长头颅的却是自己……低了头,齐清又吸了一下鼻涕,抬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逃出来后我和金叔叔走散了……我就一路往铸剑山庄去了……"
"你是从一开始就想来铸剑山庄还是后来才做的决定?"
"金叔叔说孤星行事一向都会避开一庄两宫,所以很早以前他就说若能离了孤星投奔铸剑山庄也许会免于被追杀。少庄主,您能收留我么?"一想到可能会再次被追杀……齐清小脸上忽然露了抹胆怯之色。
行事避开一庄两宫?这倒也能很好解释那日在风家所居院落里孤星的人为何会尽量避免与自己发生冲突了,想了想水寒便问道,"我们以前见过?"不然他又怎会在自己一进这屋子便喊了一声少庄主?
"嗯。"给水寒一问,齐清有些不好意思,"我偷过您的荷包,还偷拿了几颗糖球……后来还偷了您的玉佩……后来第二天我到镇子上一打听才知道是您,就一路追过来了。可惜您坐的马车,我只能用走的……"说罢,齐清轻轻地叹了口气。
…………
所以才会在自己才迈进这屋子就哭着喊着地叫自己少庄主?盯着眼前这个才十多岁的孩子水寒忽然有些郁闷。
"那两颗糖球我会还给你……"见水寒面露不愉,齐清悄悄地向身后缩了缩身子。
"噗——"听齐清说这话,立在一旁的轩辕静忙抬手掩了嘴,结果还是引来了水寒有些不满的视线。
"我问完了,红叶你还有话问么?"视线从笑得很欠扁的轩辕静那张俏脸上移开,水寒问他身旁红叶。
红叶听水寒这般说便知道他把关于孤星的一些事情交给自己来问,就向前一步看向那坐在床上的孩子,"你说你是从孤星的训练营出来的,有什么能证明你的身份么?"
"有……"红叶这般问,齐清先是有些惊讶,接着便伸手顺着挂在脖子上的一根丝线拽了两块黑漆的木牌出来,递给红叶,"一块是我的,还有一块是我哥哥的。"
红叶接过来翻看了一下点点头又递了回去。借着这个空档,水寒也瞄了眼那两块木牌,大小和那日搜出来的木牌一般不二,不同的是这木牌上没有那六角形的铜钉,末端多了一个小孔,小孔上栓了一根暗红色的丝绳。
"孤星总部在哪?"
"不知道……我只大致知道训练营在什么地方……"
"哪里?"
"惠州一个县城外面的山谷里,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能找得到。"
"明日带我去可好?"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去么?"齐清毕竟是个孩子,给红叶冰冷的眸子盯了心里也还是有些害怕,呐呐问道。
"我和孤星之间有帐要算。"齐清问红叶也不隐瞒。
"我现在就能带你去。"听红叶这般说齐清马上揭了盖在腿上的被子就要下床。
"不急。"红叶忽然上前按了齐清的肩膀,"明晨出发,今日你先好好休息。"说完红叶便看向水寒,"主子,我问完了。"
"嗯,"水寒沉吟了一下忽然一笑,"既然问完了咱们就先回去吧。"说完转头看齐清,"夏荷,你就暂时留在这里照顾他。你也先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有什么想要的跟夏荷说。"说完见夏荷和齐清两个同时点了头,便起身离座和轩辕静红叶一道离去。
目送着水寒等三人离去,齐清长长地出了口气,精神一松懈下来,人也就有了些倦意,他便重新躺回到了床上。看情形自己至少不会被赶出去了,虽然可能是暂时的,也毕竟有了容身之地,从落凤城一路追来却也值得。想至此,齐清的小脸上便现了抹笑意,随后合了眼睛。
啊——还有大虎和二丫他们两个!才刚清醒就经历了刚才的那般场景,齐清早就将那两个还在镇子外面的土地庙内等自己的孩子忘到脑后了。才闭上眼睛的齐清慌忙爬起来,水寒和轩辕静他们早就离开,房门也关好了,若想再见怕是要到明天早上了。可是那两个孩子他又实在不放心,想了想,齐清便爬下床,趿拉了放在床边的便鞋,"夏荷姐姐……,您在哪?小清有事求您。"
"这么说红叶带回来的孩子就是惊州司马齐文敏的小儿子?"听完轩辕静的叙述,轩辕亦将身子斜斜的靠在身后太师椅的椅背上问道。
此时他正坐在翠园正房的厅堂内,与他隔桌而对太师椅上坐的是轩辕静,红叶则抱了双肩,斜靠着一旁的红漆梁柱,微低了头,额前微长的碎发挡住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是啊,最初我们也没想到,数日前皇兄还曾说起过惊州的血案,却不想今日便有眉目了。而且齐家上下虽然三百多口都死于非命,却还剩下了齐清这么个孩子传承血脉,这也算是天佑栋梁么?"说罢轩辕静叹息了一声。
"算不算天佑我不知道,不过齐文敏被杀之前也确实是南东轩的左膀右臂,是我飞岚的一员虎将。"竟然为了异己的私利让他飞岚平白地折损了一员猛将,孤星势必除之而后快。言罢,轩辕亦的凤目微微地眯了起来。
"爹。"脚步轻响,说话间去换外袍的水寒也来到了厅内,坐了轩辕亦下手的位置。
见水寒挨着他坐了,轩辕亦脸上的冷寒顿去,俊脸上现了抹浓浓的笑意,"换好了?爹爹倒是不知道寒儿也会哄孩子了。"
"他有点像小玉。"一样的拼命的在坚持着,却也一样会有情绪失控,需要发泄的时候。说到水玉,水寒的脸上少有的现了些沉静。
"一切随你,不过他毕竟不是小玉。"探过身去,大手轻轻按在水寒的手上,轩辕亦道。
"寒儿知道,不会有下一次了。"就算已经不在那世了,他的弟弟也还是无可替代的。翻过手来,手指从轩辕亦指缝间穿过,水寒反手握住了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
坐在一侧的轩辕静眨眨眼睛,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他现在很想问小玉是谁,可是觉察到两人之间那股外人无法介入的亲密与默契他也知道自己就是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若是以前他也许会有些嫉妒这两人之间的这种默契,但是现在……轩辕静的心中忽然有了丝丝的甜意,转了头视线落到了一直斜靠在红漆大柱上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的红叶。
红叶觉察到了他的视线便在回望过来的同时冲着他打了一个问号。轩辕静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更甚。
神经了?见轩辕静对着自己傻笑,红叶冲着他翻了一个极度没有气质的白眼后又重新低了头。
呃……见自己的含情脉脉换来的不是深情凝望而是一个大大的白眼,轩辕静嘴便嘟在了一起,低了头,有些泄愤地扯着自己身上长袍袖口的滚边。
"红叶,你打算怎样做?"回握了水寒的小手,轩辕亦嘴角轻轻扬起。
"属下想先探一探孤星的训练营,看看能不能从那里打开缺口。"轩辕亦问红叶便来至轩辕亦面前单膝跪下,"若能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更好,若不能至少也会让孤星元气大伤。"
"静呢?你也要去么?"
"嗯。"轩辕静转头看向单膝跪地的红叶,见他并未反对原本嘟起来的嘴角立刻扬了起来。
"既然这样的话……"水寒想了想,伸手从怀内摸出了铸剑山庄的庄主令递过去,"三卫总管的令牌在你手里,暗,影,隐三卫的人你可以随便调遣,如果人手还不够的话就从铸剑山庄调派人手好了。"
"少主子?"红叶微讶,并未接那块令牌而是抬头来看向水寒。
"红叶,父皇既然把孤星交给你全权负责就是信得过你,铸剑山庄也应当会全力支持。又何况现在涉及到了朝廷命官的命案,已经不单单是你和孤星之间的个人恩怨了,铸剑山庄自然更应该全力支持。"
"属下明白了。"红叶伸手接了水寒递过来的庄主令收进怀内,"少主子还有何吩咐?"
"红叶,其实给你铸剑山庄庄主令还有一个原因。"白白净净的小手按到了红叶的肩上,红叶抬起头来,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睛便映到了红叶的眼底。
"有件事,父皇虽然从未说起过,但是水寒知道,所以水寒想告诉你,那便是,父皇一向都敬你为兄,视你为友。"
这话一出口,红叶的头骤然抬起,看向坐在水寒身侧的轩辕亦,见他满脸平静地望着自己便又低了头。头虽然低了,心中却也平白无故地掀起了一番波澜。
"而且,静皇叔也一向对你一往情深。"瞟了眼好像事不关己却也竖了耳朵认真听的轩辕静,水寒接着说道,"所以,无论怎样一定要先护得自己周全,不然父皇会伤心,静皇叔会伤心,还有寒儿也会伤心。"说着水寒便低了头,长长的睫毛掩了眼底溅起来的一丝波澜。
"少主子的话红叶记下了。"一股酸楚骤然从胸口涌出来,一直冲到鼻尖,红叶深深地埋了头。除了轩辕亦轩辕静和云锦天之外,水寒还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自称寒儿,一声寒儿出口里面的深情厚谊红叶自然明白。
"主子,少主子若无其他事情,红叶暂时告退。"又沉静了片刻心神,红叶才再次开口。稍稍抬起来一些的脸上也敛去了表情,重新绷了起来。
"嗯。"轩辕亦点了点头,"去吧。"
"是。"应了一声,红叶起身后转身离开。
"静也先走了。"红叶离去,轩辕静有些坐不住,话音未落便追着红叶出去了。
"你呀,自作主张。"轩辕静也走了,这厅内就只剩了轩辕亦和水寒,轩辕亦便伸手扯了扯水寒的脸蛋,半是嗔怪半是宠溺地说道。
江湖卷 第四十二章 撞破
"父皇说的哪件事?"水寒眨眨眼睛,"父皇要是不想把铸剑山庄的庄主令给红叶,寒儿这就去追回来好了。"说着水寒便迈了步子向厅外走去。
"寒儿——"伸手扣了少年的手腕,将少年的身子扯进怀内,蹭蹭那张小脸轩辕亦笑道,"寒儿知道父皇说的什么。"
"那件事啊……"水寒的视线忽然垂了下来,"只是想告诉红叶这世上他不是一个人……而且,红叶如果真的有什么闪失寒儿会伤心,父皇也会吧。"
他的寒儿竟是这般的贴心!侧过头亲亲那张白白净净的小脸,轩辕亦的心忽然便被一股说不清楚的温暖抱得紧紧的,就像是沐浴在春日里正午的阳光中一般舒服。似是为轩辕亦身上的平静与柔和感染,偎在轩辕亦怀中的水寒如午后嗜睡的猫咪一般眯上了双眸。
无论在哪里,只要所爱之人就在身边就会幸福啊!一声轻叹轩辕亦的凤目也渐渐合拢,只是越想让这如阳光般温暖的幸福持续下去,越是难以如愿。
"主子,铁鹰回来了。"随着一声低唤,一身黑色劲装的青年单膝跪到了这两人的面前。
微微合起来的凤目骤然睁开,两道剑眉皱在一起的同时视线也落到了跪在面前那人的身上。
您别瞪我,我也不想这个时候打扰您两个在这里亲亲我我,可是主子说了,铁鹰回来就要报给他知道,我也是奉命行事。给轩辕亦冷飕飕的一瞥,喜子在把头埋得更低的同时忍不住腹诽。
"你别欺负他,他是我的人。"觉察出轩辕亦的不悦水寒先是一愣,睁开眼睛见他视线落到身前喜子的身上便轻轻拍了拍轩辕亦揽在自己腰间的手,待他放手后离了轩辕亦的怀抱,理了理身上袍服,重新坐回到轩辕亦身旁的太师椅上,"让他进来吧。"
"是。"水寒的话一出口,喜子就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便如蒙大赦一般转身飞快地出了厅堂。
"见过主子,少主子。"片刻身影一闪,一身素色窄袖长袍,长相俊美的男子便单膝跪在轩辕亦和水寒面前。
"怎样?"见轩辕亦不说话,水寒便问道。
"回少主子,那夜属下跟着那女子一直出了惠州城,到了城南郊一座农家小院内。那女子进到院内不久后就又有一伙人来到院中,因那院落独门独院的位于旷野,四周又没有藏身之处,属下便未接近,也因此未听到这他们说的什么。后来那女子和那一伙人一起出了院子,女子往惠州城反,属下便追踪那一伙人而去。却不想竟然被人发现了行藏……"说着,铁鹰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曾经的天下第一的杀手,对自己轻功极为自信的人在追踪他人时竟会被发现,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以铁鹰的身手竟然会被人发现了行藏,这些人又是什么身份?听他说到这里,轩辕亦和水寒两人同时交换了一个眼神,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属下要逃,却不想被人围堵……"说话间铁鹰的脸上更显了些狼狈,"属下技不如人,差一点被擒,幸好有人暗中相救才得脱身。"说完,铁鹰便将头埋得低低的。
"这么说这条线索就算是断了?"水寒若有所思地皱紧了秀气的眉毛。
"属下无能。"听水寒这么说,铁鹰的脸红得就像要滴出血来一般,"不过,那救了属下的蒙面人似乎知道属下身份,让属下给少主子带了张字条。"说着铁鹰便从袖口里捻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递过去。
"字条?"水寒伸手接过来伸手展开,只扫了一眼,小脸上便现了抹喜色,"父皇,你看。"
轩辕亦伸手接过那字条,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明夜三更江滨度。
"果然当日不让你师傅教你书法是对的。"看着字条上那几个横不平竖不直怎么看怎么都像才入学堂的孩子写的毛笔字,轩辕亦再一次庆幸自己的选择是多么正确。
"呵呵。"水寒禁不住轻笑出声。
"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发现?"
"没有了。"铁鹰的头埋得更低,眼睛也死死地盯着铺地的青砖,仿佛想要寻出一条砖缝来好让自己钻进去一般。
"既是没了,你就先退了吧。"轩辕亦挥了挥手道。
"是。"铁鹰站起身来,低着头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又转过身来,"少主子救我的那人您认得吧,他是谁?"
"逍遥宫宫主云锦天。"和水寒相互对视了一眼轩辕亦道。
"逍遥宫宫主云锦天?谢主子告知,属下告退了。"说完,铁鹰便单膝再次跪地行礼后转身离开。
"父皇,你说师父约了咱们为的是什么事情?"目送铁鹰离开,水寒摆弄着那张巴掌大小的字条,看着字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
"怕是与铁鹰跟踪的这些人有关系。"身形一转,轩辕亦便到了水寒身后,隔着太师椅弓了身子揽了水寒,将下颌放到身前少年肩头,脸贴在那张干净清秀的小脸上,"寒儿可要猜一猜这次铁鹰跟着的是哪方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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