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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舒洋是舒万福从小山村里捡来的,舒万福养家禽一样养了十二年,今年舒洋十六了。舒洋家很穷,拢共两间房,连河边搭的茅厕,总共不超过三十平米。
不知道舒万福当初怎么弄到驾驶证的,五次开车四次出事,家里的那辆面包买了一年功夫,如今跟破铜烂铁没两样。这天舒万福出车回来,出门是一车塑钢窗,回来还是一车塑钢窗。蒋梅珍问他,舒万福说出了点事,打算把车卖了。
车卖了,舒万福在街上租了间十平米的小门面,开了家成人用品店。找店、装修、进货、开张,加起来才一天功夫,这店就开起来了,没有鞭炮,没摆酒席。
舒万福看了两天店就没耐心了,把店丢给舒洋,舒洋念书念到初二就下来了,据说这是老舒家的规矩,他爸舒万福是小学毕业,他妈小学也没毕业。
舒洋接手了生意,每天也不干别的,就跟摆在玻璃柜上的没安电池的招财猫似的,一动不动地守着店铺。
店面不远处有几家发廊,来光顾舒洋小店生意的也就是里边的发廊妹,还有就是进理发店洗头的男人,蒋梅珍总是酸溜溜地管那些男人叫piao客。那些人进来买套,偶尔也会和舒洋聊两句,比如"你就是那说话特勾人的女人的儿子吧?"又比如"回家跟你妈说,我晚上等她,叫她下边儿洗洗。"
舒洋的脸上总是一阵阵地红,他脸一红,那些个男人就爱捏他的脸,说他脸嫩,说他长的也带劲。
蒋梅珍在那片儿的名声并不好,人家背地里管他叫"养猫的那女的"或者"三五块钱都干的女的"。舒万福起先被戳狠了脊梁骨,打了她几次,后来就懒的管了。
周末,理发店的发廊妹都出去玩去了,小店也没什么生意,怪冷清的。舒洋就趴在柜台上,埋头算着这几天的进账。
"哎,你妈在吗?"一个穿黑皮夹克的男人,靠着门框点烟。
"不在。"
男人朝他吐了一口烟,笑得很坏,"骗我呢吧?"
"爱信不信。"舒洋嘀咕了一句。
那男人没走,就在门口抽了几口烟,边抽边四处张望,然后丢了半截烟头用鞋踩了,闪身进了小店。
舒洋抬头看他,对方笑嘻嘻的,"别紧张,我就问个事儿。
抽屉里这两天赚的钱一早就叫舒万福拿走了,里头就几枚硬币,舒洋也就不怕了,问:"什么?"
那男的趴柜台上,笑的时候露出一口被烟熏黄了的牙,贼眉鼠眼的盯着舒洋,"你多少钱肯干?"
"干什么?"
那男的听了,笑起来,舒洋听那声音就头皮发麻,对方伸脚把木门一拨,门关了,他闪进柜台一把抓住舒洋的裤裆,"干这个,懂不懂?"
舒洋吓的脸都白了。
"大白天关门干什么?你当关了这破门,我就进不来了?"方威一把推开门,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不小的动静,他眼睛一扫,笑了起来,"哟,这是干嘛呢?"
黑六儿一哆嗦,赶紧放了舒洋,"威哥,我,我跟这小子闹着玩儿呢。"
方威把嘴里烟头一吐,"闹着玩儿还能把人弄哭,能耐啊。"
"嘿,这不是……威哥,威哥,你听我说……"黑六儿腆着笑。
"干ni娘!老子的人你也敢玩儿,你不撒泡尿看看你那怂样!滚!下回再看到你砸烂你鸡ba!"方威抄起门口抵门的板凳砸出去,看着黑六儿捂着头蹿的没了影儿。
"没事儿吧?"方威走到柜台后头,看着蹲在地上的舒洋。
舒洋眼睛都红了,攥着裤腰贴墙站起来,空出一只手擦脸,"没,没事儿。"
许是哭过,他说话带着点鼻音,听在方威耳朵里,有股说不出的味道。方威上下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没被怎么着,就说:"今儿没生意吧,去我那儿,咱们好久没亲热了。"
听到亲热两个字,舒洋的脸更白了,抖着嘴唇。他的头发衣衫都有些乱,模样忽然就招人起来,方威的火一下子蹿上来了,不由分说把舒洋往外头拖。
"哥,哥,我不想做。"舒洋哭了,抓着柜子边缘,屁股贴在墙上怎么都不肯挪。
方威一把扛起他,大步向外头走去。
方威赤着上身躺在床上,张着嘴睡得鼾声如雷,舒洋摸着衣裳,自己穿上。他浑身都疼,随便一动都够他缓好一会。扶着扶手下了楼,舒洋一步步走回自己在路边的小店,感觉屁股里插着一把刀子。
店门开了那么久,里边东西一个没少,舒洋松了一口气,进去关了门,然后把手伸到后边,那里湿漉漉的全是血。
舒洋从柜子底下摸出一管药,挤了点混着血抹上,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看了一下午的店,一笔生意没做成,舒洋觉得头晕晕的,把脸贴在柜台玻璃面上,觉得上边特别冰。一贪凉,困意就涌上来了,以至外边进来一个人他都不知道。
"舒洋,你发烧了!"方黎咋咋呼呼的生意把舒洋吵醒了。
"方黎?没事儿。"
方黎看了他一会儿,"是不是我哥又来找你了?"
舒洋眼神闪闪躲躲,"不是。"
"还说不是,那这是什么?"方黎指着地上几团沾着血的草纸。
舒洋知道遮掩不过去,张了张嘴没说话。
"他就是个流氓!打他从娘胎里出来,我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他妈的就是个恶棍、混蛋!"
舒洋想笑,"他出生的时候,还没有你呢。"
"你闭嘴!"
舒洋吃了药,方黎已经把方威咒骂了千百遍。
"下回他再来,你就拿砖头打他,打死了不要你偿命,全国人民都感激你。"
"行了,我真没事儿。"舒洋搁下茶杯,"你今晚……没出去啊?"
方黎的注意力被成功的转移了,一挥手,"别提了,扫黄都扫了几个月了,还没完没了了,我咒他们一辈子不举!"
舒洋笑了,"多好啊,咱们好久没像小时候那样一块儿玩了,你,我还有你哥,那时候多好。"
"别提那王八蛋。"方黎气还没消。
舒洋笑的眉毛眼睛都弯弯的,"我就爱看你生气。"
"去,把我气死了,你觉得好玩呀。"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行了,歇着吧你,都烧成灰了,还说那么多话。"方黎给他盖上被子。
说起来舒洋还比方黎大几个月,但也许是方黎早就在社会上闯荡,见过世面,显得老成,所以在别人看来,总是方黎比舒洋大。舒洋十二岁以前还缠着方黎,要方黎喊他哥,后来方威对他做了那事,舒洋就觉得自己失去了做哥哥的资格,就再让方黎喊他哥了。
"方黎,我想吃海带。"
"卤的是吧。"
舒洋点头,"嗯。"
方黎一口回绝,"想都别想,伤好了你吃多少都算我的,现在不行。"
"方黎。"舒洋拉他。
"不!行!"
"……那算了。"舒洋不再说话了。
方黎出去了一会,回来手里拿了一串海带。舒洋那会儿眼睛都亮了,直盯着他手里的东西。方黎当他的面儿,两口吃掉四分之三,留了一口给他,"给。"
舒洋还是很高兴,"方黎,还是你好。"
方黎看他心满意足的样儿,说:"真搞不懂,看你在别人跟前胆儿小的跟老鼠似的,半个屁都不敢放,怎么就敢使唤我了?"
舒洋辣得吐舌头,笑嘻嘻地说:"那不是你好吗?"
"我算知道什么叫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了。"
"嘿嘿。"
这两天大概是舒洋为数不多觉得幸福的日子,因为方威没来找他,也因为方黎没有生意。
舒万福也许终于想起自己还开了个店了,这天过来店里,看到方黎也在,他知道这俩小子打小就要好,就跟舒洋说:"你跟黎子出去玩儿吧,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两个小子,刑满释放一般,撒了欢儿地跑了。路上,方黎问舒洋:"你一路老傻笑什么呀?"
"呵呵,我爸喊你黎子。"
"我是梨子,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山羊。"
"山羊就山羊。"舒洋傻傻地笑。
"傻样儿,就你这样叫人卖了都不知道。"
"你不卖我就成。"
"我是不卖你,我买你行不行,妞儿,给爷笑一个。"方黎伸手勾了一下舒洋的下巴。
"去你的。"舒洋推了他一把。
方黎玩儿够了,就说:"哎,你想去哪儿玩?"
"我不知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方黎想了想,"那行,今儿带你见识见识大人的世界。"
舒洋脸忽然一红,"去,去哪儿啊?"
"脸红个屁啊,想哪儿去了?我是要带你去酒吧,酒吧!"
"哦。"舒洋知道自己想歪了,脸上一阵阵地热。
"走吧,下回可别露出这么单纯的表情,变态大叔就好你这口。"
"骗人,哪儿那么多人喜欢男的。"
"不信是不是,那你待会可把眼睛睁大了。"
第 2 章
方黎带舒洋来的酒吧就在舒洋家附近,是个地下酒吧,门面看着不大,里头面积着实不小。
五颜六色的灯光激光一样射来射去,舒洋没见过世面,看什么都新鲜。
"咱们去那儿坐。"方黎一点不胆怯,如鱼得水般自在。
舒洋半步不落地跟着方黎去了吧台。连吧台的高凳,他也是上了好几次才坐上去,舒洋觉得自己特丢人,像个乡下来的土包子。
"我给你丢脸了吧?"舒洋小声地说。
尽管他声音小,对面的调酒师还是听见了,噗噗地笑了几声,转过身去,肩膀还抖着。
方黎翻了那调酒师一眼,"别理他。"
对方笑够了,转过身,递了一杯酒放在方黎跟前,颇有兴致地问:"小J,这小孩谁呀?你弟弟?"
方黎在外边的叫小J。舒洋才知道这调酒师和方黎认识。
"少废话,怎么就一杯呀?"
"我不正调着呢吗?"调酒师一边甩着调酒杯,一边和方黎说话,"哎,你弟弟长这样儿,你也敢带他出来?不怕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舒洋听不太懂他们的对话,只知道调酒师的名字叫K,K嘴里说他长的好,可一眼都没看他,眼睛一直看着方黎。舒洋端起酒,心想K大概喜欢方黎。
正胡思乱想,就被酒呛着了,"咳咳……"
方黎忙拍他的背,"这是酒,不是汽水儿也不是可乐,K,你存心的是不是?知道他头一回来,还给他这么烈的酒。"
"别生气别生气,我给他换一杯还不成吗?"
灯光摇曳,光色昏晕。
靠舞池的一桌坐着两个穿着休闲的男子。
"哎,看到那边的男孩了吗?长得不错,是你喜欢的型儿,去试试?"刑枫对身边的人说。
卫哲川往那边看了眼,"是不是泼了点儿?"
"我说的是他边上的,T-shirt boy!"
卫哲川再看去,看见一个脸色绯红的男孩,看着年龄不大,大概是第一次来酒吧这种地方,举手投足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刑大律师,你想让我犯罪啊?他才多大?"
刑枫指指酒吧外边,"那牌子可写了,未成年人不得入内,放心吧。"
卫哲川说:"他好像有伴儿了。"
"他那个伴儿我可知道,经常在这里出现,每次身边都不是同一个人,我看他们那样儿不像那种关系。"
"再等等。"
"随你吧,哎,那个也不错。"刑枫又给他指了另一个,"就是没前头那个纯。"
卫哲川看了眼,兴致缺缺地收了视线,确实不如先前那个。
这边卫哲川和刑枫正喝着酒,舒洋那边就闹起来了。
"怎么回事儿?"刑枫爱管闲事的劲头又上来了,拉着一个人就问。
"嗨,在这地儿还能发生什么事?争风吃醋呗。"
刑枫觉得有些好笑,问卫哲川:"男的也会为男的争风吃醋?我以为只有男的为女的会这样儿呢。"
"见识了?"卫哲川的口气不太热情。
刑枫自知失言,"对不住啊。"
卫哲川原来只是观望态度,眼见那边越闹越凶,觉得得上前制止。刑枫一把拉住他,"哲川,你要上去,明儿可就得上报纸了,X视记者夜访gay吧,多爆炸的新闻?"
刑枫这句话刚说完,那边就传来酒瓶爆裂的声音,有人喊:"杀人啦!"
"真出事了。"刑枫皱着眉说。
卫哲川掏出手机要报警,刑枫先他一步,拨了110。
二十分钟后,警车呼啸而至,刑枫和卫哲川趁乱出了酒吧。
回去的时候,卫哲川开的车子,刑枫坐在副驾驶,"幸亏你没去找那男孩,不然也得扯进去。"
刑枫那晚就把这事给忘了,卫哲川第二天对这事也没怎么上心,像他这样成天跑新闻的,什么场面没见过?案发现场,灾区,再惊险的场面他也见识过,时间长了,人也就麻木了。
以前就有人跟他说过,有同情心的人不适合进电视台,再心软的人进电视台两年也能混成六亲不认。
卫哲川没想到,这次接到的采访任务就是昨晚的酒吧事件。新闻讲究时效,一早,卫哲川就坐台里的车去了看守所。一张木台子,上边一样东西没摆,看守所的人一个坐在边上喝茶,一个提着水瓶给卫哲川等人泡了几杯茶。摄像师正在调镜头,最后将镜头对准一个公安民警。
卫哲川问:"这次事件你们是怎么看的?"
"据我们了解,这是一起普通的聚众斗殴事件,它与我们平时见到的斗殴事件唯一的不同,就在于它发生在同志圈里,这种情况很少见……"
"你能大致描述一下当时的场面吗?"
"简单的说,就是为了个男孩,两个男人动了手,打斗的过程中双方各自叫来同伴,加上周围看热闹的,就发展成了几伙人的群架。目前看来,九伤,还有一个被酒瓶捅出了肠子,院方称已经脱离了危险,现在人还在医院躺着……"
采访完,卫哲川对摄像师说:"老沙,待会再拍几个酒吧的场景,咱们就收工。"
这则新闻很快在电视上播出了,引起了不小轰动,收视率自然也比平日高了不少。
卫哲川却高兴不起来,他想起离开看守所之前见那个男孩的一面。对方明显吓傻了,问什么都说不知道,单薄地坐在板凳上,接受几个民警的盘问。谁问话,他就把眼睛转向谁,大大的眼睛,全是惊恐,莫名的让人觉得可怜。
卫哲川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同情心了,看来还剩一点儿。
台里交给卫哲川了一个任务,希望他深入挖掘这个灰色群体的□,还暗示他可以从这次事件入手,或者说可以从这个引发聚众斗殴的小同性恋入手。小孩都好骗,问什么说什么。
卫哲川忙完手头其余几个新闻,就去看守所要了那个男孩的地址。
看守所给的地址实在太模糊,模糊到只知道区,以及一条地图上都找不到的街。卫哲川收了iPad,决定沿着那条街一家家找。
刑枫最近接了个离婚纠纷案,忙得一个头两个大,好容易歇下来想找卫哲川喝酒。
"喂?哲川,哪儿呢?什么街?我怎么没听说过,你小子是不是跑神农架去了?"
卫哲川刚从一栋居民楼走出来,站在路灯下接电话,"我这打不到的,你开车来接我吧?"
"大哥,这是城市,不是山沟沟,还有打不到的的地方?你逗我呢?"
"爱信不信,我连自己的车都找不到了。"
"……算你狠,等着。"
刑枫驱车一通乱转,他自认方向感非常好,那么厚的几本民法刑法书他都背出来了,就不信几条道道他记不清。事实证明,刑枫这个法学界高材生是个十足的路盲,最后还是卫哲川找到了他。
两人坐在陆虎里,又兜兜转转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出去的路。
一来二去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两人就去了附近一家馆子,点了盆江苏盱眙麻辣小龙虾,一人两瓶冰啤。
卫哲川一边剥着龙虾壳,一边说:"喝多了,咱俩都别回去了,最近交警酒驾查的紧。"
"没事儿,喝多了就在这睡,你看这儿,随便都是旅馆。"刑枫喝了口啤酒,发现什么似的,推了推卫哲川,"嘿,那个发廊妹看你呢。"
卫哲川睬都没睬他,丢了个龙虾头给他,"吃你的。"
"发现没,这一圈儿都是理发店,要不就是捏脚的,还有澡堂子,我还真想不到正经的地方去。"
"我算知道你怎么老打光棍了。"
刑枫倒了杯啤酒,"你说说。"
"你的眼睛有问题,人家好好地做生意,招你惹你了?女的多看你一眼,你就觉着人家是鸡。我要是女的,全世界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拿你凑合。"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呀?天理何在呀,男人都瞧不上我,我一头碰死得了。"
"麻溜点儿,早死早投胎。"
刑枫哭丧着脸,张口就要耍宝,卫哲川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了,刑枫的眼神还成,立马省了力气,"怎么回事儿?瞅见什么了?"
卫哲川丢下龙虾壳,擦了手就站起身,"你结账,我去看看。"
"哎,等我啊。"刑枫忙着掏皮夹。
这地儿的路灯十个有七个是坏的,昏暗的光线下,卫哲川很快把人跟丢了。
身后刑枫的脚步跟过来,气喘吁吁地问:"女鬼?"
卫哲川瞪他一眼,"你动静够小的,人早跑了。"
刑枫四处看看,"哲川,你行啊。"
"什么行不行的?"卫哲川看了眼四周的建筑,记下这个地点,决定天亮就从这里开始找。
刑枫掸掸皮夹,哼哼道:"我看根本就没人,你演这出,就是想叫我付账。"
"脑子叫龙虾壳卡着了吧。"
方威一喝酒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舒洋挨了他几个耳光,跪下求他也不行,给他磕头也不行。方威一边掏东西,一边拽着他的裤子往下扯,指甲把舒洋的大腿都划破了。
舒洋被吊在房梁上,方威撒够了酒疯,自己睡下去了。舒洋挂在那儿几个小时,要不是方威抓着他乱顶乱撞,绳子松了,舒洋指不定就吊死在那儿了。
舒洋不敢回家,也不敢给方黎打电话,方黎知道了,一定会拿刀捅了方威。他就一路扶着墙去了小店,小店里有方黎前些天给他的消炎药。
经过石桥的时候,身后传来动响,舒洋吓坏了,以为方威醒了追过来了。他也顾不得疼,瘸着拐着往巷子里跑。后边跟被剐了肉似的,疼的钻心,等跑回小店锁了门,裤子已经和皮粘在了一块。
舒洋靠在小店的墙上,呼吸都打着颤儿,渐渐的没了意识。
第 3 章
K调了杯酒给方黎,"这才出事几天?还敢来啊?"
"我是不想来,这不有人乌黑着眼圈等我呢吗?"方黎托着腮帮,神情懒散。
K说:"你还知道啊,那天要不是我,挨拳头的就是你了。"
"这可得说清楚了,不是我让你挡的,你自己冲过来的,我胳膊还被你撞疼了呢。"
"伤那儿了?我看看。"K说着就要撩他衣袖。
方黎拍开他的手,"少乱摸,你要付够了钱,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眼里是不是只有人民币?"
"当然不是,还有美元,英镑,这些我都喜欢,老外就是比咱们中国人大方,我就后悔昨儿没穿大一码的短裤,不然那黄毛还能多塞点儿。"方黎像是没发现K的脸色一样,自顾自地说着。
K笑了一下,有点儿苦。低头又给方黎调了一杯酒,"那天我瞧见和你一起来的男孩被抓了。"
"靠!有他什么事儿啊?我不是让他先跑的吗?这也能被抓!"
见方黎要走,K拉住他,"放出来了,人没事儿,还是我去领的,我以为你也在里边。"后边一句说的挺轻。
听舒洋没事儿,方黎放了心,"我能被抓?笑话,你当我这双长腿白长的啊。"
"是是,就你腿长。"
方黎喝了酒,临走的时候说:"谢了。"
"真难得,我哪次请你酒你说谢了?"
"我说你把舒洋领回来。"
方黎出了酒吧就去了舒洋那儿。
舒洋还看着小店,只是脸色不太好看,嘴唇又干又白,脸上也没什么血色,坐在柜台后面一动不动,猛地一看怪瘆人的。
"舒洋?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瞧见方黎来了,舒洋的脸上露出一点红润,"梨子,你来啦?"
方黎把手里的水果递给他,"我给你买了点水果,听说你被抓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啊?我还是从别人那听到的。我那天不是叫你跑的吗,你也跑出去了,怎么会被抓呢?"
"我在门口等你,见你没出来,就又跑进去了。"
"怪不得阿姨总说你傻呢。"
舒洋笑的干巴巴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你喝不喝水?"
"不渴,别倒了。"方黎盯着舒洋看,"舒洋,你是不是最近睡的不好啊?"
舒洋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那你晚上就别在这儿睡了,连个像样的床都没有,天天在竹片躺椅上睡也不是事儿啊。"
"那我睡哪儿啊?"
"去我那儿啊,反正我晚上都不在家,床空着。"
"不去。"舒洋几乎脱口而出,脚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方黎猜到了原因,"也对,有那个王八蛋在,还不如睡躺椅呢,他最近没来找你吧?"
舒洋也没看他,说了句声:"没。"
卫哲川手里拿着一张纸,上边画着简易的地图,几条道,上边还标着关键性的建筑物,比如路灯、垃圾箱、小卖铺之类的。
然后他停在一家小卖铺前,从口袋摸了几个硬币,"老板娘,来瓶矿泉水,不要冰的。"
"要冰的也没,冰箱坏了半个月了。"老板娘拿了瓶矿泉水出来,用抹布擦着上边的灰。
卫哲川拿着矿泉水,拧了盖子,倒了水把瓶嘴和盖子冲了好几遍。他冲完才注意到旁边店铺的墙上有个□在外的自来水管,水龙头用铁丝固定在窗户上。
卫哲川仰头喝了一口水,放了水正要转身,听到自来水渐在地上的声音,他回了下头。看到一个瘦高的男孩拿着一只苹果正在洗着。
舒洋洗完苹果,咬了一口,又脆又甜,他忍不住笑了,他把苹果往衣服上擦了下,转头只见什么东西咔嚓一声。一个男人手里拿着相机,正对着他。
"你拍我干什么?"
卫哲川看了眼数码相机里的照片,满意地笑了笑,伸出手,"你好,我叫卫哲川。"
舒洋哦了一声,转身就进了小店,动作快的像逃。
卫哲川抬头看了眼店铺的名字:万福成人用品。走近店里,墙上更是贴着许多大尺度的海报,写着"欧美巨根","大到她尖叫"之类露骨的字眼。
"你要买什么吗?润滑剂,避yun套,万艾可,我们这里都有,价格也不贵。"
卫哲川纵是个奔三的人了,听了那些也不由尴尬,"其实我不是来买东西的。"
"哦。"舒洋的眼神闪过一丝失望。
"我们见过,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舒洋多看了一眼卫哲川,摇了摇头。
"酒吧。"卫哲川本来想说看守所的,怕把人吓跑了,只说了酒吧。
舒洋就去过一个酒吧,他当然知道卫哲川说的是哪里,他视线闪了闪,"是吗,我记不得了。"
"你不用那么戒备,我不是坏人。"
"哦。"
卫哲川又看了眼四周,然后说:"客人进门,都不知道叫人坐吗?水也没有。"
"啊?那,那你坐啊。"舒洋说着就跑去倒水。
这是卫哲川和舒洋第二次见面,和第一次一样,很短暂,待了不足五分钟,接了台里的电话就离开了。
卫哲川第三次见到舒洋,是在医院。
舒洋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身上散发的消毒药水和空气里的药味混在了一起。
"这么巧,还记得我吗?"卫哲川在他跟前站定。
舒洋抬起头,表情没有偶遇的欣喜,甚至是有点木然的,"哦,是你啊。"
卫哲川看到他额头纱布渗出的血,说:"你受伤了。"
"我知道。"
"怎么会伤到头?"卫哲川想到酒吧那次事情,不由得问:"和人打架了?"
舒洋没说话,沉默着。
"抱歉,我的问题太多了。"
"有点儿。"
卫哲川只能报以一笑。
"那老王八翘了没?还有气的话我再补他一酒瓶!"方黎的大嗓门从医院走廊尽头的拐角一路传过来。
舒洋站起来,"梨子,别喊了,医院呢。"
"什么医院!我恨不得一酒瓶把他送进太平间!妈的,幸亏我手机落屋里回去拿,不然你还能活着从他手里出来?灌两杯马尿连人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了!混账姥姥的!"
"喊什么喊,再喊都出去,当医院是你家开的啊!"护士看不过去了。
"我!"
"梨子,别喊了,他平时不这样的,喝多了才……"
"喝多了就能攥着你头发往床头上磕?他怎么不磕他自己的?哦,知道磕自己的会疼,别人就不疼。亏你喊他一声哥,他就这样待你?舒洋,你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他什么?要不是你说你喜欢他,我真能一刀子捅死他,大不了我给他偿命,死了谁都清净。"
舒洋的眼睛空洞洞地望着地面,"我就是喜欢……他。"
"舒洋!"
"伤口好点了没?"卫哲川的笑容像上午九点钟的太阳。
"是你?"
"我们可不是头一回见,不用这么生疏吧?"卫哲川也觉得自己的脸皮更厚一层了。
舒洋让开身,"进来吧,不过还是没热水。"
"真惨,两次都喝不到热茶,你故意的吧。"
"不是,下边烧开水的那家搬走了,没热水,你想喝,我现烧也行。"
"我开玩笑的,我带了矿泉水。"
"哦。"舒洋就又站回柜台里边,等着生意的模样。
"生意怎么样?客人多吗?"卫哲川随口问。
"白天不行,傍晚到夜里那段时间人比较多。"
"夜里?你这店开到几点?"
"夜里两三点,如果有客人,就到四五点。"
两人说着,一个小姐打扮的女人进来买安全套,她脸上残留着浓妆,精神恹恹,眼神疲倦恍惚,"舒洋,老样子来两盒,再来包烟。"
"小燕姐,昨儿又通宵了?别累坏了。"舒洋拿了安全套和香烟,用个塑料袋装好递给她。
"习惯了,多少钱?"
"十七块。"
"嗨,每回买每回都得问价,脑子白长了。"
"呵呵,累的,睡一觉就好了。"
"走了啊。"
"哎,小燕姐慢走啊。"
"你跟她挺熟?我听你叫她小燕姐。"
"对街发廊的……你没猜错,她就是小姐。"
卫哲川心思被看透,笑了下。
"都是可怜人,要不是没办法,谁愿意出来卖?"舒洋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有点飘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嘴唇抿了抿,然后抬头对卫哲川说:"你会瞧不起她吗?"
"不会。"卫哲川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挺假。
"别骗我,我以前也瞧不起她们,后来就不了。"
舒洋没说为什么后来就不了,但卫哲川觉得他就是问了,对方也未必跟他说。
待了会,跟舒洋聊了会,卫哲川就离开了。
他还有工作,每次只能在工作之余到这儿待一会,短的半个小时,长的一下午,但是每回来,他似乎都能收获点什么,以至,他觉得自己活了二十八年,看到的世界都是缺失的。
第 4 章
方威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才出院。他平时喝酒从来记不得干过的事,但这次例外,大概是被方黎那一酒瓶砸的。方威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好人,但在舒洋面前,他总想表现好一点儿,虽然总是事与愿违。
方威出院第一件事就是找来自己好哥们儿说这事儿,让对方给他出主意。
大马炮儿打了个酒嗝儿,"威子,不是我说你,你不能,嗝,不能这么对嫂子。"
大马炮儿这人没别的毛病,就啰嗦,爱讲车轱辘话,方威几次都烦了,一听嫂子两个字,心里不知怎么就舒坦了,连带着大马炮儿这五大三粗的汉子都可爱起来了。
"这个,我也知道。"方威说,算是难得坦陈地承认了某件事。
"是吧?兄弟我说的在理儿吧?嫂子那么瘦,牙签儿似的,你用力点儿,不就,断啦!"大马炮儿示范地撇断一根牙签儿。
方威盯着那牙签儿,想着,也觉得自己太粗鲁了。
"那依你看,我这手都动了,该怎么办?"
"哄啊!"
"具体点儿。"方威又不耐烦了。
大马炮儿冲他钩钩手指,"只可意会,不可言,言传。"
"妈的,滚!"
舒洋这天在店里看店,老远就看到方威郎郎当当地来了,手里不知道拿着一捆什么。
舒洋的心里直打鼓,店里狭小的空间里,空气都拥挤起来,让他窒得慌。
方威一脚夸进门,把手里东西往背后一藏,"洋洋,哥来看看你。"
"哥。"舒洋胆颤心惊地小声喊了一声,眼睛直往他背后偷瞟,就怕他背后藏的是一把报纸裹着的刀。
"瞧什么呢,这小样儿,来,送你的。"方威唰地亮出一束玫瑰,把舒洋吓了一跳。
"喜欢不?"方威还是头一回送人花,他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感觉自己的语气像逼良为娼的恶霸,就露出一口自认还算白的牙,努力表现出那么点深情来。
可惜他这两排牙在舒洋看来,就跟小时候咬过他的那条大狼狗的牙一样,白锃锃的,冷森森的。
舒洋半天没敢接,方威当他害羞,一把塞他怀里,舒洋被搡的一个踉跄。
"走,哥带你吃饭去。"
"可是……"
"别可是了,走吧,还害臊啊,咱俩什么没干过啊?"方威嗓门一如既往的大。
舒洋一张脸滚烫,生怕他再喊出点什么了,供佛似的把那把报纸包着的玫瑰摆好,急忙就跟他出去了。
"瞧急的。"方威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怎么这么瘦啊,骨头都咯人,多吃点,听到没?"
舒洋一路上没敢说半个字,小媳妇儿似的,慢方威半步跟在他后边。
方威带舒洋吃了顿饭,一点没心疼,点了一桌子的菜。
舒洋的胃一个劲地抽搐,根本没吃出来什么味道,反而让自己的胃难受了大半天。
"能走不?要不……哥背你?"方威说着就去拉他。
"不,不用,我重。"
方威嗤地笑了,"就你?整个人有我一条胳膊重?"
走了一会,舒洋看了看方威脸色,说:"哥,店里没人,要不我就先回去了。"
"别急啊,咱俩不还有事没办呢吗?"
"什么事啊?"
方威笑了,看着他,"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舒洋僵硬着表情,努力扯出一个笑脸,"下次成吗?我今天……不太舒服。"
"那个来了?"
对于方威的玩笑,舒洋笑不起来,被方威拉着扯着带去了对方住的地方。
舒洋头上的伤还没好,方威没让他趴着,就面对面地顶了进去。
还是疼,舒洋颤着嘴唇,闭着眼睛,两只手紧攥着方威军用单人床的床沿。铁床床腿在水泥地上来回摩擦,伴着方威粗沉的喘气声,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方威喜欢用撞的,每回都把舒洋撞的浑身都疼,厉害的时候,屁股那片都能青了。
"洋洋,舒服不?"方威一边喘着浑气,一边问。
舒洋只管闭着嘴,抓着床沿的手指关节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指甲缝里抠的都是军绿色的漆,偶尔实在忍受不了了,才发出一声短短的呜咽。
头撞在床头的铁栏杆上,白色的纱布染红了,方威的动作却没停止,将他翻过来,叫他侧着,他从后边又开始新一轮。
直到心满意足,方威才松开掐着舒洋腰的手,他手掌下那寸细腻的肌肤,像一块被破坏的面目全非的土地,掺杂着各种颜色。
"睡会,哥累了。"
太阳光比平日里好像强了些,光晕一层一层旋转着,整个街道,楼房路灯电线杆斑马线,全扭曲在了一起。
舒洋扶着电线杆蹲了会,缓过劲又走了一段路。
视线里跳进来一条火红色的身影,年轻的,活力四射,是方黎。
"方……"舒洋闭了嘴。
巷子里又走出另外一个男人,约摸四十岁。方黎挽着他的胳膊,很亲热地喊他爸,男人笑得很灿烂,两人一起进了附近的一家旅馆。方黎管每个出钱买他的年轻男人叫哥,中年男人叫爸。因为在方黎眼里,他爸和他哥都是和这些买他的人一样,是混蛋。
舒洋看着那栋旅馆,脚走不动了,他怔怔地盯着,直到警笛呼啸着越来越近,舒洋一下子清醒了,第一件事就是往那栋旅馆冲。
卫哲川这些天忙台里的事,又去外地出了一趟差,连着几天都没能抽出空去舒洋那儿坐会。这天他刚下飞机,手机就响了。
"哲川,还记得上回我们在酒吧,我指给你看的那男孩吗?"刑枫的声音透着一股迫不及待,风风火火的。
"舒洋?"
"舒洋?谁是舒洋?"
"你就说怎么回事吧。"卫哲川伸手拦了出租,坐进去,"师傅,乔裔路68号。"
"那个男孩被警车抓走了,一起抓走的还有个男人。"
"什么?"卫哲川皱起了眉毛,腰也直起来,"你说清楚点。"
"我不是接了个离婚案吗,然后我就去……"
"重点。"
"我路过梅平路的时候,警察正抓着两个人从楼上拖下来,一个是那男孩另一个是个中年人,两人拷着手铐被警车带走了,具体怎么着,我问了,说是……"
"是什么?"
"同性卖yin,靠!人不可貌相这句话说得真他妈一点没错,我还以为他有多乖,没想到……"
刑枫接下去说的话卫哲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师傅,麻烦去看守所。"
卫哲川找了一个在检察院的朋友带他进了看守所,见到了舒洋。
舒洋那会刚脱guang被检查了身体,眼神空荡荡的,周围人对他指指点点,有的直接大骂他是变态。
"已经证实了吗?"卫哲川问。
"没必要证实,你看他身上这些痕迹,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啧,现在的小年轻,为了点钱什么肮脏事儿都干的出来,不过我还真没见过为了钱连命都不要的!"民警话锋指向中年男人,"这他妈的更不是人,你把他当人了吗?往死里弄他是不是?谁让你坐了,站起来!"
中年男人立马站起来,五官皱在一起都快哭了,"这,这真不是我弄的。"
"放屁!"民警同志也忍不住爆粗,"不是你弄的,难道他自己弄上去的?你弄一个我看看!"
"我,这,唉,原来跟我进来的不是他,我就洗了个澡出来,不知道怎么就换人了。警察同志,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我对天发誓,我自己那会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儿呢,你们就冲进来把我和他给逮了。"
"编,接着编。"民警悠哉哉地端着茶杯喝茶。
"我真……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我。"
"按常理就这情况,最少也得劳动教养一年,不过看在他是你的学生,交了罚款,人先领回去吧。照你说的,我看这事可能还有说法,等检验结果出来,我给你通知。"
卫哲川交了五千罚款,把舒洋从看守所领出来。
出租车上,卫哲川问他住哪儿,他不说,问他有没有地方去,他也不吭声,卫哲川只能做主先把他带回自己家。
卫哲川原先是和父母一起住的,工作了几年,手边的钱够付房子首付,就自己另外按揭了一套房。房子不在闹市区,虽然也在市中心,但是相对城市中央不分昼夜的繁闹喧嚣僻静了许多。
把人领进家,卫哲川意识到自己可能管的太多了,以他和舒洋的交情,还不至于让他做到这份上。
但人已经领回来了,干脆送佛送到西。
"洗个澡吗?热水是现成的,洗澡的东西里边都有,自己可以吧?"
舒洋这才抬起头看了眼卫哲川,"你是记者。"
卫哲川没否认,点了下头,"没错。"
"你会把今天的事报道出去吗?"
"你觉得呢?把我自己也扯进去?"卫哲川想笑。
舒洋的表情这才松动了些,"谢谢。"
"我看你也很累了,洗个澡再睡一觉,我送你回去。"
"嗯。"舒洋低着头,站起来。
卫哲川拿了两件衣服,还有一条没拆包装的男式短裤,刚走到房间门口,听到浴室发出咚的一声,随之而来的是舒洋的叫声。
"怎么回事?"卫哲川拧开门走进去。
舒洋半躺在地上,手扶着墙,局促而慌乱地说:"没,没事。"
卫哲川注意到他裸lu的身体上斑驳的吻痕,还有□未愈合的伤口,连带着头上的伤,浑身上下就没有个完好的地方。
卫哲川走过去把他拉起来,"能站起来吗?"
舒洋没说话,似乎连笑一下都困难,一张脸红的铁烙的似的,两条细胳膊遮挡着满身丑陋的伤痕。
觉出他的不自在,卫哲川没多待,"衣服毛巾放这儿了。"
舒洋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第 5 章
电视放着新闻。卫哲川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一杯不怎么热的铁观音,舒洋就坐在他右手边,眼睛盯着电视,眼珠子半天也不转一下。
卫哲川喝了口茶,玻璃茶杯在同样材质的茶几上发出一声脆响,舒洋的眼珠子才动了下。
"我给你说件有意思的事吧,今天在飞机上听人讲的。"卫哲川说:"以前打仗那会,每个上战场的都会发一个碗一块布条,你知道这些干什么用的吗?"
舒洋思绪飘忽,下意识地摇头。
"子弹在肚子上穿了个洞,怕肠子淌出来,就把碗扣上边用布条一扎,继续打仗。"
"是吗。"
"那你知道中国在骂人方面和日本美国有什么不同吗?日本人喜欢骂人笨蛋,美国人喜欢骂人大便。咱们中国人和人吵架,对对方本人没兴趣,倒是更青睐他的母亲姥姥乃至祖宗,甘以自身精气滋养对方全家老少,相比之下是不是很无私?"
舒洋露出一个比刚才稍微丰满些的笑容。
舒洋没待多久,就站起来要走了。
卫哲川说:"你可以在这睡一晚,床都是现成的。"
"不用了,你的衣服……我明天洗好给你送来,行吗?"
"你穿着吧,这身衣服当时买小了,放着也是放着。"
"那我先走了,再见。"
"嗯,好。"
舒洋转身走了两步,转回头,"……你手机能借我一下吗?"
卫哲川把自己手机递过去,舒洋低头熟练地拨了个号码,然后又看了眼卫哲川,欲言又止。
"你用好就放那儿吧,我去收衣服。"
卫哲川离开之后,电话那头通了,传来方黎气喘吁吁的声音,"喂?"
"梨子,是我,舒洋。"
"舒洋?我正找你呢,跑了几个派出所,腿都快断了,他们说你别人带走了,我问是谁,他们就把我撵出来了,你到底在哪儿啊?没事儿吧?"
听到方黎关怀的声音,舒洋的心里生起一丝暖意,"我没事儿,在一个……朋友家呢。"
"朋友?你除了我还有哪个朋友?"
"你别问那么多了,我这就回去了。"
"别,我哥现在就在你店门口蹲着呢,门锁都让他踹坏了,你现在回来不狼入虎口吗?你今天干脆就别回来了,在外边住一天。"
"可是……"
"总之你没事就好,我挂了啊,下边还有事儿呢。"
舒洋当然知道方黎指的事是什么事,他攥了攥手机,"你今天还要出去吗?"
"那不然怎么办,房租都欠了两个月了,指望他给交?他除了吃还能干什么?行了,不说他了,影响我心情。"
他这样说,舒洋只要闭口,"我那儿还有……"
"我不爱听这话,再说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好了,我手机快没电了,就这样吧,千万别回来,知道吗?"
卫哲川抱着几件衣服出来的时候,舒洋握着他的手机正站在原地,像是在等他。
"怎么了?"
"……我能在这住一晚吗?"
半夜卫哲川上厕所,发现卫生间的灯竟然亮着。
过了十来分钟,卫生间的门开了,舒洋穿着睡衣从里边走出来,他似乎没有发现沙发上的自己,单手扶着墙,一手托腰,双腿以一种非常不自然的姿势挪动着,进了卧室。
卫哲川洗完手,正擦着手,看到洗手台上放着一支红霉素软膏。
卫生间的门忽然被人拉开,舒洋的手放在墙壁的开关上,看到卫哲川,他明显愣了一下,"我以为我忘了关灯……"眼睛撇到卫哲川手上的药膏,舒洋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洗澡的时候烫伤了?这个热水器温度不太好调,我也被烫过,严重吗?"
舒洋稍顿了一下,眼神闪躲着,"没,没事,不严重。"
"那就好,早点睡吧。"
"嗯。"
舒洋在床上趴着,虽然身体疲惫不堪,但是睡意全无。他没那么笨,他知道卫哲川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一直装不知道。舒洋的脑子里很少放什么事,但一旦放了,足够他纠结一段时间,于是直到窗外微露白光,他才真正睡着。
这一觉难得的沉,一觉起来,被子上已经撒满了正午的阳光。
床头的电话分机响了起来,舒洋接了起来,"喂?你找谁?"
"找你。"电话那头是卫哲川的声音。
舒洋揉着眼睛,脑子终于清醒了。
"起来了?"
舒洋觉得自己太没礼貌了,竟然在别人家一觉睡到大中午。
卫哲川的笑声传过来,"真挺能睡的。"
舒洋的脸红了红,"……你有事吗?是不是什么东西落在家里了?"
"不是,我就看看你走了没。"
"我马上就走。"舒洋忙着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早上叫了你几次,你都没醒,我估计你一时半会醒不来,没想到你真能睡到这时候。既然你没走,我就给你叫外卖了,'一品春'的素八仙泡饭味道不错,可以吗?"
"哦,不是,不用麻烦……"
"那就这么定了。"
"真不用……喂?"舒洋盯着电话,"真不用麻烦。"
送外卖的店员很快出现在舒洋面前。舒洋摸摸口袋,想起身无分文,就只能用卫哲川留的钱付了帐。舒洋长这么大,头一回知道一碗泡饭竟然要三十八块钱。
舒洋第一次吃这么撑,他刚把碗放下,门外就传来开门的声音,卫哲川回来了。
"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栏目组一起叫的外卖。"
"哦,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下午台里没事。"
客厅里飘着一阵泡饭的味道,卫哲川换了鞋坐在沙发上,开了空调,"你坐啊,站着干嘛?"
"我正准备回去呢。"舒洋说。
卫哲川又站起来,"那我送你。"
"不用,我认得路,外边就有公交站。"
"你有钱坐车?"
"……"舒洋脸上一热。
"逗你的,反正我也要去那边,正好顺路,走吧。"
卫哲川把人送回去,留了手机号,交代他有事给他打电话,才把车开走。
舒洋捏着那张小纸条,看了半天,把纸条放进衣服口袋里。
舒洋一夜未归家,把两个人急坏了,一个是他老子舒万福,他来找他拿钱的,没拿到钱当然急。一个就是方威,他在舒洋的小店等了一下午外加一宿。
舒洋推门进去,方威一骨碌从躺椅上坐起来,把舒洋吓了一跳,"哥,你,你怎么在这儿?"
方威等了一肚子火,早想发作了,可看人好好地回来了,他也就忍了。
"昨儿去哪儿了?"方威一副审犯人的架势。
"没去哪儿。"舒洋怕他追问,忙岔开话题,"哥,你饿不?我给你做饭。"
方威一双眼睛刀尖子似的把他扫了几遍,"下回去哪儿都告诉我一声,听到没?"
"听到了。"舒洋躲着他的目光。
舒洋回家给方威炒了一盒饭,把家里剩菜都炒了进去,压了满满实实一饭盒。
方威饭量大,一个人吃饭顶他两个,吃饭还好喝酒,舒洋没敢给他拿他爸的双沟,就怕他喝多了,自己遭殃,就给他买了一罐铝罐的啤酒。
方威蹲在店门口,边吃边喝,把饭菜嚼的特别香。舒洋就在他后头看着他,看着他头上睡翘了的头发,还有没翻好的衣领子,甚至是背后头不知道在哪儿蹭的白灰。他觉得这个时候的方威还是小时候把他扛肩膀上四处跑的方威,一点没变。
方威吃饱喝足,一回头,撞上舒洋的眼神,他愣了一下,然后说:"你吃了吗?我光顾着我自个儿了,把你给忘了。"
"吃过了。"
方威就过去洗饭盒,把水龙头开的特大,溅了一身水,然后破口把水龙头骂了一遍。进门的时候舒洋给他拿了条毛巾,方威擦了头脸,然后就坐在躺椅上,看舒洋打扫店里的卫生。
大白天没什么生意,店里怪冷清的,舒洋身上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在店里忙忙碌碌,方威看着看着就走神,然后他朝舒洋一招手,"洋洋,你过来。"
"干什么?"舒洋警惕地站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长手指攥着扫帚柄。
"过来。"方威又一招手。
舒洋要哭出来了,"哥,我还没好。"
方威一时心疼起来,面上一虎,"叫你过来就过来!"
舒洋慢慢地走过去,每走一步,手就攥紧一分。方威见他人过来了,伸手一把抱住他的腰,"坐哥腿上。"
"哥……"舒洋的声音抖起来,听着可怜。
"坐。"
舒洋一咬牙,坐了下去。
方威并没有怎么他,只是抱着他的腰,脸贴他胸口上。
舒洋大气没敢出一声,手里还攥着笤帚。
"哥昨天弄疼你了吧?我瞧见床单上的血了。"方威的声音脱去了往日的凶悍。
舒洋没说话,由他抱着。方威把他抱紧了点儿,"洋洋,下回哥不这样了。"
"……真的?"舒洋的声音透着小心和一点难以抑制的喜悦。
"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咱们就像小时候那样儿,行吗?"
方威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没回答他的问题,说:"昨儿碰着方黎那小子了,他都告诉我了。你说你也是,喜欢我那么久了,怎么都不跟我说?昨晚想了一晚,你不知道哥多感动,咱们该干的都干了,以后你就跟着我,我去跟叔和婶说,叫他们把你给我,以后咱们就一起过日子。"
舒洋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不,不行。"
"你不肯?"
"他们会打死我的。"
"就你那老子?你把心搁肚子里,他们不就要钱吗?我给他们。"
舒洋从没像今天这样绝望过,他宁愿方威还像以前那样待他。好像有什么东西又长又韧,牢牢地将他捆住了,他逃不掉,躲不开,明明知道这根藤要把他拖进火坑,他却无能为力。
第 6 章
方威这几天像变了个人似的,一边帮他照顾店里的生意,一边四处找工作。方黎这天过来看舒洋,对方威的变化惊讶不已,"他吃错药了?"
舒洋正搓着方威的衣服,手在水里泡的红红的,他拖了条板凳给方黎,"你怎么来了?"
"交了房租还剩点钱,过来找你吃饭。"方黎帮他把地上的衣服放进盆里,"哎,我哥最近对你怎么样?没打你了吧?"
"嗯。"舒洋埋头洗着衣服。
"他说我不信,你说我信,看样子他真打算好好跟你过了。"方黎笑的灿烂,拐拐舒洋,"这顿饭可该你请,要不是我,你们能发展这么顺利?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小子这么多年竟然没对他表露过心思,怪不得我哥听我说你喜欢他五六年了的时候眼珠子瞪的跟什么似的。"
舒洋没说话。
方黎看他半天,"你难道不该翻身农奴把歌唱?我怎么看你还不大高兴。"
"怎么会不高兴。"舒洋搓着方威的短裤,在裤裆和裤腰打上肥皂。
方黎在舒洋晒完衣服,就拉他去隔壁街上吃中饭。
舒洋的情绪不怎么高,方黎从刚才就看出来了,特地点了几个舒洋爱吃的菜。
"少点点,吃不掉那么多浪费。"
"怕我付不起帐啊。"方黎笑着把菜谱给了饭馆老板。
"钱不容易挣,你省着点。"
"嗨,你替我担心什么呀,不知道干我这行的来钱快啊?"方黎全不当回事,眼珠子一转,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你心疼我哥赚钱辛苦,所以才提不起精神,我猜对了吧?"
舒洋低着头,轻轻说了句,"你说对就对吧。"
两人吃完饭,方黎又约了人,舒洋直把他送到路口,方黎笑得乱颤,说他像送兵哥哥的小媳妇儿。
舒洋回到店里,方威蹲在他门口,手里拎这个白色的塑料袋,正东张西望。方威最近对舒洋挺好,舒洋渐渐也不那么怕他了,走了过去。
"洋洋,去哪儿了?"方威站起来,提了提塑料袋,笑着说:"我买了烧鹅。"
"我吃过了。"舒洋说,添了句,"和方黎一块儿。"
"哦,那就吃块鹅腿,我去看隔壁刘婶还有没有剩饭。"方威放下烧鹅,就蹿进了隔壁的店铺,没一会,端出来一碗冷饭,饭上盖着咸菜。
方威端着碗,大口地吃着,太阳穴和腮帮都鼓鼓的,他就蹲在地上吃,也不坐。
舒洋看着他,觉得他比前段时间黑了不少。
"老看我干吗?是不是我吃相太难看?"方威摸摸嘴。
"不是。"舒洋接着忙手头的事,擦柜台,记账。
方威中午帮着舒洋忙了会店里的事就走了,他最近一直挺忙,忙得都没工夫在店里多待,基本上一天过来看他一会。
方威曾跟舒洋提过,叫他搬过去和他一起住,舒洋一直没点头。
前两天舒洋拿着店里的钱回家,才知道方威真的把他俩的事跟舒万福和蒋梅珍说了,还给他二老买了烟酒以及钱,具体多少,他并不知道。舒洋觉得悲哀的是,他真的就被这么卖了。
舒洋的记忆里,他亲妈就是他爸从四川买来的,跑了几次没跑掉,捉回来就被打疯了。舒洋对他妈的印象也仅限于此,甚至不知道那个生他的女人眼睛是大的是小的,嘴巴是厚的是薄的。
卫哲川当编导制作的一套系列节目获了奖,卫哲川坐飞机去出席颁奖典礼,又因为和那个城市的某卫视不久之后有合作,便沾了满身应酬。忙完一切,已经一个礼拜过去了。
十月黄金周很快就来了,各种婚宴周年庆接二连三地涌过来,把卫哲川的私人时间全占了。好容易歇下来,卫哲川就开车去了舒洋那儿。
舒洋之与卫哲川,一直是个很奇妙的存在。分明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却产生了点什么碰撞,擦出了几点微弱的火花,虽然总是很快熄灭,偶尔也会触动卫哲川的神经。
卫哲川不止一次地想起对方的忧郁、胆怯以及无措、窘迫。
这个城市,最不缺的就是自信和目空一切的人,卫哲川从刚刚毕业的新鲜人到如今的媒体界半根老油条,他见的太多了。渐渐地,那些人也就自动成了背景,反倒是舒洋那样渺小的存在,成了背景中一个让他有点期待的亮点。
"哲川,哪儿呢,出来喝酒啊?"刑枫打来电话。
"不了,还有事。"
"真够忙的啊,我都打了几个电话了?"
"明天一定给你空出来行不行?我这里信号不好,听不太清,挂了啊。"
"哎,哲……"
卫哲川挂了电话,把车开进一条颠簸的小道。
卫哲川去的不巧,舒洋不在店里,店门也锁着。他坐车里等了会,远远看到一个男人蹲到店门前,像是在等人。过了半个小时,卫哲川看到了舒洋的身影,依旧那样单薄,好像风一刮就能倒。
那个男人见到舒洋笑了起来,拍拍屁股后头蹭的灰,站起来。舒洋开了锁,两人一起走进店里。
不知怎么,卫哲川不太想走,他点了根烟,盯着那间不太大的门面。
一个年轻人走进去,然后很快退出来,临走对里边说了句什么,通红着脸急忙走了。然后卫哲川看到先前蹲门口等舒洋的男人走出来,一边把衣摆往裤子里塞,往外边看了眼,关了店门。
一直过了四十来分钟,店门才重新打开,依旧是那个男人开的。
方威去隔壁讨了点热水,又往盆里兑了点冷水,试了试水温,端进了屋。
舒洋的头发乱了,衣服也都是灰,低着头扣着扣子,脸色不太好。
"洋洋,我给你洗洗吧?"方威拧了毛巾。
"不用……哥,你回吧。"
"我今天轮休,洋洋,又弄疼你了?"方威走过去就要看。
舒洋躲开了,方威笑着说:"咱俩什么关系啊,有什么好躲的,来,我给你擦擦,没淌血吧?"
"我自己来。"舒洋低头接过毛巾。
方威看了他一会,"那行,还有你那背上也擦擦,别蹭破了。"
舒洋背过身,方威在他后边一点看不到衬衫里的内容,虽然舒洋为了擦身,解开了扣子。
方威不禁又开始回想刚才的情形,一时只觉得底下发胀,然后胀的发疼。他们还是头一回没躺着干那事儿,真挺刺激的,虽然他的两条膀子酸溜溜的,但是想起臂弯刚才抱的是舒洋的大腿,他就不觉着酸了,反而是脑子,热烘烘的。
舒洋底下没穿裤子,一弯腰,下边欲隐欲现。
一行乳白半透明的液体从舒洋衣摆下边沿着大腿流下来的时候,舒洋和方威同时一怔。
方威脑子轰的一声,等他清醒过来,他已经扑过去掰开舒洋的屁股,狠命舔了起来。
卫哲川这一坐,又坐了一个多小时,那扇门始终没有再开过。卫哲川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莫名其妙,摇摇头,于是发动车子离开。
车子驶过高架,他接到看守所小郑的电话。
"结果怎么样?"
"两人可能真的没有发生过xing关系,虽然那个男孩身上遭xing侵的痕迹很明显,但经过□对比,我们发现在他体内留下精ye和与他一起被抓的不是同一个人。"
对于这个结果,卫哲川并不感到意外。
卫哲川给刑枫打了电话,"不是抱怨不陪你喝酒吗?我现在要去Four Night酒吧,来不来随你。"
刑枫本来都换好衣服准备去见委托人,卫哲川一个电话打来,害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直接一身西装进了酒吧。
虽不是周末,Four Night的热闹程度也令人咋舌。两人在一个稍安静的角落坐下,点了酒。
"我失恋了。"卫哲川突然开口,刑枫一口酒差点呛出来。
"大哥,你开什么玩笑,你恋过吗?"
卫哲川端着酒杯,半天也没喝一口,"我本来打算和他交往试试看,你知道我不喜欢浪费时间。和他接触过几次,感觉还可以,反正都认识了,干脆一起试试。不过今天看起来,我晚了一步,有点可惜。"
"我看不出你有一点可惜。"刑枫越想越不对,"哎,不对呀,你到底说的谁啊?"
自从那天的事儿,方威更坚定地把舒洋当内人了。他几乎一把承担了舒洋的一切开销,其实舒洋一年也没多少花销,除了吃饭,不会主动买一件衣服,脚上那双球鞋还是几年前方黎穿剩下的,他的衣服也大多是别人给的,没一件新的。
附近开了家超市,是周围规模最大的,方威骑着摩托带舒洋过去。
舒洋放不开,只转了两圈就要出来,方威扯着他进去,好说歹说让他进试衣间换衣服,舒洋的脚定在地上一样,怎么都不肯进。
"我穿惯了旧的,穿新的不舒服。"
"怎么可能,快,进去试试,我在外边等你。"方威推他。
"哥,我不要。"
"进去。"方威瞪眼。
舒洋磨磨蹭蹭进去,十来分钟出来,跟换了个人似的。方威的眼睛都看亮了,把他拉到镜子跟前,"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果然人靠衣装。"
舒洋像个布娃娃一样被摆弄着,他看不出那衣服有什么好,只觉得浑身别扭。
方威自作主张地给舒洋买了几件衣服,那兴头像头一回带儿子逛商场的父亲。
从超市出来,已经是大中午了,方威就带着舒洋去吃饭。两人在一家颇有些档次的饭店门口站住脚,方威摸摸皮夹,在脑子里计算了一下里边的钱,心里也有点打鼓。
"哥,这里太贵了,咱们别进去了吧。"舒洋扯着方威的衣服。
方威一咬牙,"怕什么,咱们就在这里吃。"
老子把家当全带来了!这句话方威无论如何不敢说。舒洋挣了几次,被方威拖了进去。
方威翻了几下菜谱,"靠,你们这怎么都是洋字码啊?谁看的懂啊。"
服务员笑着说,"您往前面翻,那边是中文菜单。"
"哦。"方威悻悻,往前边翻了几页,然后纠结着,"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这个虾也来一份,暂时就这么多吧,待会再点。"
"好的,二位稍等。"
餐厅里飘着悠扬的小提琴,方威听着浑身不自在,一会看桌上的鲜花摆设,一会看面前的大红餐巾,一会又低头研究桌布的布料。
舒洋也低着头,没说一句话,他感觉整个餐厅的人都在看他们,这种视线让他没法坦然。
卫哲川正和读研时期的好友吃饭,对方刚从国外回来,进了一家著名的外企。时隔五年,两人见面,都觉得很高兴,约了一起吃午饭。
几乎是走进餐厅的第一眼,卫哲川就看到了舒洋,顺带的,看到了舒洋对面的方威。
卫哲川的应酬不少,他和这家餐厅的老板认识有些年了,于是经常在这里设饭局。"服务员。"卫哲川招手,"那一桌,记在我帐上。"卫哲川拿出信用卡。
"好的。"
"你们认识?要不要叫过来一起坐。"
"有点交情。"卫哲川一句带过。
吃完饭,方威去结账的时候,听服务员说已经有人替他们买单的时候,他惊了一下,看到账单上那超出预算不少的数字,他又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舒洋坐在座位上等着方威,抬头的时候看到了卫哲川,对方正和别人说话,察觉到他的视线就把眼睛转过来,对他笑着点了一下头。舒洋正局促着不知道怎么表示好,对方已经把脸又转回去了,和对面的男人谈笑着。
舒洋有点失落,又把头低下去,没有看到他低下头的那一瞬,卫哲川再次投过来的视线。
"哥,下回别来了,太贵了。"
"还行。"方威有点心虚,没告诉他账单的事儿,拉起他的手,"走,咱们去看电影儿。"
"我不爱看,哥,我想回了。"
"行吧。"
卫哲川出来的时候,瞧见和舒洋一起的那男的把头盔往舒洋脑袋上一扣,拉他上了摩托。然后发动摩托,马达呼啸声中,两个人消失在马路尽头。
第 7 章
就在舒洋对未来一面茫然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方黎交男朋友了。
舒洋还是从方威口中听到的这个消息,当时就愣了半天。
"你不信吧,我也不信,没想到这小子给男人干着干着还干出感情来了。"方威纯粹拿这事当茶余饭后的谈资,没往心里去。
舒洋却连着几天都魂不守舍。
他从没听方黎说过他喜欢男人,当初出去卖,也是万不得已。谁也没想到方黎踏入火坑换来了医药费的同时,方阿姨会毫无预兆地撒手离开。方黎那会儿一滴眼泪都没流,他说,"我妈不在了,可我的日子还要过下去。"于是方黎一直没从那个行业中跳出来。
舒洋哭着求过他,方黎全不当一回事,笑嘻嘻地说是已经上瘾了,没法戒。
方威说方黎交了朋友之后,方黎果真连着好些天都没来找舒洋玩,舒洋再见到他,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方黎变了,以前的黄毛全染回来了,变成一头乌黑的短发,干净利落。耳朵上的耳钉也没了,还有脖子上的骷髅头项链,他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再是一块块补丁和洞洞眼了。
舒洋差点没认出来他,这样的方黎就像个刚从学校走出来的学生。
"看什么呢,不认识啦?"方黎依旧笑得那样没心没肺。
舒洋心情太复杂,一时找不回语言能力,只能呆呆地看着。
方黎往他身上一靠,舒洋鼻尖闻到淡淡的沐浴露香味,不是以前的香皂味道了。
"碰上个丧门星,把我身上的衣服挂饰全没收了,还逼着我把头发染黑了,就没见过这么变态的。"方黎状似不经意地说,眼睛里全然没有厌恶,嘴角带着一点点笑容,连舒洋都没见过的笑容。
"他对你……好吗?"舒洋费了些力气才说出这么几个字。
"你知道了?我哥说的吧,操,这个大嘴巴。"方黎揉了把头发,"没什么好不好的,就那样儿。"
"他是什么样的人?" 舒洋不知自己怎么了,控制不住自己。
"又老又矮又丑。"方黎说,"反正没一样我看的上眼的。"
"干什么的?"
"警察,是不是特搞笑,一片儿警跟只鸭子搞一块儿去了。"
舒洋没说话,他心里那块儿不知道是堵了还是突然通了,那种突如其来的不适,让他难以适从。
方黎似乎没再出去接生意了,整天就倒腾着手机,发短信玩儿。
然后他说:"对了,忘了告儿你们了,我打算搬他那儿住了,我那房就让你们了。"
方威倒是挺高兴,一巴掌拍他脑门上,"算你小子有良心。"
方黎一条长腿扫过去,"滚!我是不忍心拆散鸳鸯,不是释放你的□的,你给我对舒洋好点儿,不然我饶不了你!"
"哟,傍上个警察,这气势就是不一样啊。"
方黎还真大包小包地收拾了,然后雇了辆车,把他的家当全装上去了。
舒洋过来帮忙,方黎就坐在卡地上的塑料桶上打着电话,"我cao你个王八蛋,叫我搬,你人死哪儿去了?姓杨的,限你五分钟赶过来,不然我烧了你老窝你信不信!"
五分钟之后,方黎又咆哮起来,"算你有种!"
然后他居高临下地指着地上的搬家工人,"不搬了不搬了,老子不搬了。"
搬家工不干了,跟他吵起来,吵了十来分钟,一辆警车呼啸着开过来,把所有人都怔住了。
舒洋也终于见到了那个方黎口中"又老又矮又丑"外加"变态"的男人。
"数数你说了几个脏字儿。"说话的是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笔挺帅气的警服非常合身。
"我cao你大爷的杨孝霆,老子就说脏字儿怎么了,我不光说,我还干呢!"方黎对对方竖起两根笔直的中指。
对方要笑不笑,弯腰一把把方黎扛起来丢进警车,"你们继续。"
方黎甩着两条长腿,破口开骂起来,头撞在车门上,嗷了一声,骂的更狠了。
警车后头跟着搬家车,这几乎成了一道风景。
方黎搬走后没两天,方威自作主张,把舒洋的东西搬进了自己家。
方威住的是一间位于二层的出租屋,房租每月两百八,二十四平米,房间里只有两张单人床,中间一个帘子。几乎没什么家具,锅碗瓢盆更是没影儿,唯一的家电是一台二手电视。
方威正忙活着给舒洋腾地方,"洋洋,以后你就住这儿,明儿我去买个橱来,你还需要什么就跟我说,我一块儿买来。"
"不用了。"舒洋说,坐在床边叠着自己的衣服。
"这可不行,以前方黎成天不回来,家里就我一个,我一单身汉什么都能凑合,现在不同了,咱俩一起住,我不能亏待了你不是?"
舒洋没说话,隔了一会说:"我爸妈没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呢,他们前两天就托我帮他们把你那小店面盘出去,我说你搬来和我住,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哦,还有个事儿,你快当哥哥了,你妈怀孕了,都四个月了。"
舒洋的小店面终于被盘出去了,如今成了家汤面馆子,每天都热气腾腾的,老板手艺不错,因此生意比舒洋那家成人用品店好了不少。
舒洋闲了两天,就开始找工作,他留意着电线杆上的小广告,看哪里招小工。
晚上方威下班,两人坐一起吃饭,舒洋就说了这事儿,方威一听,"你怕我养不起你啊,我告儿你,就多一崽子,我也照样能养活你们。"
舒洋筷子停了停,不吭声。
"那店关了,你有没有的打算干点别的什么?"
"我想开个早点铺子。"
方威才把一部分工资给了舒万福,手头的钱只够他们生活,他犹豫了一会,问:"得多少钱?"
"钱我自己想办法。"
方威听这话,脸立马就拉下来了,张口几次想爆粗,最后只吐了三个字,"随你便。"
卫哲川结束采访,采访的地点和舒洋的店铺距离不算远,卫哲川就想着顺路过来看看,顺便把上回舒洋留他那儿的衣服给他。舒洋那两件衣服,他放车上许多天了。
等到了地方,卫哲川才发现那家店面换了人。卫哲川下去吃了碗面,顺便就问了店老板。
"原先那家店啊,关了好几天了,好像生意做不下去了。"
"那你知道店里的那个年轻人住哪儿吗?"
"这个不清楚。"
卫哲川上了车,正要发动,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老板,来两碗面,不加葱带走。"
卫哲川抬头看过去,那个不是舒洋是谁。
塑料袋里两个一次性饭盒盛着面,热气从里边冒出来,在车前玻璃上形成一片薄薄的雾水。
"店怎么不开了?"卫哲川问。
舒洋看着手里的面,"生意不好。"
卫哲川点点头,"那你现在住哪儿?"
"……跟别人一起住。"
卫哲川听懂了话里的意思,笑了下,"上回和你一起吃饭的那个人?"
舒洋没说话,眼睛盯着手里冒着热气的面,像是在发呆。
两人安静了好半天,舒洋说:"卫哲川。"
卫哲川微微愣了一下,他有些天没听到舒洋喊他了,"嗯?"
"你能……借我点钱吗?"舒洋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说出这句话,"我会尽快还你。"
"需要多少?"
舒洋猛地抬头看他,眼中是讶然。
卫哲川笑着说:"十万二十万暂时没有,五万六万还是没问题的,你需要多少?"
舒洋的眼睛有点红,也许没人知道,他究竟用了多大勇气才问出那句话,他根本没想过卫哲川会答应。
"一千,一千就够了。"舒洋急忙说。
"行,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这里有八百你先拿着,剩下的我明天给你行吗?"
舒洋本来想说八百就行了,不知怎么,话到嘴边就成了,"好,我明天在这里等你。"
卫哲川笑了,"好。"
其实卫哲川的银行卡里又怎么会没有钱,只是他忽然不想这么快取出来,至少等明天,那样他们就还有一次见面的机会。
卫哲川第二天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舒洋站在树下等着他,听到车子的声音,对方立马把头抬起来,瞧见是他,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朝他招了招手。
"路上堵车,来晚了,等久了吧?"
"没,我也刚来。"
"可我在拐角看了你有二十分钟。"
舒洋弯着眉毛笑。
卫哲川没有立即提钱的事,只说:"早上出来早了,早饭没吃,现在有点饿了,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吃个早饭?"
"好。"舒洋笑着上了车。
"前面左拐就能看到早点铺的招牌,那家的包子和稀饭都很好吃的。"
"看来找对人了,要是我一个人来,一定找不到吃饭的地方。"卫哲川笑着转头说。
"我平时不大出来的,你要是再这儿住一段时间,肯定知道的比我清楚。"
卫哲川找到地方停好车子,两人下了车,在一家早点铺的找了位子坐好。卫哲川点了两笼小笼包,几个包子和两碗稀饭。
"点这么多,能吃掉吗?"舒洋问。
"不是还有你吗?"卫哲川看着他笑。
舒洋脸一红,"我看着很能吃吗?"
"我没见过能把'一品春'一整碗汤泡饭全吃完的人,他们家的碗可是很大的。"
舒洋知道他说的是上回的事,脸上又臊了两分,"我是觉得倒掉可惜。"
卫哲川托着腮帮,一双眼睛看着他。舒洋把视线闪到一边,脸上一阵阵地热,他第一次发现卫哲川是双眼皮,很帅气的双眼皮。
第 8 章
"你跟早点铺的老板娘很熟?"出来的时候,舒洋问。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们说了很多话啊,我以为你们认识。"
卫哲川笑了笑,他凑近舒洋小声问:"怎么样,偷师成功了没?"
"什么?"舒洋不明所以。
卫哲川伸指头敲了敲他的脑袋,"真笨,老板娘刚才都把做小笼包的秘方漏出来了,你别告诉我你没记住。"
"啊?"舒洋的脸突兀地红了两片,伸手揉了下被敲的地方,其实一点不疼。
卫哲川的心情很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啊了,走吧小笨蛋。"
路上,卫哲川问:"我给了你号码吧?"
舒洋想了想,点了下头,"好像给了。"
"你怎么一次都不给我打过电话?"卫哲川状似无意地说。
"我没有手机。"
卫哲川说:"我家里抽屉倒有一堆手机,都是用过的,下回给你带一个过来,丢了也是丢了。"
"不用了,反正我平时也不打电话。"
"好吧,那我回头就给扔了。"卫哲川说。
"别啊。"舒洋的声音低下去,"扔了多可惜啊。"
"你又不要,我留着干嘛?还占地方,丢了干净。"
"……我要,还不行吗?"
卫哲川非常满意地笑了。
卫哲川于是经常有各种理由出现在舒洋面前,次数并不多,一个礼拜也就一两回,无非说说话吃吃饭。而就在这段时间,舒洋的早点铺子开张了,卫哲川特地过去当了店里的第一位客人。
店铺不大,在一所中学附近。为了节约成本,舒洋没有请人帮忙,而是自己包揽了所有事情。每天,他都是凌晨两点就起来,和面做陷,包包子上蒸笼,一直忙到清晨五点半,然后卖到上午九点。
早点铺从开张头一天,生意就不错,偶尔舒洋忙不过来,卫哲川就过来给他打下手,好几次都是越帮越忙,害的舒洋忍不住把他推出去,"你来捣乱的吧。"
卫哲川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这样笨手笨脚,他观察了几天,又掳了袖子过去帮忙,这才终于有了点样子。
舒洋能吃苦,忙着忙着也就顺手了,不需要卫哲川帮忙,他也能忙过来了。
方威是半个月之后才知道舒洋已经把早点铺开起来了,他轮休那天,特地过去看了,舒洋系着白色的围裙,还忙的像模像样。早点铺的客人也不少,外边几张桌子都坐了人,喝稀饭,吃包子,整个早点铺被清晨的蒙蒙热气笼罩着。
舒洋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像早晨的阳光,"卫哲川,那是菜包,下边那笼才是肉的。"
"老板,两碗稀饭一碟咸菜,再来两个茶叶蛋。"
"哎,好。"
"舒洋,那边要一块土豆饼三个麻球,你帮忙装起来,我来盛稀饭。"
"行。"舒洋扯了个塑料袋,拿夹子夹了土豆饼和麻球,"一共三块四,您拿好。"
方威坐在一边的石墩上,看了半天,早点铺的人渐渐少了,直到后来舒洋收了放饼的玻璃柜,关了店门。
"看你笑的,回去睡一觉,黑眼圈都出来了。"
"不困,看到做的东西全买出去了,我心里高兴。"舒洋手里担着围裙,衣兜里放着今天收的钱。
"生意好是好事,不过也别累着自己了。"
"嗯,都这个时候了,你上班还来得及吗?"
"台里没什么事,我下午过去一趟就行了。"
"哦,对了。"舒洋从牛仔裤口袋拿出一叠钱,"这是问你借的一千。"
"你留着用,我又不等这些钱,你什么时候还都行。"
"还了我才安心。"
"那行,我就收下了。"
卫哲川和他走了一段路,两人在路口分别了。
舒洋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卫哲川离开,等他的身影不见了,才转过身,回了住处。
晚上方威洗了澡出来,舒洋正在晾衣服,方威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我今天去你铺子里看了。"
舒洋的动作顿了一下,方威装没看到,"那个人是你朋友?"
"嗯。"舒洋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你问他借钱了?"
舒洋又是嗯了一声。
"怎么都没听你说过他?他干什么的?你们认识多长时间了?"
"哥,我跟他没什么,你别多想。"舒洋拿着盆进屋。
方威笑了一下,"我是没多想,难保那个人不多想。"
"他不会,他不是。"
"我也不是,还不是把你给日了,老子连你屁股都舔了!"
舒洋的脸一阵阵地白,面对即将暴怒的方威,他半天才说:"盐没了,我下去买。"
"不许去!"方威一把抓住他往床上一甩,接着就解了皮带,压抑了几个小时的怒气彻底爆发,"让你知道到底谁是你的男人!"
"哥!别这样!我求你了,哥!!"
卫哲川第二天一早又去了舒洋的铺子,却看到早点铺的门口围了一圈人。
"出什么事了?"卫哲川拨开人群。
"这家小老板做包子做到一半晕倒了,叫人送进医院了,听说都见血了,不知道是不是撞着头了。"
卫哲川心里一紧,"哪家医院?"
"就桥下边那家。"
卫哲川赶到医院的时候,舒洋躺在病床上,正在输液,他的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上下打量了一下卫哲川,"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朋友,听说他晕倒了,到底怎么回事?"卫哲川问。
医生又看了他几眼,"你昨晚和他一起?"
"什么?"卫哲川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
"也许是我多想了。"医生说,"我的意思是最好报个警,我没猜错的话,你的朋友多半是遭人强jian了。"
舒洋恢复一点的时候,嘴唇干的厉害,嗓子里冒火一样,喊了几次都没喊出一个水字。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托起他的脖子,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碰触他的嘴唇,然后一股暖流顺着他的喉咙流进身体,舒洋下意识舔了下嘴唇,然后昏昏沉沉地又没了意识。
阳光打在窗玻璃上,在玻璃上泛起几朵透明的玻璃花。
医院的病房里,消毒药水的味道被病房床头那束白色的香水百合的芳馨冲淡了。花是卫哲川下楼买的,他本人非常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舒洋睁开眼的时候,最先看到的是那束百合,然后是卫哲川的脸。
"醒了?"
舒洋微微点了一下头,眼皮似乎还是很沉。
"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舒洋摇了一下头,嘴里吐出一个字,卫哲川凑过去听,才听到他说的是,"困"。
卫哲川笑了起来,"好,那你睡吧,我出去打个电话,马上回来。"
卫哲川在医院走廊给同事打了个电话,"……对,表在我电脑D盘里,你替我打印出来,给导控室的小刘。我借的前几期节目的带子在第二个抽屉里,你帮我还给唐老师。我下午有点事可能不过去了……呵呵,知道你义气,一定请你吃饭,好,那就这样。"
挂了电话,卫哲川又给他带的实习生打了电话,告诉对方今天不需要过来。一切交代妥当,卫哲川收了手机,转过身,一个男人在他背后不知站了多久。
"你就是卫哲川?"
"是我。"
方威从口袋拿出一个手机,"这是你送的?他根本没买过手机。"
"你要说'送'也可以。"卫哲川笑着说。
方威明显压抑着怒气,他伸手在卫哲川的肩膀上点了几下,"他是我的人,你最好记住这点。"
"没有谁是谁的人,即便两个人结婚了,也依旧是独立的个体。"卫哲川这句话已经是明显的挑衅了。
方威哈哈哈笑了出来,他走过去,嘴唇贴着卫哲川的耳朵,"我说的话,我昨晚已经用行动证明过了,一整晚。"
卫哲川一点动怒的表情都没有,反而是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我要是你,就绝对不会用这么不明智的方法把人留在身边。你这样做,意味着我根本不需要出手,你就亲自把人送到我这里了,难道我不该高兴吗?"
"你!"
看见方威随时准备举起来的拳头,卫哲川又说:"你要想清楚,法治社会动手打人是要吃官司的,你就不怕你进去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把他从你手上夺过来吗?"
方威已经气得涨红了脸,额头的青筋都鼓起来了。
卫哲川拍拍方威的肩膀,"凡事别那么冲动,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这样对他,只会让他越来越怕你,你说呢?"
方威说不出话。
"好了,既然你来了,我就不打扰了。"
舒洋出院那天是方威过来接的,一路上舒洋都没有跟他说一句话,只是歪着头看着窗外,方威回头看了他好几眼,最终也没有说话。
卫哲川连着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舒洋面前,直到两个多月后,他收到舒洋的短信,问他的银行账号。
卫哲川以为是诈骗短信,又看了几眼号码,确认了是舒洋的没错,才把自己的账号发过去。然后第二天,他发现他的账户多了五千块钱。
卫哲川想起他曾经替舒洋交的五千罚款。
仅仅是一条短信,连日来的思念忽然汹涌而至,卫哲川忽然急躁起来,像是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正等着他。于是他拿了钥匙冲下了楼。
【方黎篇】
方黎篇
"老板,别那么小气嘛,多给一张又不会死。"方黎趴在床上,光**的身体上像被盖了暗红钢戳似的,东一片西一片,在他的白皮肤上格外打眼。
中年男人,像一般的公司职员,肌肉松弛外加臃肿小肚腩,此时正埋头系着裤腰带。
闻言,他往方黎挺翘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多给一张?让我在你嘴里射一炮,这一张就归你怎么样?"
方黎表现的兴致缺缺,"走好不送。"
心想,就你那半天才挤出一点的腥臭液体,还是留给你自己喝个饱吧。
离退房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方黎在房间浴室洗了个澡。
单手扶着墙,弯着腰,像扎马步似的,一手伸到后边从使用过度半天都合不上的洞口一点点向外掏滑不溜溜的液体。里边大概裂了,一沾水或者不小心碰到都疼的他龇牙咧嘴,那种火辣辣的滋味就跟用锉刀使劲来回锉,之后又抹上辣椒水一样。
"妈的,等老子有钱了,有钱了,嘶……"方黎疼的皱眉,拿着花洒往里边冲洗,温热的水进了里边就跟烧滚了似的,烫的差点跳起来,"老子非塞你一P眼的玻璃渣子,灌你一嘴大粪,踩烂你个鸡*……"
方黎一点不嫌腻地骂了百八十句,才稍稍解了气,拿起衣服,水还没干透就套上了。出了房间门又开始新一轮泼骂,"日ni姥姥的方威,房租就知道叫我交,总有一天叫你睡桥洞,让野狗咬死你,你个烂*眼的。"
方黎就这么一路骂骂咧咧,直到肚子咕噜噜叫起来,他才随便走进路边一家大排档。大排档的档次自然非常路边摊,要是下雨了,也是外边下大雨里边下中雨的那种,好在今天外边是大太阳,不然他一盆炒饭能吃成泡饭。
饭吃到一半,他的手机响了,方黎接起来,"喂?"
听到里边一个年轻男孩的声音,方黎就知道生意来了,他开口就问:"少废话,直接说时间地点就行了。"
电话那头的男孩笑得很谄媚,"小J ,还是你最好,就你心疼我。"
"心疼个屁,我巴不得你肠子烂光光,这样还少一个人跟我抢生意。"
男孩早习惯了他的毒舌,笑着说:"那我不是也尝尝给你拉生意吗?你看,那个丁老板,李老板,还有之前那个,那男的还是大学教授呢,我不都介绍给你了吗?"
"是够辛苦你的,管理一整个变态集中营,要不是老子有经验,不知道死几回了,我真谢谢你了。"
"别这么说嘛,他们虽然那什么了点,可是出手都挺大方啊。"
"大方你干嘛推给我?"方黎又扒了几口饭,肚子饱了,气也就没多少了,果断挂了手机,不再听那小子口蜜腹剑,一条短信过去:时间,地点,给老子快点!
对方急吼吼地就把短信回过来了,短信末尾还提醒一句:最近扫黄扫的严,别那么早进去,进去了挨人操还没钱呐,亏不死你。
方黎直接把手机揣兜里,从路边小摊买了瓶矿泉水,一路找着地址就过去了。
这段时期却是查的严,前两天这条街上八个洗头房两个足浴房给连窝端了,几十个小姐排一排,露肩露肚子露大腿的,面前站十几个警察,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胳膊大腿一个赛一个粗壮,场面够壮观的,够开俩群P派对了。
更有看头的还不止这些,那些老公常在外头拈花惹草的怨妇,集体出动,鞋底子锅铲子,什么顺手抄什么,对着那群妖里妖气的小姐就扑上去,十几个彪形大汉的警察愣是拦不住,那场面堪比二战,围观的路人十个中八个遭殃,真是躺着也中弹。
方黎那会就坐在马路边上的,叼着羊肉串,笑得那个叫欢畅,幸灾那个乐祸。
方黎仰面躺在床上,□的疼痛难忍,扯着嗓子嚎了几声,没想到身上那大块头更起劲了,方黎干脆不叫了。结果对方兴致更高了,方黎简直怀疑对方就是个机器,还绝对是破铜烂铁级别的。
方黎开始忍着,后来被对方掐的拧的疼的受不了了,他开始破口大骂。
对方猩红着双眼,喘的跟犯哮喘是的,整个儿吧方黎当沙包,又撞又打,恨不得把人折腾散了架才好。
"我操*姥姥,你个*子养的!"方黎一边大叫一边大骂。
他是不想叫,可是实在疼的不行了,他不叫身体受不了,只能这样发泄。
"宝贝儿,我爱死你这口了。"对方整个儿一变态。
"嗷!!"方黎惨叫,"我操*个鸡*!!!!!"
完事儿后,方黎跑洗手间就吐了干净,然后对着水龙头就把嘴里冲了个赶紧,一边冲一边骂,骂的嗓子都哑了,看见铁制的毛巾架,他都恨不得拆下来,直接冲出去把外边那王八打成无脊椎动物。
方黎出去的时候,那男的敞着粗壮的躯体躺床上,□,表情明显还在回味,嘴里含着宝贝儿宝贝儿,方黎对着他那身黑熊似的汗毛就竖了根中指,如果意识可以实体化,他相信对方现在已经叫他戳成人肉串了。
方黎捡起地上的衣服,然后狠狠摔在对方脸上,"操*妈,赔我的衣服!!你敢不赔,老子要你命!"
"宝贝儿,我真爱死你了,再没人比你更和我胃口了,来啊,让我再*你几回,我要*死你,你个小*人。"
方黎蓄力,准备一脚踩爆对方子孙袋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骚动。
凭借经验,方黎很快知道自己遇上麻烦了,他也顾不得穿衣服,冲过去拉开窗户就跳了下去。
没有鞋,方黎差点崴了脚,扶着小腿肚,听到楼上那个床上的巨型*体男失了魂似的乱叫乱嚷,方黎猫着腰一瘸一拐就跑了。
"妈的,甩了吧。"方黎说,藏在一个狭窄的巷子里,抱着身体抖了两下,打了个喷嚏,"靠!"
他转身,肩后一个力道将他压在了墙上。
"我是良民,我是良民,老婆嫌我小,才把我赶出来的,这不,衣服都没穿呢吗?"方黎根本看不清对方长相,但凭感觉,他知道对方是个男人,个头应该不比他挨,从他肩膀上对方手掌虎口和拇指处的老茧来看,对方指不定还是个玩过刀枪的。
想到这里,方黎冷汗差点冒了出来,不至于吧,他就一小鸭子,怎么着也不会惹到黑社会吧。
方黎决定静观其变,敌不动他不动,只是面上依旧谄笑着:"这位大哥,您看,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咱们好好说,成吗?"
"你说你老婆嫌你小?"对方的声音很好听,音色醇正浑厚,很有磁性。
方黎几乎立马就勃*了,哼哼着笑了几声,挺像那么回事儿的,结果他还没笑完,腿间就被人一把握住了。
"还行,不算小。"对方说,声音透着一股莫名的笑意。
靠!老子被揩油了!方黎讪笑,嘿嘿着躲了两下,结果对方的手跟被502粘他*蛋上似的,怎么都甩不开。
对方似乎挺不满意他的乱动弹,沉声说:"警察,别动,我现在怀疑你与一起卖*案有关。"
"啊?"方黎有点愣,"大,大哥,我怎么看也不像那种人吧,再说了,我打小就特别仇视那些人,简直就是社会的败类,人渣,人人得而诛之,是不是。"
"说的挺好。"对方笑了一下,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可是有人证哦。"
方黎内心大喊,你再敢公然调戏,老子就不客气地把你丫收了!
"警察叔叔,凡事都讲证据是不是?你这样,我可不可以投诉你诬陷社会良民?"
"证据?好啊。"对方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
"哎哎哎,你干嘛?"方黎啊地叫了一声。
"那么敏感?只不过是两根手指,不至于让你这么有感觉吧。"对方轻笑。
方黎捶墙,竟然让人用手指给奸了,要被人知道,他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啊!
"你,你要杀要剐干脆点儿,这样折磨人算什么好汉!"方黎大喊。
对方的手指还在他那里进进出出,方黎都能感觉到一阵温热的湿滑沿着他的大腿淌下来,一直淌到腿弯,痒痒的,让他打了几个寒颤,"王八蛋!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有本事咱们一对一单挑!怕你我给你当儿子。!"
对方呵呵笑了两声,"儿子?那我不是占大便宜了?"
方黎嘴里骂的凶,其实他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被对方手指几下捣的前边就立起来了。
火热的□在冰凉粗糙的水泥墙面上摩擦,竟产生了奇妙的快感,方黎咬着嘴,忍不住嗯啊了出来。
谁知如此气氛下,身后那人竟然煞风景地扑哧一声,接着哈哈哈笑了出来。
方黎先是窘后是恼,在之后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了,"你给个痛快吧!啊!"
对方动作比他说的还快,一根铁棍似的东西就tong了进来,让方黎彻底爽到了。
半个多小时之后,方黎终于泄了,身体瘫软在地上,喘着气。然后他终于看清了事实,不是对方长什么样儿,那是他真的叫一根棍子给捅了,还他妈的爽的射了!
就这么个让方黎咬牙切齿的事,让方黎结识了当片儿警的杨孝霆,那个死变态。
在方黎看来,那个姓杨的就是个死变态死变态的人,他好几次想问他,你他妈的有点公德心吗?用手指捅了也就算了,竟然还拿根棍子蹂躏未成年人娇弱纤细的躯体!
方黎以为杨孝霆变态,其实杨孝霆比他想的要变态多了,方黎被他拿警棍干过,手铐拷过,弄得他欲罢不能,求他快点干他的时候,对方竟然面若寒霜地说:"什么时候把你那黄毛染回来,我什么时候给你。"
"染你姥姥!"方黎怒了,他决定要将黄毛进行到底,不光如此,他还要把*毛和腋毛都染成黄的,气死姓杨的变态。
可是,他的雄心壮志没能扛过一个礼拜,他就乖乖地把头发染成了黑的,然后犯贱地被杨孝霆压在客厅的实木茶几上干了整整五个小时。
自此,方黎更坚信自己误入狼窝。
第 10 章
舒洋盯着手机正出神,一条短信突兀地跳了出来。
出来好吗,见一面。卫哲川。
舒洋猛地站起来,觉得空荡荡的躯体突然被太多的东西占满。他攥着手机,在屋子里徘徊了许久,几个简单的文字,却在他的脑海里激起千层波澜。
见,还是不见?舒洋反复地问着自己,始终没有答案,等他鼓起勇气回答自己的时候,他已经跑下了楼梯。
卫哲川的车子停在一直停的地方,银色的天籁公爵。
仅仅三秒钟的对视,某一处神经被猛地触动,紧接着是唇齿汹涌的纠缠。
炽热的喘息点燃了空气,情Y一触即发。
"去我家。"卫哲川捧着他的脸,吐着温热的气息,哑声问。
舒洋起伏着胸膛,"好。"
车窗灌进来的空气很快让两人清醒了,气氛微微变得尴尬。
卫哲川伸手攥住舒洋的手,掌心的温度险些让舒洋整个身体融化掉,渐渐的,心里暖了,身体热了。
"哲川,哲川……"身体被一波波的情潮撞J,情Y铺天盖地,在两米乘两米的双人床上J情澎湃。喘息被唾液浸润,变得潮湿温热,呻吟在躯体的碰撞中融疼痛欢愉为一体。
"舒洋,说爱我。"卫哲川咬着他的嘴唇。
"我爱你。"
"说爱我。"卫哲川重复着。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舒洋被体内来自卫哲川的热量逼的几近疯狂,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不哭,舒洋,不哭,我也爱你。"
被情Y折磨的身体忽然失去了直觉,所有的意识在这一瞬间通通消失,耳边只剩下这一句话,伴着回音在耳膜和胸腔回荡。
卫哲川停了动作,捧着舒洋的脸,轻轻地吻着他,"小傻瓜,哭成这样,我怎么继续?"
"不要停,哲川,不要停。"舒洋摇着头,轻颤的嘴唇很快被卫哲川占领。
卫哲川还在睡觉,舒洋已经洗了澡,他任由发丝的水滴在脖子上,眼睛贪婪地看着卫哲川的睡颜。
他的身体还残留着刚才的J情,好像经过刚才的事,卫哲川的什么彻底地留在了他的体内,那种热量让他颤栗和回味。
这个季节已经转凉了,回去的路上,冷风一吹,领子翻起来,露出里边星星点点的痕迹,微微有些刺疼,更多的是悸动。身上脸上的Q潮在风中一一消散,舒洋拢了下衣服,一步步踩在深秋的枯叶上。
手机响了几回,舒洋看了,都是方威的电话,他不想接,干脆关了机。
在桥上坐了大半天,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远处的路灯昏黄昏黄的。舒洋站起身,开了手机,连着跳出来好几个未接电话,还有几条短信。方威和卫哲川交错着填满了他的手机。
"喂?在外边睡着了这就回去了,晚上要吃什么?"
过年的时候,方威陪舒洋回过一趟家,买了些礼物,舒洋见到了自己还在襁褓中的弟弟,成天地张着嘴打呵欠,像是困的不行,连他这个哥哥来了,也懒得睁开眼。
舒万福老来得子,脸上也是喜气洋洋的,蒋梅珍还没过月子,身体虚的很,整日歪在床上。
方黎这年过年没回来,大概是和男朋友一起过了。
窗外全是鞭炮和烟花,热闹的很,窗玻璃都被映的五颜六色,光鲜起来。舒洋坐在床头,抱着膝盖给方黎打了个电话,心里的滋味依旧说不太清。
"和他好吗?"
"好什么呀,三天一吵五天一闹,一个礼拜对打一回,还不就那样儿。"方黎的声音透着清亮儿,全不像他说的那么可怜。
舒洋笑了,问:"那是你赢了还是他赢了?"
"一半一半吧,你说我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丫是个散打高手呢?我那一半输的不亏。"
"你那边够热闹的,很多人吗?"
"没,姓杨的在看电视呢,他爸妈被我气跑了,他一点不气,看电视看的正起劲呢。"
"呵呵。"
"你呢,跟我哥还好吧?我给他打电话,他总说好着呢,好的恨不得穿一条裤子,是不是真的?"
舒洋笑了一下,"他说好就好吧。"
分针快指到十二的时候,舒洋几度犹豫,最后还是拨通了卫哲川的号码。
手机那边嘟了几声,然后响起一个男声,"舒洋吗?"
"是我。"舒洋把头埋在膝盖,温热的呼吸忽然就暖了整个身体。
卫哲川在那头笑了一下,"我也正拨你的号呢,你的电话就来了,最近过的怎么样?自从那回……咱们好久没见了。"
"挺好的,我妈给我生了个弟弟。"
"是吗,恭喜啊。"
"嗯,你呢?工作还顺利吗?上回你发短信说你相亲了,结果怎么样?"
"推了。"
"为什么?"
"心里有些东西,始终放不下。我想问那个人,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始终没问出来,我想知道他的回答。舒洋,你知道吗?"
舒洋半天没说出来话,然后笑着说:"卫哲川,你逗我哭呢。"眼泪就真的下来了。
"洋洋,出来吃饺子,刚出锅的,烫着呢。"方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概端着饺子,被烫的叫了几声。
"我挂了啊,喊我吃饺子呢。"
"嗯,好,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年初四,舒洋的早点铺就开了,成袋买包子饺子的不少。舒洋一个人凌晨起来忙活,一盏灯在漆黑的夜里一亮亮上大半天,直到环卫工人打着呵欠出来扫地,他的包子已经上了蒸笼。
热腾腾的水蒸气把一冬的雪都融化了。
方威年初七才开工,于是过来早点铺帮舒洋的忙,他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舒洋变得这么能干,年一过,他整个人像长大了一样,不再是那个跟在他屁股后头的男孩,他十七岁了,脸庞的轮廓开始清晰起来,骨架也渐渐长开了,不再是一味的纤细,而是多了一分挺拔。
方威有的时候看舒洋,都会禁不住觉得陌生。
"哥,哥?"舒洋喊他,"这里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回吧。"
"我再待会。"方威说。
"随你吧。"舒洋说着,又忙起了手头的事情。
方威坐在一边,显得有点孤零,他点了根烟,在清晨凉薄的空气里抽着,忽然想起年前他问舒洋的那个问题。
"洋洋……你真的喜欢了我五六年吗?"
舒洋半天才静静地说:"我喜欢五六年的,不是你。"
好像是从那一刻起,方威忽然就不敢再像以前那么随心所欲地对舒洋了,好像一盘很对他胃口的菜,隔夜之后,变得让他难以下咽。
虽然那之后,两人依旧同居同床,会在一个月的某几天亲热,但是感觉远不像从前那般满足。方威经常会做着做着出神,而等他回神的时候,发现舒洋也在望着某个地方走神。
房间里那个军用铁床,发出的吱呀声,原本听在耳朵里是兴奋剂,如今却成了单调的噪音。
方威几次想开口说咱们就算了吧。可是话到嘴边,他总是一个嘴巴子把那句话抽回去,试问,他舍得吗?方威心里清楚,不是所有的东西抬得起,还能放的下。放下恐怕比拿起更难吧。
"方黎,哥问你件事儿。"
"什么啊?"
"舒洋喜欢了五六年的人,究竟是谁?"
"靠,你脑子秀逗了,不是你个王八蛋难道是我啊?"方黎一嗓子吼出来,电话两边都没声儿了。
三个人从小一起形影不离,A喜欢上了一个人,不是B,那除了C就没别人了。
"别扯上我,不可能的事儿!"方黎把嗓门提的很大,然后迅速挂了电话,然后他开始沉默。
"杨孝霆,我问你。"
"说。"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对方在那事儿的时候有些暴力,你见着他会躲吗?吓的浑身发抖?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在问你很严肃的问题。"
"不会。"
"为什么?"
"你都说我喜欢他了,要是见着就躲,浑身发抖,那是怕不是喜欢。"杨孝霆翻了页报纸。
"我再问你,如果一个人替你顶罪进了一次看守所,第二次发生类似的事情,他又替你顶了罪,这说明什么?"
"他有病,要么就是喜欢你。"
"可是他说他喜欢的是另一个人,就是他怕的那个人。"
"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他喜欢你又怕你知道了和你连朋友都做不成。"
"真的?"
杨孝霆眼皮也不抬,"假不了。"
"这下完了。"
方黎把方威叫了出来,两人在小饭馆儿,一人面前放了两瓶啤酒。
"你打算怎么办?"方黎问。
"没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你说你怎么那么混蛋?你当初怎么就那样儿对他了?"
方威也想不通,"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一起来瞧见底下是他了。"
"那你之后怎么还……"
"上瘾了,他又不反抗,我就那么来了呗。"
"不反抗?他那胳膊腿还不够你掰的。"方黎瞪他。
"还是你告诉我他喜欢我的呢,这事怎么能全怪到我头上!"
方黎也怒了,"我知道他喜欢的不是你吗?就你那怪兽德性,我想他铁定喜欢你喜欢的不行,才忍得了你,我哪知道搞了这么大半天,他喜欢的……是我啊。"
方黎一句话戳到了方威的心尖上,扎的他鲜血直冒。
舒洋还不知道方家两兄弟的波涛汹涌,他听到一个消息,他们这片要拆迁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二天,他们店铺的墙上就被油漆写了个画圈的"拆"字,血淋淋的。放眼望去,不光是他的铺子,周围所有的铺子都被盖了戳。舒洋跑回家,他们家的墙上也有个同样的字。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舒万福和蒋梅珍也慌的不行,他们认识的人不多,只能找来方威商量。方威对这方面的事懂的也不多,只说帮着打听打听。
舒洋一直没留意这些事,后来才听人说执法部门都下来好几回了,只是当时没人把它当回事儿,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好几次说拆到最后都不了了之了。没想到这回竟成了真的。
通知书已经下来了,限定在三月中之前所有居民全部搬迁。尽管怨声载道,依旧没人敢反抗,毕竟这一片充斥的都是违章建筑,拆到谁头上算谁倒霉。
舒洋租的那个店铺,房东已经收拾好东西,带着全家投奔亲戚去了,临走连房租都没问舒洋要。
卫哲川打来了电话,"我都听说了,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另外找个地方把早点铺开起来吧。"
"你不会舍不得吗?"
"当然舍不得,这里留给我的东西太多了。"
卫哲川也有些感慨,那里也有他的影子,"文件已经下来了,看来非拆不可了。"
"是啊。"
"我给你留意一下有没有转让的门面,找个位置好点的,把铺子再开起来,有什么要帮忙的,给我电话。"
"嗯,好。"
第 11 章
这场拆迁风波,影响甚广,舒万福的房子没了,舒洋的早点铺没了,方威的工作也丢了。周围一大片的人都跟着遭了秧,原本那么祥和的地段,如今七零八落,成了一座空城,又像一堆废墟。
漫天铺地的灰尘,吊车、拆迁机、挖掘机连番轰炸。民工进进出出,一座座简易的住宅房搭建起来了,随便挖一个坑就成了民工方便的茅厕。所有的建筑都成了裸lu在外的钢筋、混凝土、水泥还有砖块。
舒洋原来走过的地方,全被拆了干净。
也就是在这一天,舒洋跟方威说:"哥,咱们到这儿吧。"
方威不会单纯地以为舒洋说的是脚底下的路,他足足愣了五分钟,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拆迁还在进行中,舒洋的早点铺子已经进入装修阶段了。
地点是卫哲川选的,附近就是公交站台和地铁站入口,人流量非常大,当然,租金也不便宜。舒洋不懂装修,看了几本卫哲川送来的书,又看了几本店铺装修实例,就有了自己的想法,他把想法和卫哲川一说,卫哲川就给他拟定了一套装修方案。
卫哲川大学时期的校友就有一个学室内设计的,目前在一家装修公司当设计师,装修方面的事由他一手经办。一个月后,舒洋的早点铺就开张了。
舒洋这回请了两个店员,一个面点师傅,这生意就做起来了。
"生意怎么样?"卫哲川和舒洋坐在街角的露天咖啡馆。
"还不错,楼上楼下的座位都快不够了。"
"呵呵,够你忙活的了。"
舒洋笑了笑,如果没有卫哲川,他的店不可能这么快开起来。
卫哲川看了他一会,说:"舒洋,我听说……你跟他分开了。"
舒洋的指尖摸着咖啡杯上的花纹,好半天才开口,声音不大,"是吧,不过……他一直没答应。"
卫哲川伸手握住他的手,温热的掌心把舒洋冰凉的手背包裹起来。
舒洋的脸颊有些红。
卫哲川再次成了舒洋店里的常客,每回来都是同一个位子,点的东西也差不多。
舒洋有的时候忙的像个陀螺,有的时候就坐在靠窗的位子看书,安静的像谁都打搅不了他。
"卫大哥,又给小老板带书了?"店员小英笑嘻嘻地招呼卫哲川。
卫哲川笑着问:"是啊,你们老板在吗?"
"刚才有个人把他叫出去了。"
"那我坐这儿等会他。"卫哲川坐了半个小时,看到舒洋从外边进来。
"哲川?"舒洋看见他,露出一个暖冬的笑容。
卫哲川提了提手上的书袋,笑道:"送货上门,老板请吃饭吗?"
舒洋系了围裙,亲自调的馅儿,亲手包的小笼包,上笼蒸。半个小时后,卫哲川迟到了刚出笼的,滚热的蟹黄小笼包。
"你慢点儿,烫着嘴。"舒洋托着下巴,弯着眼睛看着卫哲川。
卫哲川夹了一个冒着热气的小笼包递到舒洋嘴边,"忙了这么久,怎么也得慰劳一下,来,吃一个。"
舒洋的脸颊染了两小片红晕,左右看了下,"你干嘛呀,怪不好意思的。"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别人看了,肯定会说,瞧,这对父子感情多好啊。"卫哲川笑着。
"瞎说,怎么看我们也不像父子,哪有这么年轻的爸爸啊。"
"我可不年轻,都奔三的人了。"卫哲川想到一个事情,笑着说:"知道吗,我家楼上那对夫妻是东北的,他们的儿子十九了,还没谈朋友,夫妻俩急的不行,四处托人给他们家说媳妇儿。"
"这么急啊?才十九。"
"东北那边,男孩十五岁就结婚了,他们家儿子都十九了,他们能不急吗?"
舒洋头一回听说,觉得特别新鲜,不由的把眼睛睁大了点,"真的啊?"
"是啊,像你这么大,估计已经当爸爸了。"
"真好。"舒洋不无羡慕地说。
"嗯?怎么说?"
"有人陪着啊,不好吗?"
卫哲川眼睛含着笑,"有我陪还不够啊。"
舒洋的的脸一下子热了,四下看了眼周围,好在过了上班高峰,店里只有两三个客人,没人注意到这边,他这才稍微纵容一下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
自从拆迁之后,舒洋在温泉路靠近早点店的地方租下一间十平米的房间。房间里放了一张床,一个电视柜,就再放不下什么大件家具了。舒洋唯一的消遣大概就是卫哲川时不时给他带的几本书。
卫哲川,这三个字代表的大概再不是一个名字那么简单,舒洋能感觉到,这个名字的主人在一步步踏入他的领地,一片未经开拓的处女地。每一步,舒洋都会悸动一分,那种又紧张又期待的陌生感觉时常让舒洋脸红心跳。
天气渐冷,舒洋从店里回来,带着满身的凉气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里没有空调,只有一台取暖器,因为款式老,所以特别耗电,舒洋平时不舍得用。
下楼打了两瓶开水,灌了个热水袋,舒洋窝进了被窝。刚坐下,手机响了一下,是卫哲川的短信。
小笨蛋,冷不冷?
冷,不过有热水袋,暖和多了。^o^
干嘛不来我家?等你呢。
舒洋的眉毛弯了起来,细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我懒:(
小懒虫,等着。
舒洋看着手机屏幕上几个字,笑了出来。
二十分钟之后,听到敲门,舒洋抱着热水袋从床上跳下去开门。
"好快啊,我还以为……"舒洋脸上的红扑扑的笑容和剩下的话被卡住了,"……哥。"
卫哲川摘了皮手套,三步并两步上了楼,见舒洋的房间门开着,他笑着推门进去,"小笨蛋,开着门不冷啊。"
房间里并没有人,床上的被子掀开了一半,床边放着一只热水袋,卫哲川过去拿起来,还是温热的。
卫哲川给舒洋打了几个电话,得到的回应都是无人接听。
天色渐渐黑了,窗帘后头的窗玻璃渐渐成了一片黑色。房门喀的一声,然后是哒的一声,黑暗的房间一下子明亮起来。
"……哲川。"舒洋的眼睛睁大了。
卫哲川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在舒洋要躲之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额头和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谁打的?"
"没什么。"舒洋避开他的视线,"下边没路灯,看不见路,撞了一下。"
"他来找你了?"卫哲川的声音冷静的吓人,抓着舒洋手臂的手加大了力道。
"不是……"舒洋看着卫哲川的眼睛,透过那双眼睛看到遍体鳞伤的自己,他忽然鼻子一酸,抱住卫哲川,手指攥住他背后的衣服,"是他打的,可是,可是我说出来了,我说了我有喜欢的人,不想和他在一块儿了,我说了,而且他答应了。这几下没关系的,我都习惯了,哲川,他再打我几次我都不怕,可我你这样,我害怕,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卫哲川两条手臂环住舒洋,舒洋颤栗的身体紧贴着他,"哲川,你别这样,别这样啊。"
卫哲川良久,长叹一声,捧起舒洋的脸蛋,低头在他湿漉漉的脸上吻了下去,"笨蛋。"
舒洋的眼泪忽然控制不住了,收紧手臂把卫哲川的腰紧紧抱住,肆无忌惮地哭,肆无忌惮地被他吻,肆无忌惮地享受卫哲川爱怜的情话。
他一点不怕,方威说他变了也好,说他狠心也好,他都不在乎了,他只要卫哲川一个拥抱。
窗帘遮的严严密密,依旧有几缕清晨的阳光透进来。
舒洋动了动,下意识往暖的地方钻了钻,感觉到有人用下巴摩擦他的额头,他更往里钻了点,"腿疼。"
卫哲川在他脸上咬了一口,"谁让你乱踢被子,我不夹着你的腿,你还不把我也踢下去了?"
舒洋闭着眼睛就笑起来,然后把脸埋进被子,"你的味道真好闻。"
被窝里暖融融的,一点不冷。
卫哲川摸着他光liu溜的背,"舒洋,怎么办,我想吻你了。"
舒洋把脸从被窝里露出来,仰着脖子,脸红红的,"嗯。"
卫哲川笑了出来,低头轻轻啄了几下,然后逐渐深入,吻了足有十分钟,卫哲川才松口,然后他把舒洋搂紧,将被子往上拉了点,决定不顾窗外愈发明亮的阳光,继续睡觉。
舒洋的住处没有锅灶,舒洋想为卫哲川做一顿早饭都不行,"去店里吃吧?"
"你觉得这个时候还有早饭?"卫哲川笑。
"好像没有,呵呵。"
"喂,小笨蛋,还没笑够?"
"我想笑嘛。"舒洋弯着秀气的眉毛,漂亮的眼睛也弯弯的。
卫哲川揉了把他的头发,"果然是小笨蛋。"
"喂?哲川,今天无论如何出来陪我喝一杯,每回都没空,这回再敢说没空,我就杀过去了!"
"你来吧,记住,别空手来,我这里不招待吃白食的。"
"什么?我靠,太奸了。"
刑枫没一会就到了,按了卫哲川家的门铃,"哲川,快点,手断了!"
门开了,露出一张清秀干净的脸,刑枫看清他的脸,愣了一下。
"来了?"卫哲川擦着手从厨房出来。
刑枫放下从家里带来的特产,凑到卫哲川跟前,"怎么回事儿啊你们,他不是……"
"等会别乱说话,过来把火锅端出去。"
刑枫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刑枫喝了几杯啤酒,话匣子就打开了,说了好些律师楼里的囧事,把舒洋乐的不行,卫哲川也摇头笑。
"你叫舒洋啊,我听过,咱们也见过,不知道吧,头一回在酒吧,我和哲川一道儿,第二回就是你被警……啊呀,谁踩我?!"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嗨,其实也没什么,不就职业特殊了点儿嘛,呵呵。"
"刑枫。"
"到,呃,我不说话还不行吗。"
洗碗的时候,舒洋说:"你朋友挺有意思的,怎么知道那么多好玩的事儿啊。"
"别看他是个男的,比女的还三八。"
"呵呵。"舒洋笑,把洗了一遍的碗递给卫哲川,给他滤水,"你们从小一块儿长大?"
"唉,从幼儿园到读研都没能把他踢开,我认命了。"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你们待会要说话吗?要不我先回去了。"
卫哲川说:"我跟他有什么好说的,他就是阶段性寂寞,单身汉都这样。"
"他没女朋友?"
"天天喊寂寞,真要给他介绍了,他又这个不行那个不好。"
舒洋犹豫着,"他会不会,就是……"
卫哲川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一下,"这小子床底下藏了一堆毛片,浏览器收藏夹也藏了一排有□站,你觉得他会是?"
看电视的时候,刑枫又说了一堆卫哲川上大学时候的事儿,这些都是舒洋不知道的,因此听的格外认真。
"你够了啊,你没事儿我们这还有事儿呢。"
刑枫问:"你们还有什么事儿啊,带我一个。"
卫哲川把舒洋的肩膀一搂,"你说我们有什么事?"
舒洋有点臊,对刑枫说:"我们没什么事,他说着玩的。"
"还是小舒够意思,我还真就不走了。"刑枫往沙发上一坐,撵不走的架势。
卫哲川不知怎么,扑哧一声。
"怎么了?"
"没什么。"卫哲川抖着肩膀。
舒洋眨着眼睛看他,卫哲川低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舒洋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觉得太不厚道,就戳戳卫哲川,让他别笑了。
第 12 章
早饭时间刚过没多久,舒洋接到了方黎的电话,约他出去坐会儿。
"小英,我有点事出去,店里就麻烦你了。"
"哦,好的。"
推开咖啡厅的玻璃大门,迎面而来是空调热烘烘的暖气,伴着悠扬的小提琴小调和浓郁的咖啡香。方黎穿的像个邻家大男孩,一点不同于他以往的风格,背带牛仔裤加肥大的粗线大毛衣,站在一张台子后头冲他招手:"这儿。"
"最近过的怎么样,看样子不错,脸色比以前好看很多。"舒洋说。
"这句话该我说,瞧你小脸水的。哎,我约你出来是想问你呢,最近见着我哥没?我打他电话,他手机从半个月前就停机了,现在还是停机,他玩什么呢?"
舒洋搅着咖啡的手停了下来,"我也没见着他。"
"你们俩不住一起吗?"
"我跟他分手了。"
方黎好半天没敢看舒洋,半天才吱吱唔唔地说:"我之前,那个,一直不知道你喜欢的是我。你看,我现在也有朋友了,那什么,咱们目前也不大可能在一块儿,所以……唉,我就想说……"
"我以前是喜欢你,但是现在我在努力喜欢别人,而且,我好像已经喜欢上他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儿?你喜欢上谁了?"方黎面上又惊又讶,心里却着实大吐了一口气,他真不想把他和舒洋的关系变那么复杂。
"你还记得你把你哥打进医院那天,医院走廊和我一块儿的那人吗?个挺高的,穿了件米色风衣。"
方黎认真回想了一下,摇头,"记不清具体模样了,只记得好像有这么个人,你说的不会就是他吧?"
舒洋点了一下头,"就是他。"
"你们那时候就好上了?"
"不是,我跟他……没几个月,是之后我开早点铺时候的事。"
"那我哥知道吗?"
"估计看出来点儿了,我也没想瞒他,只是觉得对不起他。"
"你甭管他,他喝两口酒就什么事儿都没了,不过,说起来,他这人有时候特爱较真,就爱往牛角尖里头钻,这回估计得难受一段时间。"
舒洋不说话了,他心里何尝不难受。
卫哲川的爷爷过八十大寿,在市中心的国宾饭店大宴宾客,光酒席就摆了五六十桌。卫哲川跟舒洋说了这事,"你跟我一起去吧,我正好把你介绍给我家人。"
舒洋立马就紧张起来,"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到时候我就说你是我带的实习生,没人会知道。"
"可是……"舒洋依旧坐立不安。
"放心好了,我爷爷人很好的,他以前是副师级的干部,不过负责的是文化宣传方面的工作,不是你想的那么不苟言笑,铁面无情。我小时候他还经常骗我糖吃呢,呵呵。"
舒洋看着卫哲川换衣服,卫哲川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什么穿他身上都笔挺有型。
"那行吧。"舒洋算是答应了。
宴会当天客人非常多,好几百人。酒席设在国宾饭店负一层的宴会厅,宴厅例外全是人,舒洋一个都不认识。
"你过去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知道你在哪一桌吧,二十八号桌,我该早跟爷爷说的,让他把你安排在我这桌。"
"那样多不好,坐哪儿都一样。"
"好吧,那我过去了,你去位子上做好吧,一会就该开席了。"
"嗯。"
人实在太多,舒洋根本找不到卫哲川的身影,一直到酒席开席,他也没能见着。
酒桌上一圈人,似乎都不太熟悉,自顾自吃着菜喝着酒和饮料,舒洋也尽量把注意力放在吃菜上。
"哎,这不是小舒洋吗?我就猜哲川要把你带来,正四处找你呢。"刑枫端着酒杯就从隔壁桌过来。
"你找我?"
"是啊,都不认识,说不上话啊。"刑枫在他身边坐下。
"呵呵,你和哲川从小一起长大,和他的家人应该很熟才对啊。"
刑枫唉声叹气,偷偷摸摸地说:"他们家人现在还恨我呢。"
"啊?为什么呀?"
"你不知道啊,我和哲川高考前一天,我拉他上我家玩,我妈那会不是不在吗,我们就自己下速冻饺子,吃完饭,哲川就躺客厅沙发睡午觉,他有那习惯,我就去小区外头的超市给他买冰汽水儿。好家伙,我一回来,靠,满屋子煤气味儿。就因为这事,哲川错过了高考,在医院躺了好几天。嗨,幸亏哲川没跟我绝交,不然,我自刎以谢罪的心都有了。"
这些事情,舒洋从来没听卫哲川提过,或者说,卫哲川根本就没跟他说过他以前的事。
卫哲川大概也真是忙,一直没往这桌来,就给刑枫发了条短信,叫他照顾着点舒洋。
酒席散了以后,舒洋就在饭店的旋转门外等卫哲川,下雪了,风携着雪粒吹进舒洋的衣领子里,舒洋动的直哆嗦。
刑枫把车开了过来,隔着车窗问他:"哲川还没出来呢?"
"没呢,要不你下走吧,我等他就行了。"
"我不急,反正没事儿。我估计哲川今晚喝了不少,你们干脆就坐我车回去,舒洋,你进来等,外边冷,别冻着。"
舒洋往饭店里看了眼,点了下头,坐进了车里。
车里开着暖气,温热的气流流经舒洋全身,舒洋打了个寒颤,身子渐渐暖和起来。
刑枫放着歌,手指在方向盘上打着节奏,"对了,你吃饱了没?"
"还行。"舒洋说,其实他饿着呢。
"不是我说,四千多一桌,菜是好看,名儿也好听,什么万寿延年,其实就是一老鳖汤。一桌菜我反正是没吃出什么味儿来,现在肚子还咕噜噜地叫呢,饿的肠子都打结了。"
舒洋听的扑哧就笑。
"哎,我打包了一盘点心,你吃几块。"刑枫从前头递过来一袋点心。
舒洋本来还想跟他客气,可是肚子实在饿了,说了声谢谢。
他正吃着点心,抬头就见卫哲川出来了,看样子他真喝多了,被人架出来的。
"怎么喝成这样儿啊,来,程邺,交给我就行了,舒洋,你也帮这点儿,护着他的头,别碰着车门了。"
就这样,刑枫和舒洋一起把卫哲川弄进来车。刑枫在车外头跟人说话,舒洋就坐进车子,安顿卫哲川。
"怎么喝那么多啊,难不难受啊?"舒洋给他抚着背。
没一会,刑枫就进来了,回头问:"怎么样,能撑住吗?"
"有点悬,你还是快点开车吧,别一会他吐你车上了。"
"可别。"刑枫立马发动了车子。
车窗外头一片霓虹的夜色,卫哲川的头就枕在舒洋的颈窝里,呼吸之间还是酒气。大概是头疼了,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哼唧。
"哲川,马上就到了,再忍忍,啊。"舒洋用哄孩子的语气安抚着卫哲川。
刑枫在前头听了,直发笑,"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们能不能别这么逗啊。"
"刑枫。"
"哎,到,呵呵,我不笑了,你们继续。"
舒洋隔了一会问:"对了,刚才忘了问你了,扶哲川出来的那人是谁?"
"你说程邺啊,怎么说呢,他该算是哲川的妹婿吧。"
"哲川还有妹妹?"
刑枫沉默了一会,"嗯。"
舒洋见他不愿多说,也就不问了。
刑枫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说:"你别误会,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这是哲川心里的一道伤,我们都不敢提。"
舒洋笑了一下,"既然这样,那就别告诉我了,我想,等他的伤口愈合了,他会跟我说的。"
刑枫看了他好一会,说:"看来哲川没选错人。"
"嗯?"
"说你好呢,呵呵。"
这样一路到了家,两人把卫哲川一起弄上了楼。舒洋留刑枫坐一会,刑枫说太晚了不方便打扰,就下了楼。
舒洋很少在卫哲川家里留宿,平时他都回自己租的房子。
卫哲川喝醉了酒,舒洋不放心他一个人,就留了下来。卫哲川的房间装修的很简洁,家具的线条也很简单,没有繁琐的装饰,只有地上一个白色的大花瓶里插着几支曲柳和枫叶百合,还有墙上一幅抽象画。
舒洋给卫哲川找睡衣的时候,在衣橱的抽屉里发现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三个人,两个风华正茂书生意气的大男孩,还有一个长相甜美,笑容开朗的女孩。几乎是第一眼,舒洋就知道了那个女孩是谁。
"舒洋……"卫哲川呢喃着,睡的似乎很不安稳。
舒洋把照片放回原处,"来了,怎么了?"
"难受,舒洋,我难受。"卫哲川往他腿上爬,然后把头枕在了他的大腿上。
"谁让你喝那么多的。"舒洋摸着他稍有些硬的头发,"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舒万福给儿子取名叫舒大宝,小名还是叫大宝。
三个月的时候,舒万福给儿子办百日酒,能请的人都请了,最后才想起舒洋来。
舒洋没告诉卫哲川,自己准备了一千块钱红包,回家的时候交给了舒万福,说是不知道该买些什么,舒万福一捏红包,一双眼睛都笑没了,差点就把舒洋当贵宾了。舒洋在家里不自在,也没留下吃饭,早早就离开了。
舒万福追了大半条路出来,往舒洋手里塞了两个红鸡蛋,"以后没事就回家看看,毕竟都是一家人。"
舒万福说话的时候,有点结巴。舒洋知道他不善言辞,光是这两句话,就让他说得老脸一红了。舒洋攥进了鸡蛋,说:"爸,我有空就回去看你,看妈,还有大宝。"
"哎,好。"舒万福搓着手上的灰,然后说:"那你去吧,路上小心点。"
卫哲川下班回家,发现门口有个小篮子,竹编的,上边还有一张小纸条:我弟弟满月,给你一个红鸡蛋,记得吃。
没有署名,卫哲川猜也猜出来是谁了,他笑了下,低头拎起那个小竹篮。
晚上,舒洋收到卫哲川的短信:组织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请下达指示。
舒洋想了想,笑着回了一条:组织想你了,号召中。
卫哲川的短信迟迟没有回复,舒洋等的困了,决定睡觉,谁知这时有人敲门。
"响应号召来了,还不快开门。"卫哲川的笑脸出现在门外。
舒洋把他让进来,"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真来了。"
卫哲川进来,把人搂住,"你把人叫来了,就没有再撵走的道理,我今晚不回去了。"
"我这里床小……睡不下。"舒洋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这我就不管了。"卫哲川仰身倒床上,死活不起来了。
舒洋过去拖他,"那你先把衣服脱了再睡啊。"
卫哲川一把把他拉身上,翻身覆上去,"要脱一起脱。"
这一夜,狭窄的房间喘息此起彼伏,薄薄的被子几度被潮热的汗水浸湿。太过贪欢,两人一夜间全都感冒了。
第 13 章
舒洋的抵抗力差,一个感冒拖拖拉拉了半个多月还不见好。卫哲川的身体素质不错,可惜常和舒洋待在一起,免不得做点亲密的事,所以这感冒也是反反复复总好不透。
转眼六月将近,夏天的味道渐浓,舒洋也把卫哲川的帐还了大半。
刑枫过了忙碌期,闲的骨头缝都疼,于是就时常往卫哲川家里跑。卫哲川那段时间忙着采访,四处奔波,又时不时出差。刑枫几次扑空,于是转移目标,改往舒洋的店里跑。
舒洋的店里生意渐好,于是又请了个店员,原本的早点铺子,如今在下午做起了茶点生意,因而每天愈发热闹起来。
刑枫时常坐不到位子,他也不计较,随便端了椅子往收银台一靠,拉着谁和谁侃。
舒洋开玩笑说他是中年妇女之友,刑枫还笑的特得意。
"对了,我前两天给哲川打电话,他说今天回来。"刑枫拿着块绿茶点心,顺口说。
"是吗,我还没听他讲呢,是今天回来吗?"
刑枫点头:"错不了,我打电话给程邺的时候,他说他和哲川同一班飞机。"
"哦。"
刑枫留意他的表情,然后一巴掌拍自己嘴上,"瞧我多嘴什么,哲川大概是想给你个惊喜呢,我嘴那么快干什么呀,对不住啊。"
舒洋笑了一下,"是下午的飞机吗,那我得多买点菜,刑枫,你晚上也一起来吧,人多了热闹。"
"就等你这句话呢。"刑枫咧着嘴笑。
舒洋下午就没在店里,而是去超市买了一购物车的菜,都是卫哲川爱吃的。卫哲川爱吃海鲜,舒洋还特别买了菜谱勤加练习,他拉刑枫试吃了几次,刑枫对他的手艺那是赞不绝口。
卫哲川的那班飞机五点整抵达机场,从机场到家,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舒洋从两点钟就开始准备,他怕一个人忙不过来,就给刑枫打了电话,叫他过来帮忙。刑枫二话不说,挂了电话就过来了,还带了几瓶酒。
两个人一人系着一条围裙,在厨房里忙的陀螺一样。
鸡是现杀现炖的,垃圾桶堆了一堆鸡毛,舒洋两个袖子高高地卷起,细手腕忙起来一点不含糊。
刑枫根本就是个门外汉,哪里懂厨房的事,舒洋说什么他干什么,手忙脚乱也是一头的汗。
"哲川好歹还会炒几样菜,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啊,我很好奇你这么多年吃饭都怎么解决的。"
"我会啊,不过就会煮个面条,反正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办公室,楼下就是饭馆,叫餐也方便。"
"你吃不腻啊。"
"还行,我对吃的没那么多要求,以前接了个案子,忙了三个月,那三个月我顿顿青椒肉丝炒饭,不也吃过来了?对我来说,能吃就行。"
"真是个怪人。"
"哎,舒洋,你这是夸我呀,夸我呀,还是夸我呀?"
舒洋扑哧就笑,"夸你呢。"
"哟,来了,都听见说话声音了,跟程邺一块儿上来了。"刑枫耳朵贴门上,然后蹿进厨房。
舒洋擦擦手,"我去摆碗筷,哲川肯定饿坏了,他每回出差回来都抱怨飞机上的餐食难吃,你们喝酒吗?"
"必须的啊,怎么着也得喝两杯。"
"行。"舒洋过去拆开了刑枫带来的酒。
们很快就开了,卫哲川的脸上洋溢着欢畅的笑容,转头正和程邺说着什么,两人情绪都挺高涨。卫哲川进门,瞧见舒洋,他愣了一下,随即绽开一个特大号的笑容,走过去拦腰就是一吻,"宝贝儿,想我没?"
舒洋闹了个大红脸,抓过卫哲川手上的西装外套和公事包,"饿了吧,饭都好了。"
"还是咱们家洋洋好,知道心疼我,我是真饿的不行了。"卫哲川的心情显然不错,"哦,对了,忘了介绍,这是程邺,他可是大名鼎鼎的设计师。舒洋,你那店的装潢可多亏了他。"
舒洋笑着说:"是吗,真谢谢你了。"
"客气了。"程邺笑了一下,很快转向哲川,往他肩上拍了一下,"能借你浴室用一下吗,想洗个澡。"
"快开饭了,吃完再洗也不迟。"
"你知道我有洁癖。"
"那行。"然后他转头跟舒洋说:"洋洋,给他找套衣服,就从我衣橱里拿。"
"好。"舒洋进了卧室。
一门墙之隔,卫哲川在外边和程邺说着什么,两人笑的很肆意,舒洋甚至没怎么听到刑枫的声音,明明刑枫是话最多的,可是现在除了最初的几句寒暄,之后就再没他的声音了。
程邺洗了澡出来,"对不住了,菜都凉了吧,难为舒洋做了这么一桌子菜,受累了。"
舒洋笑着摇了摇头,"别这么说,快过来吃吧,我去给你们盛。"
"我跟你一起。"卫哲川要站起来。
舒洋按住他,"不用了,你不饿了吗,多吃点。"
卫哲川拍了拍他的腰,"行,好久没吃你做的菜了,今天一定全吃光。"
舒洋弯着眼睛笑了,去给他们盛饭。
没一会,刑枫进来帮忙端饭,说:"怪了,以前没见他们这么好过,现在他们说话,我都插不进去半句。"
"舒洋,你也多吃点。"程邺给他夹了一些虾,笑容亲和友善,让人无法拒绝。
"好,谢谢,你也吃啊。"舒洋说,却没有碰那些虾,而是看了眼卫哲川。
"最近股市涨落太厉害,我那天找一个玩了十几年股票的朋友咨询了一下近期大盘走势,他给我看了几份财经新闻的报纸,你猜怎么样……"
卫哲川一谈到股市,情绪总是无比高涨,一双眼睛盯着程邺,说的正起兴,哪里会注意到舒洋。
程邺表现的很沉稳,脸上带着笑意,听的很认真,也很入神,时不时说上两句。舒洋根本听不懂那些股市的专业术语,更别说加入他们的谈话了,他能做的只是尽量保持安静,不打搅他们。
吃晚饭,舒洋进厨房洗碗,卫哲川跟了进来,舒洋把他推出去,"都是油烟,你进来干什么?不用你帮忙。"
"谁说我是来帮忙洗碗的?"卫哲川抱住舒洋,低头在他嘴角上亲了一口,"几日不见,厨艺见长,这是奖励。"
"行了,人都在呢,你出去吧。"
卫哲川笑呵呵地出去陪程邺和刑枫说话了。
刑枫从洗手间出来,瞧见舒洋还在厨房里忙活,就过去帮忙。
"怎么回事?我看你老抓来抓去,这天还没蚊子吧?"刑枫问。
舒洋说:"有点痒。"
"哪儿啊?"刑枫擦了手上的水过来要看。
舒洋指了指背,"后边,好像长了几个疙瘩,估计是过敏了,没事,我一吃虾就过敏,抹点药就好了。"
"知道吃虾过敏,你还吃,傻不傻啊。"刑枫掀起他衣服,看了一眼,"哎哟,怎么这么多红疙瘩啊,你到底吃了多少虾?怎么弄成这样儿啊,你瞧瞧。"
舒洋把衣服拉下来,"一没留神就吃多了。"
刑枫想了想,好像饭桌上舒洋就一直没动那盘虾,他碗里的虾也都是程邺夹的。
刑枫出去的时候,舒洋已经把碗都洗好了,正在擦灶台上的水。
刑枫经过卫哲川,卫哲川正笑的前仰后合,刑枫忽然有点看不下去了,走过去踢了他一脚,"哲川,我那本《大清例律》呢,那可是我的宝贝,赶紧还我,别给我弄坏了。"
"一本破书至于吗?"
"至于,你快给我,可有小美眉问我借呢,我都答应了。"刑枫催促着。
"我当什么事呢,我去找给你。"卫哲川说着进了书房,刑枫就跟了进去。
卫哲川找书的空儿,刑枫插了一句:"你跟程邺怎么回事儿啊?"
"什么怎么回事?"
"我记得,你们以前可没怎么说过话。"
"正是没说过话,我才不知道原来我们有这么多相同的兴趣爱好,你不知道,我们在飞机上聊了多少,我还真没这么畅快地和人聊过那么多东西。我以为当设计师的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想到他懂的挺多,都快赶上我这个当记者的了。"
"你能找到知己,我当哥们儿的替你高兴,不过我得提醒着你点儿,别越了界。"刑枫靠着书橱说。
"说什么呢。"
"忘了问你了,你知道舒洋吃虾过敏吗?"
"知道,怎么了?"
"你跟程邺说过?"
"飞机上说起舒洋的时候好像提过,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
卫哲川停下动作,看着刑枫,"刑枫,我说你今天怎么了,阴阳怪气的。"
"刑枫,怎么这就走了,不多坐会儿?"舒洋看着在玄关换鞋的刑枫。
刑枫朝他摆摆手,"我这人吃饱了就待不住,出去溜溜,你们别等我了,我溜完就直接回去了。"
"能开车吗?"
"没事儿,走了啊。"
"哎,路上小心。"舒洋把他送出门外。
刑枫走后,程邺也没多留,待了一会就告辞了,卫哲川送他到楼下,"要不我开车送你。"
程邺拒绝了,"我打车就行。"
卫哲川进屋,舒洋正收拾着茶几上的茶杯,玻璃杯里的冷茶飘着残叶,卫哲川觉得舒洋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于是一时不免生出一点心疼。
"别忙了,明天白天洗也一样。"
"反正早晚都得洗,今天明天还不都一样。"舒洋打开水龙头,冲着茶杯,"程邺走了吗?"
"嗯,帮他打了车。"卫哲川说,想起刑枫先前跟他说的话,不由问:"洋洋,你是不是又过敏了?"
"有点儿。"舒洋几乎是一笔带过,"你也累了,洗个澡上床睡一觉吧,床单枕套都给你换了干净的,被子也晒过了,睡着肯定比酒店的客房舒服。"
卫哲川走过去,"身上怎么样了?严不严重。"
舒洋笑着推开他的手,"别碰我腰,我怕痒,真没事儿,你别杵在这儿了,我洗完就回去了,免得我在这儿你不安心睡觉。"
"你是不是生气了?"
"说什么呢,我好好的生谁的气啊,我还没那么闲,我晚上得回店里一趟。"
"唉,你真狠心,我才回来,你就把我晾一边。"
"那我晚上给你发短信,你那会要没睡着我就过来,这样可以了?"
"这还差不多。"
晚上舒坦没给卫哲川发短信,怕吵醒他,而卫哲川也的确累了,几乎在舒洋离开不到五分钟,他就睡下了。
第 14 章
几天之后,舒洋一前一后收到两条短信,一条是:我喜欢哲川,他对我也有感觉,我劝你做好心理准备。另一条是:洋洋,我回来了。
后一条短信来自方威。
舒洋几乎是在床边坐了大半天才回过神。
舒洋忽然想回家待几天,他收拾了几件衣服,当天下午就坐长途车去了舒万福那儿。舒万福夫妇俩带着孩子上个月就搬回老家了,说是在城里混不下去,家里还有几亩地,干脆种田去了。
农村的气息是久违了的,舒洋的印象里,农村是有大坝,有坟圈子,还有黑狗的。可这次,舒洋并没有看到那几样,农村现在也盖起了漂亮的楼房,道路也铺上了水泥,遍地茅草屋消失了,满街牛粪驴车也不见了,铺天盖地是一股半城市化的味道。
舒万福也正在盖房,农村毕竟是农村,盖栋二层高的小洋楼花不了多少钱。
舒洋过去的时候,舒万福正拎着个水泥桶,头上顶着安全帽,手拿水泥刀,一身狼狈地砌着墙。
"爸。"舒洋喊了他一声。
舒万福半天才转过头,强烈的太阳光下,他眯着眼睛,眼角周围皱纹一道道变得清晰,他瞧见舒洋,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口被香烟熏黄了些的牙齿,"舒洋啊,你怎么回来了?"
"过来看看你和妈。"舒洋说。
"哦,你妈在里头带孩子呢,瞧见你来肯定高兴。"
"嗯。"舒洋知道舒万福说的是场面话,依旧点了下头,"爸,干嘛不请小工?"
舒万福摆摆手,"没钱呗。"
"我有,明天就请小工吧,别干了,你又不懂盖房子,太危险了。"舒洋拎着行李包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舒万福没想到舒洋会说这番话,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半天哎了一声,黝黑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蒋梅珍还是老样子,待舒洋不冷不热的,见他就差使他干这儿干那儿,时不时把孩子往他手上一丢,自己逍遥去了。
舒万福跟她吵了几次,蒋梅珍说话也难听,好几次气的舒万福捂着胸口,舒万福一直有心绞痛,这次似乎更严重了些,疼的额上冒冷汗。舒洋赶紧把他送到医院,一通检查下来是心肌梗。
舒万福没当回事儿,"别浪费钱了,这病都几年了,也没怎么样,我还能活几年啊?"
"爸。"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自从那次车祸,吓得好多病症都出来了,不管他也是那样,花钱治也未必治得好,何必浪费呢。"
"什么车祸?"舒洋从没听说过。
舒万福一下子紧张起来,拍拍他的手,笑的不太自然,"没说车祸,你听错了。"
父子俩好久没这样睡一张床上交心了。舒洋还记得小时候,舒万福会给他说故事,舒万福是粗人,说的故事自然也上不了台面,但是舒洋那时候就特别爱听,总把舒万福说给他的故事再说给方黎方威听。曾经,舒万福是他们三个人的偶像,因为他知道好多故事。
后来舒万福娶了蒋梅珍,那些睡前故事也就渐渐没了。
舒万福披着衣服靠墙头坐着,点了根烟,似乎没什么睡意。舒洋侧身躺他脚跟头,也没睡着。
蒋梅珍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家里就他们两人。
"以前有算命瞎子说我这辈子注定断子绝孙,我当他瞎扯,拿扁担把他打了一顿,结果,谁知道真叫他说对了。"舒万福的脸被烟雾模糊了,舒洋看不清他的表情。
舒洋没说话。
"大宝不是我儿子。"舒万福苦笑了一下,"我大概是上辈子作了太多孽,老天爷惩罚我呢。"
舒万福说完,沉默了,眼神飘忽,想到了那次车祸,他事后听人说他撞的那个人是个孕妇,这大概就是遭报应了。
舒洋一晚上听舒万福絮絮叨叨地说话,说他年轻事后的事,然后是上中年以后的事。舒洋听着,像是经历了一遍人生一样,他才知道,原来人生中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人生的道路会有那么多不可预见的坎坷和变故。
然后舒万福又像小时候说故事那样,说了一段以前发生在村里的事,故事里两个主角都是男人,舒洋几乎是立即就猜出了故事的内容。舒万福说完故事,安静下来,他知道舒洋听懂了他的故事。
"我不是跟踪你,只是偶然碰见了。"舒万福又续了根烟,抽了两口,"我后来听方黎说他是个记者,好像家世很好。洋洋,咱们那时候总讲究门当户对,我不知道你们这一代的年轻人是怎么想的。"
"也许你现在感觉不到,日子长了,你就会感觉到力不从心。我在蒋梅珍之前娶了个女人,当初爱的死去活来,脑子一热就带她跑了,后来才知道她爸是乡长。"
"我们结了婚,后来她怀了孩子,我们的问题就出现了,她开始嫌我没本事,抱怨我没用,后悔她当初瞎了眼。其实我们都是为了孩子的将来考虑,我希望他学一门手艺,她就希望孩子上名牌大学,还考虑将来送他出国留学。我们意见出现分歧,于是天天吵,从她怀孕一个月吵到五个月,吵到后来就动手,结果孩子就那么掉了,她也终于跑了。"
"后来我就娶了蒋梅珍,我知道蒋梅珍这个人名声不怎么样,但她终究能给我端洗脚水,能帮我暖被窝,除此之外,我还求什么?"
舒洋待了三天,然后留下几千块钱就走了。他走的时候,舒万福还没有请小工,依旧自己盖着房子,蒋梅珍坐在一边,给孩子喂奶,抬头看了舒洋一眼。
巴士上,舒洋靠着车窗,手机一开机,无数条短信一齐涌进来,在小小的屏幕上炸开了锅。
有卫哲川的,有方威的,也有刑枫的。
舒洋想了想,回了卫哲川一条,很快,一个电话就打进来,"洋洋,你跑哪儿去了,打你电话你关机,你知不知道我急成什么样儿了?"
卫哲川的声音带着火气,舒洋说:"我回家了一趟,手机充电器路上掉了,才买了块电池板。"
卫哲川叹了一声,"人没事就好,你到哪儿了?我去接你。"
"快到长途客运站了。"舒洋看着窗外,"还有半个小时。"
"那我去接你,到了给你电话,别乱跑了。"
"嗯。"
舒洋挂了电话,望着车窗外从山路变成高速,心情飘忽不定,然后安慰自己,"也许我想太多了吧。"
卫哲川穿着一件V字领的针织衫,下边一条水洗蓝的牛仔裤,整个人比穿西装的时候看着年轻些。
舒洋朝他跑过去,"哲川。"
卫哲川伸手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瞎跑什么,车那么多也不看着。"
"我见到你高兴啊。"舒洋笑着说,他的确高兴,看到卫哲川站在太阳下等他。
"怎么晒这么黑?"卫哲川摸摸他的脸和胳膊。
舒洋露出一口牙,"帮我爸盖房子呢。"
"什么时候成泥瓦匠了?"
"呵呵。"舒洋挽着他的胳膊,"我饿了,饿了一路。"
"那咱们去吃点东西,想吃什么?"
"面条吧。"
"行。"
放下筷子,舒洋擦了擦嘴,"哲川,我想过了,我还是把租的房子退了,像你说的,咱们住一块儿,行吗?"
卫哲川没有立即答话,有点犹豫地看了舒洋一眼,"当然行,不过……"
"怎么了?"
"程邺的房子重新装修,他没地方住,暂时在我那儿借住一段时间,他东西昨天刚搬过来。"卫哲川看着舒洋低下去的脑袋,说:"要不这样,他说了,只住一段时间,之后你就搬过来,怎么样?"
舒洋心里没感觉那是骗人的,他点了下头,"行吧,到时候再说。"
"洋洋,委屈你了。"卫哲川摸着他的头。
舒洋笑了一下,"那你请我吃大餐。"
"还没吃饱呢?行,你说什么就什么。"
舒洋吃的太饱了,大概也真是太饱了,反而让自己难受。
卫哲川送他回了租的房子,一留就留到了晚上,舒洋说:"你回去吧。"
"不急,我靠会儿。"卫哲川就躺在舒洋的单人床上,靠在床头,闭着眼睛,像是困了又像是在想心事。
舒洋就站在窗口接电话,小英跟他抱怨,说他压榨劳力,强烈要求涨工资。
"行啊。"
"真的?小老板,你可不许骗人。"
"不骗人。"
"万岁!"小英兴高采烈地欢呼。
舒洋觉得心情好了些,挂了电话,刑枫的短信就进来了,舒洋回了他一条:平安到家,晚上给你电话,现在不方便。
刑枫很识趣地没再来短信。
舒洋回头,卫哲川正直直地看着他,那视线里的东西是舒洋无法承受的,他笑了一下,"干嘛这样看我?"
卫哲川忽然从床上过来抱住他的腰,舒洋挣了一下,"没洗澡,浑身都是汗。"
"对不起啊。"卫哲川忽然说。
"都说没关系了。"他摸着卫哲川的头发,卫哲川的头发没他的软,有点硬,但是一点不毛躁,滑溜溜的,总是带着一股清爽的洗发水的味道。
"难得你点头说要搬过来一起住,我却……唉。"
舒洋抱着他,鼻子酸酸的,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要从眼睛里滚落,"我还以为你要跟我分手呢。"
"胡说什么呢,你这小脑瓜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我瞧瞧。"卫哲川掐住他的腰,凑过去就一阵吻。
舒洋有点透不过气,却又觉得高兴,"你别乱摸了,今天不行。"
卫哲川继续低头解着他的扣子,"为什么?"
"我上回过敏,背上疙瘩还有痕迹呢,可丑了。"
"想吓唬我,那你得脱了衣服才行。"卫哲川笑着一把扯去舒洋的上衣,抱着那具光l的年轻躯体倒在狭窄的床上。
第 15 章
卫哲川走后,舒洋起身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然后给刑枫打了个电话。刑枫的车很快在楼下停住,按了两声喇叭,舒洋从上边奔下来。
"卫哲川真不是东西,找他喝个酒都得三请四邀的,没办法,想来想去只能找你了。"
"我也正想喝呢,好久没喝了。"
刑枫笑了,"学坏了不是?你成年了没啊?哎,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多大呢。"
"17了。"
"什么?"刑枫一脸惊讶,"靠,卫哲川那小子拐骗未成年儿童啊。"
"你才未成年儿童。"舒洋顶他一句,又说:"再过两个月就18了。"
"是吗,两个月,那就是八月,八月多少?"
"24。"
"行啊,到时候给你过个生日。"刑枫看舒洋有点飘忽的表情,问:"怎么了?"
"我还没过过生日呢。"
"不是吧,可怜的孩子,叔叔给你过。"
舒洋被逗笑了,"行啊,大叔。"
舒洋去的酒吧是以前和方黎一起去的那家,调酒师还是那个K,对方似乎也还认得他,瞥了眼舒洋边上的刑枫,"哟,换人了?"
"别瞎说。"舒洋说:"你呢,还是一个人?"
"是啊,要不你给我介绍一个。"K半假不真地说,飞舞着手上的调酒壶。
舒洋沉默了会,说:"方黎他……"
"我知道,跟了个小警察,上回带来给我看了,丫个没良心的,知道我喜欢他,故意带来气我。"K说,但是并没有真的生气,半晌叹了口气,把一杯酒递到舒洋跟前,"给,请你的。"
刑枫忙说:"哎,怎么没我的啊?"
"你谁啊?见过讨饭的,没见过讨酒的。"K着实不客气地说,然后无视他的存在。
刑枫凑到舒洋耳边:"这小子嘴真毒。"
舒洋笑了两声,"他就这样,不过人很好的。"
"看的出来。"刑枫说:"不是有句话说了嘛,会叫的狗不咬人。"
舒洋看了他一眼,心说:到底谁嘴毒啊。
舒洋喝的差不多了,头有点晕,伏在吧台上。
他的衣领敞了,露出锁骨上几个暗红的痕迹,刑枫把眼睛转开,顺便夺掉舒洋手上的酒杯,"少喝点吧你,都醉成一滩了。"
"不是有你吗?"
"我可不想背个醉鬼回去。"
舒洋半眯着眼睛,盯着酒杯里泛着灯光的酒水,"前两天,我收到一条短信。"
刑枫喝了一口酒,"什么短信?"
舒洋掏了半天口袋,摸出手机,翻了一会,然后往刑枫跟前一亮,"这个。"
刑枫看了一会,把手机塞回他口袋,"估计跟你开玩笑的。"
"我又不是傻子。"
"谁说你不是傻子,只有傻子才会因为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把自己醉成这副德行。"
舒洋手指胡乱摇了摇,"还有,还有这个。"舒洋再次掏出手机。
刑枫觉得舒洋真是醉惨了,想给卫哲川打电话,结果卫哲川的手机已经处于关机状态。
"关什么机。"刑枫也喝了几杯,酒劲有些上来,他摸摸突突的额头,"不怕两个醉汉酒后乱性啊。"
K看了他们一眼,"我看你们还是打的吧。"
"也只能这样了,走了啊。"刑枫朝吧台摆摆手。
"需要润滑剂和套儿的话,我可以免费提供。"K 笑着说。
刑枫回头瞪他一眼,然后跟舒洋说:"靠,你这什么朋友啊。"
从出租下来,风一吹,刑枫酒醒的差不多了,把睡着的舒洋往肩上一扛,上了楼。
刑枫还是头一回进舒洋的房间,他把人放下,然后打量了一下房内的摆设,房间实在太小,什么东西都一目了然。
"舒洋,你一个人能行吗?"刑枫推推床上已经睡着了的舒洋。
舒洋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听到没听到。
"唉,睡的真像只猪。"
刑枫往床边一坐,听到舒洋的手机响了一下,"舒洋,你有短信。"
见舒洋没半点反应,他说:"我帮你看了啊,好像是你哥的,他问他过来方不方便。舒洋,你有哥?我怎么不知道,既然这样,那我帮你回他了。"
刑枫用舒洋的手机按了几个字:我喝醉了,你过来。
刑枫趁着夜色驾着车,车子跑到一半,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机没了。
"是不是落在舒洋那儿了?"刑枫想了想,
舒洋住的那栋房,楼下的防盗门门锁坏了,楼道里也没有灯,只有微弱的月光从楼道墙上的一口方窗透进来,不然就伸手不见五指了。
刑枫抬起手正想敲门,听到里边嗙啷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坠落到了地上。
刑枫耳朵贴上门,听到里边凌乱的声响,床板像是承受了巨大的重量,发出沉闷的吱呀,还有来自人的喘息和啜泣,伴随着这一切的是一种基本规律的撞击声。这一切带给刑枫的唯一猜测就是卫哲川来了。
第二天,刑枫用家里电话给舒洋打电话,想问他手机的事,那边嘟了好久,最后接听的是卫哲川。
刑枫几乎是立马松了一大口气,幸亏他昨晚没多管闲事,不然就闹大笑话了,刑枫笑了起来,"哲川,你小子昨晚关机,我当你干什么去了呢,原来,呵呵……我懂的,小别胜新婚嘛,哈哈……"
"舒洋出事了。"卫哲川只是说了一句,刑枫的笑声立马僵在了嘴边。
刑枫赶到医院的时候,卫哲川刚从病房出来,他看见刑枫,说了句:"你来了。"
"舒洋人呢,怎么样了,到底出什么事了?"刑枫急吼吼地问。
卫哲川坐在医院走廊的塑料椅上,双手抱着头,良久才说:"他跳楼了。"
刑枫几乎定在了原地,舒洋跳楼了,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舒洋是第二天下午醒的,坐在病床上,看着窗户发呆。
卫哲川过去跟他说话,他也没应,卫哲川于是坐在床边看着他,握着他的手,然后舒洋的眼睛闭了起来,两行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无声的流下来。
"你们吵架了?"
"我也才接到医院电话,我跟他吵什么架?"
刑枫脑子里某个猜测被证实了,昨晚那个人,不是哲川。
卫哲川坐了会,站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儿?"刑枫问。
卫哲川说:"你陪陪他,我脑子很乱,出去走走。"
卫哲川走后,舒洋抱着膝盖,整个人像个受伤的小动物,额上裹的纱布以及手背上的输液针那样刺目。刑枫脑子里也嗡嗡地乱,等理清了点思绪,他不止一万遍地想,如果昨晚他冲进去,情况是不是也许就不一样了?
卫哲川自从出去之后,再也没回来,晚上的时候倒是来了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在走廊站了好一会才进去。
"洋洋。"
"你出去。"舒洋嘴唇轻颤,满眼的哀伤和悲痛,"我不想见到你,求你了。"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我只是来看看你的情况,既然你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男人说完转身,然后在门口停住,"洋洋,你可以恨我,可是我绝对不后悔这么做,毕竟长痛不如短痛。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你为什么要告诉他,这根本不是事实。"舒洋茫然地看着远方,眼睛闭上的那一刻,刑枫几乎看到了绝望。
方威苦笑,"我还没有卑鄙到捏造事实诬陷一个人的地步,我所做的,只是把事实讲出来,最后就看卫哲川怎么做了,他如果能继续留在你身边,我保证再也不出现在你们面前,可是如果他因此放弃了你……"
"你走,我不想听。"舒洋的眼泪滑下来,"你走啊!"
刑枫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想问,可是他知道选在这种时候问,无疑是最不明智的行为。
舒洋开始睡觉,而且一睡就睡一整天,不跟人说话,也不吃喝。
刑枫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子,也没叫舒洋睁开眼看他一下。
"舒洋,人是铁饭是钢,你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的,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父母想想啊,他们知道了该多担心啊。"
"算我求你了,吃一点好不好,就一口。"
"舒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又不是女人,一生气就绝食,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帮你一起解决,你这样不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嘛!"
"唉,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行不行?"刑枫真是彻底没辙了。
"是他叫你来的?"
刑枫一愣,"什么?"
"你可以走了,我也不想见到你。"
"舒洋。"
"出去。"
刑枫最后被医生联合护士一起赶出来了,"病人需要休息,请你离开。"
刑枫第二天再去医院,却被通知316号病房的病人已经转移到别家医院了。刑枫无法,只能打电话给卫哲川,结果卫哲川总是说不到一句话就挂断。
"忙什么忙,以前怎么没见你这样忙过,你老婆都成这样了,你还顾着工作,有点良心没有啊?"刑枫对着公用电话发了一通火,然后开车直奔卫哲川的住处,他要亲自问个明白,这种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实在太憋屈了。
按了门铃没一会,有人开了门。
刑枫瞧见来人,更是一肚子火,"卫哲川呢?我找他。"
程邺挡在门口,"他不在,有什么事,我可以转达。"
"靠,你什么时候成他代言人了?我再告诉你一遍,我找卫哲川,叫他出来,躲里边装什么孙子!"
程邺也一步不让,"我说了,他不在。"
"姓卫的,你出来!你老婆只剩半条命了,你还想不想要他了!"
"说清楚点,谁是他老婆?"程邺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
刑枫指着他的鼻子,"反正不是你!"
第 16 章
舒洋身边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人。
他想给卫哲川打电话,告诉他自己现在浑身都难受,想他来看看自己,哪怕只是看他一眼。
这几天他每次睁眼,看到的都是同一张脸,那张脸偏偏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的。舒洋想,这十七年,他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他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每天只是重复同样的生活,为什么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都这么难呢?
"把手机还我。"舒洋望着窗户外头,仿佛对着空气说话。
方威抽着烟,坐在一边,他身上不再是那身总是带着洗不掉的污渍的工装,而是一身剪裁合身的西服,摇身一变成了大老板。
"你要打给谁?"方威问,眼睛盯着舒洋,眼神透着复杂,"是不是那个大记者?"
"与你无关。"
"手机我暂时替你保管,你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说就行了。"
舒洋脸上的神情几乎被憔悴苍白的气色掩盖了,他目光遥远,"你想让我再跳一次楼吗?"
刑枫连找了卫哲川几次,都是被程邺挡掉了,刑枫在心里把卫哲川骂了百八十遍,然后专门去卫哲川工作的电视台堵人,结果在电台楼下大厅顿了一整天才被告知卫哲川提前休了年假,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来台里。
靠,奶奶的大爷的!
刑枫发觉自己这些天脏话说的越来越顺口了。
回到律师楼,刑枫坐在办公桌后头,胸口堵着一口气。明明是那两个人的事,他们倒好,一个个都没了影儿,叫他在这里干着急,他招谁惹谁了!
"刑律师。"
"干嘛!"
律师楼新来的小实习生被吓了一跳。
刑枫拍拍自己的脸,让僵硬的肌肉松弛下来,"什么事?"
"铭盛的方律师说他刚接了个案子,他手上积的诉讼案太多,而那个委托人好像是刑律师的朋友,所以就想问刑律师能不能接手。"
刑枫近日肝火旺盛,哪来的心思接案子,一口回绝,"没空!"
"哦。"小实习生委委屈屈地退下去。
"慢着。"刑枫叫住他,"你刚说那个委托人是我朋友?"
"方律师是这么说的,好像叫卫什么。"
刑枫当天下午就去了铭盛律师事务所,方律师交给他一叠资料,放在最上面的就是一张授权委托书。
刑枫唰唰翻了几页,视线迅速定位在几个关键字上:交通肇事逃逸,抢救无效死亡。
很快,两个名字跳进刑枫的眼睛:舒万福,卫欣怡。
刑枫搁下那叠资料,瘫坐在沙发上,脸上的神情十分凝重。
卫欣怡是卫哲川的妹妹。
而舒万福……
命运如此爱捉弄人。
卫哲川终于接了刑枫的电话,电话两端都冷静得出奇。
刑枫的精神并不是很好,他熬了一个通宵,查了那期交通事故的所以资料,"你打算怎么办?"
"你已经知道了?"卫哲川的声音透着沙哑,显然他过的并不如当初离开那般潇洒,"我还能怎么办?她是我妹妹,她肚子里还有我没见过面的……侄子。"
刑枫听到电话那头男人哽咽的声音,他准备好为舒洋打抱不平的话,全成了一声沉闷的叹息和一股渗进鼻腔的酸意。
欣怡出事的当天,卫哲川接到电话,疯了一样冲进医院,结果从抢救室推出来的却是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明明一个小时前,他们才通过电话,欣怡说要带宝宝去医院做检查,一定要让宝宝健健康康的,那种透着女人做了母亲之后特有的慈爱温柔嗓音,卫哲川现在还记得。
"哥,刑大头又给我乱起绰号,你要帮我报仇,我给你刑叔叔的手机号码。"
"哥,我有宝宝了。我知道你一定会骂我,可是我不会把孩子打掉,我爱这个孩子,就像我爱他的爸爸一样。"
"哥,我看到宝宝了,还看不清脸和鼻子,不过我知道他就在那儿呢,肯定在打呵欠,这个小懒虫,呵呵。"
"哥,你不能再克扣我的零用钱了!我现在吃的可是两个人的份,我要宝宝也白白胖胖的,所以我决定了!不减肥了!"
"哥,医生说可以做彩超了,我要给宝宝拍个漂漂亮亮的照片,我家宝宝的□可是很贵的哦,你这个当舅舅的,赶!紧!准!备!好!钱!"
……
"您是卫欣怡小姐的哥哥吗?我们在卫欣怡小姐的手机里找到您的电话,卫欣怡小姐现在情况很危险,羊水破裂,宫颈血管又大出血,我们正在尽力抢救,情况危急,您务必过来一趟……"
舒洋三天三夜滴水未进,方威急得在医院走廊直跺步子,这个时候一个电话打进舒洋的手机。
方威一看,立刻拿着手机进了病房,"舒洋,有你电话。"
舒洋起先一愣,然后睁开眼睛,夺过电话,"喂?哲川,是你吗?"
"……舒洋,是爸爸。"
舒洋眼睛的光彩一闪而逝,干裂的嘴唇抿了一下。
"孩子,爸知道对不起你……"中年男人呜咽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愈发沧桑凄凉,"我没想到事情会那么严重,我刹车了,我是看她摔倒后还能站起来,以为没什么事,才……我哪知道……早知道她和你朋友的关系,我就……"
就什么?不撞她?还是让时间倒流?
舒洋握着手机,低垂的眼皮下,目光一动不动。
"杀人偿命,爸不怕死,爸只求你一件事,替我照顾好大宝。"
"你身体这么弱,要去哪儿?"方威看着穿衣下床的舒洋,仅仅三天时间,舒洋已经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像是一副皮包着脆弱的骨头,风一吹就倒。
舒洋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样,脚落地,整个人踉跄了几下,缓缓站直身体,从方威的面前走出特等病房崭新明净的大门。
方威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那纤细的胳膊他一个手就能握过来,瘦的不成样子。
"放开。"舒洋把仅有的力气放在右手上,推开方威的手。
"舒洋!"
"哥,我最后一次叫你哥,别让我恨你。"
舒洋冷峻的眼神让方威不由得退了一步,他怔怔地望着那个曾经攥着他的衣服躲他身后胆小怯懦的男孩。
舒洋头也不回地走出医院狭长的走廊,单薄的背影纤细到能把医院走廊划成两半。
方威站在这边,而舒洋在那边。
卫哲川喝了很多酒,又哭又笑,一会喊着洋洋痛哭流涕,一会叫着欣怡哽咽无语。
都说赌场出疯子,情场出傻子,果真没错。
程邺倒了一大杯水,送到卫哲川跟前,"喝!"
卫哲川果真端起来一口气不喘,喝了干净,没一会,喝进去的水全从眼睛里肆无忌惮地涌出来,他抓着心脏的位置,恨不得直接把那颗心掏出来,太痛了,痛得他想一刀子扎进去,至少这样,他不用再忍受这样反反复复的剧烈疼痛。
"欣怡死了,你很痛苦是不是?"
卫哲川点头,哭的像个孩子。
"那就忘了她。"程邺又说:"和舒洋变成这样,你也很痛苦是不是?"
卫哲川不住地点头,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好痛,我好痛。"
程邺捧起他的脸,让他看自己,"那就不要爱他,从现在开始,你爱的是我。"
卫哲川摇着头,眼泪在他俊朗的脸庞上四溢。程邺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舒洋站在卫哲川家的门口,往日和卫哲川相处的情形,一幕幕在脑海中展现,那些投入无尽深海的记忆碎片,此时汹涌而至,锋利的边刃割在他的身体上,让他遍体鳞伤。
钥匙插入钥匙孔,旋转,打开。
客厅里的一切都那样熟悉,连茶几下那几本名人专访的杂志摆放的角度都和记忆力的一模一样。
有一扇空气做的门,挡在舒洋面前,明明一踏足就过去了,他却不敢。因为墙那边有他爱的人的气息和味道,那些他以往爱的要死的东西,明明不是摸不着看不见,此时却成了最具杀伤力的武器,让他不敢靠近。
舒洋还是往前踏了一步,扑面而来的气息,是深入骨髓和血液的,仅仅是这个,就让他干涸的眼角被内心深处的洪流淹没。
房门那边,哲川正在做什么呢?他会跟我一样,因为思念而彻夜不眠吗?
明知不可能,舒洋的心里依旧难以抑制地生起小小的希望,那份希望是风一吹就灭的。
可是当他推开房门的那一刻,看见眼前那两具冲撞激烈的身体,他听见了海啸的声音,巨大的声响冲击着他的耳膜,滔天巨浪一瞬之间把他的骨骼和肉t冲得四分五裂。
舒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夜风刮在他身上,他一点都感觉不到,明明眼前的景象那么清晰,他却忽然失了方向感,找不到回去的路。
他看到有两个巨大的灯向他靠近,他几乎沉醉在那种刺眼的灯光下,双脚不自觉地向它们靠近。
"你疯啦!"有人一把把他拽开,舒洋跌进一具和他一样的肉t。
方威紧紧地抱着舒洋,他根本不敢呼吸,因为他的心脏就紧紧地贴在喉咙口,就等着他呼吸,好趁机跳出来。
舒洋目光空洞,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整个人像没了牵引的木偶。
"洋洋,你怎么了?跟哥说句话,你别吓我啊,洋洋。"方威不停的摇晃着他的身体,巨大的恐惧让他透不过气。
"我现在什么都没了。"舒洋干哑的声音几乎是透过嘴唇不可察觉的张合传出来的。
方威却听到了,他说:"你还有我,洋洋,你看着哥,我会一辈子陪着你,护着你。"
"我不想活了,哥,我活不下去了。"
"洋洋!"方威抱紧他,"不许胡说,我不许你胡说!听到没有!走,哥带你回家,哥给你买了大房子,你不是喜欢大房子吗?咱们可以把方黎接过来一起住,还有你爸,你妈,还有大宝,还有烟斗街上所有的人,咱们都接过来。"
"都接过来,"
"对,哥还给你开个店,你喜欢做早点,咱们就开早点铺,你当老板,爱请多少人请多少人,咱们现在有钱了,哥要让我们洋洋过好日子,再不给人欺负,再不给人瞧不起,人家打我们,我们就打回去。"
"好日子。"
"对,好日子。"
方威就这样一点一点哄着,哄孩子一样,一直陪舒洋说到天亮,直到舒洋在他怀里失去意识。
第 17 章
舒洋这半个月来,安静的出奇,他似乎很喜欢方威替他布置的书房,在里边一待能待上一整天。
"哥,能给我买这本书吗?"舒洋写了个书名给他。
"好,哥这就给你买。"
明知道现在的舒洋行为有多反常,方威依旧装不知道,如果可以,他宁愿这样一辈子,至少这样,他可以每天都看到他的洋洋。
方威每次出门,总把房门钥匙带在身上,同时确保防盗门窗全都上了锁。
他越来越感觉不到安全感,哪怕是面对面看着舒洋,他总觉得舒洋会泡沫一样突然消失,让他抓不到,摸不着。
舒洋表现得很开朗,很依赖他,但是方威明白,这些都是假象。晚上睡觉的时候,靠在他怀里的身体是那么的僵硬。
"喂,舒洋,是我,方黎。"方黎的声音火烧火燎地传过来。
"方黎?"
方威新买的房子,电话是才装的,方威特地找人过来做了整改,电话拨不出去只能外界打进来。
方威做了太多,怕他跑,怕他想不开,怕他和卫哲川联系,几乎把一栋好好的房子变成了铜墙铁壁的空壳。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电话?"
"你先别管了,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舒洋苦笑了一下,"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是我接受不了的了。"
方威从外边回来,小心地锁好门,然后把打包带回来的饭菜在餐桌上摆好。
"方黎问我要了这里的号码,他有没有打电话过来?"方威状似不经意地问。
"打了。"舒洋说。
"哦,他有没有说什么?"
"说了。"
方威的眼睛看过来,笑着问:"是吗,说的什么?"
"说他和杨孝霆去周庄旅游的事,还说他们下个星期要去西藏玩,问我要不要去。"
"没别的?"
舒洋抬头看他一眼,"应该有什么别的吗?"
"呵呵,我就问问。"方威给他盛了饭,"你如果想旅游,我带你去,有方黎那小子在,你别想玩好。"
"我是挺想去玩儿的。"舒洋说着,眼神暗了一下。
方威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一时也觉得愧疚和不忍,"那好,咱们明天就去。"
舒洋一直处于兴奋状态,洗澡的时候还哼起了歌,方威在外边听着,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早知道这样就能让他高兴起来,他哪里还用得着每天绞尽脑汁地想点子逗他。
方威晚上就订了去云南的票,舒洋说他想去大理看看。
舒洋这晚没看书,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都不老实。方威觉得好笑,想起了他们小时候,舒洋光着屁股蛋子在苦楝子树下的凉席上打滚的情形。
他想着,舌尖有点涩涩的味道。
"哥,咱明儿就去吗?"
"嗯。"
"那我要准备什么?要不要带帽子,嗯……墨镜?水壶,牙刷,衣服……"舒洋掰着手指头,想着。
"什么都不用准备,人去就行了,东西到那儿都能买。"
舒洋翻了他一眼,"真浪费。"
方威剩下的话没声儿了,他望着舒洋,然后把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洋洋……"
"嗯?"
方威被舒洋忽然转过来的视线撞的心虚不堪,他咳嗽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脸上火辣辣地热。
"哥,你是不是想了?"舒洋问。
方威大窘,"胡说什么呢,哥没想那回事儿。"
舒洋把头又低下去,好半天都不说话。方威暗自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让你管不住自己!
"哥,如果你想,我就给你,但是,以后别逼我成吗?"
"洋洋,你真能同意?"方威难以置信地望着舒洋。
舒洋犹豫着,点了一下头。
方威一把搂住他,"好,好,以后哥不逼你,哥一定不逼你,洋洋,我的洋洋,哥想死你了。"
"你慢点儿。"舒洋被他粗糙的掌心碰的疼。
方威剥着他的衣服,看着舒洋白细的身体露出来,他的呼吸就沉了,"洋洋,以前哥不是人,这回一定小心。"
"嗯,哥,你轻点儿。"舒洋把脸转过去,脸颊上飞起两道红。
方威的自制力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他再也顾不得了,伸手就扯了皮带。
舒洋大字躺在床上,连根手指都动不了了,浑身湿漉漉的,有汗水有污浊。
方威也累瘫了,"洋洋,洗个澡?"
"我困。"
"呵呵,累了吧,别说你,哥也累的不行。"方威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他强撑着精神又说:"那我去给你端盆水来,我给你洗洗。"
半天不见回应,舒洋竟然已经睡着了,方威笑了一下,笑容还没消失,他也一睡不醒了。
房间里渐渐升起均匀而粗沉的呼吸,月光从窗外透进来,冷冷清清。
舒洋睁开眼,他的眼睛里丝毫没有困意,而是清清亮亮的。
卫哲川的手机半夜的时候响了,他平时过了九点就会关机,可是最近他总忘了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卫哲川看了眼身边的人,拿着手机去了客厅。
"喂?"他开口。
"是我。"也许是夜太过安静,听筒那边的声音是那样清晰,清晰到对方的呼吸他都能听到。
卫哲川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然后他攥紧了手机,"最近……好吗?"
"哲川。"
卫哲川的手指几乎要把手机攥成碎片,"洋洋……"
"……能撤诉吗?"手机另一端的声音很平静,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晰,"我爸不是故意的,他刚刚有了儿子,儿子还不满一岁。"
卫哲川一颗心被泼了冷水,他激动起来,"那欣怡呢?她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没能见一面,她难道就该死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人死不能复生。"依旧是那该死的冷静。
卫哲川努力平息了呼吸,然后他笑了出来,"好一个人死不能复生,那你知不知道还有一句话,杀人偿命。"
"哲川,如果我说,算我求你,你能同意……"
"不能!"卫哲川做了个深呼吸,"还有,你以后别叫我哲川,我有姓。"
"那卫先生,是不是我爸死了,你就能原谅他。"
卫哲川被那一声卫先生气笑了,"呵呵,你倒会算账,那欣怡的孩子,我的侄子呢?!别以为什么都可以用一个死字一笔勾销!他就是跪在欣怡的墓前都洗刷不掉他身上的罪名!"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电话两边都安静了下来,似乎在那一瞬,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我们是不是……只能分手了?"
"……是。"
火车缓缓开动,站台越来越远。
车厢乘务员推着餐车来回叫着卖盒饭,方威要了两份,和舒洋头对着头吃。说是平常都是四素一荤,今天照顾大家,特别添了两样菜,机会难得。可是到头来,舒洋只看到一片硬币大小的藕一小团花菜两根芹菜两根豇豆几片青菜叶几粒花生米,还有小半个狮子头。
"别吃了,就拿这种东西糊弄人,洋洋,你忍着点,等会到站,我下去给你买点好的。"
"买都买了,不吃浪费。"舒洋吃了两口,"菜少了点儿,味道还行,凑合吃吧。"
方威也掰了一次性筷子,然后把饭盒里的菜全夹给舒洋,"早知道上火车之前就多买点吃的带上。"
"我吃不掉那么多。"
"吃不掉也得吃,瞧你瘦的,栓根线就能在天上飞了。"
"胡扯。"舒洋笑了起来。
车子开的慢,路程又长,两人吃了饭就躺在卧铺上。
"洋洋,困了?"
"有点儿。"舒洋说。
"那你睡着,铺上是不是硬了,你过来靠我身上。"
"都有人呢,待会查票,瞧见了像什么样儿啊?"
"怕什么,叫他们见识见识,来。"
舒洋想了想,还是下去了,坐到方威那边,方威靠外边坐,把铺子让出来,舒洋脱了鞋,蜷着腿枕他腿上。
就这么一路晃,一路颠,停停走走,车子开了一天一夜。舒洋睡了几觉醒了,方威还强撑着,愣是没合眼。
"哥,你睡会吧。"
"不困,别待会叫扒手把咱的包顺走了。"
"哪儿那么多扒手啊?你睡吧,我看着。"
方威是有点撑不住了,往窗外头看看,天还没亮,外头乌七八黑一片,确实挺引人犯困的,于是他打了两个呵欠,找了个角落靠着,"那我睡会,有什么事你就喊我。"
方威是困狠了,他不是铁打的,熬那么久没敢睡,这一睡,疲倦就跟大浪头似的。他睡着,然后做了个冗长的没有尽头的梦,意识忽高忽低,总晃晃悠悠的。
车厢一颠,方威一头磕在铁皮上,就这么被磕醒了。
他摸摸额头,往边上一看,顿时全清醒了,然后冷静下来一想,笑了,"上厕所也不知道把手机带着,就放桌上,不怕人顺了啊。"
方威拿起手机,不知道摁到什么了,手机屏幕亮了,正是短信编辑的窗口。
方威看完内容,手机在地上摔成了两半,失心疯一样冲出包厢。
哥:
我走了,别找我,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去什么地方。
哥,下辈子只当我哥吧:)还有,祝福我,祝福我能找到一片净土,干干净净地做个了结。
第 18 章
方威还是在手机里找到的卫哲川的号码,瞧见那条通话记录,看到那个号码,那个时间,方威毫不怀疑号码背后的身份。
"你知道我是谁,出来见见。"
"我还有事。"
"如果你还想看洋洋最后留下的短信,你就是死了爹也得出来。"
方威约他见面的地方不是很有情调的咖啡厅,也不是环境雅致的茶餐厅,而是和这两个形容词完全不搭边的废街。
那是刚拆迁完毕的烟斗街,钢筋水泥的混搭,让整条街看起来像现代化的墓场。
风一吹,扬起漫天灰尘,在那铺天的灰尘里,方威仿佛看到了那个坐在成人用品店里的舒洋。
"你说最后,是什么意思?"卫哲川也看着那片废墟,目光空远。
"就是最后的意思,他……"方威的声音哽在嗓子里,半天才把剩下的两个字完整地说出来,"走了。"
卫哲川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强迫自己冷静,"去哪儿了?"
"他说他要找个地方干干净净做个了结。"方威抹了把脸,"那天他从你楼上下来,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当他失魂落魄地说他什么都没了,活不下去了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迟早要离开。可是,我终究比你好,他最后的时间是陪着我的,也许他最后选择的不是我,但也不会是你。"
卫哲川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崩塌了。
回去的路上,卫哲川根本没有意识,他茫然地开着车,根本不知道方向。
刑枫的电话打了十几次才打进来,"卫哲川!你知不知道出事了?"
"我知道。"卫哲川木讷地说。
刑枫倒了愣了一下,"你知道舒万福跳楼自杀了?"
卫哲川脑子里一根弦断了,"什么?什么时候?"
"都一个星期了!"
[是不是我爸死了,你就能原谅他。]舒洋的声音回荡在耳间。
手机从卫哲川的手里滑落。
程邺说:"哲川,我把东西都搬过来了,可以吧。"
卫哲川靠在沙发上,根本没有一点力气回答。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卫哲川坐起身,"程邺,你到底要干什么?我现在脑子很乱,你别烦我行不行!"
"你有烦心事?"程邺笑了,在他身边坐下,"那你跟我说啊,我们都这种关系了,我当然该替你排忧解难,不是吗?"
卫哲川把他推开,"程邺!你到底懂不懂我的意思,我们都是成年人,何必要揪着醉酒之后发生的事不放?你是欣怡的男朋友,我是她的哥哥,你觉得我们合适吗?你难道不觉得对不起她吗?"
"可是我喜欢你。"程邺理所当然地说。
"那欣怡呢?她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孩子,难道你一点不觉得痛苦吗?"
程邺冷笑了一下,"你们兄妹还真是一样的自私。"
"你这话什么意思?"卫哲川站起来。
程邺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我为什么要痛苦?她是和我在一起,可是从没让我碰过她,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她不过是拿我当挡箭牌。"
卫哲川惊讶地看着程邺,说不出一句话。
"你也一样,你的眼里只能看到那个舒洋,他有什么好,什么都不能帮你做,竟然还能厚脸皮地赖在你身边!"
"你住嘴!"卫哲川想也没想,一巴掌就打过去,"你有什么资格说他!"
脸上麻辣辣地疼让程邺愣了一下,他捂着脸笑了起来,"卫哲川,你想不想知道,你的舒洋临死前给你留的信里写着什么?"
"你说什么?什么死,什么信?"
"真可怜,你还真什么都不知道。"程邺站起身,面对面看着他,眼神有点挑衅。
程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
"给我!"卫哲川伸手就抢。
程邺避开,"卫哲川,我告诉你,我不会给你,我就要看你后悔一辈子。"
"程邺!"卫哲川盯着那封信,双眼通红,"算我求你,把它给我。"
程邺看着他这样,心里越是痛,脸上笑的越是开怀,"卫哲川,你竟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呵呵呵,好啊,你想要的话,就在我面前跪下,我就给你。"
"程邺,你不要太过分!"
"我就过分怎么了?"程邺说着把信撕成了两半。
"程邺!"卫哲川扑过去抢。
程邺被压在沙发上,笑的很高兴,他朝卫哲川的脸上暧昧地吐了一口气,"你抱我啊,说卫哲川爱程邺,我就给你。"
卫哲川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闭上眼,"好。"
明明动作很粗暴,程邺依旧笑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房间里明明是浓郁的暧昧气味,空气却冷的可以。程邺穿好衣服,伸手把那份撕成两半的信甩在卫哲川的脸上,"这是你的报酬。"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卫哲川拆开信封,信里只有寥寥几个字:他死了,也是你害的。
随即把那封信撕的粉碎发了疯地丢下床,"程邺!"
房门外的程邺眼角流下两行湿润,嘴角笑的肆意放D,"卫哲川,我也让你尝尝明明爱的那么苦,却无能为力的滋味,这是你欠我的。"
刑枫听到消息,一边给卫哲川打电话,一边往他家里赶。
电话那头一直无人接听,刑枫急得抓狂,然后把手机狠狠地摔在坐垫上,"妈的!"
卫哲川的房门和卧室门都是大开着的,刑枫一路无阻地冲进卫哲川的卧室。
卧室里扑面而来的男□织的气息让刑枫脑子一热,然后上前就扇了卫哲川一个响亮的耳光,"你对得起舒洋吗!他下落不明,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竟然……算我看错你了!"
卫哲川光裸着身体坐在满是污秽的床上,哭的无声无息。
刑枫攥着拳头,久久地闭上眼睛,"怎么会成这样。"
一转眼,三年过去了。
每个人的生活都回到了原先的轨道,看似一切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卫哲川依旧四处跑新闻,只是性子变得更冷,让人难以亲近。刑枫成了他们事务所的金牌律师,打起官司来依旧雷厉风行,私底下依旧八卦鸡婆。
刑枫偶尔还会找卫哲川去酒吧喝酒,"明天是欣怡的忌日。"
卫哲川没说话,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口,酒进喉咙,似乎没有感觉一样,又倒了一杯。
"我也好久没去看欣怡了,那丫头该怪我了,我明儿跟你一起去吧。"
墓园这个时候没什么人,走道上铺满了落叶,更显得冷静。
刑枫拎了一篮白百合,白色的花束在微风中摇曳,两个人在卫欣怡的墓前蹲下,刑枫把花篮放下,"欣丫头,我跟你哥来看你了。"
"欣欣,你还好吗?哥给你带了你喜欢的歌手演唱会的门票。"
刑枫笑着说,"欣丫头,我说你哥变婆妈了,他还不承认。"
卫哲川把门票烧了,看着那张纸慢慢变成灰烬。
刑枫叹了一口气说:"丫头,你在下边熟人多,帮忙打听一个人,你是哲川的妹妹,最清楚他心里想什么,打听清楚了,托个梦给你哥,别叫他再这样半死不活下去了,我看着都难受。"
"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跟丫头说,又没跟你说,是不是,丫头。你看,你以前老欺负我,我都没计较不是,这回说什么也得帮个忙。哎,好,答应了,嘿嘿,我就知道。"
卫哲川翻他一眼,拍拍手,"我去问守墓的大爷拿柄扫帚,打扫一下。"
卫哲川回来的时候,看到刑枫腿上坐着个小孩儿,那小孩手里拿着几支菊花,正低头把玩着,一点不怕生人,瞧见卫哲川,他还笑,露出一口白白的小牙。
"哲川,快来看这小孩儿。"刑枫笑着说。
卫哲川走过去,"他家大人呢,你把人家孩子弄这儿。"
刑枫立马反驳,"少诬陷,我知道拐卖儿童什么罪,我是看他一个人在这儿拣花,才陪他玩会儿。"
卫哲川并不多喜欢小孩儿,但自从欣怡那件事,他对孩子总有种特别的感情,他看着刑枫腿上的小男孩,不禁想,要是欣怡还活着,她的孩子也该这么大了吧。
"小朋友,你家人呢?"卫哲川蹲下s体。
小孩儿往后头指了一下,"那儿。"
卫哲川往那边看了一眼,并没看到人。
刑枫觉得脖子后头发凉,神神秘秘地说:"哲川,你说这孩子该不会是鬼吧,咱们来这么大半天也没见着半个人。"
"少胡说。"卫哲川瞪他,然后对那小孩儿说:"小朋友手里拿的花要送给谁?"
"她。"小孩儿指了一下卫哲川面前的墓碑上的照片。
卫哲川的心里一跳,笑着问:"为什么?"
"姐姐好看。"小孩笑,口齿不清地说,然后咯咯咯笑起来,一扭身从刑枫腿上跳下来,撒着两条小短腿蹬蹬跑了。
"喂,小朋友,别乱跑。"
"哥哥,哥哥……"小孩举着那几支白色的菊花,没一会跑进小树林。
刑枫打了个寒颤,"哲川,我还真有点冷。"
卫哲川望着小树林,久久出神。
"喂,发什么呆?魂被鬼勾了?"刑枫伸手在他眼前晃。
"没什么,走吧。"
"哥哥,花花。"小孩儿咯咯笑着,摇了下手里的菊花。
"给漂亮姐姐了吗?"这是一个年轻的声音。
"唔,忘了。"
年轻人敲了一下小孩的脑门,"真是小笨蛋。"
"哥哥坏,大宝不是笨蛋。"
年轻人笑了一下,声音干净清灵,"别扭了,这么重,我快抱不住了,掉下来我可不管。"
小孩儿一把圈住他的脖子,"不掉不掉。"
"小笨蛋。"
第 19 章
"方黎,你记不记得你舒叔叔以前那辆面包的车牌号?"杨孝霆一边洗碗一边问。
方黎趴在一边,"好像是9876结尾,怎么了?"
"我们最近查获了一起克隆车牌的案件,里边就有这个号的车牌。"
"那你的意思是……"
杨孝霆甩甩手上的手,接过方黎递过来的毛巾,"我又查了一下当年的记录,发现有个地方有点出入,比如,我听你说过,你舒叔叔的车是一辆五菱,买了没一年,没错吧?"
"是啊,不过因为他技术问题,车子跟报废的差不多。"
"说实话,我们是根据卫哲川的诉讼,才把肇事逃逸对象定在你舒叔叔身上的,而当年确实有路人提供线索,说撞人的是一辆五菱面包,你舒叔叔当年似乎也的确撞过人,于是,他肇事逃逸致人死亡的罪名就定下了。但是,"杨孝霆话锋一转,"我们抓到的克隆车牌的团伙之中,有个人在交代罪行的时候,说他曾经撞过人,也是在四巷路。"
"什么?这也太过巧合了。"
"的确,我也是这两天处理这个案件才发现的。"
"那就是说,就是说……"方黎忽然不敢轻易下结论。
"恐怕,是这样的。"
方黎坐在长途客运巴士上,给杨孝霆打了个电话,"孝霆,我找过蒋阿姨了。"
"情况怎么样?"
"也许跟我们想的一样,舒叔叔可能是冤枉的。"方黎忽然说不出话了,声音有点哽咽,"我觉得舒洋太可怜了,他因为这件事……"
杨孝霆察觉到他的心情,安慰他说:"别想太多,谁也料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孝霆,我心里难受,我现在特别想你。"
"嗯,我去接你。"
"孝霆,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也……"
"方黎,你再往下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方黎哭着笑了,"你收拾我的时候还少啊。"
"方黎,别再胡思乱想了,我这就去接你,等我。"
"好。"方黎抹着眼泪,想到舒洋,他就忍不住愤怒,"卫哲川,你个王八蛋,你去后悔去吧!后悔死你!"
"妈,钱给你寄过去了,嗯,我们都挺好的,大宝现在一顿能吃一碗饭呢,呵呵,没有麻烦,他很乖也很懂事。"舒洋站在电话亭,手里拉着舒大宝,"大宝,要不要跟妈妈说话?妈妈很想你哦。"
"不要。"舒大宝撅着嘴,一脸不情愿地把脑袋扭过去。
"妈,大宝跟我哦闹脾气呢,你等会。"舒洋蹲下身体贴着舒大宝的耳朵说:"大宝,你跟妈妈说两句话,哥哥带你去游乐园。"
舒大宝把小脑袋仰起来,"不骗人?"
"拉钩。"
"好。"舒大宝拿过电话,"你听好了,是哥哥让我跟你说话的,我跟你说话他就带我去游乐园,我一点都不想跟你说话,可是为了去游乐园,我只能跟你说话,所以我很不高兴,说完啦。"
舒洋一脸尴尬,"妈,其实大宝他……不,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现在过的也不容易,你跟刘叔叔好好的,我会照顾好大宝的。"
又说了会话,舒洋挂了电话,然后蹲下s体对舒大宝说:"大宝,以后不可以这样和妈妈说话。"
"他给我找了新爸爸,还有小弟弟,我不喜欢她,我不喜欢她。"舒大宝脾气也上来了。
"哎,真不知道你像谁,脾气这么坏。"舒洋无奈地说。
舒大宝一口咬定,"我是你弟弟,就像你。"
"小人精,反将我一军。"
"什么叫反将一军?"舒大宝抱住他的脖子,小孩注意力总转移的很快,"对了,我要去游乐园,游乐园。"
"知道了。"
蒋梅珍还算年轻的时候不太自爱,上了中年之后,就落了严重的妇科病,她自己也知道,她这辈子只可能有大宝这一个孩子了,虽然她根本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她也不想知道,她觉得那些男人没一个有资格做大宝的父亲,虽然她同样没资格做大宝的母亲。
其实蒋梅珍自己也知道,能跟舒万福,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舒万福这个人虽然不学无术,没文化又没出息,是扶不起的阿斗,但是他是所有她接触过的男人中待她最好的。舒万福脾气不好,性子上来也会动手打她,但无论白天怎么凶她,晚上一个被窝睡觉的时候,舒万福总会抱着她的脚给她捂脚。蒋梅珍的脚小时候落下毛病,一变天脚背上的筋就疼,原先每晚睡觉总得装热水袋,可是嫁给舒万福之后,她就再没装过热水袋。
蒋梅珍七岁的时候就死了妈,她爹也不疼她,大概正是这个原因,蒋梅珍天生冷血。舒万福对她那么好,他死的时候,蒋梅珍也没掉过一滴眼泪,并且一个月后就找了个新男人。
在舒万福之前,蒋梅珍也跟过一个男人,是个开货车的,对方因为抢生意和别人起了冲突,对方叫了人,把他围在中间打,蒋梅珍一个人跑了,没报警也没喊人,就在家里的床上等着她男人回来,结果对方一直没回来。过了好几天,蒋梅珍才听到她男人那晚就被人打死了的消息。
不光对男人,蒋梅珍对自己的儿子也没多少热情,今天把儿子丢给这家,明天丢给那家,孩子在她手上的时间一天不超过半小时。
也许就像舒万福说的那样,她命硬心冷,身边人都四绝了,她照样活的好好的。
舒洋是回乡给舒万福扫墓,见到的舒大宝,那会蒋梅珍已经把自己嫁了,舒大宝被丢在邻居家,吃了邻居李嫂子一年多的奶。李嫂子自己有三个孩子,大的四岁,小的月把,再加一个,舒大宝的待遇可想而知。
舒大宝那会光着屁股蛋子坐在门槛上,头发也结成了球,鼻涕挂了一脸,正在地上玩灰。舒洋想起舒万福曾经跟他说的那一夜话,心脏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他知道爹不疼娘不爱的感觉,不想舒大宝再走他的路,于是就把舒大宝留在了身边。
蒋梅珍是很后来知道自己儿子的下落,一点没惊讶,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撒手不管了。
不过女人上了年纪,总会为自己找点念想,即便是像蒋梅珍这样冷情冷血的女人。她后来跟的男人对她并不好,外边养了小三小四小五,蒋梅珍只当不知道,但是时间长了,她总会觉得寂寞,这些寂寞不是在外边多找几个男人就能派遣的,于是她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
舒洋并没有避着蒋梅珍,一个月给她一两次电话,只是每次用的都是公用电话。在舒洋看来,舒大宝是他和这个世界的唯一牵绊,如果没有舒大宝,也许他舒洋的人生已经到了提前到了结尾。他并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下落,他现在只希望有一个安静的生活,不受任何人的打扰。
舒洋刻意回避着过去的一切,回避着这座城市,但是他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回到了曾经的烟斗街。三年后的这里,成了一条比以前繁华许多的大街,街边再见不到违章的建筑,见不到支到马路上的雨篷子,见不到倚在街边化着浓妆,眼神茫然颓废的女人。
这里有的,只有装修别致的小咖啡馆,连锁的餐饮店,还有生生不息扎根在几乎所有国内大城市土地上的肯德基和麦当劳。
舒洋坐进一家肯德基,舒大宝就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前后晃着两条腿,嘴里叼着一根薯条。
舒洋则透过巨大的玻璃看着窗外的街景,没给自己回忆的机会,他就把头转过来了,"不能多吃,只能吃三根。"
"为什么?"
"没有营养啊。"
"为什么?"舒大宝变身好奇宝宝,一个劲地问。
舒洋拿掉他偷偷往嘴里塞的薯条,"因为再吃你就要成小肥猪了。"
舒大宝总体上还算个乖孩子,舒洋不许他多吃,他就不吃,揪着汉堡上的芝麻,一粒一粒吃进嘴里,"你知道我有几个好朋友吗?"
"不知道。"舒洋托着下巴。
"三个哦,沈晓佳,曹羲然,还有卞强。"
"变强?好怪的名字。"
"是啊,卞强告诉我是大便的便,哈哈,臭死了。"
舒洋笑着,听着舒大宝小老头一样的啰嗦。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曹羲然,他很烦的,还老说我烦,上次,老师说,明明是我先到的,本来,然后,曹羲然就抢我的小红花。"舒大宝话一多,舌头就开始云里雾里,这是他特有的表达方式。
"这位先生,麻烦您和您儿子坐那边位子好吗?你看,我们四个人……"一个挺年轻的女孩子说,指了一下旁边两个位子的座位。
舒大宝抗议了,仰头大声说:"他不是我爸爸。"
"啊,这个……"
舒洋解释说:"他是我弟弟,这里就让给你们好了,大宝,我们去那边。"
舒大宝很气愤地抱着手臂,一副我不爽的表情。
"不许装酷。"舒洋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哼!"舒大宝抓起儿童套餐送的小玩具,大踏步地走到了旁边的位子上,一屁股坐下,非常有气势。
"哪有年龄悬殊这么大的兄弟啊?就是父子吧。"
"我赌一份培根芝士蛋堡,是兄弟。"
"一杯大可外加薯条,父子。"
那几个女孩子竟然就此事打起堵来,她们说话的声音也不小,听的舒洋很想拉着舒大宝离开这里。
回去的路上,舒大宝蹦来蹦去,一点都不老实,"哥哥,你看我。"
"什么啊?"
舒大宝扎了个很不标准的马步,两手做着个舒洋看不懂的手势,眉毛皱成一团,一张笑脸憋的通红,一脸严肃。舒洋只想笑。
舒大宝怒了,"不可以笑。"
"大宝,哥哥看不懂,你到底在干什么?气功吗?"
"不对!"舒大宝更怒了,一脸鄙视地看着舒洋,"我在集中查克拉啦。"
"什么查克拉?你动画片看太多了。"
"哼!哥哥大笨蛋!"舒大宝非常受挫,决定再也不要理他的笨哥哥了。
舒洋见他撅着嘴,于是说:"行了,咱们早点回家,好不好?大宝的比卡丘床单还在外头晾着,别被隔壁的旺仔叼走了。"
"旺仔才不敢,我比它厉害,我会千年杀。"舒洋叉着腰,大摇大摆。
舒洋无奈的敲他的头一下,"好好走路啊,别撞到前面的叔叔。"
舒洋抬头的那一刹那,表情根本没来得及变换,但是双腿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停住了。
"你是……舒洋?"对方的表情并不比他丰富,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哥哥的名字?"舒大宝反而是反应最快的,仰头站在两个人中间。
舒洋听见自己淡淡地说了四个字:"好久不见。"
第 20 章
舒洋总是避免去想自己在这座城市和某个曾经相熟的人见面的场景。如果人生是一本小说,他想,他最先见到的应该会是两个人,第一个是卫哲川,第二个是方威。可是,生活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它的出其不意。
舒洋第一个见到的,竟然是程邺。
程邺似乎和三年前没什么两样,依旧穿着得体,姿态清高,目光中透着疏远。
"一起喝一杯。"程邺发出算不的热情的邀请,口气依旧不容拒绝。
舒洋想,他也许永远学不会拒绝这样的人。
舒大宝正在数着方糖,脑袋一歪一歪的。舒洋搅着咖啡,看着咖啡杯里的缓缓流动的漩涡。
"你变了很多。"
"是吗?"舒洋笑了一下,目光依旧停在咖啡杯里。
"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不过你也挺厉害的,能把我们全都耍了。"程邺说,音色动听,虽然说着让人高兴不起来的话,"当然,这也不算件坏事。"
舒洋没有说话,他现在更习惯沉默地当个聆听者。
"你还没让卫哲川找到你吧。"程邺说,然后笑了出来,"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毕竟这样一个背叛爱人忠诚和信任的男人,实在不配得到原谅。"
舒洋像是并没有把他说的话听进心里,面上淡淡笑了笑,算是回应。
程邺觉得无趣,耸了一下肩,"好吧,老实告诉你好了,我跟你一样,也有三年没见着卫哲川了。"
舒洋有点讶然地抬起头,程邺喝了口咖啡,姿态优雅,"上过床不代表就要在一起。"程邺说这句话的时候,留意着舒洋的表情,结果让他失望,舒洋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也还不至于为个心里没我的男人苦等三五年,我现在已经结婚了。"
舒洋视线看过去,程邺的无名指上果然戴着一枚铂金的戒指,戒指在咖啡厅柔和的灯光下闪着令人炫目的光。舒洋一时恍惚,当初信誓旦旦给他下"战书"要他做好心理准备的程邺,竟然结婚了。
舒洋从没怀疑过程邺对卫哲川的感情,从某方面说,他们是同样的人,所以舒洋不认为自己会会错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意,所以舒洋那句"恭喜你"说的很干涩。
程邺不明意味地哼了一声,懒洋洋地说:"没什么值得恭喜的,这是我应得的,他既然要我的人,就得负担起我的一辈子。"
舒洋垂下眼帘,忽然有点同情程邺,他从程邺的眼睛里看到了许多,唯独没有幸福。
直到程邺走出咖啡厅,姿态依旧那样挺拔,目光也重新变成高傲中透着一点轻挑。
舒洋承认,这样的程邺,身上流露出的魅力,恐怕是他一辈子也无法拥有的,他甚至想,也许程邺告诉他"我和卫哲川在一起了",他也许会轻松些。
"得意吧,卫哲川到现在还没忘了你,你露个脸,你们就可以破镜重圆,双宿双飞了,简直比神话还美丽。"
程邺临走的那句话回荡在舒洋的耳间,几乎让他动摇。
他该得意吗?如果伤的千疮百孔,只为换取得意两个字,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这天,像往常一样,舒洋送大宝去了幼儿园,回去的路上买了些蔬菜还有一条鲫鱼,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进了一条巷子。巷子头顶的天空被密集的建筑群挤成狭窄的一条,纵横交错的电线还有裸l在外的排水管与脚下散发着腐臭气味的下水管道交相辉映。
舒洋在一栋平房前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然后沿着锈迹斑斑的铁楼梯走上去。
"在吗?"舒洋敲了两下门。
没一会,门开了,"是舒洋吗?"
"就知道你还没起。"舒洋走进去,把菜放下,然后拉开遮的严严实实的窗帘,一瞬间,仿佛全世界的阳光都涌进来了,九点半的太阳,闪亮亮的非常刺眼。
齐尧呵欠连天,"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让你别来了吗?"又躺回床上。
"少撵我,再过两天你就是想让我来也得看我有没有时间了。"舒洋把包菜一瓣瓣剥下来。
"找到工作了?"
"嗯,是一家酒店,上午九点上班,正好够送大宝上学,不过之后就没空来你这儿了,晚上六点下班,来不及接大宝,就麻烦你替我接一下,我晚上还有个兼职,估计十点过来接他。"
"还真是劳碌命。"
"没办法啊。"舒洋笑了一下,"现在房价涨成这样,就算现在不买房,以后总得买,总不能一辈子租别人的房子住吧,大宝一天天长大,再过不久就要念小学了,然后中学高中大学,没有个稳定的环境怎么行?"
"你说的'不久'至少还有三年吧,有必要这么急?"
"早点做准备总没错,免得要用钱的时候手忙脚乱,我在这里又不认识人,恐怕连个借钱的人都找不到。"
齐尧好半天没说话,舒洋切完菜,回头看他,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齐尧睡的很不稳,舒洋做好饭过去喊他起床,伸手一摸,却是满手的虚汗,又冰又凉。
外边的吵杂让齐尧睡不下去了,他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间不算陌生的房间,虽然面积不大,但打扫的很干净。他想起在他房租到期的那天,他就已经搬到舒洋这儿了。
窗帘被风吹起来,露出窗台的一盆盆栽,干净的阳光洒进来,叶片和花朵都被浇灌得生气勃勃。
齐尧起身往窗外看,看到楼下几个人为一个车位争吵不休,两方人都叫嚣着要找人教训对方。齐尧关上窗,拉上窗帘,他依旧觉得困。
阳台上泡着一大盆衣服,舒大宝蹲在地上,正玩着洁白的肥皂泡,他把肥皂泡放在手上然后举起来,泡泡遇见阳光,立马变成五颜六色的,非常好看,舒大宝看着咯咯笑起来。
厨房的锅里正炖着鸡汤,没盖严的锅盖里蹿出带着香菇和笋鲜味的热气,舒洋提着一个茶炊,正把烧开的热水冲进热水瓶。
"齐尧,太阳都晒屁股了。"舒洋坐在床边,腿上叠着刚收下来的衣服,有他自己的,有舒大宝的,也有从齐尧身上扒下来洗晒干净的。
齐尧模糊地嗯了一声,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再一会。"
看来是听到了。
"大宝,洗手准备吃饭了。"舒洋又朝阳台喊。
这些几乎成了他每天必做的事,喊吃饭,喊洗脚,喊睡觉,喊了一个还得喊另一个。
齐尧在舒洋喊他的是偶就已经睁开了眼,只是身上确实不太舒服,眼睛看的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到一个坐在床边的身影,他甚至没有立即辨别出舒洋的身份,只觉得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人也坐在床边这样喊过自己,好像声音有点不一样,语气也有点不一样。
齐尧下意识地把手臂伸过去,圈住了舒洋的腰。
舒洋说不上惊讶,但是这样的亲昵又的确太过久违,思绪一时飘忽,两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一直到舒大宝跑进来指着他们好奇地问:"叔叔为什么要抱哥哥啊?"
齐尧睁开眼,看了舒洋一会,把手收进被子,"冷死了,舒洋,帮我拿件衣服。"
"白色那件?"舒洋站起来把叠好的衣服抱进衣橱,然后给齐尧翻找衣服。
齐尧掀被子下床,舒大宝大叫:"哇,叔叔没穿衣服,小j鸡都露出来啦,羞羞脸,羞羞脸。"
"大宝。"舒洋哭笑不得,然后跟齐尧说:"我不是把短裤放被子里了吗,好歹在里边穿里再下来。"
齐尧没什么表情,低头拎着裤子,"屋里又没女人,有什么区别。"
舒洋无奈,"穿了出来吃饭吧。"
齐尧按月去医院做检查,不过这也是在舒洋的反复提醒和催促下进行的,用舒大宝的话说,齐尧是个大大大大大懒鬼,凡事舒洋不提醒他几次,他就装不知道,得过且过。
舒洋一大早起来,打扫房间洗衣烧饭,然后给舒大宝穿衣,送他上幼儿园,之后就去上班。他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洗衣厂工作,洗衣厂里都是中年人,很少有他这样年轻的小伙子,不过舒洋看中的是里边的待遇,虽然是按天算,不过能管两顿饭,伙食不错。
舒洋总把晚饭打包带回去给舒大宝当夜宵,如果舒大宝睡着了,就留给齐尧,而饭后点心的水果或酸奶就留到第二天早上给舒大宝路上吃,小孩子这个时候很需要营养。
齐尧没稳定工作,他的唯一收入就是卖游戏里的道具,所以这导致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电脑前打网游,有时候一上就是整个通宵。舒洋说了他几次,他不听,直到舒洋气的没法子,把网线拔了,齐尧跟他吵了几句,两人冷战了几天,齐尧又继续没日没夜地坐在电脑前,只是每天睡一两个小时延长到三四个小时。
"哥哥,叔叔流血啦。"舒大宝发现不得了的大事,在屋子里东窜西窜,恨不得喊的全世界都知道。
舒洋跑出来,急忙问:"怎么回事?"
齐尧还没说话,舒大宝就抓着他的衣服急吼吼地抢着说:"叔叔拿大刀把手指切断了,好大好深的口子,流了好多血,好吓人!"
"一会断了,一会口子,那到底断是没断啊?"齐尧把嘴里烟吐掉,对舒洋说:"没事,被灶台下边的铁片划了一下。"
舒洋拿了纸巾过来帮他止血,齐尧把他推开,"不用,别在这儿碍事行不行?跟你说了没事。"
"把手给我。"舒洋没好气地说,一把抓过他的手。
齐尧抓着他的衣服把他搡了出去,"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少管闲事。"
"你干嘛推我哥哥。"舒大宝腰一弯,跟头小牯牛一样冲过去,一头撞在齐尧肚子上。
舒洋把舒大宝拉过来,然后跟齐尧说:"我去给你拿创可贴。"
房间里,舒大宝还气哼哼的,然后呸了几口。舒洋翻着抽屉,"大宝,看到创可贴没?上回买的,应该还剩几张。"
"哥哥,我嘴里出血了。"舒大宝说。
舒洋一惊,赶紧拉着他到窗口,"张嘴我看看。"
舒大宝的舌尖冒着点血丝,舒洋吁了口气,"自己咬的吧?"
舒大宝指着自己的头,"我刚在撞的太用力了,牙齿就咬到舌头了。"
舒洋瞪他一眼,给他揉揉头,吹吹舌头,然后拉着他很严肃地说:"大宝,以后记住,齐尧哥哥如果流血了,你一定要告诉我,自己不能过去,知不知道?"
"为什么?"
"不为什么。"舒洋说。
"不为什么是为什么?"
"因为你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舒洋给齐尧拿了创可贴,齐尧的伤口果然不深,很快血就止住了。齐尧坐在沙发上,舒洋坐在一边收拾着药箱。
"刚才对不起。"齐尧说,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道歉者该有的表情。
舒洋合上药箱,叹了一声,"我没放心上。"
"我想了一下,我还是搬出去的好,你知道我得的什么病,每天磕磕碰碰流点血,指不定哪天……"
"你可以睡酒店,那里条件好,一晚一千五,有人帮你打扫有人给你送三餐,有桑拿也有健身房,就是没人管你,你就是有什么事,不到交房时间也不会有人发现。"
看舒洋拿着药箱进了屋,齐尧没说话。
第 21 章
前段时间酒店接待了几个商务团体还有体育队,忙了大半个月,这天终于清闲了一天,酒店主管给舒洋打电话,告诉他明天不用过去了。
难得的一天假,舒洋依旧忙的脚不着地。因为是星期天,舒大宝也在家,跟在他后头帮着忙这忙那,反倒是齐尧,坐在电脑前跟尊佛爷似的。
卫生间的灯早就坏了,舒洋也一直没时间修,趁着今天有空,就跑五金店买了只灯管装上。
"大宝,你去外边,这里滑。"
"我想看你装灯,你万一掉下来,我能保护你啊。"
舒洋笑了,"我哪用你保护,你去看电视,你之前不是吵着要喜羊羊吗?买了,就在电视下边的抽屉里,你让齐尧哥哥放给你看。"
"好哦,好哦。"舒大宝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舒洋站在凳子上,一边注意着手上的灯罩,一边伸手够下边梳洗台上的螺丝刀,手摸了几次没摸到,往边上站了点,一弯腰,椅子忽然打滑。
"这个怎么放?我不会,叫你哥哥放。"齐尧研究了半天DVD,这样说。
舒大宝拉着他的袖子,扭起来,"你会嘛,你会嘛。"
"你这小孩真烦人,还幼稚,这种动画片是小毛头看的。"
"你才烦人!"舒大宝的男子汉气概上来了,"你才幼稚!你才是小毛头!"
这一大一小正对峙着,那边浴室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镜子碎裂的声音。齐尧愣了愣,赶紧丢下舒大宝跑进去,"舒洋!"
齐尧和舒大宝坐在医院的走廊上,舒大宝手里拿着一瓶爽歪歪,那是他一直放在衣服前面的兜兜里的,他问:"我哥哥会死吗?"
齐尧说:"你都问了七遍了。"
"那他会不会啊?"舒大宝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不知道。"齐尧想点烟,手摸到烟盒,又拿了出来,最后握住自己的左手。
想起那时候的情形,齐尧还心有余悸,他把舒洋抱进救护车的时候,他手掌上的血还是温热的,里边有细碎的玻璃渣,他后来甚至弄不清那上面的血究竟全是舒洋的,还是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
"大宝。"
舒大宝抬起头,看着齐尧。
"你想不想你哥哥给你找个嫂子?"齐尧问。
"什么是嫂子?"舒大宝歪着头。
"会给你哥哥生小宝宝的女人。"齐尧这样解释。
"我不要!"舒大宝想都没想,气呼呼地回答。
齐尧又说:"有了嫂子,以后你哥哥出事了,就像今天这样,才会有人送他到医院。"
舒大宝仰起头,"那你不会吗?下回你就不管我哥哥了吗?"
齐尧被问得半天没有话,他望着医院走廊的天花板,一直一直出神,半天才说:"我不想害了他,虽然……"虽然之后就没了声音,又是一阵无边无际的沉默。
舒洋当天下午就出了医院,在齐尧和舒大宝的陪同下。
"医生不是让你留院观察吗?"齐尧问。
"医院又不是免费旅馆,住一天不要钱。"舒洋说,他的头上手腕上都裹了纱布,脸上还有些细碎的玻璃片划出来的伤痕,"对了,医药费都是你垫的钱吧,多少?费用单子呢?给我看看。"
齐尧看了他一眼,把头转过去,似乎根本不想跟他说话。
舒洋拐了他一下,"怎么了?"
"少跟我来这套。"齐尧说。
舒洋不明白,"哪套啊?"
"大宝,今天咱们下馆子,不带你哥。"
"好。"舒大宝答的很干脆。
"大宝,你跟齐尧哥哥学坏了。"舒洋故作伤心。
大宝笑嘻嘻地说:"哥哥,是你变笨啦,叔叔才不会不带你去。"
舒洋看了一眼齐尧,齐尧也正在看他,舒洋笑了一下。
晚上,舒洋给舒大宝读了睡前故事就上了床,舒大宝下午的时候在街上和馆子里玩闹够了,早没了精神,抱着他的叮当猫很快就睡着了。
舒洋正在看酒店经理给他推荐的一本关于点心制作的书籍,大概是刚服了药,药性上来了,他觉得有些困,放下书正准备睡觉,齐尧就推门进来了。
"这么晚了,还不睡?"舒洋问。
"睡不着。"齐尧简单地说,然后在他身边躺下。
舒洋眼皮开始发沉,强打起精神,"下午说要买镜子也给忘了,幸亏房东不住这儿,不然一定会把我臭骂一顿。"
"那块镜子早就松了,把有这么大安全隐患的房子租出去,道德上法律上,他们都推卸不了责任。"齐尧面无表情地说。
"幸亏大宝不在,不然后果就不堪想象了。"舒洋笑着说,打了个呵欠。
"你睡吧。"齐尧说。
"那你呢?"
"我躺会就回去。"
"嗯。"舒洋就不再管他,由着困意袭来,将他的意识打散。
齐尧说的躺会儿就回去,一直到天亮都没付诸行动,那几个小时里,他大部分时间是看着舒洋发呆,剩下的时间就是盯着天花板发呆。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舒大宝醒了,从自己床上爬下来,钻到舒洋的被窝里,像条小狗一样蜷着。齐尧怀疑那小屁孩梦游。舒大宝过来之后,舒洋就睡的不是很安稳,好几次想似乎想翻身,碍着怀里有人,只是小幅度地调整了一下姿势。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舒大宝忽然坐起身,用要哭的声音说了句什么。齐尧没听懂,舒洋迷迷糊糊地似乎也没听懂,问他:"嗯?你说什么?"
"我做梦梦到上厕所,结果小便一下子就出来了。"舒大宝说着,撇起嘴。
舒洋没太清醒,摸摸他的头,声音有点哑"哦,没事,来,把小裤裤脱掉,睡哥哥这边。"
舒大宝在被窝里把下边脱了干干净净,然后趴到舒洋的身上,抱着舒洋的脖子就睡着了。
之后一直到天亮,齐尧都听到舒大宝磨牙和说梦话的声音,他不知道舒洋每天晚上都是怎么睡好觉的。
舒洋第二天早上有点发烧,脸色红的异样。
齐尧一夜没睡,在舒洋定的闹钟响之前回的房间,房间的床上被子和床铺都还是冰凉的,比不上舒洋被窝里的暖和。
阳台上晾起一张床单,画地图的那块湿湿的,被洗干净了。齐尧听到房门外舒洋教导舒大宝再学校要听老师的话,跟别的小朋友和睦相处,然后就听他的房门响了两下。
"齐尧,早饭在桌上,我们走了。"
之后外边就没声儿了。
齐尧翻了个身,在床上躺了会,起身出了房门。
饭桌上的早点果然还热乎着,菜包、小笼包都是舒洋自己包的,那杯新鲜的豆浆齐尧是沾舒大宝的光才能每天喝到,如果舒大宝哪天胃口好,把两杯豆浆都喝了,就没他齐尧的份了。
以前舒大宝中午都是回来吃的,最近开始在学校订餐,幼儿园可以订的牛奶或点心,舒洋都给他订了,他不想舒大宝在这上面比别的孩子差。
下午放学,舒大宝跟在齐尧身后,不满地说:"以前哥哥接我放学,都是第一个到的,老师都表扬我。"
"那又怎样?"齐尧说。
"你太慢啦。"舒大宝喊,背着他帅气的有火影标记的小书包,"还有,以前哥哥都是抱我回家的。"
"走路对身体有好处,你哥哥太宠你了。"
舒大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舒洋果然发烧了,把酒店的工作做完,另一家火锅城的兼职他打电话请了家,幸亏对方今天多叫了一个兼职生,不然他这假请的了请不了还是个问题。
舒洋开门进去,倒了杯水喝了,连洗澡的力气都没了,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嗡的,全是自己的呼吸声。
舒大宝从房间里跑出来,撅着嘴告状,"哥哥,叔叔欺负我。"
"大宝,怎么还没睡?晚饭吃了吗?"舒洋摸摸他的头。
舒大宝双手叉腰,气呼呼的样子。
舒洋抱歉地对他笑了笑,"大宝,今天哥哥很不舒服,晚上你跟齐尧哥哥睡好不好?"
"为什么!"
"如果哥哥把病传染给大宝就不好了啊。"
"不行!"
"大宝,咳咳。"舒洋捂了一会额头,觉得头昏的厉害。
没一会,一只冰凉的手覆在了他放在额头上的手背上,"很烫,是不是发烧了?"
"齐尧?嗯,有点。"
"我房里有退烧片,先吃两粒看看,不行就得去医院挂水了。"
"嗯。"
舒大宝坐在沙发上,抱着他的叮当猫抱枕,看着齐尧的长腿走来走去,一会倒水,一会拧毛巾。他一直觉得齐尧叔叔是最懒的人,虽然看到他今天这样,他依旧认为他是最懒的,世界第一懒的人,舒大宝抱着胳膊,负气地想。
舒大宝再怎么反抗,他晚上依旧逃脱不了和齐尧一起睡的命运,当然,他是被齐尧抓着领子丢到床上的。
舒大宝觉得世界上最烦的人就是他的好朋友曹羲然,可是他今天终于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比曹羲然更烦人的人。
"你干嘛夹着我的腿,很疼的!"舒大宝抗议。
"谁让你睡觉不老实?"
十分钟后。
"我要小便。"
"不许,一晚上只许你小两次便,你已经小过两次了。"
半个小时后。
"是你不让我小便的,我都说了我要小便。"
"自己拿纸巾把小便吸掉,吸干净。"
两个小时候。
"呜呜……我要哥哥。"
"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老实睡觉,不乱翘脚也不磨牙,第二,我明天就跟你们小方老师还有班里的小朋友说,舒大宝四岁了还尿床。"
第二天,是齐尧送舒大宝去的幼儿园,没有热乎乎的早饭,路上也没有买东西给他吃,委屈了一晚上的舒大宝就这么饿了一个上午。
第 22 章
舒洋最终去医院挂了水,医院的输液大厅坐满了人,这个季节似乎格外容易感冒发烧。齐尧坐在一边,没抽烟也没说话,像是在出神。
"这两天似乎和医院特别有缘。"舒洋笑着打趣自己。
齐尧问:"要不要喝水?"
舒洋摇头,"不渴,你之后没事吗?不用陪我。"
"手上的钱还够过一段时间,所以闲着也是闲着。"齐尧无谓地说。
"齐尧,你有没有考虑过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没想过。"齐尧低头摸了根烟,夹在手指上转来转去。
舒洋想了一会,"快过年了,不打算回去一趟吗?"
齐尧没说话,过了好久,他说:"他们要恨就让他们恨好了,我无所谓,反正当初出来就没打算再回去,老头子那时候就说了,就当我这个儿子死在外边了,我干脆遂了他的愿,省的他再说我不孝。"
舒洋看了他好一会,然后说:"过年我想去看我妈。"
这年小年之前,舒洋把买的干鸡、野兔,还有他自己灌的香肠,都装在一个袋子里,然后带着舒大宝去了火车站。
舒大宝不情不愿,别扭了好些天,舒洋给他买了一身新衣服一双小皮鞋,他才肯跟他回去。舒洋提前好几天就在齐尧跟前提了,话里的意思是让齐尧跟他一起去,齐尧装做不知道,一直没点头。
"那我们走了,十点的票,我们估计得在候车室等几个小时,你自己看着吧。"舒洋说。
齐尧帮他把东西拎下楼,干货很多,拎在手里特别沉。
"带这么多,拎的动?"齐尧抽着烟问。
舒洋说:"本来以为你会和我们一起,两个人这些东西还拎不动吗?"
"你不会少带点?"
"买都买了,放家里也吃不掉。"舒洋笑着,然后摸摸舒大宝的头,"再说了,我还有这个小男子汉呢,大宝,是吧。"
舒大宝狠狠地点头,嗯了一声,"我可以把香肠挂在脖子上。"
候车室里,舒洋好几次左顾右盼,最后临检票了,他才叹了一口气,拉着舒大宝过去检票进站。
舒大宝还是头一回坐火车,兴奋的很,对什么都好奇。舒洋提着一大包东西,拉也拉不住他,跑又跑不过他,显得很是狼狈。
终于坐上了位子,舒洋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舒大宝骑在他腿上,一颠一颠,嘴里驾驾地喊着,手里甩着帽子,露出一头毛绒球似的脑袋。
"大宝,你坐好。"
"我要小便。"
"现在去哪儿小,等会车开了,洗手间就可以用了,再忍会。"
舒大宝扭的跟泥鳅一样,"我憋不住嘛。"
舒洋往后边看了眼,"再等两分钟,好不好?"
结果火车一开动,舒大宝就蹿了出去,舒洋跟在后边,叫也叫不住。
舒洋揪着舒大宝的耳朵,"下车前都不许乱跑,听到没?"
"听到了。"舒大宝撅着嘴。
两人回了座位,发现边上的人已经换了,一个男人脸上盖着列车杂志,正在睡觉。舒洋一时以为自己走错了位子,抬头看了眼座位号,才拉着舒大宝从对方腿上跨过去,坐进了靠车窗的座位。
"大宝,旁边叔叔在睡觉,不许闹,听到没有?"舒洋小声交待他。
"也不许说话吗?不说话的话,我的嘴巴会很难受。"
"话太多,舌头会变短的。"一旁的人忽然开口。
舒洋愣了一下,抬手一拳打在对方腿上,笑着说:"好你个齐尧,你不是说不来吗?"
齐尧把脸上的杂志拿下来,枕着手臂,"我不想弄的两败俱伤。"
"什么两败俱伤?"
"你在路上累的半死不活,我在家里饿的半死不活,不是两败俱伤是什么?"
"去你的半死不活。"舒洋又笑着给了他一拳。
蒋梅珍今年已经四十八了,脸上的皱纹连化妆品也掩盖不了,她依旧是那头烫染过的头发,只是头发愈发的枯黄。
见到舒洋和舒大宝,蒋梅珍嘴上不说,心里头很高兴,给他们抓了一大盘瓜子,然后塞给舒大宝一大捧糖果。舒大宝兜兜装不下,就用小手捧着糖果往舒洋这边跑。
"妈,你别忙了。"
"哎。"蒋梅珍有点拘谨地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直看着舒大宝。
"妈,最近过的好吗?上回听说你住了两天医院,怎么回事,好点了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上了年纪就这样。"蒋梅珍手里攥着糖,看了眼齐尧,然后又看舒洋,"这是……"
"我朋友,住一起的。"舒洋说。
"哦。"蒋梅珍点点头,"朋友啊。"
舒洋看她看齐尧的眼神就知道她误会了他和齐尧的关系。
舒洋没在蒋梅珍那儿待几天,毕竟蒋梅珍已经再嫁了。
临回去的前一晚,蒋梅珍留他们在家里住,她特地给他们铺了床,换了新被褥。房间中间的布帘子拉上了,蒋梅珍一个人睡那边,舒洋齐尧还有舒大宝一张床。
舒大宝趴在舒洋的肚子上,张着嘴已经睡着了,下午的时候蒋梅珍带他去骑牛,舒大宝玩的太高兴了,晚上回来还没吃两口饭就喊瞌睡。
"大宝,大宝?"舒洋喊了他两声,见他睡的沉了,就起身把他抱到蒋梅珍床上,"妈,他睡觉不老实。"
"哎,没事儿。"蒋梅珍小心地把儿子抱在怀里。
舒洋把帘子拉上,自己也上了床。
齐尧和他一个被窝,两人头对脚,齐尧大概睡着了,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舒洋。"蒋梅珍说,"睡了吗?"
"没睡呢,妈,有事吗?"
"他前段时间来过我这儿。"
蒋梅珍不点名道姓,舒洋也知道她说的他是谁,"嗯。"
"他好像已经知道当年车祸的真相了,每年清明都过来给你爸上坟。"蒋梅珍安静了会,叹了一声,"其实就算没那件事,你爸也活不了多久,与其之后死的那么痛苦,还不如跳楼。"
"什么?"
"他献血的时候,感染了艾滋。"
听到这话,舒洋怔了一下。
"他这人一辈子没热心过,唯一一次热心,却要了他的命。"蒋梅珍搂着舒大宝,"我这辈子要说遗憾,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没给他生个儿子。"
蒋梅珍之后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舒洋从没听她说过这么多的话,他记忆里的蒋梅珍总是少言寡语的,偶尔要说,也只是几句尖酸刻薄的话。
坐在回程的汽车上,舒洋发了许久的呆,舒大宝骑在他腿上,抱着他睡觉,齐尧坐在一边,也看着窗外。
"想什么?"齐尧问。
"我在想,一个人要走的路是不是打一出生就注定好了的。"
"大概吧。"
舒洋问他:"你信命吗?"
"那种东西,你信,它就存在,不信,它就不存在,谁说的清呢。"
"我以前一直以为我会沿着某一条路一直走下去,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大概没有什么机会经历大风大浪,可能到老也都还是一个普普通通,没有一件能拿出手去回忆的事情。"
"结果呢?"
"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太早落地的果子,还没长的足够结实就掉到了地上,啪的一声。"
"不是有人说过那么一句话吗?人生总免不了最初的一阵痛。"
"我好像痛过了。"舒洋笑了一下,"你呢,还在阵痛期?"
"我?快感觉不到痛了吧。"齐尧自嘲地笑了一下,随即觉得腿上一疼。
舒洋弯着眼睛,"疼吗?"
齐尧看了他好一会,也笑了,"有点吧。"
舒大宝的生日很快到了,他想请班上的好朋友来家里吃饭。
"已经想好请哪几个了吗?"舒洋问。
"毛毛球,超人,妙妙……"舒大宝扳着手指头一个个说,最后说:"还有曹羲然。"
"这么多,家里坐不下吧。"
"那就去外边吃,这个天最适合吃火锅。"
"火锅是不是太危险了,都是小孩子,万一烫到,我们负得了责任吗?"
"不是有我们吗?听说里边的点心全部免费,省下来的钱,咱们三个可以去泡个澡。"
"好,我要吃火锅!"
两票通过,舒洋只能妥协。
最后生日那天,一共来了五个小朋友,齐尧骑摩托带着舒大宝,舒洋打车带着五个孩子,一行人去了火锅城。
舒洋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真不知道吃个火锅这样累。"
齐尧笑了下,"你在这儿等着,我一个个把他们送回家。"
"那你路上慢点儿,晚上车多。"
"知道了。"齐尧带上头盔,把舒大宝的同学一个个送回家。
"我哥哥最帅。"
"我舅舅才帅。"
"你骗人,明明我哥哥帅。"
"你没见过我舅舅,等你见了,你就知道谁最帅了。"
舒大宝和一个小男孩在火锅店门口你争我吵,说的面红耳赤。
"我才不要送,我舅舅会过来接我。"
"哼,你舅舅肯定不会骑摩托车,你舅舅是大笨蛋。"
"你才是大笨蛋,我舅舅还会开飞机。"
"我哥哥还会开宇宙飞船呢。"
舒洋决定不参与这场幼稚与幼稚的PK战,捂着额头,哭笑不得。
"看,我舅舅来了。"小男孩特别得意地指着不远处开来的一辆银色的轿车。
舒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时有些恍惚,银色的天籁公爵,他记忆里某个人也是开着这样的车。
不等他陷入回忆,车子已经在他们跟前停下。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走了出来,"羲然。"
"爸爸。"小男孩跑过去,男人一把把他抱起来,然后笑着跟舒洋说:"你好,我是曹羲然的父亲,我们在幼儿园见过吧?"
舒洋下意识吐了一口气,笑着说:"是啊,你好。"
"呵呵,曹羲然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有,他很乖,也很懂礼貌。"
"曹叔叔。"舒大宝仰起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大宝啊,呵呵,大宝以后要和我们曹羲然好好相处哦,曹羲然每天都跟我说,他有个好朋友叫舒大宝,还说他有个很帅很厉害的哥哥。"
舒大宝得意地拉住舒洋的手。
"爸爸,舅舅呢?不是舅舅来接我吗?"
"他喝了点酒,在车里睡着了。"
"那我去叫他。"小男孩跳下来,跑过去开车门。
"对了。"男人从口袋拿出来一个小盒子,蹲在舒大宝面前,"大宝,生日快乐,这是叔叔给你的生日礼物。"
"让您破费了,大宝,还不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舒大宝仰头大声说。
"呵呵,怎么能说破费,小朋友都喜欢礼物,我们家曹羲然千交代万交代,说一定记得要给他的好朋友买礼物,我哪敢忘啊。"
"看来曹先生很喜欢小孩。"
"呵呵,是啊。"
"文俊,怎么那么久?"一个男人突然开口。
"大宝,你看,这就是我舅舅。"
曹文俊笑着说:"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
"……舒洋?"
曹文俊看了两人一眼,"怎么,你们认识?"
舒洋笑了一下,"很久没见了,卫先生。"
咖啡厅这个时候客人很少,零散着坐了几桌。
舒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有一条短信:人呢?回去了吗?
"不好意思,回个短信。"舒洋对面前的两个人说,然后回了条短信:在天桥这边的蓝湾。
很快齐尧的短信过来:我就过去。
然后舒洋把手机放在了台子上,端着咖啡喝了一口。
"真的很巧,原来你们是朋友。"曹文俊笑着说,"看来有句话真说对了,世界就只有一个人的距离。"
舒洋笑了笑,没说什么。曹文俊看了看两人,"呃,你们这么久没见了,应该有许多话要说吧,我去那边看看,你们慢慢聊。"
"好。""不用了。"两个人几乎同时说。
气氛正尴尬,楼下走上来一个人,"舒洋。"
舒洋视线转过去,"齐尧,这边。"
听到齐尧的名字,曹文俊的脸色忽地一变,他转过头看过去,不光曹文俊,就连齐尧的脸色也出现了变化。
四个人,一个比一个沉默。
还是舒洋打破了沉寂,"车子停下边没事吗?"
"会不会被开罚单就看运气了。"齐尧说,神色自若,好像这里只有他和舒洋两个人,"反正这样坐着也是浪费时间,不如早点散了,舒洋,我饿了,回去给我下碗面。"
舒洋看了眼对面两个人:"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他说着站起身。
卫哲川一把拉住他的手,"舒洋。"
齐尧比舒洋先一步做出反应,他过去拉开卫哲川的手,"这位先生,你这样拉着他,不怕我吃醋吗?"
耳边的夜风呼呼地吹。
"他就是你的前男友?"齐尧开着摩托。
舒洋抱着舒大宝,没应声,他的领子被风吹的鼓起来。两人一路沉默,只有摩托车在夜路上飞驰的声音。
回到家,三个人都冻的浑身僵冷,舒洋打开热水器,放了一浴缸的热水,帮舒大宝洗了个热水澡。洗到一半的时候舒大宝就睡着了,舒洋帮他擦了水,用大毛巾把他裹上,抱进开了暖气的房间。
齐尧躺在浴缸的热水里,抹了把脸,对外边喊了一声,"舒洋,帮我擦一下背。"
舒洋坐在浴缸边上,手上套着搓澡手套。
"你隐藏的挺好,我真没看出来你是。"齐尧说。
"现在知道了?"
"知道了,所以有种找到组织了的感觉。"齐尧难得的开了个玩笑。
"还组织呢。"舒洋帮他搓了会背,说:"你和大宝同学的爸爸认识?"
"岂止认识,我说我跟他上了七年的床你信不信?"
舒洋听的有些愣,齐尧看他的表情,嗤笑了一下,"不信吧?我现在也挺不信的,就这么个人,我当初白内障了吧。"
"……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舒洋问。
"现在想想,那时候太年轻了,才会把喜欢看的比天大。"齐尧点了根烟,"这么看来,我们是不是有点同病相怜的味道?我当初怎么没碰见你呢,估计我们在一起,现在都幸福的冒泡儿了。"
"现在也不晚啊。"舒洋说。
齐尧手上动作顿了顿,然后吐了一口烟,半天才说了一句:"都大半夜了,还不晚?"
晚上齐尧做了个梦,梦里头曹文俊坐在床边,对着他傻笑,说:"尧尧,我们做吧。"
他一下子醒了,然后看到舒洋坐在他床边,舒洋说:"齐尧,我们做吧。"
齐尧这回一下子清醒了,拉亮床头的灯,"你疯了还是傻了?"
"我说真的。"
"你不知道我有病啊?"
"我知道。"舒洋说,"所以我准备了套。"
齐尧瞪了他好一会,"你这是同情我?还是利用我?"
舒洋沉默着,然后爬到床上,在他边上坐下,"我干嘛同情你?你好手好脚的,能吃能喝能跑能跳,哪里值得可怜了。"舒洋停了会,笑了下说:"与其说利用,不如说互相扶持,我们都是感情上的困难户,难道不应该互相帮助?"
"总觉得这样的话不是你会说出来的。"
"人总会变,也总要变。要是以前的我,像今天这样见到卫哲川,估计早哭得稀里哗啦了。"
"这么说,你今天的镇定不是装出来的?"齐尧笑着看他。
"不装又能怎么样?"
"你还没忘了他吧,既然这样,为什么连句话都不跟他说?我看的出来,那个什么川的心里还有你,从他的眼神就看的出来。"
"你什么时候研究心理学了?"
"长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
"我就没看出来。"
"那是因为你一直就没敢看他的眼睛。"
"……"舒洋靠在他肩膀上。
齐尧去曹文俊的公司找他的时候,曹文俊见到他像见了鬼,脸色都白了。齐尧也不跟他多说话,开门见山,"把卫哲川的号码给我。"
曹文俊把秘书打发出去,写了一串号码给他,齐尧拿着就走,半秒钟都没多留。
"齐尧,当年是我对不起你。"
齐尧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啊,我就怕你不知道。"
见他说话,曹文俊趁热打铁,"你有空吗?我们下去喝杯咖啡。"
"有空,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曹文俊露出笑容,"那我们……"
"不过我可没打算把时间浪费在旧情人身上。"齐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舒洋下班回来,时间正好七点半,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舒大宝抱怨他赔他的时间太少,舒洋只好放弃晚上六点半到九点半的那份兼职。
他买了菜,开始在厨房忙碌。齐尧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扭头看他,问:"今天有点晚,干什么去了?"
舒洋在厨房门口站了会,"齐尧,是不是你把我的号码给卫哲川的?"
"我跟他又不熟。"齐尧说,他这种回答很狡诈,既没肯定又没否定,但是听的人会自动偏向否定的回答。齐腰上下看了眼他,"他找你了?"
舒洋菜也不洗了,往沙发上一坐,"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想跟我谈谈。"
"你怎么回他的?"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哪里知道怎么回他,直接把电话挂了。"
齐尧凝想了片刻,"见一面吧,告诉他你的想法,省的你们这样僵持着,他难受你也不好受。"
"我还没做好准备。"舒洋挣扎。
"你要做什么准备?手忙脚乱做准备的该是他才对。"
齐尧说的没错,是该卫哲川手忙脚乱。
"你到底要见谁啊,一上午都坐不安稳。"刑枫看着好不容易坐下来却抱着拳头忧心忡忡的卫哲川。
卫哲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哪里听得到刑枫说话。
刑枫看他这样,"该不是你家老爷子逼你完成传宗接代的光荣大业了吧?你都拒绝几次了,差点为这事和家里人断绝关系,怎么又逼上了?"
"我要见舒洋。"卫哲川说,随着约定的时间逼近,他显得更加紧张起来。
刑枫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谁?你要见谁?"
"舒洋,你没听错。"
刑枫愣了老半天才说:"我说最近怎么老有喜鹊在你家窗前叫呢,卫哲川,你的春天来了。"
卫哲川坐在约定好的位子,穿的很正式,显然是精心装扮过了,他抿着嘴,视线盯着面前的玻璃桌面,虽然极力掩饰,依旧让人觉察出他的严肃和紧张。
"你好。"
卫哲川猛地抬起头,"舒洋。"
齐尧笑了下,"我可以坐这个位子吧?"
"怎么是你?"
"我是来探路的。"齐尧说,点了杯咖啡,看样子是要长谈。
卫哲川不知道他的来意,但鉴于上次对方给了他舒洋的号码,他无法给他脸色,只能说:"短信是你发的?"
齐尧喝了口咖啡,摇头,"不用怀疑,的确是舒洋约的你,不过他暂时有事,要晚点来,我正好有些话要跟你说,卫先生不介意吧。"
"我说介意,你会介意吗?"
齐尧耸了下肩,"无所谓,毕竟你我某种程度上还算情敌。"
"恐怕不算吧,至少舒洋没把你当情人,这点我不会看错。"
"没人规定相守一辈子的人必须是情人吧,有时候友情比爱情更可靠,我和舒洋的关系,不能简单的用朋友或情人来定义,我就是说了你也未必能明白。"
"那就不要说了,我对这个没兴趣,我只相信我看到的。"卫哲川说。
"三年前你也这么说?"齐尧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卫哲川的脸色冷了下来,齐尧戳到到了他的痛处。
"舒洋还跟你说了什么?"卫哲川问,心里说不清是酸是痛。他和舒洋分别了三年多,舒洋身边的确该出现一两个人,他心里明白,可实际接受起来,却远比他想象的困难。
"舒洋跟我说了很多事。"齐尧说,眼睛撇到卫哲川脸上的表情,"唯独没有与你有关的,准确的说,没有提及任何过往,他跟我在一起,说的都是将来的事,他的将来,我的将来,大宝的将来,还有……我们的将来。"
这比直接说舒洋和他交往了更让卫哲川痛心。
齐尧搁下咖啡杯,"其实,他心里有你。"
卫哲川心里一动,双手下意识地握紧。
"不过就像他说的,有没有现在说都没有意义了,他说当初的你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被迫切除的时候,痛彻心扉,痛到他以为自己活不了了,可是疼过以后,他发现自己比他想的要坚强,这是一种成长。所以,他很想对你说声谢谢,没有你,他只会一直躲在自己筑起的壳里。"
卫哲川的指甲嵌入掌心,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如果他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会成全他,如果可以,帮我带句话给他,如果三年前的事情重演,我依旧会那样做,只是绝对不会放弃他。当初我手握的不够紧,还有机会的话,我要抱着他。"
"这句话你不用对着我说,你可以对他本人说。"齐尧说,下巴指了指他的身后。
卫哲川回头,舒洋就站在他身后。
齐尧点了根烟,靠在自己的摩托上。这个时间的广场很空旷,只有喷泉四周的地灯闪闪烁烁,泛着五颜六色的光。
舒洋和卫哲川就站在喷泉中央的钟楼下。
"你长高了。"卫哲川说,眼睛贪婪地盯着舒洋脱离青涩的面孔。
舒洋笑着说:"以后还会长吧。"
"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看到。"卫哲川说,眼睛里含着期冀。
舒洋低下头,然后抬手抱住卫哲川的腰。卫哲川愣了一下,很快将他抱住,紧紧的,手掌下的躯体是熟悉的,鼻尖久违的气息催的他眼泪都快下来了。
"嘿嘿,你哭啦。"舒洋没心没肺地笑着问,鼻尖酸的可以。
"没,如果你接下去要说什么我不想听的话,我就不能保证了。"
"呵呵,哲川,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这样抱着你,做梦都想,所以总希望梦再长点,再久点,然后一睡就睡过了头,次数多了,工作也丢了。"
"以后我叫你起床,你如果不想起床,我就让你多睡五分钟,还不想起床,我就再让你睡五分钟,如果那时候你还不想起,咱们就一起睡上一整天,天塌下来也不管,好不好,洋洋。"
"……好。"
"再说一遍。"
"好。"
齐尧远远地看着卫哲川抱着舒洋转圈。
齐尧吐了一口烟,末了笑了一下,"不要这么让人羡慕好不好。"
第 23 章
卫哲川和摄像师以及检察官往提审室走,同行的还有卫哲川带的实习生。
有人开玩笑:"大记者,什么事这么高兴,整个看守所都开花了。"
"呵呵,有那么夸张吗?"
"当然了,我们都怀疑春天提前来了,大记者,你就老实说了吧,是不是该发喜糖了?"
卫哲川笑着说:"行啊,下回一定带。"
"那我们可等着啦。"
"卫老师要结婚了?"实习生问。
卫哲川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喜悦,"差不多。"
"那恭喜卫老师了。"
"谢谢。"
"当时是你自己报的警,是这样吗?"
"对。"
"那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在动手杀了你前妻之后。"
"我就想,反正人已经杀了,那么多人看到我,我跑也跑不了。"
"现在后悔吗?"
"后悔是肯定后悔的,我有时候做梦都梦到她,其实我还是爱她的,我就是受不了她和我离婚之后马上就找了个男人……"
"好,就到这里吧,你把盘送到电视台,老李送你,我就不回去了,还有点事。"
从看守所出去的路上,小刘说:"卫记者,你们下回是不是要采访那个涉黑贩毒的案子。"
"应该是,怎么了?"
"随便问问,我有个亲戚以前就被这帮人害惨了,戒毒所都进了十几回,最后还是死了。这帮人真是没人性,卫记者,你们一定得把那篇报道做大一点,让这帮人受到良心的谴责,如果你们需要是资料,说一声,我一定帮忙。"
"呵呵,他们已经受到法律制裁了。"
卫哲川把单肩包放进车厢,然后把电话耳机塞进耳朵,给舒洋打了个电话。
"洋洋,下班了?"
舒洋压低嗓音说:"没呢,还有一个小时。"
"不是六点吗?"卫哲川看了眼腕表,时间是五点二十,他计算好了时间,从看守所出来三点半,去超市买菜,去商场买了几套床上用品,又去交了宽带费,之后去接一下舒大宝,然后就可以去接舒洋下班。
"我前两天请了一小时的假,今天得补上,你先接大宝吧,我下班自己乘地铁回去,你有空先把菜洗一下吧,我回去做,就这样啦,主管来了,不能多说,挂了啊。"
"亲我一下。"
"想得美,拜。"
卫哲川笑着摇头,发动了车子,准备去接舒大宝。
舒洋回来的路上下了雪,舒洋走进楼道打了个寒颤,赶紧小跑上了楼,他的房门半开着,橙黄的光晕从门里探出来,铺了一地。
舒洋走进去,把帽子拿下来,浑身冷的不行。
"回来了?"卫哲川手里拿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见他这样,忙放下锅铲,手都顾不得擦,走过来把他搂住。
舒洋笑,"你干嘛?"
"帮你取暖啊。"卫哲川说,用下巴勾住舒洋的肩膀,把人往自己怀里拉。
舒洋戳了他几下,扑哧笑着说:"也不怕人笑话。"
"谁爱笑谁笑。"
舒洋把他推开,"不跟你闹,我饿死了。"他把围巾接下来围在卫哲川脖子上。
"行,我赶紧做饭。"卫哲川这才放开他,挂着围巾转身进了厨房忙碌。
舒洋换了鞋,进了房间,齐尧坐在电脑前,叼着烟,舒大宝坐在他腿上,正像模像样地指挥着什么,"出这张,炸他!炸他!"
"干什么呢?"舒洋走到他们身后,"齐尧,你又抽烟。"
舒洋伸手把他的烟夺了。舒大宝也回头说:"叔叔是大烟鬼。"
"大宝说的对,大宝以后就是咱们家的督察员,监督所有人,尤其你齐尧哥哥,一天只许抽一根,多抽一根就要负责一个星期的家务。"
"你们都要听我的。"舒大宝精神抖擞,插着腰。
舒洋拧了把他的小脸蛋。
吃过饭,齐尧收拾碗筷,卫哲川擦桌子,舒洋在厨房洗水果。
卫哲川忙完拿起了包,开始换鞋,舒洋转头:"要走了吗?"
"是啊,晚上还有一篇稿子要写。"卫哲川说,看着舒洋,"我明天不用去台里,今晚赶点,稿子明天上午应该能赶出来,下午要不要去我那儿?"
"你过来方便就过来好了,我明天要大扫除,估计走不开。"
卫哲川似乎有话没说,听他这么讲,只能说:"那也行。"
舒洋把他送出门外,陪他下了一层楼,楼道里舒洋问:"干嘛老看着我?"
舒洋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两人就这样站着,没一会,楼道的感应灯灭了,卫哲川一把把他抱进了怀里,"早想这么干了,可惜没机会。"
卫哲川的声音就在舒洋耳边,带着温热的气息。舒洋在他怀里待了会,笑着说:"回去吧,天晚了,开车小心点,到家给我电话。"
齐尧在沙发上看法制新闻,见舒洋回来,问:"你的反应是不是迟钝了点?"
"什么?"舒洋明知故问。
"聋子都能听出来,他把明天空出来是想跟你过二人世界。"
舒洋没有接话,换了鞋往沙发上一坐,"原来原谅是一回事,回到以前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又是另外一回事,我是真的不在意过去了,就像你说的,如果为了一口气让自己后悔一辈子很不值,可是,过了这么久,再熟悉也会变陌生,我现在一时还找不回当初的感觉。"
"这么说,你已经不喜欢他了?"
"应该不是,和他在一起还是会心跳加速,如果有接触,依旧会有那方面的感觉,只是……说不太清。"舒洋自我安慰地笑了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舒洋哄了舒大宝睡觉,坐在床头看了会书,十分钟自己出了九分钟的神,于是搁下手头的书下了床去隔壁找齐尧。
齐尧果然没睡,坐在电脑前正打着牌。
"还没睡?"齐尧没回头,听到动静,掐了烟头。
舒洋在他身边坐下,懒懒地说:"睡不着,你怎么玩起这个来了?不是说这个是小儿科吗?"
"无所谓,反正是赚钱的。"齐尧挂着游戏,"又有什么想不开的?"
"你明天没事吧?"
"得出去一趟。"
"什么时候?"
"不确定,看情况吧,正好大宝想去昆虫馆,我带他一起出门。"齐尧说,把烟灰缸端开,然后过去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舒洋。
舒洋说:"你不是故意的吧?"
"我可没那么无聊,不过说句实话,你们这样顺其自然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齐尧喝了口水,坐回位子,"我看着都急,看不出来卫哲川那么有耐心。"
舒洋临睡前给卫哲川发了条短信过去,问他明天要不要来他家。卫哲川像是就等着这条短信一样,很快就回复了一个好字。两人通过短信你来我往了一刻钟,舒洋发过去一条晚安的短信,卫哲川也回了他一条:做个好梦,最好里面有我。
舒洋倒是想做个和卫哲川在一起的梦,可惜那一晚他睡的很熟,熟到他起来的时候,齐尧已经下去买了早饭。
"晚上当贼了?"
"我倒是想,你现在出门?"舒洋刷着牙。
"嗯,趁银行开门,早点把钱拿出来,省的排队。"齐尧说,然后催促大宝快点把早饭吃完。
齐尧出门顺手把垃圾带下去丢了,舒大宝背着他的小书包,乐颠颠地跟着齐尧下了楼。
舒洋吃过早饭就开始打扫卫生,趁着天好,把几张床的床单被套枕巾全塞进了洗衣机,然后拖地擦窗清洁卫生间,直到门铃响了,他戴着皮手套过去开门,门外是卫哲川。
家里还是一片狼藉,舒洋正在拆洗油烟机,所以厨房也好不到哪儿去,于是两人干脆叫了外卖,一品春的石锅拌饭。
饭后,卫哲川帮着舒洋打扫卫生。
"这些事情还是我来好了,你衣服干净的,等会给弄脏了。"舒洋看着忙的很没条理的卫哲川。
"没事,反正也差不多了。"卫哲川擦着汗,把两扇窗的窗帘拆下来,抱着就往洗衣机的方向走,"直接放进去就可以了吧?加多少洗衣粉?"
舒洋赶紧说:"你铁钩子不拿下来,非把洗衣机搅坏不可,两个窗帘分开洗,洗衣机的滚筒小,两个都放进去转不起来,也洗不干净。"
卫哲川忙了会,舒洋就听到阳台的洗衣机咣当咣当地乱响。
"是不是坏了?"卫哲川低头研究起来。
舒洋忍不住开口,"你没放平整,一边重一边轻,当然搅不起来。"
卫哲川笑笑说:"我看还是重新买个好了,全自动的,最好带烘干机的,也省的你晒了。"
"那估计够我存大半年钱的。"
两人忙完,阳台已经漂满了床单和窗帘,五颜六色的,非常壮观。
舒洋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卫哲川:"给,累了吧?"
"确实挺累。"卫哲川接过水喝了一口,然后转头看了眼周围整洁清爽许多的环境,满意地笑,"不知道干家务这么累,看来以后得多去健身房锻炼了。"
"我看也是,小肚腩都出来了。"舒洋揶揄他。
卫哲川摸摸肚子,笑了出来,"不至于吧。"
"我看快了,我刚烧了水,先洗个澡吧,都是汗。"
"也好。"
两人分别洗了澡,舒洋把两人的衣服搓了,晾在阳台上。
卫哲川坐在舒洋的床边,随手拿了床头柜上的书,翻了翻。舒洋擦着头发走过来,"你头发不擦?"
"想看看你会不会帮我擦。"卫哲川笑着说。
舒洋把毛巾裹在他头上,"真是的,感冒怎么办?"
卫哲川的视线让舒洋无法正视,只有将注意力放在他的头发上,卫哲川却不许他逃避,伸手抱住他的腰,脸也贴上了舒洋的胸膛。
"你这样我怎么擦。"
"洋洋,我们做点什么吧。"
舒洋已经有些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让他脸红,让他悸动。卫哲川的手法很娴熟,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卫哲川的吻铺天盖地而来,湿热的感觉让舒洋好几次不能自已。
"我不在的时候,有过别人吗?"舒洋在卫哲川进入他的时候这样问。
卫哲川停下动作,"……有过。"
舒洋轻轻笑了一下,"算了,做吧。"
冰冷的身体发生剧烈的碰撞,粗沉的喘息此起彼伏,疼痛和快感持续交织。
窗帘外的天空渐渐染了橘色。
卫哲川抚摸着舒洋的肩膀和手臂,低头看到舒洋轻颤的睫毛,"洋洋,难受吗?"
"还好。"
"怎么,要起来?"卫哲川看着他。
"齐尧应该快回来了,看到多不好。"舒洋坐起来,拿了衣服穿上,回头笑着说:"你也起来吧,床单又得洗了。"
卫哲川也穿了衣服,看着舒洋换床单,"舒洋,你是不是生气了?"
舒洋说:"怎么这么说?"
卫哲川看着他,眼里神色复杂。
"说实话,心里的确不太好受,不过……"舒洋笑了一下,"攥着过去不放,只会让自己心累,不是吗?"
卫哲川心里涌上各种情愫,他抬手摸着舒洋的脸,"总觉得,你变了很多。"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舒洋弯着眼角。
"变的让我不敢放手。"卫哲川说,贪恋地抱着舒洋的身体。
第 24 章
齐尧并不惊讶在路上碰到曹文俊,这段时间,他们有过不少偶遇。
"真巧啊。"曹文俊说。
"是啊,巧的令人一大早就没好心情。"齐尧懒懒地说。
面对齐尧的"不客气",曹文俊面露尴尬,很快笑着说:"下边没事的话,一起坐会吧,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茶馆。"
"你是想跟我重归于好还是想警告我离你远点?"齐尧挑着眉毛看着他,眼神冷漠。
曹文俊脸色白了白,"尧尧,我只是……"
"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识趣的话就少他妈在我眼前晃悠。"齐尧漠然丢下这句话,拉着舒大宝走人。
"叔叔,你们干嘛吵架?"舒大宝仰头问。
"那不叫吵架。"
舒大宝不明白,"那叫什么?"
齐尧说:"叫有人吃饱了犯贱。"
"哲川,今天去哪里?"
"看守所。"卫哲川拿了几个空盘装进包里。
"是那个贩毒案吧。"
"是啊,明天还有个合同诈骗案,这两天日程紧。"
"安排的那么紧凑,是为了回家陪女朋友吧?"
"呵呵,走了。"卫哲川收拾了东西,和摄像师老沙出了电台。
两人先去采访了禁毒支队副队长,了解了案情,然后随同检察院检察官去了看守所。
看守所几个提审室门口蹲着戴脚镣的嫌疑犯,清一色的光头。
卫哲川坐在看守所走廊的椅子上,翻看着审讯记录,一个名字跳进他的眼睛,让他愣了两秒钟,又想大概是巧合,也就没去多想。
"卫记者,嫌犯带到了。"
"好。"
摄像师老沙已经把摄像机架起来,调整好了镜头。
卫哲川走进提审室,抬头看向铁栏杆内的人,只一眼,他整个人愣在原地。
对方也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冷漠中透着疏远。
二十多分钟的录像完毕,卫哲川程序性地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草草结束了采访。
"我还有点事情,你们先走吧。"卫哲川把老沙和两个实习生支开,自己单独留了下来。
提审室里只剩两个人,一个在铁栏杆内,一个在铁栏杆外,卫哲川好一会才说:"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见对方没有开口,卫哲川说:"舒洋一直在找你。"
对方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明显沙哑的声音说:"你说……什么?"
"舒洋还活着,现在过的很好。"
方威的眼睛闪动着复杂的光芒,手铐下的双手攥住铁栏杆,紧紧的,半天才放开,声音又哑又干,"……那就好。"
提审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呼吸声,卫哲川看着眼前的方威,现在的他,让他根本联想不到当初那个冲动的男人。
"你为什么……"
"现在说还有什么意义,是我欠他的,就当赎罪吧。"方威说,脸上是明显的苍老。
卫哲川看了他一会,说:"你主动投案自首,为警方提供了线索,不然他们也不会如此迅速地破获这起案件,法院会从轻处罚的。如果你需要律师,我可以帮你联系,相信他会帮你争取最大权益。"
方威摇摇头,"我已经听到了最好的消息,别的对我来说,已经没意义了。卫哲川,不要告诉洋洋我在这儿,我不想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舒洋开门,门口站着卫哲川。
"来多久了?"舒洋问,"怎么也不敲门?"
"刚来,正准备敲呢,你就开门了。"
舒洋笑了下,"进来吧,我正准备出去买菜。"
"那我陪你一起吧。"
菜市场这个时候很冷清,舒洋逛了几个摊子,买了点素菜,又问卫哲川想不想吃鱼。
"什么?"
"我问你想吃红烧的还是清蒸的,或者做鱼汤?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工作上遇到不顺心的事了?"
卫哲川笑了下,掩饰了内心的纷乱,"没什么,这两天太忙了,估计没休息好。"
"那我早点做饭,你吃过就回去睡一觉。"
"不回去行吗?"
舒洋说:"那你就只能睡大宝的床了。"
齐尧吃过饭就进了自己房间,往常他总要在客厅看好一会电视,他这样,像是故意给舒洋和卫哲川腾地方一样。
舒洋洗了碗就进卧室帮卫哲川铺了床,"大宝,晚上跟哥哥睡,你的床让给哲川……"舒洋一时不知道该说哥哥好还是叔叔好,如果按年龄算,大宝该叫卫哲川叔叔,如果按卫哲川和自己的关系算,应该叫哥哥。
"卫叔叔今晚要睡在这儿吗?"在舒大宝看来,比他哥哥大的都该叫叔叔。
"是啊。"
"那好吧,我的床让给他好了。"舒大宝很大方地说。
晚上,舒大宝要小便,舒洋打开灯,抱着舒大宝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看了眼卫哲川的床,说:"把你吵醒了?"
"没有,刚好醒了而已。"卫哲川说。
舒洋把舒大宝安顿好,自己也上了床,舒大宝睡的不好,撇着嘴苦歪歪地往他怀里钻,要他哄,舒洋把床头灯调暗些,一遍遍拍着舒大宝的背,哄他睡觉。
"舒洋。"卫哲川开口。
"嗯?"
卫哲川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显得格外清晰,"我见到方威了。"
舒洋的手顿了顿,又一下接一下地拍着舒大宝,"是吗,他还好吗?"
卫哲川安静了一会,"挺好的。"
"嗯。"舒洋把脸贴在舒大宝的额头上,轻轻说:"这就行了。"
卫哲川思量再三,找刑枫说了方威的事,刑枫一听,说:"这事有点难度,毕竟毒品数量巨大,而且毒品交易过程牵扯到黑势力,不判死刑就不错了。"
"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倒也不是。"刑枫想了想问:"不过你为什么要帮他,我没记错,当初就是他害你和舒洋分开的吧?"
"不管怎么样,现在舒洋重新回到我身边了,即便我当初再恨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我不想他再成为我和舒洋之间的心理障碍。"
刑枫叹了一口气,"搞不懂你们之前乱七八糟的事,如果你真想帮他,我帮你想想办法吧。"
刑枫以律师的身份进看守所和方威进行了多次交涉,方威并不配合,最后刑枫把舒洋搬出来,方威松了口。经过侦查、审查起诉、审判,刑枫跟前跟后忙了四五个月,最后审判结果出来了,有期徒刑7年。
卫哲川偶尔去鉴于探视方威,方威除了舒洋的情况,什么也不问。
"这是舒洋包的饺子,我给你带了些。"
方威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有些动容,"他好吗?"
"挺好的,还在长个子呢,都一米七八了。"
"是吗,长高了,以前还一点点矮。"方威陷入回忆,面部线条变得柔和,"时间过得真快。"
卫哲川说:"他一直以为你在外地做生意。"
"谢谢你,没有告诉他。"
卫哲川笑了下,"谁让你是洋洋的哥哥呢。"
方威良久无话,他想起舒洋曾经说过,他一直把他当亲哥哥看,方威心里此刻不免又苦又涩。
卫哲川从监狱出来,就接到了曹文俊的电话。
"有事?"
"大哥,你可不可以帮我问舒洋要一下齐尧的号码?"
"那天我就想问你了,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
"我……"
"曹文俊,不需要我提醒你你是有妇之夫吧?小雅虽然人在国外,依旧是你的妻子。"
"大哥,你骂我混蛋也好,打我也好,我不瞒你,自从我再见到他,我就知道,我忘不掉他,即便我有小雅有了羲然。"
"既然这样,那你当初为什么娶小雅?"卫哲川沉声问。
"我承认,当初我退缩,是因为我胆小。"
"那现在呢?抛弃妻子,然后和他过一辈子?"
"我不敢想,可是,扪心自问,大哥,难道你从来没想过和大宝的哥哥一辈子?"
曹文俊的这句话在卫哲川的脑海里转了许久,像是陷进迷宫一样,来来去去找不到出路。
卫哲川又在舒洋家留宿了,不过这回,舒大宝一个人睡,卫哲川躺在了舒洋身边。
"齐尧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和曹文俊的事?"卫哲川问,手指玩着舒洋睡衣的钮扣。
舒洋转头看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随便问问。"
"提过一点,好像他们曾经在一起七年,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分开了。"
卫哲川陷入沉思,好半天没讲话。
"七年……"舒洋忍不住想,人的一生有几个七年能守在一个人的身边?他和卫哲川能一起走满七年吗?能走几个七年?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卫哲川问。
"没什么。"舒洋笑了下,问:"哲川,你今天该三十岁了吧。"
"是啊,怎么了?"
"呵呵,比我大九岁。"
"是啊,我现在抱着你就像抱着个孩子,嗯……就像抱大宝。"
"有这么大个儿的孩子吗?"
"呵呵。"卫哲川笑着用下巴蹭他,手伸进他睡衣,"让我摸摸,长大了没?"
舒洋被摸的浑身起火,喘息渐起,"色不色啊你。"
卫哲川的手指开拓着他的身体,发出暧昧的声响,舒洋难耐地扭动,搂着他的脖子和他缠吻,然后他想到了什么,忽然清醒了,"不行,大宝在呢。"
"他睡着了,没事,咱们轻点。"卫哲川轻声说。
"能轻的了吗?"舒洋说着,听自己的话听的耳热,"再说了,齐尧就在隔壁,要是被他知道了,多尴尬。"
"那怎么办?"卫哲川还不放弃地在他身上点火。
舒洋的确受不了他的手指,挣扎着让自己清醒,他躲开卫哲川的手,"能怎么办?忍着吧。"
卫哲川翻过身去,叹了一口气,"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舒洋嗤笑,"得了吧你,我还是去陪大宝睡吧。"
卫哲川拉他,舒洋往他手上掐了一把,最终还是和舒大宝一个床睡了。
第 25 章
齐尧不出去的时候,一般都是整天穿着睡衣,天气热的时候就打赤膊,露出上身精干的肌肉。可是最近,舒洋发现他瘦了,瘦的悄无声息。
"找到从前的感觉了?"齐尧忽然这样问。
舒洋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和卫哲川。"
"我们?也许吧。"舒洋说,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也许时间太久了,曾经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他都记不起来了。
"你们别因为我在就束手束脚,想做什么就尽管做,我不是青春期的小孩子,对性充满好奇。"齐尧轻描淡写地说。
说者无心,舒洋却听的脸热,伸手一把芹菜抽他腿上,"瞎说什么呢你。"
"卫哲川和大宝呢?"
"哲川上班去了,大宝去幼儿园了。"舒洋说,一边用老虎钳剪着螺丝。
齐尧枕着手臂,眼睛看着舒洋,看了会,他把脚伸他腿上。
"干嘛呢?"舒洋说。
"放会,这样舒服。"
"就你舒服了。"舒洋瞪他,然后问:"中午想吃什么?"
"木须肉,炒银耳,其余看着办。"
卫哲川和大宝中午都不回来吃饭,舒洋炒了齐尧说的两个菜,加了个金针菇豆腐汤,两人坐在饭桌上吃起饭。
"曹文俊……好像想要你的号码。"舒洋说,抬头看了眼齐尧的表情。
"他找你了?"齐尧脸上没什么动静。
"没,我听哲川说的。"
"那种人别理他就行。"
齐尧这么说,舒洋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两人吃完饭,舒洋洗了碗,出来的时候齐尧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眼睛虽然盯着电视,但眼珠子半天不动一下。
舒洋过去踢他一下,让他腾个地方。
舒洋靠着沙发坐下,他犹豫了一会,问:"你能跟我说说你和曹文俊的事吗?"
"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总得跟我说点儿吧,我都问了,什么都听不到不是很没面子啊。"
齐尧扭头瞅他,抬脚往他脑袋上踢了一下,"给你面子了。"
舒洋瞪他,"不说拉倒,你把我号码给卫哲川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他告诉你的?"
"废话,我跟他什么关系,他能瞒我吗?"
"是啊。"齐尧懒懒地躺着,"把你得瑟的。"
舒洋不是那种爱管闲事或者窥探别人秘密的人,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如果齐尧还喜欢曹文俊,他就该帮齐尧一把,就像齐尧帮他和卫哲川一样。
卫哲川下班回来,瞅见沙发上舒洋正和齐尧扳手腕,舒洋用两只手抱着齐尧的拳头,憋得面红耳赤。
"我说,你们多大了?"卫哲川笑着换了鞋。
舒洋惨败,很没脸地说:"下回一定赢,让你洗一个月的碗。"
"你们就是这样决定谁洗碗的?"
舒洋说:"我要打的过他,早把他踢飞了。"
卫哲川揉了把他的头,"我帮你洗。"
舒洋笑嘻嘻地一巴掌拍他屁股上,"谢啦。"
"这算不算占我便宜?"
"不占你的占谁的,占你便宜合法。"舒洋理直气壮地说。
卫哲川点点头,很认真地说:"看来我晚上也得行使一些合法权利。"
"少不要脸。"舒洋瞪他,抬头看了眼钟,"大宝快放学了,谁去接一下。"
舒洋这话是多问的,因为他说完就和卫哲川一起看着家里的长期闲人齐尧。
"你们是不是太一致对外了。"齐尧站起身。
卫哲川笑呵呵地说:"趁你出门,我好行使权利啊。"
齐尧站在幼儿园门口,在一群年轻的妈妈中间,他格外显眼,有一种鹤立鸡群的味道,因为他个子实在高。
舒大宝背着小书包和小朋友一起走出来,抬手朝齐尧招手,"齐尧叔叔。"
齐尧看也不看舒大宝边上的小男孩,伸手,"快点,晚了挨你哥哥骂。"
舒大宝哦了一声,"曹羲然,再见。"
"大宝再见,齐尧叔叔再见。"曹羲然很有礼貌地冲两人摆摆手。
齐尧撇了一下嘴,嗯了一声,拉着舒大宝就走。
他们刚走,就听到曹羲然在后边喊:"爸爸。"
"哎,儿子。"曹文俊的声音出现,然后说:"咱们开车送大宝好不好?"
"好。"
齐尧伸手拦了辆出租,把舒大宝塞进去,自己也坐进去。
"爸爸。"曹羲然可怜兮兮地揪着曹文俊的领子。
曹文俊拍了拍他,"没关系,明天爸爸来早点,你和大宝是好朋友,放学也应该一起走,对不对?"
"嗯。"曹羲然点点头。
曹文俊看着那辆已经开远了的出租,叹了一口气,"儿子,如果妈妈不要我们了,你跟妈妈还是爸爸?"
"为什么不要我们了?"
"妈妈有了更喜欢的人。"
"比喜欢羲然还喜欢吗?比喜欢爸爸还喜欢吗?"
"是啊。"
曹羲然不说话了,脑袋埋进曹文俊的脖子,"大人都是大坏蛋!"
舒洋下班回来,舒大宝一头拱进他怀里,神神秘秘地说:"哥哥,叔叔发脾气了。"
"怎么了?"舒洋蹲下来,"是不是大宝惹他生气了?"
舒大宝摇头,"不是我。"
舒洋听到齐尧的房间传来争吵的声音,舒洋拍拍舒大宝的头让他去看电视,自己走到齐尧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隔了好一会,齐尧一把把门打开,"舒大宝,是不是你把我的手机号码给曹羲然爸爸的!"
舒大宝哇地就哭了。
"你干什么?干嘛冲小孩子发火。"舒洋过去哄了会大宝,大宝把脸埋在他怀里,不敢看齐尧。
齐尧瞪了舒大宝一会,伸手把手机扔出了窗外。
舒洋没见他这样过,摸了摸大宝的脑袋,"大宝,回房间玩。"
大宝看了两人一会,眼泪都来不及擦,蹬蹬蹬跑进房间,赶紧把门关上。
"怎么回事?"舒洋问。
"没你什么事。"齐尧转身进了房间。
舒洋犹豫了一会,跟进去,把门关上。齐尧站在阳台抽烟,抽的挺凶,舒洋过去一把把他嘴上的烟给夺了。
"你干什么!"齐尧瞪他。
"不干什么。"舒洋说,把他口袋里的整包烟都掏了。
齐尧叫嚷着:"你是不是认定我不敢打你!"
舒洋往前站一步,"你打,打完你跟我说出了什么事。"
舒洋闭上眼睛,仰着脖子,半天不见动静,睁开眼,齐尧正看着他,那种眼神让舒洋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平静。
齐尧一把把他推开,"你出去。"
两人对峙了好一会,齐尧挫败地叹一声,然后坐在了床边。
齐尧说的故事很简单,但他中途摸了好几次口袋,舒洋知道他一焦躁就想抽烟,他伸手递给他一根:"只能抽一根。"
齐尧点上,抽了一会,"就这样,是不是让你挺失望。"
"又不是看电影,有什么失望不失望的。"舒洋说,"你就是那时候……"
"他走了之后,一段时间想不开,参加了几次群P派对,之后发现在自己染了那种病,开始的时候死的心都有了,后来渐渐也无所谓了。"
舒洋握住他的手。
齐尧吐了一口烟,"安慰的话少说,不需要。"
舒洋咧着嘴,"谁说要安慰你了,掐你没看出来啊。"
"现在感觉出来了。"
舒洋发觉这段时间过的特别快,人一忙起来就没有时间概念,等回过神的时候,一个月过的比一天还快。舒大宝已经念了大班,再过一年就该上小学了。卫哲川依旧拿着一个月顶舒洋一年的高额工资以及年终奖,齐尧依旧是闲人一个。
舒洋开始给一家餐厅的老厨师当学徒,每月领一千多块的基本工资,等出师转正之后工资才会往上涨。舒洋花了不少时间和心思在上面,在家的时间就少了。
舒洋不在,卫哲川依旧每天过来报道,有时候等舒洋等到晚上九十点。
时间长了,连齐尧都看出来了,卫哲川心里有怨言。
"今天能早点回来就早点回来。"齐尧给舒洋打了电话。
"怎么了?"周围烟熏火燎的,舒洋好容易找了个安静点的地方。
齐尧不准备跟他绕弯子,直接说:"你还想不想和卫哲川好了,他每天等你那么晚,你没感觉啊?"
"我跟他说了,让他别等了,我指不定什么时候回去。"
"没看出来他跟你赌气?"齐尧把烟掐了,"总之,早点回来,大宝都给饿瘦了。"
舒洋也有点为难,他当然清楚,不过这两天餐厅忙,师傅自己都是一个人当两个人使,他还只是学徒,怎么敢偷点懒,"那我跟师傅说一下吧。"
好在这晚客人不算多,舒洋顺利请了假,回去的路上去了趟超市,家里几个人爱吃什么他都清楚。
路上他给卫哲川打了个电话,手机信号不太好,打了两次没通。
齐尧正好下来倒垃圾,看到舒洋,就过去接了他手里的菜。
舒洋问:"哲川来了吗?"
"在呢,下班就过来了,现在在你卧室写稿子。"
两人上楼进了屋,舒大宝正趴在茶几上画画,看到舒洋,很高兴地喊了声哥哥,就跑着扑过来。
"最近有没有很乖很听话?"舒洋把大宝抱起来,男孩子长的快,舒洋现在抱他一会,手臂都会酸的不行。
"有啊。"
"是吗?老师都教了什么?"
"苹果是apple小狗是dog书是book……"
卫哲川听到房门响了两下,头也没抬,"进来。"
舒洋进来,轻手将门关上,然后绕到卫哲川身后,卫哲川正聚精会神地写着稿子,舒洋低头看书桌上那叠电话场记。
卫哲川忙的没有一点空闲时间,自然不会知道身后站了个人。
舒洋被晾久了,就把身体压在卫哲川身上,手臂抱住对方的脖子,"你忙你的,我不打搅你。"
卫哲川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谁了,笑了下,"今天回来这么早?"
"是啊,所以被师傅说了。"下巴放在卫哲川的肩膀上。
卫哲川拍拍他的手臂,扭头在他嘴上亲了一口,"本来打算今晚不等你先回去的,看来现在走不了了。"
"对不起啊。"舒洋摸摸他的身体。
"我现在是干柴,别点火。"卫哲川抓住他不老实的手。
舒洋贴着他耳朵说:"晚上不走吧?"这句暧昧了。
卫哲川同样轻声地回他:"你想我走吗?"
"呵呵,准备吃饭了。"舒洋拍拍他,自己先出了房间。
身后卫哲川看着他,嘴边的笑容淡去了点,转而盯着屏幕,叹了一声。
吃晚饭,齐尧就把舒大宝举起来扛在了头顶,"走咯。"
"我要玩游戏。"舒大宝像只小田鸡,欢乐地挥舞着小手。
卫哲川帮着收碗,说:"他们感情挺好。"
"大宝其实挺怕齐尧,但是一提到玩,两人就粘到一块儿去了。"舒洋说,"我来,你坐会。"
卫哲川刚坐下,手机就响了,卫哲川拿着手机去了窗边。
"喂?妈。"卫哲川靠着墙,"今天有点事,你和爸先吃吧,别等我了,我晚上不回去了。"
"中午不还说好晚上一起吃的吗,怎么又变卦了?都烧好了。"
"我在外边吃过了。"
"吃过了也得回来,我和你爸来多长时间了,想跟你吃个饭都不行,你也不想着陪陪我们。我跟你说,你爸脸都拉长了,他就等着你陪他喝两盅呢,你们爷俩多久没聊聊了,今天说什么也得回来,就这样,不说了,锅里还有菜呢。"
"妈……"卫哲川叹了口气,还能说什么呢。
舒洋进房间拿了一套睡衣出来,"水放好了,你先洗个澡。"
卫哲川欲言又止地看着舒洋,舒洋误会了他的意思,"干嘛?想和我一起洗啊,我一天都在厨房,浑身的油烟味,别到时候咱俩都洗不成,快进去吧。"
"舒洋,我今天得回去。"
"怎么了?"
"没陪老两口,我爸妈有点不高兴。"
舒洋还不知道卫哲川的父母来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啊?伯父伯母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段时间了,最近我们都挺忙的,也就忘了提,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舒洋责怪地说:"怎么不是大事了,行了,你赶紧回去吧,我送你。"
临走的时候,卫哲川说:"我过两天过来。"
"嗯,到时候给我电话吧,我提前请好假。"
齐尧听到敲门,回头一看,舒洋进来了。
"卫哲川呢?"
"回去了。"舒洋说,走到两人身后,看他们玩游戏。
齐尧把舒大宝抱到左腿上,"你们别是吵架了吧?"
"没,他爸妈来了,我还怎么好把人留在这儿。"舒洋说,心里忽然有那么点沉甸甸的感觉,他说不清。
齐尧早把舒洋的心思看在眼里,他也不点破,只对大宝说:"行了,赶紧去睡觉吧,夜里是大人的时间,小孩就该早早睡觉。"
"为什么是大人的世界?"
"因为大人白天要工作赚钱,只能晚上玩一会,明白了。"
"哦,那我睡觉觉去。"
齐尧拍拍他的小脑袋瓜,"去吧,好小伙儿。"
第 26 章
舒洋安顿了大宝睡觉之后,去了齐尧房间,齐尧的房门没有关,对方像是知道他要去一样。
"你不睡?"舒洋问。
"我睡了,你找谁说话?"齐尧说,从电脑面前转过来,下巴一指床,"睡这儿?"
舒洋露出一嘴牙,"没看到我把枕头都拿过来了啊。"
电脑处于待机状态,屏保的海底鱼在屏幕里游来游去,这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舒洋和齐尧仰头看着天花板,都没有睡意。
舒洋觉得有点冷,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我总觉得我跟卫哲川长不了。"
"你这又是从哪来的小忧郁?"
舒洋没跟他斗嘴,"最近我爸跟我说过的话总在我脑子里转。"
"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跟我说门当户对的事儿。"
齐尧差不多了解了,点点头,"的确,门不当户不对的两个人,观念和以及对事情的看法都差太多,处久了,矛盾就出来了。"
舒洋叹了一口气。
齐尧又说:"当然,凡事也不能一概而论,你要喜欢卫哲川,就别想那么多,一门心思地喜欢就好,不要管任何人的想法,不要在乎来自任何一种势力的反对。"
"我都要怀疑你是卫哲川请的说客了。"
"不至于,我对卫哲川这个人不存在任何好感,也不讨厌,只是纯粹不想你到时候后悔,哭的我身上全是鼻涕罢了。"
"滚你的。"舒洋好气又好笑地拿胳膊拐了他一下。
齐尧知道舒洋是真喜欢卫哲川,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拼命地往高处爬,舒洋是想有一天能站在和卫哲川同等的位置上吧,至少不能差太多。
但实际情况并不尽如人意,舒洋在酒店的厨房出了意外,四根手指被落下来的刀削断了。
齐尧什么都不知道,等他接到电话的时候,舒洋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了,手指被缝上了,裹在厚厚的纱布里,那纱布厚的,让人根本认不出那里面裹的原先是一只多么漂亮的手。
齐尧站在床边,看着舒洋。
舒洋的脸和嘴唇都是白的,眼睛却是乌黑的,很不甘心地睁着。
"齐尧,我以为他们至少会替我说一句话,哪怕一个人也行……我现在想,如果当初我多花点钱送礼就好了,也许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
齐尧心想,你就是送再多的礼,该发生的一样会发生。
"人人都说是我刀没拿稳,根本不是这样……师傅让我帮他抓好鱼,我根本没有碰刀,刀落下来的时候我还紧紧地抓着鱼呢,是小纪撞我……"
"别说了。"齐尧根本不忍心听下去。
两行眼泪从舒洋干涩的眼角滑下来,"我好不甘心……我只是没有一个有钱有势的爸爸。"
齐尧捂住他的眼睛,干燥的手掌很快被温热的液体浸润,然后被那种灼热的温度烫伤,那种伤一直蔓延到心底。
舒大宝整个被吓惨了,以为他哥哥要死了,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舒洋抱住舒大宝,眼泪也一直没停过,齐尧就站在一边,默默地守着他们兄弟俩。
连着好多天,舒大宝都不肯去幼儿园,整天在舒洋床边绕,听到舒洋疼的哼了一声,他就哭着问哥哥要不要喝水,肚子饿不饿。
"大宝,怎么没去幼儿园?不乖了是不是?"舒洋的声音透着虚弱和苍白。
大宝眼泪汪汪地摇头,"我不敢去。"
"怎么了?小朋友欺负你了?"
"我只要想到有一天我要跟幼儿园的小朋友说一句话我就不敢去。"
舒洋用没受伤的手摸着他的头,"说什么?"
"我以后都没有哥哥了。"舒大宝说着哇地大哭起来。
齐尧站在门口,听到这句话,眼泪也差点没控制住。舒洋闭着眼睛,眼泪沿着脸颊无声地淌了下来。
齐尧花了几个小时用鸡骨和牛骨熬了汤,下了两碗面给舒洋和舒大宝,这两个人这几天哭了太多次,大的小的都憔悴的不像样。
不知道舒洋怎么对大宝说的,这小子最近饿了就吃,渴了就喝,怎么着都不客气,也不嚎着喊着满地打滚说不去幼儿园了,让齐尧省心多了。
"吃点?"
舒洋摇头,"吃不下。"
"真想修仙啊,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我和大宝着想吧,我们两个可都全靠你支撑着,你说你身体要是垮了,你想让我带着大宝沿街乞讨睡桥洞?"
舒洋没接他的话,只问他:"你告诉卫哲川了吗?"
"你想我告诉他,他能不来吗?"
舒洋这才露出一个惨淡的笑来,"暂时别告诉他,我不想他看到我副样子。"
"那你就大口吃肉,把身体养起来,指不定他再来看你还得夸你丰满圆润了。"
舒洋笑了下,算是勉强同意进食了。
齐尧一直没告诉舒洋,舒洋出事那天,他去医院的路上,看到了卫哲川,他身边陪着三个人,一对老夫妻,还有一个挺气质的年轻女人。
有些事情,似乎必然会发生,而他,齐尧,也许有能力阻止,可他忽然不那么想参与其中了。他不想再伪善下去了。
齐尧洗了碗,他真是有些年没洗碗了,两只碗碰碎一半,只有一只全身而退。
听到舒洋卧室有动静,齐尧放下碗,擦擦手过去,正瞧见舒洋下床。
"怎么下来了?"
舒洋找着拖鞋,说:"我想去厕所。"
齐尧走过去,蹲他跟前给他穿了鞋,顺了睡裤裤脚,"自己能行吗?"
"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脚,有什么不行的。"在床上躺久了,猛地起来头还晕乎着,舒洋没要齐尧扶,自己扶着墙去了洗手间。
齐尧跟在他身后,不多不少,就一步距离,"别逞强,不行就喊我。"
"知道了。"
齐尧靠着洗手间门口,听到里边哗啦啦不算动听的水声,无端地觉得安心。他想,他是和舒洋生活的太久了,久的,他已经把舒洋当成了身体的一部分,甚至比自己身体原本的那部分重要许多。如果别人碰到自己,他不会在意,可如果碰到那部分,他没办法装不知道。
舒洋出来看到靠在墙上的齐尧,愣了一下,"你怎么站这儿?"
"怕你掉马桶里。"
舒洋笑了一下,心里暖洋洋的。
齐尧的眼睛很快盯上舒洋右手的纱布,"你手怎么了?"
舒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纱布顶端渗出了一些红色,他不甚在意地说:"没什么,刚才……稍微借了点力。"
齐尧的脸上没什么生气表情,"剥夺单独上厕所的权利。"
舒洋看了他好一会,憋出一句:"这是霸权。"
"没错,现在这个家我说了算。你,也是我说了算。"齐尧说的理所当然。
舒洋被他那种目光看得心里难以平静,那句"你,也是我说了算。"让他心里扑通扑通跳快了好几拍。还有那种灼灼的目光,好像在说:我只看着一个人,没错,就是你,舒洋。
舒洋出事的第七天,整整一个礼拜,卫哲川才出现。七天说起来不算长,算起来不算短。
卫哲川提前给舒洋打了电话,"喂?洋洋,我爸妈已经回去了,半个小时前的飞机,我现在正往你那边去,你在家吗?"
舒洋清悦的声音传过来,似乎很有活力,心情也不错:"在呢,跟齐尧下五子棋,呵呵。"
"五子棋?"卫哲川转着方向盘。
"是啊,想打牌打发时间,可是手放外边冷,我们都戴着手套呢。"
卫哲川笑着说:"真够享福的。"
"呵呵,你到哪儿了?"
"马上到小区了,买了菜,一些肉卷、蔬菜,还有鱼丸蟹rou棒什么,挺多的,能做一大锅火锅,还有一桶全家桶。"
"买那么多干嘛呀?"
"你上回不是说你快要当厨师了吗,我猜现在怎么着已经当上了,还怕自己准备的晚了,没晚吧?"
电话那边安静了了两秒钟,卫哲川喂了一声。
"刚想怎么走下一步棋呢,齐尧太欺负人了,一次都不让我,你知道我输的有多惨吗?下了四十几盘,我就赢了一次,都没脸见人了。"
"呵呵,我到了,赶紧下来帮我拿菜吧。"
下去拿菜的是齐尧,卫哲川一边把菜从车里拿出来,一边问:"洋洋呢?"
"棋品太差,输了就使唤人。"齐尧说。
"他年龄还小,偶尔会耍点小孩脾气,呵呵。"
两人上了楼,卫哲川见着舒洋的时候,吓了一跳,然后扑哧笑的很没形象,"你怎么裹着被子就下来了?"
"冷啊。"舒洋往被子里缩,"有你们两个在,我就不管了,我去床上躺着,就等着吃了,火锅好了喊我啊。"说着真进房间躺床上了。
卫哲川摇头笑笑,搁下菜,对齐尧说:"菜就放这儿吧,等会我来就行了,我过去一下。"
齐尧看着卫哲川进了舒洋的房间,然后把门关了起来。
"戴这么厚的手套,打拳击呢?"
"是啊,心情不好,逮谁打谁,多方便啊。"
"呵呵,想我了没?"卫哲川搂着舒洋一个翻身,两人倒床上。
"不想。"舒洋眉毛眼睛都笑的弯弯的。
"真不想?"卫哲川危险地靠近,伸手摸进了舒洋的裤子,"那这里想不想?"
舒洋看了眼门,伸手就推卫哲川的脸,笑着说:"大白天呢。"
"那让我亲一口。"卫哲川凑过去在舒洋嘴上亲着亲着,两人缠到一块儿去了。
卫哲川挤在舒洋细长的腿间,手已经忍不住伸进了对方的衣服,手掌触及温软的躯体,他几乎就忍不住了,要不是舒洋哼了一声,他大概就真这么做下去了。
"怎么了?哪儿弄疼你了?"卫哲川支起身。
"你压着我了。"舒洋半撒娇地说:"我要吃火锅,吃完火锅才有力气。"
"好,给你弄去。"卫哲川低头咬了他的嘴唇一口,起身出了房间。
吃火锅的气氛格外的好,舒大宝吃的嘴上一圈辣油,一边吃一边吹气,小脸都皱成一团了,舒洋他们几个看得肚子都笑疼了。
"大宝,这个汤底辣,你少吃点,吃我这边的。"舒洋说。
"不行,齐尧叔叔说多吃肉才能长个儿,而且我是男子汉,不能怕辣。"舒大宝小手举着长长的筷子,继续夹肉卷往火锅里放。
舒洋责怪地看着齐尧:"你放多少辣,瞧大宝,嘴都辣成香肠了。"
说着舒洋自己先笑了出来,舒大宝见他笑,也跟着笑,齐尧叔叔提醒过他,饭桌上不能乱说话,他就不乱说话。
卫哲川倒了半杯水,"太辣的就放里边过一下。"
"这个好。"舒大宝抱住杯子。
整个客厅热气腾腾的,几乎连人都要看不清了。
"洋洋,吃这个。"卫哲川夹了蟹rou棒给他。
"不要,看着就很啦。"舒洋把脸躲他背后。
卫哲川觉得他这样特别孩子气,说话的语气也不知不觉像哄孩子那样,"只是看着而已,其实不辣的。"
舒洋看了他一会,头摇的拨浪鼓一样,"怎么看你都在骗我,你看,都是辣油,这里这里。"
舒大宝在一旁急的不行,那是锅里唯一的一个,他捞了半天没捞到的。
"卫叔叔。"
"洋洋,快点,都冷了。"
"我不吃。"
"卫叔叔!!"舒大宝小宇宙爆发。
"啊?怎么了大宝。"
"我要吃!!"
舒洋、卫哲川以及齐尧都忍不住笑了,一个个敲他的额头,"小馋猫。"
吃完火锅,齐尧负责洗碗,卫哲川帮着清扫客厅,舒洋和舒大宝靠在沙发上一起看动画片儿。
"舒洋。"齐尧在厨房里喊。
"干嘛?"舒洋走过去。
齐尧见卫哲川下去倒垃圾了,就问他:"他晚上不走?"
舒洋低着头,没接话。
"我看你不想活了。"齐尧有点泄气地说。
舒洋现在的脸色好多了,大概是因为才吃过火锅的缘故,脸上显出一点红润来。但齐尧知道,舒洋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十指连心,他的身体本来就单薄,又遭了这么大的罪,是几天就能养好的吗?齐尧忽然就有点恨这样的舒洋。
"我有分寸,没事儿的。"舒洋勉强笑了一下,其实齐尧都看出来了吧,他快坚持不下去了。
"是我管多了,你们的事我瞎搀和什么?"
齐尧是第一次这样冷静地生气,半个字没多说,进了自己的房间。舒洋在厨房站了很久,久到卫哲川都回来了,他还站那儿。
"怎么了?发什么呆呢。"卫哲川说,搓着手,"外边还真有点冷。"
"明天就零下了,更冷了。"
"那得多穿两件衣服,光戴手套可不挡冷。"
"嘶。"
"怎么了?"卫哲川看着舒洋的手,"捏疼了?"
舒洋把手抽回去,"生冻疮了,有点疼。"
"怎么好好的生冻疮了,我看看。"卫哲川动手要脱他的手套。
"没事,怪难看的,戴几天手套就好了。"
"我看我明天还是给你带点药膏,多抹抹。"卫哲川轻轻握住他的手,嘴唇隔着厚厚的手套亲了一会。
舒洋当时眼睛就酸了,转过脸去。
"怎么了?"卫哲川问。
舒洋收拾了心情,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反倒有点不真实。"
卫哲川贴着他的耳朵,低声笑着,声音低沉磁性:"马上就真实了。"
有段时间没在一块儿了,舒洋真有点招架不住,"上边别脱了,费事。"
这两天舒洋几乎都是谈脱衣色变,实在是每次穿脱上衣都会碰到伤口,让他疼的能叫出来,虽然有齐尧帮忙,但那种罪能少受尽量少受。
卫哲川笑着说:"你怎么比我还急。"
过程中舒洋一直举着右手,虽然一直忍着,可眼前一次次发黑,胃里翻江倒海,各种不可抗力的状况让他很快坚持不下去了,"哲川,停下,我,我难受。"
"怎么了?"卫哲川以为自己太用力了,缓下动作,"这样好点没?"
舒洋半天没说话,只是闭着眼睛,嘴唇抖了半天也没缓过劲,"不行,我想吐。"
卫哲川看他脸色,下床随便套了两件衣服,"舒洋,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舒洋摇头,"不要,我躺一会就好。"
卫哲川出去给他拿盆,碰到刚从洗手间出来的齐尧,齐尧问他:"怎么了?"
"他想吐。"卫哲川简单交代了下,转身进了房间。
齐尧没进去,靠在门口,听到里边动静好久都没消停,卫哲川披着件衣服,脚上鞋都没穿,来来回回倒水拧毛巾。舒洋吐了两三次,之后就睡下了。卫哲川躺他边上,哄小孩儿一样,拍着他的背。
"他怎么样了?"齐尧靠在门口问出来倒水的卫哲川。
"说是好多了,估计晚上火锅闹的,火锅下回是不能吃了。"卫哲川说,拍拍齐尧,"你去睡吧,把你都吵醒了。"
"留意点儿,别让他发烧了。"
"我知道。"卫哲川看了眼时间,"看样子,明天得请假,他一个人这样我真不放心。"
"有我呢。"
卫哲川笑了笑,拍了下他,两人分别进了房间。
卫哲川一夜没怎么睡好觉,舒洋到了后半夜就起烧了,身体起先只是有点热度,后来就发烫了。舒洋以前也发过烧,那会连带着卫哲川也跟着烧了几天,不过那时候也不想这会儿,舒洋都烧的满嘴说胡话了,整个人跟从热水里捞出来的似的。
"咚咚咚——"
齐尧跳下床就去开门,门口卫哲川背着舒洋,"我带他去趟医院,发烧了,烧的挺厉害。"
齐尧看了舒洋一眼,也知道情况不能耽搁,说:"还是我带他去,你明天还要上班,我比较方便。"
"他都这样了,我怎么上班,先不说了,来不及了。"
"我也一起。"齐尧拿了外套披身上。
两人下楼出了小区,拦了辆出租把舒洋送去了医院。
医院的值班医生这时候被搅起来,脾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见是两个帅哥,中年女医生勉强平息了火气,不过下一刻就忍不住骂起来:"怎么把人烧成这样了才送来,你们有没有脑子?"
女医生骂起人来不留情,手脚倒是非常利索,很快就给舒洋做了检查,输了液。
"你们俩谁是病人家属?"
"我。"卫哲川赶紧走过去,"情况怎么样?没有危险吧?"
"迟一步,你们就可以不用送来了。"女医生没好气地说,"既然知道病人刚做过手术,就更该多注意日常护理,自己如果没能力照顾好,就该让病人住院,别以为医院让病人留院观察就是为了赚住院费,身体是你们自己的,你们不要我们有什么办法。"
卫哲川听的皱眉,"等等,医生,麻烦你说清楚点,什么手术?"
"你是不是病人家属?"
"我是,所以我想知道病人现在的详细情况,包括你刚才说的手术。"
"这么说吧,我刚才看了下他手上的伤口,如果猜的没错,应该才做手术没几天。一根手指断了都是件不能忽视的事情,更何况四根手指,这次发烧就是伤口发炎引起的,我看还是给病人安排住院治疗吧,没意见的话就跟护士过去签字。"
卫哲川当晚就在病房门口的塑料椅上坐了一夜,齐尧坐在他身旁。
"事情就是这样。"齐尧说,嘴里叼着烟,烟并没有点。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卫哲川说,此时的他整个人已经陷入深深的自责。
齐尧转头看他,"我告诉你,你会丢下你的父母和女朋友来陪他?"
卫哲川心里有点乱,看向齐尧的眼神却是镇定的,"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些什么,但是我现在一点都不想解释,我的脑子已经够乱了。"
"也许吧。"齐尧仰头看着医院走廊的天花板,"别说现在只是相亲,就算以后你和她结婚了,我也不会告诉舒洋的,除非我想他再死一次。"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也对,以舒洋的性子,他不会告诉你。"齐尧似乎一点不着急,说的很慢,偶尔还会发会呆。
"舒洋自杀过,原因不用我多说了吧。只不过当时很不凑巧,马路上那么多车,他偏偏挑中了我的,一个正好也想尝试一下死的滋味的人。如果那时候刹车晚了一秒,我和他已经在黄泉路上结伴了。"
卫哲川此时心脏承担的痛一点不亚于当初,沉默了许久,只吐出一句沙哑的"谢谢"。
"没必要谢,没有他,也不会有我。"齐尧说的很轻松,"不管怎么样,还是给你点压力好了,如果你松手了,哪怕一秒钟,我都会直接接手过来,能提前通知你,我算很君子了。"
齐尧说着站起身,外套担在肩上,"走了,照顾好他。"
直到齐尧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卫哲川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齐尧靠在凌晨医院冰冷的墙上,点了根烟,烟头的微弱火光时隐时现,然后亮了好一会,慢慢熄灭,齐尧把烟头丢下,伸脚踩了,"所以说我讨厌君子。"瘦高的声音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齐尧之后几天去了几次,每次舒洋身边都有卫哲川陪着,他渐渐去的也就少了,每天接送舒大宝上学,其余时间研究各种补汤的做法。
"给,骨头汤,放了金针菇,你喜欢的。"齐尧把保温桶放到病床旁的矮柜子上。
舒洋这天气色好了些,大概是因为和卫哲川某些心结解开了,人也显得精神了许多。
"你这两天怎么都不来看我?还生我的气?"舒洋问。
卫哲川接到电话,人已经离开了,说是下午就过来,齐尧也是挑了这个时间空才过来的。
齐尧拿了枕头垫他腰底下,"你在乎?"
"当然在乎了,没人说话可难受了。"
齐尧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嘴上却说:"不是有卫哲川这个二十四小时看护吗?"
"他最近也挺忙的,为了我耽误了不少事儿。"
"没说实话,是不是?"齐尧盛了碗汤在床边坐下,"来,喝汤。"
舒洋没说话,汤很鲜,一点不腻口,他抬眼看着齐尧,心想,大概这世上真的只有齐尧把他看得嘴透。又被喂了几口汤,舒洋说:"你真讨厌。"
"是啊,天生的不讨人喜欢,我一直以为这是我的优点。"
"切。"舒洋又喝了一口,把金针菇吸进嘴里嚼着,"每次都把我看的透透的,我想隐瞒点什么都不行,我抗议,强烈要求尊重个人隐私。"
"请你先尊重我的劳动成果,把汤喝完再说话。"
"哦。"舒洋老实地张开嘴。
舒洋住了几天院大概真的被憋坏了,缠着齐尧说了好多话,齐尧嗯啊地听着,舒洋就伸手打他,"你听没听啊?"
"听着呢。"
"那我刚才说什么了?"
"你说躺久了,屁股都躺扁了,人都躺成片儿了。"
舒洋撇撇嘴,"那你不能给我想个法子啊?"
齐尧还没开口呢,舒洋哎哟一声。
"怎么了?"
"我要上厕所,都怪你,炖那么多汤,害的我现在憋不住了。"
齐尧伸手扶他起来,"我逼你喝了?也不知道是谁,把保温桶端个底朝天了还抱怨汤少。"
"那怪我啊?"
"怪我,惯出了你这么个祸害。"
"你竟然说我是祸害!我不去了,憋死算了。"
齐尧觉着这么下去,估计到洗手间,也得半个小时以后了,干脆一俯身,打横把人抱了起来省事。
舒洋一张脸红的跟什么似的,"你放我下来,快点放我下来,干嘛呀你。"
"你不是孩子吗?"齐尧说。
"谁孩子了?"
"只有小孩才会撒娇说憋死算了。"
舒洋窘的恨不得钻地缝里头,在家里的时候就跟齐尧随便惯了,一没留神就忘了这里是医院。
"放我下来啊。"舒洋说,脸上通红,看不得走廊上几个年轻的小护士笑着指指点点,"谁不放谁小狗。"
"……"齐尧无视他。
"小狗汪,小狗汪汪汪。"
齐尧都憋出内出血了,死撑着才没笑出来,"想让我给你把尿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你……"舒洋耳朵尖都红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蚊子似的:"你真够不要脸的。"
第 27 章
齐尧知道舒洋每天就盼着他去,好听他话唠似的唠嗑,但齐尧依旧隔个两三天才去,当然不是为了吊舒洋的胃口,只是,一毛钱逼死一条硬汉。
抽屉里只有一张银行卡,那是他买卖游戏道具专用的银行卡,里边一个多星期前还有两万多,现在只剩下一百三十八块七毛六。齐尧开始考虑要不要干回老本行,可一想立马摇头,如果他真那样做了,他在舒洋眼里估计和卫哲川就没什么两样了,他现在要的是和舒洋一样的地位,哪怕比舒洋低些都行,凡事依赖着舒洋,偶尔让疲倦了的舒洋依赖下他,这样的均衡,他还不想破坏,一点也不。
"叔叔,这个月的伙食费还没交。"舒大宝吃饭的时候说。
"知道了。"齐尧叼着烟。
舒大宝哼哧了半天,又说:"还有,哥哥说了,一天只能让你抽一根烟,你都抽了五根了。"
齐尧依旧那个回答:"知道了。"
舒大宝撅着嘴不说话。
舒洋不在,卫哲川不在,接送舒大宝的工作自然落在齐尧身上。
一大早,齐尧取了钱,给舒大宝戴了头盔,把舒大宝送去了学校,顺便交了伙食费。回到家,齐尧又埋头进游戏,整整六个小时,屁股没离开椅子一下,一直到接舒大宝放学的时间到了,齐尧才起身拿了头盔下楼推自己的摩托车。
齐尧到了幼儿园门口,舒大宝朝他招手,他边上还站了个小孩。
"叔叔,曹羲然的爸爸今天有事没来,你可以送他吗?"
齐尧盯着那个男孩好一会,差点把人盯哭了,他才把嘴里烟吐掉,"身上有钱没?"
曹羲然小心翼翼地对眼前面色不善的怪叔叔说:"只有十块钱。"
齐尧本来想叫他自己打的,一想,自己还没沦落到非得跟个孩子过不去,"上来吧,坐前边。"
两个小孩一阵欢呼。
没有头盔,齐尧的头发被吹成了成片向后倒的形状。两个小屁孩一个比一个兴奋,隔着他的身体牛头不对马嘴地交流着。
"能不能闭嘴?"齐尧被吵的烦了。
无奈两个头盔娃娃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竟然隔着他打闹起来。
"老实点行不行?"齐尧一句话还没说完,前头十字路口忽然蹿出一辆近十米长的大货车。
齐尧用尽全身力气刹车,随着一声刺耳的车胎摩擦地面的声响,整辆摩托外壳在水泥地上擦出一连串明亮的火星,车身旋转着从货车肚子里滑过去,最终像打旋儿的冰壶一样撞向护栏,好一阵子,地上没一点动静,还是围观的路人从惊吓中清醒,赶紧报了警。
曹文俊接到电话的时候,整个人像是从高楼上坠下来一样,好半天都动不了。
"喂?在听吗?小朋友一直喊爸爸,满头满脸的血……喂?喂?"
手机的屏幕还亮着,静静地躺在地毯上。
"羲然,曹羲然!"曹文俊发了疯似的冲进人群。
"爸爸!哇!"曹羲然哭得差点背过气,一个劲的哭,嗓子都哭哑了,半边脸都是血。
曹文俊抱住儿子瘦小的身体,使劲地抱住,声音哽咽道:"爸爸在这儿,羲然不疼,羲然不哭。"
曹羲然哭了好久好久,小手指着远处,"是叔……叔叔抱着我,我,我……呜呜……叔叔……都是血,血……"
曹文俊搂着儿子的身体,回头,看到被摩托车压住一条腿的男人正被救护人员抬上担架,连同他身底下的男孩,两个一起被抬进了救护车。
四周被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包围着,杂乱不堪,曹文俊依旧看清了那张脸,虽然那张脸已经被不断涌出的血糊住了。
齐尧。
卫哲川还在去医院的路上,手机就响了,"什么?车祸?到底怎么回事?"
曹文俊把事情简单交代了,"我现在在医院的抢救室门口,羲然只是一点擦伤,没什么事。"
"那大宝和齐尧呢?"
"大宝没受伤。"曹文俊停了停,"齐尧……"
"齐尧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不知道,还在抢救室没出来。"
"有什么事立即通知我,你们在哪个医院,我马上过去。"
曹文俊报了地址,正是舒洋所在的医院,卫哲川连弯都不用拐,直接开车去了医院。
舒大宝已经从昏迷中醒了,意识思维都还清醒,只是经历了那么一场事故,他从醒来就哭个没停,见着谁都喊要哥哥。卫哲川过去的时候,舒大宝坐在病床上,哭着朝他伸手,"卫叔叔,我要哥,哥哥,呜呜……"
"别怕,哥哥就在楼上,做完检查我就带你见他。"
"我不要,我要哥哥,哥哥,哇啊……"
"最好还是让他见吧,病人情绪现在很不稳定,这样会影响某些检查的进行,等他情绪稳定下来,我们再继续。"
舒洋正在看书,听到有人敲门,他抬头,看到卫哲川抱着舒大宝走了进来。
舒大宝眼泪汪汪的,显然哭过,一抽一抽的,见着他,忽然就扯着嗓子哭起来。这把舒洋吓了一跳,赶紧放下书,"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舒大宝哭的说不出话,在卫哲川怀里就把身体伸了出去,要舒洋抱。
舒洋手不方便,一手搂着他,用手腕给他抹眼泪,"不哭,哥哥在呢。"
舒大宝把脸埋他怀里,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呜呜哭着。舒洋还没见他这样过,急的抬头看卫哲川。
卫哲川说:"听我说了,你别激动。"
"到底怎么回事啊?"
"齐尧骑车接两个孩子放学,路上出了车祸。"卫哲川见舒洋发愣,赶紧说:"两个孩子检查了没什么大问题,齐尧……伤的可能有点重。"
舒洋冲出一句:"那他人呢"
"还在抢救室。"
舒洋是抱着舒大宝一路跑到抢救室的,抢救室的门口曹文俊父子还在,见到他们,立马站了起来。
"还没出来。"曹文俊说,看了眼手术室还亮着的灯。
舒洋把已经不哭了的舒大宝交到卫哲川说了,上去就敲手术室的门。
卫哲川和曹文俊都吓了一跳,卫哲川上前,"舒洋,你冷静点,这样会影响医生做手术的。"
"我很冷静。"舒洋继续敲。
"怎么回事?病人正在做手术你们不知道吗?"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朝这边走过来。
舒洋跑过去拉住医生的胳膊,"医生,能不能让手术暂停一下。"
"你开什么玩笑!"
舒洋一咬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医生,里边的病人,他,他有艾滋!"
这回不光是医生,连卫哲川和曹文俊都愣在了原地。
这个消息立马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原先手术室的医生和护士一时间都陷入恐慌,很快医院抽了血样送检,做好紧急措施的同时,手术依旧继续下去了。
医生一脸严肃,一再强调,艾滋病人做紧急手术死亡率很高,而且病人目前脾脏破裂,失血过多,让他们务必做好心理准备。
抢救室门外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死寂。唯一保持镇定的大概只有舒洋了,卫哲川虽然没说话,脸色却透出几分不自然的白,曹文俊更是如此,从跌坐在走廊座椅上之后,就一直盯着地面,唯一的动作就是把怀里的儿子抱紧了些,抱的太紧,他的手指关节处都泛了白。
手术进行了八个小时,这过程像是经历了整个人生,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出现了变化。
卫哲川看着舒洋,好几次张口想说什么都忍了下去。舒洋很清楚他要说什么,清楚到他会以什么样的口吻和眼神说那句话他都能猜到,当然,他也知道,卫哲川要说的话,绝对不是他想听到的,那句话换了谁说都一样,他一点都不想听。
舒洋认为自己长这么大,大概从没像今天这样冷静过,即使不用眼睛,他也可以把每个人的心思都看透,所以他知道,今天之后,很多事都会脱离轨道,至于会偏向哪儿?好的坏的,他不知道。但,总有点什么要变的。
"情况怎么样?"舒洋听见自己冷静的问。
医生摘下口罩,疲惫地说:"已经脱离危险了,脾脏破裂程度太大,已经摘除了,手术还算成功。"
"那别的地方呢?伤势怎么样?"
"右腿骨折,碎骨刺穿了大腿,至少半年才能恢复,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了。"
"是啊。"舒洋露出浅浅的笑容,"谢谢医生。"
经历了近十个小时的手术,医生已经很疲倦了,但似乎是被舒洋脸上的微笑感染了,医生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就是生命力顽强,会好的。"
齐尧被送进重症监护室,三天之后就转到了普通病房,也算凑巧,床位正紧张的时候,舒洋病房的一位病友出院了,齐尧顺理成章的住进了舒洋的505号病房。
卫哲川依旧每天来,当然是看舒洋,但是话越来越少,很多时候原本挺好的气氛都能忽然冷场。
"这家医院的饭还挺好吃的,你工作又那么忙,就不用每天跑来跑去了。"
"手上是有几个节目没做完,等过两天我再来看你。"卫哲川努力让自己相信自己真的是很忙,才会减少来探望舒洋的次数,可事实如何?他不去想,也不敢想。
离开病房之后,卫哲川在走廊碰到了曹文俊,两个人相视,忽然有些难以言喻的尴尬。
"来看齐尧?"
"是啊。你呢,看舒洋吧?"
"嗯。"
对话从开始到结束,拢共不超过三句话。
曹文俊真的是来看齐尧的吗?他自己也不清楚,一方面每天都忍不住往医院来,另一方面每次都会在病房门口驻足不前。
他往往只是听听齐尧的声音,听一会,然后再转身沿着来的路回去,每天如此。
虽然他每次都试图说服自己,他是来向齐尧道谢的,谢谢他救了他儿子,可是一到病房门口,那里就像平地冒出一座大山,死死地挡住了他的去路,他饶不开,更爬不过去。
如果不是化验单上他的HIV抗体检测结果呈阴性,他现在不可能这样镇静地走到这间病房门口。他无法否认,当检验结果出来,他曾庆幸过自己当初选择和齐尧分手。这种只持续了两三秒的庆幸像一根尖锐的骨头,扎进了他的心脏,直扎进心底,一旦□就会鲜血四溅。
"等能从容面对他了,那时候再来,不是更好吗?"
曹文俊惊慌失措地抬起头,舒洋正站在他面前,对方手里拿着杯子,大概是出来倒热水的。
"我……"
舒洋笑了一下。曹文俊看着舒洋面上轻松的笑容,他第一次觉得,他也许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爱齐尧,也许,连爱都谈不上。
第 28 章
窗外边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原本冷清的病房此时却格外热闹。
舒大宝没去幼儿园,这两天几乎就住在了医院,他个子小,模样又乖巧,很快就成了一群年轻的医生护士中间的小可爱,害的他都不敢走出病房,连小便也是小在齐尧病床底下的折叠尿盆里。
舒大宝骑在舒洋腿上,嘴里喝着爽歪歪。齐尧靠在床头,好像没什么精神。
舒洋的腿被舒大宝坐的有些麻,于是换了个姿势,"医生说我明天可以出院了。"
"是吗。"
"你不是说医院的盒饭吃腻了吗?正好,我出去就可以给你带了,你想吃什么?"
齐尧看着天花板,似乎真的在认真的想,然后说:"想吃糯米圆子。"
"你还真能挑,那个哪是想吃马上就有的,我得回去调陷现做。"
舒大宝仰头喊:"我也要吃糯米圆子。"
舒洋笑,"行。"
舒洋是第二天上午出的院,回到家,整间房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这严重刺激了舒洋的神经,于是花了三个多小时打扫房间,等收拾完,他开始一边调陷一边煮糯米饭。
饭煮好之后,舒洋才想起一件事,非常重要的事,他就一只手,怎么捏圆子?
他正苦恼呢,门铃响了。正在看动画片的舒大宝跑过去踮着脚开了门。
齐尧拄着一根拐棍倚在门口,舒洋愣了一下,"你怎么也回来了?"
"这得问你,谁让你这么赶着回来。"
舒洋听得糊涂,"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你赶紧进来吧。"
舒洋把他扶进来,一边扶一边盯着他的腿,"怎么样,好点了没?能挨地吗?"
"估计得翘一段日子。"齐尧说,索性把整个身体压舒洋身上。
舒洋顿时像扛了包水泥,"哎,你怎么那么重啊。"
舒洋在厨房想着法子单手捏圆子,齐尧在客厅看了会电视,又翘着脚杵到厨房门口看他忙活,"这几天没见着卫哲川,出差了?"
"干嘛?你想他啊。"
"想啊。"齐尧抱着手臂。
舒洋回头看着他笑,"那你给他打电话呗,我保证不说半句。"
齐尧看着他,伸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腿踢他,"我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发生了很多,你指的是哪个?"
"很多是指?"
"肉价和房租涨了,公交卡该年检了,银行利率调高了那么一丁点儿,家里进了老鼠,你的牛仔裤遭殃了,还有煤气罐该换了……"
"说完了?"
"差不多,可能还有什么漏了的。"
齐尧抬手往他脑门上弹了一指,"炸的时候叫我。"
舒洋端着筛子滚圆子,滚好了就放进锅里,齐尧负责炸,炸好就捞到一边的盘子上。糯米圆子炸的金黄,泛着蒜香和米香,舒大宝端着一只小碗,碗里放了一小堆炸好的圆子,右手拿着,嘴里还吃着。
"火是不是大了?"舒洋滚着圆子问。
"正好,小了炸不出香味。"
"看不出来你挺有经验。"
齐尧笑了一下,用筷子夹了一个刚炸好的,吹了下送到舒洋嘴边,"尝一个。"
舒洋一边吹气一边吃进嘴里,"看着锅,可别炸糊了。"
"知道。"
"我还想吃。"舒洋趴齐尧身上。
齐尧又夹了个给他,"张嘴。"
"啊。"舒洋一点不害臊。
"再来一个。"
"啊,唔。"舒洋吓了一大跳,伸手推开齐尧,眼睛下意识就看舒大宝,见舒大宝正顿地上看蚂蚁,他才松了口气,随即脸上又红又热,抬手往齐尧背上捶了一拳,"神经病。"
齐尧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继续炸圆子,舒洋低头忙手上的事,两人一时无话。
好久,舒洋才说:"以后别乱开玩笑。"
齐尧什么话都没说,像是没听到一样。
舒洋气结,拧他的腰眼,"说你呢,听到没。"
"你刚才说什么了吗?"齐尧问。
舒洋败给他了,瞪他一眼不再理他。齐尧转过头,嘴角不可察觉地微微翘起。
吃过晚饭,齐尧经过舒洋房间的时候往里边看了眼,"算什么呢?"
舒洋说:"看存折里还余多少钱。"
齐尧走进来,拿起床上一个红色的存折看了眼,"哪里要用钱?"
舒洋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反正要用钱。"
齐尧猜出来大概是自己的手术费和住院费,他觉得好笑,先前他是替舒洋代付手术费,现在舒洋就还回来了。
"我那儿还有几套装备一直没卖,现在估计涨到七千多了。"
"你算了吧,你以后就没用钱的地儿啦?"
"以后是以后,我又不拖家带口,每天吃饱喝足就行了,除非你打算把我这个吃白饭的撵出门,不然我怕什么。"
舒洋想了下,"那行吧,那些钱就算你几年的房租、伙食费,剩下的就当给我每天帮你做饭洗衣的工钱,多了少了,反正概不退还。"
齐尧笑,往他脑门上着实不手软地敲了一记,"你真够不客气的。"
"跟你客气?用得着吗?"舒洋咧着嘴乐。
舒洋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和方黎见了面,舒洋差点没认出来对方。方黎变了好多,穿的像个中上层社会的人,手里拿着新上市的手机,从头到脚几乎一水儿的名牌。
舒洋知道的牌子自然是大众眼中的名牌,不是那些高端的世界级品牌,烧钱都耗不起的。但是这样一个方黎,也足以让舒洋愣上半天不敢上前跟他打招呼。
手头没事,舒洋干脆跟了他一段路,见他进了辆出租,然后在一家五星级饭店门口停下。
很巧,那个饭店正是舒洋曾经工作过的那家。
舒洋并不想进去,看到它,只会觉得右手隐隐作痛,于是他只是远远地观望。
位子是靠窗的,所以舒洋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那里已经等了一个人,舒洋认出来那是杨孝霆。
两人坐了一会,有个中年女人拿着手包,很优雅地坐在了两人对面。
舒洋不知道自己在外边看了多久,最后回过神的时候,饭店门口就只剩方黎一个人了,他站在旋转门前,冲一辆出租车挥手,然后那辆出租车开远。
方黎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在饭店门口站了好一会。
舒洋走上前,"方黎?"
对方猛地抬起头,然后满眼的难以置信,"……舒洋?"
这个时候的方黎好像回到了以前那个舒洋认识的模样,眼睛总是闪亮亮的,说话的时候会露出小小的虎牙。
"我一直以为你……你够不够意思啊,知不知道我现在很想打你!"方黎狠狠地搂住舒洋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好多口。
舒洋被他这种热情弄的一直呵呵地笑,"我打过你手机,可是你换了号码,我联系不到你。"
"借口!你要想找我一定能找到。"方黎咬定。
舒洋笑着推他,"好了,算我不对,今天我请客,就当赔罪了。"
"那也太便宜你了,你知道我为你哭了多少次吗?我只要一看到海带,就想起你爱吃,清明的时候我在家里烧海带,结果烧的满屋子烟,你知道我被杨孝霆教训的多惨吗?结果,结果……"
"对不起。"舒洋说的很认真,因为他看到方黎的眼角红了,他相信,方黎是真的为他担心,真的牵挂他。
"笨蛋。"方黎撞了他一下,然后把脸转过去,隔了一会再转过来,他已经露出了标志性的有小虎牙的笑容,"说好你请的哦。"
舒洋注意到方黎说了好几次杨孝霆的名字,但从不提及他们俩一起的事。
舒洋想到刚才看到的情形,他问:"你和他还好吧?都三年了,真羡慕你们。"
方黎的眼睛闪了一下,很快用笑容掩饰过去,"嗨,就那样呗。"
舒洋看着他,直直地望进对方的眼睛,然后方黎扛不住了,"咱俩多久没见了,好好的提他干嘛,多扫兴,说说你吧,这两年都怎么过的,身边有男朋友没?"
舒洋也就不追问了,简单的交代了这两年自己的经历,也说了齐尧的事。
方黎立即说:"那个叫齐尧的,就是你老公?"
"说什么呢,我们只是朋友。"
方黎不信,"骗我的吧,你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哦。"
本来好好的,被他这么一说,舒洋反而不自在起来,"什么是不是这么说,反正我们只是朋友。"
两人喝了一会咖啡,方黎说:"不管你现在跟谁在一起,我都祝福你,只要不是卫哲川。"
舒洋有点噎,没说话。方黎立刻抓住他眼里的闪躲神色,大叫:"靠!不是真的吧!你就这么原谅他了?"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当初如果换做我,大概也会那样做吧。"
"我说,你怎么能那么好脾气!知不知道什么叫有一必有二啊,我敢保证,如果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他照样会抛弃你,就跟当年一样。"方黎有些激动,"舒洋,我说的你别不信,男人我比你见的多了,他们是什么样儿的,我比你清楚。"
"也许吧。"舒洋说,搅了搅咖啡,"我能感觉出来,我跟他长不了。"
"那你还……"
"就像是,明明知道自己的肝出了点问题,迟早要切除,但还是舍不得舍弃它一样。"
"那你就等着它烂啊。"
"我想到那时候,我应该可以坦然面对了。"
方黎不理解,他觉得有问题就该快刀斩乱麻,不应该拖拖拉拉,有些事,尤其是感情方面的事,越拖越麻烦。可是,转换一下身份,如果卫哲川换成杨孝霆,他还能下的去那把刀吗?
"舒洋,知道吗?杨孝霆的妈妈已经不止一次让我离开他了。"
舒洋没说话,如果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发生的事,他也许能说点什么,可如今他选择沉默。
"今天我们见了面,她表现的很通情达理,跟电话里的她完全不像一个人,我觉得我碰到了有生以来最强劲的敌人,如果她是别人,我可以给她拼命,可是她是杨孝霆的妈妈,这注定在我和她的战争中,我只能防守,因为哪怕一点点反抗,我都可能被三振出局。"
方黎苦笑,"如果杨孝霆有一点犹豫,我就跟他玩完,要痛一起痛,谁怕谁。"
舒洋仔细想过方黎的话,他承认,他也许永远学不来方黎的洒脱。感情这种东西粘性很强,哪怕沾上一点,甩开也会撕掉自己一大块皮,很疼。
又一年的年关近了,舒洋开始忙碌起来,置办年货,买对联和鞭炮。齐尧的腿有了起色,只是依旧不便利,尤其上下楼梯,必须有人扶。舒大宝已经上小学了,小家伙在哥哥和叔叔的呵护下,个子长得飕飕的,以前的裤子一条也不能穿了。
一家三口两个动了手术,日子一下子就紧巴起来,为了让舒大宝念好点的小学,舒洋给他交了万把块的择校费。除了留着过年的一千来块钱,其余的钱全打进了卫哲川的卡里,那是他替齐尧付的医药费。
齐尧出入不方便,于是依旧整天待在电脑前,整个房间每天都是游戏的打斗声和特效声。不过到了傍晚,舒洋买菜回家,他就出来帮忙,或者抱着舒大宝让他玩小游戏。
"今天来几个人?"齐尧手泡在水里洗菜。
舒洋切着土豆丝,刀在砧板上发出咄咄咄的声响,"四个,除了哲川还有刑枫,方黎以及方黎男朋友。"
"方黎就是那个和你一块长大的?"
"嗯,小时候我们两家都困难,互相扶持着才熬过来,我和方黎还有哥从小就在一块儿,他们两小时候可痞了,我那时候没人玩儿,总爱跟他们屁股后头,那时候挺傻的,他们要我每天交一毛钱,不然不带我玩,我就天天拣酒瓶子换钱,然后一天给他们一毛。"
"那时候我们家边上就有个垃圾场,我天天在里边翻,弄的特脏,后来附近的小孩就叫我小黑鬼,还朝我撒尿,不知怎么哥和方黎知道了,他们俩上去就把那几个孩子打哭了。好像就是那次之后吧,他们玩什么都带着我,特别是哥,有人欺负我,他就用拳头打跑,因为这事,方叔不知道打了他多少次。"
大概是因为回忆起了往事,舒洋今天的话格外的多,"其实仔细想想,哥这个人除了脾气坏点,人挺好的,我现在……特想他,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了。"
"过完年一起去看看?"齐尧说。
舒洋回头,笑的很好看,"嗯。"
两个人忙忙碌碌两个多小时,只剩下锅煎炸炒了。
"齐尧,把萝卜圆子蒸上,我去给他们打电话催一下。"
舒洋在围裙上擦擦手,正准备打电话,门铃就响了,"已经来了?"舒洋过去开门。
"方黎,怎么就你一个,杨孝霆呢?"舒洋往他身后看了眼。
方黎提着礼品,腋下夹着遥控直升飞机的模型,"被他爹妈软禁了,估计来不了,咱甭等他,大宝呢?大宝,不是说最喜欢方黎哥哥的吗,怎么我来了都不出来欢迎我?我走咯。"
"方黎哥哥。"舒大宝撒欢儿地跑出来,一把抱住方黎的腿,"我刚才还在想你呢,我就想,方黎哥哥怎么还不来啊,我脖子都等长了。"
方黎放下东西,一把把他抱起来,捏着他的腮帮,"咱家大宝这小嘴真是越来越能说了,来,嘴一个。"
"么啊。"舒大宝小嘴嘟起,在方黎脸颊亲了口。
"真乖,没白疼,来,这是给大宝的。"
"哇,大飞机。"舒大宝乐坏了,"哥哥,你看,大飞机。"
舒洋笑了下,"真漂亮,让方黎哥哥陪你玩吧。"
"行,反正我也不会做菜,我就陪大宝玩儿去。"方黎朝厨房喊:"齐尧,辛苦了。"
"别添乱就行。"齐尧着实不客套。
方黎朝他扮个鬼脸,拐拐舒洋,"怎么教你老公的?"
舒洋扬手就打他,方黎笑着一把抱起大宝,溜进房间。
舒洋又给卫哲川打电话,"哲川,怎么还没来?菜都烧的差不多了。"
"舒洋,我今天恐怕去不了了,外边有个饭局,都是十多年没见的老同学,实在推不了。"
"这样啊,那你好好玩儿吧。"
"不好意思啊舒洋,我晚点去找你。"
舒洋说:"没事,外边雪下的挺大的,你路上小心点,如果晚了就别过来了。"
"到时候看吧,舒洋,没生气吧?"
"我生气,你在意吗?"
手机那边停顿了一会,舒洋说:"好了,骗你的,我没生气,玩的开心点。"
"嗯,好。"
"那拜拜。"
舒洋要挂电话的时候,卫哲川又喊住他,"舒洋。"
"嗯?还有事?"
"没什么。"
"那就这样?"
"好,拜拜。"
通话就这样结束,舒洋放下电话,有一两秒没说话,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吧。
原本四个人,结果只来了一个,卫哲川,刑枫和杨孝霆都没来。
饭桌上只比往日热闹些,却一点没有过年的气氛。
"舒洋,你过年到我那儿过吗?"方黎问,"我把阿姨接过来。"
"她过不来吧。"
"也对,我都忘了。"方黎咬着筷子,"我以为今年可以很热闹。哎,舒洋,你过年跟卫哲川一起过吗?你要和他一起过,我就不过来了。"
"估计不会吧。"舒洋不太确定,现在想来,他好像还没和卫哲川一起过过年。
"哦。"方黎看出气氛有点不对,赶紧打住。
"吃菜。"齐尧夹了一块鸡翅放到舒洋碗里。
舒洋笑了一下,"都吃吧,这么多菜可不能浪费了。"
饭到一半,舒洋的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喂?"
"舒洋,是我,刑枫。"
"刑枫,很久没见了。"
"是啊,听哲川说你让我们到你那儿聚聚我真挺高兴的,可是吧,那,那什么。"
"没关系,是我考虑的不周全,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你们应该事情很多才对,我也没有提前打招呼。"
"不是,舒洋,其实是哲川前段时间帮我介绍了个对象,那个,约好今天吃饭的,我给忘了,哲川也算媒人,不能不到是吧,所以那个……你看这样行吗?咱们明天吃个饭,我和哲川一定到,保证天塌下来也不爽约,行吗?"
齐尧觉察到舒洋的神色有一瞬的恍惚,然后他扯了下嘴角,笑着说:"我说,难道你们不应该事先把台词串一下?"
"啊?"
"我刚跟哲川通过电话,他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舒洋,其实……那个……"
"跟你开玩笑的,呵呵,没关系,饭哪天吃都一样,不过下回得你请。"
"没问题没问题,包我身上。"
"嗯,那就这么定了。"
方黎和舒大宝对视一下,一个个不敢说话,生怕开口就触礁。
齐尧面容平静地开口,"吃饭,饭后方黎洗碗,大宝洗筷子。"
"为什么?"方黎和舒大宝同时问。
"为什么?"齐尧笑了一下,"因为就你们两个吃白食。"
"抗议,抗议。"
"抗议无效。"
舒洋笑着拐他,"行了你,小心他们群起而攻之,吃饭吧。"
"你不帮我?"齐尧挑着眉毛看他。
舒洋翘起嘴角,对方黎和舒大宝说:"记得下手狠点,千万别留活口。"
"好。"
"没问题。"
齐尧要笑不笑地看着舒洋,头一斜,在舒洋耳边说:"真狠心,那么对我。"
舒洋抬腿踢他一脚,"还不吃饭,菜都冷了。"
方黎意味深长地哦了长长一声。
"你干什么?"舒洋心虚。
"我说什么了吗?大宝?"
大宝摇头,"没有。"
"大宝最乖了,长大给我当老婆好不好?"
"好!"
晚上,方黎趴在舒洋的床上,两脚朝天,舒洋在一边整理衣橱的衣服,"你晚上在这里睡,要不要跟杨孝霆打个电话说一声。"
"不用,没影响。"
"方黎,你试试这套,才买的,咱俩身形差不多,应该能穿。"舒洋从衣橱拿出一套睡衣。
房间开了空调,方黎换上灯芯绒面料的睡衣,整个人显的很孩子气,舒洋不禁微笑了。
舒大宝在隔壁跟齐尧睡,舒洋和方黎并排躺着说话。
"这睡衣谁买的?"
"怎么了?齐尧买的。"
"他送你睡衣,该不会……是想亲手把它们脱下来吧。"
"说什么呢你。"
"好了好了,不说了。"
两人躺了会,方黎说:"舒洋,你要是没那么爱卫哲川,就跟他分了吧,齐尧挺好的,我能看出来他对你有那方面的心。"
"只听过劝和不劝分,没见过老怂恿人散伙的。"
方黎瞪他,"我就想拆散你们,我就是棒打鸳鸯的大恶人,我就见不得人好,我就……"
舒洋笑了出来,敲了他一下,"好了,我说一句你能说十句。"
其实方黎说出来就后悔了,只是大概因为他和舒洋从小一块长大,在他面前,自己很难顾忌什么。方黎看着舒洋的侧脸,翻了个身,找了个话说:"我上次不是跟你说我去医院做检查了吗?"
舒洋立即就紧张起来了,直看着方黎,方黎笑得没心没肺,"那么紧张干吗,放心好了,我身体这么好,癌症肿瘤什么的想的还得不上呢。"
"呸呸呸,少乱说话。"
见舒洋那样,方黎笑的眼睛都没了。
"快说,你去检查什么了?"
"咱们这样的人,你说还能查什么,不就为图一安全吗?我和杨孝霆每年都查。"
"你说那个啊,那结果怎么样?"
"命大,没办法。"
"去你的。"舒洋撞他一下,"有必要那样吗?"
"别告诉我你和卫哲川都不查。"
"我们还真没查过。"
方黎笑着说:"少藏着掖着,我上回去医院检查就看见卫哲川了,不过我不待见他,没上去跟他说话。"
舒洋没有立即说话,沉默了一会。
"干嘛?又发呆呢。"
舒洋笑了下,"没,听着呢。"
舒洋觉得自己半边身子浸了水,冷冰冰的,水漫到胸口,心底凉凉的。也许是空调温度打低了吧,他想,把被子往身上裹了裹,此时此刻,他忽然特别想听齐尧的声音,想感觉他的温度。
第 29 章
方黎在舒洋这儿住了几天,后来干脆就在这儿过年了。
舒洋前一天晚上就煮了一大锅糯米饭,又拌了饺子馅儿,经过这段时间,他左手比以前好使多了,很多事不用右手都能完成。一整天,舒洋方黎还有齐尧都围在桌子前包饺子,饺子皮是用塑料杯口扣出来的,因为是擀出来的面皮儿,比街上买的饺子皮韧多了。方黎为了包饺子特地剪了指甲,结果还是包出了一堆惨不忍睹的饺子。
齐尧一早起来就贴了对联福字和窗花,年味儿一下子就浓郁起来了,中午的饭菜很简单,几样小炒,几个人解决的仓促随意,饭后舒洋就开始准备年夜饭了。
"现在就准备是不是太早了?"方黎帮忙洗菜。
"就要赶早,吃完饭咱们可以打会儿牌,今天晚会和节目很多的,咱们有的看了。"舒洋今天情绪似乎格外好,整个人都乐呵呵的。
"知道他平时为什么不看电视吗?全等着今晚呢。"齐尧说。
"齐尧,我说晚会上歌手唱的歌十个他九个半不知道,你信不?"方黎打趣舒洋。
"当然信。"齐尧笑,"我上回陪他买菜,路边一家店正放着一首歌,他就问我,'齐尧,这歌是叫冬天里那什么火吧。'我还没说话呢,他下一句就出来了,'我知道,刘德华唱的。'你是不知道,他当时说的一本正经的,我简直……"齐尧快忍不住了。
他没说完,方黎噗哈哈地笑癫了。
舒洋一张脸又红又热,整个人又窘又臊,"你们干嘛,我一直以为是刘德华唱的。齐尧,你怎么那么讨厌。"
齐尧笑着说:"谁让你那么逗。"
这顿年夜饭格外早,三点多就结束了。饭后电视就一直开着,从这个晚会跳到那个晚会,四个人就围在电视跟前的茶几上斗地主,四个人中间三个是中高手,就舒洋技术差点儿。
然后方黎提了个点子,"咱们这样玩儿没意思,来点刺激的怎么样?"
"什么刺激的?"舒洋问。
"这样,我写几个纸条,赢了的人就摸一张,然后按着纸条上的指示做,不过纸条内容暂时保密,怎么样?"
舒洋输的最惨,忍不住问:"这样不公平吧,你们明明知道我不擅长打牌。"
"反正就是图一个乐,赢了的人还指不定抽到什么内容呢,嘿嘿。"方黎冲齐尧一挑眉毛,"你呢?"
齐尧耸了下肩,"无所谓。"
方黎拿着纸笔钻进房间,过了好一会才出来,一脸严肃,咳嗽了两声,"那就开始吧。"
第一轮,齐尧胜,抽到的纸条上写着:准备果盘和点心。齐尧于是进厨房洗切了水果,挤了沙拉,忙碌着伺候着客厅的两大一小。
第二轮,舒大宝胜,小家伙抽到的纸条写着:挑一个人,在他脸上画个大王八。舒大宝当然不舍得挑他哥,看看齐尧,又不敢在他脸上画,想来想去还是方黎好欺负,于是一只大笔在方黎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王八大王。舒洋和齐尧笑翻。
第三轮第四轮,一直到第七轮都是齐尧胜,其中两个耍人,两个被耍,直到第七轮,他抽了张纸条,嘴角翘了翘,却没念出来。
方黎催促他,"赶紧念,赶紧念。"
齐尧的声音稳稳当当,"在你左边和右边的人中间选一个,来个法式热吻。"
方黎又是口哨又是鼓掌,"来吧帅哥。"
齐尧把头转向右方:"舒洋。"
"帅哥,干嘛不选我啊,我吻技很好的,会让你满足的哦。"
舒洋有点愣,"啊?干嘛?"
舒洋在齐尧喊他的时候耳朵里就嗡嗡嗡的响,脸上一点点起了温度,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齐尧的鼻子已经碰到了他的鼻子。
齐尧的鼻尖微凉,气息却是温热的,属于男性特有的棱线分明的嘴唇印过来,有轻微的压迫感。舒洋起初挣了下,但是接触的瞬间,像是产生了磁性,在齐尧嘴唇离开了三毫米,舒洋跟过去两毫米,齐尧嘴角扬起微微的弧度,单手拖住舒洋的脑袋,再也无所顾忌。
方黎一边捂着舒大宝的眼,一边吹着口哨。舒大宝两脚乱蹬,哇哇哇地喊着。
"少儿不宜。"方黎直接抱着他进了房间。
四个人本来打算一起守夜,临近十二点的时候,外边的鞭炮声更加热闹,方黎和舒大宝硬撑着,早打了无数个呵欠,最后熬不住了,方黎抱着舒大宝进屋睡觉。
舒洋并没有睡意,当然,也没有心思看春晚。
齐尧说:"要不要出去放烟花?"
"小区里不能放烟花吧。"
齐尧站起身,伸手拉起他的手,"走吧,去外边,我知道一个地方。"
这夜外边下着雪,小小的雪粒落在身上,一点重量都感觉不到。小区里的树树梢上覆盖着白雪,月光下,世界都成了黑白的。
舒洋身上穿着红色的羽绒服,像一个红色的点儿。
"出来的时候都忘了拿帽子和围巾,真冷。"舒洋往手心吹着热气。
齐尧身上穿的挺少,一件针织衫,外边套了件黑色皮夹克,很修身的那种,窄扁的腰腹,颀长的身形展露无遗。
"是吗?手给我。"齐尧把舒洋的手攥在手心。
掌心的温度传递着,舒洋似乎整个人都暖了起来,冻的有些僵的手在齐尧的掌心慢慢被融化,变得温软。
两人从小区的小门出去,沿着路边一直走,走了十来分钟,到了个小公园。
平日里这个公园老人居多,下象棋的,跳扇舞的,偶尔也会有一两对小情侣在这里牵手散步。虽说是公园,里边并没有多少设施,假山屈指可数,花草也不多,最多的大概就属树了。公园里的树很杂,石阶边上是槐树,河边是一排细柳,除此之外还有松树、榕树以及别的叫不出名字的树。
这里平时就不热闹,这个时候更是冷清。
齐尧拉着舒洋踩着稍显高的杂草一路往深处走。
"今天给你打电话的是谁?"舒洋随口问。
"曹文俊。"
"哦。"舒洋承认,曹文俊的名字多少让他在意,像一块薄薄的无纺布,湿润的盖在他的心脏上,因为有种并不明显但的确存在的压迫感。
"那……你们说什么了?"
"我问他,我和你儿子,如果只能选一个,你选谁?"齐尧说,他脸颊的线条不算刚硬,甚至微笑的时候整张脸的线条都会变得柔和,"他选了他儿子,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真实的情形恐怕不会像齐尧说的这样轻巧,毕竟感情在某个时刻总是很沉重的话题。
"你出这样的选题,是不是有点……我是觉得两者并没有可比性。"
"我知道,不过不丢出这么个问题,他恐怕还认不清事实。"
两人走的都很慢,高帮牛皮底的鞋子踩在雪上,发出吱吱的声音,很有层次感。舒洋之前滑了两次,不敢再单独走,不得不抓紧齐尧的手。
齐尧的手比他大一圈,长长的手指很有力量,无论是握着还是被握着都很有安全感。
舒洋低着头,脚跟抵着脚尖,一步一步在雪地走出一道歪歪扭扭的脚印。
"还这么贪玩儿?"齐尧说。
舒洋抬头眯着眼睛笑,"你猜我走了多少步?"
"多少?"
"三千七百八十五步。"
齐尧看着他的笑脸露出笑容,"走吧,就在前边。"
齐尧说的地方是一个石桥的桥洞底下,齐尧弯着腰跳下干涸的河底钻进桥洞,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个硬纸板箱子。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舒洋跑过去,打开箱子一个个看。
"好多年没放了,这次难道还不放个尽兴?咱们到那边空旷的地方。"
两人捧着纸箱子一起去了一旁的空地上。四周树木很少,边上只有个石板的长椅,长椅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雪。
第一朵烟花在天际炸开的时候,漫天光彩,五颜六色,黑色的树和白色的雪都染成了彩色。
"真好看。"舒洋忍不住赞叹,"我也要放。"
齐尧点了根烟抽了两口,把烟递给舒洋,舒洋拿着烟,蹲着去点,烟头的火星刚碰上去他就拔腿往回跑,一头撞进齐尧怀里。
齐尧笑得前仰后合,"瞧你吓的,点着了没你都不看。"
舒洋窘了窘,又过去点,这回耐心了些,直到火线呲呲呲冒出火星他才往回跑,没跑两步脚底一滑,齐尧捏准时机地一步跨过来拉住他。天空又绽出一朵硕大的烟花,把两个人的脸都映的红彤彤的。
舒洋一直笑一直笑,看着烟花,看着齐尧,然后他在齐尧眼里看到了那个笑的特别欢乐的自己。
"冷不冷?"齐尧问,大概是因为深夜的缘故,声音虽然轻,但是很清晰,很有磁性。
"有点儿。"舒洋说。
齐尧拉开皮夹克,把他包进怀里。
舒洋微冷的身体只隔着薄薄的针织衫贴在齐尧怀里,整个人都暖烘烘的。
舒洋枕着他的肩膀,好半天没说话,眼睛直看着一颗颗蹿上天的烟花,他想,如果时间能停下该多好,哪怕一天也行。
"为什么不说话?"
"不想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不是困了?"
"有点儿。"舒洋说,明明不困,可听齐尧这么问,他就真觉得困了,特别想闭上眼睛睡一会,就以这样的姿势。
"睡吧。"齐尧两条手臂抱住他。
好半天,舒洋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其实我挺怕这样儿的,你对我那么好,我觉得我迟早会背叛卫哲川,就像他当初背叛我一样。"
舒洋把脸埋进他的坏里,在齐尧暖热的气息包围下,他才觉得一点儿安心。
他不想背叛,哪怕是任何人,他只是希望找一个他喜欢也喜欢他的人,好好在一起,高兴的时候一起笑,生气的时候就吵吵架,只要能和他一直在一块儿,他就满足了。
也许他这个年龄的人,会喜欢变化和刺激,但是舒洋不同,他害怕一切变化,那些变化就像保龄球一样,狠狠地撞散他好不容易围拢整齐的生活。当初和卫哲川破镜重圆,也是想回到从前的那种关系,他很想告诉自己,即便破裂过的东西,经过时间的弥补依旧会恢复原样。
可是,事实又如何呢?他开始觉得力不从心。
齐尧低头在他的发顶落下一个很浅的吻,"别勉强自己,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还有我。"
"齐尧,谢谢你。"
舒洋没能和卫哲川一起过年,只在大年夜通了一通电话,道了新春祝福。
年初一的时候舒洋带了三十个饺子给卫哲川,十五个素馅的,十五个猪肉馅的。路上的时候他还在想,是不是给他打个电话比较好。
卫哲川似乎不在家,按了半天门铃都没人开门。
舒洋就挎着篮子在门口等着,然后他想起了以前他也拿个篮子在卫哲川门口等,为了给他吃大宝百天的红鸡蛋。他不禁感慨,时间过得真是快。
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舒洋想还是下次来好了,低头看看篮子里的饺子,亏他特地挑了二十个包的最漂亮。舒洋把饺子放在卫哲川家门口,然后给他留了张字条:知道你最懒,包了给你送来,记得吃。他没留名,反正卫哲川肯定知道。
舒洋出了楼道,低头系着鞋带,一辆轿车从他身边开过,清脆的铃铛声让他立即知道那是谁的车了。以前闹着玩儿的时候,他在卫哲川轿车后视镜上系了串银铃铛。
"这样你看到它就能想起我了。"
"行,一定想。"那时候卫哲川笑的很温柔,满眼的宠溺。
舒洋站起来就要喊他,却立即止住了。
卫哲川从车里出来,绕到另一边,很绅士地开了车门,然后车里走出来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女人,后边又走出两个老人。舒洋认得,那是哲川的父母。
"哲川,你扶着伯父,我扶着伯母,这里的楼梯还是挺高的。"
"还是婷婷心细。"卫妈妈拍着对方的手背,笑得又和蔼又慈祥,完全是看儿媳的表情。
"哲川,动作还不快点儿,我和你妈都等不及了,呵呵。"
卫哲川笑了下,"爸,妈,咱们先上去吧,婷婷还想着给你们包饺子呢。"
"是吗?婷婷还会包饺子?"
"还是跟伯母学的呢,呵呵。"
几个人说着笑着进了楼道,舒洋站在远处,像看电影一样看着眼前的场景,那么多主角,台下的观众却只有他一个,未免……太凄凉了点,舒洋自嘲地笑了下,转身吐了一口气,然后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往会走。
快到家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下,是条短信:饺子很好吃,谢谢。
舒洋回他:你喜欢就好。
手机然后就一直没了动静。舒洋把手机揣进兜里,拿钥匙开了房门,换鞋进去。
舒洋没想到第二天出现在他家门口的是刑枫。刑枫坐在客厅,转头看着客厅的摆设。舒洋给他泡了茶,"请喝茶。"
"舒洋,能不能把那个'请'字去掉?我听着,那个不习惯。"刑枫笑得很没心,和以前一个样。
舒洋对这样的刑枫保持不了距离,于是也就放开了,他坐在刑枫身边,"你一点都没变。"
"谁说的,我觉得自己变帅了,哈哈哈。"
舒洋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记得某人还是单身吧,没道理帅哥还打光棍。"
刑枫滞了一下,强辩说:"上帝还不是打光棍。"
"噗,也对。"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聊了大半天,然后刑枫终于沉默了一会。舒洋其实早看出来了,刑枫有话要说。
舒洋给他添了茶,等着他开口。
刑枫终于清了几下嗓子,开了口:"舒洋,我这次来,其实是……唉,我都不知道怎么说,犯难死了。"
舒洋看他的样子,已经猜出了几分,"是关于哲川的?"
"啊?你知道?"
舒洋笑着说:"你还是直接说吧。"
刑枫酝酿了好一会,终于说:"哲川他……交了个女朋友。"
刑枫说完,转头看着舒洋,偷偷摸摸又很认真的那种,然后开始吞吞吐吐,犹犹豫豫。
"然后?"舒洋问。
刑枫瞪着眼睛看他,大概是被舒洋的态度惊住了,"哲川告诉你了?他们二月就结婚,日子都订下来了。"
舒洋没有说话,心里揪着,让他有点透不过气。
"既然你知道,我就不多说了,但是我没想到你竟然同意他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样会毁了她,人家一个女孩子,温柔善良的,也没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你们这样,她以后怎么办?这不是害了她一辈子吗?"
舒洋听得有些糊涂,"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你不应该让哲川和徐婷婷假结婚来当你们的挡箭牌。"刑枫的情绪有点激动,嘴里说个不停,口口声声替徐婷婷打抱不平,然后又说了这样之后的后果。
他说了很多,舒洋却没怎么听进去,他脑子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哲川和徐婷婷是假结婚。
刑枫一大堆话说完,终于安静了下来,"抱歉,我的语气不太好,只是我觉得你们这事做的不对。"
舒洋说:"你说的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和他说的。"
"我说过他好几次,他不听,我想,只有你说他能听了。"刑枫叹了一声:"上回我跟你说哲川给我介绍了个对象其实是骗你的,那会我在路上碰到哲川和徐婷婷约会,我当时真的很生气,就把他叫出去跟他谈话了。"
舒洋心里很感激刑枫,"哲川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替他高兴。"
刑枫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他做的不对的时候我就该说,不然怎么对得起哥们这两个字。舒洋,说真的,知道你们重新在一起,我很高兴,不过,如果哪天你们分开了,一定是哲川配不上你。嗨,瞧我说什么呢,尽说些没脑子的话。"
舒洋知道,作为卫哲川最铁的哥们,刑枫知道的关于卫哲川的事情比他多很多。
年初三的时候,卫哲川过来舒洋这边,帮忙做了饭菜然后留下来吃饭。
饭后齐尧就把舒大宝带走了,虽然一句话没说,舒洋也知道,他是在给他们腾地方,但其实他没必要这样做,因为卫哲川根本对他做什么。
电视上播放了些什么,舒洋完全没有看进去。
"舒洋,我在龙华附近置了个房,一室一厅,正好够你和大宝住,小区边上就是学校,大宝上下学也方便,要不要搬过去?"
舒洋别的没说,只说了句:"那齐尧呢?"
"他……他是成年人,有独立生活的能力,而且,以后我们是要在一块儿的,他在,多少总会不方便。"卫哲川握着他的手,"你和大宝搬过去之后,这间房可以留给他,我可以预付一年的房租,他如果想找别的地方住,我也可以帮忙联系。"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一点不好,我希望随时可以见到你,而不是每次想见你一面都得开半个小时车,每次想和你亲热,还得顾忌不能有太大动静,免得彼此尴尬,舒洋,我们是恋人,需要我们自己的空间。"
舒洋平静地说:"以后你结婚了,那么近距离地看着你们恩爱,我会很难受。"
卫哲川呼吸窒住,"你……知道了?"
卫哲川的处境也很难,自从知道齐尧携带艾滋病毒之后,他就更难了。他已经三十多了,父母想抱孙子想了十几年,每当父母提一回,他的压力就大一点,十多年背下来,他都快喘不过气了。
虽然父母目前身体还都硬朗,但岁月不饶人,谁也料不准明天的事,就像他爷爷,明明前一天通电话的时候还笑声朗朗地跟他这个大孙子开玩笑,骂他臭小子还不快把个美眉回家当媳妇,第二天就突发脑淤血,进了手术室就没能再出来。
他爸知道听到噩耗的时候,一口气没提上来,当时就晕过去了,进医院躺了好些天。
那时候卫哲川就想,他如果还有一点良心,就不能在这个时候往父母心口上扎一刀,所以,当母亲好言劝着他去和他张阿姨家的女儿见一面的时候,他没有再推脱。
徐婷婷的出身很好,受过良好的教育,但是身上并没有富家女的那种骄纵跋扈,相反,她很温柔,很懂得体贴人,卫哲川想,如果他还能够喜欢女人的话,他会喜欢她的,可惜他不能。
年前,舒洋给他发短信,问他可不可以一起过年。卫哲川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他和舒洋还没有一起过过年,他怎么忍心让他失望,可是父母已经把徐婷婷叫过来了,甚至对方的父母都一起来了,对于父母的先斩后奏,他还能怎么办?
舒洋似乎知道了答案,没等他回他,就又发了一条短信过来:我应该早点说的,你一定和伯父伯母都安排好了吧,明年行不行?给我留一天,我给你包饺子,别忘了。^_^
卫哲川没有办法形容那时候的心情,很沉重,很压抑,很想见他一面。
其实很多事,卫哲川是怨着舒洋的,比如他受伤自己却是不是第一个知道的,比如他高兴和难过的时候倾诉的对象总不是自己,比如……齐尧的存在。
卫哲川对齐尧心存敌意,这点他不否认,无论从哪个方面说,他都是胜者,毕竟他是舒洋的男朋友。可是,齐尧占据了最大一个优势,近水楼台先得月。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时间长了,感情总会升温。他愿意相信舒洋还是几年前的那个舒洋,可是这些年过去了,舒洋在他看不见的时候,看不见的地方出现了改变,不再是那个让他一眼看透的男孩,那个眼睛里只看着他的男孩了,他的这种信任就开始动摇。
齐尧出车祸的那天,卫哲川发现自己眼前的道路成了扭曲的图象,他忽然辨不清该走哪边。那种原本微小的不信任开始在体内疯狂滋生。
舒洋和齐尧是清白的吗?
脑子里一个人说:你认识他这么久,难道还不相信他吗?他不会背叛你。另一个人说:既然有一个方威,为什么不会有一个齐尧?两个人天天共处一室,难保不会在冲动之下发展出超越友谊的关系。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这些,卫哲川觉得自己快崩溃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很认真地告诫自己:卫哲川,你爱他,就应该相信他,不然你有什么脸对他说爱?你要相信他,必须相信他。
于是他相信了,信了一个月,然后还是踏进了医院的大门。
化验单出来的时候,他看着检测结果,心里没有想象中的放松,而是被一块巨石压迫着,让他呼吸都困难。他做了什么?
从他踏进医院的那一刻,他固守的对恋人的信任就已经粉碎了吧。
第 30 章
"哲川,你喜欢那个女孩吗?"舒洋问。
"你应该知道,我对女人没有感觉。"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和她结婚呢?为什么要占据她的人生?"
"这是唯一的办法,不让我父母伤心,又能和你在一起,我跟徐婷婷说了我们的关系,她说她能理解,她有喜欢的人,不过那个男人为了她误伤了人,人在监狱里,她的父母逼她说,如果她坚持等他,他们就死给她看,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的情况很相似。结婚只是一个形式,婚后我们互不干涉,就算以后万不得已,有了孩子,我们依旧会经营好这个家庭,扮好父母的角色。"
舒洋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卫哲川,"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我没想到会从你嘴里说出来,哲川,你真的认为这样我们都会幸福吗?不可能,至少我心里会负疚一辈子,因为我抢了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孩子的父亲。"
"舒洋,我知道你很委屈,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
"不行,哲川,我做不到,我知道得不到父母爱护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不希望经历过这种童年的我把这样的命运再强加到另一个人身上。"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舒洋,我不想放弃你,可是也同样不想伤我父母的心,我该怎么做?"卫哲川陷入痛苦的抉择。
"哲川,如果情况是你说的那样,我不反对你结婚,你们都是成年人,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过,我没办法让自己背上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身份。"
"舒洋……"
"哲川,你听我说完,有得总有失,并不是什么都能两全其美,咱们定个约定吧,你和徐婷婷在一起一天,我们就当一天的朋友,就像你和刑枫一样。哪天你们不在一起了,如果那时候我们还放不下彼此就再在一起。不过,这个约定只到你当了父亲的那天为止,怎么样?"
"……好。"卫哲川知道,这恐怕是舒洋唯一能接受的选择。
"舒洋,哲川下个星期就结婚了,你知道吗?"刑枫的电话打过来,风风火火的。
"我知道,他跟我说了。"
"你难道不去阻止吗?现在还来得的,再不行动,什么都晚了。"
"刑枫,别人的路你只能看着,没办法替他走,他哪天回头了,我就跟上去,如果他一直走了下去,我祝他幸福。"
"……舒洋,你没事吧?"
"呵呵,我能有什么事,只是有点难受,你出来陪我喝杯酒把。"
"行,今天就舍命陪君子。"
"好。"
酒吧灯光摇曳,舒洋趴在吧台上,没有一口接一口地喝,他喝的很有数,神智也很清醒。
刑枫说:"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全,别喝那么烈的酒。"
"你怎么知道的?"舒洋看着自己包在手套里的手,整个手没什么知觉。
"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叫齐尧?"
"齐尧?你怎么认识他的?"
"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想起来也有段时间了,我接了个一起工伤诉讼的案子,当时来找我的是个年轻人,进来就问我是不是这里最好的律师,口气挺冷漠的,这我还是头一回遇见,所以对他印象挺深,之后听他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才知道,他的朋友在一家饭店当学徒,发生了意外,我看了名字才知道,竟然是你。我想去医院探望你,他却警告我不许去打扰你,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威胁,我想他是不想让你知道他在帮你吧。"
"我一点……都不知道。"舒洋说,齐尧从来没跟他说过。
"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找到证人的,一般来说,这种情况饭店内部应该早就串通好了,即使有人知道真相,为了保住工作也会装不知道吧。不过最终还是胜诉了,饭店答应承担住院医药的一切费用,另外作了现金赔偿,赔款应该就在这两天打过来。"
舒洋回家的时候,齐尧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拿着一包薯片。
他见舒洋回来,说:"回来了?饭吃了没,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了。"
"吃过了,你怎么也吃起零食来了?"
"大宝没吃完,我正好饿了。"
"没吃饭?"
"这不等你吗。"
舒洋换了鞋,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齐尧,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齐尧转过脸看电视,"没。"
"少骗我,我都知道了。"
齐尧枕着手臂,"知道什么了?"
"赔偿的事。"
"嗯。"
"嗯什么嗯,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我想私吞赔偿金。"
"那赔偿怎么会打到我的卡上?"
"估计打错了。"
舒洋拿他没辙,抬手往他身上打了几下,然后说:"齐尧,谢谢你。"
"以身相许吧。"
"以身你个头。"舒洋使劲捏他的鼻子。
齐尧也不反抗,被折腾的那个可怜样,舒洋扑哧就笑了出来,"委托书上怎么有我的签名儿?我不记得我签过。"
"反正你伤的是右手,你左手签字和大宝右手签的也差不了多少。"
"你这人怎么这么奸呐。"舒洋哭笑不得。
"所以以身相许吧。"
"还以身呢,许你个大头鬼。"
齐尧一条腿抬起,压在舒洋的腿上,"哎,说实话,卫哲川要结婚的事,你知道了?"
舒洋替他揉捏着,"早知道了。"
"你不伤心?"
"伤心啊。"
"我怎么没看出来?"
"非得让你看出来那才叫伤心啊?你不知道,我的心都快绞成肉酱了。"
"嗯,挺可惜的,你们俩。"
舒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齐尧,你有句话是不是没跟我说啊?"
"有吗?"
"没有吗?"舒洋也不给他捏腿了,往他身边坐了坐,推他,"齐尧,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胆小鬼?你能跟卫哲川说你喜欢我,能跟刑枫说你喜欢我,怎么就不当我面跟我说?"
齐尧开始装聋作哑。
"少装哑巴,说话。"
"说什么?"
舒洋开始瞪他,"真够怂的你。"
"所以,以身相许吧。"
"齐尧,你去死吧。"
晚上睡觉的时候,舒洋拿着枕头去了齐尧房间,往他床上一趴,"齐尧,我问你,你当初怎么找到人替我作证的?我那时候……可没一个人替我说过话。"
齐尧对着电脑,"没什么,只是跟对方说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了?"
"我说我有艾滋。"
舒洋半天说不出话,将心比心,如果当初出事的是齐尧,他未必能替他做到这个程度。
"齐尧,我现在以身相许,还来得及吗?"
"我对你那干瘪的身体提不起兴趣。"
舒洋撇了一下嘴,抱着枕头,好半天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说话。
卫哲川的婚礼,舒洋没有逃避,他和舒大宝都过去了。
卫哲川穿着白色的西服,很帅,尤其那双眼睛,如果一直看着谁,一准会把人迷倒。舒洋一直笑着,笑得很高兴,虽然他心里难过的要死。
刑枫就在他这桌,从宴会开始到结束,一直盯着舒洋,就怕他出什么事。
宴会结束之后,卫哲川和新娘站在宴厅门口,送着客人,舒洋过去的时候,很真诚地说:"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他离开的时候,卫哲川一直看着他,那眼神就跟黏在他身上一样,舒洋知道,却没有回头。
齐尧掐着时间到了饭店门口,把出租车的车门从里推开,"上来吧,知道你们没吃饱,咱们去吃火锅。"
"我真后悔死了。"舒洋吃火锅的时候说。
齐尧抬头看了他一眼。舒洋叹了一口气,"我真不该让他结婚,想到今晚他就归别人了,我就……烫。"
"你慢点吃不会啊。"齐尧给他抽了张纸巾,"嘴角擦擦。"
舒洋擦着嘴,"大宝,哥哥是不是个笨蛋?"
"才不是,哥哥最聪明了,对吧,尧尧?"
舒洋震惊了,"你叫他什么?"
"尧尧啊。"
"你,你们,说,什么时候发展的地下友情?不许搞二人帮!"
第 31 章
晚上,舒大宝一早就被齐尧哄睡了,齐尧走去客厅,舒洋正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抱枕对着电视出神。电视剧好死不死,放的正是结婚的场面。
齐尧跛着走过去,在他边上坐下,"不演了?"
"演什么?"
"你说演什么,下午装的挺好,晚上就演不下去了?对着电视发呆。"
舒洋没说话,一个劲地发呆。
齐尧伸手搂着他的肩膀,"靠吧,免费的。"
舒洋歪头靠他肩膀上,说:"我没想到我和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分手。"
"你不是早料到了吗?"
"我宁愿他喜欢上别人,至少那样我会好受点。"
卫哲川结婚了,刑枫反倒和舒洋走的近了,隔三差五找各种理由来他家吃饭。
"你不用这样,我真没事,你看我像想不开的样子吗?"
"不像。"
"那不就行了,你没必要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吧?"
"我不是看着你,你也知道,哲川结婚之后,我也不好再天天找他喝酒,只能来找你了。"刑枫说,然后使劲拐拐舒洋,"不过我真没想到你竟然和他住一起,他就是上回帮你的那个吧?叫什么来着?齐尧?"
"嗯,怎么了?"
"没什么,就觉得他这人挺厚道的,够哥们儿。对了,他有对象没?"
"没。"
"这个好,那以后我就可以常找他喝酒了。"
舒洋切着菜,"少找他,他腿还没好呢。"
刑枫盯着他看了会,"舒洋,你们是不是……"
"不是。"
"哦,这样啊。"
"你是失望还是高兴?"
"都有,一方面希望你等着哲川,一方面又希望……"
"希望我跟他一刀两断?"
"呃……也可以这么说,毕竟他结婚了,你们再纠缠下去……总不好。"
"我知道,我没想和他再继续。"舒洋切菜的手停了下来,菜刀在手指上切出一道口子,血流了出来,他把指头嘬进嘴里,"不当情人,也可以做朋友。"
"你真这么想?"
"嗯。"
齐尧在四月份的时候终于能走路了,虽然有点慢,舒洋每天吃过晚饭陪着他在小区里散步,帮他康复。
小区的健身器材有些年头了,上边的油漆脱落了不少,露出些锈迹。舒洋和齐尧各坐一个秋千,舒洋仰头望着天上,今天的月亮很淡,星星也很少,风有些凉,风里边夹杂着草香。
"齐尧,今天我看到你和曹文俊一起吃饭了。"
齐尧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嗯。"
"你们和好了?"
"嗯。"齐尧很含糊地应了一声。
舒洋嘴巴动了一下,低头看着脚尖,秋千一前一后地晃着。
"他说他还喜欢我,我问他想不想跟我上床,他的脸跟霜打的似的,硬着腮帮说想,然后我们开房了。"
"哦。"舒洋抓着铁链的手指紧了些。
"之后……他就落荒而逃了。"
舒洋嗯了一声,伸腿踢踢他,"伤心了?"
"解脱了。"齐尧这样说,然后抬头看着舒洋方才看过的那片天,"舒洋,我喜欢你可以吗?"
舒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转头望着齐尧。
"你不需要喜欢我,也不能喜欢我,免得以后我不在了,留你一个人伤心。"齐尧叹了一声,仰头看着天,"那样,我在下边也不会好受。"
"……齐尧。"舒洋也说不清他对齐尧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如果有一天齐尧不在了,他一定会伤心,一定会难过。很难过。
身边没了卫哲川,时间一下子过的飞快,大概是因为没有了期盼。
卫哲川偶尔还是会给他打电话,问他过的好不好,舒洋总说好,他问卫哲川,卫哲川说不错。之后两人就没了话,隔着电话各自沉默。
舒大宝终于念了二年级,个子也蹿高了不少,这大概和舒洋每天为他准备的鲜奶有关。
"大宝,绿领巾带好,还有校牌,在学校要听老师话。"
"那如果老师说的不对呢?"舒大宝低头看着蹲在他跟前帮他整理校服的舒洋。
"那可以不听。"
"舒洋,我的剃须刀呢?"齐尧在洗漱间里喊。
"我给你扔了,你床头柜抽屉里放了个新的,吉列的。"
齐尧从房间出来,手里拿着新的电动剃须刀,"大宝小宝早饭想吃什么?"
舒大宝问:"谁是小宝?"
齐尧临出门看了舒洋一样,换来舒洋一眼瞪,齐尧换了鞋出去,"那就糍膏和豆浆了,大宝呢?"
"大肉包。"
"知道了。"齐尧下了楼。
舒大宝念的小学和别的学校合并了,舒大宝每天上学就不得不转两班公交,放学的时候总赶上下班高峰。
"舒洋,咱买辆车怎么样?"齐尧说。
"摩托你可不能再骑了。"
"不是摩托,买辆奇瑞,两万多,钱我存的差不多了,你觉得呢?这样咱们出门方便,接大宝也方便。"
舒洋本来想说再等等,毕竟买的起车不代表养的起,可想起齐尧的腿,他话到嘴边就咽下去了,"你看着吧,钱不够我那还有呢,前天才领的工资。"
"舒洋,我看你暂时还是别出去上班了,你伤的是手不是别的地方,我在游戏里带新人一个月也能赚个三四千,在加上卖卖装备什么的,养家糊口足够了。"
"那我就闲着啊?"
"怎么闲着呢?你要做饭,要打扫卫生,还要督促大宝学习,事儿多着呢。"
舒洋笑的眯起眼睛,"这么说,你养我?"
"许你养我,就不许我养你?"
舒洋乐了,齐尧往他脑门上敲了一记,"傻笑什么?陪我看车去。"
舒洋没想到和齐尧看车的时候会碰到卫哲川夫妇。
"是舒洋吧?真巧啊。"徐婷婷拉着卫哲川过来。
舒洋和徐婷婷见过面,在卫哲川和徐婷婷结婚两个月的时候,他们请刑枫上他们家吃饭的时候,把他也叫上了,当时他没怎么说话,没想到徐婷婷竟然还记得他。他想起卫哲川说过,他跟她说了他俩的关系,难怪上回徐婷婷对他那么热情。
舒洋没有看卫哲川,对着徐婷婷笑了下,"是挺巧的,嫂子。"
徐婷婷听到那声嫂子,转头看了眼卫哲川,卫哲川一双眼睛从刚才就没离开过舒洋,徐婷婷干笑了一下,"舒洋,这位是……"
"你好,我是齐尧,舒洋的男朋友。"
"哦,是吗。"徐婷婷偷眼看了下卫哲川,卫哲川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怎么,你们也来看车?"
徐婷婷笑着说:"是啊,我工作有调动,离家远了,有车也方便些。你们呢?"
"一样。"
"既然这样,那一起吧。"
"不用了,咱们看的车不一样,各看各的吧。"齐尧说。
"呃……这样也好,我在这里有熟人,我可以托人给你们优惠。"
"是吗,那谢谢了。"
"不用那么客气,舒洋齐尧,那我们先过去了,哲川,走吧。"
徐婷婷挽着卫哲川的胳膊,往高档车那边走去。
"要不要给你们个说话的机会?"齐尧看车的时候问舒洋。
"不用,你看这辆怎么样?银色的。"
"嗯。"齐尧看着他,舒洋却表现的很自然,几乎让他看不出破绽,"要不要试试?"
两人坐进车,舒洋忽然变得沉默,好半天他才说了句:"齐尧,我难受。"
"我知道,要不要靠一会?"齐尧说。
舒洋摇头,但还是靠了过去。
齐尧看了眼车窗外,卫哲川的视线似乎已经转到了他们这边,人已经开始往这边走。
"他向这边来了,要不要气他一下?"
舒洋抬头,"什……唔。"
嘴唇被吸住的一瞬,齐尧的舌头直接闯了进来,舒洋连反抗都来不及。
咚咚。有人敲窗。
舒洋推开齐尧,转过头,隔着车窗看到卫哲川没什么表情的脸。
"打扰了,婷婷让我过来问一下,要不要一起吃个中饭?"
舒洋一直低着头,齐尧的身体凑过来,"是哲川啊,反正我们已经挑好车了,那就一起吧。"
舒洋在暗中拧着齐尧的腿,下了狠劲。
齐尧脸转向他,低声说:"舒洋,你拧的那么用力干什么?"
舒洋差点被他气死。
卫哲川直接开着新车就上路了,副驾驶坐着徐婷婷,舒洋和齐尧坐在后座。
"才买就能开走吗?"舒洋问。
"车型是早就看好的。"卫哲川回答他。
"哦。"
徐婷婷说:"前两天就打电话让人帮着办了手续,保险也上了,今天不过是来取车子,顺便帮我侄女物色一辆适合年轻人的车。"
"侄女?"舒洋问。
"是啊,刚从国外读研回来,说起来,咱们一家都是研究生,哲川也是,跟你们说个事,我和哲川竟然是同一个学校毕业出来的,说起来,他还算我师兄。"
"是吗,这么巧。"
"呵呵,我原来也没想到,是前几天整理他的书柜,看到他的毕业照才发现的。"
徐婷婷说者无心,舒洋听着有意,一时说不出什么,只干干地说了句:"是吗。"
"你知不知道你的表情很僵硬?"齐尧用很轻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舒洋摸摸自己的脸,"有吗?"他往前边看了眼,在后视镜撞上卫哲川的视线。
齐尧一条胳膊沉沉地压在他肩上作为回答。
"你干什么?沉死了。"
"腿疼,没力气。"
"怎么好好的疼了,伸过来我捏捏,腿不舒服的话一定要早说,又不是小孩子,非得等到疼的不行的时候才说,疼死活该。"
齐尧把一条腿搭在舒洋的腿上,心安理得地享受舒洋不轻不重的按摩和唠叨,眉毛对着后视镜里的卫哲川挑了一下。
第 32 章
舒洋拿着盆,齐尧站在阳台晾着衣服。
"齐尧,昨天和哲川他们吃饭的时候,你和卫哲川说什么了?"
"我们说过话吗?"
"你去洗手间,他跟着你就去了,你们不是说话是什么?"
齐尧把衣服抖开,挂在衣架上,"他让我识相点。"
舒洋不信,他觉得他们两一定还说了别的,只不过齐尧一直瞒着他,"不想说就算了。"
"好吧,我说。"齐尧拉住要走的舒洋,"他说他帮我找了房子,让我找时间搬出去,不要插手你的生活。"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这个人死心眼,习惯一旦养成就是一辈子。"
"是挺死心眼的,那你说你养成什么习惯了?"
"习惯被一个叫舒洋的人照顾,习惯了吃一个叫舒洋的人做的菜,习惯了每天起来帮一个叫舒洋的人扣纽扣,习惯了买东西之前总想着一个叫舒洋的人,习惯了生命里有个叫舒洋的人。"
"够煽情的你。"舒洋笑着说,鼻子却酸酸的,他一头撞进齐尧的怀里,"齐尧,你故意的吧,不把我弄哭你就浑身不自在。"
"被看出来了?"齐尧搂着他,哼起了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齐尧的声音很好听,也很温柔,像是能把人融化。
"齐尧,能不能别唱了。"舒洋这回真的哭了,"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人给我唱情歌,太突然了,我受不了。"
齐尧在他发顶亲了下,"别把鼻涕蹭我衣服上就行。"
"就蹭。"舒洋耍起无赖。
"那我打你了。"
"你敢。"
"不敢。"
舒洋破涕为笑,"齐尧,你是天字第一号混蛋。"
"嗯,舒洋是天字第一号爱哭鬼。"
"我打你。"
"准了。"
舒洋觉得和卫哲川一起的时候,自己像是年长了十岁,而和齐尧一块儿,他总觉得自己怎么长都长不大,就像个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奇怪的是,他特别喜欢这种感觉。
强迫自己成熟真的很难,他宁愿呆点傻点笨点,哪怕被齐尧半开玩笑地损两句他都乐意。
"齐尧,你要是我哥该多好啊。"舒洋吃饱了,趴在沙发上说。
"真好?"
"不好。"舒洋改口,"齐尧,知道吗?我是被捡来的,长这么大都不知道我爸妈长什么样。"
"有没有想过去找找看,也许真能找到也说不定。"齐尧摸着他的后腰。
"我一点印象都没,怎么找?"
"咱们可以问你妈,她或许知道当初你爸是从哪里捡的你。"
"就算找到地方,人可能也搬走了,毕竟这么长时间了,而且当初我是自己走丢的还是被遗弃我都不知道,他们当初兴许是不要我呢。"
"哪有父母不要孩子的?咱们明天就去你妈那儿。"
舒洋坐起来,"干嘛那么急啊,我就这么一说,再说,大宝还上学呢。"
舒洋第二天起来,叫了舒大宝起来上学,然后穿着单薄的衣服趿拉着拖鞋就去厨房给他准备早饭。
齐尧很快也从房间出来,"早上吃什么?"
"有稀饭有馒头,咸菜在冰箱。"
齐尧开了冰箱,把碗筷和小菜端出来,开始帮忙,"舒洋,怎么穿这么点,上回发烧受的罪这么快就忘了?"
"马上就好了。"
"叫你不听话。"齐尧一个爆栗敲他脑门上。
"疼。"
"回去穿衣服,这里我来。"
"齐尧,讨厌鬼。"舒洋扭身进了房间,临进房还回头跟他吐舌头。
齐尧哭笑不得,"小孩子,还敢不听话。"
舒洋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看着客厅多出来的人有点愣,"刑枫?你怎么来了?"
刑枫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是你叫我来的吗?这两天帮你接送大宝。"
"齐尧。"舒洋转头看齐尧。
齐尧说:"是我叫他来的,我不是要陪你去你妈那儿吗,就让刑枫过来帮着照顾两天大宝。"
舒洋没想到齐尧行动这么快,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你怎么也不和我商量一下。"
"大人说话,小孩不许插嘴。"
舒洋被气的不行,抬腿就踢了齐尧一脚,齐尧也不躲,很乐意地承受了。
刑枫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怎么看自己都是个多余的。
齐尧和舒洋收拾了东西,出了小区就拦了辆出租。
车上,舒洋接到方黎的电话,"舒洋,你们是不是要回老家?"
"是啊,在出租上呢,怎么了?"
"齐尧昨晚给我电话,想让我帮着照顾大宝,我那时没空,现在有空了。"
"不用了,刑枫已经答应帮忙照顾几天了。"
"嗯,那我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
"出什么事了吗?怎么好好的……"
方黎说:"没什么,就是想散散心。"
后来舒洋才知道,方黎跟杨孝霆分手了,那段让他几度羡慕和祝福的感情,也没能坚持到最后。
这时候的农村比上回舒洋和齐尧来的时候又多了分城市的味道,真不知道是好是坏。舒洋只觉得什么都在变,城市在变,农村在变,物在变,人也在变。
舒洋叹一口气,忽然有种时过境迁的无力感。
蒋梅珍也露出了点老态,被劣质化妆品糟蹋的脸此时露出了不正常的白,她的头发也依稀能看到灰白的痕迹。
蒋梅珍的丈夫不在家,说是去城里打工了,家里只剩他们孤儿寡母。他们住的还是当初舒万福盖的那栋平房,房的外墙没有贴墙砖,瓦红的砖头l露在外边,有些地方的泥和石灰脱落了,露出缝隙,透着光,有风来回穿梭。
因为人多,蒋梅珍家也没那么多床,蒋梅珍就带着儿子去邻居家睡了,家里两张床让给他们三个大小伙。
方黎很识趣地占了张单人床,把帘子那边的双人床让给齐尧和舒洋。
齐尧和舒洋本来是脚对头睡的,后来他说自己那边床低,就睡到舒洋那边了,舒洋也没说什么,分给他了点枕头,"晚上别打呼噜。"
"好像打呼噜的是某人吧,一睡熟那小呼噜打的。"
"你放屁。"舒洋轻声骂。
齐尧转头盯着他,舒洋有点心虚,"干嘛?"
"你说干嘛?上回我粗口的时候谁狠掐我来着?"
"我,我怎么知道,哎哟,疼死我了,你下手不能轻点,狗爪子。"
"我怎么重了?随便摸一下你就叫。"
"有那么摸的吗?你再掐我跟你没完,啊,你怎么还来,齐尧,你……呵呵,痒死我了,我求饶我求饶,真别来了,梨子就在边上,把人吵醒小心他跳起来打你。"
"我睡着了,什么都听不到,你们把床闹塌了我也不会知道。"
舒洋想起刚才他跟齐尧闹的时候床发出的吱呀吱呀,确实够让人误会的,不由得脸红到脖子。
半夜的时候,舒洋被一阵铃声吵醒,他迷迷糊糊地问:"嗯?谁的手机。"
齐尧捂住他的嘴,"嘘,小点声。"
舒洋本就困,靠在齐尧肩膀上,眼皮就开始发沉,然后他恍惚间听到方黎的声音,"你管我在哪儿?你是我什么人?我就无理取闹怎么了?你不爱听就别给我打电话啊,老子求你了吗?"
"杨孝霆,你说分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咱们的结局,后悔?晚了!是男人说到就得做到,分了就分了,别闹的这么难看,老子不怕,反正我本来就是卖的,你花在我身上的钱就当你这几年的包y费,少了我也不问你要,多了就当小费,咱俩两清了。"
"老子就坐悬崖上呢,我活着没办法把你怎么着,我变成厉鬼总能找你索命了。哼,傻事?老子干的傻事还少吗?我眼睛瞎了,看上你,耳朵聋了,听不出你妈话里话外的讽刺,鼻子失灵了,闻不到你身上的香水味,嘴巴哑了,在你们面前一句狠话都说不出,你不是喜欢我的身体吗?你尝够了吧,我今天就把它砸个稀巴烂,我死也要让你倒尽胃口。"
"杨孝霆,你以后吃肉的时候小心点,指不定哪天吃到嘴的就是我身上的,知道我下辈子投胎想变成什么吗?老子要变成苍蝇,潜伏在你头发里,趁你不注意,老子就在你的饭菜里下蛆虫,让他们在你肚子里一代代繁殖,把你的五脏六腑全拱烂,听见没,老子就恨你恨到不惜把自己变成自己最恶心的东西来恶心你。"
然后方黎哼笑了一声,"杨孝霆,最后给你个香吻,么啊,撒哟你个娜拉。"
方黎开了窗,就那么把手机扔了出去。
手机都扔到窗外了,舒洋还听到一声杨孝霆撕心裂肺的呼喊。
"你这朋友够恐怖的。"齐尧说。
舒洋窝在他怀里,狠狠打了个寒颤,"嗯,齐尧,我怎么觉得我的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拱啊拱的,咱们今天吃什么了?别是东西不干净,里边有什么吧?"
"没见过这么吓唬自己的。"齐尧摸着他的肚子,揉了几下,"鉴定过了,肠子运动呢。"
旁边的方黎大唱《美了美了》,嘶声力竭。
齐尧忍不住这催命的魔音,叹气,"晚上别想睡了。"
舒洋枕在齐尧的手臂上,心里莫名的难过:"齐尧,我这辈子最见不得方黎难受,我宁愿自己一生不幸,也不想见他这样。"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
齐尧感觉自己胸前的布料渐渐湿热了,他用下巴摩挲着舒洋的额头,"别这样,方黎乐呵着你怎么哭了?"
"我心里难受,为什么咱们这样的总得不到幸福呢?我和哲川也就算了,还有你和曹文俊,现在连方黎和杨孝霆也这样,我……"
"好了,不哭,你还有我呢,嗯?"
"可是方黎呢?"
"他啊,他还有我们呢,大宝不是说要给他当媳妇儿吗?"
舒洋又哭又笑的,狠狠捶了齐尧一拳,"鼻涕弄你衣服上了。"
"嗯。"
"真弄上了。"
齐尧半天才瞪他一眼,坐起身干脆把上衣脱了。
"你不冷啊。"舒洋说。
"那怎么办?你蹭我衣服上,咱俩这样,等会你再蹭回去?"
舒洋破涕为笑,"睡吧你,冻着。"
齐尧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舒洋不知道女人身上的味道是什么样的,他只闻过男人的,比如方威,比如方黎,比如卫哲川,但是齐尧身上的,似乎格外让他安心。
"闻着你的味道,我就觉得困。"
"那就睡吧。"
"嗯。"
舒洋隔了一会真的睡着了,齐尧这才抬手把他眼角挂的眼泪擦掉,"哭成这样,存心让我心疼是不是?"
舒洋蹭了蹭他,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枕着他的手臂睡的更香了。
齐尧不禁想,幸亏他把那间脏衣服脱了,他笑了下,手指在舒洋的嘴角停留了好一会,拇指沿着他的下嘴唇摩挲,然后俯身亲了一口。
"偷袭,小心我明天跟舒洋告状。"
"睡吧你,不是说你什么都听不到的吗?"
"不好意思,我最灵的就是耳朵,你的舌头在他嘴里搅动的声音我都听到了。"
"苍蝇有耳朵?多谢科普。"
"齐尧,你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清晨的阳光夹着一些凉意洒下来,舒洋提了桶水上来,伸手一摸,竟然是暖的,洗脸的话根本不用倒热水。
齐尧打着呵欠捏着肩膀过来,方黎也起来了,"哎,怎么了?"
"你如果让人枕了一晚动不了,就知道怎么了。"
方黎冲他一拧鼻,"活该。"
"你们干嘛呢?过来洗把脸,井水是温的。"
"来了。"
中饭,舒洋和齐尧包了,舒洋洗,齐尧切,舒洋烧火,齐尧炒菜,忙得风风火火的。
舒洋坐在锅灶前,手里拿着铁叉,把秸秆往里边推,一张脸给火映的红扑扑的,他怀里还包着热水袋,"齐尧,冷不冷?"
"你捂着吧。"
舒洋又说:"齐尧,我想听你唱歌。"
齐尧笑着问他:"想听什么?刘德华的《冬天里的一把火》?"
"你怎么还记着?"舒洋捡起一根短稻草丢他。
"呵呵,那我唱个在广播里听到的。"齐尧清了清嗓子,唱了首挺小众的歌,但是很好听。
方黎从外边经过,趴在窗口,吹了声口哨,"哟,瞧着小情调,啧啧。"
"方黎,还不进来端菜。"
"来了。"方黎懒懒散散地进来,对舒洋挤眉弄眼一番。舒洋挥手把他撵了出去。
中饭并不丰盛,只有一盆黄豆煮咸鱼算荤。
农村终究还是比不上城市,附近连个小店铺都没,小孩上学还得走十里地,逢年过节想置办点蔬菜货物还得跟去县里的三轮车,没一个半小时回不来。
"你们多吃点。"蒋梅珍学不来客套,只会说这一句,但看得出来,她心里头很高兴,毕竟男人去城里打工了,家里就母子俩,想热闹也热闹不起来。
方黎吃的最香,逮着咸鱼就不放,"老家的咸鱼就是香,比起来,城里那些海参鲍鱼什么的就跟白米饭似的,一点味道都没有。"
"吃你的吧。"舒洋笑着给他夹了块咸鱼。
方黎连话都没嘴说。
饭后,舒洋终于问了蒋梅珍他当初被捡来的事。
蒋梅珍也没怎么听舒万福提过,只是偶尔一次听说是在村头,具体在哪儿却不知道,毕竟舒万福把舒洋捡来那会儿,他和蒋梅珍还没在一块儿。
"我看还是算了吧。"
"这样吧,咱们先去派出所问问情况,看看十几年前有没有哪家丢了孩子。"齐尧倒是一点不放弃,和蒋梅珍说了声,他带着舒洋就去了县里的派出所。
年数多了,派出所的记录也模糊了,幸好最近媒体被拐儿童千里寻亲的节目热播,派出所的民警也是斗志昂扬,大概多少揣着点上电视露个脸的心思。可惜一本厚厚的失踪人口档案翻下来,几乎一无所获。
有个民警给他们支招,"我看这样,村头那儿有两个村子,一个王家村,一个李家村,你们可以去村里问问村长。"
齐尧和舒洋就拦了辆电动三轮,花了二十来块钱,终于到了王家村。
王家村的地界比蒋梅珍所在的那个村子要落后许多,两边绵延数里都是荒地,嫌少人烟。因为没有高楼大厦的遮挡,风肆无忌惮地平地而扫,卷起干燥细碎的土,勾人吃一嘴的。
齐尧把外套往舒洋头上一盖,袖子袖子系在他脖子下,"风大,别吹了脸。"
"齐尧,这一家一家隔那么远,估计走到天黑也问不了几家。"
"咱们先到那家问问村长住哪儿再做打算。"齐尧指着不远处一栋被茅草房夹着的白灰墙瓦房。
两人走进,门口一条大黑狗冲他们吠,一副随时要扑过来的模样,舒洋哪见过这么大这么凶的狗?被吓了一跳,攥着齐尧的袖子不放。
"会叫的狗不咬人。"齐尧说。
"真的?"
"没事儿。"齐尧看见一边的石墨上骑着个灰头土脸的小子,就问:"小孩,知道村长住哪儿吗?"
那小孩盯着他们,像是没听到一样,一根短短的手指戳进鼻孔挖着,模样有点呆,半天才反应过来似的,手指往一边一指。
"走,咱们去看看。"齐尧丢给那小孩一包糖,拉着舒洋往小孩指的方向走。
"你怎么还带糖啊?"
齐尧笑着说:"顺手就带了,估计能用到,我这还有几包,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两颗顶着?"
"不饿,就是没想到你这人还挺细心。"舒洋说。
齐尧露出一个笑,把他身上的灰拍了拍,"要是真找到,你打算怎么办?"
舒洋想了想,摇头,"我也不知道,如果可能的话,就想看看他们过的怎么样。齐尧,你说,咱们能找到吗?如果找到了,他们还能认出我吗?我长的还行吗?他们不会嫌我丑吧?"
齐尧笑的不行,"你当你见公婆呢,他们如果看见你,肯定后悔怎么把这么俊的儿子弄丢了。"
舒洋歪着头,似乎听进去了,然后有点不好意思,拿头撞了下齐尧的胳膊,偷偷儿地笑了。
齐尧低头看着他,觉得他纯纯的脸上那抹笑,特别纯净,在这粗糙的山野地里,舒洋就跟画里出来的似的,虽然脑袋上包裹着他的外套,看起来像个村姑,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光芒,像是这穷乡僻壤孕育出的一朵仙葩。
齐尧和舒洋去了王家村的村长家,却是一无所获,他们只能一家家地问,直到天黑,他们虽然问出了几家丢过孩子的,可惜,丢的要么是女孩要么时间对不上,总之是白忙了一场。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早,把王家村没问过的几家又问了一遍,无获之后去了李家村。
坐在李家村村长家的堂屋,齐尧把事情又说了一遍,李家村的老村长穿着一件军大衣,头上戴着毡帽,背着手想了好一会,"咱们村子这几年丢娃儿的多了,不知道你们问的是哪家?"
"有没有十九年前丢了男孩的,四岁的男孩,耳朵后边还有屁股上都有颗痣,耳朵后的稍微淡点,都是小小的一颗。"
舒洋觉得耳根子有点烧,他肯定自己没当齐尧的面脱过裤子。
"这个,让我想想。"老村长叼着烟袋,抽了几口,眯着眼睛想了一会,"这么说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家。"
齐尧和舒洋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兴奋。
"村长记不记得是哪家?"舒洋忍不住问。
"时间长了,我也想不起来丢了多会了,不确定是不是十九年,反正十四五年有了,那会好像是老憨家的说她家娃没了,那娃好像就是四五岁,你们可以去他们家问问。"
齐尧想了下又问:"是男娃吧。"
村长眯着眼睛又回忆了一下,"是个男娃,我还抱过嘞。"
一听这个,舒洋和齐尧都生出了希望,齐尧把舒洋拉到村长跟前,"那您看看他,像不像您抱过的那个男娃娃?"
村长打量了一下舒洋,又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久,"像不像那娃,我不清楚,不过这小伙子倒有点像我们村的赵四宝,就是老憨的小舅子。"
外甥多似舅,两人几乎立即肯定村长说的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舒洋忍不住给方黎打电话,想起方黎的手机已经被他摔了,就打了蒋梅珍的手机。
"妈,梨子呢?"
"他走了。"
"啊?"舒洋有点愣,"去哪儿了?"
"今天早上你们才走,就有个男的过来找他,我也不知咋回事,方黎看着他,就跟他扭打起来了,拉也拉不住,那男的头都被砸破了。"
舒洋听得心惊胆颤,他猜出他妈说的人是杨孝霆无疑,忙问:"那,那梨子呢?"
"梨子我看没事,那男的从头到尾就没还过手,就是梨子后来哭天抢地的,还在地上打滚。那男的就把他抱车上,两人一起坐车走了。"
舒洋挂了电话,脑子还嗡嗡的,他转头看齐尧,"估计是杨孝霆来了。"
"他能来,这事就解决了。"齐尧说。
"真的?你怎么知道?"
"猜的。"
舒洋看着他,齐尧笑着说:"实话告诉你吧,昨天一早,我起来就去了咱们屋后头,你猜怎么样?方黎的手机竟然还是通话状态。"
"你是说……"
"看来以后买手机还得买诺基亚的。"齐尧笑着说:"方黎的嗓子也挺好的。"
"什么?"
"没什么,走,咱们去老坝后头找老憨家。"
与此同时,山路上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身颠撞震动,里边隐隐传出阵阵叫人面红心跳的暧昧声音。
"孝霆,孝霆,快,再快点。"方黎仰着脖子,两条腿勾着杨孝霆的腰往自己这边带。
杨孝霆死死摁着他,恨不得直接把这小混蛋弄死算了,他表情冷峻,神色凶狠,身下动作却柔中带刚,软中透硬,几下就让方黎欲罢不能进了骨子里,这边是抓心挠肝欲痒难填,那边又是痛爽交织,冰火两重天,方黎只恨不得把嗓子叫破,勾着杨孝霆强健有力腰杆的双腿作痒,把杨孝霆整个塞进自己后边,自此合体。
车体剧烈晃动,几欲散架,轮胎底下的地面险些裂出几道缝。
伴随着方黎一声高亢叫声,一切归于平静。
方黎满身热汗,衣服湿透,底下也湿透,杨孝霆却是满头满脸鲜血。
等方黎平息下来,慵懒地舔舔嘴唇,挑眉毛看了眼杨孝霆,"我说亲爱的,你怎么一脸的血?肝火真够旺盛的。"
第 33 章
广播里说这天多云转阴,谁知到了下午,噼啪一声炸雷,竟然下起了大雨。
雨下的正起劲的时候,舒洋和齐尧还在山上,舒洋看见山上有果树,很想尝尝新摘下来的果子,齐尧就陪他上了山,谁想到才上去,这雨就噼里啪啦地下下来了。
雨势太急,砸的他们根本没地儿躲,好在山顶有个破亭子,正好能避雨。
舒洋身上什么都没带,就一个皮夹,此时也浸了雨水,几张红票子和一些零钱泡了水沾在一起。这个天还没脱冷,冷不丁淋了这么场雨,还真够让人冷的。
舒洋抱着胳臂,缩在亭子一角,浑身打着哆嗦。齐尧看他嘴唇都冻青了,就把自己的皮夹克脱了,盖在他身上,皮夹克外边湿了,里边还是干的,带着齐尧的温度,暖呼呼的。
舒洋看着他,"别啊,你怎么办,我也没多冷,你穿上吧。"
"我身体比你好,舒洋,这样,你在这别走,我去周围看看有没有干点的树枝,咱们生点火,这雨看着也不会这么快停,这附近没家没户的,咱们指不定在这儿待多久,不烤烤,咱们都受不了。"
"那,那我跟你一起去。"
"山路滑,我一个人就行了,我不走远,就在周围看看,找不到我就回来。"
舒洋只能点头,"那你小心点儿,快点回来。"
"知道。"
舒洋抱着腿一直等着,等了十分钟,齐尧没回来,二十分钟,齐尧还是没回来,他坐不住了,站起来使劲往四处看,怎么看都看不到齐尧的身影。
"齐尧……"舒洋抖着嗓子喊,又冷又怕,声音都挤在嗓子口,压迫的厉害。
心也像被什么拎着一样,悬在半空中,上不去下不来,晃晃悠悠的怕人。
"齐尧。"舒洋忍不住又喊了几声。
然后他想起口袋里的手机,赶紧得了救星一样,擦掉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的液体,拨了齐尧的号码,手机那头是空旷的"嘟——嘟——嘟——"
声音传进耳朵,冲击着耳膜,让舒洋心里虚的很,他咬着拳头,眼泪哗啦啦就下来了。
大雨的声音掩盖了一切,整个世界都是哗啦啦的,整座山的树在风雨中肆意地摇摆着,树枝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声音,亭子里漏着雨,冰凉的雨水滴在脖子里,冰冷透骨。
"舒洋?"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舒洋睁大着眼,手里的手机就那么掉了,大大的眼睛挂着眼泪水。
"怎么了?见鬼似的。"齐尧见他眼睛睁那么大,逗着他,话说完,他才觉得不对,舒洋眼里根本就是惊恐。
齐尧拍着舒洋的脸,"舒洋,舒洋?"
舒洋猛地一把抱紧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开始是压抑的抽噎,之后就开始大声哭起来。
齐尧抚着他的背,声音也不由得低了下来,"舒洋,我在这儿呢。"
舒洋抱他的力气很大,整个身体都死命地往他身上挤,好像要把自己挤进他的身体才能安心一样,齐尧伸手臂抱住他,也用舒洋那样的力气,他知道,自己把他吓着了,吓的狠了。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该把他一个人丢在这荒郊野地,不该一去这么久都不回来,不该这样让他担惊受怕,齐尧磨蹭着舒洋温热湿漉的头发,一遍遍跟他道歉。
舒洋好久才止住哭,僵硬的身体慢慢软下来,齐尧拍着他的背,"我在山脚下看到一间小茅屋,里边有一张木板床,还有煤油灯和火柴,可能是附近农民为了方便上山砍柴累的时候休息盖的,咱们这就过去,今晚就不用在山上过夜了。"
下山的时候舒洋一直抱着齐尧的胳膊,齐尧哭笑不得,回头想让他别抱那么紧不好走路,看到他一脸没干的泪水,吸着鼻子,又无辜又无害的模样,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里小心点,滑的很。"齐尧紧牵着舒洋的手。
舒洋眼睛里还有眼泪,视线有些模糊,加上铺天盖地的雨水,他抬袖子擦了下,就那一个动作,脚下一滑,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人就滑下去了。
"舒洋!"
舒洋只能感觉到有人扯了他的手臂一下,然后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的脑子陷入一片混乱。
一阵撞击之后,舒洋从混乱中挣扎着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被齐尧抱在怀里。
"齐尧,齐尧!"舒洋嘴唇发抖,手指也跟着颤抖起来。
齐尧的眼皮微微睁开,焦距好一会才对准,然后咧嘴笑了一下,"舒洋,你怎么样?"
舒洋拼命摇着头,眼泪水在脸上糊成一团,"齐尧,都是我害的,是我害你摔下来的。"
"别说了,快……扶我起来,我使不上……力气。"
舒洋眼泪也顾不上擦,赶紧把齐尧小心地扶起来。
"咱们……去小茅屋。"
舒洋扶着齐尧,不敢走快,也不敢走慢,他担心齐尧的伤,眼泪一直凝在眼眶,一路上竟然往了掉下来。
小茅屋几乎就是一间空房子,一扇比巴掌大些的小窗用塑料袋甭着,透光不透风。床就是一扇木头门搭在转头上,只够一个人躺,两个人就只能叠着,剩下的空间想走人只能侧着身。
茅屋的门已经朽了,上边的把手锈迹斑斑,根本锁不上,只能在门后用一块砖头抵着。
天色早就暗下来了,舒洋点了根蜡烛,没舍得用煤油灯,好在床底下还有几根蜡烛,粗细不一长短不一,倒是够点了。
舒洋在一口破铁锅里生了柴火,烧了好一会,屋子里才暖和起来。
"你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看看伤口。"舒洋说,手里他是从自己衬衣上撕下来的一块布,好歹比茅屋里旁的东西干净。
齐尧动作缓慢地把贴在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舒洋看见他背后一道足有小臂长的口子,血淋淋的,好在不是很深。
"我给你擦擦。"舒洋往衬衣上吐了口口水。
齐尧刚想说话,见他左手臂内侧也裂了道口子,脸上的血色顿时退了干净,"舒洋,你……"他先前没注意,但从山上到小茅屋这段路,舒洋的确是用左手手臂搂着他的背。
舒洋也的确不知道自己也受了伤,一路上他只顾着齐尧,根本没感觉到痛,现在看到,他也只是无所谓地耸了下肩,"反正没感觉到疼,没事儿,倒是你,如果不处理好,很容易感染。"
齐尧避开他的手,"舒洋,咱们把这件事解决掉,过段时间,你最好到医院做个检查,万一……"
"万一……你会负责吗?"
齐尧的腮帮处的肌肉明显硬了硬,半天说:"我会。"
"我帮你看看伤口吧。"
"不行,也许……"齐尧欲言又止。
"我们都知道,没有也许,这点常识我还是知道的。齐尧,其实也没多可怕,是不是?"
齐尧却始终沉默,舒洋凑过去,他却避开了,"我自己来。"
舒洋看着他,好一会,说:"齐尧,你知道吗,我最怕的是什么吗?我只怕……哪天突然再也看不到你了,你知道,想到总有那么一天,我有多怕吗?"
铁锅里的火噼噼啪啪,火势渐小,最后只剩一盆火红的木炭,几率时隐时现的火苗。
茅屋床上的两个人隔着半臂的距离,一个说话一个沉默。
"隔了三年,再见到哲川,我很高兴,但之后将我和他维系在一起的,也许已经不是爱情了,而是习惯或者说一种执念,毕竟他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我的苦乐都是他给的,我没办法拒绝他。"
舒洋靠着土墙抱膝坐着,"可是,我一直在想,这种感情是爱情吗?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不安,总有一股躁动,好像明明知道脚下的吊桥坚持不了多久,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直到听刑枫说哲川要结婚了,那一刻我想我才弄明白自己的感情,也许当年背叛我们之间感情的人不是哲川,而是我。"
"我把对哲川的依赖和仰视当成了爱,我糊弄了他,也糊弄了自己。知道他要结婚,我震惊不假,可并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就像在手上用刀划了个口子,疼归疼,没两天也就好了,因为它并没有伤在心头上。我其实才是最卑鄙的人吧,就像当初对方黎青梅竹马的友谊和羡慕,却被我说成了喜欢。"
"我真羡慕方黎,他想要什么都能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想做什么也是,那样不管不顾我行我素,我怎么也学不来,我想要的,我都不敢说。"
"齐尧,如果我说我想和你在一起,你会拒绝吗?"
见齐尧一直没有说话,舒洋的眼神黯淡下来,然后苦笑,"你为我做的,我除非是铜心铁肺,才会没有感觉。"
这夜,齐尧一直仰着头看着小窗洞外的天,舒洋靠在他边上,也看着外边。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天亮,齐尧说:"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如果检查结果出来,你被感染了,我们就在一起,如果没有,我们就把今晚的事忘掉,你也当我没说过喜欢你的话。"
舒洋静静地看着他,齐尧笑了一下,搂着舒洋,用被子把自己和他包起来,"后悔吗?遇见我?"
"后悔。"
"是吗?"齐尧苦笑。
"是。"舒洋闭上眼睛,枕在他肩膀上,眼角悄无声息地滑下一行,"后悔没有早点遇见你。"
齐尧和舒洋是第四天回城里的。
舒洋并没有找到他的亲爸亲妈,可他并没有失望,因为他找到了更值得他珍惜的人。
三个月的时间,九十天,两千多个小时。
舒洋珍惜着每一分每一秒,他忽然觉得世界变得格外奇妙,往常看重的东西忽然如过眼云烟一般,再没了分量,一些平日里无数次忽略的东西却成了心尖上的至宝。
"齐尧,我帮你画像吧。"舒洋开玩笑地说,"等以后你走了,我忘了你长什么样的时候,还能拿出来看一看。"
"照相不是更好?"
"不行,照片太像真的了,我会忍不住想,我的尧尧是不是……还活着。"舒洋忽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所以,还是我画吧,我画的丑点,我就不会想看了,也就会忘了。"
舒洋低下头,手里拿着蜡笔,涂涂抹抹地画,手法笨拙,"这是头发,要软一点,这是眼睛,要双眼皮……"
他画的那样认真,连脸颊上的湿润滴在画纸上他都不知道。
世界上最让人感到无力的事,大概就是看着喜欢的人过一天少一天,自己却没有办法挽留住他的时间吧。舒洋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他想和齐尧待一块儿,看他打游戏。齐尧的手指很长,敲击键盘的时候很灵活,舒洋不懂那些东西,但是光看齐尧操纵着鼠标和键盘杀怪,他都觉得满足,哪怕是看上一整天。
齐尧说帮他注册了一个号,他用自己的大号带他,舒洋说好,尽管他连键盘都认不全。
当初上学也只念到初二,他以前读的小学是城里给农民工子弟办的希望小学,根本不会有电脑,即便之后上了初中,学校设了兴趣班,里边就有计算机,他很想报名,可惜没钱。
舒洋其实不是个天生就闷的人,他也想玩,可是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说,时间长了,别人就误以为他天性不喜欢玩。谁会不想玩呢?以前他是没有钱,现在他是没有时间,因为他要挣钱为大宝创造当初自己想要却得不到的条件。
有的时候舒洋也想,他是不是该自私点儿,不要让那么多东西束缚着自己,抛开一切,自己想干什么干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一点顾忌都不要有。可是,他做不到,人活在世上,哪能不被束缚,哪能那么随心所欲?当皇帝的还天天担心底下人谋权篡位,睡不安宁呢。
因为从没玩过,舒洋的动作显得很笨拙,这个不懂,那个不会,他总要问很多问题,连他自己都觉得烦,可是齐尧没有露出丝毫不耐的表情,反而一脸的兴味盎然,手把着手教他,告诉他一些小窍门,带着他一点点熟悉。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啊?"舒洋说,心里也觉得挺对不住这个老师的。
"有点。"齐尧说的倒是直接。
舒洋撇撇嘴,皱皱眉,半天丢出一句,"那你还教我。"
"就是因为你笨,把你教出来才特别有成就感。"齐尧微微翘着嘴角。
"真够坏的你。"
一天、两天,舒洋终于可以跟在齐尧身后杀怪,齐尧大多数时候总是站在那儿不动,看他吭哧哼哧地打,见他打的差不多了,立马又给他招了一个怪过来,舒洋就那么没完没了地打,打的手指也酸了,脖子也僵了。
他干脆罢工,说什么也不肯动。然后就看齐尧用非常帅的招式把那一群怪集体秒杀。真是看得他又羡慕又嫉妒,牙还有点痒痒。
"有力气瞪我,还不如多多练习,等你练出来,带你去我们帮派玩。"
"真的?那你等等,我再练练。"舒洋又埋头去打怪。
齐尧看着心里想笑,舒洋总是小心翼翼,慢慢地挪到里怪不远的地方,丢一个远程,然后就拼命往后跑,跑到不能跑了,才回头扑上去跟怪一通肉搏。
舒大宝偶尔也会跟他学打怪,表情总是很可爱,没想到弟弟可爱,这当哥哥的也不赖,一脸孩子气比起大宝一点不逊色。齐尧忍不住笑了出来,两手揉着舒洋的脸。
"你干嘛?挡着我了。"舒洋躲不开,好容易找到出路,呼吸却被齐尧剥夺了。
屏幕上舒洋的圣骑已经招了一群怪,被围攻着,舒洋已经无心理会,睁着眼看着齐尧近在眼前的眼睛和眉毛。齐尧也看着他。
接吻的感觉很奇妙,不同于肢体外在的接触,嘴唇相互吮舐,甚至舌头的勾缠,比起身体更为亲密。舒洋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间骤停之后立即活跃地跳动起来,连带着他的脉搏和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齐尧很快松开他,手指把他嘴唇上的唾液擦掉,"眼神这么茫然,还在回味?"
舒洋下意识地点头,"嗯。"
齐尧愣了一下,就笑了出来,"赶紧去复活吧。"
"把你的号借我玩儿。"
"可以。"
舒洋就用齐尧的号四处显摆,招摇撞骗,有事没事秒杀一群小怪,只可惜齐尧是满级的号,没有太多成就感,但是秒怪的时候真是爽到彻底。
舒洋想,如果日子一直这样下去,那就好了。
可是无论他怎么想,怎么希望,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去了,这种无奈是他想逃都逃不开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没事多看齐尧两眼,多跟他说说话,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在齐尧面前。
舒洋觉得自己身上毛病很多,比如他也懒,懒得起床的时候就把自己和被子揉的不分彼此,齐尧拉他,他就死死地抱着被子装死。比如他很财迷,买菜的时候一两毛钱也要计较半天,被买菜的大叔大婶说小气。比如他偶尔也会很邋遢,穿着睡衣就去小区外边的便利店买东西,或者把两天的脏衣服攒着一起洗。比如他很挑食,菜里哪怕夹着一小片生姜或者大蒜,他都要挑干净,要不然坚决不碰。比如他也会很依赖人,一张嘴就喊齐尧,水管漏了喊他,地板裂了喊他,灯不亮了喊他,遥控器找不到了也喊他。
这样的他,一点不完美,但是齐尧没嫌他,被他烦透了才会皱皱眉说:"真够烦的你。"
说完依旧被他烦着,被他缠着,然后很无奈很认命地笑了,"真服了你了。"
以前舒洋和齐尧从没吵过架,反倒是这分秒必争的三个月里他们吵了好几回。
吵架的原因很上不得台面,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一个人起了个头,他们就会吵上大半天,吵架的内容无非就是:"齐尧,你要跟我道歉,不然这事没完。"
"凭什么我道歉,错的是你,我说你这人怎么就学不会反省?"
"我怎么不会反省了?我怎么错了?你说,你说啊。"舒洋开始动手。
齐尧好男不跟小人斗,"咱不说了行吗?真烦死了。"
"你嫌我烦了?哼,终于说出来了,齐尧,你憋很久了吧,真难为你了。"
"我憋什么了,别没事找事。"齐尧无奈。
"我就没事找事,就没事找事怎么了?你那什么表情,早腻我了吧。"
"是啊,我早烦你了,早腻你了,行了?"齐尧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舒洋一把拉住他,"不行,你不说清楚这事就没完。"
"行,那你让我说什么?"
"道歉,你跟我道歉。"
"想都别想。"
"齐尧,你混蛋!"
两个人有的时候吵的凶了,把舒大宝都吓住了,所以经常能看到这么副情景。一个年轻人抱着个哇哇乱哭的孩子,扭头跟边上的高个子男人吵架。边上那个个儿高的男人一边回嘴,一边给他撑着伞,雨滴打下来,湿了高个男人大半边身子,他也不顾,就这么一路撑着伞,一路吵回家。
等回了家,一切又烟消云散了。
舒洋给他切苹果,帮他捏腿,然后齐尧陪他打游戏,带他练级。
等到了晚上,舒洋洗完脚,趿拉着拖鞋过去往齐尧床上一趴,"你真不跟我道歉啊?"
"你怎么还记着?"
"那你道不道歉。"
"对不起,是我错了,行了?"
"嘿嘿,这还差不多。不过,齐尧,我发现你生气的时候也挺吓人的。"
"那你怎么没被吓住?"
"知道你不会把我怎么样呗。"
"啧,看来还真不能给你好脸色看,你太能蹬鼻子上脸了。"
"那你让不让我蹬,让不让我上?"
"让蹬,不让上。"
舒洋反应过来,一个枕头丢过去,笑得捂肚子,"去死吧你。"
卫哲川打电话过来找舒洋出去吃饭,舒洋没拒绝,他觉得有些事还是说出来的好。
卫哲川身上比以前多了些成熟的味道,大概这就是为人夫,或者为人父的味道吧。舒洋没猜错,卫哲川的确要当爸爸了。
"几个月了?"舒洋问,脸上没有太多惊讶。
"五个月。"卫哲川说,声音毫无起伏,根本感觉不出来初为人父的兴奋和激动,"这是意外。婷婷和她以前的男朋友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后来出了意外,孩子没能保住,婷婷的身体也因此亏损的厉害。前段时间,她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告诉她想要孩子得赶紧,这件事总逃不过的,而且双方父母都催着。"
舒洋没作声,听卫哲川慢慢地讲着:"前几天我们去医院检查,她已经有出血的症状了,医生说这个孩子保住保不住都是个问题。"
"那嫂子现在还好吗?"
听到舒洋喊嫂子,卫哲川苦笑了一下,"估计直到孩子生下来,她才能出院。"
"是吗。"舒洋垂下眼皮,"那你可得好好照顾嫂子。"
"嗯。"卫哲川吐了一口气,"上礼拜,我去监狱看过婷婷的男朋友了,这段时间婷婷身体不好,每次都是我替她去探视,可上回,监狱的人告诉我,她男朋友在监狱里犯病,保外就医结果人在半路就死了。"
"怎么会这样?"
"这件事婷婷还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受不了。她现在还有身孕,我这个时候离开她,她一定撑不住,所以……"
"我知道,我都明白,换做我也会这么做的。"舒洋搅着咖啡,"其实……咱们做一辈子朋友挺好的。"
哲川伸手想握住舒洋的手,手伸出去一半就停住了,舒洋也不着痕迹地把手移开了。
即便不说出来,也都心照不宣了。
"如果当初知道会这样,你还会放我结婚吗?"
"不知道,也许不会吧。"
卫哲川露出一个略苦的笑容,"我好像错过了我今生最重要的东西。"
舒洋笑着说:"并没有错过啊,只不过我换了个身份留在你身边罢了,怎么,嫌我不够格?"
"怎么会。"卫哲川笑着看他,眼睛里有太多的不舍和无奈,"舒洋,我想再亲亲你。"
"只能额头和脸颊,不能越界。"舒洋笑得有些狡黠。
卫哲川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吻的时候,舒洋脸上的笑没有了,失去总是会疼的吧。他低低地说:"哲川,当初如果没有那三年的分离,该多好。"
卫哲川没有回答他,当初他说,"如果同样的事情再发生,我要抱着他。"没想到如今他真的抱了,却是在分手的时候。
舒洋离开之后,卫哲川去了徐婷婷那儿,徐婷婷问:"为什么不跟他说实话?"
"说了又能怎么样?只会让我们的境地更难堪。"
徐婷婷叹了一声,"是我害了你们。"
卫哲川摇摇头,"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将来让他面对更残酷的考验,不如现在趁他身边有人能陪他照顾他的时候放手,这样对我们都好。"
徐婷婷看着他,眼里都是抱歉。卫哲川笑了下,"别说我了,你好好保重身体,这个孩子可是你和他的生命延续,你身上的胆子也不比我轻。"
徐婷婷的面色柔和下来,脸上飘过红晕,"我也没想到过年的时候他会被批准出来过节,哲川,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怀孕的事恐怕也瞒不过去,只是当初那么仓促的结婚,我都没来得及亲自对舒洋解释,你们变成今天这样,多少也有我的责任。"
"他一直想要哥哥,情人做不成,当他一辈子哥哥也好。"
"嗯,哲川,谢谢你。"
第 34 章
时间过的很快,以前似乎只是一天一天的过,如今却是一个月一个月的过,稍不留神,大把的时间已经从指间溜走了。
舒洋去医院做检查的时候,正碰上卫哲川提着保温桶去医院看徐婷婷,"真够细心的啊,模范丈夫。"舒洋笑着跟他打招呼。
卫哲川起先一愣,回头看见舒洋的那一瞬,他觉得那个站在医院大厅的穿着运动服的男孩和几年前站在烟斗街树下一心等他的男孩身影重叠了。五年了,能变的都变了,不能变的也变了,唯独记忆里那个场景,那个场景中等候着他的身影没有变。
卫哲川笑了一下,几乎有点儿舍不得移开视线,"少笑话我了,你呢,怎么在这儿?"
"过来玩儿呗。"舒洋笑着,然后推他,"行了,我不打搅你了,你快上去吧,嫂子该饿了,哎,帮我带句话啊,说我下回来看嫂子,这回空手呢,没脸去。"
卫哲川看着舒洋瘦瘦的身影跑着消失在医院大厅的玻璃门外,半晌才回过神,原来,不想变的也还是变了。
大约是件好事也说不定,卫哲川一笑,拎着他妈妈给儿媳煲的汤上了楼。
齐尧就在医院外等他,靠着墙,已经抽了大半包烟,整张脸被烟雾笼罩着,看不清表情。
舒洋走过去,他的脚上穿着一双黑白的帆布鞋,他抬脚踢踢他,"别愁眉苦脸了,你当不成千古罪人。"
齐尧看了他一会,抬手揉揉他的头发,"走吧。"
舒洋撇撇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许多味道掺杂在一起,唯独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反而觉得心头压了块石头似的,沉甸甸的,"齐尧,咱俩还是朋友吧?"
"是。"
舒洋嘴唇动了动,好几次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低了头看自己的脚尖。他想说,就算当朋友吧,他不在意,但是能保证一辈子吗?他只想要一辈子,无论什么样的关系,他都不在乎。只要一睁眼就能瞧见他,一伸手就能摸到他。
"怎么好好的淌眼泪?"
"风吹了眼了。"舒洋揉了把脸,吸吸鼻子,"今天起,咱俩就是好哥们儿了,嘿嘿,你得罩着我。"
"我就是说不罩着你,你也没必要哭吧,这么大的人了,当街哭成这样,不嫌丢人?"齐尧嘴上说的没良心,却攥了袖子给他擦眼泪和鼻涕,见他哭得厉害了,只得叹了一口气,抬手把他的头抱进怀里,"行了,这下没人看到了,你爱哭多就哭多久。"
舒洋哭起来是没声儿的,这回却仍性了,哭的又难过又伤心,声音还一颤一颤的,听着怪可怜的。
齐尧没说话,拍着他的背,听着舒洋哭成那样儿,心里又何尝好受?
"这辈子我总算遇着个能为我哭的人了,可这滋味一点都不好。"他摸摸舒洋的头,"不哭了,咱回家。"
舒洋明白,和齐尧的关系不能再那么不明不白下去了,他把自己关在屋里,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理清了两人的关系,然后终于想通了,他决定和齐尧从朋友开始。这条从友谊出发的道路不知道能走多长,甚至最终通向哪儿他都不知道,但没关系,他要的只是能陪他走上一段。
舒洋是在晚饭时间出去的,齐尧就坐在沙发上发呆,大宝趴在茶几上写作业,一会抬头看看齐尧,一会低头写字,一会又抬头看舒洋的房门。
"哥哥。"舒大宝小声的喊了声。
舒洋说:"去屋里写作业,老跪在地板上膝盖会变形。"
舒大宝哦了一声,收拾了作业本和文具盒,跑进房间写作业去了。
齐尧抬起头,似乎才发现他的存在一样,"嗯?出来了?肚子饿不饿,中饭都没吃了,我给你热点。"
"还热什么?都晚饭点儿了。"舒洋打开冰箱拿了些蔬菜出来,"芹菜肉丝可以吗?忘了买菜,今晚只能凑合了。"
齐尧站起身,"我来帮忙。"
舒洋在厨房淘米,齐尧在一边切菜,齐尧问他:"没事儿了吧?"
舒洋一笑,手指在米粒里穿梭,把细小的沙砾挑出来,"我能有什么事。"
齐尧没说别的,只是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饭桌上,齐尧说:"好久没见方黎了,什么时候把他叫过来一起吃个饭吧。"
"那我回头给他打个电话。"舒洋说。
"他跟他那个怎么样了?上回不声不响地走了,现在也没见个人。"
"他倒是给我打了个电话,听那意思是和好了,不然也不会急吼吼地去渡什么蜜月。"
"渡蜜月?这倒挺新鲜。"齐尧笑,转头看看舒大宝,摸摸他的头,"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曹羲然转学了,我再也看不到他了。"舒大宝说,一脸的伤心。
"放假也可以找他玩,怎么会看不到?"
舒大宝抬起头,"可是,可是他坐飞机去美国了,我还能看到他吗?"
"是吗,去美国了。那你可以在网上跟他聊天,开视频就能看到他了。"
舒大宝这才眼前一亮,嘻嘻地笑了,然后低下头说:"曹羲然很可怜的,他跟我一样,爸爸妈妈只有一个,他爸爸妈妈离婚的时候,他很伤心,好长时间都没跟我们说话。"
舒洋瞥了眼齐尧的表情,却没发现任何可疑的神色,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抓丈夫出轨证据的女人,不禁鄙视了一下自己,然后心虚地埋头吃饭。
对方的眼神那么明显,齐尧想注意不到也难,暗自好笑,然后跟舒大宝说:"那曹羲然的爸爸呢?也陪他出国了?"
"没有啊,曹羲然是过去陪他妈妈了,好像好久才能回来。"
"是吗,那他们那么伤心,咱们是不是找个时间去安慰安慰曹羲然……和他爸爸?"
"好,我们吃过饭就去好不好?晚上可以在那里睡,曹羲然一直让我去他家玩,我都没去,哥哥,行不行?"
舒洋心里把齐尧骂了一遍,嘴上说:"反正明天周六,你们可以在那儿多待两天,不过大宝,玩归玩,别耽误写作业。"
"嗯,尧尧,咱们快点吃。"
齐尧看着舒洋,舒洋回他一眼,"快点吃。你们走了,我终于可以一个人泡澡泡过瘾了。"
"我想起来还有件事……"
舒大宝立马大喊:"不行,说过的话不能反悔,大人不能骗小孩。"
齐尧瞥舒大宝一眼,"谁家的孩子,这么不讨人喜欢。"
舒大宝很无辜,很委屈。
舒大宝给曹羲然打了电话之后,就拉着齐尧出了门,舒洋把两人的日常用品准备好,"在别人家不要太随便,注意礼貌,知不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舒大宝已经迫不及待地往楼下跑了。
"慢点,别摔着。"
"哥哥,你真啰嗦。"
舒洋气得不行,"还没老呢就嫌我啰嗦。"
"行,你上去吧,到了我给你打电话。"齐尧说,手里拎着舒洋给他们收拾的衣物和洗漱用品。
"开车慢点,路上小心。"
"知道了。"
舒洋见他们走了,才进屋,才少了两个人,屋里一下子就冷清了许多。舒洋坐在沙发上,手里的遥控器把频道从头调到尾,又从尾调到头,最后烦了,干脆进屋拿了衣服,进浴室放了洗澡水,把自己丢浴盆里一泡泡了半个小时。
水温正好,身体泡在热水里,毫无拘束,舒洋意识一恍惚就在浴缸里睡着了。中途好像做了个梦,一觉醒来,睁眼已经天大亮了。舒洋猛地坐起来,他怎么会在床上?舒洋摸着脑袋想了半天,对自己怎么到床上的实在没什么印象。
翻身下床,他打开衣橱找衣服,门把手忽然转动了一下,有人的声音响起,"这么早就起来了?"
舒洋吓了一大跳,很快听出是齐尧的声音, "你怎么回来了?"
"把大宝送去我就回来了,不然怎么着,难不成在那儿养老?"
舒洋套上衣服和裤子,哪怕被齐尧看着,他也没觉得怎么样,大概是因为太熟悉了,"幸亏你回来的早,不然你明天回来,估计见着的就一具浮尸了。"
"你还知道?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能在浴缸里睡着。"
"我当浮尸我乐意,你管得着吗?"舒洋的别扭劲又上来了。
齐尧笑着说:"那麻烦你当浮尸的时候别抱着别人的脖子,整个人往别人怀里钻。"
舒洋脸一红,"我抱你了吗,我钻你了吗,少自作多情。"
"行,看来我准备了那么一桌早饭也是自作多情了,唉,还是我自己解决吧。"
"真的?"舒洋跑出去一看,果然一桌子早饭,现磨的豆浆,冒着热气的白粥,才出罐的小菜,还有烙好的鸡蛋饼,这些都刺激着饥肠辘辘的某人的食欲。舒洋笑弯了眼,伸手打了齐尧一拳,"不错,是个好男人。"
一个礼拜后,方黎蜜月回来,给舒洋齐尧还有大宝都带了礼物。
"我还没问你呢,怎么就和好了?我还以为你们……"
方黎出国三个月,晒黑了点,个子也长高了些,大概做足了户外运动,身上露出了点长肌肉的痕迹,他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来找我的时候说他和家里闹僵了,问我逃亡的时候能不能捎上他,我们就和好了。"
"就这样?"
"没办法啊,我这个身体早离不开他了,就他在床上的时候能叫我舒坦,真把他踹了,我舍得吗。说真的,杨孝霆看着那死样儿,床上可狠了,我算知道什么叫□了。"
舒洋哭笑不得,"你说话就不能含蓄点儿吗?"
"不能,姓杨的说了,要我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别憋着,痛快点儿喊出来,声音大点儿他也不嫌吵。"
"我看还是换个话题好了,在这么下去,你们那点事全世界都得知道了。"舒洋无奈地笑。
"那才好呢,回头我让人往杨孝霆那玩意儿上打个钢戳,叫他以后想出轨也得顾忌顾忌。"
"齐尧,我真怕了和他说话。"
齐尧说:"他那张嘴是叫姓杨的练出来的。"
"我这是天生的,可别往他脸上贴金。"
"你敢说没他的功劳?"
方黎反应过来了,笑得又奸又坏,"这么说来,还的确有他的功劳。"
"不跟你们说了,我去做饭去了。"舒洋去了厨房。
他一走,方黎拐拐齐尧,"我猜他是还没听懂吧。"
"你以为他跟你似的,没脸没皮,什么都说。"
方黎只是笑,"我说你是不是男人啊?是男人就赶紧把他给办了,你天天瞧着他在你跟前晃悠,你就没点儿冲动?你要说没,你就真没种了。"
"没听过冲动是魔鬼这句话吗?"
"没,我只听过有冲动才有激Q,这是我多年来采阳采出来的经验,是爷们儿就制服他。"
"你真是舒洋的好朋友?"
"当然,不然能这么替他的性福着想吗?"
齐尧终于见着个让他佩服的人了。
第 35 章
舒洋一直以为方威在外地做生意,他这天也是偶然想起,才问了方黎方威的事。
方黎开始摇头耸肩,之后忽然一拍脑袋,"对了,你不提他我都忘了,他之前放了个东西在我这儿,说是如果还能见到你就给你。"
"东西?"舒洋想不出方威有什么东西要给他。
"是个铁盒子,我也记不清放哪儿了,我得好好找找,但是不能保证东西还在,指不定就被杨孝霆当废品给扔了。"
"嗯。"舒洋点点头。
原先和方威在一起的时候,舒洋只觉得怕,可是几年见不到他一面,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舒洋心里又想。毕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说没感情那是假的。不过,如果真让方威出现在他面前,舒洋可能依旧会有点儿心惊,他担心方威会再度搅乱他的生活,怕归怕,担心归担心,舒洋依旧牵挂着他,就像牵挂着自家的哥哥。
他只想知道他过的好不好,他甚至想,方威是不是结婚了,这几年是不是有了儿子。又想,如果是儿子,会不会和方威小时候那样天不怕地不怕,见天儿的让大人头疼。
回忆过往有意思的事以及对未来的畅想,成了舒洋生活的一部分。这大概是因为目前的日子太过平静和安详了,他才能坐下来好好地回忆,好好地幻想。这样的生活是舒洋从未想过的,现在他有了可以照顾的人,大宝,也有了会照顾他的人,齐尧。这两个人搭成了他生活的小房子,让他觉得无比的安心和幸福。
即便将来大宝会长大,不再需要他的照顾,即便他和齐尧可能只能止步于朋友两个字。
方黎再过来玩儿的时候,把杨孝霆也带来了。
"怎么样?正吧。"方黎一脸炫耀的神色,眉毛眼睛都是弯的。
舒洋好笑地点头,"嗯,挺正的。"
"那是,我这双眼比孙猴子的火眼金睛还厉害,一眼就在茫茫人海叨到了这么个帅得惨无人道,身材热辣的汉子。"方黎见着有点忘形了。
"真受不了你。"舒洋只剩下无奈了,摇着头笑。
方黎拐拐他,脸色终于恢复了正经,"说真的,这可是我头一回带他跟你们见面,以前一直没把他拉出来露脸,是因为我觉得我跟他还不一定能走到什么时候呢,分手都是迟早的事儿。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能感觉出来,这辈子,咱俩估计拆不开了。"
"看得出来,他挺在意你的,进门的时候还拉着你的手呢。"
"他就怕我跑了。"方黎咧着牙笑。
在舒洋心里,方黎的幸福比他自己的还重要。能看到方黎这样没心没肺地炫耀他的幸福,他打心底替他高兴。
方黎后来给他打电话,语气抱歉,说是不知道把铁盒子放哪儿了。
"没事儿,也许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没必要急着找。"
"这不一定,我现在想想,可能是黄金也说不定,我哥有段时间特有钱,一身的名牌,不知道的当他让富婆包了,你想啊,他那时候给你的肯定是值钱的东西。"
"怎么会。"
"当然会,不过说起来,我也几年没见着他了,虽说他这人有时候特混蛋,可我多少还惦记着他,谁让我就他这么一个哥呢,算我倒霉,还能怎么办?"
舒洋也有点伤神,握着手机没说话。
方黎说:"杨孝霆认识的人多,搞买卖的,混媒体的,我让他给打听打听,基本上只要我哥没跑出省,跑出咱们伟大的祖国,就能打听出一点儿消息来,到时候我知会你一声。"
"行。"
一不留神的时候,时间就过的跟流水似的,舒大宝已经长到舒洋的肩膀了,眼瞅着就赶上他这个做哥哥的了。
舒洋嘴上不说,心里也在抱怨,自己怎么生的这么矮啊,估计不出两年,这家里就数他海拔低了。其实舒洋个儿不算矮,只是齐尧长的高挑,伸胳膊轻轻一跳就能够着天花板,舒大宝又明显是只潜力股,个头一天一小截儿,三天一大截,蹭蹭蹭往上窜。
"大宝,你是不是没洗脚啊,有味儿。"舒洋看电视的时候对舒大宝说。
大宝把脚翘起来,"谁说的,我才洗,你瞧,水还没干呢。"
齐尧在一旁说:"小孩这时候火气都旺,有脚汗正常,不过大宝,鞋子娃子得勤换啊,不然这家里没法待人了。"
"真有那么味儿吗?我怎么闻不到。"舒大宝掰着脚丫子凑鼻子上闻。
舒洋看了齐尧一眼,摇头笑,"大宝,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爱玩不是坏事,可别把学习耽误了。"
"我知道了,每天回来就说学习学习。"舒大宝老大不爽快,嘴巴噘的可以挂呼噜。
齐尧一巴掌拍他脑门上,"臭小子,你哥把给自己买羽绒服的钱省下来给你买新运动鞋怎么没听你抱怨?"
舒大宝不说话,扭着头,半天被齐尧盯的受不了,才说:"我又没说什么,说一句而已嘛。"
"行了,进屋写作业,等会我检查,错一道题这礼拜看动画片的时间就扣半小时。"
"不公平!"舒大宝抗议。
"跟我谈公平,等我和你哥都老了,吃的喝的都得靠你的时候你再说吧。"
舒大宝愤愤地进了房间。
"这小子,现在就开始叛逆了,要没我,你一准儿被他牵着鼻子走。"齐尧抬手,两根指头夹着舒洋的鼻子往前边拉了拉。
舒洋被他夹的疼了,拍开他的手,"哎,以后要是大宝跟我吵嘴,打起来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还能打过他的时候,拆他两根骨头,老的打不动了的时候,咱俩撂腿跑。"
舒洋乐得直笑,"都打不动了还能跑?"
"是跑不动了,指不定他一脚踹,咱俩就咕噜噜滚楼梯下头去了,记着到时候往我怀里钻点儿,别滚下去把你假牙磕没了,没个把门儿哭我一身的口水。"
"你才哭一身口水。"舒洋扬手作势要打他。
齐尧笑着看他,一点儿也不躲,一点儿也不怕。
舒洋想,如果他们老了还能这样待一块儿,假牙没了就没了,哭他一身口水就一身口水,他不在乎。
舒洋起的晚,在卧室穿衣服,房门半开着,齐尧就坐外边看电视,舒洋说:"你收到哲川短信了没?"
"他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齐尧看了舒洋一眼。
舒洋套了衣服出来,往洗漱间走,"嫂子生了,就昨晚,是个儿子。"
舒洋叼着牙刷,"咱什么时候是不是该去看看,带点礼物什么的,还有红包。"
"行啊。"
"那红包包多少?听人家说六百比较吉利,你说是不是少了点儿?以他们家条件六千都不算什么,不过六千,对我们可是不小一笔钱,我得想想。"
齐尧看他对着镜子纠结的神情,说:"就六千吧,咱俩算一份。"
舒洋想想,"那也行。"
齐尧指了指自己房间,"银行卡在抽屉。"
"我卡里有,对了,房子的事儿,你看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位置离学校医院进点儿,房价也不算贵的。"
齐尧靠在沙发上,"现在房价有不贵的吗?倒是有一处,地界还算可以,不过得首付百分之四十。"
"那是多少?"
"二十四万。"
舒洋有点儿傻眼,"那房价岂不是得六十万?"
"我也觉得贵了,你想,名校附近的房子能便宜到哪儿去?"
"那不是想大宝有个好的学习氛围嘛。"舒洋漱了口,洗了脸走出来,"那二手的怎么样?便宜点儿。"
"二手的我倒是看了几处,怕你不想要,没给你说。过两天我带你去看看。"
齐尧和舒洋给卫哲川去了个电话,问他现在方不方便过去,卫哲川说徐婷婷已经出院了。舒洋路上买了点产后补品,他和齐尧都不知道女人这时候该吃点什么,听超市导购员说女人生完孩子吃什么好,他们就买了,出来之后都有点被忽悠的感觉。
去了卫哲川家,几乎见着一屋子的人,卫哲川的爸妈就不说了,几个阿姨和姑姑都来了,卫哲川忙着应付她们就团团转了,只抽出了几分钟的空招呼他们。
"我说不让来,我妈却把她们都叫来了,说要看看她盼了快十年的孙子。"卫哲川苦笑。
"没事,你去忙吧,我们也就过来看看,一会就走。"舒洋拿出红包递给卫哲川,"这是一点心意。"
见卫哲川要拒绝,舒洋说:"不收我可不高兴了。"
卫哲川无奈,点头,"行,那我收下,等会留下来吃个饭吧。"
舒洋看了看齐尧,对卫哲川说:"不了,大宝今天没课,还在家等着呢。"
"既然这样,等我家里人走了,我再把你们请家里吃饭,咱们好久没聚聚了。"卫哲川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舒洋。
舒洋笑了下,像是没听出什么特别的意思,点头,"好啊,那替我跟叔叔阿姨说一声,我们先走了,下回再来。"
卫哲川送了他们出门,舒洋冲他摆手让他回去,然后拽着齐尧的袖子就下了楼。
下楼的时候舒洋还在数落齐尧,"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多不礼貌?"
"谁说我一句话没说,我说了恭喜,你们没听见罢了。"
舒洋斜着眼看齐尧,见对方君子坦荡荡的表情,只能无语,齐尧推推他,"公交该走了。"
两个人拉拉扯扯嘀嘀咕咕下了楼,卫哲川站在原地,久久才叹了一口气,听见屋里有人喊他,他才转身进了屋。
第 36 章
舒洋一直挺想和齐尧去他家一趟,齐尧很少在他面前提自己的事,舒洋和他认识这么长时间,别人要问他齐尧的事儿,他充其量只能说他是个男的,身高一八三,喜欢汤泡饭和网游,其他的,几乎就说不出来什么了。
舒洋花了半天时间观察齐尧的作息和习惯,齐尧好几次走过来,脚步顿了几顿,略硬着身体又走回去,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齐尧从卫生间出来,忍不住了,走到舒洋跟前坐下,"说吧,你研究出什么了?我是进化了还是变异了?"
舒洋托着下巴的手已经酸了,搁下手说:"我觉得我不够了解你。"
"要不要我把哪只脚有痣,身上哪里有疤都告诉你?"
"你脚上有痣?还有疤。"舒洋说:"我都不知道。"
齐尧忍不住笑,"你觉得这些有意义?"
"可是这至少说明我不了解你。"舒洋靠在沙发上,拽了个抱枕抱怀里,"齐尧,我昨天买了些补品。"
"嗯,你是该补补,都买了些什么?"齐尧问。
"不是买给我的,是……"舒洋偷瞧他眼色,"给你父母的,我其实……就挺想……"
齐尧见不得他说半句留半句,干脆替他说了,"见见我父母?"
舒洋裂了嘴笑,"嗯,成吗?"
"让我想想。"齐尧说了这句话之后,就没了声儿,不知道是真的在想,还是干脆在发呆。
后来两天齐尧都没提过这事儿,舒洋怀疑齐尧那天是不是听进去他的话了,但他又不敢提醒,他能感觉到某种程度上说,齐尧对他的家庭或者说父母存有排斥。但是无论如何,舒洋觉得他还是该陪齐尧走一趟,就像之前齐尧会陪他回老家看蒋梅珍以及帮他找父母一样。齐尧为他做的,他同样想为齐尧做。
大宝这两天都没回来,住同学家了,这个小孩这几天也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像是跟家里两个大人有仇,说话也不好好说,问他怎么了,他又不说。舒洋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能了解小孩的心理了,在家里,一向是齐尧扮黑脸,齐尧这两天有心事,心思不在大宝身上,稍微一放松管教,小孩的别扭脾气就上来了,挂了几天脸色,干脆就搬同学家去了。
舒洋给那同学家长打了电话,说了几句客套话,末了把大宝平日里换的衣服送去了两件,左交代右交代,最后被大宝嫌烦的喊了句:"你烦不烦,还不回去。"
舒洋当时尴尬,对同学家长笑了下,"那大宝就麻烦你们了。"
出了小区,舒洋心里挺难受的,他觉得大宝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是很会在他面前撒娇,奶生生地喊他哥哥,喜欢抱他的脖子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可是现在,竟然会吼他了。大概小孩长大的过程中都会有这么一段莫名其妙的时期吧。
舒洋回到家,心情已经好多了。他推开门,齐尧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茶几上堆了几个盒子,看样子是衣服之类的东西。
舒洋换鞋进去,"买了衣服了?"
齐尧嗯了一声,"给我爸妈的。"
听他这话,舒洋知道,齐尧多半是答应他陪他回去了,"我以为你都忘了呢。"
"怎么会,明后天没事儿的话,咱们明天就过去。"
"行,那我收拾几件东西。"舒洋要去房间,齐尧叫住了他,"不用收拾,人去就行。"
"那牙刷什么的总得准备好吧。"舒洋开始忙着收拾,把自己和齐尧的牙刷、洗脸毛巾都带上,还有齐尧的剃须刀、干净的内衣袜子,忙了好一会,边收拾边想,生怕漏带了什么东西,"对了,还有卫生纸。"
齐尧看他忙活,最后只提醒了一句:"药膏记得带。"
齐尧说的药膏是生肌祛疤的,是方黎和杨孝霆去国外玩的时候带回来的,舒洋不太习惯往手上抹东西,齐尧每天盯着他,一天提醒三次,舒洋才渐渐适应了一天三遍药膏。
舒洋热情,补品就买了好几盒,路上提着拎着,背着挎着,特别招人多看一眼。
齐尧看不下去了,帮他拎了几盒,"你怎么买这么多?"
"不知道叔叔阿姨喜欢什么,多买点儿指不定就有他们喜欢的或者用得上的。"
"那也不用买锅吧。"齐尧看着手上提的东西。
"你知道什么,这是无烟锅,家里有油烟对老人多不好啊,电视上不是说了吗,长期呆在油烟的环境里,容易得呼吸道疾病以及心脑血管疾病和癌症。"
齐尧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心里头觉得好笑,面上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结果他这样子招来舒洋的不满,拐了他一肘子,"你这人,什么表情,我在给你普及常识,好好听啊。"
"听着呢。"齐尧无奈地笑。
齐尧从没想过他会以这么愉悦的心情回家,他想,如果没有舒洋,他这段行程会痛苦的多,几乎每近一公里,他的心情就会沉重一分,虽然有舒洋在,那份沉重也轻不了,但有人伸手替你托着,那种压迫感就没那么强烈了。
舒洋在候车大厅坐着,和扛着蛇皮袋拎着塑料桶的农民工一起,整个人特别打眼,不少人来回都看他一眼,让他十分不自在,就盼着齐尧买票快点回来。
没一会,齐尧拿着票回来,手里还拉着个行李车,"东西放这里,拖着比你拎着轻多了。"
舒洋把能装进去的东西都装了进去,双手解放了出来,果然轻松了许多。齐尧把一个塑料袋递给他,"给。"
"什么呀?"舒洋接过来,低头往里头看。
"路上吃的,长途汽车里可没有盒饭给咱们吃。"
"可怎么都是零食?不过,嘿嘿,都是我喜欢吃的。"舒洋弯着眉毛。
"走吧,再不上车,车就走了。"
舒洋跟上他,笑嘻嘻地问:"那我现在可以吃一个吧?"
"我说不行你就不吃吗?"
舒洋顶他一句:"你说不行我也吃,我就吃。"
齐尧哭笑不得,看着舒洋翻了包零食拆了,拆了之后他又犹豫,看看左右,"我吃东西,别人不会盯着我看,觉得我这人特没素质吧,大庭广众吃零食。"
齐尧简直无话可说,舒洋一笑,"哎?咱俩一起吃,别人就不盯着我一个人看了。"
于是舒洋自己吃的时候,时不时空出手往齐尧嘴里塞一个,这才吃的理直气壮,没有半点顾忌。
齐尧心里想,这样反而更招人看吧,不过因为很享受这种被一只手往他嘴里塞零食的感觉,所以也就装不知道,心安理得地享受这种待遇。
舒洋依旧不习惯坐长途车,虽然齐尧每年都陪他回老家,饱尝一遍在山路上颠簸的苦。
长途车大概许久没人打扫了,挤满了人,车厢里有一股说不清的味道,齐尧把车窗开了点儿透风,车窗没开大,怕舒洋睡着了,不小心一头栽下去。舒洋这人睡着了就有这么个技能,会一声不响地做出的点儿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他自己还不知道,却把别人吓出一身冷汗。
上回齐尧陪舒洋回老家的时候就是,舒洋本来枕着齐尧的肩膀睡觉睡的好好的,齐尧才眯了两分钟的眼,一转头舒洋已经半个身子睡到窗户外头去了,齐尧当时就被吓醒了,于是跟舒洋一起坐车,再也不敢打瞌睡了。
"我困。"舒洋的眼皮开始发沉,打了个呵欠。
"靠过来点儿。"齐尧把胳膊伸过去,把舒洋整个人往自己怀里头带,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
舒洋睡了十来分钟,头就枕到了齐尧腿上,齐尧掳掳他的头发,把他嘴角刚吃东西沾上的一点什么东西擦掉。齐尧一直有种感觉,舒洋一和他在一起,整个人就会变的很懒,神经也会变得粗许多,而实际上舒洋是个心思极为细腻的人。大概是觉得在自己身边,他可以无所顾忌,因为有人会替他顾忌的吧。
离车进站还有五分钟,齐尧低头喊舒洋,"舒洋?起来了。"
舒洋像是听到了,眼皮动了动,又很快没了动静。齐尧把头低下去点儿,捏他的鼻子,"舒洋,起来,车马上进站了。"
舒洋鼻子里发出一声带着鼻音的嗯,头动了动,他这一动,齐尧看见自己裤子上一滩湿渍,分明就是口水。
好你个舒洋,齐尧苦笑,捏着他的鼻子把他的脸转过来,低头往他作恶的嘴巴上亲了口,因为舒洋张着嘴,齐尧亲上去的时候,会有啵的一声,很轻,却把边上那对情侣吓着了,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
亲过,齐尧就有点后悔,不是因为被别人看见,而是如果舒洋醒了,他这样只会让两个人尴尬。毕竟当初只当朋友的话是他说出来的。
两人下车的时候,舒洋抓着他的胳膊,他整个人还没清醒透,走路腿脚有点儿虚浮,时不时踩空。
长途巴士开走,两人站在空旷的水泥地上,齐尧四处找着下一班车,舒洋从背后靠着他的肩膀继续眯一会。他平时没这么懒的,一坐车就不行,总犯困,还总有一堆做不完的梦,让他醒也醒不过来。
又两个小时车坐下来,两人下车,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齐尧找了家牛肉面馆,两人吃了碗热腾腾的面,舒洋这才清醒了,他问:"还有多久?"
"打个车二十分钟,别光喝汤。"齐尧把碗里的牛肉夹他碗里。
下了出租,舒洋跟着齐尧拐进来一个巷子,过了巷子,来到一个小区,小区的建筑很老旧,至少有三十年了,齐尧指了其中一栋的五楼,"就那儿了。"
舒洋抬头看着五楼的那扇贴了膜的窗户,没发觉一点儿特别,但那里的确是齐尧的家,齐尧的父母都住那儿。舒洋忽然有点紧张,这才觉察出一点唐突,他们至少应该事先打个电话过来的,这样冒冒失失地过来实在不太礼貌。
齐尧看出他紧张,说:"走吧,怕的话,在门口等我就行了。"
第 37 章
舒洋最终选择和齐尧一起进去,在齐尧敲门的时候,他握了握齐尧的手,齐尧安抚地回握了他一下。
"靠,来的也太早了吧,碟都借出去了。"一个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的女孩冒冒失失地开了门,见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掺杂着恨、厌恶还有别的情绪,等她的视线转到舒洋身上,已经全部变成厌恶了。
"小雯,谁啊。"一个中年女人走出来,一手拿着裤子,一手拿着针在头皮上磨,老花眼镜下的一双眼睛在看清门口两个人面容的时候,眼神几度变化,最后扔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到门口,伸手把女孩往里边一拉,砰地把门关上,"谁让你乱开门,不认得的人也让进?"
舒洋几乎是愣在门口,他知道齐尧和他父母的关系有点僵,但没想到竟然会到门都不让进的地步。
舒洋握住齐尧的手,抬眼看他,齐尧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已经习惯了,"走吧,不是说要找个地方睡觉的吗?"
舒洋拉住他,"不走,没有东西还没送到,人就回去的道理。"
说着,抬起手就敲门,敲了十几分钟,里边都没半点动静,舒洋依旧一遍遍敲着,齐尧说:"别敲了,你就是把手敲断,她们也不会开的。"
"阿姨,您开开门啊,阿姨,阿姨……"
屋里好半天才传出来声音,"再敲我就不客气了,小雯,打110,让警察把这两人抓去关他个十几年。"
"阿姨,您把门开开,咱们有话可以坐下来说,阿姨。"舒洋继续敲门。
"没什么好说的,快滚,别再让我看到你们!"
舒洋叹了一声,抬头望了齐尧一眼, "没办法了。"
"走了。"齐尧拉住他胳膊。
"看来只能用我在车上想出来的法子了。"舒洋深吸了一口气,提高嗓门,"快来人啊,齐尧,你怎么了,好多血,你别吓我,救命,谁来救救他啊……"
紧闭的房门忽然就开了,中年女人慌忙跑出来,头发散乱,一脸的焦急,跑的太急,脚上鞋都掉了一只。
舒洋尴尬, "阿姨,那个……"
中年女人嘴唇抖了好半天,忽然就哭了,舒洋吓了一跳,"我,我……"
"你个死孩子,谁让你回来,谁让你回来的。"中年女人扑到齐尧身上,攥着他的衣服使劲打,边打边哭,"你怎么不死在外边,你还回来干嘛?你还记得有个家啊,你还记得你有爹妈啊,你个混账小子,我打死你,以后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齐尧任由她打,等她打够了,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妈。"
强健有力的手臂把两鬓染霜的女人抱在怀里,用力地抱紧,"妈,妈……"
魏美芳揪着儿子的衣服,在这一刻把一生的眼泪都哭干了,"死孩子。"
舒洋鼻子一酸,转过头去。
齐尧有些年没回过家了,此时回来,扑面而来先是陌生,然后便是漫天铺地的熟悉感袭来,将他整个人淹没。
虽然家里许多东西都变了,吊了顶,装了空调,家里的电视机也换了,天花板的灯也变了样,可家还是那个家,轻轻一吸气,鼻子里全都是熟悉的味道,伸手一碰,也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触感。
齐尧只是坐在他很多年前陪父母挑的沙发上,鼻腔里就已经酿了许多酸,他无数次做梦回到了这个家,可每次还没等他进门,梦就醒了。
"喝茶。"魏美芳的情绪似乎还没缓过来,眼角红红的,虽然装着冷漠,眼神里的母爱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舒洋接过杯子,"谢谢阿姨。"
魏美芳看他的眼神透着打量和探究,有些不自然,有些闪避,舒洋明白她在猜测他和她儿子的关系,不过他不在意,只是依旧礼貌地笑着。
"小雯,把衣柜里昨天晒过的床单和被套拿出来。"
"要拿你自己拿,我没空。"小雯眼皮翻了几翻,嘴角撇了数次,转身进屋,砰地把门摔上。
"这个死丫头。"魏美芳只能自己进屋去拿。
舒洋坐在齐尧身边,看着魏美芳从一个屋出来进了另一个屋,然后说:"我现在手还在抖,刚才真被吓着了。"
齐尧捏捏他的手,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我以为,这辈子都进不了这倒门,舒洋,谢谢你。"
舒洋说:"我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我第一次那样骗人,喊的时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齐尧抬手,粗糙的拇指擦了擦舒洋微微干燥的嘴唇,"我也吓了一跳,没看出来你还是演技派。"
"少糗我了。"舒洋说,低头喝了一口茶,"这是什么茶,香。"
"市面上可买不到,自己家炒的。"见舒洋看他,齐尧说:"我们家从我爷爷那代就是做茶叶生意的。"
"是吗,那你呢,会炒吗?"
"会啊,保证炒成渣炭。"
舒洋忍不住笑,低头又喝了一口茶,觉得嘴里都是茶香。
直到晚饭时间,魏美芳都没有赶他们走,于是他们留下来吃了晚饭,魏美芳的话很少,偶尔给齐尧夹菜,然后盯着他看上半天。
"妈,吃菜。"齐尧把菜夹给魏美芳。
"哎。"魏美芳低头吃了一口,然后又盯着自己的儿子看,眼睛里装着许多东西。
吃过饭,舒洋过去帮魏美芳洗碗,魏美芳说了好几次不用,舒洋说:"阿姨,您去和齐尧说说话吧,你们那么多年没见了,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魏美芳拍拍他的胳膊,摘了眼镜低头擦擦眼睛,转身去了齐尧房间,舒洋看着她微佝偻的背,忽然特别想蒋梅珍。蒋梅珍曾经在灯下为他缝破了的裤子,曾经在清晨把他的鞋拿到外边晒,曾经……舒洋想,即便蒋梅珍并没有将他当亲儿子看,他也该知足了,至少他还有个人能让他喊妈,逢年过节他还有个人可以长途跋涉去看望。
齐尧从房间出来,舒洋正擦着厨房灶台的台子,抬头看见他,下巴往房间指了指,"谈的怎么样了?"
"老太太又哭了好几回。"齐尧说,"怎么没用热水,你的手不能在冷水里泡。"
"早好了,一点儿都不疼了。"
齐尧去客厅,从行李包里翻出药膏,过来挤了点儿,先往他手指上呵气让它们暖和点,再抹上药。
"看来只要豁出去,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舒洋看着被齐尧摆弄的手指笑着说。
齐尧低头往他手指上亲了口,"是啊,托了你的福。"
"变态!"齐小雯从洗手间出来,撞见这一幕,恶狠狠地骂了句。
"死丫头,给我过来。"魏美芳从房间出来,伸手把闺女扯进房间,掐了几下骂了几句。
"妈,你干嘛,很疼啊。"
舒洋把手抽回来,自己随便搓了两下,"行了,不用抹那么细,那,齐尧,我就先走了,东西搁你这儿,我明早再来。"
"你去哪儿?"
"来的时候我留意过了,边上就有家旅馆,我去那儿住一晚。"舒洋把皮夹和身份证带身上,换了鞋。
"你一个人怎么行?我跟你一起。"
"别,我又不是小孩,有什么不行的,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样多不好,没事儿,我到了给你电话啊。"舒洋不给齐尧说话的机会,快步下了楼。
"舒洋。"
"帮我跟阿姨说一声,我走了。"
齐尧追下去,已经找不到他的影儿了,齐尧掏出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自己小心点儿,等会门牌号发给我。
齐尧上楼,魏美芳已经等在门口了,"齐尧,跟妈说实话,他是不是你……朋友?"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
"没事儿,妈只是随便问问,这孩子,怎么好好的出去住。"
"没看出来他挺怕你的吗?"齐尧说,关了门,见魏美芳满脸疑惑,他说:"他怕你因为他骗你的事儿怪他呢。"
"这孩子。"魏美芳笑了下,"明儿让他别出去住什么旅馆了,多浪费。"
"行,我等会跟他说。"齐尧跟着魏美芳进了房。
他的房间和几年前几乎一个样,连墙上贴的游戏海报都没变。魏美芳说:"你走了之后,这个房间一直空着,就想着万一你哪天回来了,不至于没地方睡觉。"
"妈,这么多年,你怪我吗?"
"怪只怪我命苦,生了个这么狠心的儿子,一走就是六七年,一点儿音信都没有。"魏美芳低头擦擦眼,"好了,不说了,回来就好,回来……你爸也会高兴。"
"这么晚了,我爸怎么还不回来?"
魏美芳转过脸,把脸上的眼泪擦掉,吸了吸鼻子,"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妈……"
"你走的第二年,他就突发脑溢血,去了。"
齐尧觉得什么东西梗在了嗓子里,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紧紧地抱着魏美芳。
"你别怪他当年对你狠心,他是恨铁不成钢,他对你说了那么多狠话,转头疼的还是他自己。他走的时候嘴都裂了,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还念着你的名字,他是想你了,后悔了。我们那时候一直在找你,能托的人都托了,没一个人知道你在哪儿,那时候我只知道一件事,咱们家的天塌了。"
"妈,对不起,对不起。"
魏美芳抹抹脸,"都过去了,不提了,明天去看看你爸,他想你了那么长时间,让他好好看看你。"
"嗯。"齐尧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哭了,原来不是。
舒洋睡不惯旅馆的床,太硬了,而且被子有一股味道,挨到十点钟,在肚子咕噜噜的叫声中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睡了没两个小时,他听见有人敲门。
"齐尧?你怎么来了?"舒洋穿着拖鞋,出来的时候忘了拿睡衣,此时身上穿着单薄的衬衣衬裤。
齐尧手里拿着个塑料饭盒,还是热的,"你腕上吃的少,猜你晚上会饿,"
舒洋让他进来,然后抓了件外套披上,给他倒了水,"夜里头凉,你喝口热水。"
"别忙了,你去床上躺着,冻着就麻烦了。"齐尧揭开饭盒,"饺子是我妈包的,陷儿有白菜粉丝和蛋饼。"
舒洋爬上床,拉被子盖上,"听着就想吃。"
齐尧坐床边,"快吃吧,你那咕噜噜的声音把肚子都快叫破了。"
舒洋端着饭盒,嘴里吃着饺子,"这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就是忽然特别想你,特别特别想。"
舒洋弯着眉眼,一个饺子塞到齐尧嘴里。
舒洋吃的饱,揉着肚子歪靠在床上,齐尧躺他边上,枕着手臂,眼睛看着天花板。
旅馆的房间设施简陋,没有电视也没有空调,窗外更没有什么景色好看,只有一堵水泥墙,在夜里黑漆漆的。
"在想什么?"
"想我爸。"
"说起来,今天来好像没看见叔叔。"
"我明天去看他,你要一起吗?"
"当然。"
"现在还这么精神?"齐尧转头看他。
舒洋说:"白天睡多了,你呢,怎么也不困?"
"不知道,就是睡不着,一闭眼都是我爸的影子。"
"跟我说说叔叔的事吧。"
齐尧沉吟了一会,说:"我爸年轻的时候吃过很多苦,听我妈说,他讨过饭,上学的时候家里没有米给他带,他就带一书包的芋头干,硬邦邦的,我妈说,我爸头发一根根跟硬刺似的,大概就是因为小时候吃芋头干吃多了。我爸胆子很大,好像什么都不怕,我奶奶说,以前家里有只三只腿的猪,后来掉枯井里头了,那井特别深,里边什么都看不见,我爸趁爷爷奶奶不注意,就下去了,在里头待了一夜,最后竟然抱着那只猪上来了,然后被我爷爷狠狠打了一顿……"
舒洋听着齐尧说他爸爸的事,他好久没听齐尧说这么多话了。齐尧的声音很沉稳,不高不低,很好听,然后渐渐的,觉得眼皮发沉。
齐尧低头看着舒洋的睡颜,嘴角扬了个细小的弧度,给他拉上了被子。
舒洋第二天一早起来,齐尧人已经走了,不过给他留了张字条,说他已经回家了,八点在小区门口等他。舒洋这才想起,他们约好去看齐尧的爸爸的。舒洋忍不住想象齐尧父亲的样子,他觉得对方应该是个挺严肃的人,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舒洋提前半个小时就在小区门口等着了,五十的时候他看到齐尧从楼上下来,魏美芳似乎跟他交代着什么,一直把他送到小区门口。
"舒洋也来了啊。"
"是啊,阿姨,您也一起吗?"
"不了,你们去吧,路上注意点儿。"魏美芳的态度并不热情,话多半也是对着齐尧说的。
舒洋想起自己身份尴尬,也就没多说话,齐尧拍拍他的胳膊,"走吧,妈,那你上去吧。"
"哎,别待时间长了,中午回来吃饭。"
"知道了。"
一路上,舒洋望着车窗外,然后转头,"咱们这是去哪儿?怎么感觉有点偏?"
齐尧还没说话,司机倒是开口了,"一听你就是外地人。"
"师傅,你怎么知道?"
"这条路可没有岔路口,直通到一个地方,你知道是哪儿吗?"
"哪儿?"
"墓地呗,小伙子是来扫墓的吧。"
舒洋愣了愣,然后想,可能齐尧的父亲在墓地附近工作也说不定。
齐尧却没有解释,"是啊,给我父亲扫墓。"
舒洋猛地抬头看齐尧,他脑子里回想着昨晚齐尧对他说的关于他父亲的事,那种语气表达的不仅仅是一种回忆,更是一种缅怀。舒洋忽然后悔没有认真把故事听完,他握住齐尧的手,"齐尧。"
"嗯?"
"没什么,叔叔知道你去看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嗯。"齐尧露出微笑。
"就是可惜没有酒,我还想陪叔叔喝两盅呢。"
司机倒是笑了,"这巧了,我这倒有两瓶,本来是打算带给我老丈人的,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酒,你们要就拿一瓶,酒好坏都没什么,关键是那份心。"
舒洋笑着说:"师傅,那谢谢你了。"
"嗨,客气什么。"
舒洋终于见着齐尧的父亲了,墓碑上那小小一张照片里的男人,舒洋却不觉得陌生,那张和齐尧有五分相似的脸,布满沧桑。舒洋看着那张照片,弯腰把酒放下,"叔叔一定是个和蔼可亲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
"那你可感觉错了,我小时候可没少挨他的打。"齐尧说,眼睛也看着那张照片。
舒洋说:"那一定是你太调皮,不听话。"
齐尧笑,蹲下s 体,把一束花放到墓碑前,"爸,我来看你了。"
舒洋也收敛了神情,"叔叔,我陪齐尧来看您了,来晚了,您做长辈的千万别生我们小辈的气,我们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每年都来看您。"
"爸,瞧他嘴甜的,路上不知道在偷着练了多少遍,他就想讨着你的喜欢呢。"
"少胡说,我什么时候偷着练了?"
齐尧笑,转头再看他父亲的照片,爸,他叫舒洋,您儿子带回来给您看的人,您还满意吗?
两人回去已经是大中午了,舒洋的脸红扑扑的,只会傻笑。
"叫你别喝那么猛,你不听。"
"嘿嘿,这不是高兴吗?叔叔他答应我了。"舒洋脚步不稳,整个人靠齐尧支撑着。
"说说,答应你什么了?"
舒洋起先摇头,醉醺醺地说:"不,不能说,这是我和叔叔的……秘密。"
"对我也不能说?"
"你?你是谁?"舒洋醉眼迷蒙地盯着齐尧猛看。
"你看我是谁?"
"你是……齐尧,齐尧。嗯,齐尧可以说,嘿嘿,齐尧可以说。"舒洋靠在齐尧的肩膀上,"叔叔答应我,他在下边替我看看我爸过的好不好,他还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齐尧觉得这句应该是关键。
"答应我,以后一定好好替我照顾你,我每年会烧很多很多纸钱,他替我攒着,以后……以后不能让你在下边受小鬼欺负,嘿嘿。叔叔点头说好,但是时间不能太长,我说好啊,等大宝再长大一点点,能够照顾自己了,我就下去找他,不能让他喝了孟婆汤,不然下辈子我上哪儿找他?叔叔就对我笑,一直笑,嘿嘿嘿。"
"舒洋。"
"什么?"舒洋转过头,眼神还对不准焦距,他只觉得齐尧的脸靠他越来越近,然后……他们好像接吻了。
舒洋抬手抱住齐尧的背,努力地把嘴唇贴近他,一秒都不想分开。
齐尧把他拥在怀里,舒洋,你已经把以后走的路想好了吗?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促使你做出这样决绝的决定?是什么让你有这么大的勇气把后路一下子斩断?舒洋,你上辈子欠了我多少债?打算在这辈子一次性还给我吗?
舒洋第二天醒来,齐尧已经走了,他觉得头疼的不行,摸到手机打开翻盖,看到日期,他才知道,自己竟然睡过了一整天。他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感觉到有人抱着自己,还照顾了自己一夜。
舒洋等宿醉彻底过去,他洗了个澡,让自己整个人清爽了才出了旅馆去找齐尧。
对昨天的事他没多少印象了,只记得自己陪齐尧去给他父亲扫墓,然后他们喝了酒,在之后发生了什么,他没一点印象。
很不巧,舒洋去的时候扑了个空,齐尧家就只有他妹妹齐小雯一个人在。舒洋没听齐尧提过他还有个妹妹,想来他们兄妹俩的关系应该不太融洽。大概是因为家里没人,齐小雯穿的挺清凉,虽然这个季节穿这么点儿的确有点太凉快了,不过家里开着空调,也就没太多感觉了。
开门之后,齐小雯就丢下他,自己进了房间扑在电脑前,舒洋猜想她是不是昨晚被她妈教育了,今天见着自己才没有恶言相向。
舒洋坐在沙发上干等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吗,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做什么都得有所顾忌。如果齐尧在他身边还好些,他多少还有些立场能在这儿干点什么,因为他是齐尧的朋友。但是现在,舒洋看了眼房间里以一种对女生而言并不文雅的姿势蜷坐在椅子上的齐小雯,估计没人鸟他。
舒洋坐了大半天,坐的屁股都要麻了,他忍不住开口问:"齐尧他……"
"出去了。"齐小雯不耐烦地回他,似乎根本不想跟他说话,所以能听他说三个字已经是极限了。
"哦。"舒洋又坐回沙发,然后又是等。
齐小雯出来上厕所的时候,还没进洗手间的门,就开始撩睡裙,舒洋根本不敢看她,低着头一阵尴尬。齐小雯扫了他一眼,切了声,然后进了洗手间,门刷地拉上了。
"我说,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齐小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大喇喇地往他身边一坐,翘着腿。
不用想,舒洋也知道齐小雯口中的他到底指的是谁,"我们只是住在一起的朋友。"
齐小雯起先只是没什么兴趣地哦了一声,然后脸色就变得异常,"你,你们……同居?"
"呃,准确的说,三个人两个卧室,我和我弟一间房,客厅厨卫共用。"
"哦。"齐小雯兴致缺缺。
舒洋觉得齐小雯对他们的事并不感兴趣,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些。
"我妈说,你们只是普通朋友,骗三岁小孩差不多,我朋友圈儿里边那么多男生,就没见过那两个跟你们似的腻味,要说你们没点什么,我齐小雯把脑袋剁下来给你们当球踢,真不知道你们是当别人都是瞎的还是真的没神经,你们说的话,充其量也就够糊弄我妈。"
舒洋有点招架不住,他还是头一回和女生接触,结果就碰上这么个彪悍的姑娘。
"有个问题我就一直想不明白了,俩男的到底算怎么回事儿啊?你们自己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吗?我光是想想就犯恶心。"齐小雯抱着手臂使劲抖了浑身的鸡皮疙瘩,翻了舒洋几眼,撇撇嘴又说:"我说,你们怎么交流,我不是指说话的这种方式,我思前想后也就那么一个地方吧,知道是哪儿吗?拉屎的地方,每天那么多排泄物进进出出,你们还能有心情和胃口?你们的心脏也太庞大了。"
舒洋一张脸红到了耳朵根,"我,我……"
门外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在齐尧和魏美芳踏进房门的那一刻,舒洋几乎是冲到了齐尧身后。
齐尧愣了一下,"怎么了这是?"
"我……"舒洋瞥了眼齐小雯,光是攥着齐尧的胳膊,不知道说什么,"我现金没了,想取点钱,不知道附近银行在哪儿,你带我去一趟,阿,阿姨,我们一会就回来。"
"哦,那去吧。"魏美芳不知道舒洋这孩子怎么了,脸色那么红。
"你妹妹太恐怖了。"两人走到小区下的亭子旁,舒洋这么说。
齐尧笑了,"她说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
"本来还想多待一会,现在看来还是算了,我回旅馆睡一觉。"
"至于吗?那丫头就比美杜莎可怕?"
"比美杜莎可可怕多了,好了,你上去吧,我也该回旅馆了。"
"走什么,都该吃晚饭了,路上我妈还让我打电话给你叫你来我们家吃饭呢,没瞧见我们买了那么多菜啊,你不吃,一定后悔死。"
"阿姨特地买了菜?"
"是啊,她还问我你平时都爱吃些什么。"
"那我走了是不太好。"
"就是说啊,上去吧,咱俩帮忙洗菜,也好快点开饭,今儿陪我妈跑了那么久,早饿坏了。"
第 38 章
舒洋有点战兢地坐在饭桌上,偶尔魏美芳给他夹一筷子菜,他都会表现出一点儿无措,因为魏美芳明明没对他笑,却给他夹菜,这样的情形实在有点诡异。
"阿姨,您也吃啊。"舒洋见她爱吃鱼,就给她夹了一块挺好的鱼肉。
魏美芳哎了一声,脸上露出个笑,笑容有点不自然,舒洋想,大概真的是因为自己身份尴尬。
饭桌下,齐尧的膝盖碰上舒洋的膝盖,舒洋看过来,对他笑了一下,然后低头吃饭,他告诉自己,不要在意那么多,就算看见齐尧的妈妈把自己夹给她的鱼肉拨到一边没有动,他也要装作没看见。
"你知道我爸以前特爱干的一件事是什么吗?"齐尧问舒洋。
舒洋的注意力被转开,抬头问他,"什么?"
齐尧笑着指了指盘子里的鱼,"他吃过饭就爱挑根鱼刺出来,然后做沙发上一边揉肚子一边剔牙。"
"是吗。"舒洋笑。
"是啊,所以他老被我妈说,说他以后牙缝一定比牙还大。"
"啊?"
"因为他牙齿不好,有一半都晃动了,好像随时会掉。"
"都吃饭吧。"
舒洋刚想笑,魏美芳就开口了,舒洋赶紧把笑收回去,连齐尧也不敢多看一眼,低头使劲吃饭。
吃过饭,舒洋又帮着收盘子洗碗,魏美芳说什么都不让,说:"没有让外人做这些的道理。"
舒洋当时的笑就僵在嘴边了,好一会才笑着说:"可是我拿您当妈妈。"
魏美芳剩下的话就说不出口了,洗了几个碗才说:"出去吧,跟齐尧看电视去。"
舒洋只能走出去。
"过来坐。"齐尧给他让了个位子。
舒洋坐下,只是很认真地看电视,齐尧看了他好几眼,然后坐起身,手臂贴着他的手臂,问:"怎么了?是不是我妈又说什么了?"
"嗯?"舒洋转过头,装听不懂,"说什么了?"
齐尧笑了一下,"没说就好,要是说什么了,你也别忘心里头去,一个做母亲的,说了什么,也一定是保护她的儿子。你别怪她,我这两天晚上也说她了,她嘴上说知道了,心里头大概还有点放不下,委屈你了。"
"我知道,可是阿姨对我很好,还把鱼刺挑了夹给我,我就想,如果她要是我妈,该多好。"
齐尧揉揉他的头发,"行,回头让我妈认你当干儿子。"
"好啊。"舒洋这回真的笑了,眼角弯弯的,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舒洋没待一会就走了,说是还没在这附近玩玩,想自己出去走走逛逛,齐尧要跟他一起,舒洋说什么都不让跟,然后自己一个人蹦着跳着下了楼,表现得很高兴很兴奋的样子。
"我不陪你逛,你就那么高兴啊?"齐尧站楼梯上对他喊。
"我就高兴,你管我。"舒洋对他做了个鬼脸,然后摇摇手,迈开两条细长的腿跑远了。
"妈。"一回头,齐尧就走到魏美芳跟前。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我让你赶紧回屋睡一觉,忙了这么一上午,够累的。"
魏美芳以为他要替舒洋打抱不平,说自己这个当妈的一顿,一时有点愣,"累什么,菜什么的都是……那孩子弄的,我就炒一下有什么累。"
"你也知道啊。"
"妈怎么不知道,我眼睛还没瞎。"魏美芳坐下来,手在围裙上擦着,然后说:"尧尧,跟吗说说,你跟那孩子怎么认识的。"
舒洋站在路边,双手插在口袋里,左看看,右看看,左边的路是他不认识的,右边的路也是他不认识的,他掏出一枚硬币,"数字就左边,菊花就右边。"他往天空一抛,接住,然后翻开手掌,笑了下,大步朝左边走去。
这是齐尧长大的地方,难得来一趟,如果不好好逛一趟,就太可惜了。
舒洋也不认得路,但是他还知道,只要一直往前走,看到左边或者右边的岔路上有好玩的好看的,他也不动摇,一直往前走,最后就一定能回来。舒洋就那么一直走,看到路边的一连串的上铺,看到米线店、便利店、银行、美容店、蛋糕店,许许多多的店铺连成一长排,笔直地延伸到马路的尽头,巷子里的路都是青石板的,八字排列,石面光滑泛着亮光。舒洋转头看右边,又是个老式建筑,有点像电视上看到的清朝年间的,他不懂历史,感觉这样的屋檐和门就像他印象里某个朝代的掠影。
原来齐尧长大的地方有这么多有趣的东西,都是他没见过的,新奇得不得了,舒洋走在并不宽敞的马路上,感觉自己像是在一条历史的隧道里走一样,满眼形形□都是他没见过的东西,他看到木板门上的狮头门环,看到人家院子里铺天盖地的藤,中间挂着几只葫芦,看到有野猫从人家门缝里弓着身子钻出来,轻脚跃上门边的矮墙,尾巴一晃,没了影儿。
舒洋觉得这里简直奇妙极了,于是就一直往前走,等他走到路的尽头,他站住脚,掏出手机想看时间,才发现手机早没电,自动关机了。
马路对面的广场有个钟楼,舒洋看过去,竟然已经五点多了,于是他赶紧往回走。
十字路口却被骑自行车的人迎面撞了下,他跌倒在地上,爬起来,却忘了自己要往哪个方向走了,他一路走得太快,连自己刚才从哪个方向来的都不记得了。
舒洋站在路口,把每条路都看了一遍,恨不得一眼看到路的尽头,可是他觉得每条路都一样。
"都这么晚了,舒洋怎么还没回来?"齐尧坐不住了,在房里来回走了好几遍。
"你急也没有用,再等等吧,指不定他贪玩,忘了时间。"
"他不是贪玩的人。"齐尧急的有点火气,看到他妈一愣,他说:"对不起,我太急了,妈,我还是出去找找,找不到他我不放心。"
魏美芳见他这样,只好说:"那去吧,找到找不到都打个电话回来,让我知道啊。"
"知道了。"齐尧蹬蹬蹬跑下了楼。
齐尧沿着马路一直找,这条找不到就回到原地又往另一条马路找。不在旅馆他还能在哪儿?齐尧一颗心老在嗓子眼跳动,声音那么清楚,听得他越来越焦躁,在把附近的马路都找了个遍依旧没见着人影,齐尧手心的汗都出来了。
手机一遍遍拨,每回都是对方已关机。
舒洋,你到底在哪儿?齐尧孤零零地站在马路当中,这条马路看到那条马路,看得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转的他找不到路。
魏美芳守在窗户口,披着外套,看着楼下的过道,她看到齐尧气喘吁吁地奔回来,然后又奔出去,来回奔了好几次,最后拖着外套失魂落魄地走回来。
路灯昏暗,照的他整个人跟丢了魂一样。魏美芳第一次见儿子这么无助过,当初他们接受不了他和男人在一块儿的事,打他骂他,把他撵出去,也没见他露出过这种茫然的神情。
魏美芳看了好一会,忽然有点看不下去了,她相信,只要是做母亲的,没一个忍心看儿子这样。她刚想下去,脚步顿住了。
小区空荡荡的,匆忙的脚步声被放大,在寂静的夜晚传来远处的回音。她看到一个纤瘦的身影向这边跑,然后她看到自己的儿子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就拼命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舒洋,舒洋?"
那个纤瘦的声音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更用力地往这边跑,"齐尧。"
舒洋使劲地跑,使劲地笑,然后看到齐尧向他奔过来,连外套都丢在了一边,他觉得好高兴。
"齐尧,我就怕,怕你们担心,一直跑,一直跑……"舒洋的话还没说完,嘴巴就已经被齐尧急切冰凉的嘴唇虏获了。
齐尧的嘴唇好凉,这是舒洋的第一个感觉,可是几秒钟之后这种感觉就消失了,两人的嘴唇在彼此的亲吻中炽热起来,空气里都带着灼热感。
舒洋伸手环住齐尧的腰,齐尧的腰很细,他两条手臂随便一环就能环过来。他终于知道齐尧以前为什么说自己的腰细,让他能一下子就能抱的很紧,因为此时他真的可以抱的很紧,好像谁也拉不来,谁也拽不开。
魏美芳悄悄拉上窗帘,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齐尧,你有没有吓到?"舒洋搂着他,仰头问。
"笨蛋,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我的心到现在还在扑通扑通的。"
舒洋特别高兴地笑了,"真好,你担心我。"
"傻瓜,我不担心你担心谁?下回别再这样了,我的心脏承受不起第二回。"
舒洋靠着他的肩膀,此时此刻,他觉得就算是世界末日也无所谓了,就算有人告诉他他得了绝症,活不到明天,他也无所谓了。也许,他来到这个世界,经历那么多,最终其实只是为了这一刻的拥抱,他忽然就特别想哭,可是最后到脸上的,不是眼泪,而是笑容。
"齐尧,再亲一个,过了今晚,你就不会亲我了,我其实一直特别想和你接吻,想随随便便就可以抱你,可是我知道,你不给……"
齐尧捧着他的脸狠狠地亲下去。
舒洋觉得今晚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天,也许他晚上做梦都会笑醒。
被齐尧拉着上楼的时候,舒洋还不太敢,"不好吧,这么晚了,我还是回旅馆。"
"不行,你回去的路上要是再心血来潮出去跑跑,我去哪儿找你?"
舒洋觉得好笑,"怎么可能,我就回去睡觉,折腾这么一趟,我腿都跑断了,两条腿现在还打颤儿。"
"那更应该在这儿睡了,你去旅馆找谁给你捏腿?"
舒洋拉着齐尧的手,"其实,我就是怕阿姨知道,我真的存了把你拐跑的心,所以我看她的时候就特别的心虚。"
齐尧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哪有儿子怕妈的?"
"我就……"舒洋顿了一下,仰头,"你是说……"
"我妈也怕,怕你这个儿子叫别人认了。"
舒洋抱着齐尧的胳膊就笑了,"我太幸运了,别人有一个妈,我有三个妈。"
齐尧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摇头笑。
魏美芳似乎睡觉了,房间灯也没亮,不过锅里倒是给他们热了菜。舒洋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齐尧盯着盯着,还让他连吃了两碗。
"晚上喊胃疼,我可不管。"
"我是太饿了,你不知道我多长时间没运动了,以前上小学的时候,跑一千,我都跑前三,现在跑两步就累的直喘气,我还能跑回来就算不错不错的了,你还不许我多吃一碗饭。"
"那不是怕你消化不良吗?"齐尧把他的碗拿开,"给你削个苹果,不能再吃了,再吃,明儿早就变成小肥猪了。"
"我不吃苹果,你给我剥个芒果。"
齐尧坐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给舒洋拨芒果。舒洋吃饱了,躺在沙发上,枕着齐尧的大腿,歪头看着电视剧。
"麻烦把嘴张开。"
"啊。"
齐尧把芒果喂进去,舒洋咬了一口,嘴上沾了些芒果肉。齐尧低头亲一口,把他的嘴亲的干干净净,然后齐尧点点头:"挺甜的,下回让妈多买两斤。"
舒洋眯着眼睛笑,说:"你把电视放小点儿,咱妈睡了,别吵着她。"
"瞧你这张嘴,咱妈都叫上了。"
"怎么样?"
"能怎么样,咱妈都认你了,我还能反抗?"
"嘿嘿。"
吃了两个芒果,舒洋去刷了牙,没多久就觉得困,打了两个呵欠,连澡也懒得洗,就往齐尧的房间走。刚躺床上,齐尧的味道扑面而来,舒洋就开始犯困,他还没来得及看一下齐尧的房间,上眼皮就粘在下眼皮上了,睁都睁不开。
齐尧挺想逗逗他,可是耐不住困意袭来,伸手把舒洋往自己怀里一抱,脸颊贴着他的额头,然后在舒洋均匀的呼吸声中慢慢地也睡着了。
半寸光
作者:唐筱声
第 39 章
齐尧口中舒洋的身世勾起了魏美芳的母性,她挺想好好爱这个孩子,可是她虽然心里这样想,行为上却始终有顾忌,她的封建思想让她无法坦然接受两个男人谈朋友,尤其是其中一个还是她的儿子。
魏美芳这种心理和行为上的矛盾就表现在,她每次都很用心地做一桌子菜请舒洋吃饭,一旦到了饭桌上,她又没有多少热情的话语对他。这种情况不尽让她自己叹息,也同时让舒洋尴尬。
这天魏美芳再让儿子把舒洋叫家里吃饭的时候,齐尧却说:"妈,舒洋准备回去了。"
魏美芳愣了一下,她才想起来,舒洋的家并不在这个城市,他终究要回去的,想到这儿,她又有些遗憾,毕竟她是真想拿他当亲儿子疼。
"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呢。"魏美芳叹了一声。
"妈,他还有个弟弟在念书,他不可能总待在这儿。"齐尧收拾了两件衣服,然后转过头看他妈说:"妈,我打算和他一起回去。"
"怎么?他让你跟他走的?"魏美芳的护犊心理又作祟了,一下子就像个被动了崽的母狮子。
"妈,您可错怪他了,他在咱家这么几天,您还不知道他?我要不是去找他的时候看到他枕头底下的车票,他估计等上了车才会告诉我他回去了,你觉得他这两天为什么老住外边,你叫他到家里吃饭,他吃过不多待就找借口出去,他知道咱们见面不容易,就怕打搅咱们。妈,舒洋他不是个爱玩的孩子,不像别人,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就四处疯玩,您知道他出去都干些什么吗,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附近的大街满大街的转,怕再走丢,他都不敢拐弯,也不敢走远,就那么这里走到那里,再从那里走回来,要么就是坐在马路边上看着来往的车和人发呆,他如果在这里认识别人,还有地方可以去还有人可以说话,可他在这儿只有我一个。"
"我又没撵他走,他自己……"魏美芳听出儿子话音里数落自己的意思,顿时不满了。
齐尧没说话,把自己的衣服叠在一起,沉默了好一会,对他妈说了个残忍的事实,"妈,您知道艾滋是什么吗?"
等听清齐尧说的什么,魏美芳忽然就捂了嘴,"他,他该不会,这可是个脏病,儿子,他……"
齐尧的嘴唇动了动,扶住魏美芳的肩膀,魏美芳似乎还想劝他什么,他说:"妈,得这个病的是我。"
魏美芳顿时觉得一道惊雷劈中了她。她一个家庭妇女原先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艾滋,还是小区里发了宣传手册,又组织了去看了艾滋病的专题片,她被宣传片里那些身体密密麻麻的烂疮溃烂的照片吓到了,连着好几天都做恶梦。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离开自己六七年回来,竟然会得这个病。
魏美芳浑身的力气都被抽了,两腿一软,整个人坐到地上,她觉得她的天塌了。
"妈,您该高兴,这种情况下,您儿子还能遇到一个不嫌弃我而且实心眼地对我好的男孩。"
"儿子,你这是绝了妈的路啊。"魏美芳闭上眼睛,老泪沿着眼角的鱼尾纹淌下来,流进她粗糙干裂,皱纹密布的脸庞。
她一想到有一天她的儿子会变成照片上那样,她的心就疼的跟被挖了一大块肉似的,疼的浑身颤抖,只恨不得一头碰死了事。
"妈。"齐尧跪在地上,抱住魏美芳,他知道,他刚刚往他妈心口上插了把刀子,可是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等以后被他妈发现,不如现在就告诉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等他走到头的时候,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至于太伤心。
齐尧看魏美芳哭成这样,也忍不住哽咽,"这个病没您想的那么恐怖,我身体那么好,活个十年二十年都没问题,妈,您要想,世界上比我可怜的人多了,以前咱们看电视的时候,看到一个孩子因为长的丑被他妈妈厌恶,他妈妈于是把他当成撒气的工具,天天打骂,后来有一天,那个孩子就不见了,邻居还都觉得奇怪,天天听那孩子哭,今天怎么没声儿了?结果几个月之后,那个孩子被人从粪池里捞出来,肉都被蛆钻烂了,那个孩子还没满五岁。您那时候就说,'这样的可怜孩子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你们知道自己有多幸福了吧?平平安安长这么大,还有我跟你爸这两个老东西伺候着,睡觉都该笑醒了。'"
魏美芳死死攥着儿子的衣服,哭的肝肠寸断。
齐尧安慰了魏美芳好一会,魏美芳的情绪才稍稍稳定下来,只是一直没说话,眼泪水一直淌。所谓的不孝子大概就是他这个样子吧。齐尧不禁想,一走就是六七年没音讯,一回来就是往他妈心口扎刀子,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他还狠心的儿子了吧。
魏美芳进了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眼泪又汹涌了,她捂着嘴,坐在地上哭了好长时间。
口袋里手机响了,魏美芳用袖子擦擦眼泪,平息了一下情绪,接起来,电话是舒洋打来的。
"阿姨,是我,舒洋。"
"哦,舒洋啊。"魏美芳擤了鼻涕,把脸上的泪水擦干,"有什么事儿吗?"
"阿姨,您声音不太对,是不是感冒了?"
"没,刚才切洋葱,辣的。"
"这样啊,阿姨,您下回切洋葱记得含一口水在嘴里,这样就不会辣眼睛了。"
"嗯,好。"魏美芳扶着额头,鼻子一阵阵的酸。
"阿姨,我打电话来是跟您说一声,我今晚就回去了,您先别跟齐尧说,我不想他这么快知道。阿姨,我这趟来很高兴,您做的菜特别有妈妈的味道,我特别喜欢吃。下回来,您还能做给我吃吗?"
"能,一定做。"
"呵呵。"电话那头的男孩儿声音安静了几秒,然后说:"阿姨,我其实想说,我是真的喜欢齐尧,虽然我们因为一些原因,不能真正在一起,但是我们已经说定了,只做朋友,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我只想对您说一句,我喜欢他,所以以后一直会陪着他,不管他去了哪里。阿姨,您在听吗?"
"在,听着呢。"
"呵呵,阿姨我要说的话说完了,您多保重身体,我下回再来看您,还有千万别跟齐尧说我走了,阿姨再见。"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魏美芳握着手机,又哭了,"……再见,儿子。"
舒洋坐上火车,看了看自己的行李,没丢没少,然后就掏出手机,准备给齐尧发短信告诉他自己先回去了,在家等他,可是他还没发,就看见手机屏幕上已经有一条未读短信在闪了,他点开,发件人是齐尧。
齐尧:小傻瓜,别靠窗坐,路上小心点儿,行李丢了没事,人没丢的就行,每到一站给我发一条短信,我要验证是不是本人。
舒洋觉得奇怪,难道魏阿姨跟齐尧说了?说了就说了吧,反正他已经上车了,而且看短信里的意思,齐尧还会在家待几天,这样就行。于是舒洋马上就回短信过去了:验证码:5201314,验证通过了吗?
齐尧的短信很快就回过来:那是什么?
舒洋就猜齐尧不知道,这串数字他还是从电视上看来的,如果不是问齐小雯,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齐尧也肯定不知道。于是就在舒洋暗自得意的时候,齐尧在那边却是露出一个笑容,嘴里骂他傻瓜。
舒洋不在身边,齐尧觉得日子过的就格外漫长,白天的时候就忍不住看是不是有未接电话,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忍不住看有没有未读短信。
齐小雯跟同学出去玩儿回来的时候就推他的门,"喂,舒洋呢?"
齐尧没理她,他们从小感情就不合,长大自然也热络不到哪儿去。
"死人脸。"齐小雯恨恨地把门摔上。
然后齐尧就听到门外齐小雯哇哇乱叫的声音,大概是被他妈拧了耳朵,之后就是他妈的唠叨以及齐小雯一连串的抱怨。
齐尧笑了下,低头给舒洋发短信,这样来来回回发了很多条,齐尧提示他,发短信比打电话贵,短信越多越不划算,他知道舒洋节省,果然,下一秒,舒洋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上来就抱怨,"你怎么不早说啊,害我浪费那么多短信费。"
"我以为你喜欢发短信。"
"怎么可能,我右手的拇指都比左手粗了,就是这两天发短信发的。"
"那我看,以后我们还是打电话好了,我看这样,如果是晴天,就你打给我,如果是雨天,就我打给你,怎么样?"
"是不是有点儿不公平?"
"怎么会,天气预报说这两天天气变化厉害,晴雨都说不清。"
"哦,那好吧。"
结果连着三天,都是舒洋打电话过来,然后他就发觉被骗了,"你坏不坏啊你,我听了天气预报,说接下去好多天都是晴天,还下雨呢,天天艳阳高照的,半滴雨都没有。"
"我说的是我这里的天气预报,跟你那儿的不一样也很正常。"
"……"舒洋还是觉得自己上当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舒洋,我后天就回去了。"
"不陪阿姨了吗?我看你还是多待一段日子吧。"
"是妈让我回去的,反正咱们以后还能再来。"
"嗯,那我到时候去车站接你。"
第 40 章
舒洋花了好几天功夫才弄清舒大宝别扭的原因,原来是家里两个大人把他的生日给忘了,舒洋跟他很认真地道歉,然后允诺他下次一定不会忘了,舒大宝还不满意,眉头皱的跟小老头儿似的。
"那这样,大宝想要什么礼物,哥哥今天就买给你,行吗?"
舒大宝本来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他,可转念一想,他可不愿意吃亏,当即问:"不骗我?"
舒洋举手做发誓的样子,"我保证。"
于是下午的时候,舒洋就带了皮夹出门,准备给自家弟弟买礼物。舒大宝要的礼物,舒洋其实不太懂,他不知道什么叫手办,舒大宝花了好几分钟告诉他东西在哪儿买。舒洋瞬时有种自己老了的感觉,不然这代沟怎么这么大?
舒大宝说的地方正是原来舒洋住的那条老街拆迁后重建的地方。舒洋走在那条街上,忽然觉得时间过的真快,他已经有多久没来这儿了?他记不起来。这条街承载了他太多的记忆,十几年的记忆,得多重啊。
人行道上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景观盆栽,还有长长的木座椅,金属的靠背和扶手。
舒洋正在怀念以前的那条街,抬头就看见舒大宝说的店了,他走进去,在里边绕了好几圈,越看越咋舌,一个小小的模型都要好几百。
"先生,需要什么?"
舒洋吱唔了一下,"呃,这里有没有……"他想了想大宝说的,"火影。"
"火影吗?在这边。"
舒洋跟着店员走到里边,隔着玻璃柜终于看到里边一套动漫人物的模型,他看看价格,有点为难。不过谁让他们粗心,把大宝的生日给忘了呢,舒洋犹豫再三,咬了咬牙,买了。
回去的路上,舒洋心里都在滴血,要是齐尧知道他花了一个月的伙食费帮大宝买了几个塑料小人儿,会不会抽他?他不敢想,齐尧在教育舒大宝的同时也时常教育他,小孩不能宠,就为这,齐尧还特地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对他进行思想教育,把《颜氏家训》都搬出来了。
舒洋叹气,这时候有人在后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舒洋回头,愣了一下。
街边长椅上舒洋和一个女人并排坐着,两人中间放着舒洋给舒大宝买的手办。这附近的长椅上坐着的都是年轻的情侣,恐怕别人经过他们身边也多半会以为他们也是一对情侣,只不过,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小燕姐,自从这里拆迁之后,好久没见到你了,过的还好吗?"
舒洋边上这个衣着朴素,素容素面的女人是以前和舒洋一条街那个发廊的,经常来舒洋的小店买东西,两人说熟不熟,说生不生,但是舒洋还记得她。
梁小燕略苦地笑了一下,"有什么好不好的,还不是那样。"
或许是她也觉出自己的话里的苦情意味重了点儿,立马就转了话题,"别说我了,你呢,我刚才看到你,差点儿没敢认,个头长高了,还长了点儿肉,跟当初那个瘦的风都能吹走的你比起来,变化太大了。"
舒洋笑了笑,"我过的还行。"
梁小燕看看他腿边那个一看就花了不少钱的几个小玩意儿,点点头,"看出来了。"
两人静了会,梁小燕说:"你现在……一个人?"
舒洋听出了她话里另外一层意思,不过他不是太确定,因为他不知道他当初和方威的事,知道的人有多少,舒洋笑了一下,摇了下头,"不算吧。"
具体的他却没说,梁小燕也没深入地问下去,只是点点头,"我想也是,都这么多年了。"
边上一对情侣打闹着走了,梁小燕眼睛看着他们,眼神里露出几分艳羡,然后她叹了一声,"你……见过方威吗?"
"哥?"舒洋不知道梁小燕怎么就忽然提起方威,他摇头,"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听说……"
舒洋本来想说听说他在外地做生意,不过他隐约感觉出来梁小燕既然这么问,可能她知道点方威的消息,于是话说了一半就模棱两可的停住了。
果然梁小燕接下去就说:"果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想,他那么喜欢你,怎么会不告诉你。"
舒洋没说话,心里猜测着梁小燕说这话的意思,可终究得不出一个结论,他说:"你去看过他?"
"每个月都去,给他带点生活用品什么的,去年过节,他被放出来,说是有两天假,我们一块儿过的节。"
舒洋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又不敢往那个方面猜测,"他……"
梁小燕低头笑了下,"舒洋,其实我找了你很久,以前我看见你和一个人走的很近,后来听人说那人是个记者,我就想过来找你试试看,看能不能让他帮个忙,给钱也好,送礼也好,看看能不能想法子给方威减点儿刑,那地方不是人待的,他都皮包骨头了,我实在看不下去。"
梁小燕的眼角忽然有点红,她闭上眼睛,让自己情绪恢复点儿,然后说:"如果他能找到人,对方如果看得上我,我陪他睡多久都行,只要对方愿意帮忙,哪怕减一两年刑,几个月也行。"
舒洋脑子里嗡嗡嗡的,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梁小燕说的话,他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懂,脑子乱的一塌糊涂,他根本理不清。
"舒洋,我知道你不喜欢他,甚至恨他,但是我喜欢他,他要是能出来,我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都行,我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我不想他过的这么受罪。"梁小燕哭着,低头抚上自己的小腹,"我也不想……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
"你们……"
"是意外,但是我很感谢老天,给我和他这么一个意外,我一定会把孩子生下来,我要他健健康康的长大。"
舒洋从方威坐牢的事情带给他的打击中缓过神,他说:"这件事,我会和哲川说的,能帮上忙,我一定帮。"
梁小燕转头看他,又哭又笑,眼角的褶子更深了,"谢谢你,谢谢你了。"
大概是难得碰到一个熟人,梁小燕的话也多了起来,跟舒洋絮絮叨叨地说了方威许多事情,那些都是舒洋不知道的,舒洋的感触很多,太多的感情沉淀在心底,压的他透不过气。
方威竟然坐牢了,他竟然已经坐了四年的牢,可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舒洋不由得想到小时候那个帮他打架的男孩,那时候方威会拿着木手枪戳着欺负过他的男孩的脑袋,一遍遍问对方还岂不欺负他了,还敢不敢再欺负他了,直到对方哭着喊着说不敢了,他才把人放了。方威还逼着他比赛撒尿,看谁尿的远,尿的时间长,他记得方威总是憋半天的尿,然后跟他们比赛的时候一下子冲出去,一大泡,在远处的土上冲出一个大坑,每每那个时候方威总是很得意。即便当时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尿骚味,他们依旧笑的很欢畅。
梁小燕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号码,眼神闪烁着,微微转过身接起电话,"喂,再等几分钟,我一会……"
手机那头的人说话声音很响,显然带着怒气。舒洋清晰地听到对方骂了句,"一个B子还敢耍大牌,告诉你,马上过来,不然我就换人了,有的是人等着老子C!"
舒洋忍不住了,一把夺过梁小燕的手机,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滚你妈的!你去死吧!"
然后重重地挂断手机。
梁小燕红着眼睛,然后转过身,深深地把脸埋进手掌,舒洋看到有液体从她的指缝淌出来,止也止不住。
也许这个女人曾经是个小姐,人人都可以轻薄,可是他此时看到的并不是她那个有污点的身份,而是她心里的爱,对一个男人执着的,卑微的爱情。他能明白,一个女人无依无靠,却还要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和牢里的爱人,苦苦维持生计的艰辛。
他记得谁说过,母亲和妻子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也是最受人尊重的。
"嫂子。"
梁小燕听到这两个字,身体顿了一下,然后微微地颤抖起来。
"哥是我的亲哥,你也就是我的嫂子,今后有什么困难,只管对我说,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
梁小燕已经哭的说不出话,只是看着舒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眼睛里包含的太多感情,舒洋明白,也许前一秒,他和梁小燕之间还只是比陌生稍微熟悉点儿的关系,此时此刻,他们却是亲人。他想,如果齐尧知道,也一定支持他这样做的,因为,如果人对人都只剩冷漠,那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呢?动物尚能因为弱小,聚集在一起互相保护,更何况人呢。
舒洋让梁小燕等他一会,自己跑去一边的取款机,把银行卡最后几千块钱取出来,他想交给梁小燕,却发现,对方已经走了。
舒洋手里拿着钱,心中五味杂陈,也许,他差点践踏了那个即将要当母亲的女人最后的尊严。
第 41 章
齐尧下了巴士,在人群中左顾右盼,最后看到站在电线杆下也同样东张西望的舒洋。
"舒洋,这边。"齐尧朝他挥手。
舒洋的视线追着声音就转过来,然后也朝他招手。
因为已经大中午了,两人就在路边的铺子叫了盒饭,十块钱,两荤,素菜随便吃,饭随意添,倒也不算太贵。齐尧看样子就饿了很久,上来就吃了半盒饭。
"饿狠了吧,车上怎么也不买点儿带着。"舒洋挺心疼他的。
"包里我妈塞了一堆吃的,还用得着买?"齐尧笑着,低头又继续吃饭。
舒洋怪他,"那你怎么还饿成这样?"
"那些都是你喜欢吃的,我哪舍得填肚子,东西都我妈买的,老太太头一次这么舍得花钱。"
舒洋心里又高兴又不高兴,最后半责怪半心疼地说:"那你也不能一路饿着啊,这么大个人了,一点都不知道照顾自己,还天天教育我呢。"
齐尧只是笑,舟车劳顿之后能听到舒洋这两句窝心的话,他觉得再颠簸个几天都值。
两人坐了公交回去,公交人多,舒洋坐了个位子,怀里抱着齐尧的行李,齐尧站在他座位旁,单手拉着拉手,另一只手撑在舒洋的座椅靠背上,他低头看舒洋,舒洋望着窗外,似乎很有心事。
下了车,齐尧问他:"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舒洋说:"齐尧,你知道方威吧。"
"方黎的哥哥?"
"嗯。"舒洋点头,"也是我哥,我昨天知道他在哪儿了。"
齐尧知道方威和舒洋之间的一点事儿,也知道舒洋拿对方当亲哥看,于是说:"这是好事儿。"
"是啊,可是,他在牢里。"
魏美芳果然给舒洋买了很多东西,吃的用的,几乎一样不缺,甚至还给他买了一双袜子,毛线的,线脚很密,摸着特别暖和。
"我跟我妈说你一到冬天,脚就冰凉,她就给你织了一双,要不是时间紧,她一准儿给你织个十七八双毛线袜。"
舒洋笑,"阿姨心真细,齐尧,你说你是不是太有福了。"
"有福的岂止我一个?"
舒洋只是笑,然后把东西好好地收起来,天一冷就可以用了。
齐尧坐在床上,嗅了一下空气,空气里有一丝暖香,这种味道不是一样两样东西就能散发出来的,以前他不觉得,隔了数十天再回来,就能特别清楚地闻到那股好闻的味道。一个男孩能把房间收拾的这么舒适干净,真挺难得的。
齐尧忍不住弯起嘴角,然后静静地看着舒洋收拾东西。
舒洋的手机插在牛仔裤后头的口袋,上边挂着一个简简单单的挂件,是颗小珠子,大概用的时间长了,某些地方已经磨损了,颜色也褪了些。这个挂件还是齐尧很久以前送他的,当时只是在路边摊瞧见,然后看舒洋的手机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就随手买了,也就两三块钱的小东西,实在没想到,舒洋竟能用好几年。
齐尧把自己手机上的挂件解下来,然后把它穿在舒洋的手机上。
舒洋只觉得屁股后头有什么碰到自己,回头,就看见齐尧坐床边正往他手机上穿挂件。
齐尧低着头,跟他说:"这个是我妈带我去庙里上香的时候买的,檀香木的。"
舒洋凑过来闻了一下,"真有香味,怪好闻的。"
"你看。"齐尧把那个檀香木的铃铛拿起来。
舒洋拿在手里,转着木铃铛,手指碰到一处凹槽,他仔细一看,上边竟然刻着他的名字,刻的特别精巧。
齐尧说:"就为这,我妈说我跟女孩子似的,你说我冤不冤。"
舒洋把玩着那个木铃铛,一直笑,低头就在齐尧脸上亲了下,"那下回我给你也买一个。"
舒洋说着拿着手机就跑到门外去了,齐腰摸摸脸,笑了。
舒洋答应梁小燕问问卫哲川能不能帮忙,但打电话的时候他还是有些犹豫,因为他觉得这件事肯定不容易办,恐怕也会让卫哲川为难。舒洋其实不想欠谁,虽然他知道自己欠卫哲川的太多了,恐怕他还也还不清。
电话拨过去,没一会就有人接了,卫哲川的声音透着些疲惫,似乎根本没看来电显示就接了,因为他的语气很公式化,没什么感情。
"是我。"舒洋说。
电话那边静了一秒,然后是卫哲川含笑的声音:"舒洋?"
"嗯,我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我号拨出去才想到你现在恐怕还在上班。"
"没事,手头也没什么忙的,怎么样,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舒洋其实想说自己刚跟齐尧回家,一想,又没说出口,他觉得还是不说为好,"你呢?"
"也挺好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嗯,是有个事想问问你。"舒洋话语犹豫。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你跟我客气,不是让我浑身不舒坦吗?说吧。"
听他说这话,舒洋才觉得心里头轻松点儿,他说:"哲川,方威坐牢了,你知道吗?"
他问出去,才想,卫哲川怎么会知道,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会告诉自己,他这样问可能会让卫哲川以为他在怀疑他,于是他又说:"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也许我这么说会让你为难,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声,哥这样的情况,能减刑吗?"
卫哲川那边安静了一会,然后说:"舒洋,这个恐怕有点难度。"
"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卫哲川的确为难,舒洋难得要他帮忙,他本来说什么也得帮一把,可是这事确实不是他想帮就能帮的,毕竟以方威当初的情况,怎么说也得判个十几二十年甚至无期,他当时已经动用了所有的人脉,才帮他减刑。
听到舒洋失望的声音,卫哲川安慰他:"舒洋,你也别急,凡事都不是绝对的,但是估计得花不少钱。"
"那得多少钱?"
"这个不好说,但是十万是少不了的。"
舒洋沉默了,然后说:"十万就一定能把事情办成吗?"
"这事先别忙,我托人问问,到时候给你电话。"
"好,哲川,不管成不成,我都先谢谢你。"
"当我是哥,就别说话,我不爱听。"
"嗯。"舒洋心里满满的感激,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知道,在这社会,没钱没权别想办成一件事,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感激卫哲川,谢谢他还能帮自己。
晚上,舒洋去齐尧的房里,齐尧还没睡觉,坐在电脑前,见他进来,就把脸从电脑屏幕转到他身上。
"怎么一脸'我有话要跟你说'的表情?"
舒洋往他床上一坐,"你没看错,我是有个事儿跟你商量。"
齐尧转过身,把烟头掐了,然后过去开了窗散烟味,他坐回来,说:"说吧。"
舒洋说:"我想把存的钱都拿出来。"
"你说买房的钱?"齐尧见他点头,就说:"那就拿出来吧。"
舒洋愣了一下,"你……不问我做什么?"
"你如果没下决心恐怕也不会对我开口,钱反正可以挣,要是你心里头留了遗憾,以你的性子,估计一辈子也放不下。"
舒洋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些钱不是他一个人的,里边还有一半是齐尧的。
"齐尧,谢谢你。"
齐尧过来揉了把他的头发,"不早了,去睡吧,早看你皱了一下午的眉毛,不累啊。"
舒洋感觉着齐尧在他头发里抚摸的手掌,心里千万种滋味,一天的功夫,他欠了两个人,一个帮助他,一个理解他,这些情他恐怕还也还不清吧。
舒洋看着存折上的数字,五万三,他取了五万出来,那些钱沉甸甸的,似乎能在他手上勒几道白痕,这是他和齐尧所有的积蓄。
五万明显是不够的,舒洋思来想去,给方黎打了个电话。
"我正打算给你打电话呢,你猜我刚才见着谁了?"
"谁啊?"
"梁小燕啊,还记得吗,以前咱们那条街上的小姐。"
舒洋愣了愣,"她?"
方黎说:"可不是,我在杨孝霆办公室玩儿,刚准备跟他去吃饭呢,外边就有警车停下来,两个警察把一对男女拖了下来,这事儿我见多了,只扫了一眼,谁知道就看见梁小燕了,她也瞧见我了,估计没敢认我,盯着我看了好久。我说'小燕姐?'她才敢认我,然后就向我扑过来,我吓了一跳,以为她疯了,没想到她抱着我的腿哭了。"
后面的事舒洋也能猜出来。
"我想过很多可能,甚至他死在外边我都想过了,就没想到他坐牢了,不过现在想想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天生就一个流氓,监狱就是他的家。"
方黎的话透着怒气,想来也是恨方威恨的。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咱哥,怎么说也要让他出来。"
"我可不想,他在里头待一天,我们就清静一天,你就知道他出来不找咱俩麻烦?你忘了当初他怎么对你的?"
舒洋说:"那也不能任由他在里边啊。"
方黎的气消了些,静了一会说:"那你有法子?当初我给他骗去多少钱?别指望我掏钱出来救他。"
他这么一说,舒洋到口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电话那边方黎问:"你不是想问我借钱救他吧?"
舒洋说:"哲川说替我问问,但是花钱少不了,我这边已经有五万了,我想……"
"我在杨孝霆家都是吃白饭的,你说我好意思问他拿五万?因为我,他才跟他家里断了关系,他以前的工资全被他妈攥手里,要不回来,现在他一个人工资养着我和他两个人,你也知道我这人花钱大手大脚,估计两万咱们都拿不出来。"
听方黎这样说,舒洋也不好再问他借钱,他知道方黎和杨孝霆现在也不容易,他还能说什么?
舒洋以为这钱他怎么都凑不齐了,谁知没过几天,方黎的电话就打来了,问他究竟需要多少钱。
"哲川说十万少不了。"
"我这边有,你的钱也别拿出来了,救那混蛋就用那混蛋自己的钱。"
舒洋听的糊里糊涂,实在没听明白,就听方黎说:"你猜我在家里翻杨孝霆的私房钱的时候找到什么了?方威留给你的那个铁盒子,哈哈哈,真笑死我了,有句话怎么说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方黎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然后舒洋就听他说:"我就说吧,他留给你的多半是钱,果然让我猜对了,真是钱,足足二十万呐,二十万!"
舒洋有点懵,不知道是因为方黎的声音太大还是因为他说的事。
然后卫哲川那边电话也来了,说是已经托到人了,他已经请了几个人吃饭。
"真的,太好了。"
卫哲川说:"呵呵,这事多亏了我爸,是他出面帮的忙。"
"那也花了不少钱吧,十万够吗?"
"怎么,你觉得我爸出面,对方还能要钱?不过请他们吃了个饭,没花什么钱。"
"可是……"
"没什么可是,估计不出三个月,人就能放出来了。"
"哲川,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再说谢,我可生气了。"卫哲川笑。
舒洋心里知道,事情一定不会那么简单,卫哲川之前说至少十万那肯定需要花十几万,而他现在又说没花钱,他说什么也不行。人情现在也不好托,卫哲川的父亲想必也不会轻易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更何况还是为了个陌生人。卫哲川的父亲这次欠了别人人情,以后对方请他帮忙,他自然也不好推脱,人情好借不好还,这个道理他懂。一来二去,舒洋明白,他这次人情欠大了。
舒洋从方黎哪儿问了梁小燕的地址,他把方威的二十万交给她,"嫂子,你别担心了,再过几个月,哥就能被放出来。这些钱……是他的,就交给你保管,我想,哥知道我这么做,也会同意的。你该添置什么就添置什么,委屈了自己没什么,可别委屈了孩子。"
梁小燕当时已经说不出话了,哭成了泪人。
舒洋看到梁小燕还算漂亮的脸上道道伤痕和嘴角结的痂,又结合从方黎那儿听到的事,他知道梁小燕为了筹钱救方威,受了不少罪。
他记得梁小燕跟他说过,如果对方还看得上她,她不介意陪对方睡多少觉。也许别人会认为她原本就是当小姐的,陪一个人和陪一百个人没什么区别,可是舒洋不这么认为,梁小燕肚子里怀着方威的孩子,这种情况下,一个女人恐怕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再让别的男人碰她一下。
从梁小燕哪儿回去,舒洋跟齐尧说了所有的事,齐尧静静地听着,然后跟他说:"你做错了两件事,知不知道?"
舒洋有点没反应过来,"哪儿错了?"
齐尧说:"第一,就算知道方威有那二十万,你也不该用那钱救他,虽然那钱是他给你的,但是他也许是为了这二十万选择坐牢,你可以不要,却不可以用那钱再救他,如果让方威知道了,你这么做就是在打他的脸。第二,你既然托卫哲川办事,就该先把钱给他,有多少给多少,你既然求他,他恐怕就是自掏腰包也会给你办成,你要么一分钱不给,要么就把钱给足了。现在他把事情办成了,你再给他,他要收就怪了,收了等于他伸脸给你打,明白了?"
舒洋眨了几下眼,动了动嘴,最后低下头,他承认,自己也存了私心,他和齐尧存的那五万有多不容易,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那我还不是不想动咱们的钱。"舒洋小声地说,说着自己的脸也红了,他觉得这句话怎么也不该是自己说的。如果是以前,哪怕他只有一毛钱,他也会拿出来救方威,现在却会犹豫,察觉到自己的自私,舒洋觉得愧疚,不由得脸红。
齐尧看他恨不得找洞钻进去的模样,说:"算了,反正钱是他自己的,不管他为那些钱付出什么代价,现在用那些钱救他也无可厚非,他以后就会知道,很多东西都比钱重要得多,说不定还会感谢你。至于卫哲川,你不过给了他一个选择题,拒绝或者答应,选择权在他手上,你没逼他,难道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儿还不能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你也没必要觉得对不起他。"
齐尧说完就想,但愿舒洋没察觉出他话里对卫哲川的敌意,而实际上,舒洋的确没有觉察出来,反而因为齐尧这番话觉得心里好受多了,自顾自地笑了出来。
"傻瓜。"齐尧忍不住说,嘴角扬了起来。
【齐尧篇】
上午的时候,刑枫打来电话问他,"怎么样,我那朋友给你打的折扣还成吧?"
齐尧昨晚睡的晚,接近九点的时候才起来,他一边扣着钮扣一边夹着电话说:"没想到他还真挺够意思的,给了内部价格,给我和舒洋省了十几万,刑枫,怎么说也得请你吃个饭吧,不能推,我和舒洋等会就去买菜。"
"有人请吃饭,我哪能拒绝啊?这顿饭我肯定是要吃的,不过,能带一个人去不?"
"你是说……"
刑枫一笑,也不卖关子,"就他,追了几年才追到手,我算明白了,这年头讨老婆真够难的,尤其对方还是个男的。"
"那行,来吧,反正都认识,一起吃个饭。"
"我给他打个电话,他估计现在还在睡觉呢。"
齐尧挂了电话之后,出去,舒洋正在阳台晾衣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纤细的胳膊,手里抖着刚从洗衣机里拿出来的衣服。
"舒洋。"齐尧喊他。
"嗯?"舒洋没转身,应了他一声。
齐尧看他,眼前那个男人已经过了男孩的年龄,修长的身段,利落的短发,整个人干净又清爽,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他们在一起已经十多年了。
"咱们明天去看看房?"
舒洋回过身,声音比起年轻那会儿变了些,不过依旧很好听,"这么说,房子已经定下了?"
齐尧抱着手臂,对他点了点头。
"那好啊,哎,你刚才跟谁打电话呢?"
"刑枫,说好了请他吃饭。"齐尧看看手表,"咱们有三个半小时准备,现在去超市?"
舒洋弯腰拿起盆,"行,等我换个衣服。"
"我帮你。"
舒洋已经受不住了,推开贴在他身上的齐尧一点儿,平息了一会喘息,"可别来了,等会人就来了,咱们还没买菜呢。"
"不太想起来。"齐尧趴他身上,舒洋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前几年还是沐浴露的味道,如今已经变成了香水。
齐尧知道,舒洋现在的工作需要他注意外在形象,所以舒洋偶尔会涂一点儿味道清淡的香水,时间长了,那些淡淡的香味就跟体香一样,从男人的衣领里幽幽地散发出来。
舒洋本身并不喜欢香水,不像别的男人会把香水涂在很多地方,甚至耻骨都涂,他只会在手腕内还有锁骨上涂一点儿,自己能隐约闻到就行了。
齐尧的手隔着牛仔裤抚摸他的小腿,一路向上,滑过腰线。
舒洋的腰很敏感,几乎只要齐尧的手一碰,他就忍不住往边上缩,虽然这样的动作由一个大男人做出来有点好笑,不过齐尧却觉得这样的舒洋很可爱。
舒洋抬手摸上齐尧的脸,轻轻地说:"齐尧,咱们先买菜吧?都九点多了。"
齐尧无奈,只能坐起来,舒洋整理好凌乱的衣服,看了眼齐尧,坐起来往他嘴角亲了口,"不气了。"
齐尧最无法抗拒的就是舒洋此时的无辜又有些讨好的表情,他故作生气地瞪他一眼,"走了。"
舒洋笑着,起身拿了钥匙,两人一起下了楼。
齐尧推着手推车,跟在舒洋身后,舒洋在货架上挑着东西,然后放到身后的购物车里。
"要吃带鱼吗?"
"嗯。"
"木耳也挺好的,好像可以降血压。"舒洋又说。
齐尧两条手臂压在手推车上,又嗯了一声。
舒洋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挑着菜,隔了一会说:"齐尧帮我看看盐在哪儿。"
齐尧松开手推车,往一边的货架走去。
"在这儿。"齐尧拿起一包盐,刚转头跟舒洋说话,嘴上忽然被一个温热的物体触碰了一下,他愣了下,就见舒洋若无其事地退到原地,推着手推车去了别的地方。
齐尧摇头笑,低头看了看盐,掂了掂,跟过去。
"还气吗?"去收银台的时候,舒洋低声问了句,并没有看他,大概是估计着周围的人。
齐尧觉得好笑,其实他根本没有生气,只不过刚才在想事情,谁知道被舒洋看到,就以为他是因为在家的时候没满足,所以憋了一肚子气。
齐尧没说话,舒洋也没说话,两人结了帐,一起出了超市。
刑枫带来的人,舒洋也认识,不过舒洋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对方看到他却没有惊讶,只是抬了下手,"我过来吃饭。"
说的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
舒洋摇头笑,"没想到你们……"
K也就是阿凯,耸了下肩,"这有什么好奇怪,寂寞了,找个男人也很正常吧。"
齐尧已经把菜端出来了,"赶紧洗手吃饭吧,哎,你们喝啤酒还是白酒?"
"啤酒吧。"
"白酒。"
刑枫和阿凯几乎同时开口,然后刑枫看了眼阿凯,改口:"那就白酒吧,度数低点儿的。"
齐尧笑了下,对舒洋扬了下下巴,示意他把酒拿出来,舒洋把酒和酒杯一起拿了出来在桌上摆好,然后又摆了碗筷。
饭桌上,阿凯的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低头吃菜,刑枫似乎特别高兴,所以话也特别多,大部分时间是在为阿凯夹菜。
刑枫说了许多特别有趣的事情,杂七杂八,涉及的范围很广。舒洋听得入神,也只是笑,偶尔吃一口菜。齐尧给他夹了些肉,交代他别光吃素,然后和刑枫你一句我一句说了起来。
"对了,舒洋,你要是装修房子就找阿凯,他对房间布置特别有想法,而且对颜色搭配也很在行,真的,我那房子原来是没法看,被他那么一倒腾,我都怀疑我进错房间了,太有品位了。"
舒洋见刑枫一个劲说阿凯的好,觉得好笑,低头笑了起来。
"你不觉得你的话太多了?"阿凯终于发话了,也许谁也受不了有个人当他的面没完没了地替他'美言'。
刑枫的声音戛然而止,干笑了两声,低头吃菜。
吃晚饭,刑枫和阿凯也没多待,说是下午还有安排,估计是去约会去了,舒洋也就没多留他们。
等人走了,舒洋进屋,齐尧已经把桌上的剩菜收拾了,此时正在洗碗。舒洋把桌子擦了,然后下去倒了垃圾,上来之后就在沙发上坐下了。
齐尧洗完碗,擦了手出来,带出了一盘草莓放到茶几上,他拿了一颗吃,递给舒洋一颗,然后坐到舒洋边上。
两人没怎么说话,隔了会,齐尧说:"说真的,装修可千万别找阿凯,刑枫家经过阿凯那么一折腾,弄的跟夜店一样,我算服了他们俩,这一对的审美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舒洋吃了两颗草莓,膝盖碰了碰齐尧:"人走了,想要吗?"
齐尧放下草莓,拿了纸巾擦了手,"想。"
两个人拥吻着倒在床上。
没有了衣服的束缚和阻隔,C裸的身体纠缠在一起,齐尧一边啃咬着舒洋的喉结,一边揉抓着他的臀肉,舒洋身上的肉并不多,但屁股却很翘。
大概是被抓疼了点,舒洋哼了一声,歪头咬住齐尧的耳朵。他这样,鼻腔的喘息和口腔压抑的低哑呻吟在齐尧听来就更加清晰起来。两人真正在一起并没有多久,第一次还是两个月前,舒洋引诱的齐尧,那一回,两个人都是压抑的太久了,压抑太久的结果就是,那一晚两个人都跟疯了似的,互相撕咬,结果在床上翻滚了整个晚上,第二天两个人都没能起来。
第一次,两人都觉得太冲动了,那一晚之后,两个人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对于那晚的冲动,两人只字不提。
现在,两人再度抛开顾虑,投入到对方身体激起的激Q。
舒洋的身体已经远不如十六七岁的柔韧,修长的躯体和平坦的胸腹却透露出成熟男子的魅力,齐尧咬着他的左胸,引得他低声叫了一声,随即催促他快些。
齐尧真正进入的时候,舒洋浑身都紧绷了,手指攥住身侧的床单,五官微微皱起。齐尧耐心地等他适应,直到舒洋鼻腔发出一声情S味非常浓郁的绵长鼻音,他知道对方已经适应了。
舒洋起先不太习惯,身体始终僵硬,身体无法放松,不过十分钟之后,他的眼神就起了变化,由原先的无措和慌乱变成了茫然,之后很快就变成了沉迷。齐尧的动作也随之加快,舒洋舔了舔嘴唇,被齐尧顶出的气息从嘴里溢出来,嘴里也渐渐发出一些声音。
齐尧喘息着,伏在他身上,将他的双腿架在肩膀上,一边吻着舒洋比平时红润的嘴唇,一边继续着动作。
舒洋起先还能和他继续着那个断断续续的吻,后来就应接不暇了,在齐尧越来越凶猛的攻势下,他开始仰起脖子,鼻腔和口腔随着齐尧的动作不断地发出断续的哼吟,攥着齐尧手臂的手力道也大了起来。
"舒洋……舒洋……"
舒洋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一道白印,齐尧怕他咬着自己,俯身用嘴唇分散他的注意力。
舒洋抓住他手臂的手环上他的脖子,越来越近,呻吟也越来越大,越来越难耐,直至后来甚至带了哭腔。齐尧跟着了魔一样欲罢不能,说了声"宝贝儿,再一会。"腰部的力量源源不断地冲击在舒洋身上。
舒洋的声音已经毫无规律可循,完全被撞散,利落的短发汗湿后贴在白皙的脸颊和脖子上,偏偏嘴唇异常的鲜红,嘴唇微张,不断有凌乱和无助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
舒洋紧紧蹙着眉毛,直到齐尧最后猛烈的一顶,舒洋上身猛地向后一仰,发出一声高亢的叫声,整个人颤抖着,最后无力地倒在床上,喉结滚动着,眼皮渐渐发沉。
齐尧脱力般倒在他的身上,下边却没有离开舒洋的身体,依旧享受着那里的温热和紧致。
"还好吗?"齐尧用沙哑的声音问,伸手拨开舒洋脸上覆盖的汗湿的头发。
舒洋似乎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嗯了一声,就把脸往他脖子里埋。
两个人身体中间都是汗,小腹之间是舒洋留下的乳白液体,粘腻的,房间散发着浓浓的Q爱气息。
舒洋很快就传来均匀微弱的气息,齐尧知道他是睡了,自己起身,用自己的T恤把两人身上的污渍擦干净,然后随便套了条裤子去洗手间放了盆温水,过来帮舒洋擦拭干净身体。
舒洋睡着了,毫无防备,齐尧抬起他的腿,帮他把私M处也擦洗干净。
一切忙完,齐尧的手机响了,齐尧捂着手机就往阳台走去,临走他把舒洋房间的房门轻轻关上。
"喂?"齐尧光着上身靠在阳台的瓷砖墙上,从口袋摸出一根烟,点上。
"我。"电话那头的人说,是刑枫,"吃饭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了,你那件事告诉舒洋没?"
"没,恐怕就他不知道了,我会找机会告诉他,不过不是现在。"
刑枫无奈地说:"你小子够坏的啊,你不告诉他,让他天天为你担惊受怕,你不觉得他可怜吗?说不定等你以后告诉他你那次检查是误诊,身体好好的半点问题没有,他还会以为你在耍他。"
"几个月前,我的确以为自己时日不多,所以我并没有骗他,我想等他知道,会明白我的。"
"我说,你不告诉他的原因是什么?"
"没什么,只是贪恋他看我的眼神。"
"眼神?"刑枫完全不明白。
"如果你有一个东西,知道它不久就会消失,你看它的眼神也会多了许多珍惜和不舍,你那时候眼睛只会看着它,只有它。明白吗?"
"呃,好像有点明白,不过,你也不能一直不告诉他啊。"
"再过几天吧,几天之后我就会告诉他,不过也许他会恨我。"
"你放心,他不会。"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刑枫静了一会,低低地说:"因为阿凯说,他早就告诉舒洋了。"
齐尧嘴里的烟一滑,差点落下去,他的声音压下去两分,"什么时候?"
"他说……两个多月前。"
"你不觉得和我做完那件事之后应该抱着我睡觉吗?"舒洋的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身体也很快贴上他的后背。
"喂?齐尧?"手机里刑枫喊了一声。
齐尧合上手机盖,手机放进口袋,看了舒洋一会,然后弯腰一把把昏昏欲睡的男人抱了起来,向房间走去。
齐尧不知道舒洋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他摸着他的脸,"舒洋。"
舒洋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脸在他手掌蹭了一下。
"你已经……知道了?"
"如果你说的是你和刑枫电话里说的事的话,我知道了。"
"那你……"
舒洋闭着眼睛说:"你好,什么都好,现在让我折五十年寿,我都乐意。"
舒洋说着,眼角却湿了,齐尧伸手替他擦掉,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舒洋……"
"别说了,好吗,如果觉得对不起我,就好好抱着我,齐尧,我要你紧紧抱着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齐尧已经把他紧紧搂住了,两条手臂用力地环住他的上身。舒洋脸贴着齐尧的胸膛,嘴角溢出笑容,齐尧在他的生活陷入一片混乱,整个人生几乎只剩绝望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就像黑洞口那半寸微弱的光,只有一点点,却照亮了他整个人生。
"舒洋,当初那一脚刹车踩上去,单薄的你转过头,我看到你的眼睛的时候,就像看到一丝光,那一刻,我的潜意识告诉我,跟上他,你就能找到出口。"
舒洋笑意更深了,原来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舒洋抬起头的时候,恰逢齐尧低头,两人一笑,嘴唇很自然地碰触在一起。
(完,后边是番外)
第 43 章
早晨的时候生物钟比平时足晚了一个小时,舒洋坐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后就发现自己上身裸着,浑身只有一条松松垮垮的睡裤,睡裤里面似乎也空荡荡的,和皮肤毫无阻隔。大概是齐尧做的,舒洋揉揉太阳穴,掀开被子下了床,刚下床,一阵酸麻就爬上身体,从尾椎一直到背,酸的他一个踉跄。
"洗脸刷个牙就可以吃饭了。"齐尧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舒洋惺忪着双眼看过去,齐尧正系着围裙往空中抛了一个荷包蛋。
舒洋鼻子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声音,算是告诉对方自己听到了,然后就往洗漱间走,习惯性地拉门,却发现拉不动。他这才想起,这已经不是原来那间租的房了。
从房子装修完他们入住至今也不过两个礼拜,舒洋完全没有适应过来,每次进出洗手间都要在拉和拧之间重复数次。
齐尧把早餐端到桌上,发现舒洋还没出来,他趿拉着居家拖鞋去洗手间一看,舒洋正叼着牙刷坐在抽水马桶上,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人生哲理,脸上的表情半天也没动静。
"牙膏滴裤子上了。"齐尧说。
舒洋这才回神,看了眼他又低头看裤子,随后才抬头说:"骗我是小,偷窥是大,还不出去。"还附带了一个没睡醒的瞪眼。
齐尧对他笑了一下,退出去的时候说:"你哪儿我没看过?我这叫合法偷窥。"
洗手间隔了一会,传来冲水的声音,然后舒洋走了出来。
天气还燥热着,舒洋裸着上身,齐尧也不怕他被冻着,只不过饶有兴致地盯着舒洋的X半身看了一会,对单薄的纯棉睡裤上露出的臀线很是满意,然后他摇摇头,觉得自己也算年纪一大把了,不该跟小年轻似的,大早上就血气上涌。估计多涌几次,他非脑淤血不可。
舒洋进房间套了件汗衫,贴身的那种款式,然后往餐桌上一坐,拿起筷子就夹了个包子。
"你说,咱们要不要把门换成原来那种。"舒洋问。
"怎么?"
"不习惯,还有床,太软了,我的腰实在受不了。"
"门好说,不过床是咱们搬家的时候刑枫送的,好意思扔或者送人?要他知道,下回来还不得唠叨一整天?"
舒洋叹气,"这床人一坐上去就能颠几颠,跟弹跳床一样,不知道他当初怎么想的。"
齐尧顿了顿,说:"早说他审美有问题了。"
其实当初刑枫送他们这张床存的什么心思,齐尧一清二楚,因为刑枫曾经偷偷摸摸地问他那张床的效果怎么样,那话问的分明就别有用意,齐尧还能听不出,只淡淡地说还行。他的回答让刑枫失望了一下,追问了好几次真的只是还行?就没有别的什么感觉?齐尧自然装听不懂,笑话,他和舒洋私房那点事儿,能说花边新闻似的四处跟人说?
于是最终刑枫也只是塌着肩膀走了,等他和阿凯换家具的时候,没买那张床不说,还把当初的销售员狠狠说了一顿,说他们夸大其辞,欺骗消费者,要投诉他们云云。
不过没过半个月,齐尧就把那张床送了人,原因是,舒洋的腰扭了,至于怎么扭的,原因有二,一,床,二,人。
至于人指的是谁,答案一点悬念都没有,不过齐尧不承认,他始终觉得自己很自制,每晚和舒洋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总共不超过睡眠时间的四分之一,就这样,舒洋还能在那过程中把腰给扭了,那张床就是罪魁祸首无疑。
家里没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没床,于是两人特地挑了个时间,去家具城挑了张软硬适中,结实耐用的,不至于每次一那什么就上演床震。不过之后很长时间,齐尧都怀念着那张床。
第 44 章
茶坊这时候客人不多,舒洋点了杯普洱,就坐在临窗的位子上。这家茶坊的桌椅都是仿红木的,不过既然不是那种顶尖档次的茶坊,也没必要全用红木,只要有那种味道就行了。
空气里有茶香,各种香气混在一起,味道出奇的好闻。舒洋也是知道齐尧家两代做茶叶生意,才开始喝茶,齐尧本人不太喜欢喝茶,只喜欢闻茶叶的香味,见他爱喝,就买了不少茶叶放家里,一些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一些是舒洋爱喝的。
舒洋喝了一口茶,说:"哥,听说你和嫂子开了家公司?"
他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不是那种职业化的,却是非常亲切。
方威表情有些不自在,他从出狱至今,这是他和舒洋第二次见面,他依旧无法释怀,"也就一家小公司,准备跑货运。"
"那挺好的,做好了也挺赚钱的,就是自己开车,会辛苦点儿,为什么不请一个驾驶员?"
"刚开始,能不请人就不请,等以后做出来,有了固定的客人,再请也不迟。"
舒洋点点头,放下茶杯,"这也是,万事开头难。"
两人陷入沉静,方威动作和神色都放不开,只能端着茶一个劲地喝,结果茶杯太袖珍太精巧,没两口就见底了。
"服务员,麻烦添杯茶。"舒洋招手,一边的服务员过来给方威添了一杯茶,然后离开。
方威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憋了半天没头没脑地冒了句:"看到你过的好,我挺高兴的。"
"哥,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吗?"
听舒洋说到小时候,方威的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回忆到了以前的事,眼神也软了下来,点头说:"记得,怎么不记得,哪能忘呢。"
"那你还记得你说过,以后要赚大钱养活我和梨子吗?"
方威的表情很丰富,似有感慨似有惋惜又有羞愧和难堪夹杂其中。
舒洋说:"哥,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割不断感情这根线的,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以后会怎么样,你都是我和梨子的哥,是那个自己挖到一个红薯烤了还要掰成三段,分一段儿给我吃的人,我记得,哥你也不能忘。"
方威似乎有些哽咽,低下头,浓郁的情绪好久都没散开,他点头说:"不忘,一定不忘。"
之后两人的话也渐渐多了,方威经过刚才的哽咽,也记起了许多童年的事。慢慢的,在方威眼里,他面前那个成熟穿着特体,举止文静的男人变成了当初那个穿着缝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衣服,脸却干干净净的男孩,会仰着头喊他哥哥,踮起脚小心翼翼地给他拿掉头上挂的蜘蛛网的小男孩。
"洋洋,这些年,哥最想的就是你。"方威说,似有千言万语,千万种情愫。
舒洋低头笑了一下,"我知道,我打小就最叫人担心,谁没事儿都干不好,还尽惹祸。"
方威想说不是那个意思,不过他也知道,他和舒洋今时不同往日,有些话他就是憋在心里憋烂的发霉了,都不能说出来。他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可不是,咱们仨,就你长得小,李三家的狗都爱追着你跑,我就记得,你有一会给吓的往树上跑,你估计给吓傻了,都忘了自己不会爬树,结果裤裆给树枝划了一个大口子,后来还是我给你补的,你说丑,像条大蜈蚣,我一气,就捏你的小……"方威话到嘴边,赶紧打住,"反正,那会儿挺多事儿我都记着,这一辈子也忘不了。"
两人分开的时候,方威还念念不舍,走了老远,还回头朝他招手。
等方威走了,舒洋没有急着离开茶坊,而是又折回去,然后走到他和方威坐的那桌边上的那桌的位子上坐下,然后端起对面一杯茶,"晚上吃什么呀?我想去外边吃,换换口味。"
对面坐着一个人,手里拿着报纸,从刚才就看到现在,一页都没翻。直到舒洋问他,他才放下报纸,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齐尧。齐尧没回答他的话,只问他:"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手上这戒指还是我买给你的,上回不知道在哪儿划了个痕,你几天心情都不好,你倒是给我再找出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来?"
齐尧笑了下,一点儿不好意思都没,特别坦然,特别磊落,"咱们去四海美食城吧,印度飞饼、土耳其烤肉什么的都有,听说味道还成。"
"我吧,不太想吃肉,就想吃泡菜。"
齐尧说:"那种东西,也只有穷到什么都吃不起的人才吃,而且味道又不怎么样,还不如自己弄盘凉拌黄瓜凉拌海蜇什么的。"
"一听你说凉拌海蜇,我就馋了。"
"那还等什么?今晚我就给你做,走,先去超市。"
两人若无其事地拉着手出了茶坊,直奔超市。
齐尧其实一早就知道舒洋认出他了,为什么?因为他是故意把手上的戒指露出来的,一来想看看舒洋在面对方威的时候还能不能分出心思注意他这边,二来也是一种无声的警告,方威和舒洋的事,齐尧早听刑枫说了,方威坐牢那会儿,舒洋天天说他小时候的快乐事儿,里头能少得了方威吗?所以这回两人见面,齐尧说什么也得跟着,好歹给舒洋提醒着点儿,他早就不是单身汉了,凡事都得顾忌着点儿,自己在边上还喘着气儿呢。
第 45 章
齐尧接到魏美芳电话的时候,正有人敲他家的门,客厅舒洋离的近,去开的门。
魏美芳刚焦急地告诉他齐小雯离家出走,找不着人,客厅就传来一声:"齐尧,是不是老太婆的电话?告诉她,我不回去了,准备在这儿养老了。"
魏美芳估计也听到齐小雯的声音了,顿时放了心,交代了齐尧劝那死丫头早点儿回去、怕给他们添麻烦之类的话,才挂了电话。
齐小雯就这么住进了已经住了三个男人的屋子。
舒洋和齐尧的房比以前租的大了三十多平,正好大出一间房,不过本来就三个人,舒洋和齐尧秉持浪费可耻的口号,节约空间和成本,两人一间房一张床,除了舒大宝,不,现在已经改名叫舒琛,除了舒琛的房间,另腾出一间房做书房。
如今齐小雯住进来,对不住,没床了。
齐小雯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吃亏的人,一脚把舒琛蹬下去,自己大字往床上一躺,舒服的跟神仙似的。
舒琛已经十六七的小伙子了,因为一直营养不断,长的非常有气势,已经一米七九了,见被一个女人占了床,还是一个很没素质的女人,当即就冷冷地说:"大妈,你欲求不满吗?"
一破小孩嘴怎么就这么毒呢,把齐小雯气的,当即从床上跳起来,居高临下地瞪着舒琛。
舒琛一脸无惧,瞄了眼她胸前,"不用看了,你发育的很均匀。"
齐小雯气得七窍生烟,啊啊的大叫了几声,扑上去就要教训那个口无遮拦的小子,她一个年过三十的妇女哪能打得过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当即被扛起来,一个抛物线,头朝下载到沙发上,完全没有形象。
齐小雯真是玉女形象全毁,舒琛还不忘说一句:"垃圾袋在茶几底下,自己套上,不送。"
齐小雯这三十年,没有碰过一个男人,更没有被一个男人碰过,当然,不是纯洁的那个碰,她是怎么活这么大的,简直就可以写进古今十大谜案集里头了。不过魏美芳却知道,齐小雯有一个特殊的癖好,那就是收集各种有色电影,没事儿就拿那些东西当消遣。说实话都三十的人了,看那些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不过问题就是,她看的太肆无忌惮,不拿旁人当人了。搞的邻居都知道,齐家有个女儿没个正形儿,三十了没男人要,这不急疯了,成天地看那些个东西以为慰藉。
魏美芳真是老脸都没了,趁齐小雯不在家,把所有东西都翻了出来,一把火烧光了,齐小雯回来一看,那还得了,跟她妈就打了起来,直把老太太压沙发上哎哟哎哟作孽作孽的喊,最后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齐小雯离家出走的时候除了带了钱,就带了一个笔记本电脑,魏美芳以为自己那一把火烧了祸根,其实她不知道,齐小雯早备份好了,电脑的隐藏文件夹、大容量的移动硬盘、甚至在网上注册了无数个号,好东西上传到私人网盘,不知道留了多少手。
她这聪明劲儿可害了齐尧他们了,如果有一个人突然闯入你平静的生活,消耗你的粮食,浪费你的水电,甚至谋害你的神经,荼毒你的视网膜,是不是该杀!
舒洋这么个温和的,耐心十足的人,此时都忍不住把齐尧拉到房间,对他吹耳旁风,可见齐小雯犯下的罪行有多人神共愤。
"你是不是该管管啊,她这样,咱们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当不知道,小琛这个年龄,万一被带坏了,可怎么办?"
齐尧也是头疼的很,揉着太阳穴,"我知道,我在外边把饭店的房间都给她订好了,她屁股跟长了钉子似的,我能怎么办?"
舒琛可是舒洋心中的一个宝,从小宠到大的孩子,能不捧着吗,当即就有些急了,"你是她哥,你不想办法,难道叫我去说?"
齐尧见他真急了,就赶紧说:"你先别急,我想想办法,哎,实在不行,你看这样,咱们三个去饭店住,把家丢给她一个,没人管她,她过两天无聊了可能就回去了,你说呢?"
舒洋想想,似乎也只有这个法子了,不然,他们还真不能拿一个大活人怎么着。
于是,舒洋、舒琛、齐尧,一个接一个很有序地突然失踪,还一连失踪了三天。
床体被上方两个成年男性的身体撞出了细微的声音,好一会,动静才停,舒洋从被子里露出头,头发因为汗水,贴在了脸上,他喘着气的时候,被子里钻出另外一个男人,趴在他的背上,正是齐尧。
两个人脸贴着脸,显然经过一场激烈的互动,已经累坏了。被子稍微隆了一下,舒洋的身体也随之动了一下,齐尧把东西从他身体里退出来。
"你说,她走了没?"舒洋问,因为姿势,他一侧头嘴唇就能碰到自己的左肩,他的左肩上,齐尧正一寸寸地吻着,似乎刚才的运动程度还不够,现在又策划着新一轮的行动。
舒洋动了动肩膀,避开他不老实的嘴唇,"问你话呢。"
齐尧换了个姿势,手伸进被筒,不知道在干什么,他说:"等会打个电话回去,看看有没有人接不就知道了?"
"嗯,也对。"舒洋说,然后感觉到身后碰到了什么东西,转头问齐尧:"你干吗呢?"
他的话还没说完,眉毛猛地一紧,身体也随之一僵,蝴蝶骨瞬间收缩了一下。床体在恢复了不到十分钟的安静之后,又均匀的晃动起来,喘息声再起,显然,两人已经没有心情再讨论齐小雯的事了,现在他们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解决。
第 46 章
又过了一天,舒洋打发齐尧回家看看情况,虽然他们的目的是让齐小雯早点回家,不过如果真的出什么意外,就不是他们愿意见到的事情了。
齐尧这一去,到晚上都没回来,舒洋连着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直打到晚上七点才通。
"舒洋,我在派出所呢。"
舒洋一听,心就拎了起来,"怎么回事儿?"
齐尧上气不接下气,"别急,现在已经没事儿了,我正准备回咱们家,你最好也回来,家里有的收拾了。唉,我一句两句也说不清,你还是先回来吧,对了,小琛先让他在饭店住两天,别急着退房。"
听齐尧这么说,舒洋说:"行,那我马上回去。"
舒洋收拾了一些东西,很快就回去了。结果一进家门,他傻眼了,家里简直就是一片废墟,跟遭了海啸似的,所有东西都湿哒哒的,齐尧赤着脚正蹲地上擦地板上残留的水,见到他,就说:"这回损失大了,赶紧过来帮忙吧,小心别踩到玻璃渣。"
舒洋一边帮忙收拾残局,一边就从齐尧那儿问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他们走了之后,齐小雯饿急了,准备自己煮点什么吃,结果水龙头开着就一直忘了关,因为他们家无论房门还是防盗门防水性很好,质量也不错,这水一直到第三天才被人发现,周围邻居不知道这家主人出了什么事,于是就报了警。
警察破门进去的时候,发现客厅里还坐着个人,碰头乱发,一身白衣,把所有人都吓呆了。等回过神的时候,警察同志就发现齐小雯竟然在看淫H色Q电影,不光如此,桌上的快递包装显示,她还通过网络途径购买相关视频和影片,尺度之大,种类之多,令人咋舌。
最后,那丫头就被请去喝茶了,因为他们怀疑她利用网络传播色Q信息。
"怎么会,不过就看一些那什么,怎么也不至于……"
齐尧揉着太阳穴,"她看也就算了,竟然还刻盘,人家不怀疑她怀疑谁?"
舒洋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然后说:"那她人呢?"
"没事儿了,我找刑枫帮的忙,不过派出所说放人,我让他们别急着放,关她几天,让她受点教训。"
舒洋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拍拍他,然后继续清理家里的狼藉。
过了一个礼拜,齐小雯被放出来了,不光人老实多了,竟然一点没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舒洋和齐尧简直谢天谢地了。
舒洋问:"你不觉得奇怪?怎么忽然这么老实了?"
"估计是真受教育了。"齐尧说,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
舒洋却睡不着,左思右想,觉得这事不对,齐尧说:"别想那么多了,先睡觉,咱们再观察几天再说。"
于是就这么过了三四天,舒洋发现齐小雯成天地往外跑,他起先还以为她是去网吧了,毕竟现在外边的网吧,很多都提供这类电影,别是还没死心吧?舒洋跟了她两天,发现她根本没去网吧,而是蹲在一个小区门口,天天往里头瞅。
之后舒洋算是明白了,齐小雯八成是情窦开了。
舒洋回家把这事和齐尧一说,齐尧正在喝水,冷不防被呛的直咳嗽,"你,你确定?"
"你明天可以自己去看看。"
齐尧第二天就接下了跟踪齐小雯的任务,直到晚上回来,他神情严肃,对舒洋说:"还真是,你猜对方是谁?"
"谁?"
"就是当初抓她的那个小警察。"
舒洋傻眼,半天扑哧地笑了,然后说:"齐尧,我知道怎么让你妹妹乖乖回家了。"
果然,一个星期之后,齐小雯火速收拾行装,一个招呼没打,回了家。
齐尧摸不着头脑,问舒洋:"你怎么办到的,跟她说了什么?"
舒洋也不卖关子,说:"我可没那本事,不过让哲川帮了个小忙,利用了一点儿关系,帮那小警察调了职而已。"
"厉害,我真没看出来啊,舒洋,脑子转的挺快。"
舒洋笑了笑,然后说:"就是可怜了那个小警察,可能还莫名其妙呢,自己干的好好的,怎么就被调职了。"
"这有什么办法,谁叫他倒霉,叫齐小雯看中了呢。"
"唉,我总算做了件坏事。"舒洋说,叹了一口气。
"感觉怎么样?"
"真爽。"舒洋笑着,然后把齐尧塞在裤腰带里的T恤下摆拽出来,看着他说:"现在我还想干坏事。"
齐尧笑着说:"错了吧,应该是□坏事。"
"滚你的,这回咱不用套。"
"求之不得。"
要不怎么说怪事年年有呢?齐小雯最后还真跟那小警察结了婚,老处女终于嫁出去了,魏美芳真是老泪纵横。
不过齐尧和舒洋还没来得及庆幸,就有人敲他们的门了,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两个人。
"小雯说,想到你们家度蜜月。"小警察咧着一口牙,"说你们家风水好,看电影有气氛。"
舒洋简直懵了,转头拖着齐尧就进了卧室,"齐尧,你看,咱们是不是把这房转让给他们?"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全文到此结束,随手写的一篇,给亲们看着玩儿的,呵呵。下一篇准备用心写,所以要准备资料,短期不会开坑,估计得过一两个月才能见到大家了。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2/03/01 at 下午3:43: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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