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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作者:奇门(VIP完结~推荐)
封面包包覺得太RP必須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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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火锅
作者:奇门
备注:
一帮SB打群架的故事,打出JQ,滚到一起,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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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皇帝无能,天下大乱近十年。
时下,群雄割据。战火纷飞,盗寇横行。
人心不古。
谷花村,靠近河南地界,坐落在群山峻岭之中,背靠大森林。
平日里,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山村。
近日,村口的茶馆内,忽然多出好些生面孔的外地人。
至于为什么,这事儿还得从头说起……
一个月以前。
一个炎热的午后,谷花村口的驿站茶馆,突然热闹起来。
"哎哟!"一个家丁模样打扮的男子,被几个同样装束的壮汉,手抡闷棍,连踢带打往村子外头撵。
那被撵的家丁明显喝醉了酒,嘴里头胡乱嚷嚷着,"姓贾的!我诅咒你一辈子挖到的宝贝都是假的!呵呵……过河拆桥,呃……"
打了一个酒嗝,家丁翻着白眼,继续道,
"不就是不小心看到你藏地图的地方了吗?我又不是没见过。好宝贝……漂亮……"
贾老爷提着上好的缎子料衣摆,一步一小跑地急匆匆赶来,气都没来得及喘匀,即对壮汉们吼道:
"怎么还让他在这里胡说八道?快把他丢到林子里去!"
那被打成猪头的家丁,早已瘫在地上,好似一滩烂泥。
壮汉们应了一声,七手八脚想去拉他起来。那家丁醉眼惺忪,看到贾老爷,忽然咧开嘴,笑得一脸猥琐。
"掏掏,你是不会舍得丢我进林子里的。想当年,咱俩在林子里……"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贾老爷已怒吼着打断,
"把他给我丢远一点!丢到山坳里去喂狼!最好丢到狼窝里去!"
壮汉们不敢怠慢,抬起那人就往林子里跑,很快消失在山林深处。
面红脖子粗的贾老爷,在人走之后,胸膛仍起伏不定,好半天才从袖口里掏出一块丝绸方巾,胡乱揩了揩出汗的额头,一回眸,瞧见茶馆内,此时正坐着几个路过的外地人。
刚才的一幕,毫无保留的,都让这几个陌生人看了去。
贾老爷擦汗的手,霎时停在了额头上,气势汹汹地打量着茶馆内的那几个外地人,目光非常地不友好。
他手指上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戒指,在炙热的阳光照耀下,徐徐生辉,明晃晃直射得茶馆内的一干人等睁不开眼。
他看人家,别人也在瞧他。眼神表情,一个比一个来者不善。
贾老爷在原地站了不到一会儿,已感觉背脊生寒。拿方巾的手一挥,衣袖一摆,对着茶馆的方向吼:
"看什么看?!没见过教训家奴啊!"又喃喃自语,"乡下人……"一提上好缎面的裤头,大摇大摆,走了。
身后跟着一队人强马壮的家丁,耀武扬威。
茶馆内,一名武夫打扮的青年,看着贾老爷走远的背影,粲齿一笑,捧起茶碗一饮而尽,大声道:
"店家,结账。"手摸向胸口,然后是腰间,然后从上到下,又摸了一遍。
老板揣着抹布,站在桌前,看着他,面色越发难看,"客官,我们这是小本生意。这年头,到处打仗,都不容易……"
话里有话,说得青年脸上一阵臊过一阵。万般不舍之下,青年还是从里衣领子内取下一块玉佩,小心递给老板。
"店家,我的钱袋不知何时弄丢了。这块玉佩,我先用来抵茶钱,待我办完差事,定回来赎。您看成不?"
老板接过玉佩一看,成色上好,通体透明。一看就是上品。立即把头点得好似拨浪鼓,一个劲道:
"好,好,好,没问题。客官您慢走,恕不远送。"
青年一瞧他这样,更不放心,又嘱咐道:
"这块玉佩是我家主人赠与我的信物。请您务必帮我保管好。不出几日,我定会回来。"
店家看都没再多看他一眼,捧着那块玉,哈了口气,又用袖子擦了擦,赶紧放进胸前口袋里收好。
青年依依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茶馆,跨上马背,策马离去。
在山林间顺着小路,昼夜不停行了一天一宿,青年终于在黎明时分,到达了京都洛阳。
原本繁华热闹的街市,如今已萧条败落。
青年轻车熟路地顺着落叶满街的青石子路穿过外城闹市区,来到昔日王公大臣们居住的内城。
到了一处石狮矗立两侧的红墙碧瓦府邸前,青年跃下马背,三两步跨上台阶。
门上有匾,匾额上书:卢府。
青年径直走到朱红色大门前,叩了三声门环。
不一会儿,门内出来一个老人,看到青年,大喜过望。
"常侍卫!我家大人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您给盼回来了!"
青年闻言,整齐洁白的牙齿,再也遮不住了。
老人兴奋地朝府内叫喊,"大人,常侍卫回来了——"声音还没传远,青年已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朝门这边来。
"祥叔,交代过您很多遍了。常禄现在已不是我的侍卫,是朝廷命官,以后要叫侍郎大人。"
"哎。"
青年站在门外,听见祥叔在门后应了一声。很快,大门被人由内拉开了。
一个面色苍白,双眼深陷的读书人,穿着一件宽大的素色长衫,站在门槛后,看到青年,露出一抹疲惫的笑容。
"回来了?"
"嗯。"常禄刚才还在笑,这会儿看见读书人这副形容枯槁的模样,脸上反而没了表情,一把抓住他问,"你几天没睡了?那老贼又为难你?"
读书人推开常禄,往里走,还不忘回头吩咐,"祥叔,关门。"又对跟上来的常禄说,"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屋再说。"
常禄跟着他进了屋,却没看见半个伺候的丫鬟仆役,又见读书人慢慢解开长衫扣子,像是要换衣服。
常禄只好又跟过去,帮着他换,嘴里头不忘骂骂咧咧。
"你卢青天几时自己换过衣服!扣子都不会解,以前都是我帮你……伸手,袖子……下人呢?都死了吗?都这时候了怎么还不来?"
卢青天平静道,"府上没钱了。下人我都遣散了。只留下祥叔。他年纪大了,外面不太平。"
"你说什么?下人你都轰走了?那我不在的这段时日,谁伺候你?"
"我一个人,哪需要那么多人伺候。现在外面,多的是人吃不饱肚子。比起他们,我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常禄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像是不认识般,心口一阵一阵抽着痛,"你从小娇生惯养,几时吃过这等苦头!这偌大的尚书府,就你跟祥叔两个人。要是半夜来个匪贼。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祥叔也已是花甲之年,我若不在,如何是好?"
卢青天轻描淡写地笑了笑,"你多虑了。若来匪徒,要搬东西,随他们便是。我又不是大姑娘,还能出什么事?"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急得常禄原地转圈圈,"不成不成,我要搬回来住。"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抽了,有哪一章是看不见文的,请留言告诉我,我会把文重新在【作者有话说】里贴一遍。
☆、第 2 章
卢青天照着古铜镜,理了理已经很整齐的衣领冠戴,拿起朝板道,"这事,等上完朝回来再商量。"
常禄突然想到什么,质问他道,"你怎么就把家里的钱都捐了呢?那曹老贼,三天两头叫捐钱,简直是个无底洞,你今天把家当全给他,明天你拿什么给?把自个儿便卖了充公?"
卢青天看他一眼,眼波流转,虽几日没睡,眼圈黑了许多,也还是能看出卢青天是个活脱脱的美人胚。
"虽是在我这儿,你说话还是得注意点。曹大人是当朝宰相。你在外边可千万将嘴把住门,别一口一个老贼的叫人家。让人听见,是要掉脑袋的。他现在的风头,可比皇上劲。不过说实话,若没曹大人,朝廷恐怕……"
闻言,常禄也叹了一口气。
卢青天走到他坐的椅子旁,轻抚其背,而后将手按在他肩膀上。
"我知你是为我鸣不平。但我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是先皇钦命的朝廷正二品官,现如今,竟连前方将士保命的粮草都筹备不齐。别说是变卖家当,遣散家仆,就算有人肯买我,我也卖!"
"好,我倒要看看谁会买你这败家的二货!谁敢!!"常禄甩开他的手,站起来打断:
"你呀,也甭这么自苦。就朝廷那本烂帐,你就是一个月不睡觉,算盘打坏几个,也再算不出可以筹到的银两。不过,我这回出远门,倒是有些收获。"
常禄话锋一转,回头望着卢青天,笑得一派风流。
卢青天闻言,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霎时露出五月骄阳般灿烂的笑容,追着他问:
"此话当真?莫不是哄我?哪里有银子?户部大大小小的登记册我都逐条看过,你出去的一个多月,我每天都在核查账目。无论是田亩富户,还是贵族商贩……你快说呀,银子在哪儿?"
常禄看着卢青天脸颊边的酒窝,心神荡漾,魂飞九天,直到卢青天问了他八遍,他才回过神来,咳嗽两声,甩开卢青天缠上来的手,踱到刚才的圈椅旁,一屁股坐下,翘起二郎腿,颇为无赖地说:
"我都走了那么远的路,钱袋还被贼人偷了,进了门,水都还未及喝一口呢。"
言下之意,就是叫卢青天给他倒茶。
这有点欺负人的意思。常禄从小服侍卢青天,自己是仆,卢青天是主。
就算现在常禄做了刑部侍郎,从四品,是朝廷命官。那也是靠着卢青天昔日的面子,给他谋来的差事。
想这战争年代,有份按月拿俸禄的职位是多不容易的事。常禄理应感恩戴德。再加上,这会儿卢府都没了下人,常禄这句话的意思,摆明了就是叫卢青天亲自伺候他。
分明就是占便宜。
常禄舔着脸皮把这句话说完,也不管卢青天是怎么想的,自个儿先偷着乐得合不拢嘴。
哪知卢青天根本不在乎这些虚礼,一门心思就想知道哪有财路。
常禄叫他倒茶,他立即放下朝板,二话不说就去倒茶,边倒还不忘自我检讨,"你看我这臭记性,光顾着讲话了。一会儿下了朝,我亲自下厨,给你煮碗面条,就当赔罪了。"
常禄低着头坐在圈椅里,嘴角美滋滋的咧着。
卢青天穿着朝服,戴着官帽,做这些粗活根本不方便,一不小心,滚烫的茶水就洒了出来。
卢青天被开水烫到手背,忍不住叫了一声,常禄立马从圈椅里弹了起来,冲过去一看。
茶杯滚在桌子上,桌布湿了一片,徐徐冒着热气。
卢青天的手背已经红了,另一只未被烫伤的手,还紧紧抓着那个盛满滚水的水壶,显然是个不常做事的人,现下一副手忙脚乱的模样。
常禄一把夺过水壶,大声嚷嚷起来,"别摔咯!家里不剩几个值钱东西了!"说着,重重将茶壶按在桌面上,斜眼去瞟卢青天受伤的手背。
"瞧你这笨手笨脚的模样,连杯茶都倒不好,真要拉出去卖,连杂役都做不了。也就是我,看在以往主仆的情分上,可怜可怜你,打发你一文钱,将你领回家去。"
卢青天没了水壶,空了手,于是捂住受伤的手背,表情颇有些失落。
常禄最见不得他这样,极不耐烦道,"手呢?怎么样了?让我瞧瞧。"说完,将手递过去等着,眼睛却瞧向另一边。
等了好半天,手掌也没接到东西,只好又扭回头去,来硬的。
等他抓过卢青天的手,仔细看过,上了药,抹匀了,他在谷花村的所见所闻,也被卢青天套话套得八九不离十了。
☆、第 3 章
卢青天的手,白,细嫩。
名门望族的公子哥,从小除了握笔,十指不沾阳春水。
骨节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污垢,看上去美,摸上去更美。
常禄抚着揉着,就只剩下傻笑的份了。直到卢青天摸清了财路,一把抽回柔荑,重新拿回朝板,严肃道:
"此事还需进一步调查,勿要张扬。常侍郎?"
"啊?臣在!"
"先上朝。"
卢青天整整冒翎,揣着朝板,推开房门,率先走了出去。
"是。"常禄万般不情愿地从温柔梦乡里清醒过来,挠挠头,尾随他,也出了府。
谷花村。
早些时候,驿站茶馆内,除了常禄,还坐着好些其他人。
其中有一个头发蓬乱,脸上脏兮兮的半大少年,脚蹬一双破草鞋,蹲在靠近门口的长凳子上,嘴里叼着根草。
一双乌溜贼亮的眸子,转得极灵活。偏偏老斜起眼睛看人,很叫人不爽。
常禄还未走远,他嘴角已露出讥讽的笑。瘦瘦的手臂,从衣衫褴褛的背后伸出来,'啪'地一下,朝桌面响亮地拍了一把铜板,好似作秀般,学着常禄刚才的口气,大声道:
"店家,给我来一碗豆腐脑!"
他这一叫,引来茶馆里头坐着的好些人,侧目。
其中交腿坐在他隔壁桌,端着姿态,嗑瓜子的娘娘腔,就被他拍桌子的声音吓了好大一跳。
手中的瓜子随之撒落了好些,于是大怒,也一拍桌面站起来。
"哎!要死啦!桌子拍这么大声,待会儿把这破烂茶馆的屋顶震下来,到处是灰,我瓜子还要不要吃啦?!你这个有娘生没爹教的小杂种,有没有教养?!"
那脏兮兮的半大少年明显也不是什么善类,斜起眼睛瞅他,"呸!"地一声,吐掉嘴里的衔草,懒洋洋道:
"我是孤儿,爹娘是谁都不知道呢。哪像你,明明是男人,却学人家娼妓卖屁股,真、有、教、养、啊!刚才贾老爷路过,你那媚眼都快飞出眼珠子的骚样,我想学都学不来哟。"说着,吐出舌头,做了一个极丑的鬼脸。
那搞怪的模样,惹得周遭的人哄堂大笑。
娘娘腔被他踩住痛脚,当真急了,一把丢掉手中的瓜子,一脚踏在长凳上,胳膊袖子捞起,张口就骂,说的全是操爹骂娘的粗口,一副泼皮骂街,输人不输架势的无赖样。每骂一句,还拍一下桌子,震得桌面的红瓜子欢快地跳了又跳。
那少年全无所谓,嬉皮笑脸地站在长凳上扭屁股,到后来,还尖着嗓音,模仿妓|女招客的语气,朝娘娘腔打趣。
"客官,你来呀,奴家陪你一夜,白|屌(diao)不要钱。"
惹得对方追着他满茶馆围着桌子板凳跑圈圈,嘴里骂街的词汇层出不穷,并不歇着。
店家和小二都在看热闹看得高兴,并不出面阻止他们打闹。
稍远处,坐在茶馆角落里的,除了一个面若凝霜的男子,还有一个光头和尚。
和尚远远看着他们闹腾,眼神超脱,表情无奈,只是摇头叹息,并不出手劝架。手中的念珠,转了一圈又一圈,却不见念经。
面若凝霜的男子,穿着一件白色的布衣,外面裹了一层黑纱。
独自坐了一桌。
桌面没有任何武器。只有一壶清酒,和一碟花生米。
他乌黑的齐腰长发并未束起,而是随意披着,遮挡住大半个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相貌。
一副高深莫测,不好惹,别招惹的模样。
于是,也没人去理他。
话说回这娘娘腔,其实名叫:红艳。
原本是洛阳城里首屈一指的男妓。当年红的时候,真是艳冠京城。
可惜好景不长,花无百日红,人也一样。
这过了气的优伶,那都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
何况红艳就是鸡。
还是个公鸡,连只蛋都孵不出。
遇上光景好的时候,收进大户人家的宅邸,做个玩物,倒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偏偏红艳生不逢时,遇上战乱年月。
这不,才闹饥荒没多久,主人家一句话,他就连人带包袱,给人家撵出来了。
但红艳是谁啊?
六朝古都——洛阳城里长大的妓。
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大人物没伺候过?
给人撵出家门又怎样?
红艳常常说:
"天下男人都一样!"
凭他风月场里打滚多年的经验,即使年老色衰,对付男人的手腕那也是一套一套的。
他就不信拿不下贾老爷那个乡下土包子。
自从那日,在村口看见贾老爷手指上戴的'鸽子蛋',红艳就下定决心,拼了老命也要爬上这暴发户的床。
他那日在茶馆被少年欺负得太甚,到后来,裤子都被扯坏了,只好捂着光屁股,呜呜哭着跑了。
临走还撂下狠话,日后要少年哭着看他笑。
☆、第 4 章
那日离开茶馆,红艳便没了消息。
也不知施了什么法术,一个月后,红艳当真坐上了贾老爷的牛车,衣着光鲜地重新出现在村子口。
此是后话。容后再详。
这边看回茶馆,红艳走后,少年经过方才的疯癫,也有些困乏,觉得无趣,打了个哈欠,跳下长凳,哼着山野小调,独自走了。
他一离开,坐在角落里的和尚也跟着起身,尾随他出了茶馆。
烈日当头,知了声声。
少年并未发觉身后有人。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在林荫小道里走了将近半盏茶的功夫。
少年忽然来了精神头,霍地一下蹿进道路旁边的一处树丛中,瞬间不见了身影。
和尚提起脖子上挂的念珠子,快步跟上去寻。
左右找寻之下,隐约听见有流水声,从少年消失的地方传来。
扒开树丛一瞧,果真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出现在视野内。
和尚正想上前去,解一解渴,一只破草鞋出现在眼前。
少年伸出一条腿,横踏在对面的一棵树干上,拦住和尚的去路。
依旧斜着眼睛看人,少年皱紧眉头,咄咄逼人道:
"你一路跟着我,想干嘛?"
和尚只微微愣了一小会儿,便气定神闲地露出一个宛如活佛般的慈悲笑容。双手合十,头回念了经。
"阿弥陀佛。施主,贫僧只是恰巧路过。请您高抬贵足,容老衲去溪边取些水来解渴。"
"什么贫僧,老衲的?你有这么老吗?我看也就一二十。"
少年好像并不买账,双手抱胸,依旧警惕地盯着他,仿佛能从和尚身上钉出个洞来。
"我看你不像来喝水的,倒像来找茬的!"
和尚被他呛得有些尴尬,白净的脸皮子上渐渐敷上一层桃花红。
"施主果然是聪慧之人。老衲就直说了吧。望施主早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还没说完,少年已不耐烦,劈头打断道:
"有话快讲,有屁快放。我张默默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浪费时间,就是浪费金钱。"说了一半,又嫌麻烦,一挥手总结道,"跟你这成日烧香拜佛的秃驴讲江湖上的事,你也不懂。总而言之,我每在此耽搁一刻,就有一袋钱长出翅膀,从我眼前飞走,这你懂了吧?"
和尚歪着脑袋,眼神纯真地看着边讲解,边用手比划的张默默,临到头,还是摇了摇脑袋,一副仍旧不懂的模样,忽然朝张默默扑了过去。
张默默吓了一跳,躲避不及,被他扑了个正着,抱在臂膀间,在破洞的衣服里,周身上下,乱摸了一通。
张默默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五岁出道,十岁便在江湖上站稳脚跟,年方十五时,已打响名号。所到之处,神鬼不知,猫狗不觉。
自封绰号:飞檐走壁,身轻如燕,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夜隐侠——
檐老鼠。
如今却在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乡野山林,被个多管闲事的出家人非礼,别提有多憋屈了。
江湖人都爱面子。你说要是被个采花大盗吃了豆腐,占了便宜,倒还光彩,起码说明自个儿皮相不错,以后行走江湖,也算名头响亮。
现在被和尚摸身,难不成以后要金盆洗手,住到庙里,天天吃斋念佛?
张默默越想越后怕,大叫一声,推开和尚,手足无措地倒退几步,拉开与和尚的距离,然后用手捂住胸前到处都是春光的破烂装,故作镇定地朝和尚吼:
"你别过来,别过来啊!有什么话,你就站在那儿说!说,快说,说完快滚!日后,咱俩就当今个儿互没见过。"
和尚闻言,嘴角划开一道狡猾的弧度,很快又隐去了。薄薄的嘴唇皮这会儿灿如莲花,表情姿态倒是一身正气,神圣不可侵犯。眼神还带着极大的委屈。
"施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张默默完全被他搞懵了,"我媳妇都还没娶呢,身子给你摸了半天,反倒成了我的不对?"
和尚面不改色,一本正经道,"对呀,贫僧都把你身上摸遍了,也没看见你说的什么'长翅膀的钱袋子'。你不是说,你每在此一刻,就会有钱袋子在你眼皮子底下飞走吗?"
张默默在他说到"摸遍"两个字时,已"嗷呜……"一声,哭了出来。那表情,活像是被人骗了头一遭的黄花闺女,当真是委屈之极。
不过他也就嚎了一声,觉得丢脸,又赶紧一吸鼻涕,活活将眼睫毛边的金豆子憋回去。
张默默这会儿脑袋昏昏,头疼欲裂,已听不进去和尚说的话。
和尚却不跟他客气,摊出手掌,做出一个朝张默默讨东西的姿势。
张默默胸中憋着一口闷气,没处撒,"你还想跟我化缘?呸!你刚才摸我,我都没问你要钱,这招妓还没白吃的呢!"
☆、第 5 章
和尚看着他不动,"你意思说,你是妓?"
"啊呸!"张默默想起刚才光屁股逃跑的红艳,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站起来挥开和尚的手,耍赖打诨。
"干嘛干嘛?想打架啊?一边呆着去。大爷我不奉陪,走了。"
张默默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哪知他一转身,这回换和尚挡住去路,手撑河岸大石头,宛如张默默刚才拦他的模样,微笑道:
"施主若是想比划比划,贫僧一向助人为乐。出家人不爱财,贫僧可以白陪。只不过,施主走前,请把刚才茶馆里偷来的钱袋,交出来吧。"
说话时,潇洒的姿势,从容淡定的神态……怎么看上去,像是位高手?
张默默一介小毛贼,登时被和尚这一席话唬得腿脚打飘,胸中擂起退堂鼓。
"哟,怎么着?还想来硬的?你怎么就认定,是我拿了那人的钱包,我还说是你拿的呢!"
张默默嘴上说得气势汹汹,眼睛已经几次斜向地面,寻好逃跑的路线,只待时机一到,拔腿就溜。
和尚望着他笑,自信满满,"我都看见了。你买豆腐脑的时候,掏出来过。"
"哦。"张默默心头一沉,果然是高人,眼睛比贼还尖呐。心里暗骂一声操娘,心想保命要紧吧,钱财乃身外之物,大不了日后多偷几个,再补回来。
打定主意,想通的瞬间,张默默"嘿嘿……"一笑,随之放松肩膀,一副哥俩好呀,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嬉皮嘴脸,拱手对面前的和尚连连作揖。
"惭愧,惭愧。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是贼眉鼠目不识活佛。大师您大慈大悲,就别跟我这种人比较了,有失体面。也别杀生,光天化日的,佛祖们都在上头看着呢……"
他不交出银子,和尚就任凭他胡吹海夸,什么高帽都往自己头上戴,偏偏就是不让开路。
张默默一看,这招不行,咳嗽两声,硬着头皮,黑着脸,万般无奈地,从背后破破烂烂的衣服中,掏出了常禄的钱袋子,顺手丢了过去。
"给你吧,在这儿。"
说完,一个闪身,速度极快地,从忙着抬头接钱包的和尚身侧,寻好空挡,一溜烟钻了过去。
之后,撒腿就跑,头都不待回的。
一路狂奔,张默默连吃奶的气力都使出来逃命,直到实在跑不动了,他才不得已停下来,扶住一棵树,喘得好似生孩子。
"哎哟,我的娘耶……八辈子没这么跑过了……想当年被顺天府衙门……那老猫追着满大街跑……也没这么累过……虚了吧?这阵子……得好好补补了……找地方吃肉去……"
张默默边说,边背过手去,在身后摸银子。
这一摸,他才察觉,因为自己是贼,所以平时藏银子的地方,和掏银子的方式,都与平常人不同。
他从来不会将整个钱袋子拿出来晃荡,更不会当众掏钱包,找银子。
和尚又怎么可能在他买豆腐脑的时候,看见他拿出偷来的钱包?
醒悟过来的瞬间,张默默大吼一声:
"哎呀,干他娘的!被骗了!"压不住火气的他,摇着树干,不停用头去撞。
山谷里的鸟群,因此惊飞了一片。
和尚在林荫小道上走着,忽然一群鸟飞过头顶。
他也只是抬头略看了一眼,很快又低下去,笑呵呵地,一块一块,数着常禄荷包里的碎银子,不时还用牙齿咬一咬,乐得合不拢嘴。
"呆子。管你会偷会抢,是官是商,只要我刘一片看见的东西,那都是我的。暂时不是我的,最终也会是我的。"
和尚走到一处僻静,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便钻进草丛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一阵悉悉索索之后,草丛中居然钻出一个头顶梳髻,山羊胡须的道士。
出来之后,还摸了摸胡子,又将道袍上沾着的青草仔细拍干净。然后扒开旁边的一个草堆,又从坑里抗出一杆一人多高的大旗,架在肩上,煞有介事。
旗子上,竖着大书,两个字:
算命
刘一片摇身一变。
刚才还是秃头的和尚,这会儿就变成了茅山的道士。
装备齐全,扮相完美。
刘一片吆喝一声:
"算命——测八字咯,看流年。犯太岁者,逢凶化吉——"迈开脚步,走着。
刚上路,身后传来一个气喘如牛的熟悉嗓音。
"哎,道士,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死秃驴……不,是一个和尚从这里经过?"
☆、第 6 章
刘一片气定神闲地转过身去,果然看到快要累死的张默默,正弯腰撑着膝盖。
满额头的大汗,已快将他脸上的黑泥化开了。
刘一片不动声色,笑眯眯地捋了捋山羊胡须。
"这位道友,是不是找人啊?容贫道为你算上一卦,看看那人往什么方向去了,可好?"
张默默一肚子火,哪来的心思,劈头就吼:
"少废话!我不算卦!我只问你看没看见?"
刘一片略一思量,"好像是看见一个……"
张默默立即就来劲了,冲上来,双眼放光地问:
"是不是比我略高一点?长着一张小白脸,看起来挺俊俏的和尚?"
刘一片憋住笑,"对对对,是挺好看的。"
张默默不疑有他,兴奋得好似快追到羊的狼,"他朝哪去了?快,快指给我看!"说着,首先看向两人面前,不远处的一处三岔路口。
一条路,是常禄走的方向,自然是去洛阳的;
另一条道,则是刚才他们来时的路,当然是回谷花村的。
刘一片眼珠子一转,伸出两指,冲着三岔路口,果断指向了去洛阳的路。
"朝那边去了。"
"好嘞,谢谢啊,道长。"
"不客气。"
"呵呵呵呵……"张默默狞笑出声,摩拳擦掌,撒腿就往刘一片指的岔路,狂奔而去。
脚底生风,倒是很有飞贼的架势。
"死骗子,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刘一片踮着脚,站在原地,直到望不见张默默的背影,这才一把捂住嘴,偷笑着朝谷花村跑去。
客人都走了,茶馆里,这会儿就只剩下那个披头散发,面若冰霜的神秘男人。
摇摇入坠的长凳,他稳坐如山。就着半碟花生米,一口一口慢慢抿着小酒,全然不为周遭所动。
茶馆的大胡子老板,用眼神招呼左右。
一肥一瘦,两个小二,丢开抹布,来到跟前。
三人蹲在柜台后,围成一个圈,小声说话。
"大哥,干他!"瘦小二狠道。
话音刚落,另一个甩着腮帮子的肥肉,猛摇头:"大哥,别听二哥的。那人从进来到现在,长凳都没挪过一寸。连卖屁股的和小偷打架,他都没笑。这种人,咱敢惹吗?"
瘦小二一巴掌拍在胖小二头上,"咱是干什么的?!方圆百里,除了咱山寨,你还见过哪个山头敢有土匪窝?!不会笑有什么好怕的?那人分明是个面瘫!"
坐在角落里的男人脸颊抽搐,扬起手中的清酒,一饮而尽。
大胡子静静听他俩说完,狠狠瞪了一眼柜台下,早被五花大绑在此,口塞布条,涕泪横流的茶馆'真'老板。
"山寨正缺一个火夫。待会儿记得把他带回去,以后就不用轮流做饭了。"
然后一拍大腿,下决定道:
"我狗头豁出去了!豺狼、傻狈,操家伙,干!"
"杀啊——"
"砍他!!"
三人从抽屉里抄起早已备放在此的菜刀、镰刀和斧头,呲牙咧嘴地朝角落里的男人扑去。
"算……"恰巧走回来的刘一片,"命"字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刚好看见这一幕。
腿脚一横,刘一片仿佛一只灵活的螃蟹,'嗖'地一下,驾轻就熟地躲进茶馆对面的矮树丛中,放低大旗,猫着腰,悄悄看热闹。
光是看,还不够过瘾。于是,他又打起了常禄玉佩的主意。
这块玉佩,现下,还在狗头怀里揣着呢。
他这厢忙活着算计别人,茶馆里头的人,也没闲着。乒乒乓乓,热闹得紧。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狗头老大挠了挠头,"后面文绉绉的,不记得了。"
豺狼镇定接茬,"我们是——狼狈为奸!"
三人,造型。
发觉少了一个。
傻狈满嘴包子跟上来,一抡斧头:"打劫!"大肚腩上下直颠。
角落里的男人,纹丝不动……
于是乎,瘦豺狼做先锋,胖傻狈断后,狗头老大来个致命一击。
这是他们仨预先谋划好的策略。
况且,对方一个人,面对三个土匪,一般情况下,也只有跪地求饶的份。
哪知神秘男人在豺狼的镰刀距离他飘逸乌黑的秀发仅差一根手指时,突然回了头。
四目相对,豺狼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容貌,便觉周身一阵彻骨的冰寒,还没缓过神来,整个人就已定在原地,举着镰刀,不能动弹。
眼珠子倒还能转。
于是他赶紧朝自己身上瞅瞅。这不看还好。一瞧之下,豺狼顿时大叫一声,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破了胆。
只见不知道多少根细细长长的银针,此时正密密麻麻地分布在豺狼身上,脸上更是活脱脱被扎成一只刺猬。
傻狈见状,"哇……"地一声狼嚎起来,"大哥,二哥破相了!我以后不跟你好了!坑爹啊……"撅起屁股,就往茶馆外面爬,被人由后踢了一脚,整个人直接球似的滚下了台阶。
狗头老大也傻了眼,盯着自己逐渐变黑的手掌、接着是手臂,额头也逐渐爬满了豆大的汗珠。
"大哥……小心……"正寻思着对方是何方神圣?耳边忽然传来豺狼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
狗头眼神一凌,目光如炬,双手猛然袭向地面,两膝连续向后缩回。一连串专业、快速,又熟练的动作之后……
狗头跪在地上,流着鼻涕直磕头。
"大侠,您放过我们吧。我上有八十岁瘫痪老母亲,下有这两个不争气的兄弟相依为命。二弟他媳妇还等着他回家做饭呢。"
"嘿嘿嘿嘿……"一阵奸邪诡异的笑从旁传来。
躲在草丛中,观看现场直播的刘一片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茶馆内,不知何时,居然多出了两个人。
一个尖嘴,一个猴腮。
一个手玩暗器,一个全身上下挂满了瓶瓶罐罐。
即使脑门上没刻字,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得出——这两个,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看到神秘男子,抱拳的抱拳,屈膝的屈膝,全都一副惟命是从的模样。
尖嘴抢先道:"左护法前来救驾。"
猴腮不甘示弱:"右掌舵恭迎教主出关。"
刘一片行走江湖,自是耳闻过这两人的厉害。
又见他们齐声管那神秘男人作:"教主"?!
刘一片心都凉了……
原来这茶馆里头,竟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其中最不省油的,就是这看似面瘫不会笑的魔教教主——白武叱。
同样心凉的,可不止他,还有茶馆内,瘫软在地的狗头;雕塑般不能动弹的豺狼;以及抱头趴在台阶下,瑟瑟发抖,吓得快尿裤子的傻狈。
因为江湖上,无人不知,谁人不晓,武林第一大魔头,是个不近人情,是非不分的武痴。
唯一的爱好,就是找人干架。
最善单挑。
☆、第 7 章
这还不跑?那不是等着殃及池鱼,死都没人收尸。
曾听闻,那满身挂满瓶瓶罐罐的右掌舵,最喜欢用活人喂毒虫,养蛇。
刘一片光是想,都恶心得头皮发麻。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开始手脚并用爬离此地。可惜他身处草丛,稍微一动,便会发出声响。
"什么人?!"右掌舵一声厉喝。
刘一片咬舌自尽的心都有了。
但很快,另一个人,从茶馆的柜台后面跑出来。
左护法也不好惹,上去就是一脚,将那人踢向矗立在茶馆中央,不能动弹的豺狼。
豺狼被人砸中背部,硬生生,直挺挺向前栽去。豺狼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银针……
"啊!!!!!!!!!!!!!!!!!!"多数扎得更深了……
只有太阳穴处的一根,在他倒地的瞬间,轻轻发出'叮'地一声。细细的脆响过后,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豺狼发现,自己的手指,好像又可以动了。
不过这回他学精了,不敢声张,依旧直挺挺躺在地上,等待时机。
砸在他身上的人就不这么幸运了。摔倒了,又被人提着衣领子拉起来,压到白武叱面前跪下。
仔细一看,居然不是别人,正是这间茶馆真正的主人。刚才激烈打斗之下,也没人顾得上理他,恐怕这会儿,是他自己找东西割断绳索,恰好逃了出来。
"偏偏出来的不是时候,一出来就送死。"刘一片喃喃自语,"看来'逃跑'这门学问,也是很深奥的。我一定要勤加练习,多累积经验,才能跑得快,逃得掉,追不到,杀不死。"
他还没研究完,茶馆内传来真老板撕心裂肺的呼喊:
"少侠,我不认识你啊!别杀我,我只是个种地的农民!今天的事,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
白武叱终于转过头来,让刘一片得以看清他的容貌。
一怔之下,惊为天人。就是表情冷得很。眼神还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呆。
"右掌舵,慢。"
"是。"右掌舵听见教主叫他,立即丢开手里抓着的老板。
白武叱说话时,声音跟人一样冷,听不出喜怒,"洒家的武功,当真是天下第一?"
"……"右掌舵想了好久,"教主,这问题你都问过我八百遍了。"
左护法悄悄凑过去,用手肘捅他,"教主刚出关。你小心答话。别刺激他。"
右掌舵嫌弃地瞥回一眼,然后笑如菊花般重新望向白武叱,"教主神功盖世,当然是天下第一,无人能及。"
白武叱闻言,轻轻皱了一下眉,嘀咕道:
"这么厉害那应该很多人认识我。但刚才那农夫叫我'少侠',分明就是不认识。"
"呵呵呵呵……"右掌舵笑得极为诡异,拽起老板的一只胳膊就往外拖,看样子打算就地正法,"你安心上路吧。为了我们教主,你不能活。"
"什……什么道理?还有没有王法?我要告官!"
老板大呼冤枉。逃是不可能了。但人嘛,总是会在关键的时候,急中生智那么一下,人生也就峰回路转了。
这茶馆老板可比狗头聪明多了,看样子是茶馆开久了,迎来送往,见过不少人,于是在左护法压住他的脑袋,正打算砍的时候,突然爆出一句:
"我知道有个地方有很多武功秘籍!"
"慢!"白武叱果然喝止,继而双眼灼灼,就像打了鸡血,"哪里有秘籍?你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啧……"草丛中的刘一片啐了一声,"这都中计?什么魔教教主,武功天下第一,分明是个傻子。"
老板一看这招管用,立即乘胜追击,顺杆而上,又对白武叱要求道:
"你先叫他放开我。"
"放开他。"
白武叱下令,右掌舵即使再不情愿,也还是放了。
那老板抓准了白武叱的软肋,居然大肆利用起来。
半柱香后,谷花村口,官道旁。
茶馆老板舒舒服服稳坐躺椅,双腿分别搭在左护法和右掌舵的膝盖上,享受双人捶打按摩。
就是伺候他的人嘛……眼神犹如夜半猛鬼般幽怨恶毒。
白武叱面无表情,"你还有什么要求?干脆一起说了吧。"
☆、第 8 章
"可悲啊……可叹……"草丛中的刘一片捂住脸,来回摇头。
那号称'狼狈为奸'的土匪三人组,也在众人不注意时,悄悄地,一丁一点向刘一片对面的另一处树林,尝试逃跑。
茶馆老板喝了一口自己泡的茶,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啊……香……可惜啊,我这茶馆,经过今天这一劫,恐怕要好久都不能开业咯。"
右掌舵一听就知道要出事,还没来得及出声,果然已听见白武叱说:
"这有什么要紧。我叫他们两个留下来帮你好了。"
"教主!!"这回,两个属下,出奇默契地异口同声。
白武叱完全不为所动,只顾着催促老板:"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老板看模样年过半百,说起话来很叫人信服,"这村的名字,你们知道怎么来的吗?"
魔教三人齐摇头。
老板拿起一把芭蕉扇,轻摇道:
"谷花,就是山谷里开的花。哎,你们不种地,不晓得山谷里少阳光,是很少有花的吧?只有一种情况下,才会有花。那就是土地特别肥。为什么这村的土地特别肥?那是因为地底下埋满了死人啊。"
此话一出,周围听众多数惊出一身鸡皮。白武叱依旧面无表情。只有右掌舵笑了。
"村子周围的群山峻岭,不知打那年起,恐怕要追溯到前朝,前前朝,数不清埋了多少皇帝,有多少皇陵。
我在这村子里头,住了将近四十年,早年听说这村里有世代给皇陵守墓的人家。
五年前,贾老爷领着马帮经过这里,说此处风水好。
来了,住下,就不走了。
还在村北角砌了座高墙大宅子。又花重金招募村里精通此道的人,去贾府做家丁,但往往是有去无回。渐渐地,承认自己是守陵人的村民越来越少,到最后,一个都没有了。"
老板说到此处,有些激动,
"哼!贾掏陶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盗墓贼!
他府上的宝贝,全都是死人窟里挖出来的,包括他身上戴的金银珠宝也是以前那些帝后的陪葬!迟早遭报应!
谷花村如今变了样。要想知道墓葬的入口,只有去问贾掏陶。否则进了山,不是迷路饿死,也会遇上野兽。
有一年下大雨,泥石流爆发,山里还冲出一堆死人骷髅呢。"
老板这一席话,加上早前在茶馆看到的那一幕,已经很能说明一切了。
草丛中的刘一片,眼神清明,抚唇微笑。
成功逃进树林里的土匪三人组也懵懵懂懂,若有所思。
只有白武叱……
完全没有听懂!
他手握成拳,咬牙切齿地对老板道:
"说了半天,你说的武功秘籍究竟在哪儿?你若骗我,我立即杀了你!"
老板推着手,半劝半哄:
"少侠且慢。你想啊,山里这么多陵墓,还都是以前的帝王将相,诸侯封王。好东西当然会随身陪葬。比如前朝的定国大将军XXX,生前爱好收集剑谱;还有先帝的同母胞弟OOO亲王,生平酷爱临摹拳法……"
老板还想多举几个令人信服的例子,进一步说服白武叱,哪知思量间,一抬头,白武叱已不见了身影,只余回音在山谷间回荡。
"我去找贾老爷。尔等在此打杂等候。不许伤及此人性命,否则待我归来,家法伺候。"
"教主!"右掌舵不死心地想去追,被左护法拉住,安慰道:
"教主说了在这里等……又不是第一次等他了,你不要难过啦。教主不会不要我们的。你刚才没听到他说吗?家、法、伺、候。都没说用教规惩戒。教主当咱是一家人呢。就是不知道,家法是个什么样呢?要怎么个'伺候'?呵呵呵呵……"
左护法说着,自个儿美滋滋傻乐起来。一旁右掌舵见状,十分妒忌。
"明显这句话是对我说的!对你,还是教规惩戒!教主的伤病,向来都由我医治。他身体上,我看过的地方,你有机会看吗?哼!"
"你……"右掌舵深吸一口气,"决斗吧!我看你不爽……很久了!"
"彼此彼此。"
两人说着就要干架,对视的目光电光火石,很快就要擦枪走火。
"啊!"两人又齐声叫了一下。每人脸上霍然多了块围裙。
茶馆老板走到他俩中间,露出一抹奸商特有的笑容。
"二位,干活吧。你们教主临走前交代的——打杂!等候……"
"你说什么?!再敢说一遍试试?!"
"找死啊!没看见正在决斗,没空吗?"
左护法语言挑衅;右掌舵威逼恐吓。
两个副魔头凶神恶煞地盯着老板,看了半晌,乖乖拿起围裙,开始打扫卫生。
☆、第 9 章
"……"
草丛中的刘一片激动得五体投地,甘拜下风,直恨不得冲上去跟茶馆老板拜师学艺。
"姜还是老的辣,佩服……佩服啊!!"
谷花村热闹开锅。
相较之下,洛阳城内,就冷清多了。
祥叔在萧瑟的卢府大门前清扫落叶,看看天,料想这会儿,尚书大人也该下朝了。
低头时,迎面走来两个人。
前面那个,满脸泪痕,朝服扣子都没系,开胸挂在身上,半边肩膀露着,脚下的鞋居然都不见了,身后还拖着一条长长的裹脚布。
祥叔心疼得哟,赶紧丢弃手中的扫帚,跑过去迎。
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家老爷——卢青天。
"哎哟,尚书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呀?"祥叔看到一向极为重视仪容的卢青天,这会儿居然衣不遮体,披头散发。后头还跟着一言不发,表情严肃的常侍郎。
祥叔的眼神立即变得十分微妙,瞪着常禄,一副责备的嘴脸。
"不是我!"常禄看来更委屈。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祥叔看了一眼行尸走肉的卢青天,断然是不相信的!
而后又叹气道,"你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真不是我!"常禄急得拍手跺脚,"祥叔!"
两人正在争执,庭院当中的卢青天突然仰天长啸,跪了下去。
"先皇啊!微臣无能,辅佐不了当今圣上!臣……唯有一死,以谢天恩……"说完,猛然爬起,还没站稳,就往井口冲。
"先皇,臣这就来陪你!"
吓得常禄和祥叔大惊失色,双双跑过去,又拉又劝。
"刚才还想跳护城河,现在又来?你有完没完?!你不累,我都累了!"
"大人,您别这样,老奴没法跟去世的老太爷交代啊。有什么难处,大家一起想法子,总会有解决办法的呀。"
可惜卢青天就像发了疯的倔牛,一心要寻死,瘦削的身子骨,这会儿力气大得出奇。
常禄毕竟是刑部侍郎,练武出身,虽说跟卢青天先是主仆关系,后有上下级之分,这会儿也顾不上这么多礼数,抱起发狂的卢青天,就往屋子里拖,就跟那山寨大王强抢民女入洞房一个样。
到最后,干脆抗到肩上,一股脑儿扔向床铺,压着卢青天的手腕,用床帐将他整个人捆了起来。
好不容易忙活完,常禄也累得满头大汗。朝服乱了,帽翎也歪了,坐在床边板着脸,不说话。
祥叔二丈摸不着头脑,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常禄的火气,也大着呢,"出了正殿,他被曹老贼叫去后|庭议事。还让我先走。我哪放心啊?曹老贼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欺负卢青天多少回了。我级别不够,不能跟着去,只好在原地等。哪知他出来时,就已经是这模样了。啧,该不会……"
常禄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气得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咬牙道:
"淫贼!竟敢做出这等荒唐事!我去宰了他!"
"呜呜……昏君啊……君不君,臣不臣的,国将不国啊……"
卢青天在床上哭得梨花带雨,山河失色,看得常禄那小心肝一揪一揪地疼,甭提多难过了,但一听卢青天这话,心又提了起来。
难道,是皇上干的?
☆、第 10 章
常禄感觉头疼欲裂,脑袋一个变两个大。
"哎哟,我的祖宗,你就甭哭了!究竟是怎么个回事?你好歹说明白。我陪着你这一路走回来,你一会儿要上吊,一会儿要跳河的,你就算要死,也得给我个说法……"
常禄这话说得极委屈,宛如一个长期不受重视的小媳妇。
卢青天眼神呆滞地望着蚊帐顶。
"国库都空了,他还有心情在朝堂上玩蛐蛐。底下一帮大臣,剔牙的剔牙,打屁的打屁,根本无心听政。就只剩下我跟曹丞相……呜呜……"
说到此处,又哭上了,
"我去后|庭开小会的时候,曹丞相说,下个月我再拿不出钱,前线打仗的将士们……就只有投降了……呜呜……常禄,我是罪人啊……我对不起先皇!你说得对,我是败家子。可这回,我居然连国家都败掉了呀……呜哇……我不想活了……我是真的没钱了呀!"
卢青天好不容易说完这段憋在心底许久的话,再也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惊天动地,涕泪横流。当真是伤心透顶,失望至极了。
常禄看着不忍,给他松绑。
哪知卢青天才刚恢复自由,就立马坐起来,抱住常禄,哭得好似爹不亲,娘不爱的奶娃娃。
常禄被他这一扑,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心窝子好似裹着蜜,甜丝丝的,只恨不能就这么温香软玉抱个满怀过一辈子;耳边听到卢青天细细的呜咽,胸口又像插了一把刀,责怪自己太没用,不能为他排忧解难。
矛盾间,常禄原本搂抱卢青天的手,渐渐改成了轻抚其背,而后拍了拍他的头,安慰道:
"你别太难过了。皇上还小,不懂你的一片苦心。朝廷不是还有曹丞相力挽狂澜吗?没事,会挺过去的。你卢青天这时候不振作,出来帮那曹老贼一把,大家就真的全要卷铺盖走人了。"
"可我去哪儿找银子啊……"卢青天有些疲了,说这句时,声音软绵绵的。嘴唇又贴在常禄耳朵边,听上去极像撒娇打诨。
常禄差点就忍不住了,心头的邪火噌噌往外窜,自个儿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银子?啊……银子,要银子有什么难的。我回来的时候,不是跟你说,我在一个叫谷花村的地方,看见一个富户,很有钱的。那村子里,说不定还有其他富户。地方也不远,离洛阳才几天路。咱们光呆在京城,也想不出什么法子。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出去征粮。说不定这一路,还可以再找些银子回来,充盈国库。"
这话原本只是安慰,哪知常禄刚一说完,卢青天立即复活了,猛然推开他,悟道:
"对呀,征粮!我之前怎么没想到……"然后嘴角一勾,犹带泪痕的苍白小脸上,一双刚才还雾气缭绕的眸子,这会儿已变得炯炯有神,仿佛面前坐着的,不是常禄这个人,而是一堆金元宝。
常禄看他终于恢复精神,却又变成这等德性,简直哭笑不得,不晓得心里头是喜还是忧,正伤感呢……
卢青天一拍大腿,决断道:
"好!我明日就出发!"
"去……去哪儿?"
"征粮!"
常禄不明所以。卢青天信心十足。
就着朝服袖口,一抹脸上的麻油,"就去谷花村!"
常禄低头想了会儿,眼底嘴角笑意渐浓,"也好,我还有东西落在那儿呢,正好去取回来。我陪你一同去。"
于是,翌日。
血气方刚的刑部侍郎,领着娇生惯养的户部尚书,开始了一段悲喜交加的征粮旅途。
另一边,还在林荫道上缓慢挪动的张默默,几乎快要累趴了。
"干……你……娘!死骗子……还真能跑啊……老子都快到洛阳了……不信追不着你……等着!"
☆、第 11 章
就这样,谷花村这个名不见经传,有时几年都不曾来一个外人的小山村,一时间,当官的、做妓的,飞贼、骗子、土匪,甚至还有武林中邪门歪道的魔教,齐聚在此,各怀鬼胎,明争暗斗。
浑然不觉大祸临头的贾老爷,在自家大院里,昨个儿喂喂画眉,今天逗逗猫狗,时不时又拿出书房内的古董花瓶,小心擦拭之后,并排摆成一溜儿,挨个儿慢慢欣赏。
日子过得怡然自得,逍遥赛神仙,全然不问世事。
但是世人已经磨刀霍霍,向着他这头肥羊,摩拳擦掌。
这第一个找上门的,就是江湖第一大魔头——魔教教主——白武叱。
详细情形,稍后自会讲到。
再说回常禄和卢青天。
他俩驱车打马,走了一天一夜。
尚书大人,开始有些吃不消了。
原来,卢青天从小在京城长大,深宅大院里出生,锦衣玉食不说,更没出过远门,何时吃过这长途跋涉,舟车劳顿的苦。
更别提他是文官,不像常禄这种习武入仕的武官,会骑马。他向来出入都是坐车的。
这马车在山路上颠簸了两日,卢青天吃不好,睡不着,开始晕车。沿路呕吐,就跟大肚子的婆娘害喜差不多。
一张本就苍白的小脸,这下更显削瘦。嘴唇发乌,眼眶深陷,一副随时都会倒地毙命的惨样。
常禄看着心疼不已,好几次劝他打道回府。
卢青天却执意前行。哪怕吐得胃里只剩下酸水了,躺在车里,全身都没了力气,还一个劲地指着天空,重复喊:
"先帝,我定不辱使命!曹丞相,你等我……"
每次喊"曹丞相"三个字的时候,常禄打马屁股的鞭子,必定会抽得特别狠。
即便如此,他们行进的速度,还是因为卢青天的身体不适,放慢了不少。
直到第三日旁晚时分,他们才到达河南地界。
河南地界,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浅滩,流经此处,在下流变成小河。过了浅滩,就是一望无际的崇山峻岭,和茂密的大森林。
前方的常禄下了马,跑到小河边,用皮壶取水,而后又走到马车前,将手里的皮壶递给卢青天。
"喝吧。"
卢青天颇有些不好意思,接过来又推回去,"你先喝。这一路你辛苦了。"
常禄的目光正巡视着四周,闻言,回望卢青天一眼,摇了摇头。
一口整齐的好牙在红霞的映衬下,格外得白。
之后又再次眺向远方。
微眯的眼眸,手掌上的水滴,和额头上的薄汗,在金色的余辉下,闪闪发亮。
卢青天本想开口谢他,一瞧之下,视线居然移不开了。自己好像已经忙了太久太久。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认真关心这个从小就在一起,整日跟在身边的伙伴。
倒是他,向来对自己不离不弃,同甘共苦,毫无怨言。
卢青天想到这段时日卢府和朝堂的剧变,一时感慨万分,心中酸涩的同时,又有一股暖流,油然而生。
常禄终于发觉有人正盯着自己,感觉有些别扭,于是害羞地挠了挠后脑勺,目光游移。
"你老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长字。你不是一向只爱看书的吗?"
卢青天跳下车,背起手,踩着河岸的鹅卵石,走在晚风中。
山风轻拂过他朴素的袍子下摆。
他昂起头,看着此处的大好河山,继而闭上眼,止住其中的湿润。
良久之后,卢青天的嘴角,终于露出一抹安心的微笑。
"国破山河在……常禄,如果这回你我筹不到粮,你愿与我一道归隐山林,从此打猎钓鱼为生,做……"
"我愿!"
卢青天还没说完,常禄已答了。
卢青天微微愣了下,温柔地粲齿一笑。
常禄也呆了。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好歹也听了下文,再答不迟啊!
这下子,恐怕这辈子都无法知道,卢青天这书呆子刚才那一席破天荒的话,到底想说些什么!
特别是"做……"字后面的内容……
常禄这回彻底郁闷了,还是自己作的。
于是,他没好气地对卢青天道:
"从这儿开始要走路了。前方的山路太窄,过不了马车。"
卢青天点点头,独自走到马车旁,取下自己的随身包袱,刚要往肩上背,被人一把抢了过去。
回头一看,常禄铁青着脸,将卢青天的包袱往自己肩上一甩,轻松扛着两人的行囊,手执一把青钢剑,也不等人,径直往前走了。
卢青天对祥叔交代了些公务,离开马车,追赶常禄而去。
祥叔一喝马匹,驱车返回洛阳。
天色渐暗,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河岸赶路,都不说话。
走在前方的常禄,其实早已经憋不出了!又不肯先开口,只好暗中放慢脚步,等待卢青天跟上来。
可惜卢青天实在太累,又吐虚了,才走一会儿,已腿脚发软,根本不想讲话。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狼叫唤。
卢青天的身体,下意识地本能做出反应。
脚步停下时,已经跟了上来。
常禄不动声色,眼睛瞥到身侧的地面,霍然多了一双鞋,眼神甭提有多得意了,嘴角也在同时划出坏坏的弧度。
"野兽怕火。咱们生个火把拿在手上,狼就不敢靠近了。"
"哦,好。这方面,你是行家。我听你的。"卢青天虚心接受指教。
常禄很受用啊!立即趁机牵过卢青天的手,一起去找干柴,想生堆烈火。
☆、第 12 章
但卢青天着实疲惫,不想再走。
常禄怜他,于是安排他坐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守着二人包袱,只身跑进林子里拾柴。
卢青天坐着的石头,只有膝盖那么高,紧挨一块两人多高的大石壁,阻隔了些许视线。
他背靠石壁休息了一会儿,体力稍有恢复,便拿出皮壶,小心翼翼踩着脚下的鹅卵石,想去河床边灌水。
河床距离石头处,也就不过两三步之遥。卢青天为了行动方便,只好将二人的包袱,暂时搁置在石头上。
潺潺流水,清澈见底。
卢青天看着心动,到达河床后,挽起袖子,蹲□去,洗了把脸。
水珠飞溅到面颊上,清凉舒爽。卢青天先前晕车造成的头昏脑胀,这会儿总算得以纾解。
水花响动的同时,放包袱的石壁后,霍然伸出一段白净胳膊。一只灵活的手,在石头上左摸摸,右扒扒,终于触到包袱时,贼手一抓。
'咻'地一下,两个包袱瞬间就少了一个。
石壁后,正光屁股洗澡的张默默,这会儿脸上已没半点污泥,英俊的容貌也随之暴露出来。
他怀抱常禄重重的包袱,压着声音,偷笑不止。
偷到一个,还嫌不够,复又伸出手去,想将另一个包袱也摸过来。
就在此时,一个响亮的声音,掐然阻止了他的行动。
"打劫!"
卢青天闻声回头,只见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后颈架着一把柴刀,正凶神恶煞地看着自己。
"打、劫!听不懂啊!把钱财首饰通通交出来!"
豺狼瞧见卢青天蹲在河床边半天不动,以为他吓傻了,于是颇为得意地回头,对正从附近走来的狗头邀功道:
"大哥,打劫就该像我这样。简单明了,中气十足。看,他都吓得腿软了,站都站不起来。"
"嘿,最近真是奇了。突然来这么多外地人。出来砍柴也能遇上一个。"狗头双掌带着手套,腰间挂着一把斧头,笑得好似天上掉下馅饼。
傻狈原本走在最后,忽然眼睛一亮,绕过狗头和豺狼,径直往前冲,到了石壁旁,指着卢青天刚才坐的石头,大声朝狗头喊:
"大哥,这里有一个包袱!"
然后撅着肚子,弯腰把卢青天的包袱,抱了起来,"鼓鼓囊囊的,估计里面有不少钱。嘿嘿嘿嘿……"说着,扬手又将卢青天的包袱,临空扔向了狗头。
"把包袱放下!"狗头接到包袱的瞬间,卢青天终于站起身来,神情威严,不容反抗。
"大胆狂徒,竟敢在此抢劫路人!尔等置朝廷法度于不顾,该当何罪?"
"……"
对面三人张着大嘴,静默了好久。
傻狈看妖怪似的盯着卢青天,绕开他,快速挪到狗头身侧,悄悄道:
"大哥,他在说些啥?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啧,那是因为你没读过书。文人都这么说话。"狗头解释道。
傻狈呵呵一笑,"这年月,肚子都填不饱,哪有闲功夫去读书啊?大哥,你真逗。那他刚才一番话,到底是啥意思?"
豺狼接道:"意思就是要抓咱们去见官,然后把咱仨一起关进大牢里。"
"不错,还有些悟性。"卢青天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黄铜令牌,赫然亮在土匪仨面前。
"吾乃户部尚书卢青天,朝廷亲授的正二品官员。你们打劫朝廷命官,已是罪加一等。识相的快点缴械投降,认罪伏法,或许还可从轻发落。"
他一番话,让半懂不懂的傻狈越听越慌,"二哥,他啥意思啊?咱们真的要坐牢?我不干!我最近才和隔壁村的阿花好上,坐牢就见不到阿花了。"
"拉倒吧。"豺狼嫌弃道,"那阿花长得还没我好看呢。你非要跟她好,我就不跟你过了。"
狗头出声打断,"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这人果然是个当官的,怪不得讲话文绉绉的。"
豺狼问:"那咋办?"
狗头咬牙道:"老子最恨当官的!要不是他们这些贪官当道,搞得我们没有田种,没有粮食吃,也不会落草为寇,至今连个媳妇都讨不着!"
"大哥,你说得对!"
"说得太对了!"
"给我揍他!"
土匪仨说罢,一拥而上,围着卢青天,就是一阵暴打。
"叫你嚣张!小样!别以为长着一张小白脸,就一定招女人喜欢!"
"二哥,你没有女人缘,也不能拿别人撒气呀?"
"多事,要你管!阿花那种丑八怪你也要,我才不稀罕!"
"大……胆!你们……居然敢殴打朝廷命官!"
"打的就是你这贪官!再耀武扬威就宰了你!"
卢青天被围在中间,满眼都是金星,只好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手中的令牌早掉了,头发衣服也被撕扯得乱七八糟。这下可好,连性命也岌岌可危。
☆、第 13 章
话说也是当日,下午早些时候,谷花村北头,贾家大宅的前门,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砰砰砰砰……!!!"声音大得好似打雷。
"谁呀?!门坏了不要钱啊!"正在院子里,池塘边喂鱼的贾老爷,不满地朝外吼了一声,眼神示意一个家丁。
那家丁点点头,走到门边,却并不开门,反而从门缝中,朝外张望。
完了直起腰来,对贾老爷道:
"老爷,又是那人。"
"又是他?!真的又是他?你当真看清楚了?"
贾老爷不敢置信,一双眯缝三角眼瞪得都变大了。
于是家丁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确定后,再次点头。
"真是他,错不了。"
"哎哟,我的亲爹啊,怎么这般阴魂不散。"
贾老爷立即觉得头大了一圈,一把丢弃手中的鱼食,手指揉上发胀的太阳穴,闭着眼睛朝大门慢悠悠踱去,到了门边,再睁开时,三角眼里全是精明的光,这才顺手拉开了大门。
魔教教主白武叱,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
一身白衣一尘不染,不过外层裹着的黑纱,已经被划花成了渔网,破破烂烂吊在身上,好几处还挂着树叶和断枝。
贾老爷全当没看见,很不耐烦地冲他吼:
"你怎么又来了呀?!"
白武叱声音平静,没有语调,"你给我的地图是错的。"
原来,白武叱那日在茶馆听完老板的话,就立即飞奔来了贾家。
到了门前,也是这么打雷似的敲,立马激怒了一向嚣张跋扈的贾老爷。
他很快带着一群体型彪硕的家丁,拿着棍棒冲出来,将白武叱团团围住。
"揍他!"
贾老爷一声令下,家丁们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打。
白武叱谁呀?武林第一单挑王。谁打得过他。
不到一刻钟,贾老爷的家丁,就全部被放倒在地,哀嚎呻吟。
这下子,站着的,放眼望去,就只剩下半点武功不会的贾老爷,和杀红了眼的大魔头。
"啊啊啊啊……杀人啦!救命啊!"贾老爷转身就想跑,可他跑得过白武叱么?还没挪动步子,就被白武叱轻松拎住后衣领,任凭他怎么使劲,就是再也上前不了一寸。
"呜呜……"一看逃跑没希望了,贾老爷立刻又换上一副痛哭流涕的嘴脸,麻油说掉就掉,开始跪地求饶,"这位大侠,咱们商量一下吧。您是要钱呢,还是要首饰?如果这些您都不喜欢,我还有银票?古董?古代名家的书画?"
白武叱冷凉的眼神,看不出一丝波动。
贾老爷就蛋疼了,放血道,"只要您喜欢的,通通可以拿去!我全送给你!只要你肯放我一命。"
想他贾掏陶,昨天以前,过得比皇帝还舒服,最怕的就是死。
有钱人嘛,一般都是胆小如鼠,不会活腻的。
何况那些古玩字画,金银财宝,古墓里多得是,只要保住命,大不了过几天再去挖。
贾老爷以为白武叱面对如此多的金钱诱惑,会稍微为之所动一下。哪知白武叱只是出奇平静地问了一句:
"你有武功秘籍吗?"
"啥?你说要啥?武功秘籍?"
贾老爷大张着嘴,好半天都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又问了一遍。这才确定眼前这人不是开玩笑。
这下子,贾老爷的心,彻底凉透了,以为自己大难临头,离死不远了,便自嘲地嘀咕了一句:
"哼,《龙阳四十八式》倒是有一本,也是画招式的。你会要不?"
多年习武的白武叱,耳朵自是比一般人灵敏得多,理所当然听见了这句话。不过他居然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皱眉问:
"'龙阳'是什么武功?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才四十八式?我一个月就可研习成功。你快借我一看。若不借,我就杀光你们,自己进去找!"
"借!"贾老爷心头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而且你不用还了。我这就进屋去。马上拿给你。"心道:这人看起来模样这么端正,居然是个傻子?总算是逃过一劫。
白武叱闻言,已经松手,放开贾老爷,忽然又想到什么,狠狠道:
"你别想趁机逃跑。我会盯着你。你敢耍花招,我立即杀了你!"说罢,一个仙鹤亮翅,轻轻松松就飞上了贾宅屋顶,长发飘飘,白衣款款,似仙实鬼。
"你等着啊!"贾老爷才不会骗他呢。一本春宫图,有什么稀罕的。白武叱就是问他要十本,他也买得起。
贾老爷笑得好似捡到天下最大的便宜,踮脚朝屋顶上的白武叱喊了一声后,赶紧一提裤带,一溜烟小跑,回了睡房。
一阵'乒呤乓啷……'的翻箱倒柜之后,房门口飞出一堆衣服鞋袜,被褥枕头,贾老爷头顶一块大红色桌布,手里扬着一本街边随处可见的画册,兴冲冲地从房间内跑出来。
"找到了,找到了!在这里,少侠!"话未落音,白武叱已如鹤舞白沙般,潇洒飘逸地落回地面,劈手就将贾老爷手上的画册抢了过去,半点客气不讲。
之后,也不作停留,迅速消失了,留下一大宅子为之后怕的人。
村口的茶馆,升起徐徐炊烟。
右掌舵和左护法穿着围裙,在厨房内……打杂。
茶馆老板向空中抛起一团面。
"哇呀——"左护法瞬时出手。
刹那间,'啪啪啪啪……'屋顶多出数以百计的飞镖暗器。面团也在空中分散成许多羽毛大小的面片,纷纷下落至冒着热气的滚水中,很快出锅。
"刀削面——"
左护法像模像样地吆喝一声,端起大碗,自己先吃上了,"嗯……好吃……"
一系列连贯流畅的动作,深得老板赞扬,"你很有天分嘛。"
左护法嘴里堵满了,撅着腮帮子,笑着嘟囔:"过奖。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出来混,都得有两把刷子。"
两人这厢聊得愉快,忽略了那边不得表现,正妒火中烧的右掌舵。
右掌舵盯着那口刚煮过面的锅,越看越不爽,渐如鬼魅般,移至灶台附近,手即将触碰到锅子时,一把飞刀'啪'地一下,插挡在前面。
左护法头都不回,"休想投毒,老子还没吃饱呢!"
右掌舵邪魅一笑,"投毒的方法有很多的……比如你的碗,是我洗的……"
"呕……"他才刚说完,左护法已丢开碗,趴在桌子旁,呕吐起来。
"嘿嘿嘿嘿……"右掌舵笑得诡异。
左护法吐完了,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要去抓右掌舵,"找揍么?"
右掌舵既不避,也不躲,表情淡定,"你还敢碰我?"
一句话,瞬间止住了左护法已挥至面前的拳头。
二人正在斗气。
白武叱飘然而至。
二人大喜过望,竟异口同声道:
"教主!"
又嫌弃地对望彼此一眼,然后又极有默契地对白武叱齐声道:
"您回来了?"
之后就彻底怒了。
"你他娘的老学我讲话干什么?!"
"谁稀罕学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长着一张死尸脸。"
"决斗!"
"你敢碰我吗?"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突然发觉白武叱有些不对劲,于是决定暂时放下仇恨,双双来到白武叱身侧,小心问道:
"教主,你怎么了?"
白武叱凝眉坐在一张桌子前,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此刻充满了迷茫。
"这本书好怪。我每张图都看得懂,但就是搞不懂每张图和下一张图有什么关联?"
左护法和右掌舵纷纷将头凑过头一瞧,白武叱此时手里拿着的书,封面赫然写着六个大字:
《龙阳四十八式》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的留言我都看见啦,谢谢你们.^^
☆、第 14 章
看到的瞬间,左护法和右掌舵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竟不知如何跟他解释。
过了好久,左护法才支支吾吾地试探道:
"呃……教主,这本书上的内容,你真的看懂了?"
白武叱无辜地点点头,"嗯,不就是两个人一起修炼的功夫。"
"话是这么说……但是此功夫……非彼功夫……"左护法圆不下去,自己先红透了脸。
右掌舵目光阴沉,干脆直接一把将书夺过来,转手就丢进了灶台烧柴的坑。
薄薄的书本瞬间燃起火苗,很快便燃烧殆尽。
白武叱大怒,瞪着他道:"你做什么?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右掌舵语调平稳,"教主,这本书不适合你。你还是不看为好。否则走火入魔,可就糟糕了。"
白武叱笑得不可一世,"只有武功造诣不够深厚的人,才会走火入魔。我白武叱岂是这等没用之人。你不是向来都说,我的武功是天下第一吗?现在为什么不让我看?"
"是啊,为什么不让教主看?!"左护法突然大声帮腔,而后又从牙缝里小声对右掌舵道:
"他除了练功,什么都不懂。让他看看也好,说不定就开窍了。你怎么就烧了呢……"
右掌舵也回以低声:"你就不怕他找人练……"
"那不是更好……"
"就怕他找别人练……"
左护法一听,脸立即就黑了,墙头草似的,又开始帮右掌舵讲话。
"教主啊,那本书真的不适合您。您一个人在山里头闭关,去哪儿找人练?不如不看。"
白武叱想都没想,"山里人迹罕至,却时常有野兽出没。随便找个老虎豺狼之类的大型猛兽,练死了,还可以再找别的。"
"噗……"此话一出,原本一直坐在柜台后面喝茶,假装没听没看的老板,终于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
左护法和右掌舵也急似热锅上的蚂蚁,互相责备起来。
"你会不会聊天啊?把教主往沟里带!"
"哎哟,我的乖乖,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都快把我给急死了。你怎么就不明白?"
茶馆老板实在看不下去,丢开账本,走过来,对白武叱道:
"孩子,你被贾老爷给骗了。古墓里多得是武功秘籍,他却只给你一本最薄的……"说到此处,居然停下了,眼神意味深长。
白武叱眼波流转,像是明白了什么,"狗贼,胆敢辱我!我这就去找他,问个明白!"说着,就要走,被老板拉住手,安抚道:
"外面已经天黑了,明日再去吧。先吃碗面条。"
白武叱当真就留下了。
老板三两句话,解决问题。
看得一旁惊诧莫名的左护法和右掌舵,佩服无比。
第二天。
"砰砰砰砰……!!!"
一大清早,贾宅的大门,就如雷贯耳地敲起了'警钟'。
"嗯……?"贾老爷睡眼惺忪地躺在床上,正做美梦呢,听见门响,一惊一乍地坐起来,身子还没挺直呢,就朝家丁喊:
"干他娘的!这大清早,不睡觉,又是谁呢?"
家丁很快来报:"老爷,是昨天那人,又来了。"
贾老爷正系衣带的手,闻言一阵哆嗦,穿起鞋就往外跑,到了门前,拉开一笑:
"哟,少侠。您真早,要不要进来,一起吃个早点?"
白武叱冷冷道:"把地图给我,我自己去找。"
贾老爷脸色一沉,心想:他到底沉不住气,把真正想要的东西说出来了。
地图嘛,是断然不能给的。但是贾老爷又惧怕白武叱凶猛的身手,于是摸着髯髯须,思考片刻,狡猾的三角眼一眯,问他道:
"少侠要地图找什么?"
白武叱道:"当然是武功秘籍。"
"昨天那本呢?"
"被人烧了……"
白武叱说得极为惋惜的模样,贾老爷嘴角一勾,果然判定他是呆子,就是不知道受了谁的挑唆,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找自己。
他贾掏陶可以在战火纷飞的年月,群众纷纷吃不饱肚子的情况下,富得流油,想也知道,定是个喜欢耍小聪明,投机取巧之人,又怎会对付不了一个常年在深山里修炼武功,不问世事的二货呢?
于是贾老爷很大方地说:"少侠稍等,我这就回屋,取地图给你。"
白武叱不疑有他,老老实实站在门口等。
贾老爷来到书房,抓过一支毛笔,大笔一挥而就,一副鬼都看不懂的地图,就孕育而生了。
半盏茶功夫不到,贾老爷就已点头哈腰地将这张破图,递给了两眼放光的白武叱。
白武叱一接过图,立即宛若昨日,瞬间消失了。
然后便到了第三日,也就是卢青天被土匪群殴的当天。
白武叱穿着破成渔网的黑纱,再次出现在贾老爷面前,面无表情道:
"你给我的地图,是错的。"
☆、第 15 章
错的?不是假的?
贾老爷一听字眼,就料想自己这回又平安了,于是说话的语气,颇有些放肆。
"嘿,你回来得可真够快的啊!这么远的路,你是长翅膀飞回来的?"
"少废话!"白武叱手臂瞬动。
"哎呀呀呀……"贾老爷已吃了一拳,捂着左眼眶倒在地上,哇哇大叫。
可惜他贾老爷千算万算,却没考虑到白武叱日夜兼程的赶路,已经一天一宿没吃没睡,脾气大着呢,心情自然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贾老爷居然还在这当口,去摸老虎屁股,结果可想而知,手再松开的时候,一只熊猫眼赫然出现在脸颊上,可悲又可笑。
白武叱冷眼看着倒在地上打滚的贾老爷:
"快把对的地图给我!再犯错,我一掌拍死你,比拍死一只蚊子还容易!"
闻言,贾老爷又掉麻油了,哭得委屈好似长期受虐的小媳妇:
"少侠,您不能这么不讲道理的。地图我明明给了你,你自个儿找不着路,回来却怪到我头上,冤不冤啊我?要知道,我用那张地图,寻到的古墓不下百座。哎哟,疼……你还打我!我都快成你出气包了,三番两次跑来我家闹。"
他一番话说得感天泣地,动情晓理。好像他才是天底下心地最好的活菩萨;而白武叱是不识好歹,任性胡为的大混蛋。
没有多少人情来往经验的白武叱听罢,一向冷漠的眸子居然为此游移不定起来,杵在原地,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贾老爷见状,就知道这回又蒙混过关了。但白武叱既不说话,也不走,站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贾老爷也不敢再招惹他,只好赖在地上,继续嚎:
"咝……哎哟,疼死我了……估计破相了……想我'谷花村第一美男子'的名号,今天就要拱手让人了……"
"我走了。"白武叱突然蹦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哦……少侠慢走。"贾老爷也只好回他一句没头没脑的。
这回白武叱倒没飞,转身朝大门走,到了门边,又回过头来,语气颇有些央求的意味。
"下回你去古墓……带我去吧。"
贾老爷原本正一边哀嚎,一边偷瞄白武叱离去的背影。眼看对方即将离开,居然又回了头,贾老爷吓得赶紧撤回目光,装出一副无辜模样,扶着被打肿的眼眶道:
"你下手的时候也不知道轻点,疼死我了。咝……等我气消了再说吧。"
一句话打发。
白武叱却当了真。
离开贾宅,回到茶馆,就发起了呆,看得蹲在桌子对面,一个刷锅,一个擦碗的左护法和右掌舵,惊奇不已。
"教主……您今天又做了什么?"
白武叱清冷的眸子里,满是内疚,喃喃道:
"怎样才能让一个原本生气的人,气消呢?"
此话一出,左护法立即丢掉碗布,一拍桌子站起来,义愤填膺道:
"谁这么大胆,敢惹我们教主生气?交给我,保证扎他一千个窟窿。"
右掌舵嫌弃地瞥他一眼,"话都听不懂,就知道冲动。"目光又瞟向白武叱,却透着股从未有过的阴毒,"教主,你惹谁生气了?咱们魔教,在武林上,就没有得罪不起的人物。你犯得着为此犯愁吗?"
另一边,贾老爷总算送走了白武叱那瘟神,正在呼痛,由着一众家丁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这时,已在贾老爷家门口蹲守了三天三夜的刘一片,满身道士行头,肩扛大旗,大摇大摆地,从仍旧敞开的贾家大宅门前,'恰巧'经过。
"算命——批八字咯,测流年——"
到了贾老爷跟前,一声响亮的吆喝。
然后,又假装不经意地,'正好'望向贾老爷,并奇怪地"咦?"了一声,脚步不停,迈开步子,又向前走去。
贾老爷被打肿的左眼皮,适时地跳了跳。
贾老爷顿时大感不妙。
"哎,那边那个道士,你'咦'什么?"
☆、第 16 章
想他贾掏陶,常年干的是盗墓的行当,最忌讳的就是鬼神,最相信的,就是迷信。这下看见一个道士,还对自己'咦'来'咦'去的,能不好奇吗?
刘一片止住脚步,转过身来,摸着山羊胡须,一本正经看向贾老爷,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这位道友。贫道云游之前,好歹也是一座道观里的首席。你如此无礼,恕贫道不能帮你。"
说完,作势就要走。
贾老爷慌了,冲过去拦他,"原来是位道长,失敬,失敬。"
刘一片目不斜视,伸出一手,拇指在其余四指上来回点了点,"这位道友,您最近是不是睡眠不好?疲于应酬,又唯恐与人结怨,所以不得不……"
"哎呀!"
刘一片还没说完,贾老爷已经双手一拍,大喜过望。
"道长您真是活神仙!算得可真准!咱们进屋聊。我跟您说啊,事情是这么回事……"
贾老爷做了个'请'的手势之后,也不管对方的意愿,拉着刘一片的手,就往自己家里头领,到了堂屋,拜为上宾,又是看茶又是唠嗑,把这几天跟白武叱发生的事,毫无防备的,统统一股脑儿说给了刘一片听。
其实他不说,刘一片大致也了解个七八分。要知道,他可是猫在贾家大门外,整整喂了三天的蚊子,就等一个时机,能够引起贾老爷的注意。
现在机会来了。
刘一片当然得好好把握。
那戏做的是……足啊。
要什么有什么,演什么像什么。
迷信的贾老爷,平日里狡诈精明,偏偏对刘一片信任得不得了,甚至才认识不到一天,就牵着他的手,带他参观自己华丽的大宅子。
家里家外,几乎都走遍了,还兴致勃勃地拉着刘大骗子,商量起各个屋子里家具的摆设、布局,甚至一丁点细节也不放过,非要刘一片首肯了,才算通过,接着带他去看另一间。完全一副新郎官带新嫁娘看新家的兴奋模样。
"道长,您看这边,我是不是需要放一个屏风,会比较容易聚财?还有这个床的位置,是横着摆呢?还是竖过来……"
刘一片才只应付他一天,就已经疲惫不堪,四肢沉重。
好容易熬到晚上,刘一片已经饿得头昏眼花,前胸贴后背,就等着他放自己走,好冲出去,脱掉这身累赘的道袍,找个地,光着膀子喝酒吃肉。
哪知到了饭口,贾老爷极度殷勤地,非要留下刘一片一起用膳。
刘一片心想:也好,这厮折腾了自己一整天,骗顿饭吃吃,算便宜他了。
于是欣然前往。
哪知到了堂屋一看,就傻眼了。
贾老爷献宝般地对刘一片展示一桌子清淡菜肴。
"道长,我与你一见如故,相逢恨晚。这是我专门为您准备的——全素宴!"
这下蛋疼的,可就轮到刘一片了。
想他刘一片身处乱世,夹缝中求生存,行骗江湖,为的什么?
不就为了能在人人饿肚皮的饥荒年月,餐餐吃上一口肉吗?
现在可好,入戏太深,骗来一顿:全、素、宴。
吃吧。还想什么?有素菜吃也比饿着好。
刘一片有气无处发,还要一直在贾老爷面前装B做戏,只能化憋屈为食量,吃完一碟青菜,再换另一盘,还是青菜……
饥肠辘辘的他,因为胸口憋着一口闷气,反而越吃越饿了。
贾老爷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刘一片异常的神色,兴奋无比地,炫耀起他满屋子的死人陪葬。
"道长,您看这边。"贾老爷摆手博古架,指着上面一个颜色素雅的花瓶,三角眼里全是精光,"这可是宋朝的定窑白瓷,哈哈哈,美吧?"
又指着架子上一个全身铜锈的圆形器物,满脸得意。
"还有这个。这可是西周时期的四方神兽铜镜。你看,这镜子背面,四个角都雕有一个四脚小兽,好看吧?"说着,手指小心翼翼地靠近铜镜,指着其背面的花纹中间,因年代久远,已轮廓模糊的神兽。
刘一片手摸山羊胡须,丹凤眼弯弯,一直保持着微笑,点头应承着兴致勃勃,不停讲解的贾老爷。
贾老爷越说越来劲,又离开桌子,跑到堂屋一侧的墙壁前,扬手介绍起他珍藏多年的名家名画和名人书法作品。
"这幅,是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的《兰亭序》……"
刘一片实在忍受不了贾老爷的聒噪和话痨,趁他转身离开桌子的当口,迅速从道袍袖子里掏出一包巴豆粉,全数倒进了贾老爷的饭碗里,又假装亲切地,和贾老爷攀谈起来。
"哦,这可是稀世的珍品。贫道也曾听闻,唐太宗生前最宝贝这幅字,临死还抱着它,非要陪葬。贫道今日得以借光欣赏,一饱眼福,全赖贾老爷的慷慨大方。贫道无以为报,就为您盛一碗稀粥,以表谢意吧。"说罢,捞起袖子,就去帮贾老爷倒了巴豆粉的碗里装稀饭。
贾老爷极为高兴,"哎呀呀,道长何须如此客气。"
边说,边往桌子这边跑回来,
"我与道长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有什么难事、烦心事,道长您一看就明白,我都不用说。如此默契的知己,前世可寻,今生难觅。何况,道长您今天还帮我把每间房屋都按风水布局,重新布置了一遍。从今往后,我贾掏陶一定能一挖一个准,一个坑一个宝贝,哈哈哈哈……"
说着,端起碗,"吧唧吧唧……",把稀饭吃了个精光。
刘一片的丹凤眼,满意得都快弯成了月牙儿。
他耐心忍受着对面那人,正面朝自己大喷口水,滔滔不绝,时而还面带微笑,搭上一两句话。
忽然,贾老爷面色一变,捂着屁股站起来,表情颇有些尴尬。
"哎哟,道长,您先坐一会儿,我突然很想上茅房。"
说罢,'啪啦啪啦……'放了一连串响屁,憋都憋不住。
一时间,屋子内空气浑浊,花蔫狗倒。
贾老爷夹着双腿,双颊酡红。被白武叱打肿的熊猫眼,抽得好似半边瘫。
一直坐在他旁边的刘一片,身躯僵直,一动不动,脸上笑靥依旧,仿佛置身春风拂面,芬芳宜人的桃花园。
☆、第 17 章
"道长……对不住……"贾老爷小声道歉后,左手抱肚,右手捂屁股,迅速消失在刘一片视野内。
他刚一离开,刘一片霍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张牙舞爪,奋力用道袍袖子挥舞扇风,嘴里嘀嘀咕咕,都是脏话,全无刚才半点斯文。
"干!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日你个仙人板板!满身铜臭也就算了,连放个屁,都臭不可闻!"
"道长,您干嘛呢?"
刘一片正在低声骂娘,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刘一片大惊之下,很快镇定,回头一瞧,居然是贾老爷。
这厮已拉完屎回来了?这么快?屁股擦了没?
刘一片袖子扇风的动作不变,不过幅度稍微大了点,笑着对贾老爷说,"吃多了,起来活动活动,顺便帮你这屋作个法,以免小鬼来烦你。"
"这个好。哎呀,要是连活人也能防就好了。"贾老爷一听,就高兴了,又不放心地加问一句,"道长,您作法收钱不?"
刘一片手舞足蹈,动得鬓角都出汗了,微笑依旧不变,"出家人,不爱财。况且贾老爷你还请我吃饭了呢,我怎么能跟你要钱呢,是吧?"
"这感情好。我刚才在门口一看见您,就知道您不是凡人,重感情,讲义气,是大好人!"贾老爷眉开眼笑,搓着手,满面红光,对刘一片称赞不绝。
刘一片动了一下之后,肚子竟比先前更饿了……
感觉这顿饭,吃了跟没吃一样,心里不知又骂了他多少回!
身为一个男人,又啰嗦,又抠门,还喜欢占人小便宜,打屁又臭,眼睛又小!简直是一无是处,尽给咱爷们丢脸!
正腹诽呢……
贾老爷"唔……"地一声闷哼,双腿一夹,捂着屁股,面颊又酡红起来。
'啪啦啪啦……'
刘一片虽立即下意识地捂住口鼻,但贾老爷的地雷,说炸就炸,味道挡都挡不住。
刘一片这回撒腿就往屋外跑,仿佛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道长——"贾老爷还想去追,结果手一松开,'啪啦啪啦……'腿夹得更紧了,一小步一小步,小脚女人似的往茅房冲,声音里带着哭腔,朝着早已跑至门外的刘一片喊:
"道长,对不住啊!我也不想的,今天肚子不消化!"
刘一片却并不是乱跑,出了堂屋,回眸瞥了一下,余光看到贾老爷真去上茅房了,赶紧快步往贾老爷的卧房走。
由于贾老爷白天带他参观过大宅。院子里的路,他当时都仔细记在心里,现下又是客人,途中家丁奴仆都不敢阻拦,见到了,还纷纷向他问好。
刘一片一路顺风顺水,很快便找到了贾老爷的老窝,左顾右盼,没看见人,立马推开房门,猴一样跳了进去。
翻开衣柜,刘一片没拿银子,也没拿值钱玩意,反而卷了一套贾老爷惯常穿的衣服鞋帽,用布裹着,扎成一个包袱,又蹑手蹑手地出了房间。关上门后,跑进花园里,来到离外墙最近的假山背后,用力将身上的包袱往空中一甩。
包袱在空中打了一个转儿,碰到墙外的树枝后,落到了院子外面。
刘一片做完这些后,没事人儿一样,整了整衣襟,又拍拍袖子,不紧不慢地走出了花园。
再次回到堂屋时,贾老爷已经双眼深陷,手脚发软地第五次从茅房挪回来,看到刘一片,笑得尴尬又抱歉。
"呵呵,道长,让您见笑了。唔……您稍坐……"说罢,又想去。眉头都快皱到一堆去了。
刘一片唯恐贾老爷怀疑自己,于是这回,也抱住肚子,表情痛苦道:
"贾道友……我的肚子突然也很不舒服……你家茅房,还有没有其他坑位?"
于是一刻钟后,刘一片和贾老爷,蹲在茅坑里,隔着一层木板,聊天。
刘一片终于达成了这趟来的目的,心情不错,耐心比先前好了很多,贾老爷说什么,他都顺着搭腔,只是在不说话的时候,一定用手捏住鼻子。
贾老爷的声音从隔板那边传来,"道长,您的意思是说,我们被人下药了?"
刘一片放开鼻子,屏住呼吸,"看来你最近得罪小人了。"
贾老爷一寻思……
操!除了白武叱,还能有谁?!
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妥,摇摇头,自言自语道:"那家伙看样子,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呀……"
刘一片在隔壁添油加醋,"哼,人不可貌相。你真该出去避避风头。"
闻言,贾老爷顿觉被打的左眼,一阵一阵地抽痛,于是又小心用手扶上,喃喃道:
"哎哟……出去散散心也好,眼睛越疼越厉害了。"又大声朝外喊,"去拿些钱,明天我要看大夫。"
侯在茅房外,伺候的家丁道:"老爷,村里只有一个张大夫,上个月老死了。现在看病,都要去县城。"
"那就上县城里去,怎么了?还怕我贾掏陶给不起钱,看不起县城里的大夫?"
贾老爷说归说,其实心里另有小九九,只不过当着刘一片在场,碍于颜面不好明言罢了。
想他贾老爷生平爱好有三:盗墓、守财,和每个月去县城里喝上一次小花酒。
县城距谷花村不算远,只有三十几里路,骑马一天方可来回。虽说是县城,其实原来是个后备兵粮中转营。比起先帝时期的其他繁华县城,简直小得有些可怜。可现在兵荒马乱,这县城因为长期有士兵把守,倒是比一般时常遭受洗劫的县城热闹些。
但是县城里,九成是男人,八成是酒鬼,还有两成,大家心知肚明,嘴上不说,都知道是妓。
☆、第 18 章
贾老爷打定主意,明天要上县城去嫖妓,这会儿心里头已隐隐约约生出些瘙痒,邪念头还没成熟,忽然面色一凝,表情十分沉重,仿佛正遭受着巨大的痛苦与煎熬。
随后"噗通……"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掉进了粘稠液中。
"呼吁……"贾老爷忍不住一声喟叹,全身重新放松下来,脸上的表情,刹那间舒爽无比。
与此同时,隔壁的刘一片斗鸡眼一对,差点被熏倒在茅坑里。嘴里头还念念不忘继续行骗:
"你出门最好别带钱。"
"为什么?"贾老爷不解,"不带银子我怎么看大夫?以身相许?"
刘一片因为憋气太久,额暴青筋,涨红了脸,"我听说最近,这附近来了个手脚勤快的小毛贼,还号称什么'檐老鼠'。你是村里头有名的富户,出门在外,他不挑你下手,找谁去?"
贾老爷点头认同,"你说得对。出门在外,不比在家,不得不防。"
刘一片快憋死了,说话的语气快了不少,"而且你最好别声张。偷偷地去,悄悄地回。要不然,那瘟神也不会放过你。"说的,自然是白武叱了。
贾老爷一拍大腿,心领神会,"对呀,还有那家伙!道长,还是您聪明,办事周详,有远见。哎呀,我就爱听您的。"
贾老爷说罢,'乒铛'一声踹开茅厕的门,光屁股坐在茅厕盖板上,对候在外面的家丁扬声,"喂,你,给我记着!我们刚才说的话,你全当放屁,没听见!不许告诉任何人,老爷我明天要去县城里头,看大夫!"
当天夜里,贾老爷终于拉完了稀,又送走了匆匆离去的刘一片,早早便关起房门,对所有家丁说,自己要睡觉。
等家丁们尽数休息之后,剃光了胡须的贾老爷,左手抱着一个香炉,右胳膊腋下夹着一只瓷壶,穿着一身面料名贵的素色衣裳,鬼鬼祟祟地,溜出了自家后门。
他刚一离开,打扮成他的刘一片,穿着今天在他府上偷来的衣服,摸着脸颊上贴好的髯髯须,大摇大摆地从他溜出的后门,又混进了贾家。
关门,落锁。大功告成!
刘一片拖着稍显宽大的衣摆,就往贾老爷的卧房飞奔,远远一瞧,就跟那大半夜里拖着大尾巴到处乱窜,寻着偷鸡的野狐狸差不多。
村口茶馆里,这时候也正热火朝天。
左护法和右掌舵看着一动不动坐在桌子前,不吃不喝,两眼发直的白武叱,小心肝都碎了一地。
"至于吗至于吗至于吗?"左护法抓着头发,来回走动,好似一只焦躁不安的狮子。
右掌舵道:"教主,想让他不生气,其实很简单。"
闻言,白武叱眼波一动,当真转过脑袋,看向右掌舵。
"杀了他。死人是不会生气的。"右掌舵说话间,眼神骤然变冷,语气也阴森慎人,让人不寒而栗,"我这里有药,你想让他怎么死都成。如果是我,我比较喜欢让他生不如死。"
白武叱一拍桌子,极为烦躁,"若能杀他,我还用这么愁吗?他死了,谁告诉我路怎么走?"
一时间,茶馆内木屑飞舞。
茶馆老板拿着账本走过来,看了眼地上已碎成木渣的桌子,语重心长道:
"孩子,世间所有事,都跟你练的武功一样,没有捷径。要想让那人不再生你的气,唯一的办法,就是去跟人家好好道歉,让他原谅你。如果他不肯原谅,你就一直跟着他,表现出你道歉的诚意,让他慢慢接受,直到气消。"
一席话毕。
左护法大骂出声:"放屁!岂能叫我们教主低声下气去求人?简直有损我们魔教在江湖上的地位。"
右掌舵也道:"呸!敢生我气的人,都已经死了,或者即将死去。叫我道歉,只会送他一句:去死!"
左护法斜眼瞅了瞅右掌舵,"哟呵,难得难得,这回你居然跟我同一条战线。"
右掌舵面不改色,"你一向都是墙头草。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
左护法气急,一时又找不到可以有力反驳他的话,只能指着右掌舵,"你你你……"个没完,又不敢碰他。
不过没多久,他们又一致对外了,吵闹着,反驳茶馆老板的"荒谬"观点。
老板根本不想同他们一般见识,却被他们缠着直喷口水,只能无奈地一直摇头,叹气不已。
白武叱若有所思,忽而眼神一变,侧耳倾听着什么,随后站起来,眼睛盯着茶馆外,漆黑的树林子里,不晓得在看什么,完了丢下一句:
"我去道歉。"
瞬间消失在茶馆内。
这回右掌舵反应极快,解下围裙,撒腿便追了出去。
左护法大惊,也一把丢弃手中的锅铲,紧跟着飞出茶馆。终于在丛林内,追到了脚步不停,疲于奔命的右掌舵。
"喂,你跟去干什么?教主不是说在茶馆等吗?"
右掌舵的眼神,如蛇蝎般,没有了人的温度,"我要去看看,究竟是哪个狐狸精,勾住了教主的魂。我要把它的心,挖出来喂狗!不……我自己吃掉!"
"噗……那你岂不是成了狗?"左护法边跑,还不忘扳回一城,报刚才的一箭之仇。双手反扣背后,再伸出时,手臂上赫然亮出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暗器,在月光的映衬下,闪闪发亮。
"我不像你,直接戳它一千个窟窿完事。弄不死,也划花它的脸,让教主回心转意。"
☆、第 19 章
再看回村外。
河岸边,卢青天被土匪仨围在中央,七手八脚地一阵狂殴,刚开始还喊些冠冕堂皇的官腔;到后来,发现根本没用,才开始出手还击,可惜处境已落了下风,被打的次数明显比打到的人几率高多了。
慌乱之下,卢青天只晓得不停挥手,抵挡攻击。忽然间,手指像是勾断了一根细绳,一块什么东西,带着体温,落进了卢青天的手掌心。
他也没来得及看,只晓得是硬物,便攥在手心里当武器使,哪知伸出去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那玩意勾到了哪里,只听'嘶啦……'一声,像是有布料被撕扯坏了。
紧接着,狗头一声大叫:
"啊!我的手套破了!"
然后,傻狈也跟着叫起来:
"大哥,你手套破了就破了呗,一直抱着我干什么?"
卢青天立马感觉先前不断向头顶来袭的手,此时少了几双,便趁势站起来,猛地一挣扎,撒腿就跑。
豺狼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结果就让卢青天给跑了,大感耻辱,于是扯着嗓子对抱在一起的狗头和傻狈吼:
"快追呀!放走这个当官的,我们一个都甭想活!"
说完,自己先行追了上去。
傻狈闻言,吓坏了,也想去追,被狗头死死搂着腰。圆滚滚的肚子,都给勒瘦了……
傻狈不解,扭过头去。
一时间,两人面对面,呼吸可闻。
"大哥,你能放开我不?我热……"
狗头艰难开口,说话的时候很小心。因为脸靠得太近,只要稍微一不注意,嘴唇就会碰到一起。
"三弟啊,不是大哥不想。大哥也是被逼无奈。自从上回在茶馆,遇见那个魔教头子。他手下不是有个用毒的吗?我好像中毒了。这手,只要一不带手套,就不听使唤。"
傻狈听着,眼眶渐渐模糊了,"大哥,你怎么不早说呀?"
狗头叹气:"我不是不想你和二弟担心嘛。"
傻狈哽咽:"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这就背你上县城里去找大夫。二哥是我们三个中,跑得最快的。他一个人去追当官的,绝对没问题。"
傻狈吸吸鼻涕,抓住狗头的手臂,在自己腰围上挪了挪位置,然后两人像穿同一条裤子走路的人,同手同脚地往石壁处去。
捡起卢青天的包袱后,二话不说,摊开来,摆在地上,研究起来。
一炷香后……一无所获……
卢青天的包袱里,除了一套官服,一卷盖有皇上大印的征粮诏书。剩下的,就只有两个烧饼。
"干他娘的!一文钱都没有!什么破当官的,比老百姓还穷!"
傻狈不解道:"大哥,没钱的官,应该是清官吧?你刚才还骂人家是'贪官'……"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
狗头腾不出手拍他,只能骂道:"蠢!吃得多尽长肉,不长脑子!你见过当官的身上没钱吗?"
傻狈摇头。
狗头道:"这就对了。刚才那人,八成是个骗子,冒充当官的,想来骗咱们。可惜找错了人,遇到土匪,骗子也只有逃跑的份,哈哈哈哈……"
傻狈立起大拇指:"大哥英明!小弟佩服!"
"那是!以后跟着大哥,多学点。"狗头很受用,眼神示意,刚才卢青天掉在地上的令牌。
"去,把它捡起来。虽说是假的,好歹也是块铜,拿到县上去,卖给打铁的,少说也能换几十文钱。看完了大夫,咱们还能好好吃上一顿。"
"嗯!"傻狈很听话,捡起来,将其塞进了胸前衣襟内,又重新扶起狗头,抓住他的手臂,再在腰围上转了转,准备背他。
狗头用牙咬着木炭,在石壁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算是给豺狼留了口信。
一切做完后,傻狈背起狗头,跨过石壁,往县城方向走去。
贾老爷左手一只瓷瓶,右手一只香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里,独自夜奔。
树丛中不时有幽绿的眼睛远远盯着他,还有猫头鹰和其他动物的奇怪叫声。
贾老爷走着走着,鬓角开始冒冷汗。伸手擦拭的时候,不经意间,又触碰到自己光溜溜的下巴,一时悲从中来,心里暗暗又咒骂上白武叱好几回。
想他贾掏陶,十几岁便跟着马帮走南闯北,二十出头初入盗墓行当,混到如今,发家发财,也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细算起来,还没奔三。
只不过他在县城喝花酒的时候,听那些娼妓在酒桌上调侃打诨,说古代的美男子,都喜欢留美须髯,于是效仿之。结果整个人因为胡须,看上去整整老了二十岁。可惜他身边的人,只会阿谀奉承,根本不会同他说实话。
于是,贾老爷自以为英俊潇洒地,做起了他的关羽梦。
胡须留了几年,倒成了他的心头爱、掌中宝。每当贾老爷双手闲空,他便爱摸上一把。在这人迹罕至的小山村,别说是女人了,连年轻男人都很少。贾老爷常常摸着自己的胡须,畅想美人的秀发,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可现如今,为了躲避白武叱的纠缠,贾老爷居然要忍痛割爱!
说有多伤心,就有多伤感!
"砰——!!!!"
一个巨大的碰撞声响,骤然间打断了贾老爷的沉思。随之而来的,是一下猛烈地撞击,贾老爷只觉额头一阵剧痛,袭来之物还没看清,整个人已被撞得一个趔趄,踉踉跄跄向后摔去。
贾老爷本能地松开手,想去撑地,稳住后倒的身体。
手里的花瓶和香炉,瞬间脱离了他的掌控。吓得贾老爷大叫一声,也不管自己是否会摔成烂泥,俯身一个前迎,趴在地上,吃了一鼻子的灰。
花瓶正好在此时,落进了贾老爷双手内。
有惊无险……
贾老爷刚想舒口气,突然又想起,还有香炉!
赶紧又回头到处搜寻,终于看见时,又发现它在相反的方向,从空中往下掉。
"啊!"
贾老爷下意识地屁股一挪,双腿一并,在地上做了个鲤鱼打挺,脚丫子一勾……
香炉正中脚背。
"呼……"贾老爷大气一吐,瘫在地上,心犹在怦怦直跳,再一瞧,刚才撞到自己的那玩意,居然像是个人?
这会儿,他好像也被撞得不轻,摔在狭窄的山路另一侧,扶着额头,半天爬不起来。
贾老爷大怒,指着他道:"半夜三更的不睡觉,你乱跑什么?差点弄坏了我的元代青花瓷!还有武则天用过的香炉!你赔得起吗?乡巴佬!"
骂了一阵,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对面那人,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大半夜的,脸又被乌黑的长发遮盖住了,只看得见额头的皮肤,很是苍白。
贾老爷越看越觉得慎得慌,抱紧瓷瓶和香炉,一动不敢动地盯着对面,嘴里开始滔滔不绝地念经。
"阿弥陀佛……观世音如来佛祖玉皇大帝王母娘娘……那边那个……不是那玩意吧???是的话,你千万别过来……我的肉不好吃……血更不好喝……还有,我好男风……艳鬼就更别过来呀!"
卢青天光顾着逃命,时不时还回过头去,看豺狼是否追上来,结果一不小心,居然迎面撞上了贾老爷,这会儿头昏眼花,只觉脑袋嗡嗡作响,贾老爷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根本听不清楚,只知道面前有个人,说不定可以帮自己逃脱危险,于是晃悠悠撑起身体,伸出手,向他爬去。
"救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呀!!!!!!!!"
可惜贾老爷不知缘由,吓得放声大叫,声音早已盖过卢青天细若游丝的呼救。身体也自己行动起来,瓷瓶不管了,香炉也不要了,手脚发软地向反方向爬。哪知脚底一重,回头一瞧,一只苍白瘦弱的手,已经摸上了自己的脚踝。
"我求你放过我……我的屁股虽然肉多……但真的一点也不好吃……"贾老爷吓得差点就尿裤子了,现下除了哭,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贾老爷再熟悉不过的美人翩翩而至,果断飞起一脚,将贾老爷脚边的卢青天,猛地踢进树丛中,霎时间没了动静。
☆、第 20 章
贾老爷灰头土脸地呆坐在泥地里,发抖抽泣,抬头看那人,玉树临风地站在自己面前,白衣胜雪,面无表情,好像什么都不害怕,也难不倒的强大淡定。
贾老爷心里,没来由地安下心来,但刚才的恐惧没得发泄,这会儿脾气大得出奇,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但嘴巴却像管不住似的,张口便朝那人吼:
"死兔崽子!别以为自己有多潇洒俊逸!都是因为你!害得老子上县城看个大夫,还要偷偷摸摸的走夜路,连留了多年的心爱胡须,都给剃了……"
贾老爷还没说完,白武叱突然眼神一凌,挺身挡在贾老爷身前,袖子快速优雅地轻扬了几下。
'歘歘歘……'几支寒光乍现的飞刀,快如闪电,一溜烟地插|进了贾老爷脚边的泥地上。
其中一只,离贾老爷的裤裆仅差一寸。
贾老爷刚才那阵还没缓过劲呢,这会儿又受惊,牙齿"咯吱咯吱……"打着颤,合都合不上了,大汗淋漓地望着出手保护自己的白武叱背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大脑也一片空白……
"你留在原地别动,我马上回来。"
白武叱留下一句话,脚底生风,瞬间便朝刚才飞刀袭来的方向追去。
树林里,左护法重重一拍大腿,"干!居然没丢中!"侧头,发现右掌舵居然一动不动,急得低吼,"你还愣着干什么?教主发现了,快跑!"
右掌舵面色阴沉,眯眼道:"教主追来了……那狐狸精身边,这会儿没人。"说罢,拿出一个罐罐,打开来,里面慢慢爬出了一条手指粗细的血红蜈蚣。
可惜身子才出来一半,一只一尘不染的鞋,悄无声息地踩在了蜈蚣即将要爬的树干上。而树叶,竟没因此掉落一片。
右掌舵身体一僵,抬头望去。
只见白武叱身姿如鹭,神色淡然地单手扶枝,独脚踏树,如履平地般潇洒自如。
已逃离的左护法,见状,又赶紧跑了回来,单膝跪在白武叱所站的树干前,抱拳齐眉:
"教主,不关右掌舵的事。飞刀是我丢的。主意……也是我出的!我认罚。要杀要剐,教主一句话,我自己动手。"
右掌舵闻言一愣,眼底刚才还阴森寒冷的光,这会儿变得有些彷徨了。
白武叱道:"做得好。"
"哈?"左护法身形一歪,差点跪不稳。
"呃……"右掌舵手一抖,被蜈蚣咬了一口,瞬间双眼一斗鸡,晕了。
然后笔直地从树上倒栽葱似的掉下来,正好砸在左护法背上,又醒了,却把左护法压了个蛤蟆匍匐,半身不遂。
"混蛋……我杀了你……重得跟猪一样……还不快点起来?"
"日!动不了……我中毒了……"
等他俩终于从叠罗汉的状态中解脱,再抬头看时,树干上,哪里还有白武叱的身影。
贾老爷好不容易从一连串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此地不可久留!
于是赶紧抱起地上的瓷瓶和香炉……
可惜他蹲下去的身躯,还未来得及站起来,眼前忽然多了一双鞋,顺着向上看,来人白衣飘飘,乌发如瀑,风度翩翩,从容淡定。
"瘟神!你离我远点!我跟你在一起,一准没好事!"
贾老爷喝止几欲上前的白武叱,尽量退后,站得离他远一点,结果脚跟碰到了刚才左护法投掷的飞刀,一下子又不敢动了。
白武叱并未说话,眼神好奇地望着贾老爷,脑袋居然还歪了歪,然后极其平静地蹦出一句:
"你剃光了胡子,看上去年轻不少,人也好看多了。"
贾老爷浑身一震,面颊酡红,"你骗人!"
白武叱垂下手:"我是来向你道歉的。白天打你,是我不对。你原谅我吧。"
"……"
贾老爷呆了,张着大嘴,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世人都爱面子。即使自己错了,也不会轻易道歉,更别提认错了。
哪有像白武叱这样的?大实话张口就来。态度诚恳,眼神内疚的小模样,要多讨喜,就有多好看。
贾老爷三角眼一眯……就觉得他另有所图!
连忙将怀里的瓷瓶和香炉,抱得更紧了,生怕白武叱来夺,脚步再次慢慢往后退却。
他退一步,白武叱就上前一步。
"你要去哪儿?"
"我去县城看大夫,过几天就回来,呵呵……"贾老爷不敢开罪他,只能边退边答。
白武叱眼睛一亮,"我跟你去。"
"你别跟来!!!"贾老爷顿时跳脚,"不许你跟!不准跟!"
白武叱皱起眉,语气有些气馁,"你就一点都不肯原谅我吗?我知道错了。我还盼着你待我去古墓呢……"
"哈哈……等我从县城回来就带你去啊。你乖乖在村里等我。"
"那好吧。"白武叱当真停下脚步,不再跟随,"一路当心。你太过招摇,恐怕这一路上,多少不会太平。"
"……"贾老爷退后的脚步,霎时又停住了。
白武叱却已经转身,背对贾老爷,眼看就要一如以往,在贾老爷眼前,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贾老爷开口了:"等等……"
白武叱脚步一顿,侧面回眸。
"我……那个什么……呃……"贾老爷吞吞吐吐,好半天后,突然超级大声地说:
"哎呀,我一个人闷得慌!路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跟我一起来吧!"
☆、第 21 章
"啧啧啧……敢断本大爷的财路,这就是下场。"
傻狈背着狗头离开河边后,张默默从石壁另一面,趟着河水走出来。指缝间,赫然吊着卢青天的钦差令牌。
河里溅起的水珠,凝在他肌肤上,又顺着肩背优美的曲线,流下修长的四肢。
"只要看得到,没有偷不着。跟我斗,没门!"
"是么?"一个挑衅的声音,霍然从身后传来。
张默默浑身一震,肌肉纹理在小麦色的肌肤下,暗暗涌动着力量。
"别动!包袱给我。"身后人言语威严,不容反抗。
张默默缓缓举起手中的包袱,还没过头顶,已被身后之人劈手夺了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寒光凛凛的青钢剑,抵上了喉结。
"别想溜,也别动歪脑筋。刀剑无眼。转过来!"身后人喝斥。
张默默被逼无奈,只好慢慢转过身去,定睛一瞧……
大惊失色!
与他对面相视的常禄,反而笑了。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老熟人吗?檐老鼠,我说最近在洛阳,怎么都见不着你,原来跑这儿混来了,还偷到我头上?"
张默默一听,就知道自己这回倒大霉了,哭爷爷告奶奶的一通跪求。
"别……别这样……我早就金盆洗手不干了。这包袱,是我捡来的。"
"捡来的?你当我是傻的吧!别告诉我,你手上的令牌也是捡来的!"
"别别别……这玩意容易伤人,您拿远点。"张默默用手小心移开常禄逼上来的剑尖,笑得好似邻家阳光的大男孩,"您就是我亲爹啊!我哪敢骗您,是不是?真是我捡的。"
常禄冷笑:"亲爹?你当着面,叫我亲爷爷,我都不信。以前我在顺天府当差的时候,你背地里,不是喜欢管我叫'刑部老猫'么?别不承认!"
"呵呵……是么?我不记得了……"张默默干笑,转而又嘀咕,"那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他怎么还记得?!记性可真够好的呀……"
"嗯,我听见了。你这是变着法子骂我记仇。好,很好,我记下了。"
张默默哭了。想自己光溜溜,裸着身子,跪在冰冷的河水里。膝盖下的鹅卵石甭提有多铬人了。面前的常禄还板着一张臭脸,又用剑抵着自己的脖子,硬是一点溜走的机会都不肯给。
张默默豁出去了,瞪着常禄,虎视眈眈。
"真是我捡的!!你不信拉倒!有本事一剑捅死我!捅不死,我就去刑部衙门告你去!"
"你告我什么?!你现在居然敢冲我吼了,长进不少啊?我身为刑部侍郎,捉拿罪犯,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真被形势所迫,要将你就地正法,也可以先斩后奏!"
"呜呜呜呜……坑爹啊……我哪知道随便偷个包袱,就会是你的啊……这也太巧了吧?"
"哼,这就是缘分!终于认了哈?还不错,有进步。"
常禄淌水拽起他,用胳膊抵住张默默的喉咙,压在石壁上,鼻梁贴鼻梁地问:
"那上次我在茶馆,你偷我的钱包,是不是也该一并还来?"
张默默没穿衣服,又几乎被人夺去呼吸,一时间,腿也软了,手根本使不上劲,一张英俊的小脸,更是憋得通红。胸膛处的粉红花蕊,沾着水滴,银灿灿地上下起伏。
"被……一个骗子……诓去了……"
"你也会被骗子诓?我看你是死到临头,也不忘诓我。上回在茶馆,你不是扮装成叫花子么?那脸涂得哟,啧啧……真脏!"
"我那是……摔地上蹭的泥!唔……"
见他还嘴硬,常禄的胳膊稍稍发了些力。张默默在水中踮着脚,拼命呼吸。
常禄笑得有些狠,"怎么着?嫌我侍郎官太小,审不了你?我给你找个大点的官。尚书,怎么样啊?"
张默默闻言,彻底缩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活像见了棺材。
常禄看着他好笑,就跟逗狗似的,当真扯开嗓子大喊:
"卢青天,快过来,这儿有个光屁股的小毛贼,可好玩了。快过来瞧瞧!"
话音落,四周一片寂静。除了脚下潺潺的流水声。
"卢青天!"
常禄朗声,又叫了一次。
回答他的,仍然是恐怖的宁静。
常禄心头隐隐有些发慌了。
想自己刚才与檐老鼠纠缠这么久,卢青天要是真在石壁背面,不可能听不到自己的说话声。
如果听见了,又怎么可能这么半天,还不过来?
"呵呵呵呵……"
正思量间,张默默突然笑了,还笑得极为不怀好意。
☆、第 22 章
"你笑什么?找死啊!"常禄剑眉深锁,胳膊抵颈的力道,下得更猛。
"咳咳咳……"张默默被他掐得无法呼吸,本|能地下手拍打他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肘。
可惜常禄的手臂就跟铁箍似的,丝毫不曾撼动。张默默眼看自己就要翻白眼,见阎王了,一发狠,挤出一句:
"杀了我……你就找不到那什么青天……大老爷了……"
常禄闻言,目光如炬,眼若横刀。
"你把他怎么了?说!!"
"松手……先松手……我喘不过气……怎么说?呼……"
张默默终于得以重获呼吸,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
放开他的常禄,却根本不作停留,淌着河水就往石壁另一面赶。边走边喊卢青天的名字。
可惜回应他的,每次都只有山谷传来的回音,和鸟兽惊飞的响动。
张默默摸摸脖子,站起身,斜眼瞥见常禄手里,除了包袱和剑,竟然还有一只野兔子,和一捆柴火,忍不住讪笑了声。眼前立即'嗖'地一声,飞来一柄横剑,贴着张默默的鼻梁,直插|进脸侧的石壁内。
明亮的剑身倒影着张默默脸上受惊的表情,来回摇晃,嗡嗡作响。
常禄像只发了疯的老虎,朝自己震天怒吼:
"你把他弄哪儿去了?快说!"
张默默原本还想跑来着,这下子一看,算了吧。
且不说自己还光着身子,没衣服穿。就算要跑,照老猫现在的情形,自己若再火上加油,他爪子一伸,没准把自己的屁股撕成两瓣。
于是张默默很识时务为俊杰地上了岸,无视一旁常禄杀人不见血的目光,走到被狗头他们摊了一地的包裹旁,弯腰捡起了卢青天的官袍,扬起来,看了看胸前的补子。
"嘿,还真是个大官。这补子上画的,可是锦鸡!正二品呢!比你官大。"说着,居然回头调侃常禄。
常禄愤怒不已,丢掉手中的柴火和野兔子,三两步跨上前来,劈手夺下张默默手中的官服和令牌。
"拿开你的脏手!他的东西,你不许碰!"说完,塞进了自己的包袱。
张默默微微一愣,嘴角便笑了。停在空中的手,渐渐摸上了自己的下巴。
"这么紧张?一件衣服罢了。那人是你相好?"
常禄瞪着他,面红耳赤,"你胡说什么?!他是我家主公!不过……我与他自小青梅竹马,感情好得很。"
"哦……"张默默眼梢一挑,眸子里的目光意味深长,又撇撇嘴,低声嘲讽,"还特意加上一句,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常禄这会儿头脑冷静了些,又看见河岸边摊了一地的东西,都是卢青天包袱内的,唯独卢青天本人不见了,看样子像是遭了土匪?
"不用看了,你想的没错。他刚才是遇上土匪了。"常禄正在找线索,张默默突然插嘴,又趁常禄不注意,赶紧抓过卢青天官袍内的白色衬底,围在了腰上。
"来了几个土匪?"
"三个。"张默默竖起三根指头,低头看了看腰上松垮垮的'围裙'。
常禄闻言,眉头锁得更紧了,站起来,跑到石壁前,拔出佩剑,又走回来对张默默说:
"他往哪个方向逃了?你带我去。找着了,今次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张默默却装傻,斜着眼睛,瞟着他笑,"你说的'他',是谁呀?是那三个土匪呢?还是你那个相好的青天大老爷?"
"明知故问!你再多废话,我把你头发剃光,送到庙里去当和尚!"
"哎哟,您别跟我提'和尚'两字成吗?我现在一听见这两字,就气得肺炸!"
常禄举起长剑,目露凶光,心中很是担忧卢青天的安危,"快带路!"
"好好好,我带还不成吗?您别动不动就上刀子,架剑的行不行?我胆子小,受不了惊吓。"
"闭嘴!"
张默默知道常禄这回是真急了,不敢再惹毛他,自己还被剑抵着,也只能老老实实带着常禄,往谷花村方向去。
嘴皮子却没闲着,一路上唧唧喳喳,说个没完,走两下,停一停,非要常禄用剑戳他的腰,才肯往前迈步。
没过多久,张默默没穿衣服的光裸脊背,就被坚硬的剑鞘给顶红了。
"哎!你个流氓,有完没完?!"
"你说谁是流氓?!快走!"
"哎哟,你再捅我,以后我肾虚了找谁去呀?你就不能换个地方再捅捅?"
"废话真多!再啰嗦,我阉了你,肾就不重要了。"
"呜呜呜……这年头,当官的比贼还坏,比土匪还狠啊……"
"我最坏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呢。想试试?"
"别……我真的没什么兴趣试这个……呵呵……你别……别这样……"
两人走走停停,吵吵闹闹,就这么顺着山路,走到了卢青天和贾老爷相撞的地方。
一个骨瘦如柴的人,手拿一把柴刀,迎面跑了过来。
张默默定睛一瞧,这人不就是刚才追赶卢青天而去的豺狼吗?
于是邀功似的对身后的常禄大喊:
"就是他!他是土匪,我看着他追你相好的去了!"
话音落,常禄拔剑上前,出示手中的青铜令牌,挡在了道路中间。
"吾乃刑部侍郎常禄,命你即刻缴械投降,否则休怪我铁面无情!"
☆、第 23 章
豺狼目中全是恐惧,呼吸急促,闻言脚步一停,却又迅速退后两步。手中的柴刀,也横在了身前。
"干他娘的,真倒霉!当官的没追到,半路杀出个大魔头。现在居然又遇上个当官的。"
原来豺狼方才一路追赶卢青天而来,到了此处,没看见卢青天,却看见了孤身一人的贾老爷。
于是贼心顿起,想冲上去趁火打劫。
哪知人还没靠近,白武叱翩翩而至,落在了贾老爷面前。
豺狼顿时吓得什么胆子都没有了,撒腿就往回跑。哪知才跑到一半,又遇上了小贼张默默和刑部侍郎常禄。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常禄青钢剑一挥,寒光四射,"你刚才追赶之人,乃是皇上亲授的征粮钦差,户部尚书卢青天,卢大人。识相的话,速速交代此人去向!"
豺狼满头是汗,喘得急躁,"奶奶个胸!你们这些当官的,不在朝堂上内阁里呆着,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地,干嘛来了?这不给我们添堵吗?"
"就是……"张默默忍不住应了一句。
"你闭嘴!"
常禄喝他一声,再也忍不住心中所忧,朝豺狼怒斥,"卢青天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豺狼道:"追来的时候,已经没见着了,只看见贾老爷。"
说话的时候,眼神颇有些奇怪。
常禄顾不上许多,专心听他说话的内容去了。哪知豺狼刚说完,撒腿就往左侧的树林子里跑。与此同时,站在常禄身侧的张默默,也忽地一下,钻进了道路右边的树丛中,也想趁此机会,大肆开溜。
常禄一惊,眼看着两个贼,往相反的方向跑,却只能捉一个,二话不说,便钻进了右侧的树丛中。
一炷香后,揪着张默默的耳朵,又回到此处。
"哎呦呦,你放手,耳朵要掉了!"
常禄忍着怒气,脸色发黑,"不会吧?你刚才跑得那么快,裤腰上的遮羞布都没掉,耳朵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掉?"说着,发泄似的,手又往上提了提。
"嗷……"
"你再这么叫唤,待会儿把狼招来。你现在可是光着膀子,狼闻见,嗯……可香了。"
张默默皱着脸皮,踮着脚,被他拉着往前走。听他这么一说,吓得直哭。
"你赖皮。明明还有一个土匪往左边跑了,你怎么不追他?只追我啊?"
常禄面不改色:"那人是不是土匪,我都不确定,而且还是你说的,我更要打个对折。就算他真是土匪,你也是惯犯。我当然先抓你!"
"呜呜呜……坑爹啊……"
"不许哭!快走!带我去找贾老爷!"
于是二人一路拉拉扯扯,错过了卢青天所在的位置,直径去了谷花村北头,贾老爷的大宅。
门口两个大红灯笼,高高挂,宅子里头倒是安静得很。
常禄松开手,向前推了一把张默默。
"去,敲门。"
"凭什么呀?你找人,又不是我找人……自己没有手啊……"
"啧!"
"好好好,我去。"张默默还想犟嘴,却见常禄又皱起眉,赶紧两步一小跑,捂着发红的耳朵,登上台阶,去敲贾宅的大门。
卧房内,扮装成贾老爷模样的刘大骗子——刘一片,正翻江倒海,找着白武叱日思夜想的地图。
地板上,书桌上,床上,到处都是他乱丢的物品。整个房间杂乱不堪。
地图嘛……还是没找到。
忽然,'咚、咚、咚'门口传来三声斯文的敲打。
刘一片翻箱倒柜的动作一停,警惕地安静下来。
门外所站之人,等了一会儿,轻声喊道:
"老爷,您醒了么?外头来了一个当官的,要见您。"
刘一片一听"当官的"三个字,吓得腿脚一哆嗦,差点摔倒,但转念一想,自己的行踪应该没人发现,于是又强忍住心中的恐惧,咳嗽一声,调整好声音语调,模仿着贾老爷的口气,朝外说话。
"你暂且安排他们在大厅等候,我马上就来。"
一刻钟后,刘一片摸着髯髯须,笑眯眯地走进了贾宅大厅。
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常禄,看到他后,立即起身,神色慌张,欲言又止。
另一个人,光着膀子,悬着腿,坐没坐相地赖在椅子里。嘴里头嚼着一片橘子,看见刘一片进来,头都没扭,只用眼角斜了下,突然嘴就合不上了。
☆、第 24 章
同样吃惊的,还有刘一片,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心态,淡定自若地走到常禄面前,对他抱手一揖。
"在下贾掏陶,不知大人深夜到访,有何见教?"
常禄强忍着担心,尽量表现得心平气和:"请问,今夜在我们之前,是否还有其他人,来府上拜访过?"
"这个……"刘一片不知常禄为何会这么问,也不知道该不该照实回答,于是背过身子,摸着胡须,眼珠子滴溜溜直转。
常禄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更加认准卢青天曾经来过,口气顿时变得严厉起来。
"有话不妨直说,何故吞吞吐吐?"
刘一片摸胡子的手一停,转过身,眼神无辜地问,"大人,今夜除了你们,真没其他人来过啊。大人是不是急着找什么人?小的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说完,笑眯眯地搓了搓手,朝着常禄点头哈腰,像极了对白武叱阿谀奉承的贾老爷。
这些,自然是刘一片在贾宅外蹲守三天三夜,观察而来的演技。
常禄只有那日在茶馆,匆匆看过贾老爷一次,印象并不是很深。
现如今,刘一片装得以假乱真,他又怎会知晓,此'假'老爷,非彼'贾'老爷。
常禄只是紧紧皱着眉,神色中全是藏也藏不住的心焦与急切,"当真没人来过?你可不要说谎!私藏朝廷命官,可是杀头的重罪!"
刘一片闻言,鬓角微微渗出些冷汗,却依旧眉开眼笑,应承如诗。
"哟,您可别吓我。我一规规矩矩的小老百姓,哪有这胆子啊?照大人您的说法,您要找的这位,也是位当官的?"
常禄道:"户部尚书卢青天,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大臣。前来此地征粮的。有人刚才在路口,看见你跟他在一块儿,转个背就不见了人。是不是你把他关起来了?想扣做人质,好以此要挟朝廷,谈条件?"
"没没没……大人您误会了。冤枉啊,小人冤枉……"
刘一片心里不知道暗骂了多少回"倒霉"!
怎么就横生枝节,掰出这么一道坎。地图没找着,反而卷进了什么不清不楚的'扣押人质'的纠纷里?
坐在一旁,含着橘子的张默默,盯着刘一片好半天,忽然"嗯?"了一声,坐没坐相的姿势,慢慢变成了挺直腰杆,跃跃欲试。
常禄一手扶椅,一手背后,剑眉星目,气势威严,吓得心术不正之人胆寒怯怯。纵使刘一片行骗江湖,栽在他三寸不烂之舌功夫里的人,不下数百,可眼前这位,明显是个惹不起的人物。
刘一片现下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溜之大吉,一走了之。
思索间,刘一片下意识地躲着脸,用袖口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这个细微平常的动作,却似乎浓浓地勾起了张默默的兴趣。
"嘿!捡便宜了,我今天。上哪儿找去?"
他笑出一口好牙,流里流气地跑到刘一片面前,凑近脸庞,四目相对,逼着心虚的刘一片,一直往后退,终于受不了地转过身子,背对着张默默,眼皮直抽。
"这位小哥,你何故如此看我,这是要做什么?"
张默默见他还想装,也不急于拆穿,反而回眸瞥了瞥不知所谓的常禄,贴耳对刘一片,大声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贾老爷你今天,特别像我以前见过的俩熟人。一个么,是剃了光头的和尚;另一个吧,却是位长发长须的臭、道、士!"
刘一片努力沉住发颤的声音:"哦?是么?其实一向很多人说我是路人脸,过目就忘呢。呵呵……呵呵呵……"
常禄不知道他俩到底在聊什么,正想插嘴,张默默突然出手,胳膊跃肩,就想去揪刘一片的髯髯须,却被心里早有准备的刘一片率先一步,制住双手,让其不得动弹。
一时间,二人站在大厅内,前胸贴后面,姿势暧昧极了……
特别是张默默,还光着身子,上身稍一使劲,腰间的遮羞布就直想往下掉,急得他挣也不是,不挣又不甘心。
常禄站在二人身后,看他俩不知怎的,正说着话,忽然之间,就变成了勾肩搭背,好得仿佛一个人。正闹不明白呢,门口走来一个端茶送水的家丁,打着哈欠,对守在门外的小厮道:
"大半夜的,上什么茶?老爷都上县城里嫖妓去了。这会儿还有谁来?"
正说着,抬头一望,看见了大厅正中站着的刘一片,吓得手一抖,茶盘差点摔在地上,又赶紧'噗通'一声,跪在门槛外,不停磕头。
"老爷饶命,小的嘴贱,小的认罚。求老爷开恩!"
刘一片仔细一瞧,原来此人便是白天在茅房外伺候贾老爷的家丁。
刘一片顿感不妙,眼神一变,手肘猛地向后一戳,对准光膀子的张默默左下腹一寸,就想捅断他的肋骨。
张默默也早有防备,见他出招,霎时间小蛮腰向右一偏,借力将刘一片擒住他的双手,又抽了回来,一个旋身,站定后,摆好姿势,就想开打。
哪知刘一片这一招,只是缓兵之计。张默默一收手,他便撒开双腿,马不停蹄向外跑去,吓得门口的家丁,以为主人要冲过来打死自己,本能地扬起双手,抱住了头。
刘一片趁势一脚踏上他的胳膊,三两步踩着门廊里的柱子和横梁,就想翻跃内墙。身上稍显宽大的衣裳,是贾老爷日常所穿的上好布料,舞起来轻飘飘,颜色艳丽,煞是好看。
张默默却"呸!"地一声,吐了口唾沫,"临死还不忘耍帅,待会儿本大爷叫你哭爹找娘!"光洁的大腿,隐隐可见肌肉涌动,蓄积力量之后,猛地一发力,迅速追赶刘一片而去。
一切变化之快,非常人所能反应。常禄也弄不清楚来龙去脉,只晓得张默默是犯人,定不能让他逃脱,于是也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刘一片额头薄汗盈盈,丹凤眼里全是狠辣。面颊处的髯髯须,早已被汗雾弄歪,斜向了一边,隐隐约约露出其下邪魅的薄唇和风流笑靥,叫人过目难忘,又恨又爱。
☆、第 25 章
"咻……"
张默默忍不住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张着长腿,与肩同宽,站在刘一片面前,就像当街看见大姑娘,准备耍流氓的纨绔子弟。
刘一片凤眼生姿:"你挡着我,后头那个追上来,你也一样吃不了兜着走。对你有何好处?"
"我这人吧,一向爱管闲事。"张默默笑得痞气,"你今天就是栽定在我手上了!没什么话说,打一架,咱俩新仇旧账一起算算。要不,你就从本大爷裤裆底下钻过去,我就放你走。"
刘一片嗔他一眼,目光看来也不好惹。而后放松双肩,动手解开了前襟的第一颗扣子,啐了一口唾沫,大拇指抚唇,笑得又坏又魅惑。
"没想到啊……几日不见,你做起官家的老鼠来了?"
"我也不想啊,谁叫官家派了一只猫来。"
张默默抠抠小腹,又抓抓头发,还掏了掏耳朵,明显是在拖延时间,动作极其猥琐又邋遢,看得刘一片嗤之以鼻,终于忍受不了,冲上去,与之对打起来。
张默默欣然迎战。
两人在贾老爷家的后花园里大打出手。
张默默一向手脚不干净,出招又极不按常理,一会儿耍阴,一会儿玩损。
一回合下来,刘一片不是被摸脸,就是被袭胸,搞得他面红耳赤,低喘吁吁,一张俊俏的瓜子脸,害羞得好似十八岁未出阁的大姑娘,桃花拂面,春意盎然。
张默默乐不可支,一手叉腰,一手摸下巴,舌头暧昧地舔着上唇,一副食髓知味的模样。
"嗯……真带感!皮肤不错哦……"
刘一片气急,长喝一声,复又上前。
张默默玩得正起劲,以为他要打第二回合,登时手脚摆开阵势,嘴上还不忘调戏一把。
"怎么?还没学乖?难道让我吃豆腐吃上了瘾?不摸你还不爽了?"
刚说完,刘一片挥至胸前的手,忽然向下一沉。张默默一惊,不知他此为何故,还没反应过来,刘一片已'呲啦……'一声,撕开了他腰间的遮羞布。
"哎呀呀呀呀!!!"
张默默大惊失色,夹着大腿,双手捂住腿根子处,站得好似一尊尿急的佛像。
刘一片笑容销魂,手抬至鼻子下,嗅了嗅张默默身上扒下来的遮羞布,凤眼一飞,递给张默默一个蚀骨眼神。
"好香……"然后学着张默默刚才的语气,眉毛一挑,"身材,不错哦……"
"你……流氓!"
这回面红耳赤的,可就轮到张默默了。
他被刘一片这么肆无忌惮的眼神,上下来回在赤|裸的身体上打量,别说耳朵脖子,就连光腚都逐渐敷上了一层粉红。
刘一片乐得呵呵直笑,丢开遮羞布,走上前来,一副立即就要脱裤子开干的架势,吓得张默默结结巴巴。
"你你你……别过来!你想干什么?都是男人,你不要乱来啊!这里还是别人家!"
"你的意思……如果这里不是别人家,我就可以对你乱来了是吧?"刘一片狐狸眼弯弯。
"你……"张默默气得面红脖子粗,一时半会儿,又搜索不出什么有力的词语反驳刘一片,空白的脑袋里,居然又想起两人初遇时,自己被假扮成和尚的刘一片非礼之事,心中更是窝火,憋屈得不得了!
"给我包围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跑!"花园入口,突然传来说话声。
很快,背着包袱的常禄,手执佩剑,带领着贾老爷家的众多家丁,手举火把,冲进了花园。
一时间,火光照耀得花园好似白昼。
群众纷纷看到了花园正中央,双手遮羞,夹腿伫立的张默默。
顿时捂脸的捂脸,偷笑的偷笑,嚼舌根的嚼舌根,全都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指指点点围观着张默默,就像动物园里看熊猫。
张默默大窘之下,不禁四处张望,却被人一把揪住头发,转回了头颅,盯着近在咫尺的丹凤眼。
"你他娘的干什么?!老子还光着……唔唔……"后面半句话,被人硬生生堵在了唇舌之间。
张默默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张开嘴巴,却被刘一片趁势而入,将舌头送了进去,在口腔内席卷了一圈,很快又退了出来。
一时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静止了。
张默默忘了呼吸,瞪大双眼,张大嘴巴,看着面前这个完全不知所谓的人。
却见他丹凤眼里雾气萦绕,双颊微醺,很是享受的滋味。
两片本就性感的薄唇,这会儿又红又肿。娇艳的小舌,临撤退,还意犹未尽地在张默默唇上勾舔了一把。眼底含笑,眼神诱惑。
张默默顿时觉得小心肝被人用指甲不停地搔着痒痒,浑身又酥又麻,差点就忍不住低声哼哼了。
周围所有人,也都大气忘了出,小气不敢喘,纷纷震惊于刘一片惊世骇俗的举动之下,失神无措。
仅此一刹那,刘一片骤然眼神一变,猛出一掌,重重拍向张默默心口。
"噗……"
张默默霎时口吐鲜血,四肢八叉,摔倒在常禄脚边,喷了常禄一袍子。
再看刘一片,早已趁此混乱之际,飞上了假山顶端,距离外墙也就一步之遥,脸上邪恶魅惑的笑容,好似天底下最可恶的混账!
"你爷爷我先行一步,改天再陪你玩啊,小毛贼。"
说罢,朝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的张默默挤眉弄眼。薄唇一撅,临空送来一个飞吻。
☆、第 26 章(上部完)
张默默又羞又恼,这才知晓,自己刚才着了道,不仅被人当众吃了豆腐,占尽便宜,还大大地被耍了一通,就像上一次,和上上次!
张默默越想就越气,越气就越不甘心,耳边突然听到一人大喝。
"刑部侍郎常禄在此!想逃?没这么容易!"说罢,跨过地上张默默的身体,就想拔剑去追刘一片。
哪知张默默忽然翻身而起,一把抓过常禄肩膀上的包袱,就往与假山相反的方向跑。
常禄一怔,刘一片也愣了。
张默默一笑,脚步不停,向前飞奔,很快便如同过街老鼠一般,穿行过家丁的阻挡,到达另一侧外墙边的一棵大榕树下,眼看就要爬树跃墙,嘴里还叼着常禄的包袱。
"啧!真是一点都大意不得!"
常禄抛起佩剑,当做飞镖,'嗖'地一下,直朝张默默掷去。
张默默牙关一松,包袱落在手里。眼看青钢剑就要呼啸而来,却信心满满地粲齿一笑。嘴角未干的血迹犹在,却不胆怯。
"早料到你会来这招。娘的,每次都只追我,偶尔你也换个人追追撒。"
说着,长臂后展,就着扒在树上的姿势,将手中的包袱临空掷向了假山,还故意很大声地对假山顶上的刘一片喊:
"哎!帮我接着!"
"谢啦。"刘一片欣然揽包入怀,眼睛笑眯眯的,好似一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狐狸,霎时间跳下假山,一踩墙头,消失在夜幕中。
另一边,常禄的青钢剑骤然而至。
削铁如泥的宝剑,刺进树干,削断了半边,大树发出痛苦的'吱嘎'声,却向着外墙的方向倒去。
张默默趁机顺杆而上,踏着树干,抵至墙头,瞬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常禄这下两头不着调,想去追张默默,又不能舍弃包裹,再想去追刘一片,也已来不及。
虽然他只微微犹豫了那么一下,两人便全都跑了个干净。
常禄气急败坏,抓过家丁中,前头那个端茶送水的,揪着他的衣襟,怒目而视。
"你刚才说,你家老爷去县城了?"
"是……是是是……"那家丁慌得手脚乱颤,"我亲耳听见我家老爷说,他要上县城里去看大夫。我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骗官老爷您啊……"
常禄寻不到卢青天,早已方寸大乱,现下鸡鸣狗盗,贼人遍地,抓都抓不过来。唯一的办法,就是速速解决征粮一事,说不定还可以快点知晓卢青天的下落。
于是满额汗珠的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问那家丁。
"县城怎么走?"
官道旁,树丛中。
终于逃脱险境的刘一片,美滋滋地蹲在地上,正想打开常禄重重的包裹,一探究竟。
"呆子,居然丢给我。"
"不丢给你,我怎么跑得掉?"头顶忽然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刘一片吃了一惊,立即抬头,向树上张望。
只见张默默依旧全身赤|裸,腰上围了一片芭蕉叶,站在树上,就似一只野猴子。
只不过那眼神,竟跟刚才完全不一样,好似换了一个人——又冷又狠,还透着恨。
刘一片知道这次,这人恐怕不那么好对付了,缓缓起身,全身戒备起来。
张默默也在同时跳下树干,双手抱拳,指关节扭得'咔咔'作响。
"现在只剩我们两个……我跟你的新仇旧账,得好好算算清楚!"
另一边,在距此不远的另一片树林中。
左护法被右掌舵压在背上,闪了腰,蛤蟆交|媾似的扑在地上。
而全身僵硬的右掌舵,叠罗汉一般趴在他身上,耳贴唇,呼吸可闻。
二人都动不了,还不时发出痛苦的"哼哼……"声,大半夜里听起来,像极了偷情的小两口,悄悄外出打野战。
左护法屁股挪来挪去,还是无法将讨厌的死对头从自己身上颠下去,受不了地低声抱怨起来。
"干他娘的,你怎么还不下来?"
右掌舵艰难开口:"我日……你没看到老子中毒了,完全动不了……"
"啊……累死我了,腰酸腿疼。你解药呢?放哪儿了?我帮你拿。"
"在裤兜里……日!你摸哪里?不是这边!啊哈哈……你个猪头……等老子能动了,看我不毒死你……"
"干你大爷的!再啰嗦,我直接把解药扔了!谁爱摸你,让谁摸去!"
"唔……嗯……你个混蛋!!!你绝对是故意的……哪儿不能摸,你偏摸哪!"
半个时辰后……
鼻青脸肿的张默默,强撑起摇摇晃晃的身体,率先从地上爬了起来。
随后,他捡起常禄的包袱,就往肩上扛。
"呸!"
临走,还不忘朝同样趴在地上,仍旧无法动弹的刘一片大吐口水。
完了,一抹嘴唇,想起刚才在贾老爷家的丑事,一时怒由胸中起,登时又丢开包袱,蹲下去,一把揪住刘一片已满是泥泞的头发,将他的头颅从地上拉了起来。
刘一片被他扯痛头发,忍不住闷哼一声,眉头紧皱。下一刻,一片微凉且带有血气的唇粗鲁地欺压上来。
刘一片睁开眼一瞧,张默默也正瞪着双眼,直勾勾盯死自己,眼中除了怒,就是爽。
刘一片经过方才一战,技不如人,早已被打得四肢无力,头破血流,这会儿受人侮辱,却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力气,再搏一回,于是微微张开嘴,故意吸了一下张默默的唇舌。
张默默果然眼神一柔。
刘一片翻手就想给他心口再来一掌,却骤然感觉唇上一痛,渐渐有血的味道,流进了牙缝里。
张默默咬着他,笑得比刘一片更坏。黑亮的眸子中,全是报复的快感。
"又想来这招?我张默默从不上同样的当,两回……还有,我喜欢咬人。下次亲我,你注意点。"
说罢,猛地放开刘一片,站起身来,捡过地上沾满泥土的包袱,重新背在肩上。
"贾老爷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你放着满屋子的宝贝不拿,却扮成他的模样?你去找什么?"
刘一片的牙齿被血染红了,却"咯咯……"直笑,大半夜里,听着慎人。
"这话……你怎么不去问……追你那个当官的?"
张默默见他已被自己打成这等模样,却还嘴硬着挑衅自己,一时恼火,飞起一脚,毫不留情地将遍体鳞伤的刘一片,踹进了树林子里。
"他娘的,不说老子还求你不成?!总有办法可以知道。"说完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地。
刘一片一路打滚,脑袋天旋地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大概晓得自己好像摔下了山坡,沿途衣服被树枝割破,皮肤被石头割伤之处,不计其数。
终于在身体碰到一个温暖又柔软的东西之后,停了下来。
下一刻,身边的温软之物,忽然间动了一下。
一个咳嗽的声音,从那上面发出来。
"咳咳……咳……"
卢青天,醒了。
《火锅》 上部:《大杂烩乱炖》 完
☆、第 27 章
刘一片强撑着快要昏倒的意识,转过头,往旁边瞧去。
却见自己撞到的温软东西,居然是个人。
看样子,也像是从这山坡上滚下来的,额头破了,白皙的脸上都是泥印子,手背胳膊更是多处擦伤,看身量打扮,倒像是个书生,怎么昏倒在这荒郊野外,难不成是鬼变的?
刘一片想了想,暗骂一声窝囊。想自己生平坏事做尽,向来不信鬼神。要是这身边之人,真是鬼变的,也是自己恶有恶报,罪有应得。
想通的刹那,刘一片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摇了摇悠悠转醒的卢青天。
"哎,你还能动吗?"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彩,洒向山林。
卢青天缓缓睁开氤氲的眼眸,恍惚看到身着官袍的常禄,一如往常地在叫自己起床。
"到点上朝了,还睡?"笑容温柔,仪表堂堂。
卢青天下意识地轻抬胳膊,握住刘一片摇晃他肩膀的手,嗓音犹如潺潺流水,沁人心脾。
"常禄……你来了……"
刘一片一愣,被他那双盈盈水雾的桃花眼迷住了心魂,怔了好半天,才发觉自己失神,与此同时,周身的疼痛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刘一片再也经受不住疲惫、困倦,和伤痛,哀叹一声,倒在卢青天温暖的怀里,昏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不知又过了多少时辰。
刘一片再睁开眼时,烈日当头,耳边流水声声。
"你醒了?太好了!"身边,有人说话。
声音陌生,却很好听,带着笑,口气斯文。
刘一片转头一瞧,朦胧印象里,觉得他有点眼熟,再仔细一打量,这人不就是前一晚摔倒时,撞到的书生么?
只不过这会儿,他身上的衣裳更破烂了。肩上、胳膊上、腿上,到处都是被树枝划破的痕迹,衣着下摆也全是泥。看样子,是他独自将昏迷的自己,搬运到这小河边的。
刘一片挣扎着想起身,怎料一动,全身骨头好似散架般骤痛不已,忍不住长啸:
"檐老鼠你个混蛋!下回别让我碰到你,否则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刘一片忍着痛楚,终是坐了起来,却手捂左肋下小腹,疼得咬牙切齿,虚耗出一身冷汗。手里紧抓着一块手掌大小的鹅卵石,在泥地上深深拖出一道痕迹,指节都泛了白。
山谷内的河风,吹得冷汗淋漓的身躯,有些冷。
刘一片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下一刻,一个温暖的怀抱,靠了过来。
刘一片微微一愣,转头望向身边。
四目相对,卢青天唇红齿白,眼底清澈,可惜脸上都是泥印子。
刘一片看不清他的长相,只依稀瞧见他露出衣领的颈项,皮肤白皙细嫩,眼睫毛又长又密,脸庞唇形,怎么看,都是个美人坯子,于是笑得有些滋润,好似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想他刘一片,自幼一个人闯荡江湖,无依无靠,又生逢乱世,凡事都得凭自己努力,从来不曾尝过什么人间温情,更不信什么萍水相逢之人,会不求回报地拔刀相助。
在他的字典里,只有狭路相逢,勇者胜!
于是,他对于卢青天的好心相救,和这会儿蹲下来扶他的举动,自动理解为——
这人对他有意思!
卢青天读书万卷,却偏偏没听懂这句话的含义,颇有些懊恼,不耻下问:
"兄台此话何意?我被人踢下山坡,整整昏迷了一夜,'失马'倒是大大的有,何来'非福'?"
刘一片阅历丰富,这会儿一听卢青天开口说话,便知晓他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也不理会,反问他道:
"你叫什么?"
"敝姓卢,名青天。你呢?"
"张默默。"刘一片不加思索,脱口而出,"看你的样子,像是读书人?怎会落难于此?"
卢青天本想照实答:自己是当官的。忽又忆起土匪仨打他时说的话,想了想,改口道:
"小弟本是京城人士,回乡探亲途中,经过此地,遭遇土匪……唔……"说到一半,眉头紧皱,又曲臂捂住了肋下。原先娇艳欲滴的红艳小嘴,这会儿变得煞白,没了血色。
刘一片挑眉看着:"你身体不舒服?"
卢青天摇摇头,声音发着抖,"被人踢的……一动,就疼得厉害……"
刘一片闻言,心中一动,胸口暖呼呼的,似有些柔软。
想自己晕迷之际,这人凭着如此瘦弱的身躯,将自己从那么高的山坡上弄到河边,不知沿途,伤痛了多少回。可他从刚才自己醒来到现在,只字未提辛苦,也没谈及报答。
刘一片想着,一把抱过卢青天,伸手便去解他衣襟前的盘扣。
"兄台,你做什么?"卢青天蜷着身体,像只受惊的猫。
衣裳,是书生惯常在家穿的便装长衫,盘扣一排,直到大腿。
刘一片身为骗子,化装假扮他人无数,解扣子的动作,既专业又麻利。
"我看看你的伤势。从小到大,我打架受伤,次数多得去了。让我瞧瞧,你伤得重不重?或许……我还可以医你。"
☆、第 28 章
卢青天毕竟是斯文人,很快抓住他的手,望向他的眼神,既羞还怯,看得人心底直犯痒痒,又不好作孽。
"鄙人的这点小事,就不劳烦兄台了。兄台自己身上也有伤,更当多加小心才是。"
刘一片被他这傻里傻气的书呆气息,搞得来了精神,哈哈大笑几声,站起身,开始脱衣服。
卢青天见此,红着脸撇开头去,喃喃问他:
"兄台这又是要做什么?"
刘一片凤眼一飞:"洗澡。"
卢青天支支吾吾:"光天化日之下,赤|身|裸|体下河沐浴,既不为祭祀宗庙祖先,又不是朝拜先贤圣明,此等做法,颇为有失体统。兄台还是忍一忍为好。"
刘一片笑嘻嘻地听他在岸边,不停地'之乎者也',衣服脱光,一个猛子扎进清凉的河水里,游了个痛快。
招招手,对河岸边犹自站着的卢青天喊:
"哎,快下来。你少在那儿圣人之言,子曰子曰的。子还管你洗不洗澡。你瞧瞧你那身脏的。那脸,都跟泥猴一个样了,你也不往水里头照照。"
卢青天是大户人家出生的公子哥,一向对自己的仪容仪表极为在乎,闻言,立即跑到一处静水边,当做镜子照了照,又赶紧用袖子,擦起脸来。
刘一片却不让他得逞,游到边上,挥手就朝卢青天泼水,笑得又坏又魅惑。
"下来呀。莫非你是女的?害怕被我识破,所以才不敢下水?"
"你……"卢青天感觉受了侮辱,指着他,义正言辞,"小生见你相貌端正,猜想也是位君子。岂料你这等荤话粗俗,也说得出口,枉我救你性命,你却这般恩将仇报!恕在下失礼,先行告辞!"
说罢,就要走。
刘一片洗着胳膊,不为所动,"我还是头一次见着你这么死板的人。一句玩笑话,都讲不得。要走便走吧,还说我恩将仇报。唉……我可是好心呐。这河水清凉纯净,对瘀伤极有好处。"
卢青天脚步一停。
刘一片全当没有看见。
"我本想叫你也下来试试。一来,可以缓解疲劳和伤痛;二来,也可以洗洗淤泥。咱俩都是从山坡上滚下来的,沿路什么狗屎牛粪的,不知碰过多少,身上甭提有多脏了。"
卢青天背影一震,抬起袖子只一闻,便立即挪开。
刘一片笑了笑:
"你要上路,好歹也弄干净自己,免得别人以为你是要饭的。"
卢青天顿时收回腿脚,身子往回一转,快步走到河边,仿佛赌气般,一甩乱七八糟的头发,开始笨手笨脚地,去解衣襟上的盘扣。
刘一片在河里洑水擦身,洗得爽利,余光一瞥岸边,笑得媚眼如丝,风流倜傥。
卢青天皱着眉头,对他衣襟上的盘扣,奋斗了许久。终于重新抬起头来,长叹一声,表情很是无奈。
刘一片早等得不耐烦,却又不知道卢青天在磨叽什么,半天都不下水,于是趁着他专心致志脱衣服的当口,悄悄游到岸边,卢青天刚一抬头,他便'哗啦'一下,从水里站了起来。
赤|裸的身躯,充满了阳刚之气与力的美感,肌肉不发达,却精瘦结实,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多余的赘肉,叫人好生羡慕。
卢青天被他的猛然靠近,吓了一跳,霎时倒退两步,背靠石岩。不一会儿,又看得目不转睛了。
刘一片笑着凑近脸庞,调戏地问:
"贤弟看什么?看得如此专心?"
说话时,眼睛从卢青天含羞带怯的桃花面上,渐渐转移到自己因为呼吸的律动,而滴淌水珠的胸膛,又斜飞凤眼,暧昧地将卢青天的视线,反递了回去。
卢青天霎时间连耳朵根子都红了,瞥开眼神,不敢再多看他一眼。手指紧紧抓着两腿上的长衫布料,几欲逃走。
刘一片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伸出双臂,撑住石岩,将卢青天困在其中,打量猎物般,拉近彼此的距离。
"你好像……不会自己脱衣服?"
"……"卢青天被他逼得只能昂着颈,头颅早就顶在了石岩上,喉结不住的滚动,却不愿开口。
他越不说话,刘一片就越好奇。大腿微弯,挡住一侧,腾出一手,很快解开了卢青天颈项上的一颗盘扣。
"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可能不会解扣子?看样子,少说也该有二十了吧?"
"二十六。"卢青天答了一声。
刘一片讪笑:"你看起来,不像是傻的啊?"
"你才傻的!"
卢青天攥紧拳头,很快便朝面前的刘一片脸上招呼过去,可惜还没打到人,手腕便一记吃痛,被人轻而易举地钳制住了。
"唔……你放手!"
"是你先动手的,我凭什么放开?"
"大胆刁民……啊……"
刘一片冷眼看着快要撑不住的卢青天,手上的劲道,既不放松,也不加重,边审视,边思考,企图解开心中的疑惑。
面前这人……
看起来好弱。
几乎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
这么不堪一击的人,说话的口气倒不小,居然敢骂自己是"刁民"?
一般老百姓,不会用这种词吧?
而且二十几岁了,连衣服都不会脱?怎么看……都像是被人伺候惯的主。
他说自己是京城人士?呵,恐怕是个落难的大少爷吧。说不定,还是个……
'哐当'!
一个清脆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刘一片的思考。
刘一片低头一看,一块有些眼熟的玉佩,落在了二人脚边的鹅卵石缝中。
与此同时,怀中的卢青天,也挣扎得更厉害了些,似乎想要弯下腰去捡那东西。
"啊……"
刘一片手捏他脉门的力道稍稍加重,卢青天顿时身体一软,倒在他怀里,疼得只剩喘气的份。
刘一片抱着他,蹲下去,捡起那块玉佩,仔细一瞧,发现居然是自己几日前,打算诓狗头的那块,只不过当时形势所迫,杀出什么魔教,自己才就此罢手。
这会儿,这块玉,怎么会在卢青天手里?
而且看他的样子,仿佛很紧张这玩意,都已经疼得全身都在颤抖,还一有力气,就想伸手来抢自己手上的东西。
刘一片抬高手臂,让卢青天即使伸手,也够不着玉佩;另一手搂着卢青天,将他控制在怀里,掐着他的脉门,笑得好似黄书狼给鸡拜年。
"这块玉,你怎么拿到手的?"
卢青天挣扎的身躯微微一停,扭头瞪他,"我告诉你,你会将它还给我吗?我现在真是后悔昨日救了你!就该把你扔在山上喂狼!"
"嘴真硬。"刘一片微笑,"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带种。非要来点硬的才会听话。"
"你想干什么?啊……唔唔……"
刘一片言出必行,说完便用力拽下卢青天的头发。卢青天吃痛昂头,才大叫一声,嘴便被人给堵上了。呼吸也在同时被人全部剥夺掉。
那种野蛮挟持的亲吻,充满着欺压和凌|辱的味道,卢青天从小到大,何时受过何等屈辱,下颚一合,就想咬断刘一片的舌头泄愤。
哪知他幼稚的想法,早被不曾闭眼的刘一片识破。顿时抓他头发的手一松,改而捏住他的下巴。直到逼得卢青天眼眶湿润,刘一片才满足地离开他的唇。
"下回我问话,你再不好好答,我就继续这么对你。别妄想趁机咬我。这世上,能在亲热的时候咬我的人,只有一个。"
'啪!'
才说完,一块石头砸向额头。刘一片身体一歪,霎时间,晕了过去。
卢青天紧紧抓着一块石头,瘦削的手臂在宽大的袖子里瑟瑟发抖。
四周安静极了。除了自己急促又剧烈的呼吸声,卢青天什么都听不到。
手指用力太过,几乎有些痉挛。他丢开石块,胆战心惊地看着倒在地上,额头淌血的刘一片。
过了好久,发现他还是一动不动,卢青天才敢去掰他抓玉佩的手,然后好不容易撑起虚软的膝盖,站起来就跑。
狂奔了好长一段,身后传来一声清晰的狼叫唤。
卢青天呼吸一滞,停了下来。
"啊……啊……你慢点……我不行了……停……停一下……"
一手抱着一个宝贝的贾老爷,气喘如牛,汗流浃背,终于一屁股坐在一块岩石上,望着走在前面,气定神闲的白武叱。
"少侠……我实在是走不动了……为什么我们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要……爬山?"
☆、第 29 章
白武叱并未作答,目光直视某一处树林子中间,不知道在看什么。
忽然间,树叶响动,几片利器刮过风,沿途发出尖锐的刺耳声,直朝贾老爷的面部袭来。
"啊——!少侠救我!"
贾老爷吓得大叫,身体却跟不上反应,只能僵硬地呆在原地,眼看飞镖就要扎穿他的头颅,说时迟,那时快,白武叱横眉刀目,霎时间出现在贾老爷身前,美得就像一尊冰雕,三两下抵挡住来袭的暗器。
'啪啪啪……'几下,轻而易举便将它们全数打进贾老爷脚边的石岩上,深入石壁。
动作优雅,滴汗不流,仿佛扫地。
雪白的衣袖,片叶不沾身,尘土不扬。
贾老爷看得目瞪口呆,下一刻,又更大声地尖叫起来。
"少少少少……侠!有蛇啊啊啊啊——!"
叫声未停,蛇身已寸断为数节。
贾老爷惊魂未定,心头却隐隐生寒,脸部抽搐地,不忘一如既往地,先赞扬白武叱一番。
"少侠好武艺……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小人佩服……"心中却道:还好这厮不是与我为敌,否则就是猫,有九条命,也不够活的。
白武叱也一如既往地,对贾老爷这几句亘古不变的吝啬赞美,很是笑纳。阴沉的脸上,唯有此时,才会露出难得一见的天真笑容。
"我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古墓?"
当然,他也每次都会在贾老爷表扬他之后,问同样的问题。
而贾老爷的回答,也总是大同小异。
"呃……自然是我们从县城回来以后。"
白武叱失落地皱了皱眉,"我们现在就在山上,先去古墓,再去县城不是更好?"
贾老爷登时大怒,从岩石上跳下来,指着他道:
"原来你打的是这主意,才叫我上山,走山路?我还以为你是个不错的孩子,原来也是贼心眼颇多!哼!你骗我走冤枉路,我不带你去了。"
贾老爷一甩袖子,佯装愤怒。
白武叱立马急了:"我没有存心让你走冤枉路。你也看到了,沿途一直不停有人想加害于你。走官道,正好中了敌人的圈套,不知有多少埋伏在等着你,所以才叫你走山路的。"
贾老爷背起手,头颅一扭,不看白武叱。
白武叱声音低了几分:"上山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咳咳……"贾老爷咳嗽两声,又变得和颜悦色,"少侠言之有理,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这一路辛苦少侠了,待我从县城回来,定会慎重考虑你的要求。"
白武叱毫不掩饰心中所想,笑得心花怒放,乖乖跟着贾老爷,继续上路。
树林中,正在偷看的右掌舵,放开压低的树枝,转身就走。
"哎?你干嘛呢?"左护法只好也离开原地,"你怎么了?要走?不杀狐狸精了?"
"……"右掌舵脚步一停,瞪着他不说话。
左护法扶着还有些难受的腰,"……先前不是你非要跟来的么?我也是陪你……"喃喃之后,干瞅着他,没了声音。
右掌舵道:"这样下去我们能杀得了他吗?你看教主已经被他折磨成什么窝囊样了?我简直看不下去!长此以往,我们只会帮他俩增进感情!怪不得上回教主没怪罪我们,还说我们做得好!"
"所以才更要杀他嘛。有他在教主身边,还有咱俩啥事儿啊?教主眼里,现在除了他,还能容得下谁?在这件事上,我无条件地支持你。"左护法打气加油,"暗器和蛇不行,咱就换别的。你不是会下药么?等咱俩尾随他们到了县城,那家伙总要吃喝拉撒的吧……"
左护法说到此处,眼神冲右掌舵一眯,两人四目交对,心领神会。
一个笑得诡异非常;一个笑得邪恶歹毒。
天色接近傍晚时,卢青天一副泥猴投胎的模样,出现在一处树林子里。
其中一只手,正拉着自己的长衫衣摆,在身前形成一个兜兜,上面摆了好些个五颜六色的好看蘑菇。
卢青天蹲在一棵藤蔓悬垂的粗干古树下,开心不已地去掰树根处,长得更加好看的蘑菇。
做事向来专心的他,浑然不觉头顶处,此时正吊着一条花花绿绿,朝他大吐信子的五步蛇。
'嚓!'一声皮肉撕裂的腻响,在耳朵边上骤起。
卢青天这才扭过头颅,四处张望了一番。
一根削尖的断木,插|进毒蛇的七寸,将近在咫尺的花斑蛇,钉死在树枝和藤蔓之间。
"啊!"
卢青天顿时吓得一声大叫,木木站起来,倒退了几步,盯着那死蛇,和它身下的一滩血迹,移不开目光,忽然胃里一阵翻腾,"呕……"地一下,扭头吐了。
"啧啧啧啧……"
额头上包粽子似的刘一片,看着扶树干呕的卢青天,嫌弃不已,"真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蛇都快爬到你背上拉屎了,你还蹲在那儿挖金砖呐?"
然后走过去一看,脸更黑了,
"你……采这些玩意干嘛?"说着,挥动手上剩下的半截断木,指着卢青天衣兜上的七彩蘑菇,眼皮子直抽。
卢青天抹了抹唇角上的污秽,脸色惨白地重新站直,就是不敢再往死蛇方向看一眼。
"我怕你醒来会饿,找了些吃的……"
'啪!'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刘一片已经一巴掌拍掉他衣服上宝贝疙瘩似的蘑菇,出离愤怒。
"你还嫌我不够惨?打不死,还要下毒?你到底是回来救我的,还是回来坑爹的啊?"
卢青天有点委屈,流浪狗似的望着他,雾蒙蒙的桃花眼,楚楚可怜,且咬着嘴唇不说话。
刘一片胸膛不住起伏,骂完了又忽然想起什么,低头问他:
"好看的蘑菇都有毒,这你知道吗?"
卢青天摇摇头,眼神无辜,又一副如饥似渴的模样。
忽然间,'咕咕……'一阵低叫,从卢青天身上,此起彼伏地发出来。
卢青天立马捂着肚子,小脸憋得通红。
刘一片反倒笑了,"肚子饿了?"
卢青天渴求地望他一眼,舔了舔嘴唇,垂下长长的眼睫毛,开始念: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停停停!!!"
刘一片顿时觉得肿胀的额头更痛了,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对他道,
"你要能忍,随便你。别在我面前念古训,行不?我肚子早饿了。要不然也不会刚醒,就跑进树林子里找东西吃。你还真当我是专程赶来救你的?切……这儿又不是京城,还拿自个儿当大少爷……我可不伺候你。说到底,我的头,还是你打破的呢。"
卢青天嘟了嘟嘴,心有不甘,"我可是听见狼叫,专程赶回来救你的……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德沦丧,礼貌缺失……"
"停!!打住啊,打住。"刘一片有点鸡同鸭讲的感觉,对杵在原地,巴巴瞪着他的卢青天,很是无奈,"我算是服了,你连骂人都是四个字,四个字的,你能好好说话不?"
"你简直是狼心狗肺!不知好歹,混淆黑白,是非不分!"
卢青天这回真生气了,胸膛起伏,吼出一句,发现还是四个字的,稍一思索,又指着他怒吼。
"狗咬吕洞宾,你不识好人心!枉我好心被尔当作驴肝肺,真是不识抬举!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小生出手砸破你的头,实乃情非得已之举。张兄你若洁身自好,不动手动脚,鄙人也不会搬石自卫,以至于几乎酿成大错,铸就不可挽回的后果。"
"哎哟……"刘一片双手捂面,彻底败下阵来,"你还有吗?干脆一块儿说了吧。"
刘一片从来没听过有人骂街,跟朗诵诗歌似的,语调还抑扬顿挫!
幸亏自己年幼时,家道还未曾中落,有幸读过几本书,要不然,这会儿还以为卢青天在歌功颂德,海了劲的夸自个儿呢。
卢青天十三岁出仕,十五岁便在朝堂上听政,未及弱冠已官居内阁。生活起居,衣食住行方面的日常小事,历来都是下人操心,他自然知之甚少。但他年纪轻轻,已为官多年,自然是有一定道理。
其中,"吵架"这门功夫,就是朝廷这些年送给他的最大红包。
想卢青天初入仕时,人微言轻,年纪幼小,如何能在一干年过半百的老臣中,过五关斩六将,逐渐掌握话语权,除了能力尤佳,口才也是一大关键。
这会儿卢青天仿佛说上了瘾,话匣子一开,居然收不住嘴,引经据典,气贯长虹地口诛了一通刘一片。
要是当下能再给他一套文房四宝,说不定一篇气势磅礴的讨伐檄文都能给他写出来。
刘一片只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当听他在唱歌了。
☆、第 30 章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刘一片干脆离他远一点,跑到一棵十分不起眼的矮树边上,摘了几颗长相奇丑无比的野果子,胡乱在身上擦了擦,一口气咬下半个,吃得倍儿香!
很快十几个野果子下肚,刘一片已经半饱了,一抹嘴唇,这才发现,先前聒噪不已的卢青天,这会儿早就没了声音。
刘一片定睛一瞧,只见天色已经接近全黑了。山林里,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温差骤降。
还好刘一片有先见之明,提前在河岸边生了一堆火。这会儿围火而卧,既温暖,又能防野兽。
再一瞧火堆对面,抱臂撑膝的卢青天,一副极想吃东西,又绝不开口的架势,正可怜巴巴地盯着自己衣服上,吃剩下的那几个野果子,情不自禁地舔着嘴唇。
刘一片嗤笑一声,将所剩的果子统统丢到大腿边的草地上,舒服地喟叹一声,双手抱头,席地一躺。很快,就像是睡着了。
身边的草地,渐渐由远及近发出些'淅淅沙沙……'的轻响。仿佛有一只警惕的小动物,正挨着自己觅食。
"这果子长这么难看,能吃吗?"又用鼻子嗅了嗅,"唔……闻起来,倒还不错的样子……"
刘一片嘴角一勾,蓦然翻身而起。
"啊!"
果然,立马就给他扑倒一只。
怀中的'猎物'受了惊吓,大叫一声,嘴角边还挂着些残剩的果汁。手里头的野果子,掉落了一半,眼神惊恐地仰视着身上的刘一片。
刘一片心情大好,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这表情太诱人了。是你自己投怀送抱的,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撅起嘴,就要亲。
卢青天差点没背过气去,翻过身,就想爬出刘一片的臂膀,哪知屁股一撅,被刘一片趁势将手臂揽过小腹,把他的腰,给搂住了。
这下子,他要是再动,只能是火上浇油,就等擦枪走火了。
卢青天回眸一瞪,眼神恨恨,"卑鄙!下流!"
刘一片笑眯眯趴在他身上,享受着又软又暖的身躯,给他当床垫,甭提有多舒爽了。
"俗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你偷吃了我的果子,还说我卑鄙下流?"
卢青天赶紧用手抹了抹嘴唇,舌头也帮忙似的,伸出来舔了舔,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一副掩耳盗铃的姿态。
刘一片狐狸眼一眯,算计着身子底下的鸡。
"你既然吃了,我也不能让你再吐出来,不是?我很通情达理吧?"
"呵呵……呵呵呵呵……"卢青天干笑几声,完全就是敷衍,听他这么一说,暂时又跑不了,赶紧捡起地上剩下的几个果果,一股脑儿,全都塞进了嘴巴,吃得狼吞虎咽。
刘一片趁机贴耳低声:
"你吃了我的……横竖也要给我些好处才行……"说话时,语气暧昧不已。
卢青天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生生被喉咙处的果子噎死。脸色惨白,眼神悲愤地,回过头去看身后的刘一片。
却见他眼眸深邃,呼吸沉重,舌头舔着嘴唇,一副即将准备享用大餐的狼狗笑容,吓得卢青天'咕嘟'一声,将口中的果子,全数吞了下去,手指攥紧地上的青草,讲话时,不卑不吭,颇有气势。只是在结尾处,音调稍稍打了个抖。
"只要你不对我做那苟且之事,其他一切,都好商量。"
刘一片见他上钩,笑得凤眼弯弯,志在必得。
"那我要你那块玉佩。"
"不行!"
刘一片顿时面色一沉,动手去掀卢青天的衣服。
"那就休怪我薄情寡性了。我张默默其他爱好没有,就喜欢玩男人。是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上一个的人渣!你落在我手上,只能自认倒霉。谁叫你一个京城来的富家公子哥,居然舍不得区区一块玉?"
说着,手伸进卢青天的亵衣,挨着滑溜吸手的皮肤,在卢青天背脊曲线上乱摸,空吃豆腐,瞎占便宜。
卢青天明明怕得腰肢都在轻颤,却死死攥紧手掌心。
玉佩就是不肯给,也不吭声。一副视死如归,坚强不屈的死鱼样。
最后,怕到极致,反而大吼:
"要上提枪捅进来便是!老子是男人,你还能摸出个大奶来?"
一句话说得又粗又糙,却头一次让刘一片发觉,身下这厮,原来也是个性情中人,并不是个完全刻板迂腐得没有救药的书呆子。
只不过卢青天长期受的是贵族教育,又少年出仕,听的是官腔,讲的是套话,日子久了,自然就少年老成,喜怒哀乐,全封在骨头里,表面上,喜怒不形于色,变成了一个食古不化的木头人。
这会儿身处荒郊野岭,身边没半个熟人,以前学的,又都派不上用场,情急之下,本性才暴露出来,脑子却清醒得很。
一双美目,澄清地盯视身后被他一句话,震得没了动作的人,笑容堪比后宫最会耍心眼手段的嫔妃。
"你不就是想求财么?想要玉佩用不着兜这么大个圈子。你骗人的段数也太低了!"
☆、第 31 章
一句话,犹如一道闪亮的晴天霹雳,瞬间命中刘一片的脑壳,炸得他七窍生烟,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
他当然不知道卢青天祖上,四世三公,光七大叔、八大姨的皇亲国戚,就一堆;更别提什么这个表姐、那个堂妹是后宫妃嫔、贵族妻妾。
从小到大,卢青天不知道看了多少尔虞我诈,宫斗宅斗。
才过舞夕之年,又因其是心算天才,被先皇破格提拔,封为翰林院待诏。从此开始了在朝堂上,与比他年纪大一辈还多的叔叔爷爷们,勾心斗角的历程。
每天不是你骗我,就是我诓你,假话成堆,谎言成群,面不改色,心不跳,早就修炼成精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常禄刚回家的时候,一开口,十句话里,就能套出九句有用的信息。
刘一片千算万算,偏偏忘了'人不可貌相'。
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书生,却是他行骗生涯中,所遇的最大一道坎。
心中只觉怒火中烧,仿佛被人扒了衣服,游街示众。烦躁之下,本性也随即暴露出来。
"没错!老子就是喜欢你那块玉!你还真当自己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都脏成什么样了?滚!"
刘一片一个翻身,躺倒在地,不再趴在卢青天身上。
卢青天刚一恢复自由,还未来得及爬起,就想先爬着逃跑。仅下一刻,刘一片飞起一脚,一脸嫌弃地,就朝撅着屁股在草地上爬的卢青天横踹过去。
"啊!"
草地是个斜坡,连着河岸边的石滩。
卢青天全没防备他会忽然伸脚踢自己,手里也没个东西可抓,仅扯下一手掌的青草,便'轱辘轱辘'打着滚儿,翻下了石滩,铁板烧似的,'吧唧'一下,栽进河里,从头到脚,都湿了……
"哈哈哈哈……"刘一片曲着一条腿,撑起胳膊,在草地上笑得前仰后合,满脸报复的快感,"正好洗洗,要饭的都比你干净。"
卢青天在水里撑起手臂,抬头瞪他。本就披散的头发,这会儿沾湿了大半,贴在脸上,更看不得;脸上的泥印子也被水化开了,要多难看,就有多丑。整个一茅坑里爬出来的落汤鸡。
刘一片爽啊,心头畅快,根本不理会卢青天杀人的目光,薄唇一粲,又调戏上了。
"是不是不会脱衣服?小爷我可以帮你。"说话时,凤眼飞递,上下打量刚从河里爬起来,浑身湿透的卢青天。
卢青天向来清高自傲,又岂能忍受得了刘一片的视|奸?
他才刚站直,便将手中的一块石子,泄愤般地砸向水面。溅起的巨大水花,却只弄湿了他自己。
"哈哈哈哈……"这下子,岸上的刘一片笑得更大声了。
卢青犹如一个水鬼站在河里,眼眸清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平静地对岸上的刘一片说:
"哎,你下来。我跟你谈笔生意。"
朦胧的画面中,出现一间布置素雅的房。
一个少年,跪在榻前,低声抽泣。
床上,躺着一位病危的老者。
"常禄……"
"在。"少年应声。
"犬子,就拜托给你了……"老者断断续续交代着,"青天这孩子,为官太早,除了算术和理财,其他的,什么都不懂。以后,你定要……咳咳……呃……"说到此处,咽了气。
"老太爷!"少年以泪洗面,重新抬起头来,画面却变成了满眼素白的灵堂。
火盆旁,跪坐着另一个身材瘦削,满眼血丝的少年。看到他,伸手将其搂在了怀里。
"常禄不哭。别怕,有我在。爹没了,卢家,还有我撑着。我虚长你两岁,便是你大哥。以后,由我来照顾你。"说着,修长好看的手指,穿过少年的刘海,摸了摸他的额头。
"卢青天……"
常禄感觉心头温暖,抬眼一瞧,却见卢青天七孔流血,眼神毫无生气,一双死人骷髅的手,正朝自己伸来。
"常禄……你为什么不救我……我被土匪折磨得好惨……"
常禄吓得一声低哼,骤然睁开双眼。
只见头颅正上方,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凶神恶煞地举着一杆柴刀,说话间,便朝自己脸上挥来。
"呀!"豺狼一声大喝,"去死吧,贪官!"
常禄抓起身边的佩剑,并未拔出,先用剑鞘顶了一下豺狼的腹部,然后立即翻身跃起,劈手又给了对方一拳,霎时撤开些许距离,剑柄伫地,单膝跪在石滩上,刚从睡梦中惊醒的眼神,此时已恢复清明。
原来常禄从贾老爷家出来以后,又回到他与卢青天分开的小河边,想再次寻找些线索。
后来困了,便原地休息。
想着卢青天要是回来,也好找着他。
常禄本想睡一觉,打算第二天再去县城。
哪知半夜里,落单的豺狼,也回到此处,想寻狗头与傻狈的下落。
他看完了石壁上,狗头留下的'鬼画符',正打算动身前往县城,与狗头他们会合,却不经意间,发现了常禄。
而后者,居然还大刺刺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毫无察觉。
一想起刚才被这狗官追得屁滚尿流,豺狼没来由就生出一肚子闷气。二话不说,提着柴刀,走上前来。到了常禄脑袋边,劈手便准备给他执行个'安乐死'。
怎料关键时刻,常禄居然被噩梦惊醒,这会儿,宛如一只睡醒的雄狮,变得十分不好对付,火气尤大!
豺狼登时就缩了,慢慢地,小步小步,向后移着。
常禄虽不动声色,背脊却也是冷汗淋淋,心如鼓捶。一时间,也没功夫捉拿豺狼,只能暂时呆在原处,稍稍稳住心神再说。
刚才一切,虽然只是梦境,但卢青天满身是血的模样,实在太过真实。
常禄心有余悸,后怕得不得了,这下定睛一瞧,面前这人,居然又是张默默口中所说的土匪,当下怒不可遏。
"快交代卢青天下落!"
豺狼被他一声暴喝,早已吓得腿软,当下撒腿就往回跑。
"站住!"常禄岂能容他,站起来就追。
豺狼体轻,又先跑,常禄眼见两人距离越拉越大,'刺啦'一声,拔出青钢,剑气寒光乍现,其音清脆悦耳。
常禄飞起一脚,便将犹在空中的剑鞘,朝豺狼的背影踢去。
"嗯……?搞什么呀……大半夜里,这么吵?"
不远处的树林子里,突然坐起来一人。
睡眼惺忪地打了一个哈欠,咂咂嘴,朝二人所在小河边看去。
只见剑鞘还差一点,就要打到豺狼的背。
林子里的人,瞬间眼眸一清,很快拾起一块小石头,蓦地一下,便朝剑鞘掷去。
'哐当'一声脆响,剑鞘被石子砸歪,没碰着豺狼,却掉进了河里。
豺狼因此回了头,脚步稍稍放慢了些。
常禄趁机赶上,挥剑便朝豺狼砍去。
豺狼举刀阻挡。二人在小河边厮打起来。
不过一会儿,豺狼便败下阵来,输得极惨,末路狂徒般挥舞着柴刀,不让常禄靠近,想伺机寻找再次逃跑的机会。
张默默抓起当做枕头的包袱,暗自在树林子里,边看边骂: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老子睡得好好的,你偏去招惹他干嘛?这下好了,要半夜赶路。啊……"说着,眨巴眨巴眼,又打了一个哈欠。
'啪啦啪啦……'水花响动。
"你别过来!"豺狼粗喘。
张默默额头青筋一爆,捡起一块更大一点的石子,劈手就朝常禄的后膝盖窝砸去。
石子掠过树叶,将一个不起眼的东西,砸歪了……
常禄闷哼一声,没倒,却膝盖一弯,险些站不稳。
豺狼趁机逃了。
夜晚的森林,漆黑无比。
豺狼虽说是本地人,也怕迷路,只能顺着小河跑。
常禄也只好跟着追。
两人就在距离卢青天和刘一片所在的同一条小河边上,一前一后地向着县城方向跑去。
却离卢青天和刘一片所在的位置,背道而驰,越来越远。
树林子里的张默默,歪着脑袋,看向那个被自己扔出去石头砸歪的草包。
它底下露出一角的东西,横看竖看,也不像是植物或者动物。
那究竟是什么呢?
张默默观察了一阵,大着胆子蹲过去,尖手尖脚地提起露出一角的'那玩意',向上一拎……
"嚯嚯嚯嚯……!"他就笑了。
一件和尚才会穿的袈裟,赫然出现在眼前。
原来,一不小心,刘一片的狐狸窝,给他掏了出来。
☆、第 32 章
"哼哼,这就叫做: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张默默奸笑不已地蹲□,开始大翻特掏刘一片的老窝,最后将他骗来的钱财珠宝,一并揣进了'自己'的包袱里。
而他所谓的'自己'的包袱,也是抢常禄的,那里面除了尚书的黄铜令牌,还有卢青天的官袍。这些,也都是常禄在河边用剑指着他时,胡乱揣进去的。
张默默搞完事了,还嫌不够过瘾,又捡起地上一根发了霉的树枝,当做木炭,在刘一片之前所穿的青色袈裟上,大大地写下一句话。
之后木炭一丢,"嘿嘿……"一笑,张默默背起包袱,悄悄尾随常禄,追赶豺狼而去。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贾老爷身上,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刚离开不久,举着火把的刘一片,也来到此处。
一根青筋,瞬间挤爆他的额头。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这是哪个混蛋干的?!"钱财,理所当然都不翼而飞。
散落满地的物品中,其中一件袈裟上,好像还有字?
刘一片愤怒归愤怒,脑子倒是清楚得很。
线索自然是要找的。
哪知他拎起来一看,上面大刺刺写着一句话:
到此一游——檐老鼠。
"干他娘的!"刘一片就彻底失控了,因为张默默居然还在落款处,画了一个吐舌头的鬼脸。
至于刘一片为什么刚好此时会出现在这儿?
还要从他跟卢青天在一块儿时,说起……
半个时辰以前,小河边。
"哎,你下来。我和你谈笔生意。"卢青天望向岸上,眼神清明。
刘一片审视片刻,量他也耍不出什么过分花样,才笑道:
"好啊。"
之后,潇洒走下草地,来到石滩上,抱臂站在河边,故意距离卢青天多于一臂,防着他报复,伸手拉自己下河。
卢青天是官家,又岂会做这等下流伎俩的龌龊事,反而从怀里掏出了常禄的那块玉佩,出示在刘一片眼前。
刘一片哪会跟他客气,伸手就去抢。卢青天却早有防备,手一收,将玉佩紧紧捏在手心,背在了身后。
脏兮兮、湿漉漉的脸,很是难看。清澈的眸子,却似乎很有胆色,叫人不容小视。
"你想要,我可以给你。不过你要先伺候我洗漱,再帮我办一件事情。若此事办妥,这块玉,就全当是我酬谢你的银两。"
刘一片想了想,答应下来,"好。"又问,"要办何事?"
"带我去找玉主人的尸首。"
刘一片一愣,不知他说的是狗头,还是常禄?
便试探着问:
"这玉,我几天前见过。你说的这人,我也见过。"心中隐隐猜测面前之人的身份。谈吐举止,再上下一打量,答案很快就浮现在脑海中,只是还不太确定。
卢青天闻言,也是一愣,又很快明白过来。
常禄几天前,正是从此地回的京。
于是接着道:
"看来,你确是本地人。我猜的果然没错。那正好,你带我去,我认得那石壁。"
见他不答,以为对方顾忌鬼神之说,眼神一悲,语气近乎乞求,对卢青天来说,已是非常难得了。
"这块玉原是我赠与一位故人的贴身之物。可惜前日,我遭遇土匪之时,居然机缘巧合之下,从土匪身上拿到它。恐怕……与我一同前来的故友,已经命丧土匪刀刃之下……"
卢青天说到此处,声音哽咽,几乎有些说不下去。眼眶亦有些湿润了。
原来,卢青天从狗头脖子上扯下的硬物,后来抓在手心当武器的玩意,居然就是常禄的玉佩。
因此,他便误以为,与他半途分开的常禄,遭了土匪三人的毒手。
现下已经死了。
说不定尸体还丢弃在自己遇到土匪的地方,或不远处。
可惜此处地理环境不熟,卢青天又是个不常出门远游之人,所以才恳请刘一片带他去寻。
当然,他经过这一天跟刘一片的相处,知道这人是万万信不过的。如不给他点甜头,又岂能如愿?
比起常禄的尸骨未寒,常禄的遗物,卢青天虽然也同样舍不得,但关键时刻,他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于是便只好忍痛割爱,利诱刘一片。
"我只要找到故人的遗骸,这块玉就给你。"
刘一片听完这番话,半天都没有回答,又恐卢青天看出端倪,索性将身子背过去,眼珠子滴溜溜直转。脑子里飞快打着算盘。
怎么算,这回都赚大发了!
原来贾老爷家里那当官的,找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嘻嘻,还是个正二品大官。
叫你坏我好事,我也给你些厉害尝尝!
刘一片还记恨着常禄和张默默去贾老爷家,搅了他找地图的局。
这会儿居然又瞎猫碰上死耗子,让卢青天落他手上。
没报复的心,他就不叫刘一片了!
"嘿嘿嘿嘿……这就叫做: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看你们这些当官的还敢瞎得瑟?!"
刘一片背地里笑得奸猾,嘀咕了几句,蓦然转身,立马又换上一张正经嘴脸。
"你找那人,没死。"
"此话当真?"卢青天眼眸一亮。
刘一片点点头,"确实如此。"
"那他现在,人在何处?"
"去县城了。"
"去县城?他去那儿做什么……"卢青天皱眉,横竖想不出常禄去县城的理由,忽又抬头,瞪向刘一片,眼神戒备,"你莫不是诓我?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将玉佩交给你。"
刘一片嗤笑,"不信拉倒。我本想带你去的。"
卢青天立即犹豫了。
刘一片趁机凑近脸庞,望着他道:
"你一个外地人,认识去县城的路吗?我若带路,到了县城,这块玉就是我的,我何乐不为?若你失信,我到时再抢便是。谅你也打不赢我。"
卢青天思量片刻,将信将疑,"若是如此,你何故现在不抢?"
刘一片笑得风流,俯视他道:"我也正好……要去县城。"
其实刘一片,并不知道常禄的下落。
常禄质问家丁时,他早已翻出贾家的围墙,根本听不见常禄说了什么。
之所以他会说常禄在县城,其实完全是骗人的。
只不过,他骗卢青天,纯粹是为了报复常禄。
常禄不是要找这大官么?自己就把他带得远远的。
你搅我的局,就别怪我淌你的浑水!
而他要去县城,完全是为了找贾老爷。
逃出贾家大宅后,刘一片也曾纳闷,怎么翻遍了贾府,就是找不着地图?
后来他就忽然忆起,当天下午,自己假扮道士,与贾老爷聊天,不止一次尝试套出贾老爷的话。
可惜啊……
刘一片精似狐狸;贾老爷却是个名副其实的狐狸精。
其中有一次,贾老爷这样说道:
"哎呀,重要的东西,还是贴身保管,比较安心。"
"干!"
刘一片当时立马就醒悟过来。
自己被人忽悠了……
才刚想通,张默默又出现在眼前,二话不说,抓起自己,就一顿痛打,最后还被他踹下了山坡。
一路颠簸,居然又遇见了常禄口中的'征粮钦差'。
刘一片这亏吃的,那叫一个憋屈,那叫一个大!
行走江湖数些年,从未这么窝囊过!
"那咱们一言为定?"狐狸眼笑眯眯的。
"暂且信你一回。"卢青天别无他法,也只能如此。
二人击掌为誓。
卢青天双臂一展,昂头看他,"为我宽衣。"
刘一片顿时一口气提不上来,想想又软了,当真过去,给他一颗颗解扣子。
卢青天一副理所当然,很习惯别人伺候的模样,眼神却很哀伤。
刘一片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犯贱,又来打趣:
"那人不会是你相好吧?这么想他。"话没说完,胸膛便被对方猛地推了一下。
刘一片脚后跟磕到河边的鹅卵石,险些摔倒,站稳后,朝他大吼:
"你他娘的干什么?!"
卢青天此时眼底早已没了伤心,边瞪着他,边脱衣服。
"里面的衣服没扣子了,用不着你。"
"哼!"刘一片抚唇微笑,"还怕我吃了你不成?你都脏得快跟猪仔差不多了,我没胃口。"
卢青天倒没回他,湿透的外衣和中衣,随手丢在河床上,仅着亵衣,往石岩后面走,眼神警觉,一刻不离地盯着岸上的刘一片,终于微微张开双唇,将手中的玉佩,咬在了贝齿间,肩头一滑,亵衣落在了水里。
光裸的背脊和翘臀,隐藏在长发之后,只容对方看到一眼,便瞬间消失在刘一片的视线之中。
便只是这一眼,刘一片也被他通体雪白的皮肉,风情万种的眼神,弄得抓心挠肚,浑身奇痒无比,上去就想先吃豆腐,其他的,嚼完了再说!
哪知他的鞋还没碰到水,石岩后,已传来卢青天咬着玉佩,说话的声音。
"张兄可会洗衣服?"
刘一片登时一股怒气,凉飕飕地,就将心头的欲|火,熄了个彻底。
又看到卢青天丢了满河床的脏衣物,忍不住心头咒骂:
'真当自己是个官老爷,还想叫我给你洗衣服?做梦!'
嘴里却道:"你等等,我有多余的衣裳,这就去拿给你。"
说完,便留下河中洗澡的卢青天,举着火把,独自前往他的'老窝'。
哪知到了以后一看,此处早已被小贼张默默洗劫一空,什么值钱的都没落下,还像黄狗宣布主权似的'撒了一泡尿'在此,气得刘一片捶胸顿足,好半天之后,终于丢弃手中的火把,开始动手,先换自己身上的。
等他脱掉贾老爷的衣裳,穿了一身粗布麻衣,回到河边时,卢青天也已经洗完了。
手伸过石岩,来拿刘一片为他准备的衣服。
照以往,刘一片若看见这一节细白手臂,说不定又要趁势一抓,搂进怀里,伺机耍一番流氓。可惜他现下,满脑子都是小贼张默默,气都不打一处来,哪有那份心思。
于是,随手便将怀里的另一套粗布衣服,递给了石岩后的卢青天,口气还十分不好。
"这是穷人家的衣服,没扣子的。你自己应该会穿了吧?"
卢青天没答,估计是自己研究上了。
刘一片也不理他,背对着河,咬牙切齿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嘴里一口一个小毛贼、小混蛋地骂。
一刻钟后,卢青天从石岩后面走出来,粗布衣服穿得好似上朝面圣般整齐,只有腰间的衣带子,结打得很是生涩。
"这布料……有些割人。"
"废话!穷人都穿这个,就你皮肉精贵?"刘一片心里面堵,边骂边回了头。
一个干干净净的美人,明眸皓齿,站在眼前。
纵然粗布加身,也掩不住其贵气优雅。
刘一片初一见,愣了;再一瞧,吃惊不小;又仔细审度了一番之后……
凤眼一弯,笑得有些贼。
☆、第 33 章
银子嘛,自然是没有了。
不过身边……
不是还有他嘛?
这棵摇钱树,可是天上掉下来,还正好砸到自个儿头上的。
不用白不用啊……
刘一片脑筋一转。
一桩送上门的大买卖,赫然在脑中成型。
当夜,二人席地而卧,各自休息。
刘一片心里头暗暗打着小算盘,连做梦都在偷笑。
卢青天就不同了,摸着那块常禄的玉佩,越看越担心,加之河边草地,又硬又冷,衣服又割人,他几乎一夜无眠。
同样一夜无眠的,还有山上数人。
其中最想骂街的,就是贾老爷。
山上不比山下,有东西阻挡寒冷。到了晚上,山风'嗖嗖'地在耳边呼啸而过,不时还伴随着不知道什么野兽的嗷嗷叫唤。
贾老爷不像白武叱,有神功护体,这会儿冷得牙齿打颤,怕得全身哆嗦,更别提睡觉了。
要不是白武叱非领着他绕远路,翻山越岭,这会儿,他应该在县城的客栈内,泡着热水澡,跟风骚的小倌,美美地喝着小酒,洗着鸳鸯浴。
偏偏他最想埋怨的人,也是这会儿唯一可以听他抱怨的人,更是他这辈子不想,也不敢去招惹的人——白武叱。
于是想来想去,他只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唉声叹气,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刚一翻身,'咚'地一声闷响,一只可爱的白兔子,突然出现在贾老爷眼前。
"啊啊啊啊——少侠!你在哪?!"
贾老爷顿时一蹦三尺高,爬起来就到处乱窜,见到白武叱后,立马熟练无比地躲到其身后,这才安心地松了一口气,伸出脑袋,看向那只突然从天而降的死兔子。
四周安静极了,只有风刮过耳畔的声音。
这两天,贾老爷被右掌舵饲养的各种毒虫宠物,吓破了胆,每每见到有新东西出现,必定会一惊一乍。
这会儿他眨巴着小而眯的三角眼,盯着那只躺在原地,不会动弹的小白兔好半天,终于抬头望向身前,神明般威武俊逸的白武叱。
"……"
白武叱也在看他,眼眸无波,声音平稳。
"我看你唉声叹气,想必是饿了。"
"……"
"刚才我去打猎了。那只兔子,给你吃。"
"……"
见贾老爷一句话没回,白武叱也不恼,转身走到悬崖边一块大石壁前,白衣款款,轻飘飘便跃了上去,大晚上的,好像鬼一样。一转身,脸露了出来,又美得好似神仙。
贾老爷张着大嘴,不知道说什么好,转身走到兔子跟前,抓着耳朵捧起来,看向石壁。
"多……多谢少侠。我吃这个,那你吃什么?"
白武叱已经盘腿在石壁上坐下,又指了指自己脚下的石壁,对贾老爷说:
"待会儿你在这里睡,我为你挡风。"却没回答贾老爷的问题。
贾老爷支支吾吾,有些为难,"少侠,这……我谢谢你的好意。可……现在也没有火啊,我总不能吃生肉吧?"
他才一说完,白武叱立即又消失了。
贾老爷丈二摸不着头脑,抱着那只小白兔,在山顶的寒风中,不知道自己现在是……
应该跑呢?还是跑呢?还是暂时……不跑呢?
不远处的树林子里,隐隐约约,有星点火光。
左护法揉着圆滚滚的肚皮,瘫在地上,满足喟叹。
"啊……辛苦的时候,能吃上一顿好的,浑身都带劲。"
旁边潺潺流水的小溪,清澈见底。
右掌舵举着竹筒,在接山泉水,忽然眼睛一亮,扯下一株植物,在小溪里涮了涮,反手递给左护法。
"哎,发现一个好东西,快丢进去煮。"
"好咧。哇!还有野菜,今天咱们吃得够爽哈!"
刚说完,白武叱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出现在此。
左护法赶紧用手拍了拍右掌舵的背。
可惜右掌舵没回头,反而扭了扭肩,挥开他的手。
"哎哎哎,你干嘛呀?别动手动脚的。"又背对着他道,
"你说教主多傻啊,非跟着那狐狸精!要不然这会儿,能跟咱一块儿吃火锅……"说到此处,他接完了水,正好回头。
"教主?"
'乓当!'一下,竹筒掉在了地上,滚了好几圈。辛苦接到的山泉水,撒了个干净。
"属下该死!"右掌舵赶紧低头跪伏在地上,眼睛却瞪向身旁的左护法,牙缝里说话,"你好狠毒啊……教主来了……也不告诉我……"
左护法也回以牙缝低声:"我刚才不是一直拍你来着?是你自己太迟钝了……"并也在同时,跪向白武叱,抱拳以礼,"教主,请您饶恕右掌舵。他只是一时失言,绝无冒犯之意。"
白武叱目光灼灼,盯着那口正在'噗嗤……噗嗤……'冒泡泡的锅,似乎很感兴趣。
"这个就是火锅?"
"呃……正是。"左护法不知他意图,只好恭敬回答。
"你们吃饱了吗?"
"呃……"这下,连右掌舵也抬了头,"吃……得差不多了。"
白武叱看向他们堆放在一旁的拾柴,起脚轻踢了一下。
其中一根断木受力而动,横向插|进正在燃烧的篝火,将热气腾腾的火锅抛向空中。
白武叱又起一脚。
另一根稍细一些的树枝,被他临空握住,抬手一接,火锅垂直落在树枝上,稳稳当当,堪称绝技。
白武叱又道:"你二人既然已经吃饱,这……火锅?我要了。带走没意见吧?"
左右二人哪敢有意见,有也不敢说啊,于是纷纷摇头,脑袋晃得好像拨浪鼓。
白武叱微微一笑,似有似无,在火光的映衬下,看得人痴心沉醉,别无他想。
只要自己有的,无论什么好东西,但凡只要他开口,都一定给他。
白武叱道:
"他肚子饿了。需要一口锅,煮东西吃。"
一句话毕,面前两人当即五雷轰顶,魂飞魄散。
白武叱用树枝顶着那口锅,刚想走,又回过头来,似乎想起了些什么,语气颇有责备。
"你们今天为什么都没有来偷袭?明明就躲在不远处吃香喝辣。你……"
又指向已经七孔冒烟的右掌舵,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明天一定要出现。否则……"
眼睛微眯,寒光乍现,
"别怪我不念旧情。"
说完,拾起一节还在燃烧的柴火。
又如刚来时,鬼魅一般,瞬间不见了踪影。
他一走,右掌舵立马一头扎进左护法怀里。
"呜呜呜呜……他拿走我的火锅不算,还要我明天去送死?我连最后的晚餐都不得吃饱,这当的什么破魔教第二把手啊?!连砍头的都不如!!苍天啊……我怎么会爱上这么一个人渣教主……"
面对右掌舵的呜呜大哭,左护法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脸颊突然变得红扑扑的,好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只能伸手……展臂……再伸手……又展臂……
犹豫了好久,才拍拍右掌舵的背,算是安慰了。
有人忧,就有人欢喜。
当夜,贾老爷坐在山顶上,数着星星,吃兔肉火锅。
刚才饥寒交迫的感觉,这会儿随着大快朵颐的咀嚼声,全吞进了肚子里。
篝火借着山顶的烈风,生得极旺。
火光对面,盘腿打坐的白武叱,一点都不为所动。
贾老爷自个儿吃饱了,开始犯贱。
他用树枝插着一块肥滋滋、香喷喷的兔子肉,举到白武叱面前,撩拨地摇来晃去。
"少侠,你也来一口吧。很香的。嗯……好吃!"边说,边嚼着另一块兔子肉,嘴巴故意'吧唧'出很大的声响。
白武叱的美眸,在火光照耀下,发出琉璃般绚烂的色彩。刀削的侧脸,在乌黑的长发下若隐若现,猛一看,宛若宋代出土的白瓷娃娃——经久不衰。
"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我食素,不吃肉。"
贾老爷再一次碰了壁,觉得有些自讨没趣。油乎乎的嘴,含着兔肉。三角眼瞅着他,不说话了。
白武叱缓缓闭上眼,"吃饱了早点休息。"
"哦……"贾老爷丢开树枝,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四处看了一圈,忆起白武叱之前交代的话。
"待会儿你在这里睡,我为你挡风。"
贾老爷犹豫了一下。
一阵寒风正好路过。
"啊欠!!"
冷得他一个喷嚏,打得鼻涕直流。
贾老爷只好又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到白武叱脚边的石壁下,缩成一团,乖乖老实下来。
第二天,一大清早。
神清气爽的白武叱,站在一段长长的台阶顶端,静静等待着,身后很远处,一手一个宝贝,艰难爬楼梯的贾老爷。
"哎哟……哈……哈……"贾老爷头昏眼花,大汗淋漓,"昨晚上吃的兔子肉,这会儿都不知道消化到哪个旮旯去了……累死我了……哎哟……少侠……你等等……"
"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
"哈……哈……嗯?"贾老爷喘气的当口,回过头去。
左护法举着一把明晃晃的西瓜刀,快步冲上他身后的台阶,"杀啊!"
"啊啊啊啊——少侠!救……"
贾老爷"……我"字还未及出口,白武叱已经一如既往地,霎时出现在他身前,挡住贾老爷,三两下,就将武功远不及他的左护法,一脚踢下了山。
之后,无比平静地对贾老爷说,"没事了,我们走吧。"
"哦……哦,好。谢谢少侠出手相救。"
贾老爷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路滚下数十级台阶的'杀手',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又不敢耽搁,赶紧听从白武叱的指示,抱着宝贝,加快了登山的脚步。
眼看着他俩走远,右掌舵从树丛中钻出来,蹲到左护法身旁,开始翻找身上的瓶瓶罐罐。
左护法疼得直哼哼,躺在地上挺尸,见到他,脾气大得很。
"你怎么才来啊?我都快死喽!哎哟……我的腰……啊!!!你轻点……趁机害我啊你……"
右掌舵捞起他的衣服,将一瓶不知道什么的药粉,一下子倒了半瓶在他受伤的皮肤上,毫不心疼。
"叫你逞强!教主昨天明明是吩咐我来的,谁叫你自己抢功?还趁我没睡醒,自己先偷跑着来……你活该!"说罢,抹药的手,使劲在伤口上摁了摁。
"啊!!!!"
这一下,瞬间让左护法疼得脸色惨白,脸都皱成一坨了。
"喂……你有没有良心啊?这要是你滚下来,就你那小身板,还不得废咯?好歹我也有武功……哪像你,成天不活动,就知道关屋子里,研究你那些蛇鼠虫蚁,癞蛤蟆……"
"不研究这些……你身体再好,多给教主这么折腾几次,一样活不成!"右掌舵嘟囔了几句,又拿出一瓶药膏,开始给左护法抹身。
不过这回,手劲轻了许多。
刘一片睡得正香。
梦里张默默正跪在自己脚下,给他脱鞋;
卢大尚书衣不遮体,坐在他腿上,桃花春|色含羞目,冰肌雪肤芙蓉面。
红艳艳的小嘴,唇瓣微合微开,"老爷,我要……"
"嘿嘿……嘿嘿嘿嘿……"刘一片做着梦呢,都笑出声来。
突然被人推了一把。
"哎。"
"嗯……你别急嘛……慢慢来……呵呵……"
"哎!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卢青天急着找寻常禄的下落,抓着刘一片的肩膀,使劲摇了一把,"我们还要去县城呢,你快醒醒。"
"干嘛呀你?动手动脚的,待会儿又赖我怎么招你。"
刘一片被他吵醒,没好气地瞥了卢青天一眼,却霎时被他俊俏的小模样吸引,忍不住又多瞅了几眼,好不容易才把眸子收回来,打了一个哈欠。
"啊……大早上的,你这么急叫我起来,就为了赶路啊?县城很近的,咱俩走快点,下午就能到。"
卢青天一本正经:"上路之前,总要准备准备。"
刘一片哈欠连天,眨巴眨巴眼,不解地问:
"还要准备啥?咱俩难不成还有行李?"说着,睡醒轻松地看了一圈周围,顿时又想起自己的老窝,被张默默那个小贼给扒了,气得直咬牙,"我倒希望,还有行李……"
卢青天伸手轻拍拍他的肩。
"干嘛呀?"刘一片一回头,卢青天即道:
"帮我梳头。"
"什么?!"刘一片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帮我梳头。"卢青天一句话说得大言不惭,理直气壮,"我不会。"
刘一片一口闷气憋在胸口,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回嘴,"你还真好意思啊?"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卢青天不屑一顾,"梳头这种小事,岂容在下劳心费神。"
刘一片腮帮子直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卢青天一惊,扭头看他。
刘一片黑着脸道:"哦,你以为,就你读过书?别人都是文盲?出门在外,还不忘时时处处拿出来显摆显摆。"说话间,回他一个白眼。
卢青天面颊一红,知道这回是自己错了。毕竟又是自己有求于人在先,于是态度稍有缓和。
"在下失言,望张兄海涵。"
"哼!"刘一片曲臂抱胸,背对着他,一副不肯就范的姿态。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一声弱弱地哀求。
"……张兄,你就为我梳一回头吧……披头散发……怎好见人?"
刘一片凤眼一眯,笑得有点坏,转过身对他说:
"你这样披着,秀气得紧,也挺好看。乡下,不比京城,没那么多讲究。我还曾经见过一个魔教教主,也喜欢这样披头发,不知道多威风呢。"
刘一片这一番话,原本纯粹是为了逗弄卢青天。话外之音,还透着表扬。一般人听了,都会觉得对方是在夸自个儿长得好看。
哪知卢青天听完,立即眉头一竖,义愤填膺。
"魔教?还有教主?!这帮反贼!真是胆大包天!目无君上!"
"呃……"一句话,呛得刘一片不知道说什么好。
卢青天气得胸膛起伏,感觉真是……朝廷少了他,就不行!要乱套!民间已经乱套了!
过了一会儿,又发现自己暴露了身份,于是小心
翼翼地回望刘一片。
刘一片正好也在看他。
两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圆场,于是都"哈哈哈……"相视一笑。
刘一片率先解围:"你要是不习惯,我帮你梳个披发吧。乡下人,劳作方便,都这么扎。"
"哦。"卢青天不疑有他,乖乖转过身去,让他帮自己弄。
刘一片趁机拔下河边的一根芦苇,插在了卢青天的发髻之上。
意思就是——
这人,我卖了。
☆、第 34 章
张默默一路尾随着常禄,追赶豺狼而奔。
豺狼毕竟是本地人,临到县城附近,七拐八弯,还是将人生地不熟的常禄甩掉了。
常禄气得丢掉佩剑,在路边直喘气,开始犯嘀咕。
"我怎么老觉得……这一路上,有人在背后盯着我啊?"
张默默见势不妙,趁机开溜,独自进了县城。
要说到这县城,就不得不提起一位,大家快要忘却的人物——
红艳。
话说那日,他在谷花村被张默默撕烂了裤子,捂着光屁股,呜呜哭着跑了,心里甭提有多憋屈,更觉得自己窝囊。
想这饥荒年月,自己失宠被主人家赶出了门,已经够凄惨的了,身上也没剩几个钱,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最便宜的店,买了一碟自己以前最喜欢吃的红瓜子,才刚唠上,就跟人吵了起来,还被人撕破了裤子。
红艳在荒郊野地里,嗷嗷干嚎了一阵,身边别说没个安慰的人经过,就连只鸟,都绕着道飞。
红艳顿感无趣,手背一抹,眼泪鼻涕一把擦,然后全部揩在了官道沿途的树干上,又哭又笑。
"哼!但凡是个带屌(diao)的,都没良心!"
又抽泣着哽咽,
"那些说书的,尽会编故事骗人!当年我红的时候,不知骗了我多少打赏。每个人都说我以后会遇见好男人,是贵人命……呸!这种时候,怎么不见一两个有钱老爷,和俊俏书生路过啊?!再不济,也该蹦出个成精的妖怪来报恩吧?"
刚说完,一条粉嫩的菜花蛇,正巧路过。
横跨官道的时候,蛇颈一扭,看见红艳,又小又细的身子一僵,直勾勾盯了他半晌,然后'嘶嘶……'吐着信子,扭着S型的蛇腰,爬得比刚才更快!
"这条蛇一定是公的!没良心没良心太没良心了!!呜呜呜呜……"
红艳指着那条菜花蛇,硬是逼着初次过马路的小蛇,害怕不已地迅速钻进官道另一侧的草丛中,直到不见了踪影,他才感觉心头的怒气,发泄干净了,扭着屁股,打算找地买新裤子去。
可是他没钱啊,平日里,饭都吃不饱,哪还有钱新衣服?
正发愁呢,人也来到了县城。
要说这县城,前面已经介绍过了。
其实就是个后备军粮中转站,也算半个军营。
其中九成是男人,八成是酒鬼,还有两成,那就是妓。
如今战乱,县城里,大部分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弱伤兵、残兵,还有些过往的马帮贩子。以前贾老爷,也是贩马路过,最后决定在谷花村定居下来的。所以,他对这县城,不仅有感情,还熟得很呐。
哪里吃酒,哪里嫖妓,哪里可以拿宝贝换钱,他都一清二楚,玩得转,也玩得开。
可红艳不清楚啊。
当他第一回踏进这破败的县城时,街道两边,不是醉倒在地的酒鬼,就是包着绷带的伤兵。还有些光着膀子的打铁匠,正直勾勾,火火辣地盯着他光屁股上的细白皮肉。
红艳不但不怕,反而将遮羞的手拿开了,屁股一摇一摆,扭得比秦淮河里的水蛇还带劲。
这下子,别说满身热汗的打铁匠了,沿街满地躺倒的醉鬼壮汉,都一窝蜂地围了过来,好似饥饿的群狼,看见一只迷路的羔羊,恰巧闯进了狼窝。
不消一刻,红艳立即找回了从前红极一时的自信,捂着嘴唇,"呵呵呵……"笑得既风骚又得意。手指点着周围一个个如饥似渴的男人们,光着屁股,在人群中央转了一圈。
"奴家很贵的。各位大爷,你们有钱么?"
话音未落,脚边'噼里啪啦'丢来好些碎银子。
这些刚从战场上死里逃生归来的伤兵,差点连命都没了,哪里还在乎银子。好些伤势重的,干脆一股脑儿,将手里头的抚恤银两,全都放到了红艳脚边,气若游丝地赤|裸裸要求:
"横竖死前……我也要来一回……免得这辈子,死得太不值了……"
"就是就是!"
此话一出,好多大老爷们纷纷响应,丢到红艳脚边的银子越来越多。
"噢嚯嚯嚯嚯……"
红艳笑得都快藐视红尘了,翘着兰花指,捂在嘴边,一副'菊花不守,天下我有'的淫|荡姿态。
忽然间,人群后面,传来一个好似太监的说话声。
"是谁在我老三的地盘上撒野?也不打听打听。新来的吧?"
红艳顺着声音,朝那处望去。
只见人群中间,霍然让出了一条道。
一个花衣裳,绣花鞋,头上戴花的……男人,依依妖妖地出现在此。
红艳凭着阅人无数的经验,一看,就知道这人,也是个出来卖的!
于是头一昂,话说得不可一世。
"你谁呀?打扮得跟个花瓶似的,腰那么粗?装水桶还更像些!"
"你……"老三气得脸上一层敷白粉,掉下来二两,香喷喷的帕子一甩,扭头干嚎起来,"县老爷,你快来呀!奴家被人欺负了!"
"啥??!谁敢欺负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老三刚一开嚎,他身边的男人们,顿时纷纷退开好些步,都尽量离他远一点,也因此让出了更大一条道。
很快,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顶着将军肚,叼着牙签,带着几个瘦不拉几的兵,出现在此处。
才刚到,便一把搂过老三的香肩,目中无人地在人群中来回巡视,"哪个不长眼的,敢惹我家相好?!"
最后目光一定,落在了人群中央,已有些害怕的红艳身上,顿时又笑出一脸油光,放开老三,走到红艳跟前,看了看他脚边的银子,和破了洞的裤子。
"新来的?"
红艳见他此时说话已没了刚才的霸道,反而还有些和颜悦色,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男人惯见的欲|望,于是很识相的点了点头,咬着嘴唇,吊着眼睛,望向县老爷。手指在衣角处打着搅儿,装出一副既娇羞,又怯生的模样。
县老爷看着他,"呵呵呵……"直笑,心里头甭提有多痒痒了,跑回去,对吃醋不已的老三说:
"三儿,你就收了他吧。他新来,不懂规矩,你好好调|教调|教他,回头,我验收啊。"
老三气得直跺脚,"哼!"了一声,甩帕子走了。
红艳看得莫名其妙,蹲□去捡银子,结果立即被县老爷带来的那几个瘦猴子兵拖了起来,架在边上,眼睁睁看着其中一个兵卒把他脚边的碎银子,统统捡起来,进贡给了县老爷。
"哎……"红艳隐约发觉这鬼地方有些不对劲,却不敢明言。
县老爷数着刚得到手的银子,不时瞅瞅红艳,笑得很下流。
"哎呀,这一个地方,就有一个地方的规矩。这儿,我就是规矩。你知道我是谁么?"
红艳不确定:"……县长?"
"正是。"县老爷走到红艳跟前,拍拍他的小脸,发现入手肌肤,滑溜无比,于是又上手,多摸了几把。
红艳被他恶心得只想作呕,却被兵卒架着双手,动弹不得,只能左右摇头,躲着他油腻腻的咸猪手。
县老爷始终笑嘻嘻的,说出来的话,却极度恶寒。
"哎呀,这儿的银子,不是你这么赚的。这些钱,我先替你收着。改天,你跟老三学好了这儿的规矩,再慢慢伺候这些买你的男人。"
红艳一惊,已有些明白,自己的处境,看来十分不妙。
自己刚刚得罪那叫老三的小倌,原来是这县老爷的姘头,看样子,也是这里的老鸨。所有出来卖的,恐怕都要经他手调|教。
现下自己要是进了他的门,还能有个全尸么?
红艳吓得手臂一挣,就想跑。
可惜县老爷那些兵卒,像是早就对这种事熟门熟路。
红艳刚一挣扎,他们立即架起他的胳膊,抬高他的腿,将他整个人举到空中,就往县城里唯一的客栈方向送。
红艳欲哭无泪,远远看见那破旧的客栈门匾上,写着"止戈"二字。
花衣服的老三,站在二楼阳台上,笑出满眼角的鱼尾纹,夕阳一照,活像成了精的老妖怪。
红艳啐了一声,临进客栈门,朝老三翻了一个白眼。
"反正都是卖,在哪不是卖?横竖都是出来卖的,谁又比谁高贵许多?"
老三并不生气,反而笑着回他:
"是人都会老的。等你到了我这年纪,再说大话不迟。"
红艳微微一愣,稍稍对他有所改观,却没改变自己卖屁股的现实。
不分白天黑夜,不是接客,就是睡觉,几乎成了县城里最勤快的妓。
这才几日,不光老三数着银子,一个劲地夸他厉害;就连县老爷,也被他伺候得服服帖帖,似乎吹吹枕边风,便可取代老三的位置。
便也是几天以后,张默默拎着常禄的包裹,身穿卢青天的官袍,大摇大摆地进了县城。
左耳朵上,吊儿郎当地,挂着尚书的黄铜令牌。
他走了一圈,发现县城这屁大一点的地方,没一个地方有东西吃。于是劈手抓住一个过路的,指着自己耳朵上的令牌,扭头给人看。
"哎,看到没有?我是当官的。快告诉我,哪儿有肉吃?哪里有酒喝?"
☆、第 35 章
路人受惊,盯着他耳朵上的令牌,好似见鬼。
"哇!好大的官!"
然后献媚地指向客栈,
"县城里,只有那儿可以歇脚,里面有酒有肉,还有那个……"说到此处,咧出一口黄牙。
张默默不明所以,"哪……哪个啊?"
路人笑容暧昧,"就是男人都好的那一口……呵呵呵呵……"
张默默听得云里雾里。
饥肠辘辘的肚皮,恰在此时,造反似的'咕咕'叫起来。
张默默不耐烦地对那路人摆摆手,"去吧去吧。"
"哎。"路人点头哈腰,很快脚底抹油,屁颠屁颠跑了个没影;转个背,又冲到县老爷家,使劲敲门,几乎要把县老爷屋檐上的稻草全都震下来。
'砰砰砰砰!!!'
"县老爷,快开门!"
"干什么?干什么!"县老爷上身长袖,下|身短裤,身上挂着一个衣不遮体的小倌,很不耐烦地拉开门。
路人甲笑得满脸讨好,做出一个讨钱的姿势。
"老爷,县城内来了一个大官。现正在您相好开的客栈里吃酒呢。"
"吃酒就吃酒呗,有啥好稀奇的。这年头,还有男人不吃花酒?"
县老爷一甩袖子,显然不想打赏告密的路人甲,刚要转身,又停住,像是猛然醒悟过来。
"你刚才说什么?那人是个当官的?什么官?文官还是武官?多大的官?"
张默默整整衣襟,又捋了捋袖口,装模作样地拎着包袱,大摇大摆地朝客栈走。
他身材高挑,比起卢青天,精壮许多。卢青天的官袍,穿在他身上,明显小了一号。袖子和下摆,都短了一截。张默默走起路来,浑身都不着调,好似京剧里,演丑角的三花脸。
到了门前一看,手指着牌匾,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武……客栈?这名字真怪。别的客栈都是俩字的。这家,该不会是黑店吧?"
"小冤家,你说谁开的是黑店呢?"
张默默话刚落音,一个类似太监的声音,出现在客栈门口。
紧接着,一阵浓烈的香气,差点没把他熏死。
"呸……呸呸……"张默默吐着舌头,袖子挥舞,好一阵子,才抬头望向说话之人。
老三一副东方不败的模样,斜倚门框,香帕掩鼻,笑得风尘味十足。
"哟,我当谁这么口没遮拦呢?原来是位官爷。快请进,快请进呐。我们这儿,有好酒好肉,还有漂亮的美人儿伺候您呢。"
说罢,也不管对方意愿,上去快、很、准地拽住张默默的胳膊,紧紧搂在怀里,然后拼死拼活地往客栈里头领,又扬手对楼上大声喊:
"小的们,快下来,有客人来啦。"
张默默被他生拉硬扯,往客栈内迈步,一门心思,就听见他说的那句"有酒有肉"了,到了大堂,挑了一张最最正中央的桌子。
"乓!"地一下,放下常禄重重的包袱,然后两脚往桌子上一撂,磕下厚厚一堞土。
原本干净的桌面,瞬间变得脏不拉几。
张默默也不管,瞅着那些花枝招展,纷纷挤着、抢着要从二楼跑下来的小倌们,动手揪下他耳朵上挂着的令牌。
'啪!'地一下,拍在桌面上,震起一层飞灰。
霎时间,客栈内,寂静无声。
老三面色凝重地盯着他;先前喧闹的小倌们,此时也没了响动。
张默默鬓角流下一滴汗,拉长声音开口:
"你们给我……上最好的酒菜!小爷我有的是钱!"
一句话毕,老三霍然眉开眼笑,"好咧,大官人您稍等,酒菜马上就好。"
楼梯上的小倌们,开始激烈地打群架。你扯我头发,我撕你衣裳,争着抢着,要去给张默默撸管。
张默默开心啊,从常禄的包袱里,大把大把地掏出刘一片私藏多年的珠宝,仙女散花似的朝小倌们抛撒。
"接着啊,这些是刘爷爷赏给你们的。哈哈哈哈……"然后心里极痛快地享受着冒充有钱人的快感。
"哎呀呀!"
张默默还没爽够,身后突然来了一个震耳欲聋的大嗓门。
"这是哪位官爷驾到啊?哈哈……下官乃本县县长。穷乡僻壤多简陋,如有怠慢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张默默转身一瞧,一个满脸油光的大肚腩,后头领着几个瘦猴子兵,出现在门口。
他身上颜色陈旧的官服,腰部有些发紧,显是已经很久没穿过了。现下被张默默一盯,县老爷有些窘迫,赶紧又用手扯了扯衣摆,希望身上的旧官袍,能稍微显得笔挺些。
张默默是贼,一看见当官的,心里头就发虚,腿脚直打漂。可当前这种情况,哪能不硬着头皮上?
哪怕要死,也等饭菜上齐,吃饱喝足了再说啊!
于是,他本着沉默是金的原则,猛装深沉,狂玩稳重,看着县老爷,微笑,微笑,再微笑,就是一字不吐。
县老爷给他搞得丈二摸不着头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回头瞅瞅自己带来的那几个虾兵蟹将。
剔牙的剔牙,抠脚趾头的抠脚趾头,还有抱着花枪打瞌睡的,看到小倌流口水的,都是些什么人!?
又求助地看向老三。
老三也是满心不解,摇了摇头。
县老爷搓搓手,笑嘻嘻地问张默默,"刚才听大人口音,像是京城人士?"
"从洛阳来。"张默默也回以微笑。
县老爷说话的当口,趁机走到张默默刚才坐的桌子旁,笑得和蔼可亲,却赶紧拾起张默默扔在桌面上的黄铜令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越瞧,额头上的汗珠子就越多。
到最后,袖子拭面,怕得冷汗直飙。
老三一看他神情不对,也走过来,小声与之交谈。
"老爷,可有什么不妥?"
县老爷回以低声,说话时,音调打着抖,"去,把后院的老母鸡杀了,给他上菜。"
老三帕子一甩,很不高兴,"家里横竖才一只鸡,养了大半年,你当初明明说是养来下蛋,给我补身的,现在怎么给他吃了呀?嗯哼……我不干……老爷……"说着,开始撒娇打诨,摇着县老爷的胳膊,不撒手。
县老爷背脊的朝服,都给汗浸湿了,这会儿哪有心情,拍拍他的手,安抚道:
"这人是京城来的大官……"又伸出两根指头,"正二品……是个尚书。"
此话一出,老三也吓坏了,脸色惨白地问县老爷,"正二品的京官,怎么会到我们这穷山恶水的旮旯里来呀?"
县老爷的脸也快扭成一坨了,"我哪知道啊?你说,是不是上头晓得了……派人来抓俺?"
老三瞥了眼已经重新在桌子前坐好,等上菜等得快流口水的张默默,对县老爷贴耳。
"我看他,横竖也不像是个清官,说不定跟你一样。咱们把他伺候好了,指不定今后还是条人脉呢。"
"嗯……你见多识广,我就听你的。"县老爷摸摸老三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张默默已经饿得不耐烦了,咬着两根筷子,一扭头,"菜怎么还没好?我要吃肉!"筷子衔在嘴里,活像两根野狗的龅牙。
一刻钟后,张默默左手一只鸡翅膀,右手一根鸡大腿,吃得满嘴满脸都是油腻,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舌头转都转不过来。
老三看着他碗里那只香喷喷的肥鸡,逐渐变瘦,最后全部变成了骨头,心里甭提多嫉妒了,咬着香香的帕子,直跺脚,还不时掐一把身旁的县老爷。
"噢……啊……哟……嗷……"
县老爷被他掐得全身肥油乱扭,鬼哭狼嚎,却雷打不动地站在张默默桌子前,干候着赔笑,就像一个敬职敬业的小二,点头哈腰地一直问:
"官爷,您可吃好?还需要上些别的吗?"
"啊……"张默默满足地喟叹一声,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对他指手画脚,"菜是不错,就是没有酒。"
"哎呀,你瞧我这臭记性。"县老爷一拍大腿,"有啊,怎么会没酒。"转而对老三低声,"去,把后院的女儿红陈酿挖出来,给他倒上。"
"呜呜……你个没良心的混账……"老三泪奔,一屁股坐在另一张桌子前,抱头痛哭。
县老爷一边哄,一边眼神示意一个兵卒,到后院挖酒去了。
张默默叼着牙签,看得嘿嘿直笑,心里直道:
'怪不得那死骗子这么喜欢诓人,原来这么爽!比我辛辛苦苦,担惊受怕去偷东西强多了。不但有酒喝,有肉吃,还很开心啊,哈哈哈哈……'
他正沉浸在享乐之中,楼上一间屋子,被人拉开了门。
红艳打着哈欠,只穿单衣,扭着腰,从里面走出来。
"怎么这么吵?大白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晚上不接客啦?"
楼梯旁,一个黑皮肤小倌对他笑:
"哥,你快过来看热闹。楼下来了一个当官的,还是个京城来的大官呢。他要是看上谁,谁以后就发达了。"
红艳嗤笑一声,走到楼廊处,向下一瞧,一巴掌拍在那小倌头上。
"你们这群没脑子的。就他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比起外面那些要饭的都不如,你们居然还相信他是个当官的?他说是就是啊?"
那小倌摸着被打痛的头,小声嘀咕:
"可……县老爷看过他手上的令牌之后,怕得连后院的鸡都杀了……老三正在哭呢……"
红艳闻言,又低头多看了楼下一眼。
这一看……
顿时身体前倾,几乎半个身子,都悬在了空中,仔仔细细又盯了几晌,唇角一掀。
"哼!"冷冷地笑出一声。
然后瞬间冲回自己那间屋子,'乓'地一下关上门,再出来时,一身华美艳丽的服饰,头发梳得油光水亮。
'哗啦'一下,打开一柄折扇,掩在脸上。只露出一双描眉画黛,妖冶得会说话的眼睛,一摇一摆地,挤开楼梯旁的其他小倌,款款朝大堂中央,正大吃大喝地张默默走去。
☆、第 36 章
头上插草的卢青天,跟着骗子刘一片,随后也进了县城。
一路上,卢青天始终觉得路遇的行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又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于是只能低着头、不吭声,全当没有看见,心里却很不舒服。
刘一片进了县城,半点功夫也不愿耽搁,牵着闷闷不乐的卢青天,轻车熟路,便找着了止戈客栈。
到了门口,并不进去,而是躲在柱子后,探头探脑。
结果他这么一瞧……
偏偏就看见了冒充卢青天的小贼张默默,正大把大把地挥霍他的血汗钱,打赏那些卖笑的男妓,嘴里还不干不净地乐呵呵直喊:
"接着啊,这些是刘爷爷赏给你们的。哈哈哈哈……"
气得刘一片怒火中烧,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撕了他的皮!将张默默带肉带骨,全部生吞活剥了去!
他身后的卢青天,暂且自顾不暇,根本发觉不了刘一片的异常。
出门在外,早已习惯车马代步的他,为了尽快找寻常禄的下落,咬着牙,一声不吭地跟随刘一片,整整赶了一天的山路,这会儿早已疲惫不堪。
才到客栈门口,刘一片对他道:
"你在这儿等等,我找一熟人帮你问问。县城里的事,他都清楚。"
"谢谢张兄。有劳了。"
卢青天累了,脑子也跟着变得迟钝起来。答应了一声后,左右在地上看了看,都嫌脏。又用袖子斯斯文文地拍了拍客栈的台阶,然后便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上面。
他刚一落坐,周围立即围上来一帮脏兮兮,邋遢邋遢,又眼睛直勾勾瞧着他的男人们。
看模样,有要饭的,有当兵的,还有些当地赶集的村民和商贩。
卢青天被他们盯得有些发懵,又见他们一个个如饥似渴,心中难免悲春伤秋,哀叹了一番什么国倾朝危,民不聊生的老话题,顿时胸口凄凄,满面愁容。
岂料他沉思太深,全然不觉自己那副眉黛轻颦,桃花水眸迷雾缭绕的模样,皆然落进了面前这帮男人的眼里。
登时在场有好几个,'哐当'一下,打碎了手里讨饭的碗,张着大嘴,直愣愣望着卢青天,啥都不晓得了。
卢青天闻声,也望向其中一个,那人立马肩膀一抖,结结巴巴,很是激动。
"他……他他他……看我了!我……我……"说着,双手手指一对,"嘿嘿……"低头傻笑起来。
卢青天心道:'乡下果然民风淳补。老百姓果然是最可爱的人。'思量间,便也对他们展颜,报以微笑。
这一下,杀伤力极大。围观他的,前前后后,倒下去好大一片。
有几个干脆一脸忧郁地在地上打滚。
"唉……唉……唉……沉大头鱼……落肥肥雁……我患了相思病了……"
更有抱着草堆树洞的,"叽叽咕咕……"头埋在稻草里,像只鸵鸟,半天不知道说了什么。
还有些,更离谱。
战火纷飞,路边原本都不剩几朵花了。
他还硬是要一朵一朵地拔下来,一片一片地掰着花瓣,不停念叨:
"我想赎他……可我没钱……我要是拼了命去抢他出来……他会跟我远走高飞么?"
卢青天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更不晓得自己头上,现下正插|着一根代表卖身的草,只觉得这些村民憨厚可爱,行为动作十分好笑,于是好奇地瞧着他们,"呵呵呵呵……"笑个不停。
结果围观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一些路过的马帮贩子,还有打铁匠,捂着几欲跳出胸口的小心肝,面色酡红,无论多大的年纪,都好似十八,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年。
"他对我笑耶……我要醉了……"
"你少臭美!他明明是对俺笑……"
"老子有钱,你们有么?这种极品,就算不打仗,走遍大江南北,也难寻觅。我要定他了!他不想跟老子走,也不行!"
一群人说得快要打起来了。
从小习惯了前呼后拥的卢青天浑然不觉有何不妥。
背对卢青天的刘一片,就更察觉不到不对劲了。
他一门心思,正朝着客栈里头,放眼刀。
阴沉的狐狸眸子,瞪着张默默那个小贼,看他如何败光自己的家产,气得是捶胸顿足,牙齿咬门,哪管卢青天死活。
恰在这时,带狗头来县城看病的傻狈,搀扶老大,走到此处。
狗头开骂:"干他娘的!县城唯一的大夫,居然是个兽医!"
傻狈回道:"他说县城里原来看人的那个大夫,被官兵抓去上战场了,之后就再没回来……要不,我先用布帮你把手包起来吧。"
正说着,客栈外一阵骚动。
傻狈和狗头,齐齐朝那处望去。
只见人山人海中间,隐约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傻狈立即大叫:"大哥,快看,是那个骗子!"
"哪个骗子啊?"狗头疑惑。
傻狈指着卢青天:"就是你说的,在河边冒充当官的,忽悠咱们的骗子呗!"
狗头一瞧,人群中央,卢大尚书乖巧地坐在台阶上,头顶插了一根草。
狗头顿时自信满满地冷笑出声: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骗咱们不成,只好出来卖了。就他那副皮相,我当初一看,就知道他是陪人睡觉的。当官的,哪会像他这样……"
然后头颅一扭,看见了身穿官袍,在客栈内大吃大喝,疯狂打赏小倌们的张默默,
"这,才是当官的!"
"哦……"傻狈看看卢青天,又扭头看看张默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狗头指着客栈内,身穿官袍的俩人,教导傻狈道:
"哎,你记住咯。凡是当官的,都像里面那两个,那样。"然后又指了指卢青天,"但凡当官的,又都喜欢外面那个,那模样的。所以外面那个,绝对是陪官老爷睡觉的。见得多了,就出来冒充当官的,来骗我们这些不常见官的乡下人。"
"哦!!"傻狈大彻大悟,重重地点点头,"太坏了!这厮!空有一张皮,里面都是豆腐渣!"
狗头语重心长:
"这就是江湖,人心隔肚皮,复杂着呐。就好像吃火锅,什么菜都往里丢,那汤能不浑么?"
又看看傻狈,眼神意味深长,
"你还小,不懂,以后跟着大哥,多见识见识,自然就通晓了……"
"是,大哥!"傻狈十分崇拜地望向狗头。
忽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地粗喘。
"他娘的,你们俩在这儿干啥玩意啊?老子都快被人撵去见阎王了!"
二人齐齐回头。
傻狈兴奋大喊:"二哥,你果然找来了!"
只见快要喘死的豺狼,撑着膝盖,满头大汗地站在地上。见到他俩,赶紧把这两天的事情,简单说了。
说的时候,傻狈的肚皮'咕咕'叫了起来。
"大哥,二哥,我饿了……"傻狈有些不好意思。
狗头很有老大气势,"你背着我翻山越岭,走了一天一夜。饿了就饿了,我不怪你。"
"嘿嘿……"傻狈憨笑,像朵太阳花。
豺狼也道:"老子跑了一宿,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此话一出,三人一核计,县城里也没别的地方有东西吃了,只好也进了这家止戈客栈,挑了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下。
"哎,掌柜的,来几个最便宜的菜。"
与此同时,打扮妖冶的红艳,已经香扇掩面,来到了张默默跟前。
张默默只略微看了他一眼,以为他也是来要打赏的,于是抬手便递给他一根珍珠项链。
"甭客气,刘大爷赏的。"
门口的刘一片,狐狸眼愤愤,指甲挠得木质的门框,生生多出好几道抓痕。
县老爷赶紧顺杆上爬,腆着脸跟张默默搭讪。
"哎呀!刚才下官还想问尚书大人贵姓。原来姓刘啊!哈哈哈哈……我也姓刘,咱俩是本家。"
"呃……"张默默吮鸡脖子的动作一停,有些囧,怎么一不小心,自己连祖宗都要换了。
但现下这种情况,总不能说,自己不姓刘,姓张吧?
于是只好点头应承,"正是……正是……"
县老爷一直笑呵呵的,突然面色一沉,疑惑道:
"我怎么记得……去年进贡年货的奏折上,写的户部尚书,好像是姓……卢啊?"
张默默一惊,鸡脖子整根吞进喉咙,又卡在咽喉处,差点噎死,豁地一下,又全都吐了出来,掉在地上,沾着口水,活像一坨屎。
红艳在折扇后"噗嗤"一笑,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明亮亮的,很有神采。盯着张默默,极为'含情脉脉'。
路人手里掂着县老爷给的打赏银钱,笑嘻嘻的,正乐呵着,刚一转身……
遇到了误打误撞,寻来此处的常禄。
"县长住在哪?"
路人上下将他一打量,"你谁呀?"
常禄手执青铜令牌,出示在路人面前,"刑部公务。"
路人瞅了一眼常禄的青铜令,嘲笑地撇撇嘴。
"才从四品?告诉你,县老爷去见更大的官了。正二品!你呀,等着吧。"
他话音未落,常禄已一把揪过他的衣襟,瞪着他,目光充溢焦急与欣喜。
"正二品?可是户部尚书卢青天?"
路人吓坏了,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不知道,你放手!"
常禄长期在外捉拿逃犯,执行公职,深知这些乡野村夫,都是见利忘义的贪财货,于是拿出一锭银元宝,威逼利诱。
"速速带我去见县长。耽搁了正事,我要你提头来见!若办得好,这锭银子,便是你的。"
"哎哎哎,好,我这就带你去。"路人一见银子,眼睛都放了光,一改刚才的态度,十分殷勤地领着常禄,往客栈方向去,还一个劲地给他介绍本地的风土人情。
"官爷,其实咱们县不大,能招待外地人吃酒歇脚的地方,就一个……"
说话间,二人便到了,
"……就是这——止戈客栈。"
☆、第 37 章
路人刚想领着常禄进门。
常禄警惕伸手,拦住欲上前的路人,又朝客栈内外,扫视了一圈,果断将银子递过去。
"没你事了,走吧。"
路人巴不得赶紧撤,拿了银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常禄躲在门外,暗自观察了一阵。
台阶上,这会儿,已空无一人。
客栈内,不多的桌子旁,几乎张张都坐着人。
其中最正中的那张,赫然坐着一个身穿官服的男人,手搂一个花哨的小倌,正在喝酒。
常禄眼皮一跳。一双虎目,盯着那官袍补子上的锦鸡,脸色黑得好似包公。
再仔细一瞧,这人背影身量,比卢青天精壮许多,不禁又松了一口气,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下一刻,又脸颊一抽,像是牙关紧咬,认出了此人是谁。眉头也跟着紧锁成川,啐了一声,开始环视店内。
这一看不打紧,居然又给他发现几个'老熟人'!
唯独不见卢青天的身影。
常禄左右一思量,不想打草惊蛇,拾起路边一顶破烂草帽,暂用帽檐遮住面容,暗暗捏紧手中佩剑,走进客栈,挨着门,坐在了最靠外边的一张桌子后。
那张桌子,被县老爷带来的几个瘦猴子兵,或站或坐,占据了大半,也就阻挡了一些客栈内,其他人望来此处的视线。
但是,卢青天去哪儿了呢?
这,还要从常禄来之前的稍早时候说起……
老三趴在桌子上,咬着手绢,边看张默默大口大口地啃他心爱的鸡翅膀,一边黄河决堤般,发着洪水。
一个瘦猴子兵,顶着两只死鱼泡眼,跑来他跟前,低声:
"外头有一个人找你,说是想卖个人。你出去看看吧。"
老三脸上的妆全哭花了,鼻涕眼泪一把,就跟那调色板似的,五彩缤纷。
闻言,抱着'眼不见为净'的心态,一甩衣袖,绕过县老爷跟前,还故意撒气地一跺脚,"哼!"了一声,往门口去了。
刘一片远远看见他朝这边来,赶紧回头看了一眼卢青天。
只见卢青天全然没察觉异样,端端正正坐在台阶上,好似上学堂。
再回头时,老三已经来到面前。脸色冰冷,明显脾气大得很。
刘一片装出一副胆怯又老实巴交的蠢样,双手互相抠着手指甲,吊着眼睛,可怜兮兮瞅着老三,咬着嘴唇并不开口。
老三站在台阶顶端,居高临下打量刘一片。
只见他全身粗布麻衣,还打着补丁,脚上的鞋,都是泥,显然是个连日走路,没有车马代步的穷鬼!
老三嫌弃地撇撇嘴,并不拿正眼瞧刘一片。
"就是你要找我?"
刘一片点点头。
老三嗤笑一声,"皮相嘛,倒是不错,就是年纪稍稍大了些。看样子,你该有二十二、三了吧?"说着,伸手捏住刘一片的下巴,强迫他抬起脸,"不过也不打紧,调|教好了,一样挣钱。我这儿,最近才收了一个二十出头的红牌,勤快得很,日进斗金呐。"
"呵呵……呵呵……"刘一片憨憨笑着,并不生气,甚至有些害羞,吞吞吐吐,"我不是……不是我……我不卖自个儿……"又将满脸不解的老三拉到远离卢青天的地方。
直到两人躲进了暗处,刘一片才手指卢青天,悄声对老三说:
"我卖的是那个人。"
老三顺着他的手,朝人群中望去。
夕阳的余辉,一如几日前,红艳来的那一天,似血绯红,这会儿罩在卢青天瘦削的身躯上,却给他镀上了一层高贵的金。
卢青天恰在此时侧脸回眸,像是在找寻刘一片的下落,目光所及,神情气质,宛若谪仙般出尘典雅。
老三差点就想尖叫了,开口却道:
"这人岂会沦落到让你卖?"又斜瞥身后,打扮穷酸的刘一片。
刘一片也不恼,狐狸眼笑眯眯的,仿佛知道:'好事将近……'般,不紧不慢地伸出一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临空打了几个旋儿。
"那人是我捡来的。这儿有毛病。"意思就是:卢青天脑子有病,是个傻子。
老三心中大喜!
他一个做老鸨的,哪管手底下的人是不是白痴,只要听话,皮相好,他还忒乐意呢!最好全部都是傻的!挣来的钱,可以全数进自个儿腰包!
老三伸出一根手指,"这个数,怎么样?"
刘一片佯装生气,"你也太黑了!虽说现在打仗,这种绝色,你居然才给这个数?!不卖了,不卖了!好歹我带他一路走来,吃喝住宿,还花了我不少钱呢!"
老三不动声色,又多伸出一根手指,"最多给你这个数,不能再多了。"
刘一片看似一咬牙,"成!一手给钱,一手提人。"
老三望着不远处的卢青天,笑出一脸褶子,反手递给刘一片二十两银子,眼都不带眨的。
"嘿!二十两?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二两……"
刘一片一看见钱,凤眼放出炯炯光芒。银子接过来,抓在手里,快快数了几道。很后悔刚才为啥不多讨价还价几次。
"他值这个价。"老三留下一句话,离开刘一片,朝仍旧懵懵懂懂的卢青天走去。
就这样,当朝二品大员——户部尚书卢青天,就在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穷山恶水之间,被两个他口中常说的"刁民",以区区二十两的价格,给卖了……
仅仅一会儿,刘一片换了一个地方,照旧躲在客栈外,欣赏他一手打造的'好戏'。
就在刚才,卢青天已经被笑得好像大灰狼的老三,扯掉了头顶上的稻草。
"乖乖,随我来吧。"
卢青天被几个猴子兵围在中间,面前又是老三,没了活路,眼见他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草,立马明白自己着了道,一双桃花眼,因为气急,反而盈出一层水雾。
老三以为他害怕得想哭。那俊俏的小模样,甭提多诱人了。于是更加好声好气地哄他:
"乖乖,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奴家买你,花了二十两白银呢。只要你听话,奴家以后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说着,香得有些熏人的手,伸到卢青天面前,忍不住想去摸他皮肤细滑的脸庞。
'啪!'
哪知卢青天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老三半边脸霎时红肿起来。
"大胆刁民!本官堂堂正二品朝廷命官!居然只值二十两……?"
☆、第 38 章
"你……"老三气急,捂着脸,指着他怒嗔,"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奴家晓得你脑子不好使,不同你计较。好好对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说着,眼神示意周围几个瘦猴子兵,"给我上!"
卢青天犹在嘀咕:"我早在十二年前,就曾进谏先皇,要朝中要员微服出访,深入民间,体察民情。如今十年大乱,百姓已经穷到这等地步了?当初常侍郎彻查贪污案时,明明一个买官卖官的数目,都值好几百两……"
卢青天痛心疾首,可惜话一出口,老三更加确信他脑子有病!
于是大声指挥那几个瘦不拉几的兵卒,"甭跟他客气,他是个颠崽!给我绑进去!"
闻言,猴子兵一拥而上。
卢青天猛烈地反抗起来,边喊,边被人拽着,往客栈里拖。
"我要见县长!你们这帮刁民!简直是目无王法!扰乱纲常!"
老三被他打得半边脸颊火烧似的疼,兰花指戳着他,笑得有些暧昧。
"省点力气吧。待会儿有得你叫的。"
卢青天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霎时脖子也赤了,芙蓉雪面宛若桃花红,结巴了几下,忽然想到什么,吼得更大声:
"张兄!你知道你没走!躲在门口偷看吧?!"
闻言,当真躲在门口的刘一片,浑身一震,心道:这人好聪明,怪不得年纪轻轻官拜二品。
却不现身。
坐在客栈正中央的张默默,听见有人叫"张兄",本能地转过头去,四处张望,眼神颇为好奇。
卢青天被他们拉进客栈。一晃眼,瞧见坐在角落里的土匪三人。
一个、两个……都眼熟得紧啊!!!
更是心中一沉,有些惧怕了。一面做困兽之斗,一面扯开嗓子,使劲朝门外喊:
"若你出来赎我,将来我定奉上十倍银钱还你!你卖我的事,我也既往不咎……"喊到最后,嗓子有些哑了,音调带上了些哭腔。
刘一片蹲在门口,手指捏紧膝盖上的粗布,低着头颈,叫人看不清他脸上表情,终于猛地一下站起来,出现在门外。
卢青天眼睛一亮,很快就发现了他,大大的桃花眼,几欲滴下泪来,楚楚可怜得紧,惹人怜爱。
刘一片却好似没事儿人一样,正大光明地路过客栈门口,头都不朝这边扭一下,大步一迈。
……走了。
卢青天满心期许地瞧见他,哪肯又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挣扎地力道顿时发了狠,撕心裂肺地嘶吼:
"张默默!你个杀千刀的混蛋!"
"噗——"
大堂正中,冒充他的张默默,一口酒,狂喷出来。
飞溅县老爷满脸满胸。
县老爷眼都不眨一下,呵呵笑着,好似弥勒。
卢青天犹在泄愤嚎叫:
"……待我返京,定要启奏皇上,抄你全家!灭你九族!张默默!你我此仇,不共戴天!"
老三一跺脚,"给我把他那张聒噪的小嘴,堵上!"
"唔唔……唔……"几个兵卒上去就用布条塞住卢青天的嘴。
卢青天挣扎间,又看到了近在咫尺,穿着自己官袍,鱼肉乡民的张默默,气得是面红脖子粗,可惜嘴已被封上,不能说话。
几天之间,卢青天可谓经历了从天上到地下的一系列巨变,现下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又何止是百感交集。
除了龙困浅滩的无奈和绝望,更多的,还有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屈辱感。
可惜老三并不给他感慨和喘息的机会,兰花指一挥,"给我送上楼去,待会儿我再慢慢收拾他!"
卢青天便被几个猴子兵拉上了楼,捆着手脚,送进了一间厢房。
关上门后,再没动静。
张默默鬓角滴下一溜儿冷汗,抱歉地朝对面,满脸自个儿口水的县老爷赔笑,"对不住,对不住……我刚才被呛着了。"
县老爷见他看完眼前这一出霸道蛮横,又赤|裸裸地'逼良为娼'戏码,居然一点反应没有?
心下断定:这人,同自己一样——是个贪官。
"哈哈哈……"
心中大石落定,县老爷痛快大笑,
"不碍事,不打紧。哎呀,大人您从京城来啊,就是跟我们这乡下不一样,连口水都透着香!"
既然是贪官,县老爷自是不会再放过任何一个拍马屁的机会。
奉承话说得,都不要脸了!
可惜才说两句,张默默又露了馅。
笑呵呵的县老爷,突然面色一沉,疑惑道:
"我怎么记得……去年进贡年货的奏折上,写的户部尚书,好像是姓……卢啊?"
张默默有些坐不住了,屁股刚一离开长凳,红艳偏偏手抚其肩,看似温柔似水,实则千钧聚顶,重重一下,又将他押回了座位上。
自己也紧随其后,跷起二郎腿,婀娜多姿地落座在张默默身旁,与其同坐在一条长凳上。
"县老爷真逗。尚书大人明明一直说自己姓卢,就你听成姓刘。你这不是笑话人家大人从外地来的,有口音么?嘻嘻嘻……"
"呃……"县老爷窘迫,擦着额头盈满的汗珠,拱手对张默默作揖,"让尚书大人见笑了,下官耳朵聋,不好使。听错了,听错了。哈哈哈哈……"
"啊,没事,我……咳咳……确实有些口音。"张默默装傻充愣。
又装模作样端起一杯小酒,眼睛斜向身边,来回打量着眼前这个替自己打圆场的人。
偏巧对方用折扇将面孔大半都挡了去,让近在咫尺的他,看不真切。
张默默一颗慌乱中未及落地的心,这会儿又生出些好奇,磨得他既烦躁又期许,望向身边的目光,经过心里这么一折腾,居然就收不回来了。
红艳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妖冶的眸子笑得弯弯,以扇掩面,调笑道:
"'尚书大人'贵人事忙,一定不记得奴家了。奴家可是想你想得紧呐。"说话间,灵巧的手指,宛若小蛇,在桌子下边,穿过彼此的衣裳,一寸一寸,爬上张默默的大腿,渐渐往里摸,往内移。
张默默思前想后,横竖想不出面前这个飞来艳福,是自己哪时种下的情债;或者……是自己身上这件官服的主人欠下的?
不可能啊。这人露出的眸子,摆明了就是一副:'我认得你,你认得我吗?'的神态,而且就算自己现在穿了身官服又怎样?脸还不是自个儿的?
才想到此,红艳的手,已经摸索到他的裤裆,二话不说,一把揪住他的老二!再不动了……
"噢……"张默默本想阻止,可惜先前被他伺候得小心肝有些想飞,还有点爽,眉头一皱一挑,再一思量,就已经来不及了。
等红艳抓住了他的命根子,张默默犹在傻笑。
想自己真是少年有成。'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这句老话说的一点也没错。
自己做贼都可以做得如此出色。
偷东西的最高境界,不就是偷心嘛?
面前这送上门的情人,也不知是何年何月,被自己偷了心的小馋猫。
这会儿,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已经按耐不住,想和自己叙一叙旧情了。
"呵呵呵呵……"张默默美滋滋的,想着想着,便笑了。
他笑,红艳也笑。
两人对视。一个笑得傻里傻气;一个笑得阴险妩媚。
看得一旁傻站着的县老爷,震惊不已。
红艳发觉,便回以娇声:"县老爷,'尚书大人'跟我也算是旧时。不如让奴家,好生伺候他一宿……"说着,又眸子一瞟,看向流口水的张默默,"'大人',今晚,您就在奴家房里休息吧。"
说话间,握住他老二的手,不轻不重地上下搓了一下,又不动了。
张默默被他搞得不上不下,又想尽快远离这缠人的胖县官,心里又痒又急,不禁连连点头,同意了他的提议,还展开长臂,一把搂过红艳的肩膀,含情脉脉地对他贴耳。
"就按你说的办。咱们去你房里叙叙旧。你住哪间啊?"
"嘻嘻嘻……'大人',你真坏。"红艳扇子遮面,不动声色地挣开身子,躲开张默默些许,又远远递给县老爷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县老爷大喜,搓着手,好似捡到钱,"好,甚好,你们回屋,早点休息。"
红艳眼睛一亮,目光炯炯有神,望着近在咫尺,瞅着自己傻笑的张默默,折扇'哗啦'一下,合上了。
'咕嘟……'一声。
张默默张大的嘴,也合上了,还咽下一大口唾沫。
傻笑的表情还凝结在脸上,这会儿比哭还难看。
相比之下,红艳却笑得十分有神采。
不仅动作优美地将折扇,挨着他的胸膛,一路滑到官服的补子下,'哗啦……啦……'慢慢打开来,又调情暧昧地遮住自己握张默默老二的手,对他巧笑嫣兮。
"'大人',咱们走吧。"
☆、第 39 章
"别……别这样……你太热情了……我还是比较喜欢生手……"
张默默哪里会从?也不想从啊!刚一动,红艳立即手中一紧。
"噢……"张默默闷哼一声,痛得小脸煞白,嘴唇乌紫地就往红艳怀里倒,顿时一丁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红艳笑嘻嘻对县老爷道:"'尚书大人'好像醉了,我扶他回房。"
"好,好,没问题。你忙,呵呵呵呵……"
县老爷笑得极为开心,目送红艳半搂半抱地,将虚脱无力的张默默,弄上了楼,回头对老三暗道:
"去,赶紧把今天新来的那个调|教一下,待会儿也送进卢大人房内。他刚才说了,喜欢生手……"
老三斜他一眼,表情全是不敢置信,"今个儿奇了?那孩子小模样长得如此俊俏,乃奴家平生罕见,你居然不自个儿先要?反而送去给别人?"
县老爷拍拍他的胳膊,安抚道:"卢大人这尊神,能跟别人相提并论吗?哎呀,你听我的,准没错。"
老三皮笑肉不笑,"为了巴结这尊神,县老爷你可是花下血本了。只不过,都是奴家的血本!"说完,朝一脸讨好的县老爷翻了一个白眼。
最终,老三还是乖乖上了楼,拉开卢青天所在的那间房的门,跨了进去。
坐在楼下门边的常禄,来时,只看到张默默搂着红艳,背对自己,在吃酒,并未赶上卢青天先前疯闹的那一幕,现下,自然也就不知道,自以为远在天边,其实近在眼前的卢青天,就在老三进的那间厢房内。
这方唱罢,那边登场。
老三才进二楼的厢房,作商人打扮的刘一片,脸上贴着翘翘的胡人须,跨进了客栈大门,对客栈的二掌柜,也就是县老爷说:
"我要打尖。"说着,掏出几粒卢青天的卖身钱,狐狸眼一弯,"就要那一间。"手指向张默默和红艳进入的那间房……隔壁。
县老爷算盘一打,头也不抬,熟练道:
"本店止戈,不许动武。只有这一条规矩,其他的,客官请自便。"说着,扬手指了指客栈的门匾。
刘一片狐狸眼一眯,"明白。"拎着一个小包,上楼去了。
此时客栈外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里,一个光膀子的胡人晕倒在地。身上的衣服,全被扒了去不说,就连他嘴唇上的胡人标志——翘翘须,也被人剃了个干净。
刘一片进了张默默和红艳隔壁的那间房,并未歇着,而是赶紧从小包裹里,拿出他假装贾老爷的髯髯须,戴在脸上,又将胡商的衣服脱去,换上一件中原人的长衫,然后大模大样地拉开门,假装去上茅房。
却临到茅房,又调了头,走回来时,'十分不小心'地,拉开了张默默和红艳所在的房间门,低头跨了进去,反手关上,这才"哎呀!"叫了一声,
"不好意思,我走错房间了。"
屋内的景色,好看极了。
张默默四肢八叉地被红艳绑在床上,上天入地,逃跑无门。身上的官袍,早被红艳解开了扣子。
这会儿,张默默大敞着前胸,就跟一只拔了毛,待宰的鸡差不多。
红艳坐在床榻旁,手里拿着一把剪刀,正在剪张默默裤裆上的布料,玩得十分高兴,转眼看到'贾老爷'???
红艳眼珠子一转,可不想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立即丢开剪刀,甩开膀子,就朝门口的刘一片怀里扑。
"贾老爷,奴家等你等得好辛苦哟。"说完,吊着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刘一片。
刘一片应酬地抱着他,朝床的方向望了望,眼底逐渐含上了笑。
张默默一瞧见他,顿时更加猛烈地挣扎起来,牙齿拼命想够到床头绑手腕的绳子,可惜……
脖子不够长。
心中顿悟:刚才大堂中,那大喊大叫要杀自己全家的人……看来就是这刘骗子冒充自个儿卖来的!
张默默恨死他了!
每次自己最狼狈的时候,为啥老被他看见?
还一次两次,不是栽在他手上,就是着了他的道。
心里甭提多别扭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江湖虽大,冤家路窄?
思量间,张默默也没停下争取逃跑的机会,可惜啊……
刘一片已经深情款款地捧起红艳的脸,用仿佛午夜低语般的磁性嗓音,在红颜耳边吹气:
"你刚才干的事,可以继续。"
红颜被他弄得有些飘飘然,身子都快软在刘一片怀里了,刘一片却凤眼一瞟,神采飞扬地看向床上垂死挣扎的张默默。
"我与这人有些私仇。需要的地方,我可以帮你。"
一句话毕,张默默顿时全身一僵,惨白的脸,变得有些青了……
红艳美美地笑了一下,给刘一片做了一个福揖,答了声:"是,老爷。"幸灾乐祸地回到张默默躺的床上,居高临下,阴森森一笑,
"嘻嘻嘻嘻……"
拾起剪刀,'咔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楼大堂内,所有人无一例外都听到了张默默从楼上传来的杀猪叫。
"哈哈哈……"县老爷大嗓门一笑,所有人都听见了,"年轻人,就是激烈。老三,想当年,咱俩也是……"说着,搂过老三,也想耍流氓。
"讨厌,别人都看着呢……"
傻狈直勾勾看着远处的县老爷,和那个花枝招展,不男不女的妖怪打闹,心里既佩服又好奇,筷子上的肉,好久都不进嘴巴。
狗头敲敲碗:"吃饭。"
傻狈这才回过神,扒了两口白米饭,问道:
"大哥,二哥,这楼上有人叫这么惨,咋没人管?"
"就你多事!"豺狼不耐烦,"少管闲事。楼上那个,可是个当官的。死了更好。"
张默默眼看那剪刀就在自己命|根|子处来回逛荡,既不敢挣扎,又怕得要命,被红艳这床笫高手稍微欺负几下,就只剩哭鼻子的份了。
红艳兰花指捂嘴,笑得阴森可怖,"'尚书大人',奴家伺候得你很舒服吧?哟,爽得都哭了。嘻嘻嘻……"
说着,撕开张默默被剪烂的裤子,手指弹了一下他暴露在空气中的卵|蛋子。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立即换来张默默一连串涕泪横流的呼痛声。
"哈哈哈哈……"红艳笑得无比开心,"不会尿裤子了吧?贾老爷,你快看。"
刘一片扶着红艳的肩膀,欣欣然站在他身后,饶有兴致地观看着床上精彩纷呈的大戏,狐狸眼弯得都快赶上月牙了,听红艳这么一说,手指戳了戳张默默因为害怕,变得凸起的胸前小花。
"颜色粉粉的,这么可爱,穿个铃铛吧。"
"好主意。贾老爷果然是同道中人。"
"啊啊啊啊!你个混蛋!我杀了你!"张默默鲤鱼打挺似的,来回振动,眼神愤愤地,瞧得却是眼睛眯起来的刘一片。
却见他四两拨千斤地指挥完红艳做坏事之后,居然不动声色地离开床,走到放包裹的桌子旁,打开来看了看,又数了数,然后目光一凌,再看过来时,眼神明显比刚才更恐怖了……
眼皮子一抽,对红艳冷声:
"天凉了,老让他这么敞着,不厚道。特别是下面……"
红艳背对刘一片,道了声:"明白。"
霎时解下头发上的束带,三两下绕在张默默已经被挑起欲|望的老二上,在根处一扎紧,
"呜呜……唔……"张默默被他搞得又痛又爽,越爽就越痛,简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恨不得咬舌自尽。
偏偏这坏人背后,还有个幕后主使,他奶奶的,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红艳招呼好张默默的下|身,又转身从床头的柜子里,掏出一根细细长长的银针。
"来吧,咱们穿铃铛。"
"啊啊啊……别……别呀……我错了……哥……你饶了我吧……呜呜呜呜……"
张默默这回是真怕了,"好哥哥,亲爹爹"的一阵乱喊,听得红艳浑身舒爽,拍着他的脸,心中全是报复的快感。
"那日我被你当众扯坏裤子,光屁股跑了,我就发誓,日后一定要你哭着看我笑!今天总算是如愿了!"
"呜哇哇哇……"张默默吓得魂不附体,鬼哭狼嚎,"老猫救我……平时我稍微偷点东西,都能给你撞见……这种时候,咋不见你现身了啊?比我坏的,多的去了呀!坑爹啊啊啊啊——"
他口中的老猫,也就是常禄,这会儿正在楼下喝茶,余光伺机观察着客栈内外的动静。
贾老爷一手一个宝贝,身后跟着气定神闲的白武叱,恰在此时,走了进来。
贾老爷又累又饿,才一进门,便直接往楼梯处冲。
看样子,是经常光顾这家店,在此有包间。
'砰——!'
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一个长发遮脸,披着单衣的人,猛然冲出厢房,光着一双美腿就往楼梯处跑。
老三随后从厢房内追出来,"小冤家,帮你换身衣裳,你跑什么?"
那人听见老三的声音,像是吓到了,回头间,脚底一滑,整个人栽下楼梯,打了几个滚,又撞在了贾老爷怀里。
☆、第 40 章
"哎呀!"贾老爷被撞得一个趔趄,抱宝贝的胳膊肘一松,人还没倒,脸已经黑了一半,急得大叫:
"我的宝贝!!乡巴佬,你让开!"甩手就将卢青天推倒在地。
卢青天的面容也随之暴露出来。
坐在门口的常禄,顿时浑身一震,手提佩剑,就想站起身来,却被一道凌厉的目光,逼得顿住身形,暂时不敢妄动。
只见白武叱一手抓着贾老爷的香炉,另一手怀抱贾老爷差点摔碎的白瓷瓶,侧脸回眸,盯的,就是远远坐在门边,身躯几乎都被县老爷带来的瘦猴子兵,遮挡完全的常禄。
常禄压低帽檐,眼神一瞬不瞬地,也从破了洞的草帽缝隙里,锁定白武叱。
心道:这人杀气好重,身手也不简单。速度竟然这么快?怎会甘心屈身于一个乡野村夫门下,当打手?
思索间,贾老爷已经率先从地上爬了起来,扶了扶头上歪了的帽子,指着趴在地上,昏头昏脑的卢青天就骂:
"乡巴佬!你走路看着点!摔碎了我宋代的官窑白瓷,还有武则天的香炉,你赔得起吗?"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对撞到他的卢青天说同样的话。可惜事态并不允许二人回味。
楼梯顶端的老三,已经尖起嗓子,放声大喊: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贵客上门。这不是贾老爷么?"
他刚一开口,正在屋子里大搞S|M,玩得正起劲的红艳,瞬间停下动作,回头张望。
只见屋内,不知何时,早已没了刘一片的身影。
这会儿,仅剩下哭得稀里哗啦,挺尸在床,抖得好像风中残烛的张默默。
红艳顿时离开床铺,整个人扒在门上,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
与他仅一墙之隔的刘一片,此时也正侧贴门板,竖起耳朵,听外面的人说话。脸上的髯髯须,早丢在了一边,转而贴上刚才的胡人翘翘须,手脚也不停下,急匆匆换着衣服,好似赶场拍片的大牌明星。
楼下的人,也不安分。
土匪仨坐的那一桌,自从贾老爷进门那一刻起,就开始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丝毫不放过任何观察猎物的机会。
狗头伸出肥短的手指,在残羹剩饭上招招手。
另外两个,立即默契地凑过头颅。
三人在饭桌上,隔着吃剩的菜汤,临空开会。
"大哥,肥羊都送上门了。晚上干他一票。"
"嗯!我同意二哥。不过……他身边那个大魔头咋办?"
"先不管这么多,做了再想。操家伙!"
"嗯!"
"行!"
三人一合计,狗头扬手叫道:"老板,我要打尖。给我一间下房。"
县老爷看着他们仨,挑了挑眉,"你们三个……住一间?"
傻狈点头,"嗯。我们三兄弟,向来感情好,一直都是同桌吃饭,同床睡觉。"
'啪!'豺狼一巴掌拍他后脑勺,"就你多话!别人都没嘴啊?"又对县老爷说,"就要一间怎么着了?还不给住啊?"
县老爷上下打量他们仨一番,见他们脚穿草鞋,衣服不是破烂穿洞,就是打着补丁,于是嫌弃地撇嘴,笑了笑,'啪'地一下,丢开账本,说了句:
"行。有钱赚,哪有不行的。一个晚上2两银子,先给钱,后住店。记住,住店期间,不许打架。违者,自付罚金……100倍。"
豺狼怪叫:"下房也要2两一个晚上?你这是开店呢,还是打劫?"
县老爷大拇指指向自己,两只眼睛瞪得好似铜铃大。
"老子是县长!整个县的规矩,都是老子我定的!不住拉倒!没钱闪一边去!"
豺狼显然脾气也不好,闻言,面颊抽动,就想操家伙砍他!
被怕事的傻狈压在凳子上,换了和和气气的狗头,开始跟县老爷讨价还价。
他们这厢正说这话呢,那厢也不安静。
老三边走下楼梯,边挥舞帕子,一股子风尘味的朝人打趣:
"贾老爷,你剃了胡子,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整个人精神多了,是不是最近有什么好事呀?"
贾老爷回头瞅瞅身后面无表情的白武叱。
被他打肿,经过几天,已经有些消肿的左眼眶,这会儿被老三一说,感觉又痛上了,瞥人的时候,眼皮子抽筋似的跳。
白武叱原本正在观察躲在人群后的常禄,察觉到贾老爷瞧自己的目光,收回眼眸,改而俯视贾老爷。
贾老爷被他老鹰似的目光一盯,顿时浑身寒毛一竖,冷汗淋漓的扭过头颅,假装自己从没望过白武叱,哪怕一眼……
白武叱对于贾老爷奇怪的举动,倒是没什么反应,手臂伸出来,将自己抢救回来的古董,全数递还给贾老爷。
贾老爷表情僵硬地赔着笑,对他客气不已:
"谢谢少侠。多亏少侠及时出手相救,否则在下的宝贝都摔碎咯,那就可惜大发了。少侠果然是神功盖世,勇猛无敌。"
现下人多,白武叱听到表扬,脸上表情丝毫不变,唯独美丽的眸子,神采飞扬。
说话时,语气平静。可惜落尾处,还是情不自禁地,泄露出些许自豪。
"我的武功,向来是天下第一,无人能及!"
'砰!'
正说话间,二楼张默默的厢房,突然门庭大开。
妖娆瑰丽的红艳,从房里冲出来。见到贾老爷,一副多年未见的自来熟态度,甩着帕子,如鬼魅一般飘下楼。
"贾老爷,才一会儿工夫,你去哪儿了呀?胡须还剃喽。都不叫奴家伺候您。奴家刮胡子,可是很有一手的哦。"说着,手指轻抠贾老爷的下巴,挠得他直痒痒,哈哈笑起来。
笑容里,也渐渐渗出些情|欲的光芒。
"你叫什么?"贾老爷望着红艳,都快流口水了。
红艳笑得淫|荡,帕子一甩,滑过贾老爷的脸,"老爷你真坏。想知道奴家的名,你问老三呀。"
"嘿嘿……嘿嘿嘿……好好好,我这就问他。"
贾老爷转而看向老三,正待扬手,卢青天披头散发冲过来,一把拉住贾老爷抱宝贝的手臂,盯着他怀里的白瓷瓶子,张口结舌。
"这个瓷瓶……是先皇下葬时的陪葬品!怎会在你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快完结了,我写完之后,会将文章状态改成已完结。后文放在存稿箱,每日5:00准时放出。如有问题和囗,我会来手动操作,请大家放心。
新文《单恋》现正在存稿箱中存稿,等这文完结,新文也会在同天发出。
特别感谢读者jxxb,每章留言鼓励我一路走来,无论文多冷。
也很感谢每一位留言的读者。
大家江湖再见:)】
☆、第 41 章
贾老爷一把甩开卢青天,瞪着他,不可一世:
"你谁呀?多管闲事!"
"你……大胆!"卢青天指着他,喊出这句话的瞬间,突然发现有人跟他异口同声,喊出了同样的话。
回头一看,老三的兰花指,已经戳上自个儿的脑门,张口就骂:
"大胆!你知道这是谁吗?"又满面笑靥的看向贾老爷,"这是财神爷!你再闹腾,我把你关起来!"说着,动手掐了一把卢青天光溜溜的白皙大腿。
"啊……疼……"卢青天被贾老爷推歪了身子,差点又摔倒,手肘撑在桌面上,底下还光着两条细皮嫩肉的美腿,被老三一掐,桃花眼登时雾蒙蒙的。
何等的撩人姿态……
坐在门边闷头不现身的常禄,见此,立马抽出桌面筷筒内的一只竹筷,劈手便朝老三拧卢青天的手扔去。
"啊!谁砸的?!"老三很快被打了个正着,捂着红肿的手背,朝县老爷带来的那几个瘦猴子兵中间东张西望,却半天没找着丢他的人。
白武叱这回几乎整个人都转过了身子,猫头鹰似的,瞪着戴草帽的常禄,并不作声。
贾老爷面色酡红,指着卢青天,问老三:"他……他是……"
才刚开口,话还没说完,老三立即抢断,舞着帕子道歉。
"新来的,是个雏,不懂规矩。贾老爷您别生气,我叫红艳好好伺候您。"说着,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给红艳。
红艳巴不得呢。立马也做出一个婀娜多姿的仪态,学着卢青天的样子,半趴半依在楼梯扶手上。
贾老爷看看左边:红艳一身华美服饰,姿态撩人勾魂,眼神说不出的妩媚妖冶;
再瞧瞧右边:卢青天披头散发,衣冠不整,手摁被掐红的大腿,腮帮子气鼓鼓的,好像在想事情。
贾老爷嘿嘿一笑,二话不说,便直奔桌子边站着的卢青天跑去。
常禄瞬时起身,还未出手,不远处的白武叱,已经全身戒备。
红艳气得愤愤跺脚,调着嗓子,突然大喊:
"贾老爷!"又装作摔跤,抓着楼梯扶手,轻轻坐下去,"哎哟,奴家的脚崴了!"
贾老爷离他比较近,闻声回了头,"怎么了?"
红艳趁机死死攥住贾老爷的胳膊,不让他接近卢青天,裤子一捞,直到大腿,恨不得直接脱光了,让贾老爷猥|亵。
"老爷,我疼……你给我揉揉……嗯……"
"嘿嘿……好,好好,我帮你揉。哪里疼呀?"
"哎哟……嗯哼……再上面一点……里面一点啦……嘻嘻……老爷你真坏……"
"嘿嘿嘿嘿……你不是挺喜欢我坏的吗?"
贾老爷本就是来嫖妓的,现在有人明摆着想让自己吃他豆腐。这么好的事,哪有推让的理?
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贾老爷搂着红艳,大庭广众之下,就开始调情,周围也没一个人敢说他的不是。说叫他是这家黑店的金卡VIP呢。
常禄一看他不再靠近卢青天,顿时又压低草帽,暂时不打算暴露身份。
可偏偏这会儿,大堂正中,还有个向来不识时务的卢青天。
他一甩乱七八糟的长发,也不管自己现下有多狼狈,衣不遮体地就朝贾老爷冲去,到了打情骂俏的二人面前,也不打招呼,伸手便去拿贾老爷放在一边的古董。
"干什么干什么?!"
贾老爷多抠门啊,哪会让人占一点便宜。卢青天的手还没摸到白瓷瓶,他已经率先一步,抱在了怀里,就跟老猫护崽似的瞪着卢青天。
卢青天谁呀?
——内阁大学士、户部尚书,当朝正二品朝廷命官。
向来只有他瞪别人的份;谁敢给他放眼刀?那不找死么?
于是他也气势汹汹地回瞪贾老爷,义正言辞:
"我总算晓得你的银子都是从哪来的了!
光这一个宋代官窑白瓷瓶,就值几百两白银,足够一户普通人家吃上一年。
还不算上太后合葬后的大小金银器和首饰;先帝的墓葬内,类似此件古董的器物,就有好几千件。一个墓最少也值十几万两白银。"
卢青天当初就是因为其是心算天才,被先帝破格提拔为官。现下他只是粗略一算,已大惊失色,指着贾老爷,义愤填膺:
"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国贼!罪当连株!这些古董,都是历代帝后的陪葬之物,你居然盗出来占为己有?!简直是罪不可赦!罪大恶极!"
骂到一半,好像又想到什么,面色一白,捂嘴嘀咕:
"若你有谋反之心,一年挖一个墓,就足够养数万人的军队,半年以上?!
不行……不行……我要速速回京,禀明圣上……"
他还在滔滔不绝,与之对视的贾老爷,倒看得有些呆了。
老三一瞧,心领神会,悄悄跑过来,对贾老爷贴耳小声:
"他脑袋有病……"
"真的啊?"贾老爷稀奇不已,"啧啧……那真可惜咯……算术这么厉害……居然是个傻子……"目光依旧不舍得离开卢青天,终于嘿嘿一笑,"不过不打紧。也不碍事,呵呵……傻了也挺好……"
一旁的红艳闻言,眼神怨毒得好似家里头失宠的大奶,瞪着卢青天,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卢青天一算账,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分析之中,丝毫察觉不到周围的形势,对他有何不妥?而且还越说越生气。
贾老爷却越看越喜欢。好不容易掰开红艳死死抱住自己的胳膊,也不管卢青天是不是还在喋喋不休,臂膀一展,就要搂。
"我要觐见皇上!我要奏本!"
"好好好,奏,你奏。让皇上指婚,把你许配给我。哈哈哈……"
门边的常禄,顿时额头青筋直暴。
这一回,居然整个筷子筒,都朝贾老爷袭来。
筷子临空分散,根根变为夺人性命的武器,穿越空气,发出锐响。
眼见贾老爷就要被筷子插成飞镖靶子。
白武叱白衣款款,霎时出现,整个人挡在贾老爷面前,衣袖翻飞,宛如跳舞一般。
一系列华丽快速的动作之后,手握竹筒,放在了旁边桌面上。
里头的筷子,满满当当,一根不少。
贾老爷在他身后,笑呵呵地搂到了卢大尚书,浑然不觉刚才发生何事。
"美人!"
'啪!'卢青天扬手就是一巴掌,"大胆刁民!不思悔改!身犯数罪,居然还敢当众调戏本官?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
"哈哈哈……美人你真是太可爱了,就是脾气大了点。"
贾老爷既想吃螃蟹,又不想被再伤到,于是奉承白武叱:
"少侠,你武功这么好,可不可以让这人暂时打不着我?"
"没问题。"白武叱说话间,好看的眸子,斜瞥了一下常禄,故意提高音量。
"我才是天下第一!没有任何事可以难倒我。"
然后一把拉起手无缚鸡之力的卢青天,手法奇快地,在他周身上下点了几处穴道。
卢青天顿时身体一软,不受控制地往下栽。
贾老爷托着手,正想接住浑身虚软的美人,抱个满怀。
白武叱却先他一步,展臂弯过卢青天的膝盖窝,轻轻松松来了个公主抱,将无法动弹的卢青天搂进了自己怀里,气息都不曾紊乱半分。
☆、第 42 章
一时间,场面好看极了……
如果说,白武叱很美,那卢青天就是另外一种美;
如果说,白武叱很二,那卢青天就是另外一种二。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的人,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的呆在一起,不但一点不觉突兀,反而美得好似一幅画中走出来的一双璧人。
'咔嚓……'有人嫉妒得一下掰断了手中的筷子。草帽下的目光,如果可以杀人,这会儿白武叱已经死了一千次,一万遍了。
贾老爷也很不是滋味,手臂还伸在空中,却没抱得美人归,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红艳趁机钻进他未及收回的臂膀间,朝贾老爷媚笑:
"嘻嘻……"
贾老爷这会儿对他已完全提不起兴趣,顿时抽回手,厌烦地又撵又哄。
"走开,走开,一边玩去。"
"贾老爷……"红艳委屈不已,跺着脚,咬住帕子,并不走远,似乎还想找机会接近。
卢青天被白武叱封住穴道,这会儿连话都不能说了,空瞪着一双雾气缭绕的桃花水眸,看得贾老爷心里直痒痒,于是好声好气地吩咐白武叱。
"少侠,请你将美人抱上楼吧。我在此预有房间。"说着,领白武叱走楼梯,进的房间,居然是刘一片的隔壁。
而刘一片房间的另一侧,就是张默默的房间。
常禄再也忍不下去了。二人刚上楼,他便迅速冲到柜台那儿,对刚做完土匪仨生意的县老爷说:
"我要打尖。"然后又丢出一锭银元宝,"我要住他们隔壁。"
说的自然是贾老爷和白武叱所在的那一间。
他给的钱足够多,当然一切顺利。
贾老爷的隔壁,已经住了一个刘一片,于是县老爷,只好将常禄安排在贾老爷房间的另一侧厢房。
不过临给钥匙,县老爷还是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
"不许打架。本店止戈。"照旧指向客栈大门口,悬挂的招牌。
"晓得。"常禄心不在焉地答,抢过钥匙,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刚进房,立刻掩上房门,耳朵贴墙,拔出佩剑,倾听隔壁的动静。
楼下,县老爷和老三正闹'夫妻'矛盾。
"你咋不听我的?"县老爷轻声责备,"把那雏儿给了贾老爷?卢大人那边怎么办?"
他口中的'卢大人',指的就是冒充卢青天的小贼张默默。
这会儿,他们以为他还在醉酒,说不定已经睡死在红艳的房中。
所以红艳才敢肆无忌惮地跑出来勾引贾老爷。
其实张默默早跑了。
早在红艳放弃S|M他,跑出房门的那一刻起,张默默就开始为他的逃跑大计,努力奋斗。
好不容易咬开了手腕上的绳索,张默默又陆续解开了手脚上的束缚,一抹眼泪,操了声娘,犹在哽咽,已思量着报复。
"你们这群卖屁股的!呜呜……小爷我定叫你们后悔!得罪一代神偷的下场……就是跟你们所有的家当说:'永别!'!呜呜……老子的清白……"
张默默抓紧衣襟,忽然又快速脱掉卢青天的官袍,扔在地上,"他娘的,这官真不是人当的……坑爹啊……"然后仅着亵衣,沿着墙根,老鼠过街似的,遛了。
结果他刚出房门,就听见卢青天指责贾老爷,说的那番话。什么盗墓,银两的数目,听得是一清二楚。
张默默想起那夜从贾老爷家偷溜出来,与刘一片干架时,对方古里古怪,欲盖弥彰的态度。
张默默一摸脸庞,眼角犹挂着泪珠子,唇角已经咧开。
"我明白了,那骗子是去找地图的。好哇,我要倒看看看是你骗得快,还是老子我偷得快!"
说完,也不停歇,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大堂,张默默悄悄走遍了客栈内的每一个房间,摸遍了所有抽屉。
最后收获颇丰地嘴叼一个包裹,先贾老爷一步,躲进了房间内。
此刻,他正悬挂在贾老爷头顶的房梁上,正大光明地观察着屋内的动向。
老三抱臂而立,明显不买县老爷的账,一副不肯合作的态度。
"哦,就你晓得巴结当官的?几十年了,也不见你官运亨通。混了这么久,还是个九品芝麻官。我看你也就窝在这山旮旯里的命。既然那'卢大人'是个贪,你也不会有啥子事。还不如照顾照顾我的生意呢。贾老爷那儿,可是真金白银。钱立即就可以到手的。"
县老爷撇嘴,"真金白银……他刚才进来,可有给过你一文钱?"
老三扭腰,"他不是抱着俩古董吗?一会儿阿飞来,他就有钱了。他们每回都是在这儿碰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贾老爷以前带他贩过马,算是他半个师傅。如今贾老爷改行,阿飞还在卖马,每回路过此地,都来收贾老爷的古董,拿去京城卖给那些有钱人。"
"嘶……"县老爷皱眉思量,"我好久没见着阿飞了。长啥模样来着?"
才说完,刘一片一身胡人行头,鼻下两撇翘翘须,大模大样地出现在贾老爷门口。
"贾兄,好久不见!"
贾老爷正在指挥白武叱,"你把他放床上……"闻声回头,瞧见刘一片,大喜过望,跑过来抱住他,胸膛碰胸膛。
"阿飞!多日不见,你咋瘦了一圈?外头很辛苦?"
刘一片笑眯眯的,见他认不出自己,开始跟他胡乱哈拉。
"如今到处打仗,生意不好做呗。贾兄你也不帮衬帮村兄弟我。"
"哪儿的话?"贾老爷同他一桌坐下,沏茶倒水,也跟着哈拉,"我不是每回都便宜让给你古董么?怎么,你钱还不够花?这些可都是珍品。你小子,打赏相好的,手脚也不能太大方。"
他俩正说话呢。
房梁上的张默默却大找机会,朝刘一片的茶杯里吐口水,忽然瞧见卢青天瞪着一双大眼睛,正在瞧自个儿,于是也单眼一眨,抛来一个秋波。手指竖在嘴唇前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卢青天躺在床铺上,不能说话,不能动。眼睁睁看着悬梁小贼,无法作为;耳朵里,陆续传来县老爷和刘骗子的对话,听得是一清二楚。
"哎呀,外面现在不太平,到处都是土匪强盗。走一趟西口,赚不了几个钱。贾兄,我倒是很想回来,跟你干。"
刘一片是谁呀?骗子中的演技派影帝啊!几句话就扯上了正题。
说话的当口,还不忘一把抓过桌上的花生米,单腿屈膝,踩在长凳上,一副二流子的贩马人架势,看得头顶上方的张默默,抓耳挠腮。既恨他进来搅了自己偷鸡摸狗的优良环境,又嫉妒他曲线救国的智谋和胆略。
贾老爷摇手,"这一行没人出货,也不好做。你是不知道我的艰难。"
刘一片佯装生气,"我知道贾兄你嫌弃我做事粗手粗脚的,看不上俺呗。"
"哪的话!"贾老爷岔开话题,将自己带来的两个古董,摆到桌面上,"呃,你我之间,还说这么见外的话?伤感情!我这趟来,没带钱,你先帮我换了这两个古董,我等钱用。"
刘一片斜瞟他一眼,将自己卖卢青天的银子,加上从张默默那儿抢救回来的剩下家当,一股脑儿,全推到贾老爷面前。
"贾兄你急着用钱,怎么不早说?"一拍胸脯,极为豪爽,"小弟我的钱,就是你的。你要用,尽管拿去使好了。什么换不换的,说得如此客套。"
刘一片一番话,说得好像当真不心疼钱似的,只跟贾老爷谈感情,讲义气。
看得房梁上的张默默百感交集: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看来他这回,是真下血本了!'
贾老爷一看见钱,又犹豫了。精明的三角眼,金光闪闪。髯髯须早剃没了,思考的时候,手还是习惯性地摸着下巴。
"成!"贾老爷想好之后,手臂一展,将刘一片进贡给他的钱财包裹,一起抱在了怀中,"既然你诚心想学。我就教你。最近触霉头,倒霉透了!我在此先逍遥快活几天。过几日,我再带你去古墓里头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刘一片眼看大功告成,笑眯眯的,"你可不要诓我?"
贾老爷收银子的时候,手指顿在空中,点着刘一片,喃喃自语:
"哎,我觉得你笑起来,好像一个人?什么人?我在哪儿见过来着?"
刘一片急忙打断道:"既然如此,贾兄你就早点休息吧。小弟我……就不打扰你的雅兴了。"说着,眼睛瞟向贾老爷身后的床榻。
床上,此时正躺着不能动弹的卢青天。单薄的胸膛,起伏不定。一双眼睛,几欲流出泪来。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
床头蚊帐后,站着的白武叱,面壁般,死盯着一堵墙,不知道在看什么。
与它一墙之隔的常禄,渐渐将剑尖打横举起,对准木质隔板,随时准备一剑刺穿墙壁,与对面那人的胸膛。
楼下的县老爷,和老三争得不可开交。
老三越说越觉得县老爷不念旧情,碍于自己的卑贱身份,又不好发作,气急了,抓过一个不受宠的小倌,拧了一下他的耳朵。
"你还在这儿愣着干嘛?!这么多客人打尖,不要吃饭啊?就你这副德性,光知道浪费粮食,一点都不挣钱!给我到厨房烧火做饭去!"
又指着另一个长得不好看的男妓,
"你!待会儿吃完了饭,你给我刷锅洗碗!"
一旁的红艳听了,眼睛一眯,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此时的厨房内,也不太平。
鼻青脸肿,浑身疼痛的左护法,扶着老腰,跟在右掌舵身后,摸进了厨房。
☆、第 43 章
"就是这儿。"
右掌舵掀开一口锅,里面空空荡荡。
又打开一罐米缸,里面空空如也,可以藏人。
"真穷啊,这家店。平日里吃什么?"
他俩正琢磨着往哪下毒呢。
那两个被老三打发来厨房的小倌和男妓,愤愤不平地说着老三的坏话,大老远就让人听见'他们来了'。
左护法'哧溜'一下,躲进了堆放柴火的草堆后。
右掌舵左转转,右转转,没找到地方藏。急得左护法压低声音,朝他喊:
"快躲起来,有人来了!"
"废话,我也知道有人来了。问题是藏哪儿?"右掌舵闷头嘟囔了一声,"我绝对不要跟你躲在一块儿……"突然发现米缸,掀开盖子,蹲了进去。
他刚躲好,那俩小倌也跨过了厨房门,进来之后,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其中一个,站在凳子上,从屋檐悬挂的一个麻包内,掏出些晒干的玉米,当真开始做饭,并不去碰右掌舵躲藏的那个空米缸。
另一个坐下后,开始劈柴生火。期间二人,除了抱怨,就是扯淡,说的都是些废话。
好不容易等他俩熬出一锅稀粥,左护法都快被浓烟呛死了;而米缸内的右掌舵,早被稀薄的空气,夺去了精神。这会儿身体虚软地坐在里头,一副高原缺氧的病态。
两个小倌做好了饭,分好各房的菜,害怕对方抢自己功劳,于是一起出去,找老三来过目。
左护法眼见他俩走远,赶紧从柴堆后跑出来,去揭右掌舵所在的米缸,将快要憋死的他,一把抱了出来。
右掌舵眼皮子直抽,无奈浑身没有力气,只好由着他扶住自己,陆陆续续从周身上下,拿出一堆瓶瓶罐罐,挨个放在灶台上,开始对毒药。
左护法不耐烦:"你现在才做毒?来得及么?早干什么去了?"
右掌舵手上没空,忙的要死,他还在一旁抱怨,脾气自然不好。
"这一路走来,教主每天都有吩咐,我带的毒,早用完了。"
左护法闲着没事,拿起一个红色的罐罐,问右掌舵,"这是什么?"
右掌舵瞟了一眼,犹如死人的面色,微微一红,"这是春|药……名叫:'做到颠'。服用它的人,不做到精尽腿软,就会憋得七孔流血,暴毙而死。"
"这么毒?!这还哪是春|药?!明明是要人命的东西嘛!"左护法赶紧将它放下,"你怎么随身带这种东西?"
这句话,左护法原是随口一问,哪知半天没等到右掌舵的回答,好奇之下,抬眼望去,只见右掌舵面红脖子粗,咬死嘴唇,就是不说话。
"哦……我知道了!"左护法恍然大悟,指着他,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你是想把它,用在内功深厚的教主身上?!你好不害臊……"最后一句话,说得小声又意味不明。
右掌舵被他踩中尾巴,又窘又怒,"你太多话了!影响我配药,你有空,还不如出去给我把风!"
左护法也不知道生什么气呢,他一叫自己走,他就当真闷头走了,临到门口,翻身一跃,上了房顶,蹲在稻草间,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右掌舵配好了毒药,挨个在各房的食盘上,寻到了贾老爷的名字,阴森森一笑,对准那碗稀粥,就将毒药倒了进去。
然后收拾好瓶瓶罐罐,正打算离开,又发现左护法放在锅边的那个红罐罐,"果然少了一个,差点漏了。"伸出去的手,拿到罐罐,还未收回,眼前一黑,一个麻袋罩从头顶罩来,下一刻,嘴巴也被人捂住了。
"唔唔唔唔……!!!"右掌舵一慌,手上的罐罐一松,掉在了灶台上。
只听'啪'地一声轻响。罐罐的盖子打开了,里面白色无味的粉末,洒了好些进煮粥的大锅。罐罐在灶台上滚了一圈,掉进了烧柴火的地方,'呜呼'一下,烧了个没影。
一时间……
止戈客栈无人武,留宿英雄皆搞基。
左护法手玩稻草,在屋顶上,望着大堂的方向。
屋檐下,豺狼和傻狈,抬着捆绑好的左护法,悄悄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进了厨房不远处的柴房。
左护法远远看见那两个煮饭的小倌,夹着老三,往这边走来,赶紧飞下房顶,跑进厨房,却没看见半个人。
"这家伙,下完毒,也不等我,自己倒先溜了。真不讲义气!"
左护法叉腰在厨房内看了一圈,确定右掌舵不在,又看到灶台上的瓶瓶罐罐,一个都不剩了。只有煮熟的饭菜,飘香四溢。
时下正当饭口,左护法一路不是被踢,就是被打,早饿了,见此,就着煮粥的大勺,喝了一口稀粥,打算先垫垫底,耳朵远远听见老三他们渐渐近了,一抹嘴唇,也溜了。
他前脚离开,老三后脚跨进了厨房。开始挨个检查各房客人的饭菜。
走到写有贾老爷名字的食盘前,劈手就将那碗下了毒的稀粥,举到一个小倌的面前。
"这么稀?!都可以照见人了!这是粥呢,还是镜子?!"说完,扬手便将那碗毒稀饭,当作洗脚水泼了出去。
一个小倌委屈嘀咕:"横竖都是你说的……上回做得稠了,你又说我们浪费米……"
老三'啪'地一下,在灶台上放下碗,兰花指猛戳那个顶嘴的小倌。
"你有没有脑子啊?贾老爷是谁呀?他是一般客人吗?他可是你们的衣食父母!别房的饭,能稀就稀!别说照得见人了,你就是倒碗水给他当粥上,我还谢谢你给我挣钱了!反正那些过路的,吃完这顿,睡一觉就走了,你还指望他回头不成?!贾老爷可不一样,就算其他房的米,都要给我舀出来,也不能亏待了他!"
"知道了……"那小倌摸着被戳痛的太阳穴,跟另外一个不敢说话的男妓一起,开始将所有客房盛出来的稀饭,一碗一碗,全部重新倒回下了春|药的大锅内,还搅了搅,又一碗一碗,重新装好,端出去,挨个房间,开始送食。
等他们走了,老三定睛一瞧,发现灶台上好多白色的粉末,帕子一甩,追出去骂:
"你们这两个扫把星!卖屁股不挣钱也就算了,连餐饭都做不好!又打翻盐罐!你们知道现在外面到处打仗,盐有多精贵吗?!!"
他们刚走,与厨房仅一墙之隔的柴房内,狗头一声令下:
"给他打开。"
豺狼'嚯'地一下,揭开右掌舵头上罩的麻包,笑出两颗虎牙。
"小子,没想到吧?是咱们仨,把你捆了来。"
右掌舵愣愣瞅了他们好久,还是没认出他们是谁。
傻狈怒道:"我看他八成是忘了!你倒好,说忘就忘。我们大哥可被你害得不浅!"说着,撅着大大的肚腩,蹲下去,摸他的身,"解药呢?哪瓶是?"
右掌舵这才看到,不远处,坐在草堆上的狗头,一双手臂,已经黑到了肩膀,显然已经中毒很深了。
不过右掌舵毕竟是魔教中人,又不是大发善心的出家人,哪会见人就救。再说了,好的伤药,这两天,早就在左护法身上,用得差不多了。如今保不定教主还有什么离谱吩咐,解药已经很珍贵了,岂能随便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于是他诡异一笑,说了句:
"不给!"
就两字,不带一点废话的。
苦恼得傻狈眼神一湿,就想哭;狗头干脆抱住头颅,一副等死姿态;唯有豺狼,表情狰狞,抓下右掌舵身上一个罐罐,逼近他道:
"你以为只有你们魔教中人才会坏?告诉你,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不给,老子就一瓶瓶洒在你身上试!我倒要看看,是你先死,还是俺大哥先去?"
说完,解下腰带,堵上右掌舵的嘴,开始一罐一罐,打开右掌舵的家当,打算拿他以身试药。
吓得右掌舵连连摇头,本就白得好像死人的脸,这会儿差点连白眼都一块儿翻了。
别人不知道他的药,都是些什么药性。他自个儿可是最清楚不过的。这下,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恶有恶报了。
刘一片唯恐贾老爷认出自己,大功告成之后,速速闪人,出了贾老爷的房间,转而进了隔壁——自己要的那间厢房,仍不放心,又贴着木质隔板的缝隙,朝贾老爷房间内张望。
'咚、咚、咚!'门外传来轻声叩门响。
"什么事?"刘一片警惕。
门外小倌道:"老爷,我来送饭。"
刘一片这才放心,拉开门,让小倌端着食盘,进来放在了桌子上,又掩门出去了。
刘一片看了一会儿隔壁,没啥新鲜的,又觉饥肠辘辘,二话不说,端起那碗混了春|药的稀饭,边喝边骂:
"这是粥么?这么稀?跟米汤似的,根本不顶饱。"
然后一怒之下,将那碗稀粥,喝了个底朝天。
另一边,常禄的房间,此时也有人送饭。
他闻声离开墙壁,放下佩剑,也去开门。
送食的小倌出去之后,他看着那些粗茶淡饭,愣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心头全是身在隔壁的卢青天,担忧不已,又畏惧隔壁白武叱的身手,生怕他狗急跳墙,迁怒于卢青天。
想了一番,恐怕入夜,免不了一场恶战,心一横,勉强自己坐下,开始吃食。
为了补充体力,常禄还愣是将小倌送进来的饭菜,吃得是干干净净,渣都不留。
唯独中间厢房的贾老爷,这会儿正忙着呢。
他送走了刘一片,也不再细想'他到底笑起来像谁了'。
留着口水,搓着手,笑得好像大灰狼,表情猥亵地,就往床铺那儿靠。
"美人,嘿嘿嘿……我来了……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第 44 章
卢青天气得面红耳赤,可惜动又动不了,叫又叫不出,眼睁睁看着他脱了鞋,爬上床,将自己的两条裸腿掰开,往腰上绕,恶心得只想逃。嘴唇抖动,桃花眼几欲滴下泪来。
贾老爷看着他这副柔柔弱弱,抵死不从的模样,又怜又爱,伸手就想解他前襟的衣带子。哪知刚一动,身后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他最讨厌的声音!
白武叱冷冷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紧接着,贾老爷还没开口,已被人一把推开,撵进了床铺内侧,晃眼一瞧,白武叱坐在贾老爷刚才的位置上,看看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卢青天,目光一凌,瞪向贾老爷。
"你刚才的招式,分明就是给我的那本《龙阳十八式》中的第五招——翡翠交。那本书你居然看得懂?我三岁习武,五岁便有武林前辈夸我骨骼惊奇,是练武的奇才。任何武功秘籍,只要我看过一次,定会过目不忘。唯独你给我的那一本,我横竖都参悟不透。"
白武叱说到此,眼中生出灼灼希望之光,跃跃欲试。
"原来你会那本书?!那你教我!我学得很快的!"然后一把扑倒满头大汗的贾老爷,也学着贾老爷刚才摆弄卢青天的姿势,将贾老爷的腿,绕在了自己腰上。
"是要这样?然后呢?"
白武叱边做,还边不耻下问地询问身下瑟瑟发抖的贾老爷。
看得房梁上的张默默,捂住嘴,生怕自己笑出声。
贾老爷差点没背过气去,挣扎着坐起来,心里又气又急,"你怎么还在这儿?!刚才明明没看见你,你藏哪儿去了?!"
他刚一起来,白武叱立即又将他压回去;他再坐起来,白武叱还是将他压下去。
嘴里说的话,还很委屈。
"你为什么不愿跟我练?要找他练?他看起来那么瘦,一副很弱的样子。怎么也没我厉害,要是换做我,无论谁,一回合就趴下了!"说的就是躺在旁边,干瞪眼的卢青天。
如此反复了几次,贾老爷累得满身大汗,心中那点情|欲,早被他折腾没了。最后一次,终于死死抓住白武叱的雪白衣衫,横竖都不算再躺下去,完全就是在做仰卧起坐嘛。
于是只能喘着气,粗声粗气地劝他:
"这功夫,不是这么练的……要练,你得找别人……咱俩不能练……"
白武叱闻言,当真不再推他,略微思量一会儿,"哦……"了一声。
贾老爷大松一口气,刚以为他明白了。
白武叱好看的眼眸,忽然闪过一丝神采,好像大彻大悟般,放开贾老爷,一把抓起卢青天的两条裸腿,就往自己腰上绕,还很高兴地对床铺内,干坐着的贾老爷讨喜:
"怪不得你要找他练,原来这功夫类似于吸人内力的邪派武功。那你就坐在这看我练,不懂的地方,你还可以教我。"
贾老爷的脸,瞬间就黑了一半。
眼看着白武叱非要上自己的新买回来的美人,这回居然连哄骗的话,都想不出来了,心中唯一的念头,仅剩下:
'还好……他不会……'
床上躺着的卢青天,听见两人的对话,胸膛起伏剧增。一双泪红的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送饭的小倌来了。
贾老爷趁机插科打诨,将白武叱一股脑儿,撵下床铺,拉开门,将他带到了走廊上,又对送饭的小倌说:
"你端进去,放桌子上。"却连他端来的,是几道菜,都没看一眼。
"是。"送饭的小倌,像是伺候他多次了,乖乖将两碗稀粥,和一些精致菜肴送进了厢房,摆好之后,关上房门,独自走了。
贾老爷一路拉着白武叱,来到客栈后院——这里除了柴房、厨房,就是茅房。
贾老爷环视一周,发现四下无人,于是便开始跟白武叱扯淡。
"这件事,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我想的是哪样啊?"
白武叱清澈的眸子,直直看向贾老爷精明的三角眼内,一点杂质都没有。
贾老爷瞧着他,有些话,横竖也说不出口。
他俩出去了,房内就只剩下挺尸的卢青天和小贼张默默。
桌上的饭菜飘香四溢。
张默默被红艳折腾了几个时辰,早饿了,这会儿一看见吃的,口水直流。
他刚想翻下房梁,红艳偷偷摸摸从门外溜进来。
张默默又只好暂时作罢,继续呆在房梁上,看他要干什么。
结果红艳什么地方都没去,直接来到卢青天躺的床铺前,眼神愤愤地拧了一把卢青天水嫩的脸庞,口气也极不好。
"哼!别以为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就可以跟我抢饭碗?做梦!贾老爷这样的金主,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得到手的。你还嫩了点,先学学吧。"
说完,抱起不能动的卢青天,用枕巾盖住他的脸,就往外走。趁着正是吃饭时间,楼下没人注意,赶紧窜进了刘一片隔壁——也就是张默默的房间。
到了床铺那儿一看,绳索松绑。
张默默早跑了。
红艳低啐了一声,却不愿耽搁,关起房门,就开始动手调换二人的衣服。
最后将身穿自己花哨又暴露衣裳的卢青天,放在了张默默躺过的床上。
临走前,看着蚊帐后,不能反抗的卢青天,笑得有些得意。
"你就乖乖在这儿睡一晚上吧。奴家我半夜要是叫得太大声,吵着你,那真是不好意思。哦呵呵呵……"
然后赶紧光着两条腿,仅着卢青天的单衣,回到了贾老爷的房间,关起房门,放下蚊帐,就躺进了床铺内。
张默默在空中看着一切,心生暗鬼,正待飞下去报复,常禄又摸了进来。
张默默心道:他奶奶的,这年头,做贼都这么多人抢饭碗,简直是民不聊生!
正想着,常禄已奔至床前,一把掀开蚊帐就叫;"卢青天?"
却见一脸受惊的红艳,衣衫半褪地坐在床铺内,张大嘴巴,一副马上就要尖叫出声的表情,常禄本能反应,劈手敲向他的后颈。
红艳瞬间晕了,倒在贾老爷床上,没了意识。
常禄这下子真不明白了。但找不着卢青天,此地也不宜久留,只好先出去再说。于是又如来时,匆匆撤了。
他刚一走,张默默从房梁上翻下来,嘿嘿一笑,流里流气地走到床前,掀开蚊帐,看了一眼晕迷的红艳,笑得十分邪恶,走回到桌子前,一脚踩在长凳上,开始大口大口地吞食白武叱的那份饭菜。
等他吃饱喝足喽,又从鞋子里捞出一包原来偷刘一片包袱时,翻找到的巴豆粉。——这也是刘一片假扮道士时,放贾老爷碗里剩下的。
打开来,再一次,全数倒进了贾老爷的稀饭里,还用手指搅了搅。
"哼!贱货!这么喜欢给男人上!我就让你等的男人拉稀、脱肛,到不举!"
然后收起白武叱的那个碗,装作小倌就送进来一份饭菜,又在屋内搜刮了一圈,也没找着地图。
眼见时间不多,张默默只好也溜了出来,却心不甘,情不愿,不想走远。于是推开隔壁房间的门,打算先进去躲躲,再作观察。
可他并不知道,隔壁住的是刘一片。
这会儿刘一片已经药性发作,裤子半褪,挂在小腿上,手指粘滑地抚慰着自己高昂的那玩意。嘴唇吐气如兰,尽发出些意味不明的哼哼啊啊。
张默默一进来,就看见这一幕香艳景致,瞬间脑子好像爆炸一样,手脚不知作何反应。
理智不止一次告诫自己:赶紧撤!
脚步却死活迈不开。
那平日里让他恨得牙痒痒的骗子,这会儿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凤眼含泪,半裸的身子在床上扭得好像一条白蛇。
张默默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也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胆量,不仅不退,反而还走近了些,到了床前,胸如鼓捶,心脏怦怦直跳。
刘一片正在自|渎,微闭半睁的眼睛,恍惚看到身上压来一个黑影,向来警惕的他,立即宛如惊醒的野兽般,劈手就要一掌打向来人胸口。
掌风虽快,却没什么力道。
武功高于他的张默默,一把擒住其手腕,很快压在了身上。
刘一片也不是善主,趁张默默还没完全制住他,起脚就是一记侧踢,又将身上的张默默踹了下去。
几欲被情|海占领的眼眸,硬生生在快要高|潮的当口,挤出几丝不多的清明。
☆、第 45 章
张默默倒在床内,还未及起身,身上已覆上一个香香软软的身躯,压着自己的两只手腕,瞪着自己,呼呼喘气。看样子,像是十分难受。特别是他顶在自己肚脐附近的那玩意,又硬又热,还在不自觉地跳动着。
张默默刚才也喝了稀粥,这会儿药效,也渐渐开始发作。
刘一片趴在他身上,脸距离他这么近,呼出的气息,含着刘一片身上特有的味道,喷洒在张默默脸上,吹得脸颊上的汗毛,都跟着燥热起来。
经过刚才那一番打斗,两人这会儿都是又热又喘,特别是上方的刘一片,薄汗敷颈,光滑的皮肤好似罩上一层清晨的雾。看得身下的张默默一阵悸动,只想伸出舌头去舔。
刘一片的理智,逐渐快要被情|欲拉扯干净,压在张默默手腕上的力道,只剩下仅仅一个形式而已,更没多余的精力去钳制张默默的行动。
张默默只要轻轻一推,便可起身。
可偏偏他就是乖乖躺在刘一片身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半天没打算起来。
刘一片一咬牙,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豁出去般,对张默默恨道:
"小爷我今天不想……跟你干架……"然后凤眼一眯,彻底输给了席卷而来的情|潮,"我只想干你!你不想要,就赶紧逃。你不是一向都最会跑的吗?"
说完,也不等张默默回答,俯身一口亲在了张默默唇上,舌头伸进去,便是一阵狂野的深吻。
"唔……"但很快,舌头就被人咬住了。
刘一片睁开眼,迷离中看到张默默的眼神,也是满满充溢着情|欲的光,牙齿却不放松,咬着刘一片的舌头,既不放开,又不下重口。
"我跟你说过的……我喜欢咬人……"说完,终于松动牙关,下一刻,却一个挺腰,将已经虚软无力的刘一片压在了身下,手指扳过刘一片的下巴,也回他一个更深更热烈的吻。
刘一片被他掐住下巴,下不了口咬他,只能皱眉承受。
唇舌缠绵,炙热激烈。亲嘴的声音,啾啾作响,很是情|色。
一个吻结束,两人都低喘吁吁,口水相连,眼神中,除了欲,啥都不剩下了。
张默默很满意,自己总算扳回一城,正想脱他衣服,刘一片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唔……"张默默没想到他临到这关口,居然还来这么一下,根本毫无防备,抱着肚子,撅起屁股,痛得在床上打滚。
刘一片一抹嘴唇,笑得有点坏,起身就去扒张默默的裤子,口水一吐,抹在掌心上,就去抠张默默的后门。
哪知张默默根本就是装的。
他才一伸手,立即被张默默一把掐住手腕处的脉门,翻身就将刘一片面朝下压在床上,屁|股捞起来,高高翘着。
刘一片先前自|慰时,早已将裤子褪下,这会儿趴跪在床,对于身后的张默默来说,简直是门庭大开,一副'欢迎来搞'的姿态。
无奈又打不过对方,赶紧回头大喊,"你别……啊!"才说一半,张默默已经提枪上阵,直接捅了进去,痛得刘一片抓紧床单,后面半句话,说的时候,嘴唇都泛了白,"……直接进来……混蛋!"
张默默只有十八、九岁,还是头一回干这档子事,才一进去,刘一片里头又湿又热,还紧紧包裹住他那玩意,分毫不留缝隙。
张默默哪里还顶受得住。
精壮结实的窄腰,一前一后,自己摆动起来,根本不受大脑控制。
"啊……啊……我操……这么紧……爽死老子了……"才不过几十下,就已爽得大喊大叫,闭着眼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刘一片被他搞得只剩下半条命,偏偏脉门又被对方制住,身体里的情|欲,还发泄不出来,无奈之下,只好忍着疼痛,配合张默默,收紧后|穴,想让他快点完事。
哪知如此一来,张默默更是爽得嗷嗷大叫,腰肢一停,几欲泄|精,却生生忍了下来,而后腰臀款摆得更快,插得更猛,胡乱又毫无章法地摁着刘一片,在他身上大肆挺|动,却一点都不觉满足。
刘一片被他又挤又推,身子只往前倾,说话时,声音都打着抖。
"放开我……我会配合你的……"
张默默闻言,睁开眼睛,却不信,抓他脉门的手,不松,反而还拽得更紧了些。
刘一片凤眼迷离,侧脸一半陷在枕头里,一半被弄乱的长发遮住了,露出来的红艳艳小嘴,嘴唇颤抖,说话时,带着哭腔。
"你这样会弄死我的……放开我……我教你……"
张默默心里明明清楚,此人万万信不得,目光直视他的眼睛,却怎么也移不开视线。原本自己最讨厌的家伙,现下看起来怎么那么脆弱,又楚楚可怜。
张默默看着看着,手劲居然慢慢地……就松开了。
刘一片这会儿也不上不下,又被张默默欺负了一通,更没力气再打一架,只好认命,就着二人结合的状态,翻身坐在了张默默身上。
"啊……"姿势的变化,让情|潮笼罩的二人,都仰首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下一刻,刘一片已经自顾自的,寻找到合适的位置,开始扭腰。
张默默躺在他身下,眼见这瑰丽艳媚的春宫,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眼睛死死盯着刘一片脸上,似痛似哭,似笑似爽的表情,只觉心神飘飞,只想伸手去摸他白皙精瘦的胸膛上,那顺着腰部款摆,一上一下,前后晃动的粉色蓓蕾。
"啊……"刘一片被他一摸,登时后|穴一阵紧夹,爽得张默默差点泄了身。还想再摸,手腕被人钳制住了。
"我只说教你……几时准你碰我了?"
只见刘一片将他两只手腕,压过头顶,身体前倾,伏在张默默上方,细腰翘臀,宛若水面倒影的起伏山峦,晃动间,让人心神荡漾。
张默默皱着眉,脚趾头紧绷,心甘情愿给他压,手也不挣扎。
眼见刘一片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凤眼,美得好像易碎的琉璃;喉咙内断断续续,发出些愉悦的呻吟;被自己咬得有些红肿的香艳嘴唇,近在咫尺。
只要随便一伸头,就能够到,张默默却不敢,生怕高|潮来临之前,又被他报仇性地,咬上一口。
刘一片的脸庞,随着情|潮的律动,越离越近。嘴唇跟张默默的,都快挨到了,却怎么也不敢率先亲上去。
两人就这么一头热,一头冷。
□明明已经水乳|交融,笔不离墨,偏生嘴唇就是粘不到一块儿去。
"唔……"刘一片蓦然情动,到达顶端的那一刻,嘴唇微微张开了;与此同时,被他蠕动般紧夹泄|身的张默默,也舒服地发出一声长叹。
"啊……"
两人一不小心,张开的嘴,也不知是谁主动,谁先低头,还是抬头,就这么恰到好处地,贴合在一起。
这一回,谁也没咬人。
舌头痴缠纠结,旧旧不愿分开。
嘴角渐渐流下二人吞咽不下的唾液。刘一片软了身子,趴在张默默身上,任由他抱着自己的头。
结果才亲不到一会儿,张默默像是终于领悟了精髓般,又像是憋不住还想做,霎时间一个翻身,调换了两人的位置,拉开刘一片的双腿,手指掐着他紧致的皮肉,挤进去,又是一阵猛屌(diao)。
刘一片被他突然反攻,顶得身子直往前拱,凤眼半睁半闭,话都说不完全。
"你这个小混蛋……啊……慢点……太猛了……我要被你操|死了……早知道……不教你……居然这么坏……混账东西!给老子停下!"
他不说还好,现下这种情况,他咿咿呀呀一阵乱骂,听在张默默耳朵里,反而更是火上浇油,霎时又是百十几下,压着刘一片哼哼唧唧,爽得面颊潮|红,眼睛直勾勾瞪着人。
屋内顿时'噼里啪啦……'只剩肉响,还有床榻'咯吱咯吱'发出的哀号。
到最后,刘一片骂人也变成了叫|床;喊到后来,嗓子也哑了,渐渐没了声音,只剩下低低告饶的份了。
两人在床上翻来覆去,打着滚儿,变换姿势,做了个天翻地覆。浑然不觉外头时日。还有,早先自己来此的目的,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从【作者收藏】那里可以看到文章的最新更新的时间,【文章收藏】那里显示不出来。
我已经亲自试验过了。这章我今天刷新了起码4,5遍,前台还是不显示。
后面还有5章,依旧每天5:00存稿箱发。
这两天JJ大抽,有时我连后台都进不了。文中出现囗囗,我可能修改没有那么及时。
期间,要是很难留言的话,就不用留了。
以文会友,你我彼此理解,就可以啦:)
☆、第 46 章
常禄从贾老爷的房间出来后,怎么也不甘心,没找到卢青天的下落。
当他正打算逐间客房,挨个搜寻时,身在走廊,已听到贾老爷隔壁的房间,发出些类似打斗的声响。
贾老爷的房间,一侧是常禄自己的厢房;当然他并不知道,贾老爷另一侧的房间,住的是小骗子刘一片。
这会儿,他正跟小贼张默默,在屋内打得火热。
贾老爷的房间,断然是不能再进去了。
常禄为了找寻线索,只好躲进刘一片隔壁的那间房,也就是张默默最初假冒卢青天住的那间,也是红艳平日里接客的淫|窝。
里面熏香缭绕,春宫画悬挂墙上,珠帘垂帐,艳俗无比。
常禄一进来,就知道这间房,是小倌接客用的,观察四周,发现屋内无人,便耳贴墙根,打算偷听隔壁动静。
结果他细听之下,只听到床铺的抖动声,和男人如泣如诉的低吟,不用想,也知道隔壁的人在干什么。
常禄为人正直,顿感此番作为很是无聊,正想离开墙根,忽觉头颅一阵眩晕,紧接着,下|身处逆流而上的热潮,灼热煎熬,霎时间熏红了他的脸。体内的焦躁感,如蚂蚁啃食般,逐渐爬满了他的全身。
常禄常年习武,微微运气调息片刻,随即发现自己中招了,再想运功压制,却发现这毒奇异非常,越压反而越厉害,眼睛渐渐红得连周围事物都看不清楚,腿脚也直打飘,站都站不稳。
常禄想走,却磕碰到桌脚,只好出手扶住桌面,哪知被情|欲占据的身体,根本稳不住,一个趔趄,还是摔在了地上,而后又重新爬起来,想往门口去,却因不熟悉环境,摇摇晃晃之中,居然掀开珠帘,进了内室。
那里,是红艳接客的卧房。
床榻前,摆着一幅一人多高的屏风,上面描绘的图画,全是光着身子,在行房|事的人物。各个表情逼真,细节清楚,就连腿|根|子处的耻|毛,都用毛笔细细勾勒出来。
常禄红着眼睛,越看越不能自已。一时竟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为何而来。
红艳的卧房,这会儿开着窗。
夜凉如水。一阵晚风拂过。风动帐开。床榻上躺着的美人,隐约暴露出来。
常禄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地问:
"卢青天……?"
晃晃悠悠走过去,掀开了蚊帐。
里面,长发披散,身穿小倌暴露衣裳的卢青天,玉体横陈,睡在席间,一副任君享用的撩人姿态。
常禄看着,情不自禁地挨着床沿,坐了下去。耳朵里,如今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猛然加快的心跳。
理智渐渐消散,情|欲逐步爬升。
常禄缓缓伸出手,想要拉开卢青天胸前的衣襟缎带,却惶然看到卢青天眼角流下一滴泪。那眼神,说不清,道不明,仿佛有千言万语,又似百感交集,让人忍不住心痛不已。
常禄眼眸一震,脱他衣服的手,蓦然停下了。而后深吸一口气,忍着鬓角滴淌的热汗,和身下的胀痛感,对卢青天道:
"别怕,我这就为你解开穴道。"
说罢,手指慢慢伸过去,点开了卢青天身上的几处大脉,却在半途,又停下了动作。
卢青天的身体,这会儿对他而言,就是一味诱惑的毒药。哪怕只是一个轻微的触碰,都无疑是在燃烧常禄仅剩不多的理智。
"对不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喃喃出声。
常禄抓蚊帐的手一松,身体消失在帐幔后面。
很快,红艳暴露又艳俗的衣裳,从蚊帐后,滑落至床榻之下。
屋内无声无息。隐约只见床帐后身影交错。
很久之后,一只白皙的手,从帐幔间游离出来。修长好看的手指,因为紧紧抓着床柱,指尖都泛了白。
……但他始终没有逃。
贾老爷在后院的夜空下,照着星光,给白武叱讲学。
可惜后者是个二,说得含沙射影的东西,他都听不懂。
于是贾老爷怒了,既没耐心,也没耐性了。一气之下,又使出杀手锏。
指着白武叱,就威胁道:
"你再不听话,我不带你去古墓!"
哪知这回,白武叱也很拗脾气,回他一句:
"你会现成的武功,都不教我,我还指望你会带我去?哼!"说完,也不管贾老爷怎么说,一个侧跃,飞上了屋顶,数星星,看月亮去了。
贾老爷还是头一回见他跟自己怄气,张大嘴巴,站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该劝他下来?
内心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作罢,气鼓鼓道:
"不跟来更好,我还乐得自在。"
一提裤头,回去了。
"哎哟……"被常禄打昏的红艳,恰好醒了过来。
他刚扶着额头,坐起身子,正打算掀开蚊帐……
贾老爷'砰——'地一下踢开门,嘴里愤愤不平说得尽是操爹骂娘的话,也不知道在讲谁。
红艳霎时就清醒过来,唯恐他认出自己,赶紧又放下蚊帐,躲在里头,只等入夜,他吹熄了灯烛,把自己当作卢青天,生米做成熟饭。
可惜贾老爷正在生气,进来之后,一屁股坐在桌子前,看见了饭菜,顿时二话不说,抓起筷子就'吧唧吧唧'猛吃起来。
等他好不容易吃饱喝足,拍拍肚子,看见床前蚊帐低垂,才想起自己屋里,还有个正好解闷的美人儿。
于是兴致又来了。
"嘿嘿……乖乖,我这就来了……哈哈哈……"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双掌揉搓,正打算掀开蚊帐,忽然面色一红,双腿一夹。
'啪啦啪啦……'就放了一连串又臭又毒的响屁。
熏得帐内的红艳霎时双眼一对,差点又晕死过去。
"哎呀呀呀呀……"贾老爷捂着屁股,'砰'地一声,踹开房门,一阵逃窜,又回到了后院。
又一个猛子,冲进茅房,才刚坐下,就'哗啦啦……'拉了一泡稀屎。
"我这两日是咋了呀???呜呜……"贾老爷苦恼之间,浑身一个痉挛,'噼里啪啦……'又是屁又是屎,拉得他面颊凹陷,三角眼周围,顿时黑了一圈。
等他好不容易提起裤子,走回客房,脚步都慢了几拍。
红艳这会儿已经准备就绪,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一听见贾老爷回来,急得是抓心挠肺,恨不得张开双腿,就让他搞。
贾老爷也想啊,于是再一次伸出手去,想掀开蚊帐。
就在这时……
一阵熟悉的'咕咕'肚子叫,又打消了他的猥|琐念头。
"哎呀,我的娘耶!"
贾老爷只好又捂着屁股,踉踉跄跄往后院奔去。
就这样,一晚上,贾老爷反复着上述动作,在茅房和客房之间来回穿梭。
他房里的红艳,则呆在床榻间、蚊帐后,纠结得猛摔枕头,撕咬被褥。
白武叱眼神清澈地站在房顶上,看着贾老爷一趟接一趟地跑来后院,又一次又一次地跑回去,终于蹦出一句:
"这龙阳功夫好生邪气,居然让所练之人,消耗这么大?"
头一歪,又思索上了。
他在房顶上面;左护法在屋檐下面,气喘吁吁,找寻着右掌舵的下落。
"干!这死人躲到哪儿去了?贾老爷完全没有事嘛!都跑了五六趟茅房了,还生龙活虎的。他下的什么药啊?这么不靠谱?"
正嘀咕着,柴房的门开了,狗头他们仨,从里面走出来。
当先的狗头,神清气爽。手臂上的毒黑,这会儿已经不见了。
傻狈道:"二哥,还是你厉害。这招果然有效。"
豺狼得意地笑:"那是自然。耍狠,谁不会呀?也要看是不是有那谈条件的资格!"
狗头正声,"操家伙,找贾老爷去。"
"是!"傻狈和豺狼齐点头,扛起大刀,就要一起前去,绑架拉肚子的贾老爷。
左护法觉得奇怪,待他们从身边走过之后,也窜进了柴房。
进去后,一瞧……
右掌舵被人双手捆在背后,半躺半坐在草堆上,嘴里塞着一团布。
"干他娘的!我说你怎么不见了?原来被人绑来这儿了。你也太不济了。那三个乡野村夫,都可以搞定你。"
说着,拿掉了右掌舵嘴巴上的布。
右掌舵刚一松开牙关,立即道:
"出事了。那锅里,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春|药。"
左护法闻言,身形顿时一震,沉下脸问他:
"什么春|药?不会是我拿来看的那一罐吧?"
右掌舵低下头,"正是……"
"你……"左护法这才明白自己从早先开始,就一直在体内乱窜的真气,究竟是什么。
右掌舵忽然想到什么,猛然抬头:
"你不会是……吃了那锅里的稀饭吧?"
左护法这会儿额头上热汗直往外冒,擦都擦不过来,烦躁地问:
"解药呢?"
"没有……放在家里了……"
右掌舵刚说完,左护法黑着脸转过身子,看他的眼神,复杂中透着狠,又带着一些说不清楚的情绪。
右掌舵也不知怎的,腿脚本能地向后缩起,身体直往后躲,眼看着目光中逐渐发出野兽光芒的左护法,慢慢朝他逼近,吓得牙齿'咯嘣咯嘣'开合作响。
"你别过来!你胆敢碰我?!你知道的,我身上都是毒,碰我你就死定了,没药救,没药医的,哈哈哈哈……"怕极,反而笑了。
☆、第 47 章
'悉悉索索……'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老子我豁出去了!"
"日!啊——我……杀了你……我要把你埋在蛇窝底下做花肥……呜呜……唔……"
白武叱打坐于屋顶之上。
内功深厚的他,清晰可闻柴房内传来的声响,表情竟然全反应,只平静道:
"左护法和右掌舵又在干架?最近他们打得是越来越激烈了。下回我要跟他们重申一下教规才行。"
说完,闭上眼,又开始静心运气。
夜半,月上中空。树梢上的鸟儿,头颈相交,相互依偎,进入了梦乡。
县城外的官道上,突然出现一条火龙,由远及近,陆陆续续,像是有很多人,正朝着客栈方向赶来。
常禄光着膀子,跪在床榻前的地板上,双手举剑齐眉,一副听候发落,负荆请罪的等死样。
他面前的床榻之上,侧躺着虚弱无力的卢青天,嘴唇微张,喘息急促。
赤|裸的身体,已经被常禄用衣裳,轻轻盖上了,却又遮不完全。
大腿间不时流下一些黏白色的浊|液;胸口处星星点点,都是红斑。长发披散的枕头边,尤有泪痕;嘴角处,还凝着口水。虽然眼睛哭得有些红肿了,但相较之下,竟比先前更加诱人。
常禄每隔一小会儿,就忍不住抬头去看他,又立即低下头,唯恐自己再做出些大逆不道的事。
卢青天动了动手指,发现穴道不知何时,已被常禄解开了,于是想撑起身体,离开床。
哪知他才一动,常禄立即十分紧张地搀扶住他的上臂,跪在跟前,表情全是担忧。
"你还是再躺一会儿吧。"
说话时,身体触碰,两人下意识地对视到一起。
常禄立即又转移开目光,低下头,松了手。
卢青天顿时像是承受不住力道,身体一歪,眼看就要栽下床。
常禄一急,本能地冲上前去,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卢青天的背,还裸着;常禄光着上身,胸膛接触到卢青天背部滑嫩的肌肤,瞬间心跳如鼓,偏偏卢青天的头,这会儿还挨在他心口处,常禄揣着心思,害怕之下,心跳竟然更快了。
卢青天的声音,在胸口处轻轻传来,"我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我想下床洗洗。"
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常禄又惊又喜。
他还愿意同自己说话,太好了……
常禄感觉自己心中,现下全是失而复得的情愫,暗暗发誓,从今往后,绝不再做任何伤害卢青天的事。
又对卢青天温柔道:
"你躺着,我去外头给你打水。一会儿我帮你擦拭。"
卢青天没说话,任由常禄扶着他,重新躺回床铺。
常禄怕他着凉,抓过被褥,给他盖。
卢青天闭着眼,睫毛轻轻颤动,假装自己睡着了。
常禄知他觉得尴尬,速速做完这些,赶紧穿好衣服,拿上脸盆,出去了。
此时的客栈外,却是火光冲天,亮如白昼。
'砰砰砰——'大门处,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谁呀?大晚上的……"县老爷手系衣带,拖着布鞋,从老三房里走出来。
刚拉开门,外头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头戴钢盔,一身铠甲,腰别佩剑,站在一群举火把的士兵中间,眼神犀利,不怒自威。
当先的一个兵,火把举到县老爷面前,照亮他的脸,提起剑鞘就问:
"户部尚书卢青天在哪?"
县老爷看他们来势汹汹,又搞不清楚状况,下意识地问:
"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这是兵部中郎将——曹威,曹大人。"那个兵说着,剑鞘指了指人群中站着的小伙子。
县老爷吓得赶紧跪了下去,磕头道:
"下官刘有财,拜见……"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冠冕堂皇废话。
曹威不耐烦了,走出来问:
"速速带我去见卢大人。我有要事在身。"
县老爷不敢耽搁,带着他和一群兵,很快来到张默默的房间外,将整个二楼走廊,堵了个水泄不通。
"就是这间。"县老爷瞅瞅他,不敢多言。
曹威看了看四周,又见此间客房,门口装饰颇为艳俗,且不入流,很不符合卢青天平日里的作风。
心中暗道:他怎会投宿在此?
于是皱眉问县老爷:
"你确定没搞错?"
县老爷连连摆手,额头上虚汗淋漓,"没错,绝对没错。他穿着官袍来的,补子上,画的可是锦鸡,正二品。"
曹威仍有怀疑,却不敢怠慢,站在门前,并不推门而出,反而抱拳以礼道:
"下官兵部中郎将曹威,受丞相之命,前来协助尚书大人处理征粮一事!"
他正说话,常禄端着一盆水,走上楼梯,看见他,显是一愣。
曹威也随后看到了他,很高兴地走过来与他打招呼:
"常侍郎!太好了,我还怕找错了人。看见你在,就知道不会错了。"
常禄看着他问:"你怎么来了?"
曹威道:"舅舅派我来的。卢大人走后,就一直没有消息回京,舅舅担心嘛。"
他口中的"舅舅",指的就是当朝宰相——曹丞相。
也是常禄心中,最忌讳的'情敌'。
现下一听他这番话,想到自己先前还干出那等离谱的大错,顿时心如死灰。
这回卢青天的心,横竖是拉不回来了。
曹威见他表情有点怪,不放心又问:
"卢大人可在房内?"
他一问,常禄又回过神,想起卢青天现在还光着身子,睡在里面。那副样子,是万万不能见人的!于是吞吞吐吐推迟道:
"他已经睡了。要不明日再……"他还没说完,房间内,传出卢青天虚弱又疲惫的嗓音。
"常禄,叫他进来。"
"是。"常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听话地打开房门,率先进入了内室。
曹威很有礼节,进入房间后,站在屏风前,听候卢青天吩咐。
常禄来到屏风后一看,卢青天已经面色阴沉地坐了起来,身披单衣,腿穿亵裤,看到常禄,伸出一只手臂,示意他扶自己起来。
常禄看到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既很担心,又很忧虑。
多年伺候在其左右的经验告诉常禄——
卢青天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动作却不敢耽搁,赶紧照旧给他系好衣服,穿好鞋,扶着他站起来。
卢青天几乎是刚刚站稳,就要往外走。
到了屏风外边,一眼就瞧见侯在门外,听候差遣的县老爷。
县老爷看到他,顿时犹如见鬼。两条腿脚,在裤管中,抖如筛糠,渐渐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不停地磕头告饶。
"下官该死!下官有眼无珠!呜呜……求大人饶命……"又喊又叫,喧哗不已。
卢青天怒不可遏,闭上眼,深呼吸片刻,重新睁开时,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曹威。"
"下官在。"
"速速派人包围这间客栈。刘有财玩忽职守,知法犯法,身为县官,居然明目张胆倒卖娼|妓,还纵容手下逼良为娼,给我即刻拿下!"
"是!"
"饶命啊!大人饶命!"
卢青天一声令下,曹威扬手,立刻上前几个训练有素的兵,架起县老爷就拖下了楼。
县老爷一路嚎叫,刚好遇见赶来的老三。
老三一看相好的大靠山被绑了,立即不干了,又是闹又是喊,带领小倌们,将曹威带来的那些当兵的,围了个风雨不透,死活不让他们带走县老爷。
曹威在房间内听到外头喧哗,想下去呵斥。
卢青天却道:"等会儿……"
"是。"曹威答了声,又不动了。
卢青天又说:"隔壁第二间那人,才是重犯。"
曹威闻言,霍然抬头,"何罪?"
"盗墓。"
卢青天将贾老爷盗取先皇遗物的事,简单跟他说了。
下一刻,'砰——'地一声踹门响。
贾老爷的房间,被曹威带来的士兵,撞破了。
那些兵带着武器和火把,冲进房间内,没看见人,又见床铺蚊帐低垂,赶紧跑过去,掀开帐幔一瞧。
吓破了胆的红艳,坐在其间,看到他们,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带头的兵见此,也不跟他客气,对手下说:
"不知道卢大人说的,是不是这个?一并带走!"
说罢,两个士兵上前,拉起晕死的红艳,架着胳膊,就往外拖。
隔壁的张默默,听到外面声音嘈杂,猛然惊醒过来,边穿衣服,边坐起身,跑到门边,就着木板缝隙,朝外张望。
床榻内,躺在他身边的刘一片,先前被张默默做得太猛,这会儿尤在昏睡。
张默默一看外面四处都是火把,人影绰绰,来的,都是兵,立马意识到情况不妙,也不管刚才还和他头颈相交,结发交|欢的刘一片是死是活,打开窗子,就逃了出去。
贾老爷脱了裤子,坐在茅坑里拉屎。
茅厕的们,'砰'地一下,忽然被人撞开了。
三个土匪,捏着鼻子,站在门口,围成半圆。
"打劫!把地图交出来!"
贾老爷一愣,抬头间,看到了对面房顶上,闭目打坐的白武叱。
几日的相处,让他知晓,白武叱的耳朵,那是特别的灵。
这会儿不飞过来救自己,摆明了还在生刚才的气。
贾老爷三角眼左右转了转,扯开嗓子就喊:
"少侠,我改变主意了,我现在就带你去古墓!"
话刚落音,白武叱翩翩而至,掌劲生风,直朝带头的土匪劈去,显是要一掌毙命。
狗头还没来得及回头,眼看就要见阎王。
白武叱拍到他头顶的手掌,忽然被人一拳挡了下来。
白武叱一惊,转而扭头看向来人。
只见常禄虎目圆睁,拳头刚猛有力,瞪着他,寸步不让。
☆、第 48 章
白武叱大怒,"我才是天下第一!谁能挡我!?"劈手就朝常禄打来。
常禄急于将功补过,现下卢青天下令拿人,一干人等,一个都不能放过。
这人武功高强,自己若不一马当先,唯恐他会引起骚乱。
常禄下定决心,好歹也要在卢青天跟他绝交之前,帮卢青天办成一件事,于是下手也特别得狠。
顷刻间,两个人斗得难解难分,双方都拼了全力,从后院到大堂,打得不可开交。
一会儿上房,一会儿揭瓦。
白武叱一掌打来,劈塌一根房梁;
常禄一剑挥去,砍断一根房柱。
随后扭腰跑来的老三,见到他们肆无忌惮地拆房子,舞起帕子,直剁脚。
"别打了!本店不许武斗!"
正说着,白武叱一脚踢开常禄的青钢剑。
剑尖划过一众人头发顶,直直插|进止戈客栈的门匾,'当当'直晃。
土匪三人见此,吓得丢弃手上的武器,作鸟兽散。
却被随后赶来的曹威一声令下,"统统给我包围起来!"
士兵一拥而上,将三人和县老爷,以及县老爷带领的那几个瘦猴子兵,围在中间。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已,客栈内外人头攒动。
老三又气又急,扯开嗓子,大声尖叫:
"止——戈——!"
话音未落,客栈的门匾,'哐当'一下,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激起灰尘一片。
喧闹的众人,骤然停止了争斗。
场面瞬间又安静下来。
下一刻,已经被白武叱和常禄拆得差不多的客栈,开始发出'咯吱咯吱……'的不祥声响。
众人还没做出反应,二楼的房顶就'轰隆'一声,塌了下来。
老三见状,甩开膀子,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呜哇哇哇……我的客栈……奴家不干啊啊啊……"
他这一哭,哭得极狠,像是真的伤到心坎里去了。
人群中间被长枪架着的县老爷,突然发力,推开周围的士兵,扬手一挥,对他带领的猴子兵,和土匪三人大喊:
"他娘的!老子反了!想活的,跟老子杀出一条血路去!"
他这一席话,正中一干恶人心窝,场面开始不受控制,很有打群架的风范。
混战中,柴房的门也被人踢开了。
左护法衣冠不整地从里面跑出来,见人就打。
随后扶着门框,爬出来的右掌舵,气若游丝:
"快去保护教主……"
刚说完,身后冲来一个士兵,"呀——"地一声大喝,扬起砍刀,就要砍他,却被左护法飞出的暗器打中,先行倒了下去。
左护法边打边往右掌舵身边靠,好不容易回了一下头,急吼吼道:
"老子还是先保护你吧!"
客栈内外,大堂后院,一群人打得鱼龙混杂,你死我活。
唯独贾老爷,精似狐狸,提上裤子,挨靠墙根,就想趁乱逃跑。
却被铁青着脸,正好赶来的卢青天,一把拦住去路,咬牙道:
"地图呢?快把先皇墓道群的地图交出来!"
贾老爷哪会理他,逃命要紧,仗着自己早年跑过江湖,贩过马,好歹有些手劲,冲上去就推卢青天,估量自己也不会打不过一个文弱书生。
"闪开!"
卢青天刚被常禄'虐待'过,双腿光是站立,都有些摇晃,贾老爷一推,立即就往一旁倒去。
哪知这回卢青天也发了狠,倒下之后,双手死死拽紧贾老爷的裤腿,就是不撒手。
这下子,贾老爷也跑不了了。
二人就在混乱的人群边缘,推搡起来。
扭打之间,忽听'呲啦……'一声锦帛撕裂的声响。
贾老爷的裤子,被卢青天撕烂了。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回了头,看向光屁股的贾老爷。
只见他两条赤|裸的大腿上,赫然刺着一幅绕腿的丈青色纹身。
"地图?"趴在房顶上,伏□子,直喘气的刘一片,凤眼清明,面色却红晕得有些过火。
贾老爷又羞又恼,对准地上的卢青天,一脚踢向他脑袋,就想把他踹开,又想把他踹死。
"住手!"常禄大急,瞬间离开纠缠不休的白武叱,就向贾老爷这边跑。
白武叱却一挡再挡,就是不让他靠近贾老爷,嘴里说出的话,要气死人。
"我们决斗!不分出个胜负,你休想走!武林之中,还没人单挑可以赢过我!"
白武叱还太年轻,不知晓'爱情的力量有多伟大'。
当贾老爷第二次踢向死活不肯让开的卢青天时,常禄虎目暴怒,猛地一下摆脱白武叱,立马就朝贾老爷扑去。
屋顶上暗中观察许久的张默默,霎时出手,朝常禄的后膝盖窝,砸去一块小石头。
常禄一声闷哼,捂着一侧手臂,单膝跪地。
张默默觉得奇怪,一抬头,发现了对面,同样趴在房顶上,俯视一切,手抓石子的刘一片。
贾老爷趁机挣脱卢青天的手,撒腿跑了,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站住!别跑!"卢青天脸蛋脏兮兮的,爬起来,就想要追,被稍后赶来的常禄扶住摇摇晃晃的身体。
卢青天道:
"别管我!追!放跑他就前功尽弃了!"说着,抓过旁边一把士兵掉落在地的佩刀,撑起膝盖,踉踉跄跄就追了出去。
常禄紧跟其后。
两人很快尾随前面逃跑的贾老爷,也消失在夜色当中。
客栈内,镇压叛乱的曹威,朝一个士兵喊道:
"你!快马回京!禀告丞相,速速调兵前来!此处形势有变!"
常禄和卢青天在夜幕中,追赶贾老爷而奔。
森林中,树丛内,艰难险阻。
卢青天和常禄不熟悉环境,一路上,不是被树枝划破衣裳,就是被长草勾绊脚步。
渐渐的,就被贾老爷拉开距离,落在了后面。
黎明的晨光,帮了忙,逐渐让二人的视线清晰起来。
常禄跑了一段,忽然身形一震,扶住树干,喘得很不寻常。
跑在前面的卢青天,很快察觉到对方的异常,又停下脚步,跑了回来。
"你怎么了?"
常禄低着头颅,身体像是脱力般,依靠树干,滑坐下地,闭着眼睛,喘息愈见急促。
卢青天顿时有些慌神,丢开武器,蹲下去扶他。
"你究竟是咋了?倒是给句话呀!"
哪知常禄突然猛地一把推开他,靠在树干上,额汗直流,像是十分痛苦。
"我中毒了……是春|药之类的毒……你快走……"
卢青天闻言,瘦弱的身躯,霎时间,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常禄很敏感地注意到了,半睁着眼,苦笑地看着他。
"我已酿下大错,我知你不会原谅我,如果不想再被我侵|犯,就走啊!走!!"说到最后,近乎嘶吼。
卢青天却没动,呆在原地,一双桃花眼,盈盈水雾,不知道在想什么。
常禄咬牙,喉头滚动,"贾掏陶就在前面,别让他跑了……否则这几日,你吃的苦,就白受了……"
这一席话,倒是很有用。
卢青天立即拾起地上的佩刀,对常禄道:
"你等我!我抓到他,立即回来!"
说完,撒腿就追了上去。
常禄闭上眼,高挺的鼻梁侧翼,流下两行清泪。开始运功压制体内的燥热,却被一股逆流的真气,倒袭而来,蓦然吐出一口黑血,倒在老树盘根之间,只剩胸膛起伏的份。
卢青天在落叶铺地的山林之间奔跑穿梭,一棵棵郁郁葱葱的小树,在余光中倒退。
脑海中,不知为何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无论哪个场景,都有常禄。
到最后,卢青天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跑,脑袋里,只剩下常禄……常禄……常禄……
"国破家亡,泪两行。"卢青天第一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正值先皇驾崩,朝纲紊乱。前线的将士在拼死作战,后方的朝廷,却死活凑不齐军饷和粮草。
年轻的卢青天,临危受命,出任当时堪称朝中最艰难的官职——户部尚书。
没有人指望年仅二十六的他,能堪当大任。
常禄却一如既往地对卢青天报以微笑。满眼的温柔,如同五月和煦灿烂的阳光。
"你能行的。不行,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此番征粮,倘若真的无功而返,朝中大臣,包括平日里,对他很是器重的曹丞相,恐怕都不会再相信自己。
但是常禄不一样。无论自己做什么,成功与否,失败还是哭泣,他都会陪伴自己,不离不弃。
自己又怎能先行背弃于他?
卢青天想着,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贾老爷的背影,已近在眼前,他却突然调转脚步,义无反顾地回了头。
跑得比刚才更快,比先前更猛,眼睛也逐渐湿润了。
早前经过的一棵棵小树,这会儿,又一次在卢青天模糊的视线中,挨个倒回。
骤然停下时,卢青天看到了靠坐在老树盘根之间,痛苦难当的常禄。
☆、第 49 章
卢青天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胸膛起伏,呼吸急促,望着常禄的背影,手指抓住腿侧的布料,松开又握紧,反复几次后,猛然蹲□子,将自己的裤子,一把脱了下来。
然后光着两条腿,仅穿单衣,踩着一地的枯萎落叶,走到了闭目养神,热汗直流的常禄面前。
常禄听到身边有动静,豁然睁开眼,青钢剑直指来人颈项。
定睛一瞧,居然是红着脸,没穿裤子的卢青天。一双小手,怕羞地交叉在身前,与稍长的衣服下摆一起,遮挡住腿|根子处的私隐。
常禄见状,眼睛一红,鼻腔几欲喷出血来,指向卢青天的剑尖,不但不放下,反而吓唬地架在了他脖子上。
"你回来干什么?"
说话的时候,眼睛忍不住去看他双手垂放的地方,又觉得自己目光太过龌龊。
自责之下,体内情|欲更加翻腾,左右撕扯着常禄的理智,几欲将他吞没,脾气也变得烦躁不安起来。
"快滚!滚啊!!"
常禄胸膛剧烈起伏着,看向卢青天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又努力挤出清明,"否则待会儿,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我自己都不敢保证。"
卢青天望着他,咬紧嘴唇,桃花眼眸如水波流动,肩头架着常禄锋利无比的青钢剑。光着的脚,义无反顾地,坚定向他走去。
他每迈一步,常禄架剑的动作就逼近一分,却始终不敢伤他分毫,小心控制着力道与位置。
就这样,卢青天顶着剑尖,来到常禄身前,慢慢蹲下去,分开腿,坐在了常禄身上,烟视媚行。
"接着……我……我该怎么做……"
话音小声收了尾,衣襟下露出的一段粉颈,也泛了红。
常禄很想逼着自己不去瞧,不去看,却怎么也移不开眼,挪不开目光。
手里的佩剑,仿佛代表着常禄仅剩的理智,至始至终,不肯离开卢青天的颈项。
"你别做傻事……现在走还来得及……"
卢青天动作生涩地解开胸口的衣襟缎带,慢慢低下头,喉咙抵剑,轻轻地,用自己的唇,触碰了一下常禄灼热的双唇。
常禄果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卢青天面颊之上,熏红了他的脸,轻吹起他鬓角的乌黑长发。
乌丝重新落下时,卢青天试探地含住了常禄的唇舌。
唇齿相交之间,忽听'帮当'一声脆响。
常禄的佩剑,终于掉落在落叶铺满的泥土地上。
常禄一手掐住卢青天的后颈,一手捧起他的脸庞,伸长脖子,宛如贪食的孩童,吮吸乳|汁般,深深夺取着卢青天的呼吸。
"唔……嗯……"一个吻,太过激烈,过于漫长。
卢青天有些想逃,缩着身子和头颅,想往后躲。
他退一寸,常禄就近一分。唇舌始终不肯放开他的。终于因为姿势太怪,两人一起滑倒在地,常禄压在卢青天身上,一双手,有些贪婪地爱|抚着他皮肉姣好的白嫩大腿,又不安分地伸进单衣内,开始摸舐。
"唔……"卢青天觉得羞耻,手握成拳,塞在嘴巴里,堵住几欲出口的呻吟,另一只手臂,挡在眼睛上,掩耳盗铃般,遮挡住自己的视线。
身体却瑟瑟发抖,轻轻颤动。
常禄已经忍耐到极致,分开他的双腿,将手指伸进去耸动,才不过几下,就发现里面又湿又热,一张一合紧张收缩着。
更有粘稠的液体,随着自己手指的动作,时不时被带出来。不用看,就知道是昨夜自己留下的'好事'。
常禄原本害怕卢青天受伤,哪知这样一弄,反而让自己更加情|动,终于一个挺|腰,不管不顾,乍然间,挤身入内。
"啊……"太过突然的贴合感,让两人都发出一声叫喊。
特别是常禄,激动得好似变了一个人。
昨夜欢|爱时,卢青天被封住哑穴,根本无法发声。
现在一叫,嗓音又绵又软,听在常禄耳朵里,堪比天下最淫|靡的春|药还要厉害三分,顿时化身野兽,平日里的理智风度,这会儿全都化为乌有,压着卢青天,就是一阵猛干。
霎时千百十下,又嫌不够,还变换姿势,让卢青天趴在地上,扶着他的腰,将挂在他身上的单衣,一下捞到后颈,边动,边摸他脊背光滑的皮肤,和美好的曲线,直至翘臀,又绕到前面,狎玩他秀气的老二。
卢青天被他弄到后来,叫都叫不出来了,流着口水,趴跪在落叶间。撑在泥地上的手肘,寸寸前移,直到抓住树根,又被快速抖动的频率,甩开了双手。
卢青天刚开始还忍着,到后来,开始低低的哭;哭到后来,又变成了细细的呻吟。
常禄憋了许多年,这回像是全部爆发出来,抱着破布娃娃般的卢青天,什么姿势都做过了,还搞得他满脸都是眼泪和口水,像是非要让他全身都沾满自己的味道,才觉安心。
等常禄终于也累得晕死过去,卢青天早已失去意识,昏倒在一旁。
两人就在距离最初分开的小河边不远处,做了个'精尽人亡'。
与此同时,逃跑的贾老爷,来到一个悬崖底,回头慌张地瞭望了一番,发现背后无人,赶紧拧开一个古墓机关,消失在封墓石之后。
他刚一进入,紧随其后的小贼张默默立即飞起一脚,将他踢了个狗吃|屎。
然后叉着腰,俯视贾老爷,得意大笑:
"哈哈哈哈……最后还是落在小爷我手上!"话音刚落,后脑勺惹来一记重击。
张默默吃痛倒地,满脸狞笑的刘一片,手搬大石,站在其身后。
"管你会偷会抢,是官是商,只要我刘一片看见的东西,那都是我的。暂时不是我的,最终也会是我的!跟大爷我斗?你们都还太嫩了!"
贾老爷瘫倒在地,牙关咯嘣直响,望着倒地不起的张默默,后怕不已。
"少侠,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千万别对我也下狠手啊!"
刘一片狐狸眼一眯,阴凉一笑,"放心吧,我不会下狠手的,我会下毒手!"
说罢,就要上前,杀人灭口。
尚未落下的封墓石外,逐渐传来嘈杂的人声,紧接着,由远及近,陆续有火光闪动。
"干!有人来了!"刘一片啐了一声,看了一眼地上。
张默默勉强撑起身体,想要爬起来,回揍他!
贾老爷则是一声大叫,撒开腿,就往古墓深处跑去。
刘一片刚想去追,身侧一阵阴风拂过。
刘一片还没看清是什么,只晓得是一个白色的,类似人影的东西在身边晃过,下一刻,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恍恍惚惚再醒来时,浑身上下都如撕裂般的疼。睁开眼一瞧,小贼张默默瞪着一双满是情|欲的迷离眸子,将自己的身体摆在棺材之上,激烈摆动着腰身。
"干你大爷!他娘的,你也不怕里面那个醒过来!"一句话还没骂完,嘴巴被对方用手摁住了。
张默默下|身动作不停,喘着粗气,对他笑得又坏又好看。
"外面现在都是兵。你要叫,我不拦你。有种你就再喊大声一点。"说完,放开捂他嘴唇的手,腰肢倒是狠狠向前一捅。
"唔……"直操得棺材上的刘一片,身子一弓,头颅后仰,几乎要整个人掉下棺材盖,却死咬着嘴唇,不肯发出呻吟。
张默默见此,故意将腰臀摆动得更猛力,幅度更大,像是故意刁难刘一片,报复他刚才用石头砸自己。
等他终于发泄完药效的后劲,刘一片也如断线木偶般,滑下棺材,倒在一边,凤眼恍惚,两腿间,都是张默默和他自己喷出的东西。
外头的火光,照亮墓室的天顶,人声忽远忽近,张默默提起裤子,打开石门,就想跑路。
回头看了一眼,靠坐在棺材旁边,喘息不匀的刘一片。
恐怕这回,他好半天,都站不起来了。
正好让兵来抓他,也好声东击西,自己趁机跑路。
"后会有期。"
张默默打好算盘,学着刘一片当初在贾老爷家,调戏他后,做的表情——手指压在唇上,眨了眨眼睛,朝身后的刘一片,做了一个飞吻,霎时消失在石门的另一面。
他在墓道里跑了一段,绕过四周穿梭搜索的官兵,心里居然怪不是滋味的,还越逃,就越想回头。
却又找不出回头的理由。
于是便一直找理由,寻借口,阻止自己想回去的心。
最后还是身形一转,调了头,撒开步子,奔了回去。
石门大开,是自己临走前的杰作。
五六个士兵刚从里面出来,却没瞧见他们抓出刘一片。
张默默眼看他们走远,又如逃出来时,溜了回去,经过一个低矮的耳室时,阴暗的空间内,一个堆放坛坛罐罐与锦帛的地方,好像有东西动了一下。
张默默刚想离开,又倒退回来,盯着那个地方,终于'呼啦'一下,掀开了那个盖陪葬品的斗篷。
眼角带泪的刘一片,衣不遮体躲在里面。手握一把短小的匕首,警戒地挡在身前,见到张默默,警惕感不但一点不放松,表情反而比刚才更凶了。
半跪半坐的两条腿,犹在光着,一些黏糊糊的稠液,因为主人的紧张情绪,从腿间流下来,滴淌到地面上。
张默默看着他现下这副样子,全因拜自己所赐,突然心中一动,抠了抠脸,觉得这趟返回,还有点值……
刘一片面色潮红得有些不正常,呼吸也很急促,张默默从刚才抱他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却强迫自己不去在意。这会儿见他,情况竟比刚才更糟,忍不住出声:
"喂,你没事吧?"说着,就朝刘一片伸出手去。
结果还没碰到人,刘一片手中的匕首就招呼而来。
下一刻,走道中,又传来士兵的说话声。
刘一片一慌,身形顿住了。
张默默趁机掀起斗篷,钻了进去。又趁机蹲到刘一片身边,跟他一同躲在斗篷下。
刘一片当然不愿意,立即动手推他,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握在手里,低声道:
"再动,待会儿被发现,两个一起死。你就这么喜欢我?想跟我死在一块儿?"
刚说完,士兵说话的声音,来到斗篷前。
刘一片立马不敢再动,任由张默默抓着他的一双手,不再抽回。
一双琉璃似的凤眼,瞪视着士兵说话的方向,明明知道看不见,却还是一瞬不动瞅着那边。
张默默这会儿跟他脸贴脸,面对面,离得忒近。
两人呼吸可闻,体味相混。
刘一片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脆弱,别样俊俏。
张默默看着看着,伸头'吧唧'一下,一口亲在他唇上。
☆、第 50 章
下一瞬,唇上一痛,尝到了血的味道。
睁开眼帘,看到刘一片瞪圆一双眸子,咬着自己,气得呼呼直喘。
喷出的热气,带着偏高的体温。
张默默伸出手,刚想碰他额头,刘一片手里的匕首,也在同时横在了张默默的喉结前。
斗篷外,士兵们还在说话,像是暂时不打算离开。
张默默试探性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刘一片的唇形。
后者立刻加重咬他嘴唇的力道。
张默默这回,却并不停止舔舐的动作,反而舌尖一勾,伸了进去。
外头士兵的说话声,渐渐远去,最后消失了。
刘一片手中的匕首一滑,掉在了地上,在寂静空荡的墓道中,声音格外明亮,却不见再有人返回。
斗篷下,呼吸混合的两人,双唇纠缠,丝毫没有分开的意思。
当刘一片终于倒在张默默大腿上,昏睡过去时,张默默背靠石壁,坐在地上,臂膀间,揽着刘一片发烧的身子,心里却在想:
'这家伙叫什么?我好像还不知道。'
然后一想到,自己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居然就跟他……还做了那么多次?!
张默默霍地一下,就面如火烧,低头一看,刘一片睡脸安详,一副没有防备的模样。
张默默心头一软,抚摸上他发烫的额头,喃喃道了一句:
"等他醒来,我再问他吧。或许……就叫他'小骗子'也不错?"
一个月后,布衣长衫的卢青天,身边走着牵马的常禄,出现在谷花村口的茶馆外。
两人边走,边聊天,时而相视微笑,看上去平淡且幸福。
茶馆老板,给他们添茶倒水的当口,随口问道:
"二位客官去哪儿啊?"
常禄答:"还没定。打算寻一处山水僻静之地,盖一间茅屋,定居下来。"
卢青天坐在桌前,一片青翠竹叶,飘进茶碗内,落在茶水面上,荡开一圈圈涟漪。
卢青天看着,回想起刚从此处回京城的场景。
回到家,祥叔居然不知去向。
卢青天隐隐觉得有些蹊跷,但还是觉得公务要紧,连忙梳洗完毕,换上官服,戴好官帽,急匆匆就进了宫。
见到面容枯槁的皇上,卢青天兴奋异常,跪过去就将奏折塞进他的掌心,又紧紧握住年轻皇帝的双手,眼睛湿润道:
"皇上,臣找到银子了。朝廷有钱了。"
皇上闻言,充满血丝的双眼,看向卢青天,恍然流下两行泪。
"爱卿辛苦了。奏折……还是交给曹丞相看吧……"
卢青天一怔,隐隐已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进而大怒起来,抓紧小皇帝的手臂,摇晃他。
"你是皇上啊!怎么能事事都依赖曹丞相?将来你要如何决断朝政?"
正说着,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
"卢青天,你太失礼了。何故对圣上动粗?"
"荒谬!微臣是爱之深,责之切。谈何'动粗'二字?"
卢青天闻言,悲愤交加,霍地一下调转头颅,看到了身后,满头白发的曹丞相。
卢青天大惊,张着嘴,抬头望他。
"曹丞相……你怎么……"手指雪发,不知作何反应。
小皇帝哽咽道:"曹爱卿日夜为国事操劳,才至于此……"说着,害怕地挪动身体,尽量远离逐渐走近的曹丞相,怯怯偷瞥着他,又看向卢青天,终于低下头,欲言又止。
卢青天隐约明白了一些事情,撑起膝盖,站直身子,看向眼波平静的曹丞相。
"你我同朝为官,算起来,已有十余载。我知你,如你知我。你平日里,用心太过,所以才会年纪轻轻,就糟蹋出一头白发。若你执迷不悟,只会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我说的是什么,你比我更清楚,我就不点破了,哼!"
说罢,一拂袖子,重新跪下去,安慰小皇帝。
"皇上别怕,有微臣在。"
"卢爱卿……"小皇帝哭花了一张清秀的小脸,望着那个刚刚年满三十,只比自己大一倍的丞相,又恨又怕,"朕已经拟好退位诏书,五日后,即会禅位于曹丞相。你若再晚回几天,朕就不再是皇上了。"
"皇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卢青天激动不已,又指着曹丞相,"你……你……"气得说不出话来。
小皇帝反而安慰他道:"卢爱卿,朕明白你的忠心,但天命难违,还是让更有能力和才干的人……接任大位吧……天下百姓,再也经不起另一个动乱的十年了……"说罢,哭泣得哽咽的少年,紧紧握住卢青天的双手,几乎倾尽下半生的所有气力。
曹丞相道:"皇上累了。"又对大殿两侧伺候的宫|女轻轻扬手,"扶他下去休息。"
卢青天望着小皇帝边被宫|女带着走,边回头的可怜模样,最终也流下两行泪,爬起来,脱掉官帽,丢在地上,又将奏折连同他凭借记忆,画下来的地图,砸在曹丞相身上。
之后,抱拳一揖道:
"告辞!"
大步一迈,走了。
下了台阶,看到一个丞相圈养的门客,与他迎面走来。
卢青天"哼!"了一声,一甩衣袖,走得更快。
那门客回头看他一眼,爬上台阶,见到正在看卢青天奏折的曹丞相,靠近前来,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对曹丞相低声:
"要不要……"
曹丞相合上卢青天的奏折,忆起两人初遇的那一天。
自己站在大殿台阶顶端,远远看到一个稚嫩孩童,跟在一帮老臣后面,蹦蹦跳跳地朝大殿跑来,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不知朝堂凶险。
那时,卢青天才十三岁,曹丞相十七岁。
旁边一个趋炎附势的官员,在他耳边嚼舌头:
"就是他,那个心算很厉害的神童。不过下官觉得他与曹大人,没有可比之处。曹大人年纪轻轻,已政绩卓著,前途一片光明……"
往事历历在目,转眼已过十年。
曹丞相从靠椅上站起身,走到大殿门前,居高临下,远远看着卢青天的背影走出宫门,没有回头,即对门客道:
"不用了。卢家四世三公,代代忠良。卢青天更是为了朝廷,连所有家产都捐了。换做是你,你做得到吗?我若杀他,叫天下人如何看我?"
门客汗颜。
曹丞相背起手,"你去看看他的折子吧。做些实事,或许更有用。"
几年后,天下初定。
民间传言,之所以最后曹丞相能打赢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雄霸于天下,是因为朝廷暗地里,做了官盗,偷挖了许多前朝帝后的陵墓,出土了大量金属,熔炉做钱。
不过一切,都不可考,也就没人信。
卢青天和常禄坐在茶馆外,乘凉喝茶,准备歇息够了,再重新上路。
'哗啦'一声,折扇打开的闷响。
一个俊俏的公子哥,摸着唇上两撇小胡子,出现在二人面前。
卢青天瞅着他,似乎有点面熟。
那人微微一笑,不请自来,坐在卢青天旁边的板凳上,撑臂直视他,猛抛秋波。
'砰!'地一声,常禄一掌拍在桌面上,瞪向那风流公子哥,仿佛要吃人,"那么多桌子!你哪张不坐?偏坐我们这张干什么?!"
那人凤眼一瞟,反问道:"这茶馆又不是你家开的,老板都没说我,你凭什么撵人呀?"又扭过头,大声朝茶馆内喊,"老板,我坐这里没问题吧?"
"没问题。坐哪儿都可以。"老板正在烧水,闻言,头都没有抬。
那人很得意,回过头,看向常禄,一副示威模样,气得常禄面红脖子粗,牵起卢青天的手,就要带他离开,却在伸手到桌面抓包袱时,忽然发现……
包袱不见了!
回头一瞧,"哟,这不是老熟人么?怎么?还没被我打怕吗?还敢来找茬?"
"啊啊啊啊——我就说了,这事干不得!"张默默立即丢开包袱,就想逃。
"站住!敢来就别想跑!"常禄立马撒腿就想去追。
忽闻身后传来那自来熟的家伙,和卢青天恼羞成怒的嗓音。
"你干什么?不要!放手……"
"是'不要'?还是'不要放手'啊?"
"你这人好生奇怪!上来就动手动脚的,要做什么?!"
"有什么关系?让我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嘻嘻……"
一段对话,瞬间让前后奔跑的二人都乍然停下脚步,齐齐回了头。
常禄瞪着那俊俏风流的公子哥,虎目圆睁,还没开口,身后传来张默默愤怒地大吼:
"刘一片你给我适可而止!说好了只偷东西的!你居然敢在老子面前明目张胆的偷人!老子不干了!小爷我这边被老猫追着漫山遍野玩命地跑,你却在那边舒舒服服玩他相好?!我日你大爷!"
闻言,刘一片额头爆出一根青筋,"我日你个仙人板板!"
两人一言不合,居然抛开常禄和卢青天,自己先打起来。
村里头,红艳坐在树荫下,看着田间地头,忙碌的昔日土匪三人组。
自从贾老爷离开之后,红艳接管了他的大宅,从了良,做起了地主,人手不够时,还招募狗头他们仨做长工,帮着种田耕牛。
日子过得富富有余。
远在南疆,带着右掌舵,逃跑到此的左护法,身穿苗族服饰,在吐信子的蟒蛇和蜥蜴之间,哄着不时闹脾气的'压寨夫人'。
'啪!'右掌舵扬手就是一巴掌,"我要出去,我要找教主!我不要跟你一块儿过……"
左护法无奈地捂着脸,"这里山路十八弯,上回你不吭不响地跑出去,最后还不是我把奄奄一息的你从山上背回来。这儿夏天不晒,冬天不冷,不是也挺好?教主会的,我都会;教主不会的,我也会……嘿嘿嘿嘿……"
说着,爬过去,要吃豆腐。
"别过来!我今天身上擦了蛇毒!"又被右掌舵一吓,瞬间软了腿。
与他们相隔半个中原的西域大地,此时正飞沙走石,烈风咆哮。
沙漠戈壁,一望无际。
白武叱站在魔鬼城的峭壁顶端。
狂风吹乱他飘逸飞扬的长发,拂面而过的风沙,迷得人几欲睁不开眼。
贾老爷呜呜哭着,眼泪刚跑出来,又被呼啸而过的大风带走。
他双手紧紧抱着白武叱的大腿,跪坐在悬崖顶端的方寸之地。
二人脚下,是干枯的万丈深渊。
白武叱指着前面一处被风沙侵蚀山丘,那里悬挂着数以万计的悬棺,还有久远的商船残骸,对趴在他脚边的贾老爷,报以最绚烂美好的微笑。
"我们去盗墓吧!新的旅途,才刚刚开始!"
"不……少侠……你等等……别飞……啊啊啊啊——"
有人说,江湖就像火锅,身在其中的人,就似菜肴。
刚开始时,一盘一盘通通丢进去,而后又被一筷子一筷子夹离带走,仅余汤底,回归平静。
唯独开锅时,颜色最美,味道尤佳。冒着热气的鸳鸯高汤,如滚滚红尘,欢乐闹腾。
《火锅》 下部:《鸳鸯锅底》 完
2011-11-24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抽了,有哪一章是看不见文的,请留言告诉我,我会把文重新在【作者有话说】里贴一遍。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2/03/22 at 上午12:20: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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