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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欲》作者:尘印(第一部/古装虐心)
楔子
七月流火,毒辣的阳光肆虐大地,直照山脚林木稀疏的道路。黄泥地面暑气蒸腾,似乎立刻就能烧起来。
一群壮汉押着几辆马车,骑马行走在烈日下,带着竹笠仍旧挥汗如雨。
领队的男人一张方正的国字脸,浓眉大眼,也在不停以袖抹汗,瞥见前方路侧有片浓郁树荫,顿时精神一振,道:「大伙去那边树底下歇一阵,用过干粮再上路。」
壮汉们早已疲惫不堪,闻言如蒙大赦,将马车赶到阴凉处,捧起水囊拼命往嘴里灌水。
男人下了马,刚吃两口面饼,突听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划过耳际……
一支飞箭疾似流星,擦身而过,射进他旁边一个壮汉咽喉。那人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断了气。
「什么人?」众人大惊失色,急忙拔出兵刃,围住那几辆马车。
纷杂急促的马蹄声转眼奔至众人面前。约有四五十匹骏马,骑士全身着蓝衣劲装。
为首男子身披朱红风衣,剑眉薄唇,长发随意披散肩背,眉宇间尽是张扬不羁。他扬刀直指众人,「留下东西,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你们是莲花坞的?」领队的男人眼尖,看到男子风衣内侧绣着一朵小小的莲花标记,心里连声叫苦。
这几年连逢干旱蝗灾,民不聊生。各处都有饥民滋事,落草为寇。其中就有一伙盗贼盘踞了左近的莲花山坞,开山立柜。官府派兵围剿过数次,都无功而返。
他此行已经刻意绕了远路,结果仍被莲花坞的山贼给盯上了。看来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既然知道,还不快逃?」那英俊的匪首长笑,见众人虽然露出惧色,却没有弃车逃跑的意思,他脸一沉,下令格杀。自己高举腰刀纵马冲杀,寒光闪处,已劈死了一人。
双方发声呐喊,刀来剑往,陷入混战。惨叫声四起,鲜血飞洒上周围土壤、树身……
壮汉们寡不敌众,相继被砍杀。那领队男子也遭人一刀劈中胸口,伏地抽搐几下后没了动静。
等最后一个壮汉倒下,山贼齐声欢呼,上去掀开马车帘子。每辆车厢里都堆放着好几口大木箱。箱盖一开,黄金珠宝立时耀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这些奸诈商家,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敛得这许多财物。」匪首鄙夷地扫了眼满地尸体,拿披风抹净刀身血迹,归刀入鞘。「带上东西,回寨子去。」
手下喽啰轰然应和。
匪首掉转马头,就见不远处,一条修长人影正静静伫立。
一柄青油布竹骨伞遮住了头顶骄阳,在那人素白的衣衫上投落数点细碎光斑。那人面如枯木,极是丑陋。唯有一双眼眸,清亮光华,隐在轻扬飘飞的鬓发间,宁静而悠远。
匪首微笑,拍马上前,弯腰将那人拉上马背,略带埋怨地道:「锦书,我说过你别站这么近,万一被误伤……」
「封大哥,我自有分寸。」
那人语气淡淡,轻缓从容。扭头遥望几大车财物,道:「有那些,莲花坞的弟兄和附近山民们度日绰绰有余。多的,就派人散给别地灾民。」
「那是当然。」封君平拍了拍锦书的肩膀,「若没有你的巧妙安排,便给这群肥羊溜走了。这次的庆功宴,你又是第一功臣,哈哈……」
他轻踢马肚,拥着锦书一骑绝尘,驰向山坳深处。
众喽啰拖着马车,紧随其后。
待马蹄声远去,四下归复平静,那领队的男子才吐出紧屏的一口长气,按着还在缓慢渗血的伤口,挣扎起身,踉跄奔逃。
第一章
「被劫走了?」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布置得奢华绮丽的大厅内荡起回音。语调轻描淡写,甚至还透着一丝温和笑意。然而跪伏地上禀报的男子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浑身直冒寒气。
侍奉主人多年,他深知,那是主人真正动怒的先兆。
头垂得更低,他盯着眼前镶绣金色缎带的深紫衣袍下襬和玄黑靴尖,咬牙道:「属下无能,请庄主降罪。」
丢了各处商号一年的利钱,即使死罪可饶,也决计逃不过庄规严惩。
出乎意料的,他听到主人淡然道:「起来吧,贺昌。」
「啊?」贺昌愕然抬头,不解地看着主人。
男人轻勾的嘴角凝着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正用精致昂贵的锦帕缓慢擦拭着长剑。
剑光雪亮,映进男人凌厉狭长的黑眸。
「莲花坞姓封的,你做你的山贼,本庄主暂且也没兴致来理会你们这帮宵小。你却居然欺上我飞鸿山庄,呵!」
他伸指,轻弹剑身。「铮」一声,龙吟满厅堂。
「庄主!」大厅角落里尚侍立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瘦削老叟,拈着同样花白的几缕胡须,恭声道:「庄主若想对付莲花坞,还需慎重行事。传闻那匪首封君平武功高强,还有个姓云的手下足智多谋。县上官府几次攻打莲花坞,都被那姓云的耍得团团转,庄主你……」
老叟话没说完,就被男人寒声打断。「奚总管,你是将我连冀跟那些酒囊饭袋的官兵相提并论?」
「不敢。」奚总管讪讪垂首。
连冀冷笑着一振手腕,幻起剑气千重。
他在剑影后慢慢眯起了眼眸——出生迄今,还是第一次被人惹到头上。
原本,那个新崛起的莲花坞,离他的飞鸿山庄仅有两百里路程,已令他不快。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只是他一贯自负,眼高过顶,尚不屑于去跟下三烂的山贼纠葛。可如今,他决意不再姑息。
他会让莲花坞的人知道,惹到他连冀,是什么下场!
◆◇◆
夜幕深沉,笼罩着层峦迭嶂。
山坳里,连排屋宇透出灯火重重。最大的厅堂上更是巨烛高烧,酒香浓烈顺风飘远。
莲花坞数百喽啰聚集一堂,高声划拳猜枚,吆喝斗酒,热闹非凡。
封君平高踞正中铺着豹皮的交椅,再度喝完一大碗烈酒,笑看身边白衣男子,「锦书,你也再来干上一杯!」
云锦书见封君平俊脸酡红,已有几分醉意,劝道:「封大哥,你别喝了。我扶你回房休息去?」
「难得这回劫到大批钱财,接济了淮北无数灾民。大伙都高兴着!这几天,我也要喝个痛快。」封君平借着酒意,揽住云锦书肩膀,硬斟了满满一杯酒送到云锦书嘴边。「来,再陪大哥喝一杯。」
云锦书无奈,只得举杯饮尽。他向来不胜酒力,先前已经有些头昏眼花,这杯酒再落肚,顷刻就觉双颊发烫,周身打飘。他按着额头,向封君平告辞,要先回去歇息。
「你的酒量还是这么差!」封君平大笑,叫过个喽啰扶云锦书回房。
喽啰搀着云锦书穿过黑沉沉的院落,来到最进深的几幢瓦屋前,替云锦书推开了房门。「云先生,到了。」
云锦书点了点头,打发那喽啰离去。进屋点亮烛台,扶着桌子站立了一会,晕眩稍有减退。体温却因酒性越发地升高,兼之又值盛夏,出了不少汗水。衣服黏在身上,湿腻腻的极不舒服。
还是先去沐浴,再睡罢。
云锦书打起精神,取了衣物,踩着绵软的脚步出门。
自始自终,他都没有发现,黑暗中,有一双凌厉的眼睛注视着他。
这走路东倒西歪,一看就知道手无缚鸡之力的丑鬼男人就是奚总管口中那个足智多谋的智囊?
听刚才那小喽啰称呼此人为「云先生」,而且态度恭敬,应当没错……连冀站在树丛中,望着云锦书的背景,倒是起了好奇心。
「庄主?」贺昌和另几名侍从亦藏匿阴影中,轻唤了连冀一声,等庄主示下。
连冀向来信奉,擒贼先擒王。此行目的,只为速战速决,斩杀封云两人,并不想惊动旁人,所以只带了数名心腹高手随行,疾驰两百里赶来莲花坞。
适逢这帮山贼大肆狂欢,寨子戒备有所松懈。众人放倒了几名放哨的喽啰,从山寨后山顺利潜入。
连冀听前面大厅人声鼎沸,恐怕还得等上好一阵,才能逮住封君平落单的机会下杀手。眼下,不如先解决那姓云的……
他瞬间打定主意,吩咐众人道:「你们在此守候。贺昌,你认得封君平的模样,若他出现,你们就动手。」
「庄主您呢?」众人看着连冀举步,一愣。
「办完事,我自然会找你们。」连冀提气纵身,追向前面那抹已快融入茫茫夜色的素白身影。
◆◇◆
这丑鬼,究竟想去什么地方?
连冀跟在云锦书身后,拉开数丈距离,眼看云锦书往山坳僻静处越走越深,忽然转过个弯……
面前豁然开阔。一潭湖水反照着天边皎洁银盘,波光潋滟。四野清风徐拂,湖中盛开朵朵白莲,与翠叶迎风摇曳,滚落无数滴夜露,在水面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伙山贼倒很会挑地方,找了这么个景致风雅的山坞做巢。只可惜,白莲蒙尘,却是辜负糟蹋了这片美景。
连冀暗忖,看到云锦书在岸边止步,开始宽衣解带。
原来是来这里沐浴。他暗笑。
云锦书很快脱掉了身上最后一件衣服,连束头发的布条也扯了下来。
满头长发墨黑如檀木,流水般披泄而下,滑过雪玉也似光滑的肩头,铺满线条优美的裸背,盖住了两片小巧隆起的臀丘……
这丑鬼的身子,居然如此诱人……连冀紧盯云锦书浸润在月色里的赤裸身躯,意外发现自己竟有些口干舌燥。
熟谙风月,也曾尝过男色滋味的他,当然清楚自己身体的变化。
黑眸不自知地益发幽深。连冀悄无声息地走近几步,看着云锦书伸出一条修长的腿,慢慢跨入小湖,随即整个身体都坐进水里。用手掌抄起湖水,淋上头发、双肩。
长长的头发,飘散湖面,随波轻晃摇荡,宛若盛放的墨莲……
空山清寂,冷月轻雾,碧水白莲……交织出一幅如梦似幻的画卷。
连冀也有刹那恍惚,忘记了自己此行初衷,只想再走近一点,再近一点,看清画中人……
靴子停在云锦书脱落的衣物边。一样东西吸引住连冀的目光。
他弯腰,捡起那片薄如蝉翼的东西。
是一张丑陋面具。
连冀惊讶地望向湖中。此刻,云锦书也终于觉察到异样,猛回头。「是谁?」
黑发飞扬间,带着莹亮水珠,在半空洒开连串光华……
望清云锦书面容的瞬间,连冀呼吸骤停,随后,笑了。
难怪,要用如此丑陋的面具来伪装。
自制如他,见了这等清雅出尘的美色,也忍不住心旌动摇难以把持,更别提旁人。
「连冀。」他在云锦书错愕又戒备的眼神下坦然走近,伸手抚向云锦书沾染水滴的脸。「飞鸿山庄庄主连冀。记住我的名字。」
「飞鸿山庄?」云锦书偏首躲开连冀的手,酒意登时醒了大半--前几天打劫的,便是飞鸿山庄下属各商号送交山庄的财物。然而他的资料里,从未记载庄主连冀身怀武艺。
他瞥了眼连冀腰畔长剑。能潜进山寨,足见连冀身手不凡。
来者不善!他该如何向封君平示警……
手摸了个空,连冀沉声低笑,陡然揪住云锦书脑后头发,逼他仰起脖子,俯身重重吻了下去。
「唔!……」那双清艳眸子腾起的震惊、愤怒、慌乱和茫然无措都告诉连冀,手里的人多半是初次遇到这境况。
精致美丽似莲花的唇瓣,也跟他想象中一样的柔软……嘴里,还残留丝丝烈酒余味……
就连呼吸,也带着酒香,逐渐急促、升温,与他的鼻息萦绕纠缠,令他情不自禁地想继续深入探索……
「啊!」舌尖蓦然传来阵刺痛,连冀终于从沉醉中清醒,一抹嘴,手背上血丝殷殷。
云锦书嘴边也有血,极力压抑着紊乱气息。「连庄主,请自重。」
连冀不怒反笑,抱惯了柔顺的美人,这个白莲般清高的男子更激起了他的征服欲。况且身体的冲动在一番亲吻后变得越发强烈。而他,素来不会委屈自己。
他想看,这朵无垢白莲染上他的颜色后,会展现出何等风情?
◆◇◆
连冀摘掉佩剑,一把将云锦书从湖中拖起,放倒在摊开的衣物上。回手扯开自己的衣袍,倾身覆上,用健壮的身体牢牢压制住云锦书。
「放开我!」被男人火热的躯体紧压着,云锦书羞愤地挣扎,想摆脱禁锢。可他那点力道在连冀看来,根本微不足道。
轻而易举地单手擒住云锦书双腕,按在头顶上方。连冀轻咬着云锦书的耳垂,低声诱惑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云锦书已经知道,自己再怎么大声叫喊,声音也无法传到大厅。
没人能救他。这一回,他在劫难逃。
他咬紧牙,用沉默表示抗拒。闭上眼,不想看到身上男人闪动着兽欲的眼光。
「睁开眼睛回答我!」连冀声音里浮起薄怒。他不习惯被人如此忽视。更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云锦书依然不吭声,连冀静了一下,突然张口咬住云锦书一侧淡红的乳尖,用牙齿碾磨……
身下的躯体猛力跳动。他松口,手指捏住已经被他咬出些微血丝的地方,揉搓着,凑在云锦书耳边缓缓警告:「不要激怒我。」
云锦书白皙的胸膛剧烈起伏,眉毛皱得紧紧的,忍着乳尖被男人粗糙手指玩弄的怪异感觉,始终不肯开口。
还真倔强。想彻底征服对方的兴趣越发高涨。连冀轻哼,手移到云锦书胯下,握住尚蛰伏的分身,狠狠一掐……。
「……」云锦书张着嘴,无声呐喊,但下一瞬,他遽然浑身剧震,瞪大了双眼。牙齿却死咬住下唇,封住呜咽。
男人长而有力的手指,毫无预兆地穿刺进他最脆弱羞耻的密穴。
「你终于肯睁开眼睛了。」连冀讥讽地道,无视云锦书痛楚的表情,将已插入一半的食中两指再度往紧窒滚烫的深处推进。
湿热的液体从被他侵占的地方慢慢滋出,成了最好的润滑物,让连冀的手指前进更顺畅。
连冀知道,那是云锦书的血。
本想好好怜惜疼爱这个令他怦然心动的人,可对方满脸的抗拒和屈辱,烧着了他心底的怒火。
他在那狭小的空间里旋转着手指,摸索刮弄云锦书的内部,一边淡淡道:「告诉我名字,我就把手指拿出来。否则,我还会放第三根、第四根手指进去。还有,别想用个假名字来骗我。」
羞耻和疼痛交错浮现,男人的威胁更让云锦书煞白了脸,他咬着唇,终是低声道:「云、云锦书。」
「云中自有锦书来么?好名字!」连冀满意地抽出手,将沾血的手指伸到云锦书面前,微笑:「这是你的处子血吧,真是美丽……」
「无、耻!」被当成女人一样羞辱,云锦书直气得微微发抖。
连冀黑眸一冷,旋即笑得残酷阴沉。「骂得好!因为我还要做更无耻的事情。」
他解开衣带,释放出自己早已翘首以待的粗壮雄性象征。那惊人的尺寸让云锦书瞬时脸色惨变。
双腿被男人用力打开,云锦书领悟到连冀想做什么,大叫:「不……唔……」
所有的声音都被连冀的嘴唇封缄,云锦书猛烈摇头,甩乱了发丝。
将云锦书的双腿按到胸前,硬挺壮硕的凶器在入口处磨蹭一阵后,连冀沉腰,缓慢坚定地把自己压进那个销魂密穴。
云锦书全身僵硬,脑海一片空白,所有的思考能力都集中在被男人不断扩张侵入的下身。
那个叫连冀的男人,就像柄烧烫的利刃,撕裂贯穿了他……
云锦书木然看着连冀俊美扭曲的脸庞,慢慢阖起眼帘。晶莹的水珠,不受控制地溢出眼角,在月光下划出道银亮痕迹,滴进黑发间。
连冀一分分地挺进,直至完全埋入。
男性最敏感的部分被一片火热柔韧紧密包裹着,契合得天衣无缝。连冀的怒气已经化成连绵快感,满足地轻叹。
那紧热的密径,彷佛天生就是用来容纳他的男根。他置身云锦书体内,没有立刻抽插,而是低头吻去云锦书脸上咸涩泪水,等云锦书适应他的存在。
感觉到密径深处渐渐传来轻微蠕动,连冀开始扭摆腰身,艰难地律动起来。
每一下,都擦过内壁的细微褶皱,带起入骨酥麻。
「你真紧……呵……」他笑喘。
体内像被个粗大的硬杵持续捣弄着,永无止境。云锦书终于无法忍受,无意识地呻吟啜泣:「不……不要再动……」
连冀已彻底沉浸在肉体压迫厮磨带来的极乐之中。身下人流泪哀求的样子更将男人内心深处的凌虐心逼到极限,他非但没停,反而抱紧云锦书臀丘,发狠大力驰骋。
嘴唇,也流连在云锦书脸上,吻着那雅致如莲的眉眼……
云锦书只觉自己就如叶漂流海中的无助小舟,被汹涌波涛无情地倾轧冲刷,找不到方向。
他挥动着双手,想抓住点什么东西。十指攀上连冀淌满热汗的背脊后,便似溺水之人抓到浮木,再也不肯放手。
明知道,在他体内恣意进出的男人就是令他痛苦难当的罪魁祸首,可在似无尽头的折磨中,也只有连冀可供他倚靠。
他的十指用力掐进连冀肌肉,彷佛想用这方法,让连冀也明白分担他的痛。
「呃……」快意随着不断抽插逐渐冲上高峰,觉察到欲望即将喷发,连冀倏忽退出了云锦书的身体。
疼痛突然消失,云锦书刚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就被翻转,趴跪在已经湿透的衣衫上。
原本粉色的菊蕾早被适才那轮侵犯蹂躏成暗红,翕张蠕动着,连冀很轻易地将自己再次送入,任高温包围住自己。
他注视着自己被云锦书反复吞吐,双掌紧扣住那战栗的腰肢,发起最后的猛烈冲击。
肉体交缠拍打,撞出令人血脉贲张的淫靡音色。汗水飞落在云锦书开始泛红的背部,继而滑落,渗进衣物……
连冀喉咙里蓦地发出一声低吼,腰杆力挺顶进最深处,伏在云锦书背上一起躺倒在地,轻喘释放。
他爱抚着云锦书湿漉漉的长发和背脊,边等自己从极乐的巅峰缓过神来。半晌,狂跳的心脏终于恢复正常。
「云锦书……」他微笑着低唤,却不听身下人回答。
连冀扳过云锦书的脸,才发现云锦书已然晕厥,眼角仍有泪影斑驳。那发白的唇瓣上,也都是云锦书自己咬出的牙印。
他应该是第一个享用这清雅男子的人。连冀心底不由掠过丝得意,慢慢从云锦书兀自痉挛收缩的体内退出。
他其实很想再战一番,不过云锦书,已经被他折腾得累晕了。
反正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
混杂着殷红血丝的浊白黏液自云锦书体内淌落下来。
连冀抱起云锦书跨进小湖,仔细地替云锦书清理干净体内才上岸,为云锦书穿上衣袍。
即使晕迷之中,男子秀气修长的眉,依旧紧皱。
落满月光的面庞,苍白如冰玉,冷傲却又脆弱到极点,彷佛不一小心便会碰碎、消溶。
连冀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突然像被触动了一下,他轻抚着云锦书眉心,沉声道:「以后跟着我连冀,你不用再当山贼了。」
昏睡中的人,自然无法响应他。连冀静默片刻,穿戴整齐,抱了人大步离开莲湖。
贺昌等人仍在原地,正等得心焦,见庄主归来,忙迎上前道:「庄主,那帮山贼还在喝酒,只怕到天亮也散不了。呃?」看清庄主手里抱着的美男子。贺昌虽不好男色,也止不住惊艳。
连冀面色微微一沉,用衣袖遮住云锦书的脸容。
他自己也觉得这举动十分的幼稚可笑,但就是不愿云锦书的容颜落入旁人眼里。
这朵白莲,已被他采撷。从今往后,也注定只能属于他连冀一人所有,不容任何人觊觎。
给了贺昌一个警告的眼神,连冀迈开大步。「回山庄。」
他嘴角,噙着缕得意的冷笑。没能对上封君平,却得到怀里这人,足够让姓封的捶胸顿足了……
第二章
身体像被人不断地拋高甩低,酸痛难忍……云锦书缓缓张开沉重干涩的眼皮,发现自己正骑在马背上。
「醒了?」头顶飘下的声音令他一凛,立刻清醒。
连冀!云锦书扭头,闯入眼帘的,便是那个他深恶痛绝的人。
俊魅丝毫不逊于封君平,然而在云锦书眼中,连冀的脸,与最狰狞的恶魔无异。
他想挣脱连冀圈在他腰间的手臂,却像跟个铁箍较劲,哪里挣得开。云锦书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厌恶地转头,看着道路两侧飞快后移的林木、溪流……
两人坐骑后,还有数骑紧跟随侍。
这方向,是去飞鸿山庄。
他慢慢理顺了心情,问身后人:「你要带我回去?」
「没错。」连冀嗅了嗅云锦书的头发,揶揄低笑:「莲花坞劫走我的财物,我劫走你,天经地义。云锦书,你该庆幸,遇上我救你离开贼窝,不用再当一辈子的山贼。」
这个清雅男子,左右看都应当出身书香门第,怎会甘心与盗匪为伍?十有八九是被姓封的硬留在山寨。所以连冀说完,等着听云锦书向他道谢,却见云锦书肩背一阵轻颤。
这个自以为是的禽兽!云锦书几乎咬碎了牙齿,才压下心头愤懑:「云某去留,不劳庄主费心,请庄主放云某回去。」
「回去?」连冀声音里的笑意消失了。环抱云锦书腰肢的大掌探入衣内,抚摸云锦书光滑细腻的肌肤,激起无数寒粒。
云锦书腰背僵硬,没出声,身体的反应已明白告诉连冀,他是何等厌恶来自连冀的触摸。
「怎么不说话了?」连冀冷冷道,都已经是他的人了,居然还给他摆脸色。他本不是心浮气躁之人,但这个云锦书,却能轻易挑起他的怒气。
等不到回答,他突然勒停骏马,一推,将云锦书拋下马背。
身体重重地摔到地上,筋骨欲折。云锦书懵了一阵,发黑的双眼终于逐渐恢复视力,他撑着被骄阳晒得滚烫的地面,爬起身。
贺昌和另几人也勒住缰绳,见状暗暗替云锦书担忧。看昨夜庄主抱着这男子时一脸形之于外的占有欲,他就知道这男子在庄主心里分量不轻。没想到还不到一天,便被庄主扔下马。
连冀居高临下,寒声道:「想回去,就自己走。这里离莲花坞已有百里,你以为自己能走得回去吗?」
他倏然止声。只因云锦书回头,平静地望了他一眼。
冷冷清清的一双眸子,似乎完全没有他的存在。
连冀缓慢地收紧了拳头,看着云锦书转身,步履虚浮地往回走。
云锦书走不快,每跨一步,被狂猛索求过的身体就报复似地传来股酸涨。
裂痛的部位,渐渐有黏稠的热液淌下……
又出血了……云锦书脚步微停,闭了闭眼睛,努力提醒自己忽略内心翻腾不已的恶心和耻辱感觉,继续摇晃前行。
身后没动静。他摸着自己的脸,牵出个了然讥笑--连冀看上的,不过是他的容貌。玩过了,自然不会再有耐心来跟他纠缠。
他这张脸,还真是祸根……云锦书自嘲地想。
「可恶!」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吼打算了他的思绪。
蹄声追至身后,连冀一跃下马,拽住了云锦书。「你就非要惹火我?」
他比谁都清楚,凭云锦书那身体,根本无法在烈日下走远。他等着云锦书向他服软求情,可云锦书尽管已经摇摇欲坠,却仍旧执拗地不肯回头。
前所未有的挫败感盘踞了心胸,连冀一手攫住云锦书下颌,冷然对望,蓦地拖着云锦书走进路旁林荫,吩咐贺昌诸人道:「你们守在林外,谁也不许进来。」
◆◇◆
「做什么?」被连冀抵在株树身上,云锦书冷淡的表情终是出现丝裂缝。
男人狭长黑眸里,闪着怒焰和欲火……
「当然是跟你讨债。」连冀刷地抽下云锦书的腰带,冷冷道:「你的去留,我也不想多管。只不过你莲花坞害我失了千万家财,这笔债,就拿你云锦书的身子来抵罢。」
他不带笑意地微笑着,手底不停,一件件除下衣物。「如何?做我连冀的人,只要你乖乖讨我欢心,我自会疼你,不来难为你。」
拋开云锦书身上最后一件亵衣,连冀目光意有所指地瞄向云锦书两腿之间挂下的血线,轻啧了一声:「我也不想每次都对你用强,但如果你喜欢来粗的,我可以成全你。」
云锦书面色苍白。全身上下都被连冀高大的身影笼罩着。男人的视线更牢牢锁住他,让他觉得自己像头被猛兽盯上的猎物,根本无处可逃。
能救他的,或许只有封君平。不知道封大哥现在,有没有发现他失踪了?
他咬着嘴唇,缓缓道:「连庄主,你就只会向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施暴吗?折磨我,算什么英雄?你若有胆量,便回寨子去跟我封君平大哥决一胜负。」
连冀不动声色地听完,扬手,一记耳光,打碎了林中寂静。「云锦书,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只可惜,本庄主从来不受激将。」
他摸着云锦书面颊上肿起的青紫指痕,淡淡讥笑:「告诉你,不用对我耍花招。我连冀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撩衣掏出青筋毕露的壮硕分身,连冀满意地看着云锦书目中掩饰不住的惊惧,抬起云锦书一条大腿扛上肩头,矮了矮身子,将自己送进那兀自微绽红肿的小口。借着鲜血的润滑,来回推了数下,便齐根而入。
「啊……」身体如被男人的肉楔钉在树上,涨痛不已,云锦书双手用力抠紧了树皮,想借此转移痛觉,可立即被连冀抓住,环上男人的腰。
再度进驻那温暖销魂的禁地,连冀试着抽动了几下,见云锦书虽然痛得面无血色,却并未昏厥,当即放开顾虑,压紧云锦书,大力操弄起来。
后庭被反复穿刺的剧痛令云锦书浑身打颤,再也站立不稳。连冀觉察到了,干脆将云锦书双腿架上自己臂弯,狠狠抽送。
全身重量就落在两人连结之处,云锦书惊叫,神智已经被连冀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撞得四分五裂,他只知道用力搂紧连冀脖子,稳住自己凌空摇晃的身体。
这个姿势,使得连冀进入到更深……男根每一记顶撞,都令云锦书错觉,自己的内脏也被触摸刮擦到了。
云锦书的分身,也被两人的腹部摩擦挤压着,升起最原始的快感。
「不……啊啊……」云锦书仰着头,失神地呻吟着,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渗出。
墨黑的长发,也随两人身体的律动凌乱飞舞,缠住了连冀的脖子、胸膛……
看着云锦书沾满泪痕的脸,连冀心里油然生出几分怜惜,亲了亲云锦书眉眼,喃喃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肯顺着我?锦书……」
「嗯……」云锦书全然没听到连冀在说什么,只是狂乱地摇着头,期待着痛楚和畅快交错的双重折磨尽早结束。
明白云锦书根本不可能听清他的话,连冀也闭起了眼睛,不再言语,全心投入到这轮欢爱中。
◆◇◆
这场性事,终于让云锦书本就虚弱的身体不堪承受,在断续断续射出自己的精华后晕死过去。
直到翌日抵达飞鸿山庄,临近黄昏时分,云锦书才苏醒。
夕照满罗纱,凭窗竹帘下,一炉素檀香袅绕吐着淡白烟雾。
他身上,已经换了素净内衣,盖着条蚕丝薄被。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正倚在床头打盹,听到声响一下抬起头,看见云锦书坐起身,忙拿来袍子。「公子,让小珊伺候您穿衣。」
「这是……哪里?」云锦书拖着酸痛的身体跨下床榻,一牵动下身,那被过度肆虐的地方便隐隐发麻。原先火灼似的刺痛却轻了许多,代之清凉感觉。
晕睡时,应该有大夫替他上了药……
想到自己遭同性侵犯的伤处落入旁人眼内,云锦书心头屈辱更甚,努力逼自己平复心情,慢慢打开了房门。
落日金辉洒满眼前幽静的小庭院。小池塘里,几尾锦鲤悠然戏水。
「这里是飞鸿山庄啊!」小珊迭起被子,又沏了壶香茶放桌上。「公子您先用茶,我去厨房领饭菜。」
云锦书还想多问几句,小珊已经一溜烟地往院外跑了。
他楞了半晌,坐在塘边石凳上。望着自己水中的倒影,微微苦笑。
脸上,掌痕犹存。
那个男人,看来是真的打算将他软禁在此。
一定要想办法让封大哥知道他的下落。他还不想,自己后半辈子就被关在这方天地里,成为供连冀发泄兽欲的可笑禁脔。
◆◇◆
「云先生?」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迟疑地叫了他一声。
云锦书望向池边,不知何时,已多了个浓眉大眼的男人。他认得这是连冀随身侍从之一。
「云先生,在下贺昌。」
贺昌自己也理不清头绪,明知这里是庄主的后院,不宜擅入,可适才经过院门,遥遥看到坐在塘边沉思的人,他便神差鬼使地走了进来。
对上云锦书清亮审视的目光,贺昌心知自己来得鲁莽,低头道:「先生莫惊,贺昌只是想关照先生,日后不要再激怒庄主。」
「那是你的庄主。」云锦书淡淡道。
贺昌急道:「先生别误会,贺昌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我是不想再看到先生被庄主责罚。从来只有人讨好我家庄主,没人敢忤逆他。先生越是顶撞他,我家庄主就越想折服先生。」
他有些为难地顿了顿,才续道:「先生是聪明人,还不如委屈自己一段时日,多顺着点我家庄主,可以少吃些苦头。我家庄主也不是长情的性子,遂了愿,过上几个月,对先生自然就淡了,不会再来纠缠先生。」
云锦书心头微动,静默片刻,道:「贺昌,那你家庄主都是怎么打发失了兴致的人?逐出庄子还是转手送人?」
贺昌连连摇手,「做过庄主的人,当然不能再被别人沾染。那些失了宠的,照样留着,锦衣玉食。」
那个连冀,还真把自己当成皇帝了……云锦书在贺昌看不见的地方鄙夷冷笑,可心头刚升起的一点希望也随之破灭。
即使他肯虚与委蛇,让连冀对他不再感兴趣,依然逃不出这牢笼……
眼看暮色渐浓,贺昌也不便再多逗留,向云锦书告辞,临行前又郑重叮嘱道:「飞鸿山庄守卫森严,先生千万别私自乱闯,免得惹来大祸。便是这小院外,也有人暗中看守,先生最好勿擅离。」
云锦书仍垂首看着池中游鱼,似乎完全没听到他的劝告,贺昌暗自叹了口气,匆匆离开小院。
◆◇◆
小珊端来的饭菜,只有一罐照得见人影的薄粥。
「大夫吩咐过,公子身体虚弱,今后只能喝薄粥。公子,你小心烫,慢慢喝。」
云锦书捧着瓷碗的手一僵……什么身体虚弱?还不是连冀那禽兽做的好事?
只许他喝粥水度日,也是为了让他「那里」保持洁净,好方便那禽兽随时玩弄……
他双手都在轻抖,但面对小珊一脸的天真和担忧,云锦书还是强忍住忿恨,一口口喝着粥水。
在封君平找到他之前,他还需要强迫自己保持体力,跟连冀那禽兽周旋。
◆◇◆
连续数日,连冀并没有出现。云锦书私处的伤涂了大夫留下的膏药后,逐渐愈合,心里的不安却日益扩大。
被困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小院,除了小珊,他见不到其它人,也无从打听莲花坞的动静。试着问小珊这几天是否有人来山庄寻事,小丫头自是一问三不知。
封大哥如今,一定因为他的失踪快急到发疯了吧?他得尽快把自己被困飞鸿山庄的消息传出去。
云锦书端坐池边,凝望一泓流水潺潺,怔忡出神。
斜阳半隐云端,绚烂的霞光变幻着,拂上他头发、衣衫……
连冀跨入小院,就见到那清雅出尘的人安静地坐在夕照里,周身如被蒙上层金红色的光泽,黑发迤逦垂在脚畔,有几缕漂浮池塘水面,随波轻漾……
他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不欲破坏眼前美得令人窒息的画面。
「庄主,您来了。」小珊刚拿了晚膳回来,看见连冀,赶紧道:「小珊这就给庄主沏茶。」
连冀一摆手,「妳回自己小房里去,这里不用妳伺候。」
小珊不敢违背庄主的命令,把粥送进屋后,乖乖地进了自己的厢房。
连冀走到云锦书面前,没有错漏云锦书一掠而过的惊惶,皱了皱眉。「别再跟我怄气,最后受苦的,只会是你自己。这点,你该很清楚了。」
云锦书不出声。
被那双在暮色里越发清艳澄澈的明眸注视着,熟悉的干渴缓慢地涌上连冀咽喉。
好几天来,他一旦得闲,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云锦书在他身下低泣扭动的美态,让他不止一次地想立刻过来,拥抱云锦书,重温销魂蚀骨的滋味。
只是回山庄那天,大夫替云锦书诊病后再三告诫他,云锦书私处撕裂得厉害,伤愈前不宜再行房,教连冀不得不收敛起欲望。
若在从前,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他连冀,从不会为个微不足道的侍人而忍耐。
今晚,他再也按捺不住心底强烈的渴望,极力想见云锦书。
男子的神情,仍一贯冷漠。但比起连冀预料中的大吵大闹,连冀更满意云锦书现在的反应。
是个聪明人。看清了自己的处境,知道无力反抗,也就认命,不再徒劳挣扎。
连冀轻笑,抓起云锦书手腕,走进屋。
房内一灯如豆,昏黄的光线映得连冀双眼更亮。
他坐在床沿,吩咐云锦书:「把衣服脱了。」
云锦书虽然早对连冀的来意心知肚明,依旧颤了一下……这个禽兽,侮辱了他的身体,还得寸进尺,想将他的尊严都抹煞。
「不要逼我动粗。」连冀盯着云锦书。几丝柔软黑亮的头发垂在白皙额头,男子容颜如冰玉,明明干净高洁得不容亵渎侵犯,却偏生能把他心底的冲动勾起,想狠狠碾磨揉捏云锦书,看云锦书卸掉所有云淡风轻的面具,对他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脱!」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带上冷酷。
「云锦书,你最好明白自己的身份。倔强对你没好处。还是说,你想继续激怒我,让我毁掉莲花坞?」
他冷笑道:「告诉你,那群山贼在我连冀眼里,跟蝼蚁没分别。我若高兴,随时都可以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哼,你再触怒我一次,我就命人砍下莲花坞里一颗人头。」
云锦书猛然抬头,他不明白连冀的狂妄笃定从何而来。然而男人嘴角的森冷笑意,让他确信连冀绝不是在虚言恐吓。
连冀见威胁已奏效,换上了微笑。「想要保住你那帮弟兄的性命,就乖乖地听我的话。」
云锦书紧咬着唇,双手摸上衣带,缓缓拉开。
他脱得很慢,因为连冀锐利如剑的目光就随着他的手,专注地扫视着他每一寸露出的肌肤,令他犹如针芒刺身,窘迫得无地自容。
对云锦书而言,主动在男人眼前宽衣解带,比起被男人暴力侵犯,更羞耻万分。
「怎么停了?」看着云锦书脱剩下体的亵衣后,便迟迟不动弹,连冀不悦地扬起眉。
嗅到连冀的薄怒,云锦书心一横,除掉身上最后一丝遮蔽,像个初生婴儿般赤裸裸呈现连冀面前。
胸膛因羞愧和屈辱微微起伏,整个身躯,被昏暗幽黄的灯火照着,泛起象牙色的朦胧光影……
「过来。」连冀的嗓音,已经因为情欲变得更低沉。
云锦书尽力维持着漠然神色,走向床榻。但连冀炽热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还是让他无法抑制地轻颤,恨不得把被连冀看过的地方都剜下来。
男人却似乎很欣赏他此刻表情,从头到脚又将他仔细看了一遍后,才拉低他。
脸朝地面趴在连冀腿上,云锦书只看到男人紫衣下摆露出的半截靴面。
用料考究、手工精细自不必说,真正令云锦书惊愕的是,靴面上居然用金银丝线绣着行龙。
飞鸿山庄再富有,也不过是寻常商户。这连冀竟如此大胆,敢效仿皇亲国戚的穿戴用度?
云锦书尚未深思,就被突然摸上他臀丘的大手夺走了思考能力。
「放松点。」连冀轻轻拍打着云锦书绷紧的两片雪白臀瓣,随后掰开,借微弱的光线观望那隐在凹沟里的诱人小口。
翻绽裂开的伤处经过几天用药调养已经愈合,却仍十分红肿。似乎因为知道正被连冀盯视着,菊蕾一阵羞涩紧张地收缩。
还没痊愈,若是硬上,恐怕又会令云锦书裂伤晕迷……连冀有些失望,食指在入口周围摩挲一番后,试着慢慢插入,才埋进一半,就听到云锦书喉间溢出压抑的呻吟。
白洁的背脊也倏忽抽紧,僵硬如石。
他看不到云锦书脸上表情,但想也知道,必定是跟前两次一样的羞愤痛楚。心头微生怜意,抽回了手指。
云锦书正在诧异这禽兽怎么轻易放过了他,肩膀一重,被连冀硬压着跪倒在地。
连冀拉住云锦书的手,按上自己大张的胯间。隔着衣袍,那滚烫弹跳的勃发仍叫云锦书心悸。
「今天我不想伤你。」连冀摸了下云锦书脸庞,淡淡笑:「下边不行,你就用上面的嘴替我弄出来。」
云锦书脸色发白又涨得通红。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无耻之徒?
连冀饶有趣味地看着云锦书难得一见的羞赧,「不会吗?还是你想要我手把手地教你?」
云锦书至此,已深信连冀若不将他尽情羞辱个够,不会甘休。他伸手,解开连冀腰带。
男人赤红发紫的粗壮性器一挣脱衣物束缚,便怒立空气里,朝云锦书微微晃动,夸耀着雄风。
急速一瞥后,云锦书飞快闭上眼帘,忍着反感握住连冀的男根,张嘴慢慢含入。
圆滑硕大的顶端冒着男性特有的腥膻气味,一下子塞满了他口腔。云锦书极力张开嘴,努力吞咽更多的部分。
分身被容纳进湿热柔软的小嘴,舌头和牙齿的生涩动作更断续撩拨着连冀的欲望。他鼻息渐粗,受不了云锦书慢吞吞的动作,他双手捧住云锦书的脸,挺腰在云锦书嘴里快速进出。
「唔唔……嗯……」根本跟不上连冀的节奏,云锦书几乎透不过气来。嘴被堵得满满的,唾液却抑制不住地随着男根抽出的间隙溢出嘴角。
眼前摇动着的,是连冀紧绷隆起的腹肌。口中、鼻端,也尽是连冀的味道……
「别咬!」顶端忽被云锦书牙尖磕到,连冀腰眼一麻,险些就当场泻出来,忙钳住云锦书下颌,缓过一口气,继续律动。
动作慢了许多,却次次深入到云锦书嗓眼。他的目光,紧紧追逐着云锦书逐渐恍惚迷乱的清眸,不知不觉已沉溺在这两潭秋水间……
手掌无意识中已松开了云锦书的下巴,转而轻抚他眉眼。
「锦书……」连冀低声呢喃,猛地抱住云锦书头颅,用力挺了几下,交付出自己所有的激情。
他轻喘,松手。
云锦书立时瘫软,伏地咳呛,可不少热液已经顺着食道而下……他一阵反胃,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
跟他欢爱,真有这么恶心吗?连冀胸腔腾起些微怒意,一把拉起云锦书,刚想责问,看到云锦书眼角隐约泪光,心顿时一软。
他似乎逼得太急了……或许,该让云锦书慢慢地接受他……
连冀用袖子替云锦书抹去唇边残留的白浊,抱着云锦书躺下,盖上薄被。将云锦书按在胸口,轻抚柔亮长发,阖眼道:「睡吧。」
云锦书愕然,还以为自己那么不给连冀颜面地大声呕吐,连冀肯定勃然大怒,说不定又会狠狠凌虐他一番。没想到连冀居然一反常态,没生气。
连冀,是不是又想什么别的手段来折辱他?云锦书警惕地留意着连冀动静,半晌,只听到男人平稳悠长的呼吸。
睡着了?云锦书终是松了一大口气,不愿被这男人紧搂,他悄悄抬起连冀环在他腰上的手。甫动,连冀就霍然睁开双眼。
「以为我睡着了,想走?」连冀黑眸凌厉,微带讥诮地挑眉,猛一翻身,压上云锦书。
第三章
「不是……」云锦书在心底苦笑。早在贺昌一席话后,他就从来没兴过自己逃跑的念头。
以卵击石,是愚者行径。
他垂眼,避开连冀炯炯目光。「我饿了,想吃些东西,请庄主放手。」
连冀倒是记起云锦书确实还没有用晚膳,便被他拉住了求欢。微微一笑放开了云锦书。
云锦书从地上捡起衣服穿上,挑亮灯焰。
那薄粥早已凉透,他舀了一碗慢慢喝着。
连冀下了床,来到桌边,看到只有跟清水无异的粥汤,不由地沉下脸。「那些厨子好大胆,竟然给你吃这等粗陋食物?」
「庄主何必明知故问?」云锦书静静道:「我的身体,是要用来服侍庄主的。大夫和厨子,自然不准我碰油腻荤腥,每天只给我一罐粥水,免得我弄脏了庄主。」
连冀哑口无言。云锦书声音很轻柔,毫无火气,可话里的怨怼、屈辱和不甘仍似细针,扎得他胸口微痛。
他沉默了一阵,终于夺走云锦书手里的瓷碗,沉声道:「别喝了,我叫那小丫头去厨房,吩咐他们做些宵夜点心来。」
◆◇◆
松子香糕、莲心百合羹、肉糜薏米粥……十来样精致粥点摆上桌。送餐的仆役躬身退出,小珊走在最后,带上了房门。
「吃吧。」连冀亲手挟了块绿豆酥,放到云锦书面前的碗碟里。
这是不是算他今晚听话的奖赏呢?云锦书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默默吃着点心。
连冀慢条斯理地饮着香茗,目光却始终落在云锦书身上。发现云锦书进食时举止十分优雅斯文,倒把他之前的疑惑又勾了起来。「对了,我瞧你也该出身世家,怎么跟帮山贼混在一起?」
云锦书手一顿,面色也微变,旋即便恢复常态。「锦书不想再提昔日往事。」
「你!」连冀微愠,但一转念,没再追问。
好不容易,才令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些。他今夜,只想好好欣赏灯下云锦书的容颜,不愿破坏这份宁静。
至于云锦书的过往,他自有办法查探。
云锦书连喝了好几天的粥水,肠胃极虚,不敢一下子吃太多。有七分饱意时便搁下碗筷。漱过口,见连冀一双黑眸仍凝望着他。
他清咳两声,想找些话题旁敲侧击,打探下莲花坞的消息,才叫了声连庄主,就被连冀截口道:「叫我名字。」
云锦书楞了下,听见男人加重了语气,「叫我连冀。」
男人态度之强横坚定,不容云锦书违抗。他略一踌躇,轻唤一声:「连冀」。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连冀低笑,揽过云锦书,低头在那莲花般精致的唇瓣印落一吻。
一切思绪都被连冀这温柔得出奇的轻吻搅乱,云锦书刹那竟茫然,越过连冀鬓角遥望窗外。
跟莲花坞那夜同样冰冷皎洁的银白月光映痛了他眼瞳。耻辱的回忆顿时如潮水翻滚,涌进心头,无一不在提醒他,此刻轻柔拥吻着他的人,当日是如何残忍无情地撕裂他,将他的尊严践踏得粉碎。
云锦书深深阖起了眸子,将连冀的一切都隔绝视线之外。藏在袖中的掌心,已被自己的指甲掐破。
他用自己的鲜血发誓,绝不原谅这个禽兽!
◆◇◆
这一夜之后,连冀似乎喜欢上了和云锦书相拥而眠的感觉,每晚黄昏便会过来小院,与云锦书共进晚膳。
入睡前,自然也少不了温存。顾忌着云锦书私处伤势尚未完全好转,连冀都在云锦书嘴里发泄欲望。
他看得出云锦书并不喜欢这种行为,但依然顺从地取悦着他,令他极为得意,对云锦书也越发和颜悦色起来。
能征服这个清傲美丽的男子,远比去看那些侍人争风吃醋更有意思。
整个飞鸿山庄的人,也都觉察到他们庄主近来心情变得十分舒畅。
「毕老弟,你说,庄主这些日子是怎么回事?」
奚总管跟一个年近花甲仍身材魁梧的老人边走边聊。「庄主明明是去莲花坞寻山贼晦气的。我听随行的护卫说,庄主只劫了那姓云的回来,不打不杀,也不追问被劫走的财物下落,反把姓云的留在小院供着。这几晚更往姓云的山贼那里跑得勤。这也太不象话了。」
那老人毕天青是庄主的副总管,专掌刑堂赏罚,道:「远流兄,我也听说那姓云的容貌过人,想必是落入庄主手中后,自知难逃一死,便靠美色诱惑庄主以求活命。不过嘛……」
他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转口道:「庄主的脾气你我也清楚。玩上段时日,等新鲜劲过去了,自然不会再理会那山贼。」
「我看未必……」奚远流仍忧心忡忡。
这时耳边响起声马嘶,奚毕两人停止交谈,就见贺昌行色匆忙,一身风尘仆仆地牵着坐骑,跨进山庄大门。
「见过奚总管。」贺昌向奚远流一抱拳,转头又朝毕天青恭敬地唤了声:「师父。」
「不用多礼。」毕天青已经好几天没见这徒弟,问起原委。贺昌道:「我奉庄主之命,去查云锦书先生的来历底细。这就得去跟庄主复命。」
奚毕两人皱眉之际,贺昌已快步走远。
「毕老弟,庄主从前,可没对哪个侍人如此上心过啊。」奚远流捋着长须,脸色阴沉,「姓云的是莲花坞山贼头子最倚重的智囊。我怕庄主着了他的道,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这姓云的,留不得。」
◆◇◆
「书剑楼」上下两层,飞檐碧瓦,雕梁画栋,掩映在茂密苍翠的浓荫间。
这是连冀日常起居处理庄中事务的地方,亦是整座飞鸿山庄戒备最森严的所在。
贺昌等楼底护卫通禀之后,迈进大厅。
连冀一身淡黄锦袍,外罩银灰纱衣,气度悠闲,正在金漆书案前奋笔疾书。
贺昌呈上一卷薄薄的册子。「云先生的家世,属下都已打探记载在册,请庄主过目。」
「做得好!」连冀嘉许地微颔首。搁笔翻看了几页,原本噙在嘴角的一缕微笑逐渐消失了。狭长的黑眸里,却慢慢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怒意。
迅速览尽册子,连冀双掌一搓,册子立时化为无数片纸屑。
「混帐!」他自牙缝间咒骂。
贺昌低下头,不敢出声。
连冀霍地站起身,便往外走。又似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狠戾地瞪了贺昌一眼,充满警告意味:「册子里的事,绝不准泄漏半分。」
「属下知道。」贺昌单腿跪地,听连冀怒气四溢的脚步声走远,才抬头。
他很明白,庄主为何会那般气愤。正如他,在查知云先生往事时,也几乎压制不住心头想杀人的冲动……
◆◇◆
云锦书正跟往常一样,坐在池边看小珊喂锦鲤。连冀猛地闯进小院,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今天连冀怎么来得这么早?云锦书讶然。发现连冀俊脸上乌云密布,他更是忐忑不安。
小珊识趣,不待连冀开口喝斥,便一溜小跑回了自己厢房。
连冀对云锦书望了片刻,拖起云锦书进了屋。关上两扇房门后,他一言不发,三两下,就把云锦书衣服撕得粉碎。
「连庄主?」云锦书目瞪口呆。不知道连冀这禽兽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大白天地冲过来发情。
「你怎么又忘记了?叫我连冀!」
连冀不悦地纠正着,硬将云锦书推倒床上,全身压了上去。抓过个枕头垫在云锦书臀部下,拎起云锦书双腿,让那最隐秘的私处一览无遗地暴露在自己眼前。
全身上下最羞耻的部位被男人狂热接近恐怖的视线打量着,云锦书连胸口肌肤都因强烈的羞耻感而泛红。
「伤已经全好了。」连冀伸手摸了下那朵已然恢复了粉色的娇小菊蕾,不再犹豫,脱下裤子,释放出下身跃跃欲试的猛兽,对准入口便提枪直入。
干涩的穴口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云锦书脸色发白,双手死死抓紧被褥。
见云锦书一副就要痛昏过去的模样,连冀忽然将才挤入小半的硬挺抽离,转而抓起云锦书胯间软绵绵的欲望抚弄起来。
云锦书简直不敢相信连冀居然会主动伺候起他。想问,逸出喉咙的只有快意呻吟。
男性中心被连冀带着薄茧的手掌不停地套弄,他打开在身体两侧的大腿也开始抽筋似地颤抖,想发泄的念头随急遽肿胀的性器变得无比强烈。
可是,如果真在这禽兽的手里舒服到射了出来,他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
云锦书拼命压抑着下身蜂涌的快感,用力咬住嘴唇,不想让连冀听到他就快忍不住的叫喊声。
「不准忍着!」连冀一眼就看穿了云锦书的心思,停下了手指的动作。
高亢的欲望即将冲上巅峰突被中途拦截,云锦书难过地几乎想自己伸手去解决。却也暗中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就猝不及防地大叫。
连冀,竟然把头埋进他下身,还含住了他,用力吮吸……
从未体验过的极致快感直冲大脑,云锦书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一股脑儿射在了连冀口中,随即在释放的余韵里轻喘。
「我……」看着连冀抬起头,嘴角还挂了一丝白色黏液。云锦书羞得周身发抖。
连冀将满嘴的热液吐在掌心,才用强忍情欲而沙哑的声音道:「该我了。」
把体液涂抹上自己的昂扬,连冀再度推高云锦书双腿,一手握住男根,抵上菊蕾。硕大顶端用力推挤开穴口紧绷的肌肉,塞进云锦书体内。
有了润滑,这次的进入顺畅许多。云锦书有过前两回的惨痛经历,也知道自己根本抗拒不了这个男人的强硬入侵。
挣扎,只会更激起身上男人的侵略和征服本性,令连冀更兴奋地蹂躏他。
云锦书尽力放松身体,调匀呼吸,任连冀的肉刃一寸寸地剖开他……
「啪」的一声轻响,男人沉甸甸的囊袋撞上云锦书臀丘。
意识到连冀粗长异常的性器已经齐根插入,云锦书闭紧眼帘,准备承受接踵而来的狂暴冲击。
奇怪的是,他等了一阵,深埋在他体内的热物变得更坚硬,却没有移动。
云锦书睁眸,连冀俊魅汗湿的面容近在咫尺。
那双狭长的眸子,正瞬息不眨地凝视着他,犹如两口深黑的古井,将他心神都吸了进去……
云锦书恍惚失神,只听到男人的鼻息声越来越近……
充满男性麝香味道的嘴唇温柔地压在他额头、眉骨、鼻尖……令他觉得自己浑身都被连冀的气味包围了。
连冀在他体内,也开始缓慢律动。一下下地,技巧地碾磨着他敏感的内壁。
「啊啊……」夹杂着痛楚的酥麻感慢慢地在两人衔接交合的地方交汇,顺着尾椎骨爬上云锦书背脊、后脑……
「……不……」云锦书惊恐地发现自己体内竟因连冀的摩擦产生莫名快意,他慌乱地扭动身体,想逃开那陌生可怕的感觉。
「别乱动。」连冀低哑着嗓子警告。额头上尽是汗光。他已经在极力克制,不让自己再伤到云锦书。可云锦书居然乱动,挑战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他趴在云锦书身上喘息两声,分开云锦书紧抓被褥的双手,与自己十指交缠紧握。亲着云锦书发红的耳朵低声道:「腿再张大些,自己把脚抬起来,圈住我的腰。」
云锦书被男人露骨的话语羞得转开了视线,不知到底该看何处。
「听话!别让我失去耐心。」连冀猛一摆腰,在云锦书紧窒柔嫩的内壁用力一顶,以作警示:「莫忘了你莲花坞里的弟兄。」
「呃!」云锦书轻叫。倒是记起了自己阶下囚的身份。他毫不怀疑连冀的威胁,咬了咬牙,拋开羞耻心,将双腿交错盘上了连冀腰身。
连冀满意地一笑,给了云锦书一个温柔亲吻,摆动腰胯,有力地起伏进出。
涨痛和快感轮番侵袭着云锦书,他不自知地摇散了一头黑亮长发,铺在雪白的床褥上,宛如绽放的墨色水莲……冰玉般的双颊,也逐渐透出粉色情欲……
整个人,都被连冀摇晃摆布着。湿腻的汗水浸透了连冀的上衣,勾勒出衣衫内隆起的肌肉,紧贴云锦书身躯,擦出惊人的高温,烧得云锦书神智模糊……
身后的撞击不断加快,男人手上的力道也在加重,彷佛要把他的手指都捏断。蓦地,连冀发狠深入几下后,定住了。
一股滚烫得似乎能灼伤内脏的热流灌进了云锦书深处。他身体的每分每寸地方,都被连冀填满……
「锦书,你是属于我连冀的。」男人宣告似地在他耳畔惬意呻吟。呼出的热气让云锦书周身颤栗,然而随即就被连冀下一句震得手脚发冷,从快感的云端坠落。
「汪浔那老贼,有没有睡过你?」
云锦书一双眼望着连冀,似已呆滞。半天,终于转动了一下,涩声道:「你派人查探我?」
「既然你不肯说,我当然只能自己去查。」连冀视而不见云锦书眼里隐约怒意,淡淡地道:「云锦书,华阳乡人氏,父母不详。半岁时遭人遗弃在乡绅封若海的大宅门口,被封若海收为义子。十三岁乡试夺魁,十六岁上京应试,却缺席考场。」
云锦书苍白的嘴唇微微动了下,「别再说了。」
连冀却径自道:「你没能赶上考场,是因为前一夜被当时的主考官汪浔,也就是如今的吏部尚书请去了府里作画。可第二天你居然没去应试,第三天,你就匆忙离京返家乡。云锦书,那是为什么?」
云锦书抿紧嘴。
连冀也没指望云锦书会回答,续道:「数月后,汪浔府上离奇失火。汪浔也受了惊吓,休养两月才重新上朝。不过据我所查,汪浔根本不是受惊吓,而是失火那晚,被人割了命根子。他碍于颜面,根本不敢报案声张。」
连冀故意一顿,打量着云锦书脸上神情,「汪浔府上失火不久,你和封君平就离家出走,几年来四处逃亡,最后在莲花坞落了脚。如果我猜得没错,当年纵火之人,就是你义父封若海的儿子,你的义兄封君平。对不对?」
「我不知道!」云锦书陡然大叫,尖利而愤怒。用力推着还留在他体内的连冀。「滚开!」
他好象刺激到云锦书了……连冀黑眸微暗,紧紧搂住云锦书,揉着他长发,试图让云锦书镇静下来,沉声道:「我不会说出去的。告诉我,那姓汪的老贼,究竟,究竟有没有碰过你?」
云锦书已经全然不见平素的沉静清冷,怒视连冀,道:「我说过,我不知道!」
这个连冀,嫌对他的侮辱还不够吗?还执意剥开他深藏心底的疤!连冀,到底想要伤他到什么地步才肯罢手?
看到云锦书的反应,连冀就已知道,自己的揣测没有错。嫉妒如毒蛇,啃噬着他的心尖--那种感觉,就像他最珍爱的长剑,被个乞丐的脏手给摸了。
他猛地低头吻上云锦书的嘴唇,狠狠碾压。「你是我的,谁也不许碰!」
「放开!呃……」云锦书还在挣扎,可连冀大力抬起他双腿,几乎将他身体对折。
男人的重量,都骑压在了两人交合处。一轮抽送,明显比先前狂猛急躁。蓦然全身退出,在穴口闭合前,又凶狠地插了进来,摇动、翻搅……顶撞得云锦书溃不成语,只能发出无助的啜泣和呻吟。
意识逐渐飞散远离了肉体,云锦书仍听到连冀在反复呢喃:「你是我的……」
◆◇◆
油灯静无声息地燃了大半宿,终于奄奄熄灭。长夜将尽,月华透窗,在屋内抖落最后几缕凄清。
连冀从梦中醒来,静静凝望怀里昏睡的人。
云锦书洁白的脖子、肩膀、胸口……都布满他的吻痕牙印。睫毛上,兀自凝着淡淡泪光。
他近乎贪婪地看着那张睡脸,伸手拨开云锦书缠绕在他颈中的发丝,轻轻把自己尚埋在云锦书体内的分身抽出。
他动作很缓慢,只怕惊醒了云锦书。可云锦书还是因为不适皱紧眉头,无意识地低哼着,但终究疲倦过头,没有醒转。
积了一晚的白浊也随连冀的撤离流出,跟云锦书大腿间已干涸的精液混在一起。
他这回,实在有些过头了。连冀心头微起悔意。本已打定主意要用柔情来让云锦书爱上他,可偏偏冒出个汪老贼,令他大失理智。
他歉疚地抚平云锦书紧蹙的眉尖。起床穿戴好衣冠,发现云锦书失去他的温度后,瑟瑟轻抖。连冀去院中小池塘打了盆水返屋,替云锦书清洗干净周身的欢爱痕迹,又打开角落里的衣箱,找出件新衣服给云锦书穿上。
看到箱底还有干净床褥,他索性将床上被两人体液和汗水弄脏的床单也换了。一切停当,窗纸已微泛白。
为鼻息沉沉的人盖上薄毯,连冀轻吻了下云锦书的眼帘,转身快步离去。
◆◇◆
云锦书苏醒时分,红日满窗,已是翌日清晨。
皱巴巴的床褥换上了新的。他身上,也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衣。
昨天那迷乱的一晚,彷佛只是场春梦。可云锦书知道,那并非他的幻觉。
周身骨节都在叫嚣着酸痛和不适。他勉强坐起身。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已经让他额头出了层薄汗。
小珊正端了粥点回房,看见云锦书醒了,忙问云锦书还要不要吃什么东西,要不要再叫大夫来瞧瞧。
「我没事,小珊,妳自己玩去吧。我想静一静。」云锦书打发走问长问短的小珊,坐在床边,重重叹了一口气。
一切,都乱了。再在这里待下去,他从身体到心,迟早要被那男人看得一干二净。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一声苍老咳嗽,将云锦书震醒。抬眼看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踏进屋。
「你就是云锦书?」奚远流审视起眼前男子。跟所有初见云锦书真面目的人一样,难掩惊艳。世上,竟有这般清美男子,难怪庄主会沉于男色……
云锦书没有忽略奚远流声音背后的敌视,沉默着揣测这老人的来意。
看清云锦书脖子上好几个清晰的吻印,奚远流很快想到那是庄主留下的。他阴阴一笑道:「看云先生也是个读书人,不知先生可知廉耻二字怎么写?身为男子,勾引我家庄主,先生不觉有辱斯文吗?」
「老先生不用绕弯子,想要羞辱云某,只管请便。云某一向很清楚廉耻怎么写,可惜贵庄主不懂。老先生有这份闲心,不如去教教贵庄主,也好让贵庄主早日放云某离开。」云锦书说着,初始的愤懑却渐渐变成了悲凉和无奈。
任他如何争辩,他在飞鸿山庄的人眼里,就是个迷惑他们庄主的罪人吧。
正如当年,他怀着满心惶恐委屈回到华阳乡家中,向义父哭诉了自己在京城的遭遇后,一直对他疼爱有加宛如亲父的义父封若海气得须眉发抖,破天荒地扇了他一巴掌,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你这只会勾引男人惹祸的下贱东西!……」
那记耳光,彻底将他打得呆住了。他木然跪着,听义父气喘吁吁在喊人拿家法来。
藤条雨点般落下,他不躲不叫。最后还是义兄封君平闻讯而来,愤怒地夺下藤条,与父亲大吵一场,扶起他回房上药。
那天之后,他就把自己锁在了房中,不再踏出房门一步,也不再跟任何人说话。
封大哥看他的眼神,痛心又怜惜。摸着他的头顶,毅然道:「锦书,大哥会帮你出气的。」
说完那句话后,封君平就突然失踪了。几个月才又出现在他面前,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兴高采烈地告诉他,已经把那个糟蹋他的汪老贼给阉了。
沉寂了数月的他终于抓住封大哥的手,默默垂泪,最终泣不成声。
封大哥温柔地拍着他的肩膀,等他发泄完心中所有积压的委屈才神色凝重地道:「锦书,大哥不能再留在华阳,会给爹带来大祸。你跟不跟大哥一起走?」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什么行囊也没收拾,就跟着封君平连夜偷偷离开了封家大宅。
那个曾经温暖的家,已经没有他容身之处。从那以后,他随封君平餐风露宿,漂泊如浮萍。日子固然清苦,他却过得自在轻松。
唯一让他烦恼的,便是他随着年岁增长越发出色的容颜。
他不想再看到时刻提醒他记起那段往事的脸,于是戴上了丑陋的面具,也一厢情愿地以为能将自己的过去一同掩藏。
直至月夜下,遇到连冀……将他几年来辛苦筑起的坚硬外壳打得粉碎。
而后一切,彷佛又在轮回重演……
难道他,注定要面对世人鄙夷不屑的目光?
第四章
云锦书忍不住替自己感到悲哀,不愿再继续令他窒息的追忆,他强迫自己斩断思绪,收起伤感,懒懒垂低眼皮下了逐客令:「云某身体不适,恕不奉陪,老先生请回。」
奚远流大怒,这个只会在庄主胯下献媚承欢的东西居然恃宠而骄,爬到他头上来撒野。要不给云锦书点厉害看看,他这个总管也白当了。
「姓云的,别仗着庄主现在宠你,就无法无天。老夫身为飞鸿山庄的总管,随时都可以管教你。」
他转身朝院外扬声道:「来人……」
一条人影快如魅影,眨眼就飘进院子,却是贺昌。他向奚远流躬身道:「奚总管,有何吩咐?」
奚远流一指云锦书,「这人满口胡言,对庄主不敬,贺护卫,你去替老夫掌嘴,好好教训他。」
贺昌仍躬着身,态度恭敬,语气却十分强硬。「奚总管,庄主今天临行时,特意嘱咐属下务必保护好云先生,恕贺昌难以从命。」
奚远流呆了呆,「贺昌,你连老夫的命令都不听了?」
「不敢。贺昌只是奉庄主之命行事。就算云先生真犯了庄规,也得等庄主回来定夺。」贺昌不卑不亢地道。
此时又有两个离小院较远的护卫听到奚远流那声叫唤,赶来小院。
「贺护卫你不愿动手,就让开。」奚远流狠狠瞪了贺昌一眼,叫那两人去掌嘴。
「呛啷」一声,贺昌腰刀出鞘,拦住那两人去路,冷然道:「庄主有令,要贺昌保护云先生。谁敢动粗,贺昌认得你们,手里的刀可不认识。」
那两人迟疑对望,不知该听哪边。
奚远流见贺昌这架势,知道这小子是铁了心,不会让人动云锦书一根手指。他老脸无光,带着那两人就走。
人已经出了院子,又转身对云锦书抛下一句:「云先生,以色侍人,从来没好下场,云先生好自为之。」
等奚远流三人走远,贺昌才摇着头,将腰刀归鞘。回头,见云锦书依然垂首坐着。
相隔半个庭院,他都感觉到了从云锦书身上散逸出来的深深孤寂和无助……
「云先生……」贺昌走到房门前。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云锦书,踌躇良久,才道:「奚总管说的话,先生千万别放心上。贺昌知道,云先生是高洁之人。」
「呵……」云锦书自嘲地低笑一声。「有我这样被男人肆意玩弄的高洁之人吗?」
贺昌急道:「先生切莫误会,贺昌绝没有讽刺先生的意思……」还想再解释,但看到云锦书形之于外的疲倦,他住了口,默默往门边一站。
那奚总管离去时,满眼不忿。他深知奚远流为人心胸狭隘,又向来自恃是庄中元老,自大惯了,必定咽不下今天这口气。
在庄主回山庄前,他拼死,也要保云锦书平安。
◆◇◆
一晃数日,连冀都没有踏入小院。云锦书问起贺昌,才知那一夜狂乱后,天明时分连冀就出了山庄,说要去办些事,迄今未归。
云锦书总算暂得安宁,过了几天清净日子。
贺昌善尽职守,日夜都在院中守护。他对云锦书十分恭谨,只是不肯让云锦书踏出小院半步。
查看地形的打算落了空,云锦书只能每天看着高墙上囚出的一方天空发呆。
这天,几只精致的纸鹞飞入他视线。女子的欢声笑语,也隔墙随风飘进院落,怱地叫道:「哎呀,线断了。」
一只纸蝴蝶被树枝扯断了线,悠悠飞过墙头,掉在云锦书脚边。
他弯腰捡起纸蝴蝶。几个衣着华丽的娇美女子粉面红扑扑的,已跑到他跟前,接过风筝,偷眼对云锦书打量一阵后,窃窃私语着走了。
贺昌一直留心着云锦书的表情,待众女离去,他忙道:「那几个是庄主从前的妾侍。」
怪不得都用那么异样的眼神看他,想必把他当成了争风吃醋的情敌……云锦书微微苦笑。但看到适才清一色全是女子,他不禁问贺昌:「你家庄主喜欢的不都是女人吗?」
贺昌甚是尴尬,「庄主也有过男妾的。那人本是京城玲珑班的台柱,有副好嗓子好身段,只是后来……」他吞吞吐吐地,没了下文。
「后来怎样?」云锦书追问。
贺昌叹口气,「那人勾搭上了庄主的宠妾私奔,结果给抓回来,两个一起被庄主下令烧死了。」
云锦书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心直钻头顶,说不出话来。他根本想象不出,连冀怎能对自己抱过的人下此毒手。
连冀现在,似乎极为看重他。可谁知道哪天便会翻脸无情?
「所以,云先生,纵使你不喜欢我家庄主,也别惹恼他。」贺昌语重心长地道:「更不要再想着逃跑。庄主最恨的,就是被人背叛。」
「我知道了……」云锦书轻声道,仰望明净长天。
那几个女子还在外面嘻嘻哈哈地放纸鹞。
纸鹞在空中越飞越高。云锦书看着,脸上慢慢漾起些微轻笑,轻灵若风。
「贺昌。」他偏首望向贺昌:「能不能给我些纸和笔墨?我也想做几个纸鹞。」
被云锦书清艳无垢的眸子凝视着,贺昌根本无法拒绝云锦书的请求。
细篾片、彩纸、线轴子、砚台、笔墨……各色材料陆续送到云锦书面前。
小珊听说他要做纸鹞,也兴致勃勃地过来帮忙。
两人埋头忙了一下午,一只半人高画满花纹的纸制鸿雁终于大功告成。
小珊心急地就要拿去院中放,云锦书笑道:「那么快哪成?隔一晚,等浆糊干透,明天才可以放上天。」
晚饭过后,他挑亮了油灯,继续在做纸鹞剩下的零碎纸片上画着图案。直至夜半才熬不过困倦,提水沐浴后,熄灯就寝。
◆◇◆
第二天清晨,他正吃着香米羹,听到一声骏马长嘶,蹄声急骤,直奔小院而来。
云锦书愕然出屋,就见一匹枣红神骏的高头大马已长驱直入冲进院落。马上人猛收缰绳,红马「嘘溜溜」叫着,在云锦书跟前立起半个马身。
「庄主,您回来了。」贺昌跪地行礼。
连冀一跃下马,将缰绳丢给贺昌:「带赤龙去休息。」
贺昌会意庄主不想他杵在这里碍眼,牵着红马躬身告退。
云锦书这才看清,连冀一身镶滚金边的黑袍上沾了不少灰尘,甚至下颌也冒出淡青须根,满面风尘,显然经过一番长途跋涉。
男人眉宇间却不见倦容,黑眸依旧神采飞扬。将左手紧抓的一个红布包裹递向云锦书,道:「给你。」
「是什么?」云锦书隔着布,也闻到了浓重血腥气,惊疑不定。
连冀抖开包裹,里面竟是枚血肉模糊须发灰白的人头。脸上肌肉扭曲惊恐万状,双眼如死鱼般突出。
云锦书一把捂住了嘴,浑身难以自制地发颤,烧成灰,他也认得,这是汪浔的首级。
他强忍着翻腾的胃酸,扭过头。
「锦书!」连冀抛下人头,紧搂云锦书,柔声道:「汪老贼已经死了。从今往后,你也不用再想起那畜生。」
云锦书深深吸气,终于镇静下来,道:「你这几天就是上京城杀他的?」
「没错!你是我的。这老贼居然胆敢碰你,我自然要将他碎尸万段。」
听着连冀霸道狠毒的沉声宣告,云锦书心头又是一震。
这男人,奔波数日,往返驰骋千里,只为斩下汪浔人头,证明自己对他的所有……
好强的独占欲?……
他心乱如麻,突然肩窝一重。连冀低头,将下巴隔在了他身上……
「锦书……让我抱抱你……」
连冀枕在云锦书肩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墨色长发,嗅着熟悉的气息,轻声喟叹。
马不停蹄赶赴京城,摘下汪浔首级后即刻飞马回山庄,连续六天不眠不休,便是铁打的金刚也支持不住。
不过,能替云锦书拔出这根深扎心底的毒刺,再累,也值得。
云锦书脑海已混乱成一团,「汪浔是朝廷命官,你杀了他,就不怕惹上杀身之祸?」
「你在担心我?」连冀抬头,自信满满地笑道:「一个汪老贼还不在我连冀眼里,放心,这世上,还没什么人能治我的罪,呵呵。」
云锦书回想到那晚连冀靴面上的行龙花纹,更觉连冀身份绝非一个普通的大商贾这么简单。待要打听,连冀却拉起他往屋子走去。
「我困了,锦书,陪我休息一阵。」
连冀是真的困了。踢掉靴子,头甫沾枕,便很快发出均匀绵长的鼻息。
云锦书从连冀的臂弯里慢慢抬起视线。
这是他第一次清醒着仔细打量连冀。睡梦中的男人,没有平时的凌厉邪魅,反而带点罕见的单纯。
可就是这个人,凌辱禁锢他……云锦书默然移开目光,透过低垂的幔帐缝隙,盯住了桌上的剪刀。
昨天从贺昌处讨来裁纸做纸鹞用的。贺昌看穿他并没有自尽的意图,所以微一考虑后给了他这把剪刀。
虽算不上锋利,可要戳死个熟睡的人,应该不成问题。不然,还可以用连冀挂在床边的佩剑……
只是,即使杀得了连冀,凭他一人之力,也决计无法突破飞鸿山庄重重关卡盘查,走出大门,更不用妄想回到两百里外的莲花坞。
思及此,云锦书只能闭起了眼睛。
◆◇◆
连冀睡到近黄昏才醒,神清气爽地下了床。见云锦书正在张罗饭菜,他微微一笑,转眼看到墙角里靠放的大纸鹞。
整天被困在这小小的院落里,云锦书一定闷得发慌吧……连冀心里掠过丝怜意,朝云锦书伸出手。「锦书,过来。」
云锦书顺从地走近。连冀摸了下他眉眼,道:「明天我带你出山庄打猎去。」
「真、真的?」云锦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云锦书一脸的惊喜和期盼令连冀嘴角笑容更深。「当然不骗你。」他的手顺着云锦书脊柱凹线往下滑,最终盖在挺翘的臀上,低声调笑:「锦书,这几天,我想你都快想疯了。今晚,你要好好地赔偿我。」
云锦书涨红了脸,心神却兀自在连冀的许诺上打转——带你出山庄……
出山庄!
◆◇◆
亲自伺候连冀吃饱喝足,云锦书又搬出木桶浴具,服侍连冀入浴。
男人浸泡在雾气氤氲的热水里,涤去了一身风尘劳顿,他舒服地伸展开双臂。赤裸壮实的胸膛挂淌着水珠,在油灯下闪出古铜色的光泽。
云锦书拿着丝瓜絮擦过连冀腰腹,不经意碰到男人水下早已挺立的利器,他手一顿,不知该不该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擦下去。
「呵呵……」连冀倏地从木桶里跨了出来,带着满身水迹坐进椅子,指了指自己热腾腾的雄根。「锦书,这里,得用你的小嘴来洗。」
类似的露骨挑逗,云锦书已经在两人床第厮磨时听过不少,然而羞涩仍是忠实地染上耳根。他定了定神,上前跪在连冀敞开的两腿之间,含住男人颤动的性器,努力吞吐吮吸。
第一次被迫用嘴伺候连冀时,他极度排斥这屈辱意味十足的方式,可后来就学会了用舌头、牙齿尽快将男人送上快乐顶峰,好尽早让自己解脱。
眼下,他舔弄了盏茶时间,便让连冀绷挺了腹肌,低吼着在他嘴里一泄如注。
「你嘴上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了。」连冀调侃着,将性器从云锦书嘴里抽出。
虽然刚释放过,却依旧硬挺如铁捧,被云锦书的唾液浸得越加紫红发亮,柱身血脉贲张,似乎欲求不满地抖动着。
「可它还没满足呢!」连冀笑得低沉,磁性的声音充满诱惑。「锦书,自己坐上来。」
云锦书听明白了男人的意思,不由得连眼角都羞红了。却没有拖延,脱掉衣物走到椅子前。
吐出连冀的黏液,自己用手指蘸着,抹入后穴。自觉润滑得差不多了,他吸了口气,双腿分别跨上椅子两边扶手,一手扶住那火热的根源,找准了位置,慢慢沉腰……
「嗯……唔……」菊蕾绽放着一点点吞进了男人的顶端,云锦书仰起脖子,喉结不住上下移动着。
连冀也眯起了黑眸,惬意地轻喘。尽管很想一举闯进那热穴尽情驰骋,但他更想欣赏云锦书难得一见的主动承欢。
他伸出双手,把玩起云锦书胸口那两粒粉红茱萸。下身的束缚立刻又紧了几分,几欲将他勒断。
「啊啊……」云锦书微微摇着头,一边应付乳尖升起的刺激快感,一边继续往下压,艰难地吞噬身后的巨兽。
慢腾腾的进入,对两人而言,都是种折磨。
吞进两分,喘息一阵,退出一分再前行……等两人完全贴合,两人身上都渗满了细密汗珠。
云锦书双手按在连冀肩膀上,大口喘着气。身体被扩张到了极限。男人的脉膊,有力地在他体内跳动……
「自己动。」连冀吻上云锦书的唇,又轻轻摇了摇自己深陷对方体内的一部分。
刺激双管齐下,云锦书鼻腔里发出的声音,近似呜咽。他开始生涩地扭动腰身,又试着抬起腰,小心翼翼地起落。
连冀猛地呼出一大口火辣辣的热气,被云锦书毫无章法的拙劣技巧磨去了最后那点耐心,他扣住云锦书腰骨,快速举起又压落。下身也随着云锦书的抬离而后撤,等云锦书落下时,挺进……
深深埋入,在痉挛滚烫的嫩肉里有力地旋转、碾磨……浅浅抽出,再插入……
可怕强烈的快感让云锦书摇乱了长发。挂在两边扶手的腿也抽搐不已。泪水在颠簸起伏间不受控制地溢出紧闭的眼角……
凑近舔着云锦书的眼泪,连冀一手抓住云锦书半抬头的分身,上下抚动,一边发力冲刺。数十下撞击后,将自己和云锦书都逼至尽头。
欲望如浪潮,将两人包围吞没……
他紧抱着浑身战栗的云锦书,呻吟着低问:「舒不舒服?锦书,你舒不舒服?」
云锦书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用力抓紧了他的肩膀,指尖深嵌入肉。
◆◇◆
第二日天公作美,一改之前骄阳烈烈,吹起凉风。
连冀果然守信,牵了赤龙来小院带云锦书外出打猎。
他自己穿了一袭暗紫色箭袖,笑看云锦书换上他带来的银白紧身箭袖后,更显肩宽腰细,不禁赞道:「你四肢修长,身体韧性又好,若学武,是块好料子。」
云锦书一哂:「我都是二十出头的人了,哪能还练武?」
「想练,我教你便是。只不过练武艰辛,我可舍不得让你吃苦。」连冀笑了笑,拥着云锦书上了马,力夹马肚。
赤龙马昂首冲出飞鸿山庄的大门,四蹄翻飞,扬起半天烟尘。
坐骑奔向的,是山庄附近的小山岭。
沿途青山碧水如画卷,就在身边绵延过……
大纸鹞悠悠地飞上天空,随着地面的赤龙一起移动。
云锦书靠在连冀胸前,卷放着线轴,看那大纸鹞在头顶飞翔,眼里晶光闪亮。
一脸的兴奋和喜悦也感染了连冀。如果他早点知道,带云锦书出来游玩,能让云锦书如此欢快,他早就不该再把云锦书禁足在那小院里。
「锦书……」他圈紧了双臂,俯头在云锦书耳畔低声道:「答应我,今后都陪在我身边,我可以给你自由。」
不是瞬间冲动,他是真的想放云锦书自由。
他承认自己贪心。征服了云锦书的身体,就更想得到云锦书的心……想要云锦书心甘情愿地被他拥抱,而非受他胁迫。
他要云锦书的身和心,都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给他自由?云锦书一怔后,在心底无力苦笑。
夺去了原本就属于他的自由,现在又慷慨地说可以还给他,然后他是不是该对连冀感恩戴德呢?
何况,连冀所谓的自由,是要他留在身边。就如头顶的这只纸鹞,看似自由自在高高飞翔,丝线却操纵在他手里,被他牵引着……
他不想自己的余生,就做连冀手里的一只纸鹞。
「答应我!」没听到回应,连冀有些急躁地转过了云锦书的下巴,紧盯住那双清澈的眸子。
「锦书,封君平待你虽然不错,也只是你的义兄,你何苦一辈子都眼着他做山贼?跟我在一起,你日后都不用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不必再担心遭官府围剿。你若想要功名,我连冀也有能耐助你青云直上,仕途风光。」
听着连冀抛出的一个又一个诱惑,云锦书终于轻喟摇头:「今生今世,我都不想踏入官场那种肮脏地方半步。」
连冀收声,心知自己无心之言让云锦书又想起了汪浔,缄默一阵才道:「云锦书,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云锦书凝望连冀,最终微微一笑,「我知道。」
蓦然用力一扯,拉断了纸鹞的丝线。纸鹞胡乱飘摇,转眼便被山风吹得不知去向。
他根本就不会任自己去听信连冀。即使连冀今日所说均出自肺腑,也无非是对他兴致正浓。
等男人玩腻了征服猎物的游戏,他的下场,兴许就像这只断了线的纸鹞,只会被遗弃,甚至粉身碎骨……
连冀全然不知云锦书心中千转百回,只痴痴看着云锦书的笑容,胸口柔情纵生,竟希望这趟出猎永远没有尽头,他就能永远在云锦书的微笑里沉醉下去……
他轻蹭云锦书鬓角,手底马鞭挥扬。赤龙放蹄纵跃,如一道虹影,冲进山岭间。
风拂起两人漆黑的长发,缠绕纠结着难解难分……
无数色彩缤纷的纸片飞出云锦书衣袖,随风飘扬,宛如落英,飞遍了苍穹山野……
有纸片落入山溪,顺流漂浮。
纸上,画着头展翅翱翔的鸿雁。鸟爪间,抓着书卷。
◆◇◆
「还是没有探听到云先生的下落吗?」
莲花坞的山寨大厅上,火光通亮。封君平正焦灼地追问回来禀告消息的头目们。
头目们垂头丧气。失望,挂在厅内每个人的脸上。
距离云锦书失踪之夜已有大半月。山寨众人发现了几名喽罗尸体后,议论纷纷,道或许是仇家寻衅,云先生多半也是被仇家绑了去。
封君平派出了人手四处寻找,却始终没有云锦书的下落。希望随着时日推移越来越渺茫,封君平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全是饭桶!」他对着自己的豹皮交椅重重踢了一脚。
有个新入伙不久的小头目不满地低声嘀咕道:「这么多天都找不到,说不定已经死了……」话还没说完,就被疾冲过来的封君平一把揪住了衣襟。
封君子英俊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你再敢胡说,我就撕烂你的嘴。」一推那被他吓得面无人色的小头目,吼道:「滚!都给我滚出去!」
众人谁也不敢再往正在气头上的封君平火上浇油,忙不迭地离了大厅。几人边走边嘲笑那被小头目道:「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也难怪,你是新来的,不知道封大哥跟云先生的关系。他们可是相好啊……」
「就是,你看封大哥跟云先生两个都至今单身未娶,我说啊,一定有古怪……」
「你们别看云先生样子长得丑,那腰身段子,可勾人着呢……」
封君平耳力极佳,将外面众人的话滴水不漏地收进耳里,勃然大怒。满心想追出去对那几个口舌之徒报以老拳,但拳头握了几握,终究还是忍住了。猛地坐回椅中,对着空无一人的大厅喃喃道:「锦书,你到底在哪里?」
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弟弟,要是真落在仇家手里,还不知道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再想到云锦书出尘脱俗的姿容,封君平的眉头更皱成一团。
有过汪浔老贼的前车之鉴,此时的他真不敢再想象下去。
第五章
当年事发后,只有他知道锦书承受了多大痛苦,以为能在义父处求得安慰,却换来无情的辱骂和一顿家法。
他得到下人的消息,匆匆赶去,亲眼看着从前那个开朗爱笑的弟弟眼神由震惊慢慢转为绝望,最后一片空洞。他忍无可忍地推开父亲,去扶锦书起身。可指尖才碰到锦书的衣角,那个从小到大,最是崇拜喜欢他的弟弟突然尖声怒吼:「别碰我!」
他楞住。眼睁睁看锦书撒腿狂奔,蓦地回神,去追云锦书。
锦书把自己关在了房里,对他的敲门呼唤声充耳不闻。当他急得快想踹开房门时,却听到锦书隔着房门,轻轻地道:「大哥,义父说我很脏。你以后别再碰我了,会把你弄脏的。」
他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心头,却似有把烈火在烧,姓汪的老贼,赔他那个无忧无虑的弟弟来!
他一定要那老东西付出代价!
怀着满腔滔天怒火,他上了京城。潜入汪府后,他并没有取汪浔性命。只因一刀毙命实在太便宜那老贼了。他阉了汪浔,要汪浔尝够不男不女的滋味。
这几年来,他带着锦书离开那个冷漠的家,四处流浪,好不容易在莲花坞安顿下来。
眼看着锦书日益摆脱了往日阴影,他正为锦书无比欣慰,结果没过上几天太平日子,锦书居然从他眼皮底下失踪了。
如果那天晚上,他肯听锦书的话,别喝那么多酒,也不至于到最后烂醉如泥,连有仇家闯入山寨劫人都不知晓。
◆◇◆
封君平越想越是懊恼,倘若锦书真的出了什么差错,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寨主!」又有两名外出寻人的喽罗踏进厅堂复命。
光看两人沮丧的面色,封君平就知道两人无功而返,却还是不死心地问:「有消息吗?」
那两人齐齐摇头,「我俩这些天把附近几座小山都翻了个转,也没找到云先生。倒是撞见有人骑马打猎,其中有个人的身材,远看有些像云先生。」
封君平立时精神大振,「那到底是不是?你们怎么不追上去看个清楚?」
一人怕封君平责备,忙道:「隔得太远,那马又跑得飞快,一晃就没影了。」
「是啊,而且那人穿的是白色箭袖,云先生可从来不穿劲装。」另一个矮个子也急着脱罪。
封君平心想不错,大失所望,「那还发现什么没有?」
两人再次摇头,那矮个子啊了一声,道:「不过那匹马上的人,洒了许多纸片,飘得到处都是。纸上画的,全是一只鸟,抓了一卷书。我还没见过这样特别的平安符……」
「一双鸟,一卷书?」封君平霍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是锦书!」
云中自有锦书来。他犹记云锦书牙牙学语时,曾问他自己的名字怎么写。他于是笑着拿了根树枝,在花园泥地上画了只鸟儿,还抓着卷书。
「鸿雁传书,你就是这卷锦书啊,知道吗?」
小娃娃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点头,又惹他一阵笑……
封君平全身都在兴奋微颤,唯独眼瞳,渐渐地收缩——鸿雁传书!飞鸿山庄!
自从锦书失踪后,他只一味怀疑是道上的同行冤家,要不就是从前被莲花坞打劫过的几家镖局子来寻仇,压根儿没想到离莲花坞相隔不远的商家飞鸿山庄头上。
「立刻备马,去飞鸿山庄!」
◆◇◆
一钩冷月,几点寒星,在飞鸿山庄高低错落的屋顶上洒落层霜雪般的银辉。
数条矫健黑影趁着夜色掩映,悄无声息地靠近山庄。
封君平露在蒙面布罩外的双眼精光四射,谨慎地打量着四周。从莲花坞连夜出发又马不停蹄,赶了整整一天的路,身体固然疲倦,他却顾不上稍作休憩,将坐骑留在附近林子里,便带着同行的头目潜近。
飞身闪进墙根阴影里,封君平自怀里摸出段迷香,点燃后从墙根的狗洞中塞了进去。
他耐心等待着,估计那迷香已快烧完,这才向同行的几个头目打个手势,一起攀上了墙头。落地处是片草丛。好几个山庄巡夜的护卫吸进了迷香,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分头去找,切勿暴露行踪。」封君平压低声音叮嘱着,随后各自行事。
封君平望了眼地形,想着锦书多半会被囚禁在牢房之类的地方,当下尽往偏僻处走。没走出多远,陡然听到身后响起阵清脆铃声,在黑夜分外剌耳。紧跟着,喝斥声大起:「有贼人闯庄了!」
不妙!封君平立即省悟到飞鸿山庄必定在暗处拉了示警用的丝线铃铛,偏有哪个头目不小心踢上了。
只眨眼功夫,山庄护卫们已经从四面八方擎*把涌出,将封君平躲藏的树丛也照得光亮,难以藏身。
「这里也有人!」数人已发现了封君平,挥刀包抄而上。
封君平暗骂一声,抽出腰刀,与众人厮杀起来。
◆◇◆
小院中灯火幽幽如萤。
云锦书正和连冀并头而卧,刚有些朦胧睡意,就被外面的沸腾人声吵醒。睁眼,便见连冀已掀开幔帐下床,迅速穿起衣物。
连冀聆听着风里隐约的兵刃交击和惨叫,显然来者身手不凡。不由冷笑挑眉,倒要见识下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飞鸿山庄头上动土。
他抓起床头长剑,见云锦书已坐起身,眼带惶惑,安慰道:「我去下就回来。院外有贺昌守着,你不用担心。」
云锦书点点头,目送连冀衣袂飘飘,纵身消失。他手心微汗,心脏猛跳,紧张之中更升起无限期待,来的,是不是莲花坞的人?
打猎那日,他沿途洒了那些鸿雁传书的纸片,也只是抱着侥幸一试,希冀附近有莲花坞的人路过,看到那些图案,或许能传到封君平耳中。
封大哥一定能猜到是他。而鸿雁,正暗指飞鸿山庄。
耳听外面的打杀声逐渐低落,半晌后,四下归为寂静。
难道人都被杀死了?云锦书一颗心也悬到了嗓眼。万分想冲出去看个究竟,但光想也知道贺昌绝不会让他走出小院,他只能留在屋内等消息。
连冀却一直没再返回。
云锦书枯坐着,看油灯最终爆出一个灯花,青烟袅散。
窗纸,已微微染上旭日红光。
他熬不过几分倦意,伏在桌上假寐。猛听一声巨响。两扇木格房门被踢得门轴断裂,飞起撞上墙壁。
连冀衣衫溅血,面目背光,挺立门前。黑眸里不加掩饰的怒火,令云锦书气息骤停,僵硬着身体,看连冀缓慢地朝他走来。
每一步,都散发着寒气。
「云、锦、书。」三个字,一字一顿,迸出连冀牙缝。
狠狠一把揪起云锦书长发,无视云锦书痛出的泪光,连冀拖着人大步走出小院,将云锦书推倒在草地上。
◆◇◆
云锦书头昏脑胀,好一阵才看清周围站了不少人。小珊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怯生生地缩在院门阴影里。
那奚总管赫然也在,正幸灾乐祸地朝他阴笑。贺昌站得甚远,满脸都是焦虑关切。
「云锦书,你怎么解释?」连冀的声音冷得像从雪山冰峰间刮来的风,阴寒刺骨。
几颗血淋淋的人头抛到云锦书面前。
纵使人头眉眼纠结,云锦书仍认了出来。「贾小七、祝华……」
都是莲花坞里的得力好手……封君平呢?他猛地仰起头,对上连冀濒临狂怒的眼神。
「我警告过你,要你别惹火我。你竟然还不死心,给莲花坞的人通风报信。」连冀咬牙切齿地俯视云锦书,「飞鸿山庄有什么地方不如莲花坞?你就非要自甘堕落,跟帮山贼混一起?」
「庄主息怒。这几人或许是自己找上山庄的,请庄主莫错怪了云先生。」贺昌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替云锦书说话。
「贺昌,庄主面前,哪容你乱开口?」毕天青忙着呵斥自己徒弟。贺昌见师尊动怒,垂下头不敢再多言。
连冀冷笑一声,道:「我倒很希望自己是错怪。云锦书,那天外出打猎,你洒下无数纸片,还骗我说是平安符。呵,好一个鸿雁传书。」
那天,他自然也看到了那些彩纸,当时正心心念着和云锦书耳鬓厮磨,并没深思画中寓意。今晚见到莲花坞的人潜入山庄,方始恍然大悟。
他用靴尖勾起云锦书的下颌,冷冷道:「可惜,你也太小看我飞鸿山庄了。以为封君平来了,就能救你走?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这里。」
云锦书下巴被男人靴子顶得生疼,忍痛道:「封、封大哥他怎么样了?」
竟然还念念不忘那山贼头子?连冀瞪着他,怒到极点,突然嘴角微翘,扬起个令人胆战心惊的笑容。
「他被庄中护卫围攻,身中数刀逃跑了。一时半刻会应该还死不了。不过嘛……」他故意卖着关子顿了顿,才道:「我不会再任姓封的逍遥。云锦书,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声令下,就可以调来千军万马,踏平莲花坞?」
云锦书浑身如坠冰窟,奇寒彻骨。良久,涩声道:「你,你说什么?」
「知道后悔了?」连冀终是目露恨意,一字一句道:「这都是你自找的。你若不起异心,我本来已打算放过那群山贼。是你,逼我动手。」
他锁住云锦书双眼,「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我已经答应会放你自由,会宠着你,你却还不领情!」
云锦书茫然听着连冀的质问,倏地一笑。他声音很轻,但周围的人个个练家子,都听到了。众人本在私下里暗自议论,顷刻鸦雀无声。
「笑什么?」连冀抓着云锦书头发,将他拖起身。
直视连冀凌厉眼眸,云锦书反而镇定之极,先前心底的种种悔恨惊恐,不可思议地烟消云散。
是他,给莲花坞带来灭顶之灾。唯有一死,才能赎罪。
逼自己忘却所有的尊严,在连冀胯下奉迎承欢,忍辱偷生。只因为他还深信,自己总有一天,能离开飞鸿山庄,能再回到封君平身边……
可如今,希望已被连冀无情扑灭。
封大哥如果死了,世上,也再没有人能懂他,知他心中伤痛,肯像儿时那样毫无隔阂地关心爱护他。
旁人,只会觊觎他的容色,嘲笑蔑视他……
他活着,还有何意义?
「杀了我。」他平静地对连冀轻笑,目光迷离而遥远,「人是我引来山庄的,请连庄主杀了我吧。」
奚远流听到云锦书竟亲口承认,喜出望外,赶紧在旁煽风点火。「庄主,这人把山贼引上门,害庄里死伤不少护卫,该送刑堂处置。」
连冀丝毫不理会奚远流,只死死盯着云锦书唇边那抹微笑。
「你真的宁愿死,都不肯跟我在一起?云锦书,你把我连冀对你的情意,都当什么?」
「我不想做庄主手里的纸鹞,更不想当玩物。」云锦书忽略头皮上不断加重的痛楚,继续笑:「庄主心中也有情意吗?庄主喜欢的,还不是我的容貌、身体?就跟汪老贼一样,只想玩弄我而已……」
「闭嘴!」连冀暴喝,气得面皮发紫。「你竟敢将我跟那老贼并论?你……」
「有何不敢?」
云锦书眸底闪过丝清冷讥诮,刻意把已经快气疯的男人逼至绝境。「庄主所作所为,和他有什么不同?你和他,本就是一丘之貉,衣冠禽兽……」
下面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男人的怒吼盖过了一切声音。
连冀满挟怒气的一掌,印上了云锦书胸口。「啪」一声,如击败革。
云锦书什么惊叫也没有发出,整个人就似断了线的纸鹞,凌空飞了出去。撞上远处的墙壁才落地。
粉白墙身上,赫然多了滩艳丽得刺眼的血迹。
「云先生!」贺昌情急地叫出声,收到师父毕天青一个指责的眼神。
连冀一掌击出,也旋即明白了云锦书的用心。
云锦书是一心求死,才故意激怒他!
所以,手掌击上云锦书胸口的那瞬间,他硬生生地撤回内力,但云锦书依然被震飞。
他飞步跃落那白衣人影身边,翻过云锦书软绵绵的身体,发现云锦书双目紧闭,面色惨黄若金纸。脑门在墙上撞得不轻,鲜血流了满脸,嘴角也溢血不止,将胸前白衣染成腥红一片。
连冀面如死灰,颤抖着一探云锦书鼻端,幸好,还有呼吸。他用衣袖使劲按住云锦书头上伤口,抱起云锦书,疾奔离去。「快叫大夫去书剑楼。」
机伶的属下忙拔腿去找大夫。余人略一迟疑,议论着陆续散了。
奚远流和毕天青走在最后,恼道:「那姓云的莫非是妖孽,给庄主下了什么咒术妖法不成?都将贼人引进山庄了,庄主居然还不舍得杀他。」
「我看庄主他果真是有些不对劲。庄主从前,何曾会像今日如此失态?」毕天青向来稳重,原本还觉得奚远流对云锦书敌意太重,未免小题大做,这时也忍不住连连摇头。
两人都是飞鸿山庄的老人,看着庄主在眼皮底下长大,见惯庄主风流阵仗,两人一直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只因两人也算熟稔连冀的性情,知道庄主没常性,到手了便不再在意,况且也从不会为儿女私情乱了方寸。
然而这个云锦书,却逼得他们庄主理智不复存在。
两人相顾一望,异口同声道:「走!」
他们不能再容那扰了庄主心智的妖孽留在庄主身边。拼着被庄主责骂,也要力谏,让庄主除掉云锦书。
◆◇◆
书剑楼里,流苏锦帐描金绘彩。紫玉丹鹤香炉里飘出的白烟迂回袅绕,满楼生香,仍可闻丝缕淡淡的血腥味。
云锦书仍昏迷未醒,仰面躺在连冀的大床上,仅有胸膛在微弱起伏。
山庄的大夫姓谢,是个样貌清雅的中年人。替云锦书清理包扎好头上伤处,才移步到桌边开了药箱取药丸。
连冀一直坐在床边,自己身上的血衣也没换,紧握着云锦书冰凉手掌,沙哑着嗓子问:「谢大夫,他还要多久才会醒过来?」
谢大夫一边翻弄着瓶瓶罐罐,一边摇头。「这可说不准。庄主您的掌力就算撤得快,云公子是弱质文人,也经受不起啊!脑袋又撞了那一下,还好头骨没碎。不过日后恐怕会留下疤痕,算是破相了。」说着,又重重叹了几声。
破了相,也就意味着失宠。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这云公子的凄凉余生……
连冀背脊僵了僵,低头,没有再说话。
这时,一名书剑楼的护卫匆匆上楼,说是奚远流和毕天青两位总管求见。
连冀此刻哪有心思,挥了挥手想吩咐那护卫,叫那两人改天再来。却听楼梯木板声响,奚毕两人已迳自上了楼。
看到连冀沉下的脸,奚远流拱手行礼,先发制人:「庄主,恕属下来得匆忙,失了礼数。但事关重大,纵然庄主不爱听,属下和毕总管还是恳请庄主杀了这云锦书。」
「你说什么?」连冀剑眉竖立。
「庄主,奚总管也是为了庄主您着想。」毕天青正色道:「云锦书本就是一山贼,还劫了山庄财物,只是庄主既然喜欢他,属下等也不便多言。可如今他引贼入室,累庄里死伤多人。庄主您再一味袒护他,叫山庄下人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庄主您日后也难以服众,会遭人背后嗤笑啊!」
连冀目光冰寒如剑,在两人面上逡巡,最终嗤笑一声,冷冷道:「我若不肯听你俩的话杀他,便是昏庸无能了?嗯?」
毕天青听出了连冀话里杀机,暗自心惊。奚远流以老卖老,兀自道:「庄主现在不杀他,说不定他将来又要给山庄惹来大祸,庄主迟早会追悔莫及……」
「不用再多说!我不会杀他的。」连冀一拳砸落床沿,骤然记起床上云锦书伤重,忙收了力。拳头碰到床沿,仅是轻轻一拍,然而云锦书仍是被震醒了,溢出声细如蚊蚋的痛楚呻吟。
连冀惊喜交集的注视下,云锦书缓缓睁开了眼皮。目光迷茫地游移着,最后落在连冀面上。
「锦书……」连冀轻唤,想到自己先前那一掌,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强自笑了笑,道:「你的伤,痛得厉害吗?」
云锦书勉力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脑门,手掌蹭到了纱布上渗出的些许血迹,他忍痛惊呼道:「封大哥,我的头怎么破了?」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
连冀也楞住,片刻才不敢置信地追问道:「你,你叫我什么?」
「封大哥啊!」云锦书奇怪地望着连冀,「大哥你怎么回事?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了。」
连冀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他在谢大夫为云锦书诊治时,已经幻想过无数个云锦书清醒后的画面。愤怒指责,冷眼以对……哪怕云锦书扑上来咬掉他几块肉泄愤,连冀都不会惊讶。可唯独没想到,竟是这诡谲场面。
云锦书狐疑地审视着众人脸上怪异表情,对奚远流道:「祝华,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大家怎么从莲花坞跑这儿来了?」
他不停地问,突然抱住头,颤抖呻吟:「我的头好痛……封大哥,大哥……」求助似地朝连冀伸出一只手。
连冀黑眸里神情复杂,但还是握住了云锦书的手。
谢大夫也吃惊不小,过来又替云锦书仔细诊察一番,喂了几粒安神镇魂的药丸,云锦书终于昏沉沉睡去。
「谢大夫,怎会这样?」连冀沉声问。
「云公子应该是头脑受了大震荡所致。」谢大夫暗中窥视连冀神色,见没什么异样,才坦然直言。「属下也在医书上看到过类似病症。有病患不愿接受某些事,又适逢受了刺激,便会忘掉自己不想记住的那些人或事,是谓离魂。我看云公子,像是将他到飞鸿山庄以来的事情全给忘了……」发现庄主脸色越来越青,谢大夫收了声。
不愿记住,所以就全忘了?把他们之间的刻骨缠绵连同他连冀,都一并抛却?连冀凝视着床上人,最终阖起了眼帘。「你们都出去吧。」
谢大夫收拾起药箱下了楼,自去开方子煎药。
奚远流虽不死心,但刚才碰了一鼻子灰,知道再劝也是白费唇舌,只得和毕天青告退。
出得书剑楼,他仍觉蹊跷:「毕老弟,你说,那姓云的妖孽,是真忘了,还是装出来的?」
「是真是假,我看庄主都被那妖孽迷住了。」毕天青叹气。
奚远流回望书剑楼,哼了一声:「我不管他真假,总之,得设法除掉那妖孽,不能再让他迷惑庄主。」
◆◇◆
这场山贼闯庄的风波便以云锦书入住书剑楼告终。纵有下人不服气,也无人敢再去捋庄主的虎须。
飞鸿山庄又逐渐恢复了昔日的风平浪静。
云锦书的身体也在一天天地康复。每日里拿人参熊胆当饭吃,再加上谢大夫汤药调理,伤势好得甚快。
八月中秋将近,他也终于能起身轻松行走,不再需要靠仆役搀扶。
在房内看了几卷诗书后,云锦书披起素白轻袍,来到回廊间凭栏独坐,远眺青山落日。
楼下的荷塘中,芍药半残凋零,莲瓣浮水,轻流徜徉。唯有翠盖凝露,风动尘香。
这片莲池,是云锦书住进书剑楼后才开挖的。因为云锦书翌日醒来后,就吵着要回莲花坞。
连冀无奈,下令仆役护卫立刻把楼前的草地挖成池塘,又着人连夜赶赴外地集市,重金购来千盆白莲,栽入池中。连哄带骗,总算让云锦书相信了自己仍身在莲花坞,安静地住下养伤。
云锦书静静地欣赏着天边火红如焰的绚烂云霞,取出青竹笛,轻横唇边。
一缕空灵清幽的笛声悠扬响起,淡淡地,随风飘。
第六章
连冀练剑归来,循着笛声缓步上楼,走到云锦书身旁。
墨黑的几丝长发,被晚风吹拂着,轻抚他脸颊……
他拨开头发,将自己的披风罩上云锦书肩头,道:「黄昏风势大,你的伤刚痊愈,小心着凉了。」
「大哥你当我是纸糊的人啊!我身体哪有这么弱?」云锦书放下竹笛,笑着转头。
他左边眉骨处,多了道嫩红的伤痕,破坏了原本几乎毫无瑕疵的容颜。就如幅精心绘制的画,却被个顽童添上处败笔。
连冀跟往常一样,凝眸看着这道由他一手造成的疤痕,伸手轻轻抚摸,低声叹息:「锦书,我会找最好的伤药,帮你去掉这伤疤。」
云锦书「噗哧」一笑:「大哥你又来了。这话你已经说过好几遍了。我又不是女人,那么关心脸蛋干什么?有条疤才好,以后没人会再笑话我长得女气。」
连冀只能苦笑。手底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云锦书长发,怅然无限。
眼看最后一丝余晖敛入云层,暮色渐浓。风卷落叶飞花,带上了几分萧瑟夜凉。他拉起云锦书,柔声道:「锦书,去用膳吧。晚上早些休息。大夫说你身体还很虚弱,要多加静养。」
◆◇◆
飘着草药香味的药粥,五色花糕……云锦书吃得津津有味。连冀却食不下咽,搁下了银箸,凝睇烛焰下云锦书一脸轻快微笑。
这副无忧无虑的模样,从前他是根本看不到的。一直都想看云锦书对他卸下所有心防戒备,在他面前真心展颜欢笑。但当真等到了这一天,连冀心头苦涩难言。只因云锦书的笑容,并非为他连冀展露,而是为了「封大哥」。
心高气傲如连冀,本是绝对不肯沦为他人替身。可谢大夫再三交代,这种离魂症患者最忌情绪大起大落。云锦书若再受刺激惊吓,谁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连冀只能打消了让云锦书忆起往事的念头。
内心深处,他其实也隐隐然不愿打破如今平静的日子,不想再看到云锦书对他露出憎恨的目光,不想再听到云锦书口中吐出令他愤怒失控的刺人言语……
于是他也就任由云锦书一声声地叫着他「封大哥」,在云锦书的微笑里,把所有的不甘都尽力按捺住。
然而,心底某种躁动却随着云锦书的伤势好转越来越明显强烈,像头垫伏的猛兽,即将挣脱绳索的束缚,咆哮出闸。
他想拥抱云锦书,想跟之前那样,尽情地吻那清艳的眉眼、嘴唇……用自己最雄壮的部位用力地贯穿那具让他着迷的躯体,在云锦书体内大力驰骋,要身下的人为他啜泣、呻吟、辗转痴迷,为他滚落情难自禁的眼泪……
云锦书那天骂得没错。他的确,无法克制自己对云锦书的兽欲。
那销魂蚀骨的滋味,就仿佛世间最厉害的蛊惑诅咒,纠缠着他,慢慢吞噬着他的理智,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不后悔。倘若能彻底拥抱这朵清雅出尘的白莲入怀,沉溺也无妨。
可是,他不能。因为他是「封大哥」。
连冀狠狠地握起了藏在锦缎衣袖里的拳头。
云锦书终于觉察到连冀异乎寻常的安静沉默,从食物间抬起头,见连冀面庞发红,嘴角微微扭曲,似在竭力忍耐着什么,不由惊道:「大哥,你脸这么红,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
紧盯云锦书眼里关切担忧,连冀挤出两个字「不用。」腾地起身,不顾身后云锦书的叫唤,他头也不回,大步下了楼。
「封大哥……」
听着楼梯上的「蹬蹬」脚步声最终消失,云锦书静了一阵,垂下头。黑亮长发遮住了他的脸,无从探知他的神情。
◆◇◆
「啊啊……庄主……」娇媚撩人的吟哦夹杂着肉体撞击发出的淫靡声响断断续续地充满了房间每个角落。
昏暗油灯下,一个全身赤裸的女子正趴跪在床上,高高抬起雪白得耀眼的腰臀,承受着来自身后的狂猛冲刺。
连冀跪立在女子后面,他身上衣衫整齐,只有胯部和女子相连,依循最原始的本能律动着,进出女子早已湿腻的花径。
用这个姿势,他就不用看见女子的脸和私处,可以把这女子想象成云锦书。
快感不断冲上脑海,连冀忍不住拍打起女子丰满的雪臀,留下一个个粉红掌印。「再夹紧点!」
女子吃痛,忙顺从地用力收缩花径,绞紧了连冀的庞然大物。
「锦书……锦书……」连冀低吼,挺腰抽送两下,在女子体内释放出激情。
女子猝不及防,叫了起来。往日侍寝时,庄主从不会将雨露播在她们体内,今次居然一反常态。
难道是因为把她当作了那个云锦书?
连冀喘息稍定,抽身下床。欲望既然已得到发泄,他也不多停留,略略一整衣饰,便往外走。
「庄主?」女子还想挽留,回答她的,只有两扇被连冀推开的门板。
她瘫软床头,幽怨地目注连冀背影远去。伸手轻轻摸着自己平坦光滑的腹部,不禁生出几分憧憬。
跟随庄主数年,她很想,能跟自己心爱的男人生下一个孩子。
◆◇◆
连冀回到书剑楼,云锦书已经就寝。屋顶垂吊的绢灯烛火摇曳,映着月华似水,晃出几分迷离。
他蹑手蹑脚走近床边,掀开幔帐,刚俯身想摸一下云锦书的头发。云锦书却已醒了,翻身看见连冀伫立黑暗中,吓了一跳。「封大哥,你站着我房里干什么?」
连冀语塞。云锦书嗅了嗅,闻到连冀身上的味道,皱起眉头道:「大哥,你快去沐浴吧。你出了很多汗啊,怎么还有香粉味?」
面对云锦书满脸厌恶,连冀苦苦一笑:「我只是来看看你有没有盖好被子,你睡吧。」暗叹两声,转身走去自己的卧房。
染了满身的肮脏气味,他无法碰触云锦书,可不找地方渲泄掉自己日益炽烈的欲望,他怕自己终将压制不住,会狠狠撕裂云锦书,伤害自己最不想伤害的人。
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用满满一木桶凉水洗净自己周身体味和欲念后,连冀披衣,再度走进了云锦书的卧房。
床上的人,鼻息微微,好梦正酣。
他就站在床边,默默看着云锦书睡梦中的容颜。良久,弯下腰,用最轻柔的力道若即若离地轻吻着云锦书眉骨上那道伤痕。
这些天,每个夜晚,他都只能在云锦书入梦后,才能暂得亲近自己无比渴求的人。
柔若羽毛的吻宛如蜻蜒点水,一点点刷过云锦书的眼帘、鼻梁、嘴唇、下颌……
发觉睡梦中的人气息有些变粗,仿佛被惊醒了。连冀立刻停止亲吻,屏气敛息注视着云锦书的动静,却见云锦书只是侧了个身,脸转向里床,并没醒来。
他几时,变得如此胆小?连冀心底自嘲。
合衣轻轻上了床,躺在云锦书身边,悄悄将被云锦书踢开的被子盖了回去。在烛火和月华交织的微弱光线里,凝视枕边人背影,聆听着自己和云锦书交错起伏的呼吸和心跳……
他胸口,萦绕着丝缕淡淡欢喜,更多酸楚苦涩……
所爱之人近在咫尺,却不能拥抱,甚至连满腹情意都无法对之倾吐。这是否算是对他的惩罚?
「……锦书……」他近乎耳语般地惆怅低叹,撩起枕上一捧墨亮发丝,深深嗅……
云锦书听着身后的轻声呢喃,更紧紧地闭起双目。
从男人进房的那刻,他就自浅眠中醒转。他并未惊讶,因为他早就发现每个深夜,男人都会来他房中,会偷偷轻吻他的脸,他的头发……
男人怕惊醒他,连呼吸也是小心翼翼。在他脸上游移的嘴唇,更温柔得不似真实,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放开了一切思绪,沉醉在男人温暖的气息里,恍然如梦……
◆◇◆
连冀开始频频往妾侍玉珠住处跑。中秋宴上喝得酩酊大醉,更通宵宿在了玉珠房中。
庄中人多眼杂,风声很快传到奚远流和毕天青两位总管的耳朵里。两人惊讶之余,更窃喜不已,暗忖庄主的脾气还是没变。对云锦书宠爱了一阵子,如今终于兴致不再。
「听谢大夫说,那姓云的破了相,失宠是早晚的事。远流兄,你我先前都担忧过头了。」毕天青正跟奚远流在凉亭里下棋,笑呵呵地道:「我看用不了多久,庄主就会把姓云的赶出书剑楼。」
奚远流捻着胡须道:「话虽不错,但那妖孽一天不除,我心里总是不踏实。眼下好不容易有了转机,还得趁热打铁,让庄主早早对那妖孽彻底死了心。」
毕天青倒是不以为然,「远流兄你把那姓云的想得太厉害了,来,来,不提他,该你走棋了。」
两人说笑不停。贺昌远远地路过,看到毕天青,本想上去给师父请安,可听到两人所言,他又气又难受,独立风中竟忘了动弹。
那个云先生,被庄主强掳囚禁,受尽屈辱,被人视作妖孽,如今还遭庄主抛弃。虽然他早有预料云先生的下场,但见庄主奔波千里取人头,为云先生出气,他一度以为,庄主对云先生动了真心,谁知云先生破了相后,便得这般对待。
不过,也好。云先生终于可以摆脱庄主的纠缠了。那正是云先生一直希冀的吧……
贺昌怅立许久,才记起自己此行目的,赶紧朝书剑楼走去。
◆◇◆
莲池里已然花叶凋谢,残香暗流。却有秋枫摇红似火,随清风缱绻舞,片片飞过书剑楼的白玉雕栏。
连冀黑衣猎猎翩飞,正双手负背站在栏前,倾听身畔人吹笛。
笛声轻悠清越,似能涤尽俗世尘埃。一曲终罢,云锦书放落竹笛,回眸正对上连冀视线,黑眸里那藏不住的绵绵情意,让他刹那失神。
他知道自己吹笛时,男人就一直静静地守候在他身边,什么也没说,像是永远也看不够似地,凝望着他……
有些受不了连冀出奇温柔的目光,云锦书咳一声,故作轻松地扭头笑道:「封大哥,你近来怪怪的,老是盯着我看什么?」
看出云锦书在躲避他的注视,连冀微露苦笑,摇了摇头。从云锦书手里拿过竹笛。凑唇边吹出几个单音后,音调骤高,盘旋数迭,似条有形金线飞上天穹。
云锦书心悸。他听出那是首寄托相思的古曲。连冀吹此曲,寓意自是不言而喻。
他垂下了头,却逃不开耳边笛声。
连冀中气充沛,那古曲本是幽怨婉转,他吹来全无哀态,激越跌宕间尽显豪情,还透着金石铿锵的雄浑苍凉,凛冽霸气裂云穿霄。
云锦书也不知不觉被这等气势吸引,直听得血脉贲张,忍不住手击雕栏,跟着打起节拍来。
最后一个高音拔起,曲声戛止,余音仍在书剑楼上空袅袅不绝。
两人也自叱咤风云的意境中回过神,相视一笑。
◆◇◆
贺昌早已上了楼,见庄主正和云锦书一吹笛,一击节,默契无间。他不敢惊扰便在一旁等候,这时才走向临栏并立的两人,低唤道:「庄主……」
连冀扭头,「什么事?」
贺昌朝云锦书看一眼,略显犹豫,连冀立时会意,将竹笛交还给云锦书,道:「我有些要事,你先回房休息去吧。」
云锦书好奇地向连冀和贺昌望望,点头应了,自行回房,掩上了木门。
贺昌方才低声道:「属下已奉命将信物送交琅环郡王,五千精兵,定于大雪之日攻打莲花坞。」
「好!就让姓封的和他手下喽罗再多活些时日。」连冀敛了适才在云锦书面前的温和笑容,冷冷地把目光转向眼前无边枫叶。
他不容许,云锦书心里有比他更重要的东西存在。毁掉莲花坞和封君平,让云锦书从此再也无物可分心,只能注视他一人。
伸指,捏住片飞过面前的红叶,微一搓,顿化齑粉。
贺昌看着连冀冷酷神情,默然垂首。他无力劝庄主改变心意,只望云先生永远都不要再记起往事。他无法想象,有朝一日云先生若是清醒了,将如何面对毁灭莲花坞的元凶?
「当啷」一声,从房门后传出,有物坠地破碎。
连冀色变,忙推开房门,见云锦书正蹲在地上拣茶壶碎片。热茶泼了一地。
「我刚泡了壶茶,想拿给大哥,谁知道太烫了……」云锦书歉然解释。
连冀略一扫视云锦书,见他并无烫伤,放了心,道:「让下人收拾就行了。」他说着,目光却盯紧云锦书,不放过云锦书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云锦书被他瞧得发毛,心头七上八下,嗫嚅道:「封大哥,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连冀又望了一阵,终于移目,淡然道:「没什么。」
跨出房,他叫了贺昌移步楼下大厅议事。
云锦书怔怔目送两人身影远去,才重新开始拣地上碎片。他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贺昌到得楼下大厅,终究忍不住心中疑惑,问道:「庄主,你是不是怀疑云先生适才在房内听到了攻打莲花坞的事情?」
连冀端坐椅中,俊脸冷肃,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半晌,才缓缓道:「他没听到也好,听到也罢,莲花坞都得亡。」
斩钉截铁的语气,让贺昌知道,庄主绝不会改变主意。
贺昌告辞后,连冀又在厅内坐了一阵,上楼来到云锦书房内。
云锦书倚在书案后,手里拿着书卷,却在发呆。听连冀一声清咳,才惊醒,强笑道:「封大哥,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想什么这么出神?连我来了都不知道?」
连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走到书案旁,轻拍了拍云锦书肩膀,皱眉道:「锦书,你气色怎么变这么差?你在这里,只要好好地调养身体便是。有听到什么闲言碎语,都别去胡思乱想。知道吗?」
听懂了连冀一语双关的警告,云锦书强自一笑,面色更苍白。
◆◇◆
时光飞逝,金黄落叶次第飘,渐渐铺满一地,已是寂寞秋末。飞鸿山庄内却比往年任何这时候更热闹。
玉珠有喜了。
这消息由谢大夫诊脉传出后,最欢喜的,莫过于庄中数名老仆人,都道庄主已有二十好几,也该留子嗣了。
其它几个妾侍自然眼红,也只能在暗地里牢骚几句,嫉妒玉珠好命,得庄主青睬有加。想着玉珠生下孩子后,身份水涨船高,指不定哪天就给扶了正,当上庄主夫人。她们虽然不服气,也都各出手段忙着巴结起玉珠。有给未出世孩子做衣服鞋子的,有给玉珠调理汤水的,三天两头将玉珠房内挤得满满的。
这日午后,众人又聚拢玉珠屋中。
「玉珠姐姐,你这屋子也太小了,怎么不让庄上给你换个大院啊?」抱怨的是个叫绛兰的圆脸妾侍,跟玉珠算是手帕交,在众女中与玉珠最谈得来,说话也最直爽。「你都快是小庄主的娘亲了,哪还能住这么简陋的地方?」
另几人也纷纷附和说没错。更有一人怂恿玉珠道:「你看那云锦书都能住在书剑楼里,姐姐你也该跟庄主说,让他把你接进楼去住。」
「你们别说了。」玉珠垂眼,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幽幽道:「那个云公子是庄主最宠爱的人,我怎么能跟他比?」
旁人都以为她交了好运,最得庄主垂青,她却明白,庄主只是拿她当那云锦书的替身而已。次次床第动情之际,庄主满口喊的,都是云锦书的名字。
知道自己怀上身孕后,玉珠还心存幻想,以为庄主对她的态度会因为她腹中的骨血有所改善。谁知当她满怀欣喜告诉庄主这喜讯后,庄主并没有露出她想象中的兴奋,反而一声不吭地走了。
月钱翻了倍,也多了两个手脚稳重的老妈子来伺候她起居,可庄主再也没来她房中温存。
「姐姐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绛兰不满地道:「庄主要不疼你,也不会让你怀上孩子。依我说,那云锦书就算长得再勾人,也是个男人,庄主宠他又怎么了?他能替庄主生娃娃传宗接代么?连个蛋也生不出来。即使现在庄主把他宠上天,将来他无子无女,怎么能跟姐姐你比呢?更何况,我听书剑楼的仆役说云锦书破了相后,庄主早就跟他分房睡了。」
先前怂恿玉珠那女子也道:「是啊!玉珠姐姐,绛兰说得对。庄主早不宠那姓云的了。我看,一定是云锦书死皮赖脸地留在书剑楼不肯走。姐姐你正该去会会他,让他看清楚点,别再霸着庄主。」
玉珠被众人说得有些心动,却仍迟疑道:「这,不太好吧。书剑楼是庄中重地,我们不能进去。」
绛兰性子泼辣,挑起了柳叶眉。「姓云的都能进去,姐姐你还怕什么?」她抱起自己之前为玉珠炖的一罐人参老鸡汤,道:「我陪姐姐去。就说是给庄主送汤水,难道书剑楼的护卫还敢拦姐姐不成?」
众女也跟着起哄。玉珠拗不过众人,便披上件风衣,同绛兰一起出了门。
她心中,说不嫉恨云锦书,是假的。谁能容忍跟自己亲热的人,嘴里叫的却是他人的名字?
不知道云锦书看到她怀了庄主的骨肉,会是什么表情?
玉珠忐忑间,又不禁略带得意。
◆◇◆
两人走在通向书剑楼的卵石小径上,迎面正撞见奚远流。
「玉珠夫人,你这是去哪里?」奚远流微皱了下眉头道:「你拖着身子还到处跑,万一……」
玉珠对这老总管素来有几分惧意,红着脸不敢反驳。
绛兰心直口快,道:「奚总管,玉珠姐姐炖了罐人参老鸡汤,想送去给庄主滋补身体。」
奚远流哦一声,抚着长须道:「庄主在林中练剑呢。」
绛兰喜道:「那我和姐姐把参汤送到书剑楼好了。」庄主不在,她正能好好地挖苦那云锦书一顿。
奚远流老于世故,一看两女脸上神气就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主意。心头一动,道:「我陪玉珠夫人过去,免得护卫不让你们进去。」
他也想借此机会,去看看那姓云的妖孽最近有什么动静。
玉珠和绛兰正愁进不了书剑楼,闻言大喜,敛衽一福。「多谢奚总管。」
◆◇◆
三人走近书剑楼。值守的护卫见是奚总管和近来最得庄主宠爱的妾侍玉珠来送参汤,不敢阻拦。
绛兰将瓦罐放落大厅长桌上,拖着玉珠上了楼。
一个素衣男子正半靠半躺地倚着围栏,似在午睡、几片黄叶落在他披散的长发间,更显得头发漆黑如墨染。
左眉骨上的伤痕,已褪成块颜色不同于周围肌肤的淡白痕印。
奚远流跟着两女上楼,干咳一声,道:「云先生,有人来看你了。」
云锦书从假寐中慢慢睁开眼。
面前的女人,不就是上次跑进小院来捡纸鹞的那群妾侍中的两个?
看了看玉珠明显已隆起的小腹,云锦书了然地笑了。这两人,是来向他炫耀耍威风的吧。
真可笑。到此地步,这些人还一厢情愿地认定是他在迷惑连冀。呵……
那天受伤昏迷中,他隐约听到了奚毕两总管和连冀的对话,为了让奚毕两人对他放松戒心,更为免再跟连冀纠缠不清,他灵机一动,干脆假装忘了在飞鸿山庄的经历,顺利骗过了诸人。
连冀果然不曾再索求他的身体,让他如释重负。看到自己头上的伤疤后,他半点也不觉得惋惜。
破了相,又不能真正拥抱他,连冀应该会很快对他失去兴趣罢。
时常带着一身女人脂粉和欢爱气味回来的连冀,更令云锦书笃信,不用多久,连冀就会把他赶出书剑楼。
他耐心等待着,然而那天在门后偷听到的消息却几乎震得他心神皆碎。
莲花坞不是没被官府围剿过,但那几次来的不过几百人,不足为虑。可大雪之日,将是五千精兵!
封大哥武艺再高强,也难率领莲花坞数百弟兄跟五千官兵作战。这仗要真打起来,莲花坞就会被夷为平地。
他想把这消息告诉封君平,可那天之后,连冀看他的眼神就变得高深莫测,常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他,更不给他任何机会离开书剑楼,甚至勒令书剑楼里的仆役不得跟云锦书说话。
他无计可施,唯有谨言慎行,免得露出破绽,甚至不敢再在连冀面前多提莲花坞三字,怕惊动连冀。
虽然连冀那次警告他之后,没再说什么,云锦书仍直觉,连冀已经对他起了猜疑。
他和连冀之间,如今仿佛只隔着层薄薄的纸,却谁也不想去捅破……
第七章
「姓云的,总管跟你说话呢!」绛兰见云锦书居然发起呆来,不禁气红了脸。这姓云的,简直目中无人。
云锦书一脸迷惑地看着绛兰和玉珠,道:「你们是谁?我认识你们吗?」
绛兰玉珠并不知道云锦书得了「离魂症」,倒被他问得一怔。
奚远流一直在旁留意着云锦书神情。他始终疑心云锦书在装疯卖傻,道:「这两位是庄主的妾侍。」
「庄主?你们是说封大哥?」云锦书露出脸恍然大悟的神气。「我就说大哥近来衣服上都是脂粉味,一定是有心上人了。」
他瞧着玉珠的腹部,微笑道:「孩子什么时候出世?大哥真是的,也不把你接进楼里住,好就近照顾你们母子。待会他练剑回来,我非骂他不可。」
「你……」绛兰来时,本已准备好了一肚子狠话,打算尽情羞辱云锦书一番,没想到云锦书竟丝毫不见气愤嫉妒,她张口结舌,楞在那里。
玉珠也是错愕万分,更觉自己这么兴冲冲地过来耀武扬威,却似一拳头打在一堆棉花上,毫不着力。
再看看云锦书光风霁月般的笑容,跟这个云淡风轻的男子相比,她活像个妒妇。她又羞又愧,赧然道:「云先生见笑了。妾身只是来给庄主送些参汤,既然庄主不在,妾身也该回去了。」
「我送夫人。」云锦书起身,护在玉珠身后下楼梯。被长发掩住的唇角,微微噙上丝苦笑。
连冀已经快为人父了。呵,还说什么情意?如果他当初真的听信了连冀的甜言蜜语,交付出一颗心。恐怕如今,就要面对这前来示威的女人黯然神伤了……
早该知道,连冀贪恋的,只是他的身体。
连冀却又何必再守着他不肯放手?还夜夜潜进他房内,来与他同床共枕?还那么深情地喃喃低唤他的名字……
一丝说不出的隐痛揪住了云锦书的心尖。他深呼吸,仍止不住神伤。
见玉珠和云锦书已拾级而下,绛兰忙跟了过去。
奚远流站在最后,眼底蓦然闪过丝凶光。伸出脚尖轻轻一绊……
绛兰一个踉跄向前直跌出去,正倒在云锦书背上,压得云锦书也立足不稳,撞上前面的玉珠。
「啊!」玉珠尖声惊叫,身子骨碌碌从楼梯滚落,等停住滚势,人已经陷入晕厥。
触目惊心的血水,不断从她下身流出,渗透了她的襦裙。
「玉珠姐姐!」绛兰爬起身,见状大惊失色,冲下楼抱起玉珠,猛掐玉珠人中,一边哭喊着快请大夫。
◆◇◆
谢大夫处理完玉珠伤处,回头,对站在床边面无表情的连冀摇头道:「庄主,大人是保住了,可胎儿就……唉……」知道接下去的事情,自己插不上手,他躬身告退。
连冀自从得了仆役禀告,赶回书剑楼后,就始终闭口不语,此刻也只微动了下眉毛,目光冷冷地落在绛兰脸上。「这是怎么回事?」
绛兰周身一直在轻抖,听到庄主冰冷的询问,她更害怕,突然一指边上的云锦书,嘶声道:「都是他!是他把玉珠姐姐推下楼的!是他!」
要是让庄主知道是她走路不小心,撞倒云锦书和玉珠,害玉珠落掉了胎儿,她一定会被庄主活活打死。现在,只有一口咬定云锦书。
云锦书愕然,随即无力地道:「我推她做什么?分明是……」
「就是你!」绛兰抢着截断云锦书的辩解:「你嫉妒姐姐有了庄主的孩子,抢了你的宠,所以就把姐姐推下楼。」
奚远流本想让玉珠摔上一跤,好嫁祸云锦书,让那妖孽吃些苦头。不想玉珠肚皮忒不争气,竟摔掉了孩子,也有些慌了。万一事情败露,他这把老骨头只怕也当不起庄主怒气,忙对连冀道:「没错。庄主,属下也看到,是云锦书把玉珠夫人推下楼的。他竟敢谋害庄主的骨肉,请庄主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纵容此人。」
绛兰得奚远流撑腰,顿时胆气大壮,跪地,拖着连冀袍角哭道:「庄主,您一定要给玉珠姐姐作主啊!」
云锦书耳听绛兰和奚远流口口声声咬定是他推人下楼,愤懑间又觉百口莫辩。他扭头,不愿再看那两人的丑恶嘴脸,对连冀轻声道:「封大哥,我没有推她,信不信随你。」
「你还想抵赖!你……啊!」绛兰还在说个不停,连冀一脚陡然踢上她肩头,她摔倒在地,痛得流出了眼泪,颤抖着避开连冀寒冰似的目光。
「谁推的,我根本就不想知道。倒是你和玉珠两个,没得我吩咐,居然敢闯进书剑楼来。」连冀森然笑,瞧在绛兰眼里,宛若修罗。「你们也跟了我好几年,还不懂规矩?书剑楼什么时候,成了你们争风吃醋的地方?」
绛兰匍匐着不住流泪,哀求道:「绛兰是和玉珠姐姐给庄主送参汤来的,绛兰知错了……」
连冀正眼都不看她,唤进护卫,命他将绛兰带走,交刑堂发落。玉珠也叫人给抬回屋,没他允许,以后都不得踏出房门。
绛兰哭哭啼啼地被带走了。
连冀狭长黑眸锐利如剑,转向奚远流,直看得奚远流一阵心惊肉跳,方冷笑道:「奚总管,你在飞鸿山庄时日最长,我以为你总该懂得分寸,才让你做这总管,约束下人。你竟然老糊涂了,把那两个女人带进书剑楼。奚总管,若有下次,我也顾不了你的颜面。」
「属下知道。」奚远流灰溜溜地告辞,自然又把这笔账迁怒算到了云锦书头上。
◆◇◆
房内,只剩下连冀和云锦书。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
云锦书仍因连冀对玉珠的冷酷无情而极度震惊,好一阵,终于回过神来,涩声道:「封大哥,她掉的,是你的孩子。你……」
「无所谓。」连冀漠不关已的声音让云锦书说不下去,楞楞地看着连冀朝他走来。
「孩子算什么?我要的,只有你云锦书。」
连冀张开双臂,紧紧地箍住了云锦书,倏地一笑,悲凉而充满自嘲:「我宁愿是你把她推下去的,那就证明,我在你心里很重要,你会为我嫉妒,为我发狂。可我知道,不会是你。」
云锦书彻底怔住。连冀笑声里的情意,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慌乱地想挣脱连冀的环抱,「封大哥!你别这样!」
连冀非但没放开他,反而越发收紧胳膊,勒到云锦书肋骨生疼。
他贴在云锦书耳边近乎呢喃地道:「锦书,你想做什么,我都由得你。你想欺骗我,也随你,只要你别再背叛我。」
云锦书心脏险些漏跳一拍。听连冀的口气,已经识破了他的伪装。
他紧咬着嘴唇,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不论连冀有没有看穿他,至少现在,连冀并无意拆穿他。所以,他还是得扮演好自己眼前的身份。
「大哥,我怎么可能背叛你?」他强笑:「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连冀紧抓着云锦书长发,薄唇抿成一线。终究还是依言缓缓松开了环抱,定定瞧着云锦书,颌首道:「你记住今天自己说过的话就好!你若再背叛,我绝不会轻饶你。」
看见云锦书容色惨澹,连冀略一静默后,放柔了语气:「今天那两个女人来,有没有辱骂你什么?」
云锦书摇头。即使有,他也早听惯了。
连冀轻叹了一口气,道:「放心,今后不会再有人来向你挑衅。我也会多些时候陪你的。」
「大哥你事情忙,不用管我。」云锦书苦笑,真要再这么时刻面对连冀越来越狂烈的眼神,他迟早会疯掉。
他低头盯着自己脚尖,试探着道:「我的伤早就痊愈了。封大哥,我在楼里住得很闷,你能不能让我出去走走?」
「不行!」连冀一口回绝。什么都可以答应云锦书,唯独放他自由。
绝望,慢慢从云锦书清艳的眼眸里浮起。似把无形的刀,灵巧又残忍地割过连冀的心尖。
他转身,怕再看到那哀绝目光,一字字道:「我不想你离开我。」
◆◇◆
绛兰和玉珠,因擅闯书剑楼,一被打断了腿,一被勒令禁足。消息第二天传开后,整个飞鸿山庄都在议论不休。
话题的中心,自然离不开云锦书。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庄主肯定是中了邪,被云锦书蛊惑住了。
奚远流在毕天青房中小酌,说起昨日在书剑楼被庄主毫不留情面地叱责,他更是满腹怨气:「毕老弟,那云锦书铁定会妖法。你想想,庄主的骨血都被那妖孽害了,庄主竟然不动怒,反而责罚绛兰和玉珠两个妾侍,怪她们阁楼惊扰了云锦书。天下,哪有这道理?」
毕天青愁眉苦脸道:「远流兄,再这样下去,我看不但庄主,连飞鸿山庄都要给那妖孽毁于一旦。我都想一掌击毙那妖孽算了。可庄主现在成天对他看得紧紧的,练功都改在书剑楼里,却叫我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咱们进不去,就把那妖孽引出来。」奚远流一顿酒盅,阴阴道:「我就不信,那妖孽真的得了离魂症。只要他想逃回莲花坞,离开了庄主,咱们就有机会对付他。」
毕天青叹道:「庄主哪会让他离开飞鸿山庄?」
奚远流眯起了老眼,「庄主不让,咱们可以帮那妖孽逃跑啊。庄主不是调了精兵大雪之日攻打莲花坞吗?那妖孽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归心似箭,呵呵……」
毕天青精神大振,「远流兄,你有什么好计策?」
两人聚首灯下商议,不时发出得意笑声。
◇◆◇
云锦书的脸上,罕有笑容。唯有忧色一天天地加深,像那道伤痕,刻在了眉宇间。
飘过书剑楼雕栏前的落叶,也从金灿灿的明丽化为枯黄……
鸿雁溟溟,悲秋逝尽。冬风刺骨寒,拂起他满头长发,纷乱飞舞。握着栏杆的手,已经和他的面颊一样,冻到微青。
他罔若未觉,只漠然看着楼下巡回走动的护卫。越近隆冬,连冀似乎也觉察到他的不安日益深重,越发在书剑楼周围加派了护卫。
有鸟雀轻鸣,掠翅而过。云锦书的目光,就追逐凝望着那抹隐入暮霭中的小小黑影。
若能化身飞鸟,他便可以回到莲花坞,将官兵进攻之事告知众人。却不知,封大哥的伤势如何了?
离那次夜探山庄已有数月,封大哥一直没再来找过他,可见封大哥伤得必定很重……
「怎么不披上袍子?」男人低沉的声音随脚步而近。
一袭浅黄暗花锦袍覆上云锦书。领口镶着毫无杂质的雪白皮毛,那是连冀带云锦书出猎那日,打到的银貂。
连冀抓起云锦书的手,入手冰凉,他不悦地挑眉。拉着云锦书回房,硬将个热乎乎的小暖炉塞进云锦书怀里。「天寒地冻的,以后别站在外面吹风。」
云锦书木然点头,这已经几乎成了他如今在连冀跟前唯一的表情。不能离开书剑楼,无法跟连冀以外的人说话,他觉得自己已濒临疯狂崩溃。
连冀,是不是想把他逼疯?
「笑什么?」看到云锦书嘴角又泛起飘渺虚无的淡淡笑容,连冀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抚摸那抹微笑。
云锦书没有扭头闪避,任连冀的手摸上他的脸。
最初,当然躲过,可换来的是连冀紧到令他窒息的环抱。于是他放弃了躲避。
连冀贪恋地摩挲着掌下柔滑微凉的肌肤。脑海里,浮起云锦书一身赤裸的动人美态……
玉珠流了胎儿后,他再也没有找过其它妾侍。
欲望,日渐折磨吞噬着他的理智。他已经不敢再跟云锦书同睡一床,然而多少个深夜迷梦中,他都与云锦书翻云覆雨,醒来,只得一室残月清影。
全身每寸肌肤,都在叫嚣着,想要拥抱云锦书,可他又不愿撕破两人眼前脆弱的幻像。
现在,云锦书还会叫他「封大哥」,还会对他微笑。明知云锦书不是真心为他而笑,他还是无法自拔地沉溺其中……
发觉掌下的人在轻颤,连冀黯然停止了抚摸,长长叹了口气,大步走回自己的卧房。
关起门窗,他站在一人高的铜镜前,看镜中男子一件件脱掉了衣物,裸露出胯下亢奋挺立的凶器。
深深闭上双眼,连冀右手抚上自己的悸动,与之缠绵。
想象着那紧裹自己的,是云锦书湿热的口腔,是云锦书紧窒高温的秘径……
「锦书……」他用力握紧自己,腰腹绷挺,低喊着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名字。
激情的液滴,飞溅上铜镜。
◆◇◆
碎玉琼屑般的雪花,从清晨开始,簌簌飘,将天地点缀成一片无暇。
云锦书推门而出,站在回廊上看着这入冬第一场雪,心仿佛也要被四周的寒意冻结了。
再过十天,就是大雪日。
死亡,正一步步地迫近莲花坞里的弟兄,他却一筹莫展……
眼前无边无垠的白茫茫间,竟隐约浮上了血色靡华。他似乎看到,封君平正领着弟兄们与铁骑精甲的官兵浴血厮杀,寡不敌众险象环生。
封君平身边的喽罗,一个个地相继倒下。脚底银白大地,渐变殷红……
他忽然忘乎所以地冲下楼梯,冲出了大门,奔进飘絮飞雪中。
好几个正在附近巡视的护卫立刻警觉,上前拦住了云锦书。「云先生,请留步。」
云锦书顿住了脚步,茫然四顾。
楼前,莲藕香残。岸边却有数十株红梅,傲立风雪,妖娆怒放。替苍邈天地抹上艳色。
他孤零零地伫立梅树旁,仰头,任凭天穹雪花片片,沾了衣,湿了他。
连冀早听到动静,见云锦书下了楼。他轻轻一拍栏杆借力,径直从楼上跃落雪地。
本想叫云锦书回房去添衣,可这红梅边的白衣人影,恬静飘逸如画卷,让他不愿发出任何声响去破坏。
他就静静地站在一旁,无声凝视……
云锦书心底所有的彷徨不安与无肋,尽在他眼中。然而心痛归心痛,他仍不会改变主意。
只要能将云锦书永远地留在身边,即使会被云锦书怨恨一辈子,他也不在乎。
「庄主……」奚远流中气十足的一声,划破四下寂静。
他打着油布伞,手里拿了份烫金拜帖,匆匆走近连冀道:「京城有人来,在前院厅上等着见庄主,问庄主今次回不回去过年。」
连冀剑眉一扬,接过拜帖,不耐烦地冷哼道:「这些年来,我几时回去过?他也不嫌烦,年年遣人来问。想见我,叫他自个儿来飞鸿山庄。」话虽如此,他还是叫护卫送云锦书上楼,自己跟着奚远流去前院见客。
云锦书被几个护卫恭敬又强硬地请回了书剑楼。
金漆小案上,仆役已经布好热气腾腾的粥点。虽然食不知味,云锦书依旧逼迫自己咽下更多的食物。
◆◇◆
毕天青站在远处,等连冀和奚远流走得不见踪影,他才咳嗽一声,迈向书剑楼,对护卫说是将近岁末,要巡查下书剑楼的防卫。
护卫对这位不苟言笑的刑堂总管向来敬畏有加,丝毫没起疑心,也无人敢多嘴,由得毕天青进了楼。
在楼底各处装模作样地巡视一番后,毕天青踏上二楼。
「云先生真是好胃口啊!」他跨进云锦书的房内。
云锦书慢慢放下了碗筷。他认得连冀将他拖出小院问罪那天,这身材魁梧容貌威严的毕总管也在场,之后还同奚总管一起到书剑楼向连冀兴师问罪,要连冀杀他立威,言辞间尽是浓浓敌意。
猜不透毕天青此行来意,云锦书缄默着,没出声。
毕天青笑一笑,「云先生也是明白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老夫甘冒风险来此,只想问先生一句,想不想回莲花坞?」
云锦书心头猛震,「你说什么?」
「先生难道还真把这里当成了莲花坞?」毕天青讪笑两声,道:「先生不必再装下去,老夫不会去庄主面前拆穿你。若先生想离开飞鸿山庄,老夫愿助一臂之力。对了,云先生,你只怕还不知晓,大雪之日,五千官兵将进剿莲花坞。先生若不回去通风报信,莲花坞即将烟消云散。」
毕天青边说边审视着云锦书瞬息数变的面色,肃容道:「老夫也不想绕弯子。云先生,我家庄主对你太过迷恋。只要你还留在山庄一日,庄主只会越陷越深。老夫也曾力劝庄主,可惜庄主都当作耳边风。如今,老夫思前想后,只有让云先生你远离庄主。」
云锦书沉默一阵,才道:「你打算怎么帮我?」
几分狡狯划过毕天青眼眸,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后天晚上,老夫会想办法拖延住庄主。届时自有人来书剑楼,带云先生离去。时日不多,老夫也要着手筹划,就先告辞了。云先生,你切勿在庄主面前露了马脚。」
云锦书点头,看着毕天青转身下楼。慢慢松开手,掌心全是兴奋微渗的汗水。
这突来的转机令他只觉绝处逢生。明知事情不会像毕天青说得这么简单,但云锦书仍决定赌上一赌。
留在这里,也只能坐等莲花坞灭亡的命运,他宁可选择相信毕天青,为自己争取逃跑的机会。
纵死,他也想赶回莲花坞,跟封大哥并肩面对一切风雨凶险。
◆◇◆
接下来的两天,风雪陆续飘飞。云锦书表面跟平时无异,暗中做着准备。每餐都挑了些易于久放的糕点偷偷藏起,以备回莲花坞途中充作干粮。
约定的那日午后,雪势停了。晚上,连冀果然被毕天青借故请去商议要事,
云锦书早早熄了烛火,坐在黑暗里聆听楼外动静。
初更敲过,一个脚步声靠近房门,隔着门板低声疾道:「云先生,小人是毕总管吩咐来接先生的。」
云锦书忙起身,打开了房门。
那是个三十出头的壮汉,身穿山庄护卫服饰,面目却甚是陌生。他肩头,还扛着一人。急闪入屋,将肩头的人放下地。
云锦书借着月光一看,地上那人是楼里仆役之一,口鼻溢血,双目圆瞪,已然气绝。黑暗里猛见这么一具死状恐怖的尸体,他不由心脏乱跳。「你把尸体带来这里做什么?」
壮汉利索地将尸身外衣剥下,披在云锦书身上,道:「毕总管交代过,找具尸体放公子房里,再纵火烧楼。到时大伙发现焦尸,以为先生已经葬身火海,庄主死了心,日后也不会再来找云先生。」
这倒不失为个釜底抽薪的好办法。云锦书不再多问,拿起放糕点的包裹。
壮汉把尸体倚靠床边,点起蜡烛往床帐一扔,火舌卷上织物,立时蔓延开来。他拖了云锦书,快步离屋,边跟云锦书解释道:「书剑楼周围的护卫都中了我的迷香,不会追来。」
两人走出楼,云锦书回头,见他的卧房已经火光熊熊,浓烟火焰从窗门间逸出,烧向两侧厢房。
「*啦!快救火……」远处有人看到了这边火光,放声大喊。紧跟着响起锣声。乱哄哄的脚步声朝书剑楼涌来。
壮汉带着云锦书避开了众人,在树木墙角阴影里穿行,很快来到一角边门。
守门的两个护卫倒在地上,瘫软如泥,显然也早被壮汉做了手脚。
两人出了门,庄外一棵大树下,拴着匹骏马。马嘴上套了口嚼子,以免发出鸣叫,惊动了旁人。
「这位大哥,多谢你了。」云锦书伸手去抓缰绳。
壮汉却拦腰抱起他,一起翻上了坐骑,对脸露惊疑的云锦书道:「总管要小人务必护送云先生远离飞鸿山庄。」
云锦书哦了声,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那壮汉已一鞭子抽上马臀。
坐骑放蹄,直冲进深浓夜幕。马后,只留下连串蹄印。
第八章
他们走的,是条崎岖小径。
马蹄剌剌地溅开无数雪泥,跑得飞快,宛如腾云驾雾。
云锦书却变了脸色,这条路通往的,并不是莲花坞的方向,而是上次连冀带他打猎的那片小山岭。
眼看坐骑已冲进山间,不祥之感充斥云锦书心胸。
「你走错路了!」他伸手去抓回缰绳,反被壮汉擒住了手腕。男人孔武有力的粗糙手掌,像道铁箍一样,勒得他腕骨生痛。
「云先生,这条路没错。」壮汉大笑,月光下,露出口森然白牙。他眼带讥诮地看着云锦书,道:「奚总管和毕总管再三吩咐,要让云先生永远地离开飞鸿山庄,永远都不能再回去。云先生,你懂了吗?哈哈……」
云锦书指尖微微一颤,手足俄顷变得冰冷,目光凝滞。他当然听明白了壮汉的意思。
果然,那两个老家伙不肯轻易放过他。嘴上说得天花乱坠,仍是一心想置他于死地。
「这片山岭多的是野兽。杀了云先生,往山里一抛,包管明天天亮就连骨头都找不到了。」壮汉凑在云锦书耳边,故意把声音放得很慢,有心恐吓这读书人。
云锦书气息急促,蓦地低头狠狠咬上那壮汉胳膊。
「啊……」壮汉痛得大叫,本能挥手,将云锦书打落马背。
手肘膝盖都磕破了皮,云锦书忍痛爬起身,夺路狂奔。没逃出多远,身后脚步声响,那壮汉已经跳下马追了上来,咒骂着抓住云锦书。
「娘的!」他用力把云锦书的两只手扭到背后,脸朝下按倒在地。
男人铁塔般的粗壮身体重重压在云锦书背上。「老子本来看你可怜,想一刀给你个痛快。你个兔儿爷,居然敢咬老子!老子就叫你下面的嘴咬个够!」
他嘴里污言秽语说个不停,撩起云锦书衣裳,就去扯亵衣。
云锦书极力挣扎,可他那点力气根本甩不开这壮汉。他使劲咬着唇,尝到了丝缕血味,忽然道:「大哥,我来服侍你。只求你杀我时,让我少受些罪。」
壮汉一呆。他已经脱下了云锦书的亵裤,看到那两半白嫩紧翘的臀瓣,不由喉结大动。心道难怪庄主对这小子如此着迷。要能被云锦书主动伺候上一回,肯定爽到入心入肺。
想着云锦书手无缚鸡之力,也不怕玩出什么花样来,他起身,松开裤头,掏出租黑半硬的家伙,递到云锦书脸边,警告道:「给老子乖乖地舔硬它,再敢咬,老子就撕烂你的嘴。」
云锦书跪在男人跟前,忍着胸口胃液翻腾的感觉,一手握住那丑陋之物,含进嘴里。许久未曾品尝的雄性腥膻味直刺鼻端,他几乎就要呕吐起来。闭了闭眼,摆动头部,仔细地用唇舌爱抚起男人的性器。
右手,也扯开了自己衣襟,在白皙的身体上游移着,慢慢褪落更多衣物……
壮汉被云锦书灵活的舌头舔弄得神魂颠倒,忍不住捧住云锦书的脑袋,用力压向自己胯间,舒服地半眯着眼,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再吸得大力点……啊啊……」
云锦书很配合地取悦着壮汉。右手却从腰间衣服里摸出段寒光闪亮的尖锐利器。
他在准备出逃期间,从烛台取下了一截烛签。
冷冷看着壮汉一脸陶醉的表情,云锦书缓慢地将烛签移向男人胯下……
壮汉完全被快感俘获,压根儿没留意到杀机已近,还在嗯嗯啊啊地叫着快点,深点,猛地里一声惨叫,惊天动地。
烛签,没入了男人最脆弱的会阴。
流到云锦书手上的血令他颤栗不已,却没有犹豫,飞快拔出了烛签。
壮汉倒地,翻滚哀嚎。云锦书再度扬起手,烛签扎刺进男人心口。
这回,壮汉叫也叫不出,双腿一阵剧烈抖动后,停止了呼吸。
他杀了人……云锦书被血腥气熏得头昏脑胀,心里却充满了报复的快感,像是终于把多年积怨都在这刻爆发。
这壮汉的脸,一时间竟跟汪浔重迭起来,他又狠狠在壮汉尸体上戳了几下。
边上一声马嘶,终于将云锦书的神智拖了回来。
他得赶快回去找封大哥!
匆匆抹干净脸上手上溅到的血迹,云锦书穿好衣物,骑上马,向着莲花坞的方向飞驰。
那具仆役的尸体,未必能瞒过连冀。还有这一路行来留在雪地里的马蹄印痕,都成了被人追踪的目标。他只祈求自己能在连冀发现蹊跷前,赶回莲花坞。
◆◇◆
夜风寒冽如刀锋,刮过他皮肤,隐隐刺痛。坐骑在山路间纵高跃低,更好几次颠簸得他差点摔下马。
空山沉寂,只有他的马蹄声敲打着大地。逐渐,他身后多了其余的蹄声,还夹杂着吆喝。
追上来了?云锦书的心几乎就要蹦出喉咙。扭头回望,后面火光摇动,十几骑正穷追不舍。
相隔极远,云锦书仍一眼认出了那冲在最前面的男人。心直往下沉……
连冀,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云锦书……」连冀愤怒的大吼宛如负伤猛兽发出的咆哮,撕裂了浓黑夜幕。「你给我停下!」
停下?怎么可能?云锦书恍惚地笑。好不容易才从那个令他窒息的华丽牢笼里出逃,即使死,他也不想再回去。
用力一甩马鞭,坐骑吃痛,一声悲鸣,撒蹄奔得更快。
眼见云锦书非但没停,反而头也不回地快马加鞭,离自己益发遥远,连冀终于惨声长笑,提箭拉弓。
箭头瞄准的,是云锦书。
「别怪我!」他轻轻地自言自语。弓开满月,长箭厉啸破风,在月夜雪色里划出道森寒弧光,直射云锦书左腿。
听到箭矢声响,云锦书疾驰中刚回头,左腿传来阵剧痛,已被一箭射中,血珠四溅,衣摆须臾便被染红。
他再也夹不住马身,摔落马鞍。眼前晃动的,尽是连冀狂怒受伤的神情。
连冀和护卫们很快追将上来,团团围住了云锦书。
「为什么要逃走?」
连冀跃落马背,揪着云锦书的头发将他拖起。双眼在火把光焰里隐现血丝,紧盯云锦书苍白失血的脸,咬牙道:「还拿具尸体来唬弄我。你以为,我会连你的身形都分不清吗?云锦书!我说过,你再背叛的话,我绝不会轻饶你。你为什么非要逼我!」
云锦书腿部痛到接近麻木,可听到连冀的责问,他忍不住好笑。
那层已经再也遮掩不住什么的纸,终于要由连冀来捅破了么?也好。他和连冀,都已伪装得太辛苦、太累。
数月的温柔以对,终究不过是一场幻景……
「连冀,被逼的人,是我……」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他的笑声。
「庄主!」贺昌惊呼。
连冀充耳不闻,反手又是一巴掌。
他盛怒之下,出手早没了分寸。云锦书两边面颊顿时肿起老高,几点鼻血滴落衣襟。贺昌瞧不过,拼着被庄主责罚,他下马拉住连冀高高扬起的手掌,替云锦书求情:「庄主,你再打下去,云先生就没命了。」
「滚开!」连冀一脚踢开贺昌,神智却总算清醒了些。面对已快晕厥的云锦书,他高举空中的那巴掌终究没有落下去。
牙根咬得咯咯作响,他蓦地抱起云锦书翻身上马,勒转马头一振缰绳,放蹄疾驰。
贺昌艰难爬起身,捂胸上了坐骑,跟着众人一起返回飞鸿山庄。他心头,为云锦书充满担忧。
庄主专宠玉珠时,他也跟庄中其它人一样,认为庄主已经对云锦书失去了兴趣。可玉珠的下场,足以让所有人明白,云锦书才是庄主心里最重的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庄主自己尚未察觉,他这个跟随庄主多年的近侍却早看出,庄主早已深陷情网,眷恋上了那个清雅的云先生。否则,也不会因为云锦书的潜逃大发雷霆,乃至暴怒失态。
然而爱之深,恨之切。他不敢想象,庄主这次会如何处置云锦书。只望庄主千万别因一时气愤铸成难以挽回弥补的大错……
◆◇◆
连冀一行人赶回飞鸿山庄时,灰蒙蒙的天边已透出鱼肚白。山庄火势已被仆役们扑灭,书剑楼烧毁了大半,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焦味灰烬。
云锦书被推进了森严阴暗的刑堂。没了连冀的扶持,他站立不稳,摔倒在冰冷冒着寒气的地面上。
左腿伤口还在淌血,一丝一缕的血线,缓慢晕染了他周围的石砖。
他低垂头,听着山庄中人陆续进入刑堂。心头,没有惊恐,反而格外地平静。
这次,连冀大概无法也不愿再袒护他了吧。
他闭目,无声轻笑。死了,也就永远地解脱,从此不用再受连冀的纠缠……
「敢问庄主,您打算如何处罚此人?」奚远流尖锐苍老的声音在空阔的刑堂里嗡嗡回响,隐隐然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属下早就说过,此人对庄主有异心,留不得,庄主却偏偏被他迷惑。要不是属下发觉他这几天举止异常,叮嘱护卫多加留意,发现今晚马房里少了匹骏马,及时禀告庄主,就被他逃了。」
云锦书木然。早知道这奚总管和毕总管十分不满他的存在。找来死尸,助他潜逃,暗里命那壮汉取他性命。一边又去向连冀告密,此刻又执意挑起连冀的怒火,想借连冀的手除掉他。
即使他现在说出真相,也不会有人相信……
连冀端坐在刑堂正中的黑石椅中,一直凝注着云锦书的背影。俊魅的脸上,找不到丝毫情绪波动。
「庄主?」看见连冀仍没有反应,奚远流暗中朝身边的毕天青使了个眼色。
毕天青会意,大声道:「云锦书劫走山庄财物在先,害玉珠夫人掉了胎儿在后,如今又残杀庄中仆役,纵火烧楼。按庄规,早该处死数回了。请庄主下令。」
连冀依旧没有出声,狭长的黑眸却越发冰冷。
奚远流和毕天青对望一眼,紧逼道:「庄主,您再纵容庇护此人,难平庄中人心啊,庄主……」
「够了!」连冀终于怒喝。手掌猛地握紧,石椅一侧扶手发出阵轻微爆裂,随后化为齑粉,自连冀指缝间簌簌飘落。
刑堂上,诸人噤若寒蝉,只听到连冀压抑的沉重呼吸。
等胸口惊涛骇浪般翻涌的气息逐渐回复,连冀缓缓站起身,走近云锦书,看着他。
长长的黑发掩住了云锦书的面容,垂拂在伤口流出的那滩血泊中,宛如最鲜丽夺目的红色里染上了浓墨,凄艳而妖媚……
白衣上溅开的点点血渍,更像极了那个飞雪飘零的清晨,书剑楼下盛开的灿烂红梅。
那天,云锦书就伫立梅树旁,出神地仰望天穹。
而他,静静地站在一边,凝望着云锦书……
那一刻,美丽得如梦如画,让他不忍惊碎那沉醉在风雪中的人,只想长长久久地看着,将之深印进眼瞳中……
连冀喉咙里挤出声低笑,蓦然伸手,拔下了云锦书腿上的箭,带起串血珠。
皮肉被撕扯的剧痛像电流传递了全身,云锦书身上每丝肌肉都在剧震。他死力咬住牙,不让自己呼痛。听见连冀冷酷不带丝毫情感地下着命令:「拿鞭子来。」
奚远流和毕天青大失所望,可又不敢再惹恼连冀,悻悻地叫弟子呈上刑鞭。
◆◇◆
乌黑粗长的皮鞭入手,连冀面无表情地看了好一阵,才抬头。
云锦书已经被刑堂弟子拉高双手,凌空吊挂在刑架粗重的铁链下。
黑发遮掩下露出的脸,苍白而脆弱,如一碰即碎的冰玉。
连冀走近,平静无起伏地道:「云锦书,这是你背叛我,从我身边逃走应得的惩罚。」
他用力一甩手腕,皮鞭「啪」地,狠狠抽上云锦书。鞭梢划过半空,飞起血光。
云锦书周身似遭雷击,猛烈牵搐。火灼一样的刺痛就从鞭子抽过的地方迅速蔓延到每一寸肌肤。
他从被冷汗浸湿的发帘间勉力看出去,连冀的脸,冷峻如铁。
连冀,想亲手杀了他吧?
他突然想笑。第二鞭随之落下,他头脑轰然一震,几乎就此昏厥。
发黑的视线里,男人面容扭曲着,半点也不像那个情意绵绵凝望着他,为他吹笛寄情的人……
落在他额头、眉眼的那无数个轻柔若羽的亲吻,什么时候,变成了粗长的皮鞭,毫不留情地撕开他的血肉?
一切,都似个绝妙的讽刺。而他,竟然还曾为那深夜枕畔的声声呢喃动了心……
◆◇◆
鞭声厉啸,闻之令人颤栗。
雪白的衣衫上很快映出纵横交错的血痕,触目惊心,却更激起了连冀心底的嗜血残虐。
目光越来越冷,出手也越来越重。他已经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只知道使劲挥舞着皮鞭,想毁灭眼前那个令他心痛欲裂的罪魁祸首。
他已经一再退让,容忍着云锦书的欺骗,为什么云锦书就是不肯接受他?不肯爱上他?把他的真心视若弃屐?一次又一次地想从他身边逃离?
殷红的血,随鞭梢四散飞洒,落满了青砖。
连冀再一鞭挟怒挥出,却被突然跃到云锦书身前的人挡下。
贺昌胸口结结实实挨了那一鞭子,皮开肉绽,鲜血长流。他紧捏住皮鞭,忍痛下跪道:「庄主,请住手。云先生他快不行了。」
连冀陷入狂乱的心倏地一静,望向刑架。
白衣已成了血衣,支离破碎地挂在云锦书布满鞭痕的身躯上。血正沿着云锦书的身子婉蜒流,滴滴答答,在云锦书脚下砸开无数小小的血花。
云锦书的嘴唇,也早被他自己咬得血肉模糊,鲜红的唇,衬得脸色更显灰白,死气沉沉。
眼睫无力地垂低,在鼻侧留下两抹泪痕般的淡色阴影……
「……锦、锦书?」心脏都被那种濒临死亡的颜色攫紧揉捏,连冀怔怔地瞧着,忽然抛下皮鞭,拂开还跪伏在他脚边的贺昌,冲向云锦书。
皮肉翻绽破裂的胸膛下,云锦书的心,微弱地轻跳着。
连冀用尽所有力气,牢牢地抱住云锦书,仿佛只要一松开,他就会失去这个奄奄一息的人。
「大夫……快去叫大夫!」他把脸埋在云锦书胸口,嘶声喊。
贺昌忙大声应了,撒腿飞奔出刑堂。
◆◇◆
这一顿鞭刑,几乎夺走了云锦书的性命。
「庄主,云公子不是习武之人,经不起这等酷刑啊!唉,药煎好了,我会送来。这段时日,庄主您就让云公子好好养伤,莫再折腾他了。」谢大夫摇头叹息,收拾起药箱告辞出门。
连冀木然坐在床沿。
书剑楼毁于大火,他便把云锦书又抱回了最初起居的小院落里。屋外冬风烈,屋内生了炭炉,却驱散不走凝固在空气里的冰凉和绝望……
云锦书的脸露在厚实棉被外,白得跟素缎枕头的颜色没分别。纵使在昏睡中,眉尖依然深深地纠结,似在忍受极大痛楚。
连冀伸手,轻柔地抚摸着云锦书的长发、眉眼、额上那道伤痕、破碎的嘴唇……
「锦书,不要再离开我……」他喃喃地自言自语,掀开了棉被。
云锦书全身的伤口都已经上药包扎,换上了干净的新衣服。
连冀脱了衣袍,躺上床,解开云锦书的衣衫。
身体骤然被冬日寒气侵袭,云锦书裸露纱布外的皮肤泛起一层寒粒,不自知地微颤,下意识地向身边的热源靠近。
连冀抱住云锦书翻了个身,让云锦书趴卧在他身上。手指伸向两人紧贴的腹部,找到了云锦书兀自蛰伏在毛发里的分身,轻轻套弄。
柔软的器官在刺激下逐渐本能地充血坚硬,涨满了他的手掌。
「嗯……」晕迷中的人也发出低低吟哦。眉头不知是因为快感还是不适,拧得更紧。
觉察到手里的肉块滚烫轻跳,连冀加快了抚动,又在顶端的小口一按,将云锦书逼上爆发的边缘。粘稠的热液飞射进他掌心,有些还洒上两人腹部。
云锦书仍晕迷不醒,发泄过后的身躯却软绵绵地松懈下来。
手指蘸着体液探向云锦书臀瓣间,缓慢地突破紧咬的穴口肌肉,进入内部。数月来未经外物造访过的后穴,紧涩异常。
连冀温柔地移动着手指,耐心扩张那个将要容纳他坚挺欲望的狭小暖巢。
有了黏液润滑,一根手指很快得以顺畅进出。连冀又加进了第二根……当四根手指都征服了内壁粘膜后,连冀已经汗流浃背。
他抽出手指,分开云锦书臀瓣,挺起腰杆,慢慢地将自己早已一柱擎天的男根推进那微张的入口。
久违的火热柔嫩包围住连冀,他脊髓一阵酥麻,几乎立刻就泻了出来。低喘了口气,等自己适应那强烈的压迫感后,才继续深入,直至被云锦书完全吞没。
双手扶住云锦书的腰肢,连冀用最轻缓的节奏在身上人紧热的体内滑动起来……
「锦书、锦书……」他一边追逐着自己梦中幻想过无数次的温度,一边反复呼唤着云锦书的名字。
只有此时此刻,云锦书才不会拒绝他。也只有拥抱着云锦书,他才能确信,这个清雅如莲花的人是真正属于他的……
◆◇◆
身体像陷在棉花堆里,还在有韵律地轻轻摇晃着。温暖舒服得令云锦书忘记了疼痛,不愿睁开眼睛。
他肯定是在做梦。一旦醒了,这一切幻觉都会消失,他又会回到那冰冷血腥的刑堂上,面对连冀无情挥起的皮鞭……
所以,他不要这个梦清醒。
「锦书、锦书……」耳边一声声的,有人在叫他。
是封大哥吗?恍惚之间,云锦书宛如回到了童年光阴。
那年冬季,他才六岁,跟着封大哥一起溜出家去后山玩,结果在山间迷了路。
夜里山风凛冽。他和封大哥又冷又饿,偎依着窝在个小土堆后,躲避漫天飞舞的大雪。
他怕冷,一个劲地往大哥怀里钻,汲取那点不多的温暖。
封大哥自己也冻得瑟瑟发抖,却还是用身体把他遮得严严实实的,不停地安慰他:「锦书,别怕,爹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的,别怕……」
后来,家丁找到已快冻僵的小哥俩,带他们回了封府。义父又心疼又生气,一顿好打,封大哥就一直护着他,一个人将义父的藤条都挡了下来。
从那时起,封大哥的胸膛就成了他安心倚靠的地方。只要跟封大哥在一起,哪怕是当山贼,随时面临官兵追剿,他都无怨无悔。
「……大哥,再抱紧一点,封大哥……」他在半梦半醒间微笑呢喃。
低到几乎听不见的梦呓,却如平地焦雷,震得连冀两耳发懵,停下了律动……
云锦书还在断续叫着大哥。每一声呼唤,都像锋利一刀,不停凌迟着连冀。
连冀紧紧地咬住了牙根。
原来,云锦书心里挂念喜欢着的人,自始自终只有封君平。
为了封君平,不顾他几次三番的警告,拼死也要逃离飞鸿山庄。已然伤到神智不清,仍在梦中唤着封君平……
他一直以为,云锦书对封君平仅有兄弟之情,所以和云锦书同住书剑楼的日子里,面对口口声声叫他「封大哥」的云锦书,他只能苦苦压制住内心的冲动,带起兄长的面具,扮演着封君平。
可云锦书此刻,居然以为在被封君平拥抱吗?
他为云锦书喜怒哀乐,尝尽情字煎熬。云锦书却只会把他当小丑看待……他连冀,在云锦书心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呵呵……」连冀受不了自己笑声里的嘲弄,恨不得狠狠给自己几巴掌,掴醒自己。
什么时候,他居然沦落到求爱不得的地步?
云锦书不爱他,从来都不爱。然而他,月夜莲湖边,那一眼惊艳,已把情根深种……
斩不断。纵然知道云锦书的心属于另一个人,他也已经无法回头。
「你是我的……我绝不会把你还给他。」
嫉妒和不甘如毒蛇,啃噬着他心尖。连冀近乎咬牙切齿地发着誓言,抱紧云锦书,挺起腰,一改先前的和风细雨般的温柔节奏,重重顶撞着身上的躯体。
「啊呃……」云锦书人未清醒,却痛白了脸,甩着头,想要驱散这突来的疼痛。
连冀毫不理会,反而更加重力道,仿佛要用这疯狂的欢爱,在云锦书体内烙上专属于他的印记。
欲望倾巢而出的霎那,云锦书早巳被他折腾得冷汗涔涔昏死过去。
屋内,回旋着连冀粗重的喘息和喃喃低语:「锦书,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第九章
鞭伤、风寒……令云锦书发起了高烧,似在水中沉浮,时晕时醒。略有意识时,他总觉得自己被人紧拥着。那人还在他耳边不断地诉说呢喃,可他听不清楚,那人究竟在说什么。
不知道自己喝下多少碗苦涩药汁后,云锦书终于恢复了神智。睁眼,就看到屋内熟悉的摆设布置。
他又回到最初被软禁的小院来了。
云锦书缓慢转动着眼珠。淡金色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子照进屋,分外刺眼。屋外积雪已融尽。
他究竟昏迷了多久?大雪之日有没有过?莲花坞现在如何了?云锦书心焦如焚,忍着仍在肆虐作疼的鞭伤,费力地支起身,突然觉得左脚有些异样,他低头一看,登时愣住。
一条粗长沉重的镣铐锁住了他左边脚脖子,另一端绕过根粗木廊柱,也上了把沉甸甸的铁锁。
云锦书半天才回过神来,猛地跳下床榻。身体还没康复,一下子跌倒在冰冷的青砖地上,浑身筋骨酸痛。
黏稠滑腻的液体,自他身后最私密的地方缓慢地流下腿根。
云锦书不敢置信地僵硬了身体。他已重伤晕厥,连冀竟然还在他身上发泄兽欲?
留着他一命,也是因为还没玩腻他这已经残破不堪的身体吧……
腿上箭伤未愈,他拖着左腿,慢慢挪到廊柱边,摸上铁链。寒气即刻自指尖流逼四肢……
连冀,是想把他当牲畜一样锁起来,关上一辈子吗?
云锦书蓦然很想笑,也真的笑出了声,沙哑苍凉。
他用刚恢复不多的体力,吃力地抬起把椅子,砸向铁链。锁链连个印子也没出现,他依旧一下下重复着举起挥落的动作。
「别白费力气了。」连冀端着药罐走进屋,就恰巧看到这一幕,冷冷地放下了药罐。
云锦书也几已耗尽了力气,撑着椅背轻喘。
满头黑发凌乱披散腰背,被刮进屋内的寒风吹拂着,飞舞挣扎。他裹在白衣内的背影,瘦削而寂寥……
良久,他才轻声问身后男人:「连冀,究竟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
连冀的声音,冷漠胜冬风。「我永远都不会放过你。就算你云锦书永远恨着我,我也要把你留下来。」
他对着云锦书的背影自嘲地笑:「你让我动了心,害我无法再回头,就得拿你一辈子来赔我。这辈子不够,还有下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连冀。」
云锦书静默许久,倏地轻抖着双肩,笑了,倦怠中更带着心灰意冷的绝望。「动了心,所以就可以为所欲为,凌辱我,软禁我,鞭笞我,现在还像对待牲畜一样锁住我?连庄主,你的喜欢,我实在消受不起。」
连冀两边面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若非你一心想走,我也不会这样对你。我愿意给你自由,可你却不屑一顾。云锦书,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云锦书再度陷入沉默,咳嗽两声后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从胸腔最深处叹了口长气,他提起椅子,就往自己左脚砸落。
「喀喇」一声大响,椅子被连冀踢得粉碎,木屑乱飞。
「你做什么?」连冀一把紧扣住云锦书肩头,逼他转过身面对自己。
相对连冀满脸震怒,云锦书平静异常。「连庄主,云某是人,不是牲畜,不想一辈子被人锁着。庄主不肯解开铁链,云某只能断自己的脚。」
他瞥了眼那张踢烂的椅子,「没有椅子,云某还会找别的东西。云某打不过庄主,走不了,可要弄断自己的脚,总会有办法。」
云锦书一路说,连冀就一路定定看着他。男人的目光越来越凄楚,却又刻满决绝。
「随你。」连冀摸住云锦书的脸,一字一句道:「你的脚若是断了,更好。你就永远都没办法再从我身边逃走了。」
云锦书整个怔住。脑海里只能兴起一个念头,这男人,已经疯了。
「所以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连冀将犹在发楞的云锦书送回床边坐着,倒了碗药汁递给云锦书。「喝吧。」
药很苦。但喝下不多时,一股异样的暖流便从云锦书小腹直升,逐渐散进四肢百骸。全身都在发烫,连内脏,都似乎瘙痒起来……
那药里,一定被人做了手脚。
「呼……」云锦书难耐地喷出浊热气息,颤抖着问走到他跟前的连冀:「你在药里面放了什么?」
男人的脸容显得有点扭曲。却什么也没说,只用力拧绞着他头发。
头皮被扯得生痛,云锦书忍不住轻叫,立刻被连冀的舌头趁隙而入。
「不要碰我!」一切仿佛又都回归到初遇的时刻,云锦书狠狠地咬破了连冀的舌尖,腥咸的血味在他嘴里化了开来……
几乎同时,他脸上也被连冀大力掴了一巴掌,两眼阵阵发黑。
男人如头愤怒的野兽,骑在他身上,撕着他的衣裳。「封君平可以碰你,为什么我不行?我连冀到底哪里比不上封君平?」
云锦书根本不知道自己梦中无心呓语让连冀嫉恨若狂,听到封君平的名字,他无暇去探究连冀话里妒意,追问道:「封大哥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你还想着他干什么?」连冀一手捏住云锦书的脸,近乎泄愤似地咬着云锦书的嘴唇。「你急着逃走,不就是想去给他通风报信吗?告诉你,三天前莲花坞的贼窝就给官兵捣了。那么多的尸体,谁知道你的封大哥有没有被剁成碎尸,哈哈哈……就算他命大没死,也逃不过官府的缉拿。」
他大笑,扯开云锦书缠裹鞭伤的白色纱布,露出一条条刚愈合结疤的鞭痕。
每一条,都是他亲手抽打所致,都是他留在云锦书身上的刻印。连冀得意地次第吻着,舔着。
伤口又痛又痒,更有股难以描述的饥渴从被男人接触过的地方升腾。云锦书只觉身体似乎脱离了理智的羁绊,纠缠上连冀。
男人最后吻过他的箭伤,举高他的腿,凶暴地进入他。
他疼得落下了眼泪,药力却令他克制不住地挺起腰,主动迎合起连冀的耸动,忘却了所有的羞耻,大声喊叫、呻吟。
男人像是害怕没有明天一样,一次又一次地索求着他……两人身上,床上,落满了欲望的液滴。
再次射出稀薄的液体后,云锦书终于在极度虚脱和快感交错的折磨下彻底丧失了意识。
◆◇◆
醒来时,屋里已点了油灯。
云锦书周身宛如被巨石碾压过,连手指都酸痛得抬不起来。只能平躺在床上,茫然嗅着残留在空气里的淫靡气息……
他听到床边隐约有人在哭。吃力地扭过脖子,发现是小珊。
将近半年没见,小丫头已经长高不少,此刻两只眼睛又红又肿,看见云锦书醒了,小珊「哇」得一声,眼泪流得更凶。「公子,我,我以为你就要死了……」
死?云锦书自嘲地笑了。连冀才不会那么轻易让他解脱。
他不是没想过,莲花坞若被剿灭,他就自尽追随封大哥于九泉之下。但连冀白天的话,又叫他燃起了一线微薄的希望。
封大哥,或许还活着,还会再来飞鸿山庄找他的。
纵使这希望再渺茫,他还是想再等下去。如果有朝一日,封大哥真的来了,却发现他已经死去,封大哥一定会伤心欲绝。
他还不能死……
「水,我要喝水。」云锦书从嘶喊得暗哑的喉咙里挤出声音。
小珊忙抹干净眼泪,去桌边倒了碗清水,费力扶起云锦书上半身,刚服侍云锦书喝了两口,房门开了。
是连冀,手里照例一个药罐。
小珊害怕地叫了声庄主,跑回自己小屋。
药罐里装的是药粥。连冀缓缓地倒了一小碗,端着碗来到床边。
粥里,肯定也放了跟白天一样的春药吧。云锦书没有躲避,也无力躲避,一口口吃着连冀喂进他嘴里的药粥。
沉默,笼罩着两人。
等云锦书咽下最后一匙粥,连冀放落空碗,吻上云锦书留着苦涩药味的唇。
两人谁也没说话,也许,是因为,彼此都清楚他们之间说什么均已枉然。只是如一双被困牢笼逃生无望的兽,靠本能的撕咬交缠来消磨濒死的绝望……
◆◇◆
日起日落,云锦书的箭伤和鞭伤都已落痂,留下许多道淡红疤痕。
每次欢爱之际,连冀都会仔细地舔遍所有伤疤,最后才在云锦书意乱情迷之中,疯狂地贯穿云锦书。
除此之外,连冀不知道,还有什么方式能让他觉得踏实,觉得自己至少还拥有云锦书。
习惯真的是种可怕的东西。尽管云锦书内心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但身体还是屈服于药物,违背了意愿,成日晕晕沉沉,沉沦在与连冀的肉欲交缠中,完全不知时光流逝。
甚至后来,不需要喝那些药粥了,意识清醒时,他也已经习惯了来自连冀的体味、温度、进出……
◆◇◆
云锦书怔怔地望着屋顶的一个墙角,那里有片蛛网。一只小飞虫不慎撞上,被黏住了,正在拼命地挣扎,却始终挣不破那片网。
就如他,摆脱不了连冀……
床边男人昨晚睡过的地方还凹陷着,温度却已不再。今天大清早,便有仆役来请连冀去见访客。
连冀的分身尚深埋云锦书体内,本不愿理会那访客,直等听那仆役说是庄主京城的亲戚派人送年货来,连冀这才搂紧云锦书一轮挞伐,泻了火,方随那仆役离去。
云锦书闭起了眼睛,勉力侧转身子,手指伸进被男人彻夜欢爱过,至今还没有完全合拢的穴口里,掏弄出连冀留下的东西……
自己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时,耻辱万分,可现在,已然麻木……
突然,他听到一阵轻缓的脚步声朝屋子走来。这声音,不是小珊。
云锦书转头望向房门。
虚掩的木门慢慢被人推开,一个女子走进,竟是许久未见的玉珠。她披头散发,脸上没施脂粉,双颊深陷,看上去十分苍老憔悴,云锦书差点就认不出她。
玉珠原本灵活的一双眼睛也毫无神采,像死鱼的眼珠定泱泱地盯着云锦书,陡地咯咯笑了起来。「云先生,你怎么还不离开飞鸿山庄啊?」
这女人,好象不太对劲!云锦书强自撑起身,玉珠已冲过来,双手扼紧他脖子。
又长又尖的指甲像锋利小刀,掐破了云锦书颈中皮肤。
「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玉珠目露凶光,狠命收紧十指。疯狂之中的人,力道大得出奇,云锦书怎么也挣不开。
他面孔逐渐发紫,眼光迷蒙间看见小珊奔进屋,想拉开玉珠,却被玉珠一脚踢倒。
小珊爬起身,使劲抱住玉珠,一边大喊:「救命啊!快来人啊……」
小院外一直都是有护卫把守监视的,此刻却没有一个人进来。
意识随着脖子上不断加重的窒息感,逐渐模糊,飞离身躯……云锦书猛地听见一声怒吼,熟悉的人影飞奔而至。
「找死!」连冀看清了情势,周身杀气四溢,拎开小珊,一把抓住玉珠头发,将她甩出门外。
颈中的压力骤然消失。云锦书趴在床沿,大口呼吸着失而复得的空气。
连冀余怒未消,踏出屋子,见玉珠被他一掷,已经晕死过去。几个护卫瑟缩着站在边上。
「你们就是这么看守云先生的?」连冀目光阴沉,狠狠地从那几人身上扫过。
有一人硬着头皮道:「庄主恕罪。只是玉珠夫人要进院子,属下等也不敢阻拦。」
连冀冷笑:「你们不敢阻拦玉珠,却敢把我这庄主交代的话当耳边风。我说过,没得我允许,不准放任何人进入小院。你们居然阳奉阴违。」
「庄主饶命!」听出连冀声音里的杀机,那几个护卫顿时面如土色。
连冀黑眸戾气一闪,已拔剑出鞘,快如电闪划过那几人咽喉,回手间滴落一串血珠。冷冷瞥了眼那几句相继倒下的尸体,他拭了剑上鲜血,回到屋内。
云锦书已经缓过呼吸,靠在床边发楞。脸色惨白,颈中指痕犹在。
连冀无言凝视着他,终于上前,弯腰抱紧了云锦书,低声道:「放心,我绝不容任何人来伤害你。」
只不过去前院见个客的空隙,一直被禁足的玉珠就跑来小院生事,其中必定有人捣鬼。还有看守院子那几个护卫,明明听到了小珊的求救声,却装作没听见。
他不用追查,就猜得到定是庄中那些老顽固不死心,仍执意除掉云锦书,竟想借已经疯癫的玉珠的手来杀人。
「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他更用力地收紧环抱。再有下次,他不介意将那些对云锦书虎视眈眈的人统统杀死。
即使要他毁了整个飞鸿山庄,他也不在乎。
云锦书涩然垂头,在连冀怀中无声地笑——伤害他最深的人,不正是连冀自己吗?
◆◇◆
那几具死在连冀剑下的护卫尸体自然在庄中掀起场轩然大波。众口一词,都说庄主被那云先生施了妖法,彻底迷了本性,杀起自己人来。
连冀丝毫不理睬众人的风言风语,抽调了不少护卫,将小院守得益发严实。他仍不放心,将被他派往外地商号办事的贺昌召了回来当那些护卫的头领。
在刑堂上他早看出,贺昌对云锦书关心过了头,心里多少有醋意。因此云锦书受刑的第二天,他就把贺昌遣走。眼下,要找个肯真心保护云锦书的,非贺昌莫属。
经此一闹,每个仆役都将云锦书起居的小院视作洪水猛兽,惟恐避之不及。连小珊出去,也被仆役们在背后指指点点,她既委屈又忿忿不平,回来向云锦书哭诉。
云锦书唯有苦苦一笑。若真是妖孽,他早就离开这地方,不用再面对连冀。
玉珠寻仇之事过后,连冀像是担心他再遇险情,几乎将所有时间都用来陪伴他。
两人间,仍然没有交谈,只有洋溢着绝望气息的肉体缠绵。
有时云雨后,连冀也会拥着云锦书坐在院中小池边,静听流水,任斜阳残照一点点,吞没了两人身影。
爱与不爱,恨与不恨,连冀都不愿去深思,只要云锦书在身边,已经足够。
◆◇◆
这一天,连冀却反常地早早离开小院,午后依旧未返。
云锦书终于暂得清净,拿衣服披上自己日渐赢弱消瘦的身体,慢慢打开了房门。
小院中,地面街凝着昨夜寒霜。枯枝梢头初绽嫩芽碧草,墙角根里,悄然冒出几朵无名小花蕾,在料峭风里轻抖。
云锦书痴痴看着眼前春光,想再走远点,可左脚的铁链禁锢了他的行动。他只能站立门口,无言凝望头顶那片浮云流幻的天穹。
原来,已是冬尽春来,花开又一年……
封大哥,究竟是生是死?如今身在何处?是否还在被官府缉拿追捕?
一阵杂乱脚步声由远及近,朝小院这边走来,打断了云锦书万千愁绪。他听到院外贺昌喝令来人止步,但下一刻就噤了声。
「琴夫人,就是这里。」奚远流哈着腰,恭敬地引一行十多人入内。
这群人有男有女,穿的并不是飞鸿山庄的仆役服饰,群星拱月般簇拥着个贵妇。
那妇人一身银红绣白梅的云丝缎裙迤逦曳地,鬓缀凤头玳瑁翠翘和金步摇,面如银盘,柳眉绛唇,十分的雍容美艳。她一双水灵灵的眼眸打量着云锦书,转头朝奚远流轻声细气地道:
「奚总管,你说这人便是狐媚冀儿的妖孽?他怎么被锁着?我瞧他也像个斯文读书人,怎会做这种事?」
奚远流点头道:「回琴夫人的话,正是这人没错。琴夫人有所不知,这人本是莲花坞的山贼,劫了庄里的财物,不知怎地,居然还把庄主迷住了。自从他被庄主带回山庄后,庄里就祸事不断。这人害庄主的妾侍玉珠掉了胎儿,还杀死庄里奴仆,又烧了书剑楼。大伙都说要把他处死,可庄主偏被他迷得神魂颠倒,非但不肯杀他,还将他藏在此处,每天都与他厮混。那链子,也是庄主怕他跑了,特意锁上去的。」
他滔滔不绝地说完一大通,才缓口气,恭声道:「琴夫人,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家庄主。这妖孽不除,迟早会害死庄主。」
琴夫人似乎极信任奚远流,拿香罗帕掩着嘴,皱眉埋怨道:「冀儿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惹上这种妖孽?奚总管,你们几个年长的家仆,也不看着冀儿。」
「琴夫人,老奴们都劝过庄主好几回,庄主就是不听。老奴也束手无策啊!可巧今天琴夫人来了,老奴拼死也要来求夫人做主,铲除这妖孽。」
奚远流说得活灵活现,那琴夫人深信不疑,吩咐身后那些侍从道:「你们去把那妖孽拿下。」
几个男侍齐声应了,围向云锦书。他们听了奚远流所说,都怕云锦书真是什么妖魔鬼怪,身怀妖术,个个放慢了脚步,只恐云锦书突然发难。
小珊听到动静,从小厢房跑出,看到那几个凶神恶煞似的男侍,她一阵害怕,却还是鼓起勇气,拦在云锦书身前道:「不许你们欺负公子。」
「死丫头,这里哪有你撒野的地方?」奚远流骂骂咧咧地上前,出手就是一巴掌,将小珊打晕。
云锦书忍着心疼,没弯腰扶小珊。要是表现得跟小珊太过亲近,反而更会连累这个小女孩。
男侍们见云锦书没反应,胆气立时粗了不少,冲过去扭转云锦书胳膊,喝道:「跪下!」
云锦书看着那琴夫人,没有动。
这个雍容华贵的美妇,听口气,是连冀的长辈。否则,贺昌也不至于噤若寒蝉,任琴夫人进来小院。
奚远流既然怂恿琴夫人前来,显然是认准能借刀杀人。却不知,琴夫人想怎么处置他这个妖孽?
一缕淡淡讥笑浮上他苍白唇角。蓦地膝盖内弯一阵剧痛。
「还不快跪下?」一个男侍再狠狠踢了他一脚。
云锦书腿骨欲折,跪倒在地。
由于这个姿势,琴夫人目光居高临下,恰巧看到云锦书微敞的衣领下,露出许多深浅不一的红痕牙印。她是有夫之妇,登时联想到了激烈的欢爱画面,不禁粉面发红,道:「冀儿也真是的。跟个男子胡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心下却也彻底信了云锦书确实在媚惑连冀,暗忖这妖孽果真留不得。她瞧着云锦书,倒有些犯愁,对奚远流道:「奚总管,今日是开春斋戒的大日子,不能见血,你说,该怎么办?」
奚远流垂首,眼底掠过丝阴笑,道:「琴夫人,溺水之人,自然不会见血。」
琴夫人也瞧见了院里小池塘,立刻明白奚远流的意思,柔声命令男侍溺毙那妖孽。
云锦书脚上的镣铐不够长。男侍们无法将他拖到池边,有一人甚是机伶,去屋内取了水桶,打了满满一桶水回来。
几人一起动手,把云锦书的头颅按进了水中。
冰凉的水,淹进他眼耳口鼻……云锦书没有挣扎。
这一回,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救他。是否也就意味着,他终于可以彻底地离开这个世间,离开连冀?
只可惜,他还没有能再见到封大哥一面。
他轻轻地呼出胸口最后一口气,不再思考任何东西……
「你们干什么?」连冀狂怒绝顶的厉声大喝响彻院中,几乎震碎了小院里每个人的耳鼓。
他一个箭步,飞奔上前,抬手间就将那群男仆都打飞了出去,抱起云锦书。
湿淋淋的长发缠在他颤抖不已的手上,冷冰冰的,就跟云锦书的面庞一样,惨白骇人。
连冀的心脏,仿佛也在这刻停止了跳动。整个世界里,一切都不复存在……
「庄主!」跟在连冀身后跑进院的贺昌见状也大吃一惊。先前见琴夫人和奚总管来势汹汹,他知道自己拦不住,待琴夫人一行入内后,便拔腿去找庄主搬救兵。
还是晚了一步吗?他终究不比连冀那般关心则乱,定了定神,俯身力按云锦书骨节嶙峋的胸口。
云锦书呕出几口清水,缓慢地张开眼睛。对连冀定定望了一会后,似乎因为体力不支,又阖上了眼帘。
连冀直欣喜得浑身都在发抖,死死抱紧云锦书不放手。
第十章
琴夫人见连冀突然闯进,吃了一惊,对贺昌狠瞪一眼,气他通风报信。回头对连冀道:「冀儿,你还搂着这妖孽做什么?奚总管都跟我说了,琴姨也不想你被这妖孽给毁了啊!」
「谁敢说他是妖孽?」连冀终于将心情平定下来,放下云锦书,转身冷然看着奚远流。狭长的黑眸里,完全辨不出丝毫情感,只有一片冰寒。
「奚总管,你跟毕总管背着我,做的种种手脚,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只是念在你们两个对我有救命养育之恩,再三容忍。你却不知收敛,还来唆使琴夫人。奚总管,你休怪我连冀无情。」
奚远流一张干瘦老脸霎时没了血色,见连冀缓缓拔出了腰间佩剑,他猛一咬牙,双手急扬,十数枚铁蒺藜兵分几路,激射破空。
他偷袭的目标,并非连冀,竟是站在连冀身旁的琴夫人。暗器出手,他脚跟飞旋,整个人向院外疾纵。
琴夫人不谙武艺,连冀势必要为琴夫人挡落这些暗器,他就可以乘隙夺路逃跑。
「啊!」琴夫人果然花容失色,惊叫起来。
连冀运剑如风,舞出漫天扇形剑影,将那些铁蒺藜「叮叮当当」尽数打落。眸光一瞥,见奚远流已快窜出院落,他力贯右臂,掷出长剑。
剑身在日头下幻起道耀眼银光,疾似流星,直追奚远流背影。伴着奚远流长声惨叫,没入他后背,又从胸前「噗」地冒出个剑尖。
奚远流胸口鲜血狂涌,脚底刹不住冲势,仍在向前猛奔,撞到一人身上后,终于砰地倒地,双眼大睁,断了气。
那人身形颀长,唉哟一声,看着自己暗花碧绿缎袍上粘到的血迹,皱起了两道漂亮飞扬的眉毛。「我的新袍子啊!不算衣料,光裁剪缝制就花了我三百两雪花银子。」
他唉声叹气地抬起头,好一张神俊脸容,双目眼梢微翘,似笑非笑,顾盼风流。潇洒地跨过奚远流的尸身,朝连冀走去,老实不客气地伸出手。「来、来、来!这件衣服,给你的下人弄脏了。跟你好商量,就赔我一千两银子算了。」
连冀冷冷地瞪着他,「姓楚的,你想银子想疯了?」
那人啧啧道:「连大庄主,你手下商号日进斗金,还在乎这区区一千两银子?」
琴夫人惊魂初定,揉着心口道:「七弟,你别逗冀儿了。」
那楚姓男子笑嘻嘻道:「大姐,你莫替连冀担心。他这飞鸿山庄别的没有,就是银两多,正好接济下我这穷鬼。」
「楚梦深,够了。」连冀轻哼一声:「堂堂琅环郡王,还来我飞鸿山庄哭穷,也不怕惹人笑话。」
「还不是为了你!」楚梦深夸张地叹气。「我亲自带领手下五千精兵行军数百里,替你扫平莲花坞。且不论我这途中车马劳顿,路上吃的,喝的,用坏的兵刀盔甲,折损的将士马匹,不都得花费银两?连大庄主,你可害穷我了。这次来,专程跟你要银子的。」
他轻笑两声,终于将目光转向云锦书,一眼后,便露出脸了然,对连冀道:「这就是你说的云锦书吧?难怪你一听他有难,就把我抛在前厅枯坐了。」看到云锦书左脚那根粗重铁链,他眼神微微一变。「连冀,这铁链……」
连冀跟这琅环郡王相交莫逆,最是清楚此人风流自赏,又向来最喜欢跟他抬杠,难保不会拿云锦书来捉弄他,当下扶着云锦书进屋,抛下一句道:「这是我和锦书的事,不劳楚郡王操心。」
「连冀,你误会了。」楚梦深朝着连冀背影一笑,眼波流转,倜傥中又带着说不出的狡狯好看。「我是看这铁链不错,将来也正有个人用得着。不知你庄里是否还有这样的铁链,不如送我,也好让我省些打铸的银两。」
连冀在屋内听到了,铁青着脸,蓦地提气叫道:「贺昌,替我送琅环王和琴夫人回客舍休息。」
「你也太小家子气了。」楚梦深微一耸肩,笑吟吟飘然出了小院。
琴夫人还惦记着屋里那妖孽未除,可奚远流血淋淋的尸体摆在眼前,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再跟连冀多说云锦书之事。又朝屋里看了眼,她轻叹,带着侍人们离去。
贺昌躬身送走了琴夫人,这才指挥护卫们抬走奚总管的尸体,自己抱起兀自晕迷不醒的小珊,送去谢大夫处就医。
连冀一直从背后紧抱着云锦书。卸去了适才人前威仪凌厉的面具,他埋首湿发间,聆听着云锦书的呼吸声。直至院中所有人的脚步陆续消逝,他仍然没松手。
差一步,便是天人永隔。他不想也不敢放开手。心脏,无法再一次承受失去云锦书的刹那灭顶恐惧……
云锦书木然听着身后男人胸腔里的狂乱心跳声,一如他清醒睁眼的瞬间,连冀映入他瞳孔的目光……惊恐、错乱,还有令他窒息的绝望……但随即就涌起狂喜……
太多太强烈的情绪,都凝在那双黑眸中。他难以招架,唯有逃避。
◆◇◆
琅环郡王姐弟在飞鸿山庄盘桓到第五日时,楚梦深的手下快马加鞭,送来了紧急消息。
封君平于京城现了踪影。
楚梦深正在厅上跟连冀品茗谈天,闻言将手里青花玉茶盏一搁,笑道:「我就说这山贼头子没那么容易死。呵呵,他也算有些胆识,不往穷乡僻壤躲,居然跑去京城,却叫我遣往各处追捕莲花坞余孽的手下白费许多力气。」
连冀沉吟着,问那送信人道:「他去京城做什么?」
那人恭恭敬敬地道:「原因属下便不清楚了,只知道他在京城几家茶楼酒室露过面。」
「不必多猜,上京城找到他,自然见分晓。」楚梦深轻伸着懒腰,意态佣懒又优雅。「连大庄主,多谢你数日款待。楚某也该告辞了,去京城再会一会那封君平。」
连冀意味深长地瞅着他。「你对那姓封的倒是很上心。」
楚梦深打个哈哈,「彼此彼此。你我都对那人关心得很。若论不同,你要他的命,而我……」
他凑近连冀,神情似笑非笑,眼神却认真无比。「要他的人。」
见连冀皱紧眉头,楚梦深大笑,拂袖而起,将出门时又回头,道:「对了,前阵子我入宫探望皇上,他龙体欠佳,时常念着想见你。你好歹也回京去探望一番。」
连冀面色登时转冷,「原来你是替他当说客来的。楚梦深,莫在我面前提他。」
楚梦深难得收起懒散,正色道:「皇上当年纵有再多不是,他始终还是你至亲之人。冀王爷,你如此固执,这么多年都不肯原谅皇上,伤人又伤己,何必?」看看连冀依旧黑着脸,他心知多劝也无济于事,微喟离去。
连冀独坐良久,起身去了小院。
◆◇◆
踏进院落,他便见云锦书默默地坐在池边的小石凳上,似在望水中游鱼,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进眼里,只是空洞茫然地坐着。
搁在膝盖上的手掌,苍白消瘦,几乎能看见淡青血管里血液的流动……散乱风中的长发尾梢有些枯黄……
连冀忽然想起,他当初来小院时,云锦书也是像此刻这般安静地浸润在夕照里,周身如被蒙上层金红色的光泽。黑发迤逦垂在脚畔,有几缕漂浮池塘水面,随波轻漾……
曾几何时,那头他最喜欢抚摸梳弄的墨黑长发开始失去了昔日色泽?连那个人,也慢慢没了生气。
春风化生,云锦书却像朵已经开到生命尽头的白莲,在他眼前逐渐地枯萎、凋零……
心脏一阵阵地刺痛着,他走近小池,站在云锦书身旁,凝望着自己和云锦书水中倒影。缓声道:「封君平没死。有人在京城见到他。」
云锦书没出声,连冀却看见那倒影仿佛微颤了一下。他忍不住笑:「你高兴了?是不是等他的消息等了很久?」
他双手用力抓住云锦书已瘦得仅剩骨头的肩膀,执拗地宣告道:「你别想着他能来救你!云锦书,你只能是我的。这辈子,下辈子都只能属于我!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
双肩被连冀十指捏得痛彻心肺,云锦书却早已对身体的痛楚麻木,看着连冀倒映在水中的扭曲面容,他木然笑:「连冀,你这样子,真的算是得到我了吗?」
连冀的倒影在发抖。
云锦书抬起手,比划着心口,轻声道:「我不是属于任何人的东西,永远都不是。」
连冀呼吸声很沉重,半晌,他松开了双手,扳转云锦书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无所谓……」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从头至尾,都在自欺欺人。可只要能牢牢攫住眼前人,他宁愿就在自己编织的假相里,跟云锦书生生世世地纠缠……
◆◇◆
时日匆匆,距楚梦深和琴夫人离开山庄已过了大半月,连冀仍整日流连小院。庄中仆役看不过眼,也只能在背地里发下牢骚,谁也不想步奚总管的后尘。
毕天青心灰意懒,又担心连冀追查到他头上,干脆自动请缨,去了别地新开的商号当总管。
这天风和日丽,几辆车帘深垂的大马车停在了飞鸿山庄大门外。
车厢插着山庄下属商号「花容坊」的旗帜。山庄每年用的衣裳绸缎,还有女眷的胭脂水粉,都由花容坊送来。
「今年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往年都得下个月才到。」看门的两个护卫嘀咕着,走向最前面那辆大车,盘问起车驾上那个身材高大的车夫。
车夫头戴竹笠,遮住了大半脸庞,笑一笑,低声说了两句。
「说什么?」护卫听不清,又往前走了两步,猛地一道刀光自车夫腕底挥出……
两名护卫发出声短促惨叫,倒地气绝,脖子上各多了道刀口,血如泉涌。
车夫一招得手,摘掉了竹笠。剑眉薄唇,满面风尘杀气,竟是封君平。
莲花坞那一役,他受伤不轻,养好伤势后发现到处都张贴着缉拿他的官府榜文。他于是找到个面目轮廓与他略有几分相似的手下装扮了,叫那人上京露面,乱人耳目。自己则在暗中筹画营救云锦书。
他跃下马车。身后那几辆车内,也钻出许多劲装汉子,都是大雪之日在官兵围剿下侥幸逃生的喽罗。
众人挥舞着刀剑,跟着封君平一起杀入山庄。
庄中前院的护卫们想不到有人胆敢大白天地上门寻事,竟被杀个措手不及,死伤甚重。忙着鸣锣示警,知会同伴来援手。
连冀此时恰巧在帐房对帐簿,听到有人闯庄,他目光一凛,拔剑飞身赶向前院。
封君平挥刀大砍大劈,杀开条血路后,更不恋战直朝后院奔去。迎面撞上一群山庄护卫。封君平一声大吼,宛如闯入羊群的怒狮,乱发飞扬,手起刀落,顷刻解决了数人。自己身上也添上好几处彩。
他丝毫不理自己伤势,伸手一抹杀敌时溅到脸上的血,刀光霍霍又放倒几名护卫,转身面对最后一人。
看清那人的国字脸,封君平冷笑:「原来是你!那天居然给你诈死逃了性命,算你命大。今天定取你狗命!」
贺昌苦苦一笑,抛掉了兵刀,倒叫封君平愕然。
「你要找的人在那边。」向云锦书起居的那座小院一指后,贺昌坦然闭目。当日他若真的死在了莲花坞山贼的刀下,庄主也未必会立即找上莲花坞,或许也不会邂逅云锦书……
是他,累那个清雅出尘的云先生成了庄主的禁脔,受尽屈辱折磨,更数次险些命丧黄泉。
封君平倒对束手待毙的人没兴趣,眉尖微皱,对贺昌端详一下,确信此人所言非虚。他冷哼一声,往贺昌所指的方向放步飞奔。
◆◇◆
云锦书昨夜与连冀翻云覆雨,折腾了一宿,将近黎明才筋疲力尽地沉沉睡去。听到越来越激烈的打斗声,他勉力睁开眼……
是谁会来飞鸿山庄滋事?
一线隐约希望慢慢从心底升起,他挣扎着坐起身,刚捡起地上的衣服,房门「碰」地被人大力震开。
「锦书!」苦苦寻觅多月的人终于出现眼前,封君平喜极,但笑容还没扩散到整张脸,便被震惊和不信替代。
云锦书裸露的身躯瘦骨嶙峋,几乎成了副骨架子,还布满了无数深浅重迭的牙印吻痕。腿间,甚至还凝结着白色黏裯……
封君平自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一股狂怒铺天盖地,席卷全身。封君平双目尽赤,一刀,将拦在前方的那张桌子劈成两半。
「封大哥,你终于来了。」云锦书恍惚笑,他不是在做梦吧?
封君平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云锦书骨瘦如柴的双肩,几欲咬断了牙根才勉力挤出声音:「锦书,是不是连冀那畜生干的?」
触摸到封君平的手,云锦书才敢相信自己不是在梦境里,虚弱地道:「封大哥,带我走……」
见云锦书被折磨得有气无力,封君平心痛难当。飞快替云锦书穿上衣裳,挥刀去砍锁住云锦书左脚的铁链。
「叮」一下火星飞溅。刀锋崩了个缺口。铁链却毫无损伤。
封君平咒骂着,目光转到那根卷绕铁链的廊柱上。他气运丹田,舌尖绽开一声大喝。双掌猛力拍上廊柱……
沉闷的巨响声中,木柱从中折断,牵动了屋顶,「哗啦啦」坍塌半间屋。砖瓦倾泄,扬起一阵烟尘。
封君平拾起铁链,转身背了云锦书,提刀出了小院。
激烈的打斗还在前院继续。封君平专拣僻静小路飞奔。弟兄们应当还能支撑一会,他得先把锦书送到安全隐蔽的地方。等日后,再找连冀那畜生报仇。
「什么人?」两名正准备赶去前院的山庄守卫从对面奔来,与封君平打了个照面。
封君平更不打话,唰唰两刀,那两名守卫的脑袋立时跟身体分了家,血从脖子里飞飘。
踢开两具尸体,封君平奔至墙脚,纵身一跃,翻出了庄子。
几名喽罗正牵着坐骑在庄外树林里等候,见到封云两人,忙迎了上来。
封君平抱着云锦书上了马,扬鞭疾驰。又掏出支哨笛用力吹响。尖锐奇异的啸声即刻传遍飞鸿山庄上空。
他身后,刀光剑影,杀喊震天。
连冀赶至前院,便被喽罗们围住了一轮猛攻。
他俊脸杀气四溢,一剑回削,拦腰斩死围攻他的一名喽罗,将余人惊退数步,骤然听到后院深处传来阵屋宇坍塌的闷响。
那是云锦书居住的地方……
连冀面色大变,再也顾不上跟众人缠斗,长啸一声,利剑荡出一片森寒剑影,杀出重围,甩下还在恶战不休的山庄护卫与喽罗,迳自冲向小院。
这时哨笛声响起,喽罗们听到这约定的信号,便知封君平已经得手。众人心照不宣地彼此一点头,摸出自制的火药上弹,抛向屋宇、树木、草丛……
爆炸声和热浪直袭后背,连冀回头,见前院已陷入一片火海。仆役奔走呼救乱得不可开交。他也只看了一眼,脚步不停,奔进院落。
半边倒塌的屋子映入眼帘,连冀心跳几乎顿住。疯了一般闯入那堆砖瓦废墟中,发现云锦书踪影全无,用来锁铁链的廊柱已断。
他的云锦书被人带走了!
连冀怒吼着冲去马房,骑了自己的赤龙马,从大火中飞驰出飞鸿山庄,快如离弦之箭。
◆◇◆
前方官道上数匹骏马正撒蹄飞奔。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就在中间马背上,正离他远去。
「云锦书,不许走!」连冀纵马急追。
与封君平同行的那几名喽罗见有人追了上来,掉转马头去拦截连冀。
「让开!」连冀怒叱,手底剑若蛟龙。那几人根本不是连冀对手,数个回合间就被连冀长剑穿胸,刺落马背。
解决了众人,连冀力抽马鞭直追。只这一耽搁,封云两人的坐骑又已向前奔出老远。连冀双眼都发了红,疾行中提弓拉弦,一箭破风,直射封君平后心。
封君平回刀「叮」的一声,砸落了箭矢。但第二第三箭紧随而至,射中了马臀。坐骑悲鸣着半身人立,将封君平和云锦书抛下马。
封君平护着怀里云锦书,自己背部着地摔了个结实。咬牙撑地,刚站起身,耳边一声马嘶,连冀的赤龙已追至。
连冀跃落坐骑,黑发激扬,长剑森寒,横过封君平眼前。
杀敌时残留的血珠,还在缓慢地沿着剑身滑淌。滴落尘埃,砸开数朵血花。
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望住云锦书,猛地扫向封君平,嘶声道:「想带走云锦书,你就得把命留下。」
「畜生,你这是来送死!」封君平咬牙切齿地将云锦书往身后一推,举刀当胸,凝神应敌。
两个男人,凶狠对视着,宛如想将对方挫骨扬灰。蓦然不约而同发声呐喊,齐齐出手。
刀光剑影,绵密如网,将两人身影尽数裹进,根本辨不真切。劲气自两人身周不住散逸,绞落无数青叶。
云锦书一颗心高悬半空,猛听封君平一声低叫,刀影立消。
封君平衣衫已被划得七零八落,踉跄后退,撞上路边一株小树才稳住身形。他右边大腿裂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染红了裤管。
连冀同样衣裳破碎,束发的紫玉冠也被劈落,黑发凌乱飞散风中。右肩挂了彩,血水汩汩,流得他半身衣服尽皆湿透。他以长剑支地,狠狠盯住封君平。
「封大哥!」云锦书上前,慌乱地用力按住封君平腿上伤口。
这满脸的关切和情意,只会为封君平流露,对他,却吝啬地连眼角余光也不屑给予……连冀紧紧咬着牙关。心脏猛烈痉挛,像被人用力搓揉拧捏,再踩在脚底狠命践踏。
之前,他还可以强迫自己,压抑着妒火,可亲眼看到封君平和云锦书相处的情形,被人漠视抛弃的恨意席卷全身。
「云、锦、书!」他一字一句,大吼,终于让云锦书把目光转向了他。
连冀黑眸里怒火烧尽,反而冰冷如深渊。只有战栗的声音,将他内心悉数泄露。「你们逃不掉的。你给我留下来!」
云锦书凝视男人双眼,最终轻轻摇了摇头。平静地道:「连冀,你何必再自欺。留住我这具皮囊,有何用?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他回头,唇边带着丝凄凉微笑,费力地扶起封君平,拖着脚上沉重的铁链,慢慢走向受伤的马匹。留给连冀一个瘦弱决绝的背影。
纵然有情,也已被太多的伤害消磨殆尽。余生,他只求一份宁静……
连冀握剑的手腕剧烈颤抖起来,遽然惨笑一声:「我说过,你永远都别想离开我!」
心已经被那个冷漠绝情的背影扎刺到千疮百孔,痛不欲生。他纵身,挥剑刺向那令他尝尽所求不得痛苦滋味的根源。与其生生离别,他情愿亲手将之毁灭,连同自己的心也一起埋葬。
听到背后剑风凌厉,封君平急道:「小心!」待要拖开云锦书,反被云锦书用力推远。
「锦书!」他骇然回头,见云锦书已旋身,面对连冀急速放大的脸容……
长剑划破了云锦书的衣服,冰冷的剑尖将肌肤激起一层寒粒,倏地定住。
只要这一剑刺下去,他就可以永远留住这个牵动他所有心绪的人,就永远不必担心云锦书会离开他……
连冀贪恋地望着云锦书冰玉般苍白的容颜。每一寸模样,其实早从莲湖边那一夜起,便已深深地镌刻他心中,可他还是仿佛永远都看不够,纵然相望到生命尽头,也还嫌时光太短。
一辈子,他都想守着、看着云锦书……
他只是想好好地爱眼前人,也想要眼前人真心真意地爱上他而已,为什么换来的,却是彼此黯然神伤?
怎么不动手了?云锦书被连冀哀伤痴迷的目光锁住了心神,茫然笑……
已经累到心力交瘁,不想再跟这男人纠缠下去。
如果只有死亡,才能让连冀罢手,那就让一切随着他的死去灰飞烟灭罢……
他缓慢地闭起眼眸,淡淡笑了,飘渺空幻。突然倾身,撞向长剑。
「不!」连冀正痴痴沉浸在云锦书虚无的微笑里,本能地急忙缩手。
一串红得近乎妖艳的血珠,仍是随剑尖的抽离溅起,缠绵纷飞,掠过连冀眼前。宛如秋天书剑楼上,飘零旋舞着飞过他和云锦书身边的枫叶……
笛声回荡天地,云锦书在为他拍栏击节,笑容温柔得令他心碎……
血渐渐渗透了云锦书心口衣衫,染出朵凄迷血花。他瘦弱的身躯晃了晃,被冲过来的封君平及时架住。
「锦书,你这是干什么?」封君平惊怒交加,撕开云锦书胸口衣裳。那剑虽然正中心口,好在连冀收手快,只留下寸许长的伤口,并未刺深,不至于有性命之虞。封君平总算放下心头大石,忙撕了衣角给云锦书堵伤口。
连冀茫然看着眼前一切,至此地步,终是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对云锦书下得了手,「当啷」一声,颓然抛下长剑。
早就该知道,云锦书宁可死在他手里,也不肯留在他身边……
再多的抵死交缠,他依旧抓不住云锦书的心吗?
他面如死灰,木然看云锦书和封君平相互搀扶着,艰难地骑上马背。
他可以乘胜追击,一剑杀了封君平,可云锦书也一定会跟着求死吧。
「……云锦书……你究竟,有没有对我连冀动过心?哪怕只有一丝半毫……」他喃喃问马上的人,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云锦书的背影似乎有一瞬间僵硬了,却什么也没回答,只是回首,深深地、静静地,看了连冀一眼。
没等连冀看清楚,云锦书已经扭转头。长长的发丝披落脸颊,隔在他和连冀之间,遮住了他所有神情……
马匹受了伤,无法奔行。驮着两人,一瘸一拐地慢慢走远。
殷红的血,一点点地洒落泥上,艳如雪地红梅……
连冀就呆立着,目光凄厉,凝望云锦书的身形越来越遥远、渺小、模糊……最终融进了天涯尽头那片凄艳的落日余晖中。
血色残阳在他身后,拖出长而孤寂的影子。渐渐地,影子完全被悄然降临的夜色吞噬。
背后的飞鸿山庄,还在浓烟余火中燃烧。
连冀缄默许久,终于跃上赤龙马,一振缰绳,踏着满地月光纵马驰骋。
不甘心!他怎能甘心就这样让云锦书走出了他的生命!……
「你是我的。这次我可以放过你,可绝不会再有下一次!云锦书,生生世世,你都只能属于我连冀……我发誓!」
月色下,莲湖畔,刹那心动,情牵永生。究竟是缘?是孽?还是劫?
纵使今生已无法再挽留,来世仍要再度拥他入怀。
—全书完—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2/03/29 at 下午9:12: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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