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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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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当家》作者:谦少(腹黑攻X面瘫受,完结+番外)

非v文: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388110

文案:
江湖人传言:雷虎门大当家身长九尺,膀阔腰圆,虬髯环眼貌似张飞……

事实上,雷虎门的人都知道,大当家不过刚刚七尺过,腰肢修长,擅使洪家三十二式蝶掌,虽然常年板着一双棺材脸,但是面貌还是十分清俊的。

但是!(注意这两个字的力度)连雷虎门脑袋最简单的雷大都知道,正像雷五说的,大当家遇到少爷的事就整个人都颠倒了

·雷虎门

  雷虎门的大当家最近很郁卒。
  这是整个雷虎门的下人都知道的事。
  早上吃粥的时候,大当家因为粥太淡了,把厨娘们每天散工之后必打的三副叶子牌全部没收了,连胖伙夫藏在水缸下的那副都拿走了,厨房里一片呼天抢地,直接导致了中午的饭菜咸得令人发指.雷虎门五大高手被盐齁倒三个,其中有一个喝光了茶壶里的水之后倒在离水缸不到三尺的地方,胖伙夫因为牌被没收十分愤怒所以见死不救。
  中午大当家出去谈生意,城北徐财主在城中妓院怡红楼下推脱了很久,徐财主热情邀请大当家上去"玩玩",大当家抵死不从,两个人僵持间,门中一堆二代弟子从怡红楼出来,被大当家逮个正着,罚每人提着两桶水在院子里蹲马步。
  深夜,大当家好不容易睡下了,被后院乐姬的歌声吸引,潜伏房梁上观察许久,最终趁乐姬不备,从梳妆台上顺来珍珠粉一盒,返回的路上撞上在竹林里切磋的雷三和雷五,不慎被雷三碰撞,怀中珍珠粉洒落一地,大当家恼羞成怒,以"私自械斗"为名罚雷三一个月俸禄,雷三郁卒之下将珍珠粉事件广为传播,后被大当家在阴暗处堵截、痛打,卧床三天。
  水深火热的日子又过了四五天,雷虎门里阴云笼罩,上至雷一二三四五俸禄都被罚光——其中雷大因为在听说珍珠粉事件时扯着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朗声大笑,被门主撞见,结局尤为凄惨,俸禄已经被罚到明年,无奈只好向被雷二喻为"阴险的小白脸"雷五借账,被上下其手,衣衫不整,泪奔于后院
  下人更是凄惨,叶子牌事件之后,大当家周围越发危险,赶车的小四为抄近路,从怡红院后巷窜过……被没收丫鬟小红送的手帕一条;守大门的老邢无意间向雷大打听了一句:"少爷什么时候回来"被大当家没收牌九一副,老泪纵横;府里的老园丁最为凄惨,因为他又哑又聋,一点错事都没做,竟然被大当家借着院子里叶子没扫干净的缘故搜查了住的柴房,带走他孙子夏天用来粘蝉的粘竿一副,老园丁放学回来的孙子闻此噩耗泪流满面,满地打滚,嚷着要老园丁再做一副,不然就绝食,从今以后不吃饭,只吃零食。
  面对这样一个恐怖的大当家,雷虎门上下都在心中默默地呼唤着:少爷你快回来吧。
  好了,下面介绍一下雷虎门的概况。
  雷虎门:号称江湖拳术之宗,老当家在世的时候在江湖中名列前二十,大当家接手之后挤进前十五,在大当家接手的前几年,雷虎门收入来源以押镖、保镖为主,近年来,随着少爷长大独当一面之后,雷虎门的主要收入改为经商,门下有数十家酒馆茶楼客栈银号,遍布大江南北,雷少爷这次出门就是去江南巡视生意,顺便游山玩水,再顺便见一见江南的红颜知己如千柳楼的三小姐之类。
  雷虎门上下共有人二百零八口,其中大当家一名,武师四十七名,武师中一等高手五名,被称为雷一二三四五,其中雷大也就是雷一最能打,在江湖上排进了前二十,雷五最聪明,是门中军师,江湖人称白衣诸葛,当然,没事的时候他的聪明多用来逗弄没心没肺的雷大,并且乐此不疲。门中还有下人一百五十九名,另外还有已经一个月没有着家的少爷一名,少爷叫雷乾,江湖人称乾少。长得异常俊美,和故去的老当家一点都不像。
  在珍珠粉事件七天之后,乾少终于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安仔,我不是在卖萌……

·乾少

  乾少回来的时候,大当家正好在和府里的武师雷大切磋,大当家的武术套路学的是南拳,据江湖传说南拳源自福建,是一位出家的高人夜宿孤山野寺,于梦中见白猿腾跃而悟出来的,南拳动作迅疾矫捷,大当家最擅长的是南拳里的洪家拳三十二式蝶掌,练功服不用绑腿束袖,打起来的时候拳中化掌,虚实结合,非常好看。
  如今正是盛夏,天气热得很,雷大打得兴起,脱了衣服,只穿着一条灰色缂丝裤子,绑着腿。大当家练拳时不脱衣服,汗把上衣都浸湿了,大当家母亲是南方人,他身形虽然不矮,也不算清瘦,骨肉均匀,但是腰却比北方腰膀滚圆的大汉都细上三分,腿也修长笔直,一招一式都异常飘逸。
  乾少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
  他的兄长,江湖上被传为身长九尺,膀阔腰圆,虬髯环眼貌似张飞的雷大当家,正穿着身被汗水浸湿的白色练功服,扭着腰蹬着长腿,和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在庭中扭作一团。
  乾少忽然有点头疼。
  这时候,和他一起回来的一男一女出声了,那个女客是蜀地苏家的大小姐苏缨,和表兄严之幸出门游历,在沈庄遇见了乾少,知道乾少是北方人之后,大小姐顿时对北方大地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完全忘了她前几天还大骂北方是"灰尘满天,一堆粗人,死都不会去的地方"。
  有心游历北方的名门大小姐,和正好要回去北方的俊美少爷,理所当然是一起结伴同行了,这一路上苏大小姐秉着不懂就要问的精神对乾少进行了全方面的问题轰炸,连北方打水的轱辘井都被她研究了个透,看到这样奇异景象,她自然不会放过。
  "雷少爷,那两个打拳的人是谁啊?"
  "高个子的那个是府里武师,"乾少咳了一声,缓缓道:"另外一个,是家兄。"
  "雷少爷的兄长不就是雷虎门的门主?!"苏大小姐颇有兴致地打量着那"另外一个",忽略了在那一瞬间雷乾眼中的阴霾。
  大当家眼观四面,在雷乾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他们一行人,所以下手格外地快准狠,飞快地把三十二式蝶掌使了个遍,又一脚踹开还要扑上来的雷大,隐蔽地抹了一把脸,转过来,一脸正气地对着乾少道:"回来了?"
  乾少"嗯"了一声,避开了大当家的目光,介绍自己身后的人:"这位是苏家大小姐,这位是严家严之幸。"
  苏缨大睁着一双杏眼,把这位大当家打量了个遍,发现这个大当家虽然长得还算俊秀但是总是板着一张脸之后,就没了兴趣。
  "雷大,带苏小姐和严少爷去安置,苏小姐住羽阁,严少爷住角阁,那里离少爷的住处比较近。"大当家板着一张脸吩咐。
  雷大听得满头冷汗:再怎么说都是应该把苏小姐安置得离少爷比较近吧,大当家你果然像雷五说的遇到少爷的事就整个人都颠倒了吗?
  吩咐完这些之后,大当家气势十足地板着一张脸站在庭下,乾少也带着微笑谦逊地站着旁边,一身风尘仆仆。
  大当家看着雷大带着那个姓苏的女人和严之幸走远了,袖子里无意识握紧的拳头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终于……
  "你也这么大了,也该接触一下……咳咳,好人家的女孩子了。"大当家一脸威严地缓缓说完这些,然后又像故去的老当家一样,踱着步,威仪万分地回了自己住的宫阁。
  雷乾一身风尘仆仆地站在原地,眼中光芒莫测。


作者有话要说:尼玛,这货名字和我名字怎么就这么像呢……

·大当家的宝贝

  走到宫阁门口,大当家左右瞄了两眼:没人!
  顿时运起轻功撒丫子一路飞奔到楼上自己卧室,一头钻进铺好的被子里,滚啊滚、滚啊滚,拿被子闷死你……闷死你……
  "我让你'这么大了',我让你'接触好人家的女孩子',我让你口是心非……"
  如果现在有人闯进来,就可以窥得这难得一见的景象——雷虎门的大当家正把自己像个饺子馅一样裹在被子里,并且竭力试图闷死自己。
  纠结了一会儿,大当家出了一身汗,想到再绞下去估计明天来铺被子的丫鬟又要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了——江湖上已经有了雷虎门的大当家可以用护体真气把棉絮震得跟饺子馅一样碎的传言了……
  想到这传言传到雷乾眼里,他又要用那种探究的眼神看自己——上次是因为雷乾去了怡红院,自己用头把墙上撞出了一个坑。雷大当家顿时动作迅疾地从床上滚了下来,滚在地上,掏出床下自己搜集来的宝贝:
  叶子牌……听说现在夫人小姐都玩这个,小乾女人缘好,应该也会。不如找小乾玩这个,然后再故意输钱给他?
  想到这里,雷大当家又钻进床底,拖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来。大当家数了数自己积攒下来的银子,一千四百多两,玩一两银子的可以输几百盘……还是玩半两的?可以多输几百盘。
  珍珠粉……
  雷大当家摊开自己的手,看了看因为常年握刀枪而起的薄茧,挖出一坨珍珠粉在茧上用力擦了几下……看起来是滑了不少,不过就是有股香味,下次趁乐姬还没有往里面加香料的时候去偷好了……下次见小乾就不用总是握着拳了。
  牌九……牌九输得太快了,先收起来,等钱存多了再用。
  手帕?
  算了,都抽丝了,下次再去弄一条来,下次去雷三那里弄不会抽丝的。
  粘竿……好像幼稚了点,不过小乾小时候应该没有玩过这个……雷大当家拿起做得颇精巧的竹竿,从顺带着没收过来的竹筒里弄出一块粘胶贴在竹竿顶端,走到窗户旁边,探头往外面看了看,瞄准了窗前那棵菩提树侧干上趴着的一只蝉,把粘竿拉长,颤巍巍地伸了出去……
  "大当家!大当家!"房门外传来雷大的大嗓门,那傻子把门拍得价天响:"大当家,少爷让我来叫你去吃饭,他从江南带了吃货回来……"
  还用带什么吃货,你自己就是个吃货了!
  雷大当家恨恨地看着那只蝉悠闲地飞走了,恨不能隔着门一脚把雷大踹到楼下去,心有不甘地把粘竿收回来,和自己的宝贝收在一起,用油纸包好,又塞回床底下去,想了想,把珍珠粉拿了出来,又想了想,把叶子牌也揣在了怀里……
  就在他想要努力把那一千多两银子也揣进怀里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不同于雷大那大嗓门的温润声音:
  "大当家在里面干什么?"
  雷大当家的手一抖,险些把那一大袋银子都砸自己脚上,反应过来之后赶紧耗子搬家一样把珍珠粉叶子牌连同那一大袋银子死命地往床底下死命地推。
  不许慌不许慌……
  大当家狠狠拍了两下自己的脸,又毫不肉疼地一顿狠揉,走到门口,一把把门拉开。
  "什么事?"大当家不动声色地把收势不及扑到自己身上的雷大一脚踹开,板着一张棺材脸对着门外换了一身衣服的雷乾道。
  有着俊美面孔的青年唇角带着得体微笑:"我看大哥很久都没下来,过来看看,换件衣服下去吃饭吧。"
  门"啪"地一声就被关上了。
  雷大当家三下五除二扒掉衣服在床上打滚,满脸的怨念:"他叫我大哥…他竟然叫我大哥……"
  滚完了,又开始谴责自己:"不叫大哥你想叫什么,啊?你本来就是大哥,不许你想歪!"
  纠结了一会,怕外面站着的人等得不耐烦了,雷大当家动作迅速地穿上了见客用的长袍,又对着镜子折腾了一会……
  门外,雷大提心吊胆地看着在大当家关上门的那瞬间脸色就瞬间黑沉下来的乾少爷。
  有着灵敏鼻子的雷乾少爷此刻的神情相当耐人寻味……
  如果没有闻错的话,刚才某人身上那股香味,是女人身上的珍珠粉吧。

·饭桌

  餐桌上的气氛很沉闷。
  这都是大当家造成的。
  如果你旁边也坐着一个身体僵硬表情像在办丧事的人家吃饭就差在脸上写上"节哀顺变"四个字的人的话,你也会只知道低头吃饭,不敢开口说话的。
  当然,凡事都有个特例,今天饭桌上的特例就是那个乾少带回来的苏大小姐。
  她不仅无视了破坏气氛的雷大当家的存在,而且也无视了这桌上除了乾少的每一个人,几乎每一道菜上来她都要一脸天真地向乾少询问菜名,其余人都眼观鼻观心地,吃饭,雷五夹菜去了,一个没拖住,头脑最简单的雷大就一脸好奇地问她道:"苏小姐,你们那里连白菜也没有吗?"
  苏嫣脸上涨红,看样子是要大发雷霆,但是在看了一旁的乾少一眼之后,那抹红就渐渐变成了羞涩的脸红,细声细气地道:"我们那里的白菜……呃,和这里的长得不太一样。"
  她话音刚落,雷三就被饭呛到了,捂着嘴不停咳嗽,被雷五嫌弃地狠踩了几脚才停下来。
  事实证明,雷大的发问是不能阻止苏大小姐探索北方菜式的步伐的,在她再一次对着端上来的韭菜盒子发问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心里呼唤:大当家,快掀桌子吧!这饭吃不下去了!
  众人呼唤的大当家并没有掀桌子,他正忙着借每次夹菜的机会偷瞄苏小姐。
  皮肤很白……看一下自己因为练武被晒出的蜜色皮肤……
  眼睛很大……借着汤的反光看下自己狭长的眼睛……
  笑起来也很好看……大当家僵硬地撇了撇嘴角,雷二打翻了自己的碗,雷三被饭呛得翻了白眼……
  如果不是考虑到众人在场,雷大当家几乎要沮丧地把脸埋进碗里了。
  就在这时,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双筷子来,夹着一块黑糊糊的东西放到大当家的碗里。
  "这是酱生园的酱鸭,用的是独家的酱料,尝尝……"
  大当家用钻研的眼光看着那块鸭子,伸出筷子拨弄了一下,又表情呆滞地看着给他夹了这块鸭子的乾少。后者在应付苏大小姐的百忙中回过头来对他笑道:"怎么,不喜欢?"
  "喜……喜欢。"大当家低声说着,咳了一声,就着白饭把那块鸭子吃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坐在他身边的雷五忽然觉得他好像只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了。

·前尘


  大当家:大当家的名字其实很书生气,当年老当家押镖从南疆过,中了南疆蛊毒,杏子林的神医诊断说老当家过不了五十,当时少爷才十二岁,门中虽然有些高手,但真正能掌事的人却没有,老当家把身边的人扒拉来扒拉去,终于想起了自己当年年轻时欠下的风流债。
  大当家自小跟着母亲在惠州开武馆的外祖父家长大,学了一身武艺,母亲在他几岁的时候就死了,他一心以为长大后会接任外祖父那个小武馆,当个开馆授徒教点强身健体之术的小武师,没想到忽然有个人跳出来说是他父亲,而这个父亲马上就要死了,所以把一大份家业连着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一起交给了他。
  其实老当家看人很准,他只和大当家相处了几天,就看出了这个表面冷冰冰的少年其实心很软,绝不会对自己的小儿子不利,就算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是可以把乾少爷托付给他的。只是老当家没有想到,这个从小没有父亲的少年之所以留在雷虎门这么多年,甘愿为他人做嫁衣,不仅是因为他临终时的托付,而是因为,他对雷乾的心思。
  那是整个雷虎门上下都看在眼里,却又都没有看透的心思。
  大当家这辈子都记得,那天他跟自己那个忽然冒出来的父亲坐在武馆后院里面喝茶,忽然门口传来一阵喧哗,有丫鬟焦急地叫着"乾少爷!乾少爷!"
  院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探进来一张孩子的脸,机灵地打量着。
  那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穿着上好的锦缎,一身红色的小袍子,眼睛像他在押送贡品时见过的猫儿眼,一双瞳仁清澈剔透,下午慵懒的阳光都好像因为这个孩子而瞬间明亮起来。
  等到大当家知道这个孩子绝不像他表面看起来这样乖巧无害而是骄纵跋扈像个混世小魔王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久到他已经掉进某个不能言说的秘密泥沼,那样甜蜜的背德感,让他熬过了老当家死后的那段艰难日期,熬过了江湖对初生牛犊的轻视和欺侮,也熬过了雷乾渐渐长大的这六年。
  这六年来,大当家越来越沉默,表情越来越僵化,以至于江湖上最八卦的孟城夫人都感慨说:江湖事务最能消磨人,几年前雷大当家还是个面貌清秀的年轻人,为人又和善,不知道有多少家的小姐抢着要她给介绍,几年过去,就成了和他父亲一样一张棺材脸了,也不是说不好,却让人不能接近了。这不,连他一手带大的乾少爷都和他不亲了。
  如果雷大当家听到了孟城夫人这番话,一定会若无其事地板着脸回房,然后关上门就扑到床上自我厌恶地翻滚,滚完了再去对付所有听到这消息的人。
  当然,雷大当家所谓的对付,也只是使点小绊子之类的,身为英明神武的雷虎门大当家的他,绝对干不出"以权谋私"的行为。
  这也就导致了,大当家今晚注定要在"借着交流巡视成果的借口潜入小乾房间"和"在床上翻滚到睡着"两个选择之间摇摆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嗯哪,我很喜欢大当家的说

·同寝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大当家"嗖"地一下钻到了被子里,面无表情地缩着,半天才想起来门还是关着的。他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已经睡了,又裹着被子去开门。
  乾少爷抱着一大摞账册站在门口,脸上笑容温雅:"现在有时间吗?"
  大当家手一抖,脸上还是面无表情:"什么事?"
  那三个字出口之后,大当家背在背后的手狠狠地捏了自己一把。
  什么事?人家都抱着账册来了,你说是什么事!
  "这是这次去江南收帐的明细账目,"乾少爷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内瞟了一眼:"方便进去谈吗?"
  大当家默默闪开,手在背后握拳。
  不能动歪念头不能动歪念头……
  =
  温暖的烛光,柔软的床铺,还有两人对坐的环境,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大当家迅速地翻看着账目,心里的念头却已经百转千回。
  对面的乾少爷却一脸坦然,垂头翻阅账目的样子淡然处之,像是丝毫没有觉察到气氛的凝滞。
  大当家的性格相当负责,很快也定下心来,专心看账目。
  只有桌上的烛台,仍然在默默观看着这一切。
  鼓楼上敲了三更。
  乾少看了一眼还在埋头看帐的大当家,笑道:"这么晚了。"
  大当家把眼睛抬起来,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但是,在乾少看不到的地方,大当家的耳朵尖却不能控制地红了。
  他咳了一声,想做出一副威严的样子,还没开口,却听见乾少又悠悠道:"兄长不介意我就近在这里睡一夜吧。"
  当然……不介意。
  -
  乾少舒适地躺在大当家的大床上,旁边是即使躺着也端正严肃无比的大当家。
  因为提防着乾少忽然说话或者忽然动作自己不要表现得太急切的缘故。大当家的全身都处于一种戒备状态,直到身边人的呼吸渐渐均匀,都没等到乾少一点别的反应。
  原来,真的只是睡觉……
  大当家郁卒地想着,可惜身边躺着那么大一个活人,不能卷被子也不能撞墙,更不能在床上翻滚。叹口气还怕人听到了。
  正直的大当家完全没有想起,他身边躺着的人,就是让他这样郁卒的对象。
  等到他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得不能再深的深夜了,窗外的夜风轻轻刮着,不知道什么花的香味一点点飘进来,在这样惬意的很适合花前月下的时候,大当家却做出了一个决定,在作出这个决定的同时,他的脑中却浮现出一句话:
  月黑风高夜,奸-淫掳掠时。
  想起这句话后,再想起身边躺着的人,大当家的眼睛就露出了饿狼一样绿油油的光。
  好吧,到了这时候,我们就明白,大当家的思考方向,似乎出了一点……呃,小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因为校园网傲娇的问题,所以最近都没能上晋江……
因为大当家是自己一时心血来潮的萌文的关系,所以写得很小心翼翼,每章字数都很可怜……呃……所以,会同时开一篇现代的文,妖孽受什么的其实也很萌啦……
好了,不多说了,我要做双开的勤劳日更君……

·心意


  大当家蹲在床边上,神情严肃地看着沉睡的乾少。
  半刻钟过去了……
  一刻钟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腿麻了……
  大当家嘴角抽搐地扶着墙站起来,整条腿都在发着抖,像有蚂蚁在里面慢慢爬。
  他坐在属于自己的那一边床上,认真思考了一会,最后,做出了一个严肃的决定——再去雷虎门里歌舞伎住的地方走一趟。
  因为刚刚他忽然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即使乾少躺在那里任他鱼肉,但是他竟然不知道从哪下手才对。
  虽然,是趁人之危,但是步骤还是要对的。
  所以,他决定去歌舞伎住的地方去一趟。
  雷虎门的歌舞伎住的地方,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
  因为雷虎门的歌舞伎,不仅有女的,还有男的。
  有一天,大当家在寻找珍珠粉的过程中,发现了一本书,他望着扉页上硕大的"龙阳风月"四个大字,最后做出了判断——这本书很有用、所以他把那本书藏在了一个昏暗的阁楼上。
  在藏东西方面,大当家是有一定的造诣的。
  他藏的东西,除了他本人,老鼠都未必找得到。
  其实他最初藏东西是因为乾少。
  那是他刚到雷虎门的时候,那时候老当家新丧,门内有几个武师都是当年和老当家一起打天下的老人,辈分高,弟子众多,说话也比大当家硬气。乾少爷那时候才十岁出头,被逼着跟着他们学功夫,几个武师的功夫都不同,有拳有掌有剑,又都是江湖里有名的武功套路,艰深难懂,大当家自己看着都觉得难学,何况是年纪那么小的乾少爷。
  于是乾少爷那时候经常被罚。
  罚也不罚别的,乾少爷毕竟是主子,不能打不能骂,师父们就罚他饿饭,十一二岁的少年正在长身体的时候,经常饿到半夜睡不着,又心高气傲,不肯去厨房里偷东西吃,饿醒了就咬着牙半夜在院子里练功,大当家无意间看见了,第二天一天都挂念着这件事,他熟悉乾少的性格,知道明着帮不行,所以把吃的藏在乾少院子里的树上,用树叶子盖着。乾少闻着香味找到了,忍了许久,最后还是吃了。
  从那以后,半夜的食物就成了惯例,大当家每天当田螺姑娘当得不亦乐乎,直到乾少爷十四岁那年。
  那年乾少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功夫也好了,人也和气了——他本来性格是有点傲气的。几个师父都被他收得服服帖帖,成天夸他武功好。大当家当时还没反应过来,仍然天天往那里送吃的。直到有天他又去送,发现前两天藏的东西都还在那里,已经腐坏了。
  之后他就再也没往那个院子里送过东西。
  乾少爷一天天长大,和他的距离也一天天遥远。他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乾少是典型的世家大族的少爷,长相俊美,也会为人,整个北边江湖都在说他好。大当家更像个负担一个大家庭的家主,没有爱憎,没有表情,没有人知道他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也没人有兴趣去知道。
  就像他对乾少的心思,也许有一天,就像那些被藏在树上的心意一样,被藏在一层又一层的叶子后面,悄然腐烂。

·开始


  大当家最终没能去找那本名字很直白的书。
  他坐回了床上,安安静静地躺了下来,端正地伸直身躯,把手交叠,放在腹部。
  他小的时候,住在外祖父家,他娘病得快死的时候,教他形式要规矩,不能任性,外公家的人就算对他不好,也不要到处说,要听话,不要惹舅父舅母讨厌。
  他就这样被养成了一个规行矩步的小老头,他遵从他母亲的遗训,始终和外祖父不是很亲密,因为怕惹人说闲话,和舅父舅母的嫌弃。伺候他母亲的嬷嬷告诉他,他刚生下来的时候,因为身体不好,每天半夜都要哭上一两个时辰,他年轻的母亲就伸手捂着还是婴儿的他的嘴,一边捂着一边哭。
  在老当家找到他之前的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他在外祖父家给人的印象只有一个:本分。
  连到了雷虎门之后,他也是本分的。
  他做过的唯一不本分的一件事,就是喜欢上了乾少爷。
  大当家在枕头上静静地睡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过脸来,小心翼翼地凑近乾少的脸。
  青年的嘴唇是淡红色,很薄,据说嘴唇薄的人大都无情。
  大当家就这样在那无情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又像受到惊吓的兔子一样缩了回去。
  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小乾……"他这样低声说着,闭上了眼睛。
  "晚安。"
  -
  大当家在梦里,回到了他第一次见到乾少的那个下午。
  那时候没有苏缨,没有千柳楼的三小姐,没有现在这样的尴尬和小心翼翼……
  然而很快天就亮了。
  大当家睁开眼的时候,正好看见乾少站在窗前穿衣服,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绯青的窄袖,蹬着长靿靴,腰间系着躞蹀带,衬着他高鼻薄唇的面孔,越发显得英姿飒爽。
  听见动静,乾少脸上带着笑回头看:"醒了?"
  大当家还没完全醒过来,脸上带着些许迷茫的表情,游魂一样下了床,习惯性地朝门口走去,走到一半才蓦然惊醒,猛地回头看向乾少。
  乾少脸上仍然带着无懈可击微笑,半眯着狭长眼看着他。
  大当家的脸"噌"地一下就烧起来了。
  但是,得益于他堪比少林金钟罩的棺材脸,即使他脸上现在热得可以借给厨娘煎鸡蛋,只要乾少不"以下犯上"地去捏他的脸,就什么都不会暴露。
  "我让下人把热水端进房里来了。"乾少仍然带着笑容道:"大哥的衣服也送上来了,在……这里。"
  他修长手指指着的地方,就是他面前的窗台上。
  下人即使听他的话送了衣服上来,也不会是放在那个位置,看来是乾少吩咐的。
  乾少还笑着解释:"我从江南带回了一种优檀香,要放在太阳下晒过,不知道大哥喜不喜欢?"
  如果忽略大当家不解风情的棺材脸的话。这样的场景,倒像是平时雷五调戏雷大的样子了。
  "今天要出去?"大当家自动忽略了乾少的问题。
  "是啊……"乾少动作优雅地伸了个懒腰,他手臂修长,做这个慵懒的动作也赏心悦目,"我和苏小姐约好了去骑马。"
  大当家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把热手巾敷在了脸上,热气腾腾的毛巾掩住了他那张死板的棺材脸,他伸手去摸衣服,看起来有点慌张。
  乾少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早饭也是去外面吃的。
  今天的早饭桌上,大当家唯一说过的一句话,是对雷五说的。
  "优檀香是什么?"

·妇孺

  是雷大先看到那个女人的。
  雷虎门离官道并不远,那辆马车应该也是从官道上过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停在了雷虎门的门口。
  当日轮值的是雷大,雷大长得很憨厚,至少五官也算端正,但可能是长年压镖走险的缘故,身上有杀气,所以特别地没有小孩缘,小孩子一见他就嚎啕大哭,偏偏他又特别喜欢小孩。
  这次雷大就是被一个小孩引过去的。
  那是一个长得虎头虎脑的小孩,迈着一双小短腿,小心翼翼地攀着马车辕往雷虎门的黑漆大门看,雷虎正抱着刀站在门口,一看那小孩顿时乐了,又不敢过去,怕把人吓跑了。
  那小孩也奇怪,雷大不过去,他也不跑,就扶着车辕,瞪着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看着雷大。
  就在雷大快要抑制不住地想要过去抱一下他的时候,车上的人下来了。
  下车的是个女人,垂着头,头发也不甚整齐,盖在额头上,抱起那小孩就往车里走。
  雷大忍不住喊了一声:"大嫂……"
  那女人回过头来,雷大顿时看呆了。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高颧骨,大概是哭过,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眼神里透出几分决绝来,却又不像世人那些柔弱女子,也不像那些走江湖的女侠,那是一种类似于藤萝的柔韧,看起来绕指百转千回,其实经得起雨雪风霜。
  雷大一看她这双眼睛,就知道要坏事。
  他押了这么多年镖,也走过不少穷山恶水,当年跟着大当家在蜀道天险里见过一个货物都被抢了的江南商人,大家都是大老爷们,也不知道要怎么宽慰,留了点钱就走了,结果在下个旅店听说那个商人在他们走了不久就跳了崖。
  那个商人的眼神雷大现在还记得,就和这妇人一模一样。
  看那妇人的架势是要走,一个要寻死的女人,还带着个那么小的孩子……雷大急得直挠头,心里直想着要是雷五在这就好了,白衣诸葛的名可不是白来的,他那么聪明,一定知道该怎么办。
  "大嫂,我是雷虎门的!"
  雷大也不明白,他这句话怎么就忽然出口了,大概他是觉得雷虎门在江湖上也是有点名气的,庇护个孤寡妇孺还是做得到的。
  那女人果然停了下来。
  "雷虎门?"她偏着头,额头上刘海没遮住的地方,露出一块血肉模糊的磕伤来,神色略微有点恍惚:"我倒是见过雷乾少爷。"
  雷大顿时跳了起来。
  他拉过看门的老邢头,让他千万拦着那女人别让她走,自己急慌慌地就朝后院跑去,他知道乾少今早就出门了,但是大当家这时候一定在练拳。
  "我还是挺聪明的嘛……"雷大一面跑心里一面暗想着,脑中闪过雷五那张刻薄的脸。
  但是雷大并未意识到,雷五经常欺负他,仗的不是他憨厚,而是他嘴笨。
  于是,当大当家被喘着气的雷五一把抓住时,他听到的消息是这样的:
  "大……大当家,外面有个女人,带着个孩子要寻死,她,她找乾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大当家这篇文和某懒人的琅琊有牵扯的缘故,一直在等某人写大纲,结果,等了两天都没等出来,勉强把雷虎门参与的部分划清了,中午写好,又忘了更文……扶额……今天双更,明天也是,补上以前欠下的

·弟妹

  雷大想错了,大当家不是在练拳,他是在焚香。
  但是,这种精巧的专属于江南那些有钱人家的消遣,大当家很不擅长。
  老当家是个附庸风雅的人,他私藏了几块上品沉香。大当家第一次用烧柴火的方式迅速地烧掉了一块沉香,熏得满屋子都是呛得死人的香味,连老鼠都被从洞里熏了出来。
  雷五本来在隔壁院子里看人打拳,远远看见大当家这边院子一股浓烟直冲云霄,连忙把所有人都骗到屋子里,自己一个人往这边院子跑了过来。
  大当家浑然不觉自己造成了多大的破坏,正蹲在一个大鼎面前旁边聚精会神地盯着鼎里熊熊的火焰。
  雷五推开门的时候,只看到大当家蹲在鼎旁的背影,和满地被熏死的蚊子蟑螂。
  想起大当家早饭时候问的问题,知道一定又是和乾少有关,雷五无奈地叹了口气,从书房里找了本魏晋时候品香的书,熟门熟路地溜到屋顶上,揭开一片瓦,把书扔了进去。
  至于大当家怎么解释这本天外飞书,就不属于他操心的范围了。
  雷大进去的时候,大当家刚刚知道品香是把沉香块在火上引燃,然后埋到博山炉的灰里,因为操作不熟练,他把沉香块买进去就熄灭了,所以他从厨房拿了双筷子当工具,像种菜一样把沉香块埋进去,又刨出来,又埋进去……
  然后,雷大就冲了进来。
  听完雷大那句关于有女人带着孩子来找乾少的话之后,他手中的筷子"咔嚓"一下,就断了。
  雷大没看到大当家那张棺材脸上越来越黑沉的脸色,还不知死活地问:"大当家,你怎么拿着筷子,你刚刚蹲在地上干什么?"
  大当家的冷冷地瞟了他一眼,缓缓地指指地上的蟑螂。
  "我在斗蛐蛐。"
  雷大看了一眼冒出袅袅青烟的"蛐蛐罐",还想问什么,被一直潜伏在门外的雷五一把捂住嘴拖了出去。
  -
  大当家站在自己的床前,神色严肃地盯着那件被谦少用那种他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优檀香"熏过的衣服,最终还是伸出了手。
  大当家面无表情地穿上了那件衣服,面无表情地从床底刨出那盒珍珠粉,面无表情地在手上涂了厚厚一层……
  临出门前,他默默地看了铜镜里"盛装出席"的自己一眼,猛地一个鱼跃把自己摔到了床上,一头扎进了被子里,自我厌恶地用头抵住床板。
  你以为你是去相亲么!
  那是你弟妹啊弟妹!
  -
  最终,出现在堂屋里的大当家,是穿着一身平常的天青色长袍,神色凝重。
  看到那个女人的第一眼,大当家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再看到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时,大当家的心抽得停都停不下来了。
  偏偏那个小孩还挺喜欢大当家,一眼瞄到这个板着脸的青年,一点都不怕,还迈着小短腿朝大当家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流着口水叫:"大哥哥……"
  大当家顿时一阵心酸,本来想装一下严厉刻板的家长为难一下这个女人的想法也没了。于是大当家心酸地抚摸着那孩子的头,说:"别叫我哥哥,要叫伯伯。"
  那女人露出惊讶表情:"雷门主,先夫冥寿已经是而立之年。"
  大当家默默转过脸去,在心底无语凝噎:
  小乾宁愿喜欢一个寡妇也不要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把我的章节给我吐粗来啊吐粗来

·公主


  经过大当家反复强调"我们雷虎门并没有门户之见,也不是重视礼教的腐儒"和那个女人反复辩白"我和雷乾少爷之间是清白的"之后,雷五终于看不下去地发话了。
  "夫人,小公子腰间的玉佩,是双龙腾云佩吧?"
  此言一出,大当家的声音戛然而止。
  双龙腾云佩,是当年高祖皇帝开国的时候亲手赐给和他一起打天下的老臣的玉佩,佩上双龙并首,寓意江山与之共享。
  得到双龙腾云佩的功臣只有三位,都封了外姓王,其中一个开国不久就因为谋逆被灭了族,从此就开了个头,自那之后,跟随先帝开国的几个功臣都陆陆续续地被灭得差不多了。连免死金牌都不管用,更别说这个听起来都有点虚的玉佩了。
  但是,靠着这块玉佩,大当家终于明白了,这个带着孩子的女人绝不可能是自己的弟妹。
  当今世上,有这块玉佩的最后一个王府已经在三天前被灭族,整个王府上至王爷下至王府清客全部入狱,杀了三百多个人,放出来四百多个。据说京城的午门外整整聚起一群乌鸦。专挑那些无人敛葬的尸体啄食。
  被灭族的,是京中的琅琊王府。
  去年秋试之后,琼林宴上,年轻的皇帝还曾经抚着琅琊王爷的肩膀笑说他是大周国的肱骨大臣,谁知道一年时间不到,皇帝的肱骨大臣就换了人,昔日御前红人成了乱葬岗里的白骨,连唯一的血脉都保不住了。
  "敢问夫人姓名?"大当家正色问道。
  "本宫夫家姓李。"
  整个堂屋里的气氛都凝重了起来。
  谁都没有想到,雷大从门口招回来的这个带着儿子落魄妇人,竟然是当朝王妃,也是四年前通过和亲嫁入琅琊王府的藏族公主——央嘉卓雅。
  当年送亲的队伍进京时,正好是中秋节附近,家家户户都出门去看西藏公主,只看到十六骈的华丽马车重重纱帐后一个模糊而美丽的影子。
  众人怎么也无法把那个影子,与眼前这个头发凌乱的妇人联系到一起。
  只有那虽然狼狈却仍然如受伤的天鹅一样高傲地昂着头的姿态,让人依稀能看到身为一国公主的高贵。
  在场的众人都觉得有点棘手。
  虽然不知道这个被灭了族的王妃是用了怎样的手段带着一个幼儿从京都逃出来的,但是谁都知道,事情绝不会就这样了解,皇室的颜面,皇帝的尊严,还有那支江湖人都心知肚明的是为皇帝解决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的势力那如同跗骨之蛆一样不死不休的缇骑……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大当家。
  大当家已经从"弟妹"忽然变成王妃的转变中缓过神来,神色凝重地看了王妃许久,才问出一句话来:
  "王妃额上的伤,是……"
  "是我抱着麟儿在少林寺的大雄宝殿上三叩九拜。"那女子坦然答道,语气中却带上一丝自嘲:"只是没想到中原的菩萨,也未必是什么普度众生的。"
  众人竟然无言以对。
  央嘉卓雅在心底冷笑着。
  这三天来,她倒是把过去的二十年里从未经历过的事都经历了个遍,看尽了多少人假仁假义的冷脸。也没指望这次会有什么不同。
  从俊臣死去的那天起,她就承担起了一个女人所能承担的最大的责任,疏散仆人,料理后事,等待皇帝诛九族的诏令,她表现得像一个心如死灰的遗孀,可是她不甘心,为含冤枉死的俊臣,为命途多舛的自己,更为还未满四岁的麟儿。所以她密陈太后,把这枚玉佩挂在麟儿身上,逃过了那金钩子的格杀。所以她连夜逃出京中,在少林大雄宝殿叩拜,求那所谓是江湖泰斗的少林方丈庇佑。所以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独自赶着车从少室山下到了这个小城,她并不知道这个小城里藏着天下第一镖局,她只是再也走不动了。她以为那个憨厚的武夫叫她带着麟儿进门能给他们庇佑。
  但是,没有。
  没有又怎样呢?
  哀莫大于心死。
  这位昔日的琅琊王妃揽了一把额前的头发,忽然笑道:"你们不必担忧,我不会缠上你们雷虎门,我从京都一路行来,对人心早就看够了。要不是你们叫我进来,我也不准备进这个门的。麟儿,我们走……"
  那个小孩也知道气氛有点不对,松开了大当家的裤腿,牵着母亲的手,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在孩子的小短腿艰难地跨过门槛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那是一个虽然被传为膀阔腰圆,虬髯环眼貌似张飞却声音温润的人发出来的。
  他说:"夫人且慢。"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因为牵扯进江湖恩怨,所以以后叙事的会多一点……
T T,会有人觉得很能打很能管事的大当家不萌么……

·春.药

  乾少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幕非常奇异的景象。

  大当家威严地坐在堂屋中,旁边站着雷一二三四,看起来不像雷虎门议事,倒像是包青天升堂审案。

  尤其堪称奇迹的是雷大那个平时只要雷五在场就畏畏缩缩得像只老鼠的家伙,今天竟然雄赳赳气昂昂地挺着胸膛站在大当家旁边。虽然被站在门边的雷五眼角余光一扫就不自觉地缩了下脖子,但比之平时,已经是天壤之别。

  乾少笑了。

  他怀里搀着个女人,是和他一起去骑马的苏缨,江湖上以用毒闻名的苏大小姐一副娇弱样子倚在他手臂上,看得"包青天"身边的王朝马汉眼睛里都喷得出火来。

  大当家仍然是一张棺材脸,但是背在背后的手已经默默地握成了拳头。

  "大哥,苏小姐的脚踝扭伤了,门里大夫住在哪……"

  大当家不动声色地转身:"你跟我来。"

  雷二三四顿时冷汗涔涔——大当家你不是要议事的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后堂里还坐着个公主呢。

  而雷大,早已在某人笑里藏刀的表情里,把自己缩缩缩,缩到了墙角。

  大当家带着两个人七绕八绕进了后院,不急不缓地进了大夫的院子,等两扇院门一关,他运起轻功冲上去一把抓住那坐在墙角择药草的大夫。

  "断肠散有没有?鹤顶红有没有?合欢散有没有?"大当家抓着大夫拨浪鼓一样地摇,已然是炸毛的猫。

  大夫的脑袋被他摇成了一锅浆糊,还记得挑大当家的刺:"大当家,合欢散是春.药。"

  "要的就是春.药!"大当家一声怒吼。吼完之后才意识到失态,立马揉了揉自己的脸,重新又变成一张棺材脸,小心翼翼地蹭到门口,透过门缝看了看,很好,那一对还站在门口,浑然不知自己正暴露在大当家怨念的目光中。

  大夫也恢复了一副严肃样:"大当家,老夫治病救人数十年,怎么会有那些不正当的药,这医者仁心,悬壶济世……"

  "大夫妙手仁心,是杏林典范。"大当家一脸严肃。

  "哪里哪里,大当家正气凛然,是武林豪杰。"

  "过奖过奖……"大当家严肃地推辞。

  大夫凑了过来,脸上仍然带着是"妙手仁心"的笑容:

  "合欢散没有,凤求凰要不要?"

  大当家茫然:"那是什么?"

  大夫眯细眼:"春.药是也……"

  大当家正气凛然:"来两份就行,不要多了。"

  -

  乾少进门的时候,大当家怀里正抱着一只巴掌大小的猫,那只猫明显是被大当家的气势吓怕了,又不敢跑,缩在大当家手掌上瑟瑟发抖,不知道吃了什么,整张猫脸都皱成一团。

  苏大小姐被留在内室,大夫在熬药。

  乾少走到站在门口的大当家身边,笑着问:"大哥在看什么?"

  大当家似乎被吓了一跳,神情严肃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看院子里。

  但是,大当家的耳朵尖,却静悄悄地红了。

  院子里,那只半刻钟前还在大当家手掌上发抖的猫,正浑身猫毛倒竖,追着一只半人高的大狗满院子跑。

  乾少不由得冒出冷汗,问大当家:"那只猫怎么了?"

  大当家严肃地回答:"春天到了。"

  乾少看了一眼院子里的瓦缸里长着花苞的荷花,静静地沉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JJ,拜托把我的第十章吐出来啊吐出来

·门规


  乾少看到琅琊王妃的时候怔了一下。

  他问:"王妃?"

  琅琊王妃敛了眼帘:"称我为夫人就好。"

  乾少笑了起来。

  他终于清楚有什么事能让雷大无惧雷五的积威也要战战兢兢地站在大当家这边了。

  "大哥的意思是?"他问大当家。

  大当家默默地看了那个扒在自己腿上的"世子"一眼。小孩子正在专心致志地往他裤子上涂口水,他摸了一下小孩的头,低声道:"我想接这趟镖。"

  央嘉卓雅的心颤了一下。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一片温热。

  俊臣被当庭杖毙时她没有哭,族灭的旨意下来时她没有哭,被少林方丈拒之门外时她没有哭,一个人赶车走了近百里山路,四面一片荒野,黑暗袭人时,她也没有哭。

  但是这时候,她却哭了。

  只为这个看起来并不强壮的男人的这一句:"我想接这趟镖。"

  这句话,这句承诺,当朝太后没有说,朝中元老没有说,少林方丈、武林泰斗没有说,但是却在这个并不繁华的小城里,由一个本该是混江湖的市侩镖师说出来。

  而乾少,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唇角勾起了一个笑容。

  他说:"那好啊。"

  这句话,让雷一二三四松了一口气,也让雷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还让本来准备了一大堆说辞的大当家一时说不出话来。
  -
  乾少一走出议事厅就被雷五拖到了耳房里。
  他们两个年龄相差不了几岁,从小就玩到一起,又是一样的人精,所以很多事都是立场相同的。
  但是这件事,却只有雷五一个人反对。
  "乾少,雷大他们仗一时意气,你也跟着他们胡闹!"雷五皱着俊秀的眉毛,说道:"琅琊王府是什么情形,你比我更清楚,雷虎门不能卷进去。"

  乾少看了一眼门上雷大期期艾艾偷听的影子,忽然笑了起来。

  他说:"如果没有雷虎门的顾忌,你会不会接这趟镖。"

  雷五也笑了,说:"江湖儿女侠义为本,我们行镖的人本来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孤儿寡母,末路红颜,怎么会不接?"

  乾少笑道:"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

  "难道厨下的厨娘也是这样想的吗?"雷五反问:"马夫呢?看门的老邢呢?扫院子的叶伯的孙子呢?他们连琅琊王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以雷虎门一门的性命来助我们的一时意气?"

  乾少不动声色。

  雷五平复了一下语气,淡淡道:"门规中第三条,大事由掌事定夺,虽然我未冠,已经承继了我师父的衣钵,江湖人给我师父面子,称我一声白衣诸葛,我虽然不敢比诸葛亮,也不会让雷虎门在我手上卷进这样的危机里。其余的都不说了,你们执意要接这趟镖,我就请门规示下。乾少,我也不想在祖祠相见。"

  雷虎门的掌事,相当于军师。雷虎门虽然是江湖门派,靠武力立本。但却异常尊重文人,这点从门规中就可以看出。雷五所说的祖祠相见,是要动用门规中掌事的权力阻止雷虎门卷入琅琊王府的灭族案中。

  听完雷五的话,乾少唇角又勾了起来。

  他说:"那如果不是以雷虎门的名义接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额……话说,虽然雷五的态度有点那个,但是我还是挺喜欢他的……白衣诸葛什么的,很有爱啊

·雷大

  "什么意思?"雷五一时没反应过来。

  乾少眼睛眯得弯弯:"就是,我和大哥带他们暗中保护琅琊王妃,不竖镖旗,不显身份,剩下的人留守。"

  雷五怔住:"但是……"

  "没有但是。"乾少这样说道:"我会把所有人都平安带回来。"

  雷五没有再反驳,虽然身为在雷虎门中地位超然的掌事,但是雷五对这个儿时同伴还是有一点敬畏的。

  "对了,别让我大哥知道我们刚才的话。"乾少临出门时,来了这样一句。

  雷五不禁失笑。

  看来某人虽然在外面那些奸商里周旋了这么久,性格还是和小的时候没有两样。总喜欢默默在背后努力,到了再让所有人吓一大跳。

  -

  "夫人,那就这样说好了,我们这趟镖不明接,只暗接。"

  雷虎门的内堂里,在门中高层人物都在的情况下,雷五这样说道。

  琅琊王妃点头,表示明白。

  一旁的大当家默默地蹭到了门口。

  乾少眼角余光扫到他动作,不动声色,等他走了之后才打断雷五的话道:"现在该用午饭了,具体安排谁去晚上再商量吧。"

  -

  这是一个多事的中午,虽然多事,却意外地适合伤春悲秋。

  今天,雷大没有吃中饭。

  虽然他知道明天就要押镖了,可是,他不但没有吃中饭,也不准备吃晚饭。

  因为他现在不想吃饭。

  他想,也许是因为吃饭就意味着所有人坐到一起,所有人坐到一起,就意味着会遇到他的天敌——雷五。

  其实,在雷大心中,雷五除了脑子聪明点,没什么可怕的。他打不过自己,虽然是门内掌事,但掌事也不能欺压镖师不是。

  雷大就是怕他,怕到被雷五一瞪就吃不下饭。要知道以雷大的食量,吃不下饭是一件严重的事,严重到胖厨娘会对着饭锅里剩下的半锅饭冥思苦想,进而怀疑自己的人生价值。

  但是雷五现在瞪都不愿意瞪他,雷大更吃不下饭了。

  他默默地爬到了雷五常爬的屋顶,准备在上面呆一会儿,站在这个位置,他发现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门人正在摆中饭,如果是以前他一定在旁边等着饭摆完上去抢最好的位置,但是他一点都不饿……

  "我该不会是生病了吧?"他自言自语着。

  过了一会,他发现自己已经病到希望雷五会上屋顶来了,虽然雷五上来发现自己的地方被人占了之后一定会一脚把他踹下去,但是现在他竟然想要雷五来踹自己一脚,只要不要像现在这样对他不理不睬地无视,其余都好。

  然后他欢欣鼓舞地发现雷五也没有去吃饭。

  雷大揪着自己乱蓬蓬的头发,坐在屋顶上紧张地期待着雷五那一脚的到来,

  遗憾地是,他没有等到雷五那一脚,反而等到了一个比雷五更恐怖的人种。

  那个人种叫做:正在思考关于乾少问题的大当家。
作者有话要说:额……逆CP神马意思?
终于考完了某人攒稿中

·在路上

  雷大终于知道当年他师父让他苦练轻功的意义了。
  因为现在,他就因为轻功不好,没来得及跑,所以被大当家一把抓住,进行惨无人道的"审讯"。
  而这种审讯一般是以"雷大,我问你一个问题……"开始的。
  用雷五的话说,大当家一旦执着起来,是很吓人的。

  这次,大当家开门见山地问:"雷大,你有没有想过去非礼一个人?"
  雷大茫然。
  大当家继续补充:"如果那个人不喜欢你,而且快要成婚了呢?"
  雷大听清楚了大当家话中主题,义愤填膺地道:"这,人家不喜欢你怎么能非礼人家,这是一辈子的事,还会毁人姻缘的,是那个混蛋这样做,我雷大第一个不饶他……"
  雷大每嚷嚷一句,大当家的气势就矮上一分,最后,大当家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郁卒的情绪里。他板着棺材脸幽幽地看了还在义愤填膺的雷大一眼,默默地从屋顶上下去了。
  当天的晚饭,确定了最终护镖的人员:雷大雷二雷三三位镖头,乾少、大当家,还有那个用毒很厉害医术也不错的大小姐苏缨。
  为了躲避大周虎贲卫的追杀和隐藏行迹,大当家选择了夜行晓宿的方法,晚上出发的时候他让三位镖师保护琅琊王妃和世子的马车,自己打头,乾少和苏缨断后。
  天快亮的时候,一队人找了一家客栈投宿,为了相互照应,苏缨贴身保护琅琊王妃和世子,三个人睡了一间房,三个镖头睡了他们左边的一间,乾少和大当家自然睡了同一间。
  于是,当晚,乾少坐在床上,神情莫测地看着大当家,后者默默地在地上打了个地铺,看也不看他就钻进被子里,规规矩矩地躺着。
  乾少眯起了眼睛。
  正如雷五所说,他是一个心里很藏得住东西的人,所以他什么都没做。
  但大当家就不是了。
  他表情严肃地躺在地铺上,闭着眼睛,但是耳朵却是竖起来的,他清晰地感觉到乾少已经安稳地睡了下来,渐渐地,呼吸平稳了……
  此刻的大当家,感觉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是雷大的样子,怒目金刚一样朝他怒吼着:"别人不喜欢你怎么能非礼人家,这是一辈子的事,还会毁人姻缘的!!!"另一个则挥舞着一本小书眉开眼笑:"没关系的啦,亲一下又不会被发现……"大当家定睛一看,它手中那本书上写着硕大的四个字:
  龙阳风月!
  两个人吵得激烈最后打成一团,把大当家的脑子打成一团浆糊,等大当家反应过来是哪个人打赢了的时候,他已经趴在了乾少的床边了。
  乾少当年的猫儿眼长大之后成了货真价实的丹凤眼,眼角上挑,眼型像是用一笔勾成的,闭着的时候也十分好看。
  大当家伸出颤巍巍的手来,缓缓靠近乾少,就要触碰到乾少脸颊的时候,隔壁房间响起一阵喧哗。
  乾少"腾"地睁开了眼睛。
  距离这么近地面对面,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乾少开口先问:"大哥,你怎么在我床……"
    大当家板着一张棺材脸气定神闲地答道:"出事了,我来叫你。"
作者有话要说:额………我不要再跟琅琊的情节了,琅琊要死人,我才不要雷虎门死人

·索命

  刚才窗外有一张脸……

  央嘉乐雅这样想着。

  一张苍白的、让人恐惧的脸。

  房间里的人都看到了那张脸。最先反应过来的倒是经历过追杀的央嘉乐雅,麟儿还小,瞪着滚圆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

  他还太小,要根据母亲的反应来判断该不该哭。

  央嘉乐雅没有哭。尽管她眼圈滚烫。

  她见过皇帝,那个身形修长的年轻人,他的脸被挡住冕旒后面,但是他的态度那样亲善,他甚至还抱过麟儿……

  她到现在都不懂,为什么一个人,可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前一刻还在对你亲善地微笑,下一刻已经颁下索命的诏书,遣出如狼似虎的虎贲卫,连琅琊王府最后一点骨血也不肯放过。

  可是,她也不需要懂了。

  她是高原上的公主,父兄也是铁血的战士,她早就知道,质问、委屈、诅咒,都是弱者仅有的招数,最大的报复,是自己好好活着,即使自己活不了,也要让麟儿活着。

  因为她已经不是那个坐着宝马香车和亲的美丽公主,她是一个母亲。

  -

  苏缨毕竟是江湖儿女,短暂的时间里已足够她做出反应,蜀地苏家标志的"断魂钉"脱手而出,淬了剧毒的钉在黑暗中发出蓝莹莹的光。

  那张人脸却消失了。

  苏缨刚准备追击,大当家和乾少就一起进来了。

  "往哪个方向走了?"大当家不用询问就知道是什么状况。

  苏缨指了指窗外,苏门不擅长暗器,她眼力并不算太好。

  "雷大雷三,跟我走,雷二你暗中留守,苏缨,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离开夫人。"大当家迅速地分派了各人的任务,纵身跃出了窗户。

  刚赶过来的雷大和雷三还不明白具体情况,听见大当家的命令,连忙跟上。雷二也已经就位。房中只剩下被保护的母子二人和苏缨乾少。

  "乾少爷,你大哥怎么没有安排你的位置?"苏缨问道。

  乾少唇角勾起笑容:"我的位置,自然是我自己安排。"

  -

  大当家和雷大雷三追了出去,客栈周围都是光秃秃的山头,藏匿并不容易,有意外也容易照应,大当家打了个守势,三人互相分开搜索。

  雷虎门都是练的都是拳脚刀剑的功夫,这样敌暗我明的形势很不利,所以大当家才冒险出来追击。

  大当家自己负责搜索的,是客栈的正后方。

  此时正是午夜,月朗星稀,地上一片银白,大当家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拖出长长的一条。

  他修炼的外家功夫已经到了极致,所以对外界的一点异动都十分敏感。

  但是,那个黑影出现的时候,他竟然猝不及防!

  -

  客栈的房中,只剩下苏缨和琅琊王妃母子,乾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麟儿已经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央嘉乐雅睡不着,靠着床边阖目养神,苏缨坐在桌边看着窗户,她的心跳得很快。

  在她过去的十几年中,她都没有遇到过这样刺激惊险的事,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不能自已的亢奋中。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乾少没有在这里。

  煮酒舞剑,快意江湖,神仙眷侣,本来就应该并肩作战的嘛……

  苏缨并不知道的,是她挂念着的乾少,其实就站在她头顶上,离她只有一个屋顶的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我要开始吓人了……怕吧

·风雷

  乾少的容貌,向来是被人称赞的。

  当年他父亲还在的时候,不是太危险的生意,都会带上他。所以江湖上不少门派的夫人奶奶一直念叨着雷虎门的小乾少爷,都说他模样生得是极好的,人又聪明,几年不见,一定更标致了。

  后来老当家去了,雷虎门掌权的变成了板着棺材脸的大当家,江湖上的传言就渐渐销声匿迹了。那些女眷虽然不常在江湖中走动,也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担心大当家嫉恨乾少,也不敢明着说乾少的好了。只是偶尔会在背地里感慨,说几个月前又听家仆说乾少在江南行走,眉目都长开了,是一等一的俊美,这么好的人物,偏偏命数差了点,明明是正经嫡出的少爷,反而受庶出的钳制。虽然雷虎门的人在外面都说大当家对乾少爷好,但是毕竟不是一个娘肚子生出来的,谁知道背地里对乾少如何。

  但是说这些话的人,也都没有看见乾少现在这一面。

  明明是在银白的月光下,脸上却好像带着阴霾一样的这一面。

  -

  江湖上如今出色的杀手组织有三个。

  罗刹宫,十方阎罗殿,和这几年忽然崛起的"风雷堂"。

  杀手组织向来神秘,一般人只能见到出来揽生意的"钩子手",真正出手杀手做生意的,是"趟子手"。风雷堂也是这样,江湖人都只在风雷堂杀人后的现场看见一个小篆的"霆"字,至于他们的堂主,更是连门内人都很少见到。

  雷秦就是风雷堂出任务的"趟子手"之一。风雷堂的杀手排名以风、雷、火、林、泽为序,其余的都是些用甲乙丙丁编号的杀手。雷秦在门内排名颇高,仅次于排名第一的"风掣"。而且相对于风掣因为出手价格实在太高,所以鲜少出手,他在江湖中的名气反而更大。

  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位神秘的堂主。

  所以当他知道这次的任务是堂主亲自指挥,堂内的五位高手全部出动的时候,他心里虽然有点惊讶于这次任务的难度,但是更多的,是因为将要见到那位传奇的堂主大人的紧张。

  他满心以为,风雷堂的堂主,即使不是位老狐狸,至少也是个精干浑厚的中年人。

  然而,当他到达集合地,站在夏夜的月光下,他看到的,是一张被江湖无数女眷称之为"一等一的俊美"的脸。

  -

  语言简短地分配了各人的任务之后,杀手都奔向了各自位置,雷秦也转过了身,他被分派的位置是客栈的正后方。

  但是,他被叫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雷秦,雷虎门的雷,秦始皇的秦。堂主。"

  "这名字是你父母给你起的?"

  "不是,属下是孤儿,没有父母,这名字是别人给我起的。"

  "那么,这两年,我给你换个名字……"

  -

  乾少转过身来,看见了一张苍白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这部分有点枯燥……所以决定双更……摊手…
枫晓……乃觉得养犬可以了么?

·暗夜

  大当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武功。

  他不是江湖上的新手,也见过罗刹宫那专给女杀手练的诡异的体术,但是,他没有见过一个人的身体可以扭成这样诡异的角度,他的蝶掌已经算是近身格斗中的顶尖武功,还得过老当家的指点,却在这个人的攻击下左支右绌,身上已经带了几道伤口。

  他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了。

  在倒下前,他脑中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早知道就不把珍珠粉藏在床底下了……"

  大当家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在他死后,门内人替他整理遗物,从床上找出一包女人用的珍珠粉的时候,是怎样的表情了……
  他宁愿以后乾少想起他的时候,是"那个没有表情的大哥",而不是那个"没有表情还很猥琐的大哥"。

  -

  雷秦藏在一块凸出的岩石后面,看着不远处正在搏斗的那两个人。

  一个用的是南拳中的蝶掌,武功在江湖白道中也能排进前十了,另一个则是密宗的苦行僧,功夫十分诡异。看来是虎贲卫的杀手。打南拳的那个人看起来有点支撑不住了。

  那个人就是雷秦这次的任务。

  看到苦行僧要下杀手,雷秦从岩石后腾跃而出,他本就是杀手,也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偷袭更是家常便饭,一掌就击向那苦行僧后心,想要把他当场击毙。谁知道那苦行僧体术修炼得十分到家,感受到脑后劲风,一个鞣身,身体折出一个诡异的角度,竟然堪堪避开了雷秦致命的一掌,但还是被掌风殃及,一时间气血上涌,吐了一口血出来。

  大当家惊讶地看着忽然出现的援军。

  雷秦按照堂主吩咐的,朝自己这次的任务抱了抱拳道:"朋友,我也是受琅琊王恩惠的江湖中人,这番僧竟然助纣为虐,追杀琅琊王府的孤儿寡母,我们也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一起上吧。"

  大当家释然。

  -

  乾少转过身来,看见了自己今晚要见的人。

  "虎贲卫果然越来越不入流了,连'阴城二老'这样的货色也收了进来……"乾少清朗的声音在夏夜的月光下显得有点孤单。

  阴城二老向来以心狠手辣出名,而且江湖上人尽皆知,这两个老怪物还有虐杀幼童的爱好,当初他们因为睚眦之怨杀了漠北陈家满门,还用残忍的手段虐杀了陈家的一对四岁的双生子,最后惹得陈家世交、江南千柳楼用万金悬赏,成了过街老鼠,销声匿迹。

  原来,是躲进专为皇帝料理上不得台面的事的虎贲卫里去了。

  奇怪的是,阴城二老性格暴虐是出了名的,被乾少这样讽刺,却没有出手伤人。

  让阴城二老顾忌的,是被他们两个人围在中间的,一位面容清瘦的青年。

  青年长得十分俊秀,比之乾少也不遑多让,而且气质十分出尘,即使身旁站着两位脸色苍白面容猥琐的老头,也没有影响到他干净的气质。

  "乾少爷……"青年施施然改口道:"还是你希望我叫你雷堂主?"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这部分有点枯燥……所以决定双更……摊手…
枫晓……乃觉得养犬可以了么?

·天真

  乾少笑了。

  "南安王爷随意就好。"

  如今朝中四大外姓王府,都是高祖皇帝建国之初分封的,其中以北静王府为首,南安负责的是南疆事务,在江湖上行走颇多。这位连阴城二老也要毕恭毕敬的青年,就是如今世袭的南安王爷,年初才刚刚行了冠礼的南安王爷南门钦。

  "我还以为负责琅琊王府案子的会是北静王爷。"乾少看着南门钦:"没想到会是你。"

  "没办法啊……"南门钦看着自己苍白修长的手掌:"北静和西宁都和琅琊有交情,东平最近又不怎么管事,只好我来接这个烂摊子。"

  他说话的语气,倒像是这趟任务并不是关乎几条人命,一门的血脉,而是到江湖上来随意逛一逛而已。

  "那你呢?堂主为什么又要卷进来?"南门钦用狭长的眼睛看着乾少,笑了起来:"据我所知,雷虎门大当家和堂主的关系并不算好……"

  "毕竟是我雷虎门的人,怎么能让外人欺负。"乾少云淡风轻道。

  "那好办,"南门钦道:"堂主说服大当家现在退出这件事,我虎贲卫就不追究了。"

  乾少又笑了起来。

  他说:"那如果南安王爷现在退出这件事的话,我风雷堂也不追究了。"

  南门钦不说话了,定着眼睛看着乾少。

  南安王府的势力常在江湖上行走,他也常常听过这个未冠的青年的名字,要么,是作为雷虎门被庶出的大当家压制着的嫡出的二少爷。要么,是在一份传阅者不会超过三人的密报上,作为风雷堂的主人,黑道的枭雄。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年纪和手中掌握的权力都算得上传奇了,但是,这个没有接受父辈余荫的青年,却远远走在自己前面。

  "那就请堂主多多指教了。"南门钦这样说道。

  既然双方都不肯让步,那就只有谈崩了。

  "对了,"临走前南门钦忽然转过头,来了一句:"我还有一事不明。"

  乾少带着浅笑看着他。

  "以风雷堂的实力,完全可以公开介入此事,为什么不和雷虎门合作。而且可以借机夺回雷虎门的主使权,想必乾少爷的兄长也不敢和风雷堂做对……"南门钦意识到自己有点失了分寸,又补充道:"当然,如果乾少不想回答,本王也不强求。"

  不只是这个疑问,他更想问的是,为什么雷乾能够安心在所有人面前装一个只会在商场上斤斤计较的二少爷,而不是一个名扬天下的风雷堂主人。大丈夫本就该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一个人握有那么大的权力,却隐藏在黑暗中,天下人都不知道他就是赫赫有名的风雷堂的堂主,又有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我唯一在乎的那个人,他想要护琅琊王妃母子安全,这无关江湖争斗,也无关朝堂动荡,这只是因为他心中还藏着一点天真。"

  "在这点天真之外,我想,他也想要做一个英雄,庇佑孤儿寡母。只是他身上背负的责任不容许他这样恣意。"

  "而我让风雷堂在暗中帮忙,是为了让这江湖人都看到,他才是那个心中自有浩然正气的英雄。也是为了让他以为,如今的江湖,如果一个人想要庇佑孤儿寡母,还是可以成功的。"

  乾少笑了起来,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嘲笑这个江湖。

  然而他眼中自有煜煜光辉,让人不敢逼视。

  他说:"我只想成全他这一点天真。"

  这偌大个江湖,这偌大个天下。少林没有出手,武当没有出手,太学三千太学生没有出手,天下无数自命清高的官员没有出手。最后,却让一个唯利是图的杀手组织,一个满手血腥的幕后堂主,来护住这一对孤儿寡母,来成全大当家的一点天真。


作者有话要说:  摊手……好吧,其实我没有看过盗墓笔记的。

·白泽

  已经是子时了。

  麟儿已经睡着了,央嘉卓雅毕竟没有武功在身,也已经搂着麟儿昏昏欲睡了,苏缨走过去,拉起被子替她盖上,俯身的瞬间身体顿时僵直。

  有人来了!

  是修炼外家功夫颇精深的人,而且,看起来是北方的功夫……

  到了!

  苏缨转过身来,戒备地看着门口。

  门被径直推开了,进来的是个穿着一身短装的北方汉子,身量颇高,苏缨看出他是雷虎门那五个镖师中的一个,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个。

  "我是雷三。"那男人对苏缨道:"大当家让我回来暗中守着你们,迷惑对方视线。"

  苏缨放下心来,刚要走过去,背后忽然响起雷二的声音。

  "且慢!"

  说时迟那时快,苏缨急退,手中断魂钉还未脱手,那男人抬手就是一掌,苏缨避无可避!

  身后传来一股大力,抓着苏缨的手臂将她甩到一边,迎上了那个男人。

  突然出现的援兵,是一个少年。

  苏缨惊魂甫定地站在央嘉卓雅身前,看着那个少年。

  少年的手掌和那假扮成雷三的男人手掌一触既离,那男人手掌中竟然是乌黑一片,少年疾退了几步,堪堪站稳。

  苏缨还没看清楚他手心的伤势,少年已经把手掌一翻,从背后诡异地抽出了一把奇怪的大刀,那把刀刀身靠近刀柄的地方是弯的,比普通的剑还长,刀刃雪亮,带着微微的红色。

  少年竟然拿手在刀刃上一抹,乌黑的毒血沿着刃身流下来,竟然渐渐变成了紫红色……

  苏缨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兵刃,向来只有在兵器上淬毒的,哪有兵刃可以解毒的。

  "喂!我白泽刀下不斩无名之辈,"少年嘴角上翘,浮出一个嚣张的笑容:"易容骗人的那个家伙,报上名来!"

  那个"雷三"的脸上带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我是烛龙。"

  山海经上记载,烛龙,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

  但是在这江湖中,烛龙这个名字,往往就伴随着一阵血雨腥风。

  身为十方阎罗殿仅次于月姬的杀手,烛龙的恐怖之处,并不在于他的武功,而在于他几乎能以假乱真的易容术,许多死在烛龙手下的人至死都不知道是谁杀了自己,而十方阎罗殿利用烛龙在江湖上制造的冤案也不在少数。

  "原来是你这老鬼!"自称为白泽的少年嚣张地道:"小爷早就想教训你这鬼鬼祟祟的家伙了!"

  "果然堂子里的人就是没什么教养,喜欢打打杀杀……"烛龙阴冷的声音还在房中回响,人却早已凭空消失。

  "衔烛而行,以照幽冥……小鬼,幽冥鬼爪毒无药可解,十天之内必死,我倒要看看再过几天,你还有没有命闹腾。"

  烛龙的话,让房间里蒙上一层阴霾。

  "我来看看你的伤……"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苏缨。

  白泽年纪不大,眼力倒是不俗,一眼就扫到苏缨腰间系着有蜀地苏家家徽的玉佩,躲开她的手,大大咧咧地嘲道:"得了吧,你苏家下毒还是可以,解毒的本事就不怎么样了,别把我毒死了。"

  苏缨也是被捧着长大的,听到这话顿时生了气,也不管白泽的伤了。只有央嘉卓雅礼貌地问道:"不知道少侠……"

  "发生什么事了,"进来的是带着雷秦回来的大当家:"我刚刚和这位义士在外面解决了一个杀手,就接到了雷三的求救信号。"

  苏缨还在生着气,央嘉卓雅惊魂甫定地和大当家描绘刚才发生的事。

  他们都没有看到,在他们背后,被央嘉卓雅称为少侠的白泽和被大当家称为义士的雷秦越凑越近,越凑越近……

  "蠢牛,你怎么来了!"白泽挤眉弄眼。

  "堂主命令。"雷秦嘴唇翕动着低声道:"小矮子,堂主怎么把你也派来了,他不怕琅琊王世子被人传染了,也变成一个小矮子……哎呦!小矮子,你偷袭!"

  ……

  等大当家和央嘉卓雅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那位"义士"和"少侠",早已经你一拳我一脚地在墙角扭打成一团。

·分歧

  "那个……我想了一下,这里很危险,你还是回去吧……"

  "要不,我自己在这守着,让雷大送你回去?"

  "不不不,绝对不是看不起你,你不要误会,只……只是你要行冠礼了,看太多打打杀杀的事不好。"

  "你不要怕,我不会让别人知道我们是雷虎门的人。"棺材脸上显出几分决绝来:"我不会辜负老当家所托的!"

  大当家的对面,乾少脸上仍然带着温文尔雅的微笑,一副"文弱"姿态地看着他。

  大当家的耳朵尖又悄无声息地红了。

  "大哥不用担心我……"乾少声音清朗:"我虽然武功不太好,还是能够自保的。"

  "我是为大局着想。"大当家义正言辞地道。

  乾少笑得眼睛弯弯:"可是我也想为琅琊王府做一点事……"

  "我一个人做了就行了。"大当家道:"你是雷虎门以后的门主,不能出一点闪失。你还年轻,"

  只是因为"是雷虎门以后的门主"吗?

  -

  乾少最终没能回雷虎门去。

  京中消息,虎贲卫伏击失败,当今圣上震怒,已经派出缇骑右翼,不仅封锁了京中附近要道,防止消息走漏,还派出一支秘密部队,一路搜查而来,如果乾少这时候回去,只怕有去无回。

  这个消息,是由"义士"雷秦提供的。

  不过,某人对这个消息很不屑一顾。

  "义士?我还烈士咧!"白泽百无聊赖地骑在马上,嫌弃地看了一眼一旁的雷秦。

  雷秦正和大当说话,发现白泽看着自己,嘴中念念有词,以为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凑过来问道:"小矮子,叫我什么事?"

  被他称为小矮子的白泽顿时炸毛:"你这蠢牛……"

  白泽年纪还小,五官都没长开,皮肤白净,近看起来比苏缨还漂亮几分,雷秦一时间有点目眩,被白泽一拳打在眼眶上才回过神来。

  "蠢牛,我问你件事。"白泽抓着雷秦衣领,忽视他嘴里叫嚷着的"你这小矮子敢打我……",神神秘秘地问:"堂主不是不用回去了,为什么还是不高兴?"

  "不高兴?"雷秦茫然地看了一眼脸上带着微笑骑着马走在队尾的乾少:"堂主不开心吗?"

  白泽翻了个白眼,不再指望雷秦察言观色的本领。环视了一下周围,找到了一个看起来比较靠谱的人。

  大当家在江湖上走了那么多年镖,也有不少因为押送的东西十分贵重而易容成商队的经验,这次他们这一行人扮成了一伙药材商人,从东北贩参到蜀地去卖,大当家易容成一个中年商人,也就是这支商队的老大,苏缨扮成他女儿,其余人都是贩参的商人。

  白泽看中的,就是苏家大小姐,苏缨。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要把大当家快点完结了,因为以后要很认真地写养犬。
最近很担心大当家会崩坏……
也许已经崩坏了。
其实写得很小心翼翼,二十分钟,我写妖孽可以写一千多字,但是写大当家最多只能写五百……
尽力而为吧。
结局会死人,是HE,但是会死人。
违背初心了,很抱歉……
没能双更,也很抱歉……
希望养犬能不让大家失望吧……

·危机


  白泽是这样想的,女人比男人心细,加上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这女人看上了乾少,女人对自己喜欢的人的情绪总是十分敏感的。

  只是,白泽忘了一件事:女人记起仇来,也比男人要狠。

  所以当白泽想通过苏缨来关心一下自己堂主的情绪的时候,苏大小姐只是冷冷地白了他一眼,道:"怎么,这位少侠,你还敢和我说话,不怕我毒死你么?"

  白泽碰了一鼻子灰。苏缨还在背后低声道:"无聊。"

  确实挺无聊的。

  离虎贲卫那次偷袭已经过了三天,他们到了山西晋城附近,过了荆楚就可以直奔蜀地了,却没有再遇到一次偷袭,连剪径的强盗都没有,未免有点失常。

  晋城本就是个大城,来往商旅很多,人多眼杂,大当家在离开晋城时又把整队人转换了身份,变成了一户迎亲的队伍。

  但是在晋城附近的一个小镇上,这支队伍遇到了意外。

  那天正是端午,小镇上的人都挤在河边祭屈原,这镇不大,唯一的一条穿镇而过的路也是要从河边经过……

  大当家选择了从镇上过。

  这周围都是开阔地形,就算有点丘陵,都起不了什么作用。对于逃命的人来说,最是危险。而且迎亲的队伍在荒山野岭里走,怎么都说不通。

  经过河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时,所有人都绷紧了脑中的弦。

  就算这样,还是出事了!

  最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一声吆喝响起。

  那是一个卖炊饼的老汉,侏儒一样的身高,挑着炊饼担子,在人群里打着转,不知道被谁一推,一头栽进了扮成挑夫挑着嫁妆的雷三怀里。

  队伍被截断了。

  雷三倒在地上,担子里的喜饼滚了一地,上面写着鲜红的"囍"字。

  雷三撑着地站了起来,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地上的喜饼上,出现了一滴突兀的红色,又多了一滴……

  夏日清晨惨白的阳光,洒在喧闹的人群中,然而,寒意从每个人脊背上升起。

  "烛龙!"

  白泽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颤抖。

  "稳住!白泽雷秦,你们守着夫人。阿大跟我保护花轿,阿二,去带阿三回来。"一片混乱之中,大当家的声音霍然响起,稳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队伍被人潮从中间冲断,而十方阎罗殿的杀手就藏在这人头攒动的闹市之中,人群推搡间,每一次碰撞都让人防不胜防!

  白泽做杀手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被动的情况。

  但是现在不是懊恼的时候。

  江湖中人,本就是刀头舔血,落入这样的情况,更只能依靠自己的能力。

  白泽敏锐地用袖箭解决了一个混在人群中的杀手,往雷秦的方向靠近。队伍被冲散时雷秦比他更靠近琅琊王妃的位置,现在只能希望那只蠢牛不要犯傻。

  他并不知道的是,现在的雷秦,连站着都有点勉强了。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努力更新……T T……
为了报答大家的书评,我一定要双更一次啊啊啊

·混乱


  雷秦平生没怕过什么人,也没有敬畏过什么人。

  唯一一个会让他见到就脚软的人,叫靳风。白泽叫他疯子。

  那确实是个疯子。

  风雷堂内部每三个月有一次"季狩",是由前五名的杀手接受堂内其他杀手的挑战,愿意是戒骄戒躁,但是却间接地成就了一个传奇。

  在过去的近三年内,所有接受挑战的杀手都败过,唯一例外的,是靳风。

  同为杀手,下手狠且快是必须的,但是狠到靳风这种程度,让同为杀手的雷秦都有点胆战心惊。

  他只看过一次靳风杀人的场面,那还是在三年前,他从一个刚接任务的新手一路升到堂内第二名的杀手,满心以为自己是天才,想要在季狩中破格挑战堂内魁首,但是在挑战之前,他先看了一场靳风接受别的杀手挑战的打斗。

  靳风上场,闪开那杀手气势十足的一击,顺手轻描淡写地捏碎了那杀手的喉咙。

  那杀手在门内排名第七,即使是雷秦,也没有把握杀得了他。

  雷秦虽然胆战心惊,但是被一股意气撑着,还是硬着头皮想上,可惜靳风没有给他找死的机会,他临时出了个任务,去了苗疆。

  雷秦死里逃生。

  从那之后,雷秦每次看到靳风标志的一身黑袍,都下意识地有点脚软。

  靳风倒是没什么机会注意到他,他正熟练地用他那柄标志性的短剑挑了一个十方阎罗殿的杀手的手筋,又闪进了人群之中,寻找另一个下手目标。

  雷秦茫然地转过身来,一个杀手的刀已经刺到他面上,他吓出一身冷汗,堪堪避过,白泽已经冲到他身边,几乎是用自己的背撞上了他的背:"蠢牛,你发什么呆!"

  "没什么。"雷秦扫视着正机警地随着挑着世子的挑夫"慌忙逃窜"的央嘉乐雅:"我在这里支撑,你冲出去,往相反方向走。"

  "好。"白泽毫不迟疑。

  "你没问题吧?"雷秦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白泽瞥了他一眼。

  "少罗嗦,这还没到晚上呢,小爷才不是软脚虾。"

  雷秦还想说点什么,但白泽已经抽出了他那把诡异的弯刀,冲进了人群中。

  -

  苏缨坐在花轿里,头上压着几斤重的凤冠,眼前挡着红盖头。

  混乱开始的时候,她并没有立即反应过来,只是隐隐地觉得有点不安。

  直到听到大当家那一声呐喊。

  花轿忽然被人撞了一下,整个朝右边倾过去。

  她捏了一把冷汗,同时还捏着一把断魂钉。

  身在钟灵毓秀的苏家,她也不是傻子,知道在混乱中,自己坐的花轿会成为十方阎罗殿的杀手的第一目标——没人会想到堂堂藏地的公主会被易容成一个中年媒婆的样子,也绝不会想到琅琊王府的小世子会被放在一个镂花的挑箱里,抱着一个拨浪鼓玩得正欢。

  所以十方阎罗殿的杀手最先攻击的,一定会是他们以为唯一能够藏下琅琊王妃和世子的地方——苏缨的花轿。

  轿夫是在当地找的,憨厚得很,真以为这是个迎亲的婚队,被混乱人群挤得举步维艰也没有人扔下轿子的,直到左前方的轿夫被杀手用一柄分水刺抹了脖子。

  花轿整个往左边倾倒过去,苏缨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攀住轿顶的木棱。

  一柄明晃晃的尖刀,就在那瞬间穿透了左侧的轿壁,刀尖离苏缨侧腰不到三指宽。

  苏缨手还抖着,一蓬断魂钉已经打了出去。

  轿外传来一声闷哼。

  苏缨从手里按着四支断魂钉,一手抓着轿顶,从门口爬了出来。

  一只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作者有话要说:副CP没有很多笔墨……属于野生放养状态……

·英雄


  大当家用南拳寸劲震开了一名杀手,他是受少林高僧点拨的,信奉武德,能留一线,绝对不开杀戒。

  但是现在这情况已经不容他留情了。

  藏匿在人群中的杀手已经从八方包围过来,雷大负伤。就当大当家想要搏命的时候,杀手却忽然开始撤退。

  他们得手了!?

  大当家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仍在雷秦保护下的琅琊王妃,转过脸来,看见了而地上已经倾斜的空花轿。

  杀手带走的不是琅琊王妃,而是苏缨!

  -

  而此时,在这个小镇离河边不远的一处阁楼屋顶上,站着一个清瘦的青年和一个体型颇彪悍的将军。

  那位清瘦青年,正是不久前和雷乾交涉过的南门钦。

  "他们走的是镇上的路,王爷输了。以后指挥权请移交给我们缇骑。"那将军这样说道。

  "将军不妨再等等。"南门钦胸有成竹地道:"雷乾可不是能被人一眼看穿的。"

  的确,乾少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能从镇上顺利通过。

  他在混乱中让靳风抢走了有琅琊世子的挑箱,在一个荒芜的后花园里和白泽掉了包,白泽又一次引开追兵,靳风带着世子离开,走的就是晋城外那寸草不生的秃岭。

  他倒不是侥幸到认为南门钦不会在路上布防,而是他相信靳风的能力。

  南门钦的虎贲卫的实力不如十方阎罗殿,但十方阎罗殿却是北静王府暗中操纵的产业——朝廷上的党派之争已经不是第一天妨碍正事了。何况现在还连直属皇帝的缇骑都卷了进来……琅琊王府的案子已经成了一滩浑水。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只要南门钦在一日,十方阎罗殿的杀手就只能承担一些毫无技巧的暗杀任务,真正担任拦截任务的,永远是南门钦自己的虎贲卫。

  这样的话,乾少就放心了。

  靳风带着世子走了,乾少隐藏进人群中,琅琊王妃丢失了儿子的踪影,三魂不见了七魄,被雷秦拖走了。白泽虽然年纪小,倒是老成,不担心他会做什么傻事。

  唯一会做傻事的,是他的兄长,雷大当家。

  苏缨被抓走了,雷大当家怅然若失,这怅然一半是因为他想起苏缨主动请缨吸引杀手攻击的大义凛然,另一半是因为他在想,要不要让乾少像戏本里一样去英雄救美。

  大当家怅然了一会,正掂量着乾少的武功。忽然灵敏地发现了躲在人群中的乾少,于是他坚定了信心,窜到乾少背后,碰了一下他。

  乾少第一反应是反击,随即意识到这是大当家,立即像只狐狸一样收敛了身上的煞气,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大哥,你没事吧?"

  大当家面无表情地点头,严肃地告诉他:"苏缨被抓走了。"

  乾少作担忧状:"大哥的意思是?"

  "你和我一起去把她救回来!"

  乾少:"……"

  大当家以为乾少是怕自己在苏缨面前抢了他的风头,又补充道:"我去打架,你去救人,我不会让她看到我的。"

  见乾少不动,大当家催促道:"快跟上,那些杀手是往这边撤退的。我们要快,不然赶不及了,苏缨是个女孩子,落到那些人手里……"

  乾少默默地以一个需要靠自己的大哥来当英雄自己去救美的二世祖的速度跟在大当家后面,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把大当家藏在床板下的那些戏本都偷出来一把火烧掉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被人吐槽说这些章很沉重,所以写了个比较不那么沉重的,当是给大家拜年了,嘿嘿,红包拿来!

·无邪

  大当家并不清楚的是,他抱着让乾少"英雄救美"的决心带着乾少去追的那个杀手,并不是带走苏缨的那个,而是十方阎罗殿追着靳风的杀手。

  乾少也并不准备揭穿这一点。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在他掌握中。

  靳风抱着琅琊世子,走的是小镇外的荒山,他轻功很好,行动如鬼魅,如果不是带着人,也不会被跟踪。杀手跟着靳风,大当家和乾少又跟着杀手。一起走到了荒山之中。

  缇骑没错,大当家是选择了镇上的路。但南门钦棋高一着,他知道目前为止最大的阻挠力量是乾少的风雷堂,所以他斗的是乾少,不是大当家。

  再有十里,就是南门钦的埋伏。

  但是,在这紧要关头。大当家出了一个很严重的状况。

  他跟丢了十方阎罗殿的杀手。

  这其实不是跟踪技术的问题,是因为大当家一面跟踪一面在盘算着别的,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杀手已经没了影子。

  乾少早就发现了,但是身为武功不高的雷虎门的二少爷,他当然不能比大当家先发现跟丢了,于是他摆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等大当家自己发现。

  大当家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这回脸丢大了",不动声色瞄了一眼乾少,发现乾少并没有发觉跟丢了,稍稍放下心来……

  于是,他决定把这件丢脸的事瞒下去。

  "小乾。"大当家一脸严肃地看着乾少:"跟了这么久,你累了吧?"

  乾少像一个武功低下的废材二世祖一样,作出虚弱但是逞强的表情:"我不累。"

  大当家板着棺材脸一本正经地道:"我们还是休息一下再追吧。"

  乾少:"……"

  他风雷堂杀手如云,怪胎应有尽有,可一旦跟丢目标就自暴自弃到大当家这种程度,还真是少见。

  休息一下,就真的要跟丢了……

  乾少瞄了一眼杀手最后消失的方向,默默地抹了一把冷汗。

  看来,还是得靠自己了。

  "大哥,我觉得这地方并不安全,我刚刚还远远地看到一个黑影……"乾少作无邪状。

  "黑影,在那里?!"大当家仍然是一张棺材脸,但是语气已经透露了喜悦的情绪。

  乾少指了指杀手消失的方位。

  其实在杀手忽然转换轻功步法之前他就有警觉,但是他总不能在大当家发现之前就大叫着"想跑?"然后一个换影步冲上去再拔出风雷剑挑了杀手脚筋,他现在扮演是一个接受兄长庇佑的废材二世祖,做废材自然就要有废材的觉悟。

  大当家把乾少的发现归结于乾少的运气,半信半疑地沿着那个方向追了上去。

  很快他们就追上了那个杀手,并且见到了南门钦的埋伏。

  乾少用一种如果风雷堂的杀手听见了心中那个"神秘威武"的堂主形象绝对会顷刻崩塌的语气对大当家笑道:"大哥真是江湖经验丰富,这里果然有埋伏。"

  他这句话说完之后,毫无悬念地,在一个大当家以为乾少看不到其实乾少看得很享受的角度,大当家的耳朵,静悄悄地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腹黑什么的,摊手……

·埋伏

  一般的杀手,最不擅长的事,就是在别人有防备的情况下,和人正面交锋。

  但是显然,靳风并不在这"一般的杀手"之列。

  陷入虎贲卫在镇子外布置的包围圈中,他一手抱着琅琊世子,一手持着一柄只有尺余长的短剑,三次冲杀,虎贲卫折了十三人,他却没能冲出包围圈。

  看来有一场恶战了。

  他把琅琊世子往地上一放,抽出了身上佩的另外一柄长剑。

  这柄剑很奇特,是弧形的,锋刃惨白,像一弯锐利的新月,和那柄黑色的短剑正好成了一对。两柄剑之间似乎有什么微妙的联系,让所有人都隐隐地觉得不安。

  站在山梁上看戏的南门钦皱了一下眉。

  "阴阳剑都出动了,看来他风雷堂是要和我们斗到底了。"

  -

  自己手下最厉害的杀手被大当家变成了南门钦的手下,乾少却气定神闲,点头道:"那现在……"

  "等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把琅琊世子带回来。"大当家神情严肃地道。

  乾少看着正被围攻的靳风,忽然觉得有点不忍。

  "但是他们万一伤到琅琊世子……"乾少用一个外行的语气提醒道。

  大当家握在巨石边缘的手一紧。

  "你待在这里,我下去趁机把琅琊世子带上来。"

  肩膀被按住了。

  "大哥,小心点。"乾少声音清朗如月。

  大当家的这次红的就不是耳朵尖了。

  -

  大当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战圈,靳风刚放倒一名虎贲卫的杀手,眼角余光扫到一个人乘着他出手的间隙抱起琅琊世子就跑,手中阳剑就要出手。

  但是,当大当家转过身来的时候,他看见了大当家肩膀上的一枚东西,那是风雷堂门主才有资格使用的图腾。是只耀武扬威四爪青龙。只是这只青龙有点歪歪斜斜,看上去不像是绣上去的,倒像是谁匆忙之间拍上去的。

  靳风猝然收回剑势,内力回冲,血气上涌,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靳风秉着对自己堂主行事的了解,扫视了一下周围,愤怒地盯住了山坡上的一块巨石。

  巨石后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心安理得地比了个风雷堂里杀手出任务的时候互相比划的手势。

  竟然是"掩护撤退"。

  如果目光能够变成剑的话,靳风现在绝对要背上行刺堂主的罪名了。

  就算他有通天之能,也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掩护着这个肩膀上带着四爪青龙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的家伙撤退。

  但是他很快就知道乾少的手势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一道人影,从山坡上悄无声息地潜了下来,像一尾鱼一样游进了战圈,等大当家察觉到不对劲想要回头的时候,一记手刀已经劈在了他后颈上。

  乾少动作熟练地扛起昏迷的大当家,把琅琊世子往地上一放,温文尔雅地对着目瞪口呆的靳风道:

  "你掩护,我先走了。"

  靳风忽然觉得,真该让风雷堂那些叫自己疯子的人来瞻仰一下他们堂主今天的所作所为。

作者有话要说:应读者要求,在作者有话说里面把章节复制了一下,PS:今天双更或三更,因为断更了两三天。
再PS:上次和师姐聊天,她给我截图看她桌面,上面俨然有个TXT叫"虐谦少的文",摊手,其实我只是上次小虐过她一下就被记仇了。我也不是那么擅长虐文来着嘛……
  话说回来,有人想看虐文么?

·威胁(此章修改过)

  大当家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破庙里。

  外面天已断黑,估计是在荒山野岭,还不时传来两三声狼嚎,大当家做梦的时候总感觉自己的腿变得无比沉重,醒来才发现,原来有个肉呼呼的小孩,正抱着自己的腿睡得正香。

  他"噌"地就坐了起来。抱着他腿的琅琊世子被他这一下从梦中惊醒,咧开嘴要哭,发现没人理自己,瘪了瘪嘴,又抱着大当家的腿继续睡。

  这件破庙破得很不一般,整个东北角全部塌了下来,只靠几根木料支撑着。一个穿着黑衣的剑客坐在篝火旁边烤着一只兔子。乾少正坐在他对面。

  "大当家不要惊慌,我是受过琅琊王爷恩惠的江湖中人……"靳风翻着白眼,有气无力地背着乾少刚刚教给自己的说辞。

  乾少温文尔雅地笑着,扫了他一眼。

  靳风顿时坐得笔直。

  "……听说相思门会在望城接应,我决定和阁下一起护送琅琊世子去望城。"

  大当家隐约觉得这位"义士"的说辞有点耳熟,但是江湖中人有不少人行事比较隐蔽,想必也不喜欢自己多问他的来历,于是把琅琊世子从自己腿上扒了下来,神情严肃地对着靳风抱拳道:"义士,多谢相助。"

  靳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在乾少的笑容胁迫下也一本正经地对着大当家抱拳,道:"哪里哪里……"

  被扒下来的琅琊世子从稻草堆上爬了起来,好奇地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最终对破庙东北角的土堆里露出的几根木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蹲在哪里,好奇地戳上面的蘑菇。

  忽然,一只穿着描金锦履的脚从天而降,一脚踩在那段木头上,把朽木连同蘑菇一同踩得扁扁的,还意犹未尽地碾了两下。

  琅琊世子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那只脚的主人,眼中渐渐聚集起雾气……

  乾少蹲了下来,他摸了摸琅琊世子的头,脸上仍然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威胁道:

  "小胖子,你娘没有告诉过你,别人老婆的大腿不能抱吗?"

  直到第二天,大当家都没明白,那个喜欢抱着他腿的琅琊世子,怎么忽然就不再亲近他了。

  -

  白泽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他护着琅琊王妃一路往镇子外面跑,处境安全的时候已经是黄昏,这晚是望夜。

  但是当他发觉四周有十方阎罗殿的杀手在朝一个方向聚集的时候,他还是跟了上去。

  他离开河边的时候扫了一眼苏缨的花轿,那辆上面扎着彩绸的花轿已经被人踩成了破木架。
  他其实不是很喜欢那个高傲的大小姐,他不是大家族里长成的孩子,所以很看不惯那些大小姐装腔作势的样子。但是那天晚上一堆人围坐在篝火边,那个女人一边无病呻吟地抱怨着野外的蚊子真多一边主动要求扮成新娘坐在花轿中的时候,他忽然没那么讨厌她了。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那么些人,他们也许并不招人喜欢,他们甚至自恃身份让人讨厌,可是当遇见不平之事,看见孤儿寡母受苦的时候,他们仍然会第一个站出来。保护那些受到伤害的人们。

  而白泽,也往往会第一个站出来保护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白泽和喜欢苏缨的那两位读者,我对不起你们……
┭┮﹏┭┮
师姐,我舍不得白泽……
  大当家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破庙里。
  外面天已断黑,估计是在荒山野岭,还不时传来两三声狼嚎,大当家做梦的时候总感觉自己的腿变得无比沉重,醒来才发现,原来有个肉呼呼的小孩,正抱着自己的腿睡得正香。
  他"噌"地就坐了起来。抱着他腿的琅琊世子被他这一下从梦中惊醒,咧开嘴要哭,发现没人理自己,瘪了瘪嘴,又抱着大当家的腿继续睡。
  这件破庙破得很不一般,整个东北角全部塌了下来,只靠几根木料支撑着。一个穿着黑衣的剑客坐在篝火旁边烤着一只兔子。乾少正坐在他对面。
  "大当家不要惊慌,我是受过琅琊王爷恩惠的江湖中人……"靳风翻着白眼,有气无力地背着乾少刚刚教给自己的说辞。
  乾少温文尔雅地笑着,扫了他一眼。
  靳风顿时坐得笔直。
"……听说相思门会在望城接应,我决定和阁下一起护送琅琊世子去望城。"
  大当家隐约觉得这位"义士"的说辞有点耳熟,但是江湖中人有不少人行事比较隐蔽,想必也不喜欢自己多问他的来历,于是把琅琊世子从自己腿上扒了下来,神情严肃地对着靳风抱拳道:"义士,多谢相助。"
  靳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在乾少的笑容胁迫下也一本正经地对着大当家抱拳,道:"哪里哪里……"
  被扒下来的琅琊世子从稻草堆上爬了起来,好奇地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最终对破庙东北角的土堆里露出的几根木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蹲在哪里,好奇地戳上面的蘑菇。
  忽然,一只穿着描金锦履的脚从天而降,一脚踩在那段木头上,把朽木连同蘑菇一同踩得扁扁的,还意犹未尽地碾了两下。
琅琊世子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那只脚的主人,眼中渐渐聚集起雾气……
  乾少蹲了下来,他摸了摸琅琊世子的头,脸上仍然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威胁道:

  "小胖子,你娘没有告诉过你,别人老婆的大腿不能抱吗?"

  直到第二天,大当家都没明白,那个喜欢抱着他腿的琅琊世子,怎么忽然就不再亲近他了。
  -
  白泽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他护着琅琊王妃一路往镇子外面跑,处境安全的时候已经是黄昏,这晚是望夜。
但是当他发觉四周有十方阎罗殿的杀手在朝一个方向聚集的时候,他还是跟了上去。
他离开河边的时候扫了一眼苏缨的花轿,那辆上面扎着彩绸的花轿已经被人踩成了破木架。
他其实不是很喜欢那个高傲的大小姐,他不是大家族里长成的孩子,所以很看不惯那些大小姐装腔作势的样子。但是那天晚上一堆人围坐在篝火边,那个女人一边无病呻吟地抱怨着野外的蚊子真多一边主动要求扮成新娘坐在花轿中的时候,他忽然没那么讨厌她了。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那么些人,他们也许并不招人喜欢,他们甚至自恃身份让人讨厌,可是当遇见不平之事,看见孤儿寡母受苦的时候,他们仍然会第一个站出来。保护那些受到伤害的人们。
  而白泽,也往往会第一个站出来保护他们。

·苏缨

  苏缨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肮脏的黑色地砖,看得出还是在北方地界,石砖上雕着狴犴纹,应该是在牢狱之中。石砖的纹路中被红褐色的污垢填满,发出一种让人作呕的腥气。

  她默默地按捺了一会呕吐的欲望,缓缓地在地板上转过头来,她的手臂被反到背后,绑死了,她全身都被绑得死死的。

  苏缨忽然想起今年元宵节家里的戏子唱窦娥冤,里面的窦娥绑得松松垮垮的,她还笑着问父亲说:"这就是五花大绑啊,也没那么厉害嘛……"

  原来五花大绑,确实是挺厉害的。

  手腕上的断魂钉被搜走了,手链、脚铃、腰上藏着的毒囊都没了,头发是散的,发簪估计也被弄走了,现在可真是应了一句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苏缨自嘲地想着,竭力把脸拗去左边——她实在闻不惯这种气味。

  开门的声音让人心惊。

  陈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来人不止一个,为首的人脚步轻浮,大概是没什么武功功底的。

  其余的人都是有点功力的,看来逃跑无望了。

  为首的人在苏缨面前停了下来,穿着一双描金马靴,他蹲□来,用修长苍白手指捏住了苏缨下巴,让她抬起头来。

  "幸会,苏缨小姐。"

  苏缨看着眼前这张清秀的脸,这个年轻人很瘦,简直像一个书生,但是他眼底那份阴狠,确实让任何人都有点胆战心惊的。

  苏缨冷笑道:"阁下是?"

  "大理寺卿,暂摄虎贲卫首领,世袭南安王爷,南门钦。"

  -

  白泽潜伏在监狱的横梁上,静静地看着狱中的一切。

  南门钦吩咐人给苏缨松了绑,一挥手,一旁的随从掌了灯,照亮这间刑室。

  和坊间传言的不同,这刑室并没有多少形状狰狞的刑具,也没有老虎凳之类,只有角落里摆着一个绑人的木架,上面垂下来许多绳子,还有一个半人高的木箱子。

  苏缨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笑了起来。

  她本就生得漂亮,虽然头发散着,也不显得狼狈,她这一笑,让整个阴暗的刑室都明亮了起来。

  "这位……"她偏了偏头,在那众多头衔之间选择了一个自己听得懂的:"这位王爷,你是要对我用刑吗?"

  南门钦也笑了起来。

  "我怎么敢呢?于江湖,苏家是蜀地三大势力之一,于朝堂,苏家还背着个世袭的爵位。和昌平王府是姻亲,苏老爷年届古稀,你是苏家独女,唯一的血脉,我当然不敢对你用大刑。"南门钦仍然笑着,眼中却带着寒意。

  "但是,我身为大理寺卿,还是有点手段的。苏小姐你且猜猜,让你痛不欲生又不让苏家追究我的方法,有多少种呢?"

  他说得轻巧,苏缨的脸却在瞬间惨白了。

  她冷笑了一声,但是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她声音的颤栗。

  她说:"我小时候不懂事,骄纵任性,那时候我母亲总说,京城里有个南安小王爷,如何如何聪慧,如何如何有担当,如果我有那个小王爷一半聪慧,她没有儿子也心甘。没想到今天让我见到本尊,传言中能成大事的南安王爷现在成了追杀孤儿寡母的刽子手,我这个不成器的小女子,反而成了他们的保护者。"

  南门钦皱了皱眉。

  "这世上,本来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所谓对错的决定权,其实都把握在有能力的人手里,你该知道,也许百年之后,世人都会忘记琅琊王府是因何获罪,而只记得他们是被诛灭九族的罪人。更有可能的,是他们都被从史书上抹去,没人会记得曾经有一个琅琊王府。"南门钦风轻云淡地笑着,忽然道:"对了,刚刚你那一招,叫做激将法,是吧?"

  苏缨无言以对。

  南门钦带着笑,走到她面前,用手指在她脸上轻划,他手指冰冷,像吐着信的蛇。

  他问:"苏小姐,听说你喜欢雷虎门的二少爷雷乾,是吧?"

  "要是我让我这些侍卫对你做点什么非礼的事,你还拿什么去喜欢他呢?"

  "你又敢不敢告诉你的父亲,他的女儿这趟出门,除了做孤儿寡母的保护者,还替他找了七八个女婿。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额,再度复制。
  苏缨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肮脏的黑色地砖,看得出还是在北方地界,石砖上雕着狴犴纹,应该是在牢狱之中。石砖的纹路中被红褐色的污垢填满,发出一种让人作呕的腥气。
  她默默地按捺了一会呕吐的欲望,缓缓地在地板上转过头来,她的手臂被反到背后,绑死了,她全身都被绑得死死的。
  苏缨忽然想起今年元宵节家里的戏子唱窦娥冤,里面的窦娥绑得松松垮垮的,她还笑着问父亲说:"这就是五花大绑啊,也没那么厉害嘛……"
  原来五花大绑,确实是挺厉害的。
  手腕上的断魂钉被搜走了,手链、脚铃、腰上藏着的毒囊都没了,头发是散的,发簪估计也被弄走了,现在可真是应了一句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苏缨自嘲地想着,竭力把脸拗去左边——她实在闻不惯这种气味。
  开门的声音让人心惊。
  陈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来人不止一个,为首的人脚步轻浮,大概是没什么武功功底的。
  其余的人都是有点功力的,看来逃跑无望了。
  为首的人在苏缨面前停了下来,穿着一双描金马靴,他蹲下身来,用修长苍白手指捏住了苏缨下巴,让她抬起头来。
  "幸会,苏缨小姐。"
  苏缨看着眼前这张清秀的脸,这个年轻人很瘦,简直像一个书生,但是他眼底那份阴狠,确实让任何人都有点胆战心惊的。
  苏缨冷笑道:"阁下是?"
  "大理寺卿,暂摄虎贲卫首领,世袭南安王爷,南门钦。"
  -
  白泽潜伏在监狱的横梁上,静静地看着狱中的一切。
  南门钦吩咐人给苏缨松了绑,一挥手,一旁的随从掌了灯,照亮这间刑室。
  和坊间传言的不同,这刑室并没有多少形状狰狞的刑具,也没有老虎凳之类,只有角落里摆着一个绑人的木架,上面垂下来许多绳子,还有一个半人高的木箱子。
  苏缨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笑了起来。
  她本就生得漂亮,虽然头发散着,也不显得狼狈,她这一笑,让整个阴暗的刑室都明亮了起来。
  "这位……"她偏了偏头,在那众多头衔之间选择了一个自己听得懂的:"这位王爷,你是要对我用刑吗?"
  南门钦也笑了起来。
  "我怎么敢呢?于江湖,苏家是蜀地三大势力之一,于朝堂,苏家还背着个世袭的爵位。和昌平王府是姻亲,苏老爷年届古稀,你是苏家独女,唯一的血脉,我当然不敢对你用大刑。"南门钦仍然笑着,眼中却带着寒意。
  "但是,我身为大理寺卿,还是有点手段的。苏小姐你且猜猜,让你痛不欲生又不让苏家追究我的方法,有多少种呢?"
  他说得轻巧,苏缨的脸却在瞬间惨白了。
  她冷笑了一声,但是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她声音的颤栗。
  她说:"我小时候不懂事,骄纵任性,那时候我母亲总说,京城里有个南安小王爷,如何如何聪慧,如何如何有担当,如果我有那个小王爷一半聪慧,她没有儿子也心甘。没想到今天让我见到本尊,传言中能成大事的南安王爷现在成了追杀孤儿寡母的刽子手,我这个不成器的小女子,反而成了他们的保护者。"
南门钦皱了皱眉。
  "这世上,本来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所谓对错的决定权,其实都把握在有能力的人手里,你该知道,也许百年之后,世人都会忘记琅琊王府是因何获罪,而只记得他们是被诛灭九族的罪人。更有可能的,是他们都被从史书上抹去,没人会记得曾经有一个琅琊王府。"南门钦风轻云淡地笑着,忽然道:"对了,刚刚你那一招,叫做激将法,是吧?"
  苏缨无言以对。
  南门钦带着笑,走到她面前,用手指在她脸上轻划,他手指冰冷,像吐着信的蛇。
  他问:"苏小姐,听说你喜欢雷虎门的二少爷雷乾,是吧?"
  "要是我让我这些侍卫对你做点什么非礼的事,你还拿什么去喜欢他呢?"
"你又敢不敢告诉你的父亲,他的女儿这趟出门,除了做孤儿寡母的保护者,还替他找了七八个女婿。哈哈……"

·意气

  白泽当初学武的时候,他的师父曾经告诉他,这世界上的勇敢有三种。

  一种是英雄意气,万夫莫当之勇,这种勇敢普通人难以奢求。

  一种是一时意气,匹夫之勇,这种勇敢过于愚蠢,难成大事。

  还有一种勇敢,它教人学会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昔日淮阴韩信、越王勾践,都是这种勇士。这才是真正的勇敢。

  但是自己现在还是要逞匹夫之勇了。

  白泽自嘲地笑了笑。

  -

  "喂,娘娘腔,你不是追杀琅琊王妃吗,怎么当起媒婆来了。"

  突兀的声音,从所有人的上方传来,南门钦仰头看,看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年,他赤着脚,背着一把形状奇怪的大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年的衣服是红色,那把刀竟然带着隐隐的红光。

  少年的眼睛很漂亮,像猫,眼尾上挑,像是一笔画成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人的时候,眼中满是嘲讽。

  南门钦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是谁。

  "你是蔺家的人?"

  "错了。"少年轻描淡写说着,唇角勾起冷笑:"小爷叫白泽。"

  他从横梁上一跃而下,赤足踩在牢狱肮脏的地砖上,他明明穿的是火红,却像是干净得让人不敢逼视。

  苏缨被他挡在身后。看见他像凤凰花一样的发尾,少年的身量还未长开,他甚至比苏缨还矮一点,但是他站在那里,瘦得像杆竹子,却让人不自觉地感觉安心。

  "风雷堂下风雷山火泽五大杀手,闻名不如见面。"南门钦彬彬有礼地说完,脸上神色忽然冷厉:"但是你以为,单凭你一个人,就能从我手下把人带走?"

  "小爷能进来,自然就能出去。"

  白泽一语落音,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南门钦身旁的两名侍卫上前,将自己的主子护在身后,白泽从背后拔出刀来,瓷白的脸上带着杀气。

  他狠话说的底气十足,但是在他背后的苏缨,却清晰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让他们走。"

  南门钦突兀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不觉一怔。

  几位侍卫不解地看着南门钦,南门钦再重复了一次:"让他们走。"

  侍卫让开了一条路,白泽一手握着刀,一手将苏缨从背后拉出来:"苏缨,你先走。"

  苏缨不知道南门钦为何会放自己两人离开,但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发问的时候,她竭力让自己平静地穿过侍卫让出的路,白泽在她背后,倒退着离开了这间气氛诡异的刑室。

  刑室被埋在地下,沿着狭长的过道上了地面,外面依稀是个颓败的荒宅,天已经断黑,天边有银白的光,是月亮要出来了。

  白泽好像对天上的什么东西很忌惮,看了一眼就别开眼睛,他带着苏缨跑出荒宅。

  "这里是晋城郊外,你一路往南,到了望城,和雷大当家他们会合。"白泽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匹马,扶着苏缨上了马。

  苏缨无措地抓住白泽手腕:"为什么你不一起……"

  "不许问!"白泽一声断喝,他翻身上马,抓着苏缨手腕控住了马缰:"什么都不许问!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只管往南跑,听到什么都不许回头。到了望城就一切都好了!"

  苏缨来不及再发问,白泽已经在马肚子上踢了一脚,马长嘶一声,惊奔而起!

  风在苏缨耳边刮过,苏缨的头发抽在自己脸上,不痛,但是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明明是盛夏夜,她却全身发冷,白泽明明就在他背后,他的手正握住他的手,控着马缰,可是她却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个少年就要离开了。

  -

  荒宅外,南门钦和自己的侍卫一起骑在马上,看着苏缨和白泽骑着马远去。

  "追吗?"侍卫长小心地询问。

  "再等一会儿。"南门钦看了一眼夜空,脸上浮起一丝笑容:

  "月亮,很快就要升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群里看师姐写的"一个穿越女的草泥马世界"看得好欢乐好嗨皮啊有木有,结果一回头发现我自己还要写虐白泽和苏缨的章节,我的心里又好凄惨好沉痛啊有木有……
  白泽当初学武的时候,他的师父曾经告诉他,这世界上的勇敢有三种。
  一种是英雄意气,万夫莫当之勇,这种勇敢普通人难以奢求。
  一种是一时意气,匹夫之勇,这种勇敢过于愚蠢,难成大事。
  还有一种勇敢,它教人学会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昔日淮阴韩信、越王勾践,都是这种勇士。这才是真正的勇敢。
  但是自己现在还是要逞匹夫之勇了。
  白泽自嘲地笑了笑。
  -
  "喂,娘娘腔,你不是追杀琅琊王妃吗,怎么当起媒婆来了。"
  突兀的声音,从所有人的上方传来,南门钦仰头看,看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年,他赤着脚,背着一把形状奇怪的大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年的衣服是红色,那把刀竟然带着隐隐的红光。
  少年的眼睛很漂亮,像猫,眼尾上挑,像是一笔画成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人的时候,眼中满是嘲讽。
  南门钦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是谁。
  "你是蔺家的人?"
  "错了。"少年轻描淡写说着,唇角勾起冷笑:"小爷叫白泽。"
  他从横梁上一跃而下,赤足踩在牢狱肮脏的地砖上,他明明穿的是火红,却像是干净得让人不敢逼视。
  苏缨被他挡在身后。看见他像凤凰花一样的发尾,少年的身量还未长开,他甚至比苏缨还矮一点,但是他站在那里,瘦得像杆竹子,却让人不自觉地感觉安心。
  "风雷堂下风雷山火泽五大杀手,闻名不如见面。"南门钦彬彬有礼地说完,脸上神色忽然冷厉:"但是你以为,单凭你一个人,就能从我手下把人带走?"
  "小爷能进来,自然就能出去。"
  白泽一语落音,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南门钦身旁的两名侍卫上前,将自己的主子护在身后,白泽从背后拔出刀来,瓷白的脸上带着杀气。
  他狠话说的底气十足,但是在他背后的苏缨,却清晰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让他们走。"
  南门钦突兀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不觉一怔。
  几位侍卫不解地看着南门钦,南门钦再重复了一次:"让他们走。"
  侍卫让开了一条路,白泽一手握着刀,一手将苏缨从背后拉出来:"苏缨,你先走。"
  苏缨不知道南门钦为何会放自己两人离开,但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发问的时候,她竭力让自己平静地穿过侍卫让出的路,白泽在她背后,倒退着离开了这间气氛诡异的刑室。
  刑室被埋在地下,沿着狭长的过道上了地面,外面依稀是个颓败的荒宅,天已经断黑,天边有银白的光,是月亮要出来了。
  白泽好像对天上的什么东西很忌惮,看了一眼就别开眼睛,他带着苏缨跑出荒宅。
  "这里是晋城郊外,你一路往南,到了望城,和雷大当家他们会合。"白泽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匹马,扶着苏缨上了马。
  苏缨无措地抓住白泽手腕:"为什么你不一起……"
  "不许问!"白泽一声断喝,他翻身上马,抓着苏缨手腕控住了马缰:"什么都不许问!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只管往南跑,听到什么都不许回头。到了望城就一切都好了!"
  苏缨来不及再发问,白泽已经在马肚子上踢了一脚,马长嘶一声,惊奔而起!
  风在苏缨耳边刮过,苏缨的头发抽在自己脸上,不痛,但是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明明是盛夏夜,她却全身发冷,白泽明明就在他背后,他的手正握住他的手,控着马缰,可是她却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个少年就要离开了。
  -
  荒宅外,南门钦和自己的侍卫一起骑在马上,看着苏缨和白泽骑着马远去。
  "追吗?"侍卫长小心地询问。
  "再等一会儿。"南门钦看了一眼夜空,脸上浮起一丝笑容:
  "月亮,很快就要升起来了。"

·悬崖


  白泽是在离望城还有三十里的地方开始吐血的。

  苏缨先是感觉手臂上一阵温热,然后她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她全身一凛,想要回头看白泽的状况,却被白泽抵住了脖颈。

  "别回头……"少年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可违逆的执拗:"往南走,很快就到望城了。"

  苏缨没有回头,她甚至也没有抹眼泪,她只是近乎偏执地盯着眼前无边的黑暗,似乎这样就能让马跑得再快一点。

  来不及了……

  有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叫嚣着,身后的马蹄声在疯狂地逼近,追兵无论是马还是人都比自己这里强大百倍。

  来不及了!

  "抱歉,把你衣服弄脏了……"白泽用一种不是他自己声音的虚弱声音说道:"苏缨,你听过'刘皇叔跃马过檀溪'的故事没有?"

  苏缨的身体一颤,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前面半里路外,有个叫虎吼崖的地方,两个悬崖之间只隔了十丈,你不要怕,我给马喂了放血的药,你到悬崖边,就蒙住马的眼睛……"

  苏缨全身都在发抖,她张了张嘴,想要问点什么,但前方已经出现一道黑魆魆的断崖,月光从天上冷漠地洒下来,断崖边的石头都是通红的,像是谁溅上去的血!

  马到了悬崖边,慌忙止步,踹下去几块碎石,身后马蹄声催命般逼近,苏缨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寒,白泽却在这时在她耳边道:"记住,千万不要回头!"

  她还来不及说话,身后却骤然一凉,整匹马都骤然一惊,发出一声凄厉长鸣,冲出了悬崖边缘。

  那一瞬间,仿佛过了一个百年。

  苏缨只听到呼啸的风声,天地间的一切都在这瞬间远离了,直到马蹄撞上悬崖彼岸坚硬石块,苏缨整个人往前一栽,她才惊醒过来。

  她,和那匹马,都已经站在了悬崖的这一边。

  而对面,是颓然趴在地上的白泽,他好像已经停止了呼吸,他甚至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苏缨只看见他那张瓷白的脸,被月光照出了幽冷的光。

  南门钦和他的侍卫已经追到了悬崖边。

  南门钦下马,他的步履很慢,带着世袭贵族的优雅。

  但是他一脚踩在了白泽的脊背上。

  苏缨捂住嘴,跪坐在了地上。

  她才明白,白泽为什么让她不要回头。

  那个飞扬跋扈的少年,在这一刻,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南门钦拎着他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他整个人都成了一个任人摆布的人偶。

  南门钦笑了起来。

  "白泽小爷,望日的滋味,不好受吧?"

  白泽的胸膛微弱地起伏着,他像濒死的鱼一样张了张嘴,他声音微弱,但是那份熟悉的嚣张,却让人心酸。

  "卑鄙的……东西,要不是这贼月亮……小爷……小爷我……弄死你们!"

  他的尾音骤然变调,因为南门钦踩着他背上的脚,骤然加重。

  连苏缨,都听到了他脊梁不堪重负的破碎声。

  南门钦看了一眼对面的苏缨,笑得意味深长。

  "苏大小姐,你大概还不知道,这位大英雄,怎么忽然就成了一滩烂泥吧?"

  "你有没有听过一种武功,叫做龙髓功?"
作者有话要说:啥都不说了
  白泽是在离望城还有三十里的地方开始吐血的。
  苏缨先是感觉手臂上一阵温热,然后她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她全身一凛,想要回头看白泽的状况,却被白泽抵住了脖颈。
  "别回头……"少年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可违逆的执拗:"往南走,很快就到望城了。"
  苏缨没有回头,她甚至也没有抹眼泪,她只是近乎偏执地盯着眼前无边的黑暗,似乎这样就能让马跑得再快一点。
  来不及了……
  有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叫嚣着,身后的马蹄声在疯狂地逼近,追兵无论是马还是人都比自己这里强大百倍。
  来不及了!
  "抱歉,把你衣服弄脏了……"白泽用一种不是他自己声音的虚弱声音说道:"苏缨,你听过'刘皇叔跃马过檀溪'的故事没有?"
  苏缨的身体一颤,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前面半里路外,有个叫虎吼崖的地方,两个悬崖之间只隔了十丈,你不要怕,我给马喂了放血的药,你到悬崖边,就蒙住马的眼睛……"
  苏缨全身都在发抖,她张了张嘴,想要问点什么,但前方已经出现一道黑魆魆的断崖,月光从天上冷漠地洒下来,断崖边的石头都是通红的,像是谁溅上去的血!
  马到了悬崖边,慌忙止步,踹下去几块碎石,身后马蹄声催命般逼近,苏缨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寒,白泽却在这时在她耳边道:"记住,千万不要回头!"
  她还来不及说话,身后却骤然一凉,整匹马都骤然一惊,发出一声凄厉长鸣,冲出了悬崖边缘。
  那一瞬间,仿佛过了一个百年。
  苏缨只听到呼啸的风声,天地间的一切都在这瞬间远离了,直到马蹄撞上悬崖彼岸坚硬石块,苏缨整个人往前一栽,她才惊醒过来。
  她,和那匹马,都已经站在了悬崖的这一边。
  而对面,是颓然趴在地上的白泽,他好像已经停止了呼吸,他甚至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苏缨只看见他那张瓷白的脸,被月光照出了幽冷的光。
  南门钦和他的侍卫已经追到了悬崖边。
  南门钦下马,他的步履很慢,带着世袭贵族的优雅。
  但是他一脚踩在了白泽的脊背上。
  苏缨捂住嘴,跪坐在了地上。
  她才明白,白泽为什么让她不要回头。
  那个飞扬跋扈的少年,在这一刻,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南门钦拎着他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他整个人都成了一个任人摆布的人偶。
  南门钦笑了起来。
  "白泽小爷,朔日的滋味,不好受吧?"
  白泽的胸膛微弱地起伏着,他像濒死的鱼一样张了张嘴,他声音微弱,但是那份熟悉的嚣张,却让人心酸。
  "卑鄙的……东西,要不是这贼月亮……小爷……小爷我……弄死你们!"
  他的尾音骤然变调,因为南门钦踩着他背上的脚,骤然加重。
  连苏缨,都听到了他脊梁不堪重负的破碎声。
  南门钦看了一眼对面的苏缨,笑得意味深长。
  "苏大小姐,你大概还不知道,这位大英雄,怎么忽然就成了一滩烂泥吧?"
  "你有没有听过一种武功,叫做龙髓功?"

·对峙


  龙髓功,是传说中的一种武功,相传修炼龙髓功之人百毒不侵,无人能敌。

  但是到了月亮最圆的望日,却是龙髓功散功之日。所谓散功,不仅是功力散尽,连身体都会变得幼儿一般脆弱,所以每到望日,修炼龙髓功的人都会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等待望日过去,所以望日又被称为龙蜕,因为据说龙在蜕皮之前也是如此脆弱。

  南门钦俯□来,像是在查看白泽的状况,他像所有士族子弟一样彬彬有礼地对白泽道:"听说龙蜕时,修炼龙髓功的人皮肤会敏感得如同新生的婴儿,就算是一阵风,吹在你皮肤上,也是刀子割一样的痛……"

  他,其实是在说给苏缨听。

  放血能让马的力量在短时间内提升到极致,但是他并没有放血的药,所以这道悬崖,他过不去。

  他只能让苏缨自己过来。

  "我这次来得匆忙,五刑只带了两个,其中有一个你应该很熟悉……"南门钦云淡风轻般道:"叫针滚琵琶。如果我没记错,你的父亲,应该就死在这上面。"

  即使隔了一道悬崖,苏缨仍然可以看见,被按在地上的白泽忽然剧烈挣扎起来,那双猫一样的眼睛骤然血红。

  南门钦抬起头来,看着苏缨。

  "放开他!"苏缨吼道。

  她不是凶狠的人,她入江湖来,从不主动伤人,她只是有点任性……

  直到现在,她才第一次意识到,她骨子里,还是一个阴狠的苏家人。

  至少这一刻,她的脑子里除了杀掉那个叫南门钦的人之外,没有别的想法,在她过去的十六年中,她从来没有这样仇恨一个人,她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跟着父亲好好学用毒之术!

  "终于出声了。"南门钦放开白泽,朝着苏缨摊开双手:"怎么,苏大小姐,你有什么东西来换这位'小爷'吗?"

  白泽像濒死一般趴在地上,他的双唇蠕动着。

  苏缨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在说"快走。"

  走不了了……

  这位十六岁的女孩子这样在心底说。

  这个世上,所谓的意气,所谓的不得不为,所谓的责任,不是只有你们男人才有。

  "你要怎样?"苏缨这样问南门钦,恨到极致,她反而冷静下来。

  "我要的很简单,"南门钦用眼睛指了指那道悬崖:"你过来。"

  "你做梦!"

  "那就没得谈了。"南门钦轻描淡写说完,又躬□去。

  "你住手!"苏缨吼道,她声音嘶哑。

  "你如果敢动他,你会后悔的!我是苏家唯一的继承人,如果你动了他!我发誓我苏家永生永世都要与你为敌,不死不休!"

  南门钦笑得安然:"不愧是苏家的继承人,想的就是长远,等你掌权,这小子骨头都烂了。"

  苏缨的眼睛顷刻间就红了。

  她掐着自己的腿强迫自己冷静。

  "唐门,唐门的少主唐璿喜欢我!你要是敢动白泽,我回去就嫁入唐门,到时候我要你南安王府都为白泽陪葬!"

  南门钦的笑容淡了。

  "我可不信,苏大小姐会傻到拿自己的终身幸福来开玩笑……"

  "那你就睁大眼睛看着,看我敢不敢拿自己的一辈子,来换你南门钦不得好死!"苏缨厉声道。

  这个晚上,她被囚,被威胁,被追杀……

  已经没有什么是她不敢的了。

  "那苏大小姐又知不知道……"南门钦躬□去,拔出白泽背后那把刀,在苏缨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扎入白泽后心。

  "我南门钦平生,最讨厌被威胁!"

作者有话要说:额……话说,苏缨的戏份真的太多了么?但是在苏缨的戏份里出彩的不都是白泽么?摊手

  龙髓功,是传说中的一种武功,相传修炼龙髓功之人百毒不侵,无人能敌。
  但是到了望日,却是龙髓功散功之日。所谓散功,不仅是功力散尽,连身体都会变得幼儿一般脆弱,所以每到望日,修炼龙髓功的人都会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等待望日过去,所以望日又被称为龙蜕,因为据说龙在蜕皮之前也是如此脆弱。
  南门钦俯下身来,像是在查看白泽的状况,他像所有士族子弟一样彬彬有礼地对白泽道:"听说龙蜕时,修炼龙髓功的人皮肤会敏感得如同新生的婴儿,就算是一阵风,吹在你皮肤上,也是刀子割一样的痛……"
  他,其实是在说给苏缨听。
  放血能让马的力量在短时间内提升到极致,但是他并没有放血的药,所以这道悬崖,他过不去。
  他只能让苏缨自己过来。
  "我这次来得匆忙,五刑只带了两个,其中有一个你应该很熟悉……"南门钦云淡风轻般道:"叫针滚琵琶。如果我没记错,你的父亲,应该就死在这上面。"
  即使隔了一道悬崖,苏缨仍然可以看见,被按在地上的白泽忽然剧烈挣扎起来,那双猫一样的眼睛骤然血红。
  南门钦抬起头来,看着苏缨。
  "放开他!"苏缨吼道。
  她不是凶狠的人,她入江湖来,从不主动伤人,她只是有点任性……
  直到现在,她才第一次意识到,她骨子里,还是一个阴狠的苏家人。
  至少这一刻,她的脑子里除了杀掉那个叫南门钦的人之外,没有别的想法,在她过去的十六年中,她从来没有这样仇恨一个人,她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跟着父亲好好学用毒之术!
  "终于出声了。"南门钦放开白泽,朝着苏缨摊开双手:"怎么,苏大小姐,你有什么东西来换这位'小爷'吗?"
  白泽像濒死一般趴在地上,他的双唇蠕动着。
  苏缨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在说"快走。"
  走不了了……
  这位十六岁的女孩子这样在心底说。
  这个世上,所谓的意气,所谓的不得不为,所谓的责任,不是只有你们男人才有。
  "你要怎样?"苏缨这样问南门钦,恨到极致,她反而冷静下来。
  "我要的很简单,"南门钦用眼睛指了指那道悬崖:"你过来。"
  "你做梦!"
  "那就没得谈了。"南门钦轻描淡写说完,又躬下身去。
  "你住手!"苏缨吼道,她声音嘶哑。
  "你如果敢动他,你会后悔的!我是苏家唯一的继承人,如果你动了他!我发誓我苏家永生永世都要与你为敌,不死不休!"
  南门钦笑得安然:"不愧是苏家的继承人,想的就是长远,等你掌权,这小子骨头都烂了。"
  苏缨的眼睛顷刻间就红了。
  她掐着自己的腿强迫自己冷静。
  "唐门,唐门的少主唐璿喜欢我!你要是敢动白泽,我回去就嫁入唐门,到时候我要你南安王府都为白泽陪葬!"
  南门钦的笑容淡了。
  "我可不信,苏大小姐会傻到拿自己的终身幸福来开玩笑……"
  "那你就睁大眼睛看着,看我敢不敢拿自己的一辈子,来换你南门钦不得好死!"苏缨厉声道。
  这个晚上,她被囚,被威胁,被追杀……
  已经没有什么是她不敢的了。
  "那苏大小姐又知不知道……"南门钦躬下身去,拔出白泽背后那把刀,在苏缨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扎入白泽后心。
  "我南门钦平生,最讨厌被威胁!"

·无能

  "啊,忘了告诉你了……"南门钦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般,唇角勾出笑容:"在不久之前,我刚接到京中御旨,琅琊王府的案子已经移交给北静,我现在做的,是分外之事。"

  苏缨已经没了回应。

  她跪倒在地上,哭得失去了声音。

  她不是善良的人,在江湖中,善良和正义是两回事,她也曾打断过出言轻薄的人的腿,她也曾是骄纵不识人间疾苦的苏大小姐,可是在这一刻,她只是一个无能无力的人而已。

  南门钦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他只带着他的亲卫,这十天的追捕不力,虎贲卫的指挥权应该也会收回。

  望城外地形并不平坦,他是没有武功的人,骑在马上也颇吃力,他的侍卫长看他脸色不好,凑上来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您刚刚为什么不提及蔺尚书……"

  昔日兵部尚书蔺项之卷入太子之争,家主男丁都在斩首之列,单单逃出了一个七岁的幼子。主办案件的南安王爷也因为办事不力被昔日太子当今圣上厌恶,南安王府势力一蹶不振。

  "为什么要提?"南门钦反问,他眉目清俊,带着倦意:"那只是借口,所有失败的人都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无能。"

  他这句话,像是在说苏缨,又像是在说他自己。

  -

  苏缨带着白泽的尸体,绕过断崖,在凌晨的北方大地上走着。

  天渐渐亮了,北方满目都是苍黄,苏缨不停地发抖。

  白泽靠在她背上,血不断地从他身体里涌出来,苏缨满手都是温热滑腻的血,她什么都握不住。

  "我有一个姐姐……"白泽这样说着,他声音微弱,像要断的线。

  "不要说话……我们很快就到望城了,我们一路往南走,"苏缨慌忙地抹着脸上眼泪,浑然不觉自己在重复白泽说过的话:"到了望城,就好了……"

  他们其实都知道,到了望城,也不会好。

  白泽张了张嘴,他还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是他没有力气了。

  他没有说,他并不姓白,他姓蔺,他也曾是京都望族里长成的小少爷,他也有严父,有慈母,他还有个姐姐。

  他没有说,他父亲死去的那年,他被家仆藏在送菜的牛车里逃了出来,他在很多年后才知道他的母亲和姐姐都被充作官奴,他的姐姐死在一个寒冷冬天,她被一个官员带走,死在刑堂上。

  他没有说,他的姐姐叫做蔺兰君,她很漂亮,他一家都是南方人,端午节的时候,他姐姐从药铺里买了灯芯草来给他打络子……他姐姐死的那年,他在风雷堂学武功,选的是最厉害的龙髓功,他不怕苦。他那时候想着学好了武功去把自己母亲和姐姐救出来。

  他也没有说,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救苏缨,那是因为,他其实一直希望,在蔺兰君被带上刑堂的那时候,也有那么一个人,能将她解救出来。

  可是,没有。

  可惜,没有。

  -

  苏缨进望城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阳光和煦地照下来,她背后的人却渐渐冷下去。

  他的脸上仍然带着嚣张表情,让人以为他只是睡睡就醒。

  但是他再也没能醒来。

  四月下旬,白泽死于望城。

  至此,暌违了近十年的蔺项之灭门案,终于水到渠成。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额,那什么,南门钦真的很招人厌么?
"啊,忘了告诉你了……"南门钦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般,唇角勾出笑容:"在不久之前,我刚接到京中御旨,琅琊王府的案子已经移交给北静,我现在做的,是分外之事。"
  苏缨已经没了回应。
  她跪倒在地上,哭得失去了声音。
  她不是善良的人,在江湖中,善良和正义是两回事,她也曾打断过出言轻薄的人的腿,她也曾是骄纵不识人间疾苦的苏大小姐,可是在这一刻,她只是一个无能无力的人而已。
  南门钦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他只带着他的亲卫,这十天的追捕不力,虎贲卫的指挥权应该也会收回。
  望城外地形并不平坦,他是没有武功的人,骑在马上也颇吃力,他的侍卫长看他脸色不好,凑上来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您刚刚为什么不提及蔺尚书……"
  昔日兵部尚书蔺项之卷入太子之争,家主男丁都在斩首之列,单单逃出了一个七岁的幼子。主办案件的南安王爷也因为办事不力被昔日太子当今圣上厌恶,南安王府势力一蹶不振。
  "为什么要提?"南门钦反问,他眉目清俊,带着倦意:"那只是借口,所有失败的人都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无能。"
  他这句话,像是在说苏缨,又像是在说他自己。
  -
  苏缨带着白泽的尸体,绕过断崖,在凌晨的北方大地上走着。
  天渐渐亮了,北方满目都是苍黄,苏缨不停地发抖。
  白泽靠在她背上,血不断地从他身体里涌出来,苏缨满手都是温热滑腻的血,她什么都握不住。
  "我有一个姐姐……"白泽这样说着,他声音微弱,像要断的线。
  "不要说话……我们很快就到望城了,我们一路往南走,"苏缨慌忙地抹着脸上眼泪,浑然不觉自己在重复白泽说过的话:"到了望城,就好了……"
他们其实都知道,到了望城,也不会好。
  白泽张了张嘴,他还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是他没有力气了。
  他没有说,他并不姓白,他姓蔺,他也曾是京都望族里长成的小少爷,他也有严父,有慈母,他还有个姐姐。
  他没有说,他父亲死去的那年,他被家仆藏在送菜的牛车里逃了出来,他在很多年后才知道他的母亲和姐姐都被充作官奴,他的姐姐死在一个寒冷冬天,她被一个官员带走,死在刑堂上。
  他没有说,他的姐姐叫做蔺兰君,她很漂亮,他一家都是南方人,端午节的时候,他姐姐从药铺里买了灯芯草来给他打络子……他姐姐死的那年,他在风雷堂学武功,选的是最厉害的龙髓功,他不怕苦。他那时候想着学好了武功去把自己母亲和姐姐救出来。
他也没有说,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救苏缨,那是因为,他其实一直希望,在蔺兰君被带上刑堂的那时候,也有那么一个人,能将她解救出来。
  可是,没有。
可惜,没有。
  -
  苏缨进望城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阳光和煦地照下来,她背后的人却渐渐冷下去。
  他的脸上仍然带着嚣张表情,让人以为他只是睡睡就醒。
  但是他再也没能醒来。
  四月下旬,白泽死于望城。
  至此,暌违了近十年的蔺项之灭门案,终于水到渠成。

·乌龟


  大当家很郁卒。

  从知道苏缨被抓走之后他就很郁卒,他一直以为乾少带苏缨回来是有点什么特别的意味的——比如说见公婆。但是苏缨不见了。

  大概天下的长辈都有这种心情,一面觉得自己的孩子天下第一,谁都配不上他。一面又着急孩子找不到老婆。

  因为客房众多,没人和大当家睡一间。于是大当家就在这种苍老的心情里郁卒了一夜。还好客栈的绸子被还算结实,没被他滚烂。

  乾少不明白大当家在郁卒什么——正常人都很难进入大当家的内心世界。雷三曾私下打过一个比喻,说大当家这人表面一张棺材脸,让人很想解救他,让他正常一点。当你看见大当家棺材脸下遮着的那些疯狂的念头之后,你会忽然间觉得,其实棺材脸还算正常的。

  值得庆幸的是,大当家的棺材脸遮天蔽日,坚硬无比,一般人看不到他真实情绪。这原理和乌龟是一样的,它厉害的只有那一层壳,如果揭开了那一层壳,浑身都是软肋,只能任人宰割。

  于是,这个早晨,乾少揭了一早上的乌龟壳。

  -

  大当家其实是在望城等相思门的接应——相思门是一个通晓这江湖所有秘密的组织。他们虽然干的是倒卖消息的营生,在江湖上地位却很高。

  但是,他们没等到相思门的人,倒先等回了苏缨。

  还有白泽的尸体。

  乾少险些失态了。

  风雷山火泽,白泽年纪虽小,却是风雷堂建立不久就进来的,他比乾少只小了两三岁,武功高,平时喜欢和雷秦斗嘴……

  但是如今剩下的,只有一具尸体。

  苏缨简单说了经过,其中略去了白泽的身份。最后她说:"我要退出,我要回家。"

  没人问为什么,苏缨知道别人会以为是经过这一回惊吓畏惧了,她也不想解释,她好像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以前在乎的东西现在都觉得不要紧了。

  她走之前,和乾少说了一段话。

  她说:"谢谢你带我来北方。这里很好,可是我要回去了。"

  她说:"我这次回去,应该要嫁人了。"

  乾少隐约猜到她嫁人的目的,但她不点破,也不好明说,只能温文尔雅地道:"这事还是要慎重,毕竟是一辈子……"

  "走之前我想问你一句话,"她看着乾少眼睛道,"如果你是白泽,你会救我吗?"

  "会的。"乾少这样回答,"但我绝不会让自己送命,因为还有人在等着我回来。"

  让乾少挫败的是,大当家压根没在等着他回来,大当家正处于一种自我厌恶的情绪中。

  他的思考方式是这样的:

  白泽死了,所以苏缨要走了。苏缨要走了,自己就高兴了。

  于是,结论是,白泽死了,自己高兴了。

  这个想法让大当家无比唾弃自己,在床上翻滚已经不能抒发他的情绪,他最终决定打一套拳来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但是刚做了个起手式,乾少就径直推门进来了。

  "大哥你是在?"

  大当家一脸正气:"练好武功,为白泽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我知道自己要被骂了,这章对白泽不太好…… 唉……

·赵璃


  相思门的人是在下午到来的。

  来人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丹凤眼,皮肤像白色的定瓷,进门就直奔楼上客房,准确无比选中了乾少的房间。

  乾少正和靳风在商量接下来几天的部署,乾少忽然眯起眼睛温文尔雅地笑道:"贵客来了。"

  那女人没有敲门,径直推门进来,靳风向乾少躬了躬身,走出房间,顺便带上了门,没有走远,就守在门口。

  风雷堂毕竟是杀手组织,干起正事来气氛都是很沉重的,等级也森严得很,不像雷虎门里门主镖师像一家人一样其乐融融。靳风只是偶尔有点疯,并不傻,他知道这位年轻的堂主骨子里比堂内任何一个杀手都能杀伐决断。

  乾少彬彬有礼地做了个揖:"见过平安郡主。"

  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相思门门主的二姊,先皇时以谋反灭族的平安王府唯一的血脉,平安郡主,赐姓赵,单名一个璃字。

  赵璃扫了一眼房内布置,问道:"世子呢?"

  "世子和家兄在一起。琅琊王妃不慎走失……"

  "王妃已在我相思门保护之中。"赵璃正色道:"我这次来,是要带走世子的。"

  乾少脸上的笑容淡了一分。

  赵璃不是不会察言观色,但是她还是继续说道:"琅琊王府的事,请移交给相思门。"

  这是乾少第一次现出如此明显的情绪。

  "怎么?"乾少一点情面不留:"现在出了京畿,一个个都洑上水来了?"

  这回轮到赵璃的脸色变了。

  她毕竟是郡主之尊,又是一等一的美人,极少这样被人讽刺,当即就怒道:"阁下真的以为单凭风雷堂就可以保得琅琊王府母子平安?说句不好听的话,我相思门立门的时候,别说风雷堂,连你们雷虎门都不知道在哪里!"

  "琅琊王妃跪在少林寺乞求庇佑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乾少淡淡一句话,让赵璃的顿时由怒转了愧。

  她耐着性子道:"是我失礼了,阁下护送琅琊王妃母子,劳苦功高……"

  "不是我,是家兄。"乾少云淡风轻道:"如果没有他,那对母子跪死了也不关在下的事,在下只是个商人,郡主。"

  他这一句话,不仅是话内的含义,还有另一层意思:他不希望赵璃称呼他为雷堂主,而应当称他为雷虎门那个擅长商贾的二世祖,雷二少爷。

  赵璃是个人精,自然听出他话中意思。看他不松口,想也只能从雷大当家那里下手,无奈地对乾少行了个礼道:"那就请雷大当家出来一叙吧。"

  在她低头行礼的瞬间,乾少脸上的决断渐渐淡去,又恢复了那个温文尔雅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其实乾少的大当家和价值观不一样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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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思门的人是在下午到来的。
  来人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丹凤眼,皮肤像白色的定瓷,进门就直奔楼上客房,准确无比选中了乾少的房间。
  乾少正和靳风在商量接下来几天的部署,乾少忽然眯起眼睛温文尔雅地笑道:"贵客来了。"
  那女人没有敲门,径直推门进来,靳风向乾少躬了躬身,走出房间,顺便带上了门,没有走远,就守在门口。
  风雷堂毕竟是杀手组织,干起正事来气氛都是很沉重的,等级也森严得很,不像雷虎门里门主镖师像一家人一样其乐融融。靳风只是偶尔有点疯,并不傻,他知道这位年轻的堂主骨子里比堂内任何一个杀手都能杀伐决断。
  乾少彬彬有礼地做了个揖:"见过平安郡主。"
  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相思门门主的二姊,先皇时以谋反灭族的平安王府唯一的血脉,平安郡主,赐姓赵,单名一个璃字。
  赵璃扫了一眼房内布置,问道:"世子呢?"
  "世子和家兄在一起。琅琊王妃不慎走失……"
  "王妃已在我相思门保护之中。"赵璃正色道:"我这次来,是要带走世子的。"
  乾少脸上的笑容淡了一分。
  赵璃不是不会察言观色,但是她还是继续说道:"琅琊王府的事,请移交给相思门。"
  这是乾少第一次现出如此明显的情绪。
  "怎么?"乾少一点情面不留:"现在出了京畿,一个个都洑上水来了?"
  这回轮到赵璃的脸色变了。
  她毕竟是郡主之尊,又是一等一的美人,极少这样被人讽刺,当即就怒道:"阁下真的以为单凭风雷堂就可以保得琅琊王府母子平安?说句不好听的话,我相思门立门的时候,别说风雷堂,连你们雷虎门都不知道在哪里!"
  "琅琊王妃跪在少林寺乞求庇佑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乾少淡淡一句话,让赵璃的顿时由怒转了愧。
  她耐着性子道:"是我失礼了,阁下护送琅琊王妃母子,劳苦功高……"
  "不是我,是家兄。"乾少云淡风轻道:"如果没有他,那对母子跪死了也不关在下的事,在下只是个商人,郡主。"
  他这一句话,不仅是话内的含义,还有另一层意思:他不希望赵璃称呼他为雷堂主,而应当称他为雷虎门那个擅长商贾的二世祖,雷二少爷。
  赵璃是个人精,自然听出他话中意思。看他不松口,想也只能从雷大当家那里下手,无奈地对乾少行了个礼道:"那就请雷大当家出来一叙吧。"
  在她低头行礼的瞬间,乾少脸上的决断渐渐淡去,又恢复了那个温文尔雅的样子。

·危险

  大当家是和雷大一起进来的。

  雷三重伤,雷二陪他一起在晋城附近的一个镇子里养伤。雷大倒是逃了出来,在望城和大当家会合了。中午才到的客栈。正好琅琊世子被乾少威胁了,不敢再抱大当家的腿,心情十分郁卒。忽然来了长得憨憨的大个子,看起来十分老实。他顿时从郁卒中走了出来,整个下午都巴着雷大不放。雷大说他不听,又不敢真动手把他扒下来——怕把他的小胳膊小腿掰折了。

  琅琊世子巴在雷大腿上,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赵璃。小孩子的眼睛最准,乾少和赵璃一个文质彬彬一个看起来是个弱女子,他却畏如蛇蝎。专巴着大当家和雷大这种看起来武功很高的。

  小孩子知道谁才是危险的人。

  所以当赵璃朝他伸出涂了蔻丹的手时,他畏惧地往雷大身后闪了闪。

  赵璃本想先把琅琊世子带到自己身边,再拿平安王府和琅琊王府的关系说服大当家让她们接手护送,但是琅琊世子的反应让她的计划一开始就破灭了。于是她只好对大当家行了个礼道:"小女子赵璃。是相思门在江北的主事。"

  大当家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不是由乾少引见,说明这两个人并不熟识。

  他内心雀跃面上仍然严肃地道:"在下是雷虎门的大当家。"

  赵璃见到了今天第二个不买自己帐的男人,有点挫败地道:"我此次前来,是奉琅琊王妃的意思,想从大当家这里把琅琊世子接走,以后便不用劳烦大当家了。"

  听到这不甚客气的话,大当家的第一反应是:结束了?

  他不是消息闭塞的人,也知道相思门的势力远非雷虎门可比,由她们护送琅琊王妃母子,远比自己这一帮人来得稳妥。更重要的是,这样的话,自己这一帮人,也就安全了。

  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第一个看的人,是乾少。

  白泽的死,让大当家很是不安,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能力有限,他不知道继续下去,自己还能不能护得乾少周全。自己这一帮人,雷大,雷三,琅琊世子……全是一条条人命,前路坎坷,暗无天日。

  而在这时候,相思门出现了。

  大当家的一点惆怅之余,就全是庆幸了。

  至于对方语言里的倨傲,也可以忽略不计。

  "相思门能挺身而出,琅琊王妃和世子就安全了。"大当家平静道:"既然不需要我们护送,我们就回去了。"

  不仅是赵璃,连站在乾少身边的靳风都是一脸惊诧。

  就这样,结束了?

  靳风看向了唯一表情不变的人——乾少。

  后者勾着唇角笑笑,轻车熟路地把琅琊世子从雷大腿上扒了下来,送到赵璃身边。平安郡主有点无措地牵着孩子的手,醒悟过来之后连忙朝大当家施了一礼。

  -

  是夜,赵璃带着世子已经离开了将近两个时辰,大当家正在客房休息,雷大正在房间里打包,乾少坐在自己单独的上房里,一旁站着正听着命令的靳风。

  "去北门蹲着,今晚相思门会带着琅琊世子从那里出城。缇骑在那里埋伏,会有一场恶战,你看见开打了就跑回来,花钱雇几个孩子,在楼下喊北门好多人打架,大哥听见,自然会询问,你教他们和大哥说,其中一方全是女人,大哥听到就明白了,知道了没?"

  靳风没有询问乾少的意图,而是恭谨答"知道了。"

  他是聪明人,知道乾少在计划什么。是要把大当家引到北门去。

  但是有些命令,他是死都猜不透的。

  眼看着靳风要出房门来,乾少看着空荡荡的上房,忽然来了一句:"等等。"

  "明天你多找几个人,开大价钱要住这间客栈。教掌柜的来和我大哥商量,方便的话,两个人挤一间,给别人腾几间房。"
作者有话要说:- -,抹汗,乾少,你还能更腹黑点吗?
  大当家是和雷大一起进来的。
  雷三重伤,雷二陪他一起在晋城附近的一个镇子里养伤。雷大倒是逃了出来,在望城和大当家会合了。中午才到的客栈。正好琅琊世子被乾少威胁了,不敢再抱大当家的腿,心情十分郁卒。忽然来了长得憨憨的大个子,看起来十分老实。他顿时从郁卒中走了出来,整个下午都巴着雷大不放。雷大说他不听,又不敢真动手把他扒下来——怕把他的小胳膊小腿掰折了。
  琅琊世子巴在雷大腿上,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赵璃。小孩子的眼睛最准,乾少和赵璃一个文质彬彬一个看起来是个弱女子,他却畏如蛇蝎。专巴着大当家和雷大这种看起来武功很高的。
  小孩子知道谁才是危险的人。
  所以当赵璃朝他伸出涂了蔻丹的手时,他畏惧地往雷大身后闪了闪。
  赵璃本想先把琅琊世子带到自己身边,再拿平安王府和琅琊王府的关系说服大当家让她们接手护送,但是琅琊世子的反应让她的计划一开始就破灭了。于是她只好对大当家行了个礼道:"小女子赵璃。是相思门在江北的主事。"
  大当家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不是由乾少引见,说明这两个人并不熟识。
  他内心雀跃面上仍然严肃地道:"在下是雷虎门的大当家。"
  赵璃见到了今天第二个不买自己帐的男人,有点挫败地道:"我此次前来,是奉琅琊王妃的意思,想从大当家这里把琅琊世子接走,以后便不用劳烦大当家了。"
  听到这不甚客气的话,大当家的第一反应是:结束了?
  他不是消息闭塞的人,也知道相思门的势力远非雷虎门可比,由她们护送琅琊王妃母子,远比自己这一帮人来得稳妥。更重要的是,这样的话,自己这一帮人,也就安全了。
  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第一个看的人,是乾少。
  白泽的死,让大当家很是不安,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能力有限,他不知道继续下去,自己还能不能护得乾少周全。自己这一帮人,雷大,雷三,琅琊世子……全是一条条人命,前路坎坷,暗无天日。
  而在这时候,相思门出现了。
  大当家的一点惆怅之余,就全是庆幸了。
  至于对方语言里的倨傲,也可以忽略不计。
  "相思门能挺身而出,琅琊王妃和世子就安全了。"大当家平静道:"既然不需要我们护送,我们就回去了。"
  不仅是赵璃,连站在乾少身边的靳风都是一脸惊诧。
  就这样,结束了?
  靳风看向了唯一表情不变的人——乾少。
  后者勾着唇角笑笑,轻车熟路地把琅琊世子从雷大腿上扒了下来,送到赵璃身边。平安郡主有点无措地牵着孩子的手,醒悟过来之后连忙朝大当家施了一礼。
  -
  是夜,赵璃带着世子已经离开了将近两个时辰,大当家正在客房休息,雷大正在房间里打包,乾少坐在自己单独的上房里,一旁站着正听着命令的靳风。
  "去北门蹲着,今晚相思门会带着琅琊世子从那里出城。缇骑在那里埋伏,会有一场恶战,你看见开打了就跑回来,花钱雇几个孩子,在楼下喊北门好多人打架,大哥听见,自然会询问,你教他们和大哥说,其中一方全是女人,大哥听到就明白了,知道了没?"
靳风没有询问乾少的意图,而是恭谨答"知道了。"
他是聪明人,知道乾少在计划什么。是要把大当家引到北门去。
但是有些命令,他是死都猜不透的。
眼看着靳风要出房门来,乾少看着空荡荡的上房,忽然来了一句:"等等。"
"明天你多找几个人,开大价钱要住这间客栈。教掌柜的来和我大哥商量,方便的话,两个人挤一间,给别人腾几间房。"

·螳螂

  这世上最危险的局,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危险的不仅仅是螳螂,还有蝉。

  相思门出城时,天已经断黑,城中夜市已经开始,整个城北一片灯火辉煌。一个唱南戏的戏班子正赶着几辆马车出城。

  城门上今晚轮值的徐把总是个身量高大的中年汉子,他和这个戏班子的班主见过几面。所以这次再看到那个削瘦的男子,只让手下的士兵象征性地揭开马车门帘看了两眼,接了班主递过来的银子,就要挥挥手放行。

  "且慢!"说话的,是从不远处的正街上骑着马疾驰而来的一名士兵,他手中高举着的,竟然是望城太守的官印。

  把守城门士兵都垂首跪了下来。

  徐把总扶着腰上跨刀单膝跪地,那匹马一直冲到他面前才猛地勒住,马上的士兵环视了一下城门,目光缓缓地从那帮戏子身上掠过,最终落在徐把总身上。

  "校尉林诚,奉北静王爷手谕接掌望城北门,盘查来往行人车马。得罪了。"

  徐把总连忙道声"不敢",起身退到一边。

  那个叫林诚的士兵取下头盔,竟然意外地年轻,行事风格也意外地凌厉,眼睛直盯着那帮戏子:"你们是什么人?这么晚了,出城干什么?"

  戏班班主陪着笑道:"官爷,小的手下这班人都是唱戏的,今晚要去城外的富源镇替镇上的李员外贺寿,紧赶慢赶还是晚了,还往官爷高抬贵手……"

  林诚眯着眼,看着那些瑟缩在戏班班主身后的戏子。忽然笑了起来:"富源镇不是还隔着一条河吗?你这马车,还想过河?"

  "小的已经约了舟老在河边等着。这马车里都是小的戏班子里吃饭的家伙,唱戏还要用的……"

  "既然是赶着去,要不要我派几个士兵,送班主一程?"林诚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戏班主战战兢兢道:"哪里敢劳烦官爷。"

  林诚下了马,走到其中一辆马车旁边,抚着马车壁上的木棱……

  "你这样害怕,莫非是这车里藏了什么?"

  "小的哪里敢啊……"那戏班主凑近林诚,像是要上去揭开车帘给他查看,但是他的手伸出去,却指间却骤然现出一抹银芒,猝不及防地抹向林诚的喉咙。

  他出手太快,士兵都还没能反应过来,眼看着林诚就要血溅三尺,那戏班主的手却在空中变了个诡异的角度,连手里那把银针都脱手飞了出来。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他手腕上掐了一下似的。

  林诚"哈哈"大笑着,鞣身而起,腰间佩剑出鞘,竟然是直指这辆马车。

  与此同时,城门周围的民居屋顶上,十多名拿着绳钩的黑衣人从屋顶上滑下,将马车团团围住。

  "缇骑副将林诚,奉北静王爷手谕,追捕琅琊王府世子李麟,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好一句格杀勿论!"带着怒意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说话的正是不久前才刚刚和乾少交涉过的平安郡主赵璃。

  四位侍女打扮的年轻女子,从马车窗口跃出,在马车四角护卫着。她们和包围着马车的黑衣人对峙着,虽然一个个都是眉清目秀的女子,但是那份气势,丝毫不逊于男子。

  "好一个北静!边疆战事不管,南疆叛乱不理,只顾着朝堂争斗,残杀同袍。老王爷泉下有知,只怕也愧对先皇。"赵璃的声音半是嗔怒半是挑衅地道。

  没人知道马车里是怎样的情形。赵璃向来有"狐女"之称,用计如神。有她坐镇,林诚也不敢贸然进攻。

  一声悠长的叹息,从城楼上传来。

  "璃姐姐,一件小事而已,何必要搬出我父亲……"

  站在城楼上的,是一个穿着白衣的青年,夜风习习,吹得他衣袂乱飘,如神坛上的神祗。

  马车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来。

  那只手纤细而白皙,像是玉雕成的佛手,挑起帘子,露出半张瓷白的脸来。

  "你果然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唉,不萌的话,没关系么?

·江湖

  大当家赶到的时候,北门已经是一片混乱。

  黑袍黑甲的士兵把那里围得铁桶一般,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

  乾少站在离北门不远的一处阁楼上,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早在南门钦和北静刚刚崭露头角的时候,有隐士就曾经批过两人的命数,说是一正一奇,都是凤雏卧龙之辈。

  乾少和南门钦交手不多,和北静却是熟识。风雷堂和十方阎罗殿同为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杀手组织,交锋是常有的事。两年前在江南桐华镇上有一次十分惨烈的冲突,那次风雷堂前十的杀手死得只剩三位,堂内几乎是全部换血。而北静付出的代价则更为惨重,不仅十方阎罗殿受到重挫,还有许多上不得台面的秘辛被泄漏出来。但是在消息还没有蔓延开之前,北静就以雷霆手段封锁了整个桐华镇,屠尽镇中三百七十一户,上至黄口稚子,下至耄耋老人,一个也不放过。而后一把大火焚尽,寸草不留。

  而后,他孤身一人接受大理寺审讯,在宗人府中被关押半月之久,出来之后,仍然是大周那个谈笑间指点江山的北静王爷。

  这样的铁血手腕,这样的不留余地,即使是乾少,也不能不顾忌。

  但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是即使顾忌,也不得不迎难而上的。

  乾少看着正带着雷大试图闯进士兵包围圈的大当家,忽然转过头来对身后的人道:"出完这次任务,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不用。"

  说话的人声音沙哑,像是经历过一场剧变,情绪都埋藏在平静的语气之下。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雷秦。

  他在小镇上替白泽拖延追兵,好让他掩护着琅琊王妃离开,他知道这晚是望夜,白泽会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过了几天又像是复活一样跳出来,继续和他开着玩笑,嚣张地自称为小爷。

  但是,他得到的,是白泽的死讯。

  他不是懦弱的文人,他只是粗人一个,他见惯了生死。他从风雷堂一个普通杀手走到现在,脚下也是踩着无数人的枯骨……

  但是,他还不至于连自己的兄弟都保护不了。

  堂主让他休息,因为堂主需要事情去查明白泽的死背后藏着的东西,等到查清楚的那一天,也是他雷秦出手的那一天。

  他是江湖人,只信奉江湖恩怨江湖了。

  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剑解决不了的问题。

  -

  大当家闯进士兵的包围圈的时候,谯楼上正好打了一更。

  阁楼上的乾少走到了窗前。

  他这次穿的衣服并不是平常那些儒雅的文士袍,而是方便行动的骑装。如果有见过老当家的人在这里,他会惊讶地发现,这个青年身上的威势,竟然和当年将惊雷掌练到极致的大当家一模一样。

  和雷秦一样,乾少其实也只是一个江湖人。

  只是,雷秦的剑是用来杀人的,他的掌,却是用来保护人的。

  人生在世,瞬息百年,总有有点什么值得保护的东西,才算完整了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点事,都每天一章地在发,这个周末多写几章……
fighting!

·赵璃


  其实但凡江湖中人,越是武功高强的高手,对柔弱的女子,越是不会动手。

  但是,那些"柔弱的女子"里,显然不包括赵璃。

  相思门本来就是以江湖秘辛为依仗,门内高手不多,而且大都用来守护门主。

  而赵璃,却是个意外。

  她从马车中跃出,身形袅娜,步法如行云流水,竟然不管身后的马车,而是径直蹂身而起,踏着城墙直取城楼。

  城楼上的人只有一个,北静王爷。

  据说北静王府多智近妖,王爷大都寿元不长,这一任王爷也是未冠之年就已执掌大权。

  赵璃踏上城楼边缘,一身青衣如雾卷芙蓉,带着无可匹敌的锐气,低叱一声,直取北静喉咙。

  赵璃动作太快,出马车、上城楼、出手,不过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北静即使反应过来,也只能堪堪避过。周身真气流转,饶是这样,还是被赵璃手中利刃划破了脖颈,留下一道血痕。

  北静退到半丈之外,运起轻功闪避,但凡执掌权力的上位者,很多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但是北静王府不同——他们遭到刺杀的几率几乎是当朝所有王爷的总和。

  短暂的时间里,北静王府的暗卫已经出现,将北静护卫在身后。

  "璃姐姐,我一个人和你谈判以示诚意,你却出手偷袭,未免有点有失磊落吧。"北静淡淡道。

  赵璃笑了,她不再攻击,而是戒备地与北静的暗卫对峙着,指尖仍然有晦暗光芒,让人心惊。

  "你父亲杀我平安王府一子,我断你北静血脉,公平磊落得很。"

  在平安王府灭族时,平安世子也只差一点就逃出生天,但是终究没有琅琊世子这样的运气,最终还是被北静王府追捕回去,被秘密殉葬。京城三千太学生一齐请命,在宣武门外跪了三天,却无济于事。

  赵璃虽然是平安王府血脉,但是从宗族延续的角度说来,平安王府其实已经断绝香火。

  -

  在城楼打得不可开交时,城门那里已经翻了天。

  那辆被拦下的马车,竟然忽然大发神威,冲破了兵士的封锁线。

  赶车的人,是个穿着武装的清瘦青年,看起来还很年轻,但是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看起来十分高深莫测,在他旁边,还坐着一个长相憨厚的北方青年,两人赶着马车所向披靡,凡是上前近身搏斗的士兵都被掀翻下去。

  没错,这两人正是闯进封锁线的大当家和雷大。

  两人赶着马车在人群中左冲右突,相思门的女子都在马车两侧护送,竟然险些冲出门去,守门的士兵脸色发白地护在城门前,一道剑光划过,穿着黑衣的靳风将倒地的士兵踢开,运气推开了城门。

  "快走!"他这样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跃上了车辕。

  雷大控着缰绳驱车出门,直到冲出城门才醒悟过来:

  "这……这位侠士,那些士兵……"

  "只是打晕了而已,没有伤他们性命。"靳风不悦地答道。对乾少下的"不到必要关头不能伤人性命"的命令很是不以为然。

  但是,他现在是不敢直接抱怨的。

  因为,他抱怨的对象,风雷堂的堂主大人,乾少,就静静地趴伏在马车顶端,穿着夜行衣蒙着面,若无其事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段,昨晚隐形掉了,没有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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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但凡江湖中人,越是武功高强的高手,对柔弱的女子,越是不会动手。
  但是,那些"柔弱的女子"里,显然不包括赵璃。
  相思门本来就是以江湖秘辛为依仗,门内高手不多,而且大都用来守护门主。
  而赵璃,却是个意外。
  她从马车中跃出,身形袅娜,步法如行云流水,竟然不管身后的马车,而是径直蹂身而起,踏着城墙直取城楼。
  城楼上的人只有一个,北静王爷。
  据说北静王府多智近妖,王爷大都寿元不长,这一任王爷也是未冠之年就已执掌大权。
  赵璃踏上城楼边缘,一身青衣如雾卷芙蓉,带着无可匹敌的锐气,低叱一声,直取北静喉咙。
  赵璃动作太快,出马车、上城楼、出手,不过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北静即使反应过来,也只能堪堪避过。周身真气流转,饶是这样,还是被赵璃手中利刃划破了脖颈,留下一道血痕。
  北静退到半丈之外,运起轻功闪避,但凡执掌权力的上位者,很多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但是北静王府不同——他们遭到刺杀的几率几乎是当朝所有王爷的总和。
  短暂的时间里,北静王府的暗卫已经出现,将北静护卫在身后。
  "璃姐姐,我一个人和你谈判以示诚意,你却出手偷袭,未免有点有失磊落吧。"北静淡淡道。
  赵璃笑了,她不再攻击,而是戒备地与北静的暗卫对峙着,指尖仍然有晦暗光芒,让人心惊。
  "你父亲杀我平安王府一子,我断你北静血脉,公平磊落得很。"
  在平安王府灭族时,平安世子也只差一点就逃出生天,但是终究没有琅琊世子这样的运气,最终还是被北静王府追捕回去,被秘密殉葬。京城三千太学生一齐请命,在宣武门外跪了三天,却无济于事。
  赵璃虽然是平安王府血脉,但是从宗族延续的角度说来,平安王府其实已经断绝香火。
  -
  在城楼打得不可开交时,城门那里已经翻了天。
  那辆被拦下的马车,竟然忽然大发神威,冲破了兵士的封锁线。
  赶车的人,是个穿着武装的清瘦青年,看起来还很年轻,但是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看起来十分高深莫测,在他旁边,还坐着一个长相憨厚的北方青年,两人赶着马车所向披靡,凡是上前近身搏斗的士兵都被掀翻下去。
  没错,这两人正是闯进封锁线的大当家和雷大。
  两人赶着马车在人群中左冲右突,相思门的女子都在马车两侧护送,竟然险些冲出门去,守门的士兵脸色发白地护在城门前,一道剑光划过,穿着黑衣的靳风将倒地的士兵踢开,运气推开了城门。
  "快走!"他这样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跃上了车辕。
  雷大控着缰绳驱车出门,直到冲出城门才醒悟过来:
  "这……这位侠士,那些士兵……"
  "只是打晕了而已,没有伤他们性命。"靳风不悦地答道。对乾少下的"不到必要关头不能伤人性命"的命令很是不以为然。
  但是,他现在是不敢直接抱怨的。
  因为,他抱怨的对象,风雷堂的堂主大人,乾少,就静静地趴伏在马车顶端,穿着夜行衣蒙着面,若无其事地看着他。

·埋伏

  出城之后,事情并没有结束。

  北静的风格,并不像南门钦那样阴狠直接,而是一环套一环,让人在稍微放松的时候忽然迎来致命一击,防不胜防。

  城外是一片空旷地界,北方地形平旷,适宜长途驱驰。城外有一片小树林,不少雀鸟在林边盘旋。

  "快走,有伏兵。"一直沉默的大当家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他是常年押镖走险的人,对野外情况很是了解,已经是深夜,这片树林里的鸟却不敢归巢,显然是树林中有伏兵。

  雷大不敢怠慢,赶紧驱使马车加速。

  树林中的伏兵似乎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索性不再隐藏,径直从树林里冲了出来。

  一骑、三骑……一共是十三骑追兵,都穿着黑色轻甲,手中拿着黑色链钩,链子末端带着锋利的钩刃,在月光下发出寒光。

  "无常卫!"靳风一眼就认出了追兵,蹙紧眉头。

  这是缇骑中最精锐的部队,直接隶属于北静王爷指挥,专门用来追捕上了必杀榜单的人,不少江湖高手都死在这些诡异的链钩之下。

  "我们跑不过无常卫的。"靳风果断地下了决定:"我下去引开追兵。"

  这个决定过于大义凛然,以至于连一脸面瘫的大当家也崇敬地看着他。

  靳风就这样在大当家和雷大钦佩的目光下下了马车,迎上后面紧追过来的无常卫。

  "妈的……"他在心底啐道:"要不要某个杀千刀的堂主下了命令,老子才不下来送死!"
  是的,刚才乾少向他比的那个手势,意思很简单——掩护撤退。

  -

  绊马索这种东西,其实在陷阱里面,算不得十分高明的。

  但是不管制造再精巧的马车,都会中招。

  马车侧翻的时候,雷大早已经跳下车。

  他大喝一声,在车壁上拍出一掌,马车翻倒的去势一滞,然后缓缓倒下,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雷大曾经是北少林俗家弟子,一身外家功夫已经大成。如今他运气如虹,势拔千钧,如佛家怒目金刚,竟然硬生生把那车扛了下来。

  近千斤重的马车砸在他肩膀上,车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乍听下去,倒像是雷大的骨骼断裂了似的。

  事实上,雷大只是被压得气血一滞,并无大碍。

  "大当家,快带车内的贵人离开,我来阻挡追兵!"雷大怒喝一声,一张脸迅速涨红,简直是怒发冲冠的架势,竟然强力将车体渐渐扶正了。

  埋伏在四周的人看陷阱并没有收到意料之中的效果,一时都围了上来。大当家不敢再犹豫,道声"小心",在马腹上踢了一脚,赶着马车冲出重围。

  那些伏兵又潮水般涌了上来,被雷大左冲右突截住了,大当家驱车走了半里之外,仍然可以听到雷大的呼喝之声。

  前面的地界已经完全开阔,没有什么树林,也没有山坡,只有一条干涸的河流,河床上都是赤红的石头。

  如果还有埋伏,这应该是最后一个埋伏点了。
作者有话要说:雷大你个蛮牛攻噢

·疏漏

  关于北静的行事风格,很少有人能够猜透。

  就算在民间传言中,他的形象也是十分多变的。时而是治水赈灾时斩了无数贪官污吏的青天御史,时而是炙手可热只手遮天的辅政王爷,时而又成了个受祖上福荫行事奢侈的贵公子……

  但是现在,他无疑是个最成功的猎人。

  三道埋伏,一道比一道来得刁钻,最后一道竟然是个易容成老农的杀手,慢悠悠从河滩上走过,大当家赶着马车不敢直接冲撞,下车问路时,被那老农一掌拍在胸口。

  乾少连阻拦都没来得及。

  埋伏的杀手都冲了出来,都是十方阎罗殿的人,那个老农便是善于易容的烛龙,他显然是这次行动的主使。

  乾少的表情,说不上多可怕,但是如果靳风在这里,他会远远逃窜的。

  因为乾少上一次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是活捉了当年在雷虎门老当家身上下蛊毒的南疆蛊王的时候。那次的审讯持续了整晚,苗族素来彪悍,最后也跪地求死。

  换一句话说,乾少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一般是要死人的。

  所谓惊雷掌,势如惊雷,迅疾不能挡。没有华丽的技巧,甚至连声息都没有。穿着黑色夜行衣的身影像蝙蝠一样穿梭在杀手群中,十方阎罗殿的杀手一个个倒下,等到乾少带着大当家回到马车旁边时,对方已经只剩下一个烛龙。

  大当家已经昏迷,脸色气色如常,乾少伸手探他的脉,一切平稳。脸色才好看了一点。

  对面易容成朴实老农的烛龙脸上带着一丝违和的笑容,道:"雷堂主,这只是王爷的警告。"

  北静的眼光果然比南门钦要准,一眼就看出拿什么威胁乾少最有用。

  "这笔账我日后跟你们算。"乾少神色冷厉地道。

  烛龙垂着头躬了躬身,道:"王爷的话已带到,烛龙告退。"

  直到烛龙的身影骤然消失,乾少紧握的拳头才放松下来。

  他摊开手掌,掌心冰凉,全是冷汗。

  在烛龙出手偷袭的那一刻,乾少几乎窒息。

  还好,风雷堂的势力,即使是北静也不得不顾忌。

  但是,如果现在指挥烛龙的是并不清楚大当家对乾少重要性的南门钦,大当家刚才也许就被当做一个普通人杀掉了。

  乾少为自己的疏漏而后怕。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后怕的时候。

  乾少掀开车帘,马车里端坐着一个女子,眉目倾城,如慈航观音。琅琊世子正靠在她腿上睡着正香,浑然不觉外面又有人为了保护他而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

  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相思门主。

  "雷堂主?"她有点疑惑。

  "今日午后,阁下的副门主赵璃来找我,说是以后琅琊王府的事情全权交给你相思门。我当时并未出言反对。现在我问门主一句话:如果今晚没有我等相助,阁下和琅琊世子是否还能平安无恙?"

  相思门主肃然道:"是我管教无方,我替赵璃向堂主……"

  "场面话就不用说了。"乾少打断了她的话,"需要你们道歉的不是我,而是家兄。真正保护琅琊世子的人也是家兄,我风雷堂是个养杀手的地方,不是个开镖局的地方。你相思门指引琅琊王妃找到我雷虎门门口,逼我兄长接镖的事,我也不想追究。我现在只要你承诺三件事。"

  相思门主凛然。

  琅琊王妃最初在少林苦求无果,离京畿太近,相思门鞭长莫及,只能让人指引她找到了雷虎门门口,利用雷虎门押镖。她们自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自始至终都落在了乾少眼里。

  "这件事有失磊落,是我相思门有错……"

  "我不会追究这个。"乾少淡淡道:"毕竟我也有推波助澜。"

  "那,三件事?"

  "第一,在琅琊世子的事情结束之后,我要你相思门公告天下,最先护送琅琊世子的人,是雷虎门大当家。"

  "第二,我要你们在朝中的势力,保住雷虎门,不应窝藏钦犯或者其他罪名获罪。"

  "最后,"乾少嫌弃地指了指睡得正香的琅琊世子,道:"我要这个小胖子平安长大之后,亲自来我雷虎门拜谢,对我兄长说上一句,'多谢大当家'。"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仓促。
关于北静的行事风格,很少有人能够猜透。
  就算在民间传言中,他的形象也是十分多变的。时而是治水赈灾时斩了无数贪官污吏的青天御史,时而是炙手可热只手遮天的辅政王爷,时而又成了个受祖上福荫行事奢侈的贵公子……
  但是现在,他无疑是个最成功的猎人。
  三道埋伏,一道比一道来得刁钻,最后一道竟然是个易容成老农的杀手,慢悠悠从河滩上走过,大当家赶着马车不敢直接冲撞,下车问路时,被那老农一掌拍在胸口。
  乾少连阻拦都没来得及。
  埋伏的杀手都冲了出来,都是十方阎罗殿的人,那个老农便是善于易容的烛龙,他显然是这次行动的主使。
  乾少的表情,说不上多可怕,但是如果靳风在这里,他会远远逃窜的。
  因为乾少上一次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是活捉了当年在雷虎门老当家身上下蛊毒的南疆蛊王的时候。那次的审讯持续了整晚,苗族素来彪悍,最后也跪地求死。
  换一句话说,乾少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一般是要死人的。
  所谓惊雷掌,势如惊雷,迅疾不能挡。没有华丽的技巧,甚至连声息都没有。穿着黑色夜行衣的身影像蝙蝠一样穿梭在杀手群中,十方阎罗殿的杀手一个个倒下,等到乾少带着大当家回到马车旁边时,对方已经只剩下一个烛龙。
  大当家已经昏迷,脸色气色如常,乾少伸手探他的脉,一切平稳。脸色才好看了一点。
  对面易容成朴实老农的烛龙脸上带着一丝违和的笑容,道:"雷堂主,这只是王爷的警告。"
  北静的眼光果然比南门钦要准,一眼就看出拿什么威胁乾少最有用。
  "这笔账我日后跟你们算。"乾少神色冷厉地道。
  烛龙垂着头躬了躬身,道:"王爷的话已带到,烛龙告退。"
  直到烛龙的身影骤然消失,乾少紧握的拳头才放松下来。
  他摊开手掌,掌心冰凉,全是冷汗。
  在烛龙出手偷袭的那一刻,乾少几乎窒息。
  还好,风雷堂的势力,即使是北静也不得不顾忌。
  但是,如果现在指挥烛龙的是并不清楚大当家对乾少重要性的南门钦,大当家刚才也许就被当做一个普通人杀掉了。
  乾少为自己的疏漏而后怕。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后怕的时候。
  乾少掀开车帘,马车里端坐着一个女子,眉目倾城,如慈航观音。琅琊世子正靠在她腿上睡着正香,浑然不觉外面又有人为了保护他而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
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相思门主。
  "雷堂主?"她有点疑惑。
  "今日午后,阁下的副门主赵璃来找我,说是以后琅琊王府的事情全权交给你相思门。我当时并未出言反对。现在我问门主一句话:如果今晚没有我等相助,阁下和琅琊世子是否还能平安无恙?"
  相思门主肃然道:"是我管教无方,我替赵璃向堂主……"
  "场面话就不用说了。"乾少打断了她的话,"需要你们道歉的不是我,而是家兄。真正保护琅琊世子的人也是家兄,我风雷堂是个养杀手的地方,不是个开镖局的地方。你相思门指引琅琊王妃找到我雷虎门门口,逼我兄长接镖的事,我也不想追究。我现在只要你承诺三件事。"
  相思门主凛然。
  琅琊王妃最初在少林苦求无果,离京畿太近,相思门鞭长莫及,只能让人指引她找到了雷虎门门口,利用雷虎门押镖。她们自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自始至终都落在了乾少眼里。
  "这件事有失磊落,是我相思门有错……"
  "我不会追究这个。"乾少淡淡道:"毕竟我也有推波助澜。"
  "那,三件事?"
  "第一,在琅琊世子的事情结束之后,我要你相思门公告天下,最先护送琅琊世子的人,是雷虎门大当家。"
  "第二,我要你们在朝中的势力,保住雷虎门,不应窝藏钦犯或者其他罪名获罪。"
  "最后,"乾少嫌弃地指了指睡得正香的琅琊世子,道:"我要这个小胖子平安长大之后,亲自来我雷虎门拜谢,对我兄长说上一句,'多谢大当家'。"

·做梦

  大当家醒来的时候,惊恐地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旁边睡得安稳的人,是乾少!

  他掐了自己一把,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然后他镇定地坐了起来,轻手轻脚地想要下床。

  "大哥想要喝水吗?"青年清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乾少笑得温文尔雅:"客栈的房间满了,只好委屈大哥和我睡一间了。"

  大当家不自在地别开眼睛,严肃地咳了一声,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雷大他们呢?"

  "是一位叫靳风的义士把你送回来的,雷大失踪了,那位义士已经离开了,琅琊世子也已经离开了。"乾少笑着,温和地补充道:"还有,这里是廪城的客栈,我们离家还有三十里路。"

  大当家茫然地看着笑得坦荡的乾少,总觉得有点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一丝疑惑,也在回到雷虎门之后,烟消云散了。

  押镖出门的时候,大当家、乾少,苏缨,还有四位镖头。等到回来的时候,苏缨已经不在了,雷大也下落不明。

  马车进门的时候,正是凌晨。整个雷虎门的人都等在门外,雷五站在前面,正是夏末,大门外的合欢花开成了一片云,他站在树下,一身白衣,身形修长,不愧白袍诸葛之名。

  门内的老仆人,颤着手上来替乾少牵马,乾少下马的时候,一直听见他在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就算是向来冷漠的大当家,在这时候,也有点鼻子发酸。

  进门,用柚子叶扫了尘,一起吃了早饭。大当家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直奔书房,处理被抛下这么多天的门内事务。乾少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晃悠到了雷五的院子里。

  雷五正好躺在屋顶上喝酒,抱着一个大酒坛,他本来是文人,行事风雅,在雷虎门这样的江湖门派里呆久了,也变得有点不拘小节了。

  乾少瞄了瞄周围,没发现人,于是动作轻巧地在地上一点,借着墙角一棵树上了房。

  雷五懒得起来,只瞄了他一眼,往旁边让了让,乾少舒展四肢,也躺了下来。

  乾少这人从不喝酒。他有太多秘密,不敢醉,也不能醉。

  "这次出去,知道辛苦了吧?"雷五斜着眼睛看他。

  "还好。"

  雷五知道乾少说话向来是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再大的风浪,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是云淡风轻。

  他这种人,总是替别人撑起了整个世界,别人却浑然不觉。

  "听说京城里那'一正一奇'都出来了。没受伤吧?"雷五狐疑地看着他。

  "没受伤。好歹也是个堂主,怎么也轮不到我动手。"乾少勾着唇笑了起来,他其实还很年轻,真正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十分耀眼。

  "大当家呢?他的性格,不受伤才怪。"雷五作唏嘘状。

  "本来没什么事,最后被北静杀了个回马枪。被打晕了,估计现在还迷糊着呢。"乾少枕着头,因为阳光而眯着眼睛。

  雷五沉默了一会。

  "你没有借这次机会和他挑明"雷五忽然严肃起来。

  "挑明什么?"

  "不要明知故问。"雷五语气不善地道:"看着他每天患得患失很有意思吗?你这些年不常在家,我可是天天看在眼里。你到底还在等什么?"

  "等他自己跟我说,他喜欢我。"乾少云淡风轻。

  雷五默默地看了乾少一会儿,最后得出结论:

  "你就做梦吧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大当家醒来的时候,惊恐地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旁边睡得安稳的人,是乾少!
  他掐了自己一把,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然后他镇定地坐了起来,轻手轻脚地想要下床。
  "大哥想要喝水吗?"青年清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乾少笑得温文尔雅:"客栈的房间满了,只好委屈大哥和我睡一间了。"
  大当家不自在地别开眼睛,严肃地咳了一声,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雷大他们呢?"
  "是一位叫靳风的义士把你送回来的,雷大失踪了,那位义士已经离开了,琅琊世子也已经离开了。"乾少笑着,温和地补充道:"还有,这里是廪城的客栈,我们离家还有三十里路。"
  大当家茫然地看着笑得坦荡的乾少,总觉得有点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一丝疑惑,也在回到雷虎门之后,烟消云散了。
  押镖出门的时候,大当家、乾少,苏缨,还有四位镖头。等到回来的时候,苏缨已经不在了,雷大也下落不明。
  马车进门的时候,正是凌晨。整个雷虎门的人都等在门外,雷五站在前面,正是夏末,大门外的合欢花开成了一片云,他站在树下,一身白衣,身形修长,不愧白袍诸葛之名。
  门内的老仆人,颤着手上来替乾少牵马,乾少下马的时候,一直听见他在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就算是向来冷漠的大当家,在这时候,也有点鼻子发酸。
  进门,用柚子叶扫了尘,一起吃了早饭。大当家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直奔书房,处理被抛下这么多天的门内事务。乾少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晃悠到了雷五的院子里。
  雷五正好躺在屋顶上喝酒,抱着一个大酒坛,他本来是文人,行事风雅,在雷虎门这样的江湖门派里呆久了,也变得有点不拘小节了。
  乾少瞄了瞄周围,没发现人,于是动作轻巧地在地上一点,借着墙角一棵树上了房。
  雷五懒得起来,只瞄了他一眼,往旁边让了让,乾少舒展四肢,也躺了下来。
  乾少这人从不喝酒。他有太多秘密,不敢醉,也不能醉。
  "这次出去,知道辛苦了吧?"雷五斜着眼睛看他。
  "还好。"
  雷五知道乾少说话向来是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再大的风浪,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是云淡风轻。
  他这种人,总是替别人撑起了整个世界,别人却浑然不觉。
  "听说京城里那'一正一奇'都出来了。没受伤吧?"雷五狐疑地看着他。
  "没受伤。好歹也是个堂主,怎么也轮不到我动手。"乾少勾着唇笑了起来,他其实还很年轻,真正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十分耀眼。
  "大当家呢?他的性格,不受伤才怪。"雷五作唏嘘状。
  "本来没什么事,最后被北静杀了个回马枪。被打晕了,估计现在还迷糊着呢。"乾少枕着头,因为阳光而眯着眼睛。
  雷五沉默了一会。
  "你没有借这次机会和他挑明?"雷五忽然严肃起来。
  "挑明什么?"
  "不要明知故问。"雷五语气不善地道:"看着他每天患得患失很有意思吗?你这些年不常在家,我可是天天看在眼里。你到底还在等什么?"
  "等他自己跟我说,他喜欢我。"乾少云淡风轻。
  雷五默默地看了乾少一会儿,最后得出结论:
  "你就做梦吧你。"

·欢喜

  乾少很少做梦。

  他母亲去得早,早得他都记不得她的样子了。他懂事开始就被一堆丫鬟簇拥着长大,他父亲不怎么管他。如果不出意外,他是应该长成一个纨绔子弟的。

  但是他十二岁那年,遇见了大当家。

  大当家是他哥哥,同父异母。那时候的大当家还是个和善的青年,清秀,苍白,在一个江南的小镖局里面长大,所以过分地拘谨。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乾少都在欺负他,但是大当家从未生过气。

  后来乾少就不欺负他了。

  再后来,乾少开始跟着雷虎门的几位老武师学武功,几位师父都很严,他总是被罚不能吃饭。但是每天都有人把饭菜藏在他院子里,他也每天去找。

  其实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见惯世人谄媚的嘴脸,他反而喜欢这种隐秘的关心,于是装作不知道是谁,任这个秘密继续延续下去……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大当家因为饿得胃痛,而一边和武师说话一边将腹部抵在扶手上。

  清秀苍白的青年,拘谨的青年,因为刚刚接掌了大当家的位置,因为并不是夫人所生,因为怕门内人的闲话,所以每一次都是把自己的饭菜省了下来,藏在乾少的院子里。

  那天之后,他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

  他不再是那个任性骄纵的乾少,而是忽然成了一个天资卓越的少爷,他的武功、为人都越来越厉害,他以为这样就算有能力守护自己在乎的人……

  但是,他却发现,自己厉害了,那个人在门中的处境,却越发艰难。

  私生子、外姓人,连修习的武功路数都和雷虎门的人不同,那个人总是被排斥着,被疏远着,连说话的人也没有。

  乾少眼看着他一天天沉默下去,像是一棵苦涩的树。

  直到有一天,乾少意外地发现,大当家和门内的几个年轻弟子倒是关系很好。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乾少开始秘密扶植门内的新人,暗中削减几个老人的权力,不声不息地将他们都拉下台来养老。他从年轻弟子中选了五个人,扶植他们称为大当家的左右手。他甚至连雷虎门的一些老仆人都送到别业养老去了。

  他给了大当家一个友善的雷虎门。

  但是大当家却浑然不觉。

  是的,浑然不觉。

  因为那个时候,乾少已经学会隐藏。

  是韬光养晦也好,是躲在面具后也好。他开始当一个纨绔子弟,当一个没出息的雷二少爷,他一直隐忍。直到整个江湖都在惋惜雷乾当年天资卓越现在却"泯然众人矣",直到整个江湖都是传言:雷大当家虽然是庶出,却能撑起一个雷虎门。

  他们是兄弟,是兄弟,就有比较。他舍不得大当家被人背后议论,就只能自己"泯然众人矣"。

  他宁愿在暗中亲手建立一个风雷堂,成为江湖上叱咤风云的杀手组织。他一直差遣人暗中保护大当家,更多的时候,他自己在暗中保护他。

  苗疆、大漠、江南……

  穷山恶水,生死搏杀。

  他其实都曾陪着他一起走过。

  他是雷乾,他总是笑得温文尔雅。但是他不是可以在阳光下摊开的人,他为了那个人藏进黑暗里,南门钦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名扬天下,他其实不是不愿意,只是相比名扬天下,他更喜欢让那个人过得安然。

  他是雷乾,他喜欢一个人,就会为了那个人将自己变得无比强大,强大到可以悄无声息地为那个人遮蔽所有风雨。他喜欢一个人,就喜欢在那个人还不知道的时候,扫除所有障碍,给他一条坦途。

  他是雷乾,他在等,等那个人抛下所谓伦理,忘记血缘,忘记责任,心无芥蒂地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说:"我喜欢你。"

  他可以为那个人做所有的事。只有这一句话,他要那个人亲口对自己说。

  他是雷乾,他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很久。

  虽然静默,仍然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可以交代一下乾少的心情了,摊手……
乾少很少做梦。
  他母亲去得早,早得他都记不得她的样子了。他懂事开始就被一堆丫鬟簇拥着长大,他父亲不怎么管他。如果不出意外,他是应该长成一个纨绔子弟的。
  但是他十二岁那年,遇见了大当家。
  大当家是他哥哥,同父异母。那时候的大当家还是个和善的青年,清秀,苍白,在一个江南的小镖局里面长大,所以过分地拘谨。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乾少都在欺负他,但是大当家从未生过气。
  后来乾少就不欺负他了。
  再后来,乾少开始跟着雷虎门的几位老武师学武功,几位师父都很严,他总是被罚不能吃饭。但是每天都有人把饭菜藏在他院子里,他也每天去找。
  其实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见惯世人谄媚的嘴脸,他反而喜欢这种隐秘的关心,于是装作不知道是谁,任这个秘密继续延续下去……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大当家因为饿得胃痛,而一边和武师说话一边将腹部抵在扶手上。
  清秀苍白的青年,拘谨的青年,因为刚刚接掌了大当家的位置,因为并不是夫人所生,因为怕门内人的闲话,所以每一次都是把自己的饭菜省了下来,藏在乾少的院子里。
  那天之后,他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
  他不再是那个任性骄纵的乾少,而是忽然成了一个天资卓越的少爷,他的武功、为人都越来越厉害,他以为这样就算有能力守护自己在乎的人……
  但是,他却发现,自己厉害了,那个人在门中的处境,却越发艰难。
  私生子、外姓人,连修习的武功路数都和雷虎门的人不同,那个人总是被排斥着,被疏远着,连说话的人也没有。
  乾少眼看着他一天天沉默下去,像是一棵苦涩的树。
  直到有一天,乾少意外地发现,大当家和门内的几个年轻弟子倒是关系很好。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乾少开始秘密扶植门内的新人,暗中削减几个老人的权力,不声不息地将他们都拉下台来养老。他从年轻弟子中选了五个人,扶植他们称为大当家的左右手。他甚至连雷虎门的一些老仆人都送到别业养老去了。
  他给了大当家一个友善的雷虎门。
  但是大当家却浑然不觉。
  是的,浑然不觉。
  因为那个时候,乾少已经学会隐藏。
  是韬光养晦也好,是躲在面具后也好。他开始当一个纨绔子弟,当一个没出息的雷二少爷,他一直隐忍。直到整个江湖都在惋惜雷乾当年天资卓越现在却"泯然众人矣",直到整个江湖都是传言:雷大当家虽然是庶出,却能撑起一个雷虎门。
  他们是兄弟,是兄弟,就有比较。他舍不得大当家被人背后议论,就只能自己"泯然众人矣"。
  他宁愿在暗中亲手建立一个风雷堂,成为江湖上叱咤风云的杀手组织。他一直差遣人暗中保护大当家,更多的时候,他自己在暗中保护他。
  苗疆、大漠、江南……
  穷山恶水,生死搏杀。
  他其实都曾陪着他一起走过。
  他是雷乾,他总是笑得温文尔雅。但是他不是可以在阳光下摊开的人,他为了那个人藏进黑暗里,南门钦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名扬天下,他其实不是不愿意,只是相比名扬天下,他更喜欢让那个人过得安然。
  他是雷乾,他喜欢一个人,就会为了那个人将自己变得无比强大,强大到可以悄无声息地为那个人遮蔽所有风雨。他喜欢一个人,就喜欢在那个人还不知道的时候,扫除所有障碍,给他一条坦途。
  他是雷乾,他在等,等那个人抛下所谓伦理,忘记血缘,忘记责任,心无芥蒂地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说:"我喜欢你。"

他可以为那个人做所有的事。只有这一句话,他要那个人亲口对自己说。
  他是雷乾,他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很久。
  虽然静默,仍然欢喜。

·沙果


  大当家最近的心情不错。

  不仅是因为乾少这些天都留在雷虎门,还是因为,乾少竟然开始过问起门内事务。

  第一天,他问大当家:门内需要处理的事务多不多?

  大当家满心以为这是乾少要接掌门主位置的信号,秉着不给乾少留隐患的原则,大当家当晚连自己存的银子都没数,整整工作了一晚。

  第二天,乾少又问大当家,需不需要让人分担工作。大当家连忙点头……

  于是,第三天晚上,乾少出现在了大当家的房间里。

  自从那天下午开始,大当家就处于一种莫名的亢奋状态,据雷五观察,大当家在整个下午,在房间里踱了五十圈,换了十一支笔,整整磨掉了三块墨,最后还跑到大夫的院子里秘密商谈了近一个时辰……

  乾少听到雷五的观察结果,把身上所有静心解毒的玉佩药物全部扔掉,还特地洗了个澡,换了件杭绸的亵衣,满怀憧憬地走进了大当家的房间。

  大当家一脸严肃地开了门,让他坐在桌子边,上面已经摆好了账本和笔墨纸砚,还有一小碟沙果。

  乾少耐心地等了一刻钟,又等了一刻钟,没等来一点"阴谋"。他看大当家还是一身正气地坐在那里算账,只好旁敲侧击的问:"听说大哥今天去找了大夫,莫不是身体不适?"

  "不是。"

  大当家干巴巴地否定,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严肃,动了动嘴角,道:"我是去摘沙果的。"

  乾少看了看那碟沙果,忽然觉得有一种想烧了大夫院子里的那棵沙果树的冲动。

  相安无事地算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帐,乾少按着心口离开了大当家的房间,在自己的院子前面偶遇雷五,抓住,拖到僻静处,与其"秘密商谈"一刻钟。

  而在此同时,大当家的房间里,那碟沙果正暴露在大当家怨念的目光下。

  一颗没动。

  大当家郁卒地用额头抵着桌子,桌子被他抵得不断移动,上面的沙果瑟瑟发抖。

  果然还是太寒酸了……

  大当家自怨自艾地抓了一把沙果,放在眼前端详着,红红的果实一个个都洗得十分干净,但是,相比传中岭南那些丰富的果品来说,还是不够看啊。

  雷虎门的马队向来是北方数一数二的,乾少十六岁的时候,就知道利用空闲的马队去岭南贩运荔枝卖到京城,奇货可居,一个夏天的收入比雷虎门全年的进项还多……

  不过,乾少这么多年赚的钱都是归进雷虎门总账里,而且他在外面都是用自己的钱应酬。想到这里,大当家顿时对自己床底下藏着的那一堆银子有了十足的自信。

  唯一的问题是,银子怎么用出去——乾少又不吃银子。

  大当家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还是去实地考察一下,看下乾少房里摆着什么东西,再照着样子买。

  应该不会被发现的……大当家这样想着:小乾的武功那么弱,肯定听不到什么动静。

  于是,在自信的促使下,他今晚的计划,由观摩门内的歌伎,变成了观摩乾少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两天校园网抽抽,我也抽抽,昨晚玩国际象棋和电脑30:0之后我幡然醒悟……其实我是H文恐惧症来着,摊手

·亵衣

  大当家进院子的时候,乾少正在换衣服。

  他行事向来低调,这次去江南谈的生意和供着苏杭制造局的几家丝绸商有点关系,对方送来不少供上的丝绸,其中就有天下闻名的云锦,乾少以前从来不管这些,只是看着归程近了,想起家里那个人,心念一动,让账房留下了几匹。

  乾少身上这件白杭绸的亵衣,就是用供上的丝绸制的。

  虽然,他在江湖上是被人成为"玉树临风"的……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身形修长颇为可观的……

  但是,在雷五大加渲染地把那个大夫形容成了一个卖春,药的江湖术士,又向他复述了当初他蹲在大夫的屋顶上,听到的大当家那句石破天惊的"合欢散有没有?"之后,雷虎门的二少爷,风雷堂秘密的堂主大人,乾少爷,他默默地换上了这件十分精致的亵衣。

  然后,他带着对沙果的满腔怨恨归来了。

  -

  大当家的轻功倒是挺厉害的,南拳本来就是轻盈敏捷的,在雷虎门里,从来没有人可以在他潜伏的时候发现他。

  但是,他并不知道,他这次偷窥的人,早就养了一大堆杀手,对窥视这种事比雷虎门的武夫要敏感一百倍。

  在他鬼鬼祟祟地借着院墙边的树干跃上院墙的时候,乾少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乾少只在"继续脱"和"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睡觉"两个选择之间挣扎了一瞬,就果断地选择了脱下亵衣。

  白杭绸过分地柔软,带着优雅色泽,青年修长的身躯从亵衣里渐渐褪出来,像出笼的豹,危险得让人不安。

  乾少满意地听到窗户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故作惊讶地出门去看,外面一片月光,树影摇曳,地上有几滴不明的红色液体。

  不会是摔伤了吧?

  此刻,在离乾少院子不远的屋顶上,一道人影正捂着鼻子飞奔而去。

  乾少看着那道身影仓皇逃窜,眯细了眼睛。

  -

  大当家逃命一样冲进自己房间,抓过手巾捂住鼻子,一头扎进被子里。

  等心情稍微平复之后,他慢慢地把露在被子外面的腿缩进了被子里。

  再过了一会,他把外袍和袜子都推了出来。

  他一直缩在被子里,不受控制地发着抖,满脑子都是半个时辰前偷窥到的画面……

  虽然,他曾经"豪迈"地对着大夫怒吼"合欢散有没有?"……

  虽然,他可以面无表情地看完一本写着《龙阳风月》四个大字的书……

  但是,当乾少背对着窗户对他的偷窥一无所知(?)地脱下亵衣的时候,他还是如遭雷击一般仓皇逃窜了。

  毕竟,迄今为止他看过的最刺激的画面,还只是那本龙阳书上画工粗劣脸都看不清的插图而已。

  青年线条漂亮的肩、光,裸的背,结实修长的腰,在亵衣滑下来的瞬间就已经占据了大当家全部的思维。

  话说回来,小乾的肩膀其实比穿着衣服看起来要宽啊……

  啊啊啊,你这个不要脸的登徒子!你在想什么!

  大当家自暴自弃地蒙着被子在床上翻滚,恨不得把自己捂死在被子里。

  这一夜,大当家注定要在对乾少的遐想和身为大哥的正义感之间挣扎了。

作者有话要说:摊手,听说H会被举报
    大当家进院子的时候,乾少正在换衣服。
  他行事向来低调,这次去江南谈的生意和供着苏杭制造局的几家丝绸商有点关系,对方送来不少供上的丝绸,其中就有天下闻名的云锦,乾少以前从来不管这些,只是看着归程近了,想起家里那个人,心念一动,让账房留下了几匹。
  乾少身上这件白杭绸的亵衣,就是用供上的丝绸制的。
  虽然,他在江湖上是被人成为"玉树临风"的……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身形修长颇为可观的……
  但是,在雷五大加渲染地把那个大夫形容成了一个卖春,药的江湖术士,又向他复述了当初他蹲在大夫的屋顶上,听到的大当家那句石破天惊的"合欢散有没有?"之后,雷虎门的二少爷,风雷堂秘密的堂主大人,乾少爷,他默默地换上了这件十分精致的亵衣。
  然后,他带着对沙果的满腔怨恨归来了。
  -
  大当家的轻功倒是挺厉害的,南拳本来就是轻盈敏捷的,在雷虎门里,从来没有人可以在他潜伏的时候发现他。
  但是,他并不知道,他这次偷窥的人,早就养了一大堆杀手,对窥视这种事比雷虎门的武夫要敏感一百倍。
  在他鬼鬼祟祟地借着院墙边的树干跃上院墙的时候,乾少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乾少只在"继续脱"和"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睡觉"两个选择之间挣扎了一瞬,就果断地选择了脱下亵衣。
  白杭绸过分地柔软,带着优雅色泽,青年修长的身躯从亵衣里渐渐褪出来,像出笼的豹,危险得让人不安。
  乾少满意地听到窗户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故作惊讶地出门去看,外面一片月光,树影摇曳,地上有几滴不明的红色液体。
  不会是摔伤了吧?
  此刻,在离乾少院子不远的屋顶上,一道人影正捂着鼻子飞奔而去。
  乾少看着那道身影仓皇逃窜,眯细了眼睛。
  -
  大当家逃命一样冲进自己房间,抓过手巾捂住鼻子,一头扎进被子里。
  等心情稍微平复之后,他慢慢地把露在被子外面的腿缩进了被子里。
  再过了一会,他把外袍和袜子都推了出来。
  他一直缩在被子里,不受控制地发着抖,满脑子都是半个时辰前偷窥到的画面……
虽然,他曾经"豪迈"地对着大夫怒吼"合欢散有没有?"……
虽然,他可以面无表情地看完一本写着《龙阳风月》四个大字的书……
但是,当乾少背对着窗户对他的偷窥一无所知(?)地脱下亵衣的时候,他还是如遭雷击一般仓皇逃窜了。
  毕竟,迄今为止他看过的最刺激的画面,还只是那本龙阳书上画工粗劣脸都看不清的插图而已。
  青年线条漂亮的肩、光,裸的背,结实修长的腰,在亵衣滑下来的瞬间就已经占据了大当家全部的思维。
  话说回来,小乾的肩膀其实比穿着衣服看起来要宽啊……
啊啊啊,你这个不要脸的登徒子!你在想什么!
  大当家自暴自弃地蒙着被子在床上翻滚,恨不得把自己捂死在被子里。
  这一夜,大当家注定要在对乾少的遐想和身为大哥的正义感之间挣扎了。

·惆怅

  第二天,大当家神情萎靡地出现在雷虎门的早膳桌上。

  有两个人一直不着痕迹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其中一个人是身为罪魁祸首的乾少,另外一个人,则是雷五。

  在大当家下桌之后,大家也各自散了,乾少正准备跟上大当家,被雷五一巴掌拍在背上,后者低声在他耳边故作正经地道:"不是我说你,你也太不知道节制了吧?"

  乾少斜他一眼:"你想多了。"

  雷五讶异:"难道你们昨晚什么都没做?实在是浪费了如此良辰美景啊,昨晚我说要帮手的时候是谁说'我的事我自己解决'的?"

  乾少本来连眼白都懒得翻了,但是正好大当家听到身后有声响回头看,乾少脸上瞬间露出了温文尔雅的笑容。

  "你还是忙你自己的事吧,雷大那傻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大当家回过头去之后,乾少冷冷道。

  雷五摆出师爷特有的微笑:"那又怎样?"

  乾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和他一起来的,是个叫春花的女人。"

  -

  在顺利击退看似热心实则只想看笑话的雷五之后,乾少觉得,自己有必要和门里住着的那个大夫交流一下了。

  大夫住的院子偏僻,乾少上次来的时候也没细看。

  他这次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探底,一个是砍树。

  乾少进去的时候,大夫正趁着太阳刚出来在院子里摊开簸箕晒药草,看到大夫背影他就觉得有点眼熟,等他转过身来,本来像个纨绔一样靠在门上的乾少登时站直了。

  "是你!"乾少眯细眼睛:"你这混蛋怎么混到我家里来了?"

  大夫做出一副无辜状:"你在说什么?"

  "不想你明年取媳妇的时候有一个大肚子的女人跑到你婚宴上闹场的话,就少给我装……"乾少声音阴狠:"你知道靳风易容做这种事的时候是很放得开的。"

  大夫脸上表情瞬间变得无比沉痛:"其实我是逃婚来的。我心中早有意中人,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看戏看多了吧?"乾少不为所动:"还是你觉得靳风到时候去你婚宴还应该抱上两三个小孩?"

  "好吧,我在一个土匪窝里偶遇你们雷虎门上山采药草却被土匪头子绑架的大夫,一听是您雷大少爷家里的人,顿觉义愤填膺,可惜我打不过那个土匪头子,所以决定易容之后卖身为奴进雷虎门,为您鞠躬尽瘁……"

  怪不得这次雷三的伤好得那么快……

  乾少心里这样忖度着,嘴上说出来的却是:"怪不得最近有下人着了个凉吃了十多副药还不见好,原来是你开的方子。"

  "怎么可能!"大夫一脸如遭雷击的表情:"我唐家大少开出的药那都是药到病除妙手回春……"

  "你还记得你是唐家大少爷就行了。"乾少成功套出他的话,淡淡地道:"你堂弟唐璿要成婚了,回去看看吧。"

  "顺便再提醒你一句,在雷虎门里,我不是什么大少爷,我是雷二少爷,你叫我乾少爷就行了。"

  乾少这样说着,已经跨出门去。

  春。药的事没必要问了,唐门的人因为知道自己门派在江湖里名声不好,所以更加地清高,何况唐玦这种学医不学毒的怪胎。怎么会去配置被江湖人视为下三滥的春药。

  合欢散之类的应该是个玩笑。

  乾少有点明白,又有点惆怅。

  等到他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他才猛然想起:

  什么摘沙果!那个院子里根本没有沙果树!
作者有话要说:虎摸求H的娃,顺便调查一下靳风攻受属性。

·跟踪

  乾少坐在屋顶上,旁边停着一堆鸽子,鸽子腿上都绑着他差遣出去跟踪大当家的杀手汇报回来的消息。

  不怪乾少用手段,实在是大当家行动太过惹眼——吃过早饭不久他就揣着一袋子不知道什么东西出了门,动作还鬼鬼祟祟,像是在防人跟踪。要是这样乾少还不知道有鬼,就白当风雷堂的堂主了。

  所以,他毫不客气地派了三个杀手跟在大当家后面,两个跟踪,一个用来传消息。

  传回来的消息十分详细:

  "此人进了集市,找到卖果子的商贩,买荔枝,未遂,买了五斤青枣。他怀中事物被证实是一袋银子,大概在三百两左右。"

  乾少扶着额头,无言以对。

  有人会揣着三百两银子逛那种农妇卖菜蔬果品的集市的吗?他是要把集市包下来?还是要拿这十几斤重的银子当武器防身?

  下一张上写着:

  "此人提着五斤青枣找到了有荔枝出售的商行——在此之前,此人先是在集市里盘桓三圈,遇到一个小贼,小贼假装撞上他,伸手从他怀里摸到钱袋穗子。欲抢钱袋而逃,但因钱袋沉重,摔倒在地,小贼现已被扭送官府。后此人又在集市里盘桓四圈,经属下判断,此人确实是迷路了。眼看天色将暮,属下无奈,扮作热心路人指引此人走出集市,属下擅自行动,愿受责罚。"

  那人前年在南疆押镖的时候因为迷路险些被野象群踩死,去年在西域又险些带着一队人走到流沙里去,还好自己去过沙漠,当时跟在他后面,远远地站在沙丘上大声警告了他。

  都在江湖上行走了这么多年,却连路都认不清,也算是个奇迹了。

  乾少有点头疼地扶住额头。展开最近的三张:

  "此人在商行买下甲等荔枝约十两,银钱花去一半。该商行正是风雷堂名下产业,因属下赶在此人到达之前关照过商行学徒,所以未曾短斤少两。"

  "此人怀揣剩余的一百五十两银子及五斤青枣及十两荔枝(乾少忽然能想象靳风扮成大肚子女人是什么样子了)进入了商行对面的绸缎庄,进门之后直奔内室陈列的内袍,挑拣片刻之后,买下一件亵衣……"

  因为怕语言表述不够确切,那位忠心耿耿的属下还在旁边画了一幅小画来描绘那件亵衣的样子:

  那是一件显然是男人穿的白绫亵衣,对襟,宽袖,衣摆上面用北方刺绣特有的鲜艳得让人眼瞎的绒线,绣着两只胖得像水鸭子一样的……鸳鸯。

  乾少看着这张"形神兼备"的图,忽然觉得心口隐隐作痛,只怕是当年在江南和折梅手梅之言那一战时受的旧伤又复发了……

  实际上,是因为他手上,跟踪大当家的属下最后一张纸条上写道:

  据属下三人目测之后,一致认同,这件亵衣,与堂主您的身量十分吻合。
作者有话要说:摊手,我不是在卖萌,我是在铺垫大当家失身的过程……

·雷五

  雷大回来的时候,也是下午。

  他当真如乾少所说,带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也确实如乾少所说,叫做春花。

  长得倒是不错,据前去替那女人安排房间的胖厨娘说,那女人长着杏仁眼,身体也不错,皮肤红润,细腰丰臀,是宜男的长相。

  雷五没有去看,但礼数还是周全的,雷大介绍说那女人是救了他的,父母双亡,因为在村里受恶霸欺压,无依无靠,所以雷大才带着她进了雷虎门,希望给她找个针线上的活计。

  雷五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硬梨木的椅子硌得他背疼。

  他坐在这并不舒适的椅子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小时候是世家子弟,后来家境沦落了,被父亲托给旧友——也就是他师父,他师父是雷虎门原来的掌事,也是一身的文韬武略,因为情伤蛰伏在这个小门派里,渐渐也就习惯了。

  雷虎门虽然是江湖门派,但是门内人对文人都是很尊重的,他虽然在镖师里排行第五,但却是手握除了门主之外最大权利的掌事。他自小就聪明,和乾少实在是物以类聚。

  他从来没有这样毫无理由又不可挽回地失败过。

  雷五对雷大的心思,并不是什么秘密,他自己也并不避讳。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的,大概是习惯了逗弄那个人,看着他像蛮牛一样面红耳赤,就觉得分外有趣。逗弄得多了,渐渐也就生出了别的心思。

  其实那个人有什么好呢?长得只能算中上,一身的蛮力气,莽夫一个。真要斗起来的话,自己略用点心计,那个傻子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输的。

  怎么偏偏就看上他了呢。

  雷五记不清楚了。

  雷五只记得,有次武林盛会,自己舞了一套剑,舞剑的时候吟的是李太白的"侠客行"。被一个武林前辈称赞为'雏凤清于老凤声,实在是不枉了这首好诗。'"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其他的人都没怎么记得,偏偏是雷大那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武夫,追着乾少问那首诗是什么,是谁写的,乾少被他缠得烦了,骗他说是白居易写的,那傻子也信了,还追着街上住的教书先生问白居易是谁。

  仿佛还发生在昨天的事,但是一转眼间,已经人事全非……

  自己和那人的名字,一个雷大,一个雷五,这么些年来,自己真真假假地试探了那么多回,那个人却始终懵懂。

  直到这时候,才发觉自己有多可笑。

  那个人至始至终,都只是把自己当一个兄弟,所以容忍,所以憨厚,所以每次被欺负得面目全非过了不久又没记性地凑上来,所以始终不曾放在心里……

  放不下的,只有自己而已。

  其实被欺负的人不是最危险的,危险是欺负他的人,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他底限,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离开,所以总是不敢依赖欺负他的感觉,却又总是忍不住地依赖这种感觉。

  等到他抽身而退的时候,自己却已经戒不掉了。

  雷五靠在椅背上,用账本盖住了自己的脸。

  他是雷五,他当然不可能哭。

  他只是隐隐地,眼睛有点涩。
作者有话要说:摊手……好晚了噻,今天上完课已经九点半了,吃个晚饭到了十点半,再玩个游戏……
明天再补昨天那章。

·荔枝

  大当家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断黑了。

  他怀里揣着一大包东西,想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很困难,索性鬼鬼祟祟地瞅准看门的老邢头不注意溜进了门,一路拣隐蔽的地方走,雷三伤口刚愈合,活动筋骨的时候怕别人看见丢脸,正趁着天色昏暗没人看得见扶着院墙走路,远远看见大当家走过来,手忙脚乱地躲到一丛竹子后面。

  整个雷虎门的人都知道,大当家平时板着棺材脸的样子反而是安全的,要是谁不小心撞见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算你完全没看出他在干什么,下场也会很惨。

  乾少坐在屋顶上,远远看着大当家穿过回廊,进了他自己的院子。

  -

  这个晚上,注定是危机四伏的。

  晚饭桌上,雷大带着那个叫春花的女人上了桌,雷二那家伙还没心没肺地叫嫂子,那女人一张脸越发红了。雷五始终一脸平静,就连大当家频繁地和他聊起雷虎门的账务,他也应付得一丝不乱。

  就在大当家第七次说出"今年四月的账目还没有校对……"这句话的时候,坐在他身边的乾少开口了。

  "大哥。"

  "……"大当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乾少勾了勾唇角,脸上带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

  "今天晚上,我去替你整理账目吧。"

  在八仙桌的桌面下,乾少视死如归地攥紧放在自己腿上的拳头,把那张关于亵衣的画揉成了一团。

  -

  大当家的房间很整洁。

  他刚到雷虎门的时候,门里还有很多长老,都是些顽固的老人,一开始就想煞煞他的锐气,让他明白他只是个私生子,虽然掌权,却还是上不得台面的。他们给大当家安排的住处是一个单独的小院子,房间和客栈的中等房差不多,就一张床,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书架都没一个。以至于大当家第一次进乾少那个陈设了许多名人字画古董的房间时都吓了一跳。

  不过这么多年,大当家也习惯了。

  他住在楼上,窗外就是一棵菩提树,是当年刚来这里的时候乾少种的,现在已经长到比窗户还高了。晚上坐在窗前看书,月影横斜,树影婆娑,很是雅致。

  今天的桌上除了账本,照例有一碟果子,不过不是沙果,而是北方的大商行快马加鞭从岭南运来的荔枝,看得出是刚刚洗过,还沾着晶莹的水珠。在唐朝时是只有杨贵妃才能享受到的佳果,即使在现在,价格也绝不便宜。

  乾少轻车熟路地在桌边坐了下来。

  大当家也坐了下来。

  半刻钟过去了。

  一刻钟过去了。

  荔枝上的水珠都干了。

  乾少挫败地咳嗽了一声,道:"大哥,我有点口渴……"

  大当家反应敏捷地把一碟荔枝推到了乾少面前,头也不抬地看账本。

  乾少满意地发现,从某个熟悉的角度看过去,某人的耳朵,又变得通红通红的了。

·醉酒

  乾少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他的屋顶上坐着一个人。

  雷五的酒量很好,难得一醉,以前乾少和他两个人去偷他师父的酒喝,不小心开了坛陈年的女儿红。两个人都醉倒在酒窖里,自那之后,两人都没再醉过。

  但是这次雷五是决心求醉了。

  乾少轻车熟路跃上屋顶,看见那一溜空酒坛子。雷五枕着头睡在屋顶上,旁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鸽子。

  "这些鸽子我养着送信的,你好歹留两只给我。"乾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雷五嗤笑了一声:"德性!"

  "……"乾少懒得和醉鬼计较,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物肖主人,你养的鸽子跟你一样贪吃,你看看你自己,几颗沙果就把你勾走了!重色轻友啊!丧心病狂啊……"

  雷五的"控诉"一声叫得比一声高,叫得兴起了,还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大喊,乾少无奈,只能捂住他嘴把他按倒,雷五剧烈挣扎,甩出一个空酒坛子,院墙下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乾少拿这惹祸精没办法,拿腰带把雷五绑在树上,自己绕到院墙下看了看,原来是雷三趁着没人看见在扶着墙练走路,被这个从天而降的酒坛子砸得昏倒在地,口吐白沫。

  雷三这厮最好面子,要是明天起来发现自己口吐白沫地倒在地上还被别人看见了,估计活下去的念头都没了。乾少只能把他拖到一丛竹子后面藏起来,让他以为没人看见他。

  乾少安置了雷三,又焦头烂额地去处理雷五——那家伙被绑在树上还不安分,还在大喊着"重色轻友!""丧心病狂!"……乾少头疼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自己手上黏糊糊的,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全是雷三那厮吐的白沫。

  乾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恨不能回去把雷三那厮拖出来打至残废。

  他忍了又忍,忍了再忍,最终还是嫌恶地脱下了身上的衣服。

  "丧心病狂!重色轻友……"雷五还在振聋发聩地大叫着,乾少眉头皱成了结,刚想告诉他如果他再叫自己就把衣服塞进他嘴里,背后忽然传来悲怆而愤怒地一声大吼:"你放开他!!"

  乾少回过头,看见了雷大。

  身为少林俗家弟子的雷大现在如同怒目金刚,瞪着乾少的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攥紧了一双拳头,浑身上下都萦绕着杀气,好像要把乾少撕碎。

  乾少狐疑地看了一眼被自己绑在树上又因为醉酒而衣衫不整的雷五,又看了一眼脱掉外袍的自己,再联系到雷五刚才的大喊大叫……于是他恍然大悟了。

  恍然大悟之后,他却并不准备解释。

  他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最容易让人误会的笑容。

  他带着这样的笑容说道:"真遗憾啊……本来还准备好好和小五玩玩的。"

  雷大这回连太阳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他愤怒地大叫了一声,朝乾少扑了过来,乾少轻飘飘让开,只露了五分轻功,堪堪避开了雷大的拳头。

  所幸雷大并不是个莽夫,盛怒之下还记得被绑在树上的雷五,并没有继续和乾少拼命,而是咬着牙青筋毕露地把雷五从树下解了下来,某个因为醉酒而十分无耻的掌事大人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面色通红。

  "你给他吃了什么!"雷大愤怒地朝乾少大吼。

  乾少摸了摸鼻子——看来雷虎门里,会在床底下藏那些"美人被恶霸下药之后英雄救美"戏本的人并不只大当家一个啊……

  "也没吃什么,不过是一些合欢散之类的,"乾少笑得邪恶:"不和男子交合的话,会死的哦……"

  雷大这次眼睛都快凸出来了。

  "这笔账我记下来了!"雷大咬牙切齿地发誓道:"虽然你是少门主,但是我雷大发誓,这辈子绝不会放过你的!"

  乾少伸了个懒腰,懒得理会这跟比自己家大哥还呆的木头,悠闲道:"随便你吧,我要去睡觉了,下次找我报仇请早。"

  雷大还想咆哮几声,靠在他怀里的雷五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声音比之刚刚大喊大叫的时候不知道"温柔"了多少倍,雷大的脸"噌"地就红了,连脖子也通红,整个人都成了一只水煮大虾,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一溜烟地抱着雷五那惹祸精就跑了。

  乾少百无聊赖地往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把沾了白沫的内袍也脱了下来,嗤笑道:"真以为谁都会被人下药?小爷我想被人下药,还没人给我下呢?"
作者有话要说:会不会有人觉得下一章很俗呢……捂脸走……

·无常

  雷虎门这两天的气氛有点不对。

  先是雷三本来快痊愈的伤又忽然"加重"了,整天躲在屋子里不出门,大夫觉得自己的医术受到了挑战,整天守在雷三的院子里熬药,熬好了就捏着雷三的鼻子给他灌下去,据前去探病的雷二说,雷三喝药喝得头昏眼花,连人都不认得了。

  然后是雷虎门某道固定景观"雷五调戏雷大,雷大看到雷五就跑"被完全倒了过来,现在变成雷五看到雷大就跑,雷大就憨头憨脑地跟在后面追,被揍了之后也毫不退却。

  还有就是,乾少最近的心情并不太好。

  因为大当家自从请他吃了荔枝之后,竟然,没有下文了!

  难道不是应该从荔枝吃到桃子再到某种"美好的药物"吗?

  难道大夫那里不提供那个人就不知道去外面找吗?还是自己应该找个属下装作卖药的江湖游医"路过"雷虎门?

  乾少心中充满了愤慨!

  连雷五那种阴险的家伙都有人"下药",自己看起来这么纯良可欺为什么就没人来稍微"染指"一下呢?

  这种愤慨的情绪让他十分郁卒,这直接导致了他在自己院子看到雷五的时候,态度十分不友善。

  雷五神情萎靡地蹲在树荫下,一身落魄,看见乾少进门,眼中神情十分复杂。

  "怎么?找我谢媒?"乾少毫不客气。

  雷五白了他一眼,默默地往旁边移了一点,给乾少让出一个位置。

  乾少蹲下来,饶有兴致地追问:"这是干嘛呢?怀上了?蹲这孵蛋呢?"

  要是平时,这两人早就针锋相对起来了,但是现在雷五始终是蔫蔫的,欺负起来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乾少毕竟是他好友,看雷五是真郁卒了,叹了口气,道:"你别指望我劝你,我自己这也是一团糟。"

  "指望你?"雷五蔫蔫地看了他一眼,更沉默了。

  乾少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别郁闷了,起来该干嘛干嘛去,你都得偿所愿了,就别在我这蹲着了,我过几天要去趟江南,要收拾一下东西,你就别进屋子了,省得挡路。"

  雷五恍若未闻,仍然一脸郁卒地蹲在那里。

  乾少无奈,走到他身边蹲下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雷五翻了个白眼:"那个傻子说他要对我负责。"

  "那不正好,我想人对我负责都没人来……"

  雷五出离愤怒了。

  "你听不懂什么意思吗?他不喜欢我!他只是要对我他妈的负责!"

  "恕我问一句,"乾少笑得温文尔雅:"他是要对你负责,还是要对'他妈的'负责?"

  雷五敢怒不敢言地磨了磨牙,嘟囔了一句"没义气。"

  乾少站了起来,道:"好了,别孵蛋了,你说吧,要我怎么做?"

  "和我演戏给雷大看,让他死心。"

  乾少皱眉:"为什么?"

  "我喝酒的那天晚上,雷大和我聊了他的人生理想。"雷五笑得苦涩:"他说,他这辈子最想的事,就是娶个漂亮媳妇,生一堆大胖小子,等到老了,儿孙满堂。每天喝二两小酒,醉醺醺地过一下午。"

  "我不是他的媳妇,我也生不了孩子,我他妈的是个男人。"

  "我唯一能够胜任的角色,是他一辈子的兄弟。等这件事过去了,我会回来做他的兄弟。那时候我们都老了,我就陪他喝点小酒,醉一下午。"

  乾少看着此刻的雷五,忽然有点恍惚。

  这个家伙,这么些年来,一直像个恶少一样调戏着雷大,一直邪恶地和乾少私下宣称着"霸王硬上弓才是上计。"原来到头来,他也是希望和雷大有个结果的。

  只可惜这世上的事大多无常,不是你想有结果,就能有结果的。


作者有话要说:遇到点事,很不高兴……
算是身为一个腐女能遇见的最倒霉的事了吧……摊手。

·戏份


  乾少在屋子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掌事雷五大人就坐在屋顶上颓废地看着院子四周。等到乾少收拾好一个羊皮箱子的时候,雷五从屋顶上窜了下来,直接冲到乾少身后。

  "他来了!"

  乾少和他从七八岁开始就处在一起,看着他从一个阴郁苍白少年长成江湖上人人敬畏的白衣诸葛,十多年来,还是第一次看到雷五这幅紧张的样子。

  他连声音都是紧绷。

  雷五是聪明人,所以他知道怎样才能悬崖勒马,所以他知道怎样才能让雷大死心。

  憨厚老实的少林俗家弟子、雷虎门武师雷大,对少门主雷乾的态度,十分地不友善。

  他一进门就大声嚷道:"雷五!小五!出来!"

  雷五苍白着脸,站在乾少身后。

  "你放开他!"雷大像所有戏本里救美的英雄一样中气十足地大吼。

  乾少无辜地摊开手:"我没有抓着他……"

  现在的情况超出了雷大看的戏本的范围,让他有点困惑,但他没有忘记他来的目的,还是对雷五叫道:"你过来。"

  雷五没有动,他抬起眼斜了雷大一眼,道:"你叫谁呢?"

  他生得清俊,人又工于心计,平常还不显,但是这样斜着眼看人的时候,气势就颇慑人了了。

  雷大平常被他欺负惯了,被他这样一瞪,不自觉退了一步,但还是色厉内荏地叫道:"你先过来,别和他站在一起。"

  "我为什么不能和他站在一起?"雷五顺手搭上了乾少的手臂,反问道。

  雷大的眼睛登时就红了。

  他脑筋向来很直。一怒之下当然是动手,一拳直攻向乾少,被雷五架住,顺手一掌劈回来,雷大被雷五打惯了,竟然习惯性地没有闪躲。被一掌劈在胸口,整个人都踉跄了几步。雷大只觉得口中一股腥气,下意识地伸手去抹,抹了一手掌的血。

  连看戏的乾少都觉得有点过了。

  雷五的神色略动了动,但很快又恢复了无懈可击的冷酷表情。

  "早就和你说过,那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冷冷地道:"是你自己脑子笨,硬要负什么责任。你再纠缠不休的话,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雷大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呆呆地看着手掌上的血。

  他和雷五也是从少年时候就处在一起,他脑子简单,不记事,已经想不起是什么时候雷五就开始成天欺负他了。但是在他的记忆力,雷五从来没有真正地让他受过伤。

  他觉得有点懵,有有点慌,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可是他自己却还蒙在鼓里。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脑子不济事。

  "我说的话,你要记住了。我就要走了,不要逼我在走之前再对你动手。"雷五冷冷地垂着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

  雷大有些懵了地看着他。

  "你……要走了?和谁一起?"

  雷五没有回答,只是退回了乾少身边,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乾少刚想以一个"恶少"的角色说点什么,只听见雷大愤怒地大吼了一声,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老虎一样扑了过来,乾少动作迅速地闪到了一边,刚想解释一下自己并不是没有义气,才发现雷五已经被雷大拦腰抱住,抵在墙上,雷五刚才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全然不见,正对着雷大拳打脚踢。雷大被打得痛了,索性把他扛在了肩膀上,雷五悬在空中挣扎不下来,红着眼睛叫道:"雷乾!"

  乾少无奈地以一个恶少的形象出场了。

  "雷大,放开雷五!他现在是我的人了!"

  回答乾少的,并不是愤怒的雷大,而是一个从门外传来的、熟悉的、因为痛心和不敢置信而稍微有点发抖的声音:

  "小乾?"
作者有话要说:尽情地泼洒狗血吧!飘走……

·决定

  大当家此刻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他此刻的心情,复杂得就像当年他在外祖父家的后山上发现了一棵野桃子树。整天吃不饱的他欣喜若狂,偷偷从外祖父家里拿来镰刀把缠在树上的藤都清掉了不说,还偷了不少石灰抹在树干上防虫。于是他天天就守着那棵树等桃子熟,还拼命按捺自己等着桃子熟透再吃个饱。谁知他不小心受了寒,病了几天,好不容易痊愈了一点,连忙去山里看桃子熟了没有,结果赶到山里,看见自己那七八个表兄弟全骑在光秃秃的树上打闹,地上扔了一地的桃核和青桃子。

  而大当家现在的心情,就好像自己当宝贝一样照顾了一个夏天的桃子都被别人啃光了一样愤怒!伤心!以及充斥着无尽的怨念!

  只是现在的他伪装能力已经出神入化,他甚至可以维持着镇定的外表——虽然他内心呐喊着要冲上去撕碎雷五然后打晕乾少拖走。

  他就这样镇定地看着乾少,又问了一声:"小乾?"

  他好像只能说这两个字了。

  在雷虎门的这么多年,他为了这两个字而活着,虽然他无比清楚总有一天这个人不再属于他,但他还是固执地为了这个人而守在这里。

  而现在,这一天到了。

  他做了一个决定。

  -

  乾少此刻的心情也是非常复杂的。

  首先,他想到的是要狠狠处罚守在院子外面的手下,他们竟然没有通报就让大当家这样闯了进来!

  然后,他想要把雷五那个自寻烦恼的家伙和雷大那个傻帽一起扔出去。

  最后,他习惯性地扯了扯嘴角,带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他就这样对着大当家反问道:"大哥,怎么了?"

  他眼神纯良,人畜无害,以至于大当家都有一瞬间的迟疑。

  最后大当家还是发挥出了他身为雷虎门当家的天然优势。

  "你们两个给我出去!"他板着一张棺材脸对着雷大雷五道。

  雷大怔了一下之后,如蒙大赦,扛着雷五就一溜烟地冲了出去,因为过于激动还撞翻了几个箱子。至于雷五,在他们走出很远之后还能听见他"丧心病狂!重色轻友!"之类的大声控诉。

  大当家转过身来,以一种很严肃的目光看着乾少。

  乾少面不改色,内心风起云涌。

  他有一种预感,某些他等了很久的事,在今天将要有个了结。

  -

  大当家坐在乾少的卧室里,乾少安安分分地坐在他对面。

  大当家忽然抬起眼睛,神情严肃地看着乾少。

  他有很多年不敢看他。

  他记忆中那个精致的小娃娃,什么时候长成了这样俊美的青年,他记忆中小娃娃那上挑的猫眼,也因为眉眼长开而变成了漂亮的丹凤眼。

  他板着脸看着乾少,有点恍惚,又有点欣慰。

  他那么努力地,克制地,种了那么多年的桃树,终于也完全长成了。

  他已经不是那个软弱倒霉的少年,他现在是雷虎门的大当家,他的武功比乾少高,力气也比乾少大,而且幸运的是乾少对他完全一点防备也没有!(= =!)

  大当家板着一张棺材脸脸,在心底咆哮着!

  他决定了!

  他再也不要替别人种桃树了!

  他,雷大当家,要像所有戏本里面没有英雄来阻止的恶霸一样,扑倒这个有着丹凤眼的青年,扒下他的衣服!

  他要把生米煮成熟饭!

  他决定了!

  他要非!礼!他!


作者有话要说:敬请期待下一章大当家非礼乾少,我撑不住了,睡去了。

·非礼

  乾少有点忐忑地看着大当家一脸正经地靠近了他,他刚要解释两句,还没开口,自己就已经被猝不及防地扑倒了。

  十分简单而又粗暴地,被扑倒了。

  乾少的背后正好是一张紫檀木浮雕罗汉的睡榻,他被大当家扑倒在睡榻上,整个人朝后陷进了柔软的坐垫里。

  大当家的动作虽然有点生涩,但让人意外地底气十足,倒像是曾经在脑中排练过无数次一样。

  乾少笑了起来。

  这让大当家有点茫然——在戏本上,那些被扑倒的"民女"可不会这么镇定自若,她们应该惊慌失措地尖叫,徒劳挣扎,然后和自己身份相同的恶霸会狞笑着说:"尽管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理你!"

  但是现在乾少一点叫破喉咙的意思也没有,他不仅不准备叫破喉咙,他连叫都不准备叫。

  他仰在睡榻上,大当家整个人扑在他身上,头顶只到他鼻子的位置,这个状况让大当家有点挫败——戏本上的民女可不会长得比恶霸还高。

  乾少挑着狭长眼睛问道:"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大当家板着一张脸——虽然他不用板也是一张棺材脸,竭力让自己显得凶恶一点:"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你尽管叫吧!"

  天知道乾少要多么努力没让自己当场笑出来。

  事实上,他现在笑盈盈的表情,已经让大当家很挫败了。

  大当家有点局促地握了握拳,眼睛正好扫到乾少绣着竹纹的内袍领口,顿时大受启发。

  但凡涉及到非礼、调戏,不论是在大街上,在荒郊野外,还是在"民女"家里,必不可少的一个步骤,就是撕衣服。虽然乾少的反应有点卓尔不群,但是撕衣服总是没错的。

  而且,就大当家本人的意愿来说,他现在也是很想撕乾少衣服的。

  可惜没把藏在床底下那件亵衣带过来。

  大当家有点遗憾地想着。

  乾少的衣带很好解,但是大当家的目的是"撕",所以他直接抓住乾少两边衣襟,试图用力扯开,但是蜀锦意外地结实,大当家一撕之下竟然纹丝不动,这让大当家觉得很是丢脸。

  "往下一点撕比较好用力……"乾少好心地提醒。

  大当家的耳朵瞬间红得要烧起来了。

  他恼羞成怒,丝毫不肯接受乾少的建议,而是用蛮力往两边一扯,只听见"撕啦"一声,乾少大半个肩膀已经暴露无遗。

  大当家顿时觉得有点窘迫——他只是想当一个调戏民女的恶少,而不是穷凶极恶的匪徒……

  但是,乾少竟然没有出声。

  他仍然笑盈盈地靠在睡榻上,半幅衣襟都挂在手臂上,露出他白皙胸膛,和线条优美的肩膀。

  "你不挣扎吗?"大当家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劲。

  乾少笑得眼睛弯弯,如同狡猾的狐狸:"我打不过大哥,挣扎也没用啊……"

  大当家顿时觉得有点愧疚,毕竟被强迫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非礼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停止的,他养了这么多年的桃树,绝不可能让给别人。

  "我不会打你的,"大当家神情凝重地道,他斟酌了一下语气,露出了一副恶狠狠的表情:"不过你不要叫人!你叫破喉咙也没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大意地叫破喉咙吧,乾少!

·指望

  听到这里,乾少终于露出了一点微笑之外的表情。

  他眯着狭长的丹凤眼,带着狐狸一样的神情看了看自己被撕开的衣服,又看了看压在他身上的大当家。

  大当家被他看得有点心虚,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乾少挑着眼睛,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让人目眩的笑容。

  "大哥,你是在非礼我吗?"

  明明是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二少爷,这时候的目光却让人连闪躲的念头都不敢起。

  大当家紧张得吞了一口口水,颇勇敢地点了点头。

  乾少像是被谁无意中触到最柔软的秘密一样,脸上的笑容瞬间蔓延开来,俊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他就这样笑着,问道:"那大哥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吗?"

  大当家被他的话气得上火,伸手就攥住了他那硕果仅存的半边衣襟,恶狠狠地压了上去。

  "我当然知道怎么做!"他伸手在乾少衣服上一顿乱扯,看乾少还是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顿时觉得心头火起,正好看到乾少白皙脖颈,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不许笑!"

  乾少的笑容却更灿烂了。

  大当家愤慨地在大当家脖颈上啃咬了半天,留下无数牙印,只听见乾少不断轻笑,心中无比挫败。

  忽然,乾少的笑声戛然而止,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

  大当家略一思考,顿时了然,像刚才无意间发现的那样用唇舌吮吸着,心中满是得意。

  乾少伸出去阻止的手顿在了半空中,唇角勾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虽然某人主动"投怀送抱"(用大当家的话说叫"非礼")已经让自己喜出望外,但是,乾少并不介意他再主动一点……

  抱着这样狡猾的心态,乾少饶有兴致地任由某人在自己身上像模像样地又啃又咬,甚至还热心地把自己身上剩下的衣服也扒了下来。

  大当家因为乾少的反应而意外地勤奋积极,啃完了脖子,顺理成章地就亲到了脸上,眼角余光扫到乾少又是唇角弯弯,顿时火起,一口亲在了乾少嘴唇上。

  两人的唇抵在一起,彼此的呼吸都触手可及,大当家因为这亲密的接触而有点慌,他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里冒出来的汗,伸手勾住了乾少的脖子,仍然死死地亲住乾少的嘴唇,大气也不敢喘,一动不动。

  他没想到接下来要干什么……

  熟悉大当家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人的一大长处,就在于他会做出正常人绝对做不到的事。

  于是……

  四分之一刻钟过去了……

  半刻钟过去了……

  一刻钟就要过去的时候,乾少推开了大当家。

  "果然,指望你还是不成的……"

  乾少无力地喟叹了一声。

  然后,他唇角勾出一个狐狸一样狡猾的笑容。

  他俯身下来,按住大当家的肩膀,温柔地、从容而优雅地,推倒了他。

夙愿 ...

  大当家的反应速度向来是不能指望的。
  直到被乾少整个人都已经压在他身上,他才稍微地反应过来:
  "小乾,你……"
  乾少的回答,是低头覆住了他的唇。
  大当家有点茫然地被压在睡榻上,脑中还在思考情况怎么忽然变成了这样,某个触觉柔软温润的东西,已经侵入他口中。
  他几乎瞬间就弹了起来!
  乾少轻而易举地一只手就压制住了他的反抗,另一只手覆上了大当家的额头。他轻笑一声,捂住了大当家的眼睛。
  一片黑暗中,触觉变得尤其敏锐,大当家清晰感觉到乾少的舌头在自己口中每一个细微动作,不知道那灵巧的舌尖舔到了什么地方,他只觉得身体里一阵酥麻,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而对方的动作却一点减缓的意思都没有,仍然贪心不足在攻城掠地,吮吸、撩拨,像是要将自己整个人都吞下去。
  很热……
  整个人都像是被火苗包裹着,脸上发烫,由内而外地燥热,大当家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就听见了乾少忽然浊重的呼吸。
  他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又竭力想像鸵鸟一样想把自己埋在沙子里。
  他并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有多诱人。
  在辗转深吻的时候,他身上穿着的长袍已经被扒得凌乱,露出一片白皙胸口,甚至可以看见露出的某两点深红。
  乾少听见了自己心底满足的叹息,那是因为隐忍多年的夙愿得偿,但心里更多的,是不满的叫嚣,每次的触碰、抚摸,深吻,都只会勾起自己心中更深的肆虐欲望。
  即使是他,在这种时候,也不过是一个失控的男人而已。
  覆盖在大当家眼睛上的手掌,因为大当家睫毛翕动划过掌心而传来轻微的痒意,那样的小心翼翼,如同蝴蝶翅膀的触碰。
  乾少心底的某根弦,彻底地被拨动了。
  他俯身下来,将膝盖挤入大当家两条腿之间,盖住大当家眼睛的那只手沿着结实腰肢一路往下,握住了大当家微微抬头的欲望。
  大当家这次弹得像脱水的鱼一般,却又再次毫无悬念地被镇压。
  "你……你在干什么……"大当家大口的喘息着,眼睛里已经满是水意,乾少看着他眼角情动的微红,叹息一声,咬住了他如同玛瑙般通红的耳垂——这是以往每次看到他耳尖通红的时候乾少都想要做的事。
  "我在替'大哥'非礼我啊……"乾少咬着耳垂含混不清地道,手上略一动作,被自己压住的身体就慌忙地躲闪,浑然不觉这样的挣扎只是让他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销魂的快感从尾椎处传来,最私密的地方被肆意玩弄着,隔着粗糙的布料,情动的黏液渐渐渗出来,大当家好像被抽去了筋的蛇,不知所措地勾住乾少的脖颈,脸上泛出诱人的红潮。
  "为什么……是你……你弄我……"即使在这个时候,身为雷虎门大当家的某人还在固执地重申自己在戏本中的角色:"是我……我非礼你……"
  乾少抬起大当家的臀,让他整个人都挂在自己身上,拉过他的手,按在某个早已经剑拔弩张的部位:
  "大哥觉得不公平的话,也弄一弄我吧……"


·开吃

  直到手被按在那贲张的欲望上,大当家才觉察到那是什么。

  像被烫了一般,他想要抽回手,却被乾少死死按住,某只在过去的十多年都披着温文尔雅外皮的恶狼抓着他的手握住自己的欲望,在他脸上轻啄着,用可怜兮兮的哀求语调道:"大哥不管我了吗?"

  大当家整个脑子都烧成了一片浆糊,身上每一寸皮肤都敏感得可恨,整个人都被淹没在了快感里,迷迷糊糊的时候,手已经被某人握着包裹他的欲望,像是握住了滚烫的烙铁,他心底本能地想要逃跑,却又自暴自弃地沉溺在这销魂的快乐里。

  等到大当家觉察到下半身一凉的时候,乾少已经贴了上来,握住他的手,包裹住两人的欲望,□相贴的冲击力太大,大当家刚想挣扎,却被乾少吻住了嘴唇,只来得及"呜"地叫了一声,又被乾少扑倒在身下。

  乾少像是狮子在玩弄到手的猎物一样,并不急着吞吃入腹,而是享受这进食的过程。他眯着眼,握着大当家因为快感而乏力的手,狎玩着两人的欲望。大当家茫然地睁着眼睛,看见他垂着睫羽。一副迷醉的表情,连挣扎的想法都没了。

  就在快乐到达顶峰的瞬间,喷薄的欲望却被抵住了出口。

  快感累积到了极致,反而成为了负担,从未被如此对待过的大当家因为那一线□的迟迟不到而难耐地闷哼着,眼中水意弥漫,夹紧了乾少的腰肢,被吻住的唇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乾少用手指摩挲着欲望柔嫩的顶端,粗糙的茧子磨得微微张开的铃口又痛又爽,大当家因为这甜蜜的痛楚猛地弓起了脊背,抖得如同风中的叶子。

  "大哥就要去了么?"某只居心不良的恶狼啄吻着大当家的唇,撇了撇薄薄的唇,露出委屈的表情:"可是我还没有到呢……"

  大当家整个人像是从热水里捞出来的虾子,每一寸通红的肌肤都在往外冒着热气,偏偏唯一的宣泄口却被堵住,眼角几乎溢出水来。

  乾少被这近在咫尺的美味勾引得一晃神,又笑了起来,咬住了大当家的唇,细细地舔着,笑道:

  "这样,我让大哥先射一次,大哥再用别的地方满足我,好不好?"

  大当家哪还能说出话来,只能"呜呜"地点头,眼角红得更加可怜。

  乾少笑得狐狸般,闭上眼吻住了大当家。

  "我就知道大哥对我最好了。"

  禁锢着出口的手指并未撤离,而是沿着柱体顶端摩挲着,在欲望累积到顶峰的时候,骤然松开。

  大当家"呜"地尖叫了一声,咬伤了乾少的嘴唇。

  被咬伤的某人笑得如同狐狸般,放开大当家的唇,舔了舔自己唇边血迹,薄薄的唇凑近正瘫在自己身上失神的大当家,唇角勾出不怀好意的弧线。

  "既然大哥没意见的话,我就开吃了哦。"


风月 ...


  直到手被按在那贲张的欲望上,大当家才觉察到那是什么。
  像被烫了一般,他想要抽回手,却被乾少死死按住,某只在过去的十多年都披着温文尔雅外皮的恶狼抓着他的手握住自己的欲望,在他脸上轻啄着,用可怜兮兮的哀求语调道:"大哥不管我了吗?"
  大当家整个脑子都烧成了一片浆糊,身上每一寸皮肤都敏感得可恨,整个人都被淹没在了快感里,迷迷糊糊的时候,手已经被某人握着包裹他的欲望,像是握住了滚烫的烙铁,他心底本能地想要逃跑,却又自暴自弃地沉溺在这销魂的快乐里。
  等到大当家觉察到下半身一凉的时候,乾少已经贴了上来,握住他的手,包裹住两人的欲望,赤裸相贴的冲击力太大,大当家刚想挣扎,却被乾少吻住了嘴唇,只来得及"呜"地叫了一声,又被乾少扑倒在身下。
  乾少像是狮子在玩弄到手的猎物一样,并不急着吞吃入腹,而是享受这进食的过程。他眯着眼,握着大当家因为快感而乏力的手,狎玩着两人的欲望。大当家茫然地睁着眼睛,看见他垂着睫羽。一副迷醉的表情,连挣扎的想法都没了。
  就在快乐到达顶峰的瞬间,喷薄的欲望却被抵住了出口。
  快感累积到了极致,反而成为了负担,从未被如此对待过的大当家因为那一线高潮的迟迟不到而难耐地闷哼着,眼中水意弥漫,夹紧了乾少的腰肢,被吻住的唇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乾少用手指摩挲着欲望柔嫩的顶端,粗糙的茧子磨得微微张开的铃口又痛又爽,大当家因为这甜蜜的痛楚猛地弓起了脊背,抖得如同风中的叶子。
  "大哥就要去了么?"某只居心不良的恶狼啄吻着大当家的唇,撇了撇薄薄的唇,露出委屈的表情:"可是我还没有到呢……"
  大当家整个人像是从热水里捞出来的虾子,每一寸通红的肌肤都在往外冒着热气,偏偏唯一的宣泄口却被堵住,眼角几乎溢出水来。
  乾少被这近在咫尺的美味勾引得一晃神,又笑了起来,咬住了大当家的唇,细细地舔着,笑道:
  "这样,我让大哥先射一次,大哥再用别的地方满足我,好不好?"
  大当家哪还能说出话来,只能"呜呜"地点头,眼角红得更加可怜。
  乾少笑得狐狸般,闭上眼吻住了大当家。
  "我就知道大哥对我最好了。"
  禁锢着出口的手指并未撤离,而是沿着柱体顶端摩挲着,在欲望累积到顶峰的时候,骤然松开。
  大当家"呜"地尖叫了一声,咬伤了乾少的嘴唇。
  被咬伤的某人笑得如同狐狸般,放开大当家的唇,舔了舔自己唇边血迹,薄薄的唇凑近正瘫在自己身上失神的大当家,唇角勾出不怀好意的弧线。
  "既然大哥没意见的话,我就开吃了哦。"
  被抬起臀的时候,大当家还是迷迷糊糊的。
  乾少将还处于乏力状态的他抱了起来,让他仰靠在榻上,抬起他的腿,沿着大腿内侧吮吻而下,大当家敏感地呻吟了一声,乾少抬起头来,唇角勾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
  "大哥的这里,是粉色的呢……"
  大当家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那本《龙阳风月》上的画面无师自通地在脑中演练起来,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乾少温柔地压倒了。
  "大哥好像要不听话了……"乾少挑着一双凤眼,拿起事先搭在一旁的衣带:"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把大哥捆起来好了。"
  大当家这次连爬都爬不了了,只能竭力板着一张脸道:"我……我不要……"
  乾少皱起了眉头。
  但是,很快,他的眉头又舒展开来,还附带着温柔笑容:
  "大哥都已经被捆着却还板着脸说'不要'的样子,真是可爱。"
  他俯身下来,抬起大当家一条腿,伸手按摩着大当家的臀部,指尖像是抚摸着古琴一样优雅轻佻。身上的亵衣滑落,修长结实的腰肢一览无余,当这腰肢挤进大当家腿间的时候,大当家不禁瑟缩了一下。
  乾少伸手捏住了大当家的下巴。
  "不要怕……"他用他一贯清越的声音这样说着,直视着大当家的眼瞳墨黑,深邃得几乎能夺人神智。
  "大哥不要怕,我只是,很喜欢你,所以想和你做最亲密的事……"他这样说着,声音却宛若叹息。
  下一刻,他已经吻住了大当家的唇,却又一触既离。
  他像一个弄丢了东西的小孩一样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
  "差点忘了说一句话了……"
  他看着大当家失措的脸,笑得眉眼弯弯:
  "大哥,你尽管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的!"


邪恶…… ...

  大当家很想不通。
  等到乾少噙住他胸口绯红的时候,他就没有机会想不通了。
  像是被死灰覆盖的火焰,因为更有力更可怕的撩拨,而是瞬间蔓延成熊熊烈火,烧得他连抬手指的力气也无。
  胸口被舔舐的感觉太过可怕,那绯红的肉珠每次被齿尖轻轻划过,大当家都会觉得浑身都像是窜过一道火焰,这火焰焚烧着他的理智,让他不能自己地勾住乾少的脖颈,可怜兮兮地恳求着:"轻……轻一点……"
  乾少却一点也不留情地蹂躏着已经充血红肿的绯红肉珠,在大当家失神的时候,手已经探入他臀上的深沟。
  被指尖侵入的异物感让大当家不安地呻吟起来,又被胸口如潮的快感吸引过去,修长的指尖探入从未有人造访的幽径,内里的紧致滚烫让乾少小腹一紧,贲张的欲望抵住大当家的臀,若有若无地摩擦着,让他眼中水意更浓。
  手指探入最深处,在甬道里四处按压,大当家抱紧乾少,声音里带上哭腔:
  "小……小乾,你干什么……"
  "别怕……"乾少温柔地吮吸着他眼角潮湿,手下动作却一点不留情,直到触碰到某一点,大当家的腿骤然夹紧他腰肢,发出甜蜜而苦闷的呻吟。
  那感觉太过可怕。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内部涌出,骤然而来的空虚,几乎要将意识都吞噬,大当家摩挲着乾少的腰肢,慌忙地抱紧他。
  插入的手指还在增加,鼓涨感和异物感让大当家不由自主地想要逃离,却被强迫接受,四根手指在密穴内转动着,直到碾压上那固定的一点,快感像泉水般涌了出来。
  大当家的呻吟骤然变调,身前的欲望也已经不知餍足地抬头,摩挲着乾少的腹部,他无措地挣扎着,直到乾少放开手,深入的手指也缓缓地撤了出去。
  莫名的空虚感让他瑟缩了一下,被乾少再次压住,某个抵在臀部的火热的东西让他浑身一僵。
  那火热的东西在穴口轻轻地摩挲着,穴口紧张地一开一合,一个失神的空当,那火热的肉棒已经插了进来。
  "好痛!"
  只是插入半个头部,撕裂感已经让大当家紧紧抱住乾少——他已经忘了他抱住的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放松,别怕……放松……"乾少的声音也很紧张,安抚地吮吻着他脖颈,然而在甬道内开拓的肉棒却一丝迟疑都没有,一点点不容反抗地推进,直至进入最可怕的深处。
  大当家抱紧乾少的脖颈,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角滑下,被乾少吮吸干净……
  "没事了,进来了就好了……"乾少在他脸上啄吻着安抚道,吻如同雨点般落下,大当家这才觉得好受了一点。
  "我再…再也不要非礼你了……"他带着哭腔大声宣布,心里满是委屈。
  原来当恶霸这么凄惨,戏本上都是骗人的!
  不管大当家如何愤慨,如何悔不当初,那埋在他身体里的凶器,还是动了。
  痛,除了痛还是痛,无论乾少如何小心翼翼,如何控制力度,大当家还是痛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虽然他信奉男儿流血不流泪,但是现在也顾不得了,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滚,眼睛都睁不开。
  即使是乾少,在这时候,也不由得有了一点退缩的念头。
  但那毕竟只是念头而已。
  彻底得到大当家的喜悦,和每一次抽插时甬道的紧致温热,都让他舍不得离开。
  所以他只是不断地亲吻着大当家,安慰着他,但身上侵略的动作却丝毫未停止,不断地变换角度,深浅抽插,直到撞上某一点,正哭得凄惨的大当家忽然尖叫了一声。
  而后的一切,都不受控制了。
  粗大的凶器,每一次都准确地撞击最脆弱的地方,快感如潮水般涌来,混合着弱势的疼痛,让大当家蜷曲着脚趾抱紧了乾少,向来冷漠的脸上布满潮红,失神地沉溺于被侵占的快乐中。
  "大哥……你里面好热……"乾少吮吻着大当家的脖颈,在上面留下一个个绯红的印记,伸手抓住大当家的手,按到两人结合的部位:"大哥,你摸一摸……"
  大当家的指尖一触碰到结合的部位就畏惧地往后缩,被乾少死死抓住,握住他指尖按揉着被剧烈抽插的穴口:"大哥,你摸摸看,我在干你!"
  大当家呜咽了一声,因为这猥亵的词语而瑟缩了一下,却被乾少抓住,一顿狠狠地抽插,失控地大叫着:"不要……好深……"
  "那大哥是要干得浅一点了?"乾少这样说着,肆虐的凶器忽然撤到了穴口,轻轻浅浅地抽插着。
  "呜……"大当家因为骤然的空虚感而不满地抗议。
  "大哥告诉我,要干得深一点还是浅一点,嗯?"乾少戏谑地咬着大当家的耳垂,看大当家抿紧了唇倔强地一言不发,伸手揉弄着大当家挺立的欲望,款款地摆着腰抽插着。
  前面的快感更加重了身后的空虚,更遑论能给予满足的凶器就停在穴口引诱着,大当家的神色一下子矛盾起来……
  "不说话的话,就当时喜欢浅一点了?"乾少将凶器抽至穴口,引得小穴开开合合地想要将其吞进去,却偏不让它如愿。
  空虚感累积到极致,被欲望沉溺的意识最终断了弦,大当家带着哭音嗫嚅道:"深……深一点……"
  乾少笑了起来,却不肯轻易放过:"是什么深一点?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
  大当家咬得嘴唇惨白,却不见乾少心软,最终只能带着哭音崩溃地叫道:"我……我说不出来……"
  乾少知道自己是把人逼狠了,连忙抱着安抚,脱离穴口的凶器缓缓顶开快要闭合的穴口,填满空虚的甬道,进到最深处,狠狠地抽插起来。
  粗大的凶器摩擦柔嫩的内部,无所不至的快感折磨着敏感的身体,大当家被顶得失神,前端挺翘的欲望在没有人抚弄的情况下竟自顾自地去了,陷空的恍惚感让他一瞬间不知身处何地。然后身体里肆虐的凶器却仍在继续。
  失去意识的刹那,他听见自己叫出了乾少的名字。
  他却不知道,他昏迷之后,在他身体里到达顶峰的乾少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更不知道,他喜欢的那个叫雷乾的青年,在那之后,搂着因为昏迷而无比安静的他,温柔地告诉他:
  "雷靖远,我喜欢你。"

·事后……

  大当家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他是习武之人,平素十分警觉,作息也规律,很少睡这么长时间。

  "非礼"果然是个体力活啊。

  大当家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床上纱帐吊着的流苏穗子,忽然反应过来了!

  这是小乾的房间!

  想到这一点,昏迷之前的事顿时如潮水般涌进记忆里,他整个人都从床上弹了起来,又因为腰部折断般的酸痛倒在床上。

  "完了!"他趴在床上哀怨地想着:"我不该非礼小乾的……"

  "醒来了?"听到动静的乾少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一铜盆的热水,上面还搭着手巾,笑得眉眼弯弯:"我本来想让大哥一醒来就看见我的……"

  大当家的脸"噌"地就红了。

  不仅是脸,他整个人都红成了一只红烧大虾,虽然他还在竭力地板着一张棺材脸,但是已经一点威慑的作用都起不了了。

  乾少眯着凤眼,端着铜盆走到床边,大当家不自觉地瑟缩一下,虽然他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但是昨天被欺负到不行的后遗症还是有一点的。

  "大哥先洗漱吧……"乾少仍然是带着一脸温文尔雅的笑容,替大当家绞干了手巾递过来。

  大当家怔怔地接了,眼睛不小心扫到乾少衣领里红紫的牙印,顿时心下一阵惭愧。

  "呃……小乾……"他踯躅着开口。

  乾少询问地看着他。

  "那个……痛不痛?"大当家满脸愧疚。

  乾少顺着他的眼光扫了一眼自己的脖颈,脸上顿时浮起笑容:"不怎么痛。"

  "哦哦……"大当家仓皇地低下头,心里暗自道:小乾果然性子好,都被咬成那样了还说不痛。

  "大哥呢?"乾少低声问道。

  "啊?"大当家茫然地看着他。

  乾少伸手搂住了大当家的腰,带着笑问道:"大哥这里,还痛吗?"

  大当家这次直接变成了油爆大虾了。

  但是,想到乾少身上那红紫的"牙印"和他刚才的云淡风轻,大当家忙不迭地豪迈表态:"不痛!一点都不痛!"

  乾少被大当家的豪言壮语堵得无言以对,接下来的事也不好动手了,只能按了按大当家的腰,把手收了回去。

  大当家顿时如蒙大赦,踌躇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道:"那……小乾,要是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乾少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但是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道:"大哥要是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于是,大当家就板着一张通红的棺材脸,在乾少的注视下,穿起了自己的衣服,而且,为了表示自己"一点都不痛",他丝毫没有顾忌腰部和某个难以启齿部位的疼痛。

  乾少一直看着他穿衣服,笑意盈盈。

  等到大当家要下床的时候,他才忽然说了一句:"大哥好像忘了说一句话吧?"

  大当家茫然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茅塞顿开。

  于是,他像戏本里所有改过自新的恶霸一样,义正言辞地道:"我再也不敢了。"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乾少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终还是艰难地回到了笑容。

  他温和地提醒道:"大哥,不是这句,是英雄的那一句……"

  大当家怔住了。

  他垂着头,似乎嗫嚅了一句什么,但是又完全听不清楚。

  乾少满意地笑着,在大当家耳边轻声回道:

  "大哥,我也会对你负责的。"
作者有话要说:看被锁章节可以去寒武纪年吧,那里有河蟹版。
如果想看四章H的原始版本的话登dadangjiah@163.com这个邮箱,收件箱里面有。
邮箱密码是123456h

·某书


  大当家一路上像是踩在云上,乐陶陶地回了自己的住的楼上。

  直到扑倒在床上,他都无法相信乾少说了什么。

  "负责"?!

  也就是说以后他们两个人……

  仗剑江湖?比翼双飞?白头偕老!

  大当家被自己的想象激励得无比兴奋,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滚了半天,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虽然昨天的事他迷迷糊糊的记不清楚了,但是大致情况还是有点印象的,为什么和戏本上的大相径庭……

  看来,需要参考一下自己那本珍藏的书了。

  大当家从被子里爬出来,扶着腰钻到床底上,在床底下艰难地翻了个身,仰躺在地面上,从被他天天钻而分外光滑床板缝隙里抽出一本书来。

  然后他又缓缓地从床底下退了出来。

  他先是看见了一双穿着描金锦履的鞋子,然后,看见了站在床边看着他的乾少。

  大当家直接坐在了地上。

  乾少唇角勾起了笑容,伸手道:"拿来……"

  大当家见瞒不过了,只能垂着头,从大腿下面抽出那本书,乖乖交给乾少。

  乾少看着书页上硕大的"龙阳风月"四个大字,一直优雅勾起的唇角也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还好自己来得及时,要是晚了一步,大哥看了这本书,可就彻底明白昨天是怎么一回事了。

  乾少顺理成章地没收了那本书。

  大当家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板着一张脸,心情十分惨淡。

  非礼已经是恶霸的行径了,再加上看这种书,只怕自己在小乾心目中的形象已经与那些常在青楼流连的徐财主之辈没什么两样了。

  大当家越想越觉得悲惨,要不是床底还藏着一堆珍珠粉之类的东西不能让乾少发现,他真想钻回床底下躲起来。

  "大哥,过来……"乾少忽然发话了。

  大当家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一双眼睛湿漉漉的。

  乾少被这双眼睛看得心神一晃,连忙定心,眯着眼睛摆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大当家听话地靠了过去。

  乾少伸出手来,大当家以为他要搜身,配合地张开手臂,谁知道乾少身后就捏住了他下巴,倾身吻住了他。

  大当家红着脸被吻得迷迷糊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乾少搬上了床。他只听见乾少在耳边说:"大哥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就留在房间里休息吧。门内事务暂时不用管。"

  "雷五……"

  大当家一开口乾少就知道他的意思是让雷五帮忙,眯着眼笑道:"大哥,雷五这两天也不舒服。"

  -

  乾少成功地把大当家哄睡了,探了探他额头,发现确实有点烫,出了门,招出了暗中守卫的风雷堂杀手。

  "只有两天时间,把靳风招回来,我要清除雁翅山上那窝土匪,还有宋知府哪里也需要打点了,朝中月党当权,他胃口大了,今年我雷虎门送的钱只能多不能少。这些事都要做得不留痕迹,尤其不能让门内人知道,记住了没有。"

  那名属下沉声道:"遵命。"

  乾少看着属下转身离开,忽然又叫住了他。

  在那名属下恭谨注视的目光中,风雷堂的堂主大人、乾少,扬起一本封皮上写着"龙阳风月"四个大字的书,威严地命令道:"两天之内,让市面上的这种书绝迹。"

  既然要瞒,就瞒得彻彻底底。这才是雷乾的行事风格。
作者有话要说:摊手,大当家到现在都不会分辨攻受的……
乾少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研山帖

  大当家这几天的日子都过得不错。

  这些天,他不用管门内的事,只天天四处打转,搜集了不少奇怪的东西,其中最厉害的是一副宋朝的字帖,花了他几百两银子,据说是一个姓米的名家写的,他特地找了个当地的老秀才来鉴定。如果是真的就送给乾少。

  这个下午,雷五仍然失踪,雷三仍然在被大夫灌药,正是盛夏,四处都是蝉鸣声,大当家坐在会客的大堂里等着那个老秀才,乾少在书房里看账本,一旁站着刚从雁翅山回来的靳风。

  "白家的事弄好了没有?"乾少看着账本,随口问道。

  "弄好了。"靳风抱着手站在一旁。

  靳风平时经常被人叫做疯子,但是他觉得自己这个堂主才更像疯子。乾少让出风雷堂在漠北的地盘,从白家手里换了本字帖过来。那本米芾的《研山铭》几乎是白家传家之宝,一直被白家老爷子当命根子一样收着,要不是畏惧风雷堂报复,乾少就是让出整个西北白家都是不肯换的。《研山铭》总共才十九个字,号称一字万金,多少文人到死都没能亲眼看上一眼,乾少这样兴师动众地弄了来,却不是自己看,而是让靳风偷偷拿去和大当家那张市面上买来的粗劣赝品掉包,好让雷大当家以为他花了几百两银子在夜市上买来的字帖是真的。

  不能助长大当家这样的歪风邪气啊!靳风在心底默默地流着泪:要是以后他又从哪里弄了幅清明上河图上来,堂主是不是会让我们去皇宫里给他偷真正的清明上河图!!

  被这种惨淡的心情促使着,靳风忍不住道:"其实拿张别的字帖换给他也不要紧,反正行书他也不认识……"

  "我大哥只是善良,并不是傻。"乾少淡淡地说了一句。

  他抬起眼睛来,凤眼斜挑,内里光芒却让人不能直视。

  他说:"我只是想护着他,不让他直面人心险恶。不是要把他当猴耍。"

  靳风不敢再搭话了。

  -

  这个下午,被大当家请来鉴定真伪的老秀才,因为看到传说中的真品《研山铭》而痛哭流涕,在知道大当家这几天都把这稀世珍品藏在床底下之后,更是捶胸顿足,如丧考妣。

  大当家惊喜地送走了哭得一塌糊涂的老秀才,抱着《研山铭》兴冲冲地来找乾少。

  彼时乾少正冷冷地吩咐靳风:"找几个捕快,清一下夜市上的书画贩子。在附近开一家古玩铺子,多挂点字画卖。"

  然后敲门声响起。

  乾少摆手,靳风会意地从窗口离开。

  乾少脸上又带上温文尔雅笑容,打开门,大当家正默默地拿着一张绢本字帖站在门口。

  "这张是米芾的字,是真的,给你。"大当家神情严肃地把字帖直递到乾少面前。

  乾少接过,仔细辨认之后,脸上露出惊喜表情:"这是米芾的《研山铭》,大哥你从哪弄来的,花了很多钱吧?"

  大当家板着脸,再一次默默地红了耳朵尖。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可能有点枯燥,不过看懂了还是有点意思的。
研山帖是国家立专案从日本买回来的,花了3000万,说一字万金确实不为过。

·雷五


  雷五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就算是向来眼光不太准的大当家,也发现了他明显的变化。

  以前的雷五,聪明是聪明,却少一份宽容,现在的雷五却比以前耀眼许多,勉强靠近了"谦谦君子"的形象。

  当然,最明显的一点,是他现在欺负起雷大起来更加地得心应手了。因为以前雷大还会躲开,现在就完全是逆来顺受的样子。

  而且,雷五对大当家现在的状况表示十分嫌弃。

  "大当家,我对你非常失望,"他这样对大当家说:"你也太沉不住气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大当家板着一张棺材脸,茫然地看着他。

  "算了。"他朝乾少所在的书房看了一眼,欲言又止。招招手,等在一旁的雷大连忙凑上来。他看了一眼茶杯,雷大连忙斟了杯茶递过去。

  大当家默默地把这个画面记在了心里。

  于是,在当天傍晚,乾少在书房算账的时候,大当家进去了。

  乾少一面看着账本,带着笑意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事。"

  大当家默默地站在一边,观察着乾少的眼神,在乾少无意间看了砚台一眼的时候,连忙把砚台递了过去。

  乾少觉察出了不对劲。

  他放下账本,笑着问道:"大哥有事要说?"

  大当家摇头。

  "大哥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乾少语气仍然温和,大当家迟钝地没有觉察到不对劲。仍然站着一边,时不时给乾少递个东西……

  当晚,乾少找雷五谈心,略微了解了一下情况,于是深夜造访大当家卧室,笑得眼睛弯弯:"我有些账目还不清楚,来找大哥算一下……"

  "算账?"

  大当家虽然有点惊讶,但还是把乾少迎了进来。

  乾少打量了一下明显整理过的床铺,又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床底,忽然笑道:"大哥很想看那本书吧?"

  "哪本书"大当家一脸正气。

  "我从大哥这里收走的那本。"乾少循序渐进。

  大当家默然。

  其实他确实很想看那本书,因为这些天他又去府中歌伎住的地方寻了一回宝,但是再也找不到类似的书了,不但书没了,珍珠粉也没了。还好最近附近新开了一家书画铺子,东西好看,价格也便宜,所以他床底下的存货并没有减少。

  但是,对于那本《龙阳风月》,大当家还是很想探究一番的。

  乾少看着大当家矛盾的神色,笑了。

  "其实那本书我拿回去也有好好研读,大哥要是这么想看的话,我教也是一样的。"

  大当家一时没反应过来,神情茫然地看着他。

  乾少最喜欢的就是这表情,俯身便吻了上去……

  -

  这个晚上,乾少最终从被折腾得昏昏欲睡的大当家口中得到了答案。

  "雷五说对我很失望,他让我学雷大,我问了雷大,他说他也要对雷五负责。要好好对待他……"

  大当家挣扎了一下,想要把话说完,但最终嘟囔着还是沉沉睡去。乾少将耳朵凑近他嘴边,听到他在喃喃说着:"小乾,我也要好好对待你……"

  乾少笑了起来,在他那张即使睡着了也是一脸严肃的脸上轻轻一吻。

  "傻瓜。"


作者有话要说:摊手,最后一更,明天尽量更四千吧。

·栀子


  等到乾少渐渐接掌了雷虎门的事务时。已经是夏末了。

  大当家本来就预备着等乾少成年就把雷虎门交给他,现在乾少主动接手,他也不怎么管事了。但是门内人依旧是叫他大当家的。

  直到廖长老到来。

  说到廖长老,就不得不说一下老当家了。老当家当年是遗腹子,是雷虎门的三位长老共同抚养教育长大的,但是老当家年轻气盛的时候和长老们起了冲突,架空了他们。长老们一怒之下就离开了雷虎门,这位廖长老是三位长老中最年青的一位,也是唯一还活着的一位,一直在一个山寺隐居,连老当家垂死的时候都没有来探望,现在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又来了雷虎门。

  这个上午,大当家从床上爬起来,又去那间书画铺子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看见有丫鬟在会客的大堂门口伺候着,走过去就听说是廖长老来了。

  大当家走进大堂,只看到一个白眉毛白胡子的老头在正座上端坐着,乾少在一旁客座上坐着。

  老头看见大当家进来了,扫了他一眼,道:"你就是雷靖远?"

  大当家很多年没被人直呼过名字了,怔了一下,才道:"是我。"

  他的棺材脸和一脸正气还是很能唬人的,廖长老在他身上扫视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不满意的,转过脸对乾少说:"听说你最近掌权了,总算还有点你父亲的样子……"

  老当家对廖长老来说,是个逆徒,却又偏偏是最得意的一个弟子,有魄力有手腕,在江湖上也留下了好名声,所以他对乾少的期望也是颇高的。

  大当家问了声好,在末座上坐了,他心里隐隐地有点预感。

  毕竟在雷虎门掌了这么多年的权,他对廖长老的来意还是很清楚的。

  "靖远你有事的话,就先忙去吧。"廖长老不怒自威地道:"我和少爷还有几句话要说。"

  大当家的母亲始终没有进过雷虎门的门,别人表面称他一声少爷,其实在背地里怎么议论他也知道。但是当着他的面就直接称呼乾少为少爷,好像老当家只有乾少一个儿子,就只有廖长老一个人。

  大当家看了乾少一眼,乾少也正看着他,仍然是那样温文尔雅的笑容,让人摸不清他的情绪。

  于是大当家默默地出去了。

  廖长老要说的,应该是乾少掌权之后要处理的事吧……

  大当家站在走廊上,看着庭下碧绿的栀子花树,这种南方常见的花其实在北方养不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株就在这北国活了下来,只是每年开花开得很晚。

  现在的季节,南方的栀子花应该早就开完了吧。

  "大哥在看什么呢?"乾少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大当家别开了脸:"没看什么。"

  乾少眼睛扫到了庭下那棵栀子花,顿时明了。

  他伸手揽住了大当家,笑得眼睛弯弯:

  "大哥,你不要对我负责了吗?"

·雨夜

  这个晚上,意外地下了雨。

  这让本来应该在屋顶上碰面的乾少和雷五不得不把地点改在书房。

  "不愧是一字万金的《研山铭》啊……"雷五端着一盏灯站在乾少书房的《研山铭》面前,摸着下巴啧啧称奇。

  乾少坐在灯光的阴影里,没有回答。

  "不是我说,你这样把《研山铭》大大咧咧挂在这里,就不怕被人惦记上?"雷五转过身来,看着乾少问道。

  "那也得他们有那个本事。"乾少云淡风轻答道。

  雷五笑了,把灯放在书桌上,自己坐在书桌上,悬着脚乱晃。

  "廖长老和你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乾少看着自己的手掌,嘴角勾起笑容:"不过是提了一下我的表妹宛琳今年八月及笄而已。"

  北方风俗,女子虚岁十五时就可以束发,谈婚论嫁。

  大当家在北方呆了那么久,对北方的风俗也是清楚的。

  在乾少四五岁的时候,乾少的母亲就替他定了娃娃亲,对方就是当时刚刚出生的杜宛琳。杜

  杜宛琳今年及笄,按道理说,乾少是应该上门提亲下聘了。

  雷五"哈"了一声,看着乾少眼睛道:"你怎么打算?"

  乾少抬起眼睛来,他本是常常脸上带笑的人,但是不笑的时候,那一双狭长凤眼却让人隐隐地觉得有点畏惧。

  "还能怎么办,尽人事,听天命。"

  雷五对乾少的回答很是不解:"尽什么人事?听什么天命?"

  "当年我父亲刚死的时候,杜家不过是些外戚,就公然上门要'辅佐'我,要不是大哥露出一手武功震慑住了他们,雷虎门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现在他们看我雷虎门起来了,就寻思着要联姻,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乾少垂着眼睛:"就是我雷虎门是块骨头,他们想啃,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牙口!杜家虽然有点基业,想灭了也不难。"

  雷五皱眉:"但是廖长老……"

  "廖长老老糊涂了,才会被他们拉拢,来替我说媒……"乾少声音森冷:"等这件事完了,你在门下的庄子里找个好的,把他安置在里面养老吧。"

  雷五算是雷虎门里最了解乾少的人了。

  所以他清楚地知道,乾少和老当家不同,老当家是把什么都摆在脸上的人,脾气火爆,和不少人都有嫌隙。但是乾少却是在所有人心目中都是个温和无害的少爷,但是转过身后,却能让你无声无息地从这个世上消失。

  最恐怖的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竟然还喜欢上了另外一个人。

  所以,很多人在还不明白自己触犯了什么的时候,就已经被他整得死去活来了。

  但是这样一个人,竟然会说出"尽人事,听天命"这种话……

  "你都打算好了,还听什么天命?"雷五不解地问道。

  乾少抬起眼睛,眼中光芒流转。

  "我只是想看看,如果传出我和杜宛琳要成婚的消息,大哥会作何反应。"

  他不是胆怯的人,所以不能姑息,不能苟且,他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很世故,但他又天真得可笑,他至始至终想要的,不是《研山铭》,也不是"负责任"。他想要的,是那个人能亲口告诉他:"我喜欢你,所以我不想你和别人成婚。"而不是那个人看着栀子花想念江南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乾少要钻死胡同了,小虐一下没关系的吧。

·聘礼

  第二天,大当家在闲逛的时候遇到了正带着一帮人出门采买回来的廖长老。

  "小心着点,这都是下聘用的彩礼,不能沾尘土的……这匣子里装的是金玉,小心点……"廖长老站在门口,指挥着一堆仆人从马车上搬运东西。

  大当家站在门口,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仆从,有点茫然。

  好在他常年都是一张棺材脸,就算呆呆地站在那里,也没人看得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大当家走进雷五房间的时候,只看见雷大的背影,雷五从雷大身下挣扎出来,把他一脚踹开,理了理衣领,强作镇定地问:"大当家,什么事?"

  大当家看了一眼正蹲在墙角企图把自己伪装成一张椅子的雷大,怔怔地道:"没事。"

  雷五充满同情地目送着呈游魂状态的大当家离开,在心底咒骂了一下"尽人事,听天命"的乾少爷。

  大当家回到自己房间,默默地把床底下那点存货掏了出来,一样一样地在面前铺开。

  一边是唐寅的画、王羲之的字、还有不少其他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另外一边,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小孩子玩的弹弓,少了两三张的叶子牌,还有一块走了丝的手帕……

  小乾会喜欢那边,可想而知吧。

  可是自己连唐寅就是唐伯虎这种事都不知道……

  自己对小乾而言,其实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吧。

  看不懂画上的印章,不知道米芾的名字怎么读,连草书写的是什么都不认识……这样的人,还口口声声要对小乾负责……

  大当家坐在地上,沮丧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

  乾少坐在书房,面前摆着的账本里,夹着一份关于杜家近几年的调查结果。

  说起来的话,杜家还是他的外祖父家。

  他对自己母亲的印象不多,记忆中,那是个端庄淑雅的女人,只是过分规矩了点,简直像个木偶人,对自己丈夫言听计从。

  而父亲……乾少不由得唇角勾起一个笑容。

  那个曾经是自己心中崇拜对象的男人,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喜欢的是谁吧。

  他认识大哥的时候,大哥的母亲已经死了。但据说是个地道的江南美人,父亲当年和她谈婚论嫁的时候,自己的母亲还没嫁过来。

  确实是个很老套的故事。

  负心的青年俊彦,珠胎暗结却无比倔强的江南女子,还有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正妻。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他们将大哥带到了这个世上。

  不然,自己要去喜欢谁呢?

  乾少冷冷地看了一眼眼前的调查结果,杜宛琳的名字俨然占了很大的篇幅。

  这次自己派去调查的属下虽然没有画一幅画像回来,但是在自己的印象中,那个小表妹也确实是个美人胚子没错……

  只是,自己并不是父亲。

  自己的心很狭隘,狭隘到只能容得下一个人。

  自己的心又很大,大到即使要将整个世界都给予那个人,也不足惜。

  乾少唇角勾起笑容………

  现在这个时间,是应该去看看大哥了吧。

·如意

  大当家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

  他只知道当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自己全身都僵了。

  他揉了揉四肢,若无其事地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是乾少。

  大当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大哥不请我进去坐坐吗?"乾少笑问道。

  大当家侧过身,板着脸给他让出道来。

  乾少扫了一眼地上,发现床前地板异常干净,知道大当家今天肯定又检查了自己的"存货"了。

  "大哥没有来吃中饭,我就来看看。顺便让厨房另外做了几道菜,大哥想吃的话,我现在就让他们送上来。"乾少轻车熟路地落座,淡淡说道。

  "我不饿。"大当家坐在床上,仍然是一张棺材脸。

  乾少偏过头,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忽然站起来,伸手去碰大当家的脸,一面说道:"大哥在生什么气呢……"

  被躲开了。

  大当家毕竟是练武的人,乾少碰都没碰到他就被他闪开了。

  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

  乾少的手僵在空中,过来许久,才悻悻地收回去,道:"大哥是因为聘礼的事在生我的气吗?"

  大当家这次连动都不动了。

  乾少走到大当家面前,半蹲了下来,仰着头看着大当家,把手放在他膝盖上。

  "大哥,你心里想着什么事要告诉我,不要闷在心里……"

  大当家抿着嘴,一言不发。乾少也不着急,耐心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我在古玩店看到一柄玉如意。"大当家忽然这样说道。

  乾少仰着脸,等他的下文,那柄如意是唐朝礼佛的古董,他特地放在那个铺子里卖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古董……"大当家继续说道:"当你新婚礼物的话,应该可以了。"

  乾少像是被人凭空扇了一耳光。

  他想过无数次大当家的反应,是愤怒,是伤心,抑或干脆是彻底的沉默……

  都比这个好。

  他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自作多情,这个板着脸的青年,是不是从来就没喜欢过自己,这些天的情事,也只是秉承着"负责"的原则。

  他忽然有点懂了雷五的心情。

  但他毕竟不是雷五。他是风雷堂堂主雷乾,手上沾染无数血腥。信奉的是,想要的东西就算是抢也要抢到手里。

  "大哥是在说笑话吗?"他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

  大当家转开眼睛,躲开了他的目光:"不是。"

  他移开了自己放在大当家膝盖上的手。

  乾少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他其实想说,杜家不过是反复无常的小人,自己绝对不会联姻,更不会娶那个姓杜的女人,自己已经在暗中筹备对付杜家的事,他如今掌权,自然要行铁血手腕,将所有觊觎雷虎门的人全部清除。

  他其实想说,杜宛琳和自己并无关系,自己已经查出她和杜府的教书先生有情,并且开始在杜府中安排人唆使他们逃婚,到时候雷虎门以联姻之事兴师问罪,再加上老当家过世时杜家企图染指雷虎门的铁证,雷虎门对付杜家,江湖人绝对不敢插手。

  他其实还想说,自己已经替廖长老安排庄子养老,以后这些催促自己成婚的长老,来多少自己就架空多少,自己的事不容任何人置喙。

  他其实一直想说:我已经长大,我已经有了能够护住你不受风雨侵袭的能力,我只等你一句话,于是一切美满。

  他还有很多想说而不能说的话。

  他一路走来,披肝沥胆,满手血腥,却不敢让这个人触碰到哪怕一丁点肮脏。

  他独力替这个人撑起整个世界,却等不来他一句喜欢。

  他等来的,是这个人给他准备的"新婚礼物"!

  何其讽刺!

  乾少半蹲在地上,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冻结了。

  他的手在发抖。

  他知道自己想对面前这个人干什么。

  抓住他,折断他的翅膀,关在谁都看不到的地方,挂上沉重的锁链,让他说所有自己想听的话,永远不能再离开自己身边。

  不是没有先例的,乾少见过千释宫的洛凤,一身修为全废,被养在千释宫里,他一辈子都不知道废他武功的就是千释宫的宫主韶明华。

  但是,乾少不能。

  他做不到。

  虽然他是雷乾,他杀过那么多人。

  他能对天下人心狠手辣,却唯独对这个人,他舍不得伤他一分一毫。
作者有话要说:很小很小的虐,摊手

·蜗牛

  乾少用了很久,才让自己抬起头来,直视大当家。

  他说:"大哥,你刚刚说什么?"

  大当家看着他,双眼坦荡无尘:"你想要什么新婚礼物?"

  乾少笑了。

  他脸上常年带着笑容,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或者说,一个面具。

  他带着这样的笑容,抓着大当家的手腕,用一个杀手组织的领导者所有的力量,将他按倒在了床上。

  "就算我这样地对待大哥,大哥心里,也还是在想着我的新婚礼物吗?"他的手在大当家胸前游走,带着让人心悸的寒意,但是他的声音是带着笑的:"所以我和大哥做了'非礼'的事之后,就去给别的女人下聘礼,也没有关系吗?"

  大当家别开了脸,他的轮廓兼具南方人的清秀和北方人的硬气,从侧脸到脖颈的线条紧绷着,看起来有点可怜。

  然而乾少却没有善罢甘休。

  他抓着大当家的手,按在自己身上,贴着大当家的耳朵问:"就算我要对那个女人做我对大哥做过的事,就算她也这样碰我,就算我们进了洞房,熄了灯,做所有夫妻该做的事,也没有关系吗?"

  大当家畏惧地瑟缩着,竭力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他整个人都好像陷入了一个积年的梦魇里……

  在那个梦里,他是江南小镖局里身世不明的表少爷,没有父亲,没有靠山,他已经习惯于失去,他总是安静地看着自己想要的东西被别人夺走,渐渐地连憧憬的力气都失去了。

  他曾有过坚硬的面具,在那个面具之下,他是雷虎门神情严肃的大当家,总是一本正经,总是正气凛然,没人能看见他面具之后的情绪。

  他在面具之后静静地喜欢着乾少,安静,且安全。

  是什么时候,就丢了那个面具呢?

  大概是乾少笑着说"大哥要对我负责"的时候,大概是乾少笑着当众揽住他肩膀的时候,大概是在"负责任"之后的某个晚上,他坐在乾少的书房,看着乾少在灯光下专心清算着账本的侧脸,那时候他想,也许这样过一辈子就是最好的。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必改变。

  但是现在,乾少咄咄逼人地问他,要他的回答。

  他有点茫然,又有点伤心,他不由自主地发着抖,像一只被放到阳光下暴晒的蜗牛,竭力想缩回自己的壳里。

  但是,缩不回去了。

  这个世界,阳光明媚,引得他从自己的壳里出来了。然而这个世界上又有风刀霜剑,逼得他无处可逃。

  而他已经回不去自己的壳了。

  这个世界给了他期望,他有了野心,这野心让他膨胀。

  他的野心,叫做"雷乾"。

  他只是雷靖远,他只是雷虎门的大当家——甚至现在他已经不是大当家了,他只是一个"大少爷"而已。

  -

  乾少静静地看着大当家,后者在他的目光中坚硬如冰雕。

  他并不觉得意外,这是意料之中,他只是有点疲惫。

  他蹲下来,抓住大当家的手,他用几乎像是在乞求点什么。

  然而没有回应。

  大当家自始至终只是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乾少听见自己的声音,失去了一贯的冷静与笑意。

  "大哥,你没有要和我说的话吗?"

  大当家紧抿着的唇动了动,然而直到最后,他也只是说了一句:"我要对你负责……"

  "我他妈的不要你的负责!"

  乾少的暴怒毫无征兆,他知道自己脑中的某根弦已经断了,他像是一个局外人,看着那个叫雷乾的人从地上弹了起来,几乎是风度全失地踹倒椅子,摔门而去,他无法控制这一切。

  他只是雷乾,他并不是神,他也会有疲倦,也会有期望,他对着一个石头般固执的人,也会由衷地觉得无可奈何。

  直到冲进外面的雨幕中,乾少才觉得自己的情绪稍微理智了一点。

  然后,他遇见了某个和他同样处境的人。

  雷虎门的掌事,江湖人称白衣诸葛的雷五大人,正仪态万千地坐在一座湖心石堆成的假山上,悠然自得地和他打招呼: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师姐说我一写虐就习惯性拖情节。

·暴雨

  "不是我说,你们这些已经情投意合的人还闹什么呢?不是扎我的眼吗?"风流倜傥的白衣诸葛大人悠然自得地坐在假山上,像一只优雅的落汤鸡。

  乾少握着拳,只觉得心中的火气被雨浇得一丝丝地弱了下去。

  "乾少爷,又欺负你大哥了"雷五一只脚屈着,另一只脚怡然自得地晃着。一点也不像正在淋着雨,倒像在桃花源里品着茶。

  "怎么就见得是我欺负他?"乾少索性走近了一点,顺便查看雷五脸上那些水究竟是什么。

  雷五俯身下来,伸手在乾少头顶抚摸了一下:"好了,我的大少爷,放宽心吧……"

  乾少一晃头,甩开了雷五的手:"别这样,像我娘。"

  "我倒是想当娘,可惜生不出你这么好的儿子……"雷五自嘲地笑道,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又笑道:"说得好像你记得你娘一样。"

  "说得好像你记得你娘一样。"乾少翻了个白眼。

  雷五笑得前俯后仰,他确实不记得自己母亲的样子了,他的母亲难产而死,后来父亲续了弦,他连继母的样子都记不清了,哪里还记得自己母亲。

  但是白衣诸葛的名字毕竟不是白来的,最后他还是把乾少劝了回去。

  他说:"乾少,你现在可以找我说话,但是大当家他现在能去找谁呢?"

  -

  乾少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三更了。

  雨越下越大,打在瓦片上的声音让人心惊,他进去的时候房间里一片漆黑,他没有点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了黑暗。

  床上没有人,被子是叠好的,椅子上也没有人!

  乾少的心咯噔一下,他对大当家的性格很了解,怎么就没想到他可能会不声不响地跑掉呢……

  然而,就在乾少想要召出杀手追踪的时候,他听到了墙角传来的急促的呼吸声。

  墙角蜷成一团的黑影,因为竭力想掩饰自己刚刚哭过而努力大口呼吸着,整个脊背都在剧烈地起伏着。

  乾少走过去,半跪下来,黑影下意识地想要躲避他的触碰,却被他伸出双臂,用力抱住。

  明明一直呆在房间里,身上却比他这个刚刚林过雨的人还凉。因为竭力往墙角蜷缩,背上的脊梁都弓了出来,像一只瘦骨嶙峋的猫,发出胆怯地呜咽声。

  "对不起……"乾少把头埋在大当家的颈窝里,眼中滚烫。

  "对不起,是我贪得无厌。我不该苛求你,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只要对我负责任就好……我不要别的了,就只要负责任就好。"

  "对不起,对不起……"这个浑身湿透的青年一直喃喃着,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他叱咤江湖也好,他谈笑间定人生死也好,他只手遮天也好,他心若比干也好。在这时候,他似乎只记得这三个字,所以一遍一遍重复,只怕怀里的人听不见。

  大当家在他的怀里,身体渐渐舒展,渐渐停止了呜咽,只是偶尔还不时地噎一下,他自己也觉得身为一个大当家,哭是很丢脸的事,所以竭力地想要控制住自己。

  地上太凉,乾少把大当家抱回了床上,想脱掉自己身上的湿衣服,谁知道刚一松手,衣服就被某人一把攥住了。

  毕竟是练过南拳的人,手劲很足,攥得紧紧的,一般人都撕扯不开。

  "我送了你一本字帖……"大当家带着鼻音弱弱地说道。

  乾少狐疑地看着他,对下面的内容不抱希望——新婚礼物的惊喜实在太大。

  "我问过老秀才,那本字帖是一个姓米的人写的,值很多钱,比雷虎门半年的钱还多,你还不上来的……"大当家很没气势地抽噎了一下,继续声音不大却竭力理直气壮地道:"你拿了我那么贵的字帖,就不能和别人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在考虑番外要不要写雷五……飘下。睡觉去了。

·践行

  大当家第二中午醒来的时候,雷虎门的风向似乎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最先察觉到的是,雷五好像要离开了。

  过去的几年里,雷虎门的生意都是乾少在打理,而商贾之富莫过于江南,所以一年的十二个月里,乾少倒有八个月是在江南的——雷虎门的人并不知道,乾少在江南忙活的更多的是风雷堂的事,北方的江湖已经被罗刹宫和十方阎罗殿瓜分,风雷堂是在江南起家的。

  但是这次去江南的人,是雷五。

  而且是主动要求的。

  -

  雷五走的那天正好是立秋,前一天晚上,乾少还请了揽月楼的厨子师父来雷虎门做了三桌酒席,为雷五践行。订菜单的时候大当家一直站在乾少身边,神情严肃地提醒:"多做点江南的菜式,不然他到了那边吃不惯……"

  乾少笑得眼弯弯:"难道他吃上这一顿就习惯江南的口味了?"

  大当家板起脸来,对于乾少的反驳有点不悦——毕竟是在人前,当着几个厨子师父,大哥的威严还是要有的。

  开席的时候是晚上,雷五在席上喝了不少酒,被一堆人围在中间往死里灌,他好不容易挣扎出来,栽到大当家身边,笑着道:"大当家和我说一点江南的事吧……"

  大当家抿着唇,默默思索。

  这一想就想到了散席,散席之后大当家还垂着头在那想,乾少伸手揽住他肩膀:"别想了,人都走了……"

  四散的人群中,雷五摇摇晃晃地一个人往自己住的院子走,雷大像截会移动的木头一样默默无闻地跟在他后面,大当家看得十分惊讶:"雷五欠了他的钱吗?"

  "是他欠了雷五,不过不是钱,而是别的东西。"乾少淡淡地说道,神色有点复杂,"那种东西,再厉害的人都会在上面栽跟头。雷五也不例外。"

  乾少发完感慨,一低头,发现大当家正用元宵节猜灯谜一般的严肃神情看着他,顿时失笑了,摩挲着大当家脊背道:"还好,大哥没有让我栽跟头。"

  "我是你大哥,当然不会让你栽跟头。"大当家信誓旦旦地说道。

  乾少笑得更开心了。

  -

  雷五第二天清晨就走了。

  他走得很早,没有多少人去送他。他是书香世家出身,骨子里和雷大他们这群武师还是有区别的,而且他心气很傲,脸上的神色常年都是淡淡的,在雷虎门里真正交心的朋友也没有几个。

  乾少没有去送他。

  他们都不是喜欢送别的人。

  都说人老不堪离别,其实少年也经不起离别,因为年轻,所以有无数的可能,渐渐也就分得越来越远。

  所以干脆不去送,让他自己走自己的路。

  但是毕竟是知己,毕竟是朋友,毕竟是一口气噎在这里,不吐不快。

  雷五刚一离开,乾少就召了几个杀手出来,把雷五涉足江南的消息传遍江湖。

  白衣诸葛、青年俊彦,放到哪里都是耀眼的人物。

  江南柳家兄弟,沈庄的少庄主,多少风流人物,哪一个不比那个莽夫要强,他们听到雷五去江南的消息,只怕早就准备好醇酒美人,要好好和雷五结交一番。

  乾少一面计划着,一面冷笑着。

  至于雷大那个莽夫,就乖乖在一旁看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欸,番外有得写了,一白泽,一个雷大和雷五。
今天在写《立雪》,和大反派南门钦有点关系(话说有人还记得南门钦么?),短篇,虐的。下周之前放上来。
大当家只更了一点,明天补上。

·危机

  入秋之后,雷虎门照例是有一场门内比试的。

  昔年都是雷大夺魁的,但是今年却稍微出了一点意外。

  夺魁的,竟然是雷三。

  雷三这个人,平素就像个花花公子,深受府内上至胖厨娘下至看门的老邢头孙女的深深爱戴,但是武功上向来算不得最强的。雷大平时经常说他"油头粉面"——这个词是他从雷五那里学来的。

  但是这一次,雷大竟然输给了雷三。

  乾少坐在门主位置上,笑得意味深长。

  就算是个普通资质的武师,被唐玦灌了这么多药下去,武功也会突飞猛进的,何况雷三资质本来就挺好,被药一灌,直接就飞天了。

  比试之后,正值江湖大会,乾少遣出雷三代表雷虎门去参加,又找个理由,让雷大去了江南,然后召回靳风和风雷堂几个最出色的杀手,准备专心应对接下来的一场危机。

  这场危机的起因,正是不久前那一次护送琅琊王妃和世子的事。

  甚至,连始作俑者是谁,乾少都清清楚楚。

  最开始,还只是一个似真似假的江湖传言,渐渐地,又流出许多佐证,传言于是慢慢变得有鼻子有眼起来,最后,简直要成了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实……

  那个传言,是关于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组织风雷堂的。

  风雷堂在江湖上出现不到五年,却是一出现就是雷霆手段,迅速将江南地区纳入势力范围——诡异的是身为江南霸主的沈庄竟然默许了风雷堂的存在。这几年来,风雷堂不断扩大势力范围,做了不少名震江湖的大案,其中最为传奇的,当属刺杀洛阳崔魏的家主崔季之,据说风雷堂为了这一趟任务风雷堂折了三个顶级杀手,深受重创,但是成就也是显而易见的——从那之后,风雷堂开始介入河北事务。

  而入夏以来,乾少开始收缩风雷堂布置在北方各地的游散势力,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风雷堂是要集中力量打入江北,在十方阎罗殿的地盘上分一杯羹。

  十方阎罗殿真正的主人,北静王爷,显然不是一个傻子,对风雷堂的挑衅,他毫不犹豫地抛出了杀手锏——风雷堂堂主的身份。

  于是,江湖上如今盛传的是:风雷堂的堂主,正是江湖上以接镖走镖为主业的雷虎门的人,不仅如此,那位神秘的堂主,很可能就是雷虎门的大当家——出身江南的雷靖远。

  这个消息的传播,对于雷虎门而言,无疑是一场大难。

  要知道,杀手之所以有人愿意请,正是因为杀手行踪飘乎,不容易被顺藤摸瓜,而一个杀手保护自己最有效的手段,就是神秘。

  而如今,风雷堂连门主的身份都被揭穿了,所有对风雷堂的仇恨和报复,都有了目标。

  虽然被推上风口浪尖的雷大当家并不是风雷堂堂主本人,但是,这比乾少本人被揭露出来还要糟。

  因为那个人的安危,比乾少自己的安危更重要。

  这正是北静的高明之处。

  打蛇,不要打它最危险的毒牙,而是要打他最脆弱也最致命的七寸。


·较量

  这世上的较量分两种。

  一种是看得见的,刀光剑影,流血漂橹,不死不休,往往伴随着一个势力的落败和消亡,直到百年之后还被人称道。

  还有一种是看不见的。

  在水面之下,激流暗涌,刀来剑往,不在局中的人根本看不清端倪,只有当局者清楚这是生死存亡之局,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现在显然是后者。

  -

  大当家第三次在出门买古董的时候被人跟踪了。

  自打把雷虎门的事务交给乾少之后,他一天最重要的事就是去买古董,买字画,主要去的是附近新开的那家铺子,那里的东西异常便宜,而且除了他之外很少有别的客人。

  可是这天,铺子里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和大当家一起护送过琅琊世子的"义士",喜欢和白泽针锋相对的雷秦。他现在的身份是这家铺子的主人。

  大当家看见故人,十分欣喜,一脸严肃地询问起琅琊世子现在的情况,雷秦说相思门封锁了消息,不清楚。如今天气变冷,进藏的路已经开始结冰,估计要等到明年开春。

  雷秦带来的消息让大当家很是忧心,但是他清楚,以相思门的能力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雷虎门是插不上手的。于是他只能把注意力放到铺子里几幅漂亮的山水图上。

  就在这时候,铺子里又进来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清瘦的青年男子,面容清秀,穿着蓝衫,背后背着一把琴,放在檀木的琴匣里。

  大当家没有意识到异常,但是雷秦的身体,却在那瞬间紧绷了起来。

  大当家不清楚这家铺子的背景,但是雷秦却清楚,这间铺子,是乾少当初为了满足大当家买古董的爱好开的,专门把风雷堂收集的真品古董以低价卖给大当家。

  自从江湖上出现了那个传言之后,为了大当家的安全,乾少将铺子里的伙计全换成了武功高强的杀手。而且,这铺子开的地方并不是闹市,就算偶尔有个把人进来问价,伙计也会把价开到天上去,把人吓走。

  在这样的特殊时期,这个蓝衫青年贸然造访,显然是来者不善。

  "这位客人,小店最近进了一批宝贝,里面有几本字帖,请您移驾内室……"同样是风雷堂杀手的伙计也意识到危险来临,连忙把大当家往内室引。

  大当家一听有字帖,顿时来了兴趣,跟着伙计往内室走。

  "这位客人,不要急着看宝贝,赏个脸,先看一下我这把古琴……"那蓝衫青年意味深长地叫道:"我的焦尾琴,可是传说中的古董。"

  阎氏,是蜀地一个颇神秘的家族,只有黑道上的人才知道他们的存在。阎氏堪比唐门,行事狠毒,如果说唐门亦正亦邪的话,那他们就是彻底地邪道了。阎氏的人都擅长音律,收集了不少诡异的乐器,最厉害的是由掌门阎徵使用的追魂箫,箫音能让人癫狂。在掌门之下,最厉害的,就是阎乐的焦尾琴。

  大当家还没答言,守门的伙计先迎了上去:"既然是来我们店里做生意,当然是我们来看。"

  话音刚落,他已经出掌直攻向阎乐,后者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笑容,一闪身,堪堪避过伙计的掌风,反手在背上琴匣上一拍,匣盖凌空飞出,挡得伙计的攻势一滞,再挥掌出击的时候,阎乐已经将琴匣竖在地上,把匣中的琴往琴匣上一放。

  "拦住他,别让他弹琴!"雷秦神色一凛。拔出佩刀,直取阎乐。

  但是,晚了!

  摧人心神的琴音,在阎乐指尖落上琴弦的刹那,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那个最先动手的伙计一声惨叫,捂住了耳朵,鲜红的血从耳洞中流出来。

  雷秦的第一反应,是回头去看大当家,

  那个守在他身边的伙计也被琴音所伤,但内力深厚,竟然还能抗住,并且,伸手捂住了大当家耳朵。

  下一刻,越发凄厉的琴音让雷秦心神一震,喉头涌上一股甜腥。

  他离阎乐不到半丈距离,但是,他却不能再前进一步。

  难道今天真的要在这阴沟里翻船!

  雷秦不甘地爆喝一声,气沉丹田,凭空涌起一股气力,势如破竹地挥刀直砍阎乐!

  琴音骤然尖锐,像是铁勺子在陶碗上刮挠的刺耳声响,雷秦闷哼一声,整个人栽倒在地。

  摧魂裂魄的琴音还在继续,雷秦的意识渐渐涣散,他转过头去,想看看大当家的状况,却只看到一道迅疾如飞猿的人影,使的是南拳里的蝶掌,在刺耳的琴音中直奔阎乐而来,在阎乐仓皇闪躲时一掌拍在阎乐面门上,把他打晕。

  琴音瞬间消失了。

  虽然耳中还萦绕着那诡异的旋律,但是雷秦的意识却渐渐清醒了。他挣扎了一下,却没能站起来。

  拍晕了阎乐的大当家俯身,把雷秦扶了起来。

  "你怎么……"雷秦刚想问大当家怎么不受琴音影响,大当家腰上悬着的锦囊映入他眼帘。

  相传释迦摩尼在菩提树下悟道,自那之后,菩提就成了佛家圣物。去年春天,风雷堂做了一单生意,报酬是一颗菩提子,据说是佛教至宝,佩戴者可以百毒不侵,心静如菩提,自然不受琴声侵扰。雷秦还奇怪怎么不见堂主佩戴,原来是戴在了大当家身上。

  "义士,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一进来就喊打喊杀的,还打伤了你铺子里的伙计,莫非是想劫财……"大当家看着地上昏迷的阎乐一脸疑惑。

  "这人抱着琴来卖,我们不肯买,请他出去,他就动手了……"雷秦面不改色地撒着谎,一面指挥着同样是劫后余生的伙计:"把这人拖去后院,琴也带走,等会一起送到官府。"

  那伙计耳朵都快被震聋了,听不见雷秦说什么,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我雷虎门有弟子在官府当差,要不要我引你们去官府……"大当家路见不平,十分热心。

  "不用了。"雷秦果断拒绝——阎乐是要送去给刑堂审讯的:"天色还早,请大当家随着伙计去内室看几本字帖,晚些我再护送大当家回府,今日让大当家受惊了,改日在下一定上门赔罪。"

  大当家的注意力又被转移到内室的字帖上,对地上那个昏迷的家伙彻底失去了兴趣——琴声能把人耳朵都听聋,想必那把琴也不怎么样。

  当晚,雷秦带着阎乐的口供悄悄潜入了雷虎门。


作者有话要说:嗯哪……好长的一章,打斗什么的,希望不要太枯燥。

·密谈


  酉正三刻,天色已暗,起了风,书房里黑影憧憧,悬在墙壁上的研山铭也轻轻摇晃着。

  靳风像一樽石像一样守在研山铭左侧,在他旁边站着的,是一位娇俏的青衣女子,虽然年轻,吐纳之间却显得内力深厚。

  那女子正是相思门门主最贴身的侍卫,青莲。

  在这堵墙壁之后,是雷虎门只有门主才能进入的密室。

  -

  雷虎门的密室里,没有放金银财宝,也没有藏美貌娇娃,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还有两个对坐的人。

  当然,赵璃也算得上美人了。

  只是这时候,更像是对手。

  "我记得,当初门主答应阁下的三件事里,并没有包括保护风雷堂……"赵璃笑道:"至于今天我给阁下提供的消息……"

  "阁下的意思是要我付账吗?"乾少不动声色。

  "付账倒不至于,只是希望堂主能把这当做一次人情,以后我相思门有事请门主帮忙的时候,还请不要推辞。"

  乾少笑了:"既然这样,我也卖给阁下一个消息好了。"

  "什么消息可以与我给堂主的消息相比?"赵璃十分自得。

  "听闻进藏的路被冻住了?"乾少似无意般问道。

  赵璃神色顿时凛然:"堂主可是有方法进藏?"

  乾少笑得眼弯弯。

  赵璃抿唇,神色严肃地离座,朝乾少恭敬地行了个福礼,道:"此事关乎大义,刚刚是赵璃唐突了,堂主不要见怪……"

  "我没有见怪。"乾少笑道:"郡主忘了,我是个生意人,不要拿大义来压我。只要有足够的筹码来换,什么消息是不能给的。"

  赵璃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当真。当即笑道:"堂主说笑了,要是堂主心中没有大义,大可以拿这个消息去和朝廷交换,换到的东西肯定比从我们这里换到的多。"

  "郡主还是错了。"乾少一双凤眼微微挑着,眼中光芒让人不寒而栗:"哪怕是生意人,在别人企图伤害自己最重要的人之后,也是绝不会和那个人做生意的。"

  他说的那个人,正是在江湖上散播风雷堂堂主是雷大当家消息的北静。

  "无论如何,堂主还是于相思门有大恩……"赵璃神色凝重:"相思门定当厚谢。"

  "厚谢就不用了,只希望郡主能把这当做一次人情,以后我风雷堂有事请门主帮忙的时候,还请不要推辞。"乾少笑得狐狸一般。

  被他原话奉还,赵璃苦涩一笑,道:"门主早就提醒过我,堂主非池中物,不能与堂主为敌,果然。"

  见她示弱,乾少也不再针锋相对,淡淡道:"门主谬赞了,其实这池中未必不好。相思门耳目遍天下,应该知道二十年前有个叫鸿君的道人被藏地佛教弟子追杀,当时已经是十二月,那人却从藏地逃了出来。他既然能出来,也能进去。现在此人正在蜀地白马川隐居,此人武功虽然已废,但是他身边还有一个人,武功深不可测,就算我风雷堂倾巢而出也未必能擒住他,所以只能智取,不能力敌。"

  赵璃肃颜,福了一福,道:"多谢。"

  乾少起身,淡淡道:"不必。"

  他走在前面,准备打开密室,忽然听到背后的赵璃轻声道:"赵璃还有一事。"

  "何事?"

  "其实也不算赵璃的事,但是和堂主交锋之后,赵璃也为堂主身怀大才却甘愿受困池中很是惋惜。"赵璃看乾少仍是耐心地带着笑在听,垂首道:"门主让赵璃带给堂主四句话。"

  "请说。"

  "分桃成旧罪,断袖有余哀。凤冠不与韩子高,茂陵犹见卫青来。"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句话典故很常见,就不科普了,韩子高最后是没当成皇后的。卫青合葬茂陵什么的……
不过这几句话是提醒乾少的意思……

·危险

  赵璃领着青莲离开的时候,天已经断黑了。

  乾少刚在书桌前坐下,敲门声就响了。

  "小乾,你忙完了吗?"

  看乾少要去开门,靳风低声提醒:"雷秦有重要的事要汇报。"

  "让他等着。"乾少径直走到门边,靳风只能轻车熟路地从窗口里离开。

  大当家站在门外,穿着一身湖色长衫,手里攥着一个锦囊,脸色还是一样地严肃。

  乾少却知道,这次是真的有事。

  那个锦囊里装的,正是那颗能辟易百毒的舍利子,但是他当初给大当家的时候只是随手系在他衣服上。大当家攥着这个锦囊来找他,一定是发现了里面的秘密。

  但是,如果没发生什么事,他怎么会去查看这个锦囊?

  他究竟察觉了什么?江湖传言?风雷堂?雷秦?那间铺子?还是单单只是这个锦囊?

  乾少手心湿润了,面上却仍然是温文尔雅的笑容,把大当家迎进了门:"大哥有事?"

  大当家进了门,先习惯性地扫一下墙壁上挂的那张"很值钱"的字帖,看到还在原位之后,才放心下来。

  "小乾,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这是大当家的第一句话。

  乾少心中安定了一半——大当家并不清楚事情的源头在哪。看来,在自己的竭力封锁下,江湖上的传言并未传到大当家耳中。

  "没有啊,大哥为什么这么问?"乾少一脸无辜。

  "你要是惹了祸就说出来,大哥会帮你解决的,我雷虎门不是任人欺负的。"这是大当家第二句话。

  乾少心中又安定了一半——如果大当家知道自己身为风雷堂堂主身份的话,应该不会觉得他是被人欺负的了。

  "大哥,有话就说吧……"乾少笑着揽住了大当家的肩膀。

  大当家皱起了眉头。

  "最近我们雷虎门附近有点不太平。我出门都被人跟踪了,雷二他们也是。不仅如此,今天我还在一个古玩铺子里遭遇一个杀手,那人用的是阎家的武功,出手狠毒,一上来就是杀招。奇怪的是古玩铺子里面的伙计竟然竭力保护我。而且以前和我们一起护送琅琊世子的人也出现在了古玩铺子里,还是铺子的老板……"大当家皱着眉头娓娓道来,竭力想翻出一点蛛丝马迹。

  乾少的背上渐渐冒出了冷汗。

  "……所以我想,一定是有两股力量在暗中博弈,一股是敌人,而且起了杀心,另外一股却是保护我们的。两方的动机我暂时不清楚,但是应该很快就能查出来。"大当家神情严肃地对乾少建议:"你才刚刚掌权,根基不稳,应该暂时卸任,我来指挥,一定是我以前留下的隐患,现在酿成了危险,你不要逞能,还是我来解决吧。"

  对方是当朝权相北静王爷,怎么解决?

  乾少按捺住想抹冷汗的冲动,对着大当家淡然笑道:"可是大哥当年也不是这么过来的吗?"

  大当家无言以对。

  "大哥当年遭遇过的对手,比现在的也不弱,我既然想执掌雷虎门,自然也要经历危险,大哥不用担心。"乾少继续道。

  大当家只能悻悻地道:"那你也不要逞能,撑不下去了就和我说。"

  "那是当然。"乾少笑得纯良:"大哥要相信我,我有分寸的。"

  看着信心满满的乾少,大当家心底顿时有了一种"儿大不由娘"的落寞感。

  他就带着这样的落寞感把装着舍利子的锦囊给了乾少:"那个阎家人的琴声对我没用,我看了自己身上的饰物,觉得是你给我的这个锦囊的作用,现在局势险恶,还是你带上吧……"

  乾少接了下来,在落寞的大当家耳边轻声道:"我还有点事,忙完了就去找大哥。"

  大当家的耳朵顿时又红了。

  -

  送走大当家,乾少神色冷厉地见了带着阎乐口供来的雷秦。

  "你是怎么做事的!一个下午而已!现在我大哥除了风雷堂堂主是谁之外,什么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情节,今天四千字。

·刺客

  乾少走进大当家院子的时候,已经是戌时末了。

  他在楼下站了一会,等身上的戾气渐渐平和,才上了楼。

  大当家并没有睡,而是坐在窗前,借着灯光,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乾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在他背后静静看着。

  "你来了?"大当家头也不回,在纸上用朱砂划了一道:"正好,我已经把这些年来有来往的几个门派都标了出来,朱砂笔标记的是我们有恩的,到万不得已之时,你可以找他们帮忙。"

  乾少看了一眼那张纸,伸手将大当家从桌子前拉起来,毫无征兆地抱住了他。

  "别说话……"身形修长的青年这样说着:"让我抱一会,一会儿就好。"

  大当家有点茫然地任由他抱着,手上还拿着那支朱砂笔,耳朵尖悄悄地红了。

  果然还是年轻人啊……大当家在心底喟叹着:没关系,就让他依靠一会儿好了。

  -

  翌日,雷虎门附近的那家古玩铺子关了门。大当家把自己多年下来收藏在雷虎门各个隐蔽角落的"宝贝"都收集了回来。山雨欲来风满楼,他是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的人,对危机的感知很灵敏——他像预知到天敌到来的松鼠,收拾着自己储藏的松子,提前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实在斗不过的话,我就带着小乾回江南去……"大当家这样盘算着:"把能带上的人都带上,在江南休养生息,等以后再教出徒弟回来报仇。"

  但是,第三天,京畿戒严了。

  缇骑、虎贲卫、乃至十方阎罗殿的杀手,全部出动,将京畿附近所有道路全部封锁,京城里更是被御林军围得像铁桶一般,这次行动公然是由北静王爷掌权,手持御旨,天天巡视城门,放出话来: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京城。

  京城里人心惶惶,京城外一片哗然。

  朝廷发下的邸报上,对这次封锁的解释是:抓捕刺客。

  但是,怎样的刺客,能让向来习惯在幕后运筹帷幄的北静王爷亲自出马,公开放话一定要抓捕归案?

  无数的猜测在坊间流传,甚至有谣言说遇刺的正是当今圣上,但是很快就被推翻——当年在铁网山围场秋狩。先皇被刺客险些刺中咽喉,北静王爷也只是临危受命,入住宫中,暂摄朝政,抓捕刺客余党。

  但是这一次,北静确实是震怒了!

  规模宏大的抓捕进行了将近半旬,终于在五天之后,京畿撤去戒严令,封锁的道路也统统允许人马通行。关于这次抓捕的许多消息也渐渐传到民间。

  虽然没有御旨下来,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次的抓捕,失败了!

  整个江湖都为这个事实而沸腾了。

  是怎样的刺客,才能从北静王爷的五指山下逃出生天?又是怎样的人,敢于触怒北静王爷的逆鳞?

  世人不得而知。

  但是渐渐地就有传言,这次遇刺的,并非当今圣上,而是当朝右相,北静王爷的政敌,朝中月派官员的首领——南安王爷南门钦,他在这次袭击中并未受伤,只是受了惊。

  据说,北静王爷之所以如此震怒,是急着撇清这次刺杀并非自己指使的,为了还自己一个清白,洗脱谋害南安王爷的罪名,他才公开追捕刺客。

  于是渐渐地又有传言,说这次刺杀根本就是北静王爷指使的,他只是做个姿态给世人看,那个刺客,根本就是被他偷运出京畿的,不然,那样的天罗地网,就是大罗神仙也逃不出来。

  流言甚嚣尘土,甚至传到了朝堂上,有不少月派的朝臣就在奏折中影射北静王爷的嫌疑。但是不知为何,当今圣上却只是一笑置之。

  大概是因为当时南安王爷遇刺的时候正好在宣武门外,守门的侍卫看清整个过程,将事实上报给了圣上。

  但是,奇怪的是,南安王爷遇刺的时候,北静王爷也在场……

  流言纷纷扰扰,最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归于沉寂。逾月之后,人们都已经渐渐忘记了这件事。

  唯一记载着那次袭击事件的,只有史官手下的史书。

  于是,后人从史书上看到的,是这样的记载:

  "嘉武四年秋,十月,甲辰日,辰正三刻,南安王于宣武门遇刺,避让不及,刺客绝王缨,遁走。适北静王在侧,为侍卫簇拥拱卫,不得靠近,及刺客遁走,北静王拾缨,震怒,道:'若使我擒得此贼,必诛其九族,挫骨扬灰。'"
作者有话要说:注:邸报是古代的报纸,汉朝就有的,发布官方消息用的。
京畿是京城和京城附近的地区的总称,具体附近多少还是问度娘吧。
 好了,刺客是谁,主使者是谁,意图如何,还有最后整件事是怎么回事,都会在下章揭晓的,我HAPPY地上英语课去了。
  话说,昨晚在群里说起朝中南门钦和北静那个是月派哪个是日派,冒大很YD地笑着飘过,说:当然北静是日派,攻君北静SAMA要黄瓜有黄瓜,要实力有实力,"日"一下怎么了?
  汗颜。攻受这就定了么?

·不敢


  十月十七,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是乾少今天比往常还忙了一点。

  因为他接待了来自京城方向的两位客人。

  虽然秋意不深,但是这两位客人造访雷虎门的时候,却是全身都裹着黑色斗篷,其中一个还蒙着面,看起来颇为诡异,好在江湖中人多有怪癖,看起来也是太过显眼。

  半个时辰后,雷虎门的内室里,靳风和雷秦一坐一站,对面是意外地脸上没有带笑的乾少。

  靳风脸色苍白,呼吸紊乱,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行了,不用按规矩来,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后面的事交给雷秦。"乾少挥了挥手道。

  雷虎门的杀手效率极高,规矩也极严,一个杀手出完任务回来,只要不是垂死,都会竭力回忆这次行动,事无巨细地上报,以防出现疏漏,不利于善后。

  靳风隐忍地轻咳了一声,低声道:"十天前,我接到相思门密探传来的一份东西,上面有南门钦的生活习惯,我看过之后,决定在南门钦下朝的路上伏击他,但凡上朝的官员,马车都停在宣武门外。从宣武门口到马车旁边的一段路是没有侍卫的,于是我在九天前开始在宣武门外熟悉地形,八天前,我藏在一个户部官员的马车底,等南门钦下朝,顺利袭击了他。"

  乾少皱起了眉头:"说一下北静的反应……"

  "北静和南门钦出宣武门的时候像是在因为什么事而争执,南门钦发怒,快步走在了他前面,他经过我潜伏的马车时,离我半丈,离北静三丈,我出手的时候他闪躲了一下,仍然被我把帽缨斩断了,我用的是阳剑,北静看得清清楚楚。他想上来救南门钦,但是他身边的侍卫把他围住了,我想那应该是北静王府的暗卫,不受他调遣。还好我们选择刺杀的是南门钦而不是他,不然可能会有去无回。"

  乾少这才勾起一个笑容:"我怎么可能去刺杀他,他威胁到我的什么人,我也威胁他的什么人,这不是很公平吗?"

  靳风和雷秦都不是傻子,知道乾少如此冒险刺杀南门钦,南门钦和北静的关系肯定不同寻常。但是正是因为他们不是傻子,所以他们才会把听见的东西都烂在肚子里,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好了,你去我雷虎门的大夫那里,让他治伤,接下来的事由雷秦汇报。"乾少笑得眼睛弯弯如狐狸般:"顺便提醒你一句,那个大夫也是我风雷堂的朋友。"

  雷秦看着乾少意味深长的笑容,又看看浑然不知被算计了的靳风,忽然对那个"雷虎门的大夫"十分好奇。

  "说下撤退的事吧,"乾少随意地靠在密室的椅子上,笑道:"北静抓捕你们的气势,倒是弄得十分吓人。"

  "八天前,我在宣武门外的一处坊市里接应靳风,当时并没有多少追兵,我们都没有带伤,但是我们到城门时,却发现已经戒严,第一天,我们在相思门密探的掩护下以嫖客身份藏在一家叫天香楼的青楼里,我装成秦公子,靳风装成黄公子……"雷秦娓娓道来,倒像是靳风胸口那一道横贯整个胸腹的伤口和自己身上数十处伤口都像是无物一样。

  乾少靠在椅子上,似乎有点疲惫。

  雷秦正说到从京畿逃出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乾少却忽然道:"你其实很想杀了南门钦吧?"

  雷秦的声音戛然而止,半晌才徐徐道:"不敢。"

  "关于白泽的事,我没有给你们一个交代……"乾少忽然淡淡道:"整个风雷堂,和白泽关系最好的就是你,对于这次我让靳风伏击而不是让你,你心里有不满吗?"

  他眼神澄澈,一双狭长凤眼里,墨黑瞳孔像是能洞穿别人的心脏一般。

  雷秦的呼吸一滞,脸上表情变幻,最后却只是静静地垂下头去:

  "雷秦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没有,意思就是是有,却不敢表露出来。

  乾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自幼失怙,十二岁就没了父亲,十四岁秘密建立风雷堂,五年间,行雷霆手段,心狠手辣,风雷堂的威名,其实也是建立在无数稚童的哭声和被杀之人的哀曲之上的。

  这个江湖,谁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谁不是只要松懈一分,就会被让人欺到头上……

  但是,他毕竟是乾少。是一个让属下敢于说出"不敢"的堂主。

  乾少叹了口气,疲惫地扶着额头。

  "雷秦,十月二十八,苏缨和唐门少主唐璿成亲,你跟我一起去参加吧。"


作者有话要说:那什么……今天的章节更完的话,可能就快完结了……

·流年

  最近有点过于清闲了。

  大当家隐隐地这样觉得。

  上次那些跟踪自己的人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如此,连附近那家古玩铺子也重新开张了,伙计还是那几个,店主雷秦虽然不见了,也没人来闹事,店里还是没什么生意。

  江湖还是这么个江湖,雷虎门也还是这么个雷虎门,胖厨娘,守门的老邢,又聋又哑的老园丁,还有老园丁那个上了三年学却一个大字都不认识的宝贝孙子。

  但是大当家却隐隐地觉得不安。

  这种不安在连续两天连乾少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之后,提升到了极致。

  第三天,乾少出现在雷虎门的早膳桌上。仍然是温文尔雅笑容,笑起来眼睛眯得狭长,除了脸色苍白了一点之后别无异样。还给大当家倒了一杯据说是雷五从江南托人寄来的陈年花雕。

  大当家在乾少下桌之后拦住了他。

  雷虎门的早膳都摆在侧厅里,侧厅外是一道长廊,北方不比江南,色调都是灰暗的,长廊上还挂着今年元宵节的时候挂上去的灯笼。

  "小乾,这两天你去哪了?"

  乾少笑得温和:"没去哪啊,去谈了笔生意。"

  确实是生意,不过不是雷虎门的生意,是风雷堂的生意。

  北静是铁腕人物,在官场上混了那么多年的人精,纵然震怒,也能按捺下怒气和乾少谈条件,这次他差遣手下军师慕容在白城摆下鸿门宴,乾少不得不带着雷秦赴宴,宴上并不安稳,双方短暂交手,对方派出的打手是沙家叛逆沙薛,雷秦毕竟不如靳风,乾少只能自己亲自下场,受了点轻伤。

  但是,经历过交手,互相指责,冷嘲热讽,威胁,放狠话,双方还是达成了共识:就此歇手,北静不再借着风雷堂的秘密生事,不再伏击大当家,不再在江湖上散布谣言。乾少也不能再刺杀南门钦,哪怕是警告意味的也不行。北静的军师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寸步不肯让,乾少没占到多少便宜。

  但是,能够平安地解决这件事,就是最大的便宜了。

  "我知道你还年轻气盛,但是这个江湖,不是只有靠拳头硬才能赢人的,你那么聪明,就算武功不好也不要紧,不要和别人比武功,刀剑无眼……"大当家学着雷虎门里的长老那样谆谆教导着乾少。

  "我们去看花吧。"乾少忽然说道。

  大当家被乾少的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看……看花?"

  "前天有个商人送了我几盆鸳鸯菊,正好现在开花。"乾少笑得眼弯弯。

  -

  乾少的院子,靠近府中的内院,现在他已经掌权,按说应该搬到门主住的正院,但是他一直没搬,大当家也一直没提醒。
  乾少搬了两张椅子出来,摆在院子里的合欢树下,又抱了一摞书出来,摆在地上,最上面的俨然是《隋唐演义》的画本。

  大当家的眼睛"噌"地就亮了。

  他小时候住在江南的外祖父家,那些表兄弟都偷偷去茶楼里买这种演义画本看,一个月出两本。有隋唐演义,有三国。他那时候没有月钱,只能去后面山上偷偷采了草药去外面卖,药草晒干后异常地轻,药铺的伙计又欺负他是孩子,克扣他的秤,所以他采两个月的药草都买不了一本,经常是跳着看的,人物都认不全。

  乾少温和地笑了:

  "让大哥看笑话了,这两天门内没什么事,我就在看这些闲书……"

  "不要紧不要紧。"大当家连忙表态,生怕乾少把这些书收回去了。

  这些年他在雷虎门当大当家,有了月钱,但是北方好像不流行这些画本,他翻遍了府里的阁楼,也只找到几本歌伎们看的《牡丹亭》……

  乾少眼睛笑得更弯了。

  "大哥不介意地话,就一起看吧。"

  -

  这个上午,雷虎门的某个院子里,坐着一对年青人,板着棺材脸的人认真地看着隋唐演义的画本,脸上带着笑容的人认真地看着那个看画本的人。

  正好是上午,正好是微醺的阳光,正好是花开全盛,正好是年华最好,有明媚阳光,有岁月安稳,有美眷,有流年。


作者有话要说:欸……为什么有人说我在卖萌。

·阴险


  大当家最近非常地不清闲了。

  在乾少表示"这些书我还有很多之后",他从乾少那里借了几本画本演义回来,天天躲在楼上看,看到兴致来了还在自己房间里打上一套拳。他最喜欢三国,尤其喜欢赵子龙,书上怎么说来着?

  "明亮亮烂银盔上生杀气,风飘飘九曲簪缨绕过顶梁,神灼灼阔目浓眉精神满,端正正鼻直口阔地阁方……跨一匹追风赶日银角獬,手中拿兵惊将怕五钩神飞枪。"

  这简直就是大当家梦想中自己的形象……

  但是,母亲是江南人氏的大当家,虽然因为练武,身量并不清瘦,但是离江湖上人人盛传的"身长九尺,膀阔腰圆,虬髯环眼貌似张飞"还是有很大距离的。

  要只是身量也就算了,大当家对自己的脸,也是很不满意的。

  虽然竭力地整天板着棺材脸,可是也没听小乾夸过自己很有男子气概……

  自己一定没有给过小乾可以依靠的感觉……

  在这种自怨自艾心理的促使下,他每天发愤图强地看着三国的画本,险些把纸张看穿。

  大当家的努力带来的效果是显著的。

  其中最明显的一个,就是乾少这两天几乎没有在饭桌上见过大当家,唯一一次碰到大当家,还是在乾少路过后院厨房的时候,整天都没有露面的大当家正一手搂着几个大馒头另一手举着一本三国,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地走回自己住的院子。

  在旁敲侧击地弄明白大当家很喜欢赵子龙之后,乾少感觉到了深深的郁闷。

  虽然他很豁达,但是当大当家宁愿看十五文钱一本的画本上画工粗劣的小人也不愿意看他的时候,他的自信还是受到了很大的挑战。

  就在乾少还没来得及采取措施的时候,另一件事发生了。

  这两件事放在一起,正好可以组成一句俗话,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

  -

  这天下午,大当家看完了半部三国,正好看到"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想起自己几天没去逛古玩铺子了,就拿着本三国出了门,一路看着书朝古玩铺子的方向走去。

  他在离古玩铺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

  按理说,大当家也算是江湖高手,押镖走险这么多年,警戒心还是很强的,但是那个人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撞上了大当家。

  大当家反应敏捷地闪让到了一边,戒备地看着那人。

  那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白面书生一样的,细长眼,看起来有点阴险。

  那阴险的人对着大当家拱了拱手,彬彬有礼地道:

  "雷大当家,在下姓慕,是个王府的管家,受我主人命令来找您,是想告诉您一点事……"

  "什么事?"

  阴险的管家笑而不语,递过来一叠薄薄的纸,脸上仍然带着笑容。

  那叠纸上,最上面的一张,俨然是一溜名单,大当家翻开一页,看见了护送过琅琊世子的义士、古玩铺子的店主、雷秦的画像。

  下面寥寥几行字:

  雷秦。

  风雷堂第二号杀手,擅使刀……

  大当家再翻开一页。

  他看到了乾少的画像。
作者有话要说:我能说北静阴险起来无人能敌么……
管家什么的,其实是军师慕容,此人我师姐写过,被我拉来跑龙套了。

·真相(完)

  乾少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骗子。

  他在雷虎门长大,没有母亲,所以学不会悲天悯人,见惯了这江湖上的险恶,所以也从不心慈手软,当年背着所有人偷偷建立风雷堂,最开始只是两三个人,在江南接杀人的生意,他那时候就是常年一张笑脸,让人胆战心惊。现在江南还有人记得那个年轻得不像话的杀手。

  他从不觉得骗人是一件坏事。

  他有太多不能告诉人的事,风雷堂、桐华镇,护送琅琊世子……

  这些事当然也不能告诉大当家。

  正是因为沾染过血腥,所以越要装得温和无害。

  大当家进来的时候,他正在看风雷堂这些天"钩子手"接下来的生意,里面有一条被妖火用朱砂勾了出来,是刺杀唐门少主唐璿。上面写着委托人是个白面书生,南方口音。

  唐璿,不就是要和苏缨成亲的人么

  怪不得妖火特意勾出来,这件事确实有点耐人寻味。

  唐门仇家确实不少,真要算起来的话,大半个江湖都和唐门有仇。但是敢于买凶杀唐门少主的人,寥寥无几。

  有了那样实力的人,为什么不用自己的亲信出手,而要选择一个不知道够不够保密的风雷堂?

  会给出这样委托的人只有一位,就是远在京都的那位刚刚震怒过的北静王爷。

  乾少不由得笑了。

  都说北静行事乖张,下的圈套也十分奇特。他是想要风雷堂将计就计地杀了唐璿,企图推到北静王府身上,他北静再装作无辜,让风雷堂承受唐门的仇恨吗?

  这样的圈套也太简单了吧?

  还是北静是在故布疑阵?

  乾少有点看不透了……

  就在他揣摩着北静用意的时候,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

  大当家很愤怒。

  他攥着那一叠薄薄的纸,气得浑身发抖,如果不是怕踢坏了门,他几乎要一脚踹开乾少的书房门了!

  乾少打开门的时候,他几乎吼了出来。

  "雷乾!你竟然去做杀手!还建了风雷堂!你还装作自己很没用!你这个骗子!"

  虽然乾少也觉得大当家除了板着脸装一本正经之外的表情很难得,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分神的时候。

  愤怒的大当家是很可怕的,但是对乾少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杀伤力,他镇定地站在门口,轻声轻气地说了一句:

  "大哥也觉得,以前的我很没用吧……"

  大当家怔住了,脸上带着震怒的表情,嘴唇还在发抖,却没有再怒吼。

  乾少继续垂着头道:"如果没有风雷堂的话,我在大哥心目中,是不是就是个废材,什么都不会的大少爷,只知道做些不入流的生意……"

  大当家有点慌了,他攥了攥手里那一叠纸,又看了看垂着头的乾少,忽然有点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继续发怒。

  最后他只是有点心虚地道:"那……那你也不该骗我啊……"

  乾少抬起头来,抓住大当家的手,朝书桌边走去,一面走一面说:"其实我没有准备骗大哥那么久,你看,我都准备好告诉大哥了,这是风雷堂的账目……"

  在大当家有点迷茫又十分专注地看着那些账目的时候,乾少动作敏捷而隐蔽地走到了门边,将书房的门从里面锁住……

  如果大当家这时候看他的话,大概会被他脸上狐狸一般的笑容吓一大跳。

  乾少靠在门上,感受到了一种即将开餐的喜悦。

  隐瞒的事太多,要一下解释清楚的话,某人就算脾气再好也会暴怒的……

  只有牺牲自己的"身体"来平息某人的怒火了。

  话说回来,某人最近痴迷赵子龙的行为让自己很不高兴……

  不如把他压在书桌上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然后问他赵子龙和自己哪个比较好?

  这样说的话,那张乌檀木雕花的太师椅也是不错的选择啊。

  到底选哪一个比较好呢?

  乾少摸着下巴,笑得眼睛弯弯如狐狸,轻声叹道:"这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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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知道写了会被打但是我还是要勇敢地写上一个字:
  (完)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撒花啊,飘走啊,老师要点名了啊!
要看番外的说啊,苏缨,雷五,先写哪个啊?


番外篇

·江南游记之三国

  十月二十二日,江南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乾少带着大当家去江南参加苏缨的婚宴。

  其实同行的还有古玩铺子的傀儡老板——义士雷秦,还有唐门离家出走的大少爷唐玦,和伤口已经开始愈合的靳风义士。不过在乾少的眼中,这些人都可以忽略不计。

  都是走江湖的人,也都是骑的骏马,马不停蹄赶路,一路上都是秋日风景。

  二十三日下午,他们过黄河,靳风念"黄河之水天上来……",唐玦念"万里黄河东入海……"大当家板着脸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神情严肃地念道"唧唧复唧唧……"

  雷秦忍笑忍得肠子都快断了,看了看堂主大人,自觉地躲到远处去笑。

  乾少用眼刀扫了一眼雷秦的背影,转过脸来,笑得温文尔雅:"大哥是想念《木兰辞》的'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对吧?"

  二十五日,过长江,到江边时已经是傍晚,大当家想去看赤壁,乾少招了艘渡船,连夜过江。晚上大当家睡不着,到甲板上看江水,看见靳风屈起一条腿,坐在船舷边上,他披着个大斗篷,敞着衣领,胸前一道淡红色的刀伤,在柔和的星光下看起来并不狰狞。

  大当家对靳风的印象很诡异,这人有时候很正常,像个书香世家出来的少爷,有时候完全像个疯子。

  比如这时候,他就用一种乾少看到绝对会在他胸前再划上一刀的轻佻态度对着大当家打招呼:"嘿,你也来看月亮啊?"

  月亮?

  大当家板着一张棺材脸,茫然地看着天上:

  月亮没有,星星倒是不少。

  靳风第一次看到反应这么镇定的人,顿时玩心大起,对着大当家鬼鬼祟祟地小声道:"话说,上次乾少让妖火去江南搜集三国的画本,是不是给你看的?"

  大当家虽然觉得看画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是出于君子坦荡荡的原则,他还是点了头。

  靳风的眼睛"噌"地就亮了,像一头恶狼一样,饶是大当家向来"正气凛然",也被他吓得退了一步。

  靳风才不管大当家的反应,兴奋地问道:"你这么喜欢看三国,大概也知道三国的故事了?你最喜欢谁?"

  大当家一脸严肃:"诸葛亮。"

  靳风顿时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挥了挥手道:"算了吧,诸葛亮那个老头子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喜欢周瑜,美周郎你知道吗?曲有误周郎顾,你知道吗?周瑜比诸葛老头好多了,羽扇纶巾你知道吗?本来是他的,被后人谬传到诸葛亮身上了……关键是这个周瑜他专情,你知道他为什么三十六岁就死了吗?这是殉情啊!这是坚贞的殉情啊!"

  大当家被他绕得头晕,竟然还没有忘记常识:"周瑜死的时候小乔没有死,他殉情干什么?"

  "住口!"靳风神情激动地一声暴喝,打断了他的话,因为受伤而苍白的脸上浮出两团诡异的红晕,义愤填膺地道:"小乔大乔都是幌子!周瑜喜欢的是孙策!"

  "孙……策……"大当家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

  "就是那个短命鬼了。"靳风豪迈地一摆手,看着他一无所知的样子,顿时来了兴致,转怒为喜,一脸严肃地道:"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大当家摇头。

  "那张飞关羽和刘备睡一张床你知不知道?曹阿瞒对郭嘉念念不忘你知道不知道?孙权依赖周瑜周瑜又和孙策惺惺相惜你知不知道?"

  大当家继续摇头。

  靳风脸上顿时浮出一个和大当家那天在街上碰到的北静王府的管家一样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笑得咧开嘴,眼睛眯成一条线……

  "不知道也没关系,你是我们堂主的大哥,我们是自己人。我现在就慢慢地讲给你听……"

  -

  二十六日上午,乾少从大当家那里听到了一个新版的《三国》,在那里面,大乔和小乔是幌子,曹丕杀甄宓是因为喜欢曹植……

  二十六日下午,乾少找了个大当家没注意的时机,把靳风从船上踹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番外,不要打我

·担当


  乾少在江南,受了一回伤。

  那天是十一月的第五天,他和大当家刚刚参加了苏缨的婚宴,准备在江南到处看看风景,却在扬州遇到了石俊臣。和石俊臣在一起的人,叫况臻。

  况臻是雷虎门上一任掌事,雷五的师父,真正的文武全才,雷五只学到他八成,已经是江湖传言中的白衣诸葛。

  乾少不是打不过他。

  就算打不过,也不至于重伤。

  但是,乾少确实受伤了。

  二指宽的竹板,因为在水中浸泡过而意外的结实,整整抽了两百板,一板下去,皮肤上立刻坟起血痕,打完之后血肉模糊。

  乾少趴在长凳上,这个风雷堂的堂主,江湖枭雄,就这样毫不反抗地被抽了两百板。

  -

  乾少的四书五经都是况臻教的,况臻算他的先生。

  天地君亲师,前面三样都太不靠谱,他父母双亡,也只剩这一个师父。

  况臻为人寡情,对谁都是淡淡的,但是当年乾少在江南建风雷堂的时候,也曾有过生死危急关头,那时候是况臻出手相助。石俊臣富可敌国,乾少最初能在江南立足,多多少少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所以这一顿,由况臻来打,很合适。

  况臻和故去的老当家是至交好友,他清楚亡友对这个儿子的期望,所以当乾少说出:"我不会娶亲,我大哥也别想娶亲……"这样的话的时候,向来凉薄的况臻也怒了。

  然后就是门规伺候,雷虎门门规除去逐出师门之外最严重的惩罚,就是藤杖一百,乾少一个人挨了两个人的份。

  打完了,他咬着牙从长凳上爬起来,摇晃了一下,最终还是站稳了。

  "我今天不是因为错了而领罚。"他脸色苍白,汗从额角流下来,打湿了乌黑的发尾,他很少这样狼狈。

  "我领罚,是因为我愧对雷虎门的先祖,也愧对父亲。"乾少轻声说道,明明是身形并不魁梧的少年,这一刻却让人感觉到了他肩膀上担负的重量。

  "整个雷虎门,能打我的,也只有师父你了。"

  况臻垂着眼,手里拿着染血的竹板,他自己也是局中人,知道这是个走不出的迷局,但他还是照着门中规矩问:"知道错了吗?"

  "知道。"

  "改不改?"

  躬身跪在他面前领罚的青年,光裸着的脊背上布满血肉模糊的伤口,他仰起脸来,笑得一双凤眼狭长如狐狸般。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的光亮都聚集在他眼中。

  他说:"不改。"

  这不是一场师长的惩戒,只是一场自我责罚,也不是什么做戏,而是身为雷虎门的门主,雷家的后人,要给出一个交代。

  在那之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

  乾少在况臻那里留了一会,等可以走路了,才回到自己和大当家住的客栈。

  他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街上行人不多,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脸色苍白且步履维艰的俊美青年。

  乾少进房间的时候,大当家正坐在桌边看刚买到的《精忠说岳》画本,一面看还一面念念有词。

  看见乾少进来,他只是抬了抬头,又继续看书。

  直到乾少靠近他身边,他才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小乾,你……"

  "没事。"乾少轻轻揽住了大当家,顺势靠在大当家肩膀上。他很少露出这样示弱的姿态,这让大当家有点不知所措。

  "发生什么事了?"大当家小心翼翼地问。

  乾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大当家在听到他轻轻地说:

  "大哥,我们一直都这样在一起吧。"

  "……"

  "大哥,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

  "知……知道。"

  搂住大当家肩膀的力度忽然大了点,大当家听见乾少如同叹息般的声音。

  他说:"真好。"

  是啊,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嗯哪,接下来要写苏缨了。

·苏缨(上)


  十月二十八日,宜嫁娶,祭祀,出行,忌动土。

  这天是苏缨出嫁的日子。

  一个是苏家独女,凤凰一样养成的苏家大小姐,也是江南出了名的美人。另一个,是唐门实际上的继承人,唐家少主唐璿。

  世人都说,是金童玉女,是天作之合。

  到底是什么情况,也只有局内人清楚。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要承担的责任,和那些世交家的少爷并没有什么不同,她要嫁的人不能是凡夫俗子,也不能是桀骜不能驯服的莽夫,更不能是个野心勃勃的白眼狼。

  但是毕竟是年轻,毕竟是看过才子佳人的戏本,毕竟她只有十七岁。

  毕竟是遇到了雷乾。

  ……

  此时一切都过去了。

  她不再是那个可以肆意妄为的苏家大小姐,她是苏缨,因为背负着一些东西,而不得不成长起来。

  凤冠霞帔,盘髻簪花,替她梳头的喜娘在镜子里笑得一脸褶子,讨好地说:"小姐真是好相貌,梳什么发髻都好看。"

  苏缨唇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没有接话。

  今天大概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吧。

  她小的时候,见过表姐出嫁,眼角眉梢都是喜悦,虽然出门的时候和舅母抱在一起哭了半个时辰,但却终究是欢喜的。

  苏缨欢喜不起来。

  或者说,无所谓欢不欢喜。

  从苏家到唐门不到一个时辰路程,花轿出门的时候正是辰正二刻,路上有霜,并不太冷,苏缨坐在花轿里,眼前是一片鲜艳的红,她低下头,看见自己裙摆上绣的凤凰。

  花轿前面有"得得"的马蹄声,她知道骑着马的是唐璿——自己未来的夫君。

  到了唐门,到处都是鞭炮声,沸腾的人声,唐门在江湖上势力很大,名声却不好。来贺喜的大都是蜀地的人,趁这机会来表一表忠心。

  新郎踢了轿门,喜婆把她从轿子里背出来,一直背进唐门的正厅,跨了火盆,她手中被塞进一条红绸子,她直到那一头就是她的夫君。

  拜天地时,苏缨转过身去,看见正厅地上一方明亮的阳光。

  她是嫁给唐璿,却不是嫁入唐门,今天之后,她要开始插手苏家的事务。唐璿不入赘,她也不嫁,这只是一场联姻。

  她依靠这场联姻,得到自己想要的权力。

  其实,不是唐璿,也会是别人。

  她总要嫁的。她是苏缨,她不是可以养在深闺里的娇小姐,她是苏家唯一的血脉,也是白泽拼了性命救下来的人,她知道在这个江湖只有有能力的人才能保护自己在乎的人,何况她还是苏缨。

  无论如何都是要嫁人的,不如挑一个喜欢自己的,知根知底的。

  可以和南门钦一战的。

  她是苏缨。

  她不可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这一点,早在护送琅琊世子的旅途中,在某天,她无意间经过乾少和雷大当家房间的窗口,看见那个对自己从来都是彬彬有礼的乾少爷,轻轻俯□去,亲吻大当家的时候,她就已经清楚。

  自始至终,她想嫁的,都只有那个永远温文尔雅笑着的,不怎么管事的,雷虎门的二少爷。

  可惜,他想要娶的,从来都不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唉……摊手。

·苏缨(下)


  新婚第一天,照例是要给公婆奉茶的。

  唐门的婚宴办得异常盛大,整整三天的流水席,张灯结彩,触目所及,全是喜庆的红色,到处都是人来人往。

  苏缨在满堂宾客的瞩目下,跪在唐门门主和夫人面前奉茶,她的夫婿——唐门少主唐璇,脸上带着儒雅笑容,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唐夫人掏出红包放在茶盘里。旁边有人奉承,笑道:"真是佳儿佳媳,唐门主和夫人真是有服福气。"唐门主笑着拱手……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十分正常。

  唐璿扶苏缨起来,苏缨没有收回手,温顺地任由他扶住自己。转过身来,对满堂宾客见礼。

  唐门安排席位的规矩和江湖上奉行的一样,左手边是双方亲属,右手边是江湖上有来往的宾客。后者自然是按实力来排,唐门虽然亦正亦邪,但是和江湖上几个顶尖门派都有来往。连雷虎门也排到了第三席……

  苏缨手上的茶盘一斜,就算是唐璇的手再快,也只堪堪扶住茶盘,茶杯已经打翻,茶水淹没了红包。

  但是,没有人关注这些了。

  所有人都只看见,唐门的少夫人、苏家的小姐、苏缨,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右手边第一张席位。

  那张席位上的所有人都已经站了起来,唯一坐着的,是坐在首席的那位青衫青年。

  所有人都知道那位青年是谁。

  如果是南边任何一个江湖门派的宴席,这个首位上坐的都应该是沈庄的少庄主沈玺,但是,自从三年前唐门和沈庄在金沙峡一场血战之后,沈庄的人就再没有出现在唐门的任何宴席上。

  所以,今天,唐门最尊贵的座位上,坐的是崔魏的少主,崔翊,字子颛。

  北崔魏,南沈庄,崔魏和沈庄,是并列江湖白道第一大势力的。

  苏缨几乎是咄咄逼人地直视着他。

  或者,她直视的,是半靠在崔翊怀里的那个少年。

  那是一个几乎撑得上纤细的少年。崔翊来的时候就和他同乘一马,在席上也一直照料着他,简直是像在照料一个不会自己吃饭的孩子。所有人都会意地没有询问少年的身份——江湖人也有不少大家族的少爷喜欢养娈童。

  不能怪这些人思想下流,少年确实是漂亮得过分,而且无知得像孩童般,上一道菜就惊讶地张开嘴看着,想吃什么就眼巴巴地看着崔翊,还好,崔翊大概是教过他在宴席上的规矩,不给他夹他也不会吵着要,只是神色会蔫蔫的。

  此刻,所有人都紧张而不解地看着这个画面。

  而苏缨,她紧握着拳,怔怔地看着那个少年。

  她的神色很疲倦,像是跋涉了无数山水,却又走回了原地。

  少年攥着一个点缀着红枣的点心,神色无辜地看着他。

  少年有着猫一眼的眼睛,从眼头到眼尾是无比漂亮的一条线,像是用墨画成的。

  苏缨的手在发抖。

  这张脸,她太熟悉。

  第一次见面,少年拿着奇形怪状的大刀,大大咧咧地挡在她身前,长得那样漂亮,却说着能气死人的话,那时候她是讨厌他的……

  然而,在地牢里,那样绝望的时刻,少年扛着他的刀从天而降,再次挡在了她身前,少年凤凰花一样的发尾……

  她仍然记得,少年死去的那一天,她牵着马绕过十里路,在悬崖的另一边找到垂死的少年,天渐渐亮了,少年蜷缩在地上,呼吸已经像濒死的猫一样微弱……

  她一直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那样一个口无遮拦的少年,扛着奇怪的刀,大大咧咧地挡在她身前,让这世上的所有邪恶都无法得逞……

  原来,没有。

  真好。

  -

  拿着点心的少年茫然地看着苏缨,嘴边还沾着一点碎末,崔翊告诉过他,穿着红衣服的女人就是新娘子,见到新娘子不能乱说话,新娘子只有新郎官才能碰。

  原来,新娘子很漂亮,新娘子的年纪很小,新娘子的眼睛……

  他攥着点心,慌忙地伸出另一只手去碰苏缨的脸。

  "新……新娘子,你不要哭……"
作者有话要说:嗯哪……这就是苏缨和白泽的全部番外,白泽家的小攻很强悍的说……
话说回来,失忆什么的,很狗血不是么?

南辕北辙

南门钦四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北静

  那时候北静还是个奶娃娃,被奶妈当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抱出来给人看,南门钦记得那天有很多人,他偷偷溜进北静王妃的房间里,看见他的姑母——北静王妃,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眉里眼里都带着喜悦,年轻的北静王爷坐在床边,温柔地与她对视。

  南门钦扒在帷幔旁看了一会,忽然对那个奶娃娃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嫌恶。

  南门钦十岁那年,北静刚刚进入御书房读书,他们两个都是不用给皇子当伴读的外姓王世子。南门钦那时候被称为不世出的天才,性格冷傲,见到这个当年的奶娃娃也没什么好脸色,偏偏北静不识相,老是跟在他后面,叫着"钦哥哥。"

  南门钦十四岁那年,以世子身份参加科考,连中三元,殿试取了状元郎,蟾宫折桂,风头一时无两。做了礼部的官员,正七品,冷清多年的南安王府重新又变得炙手可热起来,大概是为了弥补当年先皇对南安王府的打压,当今圣上在一个月内把南门钦连跳三级,成了工部员外郎,从五品当时钦天监上报,恐有雪灾,京城府尹奏本修建义堂,收容无家可归的贫民,南门钦附议,圣上于是将工程交给他,结果南门钦在一个月之内建成义堂三十余处,当年冬天大雪纷飞,冰冻三尺,但是偌大个京城竟然无一人冻死。朝堂震惊,龙颜大悦,召南门钦对答,南门钦仅仅回了一句:"不求名显,但求无愧于心。"

  就因为这"无愧于心"四个字,南门钦左迁刑部尚书。正三品,世人皆传,古有甘罗十二岁为相,今有南安王爷十四岁官至六部。

  但是那一年,却是北静王府的灾年。

  南门钦最后一次见北静老王爷,是在朝堂之上。

  那个官至左相的男子力排众议,支持南门钦出任刑部尚书。他穿朱红蟒袍,整个人像浴火重生的凤凰。

  那时的南门钦并不知道,这就是回光返照。

  大显四年二月,当朝左相,世袭北静王爷北堂旻驾薨,谥号敏。

  那年北静十岁。

  后来就渐渐身不由己了。

  本来,自从几年前蔺项之的案子之后,南安王府不得先皇欢心,沉寂了许多年,和北静王府之间也十分和平,甚至还有了颇亲密的往来。但是北静老王爷去世之后,北静王府群龙无首,再加上南门钦风头正劲,原本已经衰微的南安王府竟然死灰复燃,而且渐渐压北静王府一头的意思。

  再后来,现在的北静就受封了。

  北静受封那年也是十四岁。

  有高人批过北静的命数,说是有卧龙之相,那位高人又批过南门钦的命数,说是白虎逆天。

  天下人都眼巴巴看着,等着,龙虎相斗,成王败寇。

  于是,朝中分出了北静的日派,和南门钦的月派,党争、倾轧、你死我活……

  不堪回首。

  时至今日,已经不能回头了。

  就算知道结局,也不能回头了。

  他是北静,而他是南门钦,这一辈子,南辕北辙,永无宁日。

南来北往

已经是十月了。

  正是秋狩的最后几天,圣上御驾在贺兰围场扎营,既然是狩猎,条件自然艰苦些。不仅圣上衣食从简,连随扈的贵人们也都入乡随俗了起来。

  这天凌晨,天刚蒙蒙亮,北静王爷的贴身侍卫程风和南门钦的小厮"伺墨"在营地附近的水源处碰面,伺墨冷哼了一声,提了一桶水就走了。程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看着伺墨吃力的背影,把那句"要不要帮忙"咽了下去。

  "我家王爷说的果然没错啊……"程风在心底感慨着,"南安王府,连耗子都是用眼白看人的啊……"。

  卯正三刻,南安王爷在沐浴,北静王爷在圣上帐篷里请安,程风在刷马。

  辰时,所有随扈的官员全部在圣上帐篷外请安,圣上口谕:今日就不群狩了,让各位"爱卿"分开行动,各自狩猎,晚上再论功行赏。

  南安王爷听了,冷冷一笑,骑着自己刚刚驯服的那匹汗血宝马就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骑着汗血宝马的南安王爷带着一匹小白马的北静王爷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小树林子里相遇了。

  北静王爷靠在树边坐着,小白马栓在树上,悠然自得地吃草。

  南安王爷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冷笑道:"物肖主人,懒人配懒马。"

  北静王爷好脾气地笑着,一言不发。

  早就有人多事,评论过北静王爷和南门钦两人的性格,说北静是温如玉,说南门钦是绵里针。但是没有人知道,南门钦一旦在私底下遇到北静,就不是绵里针了,而是态度恶劣,并且十分幼稚。

  比如现在,他就挑着细长的眼睛,用眼角余光看着某个靠在树上的人,一副不屑的样子。

  "下马吧。"北静忽然淡淡地道。

  南门钦冷哼了一声,道:"下什么马,你长得很像下马石吗?"。

  下马石,是府邸门前用来给人下马时踩的石头。

  北静不再说话,从树上把马解了下来,把马缰递到南门钦面前。

  南门钦高傲地哼了一声,道:"这马丑死了,又丑又矮……"

  话是这么说,他人已经从自己的汗血宝马上直接跨到了那匹小白马上,还好小白马听不懂人话,也不知道他骂了自己。

  北静翻身上马,他长得高,还未弱冠,身量已经长开了,穿的又是白衣,看起来倒是颇风流倜傥。

  两人换了马,一起慢悠悠地朝猎场深处进发,还时不时地有几段对话

  "小白的鞍是我昨晚自己做的,裹了几层棉绒,骑着不痛吧?"。

  "哼,这丑马的名字真俗!"

  "你还没说痛不痛呢……"。

  "关你什么事!"。

  "我看你腿上都磨破了,还要骑这么硬的马鞍……"。

  "我爱骑什么马骑什么马,爱用什么鞍用什么鞍,关你什么事,我这鞍虽然硬,但是比你这匹丑马上的丑鞍好看多了,和你换是看得起你。"

  "是是是,多谢南安王爷厚爱,北静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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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责任番外,看到最后的对话想歪的人自动去面壁


君子

 十一月三日傍晚,整个京城都笼罩在厚重的暮色中,城门已经要关上了,忽然从南边的官道上来了一骑人马,骑在马上的是个风尘仆仆的中年汉子,穿着一身赭色官服,马也不下,直冲城门而来。守门的士兵刚要盘问,士兵头领连忙阻拦:"快把门打开点,那是虎贲卫的大人。"

  虎贲卫,隶属于朝中月派首领、南安王爷手下,是替皇上充当耳目和爪牙的秘密部队。相对于缇骑,更加的神秘。

  那穿着赭衣的汉子骑着马绝尘而去,在暮色四合的京城里奔驰,竟然是直朝内城南安王府去的。

  当年太祖皇帝开国,为了彰显仁德,让官员和睦,特地将几位王爷的王府都建造在内城,其中北静王府和南安王府挨得尤其近,就在同一条街上,这条街名叫荣禧街,寻常百姓到了这里,都不敢大声喧哗。

  那名虎贲卫一进荣禧街就下了马,远远看见南安王府门口有一点明亮的光,连忙牵着马走过去。

  打着灯笼站在王府门口的,是南门钦的贴身小厮,伺墨,连虎贲卫首领沙薛见到他都得和和气气。

  这名虎贲卫刚要见礼,被伺墨一把抓住:"我的老天爷,这时候你还讲什么礼节,里头那位可等急了……"。

  伺墨拉着虎贲卫一路进到王府里,径直进了内院南门钦的书房,南门钦喜欢竹子,这个时节,虽然没有下雪,竹子叶片上都打了霜,看起来颇萧条。

  南门钦坐在乌檀木的书桌后,桌上琉璃盏里的灯油已经快烧干了,南门钦本来就瘦,穿得也不厚,执笔的右手,苍白手腕从袖口伸出来,仿佛一掰就可以掰折了。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清瘦的青年,他的肩膀上,扛的是整个天下的兴衰荣辱,和举国上下所有月派官员的命

  "回来了?"。

  "罪人林雄,前来复命。"

  南门钦挥了挥手道:"起来答话。"

  一旁的伺墨小心翼翼地替琉璃盏添了灯油,从一旁的屏风上取下来一件白貂皮的大氅,静静地侍立在南门钦身后。

  "罪人这次一路跟随着崔翊少门主,参加了唐门婚宴,第二天奉茶的时候,苏缨看见了君竹少爷。"

  "苏缨反应如何?"

  "不甚平静,但是也没有当朝失态。宴后苏缨和崔翊在唐门后院碰面,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他们碰面的事除了你之外有别的人知道吗?"

  "唐璿似乎有所察觉,但并没有跟踪。"林雄直挺挺跪在地上:"罪人无能,没能查探到苏缨和崔翊的对话。"

  "不打紧。"南门钦挥了挥手:"起来吧,没你的事了。"

  林雄起身,恭敬地后退出门。

  在他快要出门的时候,南门钦却忽然叫住了他。

  南门钦叫的名字,不是林雄,而是蔺雄。

  蔺,是蔺项之的蔺,也是蔺兰君的蔺。

  "蔺雄,你家少爷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你心底是不是在怨恨我?"

  南门钦的声音很平静,不是质问,而是陈述。

  林雄仍然是垂头拱手的姿势,让人看不清他脸上表情。

  "王爷和老王爷对蔺家仁至义尽,林雄感激涕零。是罪人无能,君竹少爷小小年纪就历经杀戮血腥,现在他能忘记一切重新来过,很好。"。


日月


北静在自己王府书房坐下来的时候,已经断黑了。

  他拿起笔,开始给当今圣上写密报。

  官场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朋友可以变成敌人,敌人也可以变成朋友。至于君臣之间的勾心斗角,就更加惨烈。

  北静王府,向来首当其冲。

  当今圣上,确实英明,也确实厉害。既要用北静王府做事,又不能让北静王府专权,于是就扶植南门钦,让南安王府坐大,和北静王府在朝中互相牵制,分为日月两派,圣上则坐山观虎斗,稳坐钓鱼台。哪方势力坐大,他就要压制,哪方失势了,他又要扶植。圣上将日月两派的力量都压制着,没有一方能够单独挑战圣上的权威。

  不仅如此,圣上还要制造日月两派之间的间隙,让他们彼此仇视,不能合作。

  十五年前的谢徵之案,十年前的蔺项之案,都是皇帝平衡日月两派力量的结果。也是造成日月两派之间间隙的源泉。

  十年前,南安王爷的月派正如日中天,日派衰微。

  蔺项之,当年是户部尚书,和南门钦的父亲,南安老王爷交好,蔺项之有一双儿女,长女叫蔺兰君,是京师有名的美人,温婉娴静,南安王爷几次感慨过,若不是年纪相差太大,一定要让南门钦和蔺兰君联姻。蔺项之的幼子叫蔺君竹,名字取自于南安王爷的一句话"生子当如竹,生女当若兰。"

  景宣二十七年,十二月,一位隶属日派的御史忽然弹劾蔺项之,数出九项大罪,每一项都是死罪,先皇震怒,当庭杖责蔺项之,下朝后余怒未消,又在御书房连下三道圣旨,分别是:"斩立决"、"抄家"、"诛九族"。

  于是血流成河。

  而另一边,南安王爷从宫中太监那得到线报,连朝服都来不及换,就重新去宫中为蔺项之求情,入宫之前差遣虎贲卫秘密告知蔺家大祸临头,蔺夫人当机立断,让老家奴将蔺君竹藏在买菜的牛车里偷运出城,而后,遣散家仆,从容赴死。

  南安王爷入宫,并没有求到赦免,而是求到了一纸任状:先皇将他委任为负责蔺项之族灭案的官员。

  于是,南安王爷亲自监斩故友蔺项之,而后的一个月里,他亲自灭了蔺家九族,将蔺夫人和蔺兰君收监。

  事后,先皇以"办事不力,徇私走漏重要人犯蔺君竹"为由,将南安王爷从大理寺卿和当朝右相的位置上撤了下来,从此南安王府的势力一蹶不振,直到南门钦考中状元。

  昔日意气风发的南安王爷,也因为蔺项之案而日渐消沉,最终在南门钦十岁那年的冬天郁郁而终。

  当臣子的,生死存亡都捏在君王的手里,伴君如伴虎,这一刻还龙颜大悦叫着"爱卿",下一刻很可能就将你贬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就算是一点点行差踏错,都可能成为君王发作的借口。

  南安王府的浮沉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但是,南安王府一脉的人,似乎从来都不是会引以为戒的人。
  这次追捕琅琊王府的案子,已经逃出生天的蔺君竹以杀手白泽的身份意外现身,南门钦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诱杀,利用龙髓功在受到重伤时会进入龟息状态的奥秘,把他从琅琊王府的案子里面拖了出来,然后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消除他的记忆,送到和南安王府交好的江湖势力崔魏里面。

  他以雷霆手段做完这一切,避免了蔺君竹出现在皇上的视野里——为了掩盖惨绝人寰的"蔺项之案",蔺君竹出现在皇上视野里的唯一下场,就是被从这个世上彻底抹去。

  这就是南门钦的行事风格,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也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

  就连北静问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也只是说:"我才不是我父亲那种滥好人,我只是喜欢有始有终而已,我父亲牺牲了仕途救出的人,我怎么会让他轻易死掉。"

  北静仍然记得他在说这句话时骄傲的神态,明明是书生一样瘦弱的人,在那一刻,却比任何人都有担当。

  北静知道,这世上的人有两种。

  一种是像他自己这样扮成好人的坏人,明明什么都没做,世人却以为他做了很多。

  一种,是像南门钦一样扮成坏人的好人,他可以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为你把所有事都做了,你还将他当成仇敌。

  他背负了全天下的误解,却不屑于替自己辩解一句。

  所以,自己这种坏人,就是为了保护他那种傻子而生的吧。


狂澜

天渐渐黑了。

  南门钦还在看案卷,大理寺卿政务向来繁重,他又向来是好强的人,做什么事都要比别人好上一倍,自然更是呕心沥血……

  但是那个人却是做什么事都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到头来又做得比所有人的好……

  南门钦不自觉地走了神。

  他总是喜欢走神……在朝堂上,在御书房,甚至在大理寺的刑堂上。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梦见自己的父亲了。

  在他记忆里,在蔺家的事发生之前,他的父王也曾是温和而坚韧的,他的母妃也曾是温婉娴淑的,他也曾有过被簇拥着的少年,就像曾经的北静一样。

  但是蔺项之案,将一切摧毁了。

  他的父亲,才华横溢,温和而坚韧的父亲,渐渐颓废,他的母亲,在自己丈夫的冷落和王府势力衰微的无奈中,开始整日诵经念佛,而他,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过早地面对了世态炎凉,人间冷暖。

  那时候的他,一夕之间,从云端跌下,他还是天才,还是能作出好文章,但是在上书房上课时,先生念的不在是他的文章,放学之后,也不再有大堆的王孙公子,簇拥着他这位"南安小王爷"。

  唯一对南门钦的态度不变的,是北静——那时候他还是北静小世子,长得粉雕玉琢,有不少人想要讨好他,他却整天跟在南门钦后面,叫"钦哥哥"。

  但是那时的他,深痛恶绝。

  他觉得这是一种讽刺,他厌恶这个跟在自己后面的小世子,所以他常常一放学就到处乱绕——有很多地方,是他这个年纪的少年能去而小孩去不了的。他常常爬到屋顶上,让北静在下面眼巴巴看着,只有那时候他是惬意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身后就没有那个小尾巴了呢?

  大概是考上状元的那段时间吧。

  蟾宫折桂、游街、赐宴,衣锦荣归,连升三级,十四岁成为正三品大员。那段日子过于辉煌,又过于繁忙,以至于自己某天忽然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不见了。

  再见到北静,是在他父亲的丧礼上。

  十岁出头的少年,穿着惨白的孝衣,像一个纸扎成的人一样,跪在灵前,原本精致的脸瘦得两颊都陷下去……。

  在那之后,就没有尾巴了,也没有北静世子了。

  第一次在朝堂上见到北静,穿着白色蟒袍,戴玉冠,对自己拱手,自称为弟,恭恭敬敬,彬彬有礼。

  第一次和北静争论,是为了一个官员的升迁,看着那个慷慨陈词反驳自己的少年,自己左心口蔓延的痛感,又是什么呢?

  第一次在私底下和北静会面,是大显九年的秋狩,自己十九岁,北静十五岁,在猎场深处追逐一头鹿,意外相遇,没有朝臣的众目睽睽,没有皇帝的欲擒故纵,没有官职,没有朝服,没有日月两派……

  那个美玉一般的少年,在马上朝自己笑得耀眼:"钦哥哥,我们又见面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叫北静的人,已经可以和自己并肩了?

  在皇上的纵容和推波助澜下,日月两派已然势同水火,自己所承担的,并不是一人的性命,也不是一个南安王府的荣辱,而是一种政见,一股替这社稷江山打算的势力,和所有月派官员的生死荣辱。

  相信北静也一样。

  于是就这样吧。

  琅琊案也好,蔺项之的儿子也好,虎贲卫和缇骑的竞争也好……

  我们都是站在浪尖的人,不能风平浪静,就只能力挽狂澜。

  南门钦揉了揉眉心,放下案卷。

  一旁的伺墨连忙伸手取下屏风上的白貂皮大氅:

  "爷,外面下雪粒了,仔细着凉。"


拼命三郎

 天已经断黑了。

  书房窗外北风呼啸,吹得竹子飒飒乱响,伺墨守在窗边,听得窗上"叩叩"两声响,知道是"客人"来了,躬身在犹在看案卷的南门钦耳边道:"爷,来了。"

  南门垂下眼睛,示意知道了。

  伺墨屏息静气地开了书房的门,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地出了门,和程风一起站在门口侍立着。程风抱着一件白貂皮的大氅,仍然是那副乐呵呵的样子,对着伺墨傻笑,伺墨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书房里,站着从窗户进来的北静。

  他身量高,又没有穿大毛衣服,整个人看起来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意思,南门钦抬起眼睛,瞄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北静走到书桌前,俯身下去,就这样倒着扫了一眼南门钦的案卷,眯起了眼睛,"黄敬的案子?"

  南门钦将案卷合了起来,堆在一边,他习惯把没有看过的案卷放在左手边,看过的放在右手边,所以他每天晚上都是像愚公移山一样,把左手边的案卷全移到右边。今天的案卷不多,左手边已经只剩下小小的一堆,估计不到半个小时就可以看完。

  北静找了张矮凳子,在南门钦脚边坐了下来,追问道:"你准备怎么判?"

  "抄家,流放。"南门钦言简意赅。

  北静咳了一声,徐徐道:"恐怕不行吧,黄敬才贪了几千两纹银,那又是个穷县,他就任以来,盗匪都少了。而且你不是三个月前才判了个于才,那人贪了七千两,才判了个脊杖一百,这样判法,恐怕有人不服……"

  南门钦偏着脑袋听北静说,一边听一边在自己怀里刨,他身上裹着狐皮斗篷,腿上又盖着毯子,一大堆东西,一边刨一边还要顾忌不让斗篷掉下去,有点手忙脚乱……

  北静把手伸到他怀里,准确地把手炉刨了出来,拢在手里,长吁了一口气,叹道:"外面下大雪,冷死我了。不是我说,你这书房真的像个冰窟窿一样。"

  "怕冷你别来啊……"南门钦白了他一眼。

  北静只当没听见。

  "怎么不说了我还等着你教我怎么给黄敬判刑呢……"南门钦不依不饶。

  北静抱着手炉,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说,你这人浑身都是逆鳞,刚刚还是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南门钦抓着案卷,在书桌上摊开:"你自己看,这个黄敬,他就任四年,一就任就开始贪,他的银钱都花在了孝敬'上头'上面,你知道他的'上头'是谁吗?是你的得意手下,左膀右臂,大蛀虫慕容……我整不了慕容,我难道还整不了他黄敬!"

  慕容是北静军师,更是户部侍郎,北静善于用人,户部尚书用的是个当过帝师、垂垂老矣的老翰林,真正掌实权的是慕容,既可以掩人耳目,万一出了事,老翰林毕竟是帝师,也可以大事化小。

  "慕容虽贪,可是营运经济却十分了得,这偌大个天下,也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担起户部的大任。"北静不紧不慢地说道。

  南门钦哼了一声,道:"要不是这样,你以为我还会留他到今天。黄敬的案子就这样定了,明天上朝你让你手下的人识相点,不要上来求情。我事先告诉你,来一个我就抓一个,反正你那一派的官员没几个干净的,工部的杜平最近老是跟我哭穷,大过年的还缺钱,我正想抄几个家呢……"

  北静咳了两声,道:"缺钱你可以说嘛,何必动不动就抄家,兴师动众的。"

  "你别管,我抄家自然有我的理由。"南门钦冷笑着道:"上次我在明章殿给太后请安,看见太后正在赏玩一架玉石屏风,上面用针尖细的宝石缀出了吴道子的东皇太一图。做工精细,巧夺天工。我还没问是谁送的,皇上就到了,看见那架屏风,拿起来狠狠看了一顿,笑着夸了句'真是比皇宫内造的东西都好些',你当这是夸你呢?那架屏风除了慕容,谁有这么大的手笔?他慕容怕是活腻了,想效仿石崇了吧!"

  北静眼中神色闪烁了一下,道:"我回去会警告他的。但是这抄家的事你别插手,让你手下的人出头,别引得人嫉恨。"

"我还怕人嫉恨不成!"南门钦仍是笑着,细长眼却挑了起来:"我知道,你又要说,锋芒太露,恐遭人暗算,我上次不还被人刺杀了吗?要是让我查出指使者是谁,先抓到大理寺,把几大刑全上一遍……"

  "那人不能招惹,"北静也笑了,道:"那个人和你一样,是个拼命三郎的性子……"

  后面的话被南门钦一个案卷扔过来,砸没了

对手

"蔺君竹的事没有被上面那位知道吧……"问话的是南门钦。

  "没有。"北静淡淡答道:"就算知道了,他也只会心中有愧,蔺家的案子本来就是个冤案,族灭的处置也太重了。上次皇兄旁敲侧击地提起蔺兰君,我说已经死了。皇兄沉吟了一会,没有说什么。事后却让一个小太监去乱葬岗上烧了些纸钱。"

  北静王府向来是朝廷栋梁,对每一任北静王爷的拉拢都是从小时候开始,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他们和皇帝称兄道弟。

  南门钦冷哼了一声。

  "光烧纸钱有什么用?能把死人烧活了吗?蔺家阖家上下一百七十三口人,现在骨头都找不到了,他去乱葬岗上烧点纸钱就行了吗?"

  北静叹气:"其实皇兄也有自己的苦衷,寻常百姓家都知道为尊长讳言,蔺家不可能平反。不但不能不平反,连蔺君竹也不能出现在阳光之下。"

  "所以我才把他扔到崔翊门口……"南门钦细长眼微眯着:"便宜崔翊那小子了。"

  南门钦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件偷天换日的事做起来十分简单一般。仿佛他亲自带着沙薛从白泽的墓里把人刨出来、救活,连夜扔到崔魏后院,都是平淡的事情一般。

  南安家的人,好像天生有这种能力,将所有惊心动魄的过程都变得云淡风轻。

  外面下雪粒的声音渐渐安静了,在京城住惯、看惯下雪的人都知道这并不是雪停了,而是下起了真正的鹅毛大雪……

  北静裹着南门钦放在腿上的毯子,靠在他腿上,借着夜明珠的光看自己带过来的折子,也许是天太冷了,他不断地往南门钦身上靠,南门钦皱着眉踢他:"别靠着我,我一暖和就容易犯困。"

  "困了就先去睡吧。"北静抬起头来说了一句,他手中攥着婴儿拳头大的一颗夜明珠,夜明珠幽幽的光照在他脸上,照得皮肤都像玉雕一样。

  "你像个玉做的菩萨……"南门钦轻佻地笑着,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继续看自己的案卷。

  一刻钟后,北静抱着昏昏欲睡的南门绕到书房的帷幔后面——南门钦书房里的床比卧室里的床用得还多。北静伸手去被子里面探了一下,发现伺墨早就在里面放好了汤婆子,于是轻车熟路地把南门钦的衣服鞋袜扒了,塞进被子里。自己坐在书桌后面,替他看那些没看完的案卷。

  南门钦做事很认真,那些真正重要的案卷他已经在这一刻钟的时间里看完了,都堆在右手边,没有设一点防备。

  北静始终没有碰一下。

  等到他也看完了案卷,走到帷幔后面,南门钦在床上翻了个身,北静才发现他原来是清醒的。

  "怎么还不睡?"北静坐在床边上,伸手去试他的额头。

  南门钦难得温顺地睡在枕头上,半眯着眼睛看着他

  "太早了,睡不着。"

  "我陪你说话?"

  南门钦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往里面让了让。

  北静坐在床沿上,脱了鞋袜和外裤,坐进被子里。

  "晚上还有点事,缇骑弄到一点线索,皇兄的意思是追查……"

  "别和我解释这个,"南门钦打了个呵欠,在被子里缩成一团,道:"我还以为你是说我包庇蔺君竹那事。"

  北静笑了:"怎么,南安王爷,你担心我告密?"

  "那可不是,皇上要知道我干了这事,罢我的官,撤我的职。弄死了我,这朝廷不就只剩下你北静王爷一家独大了,多好的事啊……"

  "是啊,多好的事啊,"北静低头,手指在南门钦脸上轻勾:"我怎么就是不想干呢?"

  "少来这套!"南门钦作势要咬他的手指:"你弄黄了我的婚事,我还没说你呢,人太后给我说亲,别人好歹也是个郡主,又是个美人,被你明刀暗箭地弄没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北静低声笑了起来。他笑得低沉,带着几丝危险的意味。

  "那我在金沙峡私放了琅琊世子,你怎么不往上报呢,这也是死罪吧?"

  "我倒是想告密,"南门钦细长眼睛斜睨着北静,冷傲地道:"只是杀了你,这天下还有谁配做我的对手呢?"

崔翊

"你认识我吗?"

  怯生生的声音从假山后面传来,说话的人应该是个少年。

  崔翊狐疑地转过身,不着痕迹地将手按在腰间——但凡崔魏的人要动手之前都是这样的。

  太湖石堆成的假山后面,躲着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年,光着脚,他怯生生地从假山旁探出一张脸来,一张脸像瓷一样白,眼睛像是用墨一笔勾成的,眼角上吊,像一只受到惊吓的猫。

  这算是什么?美人计吗?

  但是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却不像是装的……

  崔翊眯起了眼睛,朝少年的方向踏出一步。

  他是武林中青年俊彦中天赋最好的人,同龄人中,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除去十五岁那年被沈庄的几个老怪物打成轻伤之外,连江湖上的中年人都少有人能伤到他。他并不怕这个少年暗算。

  少年却慌张地退了一步,那眼中的无措让崔翊心头一颤。

  眼看着少年就要夺路而逃,崔翊却胸有成竹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的名字。"

  少年顿时停住了脚步。他本能地觉得这个穿着藏蓝色华服的青年很危险,但是又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的名字,所以有点犹豫不决。

  在他犹豫的时间里,崔翊已经骤然出手,伸手就扣向他脉门,少年本能地闪躲,手腕一翻,竟然是在江湖上早已经失传的"折梅十七手",崔翊一迟疑,竟然让少年挣脱了。

  好在他早有准备,伸腿一勾,正好将少年勾得一个趔趄,出手如电,扣住了少年左手脉门。

  少年尖叫一声,把右手里攥着的东西朝崔翊脸上砸来。

  崔翊反应极快,一把抓住暗器——原来是半个馒头,还是啃过的。

  他哭笑不得,按住少年还在乱打的右手,抬膝抵住他髋骨,将少年压制在假山上,指尖渡入一缕真气,想要试出少年的武功心法。

  如他所料,少年的身体里,真气十分紊乱,应该是在练功的关键时刻被人打扰,走火入魔,失去了神智。

  崔翊还在查探,被他压制着的少年已经暴躁地挣扎许久,最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龇牙咧嘴,狠狠咬住了崔翊的肩膀。

  钻心的剧痛从肩头传来,崔翊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流血了。

  淡淡的铁锈味涌入口中,少年的情绪却在一瞬间平复下来,他抬起眼睛,茫然地看着一脸隐忍的崔翊。

  少年的情绪,从暴躁,到茫然,然后渐渐变得温顺。

  他默默地松开牙齿,像是一只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的猫一样,垂下了眼睛。

  崔翊松了一口气,松开他的双手。

  少年并没有逃跑,而是背靠着假山,默默地把身体缩成了一团。

  崔翊无奈地叹息一声,也蹲了下去,伸手轻轻抚摸着少年不断颤抖的脊背。

  失去记忆的感觉,崔翊虽然没有体验过,也知道是什么可怕的。

  这个少年,不是他认识的人,崔翊甚至连他是敌友都不清楚,但是,这样一个少年,却做到了江湖中已经五年没有人能做到的事——他"打"伤了如今江湖中三十岁以下的第一高手,崔魏的少主,崔翊。

  自己要是还有点理智的话,应该把他赶出去,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现在的自己,好像已经做不到了呢。

  八月十七,崔翊在自家后院捡到一个少年,取名"无忧"。

  虽然,自己不能告诉他他的名字。但是,无论他以前经历过什么,从今以后,自己会许他一世安稳,无虑无忧。

雪地(上)
  京城今天停了雪。
  圣上罢了朝。
  偷得浮生半日闲,南门钦索性睡到正午,睁开眼睛就看见伺墨在帷幔后面候着,说是崔魏少主崔翊来访,还带着个少年,沙薛正在招待。
  伺墨自幼在府里长大,也是个人精——身为南门钦贴身小厮,他自然知道那个少年就是当年蔺项之灭门案里逃出来的君竹少爷,但是在主子面前,就得变成聋子,变成哑巴。
  等到南门钦吩咐在海棠厅摆早膳的时候,沙薛和崔翊已经剑拔弩张了。
  同为北方霸主,沙家和崔魏向来是针锋相对,沙薛虽然叛出了沙家,但是毕竟也是曾经身为沙家少主的人,两个人只说了几句话,已经快打起来了。在厅堂里伺候的下人都屏住了气,捏着一把汗,但是,在这样恶劣的气氛下,竟然还有一个少年,坐在椅子上晃悠着两条腿,悠然自得地吃着点心。
  他不像北静,他对于官场上敷衍的那一套很拿手,也喜欢用,朝崔翊拱了拱手,道:"少主亲自来了?"
  "有点事想要问门主,正好家父要给王爷送年礼,崔翊就过来了。"崔翊也拱手道。
  南门钦替圣上料理了不少江湖里的事,也暗中拉拢了不少江湖门派,崔魏是北方最大的势力,自然是头号拉拢对象,崔魏现在的门主崔衡是个老好人,但是十分识相,所以崔魏和南安王府关系还是不错的。
  说道崔魏这个门派内部的制度,也十分传奇。
  他们的门主不是父子相传,而是有能者居之,这个制度和崔魏的历史是分不开的。
  崔魏的先祖魏执也算是个人物,少年时就开始闯荡江湖,名声颇显赫,少年意气,也惹下不少事端。最后终于得罪了了一个得罪不起的人,被追杀得无路可走之际,被一个姓崔的好友收留,那好友在江湖人人缘颇好,也曾安排魏执和他敌人和解,可惜未成。最后终因为收留魏执被灭了满门。魏执经此大变,消沉许久,后来便性格大变,变得内敛成熟。
  魏执卧薪尝胆十数年,最后终于手刃仇家,可惜亡友一家终是断了香火,让他引为毕生遗憾,所以魏执成家生子之后,长子便过继到亡友门下,改姓为崔,并且执掌家族事务,其余儿子仍然姓魏。
  这是相思门密宗上的记载,和崔魏的族史并无太大差别。
  这么多年下来,崔魏门内的规矩早已改变。如今的崔魏,分为崔门和魏门,崔门门主才是真正的族长,执掌势力的事务,都是以能力当选。而魏门门主才是嫡子嫡孙继承,承担传宗接代的任务,还常常和世交联姻,巩固崔魏势力。说白了也不过是个比较有权的傀儡。
  所以,崔魏的每一任少主,虽然姓崔,却都是由姓魏的人生的。崔翊并不是现在门主崔衡的儿子。
  崔魏能够成为北方霸主,和选门主时"能者居之"的原则是分不开的。
  比如现在这位崔翊少主,他能年纪轻轻地坐稳少主的位置,也是踩着无数人的尸体才走到今天的
  这样一个人,是南门钦筛选之后,整个江湖上最适合托付白泽的人。
  在这个江湖上,唯一拥有权力、执掌一股大势力,又不用传宗接代的青年,只有崔翊.
  但是,当初北静问起来的时候,南门钦的说法却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他说:"你想一下,崔魏那种鬼地方训练出来的少主,从小连一只兔子都不能养的可怜怪胎,捡到这么漂亮干净还聪明的一个少年,难道不会当宝贝一样宠着?"
  这话虽然说得不怎么好听,却很有道理——崔翊从小到大,养过的最温和的动物,是一条爪牙有毒见血封喉的黑貂。

雪地(下)
崔翊要问南门钦的事很简单。
  但是问起来颇为复杂——尤其是在白泽还一手抓着一把芙蓉糕另一手攥着崔翊衣角的情况下。
  崔翊低声哄着白泽放手的时候,南门钦就站在一旁看着。
  他对这个其实应该叫蔺君竹的人,一点都不陌生。
  他小时候甚至还抱过他。
  南门钦有时候会相信,这世上是有所谓命运的。他和他,曾是一样被捧在手心里的少爷,但是自己今天能站在这里,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执政王爷而活着,而他蔺君竹,却只能被洗去所有记忆,浑浑噩噩的活着。
  也不是不好,其实在某些夜深人静的时刻,他也会想,下一辈子,不生在王侯家就好了。
  但是,大部分时候,他还是那个伫立在朝堂上的南安王爷,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必须承担的责任,也有不能忘却的过去。要想什么都不背负地活着,就要和过去的一切全部斩断。
  其实,南门也知道,蔺家剩下来的那些人里,也有对自己的做法很不满意的。
  但是,南门钦还是或多或少地促成了蔺君竹的失忆。
  留着记忆有什么用呢?难道他还要去找皇帝报仇不成?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那么公平,自古以来,为了帝王家的脸面,牺牲的那些人还少么?
  蔺家,也不过是在帝王光辉的形象背后被隐藏的无数冤魂之一罢了。
  南门钦做的,只不过是将蔺君竹从那些不堪的往事里解救出来,给他一个干净如初雪之后大地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没有压在他肩上沉重的仇恨,没有被污辱被害死的蔺兰君,没有含冤惨死的父母,没有在风雷堂里沾染的满手血腥……
  他南门钦不能让蔺家的冤情昭雪,只能还他一个无忧无虑的起点。
  只有经历过血腥和仇恨的人,才懂得忘记一切重新开始有多幸福。
  所以雷乾没有异议,所以北静也没有异议。而此刻站在南门钦面前的崔翊,也不是来抗议的。
  他只是说:"王爷,我想知道无忧的记忆,是被压制了,还是被洗去了?"看南门钦有点疑惑,他补充道:"无忧是我给君竹起的名字。"
  不愧是崔魏的少主,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已经查清楚白泽的身份。
  南门钦挑起眉毛,淡淡道:"很好听。"
  崔翊勾起唇角笑了笑,仍然等着南门钦的回答
  "他练过龙髓功,被人在龙蜕之日重伤,所以记忆混乱,我用天香豆蔻压制了他的记忆,十年之内应该不会想起来。"南门钦淡淡答道。
  崔翊得到想要的答案了,道了声谢,将崔魏送来的年礼单子奉上。
  南门钦单手接了过来,他手腕很细,肤色是病态的苍白,垂下眼睛的时候,给人一种优柔寡断的错觉。
  崔翊静静地站在他旁边,忽然转过脸去,看了一眼正坐在椅子上吃着点心的无忧,无忧穿着他最喜欢的红衣,盘在椅子上,抓着一把点心。杀手的直觉让他敏锐地察觉到崔翊的目光,转过脸朝崔翊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崔翊小的时候,作为崔魏少主的候选人,受到的训练是很残酷的。那时候所有的人都告诉他,他之所以吃这样的苦头,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能做崔魏门主,横行江湖,叱咤风云。
  然而这一瞬间,崔翊忽然明白,也许以前他吃的那些苦头,只为了今天,他能够站在这里,看着那个对自己笑得如此灿烂的少年,并且拥有保护这个少年的力量。
  "如果有一天他恢复了记忆,你会怎样做?"
  说话的是南门钦,心机深重的王爷手上仍然拿着年礼单子,半眯着细长眼睛,看着崔翊。
  崔翊勾唇,笑道:"如果他愿意,不管他想干什么,我都陪他一起。"
  "如果他不愿意呢?"南门钦几乎是有点促狭的追问。
  "我会让他愿意的。"
  因为是荆棘丛中长大的崔魏少主,因为性情凉薄,对什么都兴致不高,所以一旦遇到想要的东西,更会紧紧地抓在手里,就算用尽所有卑鄙手段,也绝不会放手。
  这一切只因为,他是我喜欢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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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当家和乾少在十二月的第一天赶回了雷虎门。
  因为不方便在外面过年的关系——而且雷五和雷大的矛盾也解除了,所以雷虎门的一大帮子人,就带着江南的一整船的江南特产回了雷虎门。
  他们沿着古运河,一直走水路到衍州,在衍州上岸,改旱路,回雷虎门。
  上岸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到处都是雪,他们在衍州选了一家客栈住下,因为某些特别的原因,虽然客栈里十分空旷,但是雷虎门的一行人还是只选了三间客房,其中,乾少和大当家同住一间,雷五和雷大同住一间,同行的"古玩铺子老板"雷秦一个人住一间。客栈老板满头雾水——看这帮人穿得也挺华贵,为什么要这样省钱呢?
  大当家在乾少找雷五说话的时间里,迅速地跑到客栈后院的水井边,打了一桶水,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他在那里遇到了和他目的相同的雷大,后者身为少林的俗家弟子,提起一口气,大吼一声,将一桶又一桶冷水当头淋下,如此气魄,让躲在一旁偷偷看着的大当家很是汗颜。
  在雷大走后,大当家偷偷洗了个澡,又偷偷溜回了客栈房间。
  乾少进门的时候,他已经缩在床上瑟瑟发抖了。
  乾少慢条斯理地用客栈小厮送来的温水洗了脸,又泡了脚,然后,坐在了床上。
  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大当家缩在被子里,竭力地板着一张脸,但是跟着他一起发抖的床已经出卖了他。
  乾少勾唇,露出一个笑容:"大哥,我有这么可怕吗?"
  "没没没……没有。"
  乾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的手伸进被子里,碰到了大当家像冰一样凉的手臂。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聪明如他,短时间内已经想出了前因后果。
  "大哥因为今晚要和我一起睡,所以去洗了冷水澡?"乾少面色不善地问。

  大当家为了显示自己在听,艰难地坐了起来,仍然缩在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个团子,一脸严肃地点头。
  乾少脸上的表情顿时复杂了起来。他抬起手,大当家以为他要动手,往后一缩,但,还是被抱住了!
  大当家有点茫然地任由他抱着,还没弄清楚是什么情况。
  "对不起。"
  抱着他的青年这样说着
  "是我忘了告诉大哥,不洗澡也没关系。"
  风尘仆仆也没关系,总是胡思乱想也没关系,板着脸也没关系,手上有茧子也没关系,不懂得诗词也没关系,喜欢看三千钱一本的戏本并且把上面的故事奉为榜样也没关系,揣着几百两银子逛集市、老是喜欢清点自己藏在床底下的东西而且越清点越自卑,也没关系,喜欢搜集奇怪的东西、被人撞破了还恼羞成怒,还是没关系……
  因为我喜欢你,喜欢这样的你,所以只要是你,统统都没关系。

  "大哥,你知道你从江南带来的那个抱枕去哪了吗?"
  "……"茫然。
  "被我偷走了,现在还藏在我在城东的宅子里。"
  "大哥,你又知道你最开始用的那把剑去哪了吗?"
  "……"。
  "也被我偷走了,藏在我在城东的宅子里。"
  "……"
  "大哥,你还知道当初那个缠着你的神威镖局的大小姐去哪了吗?也在……"
  板着棺材脸的青年顿时炸毛,霍然起身,一脸愤怒的表情。
  乾少连忙安抚地抱住他。
  "逗你玩的,那个大小姐早就嫁人了,就是我给她安排的媒人,现在孩子都生了两个了。"
  大当家"哼"了一声,想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乾少却看着他的眼睛,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我喜欢了大哥这么多年,大哥也一定要对我有信心,像今天这样的事,千万不要再发生了,如果下次再这样,我也去下面冲一个冷水澡……有武功也不行,武功再高也会受寒的。"
  大当家难得温顺地被乾少搂着,板着一张棺材脸,默默地红了耳朵尖。
  第二天凌晨,被乾少用厚实的貂皮大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当家,遇到了被雷五用小千叶手修理得鼻青脸肿的雷大,在心底默默地感慨道:
  果然,还是我家小乾好啊。


圆满

小年夜,雷虎门买了一百零八响的大鞭炮,热热闹闹地放了一场。
  大当家极严肃地在那天宣布乾少接任雷虎门的大当家一职,掌事大人雷五也正式就任,所有人都知道,雷虎门从今之后,就要走上越来越光明的道路。
  当天晚上,雷虎门的几位武师和原来的大当家还有现在的大当家一起围炉,"古玩铺子老板"雷秦送来一头羊,胖厨娘炖了一锅大大的羊肉汤,门内上下都领了赏钱,喝了羊肉汤,准备开开心心地过年。184fe1c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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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当家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乾少,有点惆怅,又十分骄傲——这么俊朗优秀的青年,是属于自己的。
  这是当初他在江南那个小城里做着寄人篱下的"表少爷"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的。
  到深夜,下起大雪,乾少系着黑貂皮的大斗篷,和大当家一起回门主住的正院,四周一片漆黑,万籁俱寂,雪花从头顶无垠的虚空里坠下来,天地之间一片苍茫。
  乾少就在这样的暗夜里,握紧了大当家的手
  大当家垂着头跟在他身后,身上冰凉,脸上滚烫
  乾少忽然停了下来。
  他站在雪地里,像一颗静默的树,缓缓地转过身来,把大当家拉到自己的斗篷下,把他和自己裹在了一起。
  大当家被裹在厚厚的斗篷里,听得见乾少的心跳,像埋藏在石头下的草芽,一点一点,倔强而强大。
  他忽然觉得有点局促,挣扎了一下,想看看斗篷外面。
  "别动……"乾少低下头来,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想这样抱着大哥,站一会儿。"
  他的眼睛在暗中发亮,像危险的狼。但是又如此温柔,让人不自觉地心软。
  大当家温驯了下来。
  他被裹在斗篷里,四周都是一片黑暗,黑暗且温暖,正和自己拥抱着的这个人,是自己在这世界上唯一的羁绊,这一瞬间,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彼此。
  乾少抱紧了大当家,他忽然明白了很多东西。
  他说:"大哥,我想起一句词了……"
  大当家茫然地看着他。
  "那首词说,一生一代一双人。"乾少在大当家脸上啄了一下,笑了起来。
  他说:"大哥,这一生,这一代,我们,就做一双人吧……"
  大当家脸上发着烧,温顺地抱着他。默默地想了一会,慎重地回答他:"如果我在古玩铺子里找到这首词,我就买回来给你。"
  乾少又笑了起来。
  他抱紧了大当家,站在雪地中,像个抱着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轻轻地摇晃着身体。
  这世界如此寒冷肃杀,有白骨如山,有红颜成灰,但这世界又是如此仁慈,让他们遇见了彼此。
  在无尽的过往和未来之间,在这茫茫人海之中,我遇见了你,你遇见了我,时间是正好,风景是正好,年华,也是正好。
  如此幸福。
  如此圆满。

初一(完结番外)
  十二月下旬,京城官员大都放了年假,唯一还在运作的,是大理寺和保卫皇宫的缇骑。
  大年初一,京中王府的王爷都入宫领赏,听圣上训话。
  这个中午,北静在宣武门外遇见了南门钦。
  南安王府的马车是金紫相间的车帘,赶车的车夫是个哑巴,马车停在宣武门外,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北静下了车。
  今天给他赶车的车夫,也是个哑巴。
  他走到南安王府的马车旁边,在马车壁上叩了两下。
  窗上的帘子被撩了起来,露出苍白尖削的一张脸,细长眉眼。
  南门钦坐在马车里,挑着眉尖,看着北静,像是他并不是在等待北静一样。
  北静笑了。
  "南安王爷,新年吉祥。"
  "你也一样。"
  大年初一,蜀地的习惯,是大年初一给本家长辈拜年,唐璿早早地就起了床,和父亲一起给唐门的长辈拜年。苏缨则和唐夫人在家里等待来拜年的晚辈。
  中午的时候下了雪,有小厮回来传话,说少爷和老爷在闵长老家用了茶,正在往回赶。
  苏缨给小厮打了红包,吩咐小厮将院子里的雪清干净,让丫头用紫铜小壶烧一壶龙泉水,找出宽松的大毛衣服,刚要去看厨房准备的菜色,外院已经传来了鞭炮声。
  苏缨站在门口,看见一群小厮簇拥着两个人,唐璿替自己父亲打着伞,他穿着白色的狐皮披风,眉目清秀。
  这个人,是她的夫君,将要与她共度一生的人。
  她垂下眼睛,接过丫鬟手中的伞,跟在唐夫人身后,迎了上去。
  大年初一,雷大没有挨雷五的打。
  尽管他被雷五发现,正和府里的绣娘,他的"老相好"(雷五原话)春花在一起说话。
  那是在雷虎门午膳的时间,开席不久,雷大就失踪了。
  雷五出来找的时候,发现他和春花正站在走廊下说话,雷大似乎很认真,不停地用手比划着,越说越兴奋。
  雷五重重地冷哼一声,然后返回了席上。
  这天晚上,雷大被锁在门外,他哀求许久,雷五开了门,靠在门框上,神色冷傲地看着他。
  雷大顿时有点腿软,弱弱地道:"我可不可以进去?"
  "不可以。"雷五冷冷地道。
  雷大的脸顿时垮了下来,雷五不为所动。
  "好吧,我今晚不进去了……"大个子的少林俗家弟子哭丧着脸递给雷五一个东西:"这个给你。"
  雷五嫌弃地用手指拈着那个像袜子的东西:"这是什么?"
  "我找府里的绣娘做的护腿,你的腿伤刚好,用这个就不怕受寒了。"雷大像一只邀功的大狗般,就差变出一条尾巴在背后乱摇了。
  雷五的脸色由阴沉渐渐变得晴朗,看那条护腿的神色也没有那么嫌弃了。
  雷大赶紧趁热打铁:"我今晚可不可以进去?"
  "不可以。"雷五板起脸来,哼了一声,将门狠狠甩上。
  绑腿?
  那个女人做的东西,自己才不会用!
  大年初一,崔翊带着无忧给现任门主拜年。
  崔魏内部很功利,崔翊身为少门主,虽然辈分低,但是除了门主,所有的人都要给他拜年。
  崔翊要进书房和门主说话,哄着无忧在厅堂里等,无忧抓着他袖子不肯放,反复念叨着"莲蓉……"
  崔翊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无忧已经不在厅堂里了,仆役说无忧少爷一定要去后院,拦都拦不住。
  崔翊走到后院,远远就看见无忧正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地上扒弄什么。崔翊走过去,看清楚地上的东西,怔了一下。
  无忧反过头,看见是他,顿时笑了,他笑起来眼睛眯着,月牙一般,整个人都像个孩童。
  崔翊把他拉起来,拍干净他身上的雪,无视他献宝般指着雪地,把一块莲蓉馅的点心喂给他。拉着他离开了后院。
  无忧喜欢吃甜的东西,上次在门主这里吃到了莲蓉馅的点心,一直念念不忘。
  找个时间,跟门主把他的厨娘借过来吧……崔翊心想着。
  他们背后的雪地上,是一把奇怪的大刀,靠近刀柄处的刀身是弯的,比普通的剑还长,锋刃雪亮,带着微微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