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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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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三》作者:非天夜翔(10.21至VIP完结+番外三则/伪科幻/两对cp) Part1

【文案】
2013年,丧尸潮爆发
故土沦陷,人类展开一场大规模保卫战
主角们在长夜中等候黎明的到来
末日来临之际,何去何从?
过去在灰烬里破碎
信念在烈火中新生
内容标签:异能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刘砚,蒙烽,张岷,决明 ┃ 配角:人山人海的丧尸和炮灰 ┃ 其它:
【正文】
1、夜路


  "刘砚,你那个当兵的同学呢?"

  埋头修改图纸的刘砚置若罔闻,直到隔壁女孩们笑了起来,问出第三遍,刘砚才抬头看了她们一眼。
  一名女生说:"不是打算在这里找工作的么?"
  "蒙烽啊……"刘砚拿着橡皮,在透视图上轻轻地擦:"他爸妈让他回家,就走了。上个月走的,你们反射弧真长。"
  "真可惜。"又一名女孩笑道:"那么帅的兵哥,难怪没见人等你吃晚饭了。"
  刘砚瞥了她们一眼,揶揄道:"谁喜欢上他了?请瓶鲜橙多,我可以把他的电话号码给你们。"说着轻轻地吹了口气,把橡皮屑吹散,犹如在驱赶他脑海中一段固执的记忆。

  铃声响,下课,学生们涌出教室。
  一缕夏天的炽烈阳光从纤尘不染的玻璃窗投了进来,偌大教室内空空荡荡,刘砚独自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收拾手里的产品效果图。
  这是他分手后的一个月又十二天,与蒙烽的相识纪念日。
  七年前,刘砚与从小认识的竹马蒙烽升上Z市中学高三,表白,相爱。高考后蒙烽去当兵,刘砚考上了一所大学。学生时代的山盟海誓,刘砚仍然记得,各奔前程后,他们仍不死心地保持着联系,期待在毕业与退伍的那天再在一起。
  刘砚大学二年级因成绩优异,被送去德国当交流生,远在异国他乡,却仍不忘当初的爱人。回国后保送研究生。研二的这一年,蒙烽终于退伍,来到刘砚念书的S市,再见面时没有澎湃的感情,没有激烈的夜晚,蒙烽抱着刘砚,安静地睡了一个晚上。
  刘砚没有动,却失眠了一整晚,看着天花板,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蒙烽在S市住了下来,打算找份工作与刘砚共同生活,然而他东奔西跑,学历太低,却实在找不到一份满意的活儿,最后,他走了。
  刘砚没有干预蒙烽的选择,当他关上门,蒙烽在门外,刘砚在门里的时候,彼此心里都清楚,他们都不再是七年前的那对高中恋人了。时间是把最锋利的刀,拖泥带水许多年,藕断丝连的过去终于在再见面时,被无情地一刀两断。
  眨眼间光阴便从手指缝中漏过去,犹如细腻的沙粉,再无痕迹,人不再是从前的人,爱情也并非当初的爱情,不能责怪异地恋,更不能责怪彼此的人生,谁也没有错,一切源于自己。
  七年后,分手一个月又十二天的今日,刘砚独自坐在教室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刘砚!"一同学从前门探头:"导师在等你,还不去?"
  刘砚如梦初醒,快速收拾好图纸,朝办公室去。

  "设计图我看了。"系主任说:"小毛病很多,大的问题没有。"
  刘砚放下图纸,接过系主任递来的咖啡,边喝边看书架,问:"我可以借点书回去看看么?"
  "当然可以。"刘砚的导师是个五十岁的,很有风度的老男人,此时坐在办公桌边上,喝了口咖啡:"你的设计都很注重用途,有浓厚的冰岛风格,但人机工程学这块是你的短处,简直是惨不忍睹。"
  刘砚自嘲地笑了笑:"在包豪斯上课的时候,我人机一直做得很糟糕,老师,这是什么?"
  刘砚抽出书架上的一本书:《丧尸生存手册》。不禁笑了起来。
  系主任很喜欢刘砚这名学生,笑着解释道:"你知道吗,美国国防部在五月份于网上发布了一份预警指南,官方宣称这是为了提醒大家,以应付未来无限的可能。"
  刘砚随手哗啦啦地翻书,哭笑不得道:"是真的?我借回去看看吧。"
  "你的产品修改意见我都写在U盘里了。"系主任道:"看书的同时也别忘记你的作业。"
  刘砚无奈道:"好的。"

  刘砚把U盘朝口袋里一塞,背着笔记本出来,掏出手机打通家里电话,没有人接。
  今天是周五了,刘砚正打算回家,回宿舍收拾东西,同宿舍友在看网络直播。
  "崔小坤,你这周回家么?"刘砚问。
  "不了,怎么?"舍友道:"你打算回去?"
  刘砚:"泡妞?"
  崔小坤:"不——有话快说,想邀请哥去做什么?"

  刘砚笑道:"车借我用一下能不,明天晚上回来,给你加满油。"
  "滚!"崔小坤怒道。
  片刻后车钥匙闪着光飞来,崔小坤是隔壁自动化系的研究生,买了辆二手车,刘砚接过钥匙道:"谢了,我不想去车站坐大巴。"
  崔小坤摘了耳机:"喂,刘砚,你确定真的要回家?"
  刘砚埋头拨手机:"怎么?"
  崔小坤点开一个视频新闻,示意道:"你看。"

  "Z市今夏爆发又一波狂犬病潮,有关部门呼吁民众在家不要出门,等候社区医院通知注射新型疫苗……"

  刘砚蹙眉,问:"什么时候的事?"
  崔小坤抬了抬下巴,端起杯子喝了点水:"今天早上反复播的新闻,你妈不是医生吗?"
  刘砚家是单亲家庭,从小跟着母亲长大,敏锐地感觉到了异常。
  "不要出门?"刘砚的眉毛拧了起来。

  "当局在大部分社区喷洒消毒水,并疏散市中心民众,禁止无关人士进出医院等公共场所,地铁暂时停运……"

  刘砚拨打母亲的手机,一直占线,这时候她应该在加班,难怪家里电话没人接。
  "我先走了。"刘砚道。
  "祝你好运,别被狗咬了。"崔小坤懒洋洋地说。
  刘砚拉开车门,把电脑,衣服一股脑儿扔进后座,从导师处借来的书扔在副驾驶位上,倒车,出发。

  AM 12:00 S市高速路口。
  刘砚掏钱包,付费,把蓝牙接到车上扩音器,按下自动重拨,吉普车驰上高速路。
  S市开往Z市的高速路空空荡荡,一望无际,盛夏的阳光炽烈,路尽头的天空一片刺眼的清蓝。
  Z市朝S市方向的道路,则排起了长龙,形形色色的车辆不停地按喇嘛。

  PM 3:30 高速公路最后一段。

  手机终于接通,刘砚道:"妈!"
  "砚砚……砚砚……"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焦灼不安。
  刘砚马上把车开向路边停靠处,电话里杂声嘈乱,混着此起彼伏的呜呜风声,女人道:"砚砚——"
  刘砚把车停稳,吼道:"妈!你没事吧!"
  女人道:"你别回家,听妈妈的,先别回家,啊,妈没事,妈妈爱你,砚砚……"
  刘砚:"家里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医院还是在家?打家里电话怎么不接?"
  "砚砚,呆在学校,妈妈是安全的,会给你打电话……"
  "妈妈爱你,砚砚……"
  电话沙沙响,挂了。

  刘砚呆呆坐在驾驶位上,再打时关机。
  刘砚沉默片刻,再拨打蒙烽的号码,他的手机号码已经在自己的电话本上删除了,但那个号五年里都没有换过,或许它的痕迹永远不可能从心里抹去。
  蒙烽的电话也占线,刘砚打反向盘,掉头下了高速,心神不定地插队等候在开回S市的车流中。

  PM 3:40 高速公路掉头弯道。
  刘砚再次倒车,开上高速路,朝着Z市的方向风驰电掣地继续前进。
  车上广播声响起。
  "Z市的狂犬病现象已得到初步控制,市立医院正在组织抢救治疗,政府呼吁所有在外地的市民,请暂时不要回家,以免引起交通阻塞……下面为您播放天气预报……"

  PM 7:30 高速公路尽头,下Z市弯道。
  天边一轮绯红色的火烧云,鲜艳得像是染了血,一切如常,高速公路的收费站收走票据,开匝让车辆进入。
  刘砚边开车边注意道路两侧,太阳下山,市区亮起路灯,车辆稀少,应该都听到广播内的通知,回家去了。
互联网拥挤,几乎无法登陆,手机信号时断时续,无以为继。

  PM 9:50

  越朝市中心开,行人就越少,刘砚的家在市中心不远处,沿路娱乐场所与超市都已歇业,人影三三两两在走动。
  街口处停着三辆警车,拦着路障,刘砚心中一惊,马上踩刹车。
  警车顶端的灯一闪一闪,却不闻声音,刘砚下车远远看了一会,没见有人,不禁心中疑惑至极。
  警察上哪去了?
  刘砚果断进车里,拉上安全带,踩油门撞开路障,沿着长街开过。
  两侧大楼大部分黑灯瞎火,少数阳台还亮着灯,刘砚把车门一关,跑上自己家住的公寓大厦,前台保安也不在了。
  刘砚陷入了一阵迷茫的恐慌中,仰头,原地转了几次身:"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刘砚跑进大堂,猛按电梯,灯光苍白,叮一声停在九楼。
  刘砚一阵风冲出过道,掏钥匙开门,家里东西凌乱,应该是母亲被急急忙忙叫去加班,未曾好好收拾。
  刘砚深呼吸片刻,从冰箱里翻出一盒冰牛奶灌下,出门挨个按了邻居家的门铃,一圈下来没有人开门,刘砚退后几步,从下门缝里窥探,没一家里亮灯的。
  刘砚原地站了一会,咽了下口水,回家收拾几件衣服,一条毛毯,翻出柜子下的急救箱,出外时,整个大厦内所有楼层的电灯一闪一闪,继而灭了。
  电梯停转,整个市中心区陷入了黑暗中,唯有独立线路的路灯还亮着。
  刘砚拉开窗帘朝外看了一眼,周围都停了电,只有远处另一个社区还灯火通明。他取了瑞士军刀与应急灯,一手提着应急灯,推开火警通道快速下楼。
  "扑、扑"的脚步声在楼道里传来。
  刘砚松了口气,道:"有人吗?!"
  他快步奔下转角:"到底是怎么回事?!"
  楼道一片黑暗,刘砚提着应急灯朝楼梯下一照,霎时全身血液凝固,恐惧感从背脊攀升到头皮,阵阵发麻。
  五楼的拐角下,站着一个脸色蜡黄,肚破肠流的保安,浑浊的双眼翻翻上翻,眼白对着强光。
  这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刘砚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保安拖着肠子,发出一阵哀嚎声。
  "你……黄先生?"刘砚的声音发着抖。
  保安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刘砚颤抖的一手拧开楼梯间一侧门把,缓缓拉开,保安上到一半时,刘砚猛地冲进过道内,把楼梯间的门砰地一关,背脊抵着门,不断喘气。
  砰砰的撞门声响,刘砚吓得没命大叫,死死握着门把手。
  "有人吗——!"刘砚歇斯底里地大喊。
  门把手微微下压,刘砚触电般地缩回手,恐惧地看着那扇门,缓缓后退,直至背脊靠上消防柜。
  哗啦声响,刘砚撞破消防柜,抢出里面的斧头。

  丧尸?!是丧尸?!刘砚的唯一念头:这个世界疯了,如果世界没事,那就是我疯了。
  门把手转到底,刘砚又大喊一声,夺路而逃,找到另外一个消防通道,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
  闷热的通道里应急灯光猛晃,刘砚汗流浃背,衬衣湿透,撞出了一楼大门,跑出街道。面前的景象就像一盆冰水把他从头浇到脚。
  车里灯光还开着。
  一名身穿警服的男人眼珠子突出,挂在脸上,俯在他的车窗边缓慢地摸,像是要开车门。
  远处又有五只丧尸拖着缓慢步伐,在市中心的花园处走来。
  刘砚不住猛颤,缓缓放下东西,把应急灯朝向街道外,那名丧尸警察发现了光源,转过身,缓缓朝他走来。
  "啊——"刘砚发着抖举起消防斧,冲上前去,把它的头劈开一道缝,粘稠的血液洒了出来,继而抬脚将它踹开。
  那具丧尸在地上抽搐,挣扎着爬起,刘砚不住后退,在台阶上绊了一跤,四面八方又有零星丧尸穿着平民衣服,朝大厦门口走来。
  刘砚快速收拾东西,冲上车去,关门时一具丧尸挤过来,手臂卡在车门边上,刘砚狠狠把车门一踹,撞得那沉重的尸体弹开些许,再重重关上车门,飞速倒车,骨骼闷响,继而撞飞好几只丧尸,从它们身上碾了过去。

  刘砚撞了好几次车,最后擦着那充当路障的警车掠出路去,昏头昏脑也不知道开去了哪里,见路就开,最后停在一间歇业的超市外,趴在方向盘上喘气。
  他瞥见手机屏幕一闪一闪,是个陌生的来电,接了。
  "终于接电话了!"蒙烽的声音焦急响起:"你在什么地方?!"
  刘砚吼道:"我靠!究竟是怎么回事!"
  蒙烽:"本市有病毒!你别回来,呆在你的学校,知道么?!我马上过去带你走!"
  刘砚:"我已经在家附近了。"
  手机那头和这头,都是急促的喘息声。
  蒙烽:"哪条街!"
  刘砚:"我有车,你说个地方,我去找你。"
  蒙烽:"别胡闹!你会变成丧尸的!"
  刘砚:"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在……"

  刘砚猛地瞅见路的尽头,一人冲出拐角,背后追着几只丧尸,当即猛踩油门,吉普车前轮空转,继而蹭一声冲出去,车前灯大亮。
  刘砚猛按喇叭,蒙烽抬手挡着双眼,疾步朝车前冲来,潇洒一跃而起,军靴在车前盖上猛蹬,几步踩过车顶,翻身落在车后,刘砚去势未消,撞飞了四只丧尸,猛地前倾。
  紧接着刘砚飞速倒车,打开车门,蒙烽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坐在副驾驶位上躬身喘息。

  刘砚打开顶灯:"你……怎会在这里。"
  蒙烽喘道:"打你手机和家里电话都没有人接,打你学校,他们说你回家了。"
  刘砚疲惫地点了点头。
  蒙烽:"虽然那时说好,分手就再也不见面了,但我觉得,咱们还是朋友,我想不出要去找谁,还是怕你出事。"

  刘砚眼睛有点湿,打方向盘拐弯,开进另一条路。

作者有话要说:伪科幻,非恐怖文,HE
大部分理论纯属瞎掰,按图索骥可能会出现不少BUG,当然也可能会有意外的惊喜哟
有预感本文将争议不断,欢迎各方意见,但作者对情节及人物保留最终解释权
这个故事的开端和人设反复改了许多次,感谢初审烟波江南以及各位同行,抓虫的大人
八月份有点忙,留言可能好几天才能回复一次了
更新时间暂定每天中午十二点,感谢各位的捧场!
2、重逢


  蒙烽:"去什么地方。"
  刘砚:"医院。"
  蒙烽:"不能去那里!丧尸就是从那里跑出来的!"
  吉普车猛地一个拐弯,在夜路上拖出刺耳的声音。
  刘砚吼道:"我妈在医院!"蒙烽朝着他大吼道:"太危险了!你会死的!"刘砚狠狠踹开扑上来的蒙烽,吉普车撞在路边的长椅上,砰一声消停了。
  "车给你。"刘砚冷冷道:"祝你好运。"紧接着转身下车,被蒙烽紧紧抓住。
  蒙烽沉声道:"我陪你,这种时候不要再任性,好么?"
  刘砚长叹一声,倒车,转进主干道,街上空空荡荡,蒙烽说:"医院是高危地段,中午新闻说狂犬病患者就是送去那里集中……"
  "别说了!"刘砚难过地大吼道,狠狠一拳砸在喇叭上。
  蒙烽静了,刘砚继续开车,急促喘息。
  "你爸呢?"刘砚问。
  "还在部队。"蒙烽说:"但找不到人。"

  蒙烽的父亲是一名军官,母亲早在他很小时便离家出走,蒙烽的童年里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
  父母都不太管他,他的奶奶把他抚养大,缺乏严格的管教导致他学业荒废,直到高三与刘砚相爱后才开始认真念书,然而已经太迟了,高考落榜,只好去当兵。
  你那是什么爸,刘砚一直心里颇有微词,大学起码花钱找个成教给儿子拿个证书也好,况且退伍后,蒙父竟也丝毫不过问儿子的生活。

  "这是什么?"蒙烽发现了车前板上的书,对着驾驶室顶灯翻了翻。
  刘砚:"导师借给我的,据说美国国防部年前就已经在网上发布了丧尸应对指南,很多人都把它当作一个笑话,后来印了不少小册子到处流传。"
  蒙烽:"你说他们是不是已经开始预备这件事了?你也看到丧尸了,你觉得那是什么?"
  刘砚:"我怎么会知道?我们又不用拯救世界,能活下来已经不错了。"
  蒙烽:"死了以后还能行动……是一种病毒,不是什么鬼怪,你是无神论者,刘砚。"
  刘砚:"我倒是希望有……不,别这样。"

  吉普车缓缓停下,道路尽头是几辆横着的警车,再过去则是医院。
  五六名警察用对讲机大声交谈,刘砚把车开过去,一名警察跑过来喊道:"封锁了!不要过去!"
  警察猛拍车窗,前方响起刺耳的机枪声,听得刘砚不寒而栗。
  蒙烽摇下车窗,警察俯身道:"回去!都回去!"
  刘砚道:"我一定得过去!"
  机枪扫射声震耳欲聋,警察大喊道:"都死了!活人已经撤离,那里已经是隔离区了!"
  刘砚发着抖,盯着那警察,注意到他的脖颈处一道浅浅的伤口,伤疤上已经结痂。
  警察的侧脸浮现出淡淡的紫褐色斑纹,焦急道:"掉头!离开这里!政府很快就会开始疏散!"
  远处又是一声爆炸,警察不再理会刘砚,打了个手势,转身跑向防线。

  哀嚎声大了起来,呜呜犹如风吹,刘砚想起电话里,与母亲最后对话时的风响。
  "妈——!"刘砚大哭起来,猛踩油门,开车冲向封锁圈。
  蒙烽:"刘砚!醒醒!别冲动!!"
  蒙烽紧紧抱着刘砚,在他耳边喊道:"我来开车!让我开车!"
  刘砚近乎疯狂地狠锤方向盘,又以头猛撞,最后脖侧被蒙烽使力按下,眼前发黑,躺倒下去。

  再醒来时,刘砚短发凌乱,斜斜躺在副驾驶位上,道路两侧黄色的灯光在他脸上闪过。
  蒙烽:"你睡会。"
  刘砚沉默,昏昏沉沉,问:"这是什么地方。"
  "出城的路。"蒙烽专心地开车,沿着马路离开Z市。
  刘砚:"不回你家收拾点东西么。"
  蒙烽摇了摇头,刘砚双眼迷蒙,朝窗外看,Z市三环外一切如常,路边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开着。
  "要通知他们疏散不。"刘砚疲惫地说。
  蒙烽答:"政府会通知的,他们已经知道了,你现在冲进别人家里大喊大叫,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刘砚勉强点了点头,他们都避开了那个沉重的话题,谁也不提医院与刘砚母亲的事。
  车流越来越多,行车速度缓了下来。
  刘砚借着灯光,翻开那本《丧尸生存手册》,问:"你就没有要找的其他人了么?"
  蒙烽淡淡道:"有几个战友,不过他们都不在本市。"
  刘砚翻开书。

  【B,逃生装备:现在是时候挑选维持你的生活甚至生存所需的装备了.在短途转移中, 标准的灾害生存工具包就够了.
而在更长的路程里,以下列出的物品都应是必须的。】

  刘砚自言自语道:"不管你要去哪里,水,每天3升。"
  "什么?"蒙烽问道。
  刘砚:"停车。"
  刘砚推开车门下车,带了钱包匆匆跑向路边的便利店,店里空空荡荡,蒙烽烦躁地猛按喇叭。
  刘砚打手势示意稍等,进便利店里买了一箱罐头,蒙烽马上下车跑过去,协助他把东西搬上车,刘砚再进商店内,买了手电筒,蒸馏水以及烧烤用的炭炉,最后把巧克力和高浓度的白酒磕磕碰碰地搬上车。
  前面的车走了,后面等待的车队猛按喇叭,却有更多的人下车,翘首眺望。
  刘砚盖上车门,茫然问:"你们为什么离开这里?"
  车主有男有女,所有按喇叭的声音都停了,看着刘砚不说话,片刻后不少人交头接耳,纷纷跑向便利店开始抢购东西。
  蒙烽:"走吧。"
  刘砚上车,再次前进。
  他花光了所有的现金,信用卡上透支了五千多元,买到一个急救箱,一个烧烤炉,两大桶水,一箱牛肉罐头,一箱午餐肉罐头,一大盒巧克力,四个手电筒以及大排的电池。一个玩具望远镜,还有一包肥皂,一包洗衣粉,两箱饼干,十卷保鲜纸。
  蒙烽说:"我们去你学校么?"
  刘砚:"对,其实可以不用买这么多东西的。"
  蒙烽:"不,你还应该买几个水壶。"
  刘砚道:"学校里有,希望那里没事。"

  刘砚低头翻书,蒙烽问:"书上怎么说的。"
  刘砚答:"这上面把丧尸爆发分为四级,第一级是骚乱型,通常只有十到二十只会感染病毒,造成小规模骚乱。老天这书简直是疯子写的……头头是道。"
  蒙烽:"继续说。"
  刘砚:"第二级是危机型,通常有20到100只行动……可能市中心和医……可能家里附近就是这个规模了。"
  "第三级是灾难型,丧尸的数目将以千计,在方圆数百英里的范围内肆虐。 袭击的持续时间加上漫长的扫尾工作可能会有数月之久。这个时候军队出动进行封锁,清扫。"
  "还有么?"蒙烽问。
  "第四级是毁灭型,这个时候丧尸已经占领了整个世界,幸存的人类需要花十年到十五年,等待它们自然腐化或者自相残杀……这太扯了。霏"fan刘砚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荒唐感,只觉手册上所言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然而真实的事情就发生在今天晚上,令他无法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车队前进速度又缓了下来,蒙烽说:"是一种类似于狂犬病的病毒而已,只是人类还没发现,疯牛病,狂犬病,这些都会研究出疫苗的,这次也一样。"
  刘砚点了点头,望向窗外出神,狂犬病和这种病毒虽然有很大的区别,却也具备了惊人的相似之处。
  所有患病者都会失去神智,四处游荡攻击,都会通过□传染,区别只在于前者发生在活人身上,而后者发生在死人身上。
  但谁又能证明,那些行走的丧尸已经死了呢?
  刘砚想起拖着肠子的保安,不禁打了个寒颤。
  车队龟速前进通过高速路收费站,还有三辆车时完全停止。
  收费站上的扩音器大声说:"前面路段施工,接到交管局新通知,请所有车主向国道973移动,这里暂时停止通过,给您造成的不便非常抱歉。"

  蒙烽:"怎么办?要封锁隔离了。"
  刘砚:"再等等。"
  前面第一辆私家车的车门打开,车主跳下车来,那男人指着收费站工作人员大骂,声音太远听不清楚,刘砚举起望远镜,蹙眉观测,见到那男人挥舞的手腕上有一道疤痕。
  再朝车尾看时,一名母亲惊疑不定地抱着小孩瑟瑟发抖。
  "你看得见么?"刘砚把望远镜递给蒙烽,蒙烽看了一眼,刘砚道:"他的耳朵后面。"
  蒙烽也注意到了。
  "灰色的斑。"蒙烽说:"他应该见过丧尸,他被传染了。"
  刘砚:"你记得那名警察么?"
  蒙烽喘着气,点了点头。
  车主交涉未果,脸色煞白,钻进车内,继而猛踩油门,砰的一声巨响撞开关栏,冲上高速。
  "禁止冲关!"收费站上的大喇叭喊道。
  巡警纷纷过来,刘砚道:"果断走!"
  蒙烽咬牙一踩油门,跟着冲过收费关卡,五六辆车紧跟而过,驰上高速,刘砚回头看,只见警车长鸣,冲过来围住了关卡,形成严密封锁线,把所有来不及过关的车辆拦在收费站内。
  刘砚提心吊胆地看了一会,远处景象成为一个小黑点,高速路两侧灯光飞速掠过,直至此时,二人才真正松了口气。
  "我来开吧。"刘砚疲惫道。
  蒙烽说:"你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会,下半夜你开。"

  刘砚回手到后座翻检,他已饿了一整天,拆开一包饼干,就着没喝完的蒸馏水填饱肚子,问:"这是什么?"
  蒙烽转头一瞥,刘砚手里拿着个文件夹,里面是几份合同。
  "工作。"蒙烽面无表情道。
  "意外保险……人身安全……终身保险……"刘砚说:"你卖保险?卖了几份。"
  蒙烽看着前面的路,答道:"一份也没卖出去。"
  刘砚:"你不适合干这行。"
  蒙烽窝火地叹了口气。
  "月薪多少要靠提成,一个月只有五百底薪。"蒙烽的声音低沉,带着郁闷:"政府安排的工作太久了,只能先找份活糊口。"
  刘砚说:"你应该庆幸没卖出去,否则心理会更不平衡的,你的公司现在多半已经赔得破产,一个子儿也发不出来了。"
  蒙烽与刘砚都笑了起来。
  刘砚欣然道:"如果这次咱们活着回来了,我就买一份……"话音未落,蒙烽道:"小心!"紧接着猛地一打方向盘。
  刹车声几乎刺破耳鼓,两辆车同时在高速路口打横,蒙烽与刘砚的吉普车滑向右侧路边,一辆在他们前面不远处的私家车失控般地转了个圈,撞上围栏,发出一声巨响。
  "怎么了?"刘砚解开安全带,倚在窗边猛喘。
  小女孩凄厉的尖叫划破寂静的夜空,从打横的私家车内传出来。

  女人凄惨地尖叫道:"救命——"声音戛然而止。
  小女孩的尖叫犹如犀利的哨子,歇斯底里,刘砚发着抖摸到望远镜,看见私家车的后座内哗地喷出一摊血,溅在玻璃上。
  蒙烽抢过望远镜看了一眼,马上放下,四周静了。
  接着车窗砰砰响,刘砚与蒙烽都是全身发寒。

  "走……"刘砚道:"那对母女应该都死了。"

  蒙烽勉强点头,踩油门,开上大路,扬起尾烟驰进了夜色。
  他们都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刘砚才猛地解开衬衣,发着抖摸自己的手臂,蒙烽道:"别自己吓自己!"
  刘砚赤裸的上身白皙匀称,他用消毒纸巾把手臂擦了一遍,再仔细回想从见到第一具丧尸到与蒙烽相遇前,确认了自己没有与丧尸直接进行肢体接触。
  他反复用湿纸巾擦拭食指与拿过眼珠的左手,最后神经质地从急救箱里取出医用酒精,发着抖浇在手上。
  蒙烽左手按方向盘,右手紧紧攥着刘砚的手腕,刚毅的侧脸笼着一层光晕。
  "怕什么?"蒙烽笑道:"你就算被传染了,痛苦的人也只是我。"
  刘砚一想也是,把酒精收起,蒙烽放开手,自言自语道:"我如果变成丧尸了呢?"
  "不知道。"刘砚说:"别指望我能救你。"
  "不用你救我。"蒙烽说:"到时记得逃跑。"
  刘砚道:"不了。"
  他认真地看着蒙烽,蒙烽手肘支着方向盘,倾过脸来,定定注视着刘砚的双眼,让他看个仔细。
  "没有那种斑。"蒙烽帅气地笑了笑:"我身手很好,或者把衣服脱光,让你看看?"
  刘砚眼中带着笑意:"免了,谢谢,其实我不在乎你身上有没有疤痕。"
  蒙烽:"那是在想什么?想我了?"
  刘砚:"有一点,突然想仔细看看你。"
  刘砚低声道:"有也没关系,不是我吃了你,就是你吃了我。自己一个人活着,本来也没多大意思。"
  "是啊。"蒙烽附和道:"一个人活着,寂寞。"

  说着随手按开车上的收音机,刘砚摇下车窗,夏夜清爽的风吹了进来,带着摇滚乐在高速公路上一路飞扬。

3、暴雨


  一场夏季的雷雨在F市的上空酝酿。

  电灯灭,全城陷入了漫长的黑暗中,公寓里,决明身上的西装校服仍未换下,坐在客厅边缘,对着落地窗外的黑暗发呆。
  雷云窜出纠结的明亮闪电,将矗立于大地上的高楼与黑压压的夜空连成一线,远方的景色在少年漆黑的双眸中旋转。
  第一声炸雷绽放,照亮了他苍白的脸,有什么在雷声中响起,滚雷过去,电话铃急促地一声接一声。
  "爸,你还多久到家。"决明道。
  "宝贝!"电话那头的男人焦急的喊道:"你在做什么?!我没这么快回来!"
  "嗯,知道了。"决明答道,又一声霹雳爆开。
  张岷的声音喊道:"我得在路上耽搁一会!估计得午夜才能到家!你先吃晚饭,冰箱里有熟食!"
  电话那头嘈杂纷乱,像是有什么动乱,人的喝骂,催促声,暴雨铺天盖地的哗哗声响。
  决明道:"停电了,微波炉不能用。"
  张岷焦急地喊道:"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见!"
  决明大声道:"没什么!挂了!"
  张岷总算听见他的声音了,笑着喊道:"等我!爸爸马上回来!"

  决明挂了电话,去接了杯水,也不开冰箱,就在漆黑的家里安静坐着。一周五天住校,在F市念高中,难得的假期回来一次与养父团聚。
  张岷则于周四去外地出差,说好出去吃饭,张岷办完事,周五赶回来时却被堵在了路上。
  还有两个小时又是新的一天,决明在黑暗里坐着,一动不动。

  十二点整,来电,整个房子一瞬间亮了起来,决明的瞳孔难以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不自然地眯了起来。
  他打开电视,全是雪花点,沙沙地响,接着关了。楼下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呜呜声响。
  电话又催命地响了起来,决明过去接了,那边的声音小了许多。
  张岷:"宝贝……你没事吧?"
  决明:"在。"
  张岷的声音听得出在颤抖,话语断断续续:"你别出门,见鬼了,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敲门吗?有人敲门千万别开。"
  决明答道:"哦。"
  张岷喘了一会,那边十分安静:"到楼下来等我,进市区了。"
  决明答道:"知道了。"
  张岷马上又改口道:"不不,你在家里,嗯,收拾一下,把卡,钱,药都带着,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爸带你去露营。"
  "宝贝!等我回来,无论谁敲门都别开,我还有十分钟到家。"张岷道:"谁敲门都别开!记得!"
  决明默默地挂了电话,走进房间,什么也没有问,把自己住校用的旅行包取出来,拉开拉链,翻出要洗的衣服,放进洗衣机。继而收拾张岷的,与几件自己的衣服,医药盒,烟,钱和卡。

  张岷的银行卡和现金都放在一个抽屉里,决明还在抽屉里翻到一个小盒子,盒里是一对白金的手机吊坠——摩羯座与巨蟹座。
  决明把摩羯座的拴在自己手机上,另一个用小指头勾着,收拾好了东西,在客厅坐着等。

  门外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决明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他的双眼十分茫然,开电视,依旧没信号,关电视,开开关关,重复了好几次,最后让它开着。缓缓起身,走到门上的猫眼前朝外望去。
  过道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按道理不应该才对。
  "救命——"女人凄惨的叫声,将门擂得砰砰响,决明的眉毛被震荡的门碰了碰,朝后退了点。
  他面无表情地想了一会,低头时看见门边排得整整齐齐的,自己的球鞋,张岷的军靴,一大一小两双人字拖。
  决明道:"我爸让我别给人开门。"
  过道里疯狂地擂门,片刻后响起一声哀号,决明站了一会,躬身穿鞋子。
  单膝跪地绑鞋带时,一团粘稠的血从门缝下渗了进来,决明注视片刻,让开些许,继续穿鞋。
  穿好鞋起身时,决明将手放在门把上,门外一片安静,叫声没有了。
  决明又改变了主意,坐回沙发上,定定盯着门。

  不片刻,有节奏的捶门声响起,伴随着"嗬——嗬——"的野兽般的叫声。
  决明面无表情地看着,而后电梯"叮"一声响了。

  "爸。"决明道。
  张岷的声音在过道里怒吼,消防栓玻璃碎裂声,大喊声,撞击声,决明上前去开门,将系着保险链的大门拉开一条缝,张岷大吼道:"别出来!现在别出来!"
  决明站在门口,被碰地一撞,门外伸进一只腐烂的手乱挠,紧接着被拖了出去。
  张岷道:"关门——!"
  决明关上了门。
  重物倒地的沉闷声响,外面安静了。
  "爸?"决明道。
  "没事……"张岷发着抖的声音说:"别看猫眼,再等会。"
  决明默默点头,又过一会,他忍不住凑到猫眼上看,张岷正在把什么东西藏进安全过道里,擦了把汗,说:"宝贝,可以开门了。"
  决明把保险链下了,打开门。
  张岷一身是血,喘息着注视他,双眼通红,二人面对面地站着。
  张岷身高一米八,决明才十五岁,比他矮了个头,抬头看着他。
  张岷咽了下唾沫,堪堪把决明抱在身前,摸了摸他的头,长吁道:"总算……见着你了,还以为这次回不来了。"
  决明没有说什么,只是简短地答了句:"嗯。"

  张岷:"我爱你,宝贝。"
  决明点了点头。

  张岷把门关上,倚在门上直喘,决明问:"吃饭了吗。"
  张岷答道:"怕是吃不成了,外头的店都关了,改天吧。"
  决明道:"我问你吃了吗。"
  张岷茫然摇头,疲惫地说:"宝贝你呢。"
  决明说:"来电了,我去热饭。"
  张岷马上意识到危险:"不,咱们得走了,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车就在楼下,马上走,离开这里。"
  决明说:"你能开车吗。"
  张岷睁着通红的双眼,一阵风般进了房间,找了瓶红牛打开灌下去,继而进浴室,拧开花洒,决明入内去给他翻找换洗的衣服。

  张岷二十八岁,www.feifantxt.com念过书,当过兵,走南闯北地去过不少地方,正值年轻力壮的时光,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站在花洒下哗哗地淋着热水,全身赤裸,水流沿着他健美的腹肌淌下,像一只充满野性却又温柔的豹子。
  决明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热水令张岷放松了不少,先前神经兮兮的紧张感已消退,终于镇定下来了,他侧头看着决明,想说点什么。
  决明道:"爸,我也爱你。"
  张岷想招手让他过来一起洗,却想到时间紧迫,忙道:"宝贝,东西收拾好了吗。"
  决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走出浴室。
  "生意怎么样。"决明问。
  张岷叹了口气,答:"挺好,咱们从北面的高速公路出省,去别的城市,找上次请吃过饭的那个王大哥,开车两天能到。"
  决明又问:"这里呢。"
  张岷穿好衣服,换了条西裤,衬衣,匆忙出来,说:"顾不上了。"
  决明:"公司呢。"
  张岷静了片刻,而后道:"没法再开张,咱们离开以后,明天再给他们打电话,走。"

  张岷取过旅行包,反手挎在肩后,一手开门,另一手牵着他的养子,在门口一停,那滩血迹仍在,已变得干涸粘稠。
  "别看,宝贝。"张岷小声说,继而右手揽过决明肩膀,手掌捂在他的眉前,半抱着他走出楼道。
  决明也不挣扎,踉踉跄跄地跟着张岷走,进了电梯,下地下车库,张岷一路把决明带上车,深吸一口气,把副驾驶座的车窗设成深茶色,让决明系上安全带,取来毯子给他盖上。
  "你睡会儿,到时候爸叫你。"张岷道。
  决明点了点头,像只蜷在毯子里的猫:"油够么?"
  张岷倒车朝后看,片刻后侧过身,决明自觉地凑过来点,二人接了个悠远绵长的吻。
  决明伸出双手抱着张岷的脖子,颇有点依恋的意味,张岷喘着气道:"待会,出市就好了。"说着用力揉了揉决明的额头,发动轿车,驰出公寓大厦。

  F市就如遭到一场世界末日的浩劫清洗,街边昏黄的路灯亮着,满街乱飞的报纸,空弃的车辆便这么扔在马路边,广告牌的灯箱一闪一闪。
  张岷开车沿路经过荒芜的市区,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从高速进市区时还没有这种景象,只是短短一夜间,整个F市公园,街道竟是空空荡荡。
  马路上游荡过一个人。
  张岷猛打方向盘,刹车发出刺耳的尖锐声响,然而终究转弯不及,砰一声巨响,将横过马路的那人铲得直飞起来。
  决明马上睁开双眼,醒了。
  张岷道:"没事……我下车去看看。"说着解开安全带,却被决明一只手拉住衣袖。
  只见马路上不远处那具被撞翻的"尸体"又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张岷喘息着系上安全带,绕开活死人,继续开车一路前行。

  汽车开过封锁线,警察示意张岷摇下车窗,打着手电筒朝车里张望,照上决明清秀的脸。
  "受伤了么?"警察问道:"被抓伤和咬伤到隔壁的医务所去包扎。"
  "没有。"张岷忍不住一阵胆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狂犬病峰潮。"警察道:"你没听广播?"
  张岷摇了摇头,他和决明脸色如常,不像染病的人。
  警察问:"你呢,身份证拿出来看看,做什么的?家在哪里?"
  张岷道:"他是我儿子,养子,我是他监护人。"
  一名女警过来,招手道:"我看看你的眼睛。"
  决明瞳孔不太适应光线,微微收缩,警察评价道:"很漂亮的小子,你妈妈呢?怎么不吭声?身体不舒服?叫什么名字?"说着对照身份证。
  张岷道:"宝贝?告诉叔叔你的名字。"
  "决明。"他开口道。
  张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孩不爱开口,他妈妈……"
  决明忽然道:"我没有妈。"

  张岷十分尴尬,警察却理解地点头,打了个手势,放行。
  活人终于渐渐地多了起来,张岷的呼吸仍有点发抖,出高速的路上排起车队的长龙。前后左右都有车了,不少车主时不时还摇下车窗怒骂。
  张岷终于松了口气。
  还有两百米就是高速的收费站,四台刺眼的白炽灯将路口照得犹如白昼。远处传来争吵声,以及喇叭的广播:
  "各位市民请耐心等候,经过关口时需要接受扫描与检查……"
  看样子一时半会出不去了,四处都是武警,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张岷连着开了近十五小时的车,实在撑不住,侧头道:"宝贝。"
  决明凑在车窗前朝外看,被叫了声,回头迷惑地看着张岷。
  张岷道:"你再睡一会,听话。"
  决明摇了摇头,张岷顺着他的目光朝外望,说:"爸休息一会,待会前面的车走了你喊我。"
  决明点头,张岷脱下外套盖在自己身前,斜依在驾驶座上,闭上眼。

  决明朝窗外张望,漆黑的天幕中闪电此起彼伏,在高速路口下,旷野的尽头将天地连在一起。
  他们的车隔壁停着另一辆吉普车,堪堪错开些许,决明坐的位置正对着吉普车的后座侧窗。
  那里坐了个女人,转头笑着看决明。
  决明一只手按在车窗上,雨又下了起来,晶莹的雨水顺着玻璃淌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吉普车窗后的女人不见了。
  紧接着一股鲜血泼在车窗上,凄厉至极的尖叫传出,一只手抓上车窗,抓出一个血手印。
  张岷被猛然惊醒,外面传来警察的大喊。
  "怎么回事!"
  "把车门打开——!"
  "里面的人把手放在头上,走下车来——!"

  决明探头张望,只见吉普车驾驶座被拉开,几名警察把车主按在地上,车主不住挣扎,乱叫乱咬,一名警察被咬着手臂,痛得忍不住大叫。
  父子二人静静看着这一幕。
  警察们将那咬人的车主拖走,血水被淌下车来,被雨水冲刷进路边。先前朝决明微笑的那女人半个尸体悬下车,被牙齿咬得面目全非。
  决明说:"肖老师。"
  张岷:"……"
  死者是决明学校里的老师,决明朝她挥了挥手,张岷道:"别朝外看,走了,宝贝。"
  堵塞的车队又动了起来,决明眼光涣散地看着灯光流转的队伍。

  终于轮到他们过关,二人被带到一间亮着灯光的小屋里,坐着数名医生。
  "去什么地方。"一人问。
  张岷答了,是去S市。
  "衣服脱了。"
  张岷脱下外衣和长裤,数人扫了一眼,张岷穿上,又给决明脱了衣服。
  "过来打针。"又有护士道。
  预防针的针管很细,注射后张岷问:"这是什么血清?"
  一名医生抬眼道:"你们去的地方也有狂犬病爆发,建议朝西北走,西北有亲戚吗。"
  "张总!"一名主管医生发现了张岷。
  张岷忙与他握手,决明走到车旁,张岷道:"是流行病?"
  主管医师小声道:"不太清楚,张总那边能调集一些药材支援么?"
  张岷苦笑摇头,员工都走了,调集什么药材?张岷的老家在离这里不远的乡下,数年前当兵退伍,无亲无故,到省城来创业,凭着老父生前传下的中医手艺开办了一家小规模的药材公司。与省城的几个大医院素有药材生意往来,面前的主管医师便是收过他红包的人。
  张岷道:"库存不多了,正打算去外地进货,这不刚回来,货还没到,订金已经付了……"说着一手在外套口袋里摸,摸不出东西。
  决明走过来,递出一包烟。张岷哭笑不得,心想幸好决明心细带了烟。

  主管医生接了,张岷给他点烟,又问:"已经有疫苗了?"
  主管说:"作用尚不清楚,但对人体无害,先打一针看看,还需要小心。"

  张岷点了点头,主管医生又道:"注意听广播,这次的流行病虽然来势汹汹,但还没有达到当年非典的规模,应该能好起来的。"
  张岷说:"走了,你们也千万注意自己安全。"说毕与那医生作别,上车离开高速路口。朝S市出发。

4、感染


  炎炎夏天,烈日当空,第二天的正午,一轮烈阳灼得柏油马路快要融化般的滚烫。

  他们抵达S市的郊区。
  "这是怎么回事?"张岷摘下墨镜喃喃道。
  面前是破败的入关收费站,张岷下了车,不少人从收费站内冲出,各个恐惧大喊,看那架势似要过来抢车,张岷当机立断,坐回车内,猛打方向盘离开高速路段。
  "王大哥,喂,听得见吗?"张岷把耳机戴上,焦急地说:"对,我们快到了,还有二十分钟车程。好的,没问题,嫂子和小珊呢?"
  决明注视车窗外远处的人,张岷一进车,对面的人马上停下脚步,远远看着。
  "他人呢。"决明问。
  张岷顾不得查看周围环境,开车前往电话中指定的地点,答道:"他不在家,待会可能有点挤,宝贝,你得坐到后座去。"
  决明理解地点了点头,张岷把车停靠在一栋两层小楼后的停车场上,左右看了看,没有人。
  路边的行道树萎靡不振,空旷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垃圾,碰翻的垃圾桶被热风推来推去,轻轻滚着,发出当啷声。
  上高速后决明睡了一夜,张岷却已经连着四十八小时没合过眼了,此刻在方向盘前不住耷拉脑袋。
  "你睡吧。"决明说。
  张岷疲劳点头,索性侧过身,枕在决明腿上,迷迷糊糊说:"他来了以后喊我。"
  决明嗯了一声,遥望远处发呆。
  父子在车上等人,决明一会捂着自己左耳朵,又换捂着自己右耳朵,歪着脑袋听了听,抬手摸了摸张岷帅气的侧脸——他的眉毛拧着。
  决明用手指把养父的眉毛舒开,抬头看了一眼。
  远处一群小孩在烈日下漫无目的行走,双手微微抬着,拖着脚步,穿过马路,其中一个小女孩的脑袋凹陷下去,脖子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歪着。

  决明微微眯起眼,他们在这里等的人是张岷生意上的伙伴,名唤王博,三十出头的一名中年人,也是昔年张岷当兵时,部队连长介绍的战友之一。
  王博已结婚了,妻子很漂亮,有个四岁的小女儿,张岷曾经带着决明过来玩,这对夫妻很喜欢决明。
  决明也挺喜欢他们,当然,以他的性格不会有太热情的表达方式。王博的女儿亲近他,决明来做客的时候会陪着她,带她去游乐场,让她玩,自己则在一旁看着。
  决明的旅行袋上还贴着小珊的不干胶贴纸。
  足足过了三小时,决明摇了摇张岷,说:"爸,他来了。"
  张岷睡得口干舌燥,撑着起来,定神朝外看,见人行道旁站着一名中年人,正是王博。
  "只有他一个?"张岷登时有点不祥的预感:"宝贝,你坐到后面去。"说毕下车。
  一推开车门,热浪登时席卷而来,张岷快步跑向他的朋友,发现王博精神恍惚,忙牵着他的一手搭在自己肩上,把他搀着走向车。
  决明躬身朝外张望,视线始终跟随着他,直至张岷把王博扶上车来,王博筋疲力尽地瘫着,脸色灰败,浑不似个活人的模样,眼窝凹陷下去。
  张岷探了王博额头,又摸他的脉门,手指按在他的脉搏上,沉吟不语。
  决明取来矿泉水,一分钟后,张岷道:"中暑了……脉弦怎这么慢?喝点水。"
  王博点了点头,抬手接过矿泉水时,手腕鲜红的肉外翻,被咬得一片模糊。张岷心内一惊,问:"被人咬了?"
  王博喘息片刻,开口道:"你们快走吧,别管我。"
  张岷道:"这叫什么话,嫂子和小珊呢?"
  王博摇了摇头,仿佛刚经历完一场惊心动魄的死战或是打击,喃喃道:"不知道。"
  张岷说:"小珊没在家里?嫂子没和你一起么。"
  王博似乎想起了什么,忙道:"她……带着小珊回娘家去了。"
  张岷蹙眉,王博的话颇有点前言不搭后语,未及细想,决明便取来医药箱,张岷抽出绷带,给王博受伤的手腕包扎。
  "我要死了。"王博又道:"兄弟,别管我,你们快逃。"
  张岷道:"怎么能不管你?!"
  王博道:"我被咬了,我怕……我把病毒传染给你们……"
  "别说了。"张岷道:"你歇一会,我们来时的路上收费站里,七院在注射疫苗,我们已经注射过了,这就带你回去治疗,王哥,你撑住。"
  张岷看了决明一眼,似是怕决明有危险,决明道:"没关系,我照顾他。"
  张岷点了点头,决明和自己都打了疫苗,想必没事,于是到前座去发动汽车,掉头开回F市。
  又是一场漫长的旅途,车行到一半就快没油了,张岷在一个加油站靠边,没人。
  便利店里空空荡荡,张岷四处看了一眼,说:"宝贝,下来走走,尿尿。"
  决明下来了,张岷拉过油枪自己加油,又吩咐道:"别走太远。"
  王博在车里剧烈地咳嗽,决明拉着裤链过来,张岷示意道:"我去看看他。"

  王博一阵猛咳,咳得天昏地暗,推开车门,一口血吐在路边上。
  张岷抱着他,把他扶下车,让他背靠车轮倚着,修长的手指头微微揭开他的眼睑,观察他的瞳孔。
  王博缓缓喘息,有气无力道:"小珊……"
  张岷道:"别多想了,嫂子和侄女儿会没事的。"
  王博脸色已近土黄,缓缓道:"兄弟,你看到他们了么?"
  张岷小声而紧张地问:"什么?别告诉决明,他会怕。"
  王博朝外头看了一眼,决明走向便利店。

  王博问:"决明好些了么?"
  张岷点头:"现在不头疼了,也爱开口说话了。你说的'他们'是谁?"
  王博点了点头,从后腰掏出一把手枪,拍在张岷的手里,说:"打他们的头。"
  张岷接过,看着王博的双眼,王博说:"是一种病毒,哥哥知道……被他们咬了的人,就会被传染上,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张岷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再也治不好了么?"
  王博摇了摇头,张岷说:"兄弟我回家那会,就在路上见过不少,他们说是狂犬病,到底是什么原因?"
  王博说:"不、不清楚……哥带着珊珊……去医院看了……"
  张岷的呼吸登时屏住。
  王博说:"病毒一发作,就再也治不回来了,整个医院里到处都是咬人的怪……病人,他们说,这些人已经死了,没有思考能力,也不认识谁,大脑里只有微量电荷在保持运作,全身只消耗……很低的热量,剩下野兽本能,撕咬……吃。霏"fan
  张岷道:"还能……死人还能活下来?"
  王博看着天边血红色的夕阳,喃喃道:"活不了,他们就算肚子被撕破,肠子流出来,手脚断了,还能挣扎,没有痛感……除非……"
  张岷道:"除非什么?"
  王博看着张岷的眼,脸色已近乎全灰,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嘴唇变得青紫,缓缓道:"打他们的头,摧毁他们的大脑。或者扭断他们脑袋,脊椎末端……咳!咳!"
  王博又剧咳起来,张岷忙扶着他,说:"因为大脑还会通过脊椎神经元,朝四肢发出行动指令,所以得截断脊椎,是这个意思吧。"
  王博边咳边点头,张岷与王博都是从事医药行业的人,多少知道一点西医理论,张岷家庭更是中医出身,一听就懂。
  "他们已经不是人了。"王博抓着张岷的手,说:"一定要开枪。"
  决明不知何时站在张岷的身后,定定看着王博,王博像在交代临终遗言般说:"大哥如果……变成那样,你千万……扭断我的脖子,或者开枪,知道吗,兄弟?"
  张岷忙道:"不会的,你能治好,一定得撑住,王哥。"
  王博不住苦笑,翻身爬上了车后座。

  决明盯着张岷手里的枪,张岷调试子弹,而后把它收好,拉着决明的手,不由分说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二人在黄昏里依偎了片刻,张岷道:"饿么?"
  决明点了点头。
  张岷道:"爸去找点吃的,店里你看过吗?"
  决明说:"没有了。"
  张岷说:"总还有点东西的,来。"

  他一手持枪,一手牵着决明,进了加油站里的便利店。便利店被翻得乱七八糟,显然经过过路人的好几波清洗,货架倒得一团糟,张岷在后仓翻寻,门外汽车声响。
  一对情侣停站加油,张岷马上出来,把决明护在身后,二人朝外看。
  男人扯出加油枪,警觉地盯着决明,张岷说:"你好,兄弟。"
  那男人不答话,张岷掏出外套里的烟,上前道:"打听个事,你们从F市来么?"
  男人依旧不吭声,也不过来接烟,加完油便朝后退,张岷又问:"你们打了疫苗么?收费站那里情况怎么样了……给我站住!否则开枪了!"
  男人始终不答,张岷拔出手枪,只听车内女人没命尖叫,男人马上举起双手。
  张岷道:"我没有恶意,问完你就可以走了。"
  男人道:"在……在,不过你们最好……尽快,军队已经过去了。"
  张岷点了点头,说:"没事了,你走吧。"

  男人马上兔子般窜上车去,开得没影儿了。

  张岷收起枪,眼里多了分无奈的复杂意味,回店里搬东西。
  "帅。"决明忽然道。
  "什么?"张岷问。
  "爸帅。"决明难得地笑了笑。
  张岷哭笑不得,心里却生出一丝温情,莞尔道:"是枪帅,来,宝贝给你吃这个。"
  他把几个果冻交给决明,让他回车上去,自己扛着一个纸箱,里面装满了在便利店里翻到的一点余粮——午餐肉与牛肉罐头、泡面、口香糖、矿泉水、维C片以及从自动贩卖机里翻出的几包烟。
  他把纸箱塞在后尾厢,又取出两瓶两升装农夫山泉,仰头喝了几口,问:"宝贝喝水么?"
  决明:"?"
  张岷提着罐子喂了他几口,两人就着矿泉水洗手,张岷又把冰冷的水浇在自己头上,刺猬般的短发湿漉漉的,连带着雪白的衬衣被浇得近乎透明,贴着雄壮古铜色的背肌。
  把两大瓶水浪费掉,张岷提着油枪,朝罐子里注满汽油,拿上车放好。
  决明在后座给王博换药,他被咬烂的手腕已几近紫黑,糜肉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决明把双氧水浇上去,发出轻微的声响,王博竟没有睁眼。
  张岷把着方向盘,回头看了一会,小声道:"宝贝,坐到前面来。"
  决明把绷带缠上,换到副驾驶位上,张岷把车开上高速,时不时地回头看后座的王博。
  "爸。"决明忽然道。
  张岷小声问:"什么。"
  决明说:"我觉得小珊死了。"
  张岷咽了下口水,他也猜到了,王博言语前后的不一致,以及提起丧尸时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外加手腕上的伤……那么低的伤痕,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王博抱着被感染的小女儿,手上被她猛咬的情景。
  张岷伸手摸了摸决明的头,说:"别想了,睡会儿,听话。"

  王博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带着哮喘般的胸肺闷气,决明几次醒来,回头看时只觉得他快要一口气喘不上来死了。
  张岷一路开得飞快,再次抵达F市时已是夜半。
  收费站外的灯还亮着,到处都是废纸在风里飘扬,不闻人声,关前还有军队设立的路障。整条大路空空如也,没有车进,也没有车出。
  远处依稀能看见临时架设的医疗室里有人站着,身穿白大褂。
  "王哥?"张岷靠边停车,松了口气,拍了拍王博:"醒醒,咱们马上到了。"
  决明怀疑地朝那处看,张岷下车把王博抱出来,王博发出一阵含糊的声音,两脚拖着地,张岷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匆匆朝医务室赶。
  决明搭了把手,二人推开门,张岷匆匆入内。
  他把王博放在外间的床上,一阵风般进到屏风隔开的里面,方才明明还看见有人。
  决明四处看了看,发现铁盒里还有未曾开启的一次性针头。

  决明撕开针管包装,里面是淡蓝色的药剂,他记得先前来时便是被注射的这个,便比划着王博的胳膊,将针头朝上推。
  张岷转过屏风,猛地呼吸窒住了。
  面前是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赫然正是两天前亲手为他们注射疫苗的人。
  此刻他正俯在一具女尸前,抓起她的内脏朝嘴里送,张岷缓缓退了一步,要让决明退出去。
  决明把针管扔在铁盒里,发出清脆的当啷一声,张岷暗道糟糕,大吼道:"快跑!"
  那丧尸医生登时转过头,发出含糊的咆哮撞翻了屏风朝张岷扑来!决明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撞翻医药架,转头时只见面前出现一张腐得面目全非的脸。
  "啊——!"决明终于大声叫了出来。
  枪响!医务室内竟有四五具丧尸!张岷不及后退便被缠住,掀翻了屏风踉跄退后,狭小的医务室内到处都是打碎翻滚的药瓶,那躺在病床上的女尸竟也扑下地来,拖着血爬向他们。
  又一声枪响,脑浆喷了满墙,张岷将王博拖出医务室,猛地拉上门,吼道:"朝车跑!"
  决明踉踉跄跄,扛着沉重而昏迷的王博朝车跑去,张岷举着枪,片刻后哗啦一声巨响,玻璃窗碎裂,一只丧尸扑了出来。
  张岷又开了一枪,砰的巨响,惊醒了王博。
  决明拖着王博走到半路,刹那间肩膀一阵剧痛,叫声登时划破夜空。
  "宝贝——!"张岷大吼道,冲向决明,只见王博一口狠狠咬着决明的肩膀,鲜血迸发出来,溅了他一脸。
  张岷飞扑向变异的王博,把他从决明身上推开。王博不住挣扎,扼着张岷的脖子,将他掀翻在地上,枪落地被甩得老远。
  "啊啊啊——"张岷发狠大叫,手肘被王博一口咬住,二人都是退伍兵,王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成了丧尸,张岷措手不及,要将他蹬开,奈何王博力气却极大,二人在地上翻了几圈。
  震耳欲聋的枪响。
  决明颤抖着喘息,一枪击爆了王博的头。
  张岷茫然地按着车尾箱,摇摇晃晃地站起。

  二人都被咬伤了,张岷手肘皮开肉绽,伤口深可见骨;决明则肩膀被咬的血肉模糊,鲜血浸湿了衬衣。

  三个小时后,F市开往S市的高速公路下,一处湖边。

  湖边生起了一堆篝火,车停在火堆的不远处。
  张岷背靠车轮,怀里抱着他的养子,低头看了决明一眼:"还疼么。"
  决明摇了摇头。
  张岷说:"别怕,等伤口愈合就好了。"
  决明说:"我们都会死,都会变成怪物。"
  张岷低声道:"别瞎说,宝贝,你不会变成怪物的。"
  决明说:"医生也打了疫苗,他们也成怪物了,疫苗没有用。"
  张岷沉默了。

  "你还记得。"张岷敞着衬衣,看着篝火说:"爸在山里捡到你的那天么?"
  决明没有说话,倚在张岷的胸膛前。
  张岷笑了笑,说:"爸退伍后,家里没人了,也没什么钱,那天去找药,捡到你,运气就开始慢慢变好了,有公司了,咱们也买房子了,不用再租房子住,你看,你是给爸带来好运气的人。"
  决明嗯了声,张岷低头摩挲他的额头,又说:"咱们不会变成怪物的。"
  决明不答,耳朵贴在张岷左胸口,听他砰砰的心跳。
  决明说:"我不怕变怪物,变了怪物就找不到你了,你先变,变完把我吃了吧,我就在你肚子里了。"
  张岷莞尔道:"把你吃了?来。"
  张岷把决明横抱起来,抱进车里,把后座放平,解开决明的皮带,说:"好久没疼你了。"
  决明抱着张岷的脖子亲了上来,张岷心里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决明说的才是事实,连注射疫苗的医生都变异了,等待着他们的一定是成为丧尸。
  现在什么都不用怕了,也不用逃了。
  决明呻吟起来,许久后两人满身大汗,紧紧抱在一起。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篝火渐黯下去。
  决明说:"困,爸。"
  张岷忍着心酸说:"睡会,这一路都没好好睡过。"
  决明说:"醒了就变怪物了,见不到你了。"
  张岷想起那些四处游荡的丧尸,登时红了双眼,低声道:"是啊,你要乱跑可找不到你了,怎么办呢。"
  决明紧紧握着张岷的手。
  张岷笑了笑,说:"有办法,找个绳子,把咱俩拴在一起。"
  决明笑道:"不错,就这样。"
  张岷从车座下翻出绳子,又找出衣服,说:"嗯,你穿这件好看。"
  决明穿好衣服,张岷把绳子的一头系在决明的腰上,自己则换上一条迷彩军裤,穿了件贴身背心——那是决明最喜欢的,又把绳子的另一头系在自己腰间,打上死结。
  二人之间留了三十来公分的绳索长度以便活动。
  决明想到成为丧尸后,自己与张岷就是一只小丧尸跟着一只大丧尸,漫无目的被绳子拴着,在旷野上走,不禁乐了。
  张岷知道决明想什么,也乐了。

  彼此都困得说不出话来,张岷抱着决明,打开汽车天窗,夏末的青草气息和着夜风吹来。
  "你别吃我。"决明迷迷糊糊地说。
  "不。"张岷说:"不吃你,宝贝。"

  一夜过去,日正当空,阳光从天窗外直射进来。
  张岷醒了,肚子饿得难受,他看了怀里熟睡的决明一眼,堪堪按捺住咬他的念头。心惊胆战地想,这就变成丧尸了?
  张岷左右看了看,头疼欲裂,撑着起来,绳子微微一动,决明还睡着,脸色白里透红。
  张岷朝车窗看了一眼,倒影里一切如常,他小心地解开决明肩头的绷带,伤口没有化脓也没有腐烂,被咬伤的地方已经干燥,结着一层血皮。
  张岷再低下头看自己的胳膊,伤处已经结痂了。

  张岷按着决明的手腕,脉象平稳,没有丝毫那天王博的急病征兆。
  一束光从车顶天窗外投入,外面蝉鸣不绝于耳,又是新的一天。

5、爆发


  S市大学城。
  警方封锁了大部分路段,大学城的学生正在军方的保护下分批撤离,这里有六所大学,分东西两大园区,是华南地区占地面积最大,聚集名校最多的校园区。
  自北向南,政法学院的大巴已经开走,与刘砚的车擦肩而过,刘砚朝外看了一眼,校车上的学生们打打闹闹,像是要出去秋游般的兴奋。
  三校联合大学区外,一名武警拦住了刘砚的车。
  刘砚出示学生证,开车的蒙烽则不作声,让刘砚交涉。
  刘砚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武警答:"狂犬病爆发,身上带伤么,小同学?带伤的话马上去检查,打疫苗。"说着朝远处一指,那里有几个无菌帐篷。
  刘砚答:"没有,我们刚从家里过来,这里在撤退?朝哪里撤退?"
  武警道:"健康人群暂时隔离,离这里两百公里外的华南军区驻兵营。回去找你们的院长,指导员和院方会为你们安排,必须坐统一的消毒大巴。你呢?学生证拿出来看看。"
  蒙烽侧过身问:"我们能自己去么?"
  武警摆了摆手,白手套上沾着一丝紫黑色的血迹,望向蒙烽,等待他出示学生证。
  "这是我堂哥。"刘砚道:"怕我不安全,送我来上学的。"
  蒙烽掏出退伍证,武警见是退伍军人,便不再盘查,抬手放行。

  刘砚拧开广播。
  广播:"夏季狂犬病毒集中爆发,有关部门呼吁各地做好应对工作,部分重灾区需要暂时隔离人群……"
  蒙烽道:"根本不是狂犬病,睁着眼睛说瞎话。"
  刘砚:"已经开始隔离健康人群了,比起非典那年严重得多。"
  蒙烽:"非典那年据说也很严重,只是瞒报了不少病情……"

  广播:"全国人民万众一心,中央领导人……"
  刘砚扑一声笑了出来。
  广播:"……亲至重灾区S市探望患者……"
  刘砚喃喃道:"领导人到重灾区去?"
  蒙烽没有说话,蒙烽仍记得校园里的道路,此刻还有不少学生在路上走,完全不知百里之外的Z市已经成为丧尸肆虐的人间地狱。

  蒙烽停下车。
  "我觉得不靠谱。"蒙烽说:"按我说的,咱们应该自己走,到华南军区驻地去看看。"
  刘砚沉默了,心底也觉得蒙烽所言可行,但是……
  "但这车不是我的。"刘砚说:"崔小坤是我的好朋友,把他的车开走了算什么事?你说?"
  蒙烽点了点头,绕过弯,在宿舍楼前停车,刘砚摔上车门,跑向宿舍,楼下贴着巨大的箭头——"返校生请速到风雨操场集合"。
  "跟我来。"刘砚道。
  "东西呢?"蒙烽说。
  "先不管了!快!"刘砚拉着蒙烽沿路飞奔,穿过空旷的校道跑向风雨操场。
  那是一个中央凹陷,四周高耸的圆环型看台,足够容纳近两万名学生,每年校庆,大型文艺演出都在这里举行,现在操场上已分划出各个学院的辖区,看台上拉起横幅。
  学生们顶着炎炎烈日在曝晒下等候撤离,女生们举着雨伞,听着音乐,偶尔小声闲聊。
  操场中央看台的广播隔五分钟便循环播放:"请同学们自觉遵守秩序,离校归来的同学首先到该院年级指导员处报到,再前去医务区注射疫苗……"
  刘砚找到了研究生院驻地,在看台东侧的篮球馆处,继而与蒙烽匆匆穿过看台。

  汗流浃背的两人进了篮球馆,里面坐满学生,中央空调冷气扑面而来。
  "刘砚!"一侧的崔小坤忙喊道:"谢天谢地,总算回来了。"
  刘砚松了口气,上前和崔小坤拥抱。
  "车钥匙,蒙烽。"刘砚说。
  崔小坤接过钥匙:"阿姨怎么样了?一切还好吧?"
  刘砚沉默了,崔小坤又道:"广播说Z市病毒扩散很严重,大部分市民已经被隔离撤退了。"
  刘砚道:"还好吧,我没找到她,估计已经走了。"
  崔小坤安慰道:"那就好,一定没事的。"
  刘砚疲惫地捋了把乱糟糟的头发,双眼发红。
  "现在是什么状况?"蒙烽问。
  崔小坤认识蒙烽,他刚到S市时曾经在他们的寝室住过几天,当即与蒙烽打了招呼,解释道:"他们要把我们带到附近的一个兵营去,正在分批撤退,据说要下午五点才轮到这里。"
  蒙烽上前低声道:"得马上走,你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非常危险。"
  刘砚道:"等等,蒙烽。小坤,院长们在哪里?"
  崔小坤端着杯水道:"在办公室开会,你现在估计进不去。"
  刘砚摆手道:"你俩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回来。"

  到处都是焦急的打电话,报平安声,角落里还有个女孩在大声哭喊着什么。她的男朋友在抱着她小声安慰。
  "刘砚!"那男生大声喊,继而低头道:"小舒?别哭,你朋友来了。"
  女孩泪汪汪地望向刘砚,她是刘砚的师妹,今年念研一,彼此都是Z市的人,从昨夜广播通知开始就不停地朝家里打电话。
  "没事!小舒?"刘砚远远地说:"现在信号不稳,我回了一次家,大部分人都离开了。我妈还……见到你哥哥来着。"
  女孩道:"他怎么了!我爸妈呢?!"
  刘砚下意识地胡乱编了个谎话,说:"你哥的女朋友不太舒服,去医院看了,你爸妈也陪着。"
  女孩松了口气,刘砚又道:"周五晚上他们就转院了,应该是南下去省城,跟着军队的车走的,我们还聊了一会。"
  小舒险些要昏过去了,哭着说:"谢谢,能联系上他们么?"
  刘砚摆了摆手,望向小舒的男朋友,他不是工程大学的学生,只是S市本地混社会的,跟着女朋友进来也没人顾得上管他。
  小舒起身要朝刘砚过来,刘砚却道:"待会和你详细说,我还有事。"
  那男人抱着小舒,低声哄道:"安心点,你看,刘砚还有事忙。"

  刘砚穿过走廊,就连走廊里也或坐或站,驻留着不少学生,走廊的尽头是办公室。
  这里的人他全认识,大部分都是跟随研究生导师做科研项目的,他们的导师就在办公室里,与导师的关系最为亲近,跟到这里来等候调配与分担一些杂务。
  机械学院的男生有不少很宅很二,被其他学院的人称为科学怪人。生物学院的女生们则站在另一侧看各自的手指甲。
  刘砚挨个打了招呼,正要上前敲门,坐在门口地板上,背靠墙壁的男生缩回脚,问:"什么事,老师们在开会,你现在不能进去。"
  刘砚扯下他的耳机,说:"师兄,你知道外面成什么样了么?"
  那人名唤萧瑀,刘砚念大学时他念研二,彼此混得甚熟,刘砚出国当交换生后,萧瑀毕业留校担任助教,二人仍习惯地以师兄弟相称。
  萧瑀起身道:"你家没事吧?"
  刘砚小声说:"我妈可能已经死了,那不是狂犬病毒,是丧尸……你……"
  萧瑀吓了一跳说:"刘砚,你累了!先好好休息一下,别胡思乱想的。"
  刘砚道:"相信我!让我进去,我要和系主任详细说,待会你就明白了。"
  萧瑀难以置信,眉目间满是疑惑神色,他抬手摸了摸刘砚的头,又抱了抱他,问:"你回家看见什么了?"
  "来不及了。"刘砚定了定神,上前敲门,萧瑀没有制止他。
  "进来。"老校长的声音响起。

  刘砚推门而入,里面是一张环形桌,十来名院方高层正在商量学生撤退事宜以及教学计划修改。
  "有什么事?"一女人抬眼问道:"你是哪个学院的。"
  "这是我的学生。"机械学院的系主任笑道:"刘砚,你回来了?一切还好吧。"
  刘砚闭上眼,摇了摇头。
  "校长呢?"刘砚问。
  主持会议的老者是副校长,答道:"校长去和武警沟通了,你叫刘砚?有什么事。"

  刘砚深吸一口气,说:"我刚从Z市回来,带给你们一个坏消息。"

  刘砚将回到Z市的过程详细说了一次,办公室内鸦雀无声。
  "我妈是医生,我不骗你们。"刘砚看了众位院长一眼,不安道:"我觉得,我们最好马上离开这里,去空旷的地方。"
  刘砚把门关上,萧瑀低声道:"你见到的那些尸体……活死人,都是真的?"
  刘砚看了他一眼,把他的耳机取来,塞在左耳内,里面是缓慢流淌的歌剧,令他绷得紧紧的神经放松了些。
  "是。"刘砚疲惫地说:"他们会怎么做?"
  萧瑀道:"很麻烦,没法说走就走,还在等待武警的护送。"
  "我已经尽力了。"刘砚揉了揉眉心,忽然又有人跑来道:"刘砚!你的朋友在外面和林老师吵起来了。"
  刘砚真是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没好气道:"蒙烽又做什么了?!"

  刘砚推开萧瑀,跑出走廊,只见蒙烽和一名身材高大的体育老师在激烈争吵。
  "保安呢!"那姓林的老师十分烦躁:"通知保安部的人过来!"
  蒙烽怒道:"刘砚不出来,我哪里也不去!你给我让开点!"
  体育老师吼道:"你们不是本校的学生!一群社会上的小混混!都给我出去!"
  二人吵得脸红脖子粗,看那情况一言不合就要火拼,体育老师教篮球出身,个子近195公分,比蒙烽还高了些,正要上前动手,蒙烽手指指着他威胁道:"你别动粗啊,我警告你,再来两个你这样的不够我三招。"
  体育老师道:"简直是无法无天……"
  刘砚道:"林老师。"
  刘砚拉开两人,看了一眼,蒙烽身后有不少并非本学校的人,大部分以男人居多,都是跟着过来保护自己女朋友的。
  刘砚说:"对不起,林老师……"
  体育老师道:"都是谁的男朋友?过来认领,让他们离开这里!我们自己的学生在外面晒太阳,你们研究生在里面吹空调也就算了,这些人怎么混进来的?!"
  萧瑀上前道:"好了,林老师请息怒。他们也没有恶意,待会如果其他院的同学进来,我马上叫他们让位置。"
  "林老师!"有人焦急道:"外头有同学中暑昏倒了,院长们呢?"
  萧瑀出来调停,虽年纪不大,却终究是老师身份,护着刘砚等人,体育老师也不好再说,外加操场上又出了点状况,只得指了指地面,说:"萧老师,这就麻烦你了。"
  说毕烦躁地抖了抖自己的运动服,咳了几声,转身跟随那医务人员出外去。

  萧瑀去接了杯水给蒙烽,蒙烽闷声道:"谢了。"
  刘砚眼望远去的体育老师背影,不吭声,似乎感觉到了点什么。
  "他注射疫苗了么。"刘砚问。
  "这里的同学都打过针了,你们呢?"萧瑀道:"没有打针赶快去,您怎么称呼?"
  "蒙烽。"蒙烽端着杯子走到一侧,自顾自蹲下。
  萧瑀说:"蒙烽不是本校的人,我给他开个条子,你们赶快去排队注射疫苗。"
  刘砚点头示谢,蒙烽蹲在角落喝水,崔小坤长腿交叉,坐在蒙烽身边玩PSP。

  刘砚拿了纸条,过来站在蒙烽身前,说:"走,打针。"
  蒙烽不高兴地看了刘砚一眼,盯着地面不吭声。片刻后说:"你瞧不起我。"
  "没有的事。"刘砚道:"你总喜欢胡思乱想,我和你分开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蒙烽摇了摇头,刘砚索性单膝跪下,看着他的双眼,蒙烽道:"你听我的。现在就走,别在这里逗留了。"
  刘砚长吁了一口气,心想要怎么才能说服蒙烽,他觉得和同学在一起比起在外面乱闯要安全得多,毕竟军方会来把他们接走,带到隔离处去。蒙烽自己开车带着他,食物和饮水总有告罄的时候,一旦遇上大批游荡的丧尸,又该怎么办?
  崔小坤玩着PSP,头也不抬地说:"军队马上来接咱们了,你俩不应该单独行动,人多一点更安全。"
  蒙烽不答,小声道:"听着,刘砚,你们体育老师的脸色有点不对劲。他很烦躁,像是随时会攻击人,那天晚上我见过,变成丧尸之前非常暴躁,具有攻击性……"
  "丧尸?"崔小坤惊叫道。
  刘砚马上嘘了一声,示意崔小坤镇定。
  "怎么这么多人中暑?"远处传来焦急的声音。
  刘砚、蒙烽、崔小坤三人同时抬头,朝篮球馆门口看了一眼。
  那体育老师带着体院的男生把毒日头下昏倒的学生抱进篮球场,他的脸色比起刚才与蒙烽吵架那会更难看了,灰黑且眼窝深陷,眼球略突,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上。

  刘砚说:"不管怎样,先去打疫苗再说,来,起来。"
  刘砚伸出手掌,与蒙烽互拍,蒙烽借势站起,却攥着刘砚的手不放,牵着他出篮球馆,朝医务点去。
  看台上少了许多人,时值午后三点,正是日头最毒辣的时候,大地被晒得快着了火,不少学生已轮班留值,偷偷跑回宿舍去吹风扇。
  被晒昏的人很多,后勤部开始发放矿泉水,疫苗注射点处仍旧排着长龙。蒙烽一手霸道地抱着刘砚的肩膀,任人指指点点地议论,刘砚也不挣扎了,这时他的心思都集中在别的地方上。
  看台上中暑的学生被抱进篮球馆,看那架势足有上千人。
  "有这么严重?"刘砚心中一动,朝一个学生问:"今天几点开始在操场上集合的?"
  那人答道:"早上十一点,吃过午饭就要求来了。"
  队伍行进迟缓,蒙烽忽道:"刘砚,你看那边。"
  刘砚远远看着几把遮阳伞下的临时医务处,那里用几张桌子拼凑起来,护士在挨个注射,身边是装满碎冰的泡沫箱,箱子里装着药剂。
  蒙烽掏出望远镜,问:"那是什么疫苗?"
  刘砚就着望远镜看了一眼,看不懂瓶身色标:"是新型疫苗?我不知道规格……"
  蒙烽小声道:"根本没有用,别去打了。"

  "你们怎么知道?"队伍中的一学生问道。
  刘砚蹙眉道:"或许真是狂犬病的变种病毒呢,这个说不准……"
  蒙烽颤声道:"刘砚……你看那个医生,看见了么?还有他旁边的护士,这些人从哪儿来的?"
  刘砚眉头深锁,喃喃道:"医院来的,总之不是我们学校的人……老天,蒙烽,我看见了。"
正在给学生注射的两名护士脖颈浮现着一层斑纹,很浅,不太明显。偶尔还不耐烦地嚷嚷,让他们快点。
  蒙烽极小声说:"医护人员也被感染了,刘砚,她们好像还不知道自己的事……"
刘砚说:"不对啊,如果被抓伤或者被咬伤,会被隔离的,她们一定没有带着伤口,否则怎么会出来给人打针?"
蒙烽:"是不是在这之前频繁接触过病人,也会产生感染?!这种病毒到底是怎么传播的?汗水呢?我怀疑这个医疗队所有的人都已经被感染了。"
  刘砚深吸一口气,摇头道:"我又不是学医科的,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连这是什么病都不清楚。"
  刘砚想到那脸色不对的体育老师,猛地转头,队伍外,篮球馆里已进了不少中暑昏迷的学生,研究生们纷纷让出位置。
  "听我的,先别打针。"蒙烽的声音有点发抖,拉着刘砚的手,二人朝篮球馆跑。

  "车钥匙呢?"刘砚气喘吁吁道。
  蒙烽说:"还给你室友了。"
  刘砚进了篮球馆,到处都是闹哄哄的人,体育老师大吼道:"给他们喝点水,拿毛巾来,敷在额头上!"
  那老师颇有点歇斯底里的模样,二人看了一会,刘砚果断喊道:"崔小坤!"
  "崔小坤!"
  人群乱成一片,根本找不见崔小坤在哪里,刘砚四处问人,只听一声咆哮:"你们这些小混混怎么还在这里!都滚出去!"
  那体育老师朝蒙烽走来,蒙烽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捋起袖子正要与他打一架,刘砚忙按着他,示意别冲动。
  体育老师站在蒙烽面前不住猛喘,摇摇欲坠,众学生惊疑地看着他。
  他的瞳孔一片浑浊,紧接着张嘴大喊一声,朝蒙烽扑了过来。
  刘砚马上喊道:"别碰他!"
  蒙烽登时意识到发生了何事,轻巧一闪身,飞起一脚踹中那人侧腰,登时一阵混乱,学生们大叫,体育老师被蒙烽一脚踹得横飞出去,摔在地上,继而爬起,朝上来扶他的学生一扑,咬上了那男生的脖颈。
  鲜血四溅,当场无数女生大声没命尖叫,胆子小的马上就昏了过去。
  刘砚喘了两秒,马上吼道:"崔小坤!混账——!你在哪里!"
  篮球馆内发生了空前的骚乱,角落里又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
  一名中暑昏迷的学生醒来,见人就咬,刘砚要过去看一眼,却被蒙烽紧握着手腕,拖到身前揽着,在他耳边大声道:"走!"
  "没有车。"刘砚道:"走去哪里?"
  蒙烽吼道:"再想办法!快!"
  刘砚惊鸿一瞥,看见角落里的崔小坤,简直是哭笑不得。
  崔小坤戴着耳机,开了超大音量在玩PSP,冷不防被一只手扯掉,刘砚又好气又好笑地大喊道:"快跑啊!要死人了!"
  崔小坤惊叫道:"发生什么事?!"
  刘砚忘了篮球馆里还全是人,这么一喊登时炸了锅,近三四千人尖叫的尖叫,飞奔的飞奔,朝出口没命挤去。

  门口全是潮水般的人,不知多少被踩在了脚下,到处都是血,广播大声喊着要同学们镇定,篮球馆最深处大门打开,副校长出来了。
  副校长大喊道:"别慌!到底什么事情!别慌张啊!"
  大门已被堵上,蒙烽转头望,打手势示意刘砚和崔小坤跟着,三人冲进副校长背后的走廊。
  院长们各个惊疑不定,蒙烽带着两人冲了进后馆走廊内,揪着着副校长的衣领将他倒拖回来,扔在地上,继而与刘砚二人每人一边,猛然摔上了门。
  门合拢的瞬间,已变成丧尸的体育老师狠狠扑来,砰的一声被挡在门后。
  鲜血从门里喷出,洒了副校长一脸。

  刘砚砸了消防柜,取了把斧头将大门牢牢架住,蒙烽道:"走安全通道!快!"
  "老师……"刘砚喘个不停,朝院长们道。
  "没时间了,别解释了!"蒙烽大吼道。
  崔小坤已骇得有点神志恍惚,频频点头,说:"老师……再见。"
  刘砚与崔小坤追着蒙烽的脚步,沿安全通道逃出了篮球馆。

  崔小坤:"老天爷……"
  崔小坤:"呼……呼……我的老天……"
  崔小坤:"天呐……"
  刘砚:"小坤你最好闭嘴,跑步的时候才不会消耗体力……"
  蒙烽:"你俩都……别说话。"
  崔小坤:"我爸妈……不行,我得回去找我爸妈……"
  "别傻了!"蒙烽与刘砚异口同声吼道。
  崔小坤一个激灵,不敢吭声了,面前到处都是奔逃的学生,一场丧尸潮从风雨操场中央的篮球馆爆发,玻璃被撞得粉碎,雨伞,纸书,凉鞋到处都是,馆内越来越多的中暑学生醒来,成为丧尸,追着同窗撕咬。
  鲜血染红了大半个看台,所有人都被吓疯了,蒙烽推开门,从篮球馆后离开。
  "我先侦察一下周围。"蒙烽道:"你们千万小心,别发出太大声音。"
  蒙烽走出一步,天空传来直升飞机的广播:"接华南军区指令,请同学们自觉到五教学楼门口集合!马上撤离现场!"
  军队终于来了。
  蒙烽道:"跟他们走?"
  刘砚勉强点头,三人逃出操场,朝着教学楼跑去。

6、自救


  枪响声不绝,逃跑的人群再度炸锅,没命的尖叫响彻校园。
  "你们怎么可以开枪打学生!"萧瑀大吼,抓住一名武警的手。
  "按住他!"又有人大叫。
  军人与武警分成两批,武警封锁教学楼外的空地,士兵则大声喊道:"快快快!别拖时间!没用的东西都扔了!行李全部别带!给其他同学留下生存空间!"
  十来辆大巴并排,第一辆大巴已载满了人掉头离开。
  一辆吉普车在前面开路,四名部队官兵在车斗高处架起冲锋枪,沿途四处扫射,将冲上来的丧尸打得脑浆狂喷。
  "别开枪!"蒙烽抱头冲过封锁线,大巴一辆接一辆地开走,他们只离教学楼前的空地五十米了,到处都是丧尸,刘砚心头一惊,这么多的丧尸是从哪儿来的?
  直升飞机在空中开枪,砰砰砰的枪声震耳欲聋,沿着学校西侧一路扫射而来。
  "那是……隔壁的,这里的大学都被感染了……老天。"崔小坤喃喃道。

  "刘砚!崔小坤!"萧瑀被推上大巴,吼道:"你们快上来!"
  "没有位置了——!"车内有人叫道:"快开车啊!"
  萧瑀喊道:"还能挤下!快啊!"

  到处都是丧尸,蒙烽一路跑得苦不堪言,既要避丧尸又要躲子弹,几乎有种自己随时就会被乱枪射死,再被背后追来的丧尸啃食的错觉。
  "刘砚!"蒙烽转身一斧劈下侧里扑上来的丧尸脑袋,拖着他气喘吁吁地进了封锁线。
  萧瑀跳下车,说:"快走!"
  他让刘砚上车,然而大巴上却被挤得满满的,连门都关不上。
  刘砚伸出手,要拉蒙烽上去,蒙烽站在车门前,却决计挤不进去了,更遑论下面还有萧瑀和崔小坤。
  蒙烽看了刘砚一眼,朝后跃,落地。
  "你们先走。"蒙烽道。
  刘砚看了他片刻,下地来:"小坤,你和师兄走吧,车钥匙给我。"
  "能挤的!"萧瑀道:"你们再朝后面让点!"
  "快开车!萧老师!"有低年级新生大叫道:"后面有怪物来了——!"
  萧瑀喘了口气,刘砚道:"老师们呢?"
  萧瑀道:"大部分都救出来了,系主任也在。你先上车,我留在这里,等下一批车队,快啊!要么崔小坤上。"
  "别啰嗦了!"开车的那士兵喊道:"不管是谁!立即上车!"
  大巴开动,蒙烽过来,抓着萧瑀的衣领,把他朝车上推,按在车门上,两指并着在眉角一挥。

  萧瑀喘着气回头看,崔小坤与他挥手作别。
  "保重!"萧瑀大喊道。
  刘砚点了点头,喊道:"一切小心!"

  刹那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声,大巴离开校园,几名武警过来大喊道:"到后面去!别挤在这里!"
  蒙烽被一边推搡,仍护着身后的刘砚,不住喊道:"借把手枪用!"
  "你疯了!同学!马上到教学楼去等下一批来接的车!"那武警喊道:"不可能把枪给你!"
  蒙烽道:"我不是学生,我有证件,是退伍……"
  武警不由分说将数人赶到教学楼内,这里还有近千未曾赶上撤退汽车的学生。
  教学楼上,军队抢占了高处,将冲锋枪与狙击枪架在教室的窗台上,朝着远方扫射。

  "怎么办?"崔小坤筛糠般发抖,问道。
  蒙烽说:"你可以继续玩你的PSP。"
  崔小坤惨叫道:"别开玩笑了!"
  刘砚哈哈大笑,事到如今,反而也不怕了。

  头顶传来机枪扫射声,有人扶着被咬伤的学生进教学楼大厅内躲避。
  "这里也不安全。"刘砚道。
  蒙烽抬头望:"我上去看看。"
  刘砚道:"我陪你,小坤在下面等。"
  给个天崔小坤做胆子也不敢在下面等的,三人沿着楼梯跑上二楼。
  那里一字排开,走廊的窗口前站了一队士兵,显是临时被抽调过来解决事情的部队。
  "学生到楼下去!别上来!"一名士官朝他们喊道。
  "你们连长在哪里?!"蒙烽问道,当过兵的他只是稍微一扫,便知道教学楼里驻扎了一个连的兵力。
  "不清楚,在楼上巡逻!"士官道:"回去!都到楼下去!"
  蒙烽说:"借把枪用用!我也是当兵的!这里有我的退伍证!"
  士官看了一眼,又看蒙烽双眼,说:"去楼上找我们连长!"
  连长在三楼拿着望远镜眺望,蒙烽让刘砚与崔小坤在二楼等候,径直冲上三楼。
  "妈的!"连长大骂道:"这都是什么怪物!"
  蒙烽一手扳过他的肩膀,那连长是个二十五岁上下的年轻人,一见蒙烽便愣住了。

  蒙烽掏出一张纸,在他眼前晃了晃,说:"借把枪!"
  连长道:"妈的!无组织无纪律!"
  蒙烽吼道:"妈的!人都要死了!纪律你个逑!"
  连长笑了起来,从后腰抽出手枪,递给蒙烽,蒙烽埋头检查,问:"子弹呢?"
  "匣子里有!"连长道:"拿我的徽牌去领!你要做什么?"
  蒙烽冲进教室,又一阵风出来,把牌子朝连长一扔,说:"谢了!"

  蒙烽拉上手枪保险栓,嘴里咬着一把匕首匆匆下楼,刘砚道:"这就借到了?"
  蒙烽说:"他们连长是我带过的新兵,外面怎么样了?"
  刘砚放下望远镜,说:"你自己看。"
  蒙烽只看了一眼便放下望远镜,远处是触目惊心,人头攒动的丧尸大军,几乎填满了大半个校园。
  刘砚道:"不能在这里等死,我觉得,车多半不会再来了,这队官兵和武警多半得交代在这里。"
  崔小坤道:"不会吧……刘砚,你说真的?"
  蒙烽道:"我们也可以跟着他们一起撤退。"
  刘砚回头看了一眼,苦笑道:"这么多人,他们带得走吗?你看大厅里还有人被感染了,待会一旦发病,又是连环感染……"
  蒙烽吸了口气,无奈道:"你总是这样。"
  刘砚道:"咱们得想办法脱身。"说着看向崔小坤。
  崔小坤马上道:"我不会拖累你们,带我走!"
  刘砚微忿道:"说什么呢,我像那种人吗?车钥匙还在不?"
  崔小坤点了点头,掏出车钥匙。
  "你保管。"刘砚道。
  崔小坤感激道:"谢谢,刘砚,没白把你当弟兄。"

  蒙烽持枪以手肘撞开消防道后的一扇门,那里通向学校食堂,食堂后是学生宿舍,距离他们停车的地方有近三千米。
  那处在封锁线后,枪声越来越烈,大厅内的不少受伤学生剧烈咳嗽,更有人开始呕血。
  "走吧。"刘砚道:"不能再拖了。"
  蒙烽带着刘砚与崔小坤走出后门,沿林荫道离开教学楼。

  远处传来的枪响不绝于耳,林荫道上却是异常的安静,时值下午四点,太阳偏西,风刮起来了,带着鲜血的腥味。
  整条林荫道一切如常,蒙烽背靠食堂大门,转到拐角朝远处看,那里有三只丧尸在吃一具尸体。
  "他们只吃活的。"刘砚小声道。
  蒙烽说:"得从食堂里穿过去,是最近的路了,两边都有丧尸,别出声,跟着我走。"

  蒙烽的军靴踏上水磨大理石地板,头顶的风扇仍在转,食堂里没开灯,一片阴暗,却凉快了不少。
  刘砚翻身坐上小卖部的柜台,拉开冰箱门,以口型示意过来,喝点水,三人一路疾奔过来,体力消耗得十分激烈,再不补充水分和矿物质就要中暑了。
  每人一瓶维C果汁,喝完才舒坦了些,刘砚又取了几瓶绿茶,手里拿着,预备不时之需。崔小坤从钱包里数出两张十元,放在柜台上。
  刘砚:"……"
  蒙烽:"……"

  刘砚:"你觉得有人收钱么?"
  崔小坤道:"不问自取是为贼也。"
  蒙烽:"你们俩……"
  刘砚:"当心你背后。"
  "哇啊——!"崔小坤大叫。
  刘砚:"别吼!"
  崔小坤发着抖点头,一具尸体被啃得面目全非,半个身子卡在窗台上,滴答滴答地朝下滴血。
  三人注视那具尸体,脚下不停,走过中庭,不远处就是教师食堂与厨房,安静的中庭里传来咀嚼声,却找不到声音的来处。
  蒙烽额上滑下汗水,示意不要作声。
  "当啷"一声,崔小坤不小心踢翻了一个掉在地面的不锈钢饭盒。

  二楼探出十来颗脑袋,全是丧尸,包围了整个中庭。
  蒙烽吼道:"快跑——!"
  刹那三人朝着教师食堂狂奔,沉闷的落地声,刘砚尚来不及回头看,十来具丧尸已撞破玻璃门,从两个食堂入口冲了进来!
  刘砚砰一声撞上厨房侧门,猛扭门把,扭开了,却推不开。
  "怎么回事?!"刘砚大叫道。
  "什么人!"厨房里伸出一把扫帚,刘砚喊道:"不是怪物,是学生!"
  "等等!"女人的声音大声嚷嚷,丧尸越来越多。
  "快点啊!"刘砚大声喊道。

  蒙烽深吸一口气,一脚踩翻椅子,横持手枪,高高跃起。
  砰!第一发子弹离膛,高速旋转的吊扇嗡一声响。

  砰!砰!紧接着又是两发子弹,准确打在吊扇杆上。
  十来只丧尸已冲进食堂,瞬间蹭的一声,吊扇脱轴!

  吊扇带着呼呼风向,旋转着朝食堂中庭大门飞速掠去。连着削掉当头冲来两具丧尸的脑袋,将第三具丧尸拦腰切断,最后诤的一声,把又一只丧尸钉在墙上!
  "好……好身手。"崔小坤惊魂未定道。
  蒙烽吼:"快开门!"
  厨房门终于打开,一名大妈把三人让了进去,刘砚死死关上门,随手取过擀面杖架着。
  "有出口吗?"刘砚道:"阿姨你好……我是研究生院的。"
  门砰的一声被外头丧尸猛撞。
  那中年妇女看上去近五十岁,懵懵懂懂,问:"小伙子,外头是怎么了?狂犬病吗?"
  刘砚几乎没法给她解释,打了个手势道:"以后再说,得马上离开这里。"
  大妈马上道:"能带我走吗?"
  刘砚道:"当然,快带路!"

  大妈带着他们过了厨房,另一扇后门被橱柜堵着。
  "从这里出去能到宿舍楼。"那大妈道:"小伙子,你当兵的吧。"
  蒙烽勉强点头,咬牙以肩膀抗开橱柜,说:"先别出来。"
  拉开后门,宿舍楼就在不远处的校道对面。蒙烽出外看,崔小坤道:"快点,门要……破了啊!"
  厨房前门已被撞得快变形,擀面杖倾斜,一点点滑动下来。
  蒙烽道:"走吧……刘砚?你在做什么?!"
  刘砚逐一拧开瓦斯开关,取了把西瓜刀交到崔小坤手里,又抽出架在橱柜顶部的,拍肉的铁棍试了试。
  大妈拿着把炒勺,紧张盯着快要被撞开的门。
  "小伙子,把他们送到医务室去?"
  刘砚拉起衬衣蒙着鼻子,闷声道:"别管他们了,快走。"
  蒙烽带着数人跑出食堂,刘砚牢牢关上门,将冲进厨房的丧尸拦在第二扇门后。
  他们快步穿过校道,蒙烽看也不看,回手开了一枪。
  子弹呼啸着穿过近百米距离,砰然击碎食堂后窗,射入厨房,打在烤炉上迸出一道火星。
  登时轰的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挟着冲击波,几乎把他们全部掀翻在地,大火熊熊燃烧起来,被反复撞击的后门凹陷下去,再不动了。

  五分钟后,蒙烽坐进驾驶位,大有精疲力竭之感。
  "你到后座去,和于妈坐一起。"刘砚没好气地赶崔小坤。
  崔小坤瘫在后座上,那姓于的妇人道:"咱们现在去哪儿?"
  蒙烽摇了摇头,看着刘砚。
  "初步胜利。"蒙烽道。
  刘砚说:"别掉以轻心,还没脱险,那一枪开的不错,很……默契。"
  蒙烽道:"当然。"
  二人相视一笑,蒙烽发动汽车,倒车撞翻了一只闻声而来的丧尸,碾过它的身体,骨骼闷响,碾出满地内脏和血,拐上校道,朝后校门开去。

  冷不防路边冲出两人,蒙烽看见是活人,瞬间急刹车,崔小坤又骇得大叫。
  "刘砚!"那男子道:"你们去哪里?"
  刘砚摇下车窗,问:"受伤了吗?你们没跟着军队走?"
  那男人满头血,焦急道:"没有!她没事,我这伤口是撞的!我们没赶上!我听见爆炸声就过来了!"
  刘砚道:"别在这里拖时间,快!上车!"

  "小舒,快上车。"男人道。
  于妈打开车门,说:"闺女儿过来。"
  那女孩叫林菁舒,一路上显是吓得够呛,哭着上了车,脸色苍白,男人让她坐好,顺手关上车门。
  "你不上来?"刘砚道。
  男子俯在车窗边,说:"我还有事,小舒,别哭,听话。"
  "你上来!李嵩!"女孩大声哭道:"坐得下!"
  李嵩小声安慰了女友几句,蒙烽不敢再耽搁,缓缓发动汽车,男人道:"我去隔壁政法学院一趟。"
  "别开玩笑了!"刘砚忍无可忍道:"你去送死吗?"
  李嵩道:"刘砚,这包烟给你,你们朝北走,上环形高速路口,在北边裕镇过河那里下高速,再一路沿着西走,大约三小时的车程。"
  "我的几个朋友刚给我打了电话,说现在到处都是丧尸,不能指望军队了,让我去找他们集合,他们人很多,有四十来个,都是混黑道的,你带着小舒去,找带头的森哥。他们见过她,就说我救出我弟,马上去找你们汇合!走!快走!霏"fan

  蒙烽再度停车,手肘压着方向盘,凑过去刘砚那边,喊道:"你上车,要去政法学院吗?咱们想办法去救你弟,救出来以后一起走!"
  李嵩摇头,什么也没说。
  刘砚心知现在丧尸潮淹没了整个校园,李嵩不走就是死,认真道:"上车,李嵩,我们不认识你的弟兄,会被赶出来的,我们没事,小舒不能没有你照顾。"
  李嵩道:"我得去找我弟,不然他要恨死我了。你们先去,我弟兄们都是实诚人,会照顾你们的。"
  刘砚道:"走啊!别在这里拖时间了!想大家一起死吗?"
  "我被咬了。"李嵩终于说了实话。

  蒙烽和刘砚都静了,李嵩点头道:"再见,注意安全。"
  林箐舒睁着红肿的眼,怔怔看着车外的李嵩,他微笑着朝女友挥手,蒙烽再次发动汽车,缓缓驰出后门。
  李嵩追了几步,远远地喊道:"小舒,别生气了,我爱你——"

  林箐舒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死命挣扎着要下车,刘砚道:"按着她!"
  于妈与崔小坤忙把那女生死死按着,于妈不停地念叨道:"闺女儿,别寻短见,啊,你得好好活着。"

  蒙烽望向倒后镜,李嵩转过身,朝丧尸肆虐的校园里疲惫地走去,他转了个弯,背影消失了。
  蒙烽把手按在杆上,挂档,刘砚默不作声地伸出左手,按在他有力,温暖的手背上。
  蒙烽翻过手掌,轻轻地捏了捏刘砚的手,就像他们还在念高三时谈恋爱那样。
  刘砚坐前排,蒙烽坐后排座位,刘砚想他了,总会倚在靠背椅上晃一晃,把手放下来,蒙烽则趴在桌上,从课桌下牵一牵刘砚的手。

  入夜,所有人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车沿路出了市区,没有交警,也没有军队。
  S市像个死城,夜幕降下,路灯仍亮了起来,道路两旁一片荒芜。
  时不时出现在视野中的几只游荡的丧尸在提醒他们,这不是一场梦。

  后座的三人互相倚着入睡,蒙烽还在全神贯注地开车,www.feifantxt.com天边现出瑰丽的紫蓝色,夏季的夜风习习吹来,蒙烽下了高速,把车停在路边,说:"醒醒,下车活动,砚砚拿点吃的出来,饿了。"
  "别这么喊我,我又不是小孩。"刘砚没好气的说。
  蒙烽看着他,眼睛里神色有点复杂。
  刘砚下车分了吃的,蒙烽站上车顶,以望远镜观察四周情况,示意安全。
  他们在车旁地上坐着,分吃牛肉罐头和饼干,刘砚道:"刚应该从食堂里带点吃的出来,失策了。"
  于妈说:"可不是么,留着被那群怪物糟蹋了。"
  蒙烽吃着饼干,眺望四周荒野,大自然的景色一如既往,麻雀在电线上跳跃,虫鸣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他们不吃粮食。"蒙烽道。
  刘砚点了点头,知道蒙烽的意思是丧尸对熟食等等没有兴趣,他也注意到了,说:"也不吃小动物。"
  "唔。"蒙烽眯起眼,说:"只吃人,为什么呢?"
  刘砚耸肩,两人倚在车尾,并肩吃着简单的晚餐,静静看着夜色。
  刘砚忽然有种想法,人类如果因为这种病毒灭亡了呢,大自然还是一切照旧。风吹日晒,雨淋草长,自然界或许根本不会有什么大改变,区别的只在于,环境变得更好了。

  刘砚苦笑摇头,蒙烽问:"在想什么?"
  刘砚答道:"想这次的事,有什么好处,什么坏处。"
  蒙烽道:"好处是,不用绞尽脑汁赚钱买房子了,也不用去看公司里经理脸色了,更不用每天敲门装孙子卖保险了……"
  刘砚笑了起来,蒙烽看着他,问:"很好笑?估计对于你来说,全是坏处吧?你还差一年就毕业,这下学业可没了,高材生的前途……"
  刘砚道:"嗯哼?连毕业证都拿不到了,我猜挂科的师弟妹们或许会苦中作乐?不过,起码咱们又在一起了,我还以为一辈子不会再和你见面的。"
  蒙烽没好气道:"你在骗我。"
  刘砚:"没有,我发誓我说的是实话。多亏有你,不然我已经死了。"
  蒙烽淡淡道:"我以前想为你做的事情很多,只是没有机会。"
  刘砚说:"有机会的时候,你就显得很有魅力,你真的不适合卖保险。准备当个英雄吧。"
  蒙烽说:"你喜欢英雄?后悔当初让英雄走了?"
  刘砚道:"你是不是英雄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其实一直很……"
  蒙烽道:"很什么。"
  刘砚不吭声,蒙烽追问道:"很什么?刘砚硕士,说啊。"

  刘砚微有点恼火道:"喜欢你!是你自己要走的,走了一次,不能让你走第二次,师兄让我撤退那会,不是下来陪着你了么?"
  蒙烽说:"我也一直喜欢你。现在你需要我的时候,终于把实话说出来了?"
  刘砚狡猾地笑道:"哦不,刚刚那句只是开玩笑的。"
  蒙烽看了刘砚一会,而后彬彬有礼道:"嗯,我也是开玩笑的。"

  蒙烽拉开副驾驶座,像个绅士让刘砚上车,继而左手比了个凸,坐回驾驶座上,发动汽车。
  数人已经吃完了,在路边休息,蒙烽按了几下喇叭,他们便上车,蒙烽掉头驰下公路,路口竖着指示牌:裕镇 8KM。

  "照他说的做么?"刘砚说。
  蒙烽自然而然地理解了刘砚的意思:照着去李嵩临别前交代的地方。
  "碰碰运气吧。"蒙烽说:"总比没有目的乱走好,不说食物和饮水,汽油也是个问题,总有耗光的一天。我是特种兵,不是阿拉伯神灯,总要找个组织避难的。"

  刘砚;"那叫阿拉丁神灯不叫阿拉伯神灯……"
  蒙烽怒道:"你不纠正我会死么?!"

  刘砚笑了起来,取出一个笔记本。

  2012年8月12日,丧尸潮在Z市与S市先后爆发,不知道还有多少幸存者。
  我和蒙烽带着李嵩的女朋友林箐舒,我的室友崔小坤,学校食堂的于妈成功脱逃。
  车上的食物和饮水够五个人用十天左右。
  我看见前方目的地了,是一个建立在乡下的工厂,靠路边,希望一切顺利,目前还没有任何关于丧尸的进一步情况,手机通讯与互联网在今天早上九点彻底中断,到处都停电了。广播在报告各地疫情,实际上我们所见,要比广播中的情况严重得非常多。

  蒙烽停下车,刘砚收起笔记本。
  "谁去。"刘砚问。
  蒙烽说:"你和小舒,于妈。"
  刘砚缓缓点头,蒙烽想开车门,刘砚却注视远处亮着灯的厂房,开口道:"我觉得这个时候登门拜访不是个好主意。"

  蒙烽停下动作,刘砚道:"我建议大家在车上睡一晚上,明天白天再过去。"
  "丧尸生存手册上说,白天比黑夜安全。何况这个时候过去,只会把他们的头儿从睡梦里叫醒,没有别的好处。"
  蒙烽说:"可以,听你的。"
  他把车开到路边草丛里,选了个随时可以发动离开的角度,林箐舒仍红着双眼,不说话,崔小坤小声安慰她。
  蒙烽把车顶灯关了,侧着身子,枕在刘砚的腿上,刘砚守夜,各自睡去,一夜无话。

7、筛选


  翌日清晨,一阵撞击声惊醒了刘砚,抬头时一具发黄的丧尸贴在车窗上,又抓又挠,蒙烽吼道:"别出来!"
  四只丧尸像是附近城镇里的农民,蒙烽一出车便紧紧摔上车门,活人一出现,丧尸立即弃了车,朝蒙烽扑来。
  刘砚刚睡醒,拆了片口香糖嚼着,漫不经心地朝外看,林箐舒在后座吓得大声尖叫,刘砚道:"别怕,只有四只!"说着坐上驾驶位,吭哧吭哧发动汽车,蹭一声朝着蒙烽冲去。
  四声枪响杀了三只丧尸,一枚子弹打偏。
  刘砚开车杀到,瞬间咯啦一声响,把最后那具丧尸从背后碾了进车底,又挂档倒车,蹭蹭的车轮空转响,踏踏实实地把丧尸碾得四分五裂。
  远处工厂三楼有人喊道:"哪来的人?!"
  刘砚把车停在工厂前,吩咐道:"小舒,下车,跟我去走一趟。"

  "森哥在吗。"刘砚说。
  "什么事。"三楼那人道:"在外面等着,你们别出去!"
  工厂正门大院的开门声停了,刘砚听见有人在门里说话,片刻后梯子头露出墙壁,那人翻了出来。
  蒙烽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包万宝路,还是李嵩交给他的。
  那人抽了一根,目光扫过林箐舒,车门打开,崔小坤和大妈也下了车,远远看着。
  "枪法不错。"男人拇指比了比,示意打火机,崔小坤摸出一个,扔给蒙烽,蒙烽帮他点着了。
  刘砚打量面前这男人,脖颈,手腕处都有明显的刀疤,浓眉大眼,眉毛被削掉一块,留着浅色的伤疤,鼻子陡峭瘦削,眼里带着戾气。
  门被打开,里面一个镶着金牙的胖子艰难地挤了出来,唾沫横飞地斥道:"做什么的?"
  刘砚让出身后的林箐舒,说:"李嵩让我把她带来,请你们照顾。"
  那瘦削男人不信任地扫了数人一眼:"进来说吧。"
  胖子道:"不能让他们进来。"
  蒙烽不悦蹙眉,正要反驳时刘砚一个眼神示意他别吭声。
  刘砚说:"我们的任务是把小舒安全带过来,森哥呢?"
  金牙胖子道:"你什么人啊,有什么资格……"
  刘砚笑道:"你就是森哥,对吧?幸会幸会。"说着伸手,胖子不情愿地与他互握,看了身边男子一眼。
  男人不悦道:"我才是林木森。"
  刘砚尴尬笑道:"啊,认错人了,不好意思。"
  林木森冷冷道:"进来说吧,开门。"

  院门打开,林木森与那金牙胖子率先进去,蒙烽小声道:"你看走眼了。"
  刘砚道:"我故意的,不然他们得好一会才会告诉咱们谁是头儿。"
  蒙烽问:"小舒,你认不出来?"
  林箐舒摇了摇头,蒙烽道:"那胖子口气这么嚣张,你觉得他是什么人?"
  刘砚道:"储备粮。"
  蒙烽:"……"

  林木森斜斜坐在院里的一个箱子上,周围全是不怀好意的小混混,警惕地盯着他们,各个身上背着枪。
  刘砚的感觉是进了一个黑社会窝点,他注意到林木森的后腰别着把手枪,胖子身上则没有带武器。
  院子不大,再进去就是工厂内部。
  在狭小的院内被十来个人围观的滋味十分糟糕,刘砚更宁愿和那些丧尸呆在一起。

  有人上来,把林箐舒带到一边,一名叼着烟的女人给她搜身,其余人则过来检查蒙烽与刘砚,却将崔小坤和于妈放在一边不管了。

  林木森道:"说吧,李嵩怎么了。"
  刘砚把临别前的事详细说了,略过李嵩被咬伤一事不提,林木森抬头道:"他弟呢,没救出来?他自己弟弟都不要了,就为了个女人?"
  刘砚听他口气不善,心知黑社会的友情都当不得真,说:"那是他的决定,你不收留她,我们可以现在就带她走。"
  "你们可以留下,让她走。"林木森随手把烟按熄在箱子上,崔小坤道:"那那……你屁股下的箱子里是爆炸品,大哥。"

  刘砚示意崔小坤别说话,随口道:"为什么让她走。"
  林木森道:"养着她有什么用?浪费粮食。"
  "你……"蒙烽忍无可忍上前,林箐舒在一边哭了起来。
  刘砚道:"李嵩临终前把他的女人托付给你,死了还好说,万一他没死呢?"
  林木森眼中充满戾气,看着刘砚,想说的话一目了然——李嵩怎么可能活着?
  刘砚就猜到他想什么,缓缓道:"我觉得在那个情况下,李嵩说不定死不了。"
  林木森道:"你问她,除了哭还会什么。"

  刘砚没有吭声,周遭陷入寂静,林木森玩着手里的枪,似在思考一件难以抉择的事:"嵩儿让你们来投奔我……"
  刘砚道:"不需要,你不收留他女朋友,我们怎么能把她扔下?现在就走。"
  林木森不耐烦道:"别说这些虚的,你叫什么名字?你会做什么?"
  蒙烽没有回答,盯着他时眼中满是杀气。

  林木森说:"你是当兵的,或者说当过兵,是吧。"说着抬起手,想与蒙烽握一握。
  蒙烽却把手揣在兜里,无动于衷。
  林木森也不介意,扫了角落的另外两人一眼,说:"外面都是丧尸,你们出去能活几天?我问你,你会什么?"
  崔小坤道:"我是学自动化的。"
  林木森看着他,随口道:"你……"继而朝蒙烽一指,又道:"和你,都可以留下来,但别闯祸,正缺人手。"

  "我和他一起的。"蒙烽抬起一手放在刘砚的肩上:"他走我也走。"
  "别急。"林木森喃喃道:"那边的阿姨,你会做什么?"
  于妈道:"我会做饭,但我和这些小伙子,还有那边的闺女儿一起的,你不留她我也走。不能忘恩负义。"
  林木森笑道:"我们正缺个做饭的,太好了。"

  于妈眯起眼,带着一股食堂从业人员特有的杀气!
  "你呢?"林木森眉毛吊了起来,戏谑地看着刘砚:"你是他们的头儿。"
  刘砚看着林木森的眼,抬起手指,摩挲自己的下巴,他其实觉得应该留下来。
  这里背山傍河,又是一个工厂,占据了天然的地势,门口还有公路,容易得到各地的消息。最近的小镇离这处足有十公里,从山上朝下看,一目了然,一旦受到丧尸侵袭,可以渡河逃跑。
  《丧尸生存手册》上提到,利于躲藏的建筑物种有监狱、工厂、学校,忌四面空旷的平原与孤独的小屋,否则被丧尸四面八方围上,不利于脱身。

  但面前的人显然不把他们当成一回事,刘砚可不想成为一个没事给队友忙死忙活,丧尸来了被扔下垫背的角色。况且看林木森那德行,只怕遭到危险时会给蒙烽身上绑炸弹,让他去自杀炸丧尸。

  刘砚短短片刻,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说:"我是学设计的,什么也不会。"
  "你不像什么也不会的人。"林木森冷冷道:"学生证拿出来看看。"
  "机械设计……"林木森喃喃道,眉毛一扬:"研究生?"
  刘砚道:"你在想给我安排什么工作?实话说吧,我只会制造一点东西,做机械,做产品,做一切你想得出来的东西。只要你给我提供足够的工具。"
  林木森道:"这里不可能有你需要的工具。"
  刘砚道:"那么就先给我制造工具的工具。"

  林木森道:"你会修车么?"
  刘砚:"……"
  崔小坤:"那个……森哥,像他们系的人不用修车的。"
  林木森:"?"
  崔小坤:"他们的车坏了一般就是扔在路边,再换辆新车,用螺丝刀或者夹钳撬开前锁盒,扯出两根电线……"
  林木森:"……"
  刘砚道:"别胡说,只有老式车才能用这办法,修车太浪费了,我可以给你做点别的。"

  他朝附近看了一眼,说:"这里以前是个化工厂,说不定有我需要的东西……有电么?"
  林木森道:"有柴油发电机,够你用的了,三个小时内做完,可以吃午饭。做出来的东西我不满意,会杀了你。"
  "你!"蒙烽不禁勃然大怒,刘砚道:"别冲动。"说毕使了个眼色。
  蒙烽这才稍稍安定下来,以蒙烽的身手,真要开枪或徒手搏击,这里的人都不在话下,然而林木森这么一说,他的尊严受到极大的挑战。
  "你会后悔说过这句话的。"蒙烽嚣张地指着林木森。
  林木森无所谓地笑了笑。

  刘砚道:"这就开始吧,我要到处走走。"
  "随意。"林木森又叼了根烟,头也不抬道。

  刘砚在厂里逛了一圈,摘下两个闭路电视的摄像头,找来崔小坤,问:"小坤,这个你能找到么?"
  那是一个红外线勘测头,崔小坤道:"有,是测试没开箱的化学品用的。这也有个,你要做什么?"
  刘砚道:"一共有几个?我要拆一个。"
  崔小坤道:"每个厂房都有一个,你拆吧。"
  刘砚点了点头,要来一堆工具,在其中一间封闭的厂房内开始把仪器拆零,以电笔,夹钳等进行调试。

  "我自动化和电子电工学得不太好。"刘砚小声道:"不是这个方向的。"
  崔小坤道:"我看挺好,这还有好几个W3186激光夜视仪,这工厂的技术挺先进的,滤镜你这么装,打算做什么?"
  刘砚道:"我想做个远距离可控,两种波段的。"
  崔小坤道:"太难了,你忘了还要用无线接收。"
  刘砚无奈地吁了口气:"刚才把话说得太满了。"
  崔小坤道:"你就算做成有线的,我打赌他们已经觉得很不错了。"
  刘砚:"你去看看控制台。"
  崔小坤过去厂房控制台看了一眼,欣喜道:"行!效果不错!"

  早十一点。
  刘砚把一杆铁棍插在泥地上,说:"做好了,两小时四十五分钟。"
  铁棍上是一个小型的厂房用监视仪,上面绿灯一闪一闪。
  "这是什么。"林木森道:"我也会做,把摄像头摘下来,粘在棍子上,谁不会做?"
  刘砚道:"跟我来。"
  林木森跟着刘砚进了厂房监控室,刘砚打开几个按钮,雪花点荧幕上唰然成像,现出清晰的红外线景图。
  屏幕上绿得刺眼,细微的温差区别令天地成了反色,蓝天一片墨绿,而大地则一片浅白。远处的山峦曲线起伏,近处的沙粒呈现水流般的走向,被风吹下路面。
  刘砚单手握着一个线控器,按了一下,外面路上的铁杆缓慢升高,红外线摄像头三百六十度旋转一周。
  林木森缓缓点头,刘砚又按了一个按钮,镜头咔嚓声响,三个聚焦圈缓慢旋转,外圈前推,内圈后退,将画面朝着远方不断推进,放大。
  "极限探测距离是一公里。"刘砚道:"看屏幕,那些活动的外形。"
  两个人型发光体呈现明亮的黄绿色,出现在屏幕上的同时,刘砚手中的线控盒嘀嘀嘀地开始报警。
  "七百米外有两只丧尸在朝东南方移动。"刘砚说。
  林木森起身,刘砚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林木森道:"说。"
  刘砚道:"李嵩让我们来投靠你,大家各得其所,他的女朋友虽然……霏"fan
  林木森爽快地说:"行,再给我做六台这种玩意。我就让林箐舒留下来。"说着指着刘砚戳了戳:"别出岔子。"
  刘砚欣然点头。

  不到一周的奔波与逃亡,他们感觉却像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所有人都留下来了,蒙烽被安排巡逻,刘砚分到一间厂房的宿舍。工厂里没有半个工人,想必在病毒爆发的那会儿,不是跑了就是变成丧尸跑了,河里可以取水,虽然生活不太方便,但至少能活下去。
  刘砚只用了短短两天就改装完林木森要求的监视器,他和蒙烽住一间宿舍,宿舍里有两张床,两个小太妹负责给所有的男人洗衣服,于妈带着林箐舒去厨房做饭。
  林木森带了二十七个人,清一色男人——与李嵩说的不一样,当初他们从S市逃出来时确实有四十来个小弟,但在突围时壮烈地死了将近一半,只剩下这点人了。
  他们扫荡了附近村庄、商店里所有能吃的东西,囤积在厂房仓库,每日按人头配给。

  蒙烽把最后一根铁柱钉进山顶的地面,令它站稳,开机。
  长长的电线跨过山下,汇入一个用电话线匣子临时改装的集线器,再牵进厂房,林木森蹲在石头上抽烟,说:"我没想杀他。"
  蒙烽看了林木森一眼,林木森掏出根烟,说:"来来。"
  蒙烽摆手道:"戒了。"
  林木森坚持给蒙烽,蒙烽接过,随手搁在耳朵后。
  林木森又道:"学生仔,没经历过社会,大哥随口说说,磨磨他的耐性。嵩儿的妞也没想着赶她走,只是丑话说在前头,免得她成日哭哭啼啼,又仗着是哥们儿的媳妇生事。"
  蒙烽点了点头,说:"刘砚脾气就这样,鼻孔朝天。"
  林木森笑道:"年轻人都傲。你多大了?"
  蒙烽道:"二十五。"
  林木森指了指自己,又比了三根手指,示意他三十,搭着蒙烽肩膀朝山下走,说:"你不像普通当兵的。"
  蒙烽吁了口气:"K3。"
  林木森道:"K3是什么?"
  蒙烽解释道:"特种兵。"

  林木森刹那动容,又问:"怎么进去的?"
  蒙烽没好气道;"别提了,那不是人过的日子,被按着入伍的,能选的话老子还不想去呢。"
  林木森道:"你还有退伍战友么,能联系上不?能叫的都叫过来,人多好办事。"
  蒙烽无奈摇头,在这个电话打不通,送信没有邮差的时候,要怎么联系?

  林木森道:"今天有弟兄出去探路,外头裕镇的丧尸跑了,聚集在前头高速路口。那段路没法走,废车堆着不少,咱们这儿成了必经之路,说不定还有不少人来,打起精神点。"
  蒙烽点了点头,回宿舍去洗澡,睡觉。
  刘砚开着床头灯,在灯下看丧尸生存手册,蒙烽回来后把烟一扔:"上缴的。"
  刘砚:"你现在可以抽了。"
  蒙烽:"不了,免得你又唧唧歪歪的。"
  二人随性交谈了几句,刘砚才把灯关上,夜里秋风习习,各睡一张床。
  蒙烽道:"陪你睡不。"
  刘砚道:"那么小一张床,挤,你还打鼾,吵死人。"
  蒙烽道:"那你过来睡,你不能温柔点吗。"
  刘砚没吭声,过了很久,他手肘支着起床,似是拿不定主意要过去不,蒙烽却是困得很,脑袋一挨枕头便睡得死猪般,惊天动地打起鼾来,刘砚无奈,只得躺下睡了。

  三天后,林木森的预言成真。
  开始先是几个侥幸逃脱S市丧尸潮的幸存者走过门前问路,并要求提供水和食物,不到一天时间,逃难的人越来越多,及至大批的徒步行走的避难者沿着高速走下来,穿过化工厂门口的马路,朝西面行进,逃难的人已达到近千。
  他们闹哄哄地挤在化工厂前,要求里面的人把东西拿出来,与受苦的人类同胞分享。林木森提着枪,朝天开了一枪。
  "砰!"
  外面登时安静了,没有人尖叫,女人们连丧尸都见过了,还会怕那一枪?
  林木森道:"都排队,会给你们吃的,这是森哥施舍你们的,不是理所当然的,领吃的之前,先到路边排队登记。"
  两个男人把厂房的车库闸门拉开,蒙烽把桌子端端正正地摆在车库大门口,刘砚无可奈何地坐在桌前,无奈地说:"为什么是我。"
  蒙烽道:"因为他觉得你很聪明,好好干,森哥想培养你当个黑社会小弟。"
  刘砚烦躁地把一叠纸条放好,试了试手里断墨的圆珠笔,胡乱画了几条线,说:"这里排队,领吃的,请大家安静点,节省体力,可能需要排很久。"
  汹涌人群登时自觉排成一条长龙,各个眼望刘砚身后那壮观的上千个纸箱,足可填满整个车库的矿泉水,饼干与泡面。

  公路边,靠近化工厂的一侧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另一侧,张岷背着决明,跟随逃亡的人群沿公路徒步走来。
  张岷的汽油用完了,沿途兜了好几个郊区红十字会与省级援护站,都没找到救援组织。
  今天早上,直升飞机离开的声音惊醒了在车里睡觉的张岷,他发现路边的人聚集了不少,便让决明下车,两人跟着大部队走,前往裕镇西边,直升飞机离去的方向。
  "宝贝?"张岷让决明从背上下来:"累么?"
  决明摇了摇头。

  "有饼干。"决明说:"我想吃,还有点口渴。"
  他们看到远处的林木森手里握着枪,不怀好意地扫视人群,车库前又摆了张桌子。
  张岷心里不太踏实,但还是说:"好,应该是收容所物资发放。宝贝在这里等,爸去排队问问。"

8、碰面


  "你是做什么的?"刘砚道。
  "我?"那男人道。
  刘砚问:"嗯,从事什么职业,只有你一个人吗。"
  男人道:"我是网管,在市里上班,我爸妈在外地……"
  刘砚示意不用多说,吩咐道:"下一位。"

  "吃的呢?!"网管愕然道。
  刘砚道:"您不……符合我们的条件,抱歉,不能给你吃的。你可以沿着这条路走,朝西边去碰碰运气……"
  林木森道:"刘砚!你如果每个人都解释这么一串话,三个月后估计能打发完!"
  "快走开!别挡着路!"小弟粗暴地推搡。
  "起码给点饼干吧!走了一天没吃喝了!"那男人愤怒地要挣扎,林木森二话不说,持枪抵着他的太阳穴,冷冷道:
  "走不走,不走毙了你。"
  队伍肃静,那男人只得转身走了。
  "下一位。"刘砚叹了口气。

  "你是做什么的?"刘砚问。
  "我待业。"面前男人道:"小兄弟,你和他们不是一路的,我看得出来。请你给我一箱泡面,我带着一大家人,他们还在公路上。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沿路都被洗劫完了,裕镇死了很多人,东西全被洗劫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买不到东西……我妈七十岁……老人家身体不好,撑不住饿。水我自己去想办法,给我点吃的,好么?以后如果都活下来了,我会想办法报答你的。给点吃的,我马上就走。"
  刘砚道:"下一位。"

  "你别和他们同流合污!"那男人变了口气。
  "你干什么!"桌旁马上有人过来推开那男人。
  "干什么?你们才是干什么?!你们这是违法!"那男人离开队伍,愤然道:"粮食都是你们买的吗?!只怕未必吧!你们在裕镇杀了多少人?!!沿路过来的那些死人,整个裕镇被你们打劫成什么样?真以为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不会有人知道?!你们就是一群伤天害理的强盗!外面有丧尸在杀人,你们竟然对还活着的同胞下手!霏"fan
  林木森依法施为,以枪抵着他的后脑勺,男人道:"这里的人全听见了!你有种……"
  身后砰的一枪。
  那男人脑浆爆了满地。
  林木森冷冷道:"真够横的,看看谁横?"
  四名小弟把那男人的尸体拖去扔到工厂后的河里,有人提着水桶出来拖地。

  刘砚静了片刻,什么也没说。
  刘砚:"下一位,什么职业?"
  "快递……"那人道。
  刘砚道:"下一位。"
  那人发着抖,转身走了。

  半小时后:
  "你是做什么的……"刘砚麻木得像个复读机。
  面前女孩自我介绍道:"我叫丁兰,会计专业,在一家小超市里负责记账和管仓库。"
  刘砚眉毛动了动,说:"我们正缺个管仓库的,你愿意留下来吗?"
  "我愿意!"
  "我!"
  队伍中马上有人大喊:"我也是做物流的!我比她做的好!"
  刘砚征求地看着丁兰的双眼,丁兰点了点头。

  "小伙子,兄弟,大哥。"有人道:"你让个女人管仓库能做什么?要招男人!"
  刘砚道:"因为她排在前面。"
  说毕刘砚撕下一张条子,写了"仓库"二字,交给丁兰:"他们会给你吃的,带你到后面去,先去领食物和水吧,欢迎你加入我们。"
  丁兰点了点头,走出队伍,却不离开,站在一边,像在等待什么。

  刘砚:"下一位,你是做什么的?"
  又是一名女孩。
  "我叫谢枫桦,学生。"那女孩推了推厚厚的眼镜,看模样与刘砚,蒙烽年纪相差无几:"这是我的学生证。"
  "研究生?"刘砚翻开看了一眼:"还是政法大学的。"
  谢枫桦点头道:"你也是?我好像没见过你。"
  刘砚道:"你认识一个叫……叫……"
  刘砚想起李嵩的弟弟,却不知他叫什么名字,只得作罢,又道:"你是什么专业的?"
  谢枫桦道:"哲学系,学生证上写着的。"
  刘砚:"哲学系研究生……对不起,丁兰,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丁兰道:"我们是邻居,发小,她不能留下来吗?为什么?"
  刘砚道:"很抱歉,她的专业对我们没用。"
  谢枫桦笑道:"可以理解,别说了,丁兰,先生,方便给我点吃的吗?"
  丁兰道:"咱们一起走吧,说好了的……"
  谢枫桦道:"不,我早说好了的,丁兰,你留下来。"

  刘砚鼻子有点酸,抬眼看着蒙烽,蒙烽的眼眶也有点发红,似是想起他们小时候一起长大的事。
  刘砚:"下一位。"
  "等等。"丁兰不顾谢枫桦的阻拦,过来问:"这个厂房很大,不能给她一个住的地方吗?她吃得不多,也不麻烦……"
  "够了!"一小弟过来要拉开丁兰与谢枫桦。
  蒙烽攥着那小弟手臂,冷冷道:"有话好好说,别对女人动粗。"
  刘砚:"厂房里不能给她住,我说了不算,对不起……"
  丁兰:"那么谁说了算?我去问。"
  刘砚:"我如果是你,我就不会去找他。你应该庆幸他现在走开了。刚刚杀人那会没见着么?"
  丁兰不吭声了,蒙烽道:"走吧,你们耽误太多时间了,待会老大回来会有麻烦的。"

  谢枫桦道:"我如果在小溪的下游,或者马路对面留下,应该不碍着你们吧?"
  刘砚想了想,答道:"这不冲突。"
  谢枫桦道:"谢谢。"接着小声道:"丁兰,难得的机会,我会留下来陪你,这里不好,咱们再一起走。"
  丁兰眼里噙着泪,勉强点了点头,转身进了车库,拿着条子去厂房内报道。

  "下一位。"刘砚道:"什么职业。"
  "私人侦探。"那小青年道。
  刘砚道:"从业证让我看看。"
  小青年道:"没有从业证,你知道的,这行是秘密职业。"
  刘砚怎么看怎么不像,小青年又道:"别看我不高,瘦,我能打,而且想事快,逻辑慎密,思维严谨。"
  刘砚眯起眼道:"是么?你觉得他像?"
  蒙烽抬起枪,抵在他的额头上:"说实话,三。"
  刘砚知道蒙烽不可能真的开枪杀他,然而那小青年的脸色马上就白了,说:"医疗人员,但没有牌照,你们缺不缺医生……"
  蒙烽:"二。"
  小青年:"作家!"
  刘砚:"下一位。"
  小青年道:"我也是个编剧,可以给你们编故事解闷,会排演戏剧……"
  刘砚道:"不了,我不想听故事,他们估计也不想听,我们现在就活在一个冗长而无奈的故事里。"
  小青年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点头道:"每个人一生下来,就进入了一个不得不接受的故事。"
  "你可以到西北边去碰碰运气。"刘砚说。
  小青年无奈道:"太宅,走不动了。脑力劳动者在灾难片里总是吃瘪群体。"

  谢枫桦安慰道:"希望是坚韧的拐杖,忍耐是旅行袋,携带它们,人可以登上永恒之旅。"
  小青年笑了笑:"谢谢。"
  刘砚道:"给他包饼干吧。"
  小青年接过饼干,林木森在远处打量片刻,过来道:"刘砚,我让你坐在这里不是让你浪费粮食的。"
  刘砚静了片刻,而后道:"好的,那拿回来吧。"
  小青年迅速拆开饼干,朝里面吐了口唾沫,又舔了一次,说:"哦,还给你们。"
  "你!"林木森怒道。
  蒙烽道;"算了,森哥,小孩一个。"
  小青年走到树下,拆开饼干,和那哲学系的女生谢枫桦搭了几句讪,分给她半包,两人开始喝水吃饼干。

  蒙烽评价道:"挺精神一文学小青年。"
  刘砚面无表情道:"下一位,精神能当饭吃么?他卖的是文字,又不是脸。"
  蒙烽:"嗯?吃醋了?其实你也不错。"

  刘砚道:"那里的才是小孩。咱们车上还有吃的么,拿点水给他吧。挺可怜的。"
  树下蹲着一名少年,看模样只是个半大的初中生。
  他是这些天逃亡的旅途中,刘砚见到的年纪最小的活人了——再小的孩童或体力不济,或奔跑缓慢,不是死在丧尸潮中就是累死在路上,那和独自面对饥饿,寒冷等困难不同,很少有野花野草能顽强地生存下来。
  那少年头发有点乱,一身衬衣西裤却十分整洁,蹲在树下,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
  蒙烽到他和刘砚的车上,拿了瓶水和口香糖过去给他,他沉默地接过,什么也不说。

  刘砚:"你是做什么的?"
  他心不在焉地听着面前的人说话,视线却瞥向树下的少年。
  他蹲在那里感觉十分突兀,就像一道不融于马路的风景线,默不作声的模样令他和周围的人有种鲜明的区别,不像是人……当然不可能是丧尸,刘砚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念头。
  蒙烽给了他饼干和水,队伍中便有一个男人转头,朝那少年笑着喊:"宝贝,记得说什么?"
  "谢谢。"那少年道,眼睛盯着蒙烽的枪。
  蒙烽朝队伍中喊话那人打了个手势,转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陌生的少年开始吃果汁口香糖,又不吭声了,蒙烽说:"排队那人是你哥?"
  "我爸。"少年道。
  蒙烽理解地点了点头,看样子这少年有点排斥与陌生人对话,只得转身回到刘砚身边。

  刘砚:"你是码头工?"
  那壮实男人憨厚一笑:"没媳妇,就一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怎么?"
  刘砚:"你愿意留下来么?"
  壮实男人道:"当然可以!能干点体力活,管饱,尽管使唤我。"
  刘砚点了点头,在纸上写下"预备"二字,交给他,说:"不一定吃得饱。"
  男人道:"有吃的就行。"

  刘砚:"下一位,你是做什么的?天啊!师姐!我以为你死了!"
  "没有……刘砚,你怎么在这里?"那女生哭着上前,隔着桌子与刘砚紧紧拥抱,哽咽道:"你师哥呢?"
  刘砚的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喘息道:"最后一批大巴撤退的时候他上了车,现在不是说的时候,你拿着条子到厂房里去,会有人接待你,让他们带你去找崔小坤,他会详细说。"
  女生名唤方小蕾,是萧瑀的女朋友,化学学院研究生毕业,在另一间学校的生物学院担任辅导员,那天刘砚没与她碰面。
  "你他妈的混账!这是你认识的人就让她进去!"队伍里马上有人喊道:"怎么回事!那女的能做什么!"
  刘砚道:"这跟你们没关系。下一位!"
  "怎么没有关系!"又有人大骂道:"大家都想活下来!你有什么权利给熟人走后门!"
  一时间群情汹涌,朝着刘砚叫嚣不止。
  "怎么?"林木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本在外面巡逻,喧闹声把他引了过来。
  刘砚从故人重逢的心酸中回过神,瞬间反应过来,知道这时候千万不能说错半句话。
  刘砚"我的师姐来了,她是搞化学的。"
  林木森:"所以呢?"
  刘砚:"所以我让她进去了。这是一个化学工厂,她的专业知识能帮上你很大的忙,配炸剂,装填陷阱,你如果不满意,可以让她试试。"
  林木森点头道:"可以。"

  队伍又静了下来,各个仇恨地看着刘砚。
  刘砚:"下一位。"
  "下一位……"
  "下一位下一位……别挡着,阿姨对不起不要哭了……我没有办法……是,我也有妈……别说了,你走吧……"
  "不不……真的很抱歉……这里不是收容所……你们得朝西北走,找救援站……"

  三小时后,刘砚手里的纸条剩下五张,面前的队伍剩下不到四分之一。
  林木森又转了回来:"没有医生?也没有医学专业的?当兵的呢?"
  刘砚遗憾地摇头:"没有,医生救死扶伤,传染病爆发的时候,他们几乎是站在第一线的,当兵的就更没有了……"
  林木森点了点头,对这结果不甚满意,但也没办法,说:"快点发完东西回去吃午饭。"

  刘砚点头,朝面前的人问:"你是做什么的。"

  "你好,兄弟,我叫张岷。"男人伸出手,刘砚与他互握。
  刘砚道:"哦,是你……我记得你,那个小孩是谁?"
  张岷道:"我儿子。"
  刘砚头疼了,张岷道:"那位兄弟是你朋友?谢谢他给决明的东西。"
  刘砚:"不客气,算了,我们这里不能……带家属,很抱歉。"
  张岷:"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广播收不到,手机打不通,我从F市开车过来,沿路全荒了。"
  刘砚:"省会也沦陷了?"
  张岷点了点头,眉毛紧拧着。
  刘砚道:"你是从事什么行业的?"
  张岷:"先父是中医,我原本参军,退伍后继承了一点……家业,略知皮毛,在F市开了间医药公司。"
  刘砚蹙眉,张岷道:"这是我的退伍证。"
  刘砚看着远处的少年,问:"他叫决明?你看上去不老啊。"
  张岷笑道:"我二十八,决明十五,我是他的监护人。"

  刘砚朝蒙烽道:"你过来,替一会我的位置,张岷,你跟我来。"

  刘砚与张岷走到路边的树下,张岷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给刘砚点上。
  "你这是双重标准!"蒙烽远远愤怒地喊道:"你让我戒烟,自己还抽烟!当我是傻子吗?"

  "我压力巨大!再不抽根烟我会疯的!"刘砚朝剑拔弩张,准备吵架的蒙烽喊道:"行行好吧大哥!"
  蒙烽不吭声了。

  刘砚转过头问张岷:"会外伤包扎和内科处理吗?"
  张岷答:"这个……没有充足的药材,我可能没法彻底治好患者,怎么了?你们这里有人生病了?我可以给病人看看。"
  刘砚摇头,又问:"你有什么打算。"
  张岷叹了口气,显也有点疲劳,说:"不知道,能借住一晚上吗,我们的车从家里开过来,在上头路口没汽油了,沿途加油站大部分都空了。决明身体弱,想在这里找个地方歇一宿,再朝北走看看,那些怪物的情况怎么样?"
  刘砚:"你倒挺乐观的,实话说,不太好,到处都很危险。"
  "我也心里没底,不敢在他面前叹气。"张岷道:"决明性格很敏感,嘴上不说,心里怕拖累我,万一睡一觉起来跑了,死在什么地方,我也别活了。"
  "可以理解。"刘砚说。
  张岷捋了把额发,十分烦恼,斟酌许久后开口道:"我和决明,能借光住在这里不。"
  刘砚也想说这个问题,但那名少年能做什么?林木森多半不会答应,先前还对师姐一事起了疑心,若让张岷留下,就得想个办法体现他不可或缺的作用,来说服林木森,让他多捎一个什么也不做的人。
  张岷道:"我是退伍兵,枪法还凑合;医理虽不说精通,但治点小病没问题,会辨识草药,会做饭,会弹吉他,会治家畜的病,管好,会理发……"说着手指头作了个剪刀一夹一夹的动作:"脏活,累活我包办。要么这样,我去试着谈谈,我干两个人的活儿,领多点儿吃的?有张床睡就行,我俩挤挤就凑合了。霏"fan
  刘砚没有说话。
  张岷见有难度,改口道:"要么我干两个人的活,领一份吃的,给我儿子吃,匀点剩饭我自己解决……你们三顿分量足不。"
  刘砚道:"本来就没多少,你要一个人的饭量两个人吃,那么就只有……你每天什么也不吃,变超人了。"
  张岷:"……"

  张岷:"我们还带了点吃的,都在车上,但没有汽油了,搬过来能撑十天半月的……"
  刘砚又想了会,开口道:"先不忙,这样,你领张条子去报道,我带你儿子找个地方让他先藏着,等过几天人走的差不多了,再让他出来。"
  "尽量多藏几天,你和森哥认识了就一切好办,他那人看上去不讲道理,你如果对他有用,他也不会太为难你。"
  张岷如释重负:"那成,太感谢了,我去给决明说说,他很懂事的。"

  张岷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说:"要检查身体伤口吗?"
  刘砚:"我们没有医生,现在全部新来的人都集中在侧面库房里,你能……"
  "可以。我知道染病的人大概有什么情况,不用脱衣服。"张岷道:"但是我怎么办?找地方脱了给你看一下?"
  刘砚见张岷一切如常,想了想,说:"不用了,你儿子呢?没受伤吧?"
  张岷笑道:"没有,我们都没有被感染。"
  刘砚道:"那么跟我来,你算健康的,你负责检查其他人……来,我让林木森把人集中在一起。"

9、会议


  在刘砚的安排下,最后一张纸条交到张岷手里。
  紧接着刘砚果断出手,把决明塞进了自己的房间,交给他一本书,一叠报纸让他打发时间,蒙烽把午饭带了上来。
  "别到处乱跑。"刘砚说:"这个给你。"
  决明接过一瓶绿茶,那是刘砚先前从学校食堂带出来的,一直舍不得喝的饮料。
  决明点了点头,拧开盖子,看了一眼,把盖子还给刘砚。
  再、来、一、瓶。
  刘砚哭笑不得,说:"你留着,以后说不定还能换。"

  刘砚把全身汗水的衬衣换下,穿了件背心下楼,镶金牙的胖子阴阳怪气道:"哟呵,刘总管来了。"
  刘砚看了他一眼,转入厂房,问:"森哥呢?"
  一人指了路,胖子不即不离跟在刘砚身后,刘砚走到化工厂僻静处的中院,林木森躺在树荫的石椅下睡午觉。
  "都安排好了?"林木森眼睛不睁,徐徐道。
  刘砚道:"差不多了,我招了一个叫张岷,这个人很不错。"
  林木森道:"我见着了,他上缴了半条烟,还有不少吃的,一箱药。"
  胖子谄笑着上前,在林木森胸口摸来摸去,林木森拍开他的手,掏了根烟给他,胖子马上千恩万谢地退后,林木森又抽出两根烟,递给刘砚。
  胖子的脸马上就黑了。
  刘砚接过,问:"你安排他做什么?"
  林木森坐起身,双手撑着石椅,说:"他说他什么活儿都能干,是退伍兵,又是医生,没事的时候我本来不想给他派活儿,但他自己想忙,我就把他和蒙烽编一队,去轮班巡逻。"
  刘砚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也不走。
  林木森道:"你还有什么事?"那句话却是对着金牙胖子说的。
  金牙胖子说:"没事。"说毕悻悻走了。

  胖子走远后刘砚才开口道:"他是什么人,你的手下么。"
  林木森道:"不是,是市里一家餐厅的老板,本来我看他的场子,撤退那会,他把全部家当,存粮都交给了我,让我带着他走。多亏了他的米面粮食,大伙儿才撑过最开始那段时间。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林木森眉毛动了动,刘砚回避开这个问题,又说:"张岷是医生,我师姐是学化学这一块的,研究生念的生物工程,对这次丧尸爆发的原因,他们说不定有点自己的见解,你想听听么?"
  林木森抬眼道:"外头已经变成这样了,那些丧尸从哪儿来的,怎么来的,又关我什么事?当前任务是活下去,懂么?"
  刘砚道:"我觉得,咱们起码得知道,它们为什么会活动,受什么样的活动限制,弱点在哪里,习性是朝什么地方迁徙。"
  "温度,湿度,环境对它们又有什么影响。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能找出里面的原因,说不定会少死很多人。"
  林木森无所谓道:"那么就听听吧。"

  刘砚道:"吃完晚饭后,我让我觉得靠谱的人集合起来,大家开个会,再来叫你?"
  林木森缓缓点头。

  蒙烽与张岷拄着各自的枪,倚在溪旁的石滩外,黄昏的夕阳光线在鳞波般的水面上滚动,哗哗带往下游,秋高气爽,蔚蓝长天皓皓一片。
  张岷被分来与蒙烽一组,今天是第二天合作,值下午三点到六点的班,预防有丧尸顺着河流飘下来,再突然上岸。

  张岷带着一副露指军用手套,埋头检视自己的钱包,里面是他与决明的大头贴合照。
  蒙烽也换上了全套耐磨的迷彩军服,外套里防热,只穿了件薄薄的背心。
  蒙烽:"你说他们这些军用设备是从哪里来的?"
  张岷摇了摇头,十分迷茫,林木森再强悍,也不敢公然打劫军车才对。
  "配备不算太齐全。"张岷说:"枪只有六把,子弹稀缺,看样子像捡回来的。"
  蒙烽唔了一声,又道:"那是什么?"
  张岷笑了笑,翻开钱包给他看,里面是决明做的卡贴,两张Q仔Q妹的情侣信用卡。
  蒙烽说:"那小子是你……哎?兄弟,这看上去不像两父子啊。"
  张岷尴尬笑了笑:"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

  蒙烽蹙眉打量张岷,张岷道:"你们也是,对吧。"
  蒙烽说:"明白了,你也是。"
  张岷欣然点头,与蒙烽暗号般的对上,二人距离拉近了不少,蒙烽道:"你家那小子多大,受的了吗?"
  张岷道:"十五,捡回来那年十一。"
  蒙烽吓了一跳,险些被水呛着,咳了几声道:"哥们,你这是犯罪啊,他还没成年。被抓到可是要坐牢的。"
  "哎。"张岷笑道:"马上就成年了不是?现在也没人管得着了。"
  蒙烽又问:"他没父母?"
  张岷解释道:"我刚退伍那会老爹去了,家里没亲戚,空有点手艺,申请不到牌照,也不知道做什么好,每天在老家上山采药,再倒腾给收中药材的铺子。有天在山沟里就发现他了,刚好那谷里是个长决明子的地方,就起了个名字叫决明。"
  蒙烽道:"没身份证明?没找公安?"
  张岷茫然摇头道:"什么也没有,脑子还撞坏了,救回来以后过了三个月才开口说话,后来进省城的大医院给他看过病,骨龄知道他年龄十一,我托在派出所的战友到处打听,也没寻找失踪人口的,最后熟人给办了个证,就落户了。"
  蒙烽手指头朝他点了点,笑道:"你可真够禽兽的,十一岁的小孩你也下得了手啊。"
  张岷嗨一声,自嘲地笑道:"没有的事,起初没那心思,他粘人得很,后来也是……心甘情愿的,总粘着我,开始哥们还不懂,我俩都是……嗯,两情相悦,不提了。你家那小子呢?你俩过得还成吧?"
  蒙烽没好气道:"一脸别人欠了他钱的表情,你说呢?"

  张岷笑了笑,安慰道:"好好过日子,以后还长着呢,大家都活着,就该开开心心的。互相扶持。"
  蒙烽缓缓点头。

  "哲学家。"刘砚忙完一天的工作,出来河边散步,穿着件背心,过膝的七分裤,斜斜背着个挎包,懒懒游荡过来,问:"在做什么?"
  谢枫桦推了推眼镜,笑道:"在谈论你,你主宰了这么多人的命运,谁又来主宰你的命运?"
  刘砚双手插在裤兜里,无所谓地一耸肩:"我没有主宰任何人的命运,只是他们分岔路上的一个路标,该留下还是该离开,是早就注定了的事。我只是告诉他们该往左,还是往右。你见着出来巡逻的两个高个子了么。"

  "在这里。"蒙烽道:"领导有什么指示?"

  刘砚过来坐下,张岷抬眼道:"决明呢。"
  刘砚:"在我房里,我给你安排了个房间,就在我和蒙烽的隔壁,以前是个工头住的小单间。"说着交出钥匙:"晚饭匀了一份给他,待会你再带他过你房里去。"

  蒙烽朝侧旁让开些许,二人背靠一块石头,刘砚从单肩包里取出一叠铁皮罐头盒上割下来的锯齿圆片,就着黄昏前最后的阳光开始捣鼓。
  "是什么。"蒙烽说。
  "一种方便女人和不会用枪的人使用的武器。"刘砚道:"别碰小心割伤了手。"
  他戴着帆布手套,将锐利的罐头盖和两根杆子组装起来,开始制造一个弹簧。

  日暮西沉,河边点起一堆火,下一班队员过来交接枪械,沿着河岸开始巡逻。

  篝火旁铺了块布,刘砚的师姐方小蕾,张岷、刘砚、蒙烽、丁兰、谢枫桦数人围在一旁坐着,开了四个罐头,一盆食堂于妈蒸的馒头。
  旁边的酒精炉上烧着水。
  数人随性交谈,入夜的长河十分漂亮,月亮从山的东边升起,漫山遍野的铺满了银光。
  "丁兰你应该偷点什么东西出来。"刘砚道:"我上次看见林木森有不少凤爪。"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方小蕾横了刘砚一眼;"小心黑社会殴打你。"
  丁兰笑了起来,而后道:"我不敢拿,怕他查账,但是你们知道他储存了多少东西吗?"
  "多少。"蒙烽问。
  丁兰:"很多很多,基本整个裕镇所有吃的都在库房里了。"
  众人都没有概念,丁兰说:"你们想象不到的多,他杀了人,仓库里全是抢回来的东西,我整整一天才对着单子点完,按照咱们这么吃,足够五百人吃上好几年。"
  谢枫桦道:"说实话,按照小型社会原则,他现在最需要的反而是人。丁兰和我合计了一下,他如果聚集一个六百五十人左右的小群体,刚好可以达到利益最大化,人少反而很危险,没有忧患意识,储备再多也不安全。人多则可以团结起来保护自己,做更多的事,也可以开始从事生产……霏"fan
  "你能说服他么,但我觉得他多半不会听你的。"刘砚说:"他跟我说,一共招到一百人就不再招了,这么点人根本没法生产……"

  "嘘。"张岷耳朵动了动,示意噤声。

  林木森一来,登时都不说话了。
  "说吧,有什么高见?"林木森摘下手套,淡淡道。
  刘砚说:"先把大家各自的遭遇分享一下吧,从师姐开始。"

  方小蕾开始说,与谢枫桦等人遭遇大同小异,轮到张岷时,张岷把沿途经过详细解释,包括自己与决明被咬伤一事,却略过了决明受伤的内情。
  篝火映着刘砚的脸,他说:"疫苗有用?"
  方小蕾想了想,说:"你们被感染的时候,或许是第一波,因为自身条件差异抵抗了疫苗。"
  张岷缓缓点头,方小蕾又道:"但现在经过突变,病毒已经产生了二次突变,千万不能抱着侥幸心理去再次尝试了。"
  林木森忽然开口道:"如果从他身上抽出点血……"
  刘砚道:"别动这种念头。"
  林木森淡淡道:"为什么?可能只要一点……"
  一时间众人心里涌起恐怖的念头,许久后,张岷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如果我输血能救人,兄弟我不会吝啬那点血,只是你体内没有抗原,咱们血型估计也不对,这个怎么说……"
  方小蕾接口道:"明确地说,他办不到,就算身上的血全部输给你,你只会在很短暂的一天或者几天时间内获得抵抗病原体的能力,这在生物学上称为被动免疫。"

  "按照目前的爆发情况看,这将是一场漫长而几乎没有尽头的长期抗战,不是用几管血清就能解决的事,想活下去就需要疫苗,林先生。"

  "有什么区别。"林木森冷冷道。

  "血清是用于短时间内的被动免疫,抗细菌内外毒素的作用,时间非常短,而且不一定能起作用。而疫苗则是把病毒注射给你,让你获得永远抵抗病毒的能力。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形成抗体,我认为'没有'。"方小蕾特别加重了语气:"只要有条件,我会做试验。"
  张岷说:"有机会的话,我也愿意试试……"
  那句话还没说完,刘砚马上以眼神制止,张岷便不再说话了。
  林木森唔了一声。

  方小蕾淡淡道:"这个问题不要再讨论了,张岷,你千万别蠢到去让丧尸抓一下试试,懂么?"
  张岷答道:"我明白。"
  "谈谈你大哥吧。"蒙烽岔开话题道:"他还说了什么?"

  张岷:"对付丧尸的时候,可以截断它们的脊椎末端。"说着双手略抬,抱着虚拟的头颅,作了个扭断的动作:"和对付正常人是一样的。"
  林木森若有所思点头,方小蕾道:"小坤告诉我,你师哥跟着同学们,去华南军区的第二驻扎地避难了,能联系上么?"
  刘砚道:"不能,以后再想办法吧,跟着军区总是安全的。"

  "我觉得。"谢枫桦道:"现在关键在于,你们的长远目标是什么?"
  "是留在这里,等待军队前来救援;还是依靠自己的力量存活下去。"谢枫桦轻轻地说:"你们的食物总会吃完的,不如派人出去,和军队联系上,现在对外界一无所知,国家不可能不采取对策。"
  "小妞,我没见过你。"林木森道。
  谢枫桦微笑道:"我不是你们的人,住在河边,过来蹭饭的。"
  林木森警惕地扫了谢枫桦两眼,又看丁兰,刘砚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开口道:
  "师姐,按照张岷的目睹,一般被丧尸咬伤感染后,会有短暂的昏迷时间,再转化为新的丧尸。"
  方小蕾弯弯的眉毛皱着,点头道:"对,张先生的朋友在被自己的女儿咬伤后,又过了很久才陷入昏迷,经过了……"
  "大约七个小时。"张岷说:"期间瞳孔放大,体温变冷,血液滞留,脸上浮现灰斑。"
  方小蕾道:"七个小时,只要把握好这段时间,仔细观察,不用太害怕病毒。人往往是死在恐惧里。"
  "对。"张岷点头赞同。
  刘砚道:"这种病毒有可能发生变异么?"
  方小蕾点头道:"很有可能。"
  林木森起身道:"听不懂,你们慢慢聊,说完后刘砚把有价值的消息总结一下,汇报给我。"
  刘砚交给他那把罐头盖改装出的切割器,说:"找个丧尸试试。"
  林木森接过新武器走了。

  方小蕾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感叹道:"刚才如果不解释清楚,他说不定会把张岷给生吃了。"
  刘砚方才听到林木森提出血液的时候也有点心寒,沉声道:"他没有表现出来,心里一定很恐惧。我只怕张岷会被当成一个移动的血库……"
  张岷说:"只要能救,我一定不会吝啬。我不介意当血库。"

  众人都看着张岷,谁也没有说话。
  "就是这样的。"张岷说:"要是决明被感染了,我也会求别人给点血清,有用吗,只要一点,不行的话,是不是份量不够?再多一点吧……能理解这种心情。"
  蒙烽打趣道:"所以没被感染也不一定是好事,逃过丧尸的嘴,反而被成千上万的活人吃了,你救了这一个,能不救那一个吗?你身上的血,够救所有人吗?这可真糟糕。"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方小蕾道;"要能联系上疫病中心,或者可以对这次的疫苗研发进展起到作用,但也得先找到组织……没有实验室,你能做离心机么?刘砚。"
  刘砚硬着头皮道:"我……试试。从来没关注过医学机械设备……你得给我图纸。"
  方小蕾道;"我怎么可能会有图纸?"

  刘砚道:"你起码得大致描述一下吧,隔行如隔山,我连离心机是什么都没见过……话说其他人说不定也有像张岷这样的情况,抵御过一次感染的。"
  方小蕾微微颔首:"我只是觉得,闲着也是闲着,反正不管了,分子显微镜和离心机培养皿实验台反应釜气体管路都交给你了,一周之内交货,听到了么。"
  刘砚惨叫道:"那些是什么!听也没听过!"

  方小蕾不理刘砚,岔开话题道:"或许高温环境也成为一个必不可少的催化剂,令昏迷时间大大缩短,张岷你觉得呢?"
  张岷缓缓点头:"反正这种病毒一定变异了。"

  蒙烽勉强能听懂,不像之前的林木森般一头雾水,此刻问道:"这种病,到底能治好么?"
  方小蕾道:www.feifantxt.com"我连这病毒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没法下定义。刘砚,你加油……把设备都给我以后,咱们走一步算一步吧。其实一定还有其他的人产生过抗体的。现在全球的所有医学机构多半已经在研究了,你们见过那种疫苗么?"
  张岷道:"他们说是美国的一种新药。"
  方小蕾微微点头:"很有可能是一种不完全成功的疫苗,还需要改进,但丧尸潮一爆发,只得先拿出来用了。"

  蒙烽又问:"按这样下去,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方小蕾道:"在流行病中有一个计算公式,感染的速度与每平方千里的人群相关,还综合了个体案例采样得出的传播率,涉及到……"
  刘砚:"说结论。"
  方小蕾十分难以措辞,最后道:"非常非常非常粗略的估计,如果没有疫苗,不采取任何隔离措施,整个世界被传染上,大约需要十八月时间。"
  "这么短?!"刘砚刹那动容。
  方小蕾道:"十八个月后,除却个别被天然环境隔绝的地区,大部分人口聚集地就剩下这些活死人了。"
  "然后呢。"蒙烽不禁道。
  方小蕾:"然后如果我们安全,比如说躲在山里,等待它们腐化,被自然回收,需要大约十五到二十年。"
  刘砚道:"所以就安全了,可以出来了。"
  方小蕾道:"还会有病毒潜伏的,难说。"
  刘砚想了会,说:"你的假设只是最坏的方面。"
  方小蕾:"当然,往好处想,迟早会有新的改良疫苗问世,假设张岷还携带着抗体,我也很肯定没有太大作用,否则医生们怎么会死?"

  刘砚:"对了,就算没血清,科学家们也可以研究一种快速氧化,侵蚀,腐化尸体的真菌,分解所有的丧尸,让它们提前入土,高温环境配合真菌与腐化微生物,散播出去控制得当,要毁掉它们不难。"
  方小蕾捋了把头发,手上的钻石戒指闪着光。
  "是这么说,世界上聪明的人很多,你就是其中一个。"方小蕾笑吟吟道:"设备要记得。"

  刘砚刚忘了这事又被提起来,一副想哭的表情。
  方小蕾说:"你如果能说服那个黑社会头头,我建议大家一起朝北迁徙。我需要丧尸作研究。"
  刘砚:"嗯,我觉得越往北是越安全的,快入秋了,冰冷能令丧尸失去行动能力。"
  张岷小声道:"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件事,你们知道么?"
  目光聚集在张岷身上,张岷道:"它们不吃动物,也不碰植物,只吃人,吃同类,为什么?"
  蒙烽道:"这不好么,起码不用担心到处都是丧尸动物。"
  刘砚点了点头,方小蕾道:"这可能是病毒特性决定的,不过自然环境没有被破坏,算的上是一件好事,人类也是自然中的一环,这个世界上,就算人类全灭绝了,环境也没有太大变化。"
  刘砚道:"所以你想说,其实人类都该死光?"
  方小蕾温柔地笑了笑,摇头道:"当然不,我们得好好活着,一切总有希望的。"

  蒙烽道:"活着吧,回去洗澡睡觉了,走了。"
  张岷笑了笑,说:"不用付房贷也是件好事,活着就好。"
  刘砚无奈摇头,看着方小蕾手上的戒指,又看她的双眼。
  "活着吧。"刘砚道:"会有一天和师兄见面的。"
  方小蕾微笑着点头,众人散了,刘砚道:"哲学家,看在请你吃了一顿饭的情况下,晚上如果有丧尸从河里爬出来……"
  "我会大声尖叫报警的。"谢枫桦欣然点头道。
  丁兰道:"别理他,进厂里来咱们一起住。"

  刘砚沿着河边散步回去,方小蕾说得不错,人类对于整个星球来说,显得无足轻重,或许这场席卷整个世界的浩劫,对于地球五十亿年的悠久岁月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的事而已。

10、计划


  丁兰在和守门的人吵架,谢枫桦终究还是进不了厂里,刘砚从她们身边走过去,上了楼。
  房间亮着灯,蒙烽还没回来,决明在灯下盯着报纸的一个角落。

  刘砚:"这是7月那期的彩票,你背下来有什么用?"
  决明:"如果哪天穿越了,回到过去就可以用。"
  刘砚:"……"

  刘砚:"但你就算七月底中了头奖,八月丧尸就来了,中个七百万你怎么花?拿来搭床么?"
  决明:"……"
  刘砚与决明对视片刻。
  决明:"你说得对。"
  刘砚嘴角抽搐,心想这真是个奇怪的小孩,张岷说他十五岁,看上去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模样,心智更是十岁出头,是被张岷事事护着,才这么奇怪吗?

  "宝贝,这期的彩票背下来了吗?"张岷与蒙烽洗完澡回来,张岷看着决明;"以后可就不开奖了呢。"
  刘砚:"……"
  决明说:"今天开始不背了。"
  张岷笑吟吟地又亲又搂,两脚蹭着把决明护在身前,大企鹅拱小企鹅,笨拙地回房去了。

  蒙烽坐在床上,瞪着刘砚不吭声。
  "又怎么?"刘砚下午已洗过澡了,躺在床上翻书。
  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刘砚盖着不太厚的被子,缩着十分惬意。
  "你就不能温柔点。"蒙烽说。
  "怎么个温柔法。"刘砚漫不经心道:"像决明那样?"
  蒙烽没说什么,而后拍了拍床铺旁的位置,说:"过来给我按按肩膀。"
  "你过来给我按按肩膀。"刘砚反唇相讥道。
  蒙烽就知道刘砚要这么说,狡猾地笑了笑:"没问题。"说着起身朝刘砚走来。

  "等等!你要干什么!蒙烽!停!!啊——!"
  刘砚被压在蒙烽身下,蒙烽粗暴地掀开被子,将刘砚束身的背心掀到胸膛前,一手紧抱着他的腰,另一手则不由分说朝下褪他的短裤。刘砚挣扎片刻,蒙烽的唇便堵了上来。
  蒙烽只穿着一条平角内裤,健壮的大腿与胳膊,赤裸的胸膛带着男子的肌肤气息,与刘砚摩挲时胯下硬邦邦地抵着他。
  刘砚没几下便被吻着气喘,那暌违已久,与蒙烽肌肤相贴的既奇异又刺激。
  就像与一个全不相识的人上床,有种虚假的陌生感,他不禁想起高二升高三的暑假。
  那时去海边露营时,与蒙烽同宿一个帐篷,两人都是穿着沙滩裤,赤着上身,在帐篷里笨拙地接吻,抱在一起的感觉。
  蒙烽唇离,刘砚失神的双眼恢复了焦点。
  "在想谁?"蒙烽冷冷道:"你把我当成别人了?"
  刘砚的眼神中带着戏谑与敌意。
  "你硬了。"蒙烽沉声道,继而一手伸进刘砚的短裤里,隔着内裤,握着他挺立的那物肆意搓揉。
  "轻……轻点!"刘砚忍不住呻吟起来。
  蒙烽怀疑地看着刘砚的眼睛,在他的龟头上重重一捏,刘砚登时呼痛,痛觉中又有种奇特的惬意,滑腻的淫液沾了蒙烽满指。
  "想谁。"蒙烽冷冷道,刘砚不答,伸手去摸蒙烽胯下,蒙烽内裤下那巨大的粗物撑着帐篷,他不易察觉地微微后退,不让刘砚摸到。

  敲门声响,林木森道:"蒙烽。"
  刘砚马上恶作剧地说:"进来。"
  蒙烽:"等等!"
  门被推开一条缝,又凝住了。
  林木森不悦道:"在做什么?"
  蒙烽手忙脚乱地起身,内裤里仍勃起着,套上一条军裤,赤脚过去开门。
  刘砚依旧倚在床头看书,看了林木森一眼,说:"他在锻炼。"
  林木森:"哦?"
  刘砚:"用那玩意撑着地板做俯卧撑。"
  蒙烽:"……"
  林木森:"很有想法,你们讨论出什么结果了。"

  刘砚合上书,大致把结论说了一次,林木森看那模样不太感兴趣,刘砚道:"我想你半夜过来不是问我这个的。"
  林木森点头,说:"你出去一会,我有话和他说。"
  蒙烽:"我的事都不瞒他。"
  刘砚识趣道:"不了,我还有点事,先离开一下。"
  林木森看了刘砚一眼,随手在桌上铺开一张地图,问:"你知道我的枪是从哪儿来的吗。"
  桌面地图是一张封闭式的建筑物结构图,蒙烽朝下看了一眼比例尺,心里粗略计算,整张图占地面积约九万平方米。

  "你们抵达的一天前,从附近的兵营偷的,离这里七十里路的东边。华南军区第二驻军部,裕河兵营。"林木森道:"他们出去执行特殊任务,可能是救人,也可能是杀丧尸,反正几乎全空了,我们在外面杀了一堆巡逻兵,抢到这六把枪,死了两名弟兄。霏"fan

  刘砚关门的动作一停,眯起眼。
  隔壁房间传来张岷的声音。
  "宝贝想出去走走么?在家里呆了一天,爸带你去河边?"
  刘砚忙过去把门打开,比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隔壁,口型示意道:"老大来了。"
  张岷与决明都自觉噤声,刘砚在一张椅上坐下,沉吟不语。

  隔间:
  林木森:"上次去,一共得了六把枪,三排子弹。"
  蒙烽:"所以呢。"
  林木森:"你觉得,咱们弟兄现在缺的是什么?"
  蒙烽沉默片刻,说:"你的人……"
  林木森:"咱们的人。"
  蒙烽点头道:"咱们的人不是正规军,拿着枪只能吓人,真要开枪,只会浪费子弹。"
  林木森缓缓点头:"我要你训练他们,那姓张的小子,他技术怎样?"
  蒙烽说:"他服役的时候是狙击兵,说实话,枪法应该比我准。"
  林木森哂道:"看不出来。"
  蒙烽说:"他的手很稳,受过正规训练,这种人通常不会一脸杀气和凶悍,你看不出来正常。"
  林木森道:"那么,要让大家能对抗丧尸,我打算把手下的人交给你们训练,包括我自己,跟着你们练习射击。"
  蒙烽道:"子弹不够,枪支也不够。"
  林木森朝地图上示意:"所以过几天,你带点人过去偷,武器库的地址在图上标出来了。"
  蒙烽:"那是兵营,你知道是什么地方么?全是训练过的正规军人。"
  林木森道:"前天我派一名弟兄去侦察,那里成了丧尸营。里面的人已经全死了,除了军人,还有不少百姓,都是从S市转移的。"

  蒙烽:"……"
  林木森道:"因为兵营是全封闭式的,里头有上万只丧尸,都出不来。我需要军械库里的军火,现在怎么解决,给你三天时间。"
  "你去找姓张的那小子合计一下,给我提个方案,到时带点人,想办法进去,枪支弹药,能取的全都取出来。"
  蒙烽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眯着眼思考。
  林木森:"这件事完了,咱们开始训练,好好干,小伙子。"说着拍了拍他的肩,又道:"你信得过谁,都可以让他和你一起商量,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早点睡。"

  林木森把地图留在桌上,离开刘砚和蒙烽的房间。
  刘砚回来了,看了蒙烽一眼,期待他说点什么,或者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事,然而蒙烽只是说:"晚安。"
  "晚安。"刘砚道,随手关了床头灯。
  黑夜里彼此都口干舌燥,辗转反侧,刘砚翻了几次身,想过去趴在蒙烽身上,抱着他健壮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膛前。
  刘砚转过头,借着月光,注视把脸半埋在枕前的蒙烽,蒙烽露出帅气的侧脸,眼睛看不出是眯着还是闭着,只有一条模糊的线。
  他的眉毛很漂亮,浓眉,眼睫毛也浓密且黝黑,鼻梁高挺。
  刘砚想说点什么,蒙烽却翻了个身,朝着墙壁睡了。

  翌日蒙烽头发乱糟糟地起来,对铺刘砚蹬了被子,只穿着条薄薄的子弹三角裤,晨间胯下勃得硬涨,透过丝绸面料的性感阳具轮廓清晰可见,更渗得湿了一小片。
  蒙烽过去给他拉好被子,不满地注视着刘砚的嘴唇,鼻子,白皙的肤色。
  他看了好一会,才转身上前收拾了地图,下楼领到早饭,自去寻了一处看地图。
  张岷端着饭盒过来,说:"蒙烽,你看院子里。"
  于妈在化工厂的中院里分粥,蒙烽抬头扫了一眼,张岷道:"咱们属于什么派系?会造成不好的影响么?"
  蒙烽也发现了,短短数日,这里已被划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除去蒙烽,刘砚数人;一个阵营是松散的第三批逃难者。这部分人因为是刘砚招进来的,都坐在蒙烽身边不远处,似乎在跟随一个领袖。
  另一派,聚集在厂房外,吃过早饭打牌的则是林木森的心腹。

  蒙烽说:"不知道呢。"
  张岷:"我觉得这不是个好现象。"
  蒙烽:"你怕了?"
  张岷笑了笑:"当然不,但不利于团结。"
  蒙烽道:"你看那群混混,给你一把枪,你能搞定几个?"
  张岷想了想,说:"我不轻易杀人。"
  蒙烽说:"那不重要啦亲——给你一个枪托呢?"
  张岷莞尔道:"都不是对手。"
  蒙烽道:"都是些小混混,几下就能全摆平,不用怕他们。"
  张岷喝了口粥:"刘砚也清楚的吧,知道你能保护他。"
  蒙烽无所谓道:"谁知道那小子想什么,对了,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得告诉你。"

  日上三竿,张岷看着那副地图,神色越来越凝重。
  最后张岷说:"你去么。"
  蒙烽道:"一定得去,我需要枪,这些步枪都是小东西,不够玩的,就算哪天逃出去,把所有的枪都给咱们,也撑不了多少时候。"
  张岷缓缓点头:"我也觉得现在武器非常重要,但光靠咱俩不行。"
  蒙烽:"不仅咱俩,林木森会派给咱们十个人。"
  张岷:"不是说行动人数,行动人数我反而觉得越少越好,目前没有安全计划。他确实侦察过,没有虚报?果真有上万丧尸的话,得选择一条路,快速突进,进入武器库,否则这点弹药……"
  蒙烽眉头紧拧,现出一个帅气的川字。
  "手头弹药不够,一旦被包围,后果不堪设想。"张岷说:"需要设备,场外指挥。"
  蒙烽没辙了,说:"我去问问。"
  张岷接过地图,聚精会神地看。
  蒙烽则穿过中庭,进了一边厂房。

  刘砚已经吃过早饭了,他坐在机床前,认真地以锉子打磨东西。
  他坐在高脚椅上,穿着笔直的西裤,干净的衬衣扎进裤腰内,领下锁骨若隐若现。上午的阳光从天窗投进来,照得他的眉毛,睫毛笼了一层细腻的白光。
  蒙烽想起早上那个四仰八叉,睡得春情萌生的刘砚,恨不得撕了他的衣服把他按在机床上,然而稍一动这念头,刘砚便心意相通地抬头,察觉到他站在门口。
  "有件事,想问你的意见。"蒙烽道:"你在做什么?"
  "方师姐吩咐的,抽取血清用的离心机。"刘砚头也不抬答道:"你和张岷挺谈得来的么,吃饭打牌都混一起。"
  "看上去像个面包店里的打蛋器,我和张岷只是朋友而已。"蒙烽道:"你吃醋了?"
  刘砚哭笑不得道:"我随便说说的,你脑子里是不是只有这玩意,那家伙一看就是个纯1。"
  "啊。"蒙烽道:"所以两个纯1是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的,让我看看你的打蛋器……"
  刘砚道;"没有图纸没有说明……我让她大致描述一下,她居然直接交给我一张简笔儿童画!这一大堆白铁皮快把我整疯了,我警告你现在别动它,否则小心方师姐会给你注射肉毒杆菌……别动!好不容易才……霏"fan

  蒙烽手贱去拧一个把手,离心机哗啦一声挎了下来。
  刘砚忍无可忍道;"去跟张岷玩!别来这添乱!"
  "这又是什么?停下你的工作!老子有事问你!"蒙烽不悦道,随手拿起刘砚手边的个弩,钢弦上连着一道细铁丝,尽头拴着把铁叉。

  刘砚接过演示,咔嚓扳动弩括,瞄准蒙烽。
  它的弩身是一大叠衣架组合而成,钢弦则是工厂里废弃的铁丝,机床上还扔着零落的铁丝网绞出的弹簧。
  蒙烽:"什么鬼东西?你要用它来对付丧尸?"
  "路边的方棍铁栏杆,衣架,铁丝网,铁线……"蒙烽哭笑不得:"你打算……"
  刘砚透过易拉罐拉环制造的准星瞄准,继而扣动扳机。
  嗡一声灰影擦着蒙烽肩膀掠过,砰然将玻璃窗击得粉碎,去势未消,牢牢钉在窗外的树干上,深入近半。
  蒙烽笑不出来了。
  刘砚说:"什么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这是给你防身用的,要去兵营偷枪支是么?林木森派给你多少人?自己去不去?"
  蒙烽蹙眉道:"你怎么知道的?"
  刘砚:"猜的,昨天关门的时候,我听见了他的第一句话,是说那个兵营。他过来找你,谈话内容一定与兵营有关,除了偷枪支弹药还能做什么?"
  蒙烽说:"他把地形图交给我了,你觉得我应该按他说的进去看看,还是今天晚上去偷一辆车,马上走人?"
  刘砚眉毛一扬,说:"你根本不是来问这个的,早就有主意了。"

  九万平方米的兵营,里面关着近一万丧尸,军营被封得滴水不漏,刘砚知道内情时不禁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蒙烽,刘砚与张岷在房里碰头商量。

  "如果我没有记错。"刘砚难以置信道:"师兄上的那班车,就是到这里来的。"
  蒙烽:"我会尽力进去看看,你得帮我们规划一条路线。"
  刘砚:"先说你们要怎么走,丧尸是移动的,又不是炮台,怎么规划?"
  张岷修长的手指沿着兵营通道沿路抹去:"我想走这个地方,进入最深处的军火库,刘砚,你有什么建议?"
  刘砚沉默了很久很久,说:"让我仔细想想。"

  当夜,蒙烽与张岷去巡逻,刘砚在房内对着地图思考,张岷的房间不能开灯以免被发现,决明便过来趴在蒙烽的床上看书。
  刘砚也趴在床上,摊开手中的笔记本。

  2012年8月19日。

  我感觉就像是重新认识了蒙烽,以前从来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内心无畏,热血,不再是那个找工作四处碰壁,一事无成的人。
  或许生不逢时这句话是对的,他不适合卖保险。
  我们打算进入七十里外的兵营,寻找他们留下的武器。蒙烽让我在外围观察并传递地形消息,他和张岷带队深入武器库。一出意外,不要妄想救人,马上撤退。
  兵营里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活着,按林木森的消息,应该已经全死光了。这些人里有不少平民,也就是说萧师兄,老师,师弟妹们,和同班的同学,当初跟着部队撤退的所有人,都在兵营里变成了丧尸。
  若一不小心把这些丧尸放出来,又将是一股灾难,希望蒙烽能办到。他需要枪,而且下定决心进去,以他的脾气,走也没用,试试吧。

  蒙烽如果死在里面,我该怎么办?

11、涉险


  蒙烽卷起地图,注视面前的林木森。
  "一个蓄电池,四个红外线监查仪,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们要的储备就只有这些?"林木森吁出一口烟。
  蒙烽道:"对,我和张岷两个人进去。"
  林木森道:"那不可能,给你派十个人。"
  蒙烽:"不用,进去的人越多就越危险。我们没时间照顾你的人。"
  林木森语气森寒,冷冷道:"是咱们的人。"
  蒙烽道:"他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以后要锻炼还有的是机会,不急在这一时……"
  林木森打断道:"不多派点人,你们进入武器库以后要怎么搬东西?光靠你俩,能带回多少军火?!"
  蒙烽:"你需要多少,给个数目?"
  林木森淡淡道:"所有,能搬回来的全部搬回来。"
  蒙烽抬起一手,一副不知所谓的表情,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你要这么多军火做什么?"张岷插口道:"那是一个营的储备量。"
  林木森:"我们以后的人会越来越多,去准备,明天把人交给你们,我保证他们听你俩的话,不会出任何问题。"

  第三天的黄昏下起了小雨。
  众人把东西搬上车去,刘砚站在路边,远远喊道:"哲学家!"
  谢枫桦在一棵树下躲雨,过了好几天,她的脸色红润,衣服也洗得很干净。不知何处捡来的纸皮垫在树下,树杈上晾着一套内衣,一套裙子。
  她的头发有点乱,全身却收拾得很整齐,不远处还堆着一圈石头,像是每天还自己动手做饭。
  刘砚颇有点意外,她就像一棵坚韧的野草,居然风餐露宿地活下来了。
  刘砚当初让丁兰去管仓库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但此刻一看就知道,丁兰一定是从仓库里偷了不少吃的给谢枫桦,否则她早就饿死了。
  知道内情的人不多,刘砚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秋雨下了起来,天气逐渐转凉,他喊道:"到里面去避雨吧!会感冒的!"
  谢枫桦在河对岸喊道:"知道了,谢谢!你要上哪去?"
  蒙烽扛着一台红外线监视器出来,放在吉普车的后座上,遥遥喊道:"去捡垃圾!"
  谢枫桦道:"注意安全,祝你们好运!"

  蒙烽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笑谢枫桦,还是在笑自己,张岷戴上露指手套,埋头调整,问:"出发了?"
  刘砚看着高处,林木森在那里吹了声口哨,示意祝他们顺利。

  张岷说:"我去和决明告个别。"
  刘砚:"别去了,他正盯着你呢,别让他起疑心。"
  蒙烽:"你会安全回来的,有状况我会替你去死。"
  刘砚蹙眉,张岷十分尴尬,蒙烽大拇指比着自己戳了戳,漫不经心道:"反正没人等我回来。"
  刘砚冷冷道:"我也觉得是呢,你当真可怜啊蒙烽中士。"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张岷哭笑不得:"大家都会平安回来的,走吧。"

  三辆吉普车载着十四个人出发,驰上公路,前往七十里外的兵营。

  夜十一点。
  吉普车错开,在山头停下,彼此首尾相接,形成一个三角型的封闭堡垒,坡下三百米处就是军营。
  营中一片死寂,蒙烽站在车顶,以望远镜朝下看,远处军营中四面竖着高达十米的围墙,六栋大楼,千米环道的训练场,空旷的操场,升旗台,大院,到处都是漆黑一片。
  "你们为什么不选早上来。"一名小弟说。
  刘砚答道:"是'咱们'为什么不选早上来,你会挨森哥耳光,他最喜欢强调团体意识和归属感了。"
  小弟:"……"
  蒙烽解释道:"我们要用红外线侦察。丧尸的体温不像正常人这么高,白天阳光暴晒下,其他东西容易影响,干扰,造成屏幕模糊。"
  另一名小弟看着刘砚,而后道:"刘砚,你坐镇指挥么,自己也得注意安全。"
  刘砚看了他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闻且歌。"那小弟说。
  "好名字,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们都活着出来。"刘砚道:"开始行动。"
  十名小弟在蒙烽与张岷的率领下滑下山坡,勾索平地飞起,搭上围墙。
  张岷与蒙烽几下攀上十米高的围墙顶端,张岷取出夹钳,蒙烽从大腿一侧的工具包里抽出扳手,张岷剪开铁丝电网,蒙烽撬开钉在墙顶的水管,二人随走随拆,站在围墙顶端一路前行。
  "蒙烽,等等他们。"刘砚按着耳边的通话器,朝麦里说,围墙边上,林木森派来的人只爬到一半,简直是惨不忍睹。

  蒙烽只得示意张岷在墙头站定,耐心等候。
  刘砚侧头看了一眼,说:"我以为你会跟着去的。"
  那胖子嘴角抽搐:"少玩花招,我警告你。森哥就是派我来盯着你的。"
  "我才要警告你。"刘砚道:"你如果做蠢事,我马上就会杀了你。森哥看你不顺眼很久了,仗着自己出了点钱就指手画脚,你知道他为什么派你来么?"
  胖子登时色变,刘砚笑吟吟道:"他想让你惹上我,蒙烽会送你一颗枪子儿,'咱们'走着瞧。"
  胖子:"……"
  刘砚搞定了这个最大的麻烦,事关性命,先行警告了他,以免在一旁碍手碍脚,便前去打开吉普车后座,取出蓄电池与电波接收装置,放在地上。
  继而又翻出帆布包着的支架,与四个小的电视机,揭开帆布的时候,刘砚深吸一口气。
  决明抱着刘砚的笔记本,侧躺在帆布下睡觉,此刻有所察觉,转头睁开眼。
  刘砚:"你偷看我的日记。"
  决明坐了起来,盯着刘砚不作声。
  刘砚点了点头:"很好。"
  决明:"谢谢。"
  刘砚:"谢什么!你要气死我吗?!"
  决明:"你说'很好',是夸奖我?"
  刘砚没脾气了,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拖出来,继续干活。

  胖子从车窗里探出头,怀疑地端详着决明。
  决明带着敌意,望向他,不作声。
  胖子疑惑道:"你是谁?"
  刘砚马上小声吩咐决明:"别和那人说话。"

  "把这个钉在地上。"刘砚道:"你什么时候偷偷进来的?"
  决明:"下午。"
  刘砚:"下次不能这样,知道吗?你为什么不听你爸的话?"
  决明:"你说蒙烽死了,你该怎么办,会很危险吗。"
  刘砚静了,决明又道:"你怎么办?"
  刘砚道:"有点危险,如果他们陷在里面了,我会进去救他。"
  决明:"我也是。"
  刘砚:"但是到了那一步,不可能救得活。"
  决明:"我也是。"
  "不行。"刘砚静了一会,而后道:"决明,你太小了,还没到能殉情的年纪。"
  决明看着刘砚,说:"你忙吧。"

  刘砚立起支架,四台小电视机接驳蓄电池能源,蒙烽和张岷分头走向兵营的四个角落,把红外线监视器固定在不同方位的墙头顶端。
  "四号机和一号机开启。"蒙烽按着耳机说。
  刘砚深吸一口气,平稳住心绪:"正常。"
  监视器亮起红灯,四台依次就绪,将景象传回屏幕上,刘砚按了一个键,一层光线滤过屏幕,现出密密麻麻,缓慢活动的人型物体。
  刘砚抽出地图看了一眼:"你们可以在西北角下来,周围只有六只丧尸,注意别惊动它们,丧尸后面是军队的行政大楼,一楼全是丧尸,有上百只,沿着消防通道小心上去,二楼以上是完全安全的。霏"fan
  蒙烽比了个手势,与张岷顺着勾索坠下墙角,跟班们笨拙滑下。
  蒙烽:"我开始行动了。"
  刘砚小声道:"我爱你,保持警惕。"

  蒙烽在空地上站了片刻,刘砚道:"蓄电池只能支持五个小时,你不妨原地休息四个半小时,再一口气碾压进武器库里。"
  蒙烽忍无可忍道:"我正在想怎么回答你刚才那三个字!"
  刘砚忍无可忍道:"你只要活着出来就可以了谢谢!你再在这里站个十分钟,等丧尸们过来以后就真的什么都不用说了!"
  张岷笑了起来,蒙烽闷哼一声,单手一翻,绞住冲锋枪束带,另一手拧开门把,闪身进入。
  张岷带人在外面等候,蒙烽在里面仰头看,耳机和麦组成的通讯器一共只有三个,刘砚,张岷和蒙烽各一个,其他人俱是抓瞎。
  蒙烽抽出一个光筒扯开,抛向二楼,闪光筒滋滋作响,拖着尾焰照亮了狭隘的楼道。
  "你很不满意?"刘砚道。
  蒙烽:"带一群杂牌军,你会满意?"
  刘砚低声道:"我以为林木森也会来的。"
  蒙烽持枪缓缓上行,问:"他来又怎么样?"
  刘砚:"他来的话,可以让他留在这里陪丧尸玩,你回去接收工厂,就有一支军队了。"
  蒙烽:"这不像你会做的事情,你要真是这样的人,我就不爱你了。"
  刘砚:"你本来就不爱我,少拿这说事了。"
  蒙烽:"你凭什么这么说?"
  刘砚:"出发前谁说的没人等你回来……"

  张岷在外头插口笑道:"有军队的话,哥们可以给你们调教枪兵炮兵。"
  刘砚看了决明一眼,决明安静地站着,始终望向山下的军营。
  刘砚打消了把决明的事告诉张岷的念头,免得他分心,蒙烽道:"楼道安全。"
  张岷一收枪打手势,数人马上进入楼道。

  蒙烽军靴踏在地板上全无声息,刘砚道:"不要走二楼,二楼容易传递脚步声。引起丧尸警觉。都上三楼去,从三楼过西侧,进楼梯小心下来。"
  张岷:"它们似乎没有感应活人气息的能力。"
  蒙烽嗯了一声:"保持了生前的感知能力,眼睛看,耳朵听,我估计比正常人还要更迟钝些。"
  刘砚:"方便的话,请顺手给我找点回形针。这玩意很有用,可以制造不少东西。"
  脚步声在空旷漆黑的走廊里回荡,没有人说话了,静悄悄的狭长走廊阴森恐怖,尽头立着一扇敞开的门,仿佛大张着嘴的怪兽。

  蒙烽道:"看着门,原地等待指令。"
  他拧开门把,走进办公室,一阵恶臭扑面而来。他四处扫视,一手举起电筒四处晃了晃,拿起桌上的一盒回形针放进胸口的兜里。
  办公桌后,旋转椅上坐着一个人。
  蒙烽一手持枪,将转椅缓缓转过来,手电筒照上。

  尸体迎面与蒙烽对上,一张黄色,腐烂的脸,穿着整齐的军服,睁着双眼,一手放在身前,另一手则垂在椅后,手里握着把手枪。
  他的太阳穴上有一个干涸的血洞,肩上军衔显示是名上尉。

  蒙烽把手枪取出来,苍蝇嗡嗡嗡地飞,他瞥见桌面的一份计划。

  2012年8月7日,隔离区爆发大规模感染……
  ……申请蒙建国将军派出小队支援,并进行轰炸。

  蒙烽不发一语,折起那张纸,塞进衣兜,随手翻了翻抽屉,取了些他觉得有用的东西,转身离开。

12、突变


  蒙烽从办公室出来,推开门朝下张望,那是另一个楼梯间,他退回走廊,轻轻拉开窗,侧身向下看。
  行政楼和军械训练中心隔着约一百米路,中间是个空旷的庭院。月出中天,蒙烽看清庭院内的景象。
  几十只丧尸在庭院内漫无目的地游荡。
  蒙烽:"刘砚,对面就是武器库了,能看见里面么。"
  "看不见。"刘砚答道:"进去以后就靠你们自己了,每隔五分钟我会报告一次外面情况。"
  张岷道:"下面全是丧尸,咱们要怎么过去还是个问题,走钢索?"
  蒙烽朝下看了一眼,说:"冲出去怎么样。"
  张岷侧头朝后看,目光扫过跟班们,个个表情不安且恐惧。
  "不能冲。"张岷说:"冲出去就得开火,你忘了咱们脚下还有上百只,听到枪响全会追出来。"
  蒙烽道:"你的AK里有几发子弹?"
  张岷从挎包里取出圆盘弹匣换上,说:"二十枚。"
  蒙烽:"刘砚,这里没你的事了,注意侦察其他地方。"

  山腰高处,刘砚所在的营地。
  刘砚转头检视其他屏幕,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决明,决明在低头看自己的钱包。
  "那是什么?"刘砚说。
  "照片。"决明头也不抬答。
  刘砚:"你爸的?"
  决明给刘砚看了一眼,照片上是个朴素的,黝黑的,又高又瘦的农村男生,站在照相馆里,背景是俗气的海天一色。
  刘砚:"……"
  决明:"好土哦。"
  刘砚:"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没说出来。"
  决明:"又土又帅。土了吧唧,他自己说的。"
  刘砚几乎要笑翻过去,说:"他一定很想销毁这张照片。"
  "嗯。"决明点头,藏了起来:"那时候他还不认识我。"

  刘砚无奈莞尔,完全看不出现在的张岷和照片上的农村学生是同个人。多半是参军前在家乡拍的照。
  刘砚按着摄像头的控制器让它旋转,决明看着屏幕说:"卡住了。"
  刘砚:"是的,蒙烽那个笨蛋。角度没钉好。"
  四号摄像机在武器库旁的另一个角落,从那里能看见武器库前的一大块空地,也是他们获得军火后撤离的路线。然而摄像头已转到了极限,仍然有一个死角。
  "你们大概需要多久时间?"刘砚按着耳机问。
  蒙烽:"七分钟。"
  张岷道:"用不着,三分钟。"

  刘砚心里默计,把耳机戴在决明头上,让他坐自己的位置,侧身一滑,斜斜滑下山去。他跑过齐腰深的草丛,沿着围墙一路飞奔,冲向蒙烽先前留在围墙边上的勾索,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在墙头稳住身形,躬身走向四号摄像机。
  "你叫什么名字?"金牙胖子推开车门,笑嘻嘻地走下车:"小孩,你是刘砚的什么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决明摘下耳机,抬头注视金牙胖子。
  胖子走向决明,一边眉毛猥琐地吊着,决明起身退后一步,眼角余光瞥向墙头摇摇欲坠的刘砚,不敢吭声。
  胖子道:"哟哟,别怕,刘砚把你怎么了?他把你藏在房间里?过来,爷能照顾你,听爷的话……"

  刘砚将摄像头转了过来,正要下墙头时,远处营地传来胖子的一声大喊。
  那金牙胖子把决明抱在怀里,按在车后,决明也不反抗,眼睁睁望着远处的刘砚,待得刘砚准备跃下墙头时,决明狠狠在胖子肩膀上发力一咬。
  那声痛嚎响彻夜空,胖子满肩膀是血,决明迅速抽身后退,躲到车后,胖子大声骂着脏话来追,决明钻进了车底。
  胖子一边骂骂咧咧趴下来去抓,奈何钻不进去,愤怒至极起身转到车的左边,决明又默不作声地爬到右边,胖子大骂道:"你这个欠干的……"
  冷不防太阳穴上遭了一拳,胖子脑中登时嗡的一声,眼前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头发又被揪着后仰。
  刘砚拖着胖子头发,几步跃上车前盖,揪着他脑袋,将后脑勺朝车上重重一撞。
  砰的一声巨响,胖子昏倒了。

  刘砚喘了一会坐定,冷冷道:"找死。"
  决明从车底爬出来,嘴巴里全是血。
  "把你嘴巴擦擦。"刘砚道。
  决明点了点头,拿着水壶漱口,吐在地上。
  蒙烽道:"外头发生什么事了?喘得这么厉害?"
  刘砚道:"只是做个课间操,武器库外有二十只丧尸,你打算怎样?"

  蒙烽与张岷各架一把AK在窗台上,蒙烽道:"马上就好了。"说毕摘了耳机。

  "我负责东边十二只,你负责……"蒙烽顿了一顿,扣动扳机,砰一声枪响!
  张岷漫不经心装弹:"子弹够?我怀疑会越来越多。"说毕开枪,枪法神乎其神,瞬间击爆一只丧尸脑袋。
  蒙烽开枪:"不会,只会越来越少。"一枪放倒又一只丧尸。
  张岷扣扳机,砰然巨响。
  "你已经惊动它们了。"张岷调转了枪口方向:"下面的丧尸正在上楼。"
  "继续杀。"蒙烽随口道:"我有办法。"
  张岷眯起眼,对着准星:"什么办法?"说着扣动扳机,一枪贯穿两只丧尸的头颅。
  丧尸们朝行政大楼走来,楼下丧尸开始登上楼梯。
  蒙烽吩咐道:"你们!马上去把两边走廊的门锁死!"紧接着又扣扳机,一枪接一枪,二人在窗台前发了十余枪,将武器库侧门外的丧尸清了一地。
  碰碰声响,一名小弟神经质地大叫,丧尸爬上三楼,开始撞门。
  乌云掩来,遮去月光,外面陷入一片黑暗。
  "糟糕。"蒙烽蹙眉道。
  张岷一眼微眯,帅气地笑了笑:"交给……"
  "我。"张岷喃喃道,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四枪,蒙烽不禁喝彩,张岷每发一枪便倾斜了一个很小的角度,那把AK在窗台上灵活旋转,仿佛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犹如艺术般洒出四连发子弹,七连发,十连发,弹匣空。
  十发子弹在砰砰声中弹出满地弹壳,真正的弹无虚发!
  蒙烽道:"走!"
  他扬手把勾索搭在窗沿,唰一声从三楼滑下,张岷道:"快走!"
  队员们佩服得五体投地,丧尸已全部被引向行政大楼三楼,所有人却已从勾索滑落,悄然无声穿过百米的过道,蒙烽打头,张岷殿后,跑向武器库。
  刘砚屏息盯着荧幕,一行明亮的橙红色人型轮廓穿过走道,行政大楼,操场,到处都是密密麻麻丧尸,正朝着枪响之地涌来。
  张岷倒退行走,换了手枪,一发照明弹飞上半空,照亮了方圆千米的空间。
  蒙烽:"都到侧边入口去!快快!"

  "是防弹锁!"张岷道:"打不开!"
  刘砚在耳机里说:"我在你的背包里放了几瓶方小蕾配的王水!快!"

  "你太讲究了,刘砚!"张岷马上笑着摸,摸出一个瓶,低头融锁。蒙烽等人围成防御圈散在侧门外。
  刘砚:"现在还没注意到你们,周围丧尸很少,张岷你的左手边有一只丧尸小心!"
  蒙烽道:"别开枪!"瞬间转身甩出匕首,匕首穿过一只爬出花丛的丧尸头颅。
  刘砚:"右边五点方向有六只丧尸正在缓慢过来!蒙烽!在拐角处,离开拐角!"

  丧尸从拐角后扑了出来,抓正一名抱着枪的小弟背脊,那人大声痛喊转身,五六人冲上去把他拉回来,蒙烽果断开枪,刘砚暗道糟糕,说:"越来越多了,还没进去吗?!"
  "打开了!"张岷道:"快进去!"
  那小弟一受伤,仿佛拉响了整个军营里的警报,丧尸全部转身,自发地朝他们跑来,蒙烽与张岷守在门外,连开数枪,将扑上的丧尸一枪爆头,小弟们躲进军械库内,蒙烽掩护,张岷带上门,从背包里摸出一个铁锁,挂在侧门内部咔嚓一声,牢牢锁住。

  丧尸撞上门,蒙烽等人进入军械库,暂时安全。
  刘砚松了口气。
  "现在所有的丧尸都集中在侧门外,你们拿到武器后,可以再用一次声东击西的办法。"刘砚道:"听得见吗?蒙烽?里面情况怎样。"
  "听得见。"蒙烽一手按着耳机,另一手提着枪,沉稳的声音在空旷,漆黑的武器库里回荡:"这里完全封闭,应该不会有丧尸。"
  "提高警惕。"刘砚疲惫地说:"我为你们监视外面动向,给我喝一口。"
  决明递给他水壶,刘砚问:"胖子还没醒?"
  决明探头张望,摇了摇头。
  刘砚喝到水壶里的血腥味,知道刚才决明用来漱口,想到里面是胖子的血,实在有点受不了。
  决明:"你居然会打架。"
  刘砚:"只会一点点,不够你爸和蒙烽一只手的。"说毕把水壶拧上,动作忽然停住,问:"你嘴里还有血吗。"
  决明摇头,刘砚耳朵动了动,决明也听见了,忽然道:"有人来了。"
  刘砚马上示意噤声,拿起放在车盖上的简易强弩,指指座位示意决明坐下,自己则闪身躲到车后。
  三只丧尸走出树林,身上穿着附近镇上农民的装束,连日高温,身体已腐了近半,摇摇晃晃地走向临时营地。

  同一时间,武器库内:
  张岷手指头弹开一个开关,整个入口与内部通道都亮了起来,暗红色的灯光照亮整个武器库内。
  张岷:"独立蓄电池供电系统,防止受到轰炸时断电。"
  蒙烽:"很好,大家去把所有的枪支集中。"

  蒙烽拉下麦:"刘砚,听见了吗,外面状况怎么样,武器库是在地下的,一共有两层,我们也许得换个宽敞的出口,报告仓库正门和西处消防通道动向。"
  决明:"大门外面有……丧尸。"
  "决明?!"蒙烽与张岷异口同声道。
  张岷:"你怎么在这里?!"
  蒙烽:"刘砚呢!刘砚在什么地方!出什么事了?!"

  营地:
  决明:"啊……他在……"
  刘砚躲在车后,作了个提裤腰的动作,同时把弩瞄准了缓缓走来的丧尸。
  决明说:"他在小便。奇怪,这些丧尸怎么……好多。"
  蒙烽:"有多少只?什么方位?"
  决明:"一、二、三、四……"
  蒙烽:"……"
  张岷:"……"
  蒙烽怒吼道:"刘砚呢!还没尿完吗?"
  决明:"有一只跑到那边去了,又有两只过来了,刚刚数到几?"

  一只丧尸摇摇晃晃地接近决明,嗡一声锥形铁叉离弦,登时贯穿了那丧尸的头颅,爆出一蓬粘稠的腐烂血花,喷了决明满脖子。
  决明:"……七,八……"边数边摸脖子,摸到满手血,看了一眼手掌,继而在自己的长裤上擦干净。
  "一共有十九只。"决明说:"又来了好多。"
  蒙烽身后爆出一声惨叫,决明听了听,不像张岷的声音,问:"爸?"
  激烈的枪响,张岷和蒙烽同时各抡起一把连发步枪砰砰砰几声,将武器架后的一只丧尸扫成了筛子。
  "那边也有!"蒙烽大吼道。
  枪响声不绝,张岷侧身一跃,修长身材顺着地板滑过,手中枪械朝架子底一通扫射,砰然重物落地声,丧尸的脚踝被扫断,横着掼下地面。张岷砰的一枪,将它脑袋击爆。
  四周安静,蒙烽背倚墙壁缓缓走动,最后收枪:"安全。"
  "安全。"张岷耍帅般地把枪在指间打了个旋,笑道:"爸是豌豆射手,很强的,别害怕。"
  决明:"嗯,他是什么?"
  张岷:"蒙烽吗,他看上去像个生气的窝瓜。"
  蒙烽冷冷道:"别啰嗦,刘砚呢?"

  短短片刻,刘砚扯回铁线,再次端弩瞄准射击,将三只丧尸都解决了,踹下山去,坐回来位置上,接过麦,低声道:"蒙烽,我发现一件事情。"
  蒙烽道:"什么事。"
  刘砚:"你手下有人受伤么。"
  蒙烽视线一扫,两名小弟受伤了,一个伤在肩膀,另一个则伤在大腿,都不是要害,红色灯光下看不出脸色。四具被再次打爆的丧尸交错横在地面,都穿着野战迷彩军服,料想是丧尸潮爆发时,进入武器库抵御的。feifan
  被抓伤的跟班定活不下去了,然而蒙烽却不打算就地解决他们,是林木森坚持让人来的,最后必须还给他自己去处理。
  蒙烽:"你别管。"
  刘砚:"我知道丧尸为什么对活人敏感了。他们的视觉和听觉都比活人迟钝,但对血液的嗅觉却非常敏锐。刚刚我发现了三只……算了没什么,已经解决了。"

  蒙烽一边听着刘砚的话一边催促手下小弟们,刘砚又道:"你们如果有人负伤,说不定会引来很多丧尸。整个兵营里所有的丧尸,都在朝武器库汇集。"
  蒙烽与张岷同时停了动作,视线驻于两名受伤的小弟身上,他们的伤口还没愈合,正滴滴答答地朝下滴着血。

  "侧门堵了。"
  "正门也堵了。"

  刘砚的声音不太平稳,站起身,不再看监视器,望向远方山脚下的兵营。
  2012年8月22日凌晨四点五十,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刘砚以信号枪斜斜开了一枪,绿色的照明弹呼啸而去,飞向兵营东面的武器库。

  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上万只丧尸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两层楼高的建筑物。
  照明弹落进成山成海的尸堆里,熄灭。

  十名小弟两人一箱,提着五个大箱子前往正门,门外一声接一声闷响,砸门,拍门,撞,卷铁制造的大闸被压得朝里凹陷,外面丧尸不甘心的嘶吼犹如潮水,阵阵回荡。
  蒙烽:"多少只?"
  刘砚:"保守估计有一万只,包围圈从武器库外围一直延伸到操场。"
  蒙烽埋头调试一把六管冲锋枪,把枪托架在手臂上,随口道:"很好,你觉得我能突围吗?"
  刘砚:"不太可能。话说你给自己买了保险吗?"
  蒙烽:"我要是活着回来了你怎么说?"

  张岷与蒙烽分别戴上两架沉重的六管旋转式冲锋枪,身上缠满弹条。
  刘砚道:"祝你们好运,我和决明等着你们归来。"
  蒙烽示意张岷,张岷笑了笑,砰然一枪,子弹在武器库门前的墙壁上一弹,将安全开关击得粉碎!
  登时武器库里警报声长鸣,铁闸缓缓拉开,蒙烽纵声大喊,迈开步伐,两台机关枪砰砰声震耳欲聋,横飞的子弹朝外扫射开去!
  两人缓缓走出武器库,疯狂的枪声在夜空中回荡,刘砚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在此刻震撼的枪声,漫天扫射的子弹下再无交谈的可能。
  刘砚装填上又一颗紫色的信号弹,焰火般照亮了整个夜空,光照下张岷,蒙烽背靠着背,边缓慢行走边回身扫射,沿路经过之处爆裂的头颅,激射的肢骨四处飞舞。
  小弟们抬着箱子跟上,弹条空,张岷抛下机关枪,亮出两把小口径霰弹枪,砰!砰!砰!的巨响,开始点射!
  "你们马上就要突破包围了!从西边的操场走!那里丧尸是最少的!"刘砚大喊道。

  蒙烽弃了六管连发机关枪,吼道:"开始跑!"说毕就地一打滚,抛出一枚手雷。
  轰的一声爆破,冲击波几乎掀翻了所有人,蒙烽首当其冲,躬身时被一块弹片在脸侧刮出一条血痕,张岷大吼道:"快!"
  丧尸群围了上来,所有人朝着东侧操场没命狂奔,一千米路很短,然而当十二个人带着五箱武器开始逃亡,身后又追着近万丧尸的那一刻,蒙烽却觉得这段路长得不能再长。
  张岷大喊道:"快!所有人跟着信号弹的指示跑!"
  蒙烽咬着两个地雷盘,抬手挥出,雷盘锋利的边缘切断一只疯狂扑来的丧尸脖颈,牢牢钉吸附在一个单杠侧面。"嘀——嘀——嘀——"地闪着红光。

  刘砚与蒙烽同时朝天发射信号枪,红色的照明弹与绿色的刺眼光芒交叉着飞上夜空,围墙终于一点点地接近,张岷抛上勾索,所有人把箱子抛在墙下。
  张岷吼道:"你们五个人先爬上去,把箱子吊上来!"
  丧尸如潮水般填满了整个野战训练操场,蒙烽逃跑时扔下的地雷盘被引爆,轰然爆破将密密麻麻的丧尸群炸上高空,到处都是横飞的尸体,箱子被缓慢地运上墙头。

  最后一波丧尸的前锋接近,负责断后的蒙烽抬起枪,忽然发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面孔。
  那具丧尸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它抬起腐烂发黑的手,手上还带着一枚白金钻石戒指。

  萧瑀?蒙烽终于想起来了,他们跟随军方到这里避难,面前的丧尸有不少穿着学生的衣服,果然……果然是……杀了它?
  "别走神!"张岷大喊道。
  蒙烽迅速反应过来,开枪!
  两枪射去,击断了萧瑀的双腿,那丧尸在十步开外嗬的一声扑倒下来,以手肘撑着地面缓慢爬行。

  "接着这个!"张岷吼道,从墙头抛下一物。蒙烽接住那支装填完毕的肩射微型火箭炮,扯开准星架在眉宇前。
  "老子最烦学用新式武器……"蒙烽不满意地抱怨道,随手在炮座上一通乱摸,找到发光键。
  虹片亮起,准星发出电子声响迅速聚焦,蒙烽四处选取方位,最后悍然按下扳机,一枚微型火箭炮呼啸而去,击中水塔横梁。
  "再来一炮!"张岷大声笑道,单膝跪在墙顶,发射另一枚火箭炮,水塔惊天动地的倾倒下来,朝丧尸群中轰然一压,洪水倾斜而出。
  蒙烽道:"都运走了吗?"
  蒙烽攀上墙头,站在墙顶朝下眺望,围墙外,所有人已筋疲力尽,横七竖八地躺着喘气。

  张岷笑道:"刚才应该把武器库炸了,否则姓林的下次说不定还会派咱们来。"
  蒙烽说:"会连着围墙一起炸塌,太危险。"

  刘砚跑了几步,在山腰上停住,决明则一路飞奔下来,扑在浑身是血的张岷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前。
  蒙烽有点期待地看着远处刘砚,以为他也会表示点什么。
  然而刘砚只是漫无目的地,原地打了个转,说:"监视器记得回收,物资紧缺,拜——"说完回吉普车里去了。
  蒙烽很想骂句脏话,无奈只得再次爬上围墙去拔红外线监视器。

  三辆吉普车驰下山,一辆坐满伤员,由蒙烽开车,金牙胖子挨了刘砚那一下狠的兀自昏迷不醒,被扔在后座。
  另一辆则坐着没有受伤的成员,刘砚带着决明,车后载着设备,开车回去。
  最后一辆载满武器,张岷开车押送。有人受伤了,但谁也没问怎么办。
  蒙烽看着渐亮起来的天色,心里很清楚,绝不能在这里扔下他们或一枪杀了。

  否则今天的事看在其他人眼里,再下一次面对丧尸包围时,只要谁被咬伤,那人便会放弃抵抗,生还机会没了,还拼什么?
  更甚至阵前倒戈,与丧尸一起对付自己人,否则掩护同伴脱险后,还得被战友一枪爆头,有谁愿意?
  蒙烽可不想自己或刘砚,某一天忽然就挨了来自背后的枪子儿。

  刘砚拿起对讲机道:"怎么只有三根监测仪?"
  蒙烽道:"有一根坏了,卡在铁丝网外,你动过它?"

  最后一根监测仪的摄像头斜斜朝向兵营中央,红色的指示灯一闪一闪。

  天边露出鱼肚白,丧尸们失去了目标,再度开始四处无目的游荡,一抹苍白的光染满天际。

  军营中央,被蒙烽或扫射,或以手雷炸毁的丧尸堆里闪着蓝光。

13、进化


  工厂三楼,昏暗的房间里,百叶窗透出的阳光成为条纹,投在蒙烽与张岷的脸上。
  林木森背光坐着,看不清表情,身后站了四名小弟。
  "五箱枪支。"蒙烽道:"每箱七十五支,一共三百七十五,一箱弹药五千四百发。一百二十个手雷,是我们能带的极限了。"
  "折损了几名弟兄。"林木森道。
  蒙烽:"都回来了,在外头等着。"
  林木森:"没有人受伤?"
  蒙烽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冷酷:"不清楚,你最好亲自去看看。"
  林木森:"你俩呢,没事吧,咱们自己人要是受伤可就麻烦了。"
  蒙烽不答。
  林木森扫了一眼六个大箱子,淡淡道:"干得好,给你俩记首功,我会记得的,回去洗澡休息。"
  张岷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蒙烽却以眼神示意,让他不要急于谈别的事,二人转身出外,带上了门。
  楼下参与行动的小弟们疲惫不堪,一名跟班匆匆下楼道:"森哥出去了,后天才回来,临走前有安排,你们在这里等着,刘砚呢,刘砚上来商量个事儿。"
  蒙烽与刘砚错身而过,蒙烽小声道:"他在。"
  刘砚答:"知道了,你去收拾一下。"

  片刻后刘砚从二楼下来,身后跟了四名小弟,走下楼去。
  张岷前去洗澡,蒙烽却在厅内站着等刘砚。
  刘砚看了蒙烽一眼,什么也没说,朝其他人道:"大家跟我来。"
  十一名队员离开工厂,站在正午的河边,刘砚道:"就这里,受伤的请站出来。"
  蒙烽:"什么意思?"
  刘砚低声道:"没说你。"
  蒙烽低声道:"我不是问这个,他让你来检查,让你杀自己人?"
  刘砚压低了声音,话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怒火:"他之前告诉了你什么?他是不是让你抛弃所有受伤的队员?你为什么不先跟我打声招呼?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也没有想好对策。"
  二人小声交谈,对面五步外的小弟问:"森哥要抛弃我们了么。"
  "森哥不在!"一名监视刘砚的人开始上子弹:"这是刘砚的主意,他自己负责执行,有伤的都自觉站出来。"
  刘砚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你们都懂的,等等……你想做什么?我说了让你杀人?!"他揪着身边监视者的衣领,低声道:"你如果敢举枪,我打赌第一个死的就是你,相信不?"

  对面一人道:"现在就要杀了受伤的弟兄?"
  "不。"刘砚松开身边那小弟:"先告诉我谁受伤了,来吧,向前一步,别怕。"
  那金牙胖子忽然道:"你他妈的不是个东西!"
  刘砚冷冷道:"你不算,你不是被丧尸咬的,滚到一边去,再啰嗦我就毙了你!"
  胖子马上如得大赦,转身跑了。

  刘砚:"其余人。"
  蒙烽说:"我记得,让我来吧。"
  刘砚:"不,他让我来。"
  大日头下,各人都脸色苍白,刘砚道:"都不动么,那么改改,没有受伤的人站出来。"

  话音落,六名队员朝前一步,两名明显被丧尸抓伤的人原地不动,两秒后,又有两人同时上前一步。
  前排八人,后排两人。
  刘砚朝后来的两人道:"你们俩,脱衣服。"
  "刘砚!你他妈真不是人!"一人勃然大怒道。
  刘砚认得那人名叫闻且歌,没回答他。
  蒙烽掏出手枪,那两人只得开始脱衣服,闻且歌缓缓喘息,赤身裸体地站在日光下,
  他的身体没有伤痕,另一人则腰后被抓出一道血痕,伤口没有愈合,内里鲜红的肉微微外翻,已现出明显的紫黑色。
  刘砚道:"把衣服穿上,你叫什么名字?"
  "王晖。"那人答道。
  闻且歌穿好衣服,看着刘砚,当场有人下意识地转身,缓缓后退,继而开始逃跑,所有人警惕地盯着蒙烽。
  "回来!"刘砚上前一步喊道:"我没打算杀你们!一切还有希望!"
  另一人正要举步,听到这话时,惊疑不定地打量刘砚。
  刘砚说:"给你们三天的食水,在这里等,好么?张岷说,一会就过来给你们看病,如果能治好,什么也不用说,一切照旧。"
  闻且歌吼道:"我……我会杀了你,刘砚!"
  "别这样,闻弟。"王晖道:"大家都明白的,都是命。"
  刘砚:"你俩是一起的吧,是发小?闻且歌,你负责给他送水和送吃的,但一定注意安全,我……我会想办法的,但现在没法详细说,好吗。"
  "我一定会杀了你!"闻且歌疯狂地吼道:"我发誓!刘砚!你等着——!"他要冲上来与刘砚拼命,却被其他数人按住。
  蒙烽瞬间以手枪抵着闻且歌额角,冷冷道:"看来我有必要先杀了你。"
  "算了,蒙烽。"刘砚说:"大家回去吧。"
  "等等!"张岷从工厂里跑出来,站在河边疾喘,短短五十米路中,竟然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他的手里拿着两根针管,喊道:"别跑!兄弟!人呢?!"
  蒙烽蹙眉道:"张岷,你怎么了?"
  张岷勉强道:"我……没事,刚刚两位受伤的弟兄呢?"他上前示意王晖坐下,捋起他的袖子,对着血管,把一管针剂缓缓推了进去。
  刘砚蹙眉道:"你怎么提取出来的?!"
  张岷的手臂上还留着一道未完全合拢的划痕,整只手臂浮现出红色,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手指倒挟着一根针筒,把另一根针筒里的血清全部注入了王晖体内。
  远处传来一声枪响,有人自杀了。
  张岷不忍地闭上双眼,叹了口气。
  "为什么寻死!"张岷难过地大喊道:"说不定能得救!"
  还有一人远远地看了很久,最后走过来,接受了张岷血清的注射。
  蒙烽蹙眉问:"有用?"
  "试试。"张岷眼中十分茫然,抬头看着蒙烽。
  刘砚说:"你放了多少血才做出这两管血清?"
  张岷摇摇晃晃地起身:"我……用土法,以前治口蹄疫用过的,一大碗冷却后……抽取上层液……"

  "他有救了?!"闻且歌道:"这是什么药?"
  张岷摇头道:"不清楚,观察看看。怕会过敏,不过比起感染,已经是小问题了。"
  刘砚很想问治猪的口蹄疫和治人能一样么,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最后说:"闻且歌你留在这里,看情况。"

  他回去汇报,林木森冷冷道:"你这事可办的不漂亮,又浪费粮食了。"
  "森哥。"刘砚针锋相对道:"蒙烽说,给人留一条路,也是给你自己留一条路。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开枪,你的队伍就再也凝聚不起来了。你试想想,以后在战斗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旦有人受伤,他们马上想到的事就是:'我还打什么?掩护同伴活下来以后,他们会开枪杀了我。'这种时候留给他们的唯一选择,只有杀死队长和队友们,自己去逃亡,等候变成丧尸。你期待他们都会自我牺牲?不太可能。"
  林木森不说话了。
  刘砚说:"张岷开始抽取血清试着救他们,但不一定生效。具体还得等方师姐提炼。你最好先给张岷弄点吃的,不然按他那种抽血量,迟早会死在这里的。"
  林木森起身道:"他健康么,他看上去和你们走的很近啊,没有艾滋病吧。"
  刘砚:"……"

  蒙烽进一楼浴室去洗澡,刘砚在中庭的石椅上坐着,片刻后南侧二楼一声巨响,张岷发狂般大吼道:"那混蛋在什么地方!"
  刘砚笑了起来,决明追出房间,道:"等等!"
  "有只丧尸朝老子扑过来,老子为了保护那小孩……啊你们看就是那家伙,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是打哪儿来的,多半是咱们刘总管养在屋里的……"金牙胖子正在中庭一侧唾沫横飞,指手画脚地给两名小太妹叙述他的英勇事迹。
  张岷跨出二楼围栏一跃,落下中庭,眼神像是一只被彻底激怒的猎豹,二话不说上前揪起胖子推在石桌上,喘息着以枪抵着他的后脑勺。
  "爸!"决明道。
  "泥人也有血性子!"张岷勃然大吼道:"你什么意思!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刘砚马上不笑了,一名小太妹见势头不对,忙上楼去喊人。

  决明穿着件单薄的背心,款式和刘砚的一模一样,松松垮垮,一边仍朝上撩起,现出淤青的腰部,刘砚马上明白了,张岷回房后检查决明发现不对,问过后决明才把事情详细说了出来。
  刘砚没料到张岷脾气说变就变,本以为是开玩笑,然而看见张岷持枪的右手发着抖,竟是几次要扣动扳机。
  那金牙胖子兀自以为张岷只是威胁,把心一横,大骂道:"来啊!你有种就开枪啊!"
  蒙烽洗完澡,听见中庭里的动静,穿着条平角内裤出来,沉声道:"张岷,别冲动。"
  张岷喘着气,刘砚又道:"他不值得你杀,让他发个誓,放过他吧。"
  这纠纷闹得甚大,知情人只有寥寥数名,中庭外挤满了看戏的人,纷纷交头接耳。
  张岷:"你发誓!不许再碰决明一下!我不怕杀人!我不怕杀人!!"
  那金牙胖子连声道:"不碰就不碰呗,又没把他怎么了。"

  "好了。"刘砚道:"张岷,收枪,回去吧。"
  张岷缓缓收起枪,忍无可忍道:"你给我记得。"说毕转身朝决明走去,牵起他的手。
  "走着瞧,勾三搭四的小骚货……"金牙胖子这才起身,朝决明骂了句脏话,又从背后朝张岷比了个中指。
  说时迟那时快,张岷转身毫不留情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子弹在胖子额上开了一个血洞!

  井字型的大院四周鸦雀无声,金牙胖子兀自瞪着眼,满脸无法相信的神色朝后倒下,摔在地上。
  张岷一手拉着决明,站着静了片刻,而后道:"宝贝,爸带你走,别怕。"

  "谁在下面开枪?"三楼,林木森的声音终于响起。
  "我。"张岷答道。
  林木森:"为什么开枪,你杀了王老板?"
  张岷:"他对我儿子动手动脚。"
  林木森两手驻在栏杆上朝下看,张岷和决明略抬起头,与他遥遥对视。
  "你什么时候有儿子了。"林木森笑了起来:"叫什么名字?"
  刘砚朝蒙烽使了个眼色,蒙烽道:"跟着张兄弟一起来的。"
  林木森道:"张岷,把你的枪放下,指着我做什么?"
  张岷道:"抱歉了,森哥,谁也不能动我儿子,这些天承蒙你照顾……"
  林木森打断道:"人是你杀的。"
  张岷不吭声。
  林木森又道:"所以你负责收拾。"说毕转身回房。

  刘砚和蒙烽都松了口气,围观人群散了,张岷在石椅上坐下,示意决明过来,他坐着,决明站着。
  决明抱着张岷的头,揉了揉他的头发。

  夜十点:
  蒙烽巡逻完,在楼下站了一会,整栋楼的灯都熄得差不多了,只有他和刘砚的房间还亮着灯,总有那么一个人在等他回去。
  刘砚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只不过这次在灯下看的换成枪械图纸,他从图纸后瞥了蒙烽一眼。
  蒙烽面无表情地脱掉上衣,换上拖鞋,在门框顶上做二十个引体向上,拿着杯子去刷牙,回来时只穿着条军裤,赤着上身。
  刘砚已熄了灯,窗外繁星漫天,秋风卷着干草的气息扑进房里,蒙烽依稀有种错觉——这分明就是在念高中住宿的时候。
  晚自习下课后,刘砚回宿舍洗澡,成绩烂得一塌糊涂的蒙烽坚持在教室里再看会书,十点半回来洗澡,十一宿舍楼熄灯,睡觉。
  那日子枯燥得简直令人发指,食堂,教室,宿舍三点一线,数学公式和一堆完全看不懂的英语简直就像……蒙烽实在不愿意再想起了。
  然而那枯燥乏味的高三生涯,却隐约又有种令蒙烽无法忘记的暧昧与魔力,似乎每次发布年级排名时垫底的嘲笑感,令人看得想去撞墙的教科书与练习册上,鸡飞狗跳的字,词不达意的作文字里行间中,藏了什么难以言喻的浪漫在里头。
  蒙烽适应了不开灯的宿舍夜晚,抬眼时看见刘砚带着笑意的双眼。
  "你记得么。"蒙烽坐在床边用毛巾抹干脚上的水,认真地说:"读高三那会。"
  "读高三那会怎么了。"刘砚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
  蒙烽:"小考进步十名……"
  刘砚马上道:"别说了,我要睡觉了。"
  蒙烽:"就可以和你接吻,抱着你睡觉。"
  刘砚:"你怎么还记得?够了。"
  蒙烽:"大考进步二十名以上,不包括二十名……可以和你干一炮……"
  刘砚:"……"
  蒙烽:"进了年级前十,你说每天晚上随便我干……"
  刘砚:"谁没有过个把黑历史?再聪明的人也有中二的时候,我还不是想督促你学习,念同个大学……"
  蒙烽:"哟呵!所以我拼了命地学习,就是为了能多睡你几次,当初我怎么就这么白痴,这么蠢,会为这种莫名其妙的条件动心?那紧张的哟,光等着周五下午的测试……现在想起来简直就是……"
  刘砚反唇相讥:"是啊,你怎么这么蠢呢,直到现在还是朽木不可雕,明明念书是你自己的事,搞得我还得用……"
  蒙烽:"用什么来发奖励?"
  刘砚:"你够了,再说我真的要生气了!"

  蒙烽也不脱裤子,便那么躺在被子上,抬头望着窗外漫天繁星,璀璨银河,又道:"你给我解释数学题总是不耐烦,我还记得你说sin和cos的那会……"
  刘砚道:"我已经很耐烦了,亲。"
  蒙烽怒吼道:"但是你明明就说错了!那道题你自己也不会!"
  刘砚:"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蒙烽:"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我不会念书,但没有了我……"
  刘砚:"啊哈,原来这才是今天的真正话题,你想听点什么吗?不如我表达一下对你的崇拜?"
  蒙烽:"你总是这么强势,我总是被你码着欺负,你就不能温柔点吗?像隔壁的小明那样?我做了这么多事,难道就不值得你崇拜?"
  刘砚诚恳道:"我实在是崇拜得你五体投地。"
  蒙烽嗤之以鼻:"我保护了你这么久,你连一句谢谢也不说,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刘砚:"哦,谢谢。"
  蒙烽道:"你看,说谢谢的时候也……"
  刘砚:"你保护我不是天经地义的么,你爱我,我也爱你,你除了保护我,还想保护谁?我除了让你保护,还会愿意跟着谁?像张岷他们那样,其中有一个活着另一个也活着,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毫无意义,这种事情还要说谢谢?决明什么时候对张岷说谢谢了?"
  蒙烽语塞。
  "很好,你终于承认爱我了……"蒙烽道:"这次不是开玩笑了吧。"
  刘砚话锋一转:"但相爱就一定得在一起么?"
  蒙烽道:"那不重要,我想我现在有资格了。"
  刘砚:"有什么资格。"
  蒙烽:"干你的资格。"
  刘砚:"你最好速战速决,不然待会林木森又来了。"
  蒙烽怒道:"他再来,我会一枪打爆他的头!"

  房中长久的静谧,刘砚道:"怎么了?"
  蒙烽道:"什么怎么了?"
  刘砚:"你不是要过来的吗?"
  蒙烽:"为什么你不过来。"
  蒙烽正想起身时,刘砚却过来了,他穿着背心和三角裤,跨坐在蒙烽的腰间,解开他的迷彩军裤。
  二人彼此注视,刘砚忽然道:"你很紧张。"
  蒙烽又被戳中了死穴,怒吼一声粗暴地把刘砚按在床上,狠狠地吻了上去。
  肆意地啃,吻,吮吸,许久后刘砚以手指捋进蒙烽的头发里,那个举动仿佛安抚了一头野蛮的狮子,令蒙烽变得温柔起来。
他专心地亲吻着刘砚的唇角,刘砚同样专心地回应他的亲吻,唇分时他看着蒙烽的双眼,低声道:"想我了么?"
蒙烽沉默地点头,赤身裸体地背靠墙壁,两腿间雄根傲然直立,却不忙着进入,示意刘砚背靠自己:"抱你一会。"
刘砚坐到蒙烽有力的大腿间,背脊贴着他健壮的胸膛。
"先把咱们家小皇帝伺候好了……"蒙烽小声地在刘砚耳边说,一手摸上刘砚的胸膛,拧住他的乳头轻轻揉搓,另一手伸进他薄薄的内裤里,顺着他的肉根轻轻摩挲,把大半截掏了出来。
那感觉令刘砚舒服得呻吟起来,自觉地屈膝,让蒙烽扯下他的三角裤,抽出一脚,内裤松松搭在一侧大腿上。

他朝后枕在蒙烽的肩上,感受着阴茎前段传来他指腹细腻的摩挲,蒙烽的手活儿一直很好,那是刘砚一直迷恋的,他与蒙烽相隔异地的日子,常常抱着被子摩蹭,幻想着他温热而恰到好处的手劲。
蒙烽拇指在刘砚龟头背面反复按摩,四指顺着他龟棱前的阳筋轻轻掠过,令舒服得屈起脚,不自然地阵阵喘息。
蒙烽衔着他的耳垂,小声道:"要射了记得说。"

"已经要……要射了……"刘砚眼里充满潮雾,双眼微微失神。
蒙烽手劲不减,直到刘砚连声求饶,蒙烽方以拇指扳着他的阳物,尾指按着刘砚阴囊根部的会阴处,一股奇异的,海浪般的高潮冲刷上刘砚心头,令他阵阵颤栗。
精液极缓地流淌而出,沿着他傲立的肉根缓缓淌了下来,蒙烽拇指抵着轻轻前推,那种缓慢射精的快感令刘砚眼里满是泪水。
"啊……啊……"刘砚倚在蒙烽身前大声地呻吟。
他太久没有自亵,蒙烽这个近似于禁欲却撩拨的手法,令刘砚足足濒临高潮近数十秒,精液淌出后余韵仍在心头阵阵回荡。
直至精液不再汨汨流出,蒙烽方道:"还硬着。"
刘砚勉强点了点头,那与激烈套弄后瞬间释放的强烈快感不同,就像在高潮处加上一个禁欲的闸,让它缓慢地宣泄,他还渴望着再来一次,蒙烽却注视着他沾满白液,晶莹发亮的昂翘肉棒,小声道:"舒坦了么?霏"fan
刘砚嗯了一声,侧过头,蒙烽低下头与他接吻,说:"把腿抬起来。"
刘砚顺从地支起一脚,稍稍睡下去些,蒙烽沉声道:"只有在床上的时候你才这么听话……平时不能温柔点么?"
刘砚道:"你就不能绅士点么?"
蒙烽:"你又不是女人,我绅士什么?"
刘砚反唇相讥道:"那就对了,我又不是女人,让我温柔什么?"
蒙烽:"……"
刘砚:"手指……"
蒙烽把刘砚的精液抹在他的后穴边缘,抹开,以手指轻轻戳进去,说:"放松。"
刘砚的呼吸不住发颤,蒙烽动作很轻很慢,刘砚道:"我以为你会直接进来的。"
蒙烽朝一边让了让,示意他转过来,骑在自己腰间,他的阳物粗大滚烫,从前和刘砚做爱时,刘砚总喜欢开玩笑说他是种马,西方人的身高,西方人的阳具的尺寸。
蒙烽的腋毛,阴毛茂密,小腹肚脐下隐约的毛发蔓延到三角部位,一根傲人男根昂然挺立,健美而性感。
以前刘砚拿绳尺量过——足有十八公分,粗得每次进去都令人感觉撕裂般地疼痛。
当然,蒙烽总是心急,前戏往往草率润滑了事,刘砚颇不太喜欢那滋味。
这一次蒙烽做足了准备,拍了拍腰间,示意刘砚骑上来,说:"这次你自己来吧。"
刘砚道:"你不硬来了?"
蒙烽:"你喜欢硬来?"
刘砚一手扶着那庞然巨根,蒙烽的阴茎滚烫,肌肉健美,龟头硕大,肉根上满布纠结青筋,显是涨得狠了。
二人屏息相望,刘砚竭力放松,让他的茎头顶着自己后穴,靠全身的力量缓慢下压。
蒙烽的肉根硬得如铁,慢慢地一点点深入,刘砚咬牙忍着,及至大半根没入后才低声说: "不喜欢你硬来,痛。"
蒙烽小声道:"现在呢,感觉怎么样?"
刘砚吁了口气,体验到他粗大的阳具缓慢捅进自己直肠的感觉,脸上泛起潮红,呻吟道:"这样比以前好多了,别急着动。"
"我想让你舒服。"蒙烽欣赏着刘砚既放荡的动作与略带羞耻的表情,手肘支起身体,喃喃道:"以前太心急是我不对。"
"没什么……"刘砚闭着眼,后庭被填得满满的感觉既真实又强烈,令他险些再次涌起射精的欲望,蒙烽强壮的手臂环着他的腰坐直,刘砚又呻吟一声,彼此紧紧搂在一起。
刘砚抱着蒙烽的头,把脸埋在他的耳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蒙烽的手摸过刘砚腰间,肩膀,还没开始动刘砚已幸福得快疯了,他们肆意而疯狂地接吻,吻得上气不接下气,唇舌缠绕,似是要将分别的这些年里的激情都补回来。
刘砚竭力下坐,令蒙烽的肉根进得更深,蒙烽道:"还疼么?"
刘砚道:"不……不疼了,很……舒服。"
蒙烽开始缓慢地抽顶,刘砚呜呜地叫,几次想喊出声,却被蒙烽封住唇。
二人以坐式开始,缓慢地做做停停,直至刘砚恳求他再进来一点,并双手紧紧抱着蒙烽的肩膀,蒙烽换了个姿势,把他放在床上,自己趴在他的身上加快了律动。
刘砚眼中溢着泪花,别过头去却被蒙烽拈着下巴拧过来,他几次想避开蒙烽的视线,蒙烽却把整根肉棒抽出大半,余龟头在后庭内浅浅抽玩,沉声道:"看着我……来,看着我。"
说毕深深一顶,整根进入,刘砚啊地大叫出声,蒙烽霸道地吻了上去,封住他的唇。
缠绵间蒙烽亲昵地,迷恋地吻着他的鼻梁,嘴角,胯下一阵狂抽猛插,刘砚双眼失神地看着天花板,脖颈泛起潮润般的红色,阴茎在蒙烽健硕,坚硬的腹肌上拖着发亮的来回摩挲,几乎要被顶上高潮。
"叫老公。"蒙烽停了动作,摸了摸他的头发:"叫声老公,老公奖励你。"
刘砚看着蒙烽帅气而刚毅的脸,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蒙烽狠狠顶入,刘砚颤抖着叫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一轮狂顶,刘砚几次被顶得双眼发黑,难言的快感前后夹击,他又射了一次,这次是彻底的高潮,他感觉到蒙烽犹如野兽般将精液宣泄在他的身体里,直至暴风雨停息后,蒙烽抱着他的肩膀,埋在他的锁骨前缓缓喘气。
刘砚的后穴阵阵痉挛,高潮的余韵仍未完全退去,他摸了摸蒙烽的头,手指在他的耳朵里打着转,蒙烽抬头看了他一眼,吻上他的脖颈。
刘砚缓缓喘息,蒙烽那个吻持续了很久,他着力吸吮,最后在刘砚脖颈上显眼的位置烙下一个性感的吻痕。
"我也来。"刘砚笑道。
蒙烽将插在他体内的肉棒抽出,坐在床上扯过毛巾揩拭刘砚后庭,那处溢满他的精液。继而埋头,脸色微红,什么也没说,以毛巾包着那话儿擦干净阴毛和肉棒上的精液。
刘砚侧过身,抱着他的脖子,在他性感的颈边又吮又吻,蒙烽肤色偏深,刘砚吮了半天,吻痕完全不明显,最后咬了一口算数。

"好了好了。"蒙烽道:"像个丧尸一样,睡觉吧,咱们这算破镜重圆了么。"
刘砚:"你说呢。"
蒙烽笑了起来,心里有点温馨,又有点失落。
他把床轰轰地推到一边,与刘砚的床并在一起,又把刘砚横抱到靠墙的里侧,拉上被子,抱着他睡了。
那一夜刘砚依旧失眠了,然而却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蒙烽没讲几句情话,三分钟便自动入睡,紧接着惊天动地的打起鼾。
四点半,刘砚的恋爱热度过去,终于忍无可忍,把蒙烽一脚踹了下床。

  一切终于告一段落,那场秋雨后,天气逐渐转凉,翌日刘砚让人把工作台搬到中庭的梧桐树下,就着满庭黄叶开始改装枪械。
  六把AK步枪交到他的手里,刘砚要负责把它们改装成练习用枪。
  他拆了其中一把,记录零件图纸,陷入了漫长而全神贯注的思索之中。

  决明不用在房间里躲着了,林木森只见了他一面,恰到好处地表达出对他的喜爱,却没有表示过度的热情,仿佛生怕触了张岷的霉头——他听过部下汇报,丝毫不怀疑张岷有能用狙击枪隔着百步远,从天台上狙爆他脑袋的本事。林木森想了又想,要怎么给决明找一份既有事做,又不至于太累的活儿,最后让决明去帮厨。
  蒙烽和张岷则依旧负责巡逻,作为带回武器的奖励,每人得到了一包烟,一瓶轩尼诗的XO。

  当天中午,外面一声枪响,被张岷注射过血清的人,有一个变成丧尸了。
  刘砚出去看过,叹了口气,再看王晖,他的情况也很糟,已经无法行动,腰部的伤口朝着全身开始溃烂。
  张岷坐在石头上,双眼通红,盯着河水不吭声。
  "没有用。"张岷说:"血清没有效果。"
  刘砚说;"你尽力了。"
  张岷沉默点头,又问:"是不是剂量不足?"
  刘砚说:"你再放血会死的,别想了。晚上我找方师姐问问。"
  张岷叹了口气,双手十指交扣,揉了揉眉毛与鼻子,说:"有的时候,给人一个生还的希望,却又让这种希望破灭,显得很残忍。"
  刘砚笑了笑,道:"不尝试一下,你又怎么知道呢?去找决明,他才是最需要你的人。"
  张岷疲惫点头,起身回了化工厂。

  "土豆是好东西,掺点牛肉罐头,味道足,管饱……"于妈不住念叨,身边的决明对着一大筐土豆,眼睛直转圈圈。
  "瞧你这细皮嫩肉的。"于妈道:"家里大人不让你干活是吧?啊?我侄儿也和你一样的岁数,从来不知道做饭,油盐酱醋也分不清……"
  决明拿着土豆,又拿着削皮的小刀比划了一下,把小刀朝土豆里一戳。
  于妈:"哎!不成!这不成!看阿姨怎么削的……"
  一大筐土豆,一大盆胡萝卜,厨房里暗无天日,决明打心底生起一股悲剧的滋味。
  "我来吧。"张岷接过决明的小刀,低声道:"他怎么可能会做这个?"
  于妈道:"你不能老宠着他,这什么都不会,怎么办?"
  "唔。"张岷看了一会土豆,心情好了起来,笑道:"宝贝,你画的这是什么?"
  决明手里土豆脑袋上以炭条画了两根粗眉毛,漫画眼,正是张岷的肖像。
  张岷把他的"土豆脑袋"放在一边,拖过那筐土豆,问:"哪儿来的?"
  于妈说:"你们出去那会,他们去裕镇挖的,后面地里还种了不少。"
  张岷点头道:"都交给我吧,您出去走走。"

  于妈用围裙擦了手,也不客气,伸了个懒腰出去溜达。
  厨房里的馒头蒸屉咕噜噜地冒着白气,张岷搬了个小板凳在决明身后坐下,把他半抱在怀里,亲昵摩挲,又蹭又亲,手上削着土豆,决明则侧枕在张岷的锁骨前,舒服得很,眯着眼睛睡着了。

  蒙烽坐在厂房宿舍的天台围墙,面前架上一把狙击枪,盯着远处河对岸,边吃炒黄豆边想事情。
  刘砚背靠天台的围墙,坐在地上,问:"练习用枪的模拟反冲力要怎么解决?这个弹簧我老装不进去。"
  蒙烽:"你不是什么都会的么,高材生?"
  刘砚:"正式向您请教,蒙烽中士。"
  蒙烽随手接过枪,看也不看,又拍又按地摆弄,问:"告诉林木森了?"
  刘砚与蒙烽多年默契,说了上半句便明白下半句,懒懒答道:"告诉了,他可以死心了。"
  蒙烽唏嘘道:"可怜的张岷,过几天说不定得让他杀人偿命了。你知道他为什么杀那胖子?"
  刘砚眉毛一扬,蒙烽沉声道:"上次林木森的手下说过,他们刚道裕镇那会,金牙一晚上奸杀了三个小孩。一到末日,什么良知,道德全没了。林木森杀了小孩们的父母,金牙就讨了这些不到十岁的小孩回去,关在房里……当时张岷的脸色就变了。所以决明被金牙盯上,他才这么大的反应,你不应该带决明去。霏"fan
  刘砚打了个寒颤:"我怎么知道?决明自己躲在车里。"
  蒙烽又道:"你知道林木森以前是做什么的么?"
  刘砚想了想,没有接话,蒙烽道:"这里的人没一个好东西,他的小弟们偶尔会找我和张岷打牌,赢几根烟抽,我套出不少内情。林木森以前是贩毒的,你不觉得他的眼神……"
  "对。"刘砚马上明白过来:"我说怎么眼神一直有点不对劲,就那种,每天提心吊胆,怕下一刻没命的心态。"
  蒙烽又说:"那个王晖,以前是个强奸犯,就连给我们指路的李嵩,从前是专门打那些被拖薪的农民工,抓着一个,装在麻袋里朝死里打……"
  刘砚:"哦,那你拿什么秘密去和他们交换了?"
  蒙烽无所谓道:"没有,哥这么持身端正,像是作奸犯科的人么?"
  刘砚:"你起码编些小污点什么的,比如说偷税漏税啊,上公厕不冲水啊……"
  蒙烽:"你可以了!"
  刘砚笑了起来,沉吟片刻后又道:"现在血清没用了,林木森要是让张岷偿那胖子的命,你会帮张岷不。"
  蒙烽淡淡道:"当然,他也是我的朋友,林木森现在不会难为他的,他还有利用价值,你的枪搞定了,现在想尝尝我的大钢炮么?"
  刘砚:"轮到你尝尝我的了吧?嗯?下面还有人看着,你要在天台上边朝下面打招呼,边尝尝那滋味么?我保证你看上去一切正常,不会碰你胸口……"

  蒙烽笑了起来,猛地箍住刘砚,把他推到天台的栏杆处,从后面紧紧抵着他,抬头朝远处喊道:"哲学家!吃饭了么!"

  河对岸的谢枫桦还坐在那儿,抬头茫然地看了远处蒙烽一眼,朝他挥了挥手打招呼。
  她的身边躺着一个男人,那人不住疾喘,正是一天前被放生的受伤跟班——王晖。
  他的脸色呈现出死人般的灰白,腰部已开始化脓,越烂越深,现出紫黑色的内脏。谢枫桦把手绢湿了水,敷在他的额上。
  "我撑不住了……我……我……"王晖断断续续道。
  "坚持住。"谢枫桦难过地说:"你看,今天天气很好。"
  王晖睁大了浑浊的双眼,定定望着晴得像被洗过的天空,大朵洁白的云缓缓飘过,将阴影投在一望无际的群山与绵延碧绿的草地上。
  "这风……风吹着……真……舒服啊……"王晖说:"以前……居然没……发现这里的景色……这么……好看。真……想……多看几天……"
  谢枫桦忍着眼眶里的泪水,低声道:"嗯,撑住,别死。"
  王晖说:"妹子……谢……谢谢你照顾我……我不是什么……好人……"
  谢枫桦小声地抽泣起来,王晖又艰难地说:"我以为……要一个人……死在……"
  谢枫桦:"撑着,王晖,我去叫你的兄弟过来。"
  王晖:"别……别,就这样……我快……不成了。"

  王晖半卧在草地上,以手肘支着地,缓慢地朝河边爬去。
  "别动!"谢枫桦忙上前道:"躺着!"
  王晖道:"别跟着,别来……我……待会就不知道我是谁了……离我远点……不能害了……你。"

  "不不。"刘砚忙道:"别闹,他好像不太好了。"
  蒙烽马上停了扯刘砚裤子的动作,端起狙击枪,枪托架在肩上,固定卡盘,将瞄准器置于眉前,眯起一只眼。

  蒙烽喃喃道:"刘砚,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刘砚俯在栏杆上,拿起望远镜疑惑地望向河边。

  望远镜景象转向已成丧尸的王晖,它的左脚朝谢枫桦迈出一步,保持着那个姿势。片刻后又收了回来。
  丧尸摇摇晃晃地动了一会,谢枫桦呆呆地在树下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河水哗哗的流淌声中,王晖的尸体似乎失去了所有记忆,朝着谢枫桦走来。谢枫桦缓缓后退,四处看了一眼,喊道:"有人吗!"

  刘砚:"打一枪试试……打左手。"
  蒙烽果断扣动扳机,砰一声子弹穿过近六百米空间,一枪击碎王晖的手臂,断臂带着肉碎与一蓬鲜血飞了出去,尸体身子只是微微一侧,没有倒下,转过身,似乎在寻找攻击来源。
  蒙烽又是一枪击爆了丧尸的头,无头尸体失去行动能力,扑倒在河中,被河水带往下游。

  刘砚放下手头所有的事,跑出工厂外,涉水过河,蒙烽前去检查尸体,刘砚问谢枫桦:"他再次站起来后,朝你说了什么?"
  谢枫桦道:"没有,他什么也没说,就看了我……一眼。"
  刘砚道:"见鬼了,这是怎么回事?"

  蒙烽道:"说不定刚才王晖还没死呢。"
  刘砚背脊发毛:"我让你先开枪打手臂,就是为了确认他死没死,一定是死了,这不可能。"
  他好几次险些要把那个词说出口,又硬生生按捺下去。

  半小时后,被临时叫来的方小蕾站在河边,听三名目击证人详细叙述了经过。
  她的手上摆弄着一小管硝酸,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开口道:"你想的没错,很有可能是保留了部分自主意识。"
  刘砚只觉心砰砰地跳,声音发着抖:"是自主意识还是……记忆残留?只有这只丧尸有,还是以前没有发现,其实所有的丧尸都有这个现象?"
  方小蕾茫然地缓缓摇头:"按照在这之前的遭遇,我没有碰到过第二个例子。"
  刘砚:"你能肯定?"
  方小蕾抬眼望向刘砚:"在我爸爸的转化过程中……没有这个迹象。"
  刘砚点了点头,闭上双眼:"我很抱歉。"
  方小蕾点头道:"没有关系,很有可能是发生了……又一次的突变。"
  刘砚睁开眼:"两次以上的突变?是血清的原因?"
  方小蕾:"已经可以确认至少有两次,或许还有更多。"
  刘砚:"这已经不能用突变来定义了,病毒在生物个体上体现的,自内至外的催化演变……"
  "是的。"方小蕾缓缓点头:"我不太相信那个词,但目前只能用它来定义。"
  "怎么说?"蒙烽道。
  "进化。"方小蕾轻轻地说。

  遥远的西边一声闷响,大地仿佛在微微震动,不知是秋季最后一场雨来临前天与地酝酿的雷霆,还是华南兵营中遭遇的轰炸。


14、聚合


  2012年8月25日。

  蒙烽与张岷安全回来,我们获得第一批武装力量,林木森是个有野心的人,他的野心内敛而张扬,沉默而危险,在所有人为了生存而努力时,他不甘心仅仅是生存。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想在这次丧尸潮后争取得到些什么。
  一个国家?一个政权?但那还太遥远,他的人太少,加上新收编的平民,目前只有不到五十个能充当战斗力的男人。
  他让蒙烽与张岷训练这五十人,包括他自己。
  他们在河边立了靶子,早上跟随张岷练习射击,下午则让蒙烽带着他们,腿上系着十公斤重的沙袋,跋山涉水地进行体能训练。

  方小蕾提出了一个非常恐怖的设想,但林木森对此毫不关心。
  只有我们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正在朝着具有自主意识缓慢进化的丧尸。人类之所以能在丧尸潮爆发时自保,全因为丧尸没有思考能力,行动全凭生存本能:进食,攻击以及其他。它们各自为战,不懂互相配合与击破,这令丧尸群成为一盘散沙。只要不碰上具备压倒性数量的丧尸大潮,小股人类在具有合适武器下,逃生成为可能。
  然而一旦进化猜测被证明,我无法想象一支会包抄,偷袭以及有组织纪律性的丧尸军队有多大的战斗力。它们如果不再进攻人类,改而取食生物,后果不堪设想。
  我的日记越写越长了,希望一切不要朝着最坏的情况发展……

  "刘砚。"一人在外敲门:"出去训练。"
  刘砚合上笔记本,把它塞进床下,答道:"我是技术工种。"
  那人道:"森哥吩咐的,所有人都要接受训练,就在中庭。"
  刘砚只得离开房间,楼道里站满了人朝下窥探,林木森左肩上戴着一片白铁的盔甲护肩,右手持匕首,微微躬身。
  面前是一只丧尸!
  刘砚心头忍不住一惊,只见丧尸朝林木森扑来,后者猛地一个侧身,避开丧尸的手臂,"嗬"一声嚎叫,丧尸紧紧咬住他的护肩,林木森以匕首朝上一挑,蒙烽道:"停!"
  林木森就地一个打滚躲了开去,围观小弟纷纷大声叫好。

  蒙烽飞起一脚,把丧尸踹得倒飞回笼子里,两边马上有人关上笼门,哐当下了铁栓。
  "匕首扎入的方位不对。"蒙烽道:"手劲依旧差了点,从下颚朝上捅,需要深入它的后脑,才能达到击杀效果。"
  说着以拳头比划个手势,抵在林木森喉咙处,运劲一推,将林木森推得后退,抵在墙上。
  林木森点头道:"明白了。"

  蒙烽站到一边。
  林木森道:"下一位。"
  另一人过来,林木森道:"你,把它的匕首拔出来,再把它的头砍下来。"
  那人身上穿着厚厚的外套,护肩;一顶帽子遮住头脸,像个劫匪。
  管笼子的人放出丧尸,那人冲上前去,握着匕首朝后一抽,蒙烽喝道:"注意避开正面攻击!"
  那人闪到丧尸身后,以匕首朝丧尸后脑勺狠狠一扎,马上飞身跃开,丧尸朝下扑倒,痉挛片刻,不动了。

  清理人员戴着手套,把那训练用的丧尸搬上一个独轮车运走。训练者摘下帽子,看了刘砚一眼——正是数天前扬言要找刘砚报仇的闻且歌。
  "刘砚。"林木森的眼角余光瞥见他,转过身道:"你觉得怎么样?"
  刘砚:"从哪里抓回来的?"
  林木森:"最近有小股两三只丧尸在外面游荡,监视器感应到,单只用麻袋套回来的。"
  小弟们推走笼子。
  刘砚扫视高处一眼,小声道:"这很危险,容易感染。"
  林木森答:"总要面对的,现在开始是一只,以后会逐渐增多,枪弹不能解决一切。"
  刘砚:"要是在训练过程中不慎被抓伤怎么办?"
  林木森道:"我让他们自己提前做好所有防御措施,你看那里。"
  刘砚顺着林木森目光朝上望去,三楼张岷架着狙击枪,在检视中庭训练场中的一举一动。
  "如果还会被抓伤。"林木森缓缓道:"就只能怪命不好了,让他们走,迟早都是死。"

  "你来试试!"林木森大声道。
  蒙烽说:"他是技术工种,不用了。"
  "没关系。"刘砚道:"我可以的。"
  高处张岷一手握枪托,另一手手指探入扳机,声音传了下来:"蒙烽,相信我,没事。"
  刘砚接过蒙烽递来的短刀,微微躬身,又有两名小弟推着带滑轮的封闭铁箱过来,里面传出砰砰响,丧尸似乎十分狂躁。
  "开门!"林木森下令。
  绳子抽走,笼门被撞开,一只身着西装的丧尸摔了出来,刘砚刹那静了。
  他后退半步,直至那丧尸抬起头,摇摇晃晃站起,朝刘砚扑来,刘砚猛地抽身后退,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丧尸发黄而腐烂的脸。
  它的胸前别着一枚领带夹,上面是刘砚的校徽。
  "老师?"刘砚喃喃道,那一刻他与丧尸正面朝向,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天旋地转。
  丧尸正是他的系主任,人与尸短暂的停顿后,丧尸大吼一声,朝刘砚扑来!
  蒙烽喝道:"别走神!"
  说时迟那时快,刘砚矮身避过他导师横挥而来的双手,一手按地,侧踹出一脚,勾中它的膝弯,紧接着往回一勾,丧尸膝盖被撩得荡起,失去平衡朝后摔在地上!
  周围一声喝彩,刘砚持刀绕圈,井字型的中庭外楼缓慢旋转,他眼睛紧紧盯着那身穿西装的丧尸中年人。
  它两眼翻白,再次艰难站起,口中嗬嗬作声,抬起双手漫无目的地乱挥。

  刘砚收刀,疑惑地眯起眼,丧尸转了个身,赫然不顾刘砚,朝林木森扑来!
  周围哗然惊叫,刘砚吼道:"等等!"
  然而那一声喊得太迟,楼上张岷果断开枪,砰然击爆了丧尸的脑袋。

  "你会格斗?"林木森道。
  刘砚道:"蒙烽教过我一点,每年当兵休假的时候回来教的。"说着望向蒙烽双眼。
  林木森道:"很好,有自保能力,我就放心了,以后你们技术工每天来练习射击,体能条件可以适当放宽。"
  刘砚答道:"好的。"
  有人上前收拾尸骸,刘砚使了个眼色,蒙烽微微点头,刘砚转身走了。

  傍晚,蒙烽拄着枪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刘砚抽身离开工厂,问:"那只丧尸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林木森具体说方位了么?"
  蒙烽说:"没有,你认识它?"
  刘砚道:"是我的老师。"
  蒙烽叹了口气,刘砚又站了片刻,摒去无奈的心酸,蹙眉道:"是第一波跟着萧瑀他们跑的。"
  蒙烽说:"萧瑀已经死了,我告诉过你的。"
  刘砚道:"那么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外面?"
  蒙烽:"我不知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也有可能是林木森带着人进去了。"
  刘砚:"他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进兵营里抓丧尸?"
  蒙烽:"或许有那么一两只从下水道跑了出来也不一定,还有可能你的老师根本就没进去,或者在感染潮爆发当天还活着的时候就出来了,在外面病发后四处游荡。"
  刘砚深吸一口气,蒙烽说:"兵营的围墙很坚固,不应该会跑出来,它还认识你?"

  刘砚什么也没说,摇了摇头,蒙烽道:"军方马上就要轰炸那里了。"说毕掏出一张纸,正是那天他从行政大楼里取得的文件。
  刘砚匆匆展开看了一眼:"为什么不早说?"
  蒙烽:"交给林木森有用么?你看这名中尉是朝谁发电报的?!林木森一定会问,这个蒙建国是谁。"
  刘砚:"你可以说你们只是同姓。"
  蒙烽:"省点吧,老子是将军,儿子是特种兵,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刘砚一想也是,只得把紧急通报交给蒙烽:"这只是手写件,你确定已经发出去了?"
  蒙烽:"传真件一定发了,发消息的人是自杀的,没有发出去他怎么会自杀?我估计这只是军方无暇抽身解决这里的集中营,但他们迟早会来的。"
  刘砚朝远方眺望,绚丽的火烧云在紫蓝色的天幕下铺展。
  "七十里路。"刘砚道:"轰炸的话会波及这里么?"
  蒙烽道:"除非用核弹,但这么小的地方不现实,可能是轰炸覆盖率80%左右的GBU-28型激光制导弹。后果是,炸掉大半个兵营,不排除会有遗漏的丧尸跑出来。"
  刘砚点了点头:"得通知林木森,加强戒备。"

  当夜,万籁俱寂,空气闷热,天空乌云满布,大地一片漆黑。
  宿舍的窗门大开着,蒙烽抱着刘砚,赤身裸体地斜斜压着他睡觉。
  刘砚在梦里不舒服地动了动,满身大汗,湿腻的汗水与蒙烽的汗交汇在一处,被子大敞着,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玻璃杯,杯里装了半杯水,是预备半夜醒了口渴喝的。

  半夜两点。
  玻璃杯里的水微微一振,荡起涟漪,涟漪中央像是受到什么震击,激起一滴水珠,复又滴答落回杯里。
  三秒后,水纹又一振。
  蒙烽睁开双眼。

  隔壁房间内,决明道:"爸?"
  张岷猛地睁眼,狭小的房间里一片静谧,决明满脸疑惑,把耳朵贴在墙上。

  刘砚也醒了,坐在床上,蒙烽察觉到了什么,示意他别吭声,迅速穿好衣服,推门出来。正碰上冲出走廊的张岷。
  "你也听见了?"蒙烽道。
  张岷:"什么东西?是地震?叫醒他们吗?"
  蒙烽:"先搞清楚是什么……"
  瞬间二人同时屏息,一声极轻的闷响从远方传来,整个大地不易察觉地微震。
  蒙烽:"刘砚!你上哪去!"

  刘砚抓着望远镜,狂奔过整个走廊,冲上天台,张岷拉着决明,与蒙烽一起跑上天台。静夜里的那一声喊,有不少人醒了,房间接二连三亮灯,刘砚站在天台顶端最西边的天台上,举起望远镜。

  黑夜与群山的浓雾中,有一个堪比山峦的巨大黑影缓缓东来。
  所有人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远处。

  砰的一声闷响,犹如轰雷在云层中炸裂,大地微微一沉而后弹起,刘砚退了半步。
  "那是什么?"蒙烽道:"是……什么怪兽?"
  刘砚道:"你看。"
  他把望远镜交给蒙烽。

  朦胧的黑暗里,蒙烽看见一只巨大的,足有三十米高的庞然巨兽,它的全身上下满是死尸,没有头颅,二次死亡后的尸体密密麻麻地组成了一只顶天立地的血肉巨人!
  它没有头部,没有双手,就像将成千上万具死尸与断肢混在一处,捏出一团巨大的,人型的尸体巨人,两只脚拖着沉重步伐,一迈十米,跨过公路与铁丝网,朝工厂的方向走来!

  "估……估计速度……"刘砚道:"目测,快,蒙烽!"
  张岷举起望远镜,只看了一眼就彻底懵了。
  蒙烽道:"大约还有五分钟……即将靠近我们了!马上拉警报!快!"蒙烽几乎是大吼着冲下中庭,拉响了应急警报。
  大地的震动越来越明显,所有人在睡梦中惊醒,乱成一片,林木森吼道:"哪里有丧尸!"
  "退出这里!"蒙烽大叫道:"所有人退出这里!张岷!准备火箭炮!"

  化工厂所有人惊慌起来,冲下中庭,撤出马路外时有人看见血肉巨人如同小山般的个头,登时呆呆站在路边,忘记逃跑,仰头眺望。
  "快!"刘砚吼道:"别看了!找地方掩护!"
  轰然巨响,血肉巨人接近化工厂,那惊天动地的一脚,踏翻了厂房外沿的车库,引起一阵连环大爆炸。
  蒙烽持枪边跑边吼道:"所有人都撤出来了么!火箭炮在哪里!"
  林木森焦急喊道:"不知道!别管那么多了!快开枪!"

  工厂马路对面,大部分人逃进了树林,枪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间杂着AK的砰砰巨响,震耳欲聋的六管机关枪发动,张岷戴着瞄准镜跃上马路。
  铺天盖地的子弹飞向血肉巨人,将它身上聚合着的千万具丧尸躯体轰得血肉溃烂,然而似乎有一块强力磁石,所有掉落的腐肉,血液与骨骼竟是牢牢吸附着,瓦解不了丝毫。

  "停火!"林木森道:"先别开火!"
  蒙烽手指握着微型火箭炮的扳机,四周静了,偶尔响起一两声稀稀落落的枪响。

  血肉巨人一步迈过,轰然踩在他们十米外的公路上,所有人终于得见它的外壳——无数丧尸躯体彼此粘连,形成一只巨大的脚。
  早已死去的丧尸样貌狰狞恐怖,犹如浮屠柱上的雕塑,或是背朝外,或是胸口朝外,手、脚,彼此穿插变形,严密地紧贴在一起。
  那只脚抬起,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数十人同时抬头,血肉巨人一脚迈进化工厂房,发出天崩般的巨响与爆炸!
  女人们绝望的叫喊声中,火焰冲天而起,紧接着被一脚踩熄下去。

  "它的目标不是咱们。"林木森道。
  蒙烽放下微型火箭炮,巨人踩进化工厂,将西侧宿舍踩得崩塌下去,紧接着穿过中庭,一脚将东边厂房区撞得轰然坍塌,迈出他们赖以为生的家园,朝东边缓缓走去。
  所有人麻木地看着面前这一切,车库被毁了,井字型的宿舍楼剩下南北两栋破损大半,摇摇欲坠的残骸,钢筋上仍挂着不少血肉模糊,从巨人身上刮下来的尸体。
  大地阵阵颤栗,血肉巨人离开了。
  "见鬼……"林木森彻底疲了:"那是什么东西?"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天空闷雷翻滚,闪电划过天际,暴雨下了起来,浇灭了车库内熊熊燃烧的烈火。
  黯夜里,蒙烽走上公路,被淋成落汤鸡,打着赤膊,湿淋淋的迷彩军裤紧贴在大腿上。脸上,身上,穿着人字拖的脚上全是污泥。
  刘砚湿透的头发贴在额前,遥望血肉巨人离开的方向。

  "它是从西边来的。"刘砚在哗哗的暴雨中说。
  "什么——!"雨声里听不到交谈,蒙烽大声道。
  刘砚:"兵营!它是从兵营的方向来的!那里一定发生了些什么!"
  蒙烽茫然地点了点头。
  刘砚道:"你没听懂吗?!这意味着什么?"

  三秒后,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在树林内响起,所有人同时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七十里外,仍能活动的丧尸因为兵营告破,被集体放出来了,足足过了三天,它们跟随血肉巨人的脚步,找到了他们藏身的地方。

  张岷深吸一口气,爆喝道:"所有人朝东边撤退!别回厂里!丧尸群来了!"

15、逃亡


  被毁去的据点与血肉巨人出现带来的震撼尚未过去,第一波丧尸群已无声无息逼近。
  林木森吼道:"谁值的班!"
  "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刘砚大喊道:"朝东跑!找掩体!守住!"
  雨夜里一片漆黑,偶尔撕裂天空的闪电照亮了方圆百里,大批丧尸从雨水与泥泞中聚集而来。四面八方的活死人自发地朝着工厂包围上来。尖叫声,呐喊声四处响起,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枪响声震耳欲聋。
  "别朝厂里跑!"
  "救命——!"

  张岷道:"宝贝,躲在我身后!"
  蒙烽扬起连发机关枪一番狂轰滥炸,大吼道:"刘砚呢!刘砚在哪里!"

  持枪的人各自为战,张岷吼道:"集合!避免流弹误伤!"
  一通枪响乱七八糟,黑夜里手雷接连炸开,烈火甫起,却被滂沱大雨浇熄,深夜中也不知死了多少人,到处都是凄惨的尖叫。蒙烽近乎绝望地大吼道:"刘砚——!你狗日的到底在哪!快给老子滚出来!"
  冷不防背脊与一人相碰,刘砚喊道:"在这里!刚才让你们脱身的手雷是我扔的!"
  蒙烽像是整个人垮了下来,一臂抱着刘砚,狠狠在他额前揉了揉。
  张岷喊道:"现在怎么办!"
  蒙烽吼道:"且战且退!让人过来集合!"
  刘砚装填信号枪,一枚照明平地飞起,丧尸已少了许多。

  生还者渐渐朝他们聚拢,他们一退再退,天明时分雨势渐小,树木,群山笼罩在一片死寂的黑暗里,景物已逐渐清晰。
  蒙烽审视周围,剩下十七个人,他们已经脱离了丧尸的包围圈。
  林木森已经累垮了,决明裹着张岷的迷彩外套,在雨里冷得不住发抖。

  除去他们四个,仅存十三个人。
  林木森的眼神空洞而茫然,仿佛完全没有预料到只要一晚上,他初具规模的小王国就被彻底摧毁得一干二净。
  "现在可以追究责任了。"刘砚疲惫地倚着一棵树,在路边瘫软下去。
  蒙烽苦笑道:"已经没用了。"
  张岷道:"谁负责夜间巡逻的?"
  林木森道:"不在这里,应该已经死了。"

  刘砚道:"那只巨人,你们都看见了么?"
  蒙烽道:"怎么?"
  刘砚说:"红外线检视仪只对体温比常温略高的丧尸进行报警,巨人的组成是二次死亡的丧尸,它们已经没有温度了,就像石头树木一样,没有报警是很正常的。"
  张岷:"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刘砚苦笑摇头,问:"现在怎么办?"

  十七人的目光一齐望向林木森。
  林木森扫视手下们一眼,说:"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战略撤退?"蒙烽收起连发机关枪,埋头检视电子屏幕上面的弹药量。
  "车库已经毁了。"张岷道:"怎么走?"
  刘砚道:"我觉得还有人活着,你们发现了么,刚开始发现丧尸群,并没有那么多。"
  蒙烽眯起眼想了片刻,点了点头。
  "粗略估计。"蒙烽说:"上次我们去兵营,里面还有接近一万只丧尸,不可能只有这么小规模。"
  张岷说:"可能性只有一个,它们没有全部过来,今天凌晨遭遇的只是第一波,这些几乎全部清剿光了,回去看看还来得及,说不定有生还的伙伴。"
  林木森道:"这样,你们回去救人……"
  数人转头,看着林木森。
  "谁们?"蒙烽冷冷道。
  林木森点了人:"你,你,你,你们三个,带五个人过去,谁愿意回去侦察的,站出来。"
  刘砚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正合他意,他朝蒙烽使了个眼色。
  蒙烽会意,开口道:"不用五个人,我们去就行。"
  林木森道:"行,我相信你们的能力,能救的救出来,看看厂里还有什么能用的,我带人上高速去找车,一旦找到就回来接你们。"
  蒙烽说:"高速上有车?"
  林木森说:"刚搬到工厂的时候,我发现高速路口停了三大排货柜车,但不清楚有没有汽油,当时我派人去检查过,都是正常的。"

  蒙烽点了点头,张岷看着决明,又看林木森,刘砚替他下了决定:"决明跟着我们走。"

  张岷背起决明,把AK交给决明拿着,蒙烽一臂套在机关枪里,像个机甲战士,另一手拉着刘砚,四人在公路边深一脚,浅一脚缓缓行走。
  "还有几发子弹?"张岷问。
  蒙烽:"四百六十发,子弹都在厂里,得回去装填。"
  张岷说:"咱们这就走了?不等他们了?他们万一不来怎么办?"
  蒙烽道:"刘砚?"
  刘砚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此刻回过神,茫然道:"什么?"
  山路上的水冲刷着黄泥淌下,蒙烽让他朝自己这边靠近点,免得滑倒,问:"你在想什么?巨人?"
  刘砚点了点头,说:"林木森会来找我们的,他的家当还全在厂里呢。"
  决明打了个喷嚏,在张岷脖子上蹭鼻涕。
  张岷道:"我还得回去找药箱,感冒这种小病要发起烧来可就……冤了。"

  他们顺着公路走了近一个小时,决明身上盖着张岷的外套,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刘砚与蒙烽手牵着手,站在已成一片废墟的工厂前,天近全亮,满地焦黑的丧尸,被手雷炸成狼藉的建筑物,垮塌的宿舍。
  张岷把决明放了下来,让他在建筑物下避雨,又在周围巡逻一圈,确认没有危险。
  "有人吗?!"刘砚大喊道。
  冷不防砰砰枪响,蒙烽朝着刘砚背后开枪,将一只丧尸打成筛子。
  刘砚点了点头,示意多谢,朝中庭里走。

  蒙烽:"去哪里?"
  刘砚道:"拿我的东西,你不用上来。"
  蒙烽仍旧赤着满是泥污的上半身,站在中庭里,未几,刘砚从楼上扔下一件外套给蒙烽穿上,收拾了笔记本和工具箱下楼。
  "我去河边看看。"蒙烽说:"张岷,你看着这里。"

  刘砚提着工具箱匆匆走过食堂,忽然停下了脚步。
  "老天……"他的眼眶红了起来,鼻头一阵发酸。
  崔小坤被一根钢筋穿透了胸膛,睁着眼,半吊在空中,两脚齐膝之下,已被丧尸啃得稀烂。
  刘砚抑着夺眶而出的泪水,上前把崔小坤兀自睁着的双眼合上。
  张岷道:"是你的朋友么。"
  刘砚点了点头:"室友,最早一起逃难出来的。"
  张岷叹了口气。

  刘砚道:"你从东向西,我从西向东搜索,五分钟后在这里碰头。"
  张岷点头道:"行。"

  刘砚把工具箱放在决明脚边,叮嘱他别乱跑,转身绕着破败的废墟开始寻找生还者。
  "有人吗——"刘砚喊道。
  一阵尖叫响起,刘砚快步跑向南楼,一只丧尸趴在门上,探手进厨房内乱抓,里头于妈的声音大骂道:"走开!走开!"
  刘砚喊道:"朝后躲!"说毕砰然开枪,一枪打偏,那丧尸猛地朝他扑来,刘砚不避不让,连着四枪砰砰砰砰射去,最后一枪成功地击爆了它的头颅,无头尸倒在刘砚面前。

  刘砚上前推门:"于妈?还有谁在里面?安全了,都可以出来了。"
  里头传来一阵尖叫。
  "小心——!"
  刘砚猛地转头,一只丧尸撞出走廊朝他扑来,他连忙背靠门板开枪,电光火石的瞬间,楼上掉下来一个铁柜,轰的一声巨响,砸在丧尸身上。
  刘砚捏了把汗,持枪遥遥朝上望去,三楼出现一个花盆。
  刘砚忙道:"停——!"
  决明露出脑袋,问:"死了么?"
  刘砚:"……"

  "你跑上面去做什么?"听到枪响的张岷匆忙奔来,朝楼上喊道。
  "找东西。"决明答道,他寻到自己的东西下来了。

  厨房门打开,现出门后老母鸡似的于妈,以及躲在里头的两名女生——谢枫桦与丁兰。还有三个受伤的男人。
  "都出来吧。"张岷说,顺手把压在衣柜下的丧尸一枪爆头,张开手臂让决明跳下来,抱着他在一边坐定。
  刘砚:"还有生还者么。"
  张岷:"没有了,南北两楼的物资基本还在,东西楼和厂房里,车库里的全毁掉了。等蒙烽回来集合。"

  蒙烽在河边洗了把脸,河水夹着山顶咆哮而下的水流狂奔而来,断木,树叶冲过。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
  远处旷野中,有两具湿淋淋的尸体,一具躺着,一具跪着。

  蒙烽猛然抬头,喊道:"谁?"
  蒙烽迅速架上臂发式机关枪,涉水过对岸。
  乌云密布,灰蒙蒙的天地间,方小蕾安静地躺在旷野上,睁着空洞的双眼,另一具丧尸趴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
  蒙烽瞠目结舌:"方小蕾?!"
  蒙烽以枪轻轻拨开俯在她身上的那具尸体,丧尸翻了过来,那是断了双脚的萧瑀,一把小刀沿着脖颈捅入了他的头颅。

  方小蕾脖颈上,肩上全是血,躺着不住痉挛。
  她的唇动了动,伸出一只手,把两枚戒指放在蒙烽的大手里,握着他的枪口,颤声道。
  "开……开枪……"

  远处一声枪响。
  宿舍楼内,张岷举起枪,发射一枚信号弹,灰白的天空下绿光一闪一闪。
  决明在一旁吃药,刘砚问:"你回去拿什么?"
  决明从外套兜里掏东西让看——一枚金质奖章,再来一瓶的盖子,几张植物大战僵尸的布质徽标。
  外面停了四辆货柜车,林木森一如刘砚所料,回来了。
  "怎么样?"林木森带着人下车。
  刘砚道:"安全,你们可以开始搬东西。"
  "我们朝哪里撤退?"蒙烽穿着军外套却不扣上,坦露赤裸的胸膛,卸下机关枪,活动酸痛的手臂。
  林木森不答,反问道:"这里是活下来的所有人了?"
  刘砚道:"加上你身后的,一共二十三名。"
  林木森让人前去搬东西,四下望了一眼,在中庭席地而坐,摊开地图。

  "东边S市和Z市,省会F市。"林木森道:"据说是全国最先爆发丧尸潮的区域,你们一定不想回去。"
  "免了。"蒙烽没好气道。
  大家都不愿回去面对那噩梦般的城市。
  "不去重灾区。"张岷说:"我建议朝北走。"
  林木森道:"上北边高速就是出省了,半个月前那里全线封锁,刚刚我派人去看了一眼,全是丧尸。"
  数人俱是沉默。
  林木森说:"我决定朝西走,离开南岭山系以后拐向西北。"
  蒙烽说:"但那只怪物就是从西边来的。"
  林木森说:"它朝东边走,目标不是咱们,而且已经离开了。"
  刘砚始终不作声,张岷说:"朝西走,路上一定还会有丧尸。"

  "走任何一个方向都有丧尸。"林木森说:"哪里不是冒险呢?"
  刘砚说:"我赞成西北方向,可能的话,我想去兵营回收一件东西。"
  蒙烽点了点头,林木森道:"待会六个人一队,轮班守在货柜顶上,架上前枪,如果有丧尸拦路的话,可以沿途清理,只要车能走就行,现在所有人都去搬东西,包括女人!半小时后准时出发!"

  众人散了,六辆货柜车依次排在公路前,他们把所有能用的物资带上车去,刘砚粗略计算汽油储量,足够车队行走近五千公里。
  跟班们把面粉,大米与罐头抬上车去,塞进货柜的最里面,以及成箱的香烟与医药品,刘砚这才发现,林木森竟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半小时后,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一名小弟不慎在赤裸的钢筋上擦破了皮,伤口泛起紫黑色。
  林木森什么也没说,就当没看见,依旧任由那小弟干活,最后临走时让他下车,把三包饼干,三瓶矿泉水放在路边,吩咐道:"走吧。"
  那名被抛弃的跟班呆呆站在路中央,遥望货柜车队启程,驰离已成废墟的化工厂。
  林木森精打细算,终于也浪费粮食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小弟忙前忙后,搬了大半天东西,总不能一枪送他归西,还是这样做才最妥当。

  蒙烽四人坐在最后一辆车的货柜里,公路坑洼不平,微微颠簸。

  刘砚朝车厢深处问道:"哲学家,你还在吗。"
  谢枫桦小声地安慰着断断续续抽泣的丁兰,捋了把散乱的头发,从车厢最里面朝刘砚看来。
  "那作家呢?"刘砚问:"我忽然想听点故事了,他活下来了么?"
  谢枫桦答:"早在十天前就走了,他的挎包里有一本诗集,一个枕头。可以在他的旅途上随时做梦。"
  刘砚道:"是啊,下次再碰见会讲故事的人,应该请他留下来。"

  2012年8月26日。
  我们遭到第一次安定下来后的丧尸潮洗劫。出现了一只没有人能推测来历的巨大怪物,我和蒙烽把它叫做血肉巨人,决明则叫那些丧尸作"天灾军团"。因为它,我们再次踏上了逃亡的旅途。
  我需要一个生物专业的人咨询问题,但方师姐已经死了,她的家人,亲戚,朋友都死在这次浩劫里;或许再见萧瑀师兄一面是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信念。蒙烽说萧师兄仍记得她,或许这是她心甘情愿的归宿。
  希望他们下辈子还能在一起。

  丧尸摧毁了裕镇的工厂,我们带着所剩无几的生还者朝西北再次开始逃亡,沿途蒙烽与张岷在货柜车顶端架设起枪,清理了路边偶尔出现的小股丧尸。
  它们翻山越岭,大部分散进野外,没有走公路,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当天下午,我从华南第二军区封闭兵营的西北角取回了上次行动中,遗留在那里的三号机。
  当初设计红外线监视仪时,自动化专业的崔小坤添加了一块芯片与机体独立电池,如今崔小坤离开了我们,他的发明仍发挥着作用,这块芯片里记录了我们离开兵营之后,五个小时内的内容。说不定能告诉我们真相。
  愿崔小坤的在天之灵安息。

  蒙烽朝正在写日记的刘砚说:"方小蕾临死前有点东西让我带给你,留作纪念。"
  他伸出手掌,朝刘砚摊开,掌心里有两枚闪着光芒的钻石戒指。

  刘砚沉默地拈起其中小的一枚,把另外大的那枚留在蒙烽的掌心。


16、搜救


  天放晴了,数十人坐在货柜车的顶端,遥望公路一侧的兵营,六辆大车缓缓驰过,将面前景象留在远方。
  兵营内满目疮痍,围墙破开一个巨大的缺口,内里已空空荡荡,所有的丧尸都跑出来了。
  蒙烽带人去把兵营里最后剩余的武器带回车上,填满了近大半个货柜车厢。
  刘砚手里拿着一个小匣子,翻来覆去地看,这里条件不充分,电路也在暴雨中被打湿了,需要材料翻修,才能把里面的景象调出来。

  傍晚车队再次启程,沿着公路,穿过南岭山脉出省,一路向北。

  "爸,我要死了。"黑暗里,决明的声音传来。
  "不会的。"张岷小声道:"宝贝,退烧药有点副作用。"
  决明说:"我很难受……"
  张岷背倚一个纸箱,他们所处的空间非常狭小,大部分地方堆满了面粉,米和成箱罐头以及杂物,狭隘的空间里纸箱外面隔着林木森的一半手下,对面则是蒙烽与刘砚,再里头避风的地方则留给女人们。
  决明淋了一晚上雨,开始感冒发烧,退烧后蔫蔫的,吃不下东西,在张岷怀里不舒服地又蹭又动。
  "多喝点水。"张岷说:"热吗?"他摸了摸养子的头,打算分散他的注意力,说:"你看刘砚手里的东西,那是什么?"

  决明摇了摇头,看着对面的刘砚:"闹钟吗。"
  刘砚在昏暗的电筒下组装一个机械装置,小小的像个圆盘。
  "是个生命迹象探测仪。"刘砚说:"蒙烽在兵营里找到的,我把它调整了一下,利用温度差来实现远距离生命波动检测作用。"
  "能找到丧尸么?"蒙烽说。
  刘砚摇了摇头:"它和红外线技术不同,只能找到人,覆盖范围是三公里左右。"

  张岷点头道:"好东西。"
  决明又不吭声了,全身是汗,却紧紧抱着张岷的腰不松手。

  他们的去向有三。
  一:沿川滇公路进川,离开南方地区,进入青海高原,辗转进藏。
  二:取道甘肃国道,前往天气干燥的新疆。
  三:离开H省后一路北上,绕过人口密集的中原地区,经宁夏朝内蒙古走,在呼和浩特附近寻找落脚地。

  越是地广人稀的地方就越安全,恶劣的风沙环境能令丧尸快速风干,结缔组织缓慢丧失活性,细胞液脱水蒸发,失去行动能力;寒冷环境则会帮助人类,令丧尸冻成僵冰,破坏它们的肌肉活性。
  这是方小蕾生前提出的建议,也是《丧尸生存手册》上列出的逃亡细则。刘砚和蒙烽等人讨论良久,觉得进藏最安全。
  林木森一意孤行,否决了所有提议,决定沿途扫荡小镇,并囤积物资辗转北上,建立自己的流亡基地。

  但整个国家就那么一瞬间空了,一座又一座的死城出现在他们的眼前,甚至找不到任何呼救信号。

  旅途是冗长而寂寞的,几小时,一上午,甚至连着整整一天,两天,路上没有任何人,刘砚手中的生命探测器也从未响起过。荒芜的高速公路围栏外偶尔能看见零星几只丧尸伸出手乱挠,除此以外,就只有蓝的刺眼的天空与依旧灼热的烈日。

  车厢内十分闷热,他们在路边停下检修时张岷提出要求,必须开一个天窗。
  车队的成员们已经有不少病了——那天淋雨后开始长途跋涉,体力劳顿,就连林木森也不住咳嗽。
  张岷给状况不好的人把过脉,说:"车厢环境不好,容易传染疾病,你得着个地方停下来,彻底清扫一次,洒消毒水,生病的人好好休息一下。"
  林木森不耐烦道:"小病没关系,都撑得住。"
  张岷道:"当初这场病毒爆发之前也从小病开始,它的来源至今还没人清楚,你又怎么能确认,它不是普通感冒病毒突变而来?"
  林木森被说服了,车队在路边的一个加油站停下,蒙烽率先下车,带人搜查附近。

  "我听到外星人在和我说话。"决明说。
  刘砚刚下车,听到这话蹙眉道:"外星人和你说什么了?"
  决明:"听不懂,嗡嗡嗡的……"
  张岷笑道:"宝贝,那只是感冒引起的耳鸣。"
  刘砚哭笑不得,让谢枫桦下车,众人在附近随意走动,林木森则蒙着口鼻,大声吩咐手下洒消毒水。

  "脸色不太好。"刘砚点评道。
  "需要调理。"张岷坐在一个箱子上,怀里抱着决明,决明十分粘人,张岷也像是时刻离不了他,只要俩人没事做,便那么相依为命地抱着。初看起来肉麻得旁观者浑身不自在,然而看久了也就习惯了。
  刘砚反而有点想学决明,没事的时候也让蒙烽滚过来,像他们这么抱着。然而这个举动实在不像他能办到的。
  远处传来几声枪响,蒙烽开枪杀了三只丧尸,提着枪过来。

  张岷低头看地图:"我想到附近的城市去看看,找点中药材,车队里咳嗽,肺火,风寒……"
  蒙烽说:"这些都是小病,不死已经命大了。"
  张岷抬头道:"小病如果不根治,容易发展成大病,风湿,肺炎,别小看这些,还有关节炎。况且林木森身体本来就带病。"

  "要去市里有点危险,我们也没有车。"蒙烽道。
  "那不是车?"刘砚示意他们看,远处停着一辆垮了车门的小型人货车,一侧还有两辆摩托。
  蒙烽说:"不能开,没油,没车钥匙。"
  刘砚道:"搜搜你刚才杀死的那几只丧尸身上,说不定能找到车钥匙。"
  蒙烽:"你当是玩RPG游戏么,已经搜过了,没有。要么读档把那几只丧尸重杀一次,凹一下爆率?"
  刘砚笑了起来,离开货柜车,前往加油站一侧的吉普处查看,他把油箱加满,侧身进驾驶座下,抽出一把螺丝刀撬开前盖,抽出两条线,火机烧掉塑料外皮,随手一碰。
  吭哧吭哧声音响起,汽车发动。

  "我们去附近的市里看看!找点药!储备里药材太短缺了。"蒙烽开车经过路中央,朝林木森喊道。
  林木森怀疑地扔了烟,蒙烽道:"很快就回来。"
  林木森道:"要去可以,但我只能等你们十个小时。所有责任你们自负。"
  蒙烽听到这话有点不自在,蹙眉道:"大家都需要药,不是一个人的事,你……"
  "别啰嗦。"刘砚道。
  张岷道:"走。"
  蒙烽调转车头,下了高速。

  秋高气爽,一出货柜车厢,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四面车门大敞,兜风的感觉十分美妙,刘砚翻出一盒磁带塞进录音机里,张学友的歌声响了一路。

  H省最南边,青阳市。
  人货车缓缓开进市区,风卷着残破的纸张掠过街道,被雨水浇得湿烂又被烈日晒干的纸箱横亘街头,横七竖八,撞在电线杆上的汽车被火烧得焦黑。
  刘砚开启手中的生命探测仪,没有生还者迹象反应。
  蒙烽小心地开车穿过市区外沿,这座城市是南岭两省交界处数一数二的大城,他们所在之处只是郊西的高新技术开发区。

  凡是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呆在城市里,刘砚本身也没有别的念头,但在离开南方前,他必须先找到自己需要的设备。
  蒙烽在马路边停了车,丧尸似乎都离开了这里,前去觅食了。
  他和张岷下车沿着商店街侦察,最后确认没有大批丧尸出没,吹了声口哨,示意刘砚和决明可以下车。
  决明推门,叮当声响,快餐店里,张岷拿着一块布擦拭满是干涸血迹的柜台,把一只断掉的手臂塞进柜台下,装模作样地按开收银机,双手撑在柜台前:"欢迎光临,小帅哥想吃点什么?"
  决明笑了起来,仰头看上面的菜单板。
  "来一份宫保鸡丁吧。"决明煞有介事道。
  "哦不行。"张岷认真道:"我们用的是地沟油,而且你看上去感冒还没完,太油腻的吃了可不好。"
  决明说:"可乐有吗?"
  张岷:"碳酸汽水不益于健康。"
  决明:"我爸也常这么说呢,呵呵,康师傅绿茶可以吗?统一的也行。"
  张岷:"别提了,你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吗?"
  决明:"?"
  张岷装出一副凶残的表情:"全是防腐剂和香精!你爸没告诉你吗?!"
  决明:"……"

  张岷又和蔼可亲道:"番茄炒鸡蛋要吗?"
  决明:"嗯……可以来一点,不要太酸,多少钱?"
  张岷彬彬有礼道:"今天是丧尸日大酬宾,不用钱,请坐下稍候,我的爱马上为您送上。"

  张岷进厨房里,决明挠了挠头,坐在位置上看传单。
  片刻后厨房里传来香味,蒙烽傻眼了。
  "还能用?"
  "煤气是罐装的,鸡蛋在冰箱里,虽然停电了但还没有坏,只放了半个月,番茄酱和土豆也是好的。"张岷一脚踹开厨房门,端着盘子,围着围裙出来。
  "这个呢。"决明拌了拌面条。
  张岷:"面条是干的,下锅就能煮,还有这个……"
  张岷变戏法般从柜台后取出三杯咖啡,一杯热牛奶,酒精炉烧的水,糖,奶粉,伴侣,黑咖啡一应俱全。
  决明幸福地开吃了。
  一大盆西红柿鸡蛋面,四个人围坐一桌,蒙烽摘了手套说:"不管了,先吃再说。"
  "比于妈的手艺好。"刘砚赞赏地点头道。
  决明道:"我爸什么都会,还知道香精防腐剂什么的。"
  "看出来了。"蒙烽笑道。

  四人吃饱,喝了咖啡,心满意足,蒙烽肩上扛着一把巨型机关枪在商店街内闲逛,问:"你要找什么?"
  刘砚道:"先沿途看看……那家店没被洗劫,是卖什么的?"
  汽车配件,电子配件商店,五金店,刘砚把能拿的都拿了,一箱又一箱的东西放上车去,最后加了块木板挡严实。
  张岷推开一间商店的门,说:"这是一家新华书店,招牌不知道掉哪儿去了,没有被破坏,保存得十分完整。"
  "太好了。"刘砚说:"给我二十分钟时间。"
  他在两层书店里找到不少需要的书,决明蹲在二楼看漫画。
  蒙烽拿着一叠时尚杂志朝外走。
  决明道:"喂,你没给钱。"
  蒙烽煞有介事道:"亲,窃书不能算偷,窃书怎么能算偷?"

  刘砚翻开一本2011年初版的机械力学离散化技术,著作人上写着系主任的名字,不禁叹了口气。
  张岷则把所有人体医学理论和中医药方书籍搜罗起来,装箱放上车去。

  "还有什么?"刘砚道:"可以离开了。"
  张岷道:"再找间药房。"

  中联大药房被洗劫一空,一次性针头,酒精,碘片绷带已经全没了。
  张岷不看空空荡荡的货架,跃过柜台,翻找小抽屉里的中草药,如释重负道:"太好了,中药全在。"
  他把所有的药材分类倒进塑料袋里,最后装了四个大而轻的麻袋扔上车,还找到不少人参等名贵药材,随手给决明嘴里塞了片花旗参,牵着他朝外走。
  "刘砚!"决明远远道。
  刘砚在拆一个路灯里的电路板,头也不抬道:"什么?"
  决明:"你的闹钟响了!"
  刘砚:"关了吧!"倏然意识到不对,猛地转身冲上车,生命探测仪上绿灯亮起,嘀嘀嘀,一声接一声。
  刘砚蹙眉神情凝重,握着圆盘探测仪转动方向,指向东边。
  液晶数字跳动,显示出距离,二点五公里外有生命迹象。

  "去救?"蒙烽道。
  张岷问:"弹药还有多少。"
  蒙烽检视臂射六管机关枪:"满的,出来前刚装填完子弹。"
  刘砚:"我觉得应该先回去寻求支援。"
  张岷道:"但我觉得他们起不了作用,而且林木森愿不愿意救人,还难说得很。"
  蒙烽道:"他需要人,你有把握说服他么,刘砚?"

  刘砚摇了摇头,但那似乎有点冒险,万一林木森等得不耐烦,又或者根本没这个念头呢?林木森在化工厂沦陷的战斗中似乎被骇破了胆,从一路上不想停车,没命般的逃亡就能看出。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近乎有点神经质。
  "他会说。"决明道:"你的闹钟坏了,扔了它吧。"
  决明一言道破天机,这句话令刘砚彻底打消回去请求支援的念头,他果断道:"咱们换辆轻便点的车,先过去看看再说。"
  话音刚落,远处传出一声爆炸。

  刘砚道:"张岷把上面我作了记号的箱子提过来,我去找车。"
  刘砚找了辆三菱吉普,蒙烽一枪开锁,刘砚上半身趴进驾驶座上,扯出电线。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蒙烽在车外守着,面无表情地问。
  刘砚答:"你……省点吧,想过把开名车的瘾儿吗?只有旧式的我才能用这招,像雪佛莱,凯迪拉克和奔驰那种带防盗功能的豪华轿车,不是拿两根电线碰一下就……能……"
  蒙烽:"不是想的这个。"
  他用枪头戳了戳刘砚露在车外的腰,说:"宝贝,你这么趴着的时候,我非常想干你的屁股。"
  刘砚:"……"
  吭哧一声三菱吉普启动,刘砚道:"你和张岷坐前面,决明过来帮我组装东西,上车!"

  吉普车缓缓朝开发区东南方向开去,一声爆炸后远处便再没有声音。生命探测仪仍亮着灯,刘砚把它塞在前座靠背固定,放平后座位置,打开箱子,稀里哗啦把一堆零件倒了出来。
  "手雷给我一个。"刘砚说。
  "你打算在车上拆手雷,会把我们炸飞的!"蒙烽倏然吼道。
  刘砚道:"我保证不会的,快,乖。"
  决明说:"炸飞而已,又不会死。"
  蒙烽:"那只是电视上这么演……"说归说,却依旧交出手雷。
  刘砚以小刀撬起外壳,嘴里咬着胶带,三两下把它缠上,唔唔示意决明把罐头拿过来。
  他把罐头盒拉开,里面的午餐肉随便喂决明吃了点,再把剩余的倒了,把一大盒铁钉倒进去,底部用开罐刀划出六片花瓣般的铁片展开,捏出倾斜的角度。
  手雷放在中间,引线牵出,小心的绑在一个拖把杆上。

  蒙烽的车缓慢减速,张岷深吸一口气道:"老天。"
  马路的尽头是一间两层的建筑物,外面围着上百具丧尸,铁门被撞得哐哐作响,倾下近半。
  建筑物一楼门顶挂着警徽——那是个派出所。

17、离别


  "这是八……屁……眼蘑菇吗?"决明问。
  刘砚:"你可以这么认为,其实我更喜欢毁灭菇……"

  派出所门外,吉普车高速冲来,瞬间打横,蒙烽猛打方向盘,来了个漂亮至极的漂移,吼道:"里面的人卧倒——!"
  刘砚抛出罐头炸弹,叮一声卡在派出所外铁门上,蒙烽挂档倒车,车轮空转片刻,将扑上前的一只丧尸碾进车底。
  轰一声响,罐头盒爆炸,朝四面八方射出上百枚铁钉,沿着展开的铁皮花瓣一瞬间飞散开去,被热浪灼得通红的铁钉犹如利刃,无差别覆盖了近十米方圆的地域,射进丧尸头颅。
  刹那间派出所门口的丧尸倒了一大片。
  说时迟那时快,蒙烽一踩油门,蹭的一声高速冲向外围铁门,从倾斜的栅栏上碾着几十具尸体一飞而起,在空中飞行五米,发出巨响重重落地。
  车门被推开,将一只挂在门上的丧尸撞飞出去,蒙烽与张岷同时扑出车外,在前院一打滚,各自亮枪,开始扫射!
  刘砚坐上驾驶位再踩油门,吉普车轰然撞进了派出所里,大门倒下,刘砚摇开车窗吼道:"快走!"
  说完霎时愣住。
  前厅内聚集了上百人。
  这么多人,决计带不出去,刘砚只看了一眼便道:"谁是头儿?"
  蒙烽与张岷持枪边扫射边后退,张岷顺着地面抛出手雷,继而与蒙烽同时转身朝派出所大厅一扑,刘砚马上抱头扑倒。
  又是一声巨响,热浪卷进大厅,上百人惊慌大叫,四处寻桌椅躲藏。
  蒙烽道:"这么多人?!"
  刘砚再次抛出一枚罐头炸弹,蒙烽单手扳着倒下的门板一声大吼,把它掀得立起,外面铁钉横飞,诤的一声门板背后现出锐利的火红钉尖,烫得蒙烽不住大叫。
  外面安静了。

  在大厅内躲藏的平民纷纷起身,惊疑未定地打量着这数人。
  "谁是头儿。"刘砚又重复了一次。
  "你们从哪来的?"一名身着警服的年轻人从柜台后起身,放开怀中的小女孩,小女孩大哭着跑过长厅,去找她的父母。
  蒙烽道:"从南边来,刚过省际国道。你好,我叫蒙烽。"
  "张岷。"张岷与他握手。
  "邓长河。"那警察道:"生还者只有你们?武器从哪里得到的?"
  蒙烽简要解释了一次他们的来历,又道:"刘砚把其他人集合起来。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邓长河看那模样只有二十岁,比蒙烽刘砚他们都要年轻,闻言道:"不行,我们不能走,已经联络上军队了,这几天就会有人来救援。"
  蒙烽不禁蹙眉:"军队会到这里来?"

  刘砚检视大厅,这间派出所只有两层楼,一楼是证件,执照等办理处,二楼则是办公室。
  难民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地面散乱的垃圾以及拼凑在一起的桌子,铺在墙角的床单,凌乱的旅行包表明,他们在这里住了不少时间。

  邓长河带着蒙烽与张岷上楼,二楼躺着一名受伤的老警察,以及两具尸体。
  张岷上前检查那警察的伤势,手电筒照过他的瞳孔,松开按在他脉门上的手指,起身摇了摇头。
  "不会来的。"蒙烽道:"丧尸潮爆发了将近一个月,军方连影儿也不知道在哪里,没有时间了,收拾东西马上走。"
  邓长河吁了口气,似是十分难办,张岷道:"朋友。"
  邓长河抬眼,张岷说:"我们的车队只在高速路口上等候不超过十个小时,下午天黑的时候他们就得走了,你如果愿意在这里留守,我们也帮不了你。"
  邓长河沉默一会,问:"所有人都跟着走?"
  蒙烽检视四周,从窗户朝下望去,外面满是尸体,先前手雷的轰炸与刘砚发明的钉子炸弹解决掉近九成,数只丧尸尝试着爬过围栏进来,蒙烽开枪把它们扫死,头也不回道:"是的。"
  邓长河又问道:"所有的人,不能丢下任何一个。"
  张岷道:"所有还没被感染的人。"

  "走。"转椅上的老警察安详地闭着双眼,缓缓道:"小邓,带他们走,求人不如自救。"
  邓长河道:"王叔!"
  老警察眼窝深陷,脸色发黑,肩膀上紫黑色的血渗出绷带,发着抖道:"保护好还活着的人。"

  张岷匆匆下楼,刘砚道:"这里有医生吗?"
  没有人回答,眼神陌生而充满希望地看着他。
  一人穿着肮脏的衬衣,西裤出列道:"有什么能帮您的?"
  刘砚说:"你是医生?"
  那人道:"不,但会一点医疗。"
  刘砚和张岷小声交谈几句,又道:"大家排好队,到门口来。"

  张岷身材颀长,一柄小小的电筒在手指间反转,眼眶有点发红,刘砚道:"挨个来,别乱,蒙烽?"
  蒙烽与那名叫邓长河的警察下楼,邓长河戴好警帽,眼睛红肿,显是刚哭过。
  刘砚说:"蒙烽你守着门口,预防有丧尸进来,检查过的人都到前厅去。"

  张岷眼里带着泪水,挨个检视逃难者的瞳孔,手指搭着他们的脉门。
  "你到那边去。"张岷道:"你,到门口去。"
  刘砚以眼神示意,蒙烽明白了,他短暂地沉默了两秒,说:"你们到我身后来。"
  被感染的人走到蒙烽身后,刘砚不说接下来怎么做,其他人也没有问。

  决明蹲在办证厅的一侧,帮一个小女孩整理她的裙摆和衣襟。
  小女孩道:"哥哥,你是来救我们的么?"
  决明轻轻道:"对啊,那人是我爸,我们会带你走。"
  小女孩点了点头,把手里拿着的一个公仔交给决明,决明接过,翻来覆去地看。
  "这是亚马逊棕熊吗。"决明说。
  小女孩努力地眨了眨眼,决明又道:"可能是一种远古化石生物。"
  "有这种东西吗,宝贝?"张岷习惯了决明的怪话:"你到门口去……宝贝,过来。"
  决明说:"还给你,我爸不让我随便收别人的礼物。你爸呢?"
  小女孩朝后边的队伍指了指。
  她的父母在队伍里,看着她与决明。

  张岷瞥见那小女孩脖子旁边有灰斑,又道:"决明,过来。"
  小女孩把东西朝决明外套里塞,决明抽出来,小女孩又道:"给你。"
  决明道:"哦,谢谢。"
  他的军外套内塞着那只熊公仔,露出脑袋一晃一晃。
  张岷道:"这是你的……什么人?"
  一个男人半抱着名陷入昏迷的老妇人过来,张岷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她被咬伤了。伤口在手腕上。
  "能治好吗。"四十来岁的男人道:"她是我娘,昨晚上,丧尸……从窗子里爬进来……她为了救我被咬了……"
  张岷道:"到那大个子身后去,我们再想办法。你呢?"

  小女孩的父母抱起她,朝张岷道:"她叫柔柔。"
  张岷说:"是怎么回事?"
  他照了小女孩的瞳孔,小幅度扩散,但在她的身上却找不到伤痕。
  柔妈说:"昨天晚上……"
  柔爸马上使了个眼色。
  张岷顺着她的脚摸下来,她的脚底有一个被玻璃割伤的裂口,已经开始腐烂。柔妈见瞒不住了,只得说:"去小便的时候踩了玻璃,已经好了。"
  张岷道:"到那边去。"继而不再说什么。

  人陆续离开办证厅,张岷牵着决明的手上车,倒车,把吉普车开出前院外,刘砚站在门口道:"现在,会开车的全部站出来,上前一步。"
  大部分男人站了出来,刘砚说:"邓长河,请你打头,所有人跟上,跟着我们走,秩序别乱。"
  张岷将车开出街上,跃上车顶负责警备。
  近百人的队伍一分为二,蒙烽截断了后排的感染者,转身站在铁门外,跨过那些丧尸的尸体,以枪看似无意地朝向他们,说:"你们在这里等。"

  刘砚带着人去开车,选中八辆老式车,挨个检查油箱,水箱,勉强还能用的便直接拆开锁盒,直接暴力破解发动汽车。
  还有人是开着车过来避难的,手里有车钥匙,刘砚搞到所有的车,让他们依次停在路边。
  刘砚:"你们先上车。"
  张岷道:"蒙烽身后的人都是被感染了的,那个中年人和那对夫妻没被感染,但是他们的亲人……我不敢分开他们,你看怎么办?现在说?"
  刘砚站了一会,深吸一口气。
  "我死了以后,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刘砚闭上眼,缓缓道。
  他走向蒙烽,看着被感染的人群,所有的面孔都是陌生的。

  刘砚道:"你们都被感染了,可能会变成丧尸。"
  一语出,人群耸动,蒙烽后退,把刘砚护在身后,枪口指向人群预防变数,登时有人大叫,更有人朝派出所内逃去。
  "不不!"刘砚道:"他没有开枪的打算,别怕。"
  人群稍定,一人喊道:"那我们怎么办?!"
  刘砚道:"我无能为力,不能带你们走,抱歉。"
  刹那间哭声,恳求声响成一片,蒙烽持枪护着刘砚缓缓后退,那对夫妇冲出来,哭着说:"我们没有被感染!别扔下我们!"
  张岷说:"他们可以走,但她……不能走。"

  刘砚艰难地咽了下口水,道:"你俩上车,你们的女儿不行。"
  张岷以枪指向一中年人:"你也可以走。"
  那中年人抱着他的母亲,说:"我不了,我陪我妈。"
  刘砚刹那眼泪就下来了,蒙烽搂着他的肩膀,小声安慰,转身上车。
  "别让他们走了!"有人狂躁地吼道:"不能让他们走!"
  那声呐喊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然而短短片刻,派出所大门处,砰的一枪朝天鸣放。
  老警察倚着门框,疲惫地说:"把生还的机会留给活着的人吧,我留在这里照顾你们。"

  人群静了,蒙烽以臂射机关枪指着他们,掩护刘砚上车。
  老警察又道:"钱淮仁,你没有被感染是么,我听小邓说的。"
  那抱着母亲的中年人含泪点头,老警察以枪让了让,说:"你跟他们走,我会照顾她。"
  他走下台阶,接过钱淮仁怀里的老妪,说:"去吧,你妈妈会希望你活下去。别辜负了她。"

  "走。"蒙烽道。
  那中年人朝他们的车走来,回头看了一眼,蒙烽把他推上车去。
  "您叫什么名字。"蒙烽道。
  老警察笑了笑:"我就是个片儿警,去吧,小伙子,祝你们一路平安。"
  蒙烽两指捏在眉前,朝他挥别,上车。

  柔柔的父母把他们的女儿放在路边,柔妈哭的死去活来,被塞进车里。
  "妈……"柔柔站在路边,茫然地张口喊道。
  "柔柔——"老警察在派出所门口道:"你爸爸妈妈只是离开一会,过来,伯伯抱你。"
  "柔柔是好孩子,听警察伯伯的话。"

  车队开出街道,决明拿着手里的小熊,朝车后张望,孤零零的小女孩站在路中间,大哭起来。

  他们沿路离开,小股丧尸在蒙烽的连发机枪下尸骨无存,抵达他们进市区的地方时,刘砚与蒙烽登上先前放在这里的卡车,带着大批物资殿后,张岷则继续开车领头,下午三点,他们安全回到了高速路上,长长的车队惊动了其余人。
  林木森蹙眉道:"带了这么多人回来?"
  刘砚下车,吩咐人卸货,说:"都是没有被感染的生还者,这是我们老大。"
  "你好!"
  "怎么称呼?"
  马上有人下车,来向林木森递烟,林木森不耐烦道:"都到那边去!刘砚,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些人都有什么用?让他们安分点!别乱动!"
  林木森话音刚落,小弟们便持枪上前,形成一个包围圈,当即有人愤怒大吼,女人尖声指责,场面一片混乱。

  张岷和蒙烽早已有心理准备,各自扣着扳机。
  "我左边五个。"张岷说:"你负责解决右边八个。"
  蒙烽低声道:"不忙,先看刘砚的,不行再解决他们。"

  从他们刚与林木森碰面时,观念冲突就埋在彼此的内心深处,这是刘砚与蒙烽的固有心态,他们与张岷,决明是一种人。
  然而林木森又是另外一种人,或许这种矛盾总会被激发,难以避免。

  刘砚道:"都安分点!这位是我们的领袖,林木森,森哥,他没有恶意,只是想确认你们有没有带着病毒。"

  说毕,刘砚朝林木森道:"我相信这些人都有作用。你正缺人,森哥,蒙烽和张岷没有足够的帮手,完全无法建立武装小队。你要人,人多力量大,有人才能让他们拿枪去和丧尸对抗,才能保护我们自己。"
  林木森没有被刘砚催眠,反问道:"这就是你的理由?"
  刘砚道:"我们其实没有救出多少人,匆忙间也来不及审核,但现在才三点十分,时间很充足,可以在这里就地审核。"
  林木森略一沉吟,点头道:"可以,由你负责,所有留下来的,都要给我一个理由。"
  刘砚初步获胜,欣然道:"包在我身上,你去休息吧,我们还从市里带回来不少东西,番茄酱和水果罐头你说不定会喜欢,决明,把你的菠萝罐头交出来……别有仇般地盯着我,快,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

  两名小弟搬来桌子,刘砚坐在一个装满书的纸箱上,摊开一叠纸:"过来登记一下,别怕,从现在起,你们已经安全了。"
  人群开始排队,蒙烽像一个永久的保护神,站在刘砚身后,他黝黑的肤色,坚定锐利的眼神以及手里的枪——这是最重要的。
  所有一切都昭示着,刘砚不能惹。

  "你叫什么名字?"刘砚认真地问:"以前是做什么职业的?"
  "个体户。"那人答道。
  刘砚:"会算账,对吧?你能为我们做点什么?嗯……可以。以后会训练你用枪,拿着这张纸,去找林木森报道,客气点,记得叫他老大。"
  林木森坐在货柜车上,敞着车门吃水果罐头,不时有人过来朝他表示忠心。他眯起眼,轻蔑地接受了,而后威胁道:"好好干,别添乱。"

  刘砚:"下一位。"
  "你说过每一个人都……"邓长河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
  "我会的。"刘砚冷冷道:"我向来说话算数。"
  邓长河深吸一口气,显是忍耐了很久,刘砚伸出手:"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刘砚。"
  邓长河道:"我只是个实习警察,片儿警,我不一定是你们的对手,但是刘砚……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王叔说要保护每一个人,就像保护我们的父母。如果你……"
  蒙烽道:"你比刘砚还要罗嗦,一边去吧,你以后会明白的,小弟弟。"
  刘砚无奈地笑了笑,示意邓长河去找黑社会的头儿林木森报道。

  张岷用固体燃料点起一个炉子,招手示意邓长河过来,叮嘱了几句。

  "哟,警察同志!"林木森一脚吊儿郎当地在座位边晃。
  邓长河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林木森的眼睛马上就眯了起来,目露凶光,邓长河道:"森哥好,我不会说话。"
  他从后腰袋里抽出枪,枪管朝向自己,枪把手朝着林木森,认真地递过。
  张岷叮嘱的那一招收到了全效,林木森接过他的手枪,对这个举动大为满意。
  "很好,小伙子。"林木森如是说。

  刘砚:"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
  他抬起头,面前那男人答:"吴伟光,我是个牧师,又见面了,您好。"
  刘砚认出来面前这人就是在办证厅里,主动提出会一点医疗技术,愿意帮张岷打下手的人。
  "您好。"刘砚与他握手:"牧师……国内有这个职业?"
  "一直都有。"吴伟光说:"您也是教徒?我是南京金陵神学院毕业的。"
  "我不是教徒,但我的外婆曾经是。"刘砚知道'牧师'这一称呼是基督新教里的职位,与神父不一样,牧师侧重于管理教会以及传播福音,他们有时也充当使徒的责任。
  吴伟光握着刘砚的手不放,说:"她后来呢?"
  刘砚道:"去世了。"
  吴伟光温柔地说:"那么,我想她一直是。因为她皈依主了。"
  刘砚点头笑了笑。

  吴伟光又攥着刘砚的手,认真道:"坚强起来,孩子。"
  蒙烽看着牧师的手,马上就不乐意了。
  蒙烽道:"你是牧师?神圣系还是戒律系的?会强效治疗术么?治疗之环什么的,群体驱散也可以。"
  刘砚知道基督新教,对这个宗教素来抱着好感并略知教义,然而说来话长,也不可能给蒙烽详细解释,只得道:"别胡说,蒙烽。"
  "没有关系。"吴伟光收回手:"主宽恕每一个不识他的子民。"
  刘砚说:"你可能不允许在……车队里布教,也请暂时别对林木森说你的身份。"
  吴伟光说:"我会注意的。"
  刘砚又说:"你会简单的医疗,那么算你是个西医……没有执照,协助张岷,可以么?"他征求地看着吴伟光的双眼。
  吴伟光点头道:"你是个仁慈的人,主会庇佑你。"

  他领到纸条前去找林木森,刘砚小声道:"他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心里好过点,都是好意。"
  他又道:"下一位。"
  一男人道:"我叫胡珏,幸会。"他说了一个非常出名的世界品牌公司,掏出名片递给刘砚。
  刘砚难以置信道:"你是亚太地区的……负责人?!"
  胡珏道:"对,我的妻儿,老父老母都在国外,这次是飞回来谈一个合约,没想到……你知道有什么途径可以……"
  刘砚道:"恕我直言,你看我们像有飞机或者机票的样子么?"
  胡珏叹了口气:"现在该怎么办?我不知道美国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他们都在纽约,是不是只有中国才有这个情况……我就怕……"
  刘砚道:"我想你已经有主意了,否则也不会活到现在。"
  近半分种的沉默后,胡珏点了点头,说:"是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刘砚说:"你是学什么专业的,我得给你安排一个留下来,却又不浪费粮食的理由。"
  胡珏答:"我是学管理的,哈佛博士毕业,我相信你们需要一个能管理这么多人,平息麻烦和激励团队的副手,而且我记得你刚刚说,团队首领另有其人,这个人是不是……"
  刘砚道:"他是个混黑道的,你……你看上去是个聪明人,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不建议你说太多教他管理的话。"
  胡珏道:"放心吧,这样的人我见过很多,知道怎么应付。"
  刘砚交给他一张纸,胡珏离开。
  "下一位。"

  "我可以做饭。"那女人说。
  她是柔柔的母亲。
  "已经有人做饭了。"刘砚道:"你……待会可以去找那位吴伟光,他会让你好过点。"
  柔妈点了点头,倚在柔爸的肩前,刘砚道:"但首先你得找个……别的理由,让我想想。"
  "我帮你们打扫卫生,带小孩。"她的声音小而带着抽泣,刘砚道:"你呢。"
  柔爸道:"我照顾她,你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刘砚在纸上写了"后勤"以及"预备役",交给柔爸,示意他去向林木森效忠。

  这次只有七十三个人,但刘砚花的时间比上次更多,他也把所有人的名字都记下来了。

  足足花了快两个小时,日落西山时,张岷的药熬好了,先前车队成员每人分到一碗。
  林木森喝下一大碗药汤,苦得直皱眉头,张岷又道:"车厢要开窗,以免闷热产生中暑。"

  林木森点了点头,让他带着人去锯窗子,瑰丽的暮色下,公路一望无际绵延向天的彼方,刘砚收拾了东西,让人搬上车去,整理手中文件,过来道:"办完了。"
  林木森:"这次招了多少人?"
  刘砚:"七十三人。"
  林木森:"留下多少人。"
  刘砚:"没有人留下。"
  林木森冷冷道:"你欠我一个解释,刚刚你只是装模作样?"

  刘砚说:"条子都在你的手里了,你觉得谁不应该留下来,你说,我这就去让他们滚蛋。"
  林木森深吸一口气:"刚刚我还没发现,你招这么多女人做什么?还有半大的小孩子。"
  刘砚道:"小孩也能参加训练,他们都是十来岁的人,能走能跑,既然能活下来,就不会拖后腿的。"
  林木森:"女人呢?"
  刘砚道:"女人和小孩,是那些男人们的家里人。实话说,森哥,我觉得咱们离开这里以后,一定会在某个地方落脚,不可能一直开着车到处跑,对不?"
  林木森点了点头,刘砚道:"一旦发生大事,女人往往比男人冷静,当困难超过临界点后,她们往往能沉着应对状况,不少女人和男人一样,有拿枪的资格,前提是,你愿意训练她们。"
  "退一万步说,她们作为男人们的家庭组成部分……你看,森哥?"
  林木森扫视远处一眼,于妈架了个灶在路边做饭,她们围在于妈身边,自发地开始帮忙。

  "你如果想男人们保卫家园。"刘砚说:"在他们的身后,就得有点牵挂。这点牵挂,足够他们牺牲自己,保护妻儿。"
  林木森道:"那里呢?又是怎么回事?你给我招回来一个搞邪教的?"

  吴伟光拿着本圣经,站在不远处,朝柔柔的父母说。
  "主怜悯她,将她召回天父身前,愿她在天国中安息……"

  "等等,森哥。"刘砚道:"别去打扰他们。"
  林木森像是看见了怪物,一手指着刘砚身前戳了戳,刚喝完药的蒙烽见势头不对,马上黑了脸,朝他们走来。
  刘砚一手不易察觉,在身侧轻摇,示意蒙烽别过来。
  "这个牧师。"刘砚道:"我现在没法向你解释,森哥。但我以人格担保,以后你一定会觉得有他在很重要。"
  林木森道:"你的担保值个屁!刘砚!我实在是太信任你了,你不声不响就给我弄回这么多人!你现在给我听着……"
  "我觉得刘先生说的有一点道理。"胡珏道:"森哥,您之前刚出发的时候有多少人,能告诉小弟么?"
  林木森没回答,胡珏又道:"多点人总是安全点,这一路过去,又不知道能活下多少。森哥请先息怒,刘砚确实有点一厢情愿。"
  刘砚使了个眼色,胡珏说:"现在能活着,不代表他们以后都能活下来。"

  林木森道:"你的意思是,先留着观察?"
  胡珏说:"是,多点可以筛选的人,让他们训练,最后留下的一定是精英。能不能活下去,要看他们的表现……包括我自己,我是认真的,希望为团队作出贡献,请您给我这个机会。"
  "嗯。"林木森暂时被说服了,他的心思,刘砚与胡珏都很清楚——下次碰上丧尸时,林木森一定会扔下某些他觉得拖了后腿的人垫背。
  "让他们别出岔子。"林木森低声道:"刘砚,这些人里,任何一个闯祸,就由你负责。"
  刘砚道:"明白了,出差池的话不用你动手,我会负责解决。"
  林木森道:"知道就好。"说毕转身上车,朝远处喊道:"七点开车!你们的车不能跟着走,汽油不够!所有人收拾东西,每人限带两公斤,上货柜车!"

  刘砚松了口气,胡珏喝完纸杯里的药,低声道:"他的储备很够吃,是么。"
  刘砚道:"你看他开口问时,我告诉他七十三人,起初他根本没有表示任何异议……证明储粮绝对够这些人吃。我认识一个给他管仓库的女孩,她告诉我,林木森的储备够一千个人吃上两年……"
  胡珏点了点头。
  "这里只有一百人。"胡珏道:"每人每天消耗一斤粮食,每天只要一百斤……你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被赶走么?"
  刘砚:"这些都是蒙烽和张岷出生入死,帮他从丧尸潮里抢回来的,从路边的城镇商店里,拿命去冒险换来的……你看这些货柜,光是干面粉就起码有几十吨,还不算大米和挂面条,还有沿途搜刮的那些……现在分开,别跟我说太多话,他已经不太喜欢我了。"

  2012年8月30日。

  我们在湖南的最南处短暂停留一天后再次启程。招收了七十三名幸存者,放弃了三十六名感染者。生命探测仪没有再显示生存迹象。
  林木森下令绕过所有大城市,只在村镇旁边落脚。
  一位名叫吴伟光的牧师带着六名初中生加入了我们,他们和决明差不多大,令车队里热闹了不少。牧师在丧尸潮里救下了十名只会添乱的初中生,目送他们其中的四名离开人世,并祝福他们在天国过得安好,努力说服其他小孩子乐观地活着。
  这或许正如我现在做的决定,让七十三名幸存者全部留下。
  不知道我的决定是对是错,只有时间能证明一切,命运飘渺而遥远,正如那位独自走上旅途的,带着一本诗集,一个枕头的做梦者。

18、迁徙


  随着一路向北,九月,天气终于真正凉了下来,气温降到17度,几场秋雨后,幸存者们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
  在张岷的坚持下,每天傍晚他们都在路边停靠。夜间则再次上车,日夜兼程朝北赶去。谁也说不清楚什么时候会彻底停下来。
  沿途风吹草黄,秋长天阔,大到城镇,小到加油站,停靠岛,只要车队停下,见到的都是丧尸。
  它们或在野外游荡,或在建筑物上走下,缓慢地赶向呼啸而过,永远不可能追上的活动车队。
  偶尔几次生命探测仪响起,都在距离国道数公里外的大城市里,林木森以不安全以及食物不够为由,拒绝了一切关于搜救的提议。
  所有最早跟随他撤出化工厂的人心里都清楚得很——那些储备已经足够吃了。
  况且林木森在路上只要看见加油站与小型城镇就下令停车,将补给搜刮一空,这些日子里,他们的食物不但没有少,反而越来越多。

  柔妈从前是个时装设计师,她接下所有缝补衣服的活儿,开始改衣服。
  她总是看着决明外套口袋里的小熊脑袋,眼眶红红的发呆。决明把小熊给她,她不要,最后取来几套军服,比照着蒙烽,张岷他们的身材开始修改。
  几天后第一批改装的衣服完工,大部分男人们穿上从兵营里搜出来,并二次改良后的合身军装。
  柔妈笑了笑,说:"合身吗,决明?"
  决明坐在路边的椅子上,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张岷道:"宝贝,该说什么?"
  柔妈忙道:"没关系,小伙子穿着挺精神的。"她转身走了。

  决明穿一身土黄色的军服,带着顶野战队款式的帽子,面前蹲着六名初中生。
  一个小胖子比决明小了两岁,刚升初二,扯着他的肩膀看了看,说:"这是我们的队服吗。"
  决明说:"嗯,蒙叔说,以后你们归我管了,你们六个,要听我的。"
  "行。"一名男生比决明高了半个头,问:"认你当老大,你带我们打丧尸么?咱们叫什么队?"
  决明扯过手臂上的徽标,给他们看,孩子们有大有小,军服都是柔妈亲手改的,无一例外地缝上卡通徽标——紫色的蘑菇头,一根细细的杆。
  决明说:"我们是胆小菇队,不用冲上去杀丧尸,只要躲在他们身后就可以了,有任务的话,蒙叔会告诉我。"
  众小孩理解点头,一少年道:"蒙叔呢?"
  决明说:"他们是窝瓜队,也有食人花和地刺,负责肉搏和前线;我爸带的人会射击,是豌豆射手,双发射手和机枪射手小分队。"
  "那人呢?"小胖子翘首以望,夕阳下的货柜车尾,刘砚坐在货柜边缘,一脚吊儿郎当地晃,埋头组装一件机械。
  "他叫刘砚,是技术工种。"决明说:"他很厉害的,像个机器猫,有很多新东西,那天就是他的闹钟把你们救出来的。"
  小胖子道:"他是双子向日葵?"
  刘砚的军服胸口缝了一个双眼突出的大叔头像,决明道:"不,他是疯狂戴夫,开车库商店的那个。"
  众小孩笑了起来。
  决明学着张岷教的话,说:"谈谈你们吧。"

  决明掏出口袋里的小熊,随手晃了晃,示意他的队员们谈谈自己,彼此交流,相互了解。
  张岷则站在远处,饶有趣味地看着决明和他的队友们增进感情。
  "刘砚。"张岷说。
  刘砚头也不抬道:"怎么。"
  张岷说:"决明开朗了不少,以前他在学校没有什么朋友的。"
  刘砚嗯了一声,答道:"不客气,你可以让他多交点朋友。"
  谢枫桦坐在车里,帮刘砚登记零件规格号,忽然开口道:"决明感觉太小了。"
  张岷说:"他本来就不大。"
  谢枫桦笑了笑,说:"不,我的意思是说,他不像个初中生应有的心态,十五岁的男孩,思想和情商却接近十岁左右的小孩,或者十一岁……我听他说,你们认识的时候他才十一岁?或许是因为这些年里,你一直保护着他,令他的人际交往和沟通能力陷入了停滞。"
  张岷道:"没办法,他念书的时候不和陌生人说话,认为他的同学都对他……不太善意,11岁的时候头撞过一次,事实上学生们也喜欢嘲笑他,我找老师反映过好几次,转了一次校……"
  "不不。"谢枫桦说:"这个原因出在你身上。你就像一个避风港,这在心理学上叫做围墙效应,严密的保护,令他不愿意主动找人交流,和寻找责任。"
  张岷:"那我要怎么做?"
  谢枫桦道:"适当地给他点锻炼机会。"
  张岷:"不可能,太危险了。"
  谢枫桦笑了笑,说:"是吧,但把他放在你的背后,这实在欠妥。"
  "哲学家。"刘砚道:"我不觉得这有什么欠妥的,他们有自己的相处方式。你情我愿,有什么好多说的?你觉得他的智力健全吗?"
  谢枫桦的笔抵着下巴想了想,点头道:"智力倒是很正常,反而可以说很聪明。就是思维太发散了。张岷,你真的打算保护他一辈子?这可不现实。"
  张岷道:"这有什么不现实的。为什么不现实?"
  张岷的语气已经有点不悦,然而谢枫桦没有针锋相对地说下去,识趣地点了点头。
  张岷却似乎想分辨什么,语气带着平常少见的急促,说:
  "一辈子就是一辈子,五十年,六十年,直到最后一年一个月一天一小时一秒,哪里不现实?"
  "是我失言了。"谢枫桦道:"抱歉。"
  "没什么。"张岷的涵养还是很好:"他的老师也说过这话。你比她温柔多了,谢谢你的关心。"
  张岷转身走了,刘砚笑了起来,眼神里有种谢枫桦终于吃了瘪的得逞惬意。
  "哲学家。"刘砚赞叹道。
  谢枫桦哭笑不得,无奈摇头。

  "我爸和我后妈……"那小胖子仇恨地说:"就把我扔在那里,自己跑了。"
  决明静静听着,不发一语。
  有人问:"后来呢?"
  小胖子朝他们说:"后来我偷偷跟着上楼去,我爸回去收拾东西,我奶奶从房间里扑出来,把我后妈咬死在客厅里了,还把我爸咬了一口,活该他们。"
  决明说:"你爸没带你走吗。"
  小胖子有点残忍地说:"我偷了钥匙,把他反锁在家里,谁让他每天打我奶奶。我把钥匙扔进下水道里,跑下楼的时候碰上吴牧师,后来就跟他们在一起了。"
  决明点了点头,目光有点复杂。

  林木森下了命令,蒙烽远远喊道:"向日葵,胆小菇分队先上车!其余人戒备,出发了!"
  "你们看天上。"决明说。
  夕阳西沉,天际现出璀璨的秋季星空,绚烂繁华。
  "会有外星人来救地球,救人类的。"决明总结了他的谈话,让他的队员们上车。
  刘砚听到这话,嘴角不自然地微微抽搐,张岷笑道:"决明的论调……其实和牧师差不多,都觉得信天上的玩意就能得救。"
  刘砚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接过几份交到手里的车队检修汇总,吩咐人上车。
  汽油足够跑三千公里,轮胎却撑不住了,沿途还得再找地方补给,最好是城市,至不济也是路边的汽修店。
  然而货柜车的特定轮胎不多,翌日他们小心地绕过武汉,从长江大桥上过去,滚滚长江一望无际,两岸尸体飘零。

  渡江北上的五天后,他们绕开河南,进入陕西地界,第一辆货柜车的轮胎爆了,凌晨四点,最后一辆货柜车猛地鸣起喇叭,车头打横,六辆车先后在路边停了下来。
  幸好刘砚早已料到,调整了车队的顺序,否则一场连环车祸难以避免。

  黑夜里所有人都醒了,吵吵嚷嚷。
  蒙烽道:"都呆在车上!"他跃下中间那辆车,到后头去检视,三个手电筒照着车胎。
  刘砚道:"超重,你带的东西太多了,外加过度磨损造成的自然毁坏,按测试也是在这几天了。"
  林木森道:"没有备胎,怎么办?"
  刘砚早已想过这个问题,只期待沿路能找到备胎,然而一路走来,汽配店里完全没有轮胎。
  "等天亮。"高管胡珏下车,提议道:"不想弃车,就只能天亮后去周围看看。"
  林木森接受了这个提议,蒙烽去安排人巡逻,刘砚在车顶立起探测仪。

  天亮后,蒙烽与张岷各率一队人沿着公路尽头的岔道进行侦查,林木森脸色阴晴不定,十分烦躁。
  傍晚时两队几乎是同时回来了。
  "前面有一个居民区。"张岷摘下手套,吁了口气道:"里面有几家杂货店,但已经空了,像个很小的村庄,有小股丧尸游荡,大约近千只,没有正面接触。"
  蒙烽道:"沿着我们的方向,徒步行走四个小时,发现了一所希望小学,在公路以西,两条岔路的交叉口,粗略看去没有发现异常,有一个挖掘机,路还没修好。"
  林木森静了片刻,而后道:"走西边,绕过那股丧尸,两辆车先过去看看。"

  第三天上午,两辆货柜车抵达荒野上的一栋孤零零的建筑物。
  这里已进入黄土高原地质带,秋季风沙严重,极目所望,连绵的平原上就只有这一处地方建了个学校。
  离这里近二十里路的荒郊,土山的另一边是张岷所说的小型村镇。
  四面都是黄土,旷野中十分平坦,目光几乎望不见之处,则是隔开天与地的秦岭山脉。

  一条不大的河流于远方奔腾而过,观那去向,应是汇入黄河。
  这里道路不好走,离西安足有两天车程,穷乡僻壤,土地贫瘠。刘砚试探着看林木森的脸色,阴晴不定。
  蒙烽与张岷率人进去检查整个未竣工的学校,刘砚揣着兜在外头看,自胡珏来了以后,林木森开始咨询他的意见。胡珏说话很到位,提出的建议也点到为止,比起刘砚的直来直去,明显胡珏更得林木森的欢心。
  这正合刘砚的心意,他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朝林木森解释太多,毕竟他的特长是机械而不是公关与人际交流。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刘砚?"林木森与他的智囊交谈片刻后,期待地看着刘砚,这是数天里他首次询问刘砚的意见。
  刘砚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们要在这里安家了吗?"一名少年问。
  几个小孩在滚一个铁环从他们面前经过,林木森不耐烦道:"决明!把你的童军队带走!别在这里晃!"
  刘砚道:"我要进去看看。"
  "去吧。"林木森欣然道:"蒙烽会保护你。"

  刘砚走进学校内,它还没有竣工,水泥袋堆叠在后校操场上,滑梯与吊环,秋千,单杠倒是建好了,篮球场的地面没有铺水泥,跑道上的煤渣堆着。
  石灰墙壁已刷,一楼的角落,墙上喷着触目惊心的血迹,以及紫黑色的手印。

  "嗬——"一只丧尸撞开门,刘砚猛地抽身后退,枪声砰的一响,楼梯上蒙烽现出身形,将那丧尸一枪击毙。
  "你进来做什么。"蒙烽道。
  刘砚:"看看情况。"
  蒙烽说:"跟在我身后。"
  小队成员散进这个两层楼高的学校,蒙烽带着刘砚,沿楼梯朝二楼走,军靴踩在楼道里发出沉稳,坚定的声响。
  刘砚握着扶手抬头张望,蒙烽道:"有突发情况的话,你可以害怕的大叫,从后面搂着蒙烽中士的腰。"
  "嗯哼?"刘砚道:"找到几只丧尸了?"
  天空晦暗,阴沉沉地压了下来,蒙烽在走廊里巡了一圈,答:"很少,包括刚刚那只,一共只有三个,有一个戴着安全帽,应该是工人。林木森打算在这里定居了?"
  刘砚:"谁知道呢?"
  他走进一间教室,推开铝合金窗户朝后校园张望,篮球场另一头有间校舍。
  张岷巡完东边,带着人过来和蒙烽汇合。
  "报告伤亡。"蒙烽道:"我听见有人叫了,被抓伤?"
  张岷道:"咬伤,一个人,我让他去找林木森了。"
  "是那个么。"刘砚扬起下巴示意他们朝窗外看。

  篮球场上,穿着西装的胡珏带着一个男人走到篮板下,说了几句话。
  蒙烽眯起眼。
  那人转身就跑,胡珏掏枪,开枪,把那人当场击毙。

  三人沉默了一会,胡珏把手枪收进西装内袋,转身走了。
  刘砚道:"我不太喜欢这里,也不太喜欢他的一些做法……"
  门被推开,胡珏站在门外问:"刘砚,森哥找你。"

  他们离开教室,胡珏小声道:"你最好再给他点意见,我觉得这里不适合,地形太空旷了,像个孤岛。"
  刘砚低声答道:"你没发现么,他很想在这里长期发展,否则也不会让蒙烽仔细搜索了。"
  胡珏点了点头,刘砚问:"杀人的感觉怎么样。"
  胡珏静了片刻,而后答道:"坦白地说,很糟。你也缴过投名状了?杀了多少人?"
  刘砚道:"没有,他变着法儿让我杀人,我一直没听他的。"
  胡珏道:"但咱们吃的粮食,大部分还是他给的。"
  "是啊。"刘砚随口道:"有什么事,蒙烽可以保护咱们,希望他安分点。"
  胡珏道:"我会负责盯紧他的,不用担心,一直没有机会说,很感谢你们救了我。"
  刘砚笑了笑:"小意思。"
  蒙烽拍拍胡珏的肩膀,说:"大恩不言谢啦,亲。"
  四人下楼。

  林木森道:"刘砚,你觉得这里适合居住么?"
  刘砚道:"不错,有足够的教室,后校舍还有房间,我可以动手做几个风力发电机,暂时可以住下来。"
  林木森满意地点头道:"很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刘砚道:"或者我们可以在这里过冬,但冬天后就……"
  林木森笑了笑,递过一根烟,刘砚舔了圈嘴唇接过,想了想,林木森亲自给刘砚点了烟,一手搭着他的肩膀,说:"你要理解我,我也是为了大家好。"
  刘砚道:"怎么说呢……"
  "不必说。"林木森道:"好好干就行了。"
  他搭着刘砚的肩膀,在风里走过篮球场,刘砚竭力克制自己不去看那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你和胡珏。"林木森如是说:"以后就是我的左右手。你不太会和人打交道,这我懂,搞学问的人都不喜欢社交,听说钱学森从来不参与交际应酬……"
  "钱钟书。"刘砚道。
  林木森的笑容十分亲近,说:"反正是个姓钱的,森哥理解你们这些自闭的……学者。所以森哥也想明白了,你的性格实在不适合协调,容易得罪人。以后胡珏负责人事,你负责建设,咱们的家园就交给你了,森哥绝不干涉你。需要多少人打下手,你给胡珏说一声,让他们都听你的。"
  "好的。"刘砚点头道。
  林木森手指挟着烟,指向远处的挖掘机,说:"你能把那个改装成吊车么?得先准备卸货,来,我帮你一起。"

  刘砚看着那个巨大的挖掘机,欲哭无泪。

  林木森当然不可能真的打下手,干活不到一会,手下就用别的借口把他叫走了。而刘砚带着好几个人一直忙到晚上十点,疲惫得无以复加,用挖掘机充当吊车,把货柜逐一卸下。
  三天后张岷开始训练幸存者,流程还是按照先前化工厂里的一套。
  蒙烽则和刘砚带着人出去,蒙烽循序渐进,小心地扫荡二十里外的村镇,刘砚拆驾驶座锁盖,扯电线碰火花,发动汽车,把它们一辆接一辆地开回来。
  老式电动车,摩托车,拖拉机,附近村镇只有这些设备,西北地区经常停电,蓄电池和发电机倒是出乎意料的多。
  刘砚如获至宝,捡到一堆能用的和废弃的,废弃发电机只要简单翻修,几乎都派上用场。

  经过足足半个月的奔波,陕西、河南、湖北三地的交汇地界,总算一切上正轨,可以当做新的落脚点了。

  刘砚一直觉得这里不太好,那是种说不出来的直觉,但林木森一意孤行,谁也不愿意去触霉头,就像蒙烽说的:"你怎么说服他?难道告诉他这里风水有问题?"
  刘砚只得既来之,则安之,他拆下小学里的三根旗杆,搭配十来个电扇的扇叶,开始尝试制造三根十米高的风车。这个过程足足花了他近一个月的时间,劳动力都被他抽调去训练,白天训练完一个个累得半死,刘砚也不敢再让人来帮忙。

  只有蒙烽晚上值完巡逻,两人才在空旷的操场上开着小型发电机电焊,切割,一直忙到半夜两点。

  最后,架设发电机的当天,林木森百忙之中抽空前来观摩,他站得很远,生怕这些玩意会爆炸。

  "这东西能用?"林木森远远道,他觉得刘砚简直就像在做手工。
  刘砚摘下手套,手上全是血泡,看了他一眼,说:"不太确定!希望能!"
  林木森:"你以前做过这个?"
  刘砚:"没有,第一次做,函待改进。"
  林木森说:"加油,我支持你的发明创造。"

  "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支持了。"蒙烽不满意地咕哝道:"老子给你拉壮丁两个月怎么说?"
  蒙烽把它们用水泥浇铸,稳固地立在土坡顶上。多环线圈扯出,第一轮柴油发电机给磁力线圈充满电,磁性充沛。
  "你这是爱的力量,他又不爱我。你没发现么,他瞧咱们和张岷的眼光,只比看丧尸的防备性要少那么一丁点……"刘砚小声道。
  蒙烽:"为什么?"
  刘砚:"怕咱们有艾滋病。"
  蒙烽:"……"
  刘砚:"准备开始了,亲,祈祷吧。"
  蒙烽:"祈祷什么,亲,对谁祈祷?要给你磕头吗?"
  刘砚:"祈祷别失败,我实在很想让牧师过来帮我祈祷几句……"
  蒙烽不以为然道:"没关系,科学不都是这样的么。失败就当锻炼体力好了。又不丢人……"说着朝林木森一努嘴:"反正那家伙也不知道咱们在搞什么。"

  林木森站在土坡边上抽烟旁观,狂风吹得他的外套疯狂扬起。
  刘砚在震耳欲聋的风声与发电机的嗡鸣声中,朝林木森大声解释道:"这只是第一轮供电!要用柴油发电机给线圈带磁,风力带动它旋转以后,自身产生的电能就会流进整个回路……"
  林木森道:"不用解释!开机!"
  西北之地的狂风吹得旗杆摇摇欲坠,蒙烽抽出锁住轮轴的钢条,刘砚关上发电机,切换供电回路。

  一刹那天空,大地静了下来,三十来片扇叶嗡的一声,在狂风中化为虚影,犹如血色黄昏中绽放出的瑰丽花朵,磁线圈高速旋转,切割磁场产生电能,三台指示灯亮起。
  散落在地面的粗缆中,电流一瞬间飞向远方,整个学校中先是一闪,继而成功通电。

  校园一瞬间亮起明亮的灯光,小孩们的欢欣尖叫,所有人的欢呼响成一片。
  林木森点了点头,跨上电动车回去学校。

  刘砚与蒙烽牵着手,彼此的手都磨出了血泡,他们走下土坡,在横亘天地的,千万年开天辟地的玄色风中,回去那个温暖的家。

  2012年10月1日。

  建国日没有庆祝,我们在欢呼声中迎来了第一缕光明。
  爱迪生那道开天辟地的光照亮了我们的漫长黑夜,在丧尸潮爆发后的第四十七个日子里,电回到了我们的生活之中。
  现在的供电只能简单照明,大部分电能被储存进蓄电池组里,风力发电器需要定时保养,上油。下一步计划是准备特斯拉高压线圈作为防御设施,希望能起到抵抗丧尸的作用。
  有电就有了光,有了希望,崔小坤留下的改良芯片终于能够发挥作用。一个月前兵营里的谜得以解开。
  我打开了录像。当天蒙烽与张岷杀死的丧尸大部分是零散的,尸堆中间似乎发生了什么异变。二次死亡后的丧尸躯体失重般离地漂浮,朝着中间的某个点缓慢靠拢,被吸附在一起。
  越来越多的尸体朝中央聚拢,一层接一层,几千多具失去行动能力,大脑被毁去的丧尸血肉粘连,聚合成一只十米高的庞然大物站着。
  它起初没有任何举动,像在完成某种融合与变异,录像时间点上显示的5小时后,血肉巨人仍然站着,电量耗完,图像没了。
  这意味着什么?我反复看了几次录像内容,乏味的五个小时里没有错过一分一秒,也几乎让所有可能会提出意见的人看过,没有人能解读这段录像,都无法对这个现象提出有用的建议。
  所有人都在啧啧称奇,诧异丧尸完全死亡后的再次突变。
  还有一个疑点:这种巨人长途跋涉,要走向哪里?
  决明看完录像后,说就像天上有一个飞碟射下光束,许多尸体缓缓飘起来,吸到一起的感觉。
  他的想法有点独特,但当时的视角是固定的,没办法转向天空,我们看不到天上有什么。不过我觉得或许在红外线摄像机捕捉不到的地方,有一个"核"。
  这个核说不定肉眼看不见?会不会是它聚合了所有的尸体。地外生命这个说法实在太匪夷所思,可能性不大。线索就这么断了,只能先放在一边。

  蒙烽在附近的镇里找到了不少粮食种子,我和胡珏仔细商量过,来年开春可以尝试播种,虽然大家对种地都是一头雾水,完全没有经验,但最起码林木森的储备还可以吃很久。
  一切只有先尝试再说,我相信在他那足够吃十年的粮食耗完前,总能种出点什么来的。

  蒙烽认为这里虽然地形简单不利,但也并非完全不能防守,我们与张岷针对地形与建筑物,作了周详的计划。其中参考了几乎所有人的建议,包括林木森的,虽然他除了"好好干"和"支持你"以外,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反倒是小警察邓长河提到电对丧尸的作用。
  他曾经用两万伏的电棍放翻过好几只丧尸。参照这点,有电就一切都好办,蒙烽分析了丧尸密度,提出只要有一个电网拦住学校周围,就足够抵御上千只丧尸同时进攻。
  我设计了一个特斯拉线圈,用路过的几只丧尸作了次实验,效果很好。
  结合铁钉炸弹,电网,特斯拉线圈,守住这里不难,但愿这次能建立起一个真正的家园,我不想再逃亡了。
  不知道这片大地上还有多少人活着?
  不知道同样的天空下,是不是还有许多人像我们这样,在末世的灾难中努力生存,等候希望的到来。

19、定居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那句老话,大家求同存异,欢迎所有交流,但情绪请把握好,不要过度激动,感谢爆发的评论,加更一章
矛盾部分按快进拖过。
其实要避开大家的争议很简单啦,只要随便大笔一挥
让林木森在附近查看他的领地的时候,突然被什么坑里沟里跑出来一只丧尸抓死,就什么都解决了。
但那样整个故事也就不好看了,对吧?
给我几章缓冲,我需要笔墨来铺垫,很快,林木森就会退场了
这不仅仅是主角与黑帮老大的冲突,而是人道主义与利己主义上演了持续数百年的布满硝烟的战场
最终双方都按照自己的选择,获得了选择开始的那一刻,就注定会得到的结局

  张岷取出一根针,在酒精灯上灼过,扎入一名小弟的肩膀。
  "谢谢岷哥。"那人名叫王术,是跟着张岷训练的人,持枪训练数日后肩膀抬不起来,张岷只得过来给他检视。
  身为队长大哥,还要负责手下队员们的健康,张岷为人亲切,小弟们都对他很有好感,比起成天虎视眈眈的蒙烽,更多人乐意亲近这名神枪手队长。
  王术趴在床上,张岷又取了根针扎入。

  "不客气。"张岷说:"交女朋友了没有?"
  王术只有二十岁,一脸稚气,却带着痞子的嚣张与骄横,随口笑道:"岷哥别开玩笑了,这时候还交什么女朋友?"
  张岷笑道:"谢枫桦挺漂亮,听说咱们弟兄里,有好几个喜欢她的?"
  王术的脸红了,说:"闻弟喜欢谢枫桦,闻弟长得最帅,我们哪有份儿呢。"
  张岷道:"闻弟?闻且歌?"
  王术点了点头;"那小子挺多女人喜欢,就是刻板得很。"
  张岷又道:"森哥呢?也没个相好的?"
  "有呢。"王术道:"森哥的媳妇姓乔,以前我们喊她小乔,她不让喊大嫂,说生分了。"
  张岷漫不经心道:"小乔,后来怎么了?"
  王术说:"人太多了,车坐不下,女人们都带不走,小乔姐以身作则,带头下车。小葵她们是偷偷躲在帆布下面才跟着过来的……哎哟!岷哥你轻点!痛!"
  张岷停了动作,沉声道:"真是个……真是个……"
  张岷重重叹了口气,挨根将针收走,吩咐道:"好好睡一觉,下个月得出任务了,别没事光想着女人打炮,我怀疑你就是打炮打多了,右手抬不起来。"
  王术哈哈笑了出声,张岷收拾东西走了。

  十月将近尾声,气温一瞬间冷了下来,西北的风刮得正烈,电力充足是件好事,但纵然有电,这里的避难者们也做不出什么别的事情来。
  电力大部分作用只能供给照明,其余的接入蓄电池,电视是不可能接收到的,刘砚想方设法架设天线,多番调试,所有的频道都是一片雪花点。
  不仅仅电视,就连广播系统也陷入了彻底瘫痪之中,没有一个波段传出声音。
  决明每天的任务就是对着收音机左旋右旋,像个神经病人,把波段从左旋到最右,又从最右旋到最左。如果张岷不过来找他说话,决明可以坐着旋收音机旋上一整天。

  物尽其用,刘砚不得不服气,学管理的人就是专业。胡珏几乎把每一个人都派上了用场,牧师和谢枫桦教小孩子们读书,女人缝补浆洗,布置每一个房间。上午训练射击和体能,下午打篮球,傍晚自由活动,不时给林木森拟定各类演讲稿,每隔三到五天,晚饭前让林木森演讲一次。
  感情充沛,发乎情,止乎理,反复激励他的避难所成员。

  十一月的第一周,第一次正式行动开始,为了验收成果,蒙烽、张岷各带一队人,每队十八名男人,前往二十里路外的村庄寻找物资。
  胡珏随车出发,林木森授意他来监督,也是协助。
  胡珏上车便对刘砚的本事叹为观止,刘砚改装了所有能改装的东西,他用四辆小型卡车加挖掘机的前斗,以及半块货柜车厢做成运兵用的装甲冲锋车,载着他们悍然碾压进村镇西北面的入口,哗啦啦碾倒了一大片。
  "GOGOGO!"蒙烽率先跃下车,他的副手是那名片儿警邓长河。
  "还赌不?"张岷喊道。他的副手则是曾经扬言要杀了刘砚的黑道小弟闻且歌。
  "赌!"蒙烽道:"一包烟!看谁杀得多!完结点数!"

  担任副队长的生涯冗长而绝望,林木森定了规矩,正队长牺牲,副队长顶上,而要让蒙烽与张岷牺牲,唯一的可能只有等他们自然老死。
  杂牌兵经过近三个月的训练,终于展开第一次行动,他们的目标是深入这个占地不到五公顷的小镇,杀掉村庄内所有的丧尸,把所有能吃的东西带回去,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

  "有活的吗?"决明坐在副驾驶位上,十分好奇。
  胡珏朝车窗外看了一眼:"有的,比如说牛,羊,这些牲畜可以自己跑出去吃草。"
  刘砚道:"胡珏,出发前林木森说了什么?"
  胡珏道:"他让我负责处理善后事宜,如果有人感染,就地解决。决明,你想开车吗?"

  小队离开的半小时后,那架犹如装甲车般,被刘砚亲手改装过的庞然大物扬起车前铲,轰隆隆地碾倒了两间民房,把民房里的丧尸连着房子压成平地。
  "咻——"决明握着方向盘无目的乱撞,边撞边配音,这辆车集刘砚毕生功力于大成,铜皮铁甲,所向披靡。把村庄南部碾掉近一大半。
  "好了好了,方向盘还回来。"刘砚笑道:"你差点碾死一头牛……你看,有只狗在朝你叫了。"
  决明停车,问:"可以养吗?"
  刘砚蹙眉,喃喃道:"最好不要……或者送给林木森养一段时间,我总怕动物身上也有病毒,万一被传染上就冤了。胡珏,希望这次别有人感染,否则你又要开枪了。"
  "我不会再杀了。"胡珏道:"那天晚上我开了枪……我……晚上一闭上眼,面前就是那个人的脸,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当时没想太多,但开完枪,我才后悔了……那个人他躺在地上,血渐渐漫出来,我……整个晚上,脑子里都是这个画面。"
  刘砚静静地看着他,不吭声。
  "他叫杨清和。"刘砚说。
  胡珏点了点头,答道:"我会记得这个名字的。你就不怕……蒙烽他们,也变成这样的人吗?"

  刘砚道:"你在怕,一旦开了头,杀了一个,就会杀下一个,越来越多,是吗?害怕最后变成漠视血和生命的人,几条,几十条,几百条性命,都无动于衷。林木森让我杀第一个被感染的同胞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最后我没杀,蒙烽也没有。杀一个或者几个人,只要扣动扳机就行了,关键是在这之后,你还是不是人,多半和为了生存吃人的丧尸,也没太大区别了。"
  胡珏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人生而平等,谁也没有裁判他人生死的权利,刘砚,如果我在这里被感染了,你会给我一枪么?"
  刘砚答道:"当然不。但你没有亲人在这里了,你想回去向谁告别?"
  胡珏想了想,答道:"也是,给我点吃的,我会自己走。"

  寒风犀利,一刀一刀地刮过,车里刘砚和决明玩累了,刘砚缩在外套里,帽子盖在脸上瞌睡。决明打开一本小本子,学着刘砚记日记。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外面飘起雪花,运兵车前凝了一层薄薄的霜,车外,蒙烽拍了拍窗子。决明茫然地朝外看,打开车窗,继而摇醒刘砚。
  "亲,你居然用韩国货,我们不和你玩了亲,要孤立你。"蒙烽戳了戳决明的脑袋,决明马上把他的韩国卡通日记本收了起来。
  刘砚同情地说:"孤立人是不好的,只要他的日记本里没有夹着什么奇怪的组合照片,还是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决明道:"别欺负我!我爸会揍你们的!"

  话音刚落,张岷回来了,愤怒的声音传到车前,三人不语地朝外望。
  "你干什么!"张岷吼道:"谁让你开枪的?!"
  胡珏登时蹙眉,推开车门要下去,却被刘砚按住。

  闻且歌握着枪,站在一边挨训,身后是两名小分队队员,身上都负了伤,没有人倒下,也无人死亡,然而脖颈上,手臂上的伤口昭示着他们的命运。
  伤者还没死,然而所有人都清楚得很,他们活不了。
  闻且歌一脸平静,张岷怒吼道:"我允许你开枪了么!!出发前不是告诉过你!有队友受伤了必须先带他回来检查!谁让你当场开枪杀他的!!他不一定是被丧尸抓伤的!"
  张岷越说越怒,以枪托狠狠给了闻且歌一下,闻且歌登时倒在雪地里。
  张岷调转AK,朝向闻且歌,蒙烽马上道:"张岷。"
  张岷犹如被激怒的猎豹,蒙烽一手按上枪管,张岷才喘息着收起步枪,望向刘砚,眼神里带着恳求。
  "三个人受伤,我还没搞清楚状况,这混蛋当场就开枪打死了一个。"张岷道。
  张岷给另外两个人检查,收起手电筒,而后道:"你没事。"
  那人就像重获新生,站着大哭起来。
  "我呢。"另外一个人问:"张教官,我被感染了?"
  张岷道:"你被咬伤了,目前还不清楚……"
  那人道;"让我回去和老婆告别,可以吗,求你了。"

  张岷道;"当然……上车吧。"
  "地方查清楚了?"胡珏问。
  "查清楚了,有牛,也有逃出猪圈的猪。还有储粮,面粉,干面条,谷仓里还有不少米。"蒙烽道:"你们受伤的人注意别碰到家畜,这样,张岷带你手下的人开车运第一批食物回去,把受伤的人也送回去,待会再开车过来运走剩下的。胡珏,有没有意见?"
  胡珏道:"没有,送他到篮球场上等,我回去解决。"
  张岷麻木地点头,疲惫道:"上车。"

  张岷开车驰出村庄,蒙烽带着刘砚与剩余的队员们去生火,把闻且歌绑了起来,放在角落里。
  雪越下越大,土制装甲车驰出村落,停在旷野中,大雪温柔地覆盖了黄土高原,极目所望,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

  张岷没有执行林木森的命令,把两名伤员都载回了基地,让感染的那人在篮球场外等候。
  此刻已是夜晚十一点,胡珏去向林木森回报,刘砚开始检修设备。

  夜间,外面的雪沙沙作响,哭声仍时不时传来,蒙烽睁着眼,忽然又想东想西的。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刘砚,吻了吻他的脸。
  "怎么。"刘砚问;"胡珏怎么处理的。"
  蒙烽道:"他让受伤的人住在篮球场后面的校舍里。"
  刘砚点了点头,蒙烽又道:"张岷被降职了,王术担任队长。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么?"

  "你在想。"刘砚说:"如果被感染的是你,我会怎么办,是么?"
  蒙烽嗯了一声,刘砚说:"你总喜欢想这些'如果'。"
  蒙烽说:"其实我挺想看你可怜巴巴,在外面把爪子伸进来,想拉一拉变成丧尸的我的手。"
  刘砚道:"如果有那一天,你大可以不用客气,尽情地抓我一下,然后咱们就可以关在一起了。"
  "我不会的。"蒙烽嘲讽地说:"我可不会这么便宜你,我会说,你必须活下去,连着我的份一起,亲爱的。电影上不都这么说么?"
  刘砚:"……"
  蒙烽唏嘘道:"刘砚,你要好好活下去。爱上别的人,过自己的日子……"
  刘砚:"够了!"
  蒙烽拍了拍刘砚,被刘砚推开,蒙烽意识到刘砚真的生气了,不敢再开玩笑,忙凑过来偷看他的脸。
  刘砚表情不太对,蒙烽马上慌张了,开始哄他,刘砚一直没吭声,蒙烽哄了几句,困得撑不住,打起了呼噜。
  刘砚:"……"

  翌日,刘砚下楼时吴伟光仍在给一个男人,一个老人和一个女人布道。
  刘砚领到早饭,坐在食堂里决明的对面吃饭。
  "扒拉菜不是个好习惯。"刘砚说:"决明,你怎么好像和于妈有仇的样子,嫌不好吃么?"
  决明道:"我讨厌吃土豆,我要吐了。土豆煮稀饭的味道很奇怪你不觉得吗。"

  他们耳中传来吴伟光的声音:"再过几十年,你们会在天父的国度再相见,不要悲伤……"

  于妈分发完饭,听说了昨晚的事,长叹一声,用围裙擦手,坐在另一桌边,朝一名年轻人道:"你哥好了?"
  那年轻人双眼通红:"我哥伤得有点重,吓死我了,陪着我走到这里,现在剩我一个,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活着啊。"于妈语重心长道:"年轻人,我年轻的时候,老头儿就生病死了,我无儿无女的,也没个念想,侄儿侄女,姐妹都离得远。好不容易才在食堂里找了个活儿做饭,照你这么说,我不早就该死了?"
  "活着多好啊。"于妈摸了摸那年轻人的头:"为你自己活,你哥也是这么想的。去和他谈谈,来,给你两个烤土豆带着,还热腾的。"

  刘砚小声道:"于妈才像个传教的。"
  决明答:"嗯,她可以和那个大叔换换……"

  早间刘砚沉默了很久,也想了不少事,他总怀疑这里面有什么。
  "停下!"刘砚朝走廊里一个快速跑过的小胖子道:"你是胆小菇分队的么,有任务给你。"
  小胖子气喘吁吁,倒退回来,问:"疯狂戴夫,有什么事?你要拿我们测试你的新发明么?这太不人道了!我可不想踩钉耙。"
  刘砚认出他的肩徽,示意他过来,小声道:"没有的事,去把这张纸条给队长决明。"

  片刻后,一名初中女孩过来,轻轻地说:"闻且歌在后操场上,吃过早饭就在那里了。"
  刘砚沉默片刻,下楼在漫天小雪中穿过后操场,关押病人的栅栏外,闻且歌在那里静静站着不发一语。
  刘砚看了一会,退入教学楼。
  大雪起,训练暂停一天,所有人都无所事事,吴伟光与谢枫桦并肩坐在楼梯的台阶上。
  "牧师。"刘砚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这件事很重要。"
  吴伟光起身,刘砚与他小声交谈几句,吴伟光的脸色变了。
  "这……"吴伟光叹了口气,问:"您确定一切都是真的么。"
  刘砚看着吴伟光的双眼,说:"您愿意去么。"
  吴伟光沉吟片刻,离开教学楼,朝后操场走去。

  刘砚则沉默地在谢枫桦身边坐了下来。
  谢枫桦道:"发生了什么事,昨天张岷为什么发火?"
  刘砚抿着唇,点了点头,说:"他就是这一切的原因。"
  谢枫桦道:"闻弟?"
  刘砚点头道:"你知道他从前是做什么的?"
  谢枫桦想了想,说:"王晖告诉过我,闻弟以前学业不太好的……辍学了。他只是个小孩,高中老师不太喜欢他,经常挖苦他……导致他的成绩很糟,最后逃课跟着王晖混,其实他的人文学科不错的。"
  刘砚道:"嗯,挺闷的人,不太爱说话的人语文大部分都不错,他们有很多时间去……思考文学和哲学里的一些观点。"
  谢枫桦说:"可惜他的老师……显然不太喜欢他的作文,他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我们偶尔也会聊聊文学,历史和艺术,偶尔以王晖生前的事为话题,刘砚,他可能……心里也很愧疚,这样的人有救。"
  刘砚道:"我也觉得他有救,我打算以闻且歌为突破口,想个办法和林木森分家……他不明白咱们现在的最大敌人是丧尸,而不是彼此。蒙烽和张岷去例行巡逻了,不知道多久才回来。等他们回来就准备行动吧。"
  谢枫桦道:"怎么分?"
  刘砚:"等蒙烽和张岷回来,让他们带咱们走,那边的镇子里可以住人。"
  谢枫桦道:"会产生暴乱吗,我看这里还有不少人忠于他……尤其他的小弟们都是亡命之徒,有点危险,万一抓人当人质,你怎么办?"
  刘砚叹了口气:"之前尽量避免和他产生摩擦,就是因为这个。你们不能把所有责任压在我身上,就没有别的人动过念头么?"
  谢枫桦摇了摇头:"对不起,很惭愧,我从来没和黑社会打过交道。"
  她想到流血事件一开始,不知道得死多少人,不禁打了个寒颤:"你总不能把跟着他的所有人都杀了……"
  刘砚:"这非常头疼,我不敢完全相信胡珏,也不敢找他商量。假设事情朝着最坏的方面发展,要和林木森火拼,他输了,死了,留下他的十来个小弟们,就不会表面顺从,却怀恨在心,以后杀其他人报复么?要么一次全部屠杀掉?把……他们集合起来,挨个一人一枪吗。"
  谢枫桦抿着唇,事情十分难办。
  "咱们这个小小的流亡队,现在形成了好几层阶级呢。"谢枫桦说:"金字塔的顶端,是以林木森为中心,包括他的小弟们的圈子,他们除了训练,几乎不用去出任务。也不需要面对太多危险,只要坐着吃就行了。"
  刘砚点头道:"一旦林木森失去首领的位置,他们就得像其他人一样劳动,特权地位没了,都会怀恨在心。你们不能拿枪逼着他们干活,也没法劝服他们,这些种子埋藏在心里,迟早会引发出来。屠杀他们吗?全部关在一个房间里,其他人拿着枪在窗子外面杀?我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放逐他们?如果有人要报仇,一定会回来添乱。"

  谢枫桦沉默不语,又道:"确实很难办,第二个圈子是你们这些在干活的人,这没什么好说的;第三个圈子就是我们这些人了,只能尽力帮忙。"
  刘砚说:"有什么办法,是能让林木森安分点,其余人又不伤筋动骨的。"

  "挑拨离间。"谢枫桦轻轻道:"让他们自己内斗,林木森就没空做别的了。胡珏说不定有办法,但你得先确信他不会出卖咱们。待会我也去和闻弟谈谈,他不是坏人。"
  刘砚点了点头,开始思考矛盾爆发后,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

  谢枫桦抬头看了一眼,说:"闻弟跟着牧师走了。"
  刘砚马上沿着操场走去,吴伟光打开圣经,摸了摸闻且歌的头,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闻且歌双眼通红,肩膀不住抽搐,似乎在哭。
  "宗教的洗脑力量确实挺强大。"刘砚道,他和谢枫桦在走廊停下。

  谢枫桦微微一笑,说:"哲学在于'思',而宗教在于'信',当'思'进入迷茫,人类就会转而为信。其实终其本质,都是在讨论生和死的问题而已。"
  刘砚道:"但像闻且歌,你觉得他会被牧师洗脑么?"
  谢枫桦莞尔道:"不一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哲学想法,你看他在雪地里站了一早上,不就是在'思'么。"
  "对于愧疚的人,恐惧的人,陷于苦痛的人,凭'思'无法获救的人,宗教就成为一剂良药。"

  "但对于意志坚定,心神宁静的人,这些人永远也不会被它影响。"
  刘砚笑道:"其实我有信仰,我心里的神祗另有其人,他或许比救世主更强。"
  谢枫桦道:"胡先生呢?他垮了么?"
  刘砚答道:"我看他已经有点扛不太住了……副手什么的,真是谁干谁倒霉。"

  远处,闻且歌抬头,眼眶红肿,看了刘砚一眼。
  吴伟光说:"死者已逝,闻先生,你有忏悔的心,主将赦免你。从此耶稣的宝血将流淌在你的身上,驱逐你内心的魔鬼。"
  刘砚走向他们,牧师合上了圣经,说:"刘先生让我前来,我们在此一起恳请你,在面对邪恶与蛊惑之时,勇敢夺回你的灵魂。"

  谢枫桦道:"闻弟。"
  刘砚道:"闻弟,你不是坏人。"
  闻且歌闭上眼,点了点头。
  "谢谢。"闻且歌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刘砚道:"现在请你告诉我,出发之前,林木森是怎么交代你的?还有别的内容么?"
  闻且歌看着刘砚,嘴唇有点发抖。
  刘砚:"是林木森让你杀了他们的?你明白我的意思,闻弟。"
  闻且歌站了很久,而后道:"没有,是我自己做的。"

  刘砚点了点头,他没有得到预料中的最佳答案,但看得出闻且歌在说实话。
  谢枫桦道:"闻弟,为什么这么做。"
  闻且歌:"我……不知道,那天胡珏开枪后,他夸奖胡珏,说'做得好,这种情况下,我们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想……当头儿,提升自己的地位。我真的是……昏了头了,刘砚,你……你……"
  闻且歌的声音发着抖。
  刘砚期待地看着他的双眼。
  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闻且歌说:"你杀了我吧。"
  刘砚道:"我没有资格审判你,闻弟,你已经审判了你自己,但请先留着性命,你还有别的事要做。"

  "你们在做什么?"远处一人声音响起。
  三人马上警觉噤声。
  胡珏站在过道里,看着他们,而后道:"刘砚,森哥有事找你商量。"
  刘砚道:"暂时保密。"继而转身跑上二楼。

20、锋芒


  刘砚只得一整衣领,跟随胡珏上楼,胡珏低声道:"你有麻烦了,具体什么原因我不清楚,但你得千万小心,别说错话。"
  刘砚点头示意明白,胡珏推开林木森的办公室门,其余人退出室外。

  "找你大半天了,在做什么?"林木森坐在一张转椅上,背对刘砚,面朝窗外的大雪,手里玩着一把枪。
  刘砚道:"在聊天,今天不是正好休假?"

  他侧身坐在林木森背后的办公桌上,瞥见桌子的边角放着两本东西——决明的日记本与自己的日记本。
  刘砚的日记本上对林木森略有微词,但那还远远达不到被问罪的程度,决明的日记本就难说了。
  刘砚心念电转,林木森又道:"哦?跟谁聊,聊什么?我看你,倒是和新来的那些朋友打得一片火热。"
  刘砚道:"和牧师,哲学家看雪看月亮看星星,谈谈诗词歌赋,人生理想……我们邀请过你,你愿意的话,随时可以加入我们。"
  林木森的转椅打了个旋,正面朝着刘砚,笑道:"森哥没什么文化,你们高材生的谈话,都听不懂,今天有人在走廊里捡到两本日记本,我不敢随便翻,尊重你们新新人类的隐私,你拿去问问是谁的。"
  "好的。"刘砚道:"包在我身上。"
  他收起笔记本,森哥又道:"这几天我想了想,咨询胡先生的意见,作了两个决定。"
  "如果我没有记错。"刘砚道:"胡珏还是我推荐给你的。"
  林木森欣然点头:"你推荐的人很不错。"

  刘砚道:"对了,蒙烽呢?"
  林木森道:"这就是我的第一个决定涉及的问题,咱们的粮食马上就得吃完了。"
  刘砚心道扯淡,昨天才运回来米面,牛,猪,粮食都是按吨算的,满打满算按一百人的粮食,每天吃一百斤的口粮,一吨粮食够所有人吃上二十天,搭配点土豆能吃一个月。林木森沿途搜刮的储备只怕已接近上百吨,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一个多月里吃完?只怕还吃不了20%。
  林木森的心态刘砚很清楚——缺乏安全感。
  林木森拼命减少配给,坐立不安,生怕某一天没有进项,粮食迟早会被吃完,就算囤积了近十年的粮食,也没有半点打消他这个念头的作用。
  源源不断的进项同样不能消除他的危机感。要解决这想法,根源只有一个,向他证明,他们有自己制造粮食的能力,并且这些粮食足够解决大部分人的需求。
  刘砚道:"我之前详细地与胡珏讨论过这个问题。"
  林木森眉毛微一动,似乎有点意外,问:"胡珏的主意是你告诉他的?你们经常私下沟通?"
  刘砚暗道糟糕失言,转了话头,现出不悦神色:"他没告诉你么?喜欢拿别人的想法邀功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林木森像只狐狸般笑了起来,摇头道:"刘砚,你太年轻,只要是对咱们这个团体好的建议和设想,谁提出来的,又何必斤斤计较?"
  刘砚淡淡道:"好吧,森哥说的对。"

  林木森倾身把烟屁股按熄,重重朝椅上一靠,双手手指交叉摆在腹前,淡淡道:"不能坐吃山空,胡珏认为,我们应该积极拓展新的渠道。"
  刘砚点了点头,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林木森说:"周围有不少资源可以用,不像咱们在裕镇的时候。东边的山头可以打猎,河水里可以捞鱼,我让张岷和蒙烽各带一队人,到东西两个方向去看看地形。顺便找湖泊,田地。"

  刘砚说:"其实这个建议是我最先提出的,我们带回来一个麻袋,里面是谷种,等到开春的时候,可以在那边的镇上开垦种田,大家一起迁徙过去。我看过了,那里的土地要种植绝无问题。我记得上次招收的人里,还有一个华中农业大学的大四学生……"
  "很好。"林木森道:"计划和我的设想有点出入,大体还是一致的。"
  "有什么出入?"刘砚问。
  林木森:"基地还是在这里,分一批人去开垦,没有必要全部过去。"
  刘砚一听就明白了,他说:"但是那边地形和建筑物群都不利于防守丧尸,我需要挪用这里的大部分防御措施。"
  林木森:"所以这是我的第二个决定,防御措施怎么能拆?好不容易才建起来的。你得白手起家,自己解决这个问题,可能你需要找几个你的伙伴,提前规划一下。这个冬天,你可以尽情地让蒙烽出去为你搜索物资,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开春的时候我要看到成果。"
  林木森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他打算自己留在这所小学里,像个什么也不做的国王,带着一群跟班坐享其成。
  其余人则将被赶到那个破败的村镇里,种田,养家畜,为他提供一日三餐,若再来点米酒,烟草就更完美了。

  刘砚隐约有了计划,这是目前最好的结果,只要和他分开,就能解决大部分的矛盾。
  至于要养让大家劳作养林木森的主意,蒙烽回来听到了,只会给他一脚。

  "好的,没有问题。"刘砚道:"我这就去做。"
  "你的工房还是留在这里。"林木森点头道:"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得保护好你自己。蒙烽很有能力,他能保护好去村里住的人。"

  刘砚道:"我回去了,你派蒙烽和张岷的搜索范围是多远?交通工具呢?"
  林木森道:"一百八十公里,吉普车,我亲自在地图上圈的范围,怎么?"
  刘砚心内默计,一来一回,外加四处查看,兜圈的时间,起码需要两天。
  "没怎么。"刘砚笑道:"随口问问。"
  他正转身离开时,林木森忽然道:"刘砚。"
  刘砚转过身,看着林木森的双眼。
  林木森:"我总觉得你,似乎不太喜欢我,是这样?"
  "森哥你言重了。"刘砚嘴角勾了勾,他万万未料到林木森自己会控制不住,先一步说出这句话。他既有开诚布公的意思,自己和决明就是暂时安全的。
  林木森淡淡道:"你是可造之材,要听话,知道吗。"
  刘砚:"森哥,坦白地说,我有时候心里确实有点不舒服。"
  林木森道:"不舒服你可以说,我的帮派里一向是畅所欲言。这里我年纪最大,从刚开始你们过来投奔我的时候,我就把你们当做自己的弟弟一样看待。"
  刘砚叹了口气,说:"森哥,你提供了让我们赖以生存的资源,在第一次逃亡的时候接纳了我们,给我们吃的喝的,这点,我和蒙烽都很感激你。"
  "但我觉得人生而平等,你是我们的领袖,而不是皇帝。你给我们吃的,喝的,我相信是因为你心里有怜悯,愿意在这个大家都无法自保的时候站出来保护我们。我们也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你有需要的时候牺牲生命,来成全你和其他人的幸福,作为回报。"
  "蒙烽一直是这么想的,他很强,但谁能说的准呢?这是情义,而不是服从,是彼此之间的信任,而不是……以前那些精英总喜欢说的,中国人骨子里的'奴性',我相信我们没有奴性。"
  "所以哪一天,我们其中有一个受伤的时候,我希望你给点吃的喝的,给我们一个和你告别并祝福你的机会,再目送我和他一起离开,彼此说声'永别了朋友,祝你好运'。而不是指着我的脑袋,直接给我一枪。"
  林木森静静地听着,不置评价。

  林木森道:"我会反省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日三省吾身,是这样么?"
  刘砚:"对。"
  林木森道:"以后凡事会问问你,对了,你说到我对你们的保护,我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是关于吴牧师的,差点忘了。"
  刘砚:"牧师怎么了?"
  林木森道:"他的有些行为我不太喜欢,比如说领食物的时候,他总是说'感谢主',也让其他人说'感谢主'。吃饭的时候要说'感谢主赐予我们食物',睡觉前说'感谢主提供给我们一个安全的归宿'……诸如此类的言论还有很多。"
  刘砚:"……"
  林木森:"他完全不知道,给他吃的喝的,给他一个住的地方,是我。保护他的人是我的手下,他告诉其他人,是救世主在保护这里的所有人,包括我。"
  刘砚:"这是神职人员的常态……怎么说呢,森哥,你可以把他说的'主'当做是你……"
  林木森:"我很肯定他说的不是我。"
  刘砚头疼了,根本没法向林木森解释这个问题,正要缓和矛盾时,林木森冷冷道:"既然他觉得他的主在保护他,待会你就让他出去,给他三天的食物,让他离开这里,去找他的主。"
  刘砚蹙眉,端详林木森,确认他是不是认真的。
  林木森一手甩着枪,漫不经心道:"你觉得这么处理可以么?你看,我反省了自己,开始询问你的意见了。"
  刘砚深吸一口气,道:"森哥,我替他求个情。"
  林木森道:"或者你负责让他把感谢主换成感谢森哥,也是可以的,从前的事就过往不究了。"
  "这个……估计有点难。"刘砚道。
  林木森:"要么去告诉胡珏,叫他让那个牧师彻底闭嘴。"
  刘砚点头道:"好的。"
  林木森懒懒道:"再让我听见一次,他就真的要去见他的主了,其实我考虑过用别的方式,可以一枪送他过去。"
  刘砚点头,不再浪费唇舌,转身离开前,门再次被敲响。

  胡珏推门进来,刘砚离去,胡珏道:"刘砚,先别走。"
  刘砚停下,林木森抬眼注视着胡珏,胡珏道:"外面来了一辆车,车上有两个从西安逃出来的人。"
  刘砚:"有难民来了?"
  林木森说:"胡珏你负责解决,看他们有没有留下来的资格。"
  胡珏道:"是一男一女,我觉得你应该亲自见他们,因为他们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丧尸?"刘砚马上隐约察觉了问题。
  胡珏点头肯定了刘砚的猜测:"入冬了,所有的丧尸都在南下,一大波丧尸潮足有十万,正在朝咱们的方向前进,根据他们的消息,还有不到一天就要抵达这里了。"

  办公室内一阵漫长的宁静。
  刘砚:"十万只丧尸?"
  胡珏:"十万只丧尸。"

  林木森道:"刘砚,你去准备一下,我知道你听得懂的,你是聪明人。胡珏,把那两名新来的带过来,我问问他们情况。"

21、天谴


  "马上让所有人行动起来!"刘砚匆匆下楼:"把库房里所有的设备都搬出来,快!"
  胡珏追在刘砚身后,跑过整个操场:"有用吗?"
  刘砚道:"一定可以的,胡珏!你派人出去,想办法把蒙烽和张岷找回来!快!其他人跟我来!搬东西!谢枫桦!让丁兰过来!开库房!"
  那一瞬间整个学校里的人都惊惶了,宿舍,教室内奔出不少人,站在教学楼后,远远地看着刘砚。
  丁兰的手发着抖,几次险些把钥匙掉在地上,谢枫桦接过,打开大锁。
  刘砚转身道:"你们……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上百人茫然地看着刘砚,一人问:"丧尸要来了吗?蒙烽在哪里?"

  风雪中,人群反而显出难得的镇定。
  刘砚道:"蒙烽出去侦察了,马上就会回来,西北方向有一大波丧尸正在接近,它们在躲避冰雪,很快会经过我们这里。我事先已经做好了防御措施,现在请大家协助我,完成应急设备。"
  胡珏道:"丧尸群只是经过,可能有一部分会侵入,只要听刘砚的,保证大家都没事。"
  刘砚说:"我会和你们在一起,等蒙烽回来,相信我,我们所有的人都能活下来,快!开始搬东西!把发电机全部搬到楼顶去!"
  人群散开,按照吩咐开始搬设备。
  "林木森呢?"吴伟光过来说。
  刘砚:"还在楼上,和新来的两个人说话……牧师,你带着小孩们上楼顶,把电线扔下来,你叫钱淮仁对吧,我记得你,你带三个人,把所有的电线接头都拴在铁丝网上。"
  刘砚在整个教学楼里奔波忙碌,一时间兵荒马乱,所有人都开始跑动。男人们把蓄电池组抬上教学楼顶的天台中央,那里早已在一个月前就浇铸上十三根水泥管。
  顶楼寒风凛冽,狂风几乎要把耳朵给刮下来,刘砚让人把三米高的风力发电杆挨根插进水泥管中,上百根扇叶开始疯狂旋转,背后拖着长长的,一道雪花卷起的龙卷,那场面颇为壮观。
  "刘砚,这就是你的防御措施?"王术上楼道。
  刘砚回头,见是林木森身边的跟班,问:"森哥呢?"

  "他让你开库准备物资,意思是叫你检修汽车,打开库房,把车库里的车开出来,你就折腾这一堆破玩意?刘砚,你是装傻还是真傻?!"王术说。
  那话一出,天台上的十来个人登时警觉,钱淮仁问:"怎么回事?他要扔下我们逃跑?"
  王术道:"十万只丧尸!不跑还等什么?刘砚!你疯了么?"
  刹那所有人惊慌起来,刘砚道:"都别怕,我去和他说。"
  王术阻拦道:"他现在没空见你。"
  刘砚几乎忍无可忍,然而大敌在即,蒙烽张岷都不在身边,不能再生事,胡珏插口道:"森哥在做什么?"
  王术道:"他在……算了,刘砚,你到底想怎样?"
  又一人从三楼上天台,是个陌生的男人。
  "我姐在和他说话。"那男人道。
  刘砚一想就明白了,这人是新来的。
  "安静!"胡珏道:"刘砚不会送死,更不会让我们送死,相信他!"

  刘砚道:"把开关和电线牵过来,其他人可以下去了。王术,别啰嗦,小心我让决明去告状,张岷会揍死你。"
  胡珏看了一眼表,已经是中午,刘砚朝其他人说:"饭还是要吃的,都放心,回去吃饭,待会我会给你们详细解释。"
  胡珏会意带着人下去开饭,那男人伸出手:"你好,我叫唐逸川,你叫刘砚?"
  刘砚道:"对,林木森什么时候能见人?"
  唐逸川摇头,眼望四周立起的风力发电机,说:"不清楚,你准备了双弧分能式特斯拉线圈?"
  刘砚微有点意外:"对,你也知道这个?"
  唐逸川道:"我是搞物理学能源这块的,这个设计不错,还得再加强一下,初级线圈线路不太平衡,容易产生小面积爆炸。"
  刘砚松了口气道:"你来得太及时了,咱们下去说。"
  丧尸还没有来,人心惶惶在胡珏与吴伟光的努力下逐渐安定下来,当然,最后拍板的人还是于妈。
  于妈边分食物边说:"你们看啊,今天吃的和平时一样,大家都会好好活着的,不然怎么可能不把肉拿出来?"
  这句话彻底安了幸存者们的心,大家散在食堂的各张桌子前,开始吃午饭。

  刘砚面前摊着一张图纸,唐逸川趴在对面,以钢笔修改了几处电路,插回笔帽,说:"这样能持续得更久,雪天水蒸气多,线圈一定能产生很大的作用。"
  刘砚嘴里塞满了饭:"你觉得电对丧尸有用么?"
  唐逸川和刘砚对视一眼,唐逸川点头道:"有,电能作用非常大,瞬间产生的高电压能摧毁它们的中枢神经系统,彻底废掉它们的行动能力。"
  刘砚如释重负,这也是很久以前,他与方小蕾商量过的。
  丧尸与人类其实没有多大不同,它们并非完全不死,核心中枢都在大脑——大脑以微量电荷运转,指挥全身行动,通过中枢神经发送指令。
  一旦电流毁去它们的中枢神经系统,剩下一个只能张嘴的头部,就能彻底解决问题。

  特斯拉线圈是一种使用变压器,将电压瞬间升上百万伏的高频电压设备,奈何在丧尸潮爆发的情况下,大部分地区都已断电,几乎没有人尝试过。
  "你姐姐是做什么的?"刘砚道。
  "她是个演员。"唐逸川道:"这事说来话长……你们这里,那位叫森哥的是头儿?"
  刘砚说:"情况有点复杂,我得马上去修改线路,大家安全活下来后,咱们再详细聊吧。"
  唐逸川爽快点头道:"行,我来协助你。"
  刘砚:"你能让你姐姐稳住林木森么?"
  唐逸川一听就明白了,他静了片刻,而后道:"可以,但他已经在……"
  刘砚说:"去和她说说,让她说服林木森留下来。"

  刘砚回去取了几个分流器,大部分地方的电灯都熄掉了,除了教学楼大厅。
  他在大厅二楼的台阶上拆开一个变压器,对着图纸上,唐逸川标出来的地方开始改装。
  "有什么能帮你的么。"谢枫桦拿着饭盒过来坐下。
  刘砚看她的饭盒一眼,说:"没有,你就吃这点东西?怎么和我们吃的不一样?"
  谢枫桦耸肩,用勺子拌了拌泡饭。
  谢枫桦说:"你才发现?"
  刘砚道:"你去告诉胡珏,如果他区别待遇,不让你们吃饱的话我会拿他试我的特斯拉线圈。"
  谢枫桦笑了起来:"他多半不知道那是什么。"
  刘砚道:"他只要知道是很厉害的玩意就够了……帮我把这个固定住。"
  谢枫桦协助刘砚卡着一个弹簧片,又道:"你看见新来的那位女士了么?"
  刘砚:"没有,她怎么了?被感染了?"
  谢枫桦道:"不,她很健康,你猜猜她是谁?"
  刘砚蹙眉,以螺丝刀小心地旋开一个螺钉。
  谢枫桦说了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刘砚险些把螺丝钉掉进变压器里去。
  "真的?"刘砚道。
  谢枫桦笑道:"你喜欢她?"
  刘砚:"我不讨厌,也说不上喜欢。她拍过很多部电影,还是影后……老天。我从来没想到会和她住在一栋楼里。"
  谢枫桦道:"我听见她说,真名叫唐逸晓,那个只是她的艺名。"
  刘砚想了想,说:"其实我对影星什么的不太感冒,只觉得很惊讶,蒙烽和张岷倒是会喜欢,我记得张岷说过……中学年代的偶像是她,你真的确定是她?"
  谢枫桦朝楼上张望,说:"喏,你看,她出来了。"
  那女星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关上林木森的房门出来,提着个名牌包,脖颈上还有明显的红潮。
  谢枫桦和刘砚都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唐逸晓的高跟鞋被掰掉了鞋跟,显然是易于逃亡保命。走路的时候她却不自觉地踮起脚,似乎那鞋跟还在。
  她优雅地挽着手提袋下来,居高临下,瞥了谢枫桦与刘砚一眼,问:"我弟弟呢。"
  刘砚道:"或许在外面,你可以出去看看。"
  唐逸晓没说什么就走了。

  刘砚把变压器放在台阶上,快步上楼,敲了两下便不由分说推门,进入林木森的办公室。
  林木森敞着衬衣,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坐在转椅上抽烟。
  "准备好了么。"林木森笑道:"三点出发。"
  "不。"刘砚道:"谁也不能走。"
  林木森的笑容敛去。
  刘砚:"现在走,只会死。我终于等到机会来向你解释这个了。大规模丧尸南下,你想朝哪里走?"
  林木森冷冷道:"刘砚,你认真的?"
  刘砚道:"我用我的性命担保,谁也不会死。我和蒙烽早在一个月前就针对这里的地形作了周详而慎密的布置……"
  林木森不待刘砚说完,勃然大怒吼道:"你一定是疯了!刘砚!十万只丧尸!你知不知道十万只是什么概念!"
  刘砚没有动怒,他知道现在对着吼不能解决问题,认真道:"森哥,你无论逃去哪里都是死。只有先死后死的区别,西安市人口近七百万,河南省人口接近一亿,这些人转化成的丧尸已经开始南下,就算是其中的十分之一,也有两千万。"
  "你现在离开这里,唯一的结果只是被丧尸追着跑,你想回去南方?回去我们来的地方?当初蒙烽提出取道四川进西藏,你没有采纳这个建议,现在唯一的生路已被断绝,你不可能在横扫而下的丧尸峰潮中平行移动,逃进四川。"
  林木森没有说话,刘砚道:"十万丧尸只是第一波,这些丧尸不可能集队,它们一定是分散的。而首先达到我们这里的只会是很小的一部分,预计以五千只到一万只为一批。分批击溃丧尸完全是可能的。"
  "你觉得'分批'的话,你能杀掉那十万只?!"林木森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可以试试。"刘砚道:"按照蒙烽的战术防御布置,最起码足够争取到三天的缓冲时间。我们原地等候适合的时机,直到蒙烽与张岷回来后,前几批大股丧尸已经过去,这个时候我们可以全部出动开始突围,逆着丧尸潮北上,这样一来,面对的压力就会减轻上百倍。"
  "张岷是指挥游击的高手,我们能游击的话游击,不能游击的话就强行开枪扫射,碾压过去。你想想,面前有十万只丧尸当路障可怕,还是只有两三万只零散的,分布在野外的丧尸可怕?"
  林木森沉默了。
  刘砚又说:"我们必须利用这里的防御杀掉一部分,再越过下一波丧尸潮,一旦成功北上,那个时候才真的彻底安全了。起码在这个冬天里,寒冷会成为丧尸的最大行进阻力,不用再担心生命问题,就这样。"

  林木森道:"你真的确定这样可行?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可就交在你手里了。"

  刘砚叹了口气,斟酌良久后道:"森哥,蒙烽没有回来,我哪儿也不去。我相信能守得住,但现在还有选择的机会。"
  "一,你要走就现在走,要带多少人,多少东西,抓紧时间去吩咐撤退。再问其他人,只要是愿意跟你走的人,一切自愿,去哪里随便你,是死是活,大家各自碰运气。除了上面的电池组,我什么也不要。反正发电机和电池组你也带不走,当做是跟了你这么久,留给我的一点东西吧。相识就是缘分,我祝你一切好运,期待咱们以后还有碰面的机会。霏"fan
  "二,加入我们,留下来一起抵抗强敌,只要能撑到蒙烽和张岷回来的那一刻,我们就安全了。"
  刘砚抬眼,注视着林木森。
  "选吧,森哥。"

  林木森从刘砚眼里看出了一种近乎疯狂的自信,两人面对面站了很久,最后林木森道:"行,我相信你,别让我失望。需要我做什么?"
  刘砚道:"你只要坐在这里督军,稳住士气就行。"

  2012年11月17日,黄昏。

  所有人如临大敌,或站在走廊眼望窗外,或躲在教学楼中央祈祷。刘砚走上天台,仍旧觉得有点不放心,朝谢枫桦道:"让闻弟来。"
  闻且歌来了,他的表情十分阴郁,就像一棵快枯萎的树。
  刘砚道:"闻弟,我有件事情请你帮忙。"
  闻且歌抬眼看着刘砚,刘砚道:"你能帮看着林木森吗?"
  闻且歌点了点头,刘砚说:"万一他想逃跑,你得用一切手段拖住他。"
  闻且歌:"我尽力。"
  刘砚:"我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闻且歌道;"我一定。"
  刘砚又道:"你不需要战斗,只要跟在他的身后,一旦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让人过去通知你,就不用再盯着他了。"
  胡珏蹙眉道:"你想放他走?"
  刘砚与胡珏对视良久,刘砚道:"等到最后一波丧尸靠近的时候,说不定他会逃跑,这样我们就可以自己撤退,或者重新组织防线守住,他想带谁走就带谁走,不用再管他了。"
  胡珏:"如果他不逃跑呢。"
  刘砚:"那么就依旧叫他一声'森哥',所有事情押后处理,命是由他自己决定的。"
  胡珏点了点头,闻且歌下去找林木森。

  铁丝网深入地面三米,圈住了整个学校,外围的雪地里分散埋下了上百枚罐头炸弹,犹如一个巨大的地雷阵,覆盖学校外的一里方圆。
  最后一名前去埋设触发性罐头炸弹的人回来,他们把铁丝网并拢,牢牢缠上。十三根足有四米高的铁杆立起,环绕整个避难所。那是刘砚的最后防御武器——特斯拉线圈。
  天色晦暗,铁杆顶端电流噼啪作响,犹如不安分跳跃的蓝色精灵。
  电流在铁丝网上时不时滚动,每一片雪花飘下,落在铁丝网上时都响起轻微的爆裂声响。
  其余经过训练后的民兵则手持枪械,二十米一人,站在密封的铁丝网后。

  刘砚站在天台顶部,举着望远镜朝远处看。

  "注意!注意!一大波丧尸正在接近!"身边胆小菇队的小胖子说。
  决明道:"我看看?"
  他接过望远镜,朝远处张望,上百只丧尸沿着北边的公路南下。
  决明:"怎么没有举旗子?"
  刘砚:"什么旗子?"
  决明:"象征'一大波僵尸'的红色旗子。"
  刘砚:"……"

  狂风肆虐,天已全黑,唯有天台顶端的帆布在疯狂飞舞,继而被风吹向远方,黑暗里,隐约的哀嚎声分不出哪些来自丧尸,哪些来自西北茫茫大地的风。
  刘砚道:"照明开启。"
  一盏巨大的白炽灯在中央亮起,天台四角的射灯于镜面下将强光投向铁丝网外的远方,照在一群腐烂的丧尸脸上。
  它们浑浊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凝着一层白霜,从北面缓慢靠近外沿地雷阵。
  "齐射!"刘砚吼道。
  第一轮枪响,砰砰声连发,三队人轮番开枪,将外沿零散的丧尸头颅击爆!
  "继续!别让它们靠近炸弹防线!"刘砚喊道。
  丧尸越来越多,枪声也越来越密集,直到上千只丧尸涌来,刘砚举起望远镜遥遥望去,夜幕下一片漆黑,海潮般的丧尸在狂风中聚集,越来越多。
  步枪再守不住防线,第一只僵尸触发雷阵,轰的一声巨响!
  震耳欲聋的爆破声接二连三响起,射击营收枪,短暂的沉寂后,爆破声越来越烈,犹如天地间雷鸣阵阵,万马奔腾,火焰卷着黄色的爆炸火光照亮了整个夜空,就连林木森也忍不住站在窗外遥遥观望。

  那阵大面积的爆破来的太过震撼,没有人能再交谈,喊声,叫声都被疯狂的爆炸所掩盖,无数断肢被炸得飞起,射进防御圈内,引起恐惧的大叫与躲避。
  足足在近十分钟后,炸弹耗光。外面才安静下来。
  刘砚的耳内尚且嗡嗡嗡地不住作响,被震得头晕眼花。
  "准备……"刘砚喘着气道:"第二波炸弹投放!"
  "还有!没清光!"楼下有人喊道:"更多的来了!"
  灯光下遍野尸体,更多的丧尸踩着同伴的躯壳缓慢靠近,终于接近铁丝网外围,人类终于近距离再次看见这些怪物的面孔。
  一个个肚破肠流,浑身爆裂,腐烂的肋骨上嵌着铁钉。狰狞的面孔与凸显的牙床在灯光照耀下现出一片惨白色。
  "退……快跑!"有人开始恐惧了。
  邓长河砰然开枪,爆了靠近铁丝网的丧尸的头颅,吼道:"谁也不许后退!怕什么!它们过不来的!"

  第一只丧尸碰上铁丝网,教学楼中响起绝望的大叫,然而一阵噼啪电流乱窜,那只丧尸被电得抽搐,牢牢地黏在铁丝网上。
  绝望的叫喊一停,有人小声地欣喜叫了起来,继而是轰天震地的欢呼。
  刘砚的心内砰砰直跳,这只是个开始,唐逸川站在他的身边,神情凝重。
  "会被压垮。"刘砚缓缓道:"太多了。"
  唐逸川:"是的,铁丝网开始变形的时候,你就得开启特斯拉线圈。"
  刘砚点了点头,这一刻他的内心无比紧张,铁丝电网在最开始架设的时候就朝外倾斜了一个明显的角度,以避免丧尸前赴后继,以重量压倒铁网。

  黑压压的尸群越来越多,所幸冰天雪地里,它们的动作迟钝了不少,铁网开始闪耀蓝光与尖锐的声响,把一排接一排的丧尸电得尽数倒下去,每一波丧尸倒下,校园内俱响起热烈的欢呼。
  人们已经不怕了,他们或是坐在教学楼的窗沿上,或是跑上天台,远远眺望,就像在观赏一场盛大的电影。
  "都下去!"刘砚吩咐道:"这只是个开始!回到楼里去!"
  人就是这样,一旦平息了内心的恐惧,就难以避免地产生某种兴奋。然而刘砚和唐逸川心里都很清楚,面前的丧尸还不到一万只。
  接下来,将有十倍的丧尸涌向茫茫旷野中的这座孤岛。
  一眼望不到头的丧尸潮仿佛永远不会停止,它们倒了一批又一批,尸体堆叠在铁丝网外,后来的丧尸踩着它们的躯体,缓缓把铁丝网推得朝向校园内不住倾斜。
  更多的丧尸绕过北面防线,犹如涨潮时的骇浪,围着学校形成一个月牙型的包围圈。尸体堆满整座校园,直叠向两米高处。半小时后,铁丝网被压得朝内凹陷,当第一只丧尸把手从电网外伸进来,被邓长河一枪击毙时,人群又开始坐不住了。
  "发电机开启,接通蓄电池组。"刘砚最后看了尸群一眼,下了命令。

  铁丝网倾斜四十五度。人群慌乱了,大叫道:"怎么办!它们要进来了!快开枪!"
  林木森浑身发抖,缓缓后退,继而朝房内退去,抓起手枪。

  天台顶端,蓄电池组嗡的一声全面启动,十二台柴油发电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风力发电机疯狂转动,走廊与大厅的灯光一黯。
  天台上的白炽射灯电力瞬间被抽到底,世界一片黑暗。

  那突如其来的黑暗引起一阵恐慌的尖叫,杂糅着如同坠入地狱的绝望呼叫。
  哭声,呐喊声中传出牧师的祈祷词。

  "主耶稣啊,请你赐予我救世的曙光,赐予你的子民长夜中的希望……"
  "点燃我等心中的灯火,在有黑暗的地方,为我播种光明……"

  刘砚抬起头,一手握着开关匣不住发抖,最后缓缓按下。

  特斯拉线圈核心装置,主轴放电尖端的球体上升起一道耀眼的蓝光,犹如破开黑夜的闪电,电流的嗡鸣频率缓缓提升,所有发电装置的机械声越来越响。
  震耳的轰鸣中,蛛爪般的明亮电流轰然散开!
  雷电纠结乱窜,十三根环绕整座校园的接地分轴升腾起暗夜中的蓝光,同时发出巨响!

  无尽黑夜,茫茫大地上,奇迹正在发生。
  成千上万的尸群围绕着一个孤岛,孤岛中央一道雷光闪过,环形的封闭闪电从高空高速飞散,紧接着化为一个巨大的耀眼圆环无情地呼啸而去,百万伏的高压犹如暗夜里咆哮的狂龙,将前赴后继的丧尸群扫得横飞出去!
  短短十秒,环形雷电的速度越来越快,覆盖了近十里方圆的范围!所有丧尸都在那一刻被电倒!
  犹如西方神话中的审判之雷降世,科学最为震撼,最为神秘的一面朝着人类展现出那瑰丽的光华。
  神祗之手引领千万道灭世狂雷,飓风般横扫了所有的丧尸!
  最后一声巨响,世界重归于寂,强光隐去,长夜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嗡嗡声响起,特斯拉线圈再次开始聚能。

  三秒后,上百人响起几近疯狂的欢呼声,几乎要把整个教学楼掀翻。
  "恭喜你,你成功了。"唐逸川道。
  刘砚虚脱般地点了点头,浑身冷汗,似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背脊,脖颈,头发,全部湿透。
  他推上电匝,灯光再次亮起,楼下传来的欢呼声几近歇斯底里。他跑下天台,不停地有人过来拥抱他,林木森在高处道:"干得好!刘砚!"
  刘砚大声道:"还没结束。都回去,回归己位。轮班休息。统计伤亡!集合!所有人集合!"

  深夜,刘砚留下胡珏在顶楼侦察,打开铁丝网,发动了所有的车,他给车辆装上前铲板,十辆车分头出动,把丧尸的躯体缓慢铲到下风处。
  足足花了近四个小时,最终确认,他们处理掉了近三万具尸体。
  这比刘砚预计的总数更多,如果丧尸群真的只有十万,说不定就不用撤退了。
  "快快!"刘砚从吉普车里探出头喊道:"决明不要玩了!快点把它们铲到一起去!"

  决明操纵装甲车,把尸体铲来铲去摆圈,被骂了以后只好推到一个尸堆上。
  期间又有小股丧尸过来,顶楼侦察的胡珏开启灯号,刘砚只用了很少的电能开动线圈,利用点杀射电就解决了它们。

  天明前,狂风一如既往肆虐,他们在尸山上浇了汽油,开始焚烧尸体,继而把铁丝网推回原位,破裂处重新焊接。
  所有行动都在争分夺秒,两班人轮流休息,不到三小时便被叫起来继续高强度劳动。

  刘砚不时拿着望远镜眺望西边。
  蒙烽还没回来……按道理他要到傍晚才折回。
  唯有希望派出去的人能尽快找到蒙烽,更希望他们不会遭遇大批丧尸群……刘砚摇了摇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驱逐出脑海。

  第一抹曙光在群山的彼岸出现,一辆吉普车从东边顶风而来。
  那是张岷的队伍,谢天谢地。
  车门被推开,一名枪兵队队员被焚烧尸体的黑烟吹得满眼通红,不住流泪。
  刘砚停下了脚步。
  "张岷死了!"那人远远喊道,带着哭腔:"尸体找不到!我们提前回来了!这里是怎么回事!"
  轰的一声,刘砚脑中犹如挨了重锤,天旋地转。
  决明走过来,似乎没听清,茫然地问:"什么?我爸呢?"
  没有人回答。

  决明道:"刘砚,他说什么?"
  他要走向吉普车,却被刘砚一把拉住。

  "张岷……死了?"胡珏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那名队员递出一顶野战军帽,正是张岷的,还有一把枪。
  "在山上,十里外,刚出发没多久!第一个考察点,大伙儿下车步行的时候,山洞里……扑出一伙丧尸,张岷开枪引开了它们,让我们快跑。"
  "他……边退边开枪,谁知道……那里有很多山洞……好像是防空洞,还有几间房子……里面……到处都是丧尸……可能是进去避难的……"
  "我们逃到山腰,上面没枪声了。"那队员道:"我……不敢扔下他,不能扔下他,我们就再……去山上找他,找不着……只剩枪了……没子弹。丧尸也死了。"
  "详细搜索了么?"刘砚道。
  "我们杀了不少丧尸。"那人说:"我没有抛弃他!到处都找过了!防空洞被他炸了!丧尸都堵在里头!他可能把自己也埋进去了!"
  决明静静听着,什么也没说。
  那人又道:"我们上去的时候……听见他一声大叫,就没声音了……还在山路上……看到好几滩血,还有……不知道是什么骨头,到处血淋淋的,可能被……吃了……"

  长久的静谧之后,决明开了口。
  "我去找他。"
  "你疯了!"那人道:"岷哥让我们跑的时候,他说'帮我照顾决明,别让他寻死',怎么能让你去!"
  决明没有哭,也没有晕倒,说:"我不用你照顾。"
  "你不能去。"那人道:"岷哥是为了救我们才死的,你是他唯一的亲人。"
  刘砚说:"决明,现在到处都是丧尸,你能等蒙烽回来再去么?"
  "不能。"决明说:"我现在就要去。"

  刘砚道:"你想好了?别冲动,决明。"
  决明说:"不冲动,我一定会去的。我要去看看。"

  刘砚的眼眶有点发红,说:"我给你准备点东西,你不会开车,对吗,我叫个人陪着你。"
  决明说:"我会一点,你上次教过我的,我自己能开车。"
  刘砚:"给你一辆车。"
  决明说:"谢谢。"

  刘砚转身去拿了一把枪,他给张岷的AK装填上子弹,开始收拾东西,心里简单判断了形势——丧尸从西北边涌来,决明朝东边走。这里只要能防守住,他就不会有来自背后的危险。
  张岷和决明都成功抵抗过一次感染,或许张岷还活着。
  他脑中一团混乱,把枪交给决明,又拿了一把信号枪,给他三枚照明弹,教他装填,反复嘱咐他一切小心。
  "如果能找到他。"刘砚说:"就朝天发一枪,包里有生命探测器,我特别改装过的瑞士军刀,还有一个小型炸弹,这个炸弹非常危险,没到关键时刻,千万不要乱用。地图上有标记,你沿着路走,能找到他们最后和张岷分开的地方。"
  决明接过枪,点了点头,问:"如果他被咬伤了,快死了呢?"
  刘砚说:"那也试着发信号。"
  "有什么用?"决明抬头道。
  刘砚:"如果……假设,蒙烽回来了,我们又能抽身的话,会去接应你们。"
  决明埋头接过枪,没有对这个小的几乎可以忽略的概率表示什么意见。

  他把东西放在背包里,刘砚又说:"给你五天的食物和水,绳子,还有医药,油箱加满了。"
  决明轻轻地说:"再见,刘砚,你还没有祝福我呢。"
  "再见。"刘砚说:"祝你好运,我亲爱的决明。"
  决明接过地图,孱弱的身影上了吉普车,驰出防御圈。

  "队长——!"小胖子带着胆小菇队的成员冲下楼。
  "队长!祝你好运!"胆小菇队的队员挨个过来和决明告别。
  "队长!加油!"少年们纷纷喊道。

  决明开车离开学校,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22、救赎


  并不是所有孤身闯敌阵的少年都很顺利,至少决明就不是。

  他刚开到一大半路,还差一点就抵达山下,吉普车陷坑里了,前轮朝着路边歪歪一斜,死火。可见挖坑不填害死人的真理。
  决明把所有能拉的,能踩的,能按的设备都轮流按了一次——包括收音机和雨刷,全部罢工。
  他在车里坐了一会,说:"爸。"
  继而伏在方向盘上,两眼通红地看着车窗外的大雪。
  十分钟后,他抱着枪,推开车门,站在弃膝深的雪里,打开地图看了一眼,走向公路。
  黎明时分他走在路上,按着地图上的标记开始朝山行走,不知道是因为牧师的祈祷还是外星人对他的眷顾,雪竟然奇迹般地停了,风也小了许多。
  一行脚印歪歪斜斜地通向秦岭西峦。
  望山跑死马,他走了整整一上午,其中休息了两次,吃了点饼干,水太重,还扔在车厢里,没有带出来。
  决明吃了点雪止渴,看到雪地里有块布,好奇心起,沿着雪朝下挖,挖了一会,挖出一具冻僵的丧尸的脚。
  他面无表情地把雪盖回去,起身继续摇摇晃晃地步行。
  决明不会射击,抱着一把4.79公斤的AK47,有什么用呢?接近十斤的东西对他来说实在吃不消,最后他想了个办法,把枪系在包上,包又用绳子捆着,放在雪地上开始拖。
  冰雪地面阻力很小,决明终于解决了首要问题。

  山岭就在眼前,他发现了冰下车轮碾出的痕迹,当即沿着车轮印痕朝上走,知道接近目的地了。
  "爸——"决明边走边喊。
  "爸——"声音在山谷间响起回声。
  十来只丧尸听到声音,摇摇晃晃地走上山谷,朝决明走来。
  决明尚且不觉,他走过蜿蜒的山路,朝天开了一枪。
  "砰!"近距离开枪,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五百米外的侧峰高处雪崩了,上千吨雪轰隆隆地从山顶滚下来,把那十几只丧尸压在谷底。
  决明什么也不知道,脚底打滑,在山路上缓缓行走。
  "爸——"决明绝望地喊道,声音小了不少。

  面前有一滩结冰的,紫黑色的血,他趴下来摸了摸,似乎在确认是不是张岷的,片刻后起身继续前行。
  足足走了一下午,决明又饿又累,一头倒在雪地里。
  "爸。"决明喃喃道。
  他打开日记本,第一页上是张岷给的简笔画,什么都会的张岷连画画也很神似,一只大狗伸出爪子,笑眯眯地按在小鸡头上,小鸡低头,面前摊着本书。
  下面是一行字:每天坚持写日记,爸监督你。
  决明收起笔记本,吃了块饼干,吃了点雪,再次站起来。
  "爸——"决明无奈地喊道:"快出来,你没有死。"
  他走到路的尽头了,那里是个悬崖。
  他蹲下来,朝悬崖下张望,什么也看不到,在峭壁的尽头发了一会呆,转身下山。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了,远处有个塌方的防空洞,他尝试着把石头搬开,使尽全身力气搬出一块。

  里面倏然探出一只腐烂的手!

  决明看了一会,确认那不是张岷的,用石头砸了几下,手骨折了,他用枪管把手推回去,填上石头,继续朝山下走。
  天黑了,崎岖的山路与连绵的群山仿佛换了个模样,犹如长夜里凄厉的恶鬼,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决明嗓子哑了,也不喊了,他就像个执着的神经病,拿着一个手电筒,朝满是积雪的草丛里照来照去,又扒开积雪,当然,什么也没有。

  他解决完这堆草丛,朝山路上的另一堆走。
  走着走着,树下积雪坍塌,决明瞬间陷了进去,一声轻微的树枝断裂,破口处的石头磨得他手肘破皮。
  "啊——!"决明唰一下直陷进洞里,肩上拖着的布带系着包和AK步枪从地面飞速滑来,决明连声大叫,最后背包咻一下填进洞口,AK打横旋转着飞来,带着背包,咔嚓一下牢牢横卡在洞缘。
  决明被拖得凌空一顿,双手抓着绳子,两脚乱蹬。手电筒打着旋掉了下去,砸在张岷脑袋上,张岷醒了。
  张岷忙抬头喊道:"有人吗!谁?!"
  他趴在地上捡起手电筒,朝着高处照,颤声道:"决明?"
  决明抓着绳子,吊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听到张岷的声音,忽然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决明嚎啕大哭,张岷却笑了起来,片刻后喊道:"谁在上面!快拉他上去!要摔下来了!"

  决明哇哇哇地哭,张岷连着喊了几声,没有人应答,决明边哭边稀里糊涂地说着什么,停了一停,又疯狂地"哇哇哇"地大哭。
  "别哭了!宝贝!听我说!你在说什么?"张岷坐在地上,艰难地抬头道。
  "别哭!决明!张决明!"张岷大喊道:"张决明!你听我说!你的眼泪掉下来了!鼻涕也掉下来了!"
  决明哭声小了些,抓着布带不住发抖。
  "爸——"决明呜呜地又哭了。
  张岷忽然一下就明白了,眼眶刹那通红,哽咽道:"宝贝,你自己一个人来找我吗。"
  决明点了点头,张岷捏了把鼻子,忍不住也哭了起来。

  张岷哽咽道:"外面没有人?"
  "嗯。"决明噙着泪朝下看:"我抓不住了,可以跳下来吗。"
  张岷忙道:"别跳!千万别跳!能爬上去吗?"
  决明试着蹬了蹬,张岷道:"你右边的石头可以踩,看见了吗?"
  他把手电筒的光束移向左边,决明抬起脚,尝试了几次,踩着石头,艰难地爬上去,被划破的手上血掉下来,落在张岷脖上。
  张岷竭力忍着眼泪,说:"你再朝上爬看看,能出去不,不能出去的话就跳下来,爸抱着你一起死吧。"
  "能。"决明不哭了,他拽着布带,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半个身子钻出了那个狭小的深洞,爬了出去。
  张岷松了口气,疲惫地靠在岩石上,闭着双眼,静了片刻。
  决明在洞外焦急地喊,张岷忙大声答道:"没事,我没事!"
  决明道:"什么?听不见!"
  他把耳朵凑到洞口,总算听见张岷的声音了,总算安下心。
  张岷道:"你怎么过来的?能回去找人来救吗?"
  决明:"车开不动,有人挖坑不填,车掉坑里了。"
  张岷:"……"

  张岷又大声喊道:"在外面是不是听不见我说话?"
  决明把头伸进洞里:"对,现在能听见了!"
  张岷道:"难怪他们听不到我求救,宝贝,有吃的吗?"
  决明道:"有!要吃什么?有泡面,饼干,口香糖,花生……"
  张岷:"随便来点什么!我快饿疯了!"
  一包泡面扔下来,砸在张岷头上,张岷拆开包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决明又扔了个雪球下来,张岷满嘴干泡面,抓住雪球就朝嘴里填,囫囵吃了大半包面,说:"刘砚给你的吗?!"
  决明说:"对!"
  张岷:"那小子不仗义啊,泡面里没有调味包!蒙烽呢?"
  决明说:"有一大波僵尸举着旗子来了!他走不开!让我发……"
  决明想起来了,忙朝着天上发射信号弹。

  十二个小时前。

  2012年11月18日9点25分,避难所。

  又一大波丧尸接近了,这次数量更为壮观,重新埋设罐头炸弹的人还没回来,刘砚打了信号灯,催促他们退回防线后。
  "蒙烽还没有回来吗?!"邓长河焦急地喊道。
  "没有!"刘砚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朝他大喊:"一定是和派出去搜寻他的人错过了!"
  邓长河道:"不会出事吧!"
  刘砚静了。
  胡珏马上朝着邓长河吼道:"不会有事!别说蠢话!履行你的任务,一定要守住!"
  刘砚闭上双眼,靠在大厅外,张岷生死未卜,决明多半已在茫茫风雪中殉情,蒙烽万一真的回不来了……自己在这里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刘砚,听着。"唐逸川见他情绪不对,忙上前说:"别垮,我们正在逐渐获得胜利,刘砚,这里有上百人的生命系在你身上,挺住。"
  刘砚点了点头,喘息片刻,喊道:"还没有埋下的炸弹呢!都上天台,准备用投标枪的方式把它们扔出去!"

  话音未落,谢枫桦冲上楼,焦急道:"唐逸川!你的姐姐怎么了!"
  唐逸川惊觉,马上下楼,大厅里响起一阵慌乱,刘砚听了片刻,那叫声不对,仿佛还掺着着"感染""死了"的惊慌呐喊,忙拔出枪,快步跑下大厅。
  唐逸川吼道:"别开枪!别开枪!她不是被感染了,她是正常的!只是毒瘾犯了!"
  外围爆炸声接连响起,已听不见任何声音,两三名枪兵让其他人离开,掏枪要把披头散发,在地上挣扎的唐逸晓当场击毙。
  刘砚喊道:"别开枪!不是感染!"
  她难受得不住撕扯自己衣服,以头撞地,满脸眼泪鼻涕,大声嚎叫,像极了一具丧尸,唐逸川见劝不住,只得扑在她身上,抬头大声恳求。
  外面爆炸声太响,没人听得清楚他说的话,刘砚大吼:"别开枪——!"
  那一瞬间恰好炸弹完了,刘砚的声音清晰传出,其余人才收了枪,刘砚又喊道:"出去防御,放心!这里没你们的事!"
  唐逸川不住发抖,把其姐抱起来,颤声道:"谢谢……"
  本就时间紧迫,刘砚被这一惊一乍地险些被吓出心脏病,再次上楼时,林木森的手下快步下楼,拿着针筒给她注射。
  刘砚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回到天台上。

  上午十点二十,雪停了,风势小了下去,十来台风力发电机转速渐慢,继而完全停下。
  刘砚暗道糟糕,电网的能量只能靠柴油发电机维持,蓄电池组不能浪费,电力渐弱,这次压上铁丝网防线的丧尸,比上一波更多。
  "牧师呢!"刘砚大喊道:"让他去祈祷!"
  上午十二点。
  刘砚握着特斯拉线圈的主控制器,风又疯狂地刮了起来。

  可以准备开始撤退了,按这个进度,路上的丧尸群已经剩下不到两三万,大部分在荒野中游荡,开车突围已经完全可能。
  然而蒙烽还没有回来,刘砚深呼吸,是让所有人准备上车撤退,还是继续坚守?
  "让闻且歌回来。"刘砚朝胡珏道;"不用再看着林木森了。"
  坚守的话应该能挡住所有丧尸,有少许危险,但仍在应付能力范围之内。
  撤退的话就一定安全了。
  刘砚先前已经让人把货柜车队检修完毕,东西装车,让射击队成员从车顶架枪射击,足够清掉沿路的丧尸。
  但蒙烽和决明怎么办?
  胡珏下去发完信号,闻且歌跟着上楼,说:"森哥怕得很,准备逃跑了,他打算开装甲车逃出去。"
  刘砚道:"行了,让人别管他……闻弟,你呢?"
  闻且歌道:"我留下来,我掩护你们殿后,教我用你的装置。"

  "不,你负责保护他们。"刘砚道:"你在第一辆车上开路扫射,我殿后,上最后一辆车,顺便等……蒙烽。"
  胡珏开口道:"蒙烽什么时候回来?"
  刘砚缓缓摇头,答道:"现在的情况是守得住,但说不准;也可以开始争取时间,准备撤退了,蒙烽还没回来,现在走吗?你觉得呢?"
  胡珏也没了主意,不敢擅自下决定。
  "听天由命吧。"胡珏摸出一个硬币:"正面留守,反面突围。"

  胡珏把硬币弹向半空,还未落地,楼下传来一阵马达嗡鸣,紧接着是一阵枪声,邓长河跑上天台吼道:"刘砚!林木森逃了——!他要朝西北方跑——!"
  刘砚道:"我知道了!马上派人跟在车后,守住缺口!"

  林木森早有周详计划,他带着自己的亲信登上刘砚改装的装甲车,在操场中打了个转,将车速发动到最高,轰一声冲向铁丝网围墙,碾了过去!
  突破口恰好位于西北面,装甲车碾过不多的丧尸,碾出一条血肉横飞的路,冲出公路,唐逸川跑上天台,大吼道:"我姐姐被他带走了!"
  怎么办?
  刘砚推开唐逸川,喊道:"就绪了!所有射击手朝西北处集合!守住缺口!争取时间准备撤退!"
  "刘砚——!"丁兰恐惧地尖叫。
  刘砚冲下楼去,操起两个手雷,拉开引线塞进包里,冲向西北缺口。
  潮水般的丧尸涌向破碎的铁丝网缺口,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刘砚高速飞奔,迎向丧尸群冲去,紧接着将挎包朝外一扔。挎包在空中划了个弧线,落进尸群中央。
  刘砚瞬间一个反身飞扑,卧倒。
  轰一声巨响,横飞的丧尸躯体激射进操场内,射击手纷纷涌来,朝着缺口处错落开枪。
  刘砚被冲击波激得咳出一口血,艰难爬起,听见胡珏喊道:"把电闸关上,铁丝网重新拉起来!"
  刘砚下意识地要发令,然而短短瞬间理清了头绪,忙道:"不能关!一关全部的丧尸都会进来的!"
  胡珏意识到自己险些决策错误,瞬间一阵心寒,刘砚示意胡珏稍定,勉强道:"我……理解你,知道你不是丧尸们派来卧底的,扔绳勾!把铁丝网重新拉起来!射击队掩护!"
  二人苦中作乐,无奈笑了起来。
  刘砚不住咳嗽,爬上天台,握着启动器,望向楼下。
  胡珏亮出那枚硬币——反面,指了指南边车里的方向。

  刘砚按下启动键,特斯拉线圈再次充能,这一次辉煌的闪电较之夜晚时更明亮,也更壮观。
  灰色天幕在大地聚起的白光中不住震颤,云层仿佛受到感应形成一个涡旋,雷电环呼啸着横扫而去,所有人接到命令,自发地朝着篮球场上集合,货柜车分头开出,其余人开始撤离。
  一道不稳定的环形电光席卷了上万丧尸,在最外沿散去,能量未曾耗尽,纠结的雷电在尸群中翻滚。
  外围又有新的丧尸涌了进来。
  胡珏在下面喊道:"把手雷都扔出去!坚持住!刘砚!先头部队已经离开了!该撤退了!"

  刘砚独自站在天台西北角,看着远方,蒙烽还没有回来……他的心里涌起复杂的莫名滋味,他曾经设想过无数次与蒙烽的生离死别,也许是壮烈地启动炸弹,一同死去;也许是被重重丧尸包围……无论如何,从未想过会像今天这样,没有任何预兆的分开。
  他会回来么?

  他们前天晚上刚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过架,刘砚最后生气了,转身面朝墙壁,蒙烽在背后哄了几句,刘砚没理他。
  蒙烽困得很,没哄完就打起呼噜睡着了。
  于是刘砚更生气了,决定不理他。
  昨天早上蒙烽先醒,门外有人提醒他去探路,蒙烽穿好衣服,一身军服很帅气,他坐在床边,主动侧过身子凑近前,吻了吻他的唇。
  刘砚那时已经醒了,却眯着眼在装睡,偷看他笔挺的野战军装,看他戴上帽子,穿好军靴出去,再翻了个身继续睡。
  刘砚直到这时,仍觉得蒙烽下一刻就会回来,然而这世上又有谁,常常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经历生离死别?

  他叹了口气,启动特斯拉线圈,忽然发动机一阵爆裂响。
  刘砚马上猛地抱头,蹲下躲在围墙后,一道闪电光环擦着头顶飞过,主轴响起炸裂的声响,发动机冒出黑烟,居然没有爆炸!
  刘砚抬头看着主轴放电尖端,一条回路告损,积累的电荷尽数倒灌回来,焦臭的气味传出,有电路烧了。
  刘砚抬头望向围墙外,丧尸被放倒了一大片,再来一次,只怕线圈会彻底爆炸。

  然而探出头的那一刻,他怔住了。
  他缓缓站起身,西边灰蓝色的天幕下,一辆吉普车高速冲来。
  "蒙烽。"刘砚喃喃道,他几乎是竭尽全力,疯狂的大吼道:"蒙烽——!"

  吉普车冲到近前来了个漂亮的漂移,窗玻璃砰然被击碎,六管机关枪雷鸣般的子弹把拦路的丧尸扫得稀巴烂,紧接着一个手雷抛出,巨响声中夷平了一大片。
  "蒙烽——!"刘砚歇斯底里地大叫并冲下楼去。

  吉普车倒车,悍然铲向铁丝网,从东边丧尸群里最薄弱的突破口直飞进来,砰然落地。

  蒙烽摔上车门跑来,大吼道:"刘砚!你他妈的在放禁咒群攻吗!胆子真够大的啊!连个帮你拉怪的人都没有!"
  刘砚冲下楼,蒙烽一边抬臂扫射,一边大声怒吼,机关枪砰砰砰砰扫去,将冲上前的丧尸扫倒。紧接着伸出左手,把扑进怀中的刘砚紧紧抱在身前。
  蒙烽道:"张岷呢!这是怎么回事?那个红警电塔能用了?!!我靠真彪悍啊!能再来一次不!"
  刘砚回过神,丧尸群再次涌上,蒙烽带着数名手下不住扫射。
  "再用会把你烤熟的!没时间解释了!"刘砚道:"北边有丧尸吗?"
  蒙烽一边扫射近前的丧尸一边大声道:"不多!!又要逃亡了吗?你还技术人员呢!夸什么海口!"
  刘砚:"按原本制定的计划来!我都准备好了!林木森提前逃跑……亏我还以为他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是真的!邓长河!胡珏!最后一批人上车!带他们走!"
  蒙烽:"他的话都能信!都上车!我们掩护撤退!"
  刘砚:"我差点就真的信了!下次再让我碰见他……"
  蒙烽怒吼道:"老子一枪崩了他!靠!忽悠老子去湖边转了半天,要不是惦记着老婆早回来,现在连尸体都熟了!你们快点撤!东西不要了!以后再回来找吧!"

  最后一辆货柜车驰出包围圈,两旁各有一名持枪的人,不住扫射丧尸开路,货柜车车厢,胡珏喊道:"刘砚,快上车!"
  "蒙烽!刘砚!!"人们纷纷吼道:"上车!"
  蒙烽手上机枪不停,回头恼怒地骂道:"他不走!他陪老子给你们殿后!你们快滚!"

  刘砚大笑起来,车队撤离,丧尸被分出一部分,跟随车队而去,学校内的丧尸少了许多,然而正在缓慢形成包围圈。
  蒙烽见所有人都撤退了,喊道:"你开车!"
  刘砚钻进吉普车内,倒车,将一只丧尸碾进车底,推开车门,蒙烽疯狂扫射后将机枪一收,钻进车里,将机枪架在破碎的车窗上又是一通狂扫。
  刘砚猛打方向盘,冲出了包围圈。
  远处车队启程,丧尸群合拢,将他们与整个车队分隔开来。

  "糟糕。"刘砚道:"能强冲吗?"
  "子弹不多了。"蒙烽道:"哦不好,朝咱们来了!快跑!"
  刘砚掉头冲下公路,问:"朝哪里跑?!"
  蒙烽:"朝南……不行!朝西……不,朝东!"
  吉普车在平原上拐向左,又拐向右,扭扭捏捏地拐了几个弯,车里传来刘砚的怒吼:"到底向哪!要不要停下来抛个硬币!"
  蒙烽:"硬币只有两面!你读书读傻了!向东!这时候还要吵架吗?!"
  吉普车开到全速,风驰电掣地上了公路,朝东边冲去。

23、雪崩


  傍晚,车停在路边。
  刘砚看了一眼油表,手上不停,给蒙烽上药。
  蒙烽英俊的脸上有一道擦痕,刘砚手头没有医药箱,只得用衬衣蘸了轩尼诗XO给蒙烽擦拭伤口消毒。
  蒙烽痛得直抽冷气,刘砚把他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详细说了次。
  "哦。"蒙烽漫不经心道:"有的是时间,下次追上,老子一枪崩了他。"
  刘砚道:"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按照原定计划,要到这个时候你才回基地的。"
  蒙烽答:"我想你了啊,你前天晚上生气了,打算偷懒提前回来哄你,免得又吵架,这不正好赶上了么?"
  刘砚哭笑不得地点头。风从破碎的车窗外吹入,逃得性命后自身至心都彻底松懈了,只觉这漫天漫地的寒冷与大雪,几乎要把他冻僵。
  蒙烽把外套夹在车门上勉强挡着风,刘砚坐到车后座,问:"现在去哪?去救张岷么?"
  蒙烽说:"不知道,先去东边看看,希望决明还活着,就剩这么点油了……冰天雪地的,怎么办?"
  刘砚:"你还把窗玻璃打碎了……"
  蒙烽:"我不把窗玻璃打碎怎么救你!隔山打牛么?"
  刘砚:"你可以把车顶天窗打开……"
  蒙烽:"谁想得到那么多。"
  刘砚:"承认吧,你只是想耍帅,现在要在车上被冻死了……别过来!现在不想做!我要累垮了!"
  蒙烽:"就亲一个,我又救了你一次不做起码给点奖励么。"

  蒙烽和刘砚接过吻,刘砚躺在后座睡觉,冷的不住发抖,片刻后蒙烽道:"哎,宝贝,起来,那里怎么有辆车?"
  刘砚猛地惊醒,匆忙下车,大雪把车体掩埋了近半,刘砚道:"是决明的!快拿铲子来!"
  蒙烽找出车后工兵铲,刘砚把雪扫开,里面没有人。
  "怎么回事?"蒙烽道。
  刘砚拉开车门,看了一眼油表,说:"有油,太好了,我们换这辆车,决明估计是下车了。"
  蒙烽铲开车后的雪,轮子陷在坑里。
  "哪个混蛋挖坑不填……"蒙烽咬牙开始推车:"哎!刘砚!"
  刘砚:"怎么?"
  蒙烽:"我在这里推车。"
  刘砚:"我知道啊,加油。"
  蒙烽:"你不搭把手么?"
  刘砚:"我是技术工种,怎么能让工程师推车?"
  蒙烽悲怆地吼道:"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起码麻烦你从车上下来行不?!"

  同一时间,山腰高处。
  决明发射信号弹的半小时后。
  张岷说:"宝贝,咱们应该回去救他们,求人不如自救,别等了,我想想该怎么办。"
  决明把整个头伸进洞里,说:"你怎么不站起来?"
  张岷说:"我的脚摔折了。别哭!已经接上了。"
  决明道:"不哭,要等多久才能爬上来?"
  张岷:"伤筋动骨一百天,等到我能自己爬上来,咱们估计已经饿死了,你看看附近有丧尸么?"
  决明:"那边的洞里有,不过塌了。"
  张岷道:"看吧,爸多英明,还好提前炸了洞。"
  决明:"那是。"
  张岷:"刘砚给你登山绳了?"
  决明:"没有。"
  张岷:"这可难办了……说说你有什么?咱们来解智力题吧,'如何在洞里营救被困的帅大叔'的脑筋急转弯,这个怎么样?"
  决明去翻包,说:"有枪,瓶子……要不朝洞里填雪?有多高?"
  张岷:"哦不,这个洞太深了,周围的雪不够填,而且我多半也只会被埋掉。"
  决明:"有信号枪,瑞士军刀,这是什么?闹钟?"
  决明把生命探测仪朝着洞里,嘀嘀嘀地响,说:"我居然忘了有这东西。"
  张岷:"以爱之名,你已经找到我了,没关系!还有什么?"
  决明:"日记本,瓶盖,外套,创可贴,啊!绳子。"
  张岷:"……"

  张岷:"什么样的绳子?"
  决明:"登山绳,太好了!"
  张岷:"对!太好了!把绳子扔下来,不不!不是把整个绳子扔下来,把一头绑在树上,另一头扔下来。绑牢点。"

  决明把绳子一头扔了下来,张岷捞了几次抓住了,咬着手电筒,在阴暗的洞穴里吃力攀爬。
  足足花了十分钟,张岷终于回到地面,瞬间瘫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决明,彼此都恍如隔世。
  "宝贝,爸没白疼你。"张岷喃喃道。
  他把决明抱在身前,一起看着灰色天空中飘下的温柔雪花。

  一小时后,离别之情叙过了,山盟海誓说完了,抱头痛哭也结束了。
  决明开始捣鼓那把改装过的瑞士军刀,险些被弹出来的水果刀削掉手指头,张岷吓了一跳,说:"别乱动,我来看看。"
  他拆出刘砚埋伏在里面的十八般武器,交给决明锯子,决明锯下两根树枝,当做夹板,用绳子固定在张岷的左腿上。
  "好了。"张岷拿起AK,靠在树下,说:"现在还需要一根拐杖,搜索一下附近资源,别走太远,我负责掩护你,宝贝。"
  决明到处看了看,朝山上走,张岷远远地说:"我记得RPG游戏,都喜欢把关键物品埋在草丛里的。"
  决明道:"只有门板,那边还有房子,要进去看看吗?"
  张岷说:"很好!我有个好主意!拿过来我看看。房子别进去,太危险了。留着等资料片里再闯关吧。"

  十分钟后,决明面无表情地拖着门板,门板上躺着张岷,开始下山。
  夜十点,他们抵达山脚,绕过空无一人的关卡,走上公路。
  张岷抱着AK,不时回头,决明说:"什么声音?"
  张岷道:"别吭声。"旋即把耳朵贴在门板上,隔着木板听见大地传来一声闷响。登时色变。
  "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那里。"张岷道:"快快,有两块石头!"
  决明把门板拖下旷野,雪夜里四周微亮,天空呈现出奇异的灰色,张岷熄了手电筒。
  黑暗群山连绵起伏,又过片刻,大地轻轻震动。
  "巨人吗?"决明小声问。
  "嘘——"张岷示意别说话,两人在狭隘的岩缝中紧紧抱着,张岷修长的手指头蒙住决明的眉毛,难以置信地微微抬头。
  决明扳开张岷的食指,从缝隙中朝外望。
  大地又一声震动,这次清晰了许多,一只顶天立地的,尸体聚拢成的巨人在平原上缓缓朝他们走来。

  吉普车停在路上,蒙烽与刘砚从车前窗朝外看,屏住呼吸。

  蒙烽:"倒车么。"
  刘砚:"别动,把所有的灯都熄了。"
  黑暗里,一只巨人踩上平原,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自西北朝东南缓缓行走。
  刘砚:"从刚刚咱们离开的地方走来的。"
  蒙烽:"别回去,我对它是从哪里来的不感兴趣,子弹也快没了。"
  刘砚:"这只与从前的不是同一只。"
  蒙烽小声道:"我知道,它也不会注意到人,究竟是什么玩意?"
  刘砚:"它们的行走方向都是东南,会是去哪里?"
  蒙烽:"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去开同学会或者相亲……"

  张岷屏住呼吸,紧紧抱着决明,抬头看。
  那黑暗的巨大身影每一脚下去,都令大地一阵震颤,它走过满是积雪的旷野,跨上公路,一步踩出深陷的脚印,再次抬起一脚,黑暗笼罩了岩缝里的两人。
  "哇啊啊——"张岷发着抖大叫。
  "嘘——"决明示意别叫。
  他们抬着头,怔怔看见血肉巨人迎头踩下,轰的一声巨响,绞合了无数尸体的大脚落下,踩在他们藏身岩石的一米开外,掉下一只烧焦的手臂。
  紧接着那只脚抬起,巨人离开了。

  "它掉了一只左手。"决明说。
  张岷:"不用提醒它了,我觉得它应该不介意的,快,赶紧离开这里,别管那只手。"
  决明从石头后拖着门板出来,张岷说:"找个背风的地方,生火准备睡觉……不对,这次又是什么声音?"
  决明蹙眉,大地再次开始震动,比起巨人走路时的频率性震荡,这次则是连续的,阵阵不停的雷鸣。
  决明回头,一道潮水般的灰线在暗夜中从山上卷下,雪崩了。
  "快跑!"张岷道:"不!宝贝!你先跑!"

  决明拖着门板加快速度,张岷面朝雪崩卷来的白浪,喊道:"你先跑!跑完回来把我挖出来!我会朝外面开枪标志地方……"
  决明道:"能跑掉!"
  张岷:"那就快!加油!"
  决明脚下打滑,拖着门板开始玩命奔逃,奈何体力不济,跑出五十米后速度越来越慢,雪崩犹如千军万马,惊天动地的席卷而来,张岷深邃瞳孔中映出一道白线,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雪崩呼啸着吞没了他们先前藏身的岩石,决明气喘吁吁,越走越慢,最后躬身不住喘气。他回头看了一眼,积雪卷向离他们不到五米开外,停了。
  张岷点了点头,吁了口气,说:"休息会,今天太惊险刺激了。"

  决明道:"爸,我走不动了。"
  张岷喘息道:"就在这里过夜吧。"
  话音落,车头灯亮起,远远地照亮了整条公路,两声喇叭响,吉普车停下。

  蒙烽下车走来,看着积雪,又看张岷和决明。

  蒙烽:"亲,你真是淡定帝亲。"

作者有话要说:休息一下,接下来继续准备打开新局面,会师了,接下来怎么办捏?
这篇文最坑爹的地方在于,每看完一章,几乎所有人的想法都是"接下来怎么办捏?"
24、寒冬


  蒙烽把车停在漫天风雪的白桦林里,车上四人都已超过四十八小时没有合过眼,再也撑不住了。
  前排蒙烽与刘砚相依为命的依偎着,盖了件外套。
  张岷则横躺在后座上,枕着决明的大腿,决明倚在车窗边,车窗全部摇上,暖气打开,昏昏沉沉地入睡。
  谁也没力气值班了,这一觉足足睡了十个小时,决明最先醒来,发现外头有只丧尸。
  天已大亮,丧尸趴在车窗外,被冻僵了,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车里的人,维持着扒窗的姿势。
  决明伸出一根手指头,移到左边。
  丧尸张着嘴,浑浊的眼珠子跟着移到左边。
  决明的手指头移到右边。
  丧尸的眼睛跟着移向右边。
  决明手指竖在中间。
  丧尸成了对眼。
  决明两手手指并排,正要分开的时候,蒙烽也醒了。
  "亲,调戏丧尸是不好的亲。"蒙烽打了个呵欠道。

  车里所有人都醒了。
  刘砚倦怠地坐直,回头端详那只丧尸,说:"它大部分地方被冻僵了,思想还是清醒的。"
  "嗯。"张岷艰难地扳着脚坐直,长吁一口气,蹙眉道:"有基本智力,你说它们的脑子在想什么?"
  蒙烽耸肩道:"谁知道呢,丧尸心,海底针。"
  他发动汽车,把那只丧尸挤在树干上,发出滑稽的声响,继而开车驰上公路,走人。
  刘砚分了一点吃的,打开一盒冷牛肉罐头,就着三天前于妈蒸的馒头夹了点辣椒酱,开始吃早饭。
  那是蒙烽出去巡逻前在车上带的物资储备,张岷道:"有多少吃的?"
  刘砚:"四天食物储备。"
  张岷忙自觉道:"我可以吃少一点。"
  蒙烽和刘砚同时看了张岷一眼,对他的表现相当满意。
  "我没打算把你赶下车。"刘砚诚恳道:"不过你很识趣。"
  蒙烽把着方向盘,吹了声口哨,惟妙惟肖地学着林木森的口气:"我最喜欢识趣的人,小伙子,好好干!森哥会栽培你!"
  车里都是大笑起来。
  "现在朝哪里走?回去看看?"蒙烽把车停在分岔路,丧尸过境,寸草不生,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脚印,路上还有几只被冰雪冻在旷野里的丧尸。
  刘砚道:"不太安全,应该还有些没走的……况且食物都被车队带走了,咱们回去做什么?"
  蒙烽道:"说不定还能找到点剩下的……算了。"
  他也觉得不太保险,尤其是弹尽粮绝的情况下——这是真正的弹尽粮绝。
  张岷:"能联系上车队里的同伴不?"
  刘砚摇头:"没有通讯器,就算有,距离太远也不可能联系上。"
  张岷展开地图,说:"那么……厄,咱们来玩'大家去了哪'的脑筋急转弯游戏吧……"
  蒙烽和刘砚异口同声道:"我们又不是你儿子!去和决明玩!"
  张岷笑了起来,刘砚道:"去城镇补给,我有个主意。"

  他把一盒磁带翻面,塞进车前的老式收音机,披头四的yellow surbmarine
响起,继而把车开下岔道,前往西路,二十里外有一个村庄,是他们曾经扫荡过的。

  不久后抵达村镇,满目狼藉,仍维持着他们曾经来过的景象,蒙烽换了AK下去重新巡视,刘砚道:"去找放在民居里的箱子。"
  屋檐上停着好几只乌鸦,老鼠在冰冷的地面流窜。
  一只小耗子蹲在被爆头的丧尸前,翻捡废墟中的食物。
  "你看。"刘砚道:"耗子不碰尸体。"

  张岷下车,左手搭在决明身上,另一手拉开裤链尿尿:"确实,乌鸦也对它们没有兴趣,腐食生物不是应该吃尸体的么?宝贝帮爸弄一下,握着就行……不用嘘了,尿得出来。"
  刘砚留在车上,有点迷茫地摇头,说:"不知道呢,可能它们知道这些不能吃?动物的直觉是很敏锐的,它们察觉危险的能力比人更高。"
  张岷缓缓点头:"这样也好,起码人类的伙伴们不会被感染。宝贝好了别玩了,别握着不放,硬了硬了……爸要拉裤链了会夹到的!走了!你这小色鬼,嗯?"

  事实上直到如今,地球上唯一被感染的物种只有人类。

  蒙烽出去十分钟,最后带上来一大箱吃的。
  副食,罐头,干粮,各种山寨包装的小杂货店保鲜食物。
  "亲,来吃防腐剂啦亲。"蒙烽扔给决明一包凤爪。
  "啊,这个好。"决明道。
  刘砚笑道:"上次咱们来的时候我藏的一部分东西。"
  "你那时候就想好了?"张岷道。
  刘砚耸肩道:"没有,只是觉得万一哪天和林木森闹翻,起码多条后路,能在风雪里多撑几天。"
  "淡定帝,你现在可以玩急转弯了。"蒙烽煞有介事对决明道。
  决明想了想,说:"去……这里吧。"说着在地图上示意。
  "那里是公海。"刘砚道:"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算了还是我来吧……"
  决明:"我只是翻错页而已……嗯找到了,这里呢?"
  蒙烽看了一眼:"可以,沿着路北上,希望一切顺利。"

  "我们的油还能跑九百公里。"刘砚道:"最好在用完之前能找到他们,或者起码找到点汽油。"
  两个小时后:
  张岷一手搭在决明肩膀上,跟随老式录音机里的音乐哼着歌,一晃一晃。
  "对了。"刘砚忽然想起那个吸毒的女影星,说:"张岷,前几天你的偶像来了。"
  张岷道:"什么?"
  刘砚把唐逸晓的事说了一次,蒙烽和张岷同时傻眼了。
  蒙烽道:"她也是我的偶像!"
  刘砚蔑视而漠然地看了蒙烽一眼,说:"哦。"
  张岷道:"你怎么没帮我找她签名?天哪!早知道我就不去巡逻了!"
  蒙烽悲愤地说:"我也是!刘砚!你怎么不找她签名!"
  刘砚一脸无奈而无聊的表情。
  "是哦。"刘砚说。
  张岷:"她人怎么样?真人和电影里一样吗?"
  决明茫然道:"你们在说什么?"
  蒙烽激动地说:"刘砚你不厚道啊!哥俩都喜欢她,你就这么让她走了?!"
  刘砚:"……"
  蒙烽:"她多高?和网上传的一样吗?"
  张岷:"林木森把她怎么了?她谈到她离婚的事情吗?"
  刘砚终于忍无可忍:"她被林木森带着走了,现在应该被一大群丧尸追着跑,要不咱们去救她?"
  蒙烽马上道:"算了,拖家带口的,太危险。森哥会保护好她的。"
  张岷:"嗯,不划算,我只是想要个签名而已,不能把命搭上。蒙烽说的没错,森哥会保护她。"

  刘砚:"……"
  决明:"???"

  刘砚:"她是你们的偶像!偶像被丧尸追着跑,居然不管?!有这样的粉丝吗?!"
  蒙烽:"哎——这种心情你不懂的啦——"
  张岷:"就是,我当兵那会,整个连的兄弟都喜欢她……"
  刘砚真想抡起AK给他们一人一下。

  接着的足足一小时里,蒙烽和张岷开始就那位女影星开始了漫长的交流,从她的成名作品一直说到柏林电影节的得奖大作,连刚出道拍裸照的八卦也没有放过,谈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最后他们在公路中央,一辆毁掉的装甲车前停了下来。
  蒙烽与张岷关于那名女星的交谈戛然而止。

  一个巨大的脚印深陷马路中央,将简易装甲车的前大半部分踩成一张铁饼。
  枪支散了满地,周围还有不少被踩扁的丧尸。装甲运兵车尾部的两个车轮前倾,小半个车斗则保持完好。刘砚下车检视车斗以及装甲车残骸,说:"林木森就是坐这辆车跑的。"
  "那种巨人不止一个。"张岷推测道:"林木森真够倒霉。"
  刘砚打开车斗下面的一个盖子看了一眼,嘲笑道:"他不仅倒霉,而且还很蠢,这辆车他根本不会用……你们看这里。"
  车斗下有一个铁箱,箱上有两个圆形的开口。
  蒙烽道:"整个车头和发动机都被踩扁了,居然没有爆炸。"
  刘砚说:"因为我特别把备用油箱设计在车斗下的部位,一旦被丧尸追赶,车斗上的人可以拧开油箱盖子,汽油会浇在地上,一路走一路浇,酌情放掉一部分汽油,最后……点个火,路上的丧尸可以轻松解决。"
  刘砚绕到车前,说:"喷火油枪也没有派上用场,太可惜了。"

  张岷从车里探出头朝外看,蒙烽站在被压毁的车头一旁,地上扔着唐逸晓的一只高跟鞋。
  蒙烽:"……"
  张岷:"……"
  刘砚:"你们可以捡回去当纪念,这应该比签名值钱。只有一只鞋子,你们怎么分呢?要不再找找?"

  蒙烽自觉地岔开话题:"林木森呢?又跑了?真是命大。"
  张岷看了一会,单脚控制油门和刹车倒车,以吉普车头抵着装甲车残骸推开。
  蒙烽掀起铁盖,找到两只血肉模糊的脚,认不出是谁的。

  他们把车上的汽油箱卸下来,捆在吉普车备胎后面,开车走了。

  2012年11月22日。
  今天是避难所被丧尸们摧毁后的第五天。我的日记本丢了,暂时借决明的韩国货记录。配图是他画的。

  一个月的食物与两千公里的汽油,一个备胎,三个半人,我们踏上了北上的道路。
  撤退的伙伴们没有半点音讯,我开始有点想他们了。(一堆手拉手小人的简笔画)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更早,也来得更冷,这是真正的冰天雪地,世界荒芜没有半点人迹,那些村庄,建筑,全部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令我想起人类出现之前的末世代冰河期。
  白茫茫的雪地里,偶尔会出现一两只觅食的小麻雀,下车休息时决明会用饼干屑喂它们。

  我们看见一个路牌,上面有个箭头,应当是政府的疏散方向。简单讨论后,大家(决明除外)一致决定朝指向北边的箭头走。

  这些天里,我们驰骋在国道108,生命探测仪没有反应,唯有丧尸像冰雕般被冻在荒野上。广播没有信号,路牌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冰。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还有幸存者么?白色的雪地,没有尽头的国道,到处都像死亡一般的安静,披头四的磁带被蒙烽翻来覆去听了上百次,最后果然粘磁条了。
  连着十五天过去,我们进入西安,全城被覆盖在冰霜之下,东长安街被洗劫一空。所幸城里还能找到吃的,我们换了一辆大点的车,在便利店,化工店以及五金店,药店,沃尔玛和家乐福的仓库里找到足够的资源。
  路牌上的箭头再找不到了,估计尽头是沦陷的西安。
  蒙烽建议我们在城里住一段时间,最后这个提议被他自己否决了。因为下水道里还有成千上万的丧尸,它们竟然在地下御寒。

  临潼县,秦始皇陵千里冰封。
  这不对。
  这不像北方的冬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气象实在太反常了。
  我甚至怀疑地球上的所有人都死了,空空荡荡的天空,大地,平原……只有我们四个开着车在天地间兜圈。
  我们离开临潼,继续北上。
  12月7日,终于见到一架飞机划过天空。

  "飞机!"蒙烽吼道。
  急刹车,蒙烽快步登上车顶,双手交叉挥舞,大吼道:"喂——!"
  蒙烽脱下外套朝着天空狂挥,刘砚装上信号弹,朝天发射一枪,绿光哧哧飞向空中,继而划了道弧线,落在雪地下。

  (飞机的简笔画)12月8日,我们在飞机出现过的地方等了一天,蒙烽在雪地里踩出SOS的字样,中间生起一堆火。
  没有再出现任何搜救迹象。
  是一架侦察机?轰炸机?载伞兵或者物资的运输机?
  无论如何,还有人活着就好,一切总有希望。

  风雪渐大,似乎又有寒流南下,没有天气预报,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沿着六盘山的南麓背风而行,同时又见到一个被冻住的路牌上的箭头。

  正要开过去仔细查看的时候,风雪陷住了汽车,风实在太大把牌子刮跑了,我们只得弃车步行。
  张岷好得很快,已经能拄着拐杖行走,蒙烽给车的停泊处作了记号,带着我们朝高地上走,寻找避风的山洞。

  12月21日,又一波南下的寒流过去,天气转晴,我们从山洞里出来,整理装备,继续开车朝北走。食物还能支撑接近两个月,省着点吃能撑到春回大地。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春天说不定永远也不会来。
  那只是一个预感。
  直到我们看见覆盖着冰雪的山顶上,那座三十米高的广播讯号塔。

  "刘砚!看这里!"蒙烽道。
  他把雪地铲开,铁塔下有生火的痕迹。刘砚蹙眉,蹲下以手拨开冰雪,他们把周围的雪地几乎翻了个遍,发现一个潮湿的烟头,烧到一半被盖熄的松枝,以及一截绳子。
  "伞兵绳。"张岷道:"哪里来的伞兵?"
  他们站在山顶朝下眺望,云和山的彼端,黄昏的一抹暗红色光芒在发亮。
  "这是个无线电广播的信号塔。"刘砚说:"决明!把收音机拿出来!"
  决明带着厚厚的毛线帽,耳朵上捂着耳塞,站在信号塔下,抽出长长的天线对着塔顶,把旋钮转到最左,又转到最右。
  始终静谧。
  "爬上去看看?"蒙烽道:"把天线指过来一点,我觉得让它碰着塔上的尖尖……"
  "我最受不了你这点,蒙烽。"刘砚无奈地说:"用东西之前看一下说明书很浪费你时间吗?"
  蒙烽:"我爸就经常这样,散步的时候天线要……"
  刘砚:"你和你爸的想法在这里就是错的,我们已经站在讯号塔下了。它没有信号就是没有信号!跟你指着哪里根本没有关系!你就算把决明给挂在这座信号塔的尖顶上,他也收不到任何信号!"
  蒙烽火冒三丈:"你外婆也好不到哪里去,刘砚!以前去你家,你外婆连遥控器都不会用,就直接拍电视机!拍电视机能换台吗?!你拍给我看看?"
  刘砚:"够了!"
  张岷笑得倒在路边,决明根本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还沉浸在他的外星人讯号里,抱着收音机跟在刘砚身后。

  蒙烽回去把车开过来,说:"现在去什么地方?"
  刘砚:"不知道,问你爸的收音机去吧亲。"
  蒙烽开车说:"那就……沿着山脚找找,咦,宝贝你看,那里有两个雪人?"
  刘砚不看,蒙烽拍拍他的脸,说:"转过头,看那里。"
  旷野中堆着两堆雪。
  张岷道:"是天然的。"
  蒙烽:"嗯,这是什么物理学原理?宝贝,解释一下。"
  车停了下来,决明好奇张望,继而下车摇摇晃晃地走去。雪下似乎还盖着什么东西,决明把上面的积雪拨开,摸到一根长长的,硬硬的东西,朝外一拔。
  拔出一根胡萝卜。
  决明:"?"
  蒙烽傻眼了。
  三秒后,刘砚意识到了什么,冲上车,按着蒙烽的手朝喇叭上压,连着数声喇叭响在雪地里远远传开。
  蒙烽在杂物箱里翻出哨子,运足气一通猛吹。

  山脚下的背面,有个小孩踩着积雪前来。
  "队……队长!"那小胖子看见决明,登时大叫道。"决明队长!"
  蒙烽深吸一口气,牵着刘砚的手下车,那小胖子"啊——"的一声大叫,仿佛是见了鬼,转身就跑。
  "等等!"刘砚喊道:"去哪!停下!"
  小胖子在雪地里摔了一跤,狂奔得没影儿了,他们上车扬起漫天雪花追上去,绕过横亘雪地的树根般的山峦底部,面前豁然开朗,远处是一座坐落于山脚的广阔农场。
  小胖子带着一群人狂奔出来,各个大声喊叫,刘砚停车冲上前去,大叫着与生还者们拥抱。

  2012年12月22日,我们终于找到了失散的伙伴,他们离开避难所在路便留下了箭头和字——原来是胡珏的主意。
  而后闻且歌带着大家绕过西安北上,进入宁夏南部地区,在两省交界处看见一座高大的信号塔,像我们一样沿着山麓背风面向东,转而折向北面。
  这里有一条公路,公路的尽头是一座农场,招牌上有"农家乐"字样。
  胡珏率领能作战的弟兄扫除了里面的十只丧尸,把它们埋在农场的西边。
  这里不算太大,然而比起我们的上一个家园已经好得太多。
  它依山傍水,东边的河流已经彻底冰封,本来据说还有人造温泉,但因为能源不足,已经结冰了。

  郊区的农家乐度假村……就像个桃源。

  我们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七十九人都以胡珏为头儿,闻且歌作为队长负起了保护所有人的责任,当胡珏交回我的日记本的时候,朝蒙烽说了一句话。
  "太好了,我们的头儿终于回来了。"

25、新生


  刘砚走进农场,这里有四座三层高的小楼,每座楼上插着一个简易风力发电机,傍晚时分于妈开始做饭,炊烟袅袅,这些天里他们几乎就没吃过一顿煮出来的熟食。
  食堂里,于妈端上饭,刘砚扫视一眼,发现又多了近百人,有男有女,女人比男人多。
  "我还怕标记起不到作用。"胡珏道:"没一天睡得着,还好你们找来了。"
  蒙烽一口饭喷了出来,问:"标记?"
  邓长河道:"你们不是按着标记找过来的么?"
  张岷茫然道:"没有……是被风雪盖住了么?你们在哪里作的标记?"
  胡珏哭笑不得道:"我们沿途从汉中过,走宝鸡,所有的路标上都写了蒙字,画了箭头,让你们向西北走……"
  "坑爹了!"蒙烽悲愤吼道:"我们走的是西安的东边!国道108!决明!你这招仙人指路靠不住啊喂!"
  众人哄笑起来,刘砚无奈摇头。
  "感谢主耶稣的指引。"吴伟光说:"最后还是找到了。"
  刘砚点了点头,胡珏说:"总算可以卸下担子了,交给你们了。"
  刘砚也不谦让,说:"以后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你帮忙。"
  胡珏点头笑道:"我不会推辞的。"

  蒙烽与刘砚在避难所救出的人自是十分熟络,当天就挨个激动过一番,而胡珏取道延安救出的一百一十七人则完全不认识他们。
  蒙烽与张岷吃过饭,挨个去与新来的避难者们交谈,给他们测试,编队。
  刘砚则接手整个农场的分布图与资源,以及人员名单,召集所有人开了个会。一切理所当然,没有林木森在时的夺权与算计,也没有任何观念冲突。
  战略养成新地图模式开启,游戏开始了。

  他们在农场主的二楼大厅里开完会,刘砚整合了所有人的意见,详细记录成员的特长,开始计划二次建设。
  这一次终于彻底安全了,不管天时、地利还是人和。
  天时无疑是最大的要素,寒冷还会持续很久。
  地利:农家乐位于太行山最僻静之处,并非南北,东西往来的必经之路。除非丧尸们翻山越岭,否则这里会遭到袭击的可能性只有很小。
  丧尸的迁徙路向刘砚尚不清楚,姑且不论是一次南下,还是像候鸟般春季北上,都不会特意来光顾这里。
  农场朝东三百公里外是西安,朝西则是天水,再往西北走就是兰州。十公里外有一间加油站,周围有不少村庄,但都是规模不到百人居住的小镇。

  人和:林木森的黑帮管理模式终于结束,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虽然这场丧尸潮不知道将在什么时候结束,或许是明天,也或许要在三十年后,未来的道路说不定漫长而残忍,然而只要抱着彼此相信的心,一切都将逐渐好转。

  傍晚,刘砚收拾单子,交给胡珏,说:"人事还是交给你。我不适合管理,只会捣鼓点小玩意,辛苦了。"
  胡珏年长刘砚十岁,像个彬彬有礼的大哥,却从未自持年纪,闻言莞尔一笑,接过单子前去安排。刘砚拉开书房的窗帘,外面又下起小雪,决明和几个小孩在打雪仗,张岷、蒙烽各带一队人在谈话。
  他从明天开始就要住在这里了,三楼的两间房已打扫好,是专门留给他们的。
  门敲响,刘砚转身,吴伟光推门进来。
  刘砚道:"牧师,你的传教任务进行得怎么样?"
  吴伟光答道:"我不是来向你布道的,不过你如果有皈依主的念头,我愿意为你指一条路。"
  刘砚道:"还是算了,目前没有这个想法。怎么?"
  吴伟光似乎有点难措辞,考虑了足有一分钟,说:"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

  刘砚想了想,打趣道:"蒙烽非常……不待见这个节日。不过我保证他不会干涉你们。"
  吴伟光揉了揉鼻子,笑了起来,又道:"请你到处走走,我想他们都有很多话对你说。"
  刘砚欣然道:"嗯,我正打算这么做。"

  黄昏时大家都回来了,这是充实而忙碌的一天,蒙烽带着露指手套,全副军装,在餐厅里与十来个男人解说这里的防御布置。这些人是他暂时选出来的小队长。
  张岷搂着决明,长腿交叉,时不时插口发表意见。
  "暂时就这样。"蒙烽说:"我们的计划还要配合刘砚捣鼓出的小玩意,才能开始详细布置,大家心里只要提前有点想法就行了……"他眼角余光瞥见刘砚下楼,随口吩咐道:"先解散吧,准备吃晚饭。"
  餐厅侧旁有一条破破烂烂的走廊,通往中间的公共休息室,休息室后是棋牌间,四间长条型的小楼簇拥着中央的水池,花园与假山。
  "这里以前的主人还是个风雅之士。"刘砚牵着蒙烽的小指头,懒懒地一晃一晃,笑道:"山水画,竹子,你看。"
  张岷与决明牵着手,摇摇晃晃地走在后面,张岷道:"嗯,有竹林。"
  蒙烽说:"以后可以在这里养几只熊猫,刘砚以前很喜欢熊猫。"
  刘砚:"……"
  张岷笑道:"正合我意,决明也很喜欢熊猫。"
  决明:"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有礼物吗?熊猫就是礼物?"
  蒙烽:"哦忘了吧,那种洋节有什么好过的,别忘了老祖宗的东西……"
  刘砚:"过圣诞节和忘了老祖宗的东西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偷换概念。"
  决明:"就是就是……"
  蒙烽:"反正我对洋鬼子的玩意半点不感冒。我不认识耶稣,也不认识耶稣他妈,嗯哼?"
  张岷:"嗯哼嗯哼?"
  刘砚:"你只是因为那年冬天陪我过节迟到挨骂,所以迁怒给耶稣而已……"
  蒙烽:"都跟你说了多少次是火车晚点!我请个假容易吗我!千里迢迢回来陪你过个洋鬼子的节,我冒着追尾、翻车、脱轨、被铁道部的人渣们毁尸灭迹的危险坐动车回来,下午六点和你见一面,晚上十点坐车回去,只有四个小时,还要看你脸色……"
  决明:"喵喵喵……"
  张岷:"汪汪汪!"

  刘砚:"蒙烽中士!别逼我揭你老底!我在车站的冷风里等了你十个小时,明明就是你在车上打瞌睡坐过站……"
  蒙烽:"啊!这里灯光很亮!有照相机吗?"

  张岷:"我们过去那边看看。"
  决明:"我去找照相机哦。"
  张岷与决明装模作样,嘻嘻哈哈地跳了几个舞步,晃悠走了。

  电力不算太充足,然而基本的照明与设施足够供应,农家乐的上一任主人把这里打理得很好,有蓄电池预防停电。
  今天刘砚他们回来,厅里灯火辉煌,猫王的"HEY JUDE"从侧厅缓缓传来,音乐里流淌着说不出的浪漫。

  "我只是……连着两天太兴奋。"蒙烽遗憾地说:"想到能回来见你,四十八小时睡不着……所以车上……"
  刘砚:"早说不就完了吗哎,死要面子做什么?承认你那么爱我很难吗?又不是什么太丢人的事,也不会少块肉,何乐而不为呢?"
  蒙烽气的牙痒,很想按着刘砚揍一顿。

  闻且歌在棋牌室外安静地站着。他的身材颀长,一身野战军服笔挺,面容严肃而凛然。

  刘砚看了一眼闻且歌,他像是在这里等人,他的目光与刘砚,蒙烽微一触,便即转开。蒙烽道:"这小子干的不错。他们说他一路杀了不少丧尸,让邓长河在车上保护其他人,自己单枪匹马下去开路……后面从延安和西安救出来的一百多个人,也是他带着人去救的。霏"fan
  刘砚低声道:"我去和他谈谈?"

  闻且歌说:"刘砚,你们回来了。"
  刘砚点头,朝侧旁看了一眼,蒙烽摘下帽子,在沙发上抽烟,刘砚说:"听说你做得不错。"
  闻且歌说:"被关着的那位……他怎么样了?走之前你看过么?"
  刘砚短暂的迷茫后,想起在避难所里,那名间接死在闻且歌手里的人。
  "嗯。"刘砚撒了个谎,说:"我们最后走的,蒙烽打开锁,把他放出来,和他们的丧尸新朋友们在一起,加入南迁的大军了。"
  闻且歌的表情松动了些,眉眼间却依旧带着悲伤。
  刘砚总算明白了,闻且歌在这里等的人就是他们。
  闻且歌说:"我想给你们看个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决定……"
  刘砚回头道:"当家的!"
  蒙烽笑了笑起身,搭着刘砚的肩膀,闻且歌看了他们一眼,说:"这边来。"
  他的表情似乎很难抉择,一路上没有说话,他带着他们走上二楼,度假村里最东边的一条走廊里潮气很重,地板和墙壁带着发霉的半点,冷而荒凉。
  蒙烽朝走廊末端看了一眼,所有人都住在西楼,东楼没有安排住所。

  闻且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217的门,带他们进去。
  阴暗潮湿的房间里没有电,床上躺着林木森,他的身下盖着薄薄的毯子,双脚齐膝截断,床单上还有带着血水的痕迹。
  房间里很臭,看上去却像时不时有人来打扫,床头柜上的玻璃花瓶里插着几枝野花。
  林木森快死了,他躺在床上哮喘般地缓慢呼吸,胸膛像个风箱一起一伏。
  闻且歌说:"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的两只脚被压在装甲车下面。"
  刘砚点头道:"我还在想,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这件事。"
  蒙烽蹙眉说:"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刘砚笑了笑:"风力发电机是唐逸川设计的。他没有问咱们他的姐姐的下落,证明已经找到了,林木森多半也……"
  "让张岷过来吧。"蒙烽道:"给他看看。"
  闻且歌如释重负,快步出外去叫人。

  片刻后张岷来了,揭开林木森身下的毯子,看了一眼。
  "药很稀缺。"吴伟光说:"我只能为他截肢。"
  张岷说:"就算截肢,应该也活不了多长,他的膝盖以下已经完全坏死,肌肉组织感染化脓……幸亏没有病毒。"
  吴伟光说:"张先生,您能不能用中医的针灸和药膏治好他。"
  张岷说:"我尽量吧,这很难说。"

  房内众人一致沉默,林木森睁开双眼。
  "刘砚。"林木森说。
  "森哥。"刘砚的语调平静。
  林木森说:"我在……货柜车下面,车轴那里……放了一包东西……把它给……逸晓。"
  没有人回答他,林木森又说:"小闻,咱们弟兄……到了今天,还有多少活下来的。"
  闻且歌答道:"六个。"
  林木森无奈地笑了笑,说:"王术呢。"
  闻且歌说:"那辆车上的人,除了你和唐逸晓,剩下的都死了。"
  林木森缓缓点了点头,说:"以后,让他们听你的……"

  "……你,听蒙烽的,认他当大哥。"林木森吁了口气,像个交代后事的领袖,闭上双眼,说:"窗户有点漏风,去帮……森哥补补。"

  他们离开林木森的囚室,闻且歌锁上门,叹了口气。
  蒙烽留了下来,与他一起下楼,问:"你跟了他,当他的小弟有多久?"
  闻且歌说:"五年。"
  蒙烽知道闻且歌对这名头儿终究有点感情,他在拐角处转过身,二人面对面地站着,蒙烽说:"听着,我不是你的大哥,也没必要凡事都听我的。"
  闻且歌点了点头,蒙烽说:"人生而平等,你只要对自己的良心负责就行了。"

  吴伟光策划了一次圣诞节聚餐,刘砚给不少新加入这个团队的人做了些手工礼物,有多用军刀,钓鱼竿——等到开春时可以去钓鱼。
  还有给小孩子们的勋章:蒙烽把编制再次扩张,除却一早就有的窝瓜队,土豆雷队(炸弹埋设工兵),胆小菇队,向日葵队(后勤人员),豌豆射手队(狙击兵),西瓜投手队(手榴弹兵),更添加了毁灭菇队——自杀性袭击队伍,队员只有一个人:光杆司令闻且歌。
  他把一个毁灭菇的肩徽交给闻且歌,这些日子里,闻且歌始终不合群,不笑,不说话,像个把自己孤立的罪犯。
  吃饭时他独自坐在一边,打牌时从来不参与,对着漫天大雪想事情。
  但有事他看见会主动做,那两个人的死,仍在他心中埋着阴影,他在寒冷中干活,从早上起来一直做到晚上。

  他带着最后五名林木森留下的黑社会小弟,修好了后园里的温室。
  仓库里囤积着大量的种子,成袋的蔬菜和花种,瓜果种子是农场主预备下,专门提供给前来玩农家乐的休假人士种地玩的。这里从前的人全变了丧尸,养的家畜饿得全跑了。成群的鸡躲在破旧的温室里避寒,并啄食菜叶和蚯蚓,青菜,番茄没人施肥,就像植物一般疯长,俨然成为一个自给自足的生态循环。
  鸭们白天出去溜达,下午则回温室里找吃的,刘砚实在惊叹于大自然的茁壮生命力,这些家禽没有人照顾,竟大部分活了下来。

  肥料,农药一应俱全。粮食也非常多,粮仓里大包的面粉与大米足够他们吃一年。排水系统连着附近的一条地下水道,早已修建好,生活垃圾被排放进河道的一条支流,汇入西安外沿的污水河。
  在这个自给自足的农场里,生活垃圾本来就很少,大部分肥料又是猪,鸡鸭等的粪肥。几乎不对自然产生多少污染。

  宽敞的农场后面则是大面积的田地,一直蔓延到河边,还有几台废弃的,耕地用的机械,经过刘砚重新改装后全部可以用。
  张岷带着人沿东边的河岸巡逻一圈,找到跑丢的牛和猪,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三只瘦骨嶙峋的母猪和好几窝瑟瑟发抖的小猪。
  张岷把它们抱了回来,刘砚打趣道:"再找几只狗,种种田就齐全了。"

  "你会种田?。"蒙烽说。
  "不会可以学么。"刘砚在看一本关于作物种植的书,这些书在邓长河带领大部队长征逃亡的时候居然没被扔在雪地里,刘砚真不知道该嘲笑片儿警是笨还是夸他聪明。
  来年开春他们将在田地里开垦,种下第一批小麦。一名南农的大学生以及另一名华西农业大学的后来者加入了他们,一切趋于安稳,名为希望的种子,正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土地上扎根,发芽,抽枝,开花。
  蒙烽道:"走吧,出去堆雪人。"
  刘砚道:"没空。"
  蒙烽:"休息一下嘛,你看,喏?那里,张决明小同学玩得多快乐。"
  刘砚:"不了,你去和他玩吧,活到老学到老,荒废学业是不好的亲。"
  蒙烽:"你不要逼我动粗。"
  刘砚:"来啊!烽哥,你现在当了头儿胆子肥了是不……"
  蒙烽二话不说,横抱起刘砚,壮烈地大喝一声,从二楼跳了下去。

  雪球瞬间四面八方飞来,刘砚从五体投地的蒙烽身上爬起来,在周围的大笑中狼狈逃窜,决明带着他的队员们杀气腾腾地两路包抄,杀了上来,刘砚边告饶边逃,蒙烽发足飞奔,穷追不舍。
  刘砚在雪地里摔了一跤,蒙烽追上了,抱着吻,被刘砚推开,又扑了上去。
  "宝贝!"张岷道:"回来了!"
  "你爸叫你回家吃饭了亲!"蒙烽回头朝意犹未尽的决明嚷嚷道:"搅人好事被驴踢的亲!"说毕侧脸上又挨了一下决明的雪球,和刘砚一起扑倒在雪里。

  蒙烽背着刘砚,一行足迹在雪地中歪歪斜斜,延伸向远方。
  "这儿的老板。"蒙烽抬头眺望白桦林与林中的木屋:"是个有钱人。"
  刘砚埋在蒙烽的肩上,一晃一晃地被他背着走,他的肩膀宽阔,背脊坚稳可靠。
  "嗯。"刘砚随口道:"看得出来,单身?"
  蒙烽说:"你没看书房里的杂物么?上次我整理出一叠情书,是他年轻的时候写给他老婆的。"
  "他原来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知青,比咱们爸妈年龄还老点。"蒙烽感触良多地说:"回城以后白手起家,九十年代下海创业,和那女孩儿结婚,没有小孩。赚到上千万资产以后把公司出让给一家大企业,带着老婆来这里,办了个农家乐。"

  刘砚温柔地笑了笑:"挺有乐趣的生活,能急流勇退的人不多。"
  蒙烽点头道:"我看到那些情书,他还十分怀念下乡时候的知青生活,那女孩儿是农村人,一直支持他创业。没想到开了农场以后,老板娘没过几年就死了,剩下他一个人打理这里,又雇了点人打理,你看前面。"
  他们在木屋后的白桦林里,两个墓碑前停了下来。
  一个墓碑是大理石白板,光滑而未刻字,另一个墓碑则刻着"吾妻芮婉婉之墓"。
  "应该是城里来避难的人带来的病毒。"蒙烽说:"这老板也变了丧尸。胡珏解决了他以后,搜索附近时找到这里。你看,他把他老婆埋下去了,还留了个墓,是预备他死了以后埋进去的。"
  刘砚道:"尸体呢。"
  蒙烽说:"前几天我让他们搬过来埋了。"
  刘砚点头,和蒙烽手牵着手在墓碑前站了片刻,而后道:"谢谢你留下的农场,祝你们在天上再相见。"

  "吃饭了——!"邓长河扯着大嗓门吼道:"蒙烽!刘砚!今天吃新年饭了!快点回去!"
  蒙烽:"来的时候我背你,现在你背我了。"
  他不由分说扒在刘砚身上,刘砚艰难地迈出一步,摇摇晃晃地吃力前行。就像决明背着一个巨大的顽皮豹毛绒公仔,蒙烽两脚在雪地上拖来拖去,刘砚背着蒙烽走出五十米,朝雪地里一扑,索性装死,不动了。

  2012年12月31日,新历除夕夜。

  蒙烽吩咐开了四十瓶米酒,两百人在大厅内吃肉喧闹,划拳斗酒,饭后则混在一起打牌抽烟,吃零食取乐。击鼓传花,讲笑话唱歌。
  张岷人缘甚好,一喝酒就被人轮番灌得醉醺醺的,躺在沙发上。
  "爸……"决明道。
  蒙烽:"亲!你爸倒了!要吐了哦!你去玩收音机!待会再来!晚上罚他跪搓衣板!"

  男人们吵吵嚷嚷地把张岷扛到一边,夜十一点四十,胡珏的英文歌唱得深情而好听,邓长河在中间弹吉他,尖叫与鼓掌声把张岷闹醒了。
  "岷哥会不?来一个来一个。"片儿警递过吉他。

  张岷头嗡嗡地响,接过吉他,笑着弹了一曲,下面女生们疯狂尖叫鼓掌再来一个。
  "等等啊,我看看再弹个什么。"张岷酒劲过了,帅气地笑了笑,拿着那把从遗物堆里翻出的旧吉他,对着前主人留下的乐谱翻过一页。
  "快倒数了。"张岷说:"还有五分钟,不弹了吧。"
  "再来一个嘛——"群众纷纷大叫。
  "决明呢?"刘砚转头找人。
  蒙烽喝得有点高了,说:"快倒数了,你去找决明来。"
  "叫闻弟下来变魔术!"谢枫桦敲了敲酒瓶,笑道:"闻弟会变魔术的!"
  刘砚转身上楼,闻且歌从二楼关上门出来,没有锁门,站在走廊里,眼望窗外满天飞雪。

  刘砚说:"林木森吃了么。"
  这些天里林木森的病情一再恶化,每天都只吃很少,今天是除夕夜,他们在楼下餐厅狂欢时,刘砚便叮嘱闻且歌带点吃的上去。
  闻且歌说:"他死了。"
  刘砚叹了口气,说:"死了……生前的事就清算了,祝他走的安详。"
  闻且歌说:"牧师给他祈祷过了。"
  刘砚点了点头,说:"马上倒数,你下去吧,枫桦让你变魔术。天亮的时候,蒙烽会带人给他下葬。"
  闻且歌道:"好的,刘砚,我变个魔术给你看。"
  闻且歌拿出个硬币,左手一弹,右手抓住,手掌摊开,里面是一团雪球。
  刘砚笑了起来。
  闻且歌道:"刘砚,新年快乐。"他一整衣领,走下楼梯。

  刘砚站在那扇门外,最后还是没有推门。
  "森哥,再见。"刘砚在门外说,继而转身走向三楼。

  三楼走廊里一阵冷风吹来,决明戴着棉帽厚手套,脸上发红,裹着厚厚的大衣,抱着个收音机,坐在窗沿上,天线拉得长长的,指向窗外漆黑的天空。
  小雪细细碎碎地下着,决明把调频旋钮转到左边,又转到右边。
  刘砚道:"你还真的在这里玩收音机。"
  决明说:"啊?我不喝酒。他吐了吗。"

  刘砚说:"下去吧,在倒数了,2013年马上来了。"
  "十——九——八——七——"
  楼下的倒数声远远传来,刘砚也不走了,索性站在决明身后,静静眼望外面寂静的天空。
  "宝贝——"张岷从楼下跑上来。
  "六——五——四——"

  那一刻整个农场灯火辉煌,所有的灯亮起,农场门口挂着的木牌上写着三个字——"永望镇"。
  木牌上缠绕的五色彩灯一亮一亮,缤纷圣诞树站在风雪里。
  蒙烽顺着旋转楼梯朝上走。
  "三——二——"
  "一!"
  "耶——!"
  欢呼声在雪地里远远传来,下一秒,沉稳,可靠的男声响起。

  "这里是国际救援组织联盟中国分部,今天是2013年1月1日零时零分,我代表中国军方,政府在此呼叫所有的幸存者……"

  刘砚:"……"
  决明莫名其妙,低头看着手里的收音机。

  "过去的五个月里,人类遭到了史上最为沉重的灾难,广播频道断绝,全国所有城市被一场病毒引起的……"
  "蒙烽——!"刘砚一把拉起决明的手,冲下楼梯,上楼的张岷马上把决明横抱起来,冲下一楼。
  "安静!安静!听!"蒙烽吼道。
  整个大厅里的两百人静了下来,甚至不闻呼吸声,唯一响起的,只有决明手里的收音机,刘砚发着抖,把音量调到最大。

  "过去的五个月里,我们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感染者摧毁了我们的家园,这是毁灭性的打击,但灾难永远不能摧毁人类顽强的生存意志。"
  "过去的五个月里,我们在公海建立了太平洋救援基地本部,中国政府成立救援组织,并加入国际盟军,全世界正在向各地输送大量救援人员,无论你现在的遭遇有多么困难,请不要放弃活着的希望……"
  "今天是2013年的第一天,迄今为止,全国各地的信号发射塔,都在军方以生命换取的代价下修复,并于2013年1月1日零时零分开机,信号网络初步确认,覆盖全国大部分地区。"
  "如果你听到这段广播,请与生者互相转告,避开南下的感染者大潮,准备维生与御寒物资,药物,进入北部各省市,尤其避开东南沿海各省以及中原地区,救援队正在挨省搜索幸存人员……"

  那一刻,所有人都哭了起来,终于在与外界隔绝的第五个月后,听到人类幸存者的第一次呼叫,那心情无法形容。

  "请听到这段广播的幸存者互相转告,向你们最近的广播信号塔靠拢,在广播信号塔上系一条白布以示周围地区安全,系一条黑布以示周边地区尚有游荡的感染者,并不完全安全。"
  "请在信号塔周边作方向标记,妥善标记后离开,于五十公里范围的地区内寻找隐蔽点。救援队抵达时,会在以信号塔为中心的五十公里内进行搜救……"
  "如果你现在安全,请尽可能帮助所有未被感染的幸存者,彼此鼓励,并坚强地活下去。如果你正在以武器对付还活着的同胞,借灾难之机进行抢夺,杀戮,请你收回你的手,救助一切有需要的人。这不是末日,而是一场对中国,对人类,对整个地球的考验。"
  "请不要放弃希望,同时铭记我们生而为人的道德与爱,全国人民万众一心,团结起来,互相帮助,你所站的地方就是中国,只要你们不放弃自己,国家就永远不会放弃你们。"
  "后续搜索需要你的耐心等待,我们的原则与立场,是不放弃每一位活下来的人,本消息每半小时发送一次,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刘砚低声道:"蒙叔叔。"

  ——上卷·血色黄昏·End——

番外·张决明同学的僵尸养成手册
僵尸是一种不死生物,它介乎人类与动物之间,是很神奇的物种。我对它们非常感兴趣。
除了养一只熊猫以外,养一只僵尸好像也很不错。
僵尸有等同于三岁小孩的智力,目前还不清楚会不会变得更聪明,但就目前的研究发现,僵尸在你把手指放在他们面前的时候,眼珠子会跟着你手指活动的方向左右移动,证明它们除了吃,还会关心外界,刘砚把这种行为称作"应激反应"。
爸说它只是把我的手指当做一根手指饼,让我不要太关心僵尸的智力问题。
但研究表明,只要给僵尸们剪指甲,刷牙,洗澡,应该是可以养的,流浪狗也会咬人,带回家就不咬人了,重要的在于目光交流。
养一只僵尸要注意什么呢?这里是蒙叔提供的一些小诀窍,我决定把它们记下来,方便以后参考:
第一:养一只好的僵尸需要一个舒服的窝,推荐红木棺材,铁棺材显然是不好的,棺材底部可以垫一些棉絮,但不需要太多。因为僵尸不会出汗。
第二:要给它们新鲜的生肉进食,尝试说服它们,不再让它们吃人。如果僵尸表现得十分暴躁,要把它关在棺材里,直到饿了为止,这样可以改变它的饮食习惯。
第三:阳光要适宜,环境要保持适当的温度,不能太热,否则僵尸容易脱水,变成干尸。
第四:环境不能太潮湿,否则会发霉,变成水鬼。
第五:要有适当的轻音乐,音乐节拍不能太快,也不能太嘈杂,重金属摇滚类尤其禁止。否则容易令僵尸心情烦躁,抓破自己的肚皮变成丧尸。
以下待添加……
26、落单


  2013年3月22日。
  就在我以为漫长的冬天永远不会结束的时候,决明又开创了新的令人掉下巴的奇迹。
  算上他用一块门板车把张岷从山上拖下来,除夕夜拧开收音机听到蒙烽他爸的声音,这次已经是第三次。
  前天下午他出去河边溜达,在冰上转了个圈,踩破一块冰,掉进河里去了。
  张岷当然是马上把他捞上来,冲回来喝姜汤,熬中药散风寒捂被子。
  然而决明那个坑,引发了整条河面的连环大爆裂,整条河的冰块哗啦爆响,全部碎裂,静止了接近五个月的河水疯狂流淌起来,把冰块冲向下游。
  当天晚上,蒙烽坚持说他听见了布谷鸟的声音。
  今天所有的积雪都融化了,我想不通这个冬天为什么这么冷,春节的时候,室外气温竟然降到了零下二十七度。
  冬夜漫长,最冷的那几个晚上,我和蒙烽生了火盆,他抱着我,我们就这么看着燃烧的火,说以前高中谈恋爱的事。
  他说了很多,我也说了很多,他一直很在意自己没有能力给我一个好的环境,让我过好的生活……他想证明自己的价值,退伍开一家公司,像张岷那样。或者做出一番大事业。不想当个庸庸碌碌的上班族,更不想当个买菜做饭的小男人。
  其实这些我从未介意过,也没有嫌弃过他。
  况且人不经过磨砺怎么能发光?强大的经济帝国第一块基石,往往就从卖保险与推销开始。当然我没有告诉他我的想法,蒙烽只会说:他根本不是卖保险和当售楼先生的料。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整个世界的沦陷成全了我们的爱情,然而状况已有改变,等到丧尸潮结束后呢?蒙烽或许还是得去卖保险。

  胡珏提到,他曾经代表公司参加过亚太地区的一个环境会议。
  会议的内容是碳排放与全球温室效应影响,他据此认为:2012年人类的大批量灭亡,以及所有工厂的荒废,直接造成了11月份这个漫长且寒冷的冬天。
  这是一次气象系统对突发情况反映出的大清洗机制,下一年的冬天或许很短,如此反复循环,十到二十年后趋于稳定。如果原住民的工业废气与污水不再被排放进大气、海洋,地球环境最终将恢复到冰河末期,春夏秋冬交替作用,而不是灼热与寒冷的两极交替。
  或许有点道理。
  搜救队还没有来,春天却来了。丧尸们会再次北上么?希望不会,得盯紧点。

  窗纱在春风中飞扬,窗门大开,照在刘砚的办公桌前。他嫌每天在书房里麻烦,索性就呆在房间里。
  左边一张大床,右边则是刘砚的工作台,上面杂乱的摆满了零件与工具。
  春光明媚,四月份快来了,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这里的气候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白天温暖而夜晚凉快。
  漫山遍野,油菜花开,不知道多少人的心里藏着难以排遣的情绪在蠢蠢欲动。
  蒙烽嫌热,穿着件紧身背心与一条露出结实大腿的运动短裤,趴在床上翻画报。完美的臀部肌肉曲线在红纱布料下显得健硕而高挺。

  敲门响。
  刘砚:"进来。"
  蒙烽:"等等。"

  决明听见了刘砚的"进来"而自动过滤了蒙烽的"等等",推门,蒙烽瞬间手忙脚乱,整理短裤,把昂挺的欲望塞进裤裆里,满脸通红地趴回床上。

  决明:"刘砚。"
  刘砚道:"你不是跟你爸去钓鱼了吗?怎么了?"
  决明说:"我觉得我爸最近很奇怪。"
  刘砚:"……"
  蒙烽:"……"

  刘砚:"什么?这不像你会说的话,决明。"
  蒙烽:"你应该说,喔喔嘎嘎嘎人家爹地有点怪怪滴啦……"
  话未完,蒙烽头上挨了刘砚一发字典炮弹,刘砚说:"怎么奇怪了?"
  决明:"他一直抱那女的……"
  蒙烽道:"谁?亲过来,你'也'喜欢女的吗?趴着看美女画册,给你一本看,书中自有颜如玉。"
  决明:"不过来,我爸说,趴着会把唧唧压扁或者压弯的。"
  蒙烽:"绝对没有扁,你爸是骗你的,不信你问刘砚,又粗又直又硬,昨天晚上他还感动得哭了……"
  刘砚:"别教坏小孩。"
  决明:"刚才据我所见,你也没比我爸的大很多啊。看上去差不多大,只比他的粗一点点……"
  蒙烽:"你看,他本来就懂这些,比你还懂呢,对不,亲。"
  刘砚道:"停止这个话题!决明,哪个女的?"

  决明蹙眉道:"就是那个一直流鼻涕的女的。"
  刘砚:"……"
  蒙烽忽然道:"刘砚,张岷在帮那个叫唐逸晓的女人戒毒,你记得么?"
  刘砚马上明白过来,十天前林木森留下来的海洛因终于被唐逸晓用完了,吗啡被牧师收走以备当做缓痛剂,年前事忙,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不少,又因为地位特殊——是蒙烽和张岷的偶像,于是便区别待遇了。
  刘砚没管她,就谁也没管她。
  然而海洛因用完后,唐逸晓只得开始戒毒,牧师吴伟光与她的弟弟唐逸川都收拾不下来,张岷便前去协助唐逸川,帮他姐姐戒毒。每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撞,闹,张岷力气大,大部分时间都是他抱着她把她按回去或者绑着。
  决明一直不知道,昨天路过走廊,看到张岷把躺在地上哭的唐逸晓抱起来,抱回床上,今天唐逸晓好了许多,独自出来吹风,张岷则带着决明在河边钓鱼,唐逸晓便坐了下来,和张岷说话并感谢他。

  "她在戒毒而已。"刘砚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望远镜,朝着河边看:"决明你不知道戒毒是怎么回事?毒品没接触过么?"
  决明茫然摇头。
  蒙烽:"你爸简直就把你当弱智儿童在养……他应该从你11岁一直到15岁,说的话根本就没变过,这样不行的啦亲。"
  决明说:"这是因为他爱我啊。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他不爱我了吗?"

  蒙烽盯着决明看,一脸茫然的表情:"?"
  决明:"??"
  蒙烽与决明对视良久,决明已经彻底混乱了,分不出蒙烽哪句是在跟他开玩笑,哪句是认真的。

  "你爸不会不爱你的拉亲。"蒙烽漫不经心地翻画册:"关心这个还不如关心你的大熊猫,店家怎么还没发货啊——"
  "不会的。"刘砚道:"你看。"说着把望远镜递给决明,决明朝外看去。

  唐逸晓在河边坐了下来,张岷也穿了条很短的运动裤,上身穿了件小马甲,敞着赤裸,健壮的胸膛,他的身材十分匀称,腹肌健美有力,脚指头夹着人字拖一晃一晃,那是决明很喜欢的性感装束。
  张岷习惯张开腿,把决明抱在身前钓鱼,时不时说几句话,再亲一亲。方才在唐逸晓过来的时候就是这么抱着,然而唐逸晓一直听决明叫张岷作"爸",便真以为是亲生父子,儿子粘人也是正常的事,外加她大半时间不是在嗑药就是在流鼻涕戒毒,没怎么探听过这些人的八卦,是以一概不知。
  看到她过来,决明就走了。

  "这些日子里多亏你了。"唐逸晓叹了口气,笑道。
  "没有的事。"张岷礼貌地说:"你的弟弟出力最多,我只是尽到一个医生的职责而已。"
  唐逸晓道:"没想到中医也有这么大的作用。"
  张岷谦虚地笑了笑。
  "很多人都觉得中医是经验主义。"张岷道。
  唐逸晓接口道:"其实不是。以前我们拍电影的时候也请过人来刮痧,那时候在九寨沟中暑了,当地的医生很厉害。"
  张岷道;"啊,在九寨拍的那部……2012年初的片子?"
  唐逸晓眼中闪烁欣喜的光芒,笑道:"你看了?"
  张岷道:"我和决明去电影院看的,我一直很……呃……喜欢看你拍的电影,那个角色演得很不错。"
  唐逸晓笑了笑,说:"他们说你枪法很准,是所有射击队员的头儿。"
  张岷哂道:"以前当过兵。"
  春风拂面,唐逸晓觉得很舒服,两人看着水里的鱼漂,唐逸晓自嘲地笑道:"我……最狼狈的模样都被你见着了,多半这次要破灭了。"
  张岷莞尔道:"怎么会,人都有三灾六祸的狼狈时候,还是一样的。"

  唐逸晓闭着眼睛,抿着唇笑了笑,说:"谢谢你,张岷。"
  张岷:"?"
  唐逸晓捋了下长发,说:"从小到大,第一次碰见有陌生人,没有别的原因,真正地愿意为我伸出……援手。我……觉得很感动。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能为你做点什么……"

  张岷意识到了什么,马上起身道:"那个,唐小姐,生而为人,和动物最基本的区别就是有爱,会互相帮助,这是我应该做的。"
  唐逸晓会意笑道:"是我失言了,这是我的真心话。"

  张岷十分拘束,而后什么也没说,提着水桶喊道:"宝贝——你去哪啦!"走了。

  刘砚说:"看到了么?"
  决明满脑袋问号,蒙烽说:"看到什么?"
  刘砚解释了一次,坐回桌子前。
  刘砚道:"他只是一种医生对病人的关爱,外加唐逸晓是年轻时代的偶像;张岷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决明,你们彼此都要好好珍惜。"

  蒙烽说:"哦以他的脑回路,我打赌他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决明:"?"
  蒙烽头也不回,继续翻他的画册:"你要这么说:决明,你起码会调收音机和写日记,还会拖木板,那女的会做什么?"
  刘砚:"……"
  决明沉默了,蒙烽比划了"没有"的手势,自顾自道:"你可以试试藏在床底下,让你爸来找你,玩一下'宝贝老婆在哪里'的脑筋急转弯……我还可以担保那家伙如果躲在床底下,最后只会变臭,你爸绝对不会想起她的。"

  决明有点莫名其妙,忽然脑袋上灯泡叮的一亮,明白了什么,走了。

  蒙烽继续看书,刘砚继续画他的设计图,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半小时后,刘砚忽然说:"你看那种画册干什么,你又不喜欢女的。"
  "我喜欢啊。"蒙烽理直气壮道:"美女怎么不喜欢?"
  刘砚:"你还是个双?"
  蒙烽:"我本来就喜欢女人,只是运气不好,碰上你恰好是男人而已。"
  刘砚:"……"
  蒙烽帅气而欠扁地回头朝刘砚笑了笑。
  刘砚面无表情道:"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蒙烽:"你在想如果我喜欢上偶像,你的日子可就……"
  刘砚:"不,我没在想那个,我只是觉得,你这样趴着,我忽然很想干你屁股。"
  蒙烽:"……"

  蒙烽把书一摔,吼道:"来啊!"
  刘砚扑了上去,短短两分钟的"来啊""来啊"滚成一团挣扎之后,刘砚开始求饶了,长达一小时的喘息后刘砚什么话都叫出来了,蒙烽才满意地说:"要乖,知道吗?"

  当天黄昏,张岷简直要疯了。
  "决明呢!"张岷疯狂地大吼道:"决明去了哪里?!下午还好好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刘砚!"
  他一把抓着刘砚:"你们看见决明了么?带我去找找!"
  蒙烽同情而遗憾的说:"他现在自顾不暇,连路都走不稳了。"
  刘砚:"……"
  蒙烽示意道:"你没看他的脚,简直就是软的。"
  刘砚:"你有完没完啊,小心晚上那什么被我插软管喔……"
  张岷:"你们……"
  张岷终于意识到了,说:"你们合伙耍我是吧,别闹了,快把我儿子交出来。"他重重叹了口气,不高兴地坐在沙发上。

  蒙烽:"到你的床底下去看看?"
  张岷马上一阵风地上楼,进房间,揭开床单,果然——决明趴在床底下,面前摆着本日记本,睡着了。
  张岷:"……"
  "宝贝?"张岷松了口气,哭笑不得道:"醒醒。"
  决明醒了,一脸不乐意被张岷拖了出来。
  "我的熊猫呢?"决明说。
  张岷想起年前说的话,傻眼了。

  当夜三点。

  一阵闷雷般的响声潜伏在大地深处滚滚而来,蒙烽的鼾声一停,睁开双眼。
  刘砚翻了个身,蒙烽抱着他坐起来,摇了摇。
  刘砚倏然睁眼,蒙烽说:"听。"

  又是一阵隆隆声,窗玻璃竟是格格轻响。
  刘砚转身下床,站在地上,侧耳辨认远方传来的声音,蒙烽拿起望远镜眺望远处,门被敲响。
  张岷光着脚过来,问:"打雷了?还是地震?"
  "不。"刘砚道:"是西安那边传来的声音。"
  刘砚传好衣服跑上楼顶,漆黑的天幕尽头,猎户座在远处闪耀,瑰丽的红光隐约映红了半边天空。
  刺目的光芒只是一闪,继而再次沉寂下去,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城市里发生了什么?"刘砚蹙眉喃喃道:"会是轰炸?"
  "没有轰炸机。"蒙烽疑道:"应该不是,会不会是搜救队的人来了。"

  翌日,刘砚和蒙烽讨论后,决定前去西安简单侦察看看。张岷与决明也要求加入队伍,顺便找他们的熊猫。

  2013年3月25日:
  新年的广播信号抵达后,大家都有种倦怠感。他们觉得军队开始搜索救援,迟早会抵达这里,只要耐心等候就行了。
  在这种心态下,永望镇的住民放松了警惕,我觉得这是非常危险的事。
  春回大地,如果又产生了新的变数呢。谁能保证丧尸不会再次北上?理论上,寒冷会令它们的大脑受到永久性损伤,但那只是理论上的。完全依靠军方不靠谱,得确认永望镇不会在军方的救援抵达前,再沦陷在丧尸潮里。
  即使可能性很小。
  我们开了一辆偷来的改造面包车进入西安。
  古城墙在春季的阵阵风沙中显得无比荒凉,墙下堆满了一层黑色的泥,像废墟,又像垃圾堆,白骨参差不齐地从黑泥中伸出来。
  那是冰雪融化后,被覆盖在雪下的尸体,看来在去年夏天,瘟疫爆发不久后这座城市还作了一番挣扎。
  只是不知道幸存的人现在去了何处。
  如今黑泥堆里抽出了春天的新芽,一切欣欣向荣。我们一共进入西安三次,第一次是逆着寒流北上,经过碑林区,向西北面的莲湖区出城。
  第二次是蒙烽带着队员进来补给,调查了长安区的西部。

  "这里有人来过。"蒙烽说:"你看被炸掉的楼。"
  "嗯。"张岷说:"爆破的痕迹。"
  越往中心区走,大楼便越显得杂乱,蒙烽道:"这里昨天晚上起码引发过三百公斤TNT当量的爆炸。"
  张岷神色凝重,车在市中心附近停下。
  蒙烽下车说:"刘砚调度,我去周围巡逻看看。"
  刘砚打开车内通讯器与地图标志:"你想去哪?"
  蒙烽:"地铁站里不知道怎么样了。"
  刘砚:"看看自动贩卖机,如果可能的话,帮我拆点地铁车厢的导航仪下来,就在车头。"

  决明道:"可以下去走走吗?"
  刘砚看了张岷一眼,张岷接过通讯器:"我陪他下去。"

  刘砚展开手里地图,仔细查看,这部车经过他的特别改造,轮胎外加了四个旋转尖头锯轮,车头处是锋利尖锐的撞板,车尾处则是可控式油箱,随时倾倒加过润滑剂的汽油。
  车顶还加了一个小型特斯拉线圈,虽然电能不强,但绝对足够对付几十到上百只丧尸。

  风起废城,卷着萧索的黄叶飘过空旷无人的长街。
  决明在一间商城门口停下脚步,商城被炸掉大半,剩下暴露在空气中的楼层截面,钢筋水泥犹如狰狞的怪兽,深处传来闷声怒吼。
  决明探头探脑地张望,张岷握着枪道:"宝贝,你要找什么?回去吧。"
  决明拿了一排电池,说:"刘砚要的。"
  "走吧。"张岷说。
  决明蹙眉似乎还看见了什么,数十只丧尸围着商场深处一个地方,此起彼伏地哀嚎。
  张岷和决明站在外面,总觉得里面似乎有点什么奇怪的东西,决明注意到柜台下有只玩具打鼓猴子,把电池装进猴子的屁股里。
  "哦宝贝,你想干什么?"张岷说。
  决明把猴子放在地上,打开开关,紧接着张岷马上把决明拉到柱子后,躲了起来。
  "哐哐哐炸炸炸——"
  猴子敲锣打鼓,原地转了个圈,被底下轮子推着朝丧尸们雄赳赳,气昂昂地前进,那群围着什么东西的丧尸纷纷转头,打鼓猴子在凹凸的地上一颠,转了个向绕圈,朝着侧面跑了。
  丧尸们纷纷追着那只猴子去了。

  张岷和决明从柱子后探出头。
  决明走向商场深处,张岷端着枪在后面巡视以防不测,决明在先前丧尸们围住的地方单膝跪下,扳开一块塑料板,里面是开了一条缝的电梯。
  电梯里躺着一个浑身带血的男人,正在不住喘气。
  男人几近赤裸,下身穿着条残破的迷彩军裤,胸膛,腰间伤痕累累,军裤和军靴能辨认出是个军人——或许曾经是。
  "刘砚。"张岷说:"把车开过来,我们发现了一个幸存者。"
  张岷道:"你还好么?"
  男人道:"勉强……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被爆炸吸引过来的?"
  决明蹙眉道:"你在里面做什么?"
  男人答道:"我从十米高的地方……在电梯里摔下来,现在正在休息。"
  张岷咬牙抗开电梯门,男人艰难地爬了出来,问:"有水么,有点虚脱。"
  决明从包里掏出水壶,那男人接过喝了口,说:"谢谢。"

  刘砚倒车,男人拖着受伤的手臂跑出商场,说:"有吃的吗,给点吃的。"
  刘砚拆了包饼干给他,又拧开一瓶动力饮料,男人狼吞虎咽地吃了,把一瓶饮料全部喝下去,说:"你们得马上离开这里,借把枪给我。"
  刘砚警觉蹙眉,问:"你是搜救队的人?你要做什么?"
  男人体力恢复了些,抹了把嘴角点头。
  "有一枚炸弹失效了。"男人道:"任务差点失败,我现在得去启动最后一环。"

  刘砚望向张岷,张岷微微点头,意思是可以给枪,他能制得住。
  刘砚取了把枪给他,那男人接过枪,一拍刘砚肩膀,疲惫道:"谢了。"
  他转身就跑,刘砚道:"喂!"
  男人喊道:"马上离开!别逗留!"他作了个手势,踉跄跑向市中心的一处废墟。

  "蒙烽,你听见了么?"刘砚道:"我发现一个像是搜救队的人,他正朝着你那边去。"
  蒙烽道:"我沿着地铁站走,已经进下水道里了,这里丧尸不多。"
  刘砚:"是么,我怎么觉得这里到处是危险……你最好先出来……"
  蒙烽:"搜救队的人想做什么?"
  刘砚:"他要去引爆一个失效的炸弹。"
  蒙烽:"我想我已经看到你说的炸弹了。"

  蒙烽站在地底隧道的尽头,那里是一个悬空的下水道出口。
  七个同样的下水道口位于半球型空间的顶端,中央是个巨大的排水拱顶,小股的水流从地面淌下,汇入下水道,再沿着拱顶的墙壁朝下淌,流进地下的沟槽。
  拱顶里有上千只丧尸,他们在宽敞的地底空间里随处走动,没有发现顶端探出半个身子的蒙烽。
  而排水拱顶中央,有一具三米高的抽水汞。
  抽水汞顶端有一个尖锥型的炸弹,周围防爆保险栓散开,一条被丧尸咬断的电线松松搭在电缆上。
  尖锥炸弹顶端,红灯一闪一闪。

  蒙烽戴上远距瞄准镜,喃喃道:"妈的,这是微型核弹啊。"

27、盟军


  "帮个忙!"男人从下水道深处跑来,蒙烽侧身一让,男人跃下中央拱顶,用手枪开始点射!
  蒙烽:"你要做什么!"
  男人道:"掩护我!我得把线接上,把这里的丧尸都炸了!"

  蒙烽随着那男人跳下拱顶,那一下动静惊动了所有的丧尸,蒙烽从三米高处落地着实摔得不轻,喘了几声艰难站起,一只丧尸迎面扑来。
  连声枪响,子弹爆射,蒙烽悍然开动手中连发机关枪,转身扇形扫射,背靠水汞缓慢退后。
  男人立即跃上抽水汞,牵过线飞身一跃,扒着电缆三两下系好,大声道:"走走,快走!"
  蒙烽持枪扫射,枪声震耳欲聋,头也不回道:"什么!"
  "子弹没了!给我一把枪!"那男人大喊道:"跟我跑!"
  蒙烽抽出后腰霰弹枪扔在地上,那男人捡起枪,砰的一枪点射,底部的排水口处,丧尸脑袋炸开,钢珠激射,放倒了附近的十余只丧尸。
  "改良过的?!"那男人道:"你是什么人?哪个部队的!报番号!"
  蒙烽吼道:"不是现役!别啰嗦了!快走!哪个方向!"

  嘀嘀嘀声响,电子箱发射讯号,远处一声爆炸,一道火龙从连接了抽水汞大厅中央的下水道口喷出,整个拱顶开始阵阵震动,并逐渐塌方,水泥,砖石轰然崩塌,倾泄下来,一条三人合抱的巨大水管折断,哗啦声响,漆黑的工业污水兜头浇下!

  "你在这里做什么?!"蒙烽贴着隧道一路进入,带着那男人开始逃亡,蒙烽持枪开路扫射,那男人则回手开枪殿后。
  "妈的,这霰弹枪谁设计的!太强悍了!"那男人大吼道:"我叫赖杰!你叫什么名字!"
  "蒙烽!"蒙烽吼道,继而摸出一个手雷抛去,那人一手按地,漂亮至极地来了个前翻,脚后跟一带,为半空中的手雷加了一道力,令它如蓄势炮弹般沿着下水道直飞出去。
  手雷在半空中爆炸,嗡一声响,下水道空间内犹如被翻了个转,耳膜在这巨响中疼痛欲裂,二人被冲击波掀得飞出一米,重重摔在地上。

  "蒙烽!"刘砚道:"你没事吧!"
  "没事……"蒙烽挣扎着蹬了蹬,勉强起身:"我把那家伙带出来了,刘砚,看看周围空间,塌方了……"
  "小心!"赖杰侧身挡开蒙烽,顶部又有一大块石头坍塌下来。
  "蒙烽!"刘砚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焦急道:"朝东边跑!"
  耳机里传来一阵轰鸣,紧接着是张岷的大喊声:"刘砚,决明!抓紧……我要冲过去了……"
  "是你的同伴?"男人道。
  蒙烽:"在地面接应,得找条路出去……"
  赖杰道:"马上让他们离开商圈!那里要全面爆破了!"
  蒙烽色变道:"刘砚!火速离开那里!他们埋了炸弹!"
  蒙烽与赖杰沿着下水道开始逃亡,到处都是崩裂的纹路与塌方的砖石,躲避落石时又有丧尸咆哮,从拐角处冲出。

  同一时间,电子引爆器恢复运转,地底发生了连环爆破,隐匿在地底一个冬天的丧尸大军被坍塌的路段压了下去,张岷吼道:"你俩抓紧!"
  刘砚撞得头昏眼花,车猛地一打横,整段主街道连着中央广场的地面发出一声巨响,地底的爆炸一声接一声,方圆近五六里的路面壮观至极地轰然坍塌,深陷。
  刘砚艰难地扯着握把,大吼道:"蒙烽——!卧倒!我要引爆小精灵了!"
  汽车飞起,决明被甩上半空,刘砚一把揪着他的衣领,朝控制钮上一推。
  决明大叫一声,屁股坐上一个按键。

  下水道内,蒙烽吼道:"卧倒——!"紧接着一个飞扑。
  跟在蒙烽身后的小金属球接到遥控指令,瞬间嗡地一声开始高速旋转,飞上半空,紧接着一声轻响,烟花般甩出千万道锐利的薄铁片,擦着洞壁飞出去,射进丧尸的头颅!

  地面,张岷猛踩油门,将车速提到最高,整辆车飞驰过倾斜的碎裂路面,凌空飞过五米,从一道横亘西安南北的巨大沟壑上空掠过,砰然巨响砸在平地上。
  紧接着车轮飞速空转,带起沿路崩毁的碎石冲向道路尽头,塌方面积越来越大,大地被彻底分成了两半,一栋大厦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倒了下来。

  安静了。
  刘砚死里逃生,推开压在身上的一个工具箱,抓起耳机道:"呼叫蒙烽……呼叫蒙烽……"
  蒙烽道:"还活着。"
  刘砚松了口气,汽车在路边停下,刚才他们停泊过的地方已经成为一个占地上万平方米的巨大深坑,整座市政府建筑连带着广场周围的高楼倒进深坑里。

  赖杰从废墟中把蒙烽拉出来,吼道:"核弹还没爆呢!剩五分钟了!快跑!"

  第一波爆炸把近万只丧尸埋进了地底,然而又有更多的丧尸爬出深坑,开始寻找猎物。
  开始只是小股数只,逐渐越来越多,张岷下车四处点射,蒙烽与赖杰朝车跑来,刘砚道:"快上车!你们没事吧?"
  赖杰看了刘砚一眼,蒙烽说:"这些都是我的同伴,我们的基地在西北方向的三百公里外,上车。"
  张岷注意到他的伤口,示意决明到车前座来,没有多说什么。
  "你好,朋友。"张岷说。
  赖杰看了张岷一眼,不回答,也不与他握手。

  众人上车,蒙烽关上车门,刘砚开了后座车厢的灯,凌乱的车厢里多了一人显得十分拥挤。
  张岷发动汽车掉头,丧尸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城市的另一侧再次响起爆炸声。

  蒙烽道:"马上离开这里。"
  刘砚启动装在车上的摄像头,将五千米内的景象传到显示屏上,丧尸从四面八方,浩浩荡荡地围了上来。
  "你叫什么名字?"赖杰嘴角浮现起一丝笑意:"这些都是你发明的?"
  刘砚没有回答他,说:"向西边走,所有防御系统开启。蒙烽去开车,张岷过来给他检查。"
  蒙烽接过方向盘,刘砚打开车顶的特斯拉线圈,电能抽走,蓄电池嗡的一声响,电量表瞬间下降两格,摧枯拉朽般扫光了附近丧尸。
  砰砰连声巨响,刘砚打开车前的喷火枪,汽车缓慢掉头,焚烧了成片的丧尸,速度越来越快,紧接着冲上公路,将车速提到最高,飞速冲出西安。
  一分钟后,核弹引爆,巨响声中白光万丈。

  所有人抱头俯身,远处一团蘑菇云升上天际,爆炸声惊天动地,商业大楼的玻璃墙瞬间碎成千万片被爆炸的飓风扫得飞向远方。

  "没事了。"赖杰道:"这种新型核弹辐射不太强……走。"
  "你受伤了。"张岷掏出一个手电筒,招手道:"朋友,我帮你检查一下。"
  "你是医生?"赖杰说:"你们好,我叫赖杰。"
  张岷点了点头,刘砚怀疑地看着赖杰。
  赖杰赤着上半身,一身脏得很,他接过决明递来的纸,擦拭全身伤口与下水道中滚出来的泥污,匀称的肌肉显得十分坚硬。
  赖杰下身只穿着一条破破烂烂的齐膝军裤,军靴上满是腐烂的血肉,踩在架子上时留下一个漆黑的靴印。
  张岷观察了他的瞳孔,按过他的脉,又让他侧身,检视他的伤口。
  "没有被感染。"张岷把一块纱布按在他小腹上的破口处。
  怎么可能?刘砚忍不住心想,那些伤痕一看就是丧尸抓出来的。

  赖杰笑了笑,答道:"当然没有被感染,因为我注射了疫苗。"

  那句话一出,就连蒙烽也忍不住回头看着他。
  车内静了,片刻后赖杰说:"先自我介绍一下吧,赖杰,国际救援组织中国搜救军第十六分队——飓风队队长,中尉,我负责西北地区所有的信号塔,寻找生还者,补充兵员,并朝公海第三避难所发出信号。"
  "谢天谢地,你们终于来了。"张岷道:"我们足足等了四个月。"
  赖杰道:"算很快了,我们在四个月里救出了一万七千多人,杀了一百五十万只丧尸……"
  刘砚忽然道:"你的队员们呢?"
  赖杰说:"死光了吧,不清楚。"
  刘砚:"……"
  蒙烽:"……"
  赖杰:"我们在西安地区进行搜救的过程中,确认大半个城市面积,未央区,碑林区都搜索过了,没有幸存者。但是西安东南部分信号塔上有标志,城里还有活着的人……地下的丧尸太多了,我们要逐渐清理,三天前我负责引开大批丧尸……"
  刘砚:"结果你被抓走了。"
  赖杰一扬眉,点了点头。
  决明:"你被抛弃了吗,真可怜。"
  刘砚:"你不要说出来,他会难过的。"
  赖杰笑着说:"这不能怪他们,连我下落都不清楚,怎么能回来救我?"

  刘砚:"那么,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赖杰想了想,礼貌地说:"谢谢你们救了我,但那种疫苗非常珍贵,不可能交给你们,我们只带了三支,是准备……"
  刘砚:"中尉,你想太多了,根本没人稀罕你那玩意。"
  赖杰点头道:"那就好,我刚才确实有点怕你们四个人,为了抢三份疫苗,先开枪打死自己人之中的一个,搜救过程中我们遇见好几次这样的情况了。"
  蒙烽说:"好了,刘砚,不管怎么说这是件好事,赖中尉,我们现在把你带回我们的基地去,想办法找到你失散的同伴。"
  赖杰点了点头,接过张岷递来的一块纱布,问:"这是什么?"
  "一种药粉。"张岷说:"能帮助你止血。"
  赖杰怀疑地看着张岷,那块纱布上沾满药水,混合着中药与酒精的气味,最后把纱布捂在胸腹的伤口上,侧着身子开始睡觉。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都在想搜救的事,决明给赖杰盖了条毯子,赖杰马上充满敌意地睁眼,紧接着朝决明笑了笑,那表情,像是在表达一种狡黠的友好。

  翌日下午,他们回到了永望镇。

  刚回到家刘砚就预感出事了,农场外聚集着一群人,远处停着三辆大车,胡珏带头,上百人站在铁丝网外,与外围穿着军装的一个女人针锋相对地吵着什么。
  蒙烽二话不说停车,握起枪,一手却被刘砚按住。

  女军官:"按照国家的紧急征召令……"
  胡珏:"女士,现在已经是没有法律与政策的时代了。"
  女军官不为所动:"谁告诉你没有法律了?这就是法律,先生。"她取出一张公文。
  胡珏看也不看:"那么援引2012年的国际人类生存权法例草案,任何情况下组建的盟军,不得以任何借口强行征收平民土地,更不能牺牲弱势群体生命以……"

  "头儿!"车上有人发现了赖杰,跑下车。
  "刘砚!"胡珏大声道。

  数人下车,胡珏见他们回来了,愤怒地喊道:"蒙烽!"
  "怎么回事?"蒙烽远远道。
  "他们说是搜救队的,要征收这里所有的物资!"胡珏道:"让我们搬出去等军方的人!"

  赖杰的出现马上吸引了那队人,他依旧是赤着胸膛,下身一条破破烂烂的五分军裤,走向那女人,远远道:"喂!我回来了!都活着吗?"
  那女人道:"赖小杰!你还没死吗?这里的人比以前碰上的更难解决,过来处理一下!"

28、召唤


  赖杰笑道:"起码先找件衣服给我穿吧。"
  飓风队的队员下来了,刘砚扫了一眼,赖杰、女军官、一名年轻人,看上去不太像战斗工种。
  只有这三个人。

  永望镇里,众人见刘砚等人回来了,七嘴八舌地说了一会,方慢慢静了下来。
  "把围栏打开。"刘砚说:"他们是来救咱们的,都回去,蒙烽会和他们谈。"
  邓长河带人撤了铁丝网防御,赖杰穿上一件白背心,接过一副露指手套戴上,叼着一根烟,那年轻人上前给他点了火。
  "介绍一下。"赖杰站在永望镇的入口处,衔着烟笑道:"这位美女是吴双双,他叫李岩,实习兵……老小和嗑药的那家伙呢?"
  吴双双笑道:"老小不是早就死了么?嗑药的出来撑不住了,我们把他埋在路边的沟里了,没人开车,拖着过来的。"
  赖杰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而后漫不经心道:"哦,那就这样了。"
  他接过女军官手中的文件,看了一眼蒙烽,又看刘砚,似乎在判断谁说的话分量更重,最后在蒙烽面前摊开,说:"根据国家发布的371号战时征集令,我要暂时征收你们的避难所,集中所有物资进行重新调配……"

  蒙烽不去接文件,带着明显的敌意,看着赖杰。
  赖杰又道:"还有,根据征集令上的第四条,所有现役军人与退伍军人,公安,武警都要来我这里报道,请你去通知一下,看看有多少。还有适龄的男人也带来让我看看,以便甄选……我要人,也要粮食储备。"
  刘砚说:"都给了你以后呢?我们尽了义务,可以获得什么权利?"
  赖杰避开了刘砚的问题,四处看了看,抬头张望。

  回来前小孩子们在放风筝,决明忘了他的熊猫,加入了他们,和张岷扯着一个风筝在春风里笑着交谈,缓慢后退。
  五颜六色的风筝在天空飞扬。
  赖杰说:"你们这里的储备很多啊,有多少人,带我走走,看看?"他笑了起来,拍了拍蒙烽肩膀,蒙烽马上抬手挡开,却没有拒绝赖杰的请求。
  他转身走进农场,永望镇的牌子后,是一大片怒放的花田,万物欣欣向荣,赖杰问:"花了多少时间发展起来的?是个很不错的避风港。"
  刘砚微微蹙眉,蒙烽没有发作,解释道:"去年冬天来的。"

  赖杰在花田中央停下脚步,认真道:"我们要进西安去救人,彻底搜索一次,把所有的幸存者都救回来,安置在这里。再把丧尸大致清理干净,最后会用信号塔发射求救电波。大约十天之后国家的救援总队会过来,把避难者全部带去公海地下基地。"

  刘砚坐在花田的围栏上,蒙烽点了根烟,彼此都不吭声。
  赖杰说:"现在我要接管这里了,把所有人都叫出来。"
  "不行。"刘砚果断回绝了赖杰的提议:"请你先发出讯号,我要确认所有人都安全,而且你不会把西安的丧尸引来,才能把物资,地方交给你。"
  赖杰说:"我办不到,国家的搜救组每个地方只能来一次,来过就走了,你这样胡来,我们会很难做的,小兄弟。"
  刘砚道:"况且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万一你是强盗呢?"
  赖杰笑了起来,不以为忤,反问道:"如果我是强盗,会浪费时间跑去下水道里炸丧尸么?"

  蒙烽说:"永望镇是我们的家,不能交给你,但你可以把人带回来。"
  赖杰说:"那么就各退一步,你们把退伍兵和能与丧尸战斗的男人叫出来。说句实话吧,军方以后会轰炸整个大陆,以确保消灭所有的丧尸,你们迟早要离开这里,否则非常危险,我很抱歉。"
  刘砚说:"我也很抱歉,这里没有你需要的兵。"

  赖杰看着刘砚,舔了圈嘴唇,表情一松,走到栏杆前,坐在刘砚身边,像个老朋友般转换了阵营,朝他神秘兮兮地笑道:"至少有一个。"说着指向蒙烽,又朝刘砚神秘兮兮地说:"你是机械专家,他是特种兵退役成员……如果我没有猜错,刚刚那个瘦瘦的高个子……还是个神枪手?"
  "你看错了。"刘砚面无表情道。
  赖杰侧着头打量刘砚,像个痞子般地笑了笑,说:"而且,你们还是同性恋?"
  蒙烽:"……"
  赖杰说:"其实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说实话,我也是同性恋。"
  刘砚:"……"
  赖杰:"而且我第一眼看见你们的时候,我就觉得喜欢你了。"

  赖杰伸手来搭刘砚肩膀。
  刘砚马上跳下栏杆跑向蒙烽,蒙烽已悍然大骂道:"你他妈的嘴巴给我规矩点!"

  蒙烽上前冷不防把赖杰掀了下来,怒吼一声,两人开始扭打,刘砚回过神来,大叫道:"蒙烽!加油!把他打趴下!"

  那一下轰动了整个农场,刚散去不久的人群从楼里跑出来围观,刘砚开了个头,众人轰然呐喊,给蒙烽打气,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而这队外来者气势汹汹,大家理所当然地都帮着自己人。
  赖杰也是个能打的,拧着蒙烽衣领,二人惊天动地的压垮了大半个花架,花盆砸了满头。又被蒙烽狠狠一拳揍翻在地,压倒好几棵花草,紧接着赖杰一脚横扫,将蒙烽带得摔在地上。
  肉搏一开始,周围的喊声越来越大,赖杰的部下——那女军官与年轻人跑到围栏外,俱是一脸无奈。
  最后蒙烽终于不要命地一拳,将赖杰狠狠揍倒下去。

  "很好。"赖杰手肘支着地后退,点头道:"你具备优秀的格斗体质,K3出来的吧……"话未说完,脸上又挨了蒙烽一拳,这下彻底消停了。
  "好了,蒙烽。"刘砚听到拳头揍上眼眶的声音,竟是有轻微的声响,当即生怕真的搞出什么事来,制止了蒙烽。

  蒙烽也碰上了对手,被揍得鼻青脸肿,勉强起来,走到台阶前坐下。
  "你叫赖杰。"刘砚说:"嗯,我们现在能好好谈谈了。"
  "首先永望镇目前不能交给你。"刘砚说:"但请你随意继续履行你去西安救人的计划,我会看情况为你提供物资,以我能承担的情况为界限。"

  "其次,这里有我布置的防御设施,这些防御设施的威力非常大,你们可以把车开进来,在从我站这里,一直到对面的河边为界,自由活动。只要在永望镇范围内,你就不用怕被丧尸抓死。"

  "再次,你带回来的生存者我会妥当安置,有多少我接收多少。"

  "最后。"刘砚说:"我对你没兴趣。你可以尝试和他们谈谈,看有没有人愿意加入你,但请不要强行征兵,否则我会用那些高压线圈,送你们上西天。"

  当天傍晚,刘砚给蒙烽上了药,蒙烽对着镜子端详,哼哼几声。
  "他人不够。"蒙烽说。
  "那是他的事。"刘砚道:"如果他能说服谁,我不会阻拦。"
  蒙烽道:"你会参军么?"
  刘砚静了片刻,而后道:"不……吧。"
  "真的?"蒙烽说。
  刘砚最后道:"你去我就去,不过我相信你不会跟着他去,太危险了,不是么?"
  蒙烽没有说话了,刘砚收拾了桌上的图纸,拿着他与蒙烽的饭盒下食堂吃饭。

  赖杰带来的人混在永望镇的居民里,排队打饭,刘砚进队伍末尾时,吴双双回头看了一眼,眼中带着笑意。
  "他人是好的,就是喜欢满嘴跑火车。像个神经病。我们自己有时候也很受不了他。"一名年轻人回头朝刘砚说:"队长只是想试试你朋友的实力,所以才想办法激怒他出全力,你别放在心上。"

  刘砚点了点头与李岩握手:"你叫李岩,对吧。车开进来了吗?"

  赖杰拿着他的军用盒饭,排到了队伍最前,说:"啊!好久没吃家乡菜了。"
  于妈看了他一眼,说:"你是南方人?"
  赖杰答道:"每天吃的都是饼干,水……美大妈,再给我点吧。"
  于妈舀给他一大勺红烧土豆,赖杰满意地端着走了。

  刘砚看了他一眼,赖杰挤进了几个男人中间,开始听他们的讨论,并进行游说。
  他一坐下来,别人就静了。
  赖杰说:"恭喜你们,很快就能走了。"
  一人道:"真的?"
  赖杰边吃边说:"等我的任务完了以后,会朝基地发射求救信号,军方会派人来接你们走。"
  另一人马上道:"去哪里?"
  赖杰说:"公海,不过得确认,我们队里的三个人之间,有一个活着。"
  余人开始追问,刘砚没再听,打完饭就上楼去,楼梯口处吴双双正在低头用勺子扒拉饭,抬头笑道:"帅哥?"
  "怎么?"刘砚道。
  吴双双道:"你这里不错,你也很不错。"
  刘砚道:"为什么。"
  吴双双说:"因为你和他们吃一样的东西,打饭的时候也排队。"
  刘砚点头道:"谢谢。"

  当夜九点,有人来敲门。
  闻且歌的声音在门外说:"赖中尉想和你谈谈,蒙烽。"
  "又来了。"刘砚无奈道。
  蒙烽放下画册起身,穿了条军裤,上身赤裸,趿着人字拖下楼去,漫不经心道:"去去就回。"

  月光下,蒙烽走出花田,那里停了赖杰小队里的三辆车,刘砚远远看了一眼,蒙烽和赖杰站在花田中交谈,听不见。
  赖杰说:"蒙烽,我认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
  蒙烽道:"你就是想告诉我这个么?如果你说出那三个字,说不定又要挨揍,相信不?"
  赖杰笑了笑,打量蒙烽,说:"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你爸一直以为你死了。"

  "别老气横秋的。"蒙烽冷冷道:"你没比我大几岁。"
  "我二十九,快三十了。"赖杰说:"比你大五岁。这一路上,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带着你的爱人杀丧尸,逃亡?随便聊聊,坐。"
  蒙烽坐了下来,一脚有节奏地踩了踩湿润的花泥,空气很清新很舒服。
  他把沿途的经历大致说了一次。
  赖杰听了许久,最后插口道:"操,你们真自私。"
  "我自私?"蒙烽马上就被激起怒火。
  赖杰吁了口烟,把烟头扔掉,说:"还有么,轮到你请我抽了。"
  蒙烽:"有,但凭什么给你?"
  赖杰:"因为你抽着的,是我储备烟里的最后一根。"

  蒙烽摸出一包烟扔过去,赖杰接了,说:"你们为什么不主动出击去杀丧尸?"
  蒙烽:"我为什么要杀它们,我保命要紧,有那么多人的命都牵系在我身上……"
  赖杰:"这就是自私!每杀掉一只丧尸,就有一个人免于被感染,你的家人,朋友,亲人。丧尸只会越来越少。你带着这么一群人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能做什么?!等世界上的人类全死光了,它们迟早会找到你。你不救人,以后也没有人来救你!你不知道整个世界,只有你们几个人活着的那种绝望感觉么?孤独,没有同伴,想找个人说话,你都找不到,整个大地上无边无际,只有你们还活着……"
  蒙烽深吸一口气,正要反驳赖杰的话时,赖杰却又嘲笑道:"还是说你怕丧尸?K3出来的人,居然会怕这些成群的,没有智慧的蠢货?你手头有这么多的人,为什么不组织一支猎杀丧尸的队伍,清除掉周围区域的丧尸,自发担任民兵?"
  蒙烽说:"我完全没有兴趣。"
  赖杰冷冷道:"你从教官那里学到的到底是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冷酷与威严,比起傍晚时,仿佛变了另一个人。
  "你的教官应该抓去枪毙。"赖杰说:"国家让他培养军人,就教出你这种学生,中国有几千万甚至上亿人等着你去救,你缩在这个好地方,贪生怕死……"

  "我已经退伍了!"蒙烽勃然大怒道:"我退伍转业的时候国家在哪里!说好分配工作,没有安排我上一天班!我在四十度的太阳下跑了一个月,只为了找一份暂时能养家糊口的工作!我只想养得起自己的老婆!不在其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国家让我等!永远是没完没了的等!这些你怎么不说!"
  赖杰怒吼道:"所以呢!你对祖国怀恨在心!这个国家生你养你!只因为没有给你找一份混吃等死不干活的体面工作!没让你在你老婆面前扬眉吐气!还让你在太阳下跑了一个月!你就在灾难发生的时候,坐视千万同胞挣扎在死亡线上!不闻不问!你是K3的耻辱!你入伍宣誓时说的是什么!你是蒙建国将军的耻辱!!"
  "面子是你自己给你的!人得自己成全自己!!别他妈老把自己和别人比来比去,比进沟里了!你的理想在哪里!蒙将军送你进K3,五年训练没把你磨砺成金子,把你磨成了一团贪生怕死没骨气的垃圾!!"
  "你还有脸问我国家在哪里?我倒要问你,你身为特种兵军人的尊严在哪里!!!"

  惊雷似的怒吼惊动了整个农场,不少房间里亮起了灯。
  蒙烽深吸一口气。

  赖杰轻轻弹了下烟灰,一缕猩红在黑夜中飘扬,漫不经心道:"对不起,不该吼你,是我太冲动了,过几天就把你和你爱人送去安全的地方。保证你们这辈子能腻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
  蒙烽沉默起身离去。

  "国家在哪里?它不是一个虚幻的名词。"赖杰漠然道:"蒙烽中士,它是这个农场,农场里的所有人,也包括你的爱人。"
  "南到南沙群岛,北到漠河,你所站的地方,你在逃亡里走过的每一寸土地,满目疮痍的故乡,变成废墟的城市,就是你的祖国。"

  2013年4月1日。
  这仿佛是个愚人节的玩笑,赖杰与他的小队带着外界的消息来到我们中间,我有种预感,或许我和蒙烽离再次分手不远了。
  蒙烽的老爸不是什么好东西……蒙烽如果偷看我的日记本一定会发火。

  老妈说过,蒙建国是个浪子,蒙烽的妈妈离开他,正是因为如此。彼此做了这么多年邻居,她知道许多关于蒙烽爸爸的事。
  私生活不检点的人能当将军么?或许吧。
  我还记得高考完的那个夏天,高中三年里,蒙烽给他爸爸打了一个电话。
  据说那是蒙烽三年里和他老爸的唯一一次通话,过程很短暂,内容很简单。他说高考对完答案,感觉不太理想,问他爸能不能托一下关系,给他找间S市的大学念书,因为他想离我近一点。
  如果能弄进我填的第一志愿学校,就再好不过了。
  他在路边蹲着打手机,那边应该只说了一句话就挂了,蒙烽把手机挂掉以后,带着我过马路去吃公园门口的那家TCBY。
  我一直以为他爸会帮他找学校,那么短的通话,难道不是说"可以"么?
  就算说的是"不行",我也会理解成:蒙烽的爸只是想责备他,给他点苦头吃,但该找的还是得找。
  直到他拿着入伍通知书来找我,八月份的晚上,我们在楼下还大吵一架,惊动了整栋楼的邻居。我吵完就上楼去了,他在楼下坐了一晚上,抽了两包烟,第二天就上了火车。

  蒙烽会和我一起去公海避难中心么?


29、线索


  翌日:

  "避难中心里有什么?"小胖子问。
  赖杰笑道:"什么都有,国家建立的,进去以后,你们就彻底安全了。一直到我们确认外面没有丧尸和病毒,大家才一起出来,重新建设家园,开始生活。"
  柔柔的妈问:"需要我们提供什么吗?"
  赖杰说:"不用,现在在那里住的大部分人都不需要做太多,社会上的很多工种是闲置的。非常时期,不用劳动,但回去以后,组织会安排你们学习……适当打发时间,大学生分文理科,理科生比文科生要稍微忙一点。会被抽调去进行一些研发工作,尤其是生物学的,你们这里没有生物专业的吧?那可是大熊猫,得保护起来。"
  "没有,里面生活条件怎么样?"又有人问道。
  赖杰答道:"军事化管理,二十人一个房间,一天吃三顿,不能上地面,出入要报备。晚上九点,准时熄灯。"
  众人理解地点头。

  刘砚从楼上下来,看了赖杰一眼。
  邓长河道:"我以前是警察,我呢?"
  赖杰说:"警察……会加以培训,让你担负守卫职责。具体不清楚,要看那边怎么安排。"
  "您能请人关照一下么。"丁兰问。
  赖杰乐不可支:"我和中心没太大关系,我们是受军方统一管辖的,帮不了你。"
  "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有人说:"你还想要个单间和浴室?"
  众人都是笑了起来,赖杰朝他们详细说了些避难中心的事。

  "赖中尉,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去救人?"刘砚道。
  刘砚一出现,围在赖杰身边的人自发地散了。
  赖杰说:"我需要人手。"

  刘砚点了点头,礼貌地说:"加油。"
  赖杰自嘲地笑了笑,在餐厅里沉思一上午。

  下午刘砚走出花园时,看到闻且歌站着,飓风队的车门敞开,赖杰打开一个上了密码锁的箱子,朝面前的闻且歌说:"想好了?如果你改变主意,我会杀了你。"
  闻且歌说:"想好了。"
  赖杰点了点头,打开钢铁箱,刘砚走上前去,发现箱里有一股白色雾气,那是一个冷冻箱。
  他从箱子里取出一管药剂,一个针头,撕开包装,说:"手臂。"
  闻且歌挽起袖子,让他注射。
  "这就是你们的疫苗。"刘砚道。
  "是。"赖杰也不避他:"国际救援组织研发出来的,非常珍贵。"
  刘砚说:"能完全防止感染?"
  赖杰说:"不能。"
  "这种疫苗,据说是由最初的疫苗改良而来。丧尸潮爆发的时候,疫苗就已经开始研发了……"赖杰极其缓慢地推针头,闻且歌满头大汗,微微喘息。
  "撑住,兄弟。"赖杰道:"我相信你能办到的。"
  刘砚眯起眼,看着那管蓝色药剂,赖杰推得很慢很慢,头也不抬道:"以前接受过注射的人,有的死了,有的成功防止了一次感染,但没有生成抗体……"
  刘砚说:"我有两个朋友就是这样,在注射疫苗后被咬伤,但是活下来了。"
  赖杰道:"运气可真好,上万人里才有一例……只能防御一次感染,让他们珍惜小命吧。"
  刘砚说:"怎么传播的?"
  赖杰漫不经心道:"中心的人会告诉你的……据说有两个不同的阶段。第一阶段是病毒进入你的体内,你还活着。第二阶段则是你变成丧尸以后,病毒的形态也随之改变。"

  刘砚点了点头,赖杰道:"这里有避难中心免费发放的小册子,你可以拿本回去看看。"
  "第二阶段和第一阶段有什么区别?"刘砚道。
  赖杰说:"病毒最开始只是普通的病毒,就像感冒病毒,但当人变成丧尸以后,病毒就完全不同了,他们管没感染的人身上携带的病毒叫'孢子',成了丧尸以后的病毒叫'母体',挺形象的,呵。"

  刘砚沉吟不语,确实很形象,孢子游离,进入体内扎根生长为母体。
  "很奇怪。"刘砚说:"具备病毒本身的复制性,同时还会繁殖更小的病毒颗粒?对称体制是怎样的?螺旋还是二十面体?"
  赖杰道:"自己回去看册子。"
  "估计两种都不是,这是一种介乎病毒和增殖细胞之间的奇怪生物……这还是病毒么?"刘砚喃喃道。
  赖杰说:"我听他们说,这种病毒是人类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可能是一种全新的生命体,只是构成和病毒有点相似。"
  刘砚缓缓点头:"闻且歌以后就再也不怕被感染了?"

  赖杰看了刘砚一眼,似乎明白了他的疑问源自何处,答道:"不,这是抽取了很多试验品的血清二次改良后的疫苗。注射后一旦接触了病毒,体内会短时间里生成抗体,也会有其他的反应……一共只有三次。有点像两种不同的玩意,疫苗产生的新抗体,和感染你的病毒,在你的体内互相吃来吃去。霏"fan
  刘砚:"三次完了以后呢,再注射?"
  "一生只有三次。"赖杰道:"所以加上你自己,一共有四条命。四条命用完以后就没了。"
  刘砚点了点头。
  "奥克斯病毒,欧洲人给它起的名字。"赖杰将针管推到尽头,闻且歌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倒了下去,刘砚忙上前去扶,赖杰却先一步抱住了闻且歌。
  "好了,结束了。"赖杰低声道:"休息一会。"
  他把闻且歌放在后车厢里,收拾了东西看着刘砚。
  "副作用挺大的啊。"刘砚说:"不会突变吧。"
  "会的。"赖杰笑了笑说:"体内生成抗体,不仅仅能抵御奥克斯,还会令他的伤口在短时间内的愈合速度提高上千倍。"
  "就像丧尸一样?"刘砚注意到赖杰昨天的伤痕已经消失了。
  "嗯哼?"赖杰点头道:"有点像,但不完全一样,被注射的人的某种优势会被成百倍地体现出来,比方说刚刚闻且歌,他的手很巧,据他自己说以前是位……小偷。所以我觉得他有一定的资质。"
  刘砚道:"会令他更敏捷?"

  赖杰道:"受致命伤时身体会开始自发愈合,除非受到重创,又或者一枪爆头,否则断了手,脚,都会……应该可以再生吧,反正我没有试过。"

  "生化人。"刘砚说。
  "生化人战士。"赖杰点了点头:"被感染的人也不用再害怕,避难所利用另一种病毒……给感染者注射进去。能令他们全身机能运转非常缓慢,进入休眠状态。"
  刘砚喃喃道:"等到能治病了,再给他们治疗。"
  赖杰欣然点头:"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但据说会对脑部造成一定损害,程度则不清楚。"

  刘砚道:"看不出来你对病毒学这么了解。"
  赖杰谦虚地笑了笑:"必须的,不然给新人注射的时候,你让我怎么给他们解释?"
  刘砚换了个话题说:"我们在迁徙的过程里发现了一种巨人,是用尸体堆砌成的。"
  赖杰的笑容敛去:"奥克斯综合体,你们见到了几个?"
  刘砚心中一凛,赖杰有他想要的答案。
  但刘砚没有问"什么意思",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那玩意的中间,有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它令所有死掉的丧尸聚集在一起……"
  赖杰神情凝重了不少,问:"你看到过弦?"
  "什么?"刘砚道:"那玩意叫弦?"
  "不可能。"赖杰说。
  刘砚说:"我是用红外线波段勘测到的。"他满嘴跑火车地瞎掰,以便套话,又道:"蒙烽用汽油烧,外加其他人协作,用勾爪把所有尸体勾了下来……"
  赖杰马上抓着刘砚的手,把他推到车门边,说:"别动!你们拆卸奥克斯综合体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手忙脚乱地翻出一张试纸,放在唇间以唾液润湿,再强行掰开刘砚的嘴。
  刘砚:"!!!"
  赖杰:"我看看你有没有抗体,别动!"
  刘砚心里叫苦不迭,赖杰力气不比蒙烽小,按着他几乎完全无法反抗,只得衔着沾了赖杰口水的试纸。
  片刻后赖杰才放开他,从刘砚嘴里抽出试纸,翻出一本色表,对着试纸仔细端详。
  "没有。"赖杰失望地说:"你没被影响,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弦,地球弦。
  刘砚获得了两个至关重要的关键词。
  赖杰合上色表,随口把试纸吃了,说:"详细说说,你们怎么惹上那巨人的。"
  "你为什么吃试纸。"刘砚道。
  赖杰诧异地说:"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不是早说过了么?"

  这人真是个变态——刘砚心想。
  "我们……"刘砚观察赖杰眼色,退后些许以免他又作出什么过激举动,防备地说:"正在拆解的时候,又出现了另一只巨人,那只巨人开始攻击我们……"
  赖杰哈哈大笑。
  "你在骗人。"赖杰笑完,换了副表情,冷冷道:"差点上你的当了。"
  刘砚的谎话被揭穿,索性也不装了,直接问道:"地球弦是什么?"
  赖杰眉毛动了动,说:"想知道吗?"
  刘砚:"……"
  "加入我们。"赖杰说:"飓风队的机械师不久前死了。"

  刘砚微微摇头道:"不。"
  赖杰的一边嘴角惫懒地微微上扬:"所以我也'不',虽然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你,但也不能告诉你。"
  刘砚看着赖杰不作声,忽然又换了个话题:"丧尸们有智力了。"
  赖杰漫不经心道:"哦,那又怎么了?"

  赖杰点头,手里拿着那叠试纸,翻来覆去地玩,看上去似乎还想再吃一片。
  刘砚蹙眉道:"它们突变了?还是进化了?具有一定智商?相当于几岁人类的智商?"
  赖杰:"你不加入我们,不能告诉你,组织下的死命令,虽然我第一眼看见你就……"
  刘砚毫不留情地打断道:"他们也知道了,觉得很恐惧,是这样?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丧尸一直朝着这个方向进化,最后会变成什么?"

  赖杰:"无可奉告。"

  刘砚退后几步以防赖杰恼怒动粗,遗憾地说:"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顶多就是背完了那本小册子而已,多半病毒什么的也是你背下来的。"
  赖杰:"……"
  赖杰起身,刘砚马上就跑得没影儿了。
  那一刻,赖杰心里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就算你想加入也不行,组织有命令,不能接收任何非战斗人员,你们这些大学生,最后都得被强行送到避难中心去!"赖杰远远道。

  夜里,刘砚翻了个身,蒙烽也没有睡着。
  "你会和我一起走么,去避难所,蒙烽。"刘砚在黑暗里问。
  蒙烽没有回答,看着天花板。
  刘砚只听到赖杰几句话,便准确无比地猜到了整场对话的内容,他说:"为祖国效力,救人,关键在于你的心,不在于你站在哪里。"

  蒙烽翻身面对墙壁,沉重的声音于长夜里传来:

  "去基地又能做什么?"蒙烽说:"帮我爸站岗么,领点薪水,当他的勤务兵?听起来挺风光。"


作者有话要说:赖杰不是二号攻哦~
他对刘砚没有别的意思,接下来的章节里会说说赖杰的往事
嗯……以后给这个神经病人一个心理独白的机会,就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了
30、分手


  赖杰的人手还是不够,他几乎游说了所有的人。而当天下午,刘砚的工房门被敲响。
  "什么事?"刘砚抬眼道。
  邓长河的表情有点为难,片刻后说:"他们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坐吧。"刘砚示意道:"赖杰和你们说了什么?"
  邓长河踌躇不语,直到刘砚说:"你知道我的脾气,不说就出去,大家都别浪费时间。"
  邓长河说:"赖杰对许多人说……如果咱们不帮忙去救人,他就……没法发信号请求支援,这样……救援队就永远不会来,直到他确认西安市区和周边地区再没有幸存者为止。谢枫桦说听见他对蒙烽认真说……"
  "说什么?"刘砚难以置信,轻轻地问。
  "说:'我代表军方和百姓请求你'"邓长河叹了口气。

  他抬眼看着刘砚,刘砚道:"闻且歌不是已经加入了么?他还要多少人?"
  邓长河摇头:"要么我去,加上你和蒙烽,张岷和闻哥,大家一起跟着他……"
  "不用。"刘砚说:"我去和他谈谈吧。"

  刘砚收拾了东西下楼去,花田里,赖杰玩着一个空针筒,手里拿着一叠试纸发呆。
  又用掉一管,刘砚微微蹙眉,是谁?
  赖杰颇不礼貌地抬起手来摸刘砚的脸,问:"改变主意了?"
  刘砚不着痕迹地避过:"需要我做什么,说吧,你给谁注射了疫苗?又招到人了?"
  他走向车后座,赖杰马上抬起一脚,把他拦住:"别进去,有人在休息。"
  刘砚:"是谁,我想我有权利知道。"
  赖杰微微一笑,他与张岷,蒙烽不一样,有种成熟男人的魅力,他的皮肤黝黑,身材匀称,瘦却不弱,像个常年在烈日下曝晒的兵痞子。他只比刘砚大了四岁,说话,行事却似经过了不少事。
  他的头发很短,也很喜欢笑,但比起礼貌开朗,阳光的张慕,多了一股浪子般的风度。
  "是一位英雄。"赖杰说:"哪天在我死了以后,他就是飓风队的新队长,有队长,编制就永远不会取消。"
  刘砚静了很久,而后开口道:"给我也注射疫苗吧,你赢了。"

  赖杰道:"不行。你必须去公海,蒙建国将军下了死命令,所有大学生,学者,科学家,专业领域的人才。不管是搞人文,经济还是自然科学的,都要去那里集中。"
  "你们是重点保护对象。我们是为了保护你们而活的,你们是祖国的明天。"
  刘砚蹙眉道:"我不能加入你们?"
  赖杰笑了笑,笑容中带着深意,摇了摇头,而后道:"你想通了,我很感动,之前那些话只是逗你玩玩,有蒙烽就够了,他会连着你的份一起努力。"

  春风遍野,花开大地,刘砚站在璀璨的花田中央,悠悠叹了口气。

  2013年4月4日。
  我们组织了一次快速突进,全面搜索西安。
  蒙烽没有说他注射疫苗的事,我也没有问,参战人员有我、张岷、决明、蒙烽、闻且歌、邓长河、赖杰以及他的两名队友。
  赖杰很厉害,他身经百战,制定出详细的路线。而且手头有非常充足的炸药与弹药储备,甚至还有微型核弹。
  这在他手上只能发挥不到一成的作用,但交给了我,怎么能浪费?
  我修改了轰炸与剿灭细节,并把炸弹反复改良,让金属球机器人前去布引线,避免再出现一次赖杰被丧尸抓走的情况。
  我们炸毁了近百层高楼,在西安市中央制造出一个占地五万平方米的填埋场,消灭了上百万只丧尸,最后点火焚烧,这座废弃的六朝古都火光冲天,黑烟顺着北风南下。

  赖杰用生命探测仪覆盖全城,进行地毯式搜索,这种军方交给他的新型研究产品能够有效接收卫星信号,再实时通讯,形成复杂的地图网。蒙烽与张岷从高处用滑翔翼穿过丧尸的密集地区朝下轰炸,我们带着浩浩荡荡的人群,从雨里把人带上公路。
  整个西安以及延安,渭河两岸,甚至咸阳,居然还有三千多人活着。
  他们或是藏在地底,或是躲在偏僻的与世隔绝的山里,大部分人愿意跟着我们走,少量农村居民则执意留下来。
  赖杰用尽口舌说服他们,却仍然留下了一部分不愿意走的人。
  一眼望不到的队伍,所有人都在哭,赖杰下车陪他们步行,一边安慰,一边告诉逃难者"国家没有抛弃你们"。
  他们在永望镇外集合,四面八方的人都来了,胡珏清仓发放全部粮食,拆掉温室上的塑料布,分发给难民们避雨。
  他们在田野上,旷野中,树林里,河边暂时安居,所有我们看得见的地方都有人,所有的人都在哭。
  尤其当赖杰爬上信号塔顶端,安置信号发射器的那一刻。

  春雨连绵,赖杰湿漉漉地攀上信号塔顶,大地上所有人抬头眺望。
  他把一个磁力装置拍在信号尖端上,嘀嘀嘀的响声很小,却穿过沙沙雨声清晰传来。
  "飓风队呼叫总部,飓风队呼叫总部……"赖杰站在雨里,拿着通讯器说。
  "总部收到,小杰?"一个柔和的女声道:"你还活着,恭喜。"
  赖杰疲惫地笑道:"我他妈快涅槃了,汇报工作,西安地区任务完成,幸存者共计三千三百七十五人,六十九名科研人员,请总部派出救援队。"
  女声道:"辛苦了,赖队长,下一波弹药补给以及物资将随救援队送到。请准备详细过程书面报告,交由吴双双送回。飞龙队于河南省救援过程中全军覆没,吴双双将被抽调回总部组建新的团队。四十八小时后救援队即将赶到,祝你好运,赖杰队长。"
  那边挂了,赖杰点了点头,躺在地上,湿透的头发搭在额前,望着灰色的阴霾天空。

  那一夜,旷野中生起上千堆篝火,永望镇的住民们自发地发放热水与食物。牧师穿行于人群中,挨个宽慰幸存者。
  没有人睡觉,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天亮了;又过了很久,天黑了。
  刘砚没有去动任何零件,设备——这些都带不走,他在桌前坐着发呆,蒙烽则一直没有回来,他负责带人进行最后的巡逻,以免在等候救援队的几天中再出什么岔子。
  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这场雨一下就是好几天,似乎永远不会停止。
  晚上蒙烽也没有回来过夜,他在楼下搬了张椅子,坐着抽烟。就像许多年前他和刘砚分别前去当兵的那一夜。

  第三天:
  "刘砚。"蒙烽说:"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刘砚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出花田。
  他们穿过连绵湿润的旷野,穿过在雨中守候希望的人群,天空就像坍塌了一般,与茫茫大地离得如此接近,仿佛下一刻就要沉甸甸地压下来。

  永望镇的木牌在雨中缓慢褪色,朝地上滴答落着水。

  "枫桦。"闻且歌一身军装走过来。
  谢枫桦蹲在花田里,把花土铲松。
  "你要加入飓风队了吗。"谢枫桦起身道:"加油,闻弟,你一定能活下来。"
  闻且歌点了点头,说:"谢谢你,我变个魔术给你看。"
  谢枫桦笑了起来,闻且歌左手拈着片花瓣招了招,双手合着轻轻一揉,再分开,无数花瓣飘零飞出,落在泥土中。

  张岷打着伞,站在雨中,决明穿着黑毛衣与短裤,脖上围着一条白色的围巾,望向天空,清澈的双眼里映出天际的直升飞机队伍。
  嗒嗒嗒嗒的螺旋翼声响起,大地上等候的人开始骚动。

  上百台直升飞机在灰蓝色的雨天下飞向永望镇外的荒原,赖杰喊道:"别拥挤!排队准备接受检疫!按顺序来,没点到名的都别动!轮到的时候会喊你们!现在开始点名!一个一个上!所有的人都能活下来!我们不会抛弃任何一个!霏"fan
  蒙烽停下脚步,赖杰在远处扬手,示意不用过来帮忙。

  他低下头,看着被军靴踩出脚印的草地,沿着河岸缓缓前行,走进那一片白桦林。
  "刘砚,我们分手吧。"蒙烽说。
  刘砚没有说话。
  "你会活下去。"蒙烽说。
  "你呢。"刘砚反问道。
  蒙烽道:"我已经注射了疫苗,得跟着赖杰走,下一站是中原地区。"
  刘砚:"我知道,你在车后休息的时候,我就在前面和赖杰说话。"
  蒙烽:"我都听见了,你总是这样,有的时候装傻不是更好么?"
  刘砚没有说话,雨水淋在他的身上,他忽然觉得很冷很冷。
  蒙烽:"你看这里的墓碑。"
  刘砚:"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当初带你来这里,就是想告诉你。"蒙烽低沉的声音一如既往,却多了往昔无法抗拒的命令口吻与坚决的勇气:"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开了谁,就活不下去的道理。"
  刘砚疲惫地闭上眼睛,伸出一只手,蒙烽却退了半步,不让他碰到自己。
  "我以为你会抱抱我的。"刘砚睁开双眼道。
  "不了。"蒙烽说:"我不敢再碰你了。"
  蒙烽注视着刘砚的双眼,他不敢再与刘砚相触,甚至不敢牵一牵他的手,否则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念,只要与他轻轻一碰,就会变得粉碎。

  刘砚转头看着那两座墓碑,蒙烽说:"他的妻子死了,他还活了许多年。"
  "我明白的。"刘砚点头道:"我都明白。"
  蒙烽说:"我们都为自己而活下去,好么。祝你过得幸福,实现自己的理想。"
  刘砚看着蒙烽,发现他的双眼发红——一模一样的话,当初在那间狭隘的,租来的房屋里,蒙烽也是这么说的。
  "也祝你过得幸福,实现自己的理想。"刘砚轻轻地说,转过身。
  刹那间他们仿佛回到了一年前,短短咫尺间,横亘着一扇永远不可能被打开的门。

  蒙烽转身走了。

  刘砚再走出白桦林时,看见永望镇的居民依次前去检疫,军用大型直升飞机每架可载近两百人,直升机的后舱尾部有医生在用电子仪器检测逃亡者,并注射血清抗体。
  一起逃亡了接近半年的伙伴们挨个在与蒙烽拥抱,告别。

  "我还是爱你,刘砚。"蒙烽道:"但你不用等我,毕竟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不会等你的。"刘砚转身说。

  蒙烽叹了口气,注视着地面,他侧脸很英俊,然而比起许久之前,似乎多了一种不一样的气质——军人的气质。天生我材必有用,追逐梦想与实现自我的情怀。
  天平的一边承载着他的爱情,而另一边则承载着为了令这段爱情走得更远,不得不有所割舍的痛苦。

  "刘砚!"胡珏喊道。
  "他跟你们一起走。"蒙烽说:"胡珏,加油。"
  胡珏点了点头,前去注射疫苗,张岷上前与蒙烽狠狠拥抱,二人在雨中晃了晃。
  "你呢,亲。"蒙烽笑道,带着露指手套的手指头刮了刮决明的脸:"听你爸的话,有熊猫。"
  "哦。"决明说:"再见。"
  "你会活下来的。"张岷说:"蒙烽,好好照顾你自己。"
  "你们也是。"蒙烽道:"再见。"

  刘砚站得远远的,视线中的蒙烽与朋友们告别,直到雨里只剩下他一个。
  蒙烽低下头,看着地面,显得孤独而十分陌生。

  "走吧!"赖杰说:"第一批,第二批人员就绪!"
  "一号机出发……"广播中的声音响起,螺旋桨逐一转动,二十余架军用直升飞机启动,狂风般的气流席卷了整个草海,声音震耳欲聋,刘砚在狂风中一手挡在额前。
  "轮到你们了!"赖杰喊道。
  永望镇最后的人上了直升飞机,蒙烽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随救援队离开的吴双双,吴双双接过收好,经过刘砚身边,说:"走,去检疫。"
  最后一辆直升飞机仍未坐满,张岷给决明系上安全带,后舱内人员分坐两边,飓风队的所有成员前来送行。
  "刘砚!"赖杰喊道:"谢谢你的帮助!我代表这里所有被救出的人,真诚地感谢你!"
  刘砚答道:"不客气,我应该做的。"他走上直升飞机,李岩,闻且歌过来朝他们敬礼。
  那一刻谢枫桦尖叫一声,解开安全带冲下机舱,大叫道:"李岩——!"
  李岩猛地大吼道:"枫桦!你怎么在这里!"
  谢枫桦大哭起来,扑进他的怀里,二人在狂风中抱头痛哭。
  "别多说了!"前舱驾驶员喊道:"快上来,又怎么了?"
  刘砚马上察觉到了,喝道:"再等等!让他们说几句话!"

  吴双双道:"那姑娘……是小岩的女朋友?"
  刘砚摇了摇头,茫然道:"我也不知道……他来了好几天,一直没有和枫桦碰过面。老天……这太残忍了……"
  谢枫桦和李岩紧紧抱在一起,又哭又叫。
  赖杰顶着狂风道:"好了马上要出发了!小岩!放开他!不然直升飞机就走了!"
  谢枫桦道:"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李岩……我等你……"
  李岩大哭道:"我就知道你还活着!我就知道!你也好好活着!"

  "上去——!"赖杰吼道:"要升空了!吴双双,把她带上去!"
  吴双双解开安全带,把她半抱着上了跳板,谢枫桦哭得死去活来,朝机舱外大喊道:"李岩!你一定要回来!"
  "我会的!"李岩在风里喊道:"枫桦,我爱你——"

  最后一台直升飞机带着轰鸣声离地,刘砚从后舱口朝外看去,李岩在风雨里站着,远处是背对他的蒙烽。
  他甚至没有转过头,但刘砚知道他的心情,一如自己现在的心情。
  后机舱门缓慢关上,谢枫桦的热泪在风里飘零。
  直升飞机掉头,飞向东边,跨过满目疮痍的大地,飞向茫茫大海。

  谢枫桦小声地抽泣,倚在丁兰的怀里,怔怔道:"能再见他一面,我已经很知足了……遗憾的是想要一个孩子……像李岩那样……"
  刘砚说:"你是在刺激我们这些没子宫的人吗。"
  那句话一出,整个机舱都笑了起来,谢枫桦破泣为笑,沉重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刘砚道:"哲学家,加油。"

  永望镇外,蒙烽的泪水划过脸庞,他抬起手,看了一眼无名指上的钻戒。

  飞机上,刘砚看着窗外绯红色的黄昏与火红的落日。
  "呼叫总部,呼叫总部。"吴双双在通讯器中说。
  "总部收到。"女人的声音响起。
  "这里是飓风队支援队员吴双双。"
  "吴双双中尉,请汇报。"女声答道。

  "我们在搜救过程中发现了蒙建国少将的儿子,K3退伍成员蒙烽,蒙烽中士主动要求归役,由赖杰接收,加入了飓风队,并有一封信,让我转交蒙将军。"吴双双道。
  女声:"请稍候,现在为您请示统战部。"
  一阵漫长的安静后,女声再次响起:"获得上级指令,你们所在的十六号运输机将改变路线,前往第六区统战部停靠,请妥善保管您的信件,中尉。"

  "换地方了?"张岷问道:"蒙烽是那个将军的儿子?"
  "虎父无犬子。"吴双双眼中带着笑意:"临出发前小杰交代的,让你们到第六区去,那里的条件比其余避难中心好。"

  2013年4月7日。

  我想蒙烽想得快要发疯,不能任凭他一个人去面对未知的危险。
  赖杰说了,蒙建国的死命令,所有活下来的技术人员都必须前往公海救援中心报道。但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通融之处,他们也缺机械师。
  没有一名机械师,他们的设备无法派上最大的用场。

  我得回去,回到蒙烽身边。我要找他爸谈谈。
  蒙建国一定是爱他儿子的,只要能和他坐下来说几句话,就一切好办。

  我不会等你的,蒙烽,因为我很快就会回来陪着你。


31、桃源


  公海第六指挥站。
  这是在世界地图上没有标注的一个环礁岛,它坐落于太平洋靠近外海的一侧。自1986年4月,前苏联乌克兰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发生爆炸后,国际联合组织就开始着手筹备核冬天的人类避难所。
  假设某一天,五十亿吨TNT当量的核能量在地球上产生了爆炸,整个大气环流与海洋将受到污染,世界进入漫长的冬天,人类的末日来临,这些没有标注的岛群就将成为暂时的避难所。
  2011年5月,日本福岛核电站在海啸中被彻底摧毁,令各国开始紧张,并发下蓝皮文件开始翻修。核爆产生的粒子一旦生上平流层将是极其可怕的事,平流层不会降水,这些粒子将覆盖上去并挡住阳光,地球气温骤降,十年,二十年,永无止境。
  事实证明,人类没有毁在核能源上,却等来了另一个意义的末日。

  瓦良格号航母与其余六艘各据一岛,保护着巨型避难所基地。六号指挥站位于环礁群岛中央,与其余五个避难中心遥遥呼应。每个避难中心足够容纳五千万人,然而大部分空间是闲置的——活下来的人只有很少,大部分集中于一号与二号中心。

  海洋勘探船在离这里三百海里外的大海中央钻探油田并汲取石油。
  环礁群岛布满风力发电机与太阳能发电板,海底则有核能潜艇巡逻。中国的所有科技与有生力量都被转移到这里,海面搭上一望无际的平台,上面分层种植作物,还有一座临时建起的小型核电站,在供应电能。
  这里是洋流里鱼类资源最丰富的地方,海面下有着广阔的空间,人类建起了海下避难所与新的扇形工业中心——就像个天然的内嵌型巨大水族馆。
  大海能提供几乎所有资源,也能容纳九千万人的生活与工业废料排放。

  区域非常广阔,救援队抵达环礁外沿,十五台直升飞机掉头飞向航母,十六号机孤独地贴着海面飞行。
  晴空万里,阳光灿烂,大海犹如一望无际的深蓝色丝绸。
  "很漂亮。"吴双双主动朝他们介绍道:"生活环境真的很好,还能吃到不少海鲜。"
  众人笑了起来,刘砚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如果病毒在这里爆发……他不敢多想。
  吴双双似乎窥见了刘砚的内心,笑道:"也是绝对安全的,上飞机时他们注射的疫苗是一种血清,这种血清能够有效防止感染扩散,进去以后要经过严格的体检,然后每天按时去检查一次。"
  刘砚点了点头,问:"那是什么?"
  后尾舱外吹来带着腥味的海风,刘砚示意他们看环礁群岛中心的一座高塔。
  "第七区。"吴双双道。
  刘砚问:"不是只有六个救援中心么?"
  吴双双点头道:"目前环礁岛下面有一个扇形区域,是工业生产中心。外面像花瓣一样分出六个区,一区是幸存者检疫与医疗处,二区和三区是收容所,四区是中国政府驻地与民生,资源调控部门;五区里很小一部分区域作为台湾收容站外,大部分地方是闲置的。六区是统战部,也就是他们说的第六指挥所。第七区就是那个……"
  "你们看到的大型高塔。"吴双双示意他们看,直升飞机又接近了些,得以窥见那顶天立地的高塔全貌,它的顶端有一根避雷针,四个巨大的风力发电机绕着塔顶缓慢旋转。
  "它的作用非常重要,是科研人员的地方。"吴双双说:"构成很复杂,具体有什么用我也说不清楚。"
  "地震带勘察。"刘砚道:"检修中心、航海灯塔、强信号发射与接收终端、远程遥控核武器发射塔……特斯拉线圈、乖乖……这种线圈启动不知道有多壮观。风暴圈驱散仪、洋流干扰中枢……的确作用很重要,非常重要。有这玩意在,基本连外星人军团都不用怕了。"
  刘砚连珠炮般报出那一大串塔顶设备的作用,吴双双点了点头,道:"很多连我也不知道。"
  "风暴驱散……"决明说:"是什么?"

  唐逸川与他们在同一辆飞机上,解释道:"利用几千亿伏高压电能,瞬间把周围空气进行电离,反向消除掉上万平方公里海域上的台风。"
  所有人听得咋舌。
  "能探测外星人么。"决明说。
  刘砚端详决明片刻,而后道:"外星人不会喜欢这些东西的,他们会用鸡腿枪把第七区毁掉。"
  决明:"?"

  直升飞机足足又在海面飞了三个小时,才在一辆航母的停机坪上降落。
  马上有医护人员上前给所有外来者重新检查,完成步骤后另一架直升飞机把他们载下航母,飞向环礁群岛的陆地。抵达陆地后第三次检查,走进一个地下城入口。
  电梯的红光闪动,数字停在七层,女声响起:"欢迎来到第六区统战部,盟军中国分部指挥中心陆军基地。"

  电梯门开启,一个巨大而辽阔,干净的空间呈现于他们面前。

  墙上是一副巨型中国地图,一旁则是世界地图,上面分红、橙、黄、绿、蓝五种色彩标注地区感染情况。
  吴双双道:"好了,带你们到这里就没我的事了。"
  "中尉!"一名中校带着不少人走过来,吴双双脚跟一碰,向他敬礼。
  "稍息。"那中校道:"对于飞龙队的事情,我很难过。但请马上从悲伤中走出来,有更重要的任务等着你去做。"
  吴双双道:"我服从组织的所有命令。"
  中校道:"请跟我来,蒙少将与周上将要见你。"
  他把吴双双带走了,身后副官则说:"你们好,先点一下名,我负责带你们去收容机构登记。"
  刘砚知道由中校的副官接手他们,证明军方对这一行人很重视。
  副官一边点名,刘砚走出几步,仰头看着中国地图的颜色。
  毋庸置疑,触目惊心的红色是丧尸灾难最严重的地方,东三省已经变成绿色了,海参崴临近与黑龙江流域仍显示着"危险"的黄色。
  大部分蓝色区域在岛屿,海洋附近以及内蒙古地区。空白处标注着清晰的数字:36%,右下方还有一级,二级城市和村庄等数量统计图表。

  就连新疆也有不少地方是高危的红色,东南沿海一带直至中原,四川盆地中央更是密密麻麻的红点,台湾全红。
  "人口分布最密集的地方。"刘砚喃喃道:"以及东南沿海……所有的海岸线都是红色的,朝着内陆地区延伸,这代表什么?"
  张岷也忍不住抬头,说:"沿海全是重灾区,可能是人口的问题。"
  "张岷,说不定,这场丧尸潮的病毒是海水带来的?"刘砚想到他和蒙烽,张岷等人就是从沿海城市逃出来的。
  "你很聪明。"副官看了刘砚一眼:"但请不要乱说话。蒙将军特别指示了,如果你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们会很难做。"
  刘砚点了点头,副官收起名册,点完了名,朝决明笑了笑。

  "九年义务教育念完了么?"副官问:"还少一年吧。"
  张岷道:"初中毕业了,这里有学校吗?他还需要继续念书。"
  副官说:"十六岁的少年,有不少已经在当兵了。这里不包高中,但九月可以参加入学考试,跟我来。"

  "你在每一层里,去许多地方都要坐车。"副官上车给他们刷了卡,军方特别交通工具里有严格的身份辨识系统。
  这名副官的安全等级很高。
  类似于公共汽车的电磁轨道车在宽敞的道路上缓慢前行,这里军方专用的物资供给站,刘砚问:"占地面积多少平方?"
  副官道:"抱歉无可奉告。"
  刘砚又问:"电梯只有一个吗?"
  副官说:"不,刚才你们下来的电梯只是一个入口,整个第六区有三十个小型电梯,六个大型电梯,但你们是通不过身份辨识系统的。请不要擅自走动。"
  "六角形的地下基地。"刘砚推断道:"分成六个小区?"
  副官赞许地点了点头,说:"其他楼层也是。"

  一个小时后,副官把他们带到登记中心,开始例行检疫,这是他们接收的第四次检查了,刘砚排队去接收折腾,最后逐一登记特长与职业。
  张岷等人和刘砚分开了。
  刘砚和唐逸川在一起,谢枫桦等人则被带走,临别时张岷与刘砚告别,说:"常联络!"
  刘砚点头道:"我会去找你们的!"

  "你们两位。"一名戴着眼镜的女士仔细查看二人的登记表,说:"唐逸川博士,您在这次救援中心的特殊人才名单上,您活下来了,实在是万幸。"
  唐逸川与她握手,那女士说:"但我没想到您这么年轻。"
  唐逸川笑道:"我是奔四十的人了。"
  女士:"您可能得马上到第七区去报道,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了,谢天谢地,西安能源研究所的所长一定会激动得哭的。"
  唐逸川无奈笑了起来,那女士交给他一张条形码,说:"用这个去坐车,U7031,在第七区驻统战部办公室门口下车,林主任会带你通过虹桥的身份识别和瞳孔检测,个人信息我已经输入电脑里了。"
  唐逸川道:"先来杯咖啡吧……这里咖啡要收钱么?"
  女士笑了起来,从抽屉里递给他一个纸杯,唐逸川道:"这位小朋友……刘砚,他救了我和我姐姐的性命,是个很勇敢的人……"
  女士道:"唐博士,你再在这里耽搁下去,我会被处分的。"
  唐逸川笑了起来,与刘砚紧紧拥抱,说:"小兄弟,祝你好运。我会记得在永望镇的日子。"
  "我也会的。"刘砚与他拥抱。

  唐逸川穿过纯白色的明亮走廊去接了杯咖啡,穿过透明的玻璃虹桥离开,有士兵带他前去办公室。

  "谈谈你吧。"那女士转身示意刘砚进来坐下。
  办公室里四面都是乳白色的墙壁,墙体是自发光的,天花板明亮而干净,窗口外面,一只透明闪着蓝光的水母在浅海珊瑚礁旁掠过。
  刘砚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这里所接触到的一切都陌生而新鲜,仿佛置身未来世界。
  像一个失乐园,又像是避风港,丧尸肆虐的恐怖大地不真实得像一场梦,离他如此遥远。
  "中国花了多少时间建这个基地。"刘砚捧着咖啡,颇有感触道。
  "二十多年。"那女士说:"第六区和第七区是最新的,所以你看到的东西都很漂亮。"
  刘砚点了点头,女士道:"你的电子档案来了,让我仔细看看,Z市重点中学毕业,广州一所很不错的理工科学校,包豪斯交换生……回国后攻读硕士……你的妈妈是烈士……"
  刘砚道:"她去世了吗,我还不知道呢。"
  女士意识到了什么,然而一时失言,只得安慰道:"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刘砚笑了笑,说:"没关系,我有心理准备了,你看,我……没什么。你现在在给我安排工作么?"
  女士点了点头:"对,你有什么计划?你打算把硕士学业继续修完,还是有其他的?"
  刘砚静了。
  女士道:"你有三个选择,加入全国理工联校,担任大学助教,同时把你的硕士念完。"
  刘砚:"还有呢?"
  女士:"欧盟在大西洋成立了一个新的学校总部,教授机械设计,自动化和建筑,还有对抗丧尸的武器。如果你愿意,专业自选,军方也派你去重新学习,2014年回来,直接进入第七区从事科研工作。"
  刘砚:"还有吗?"
  女士:"统战部还有一个独立的军方研发中心,比较松散。材料无限量供应,只要不是危险品,填一张单子就可以随意领取。你也可以去找魏博士报道,他现在正缺人手……不过我觉得有点浪费,我推荐你去大西洋基地学点东西回来,这是一场长期抗战。战后还需要建设人才,你觉得呢?"

  刘砚沉默了。
  "我想见见蒙建国少将。"刘砚忽然说。
  女士:"什么?"
  她有点迷茫,而后回过神来,笑道:"你不可能见到他的,他很忙,怎么了?要感谢他,以后有的是机会。"
  刘砚又说:"在外面拿性命救人的那些特种部队成员,他们不是缺后勤机械师么?我来之前听一名队长说过,他们的机械师死了。"
  女士道:"机械师是由军方统一调配的,他们只要宣誓后的国防生或者军读生。你的履历已经远远超过了,组织的原则是珍惜人才,绝对不能把你浪费在前线,那是很大的损失。"
  刘砚沉吟许久,而后道:"军方的研发中心在哪里?我现在去报道。"
  女士道:"你想好了?"

  刘砚分到一间双人宿舍,的确如吴双双所言,这里条件非常好。
  他用条形码换到一张磁卡,进门出门,吃饭,报道,全用的这张卡。
  刷一下,再把眼睛凑上去,瞳孔扫描一次,就解决了身份辨识问题。
  室友也是个二十来岁的男生,看上去刚大学毕业没多久,他们生活的地方是第十五层,在这里住的几乎全是军人家属和政府官员家属。研发所则在第十八层,男生们常互相开玩笑,每天起来都要下十八层地狱。
  十九层是军方独立出来的,与第七区不同的单独生化技术研究部,属于绝密基地区域。
  军队和第七区在一定程度上共享技术,分别研发,但存在着一定的理念分歧。

  第七层、第八层、第九层则分别是陆军,海军,空军的办公区,那里按照军衔划分了各大区域,第十层是特种部队K1~K3的训练场。电梯是严禁随意走动的,进去时需要刷一次卡。升降梯会显示你该去的楼层,抵达该楼层后,走廊里还有一扇门,刷卡通过。

  无关人士会被拦在外面——这是刘砚尝试了好几次的结果,他用尽方法都进不去七层。只得下十八层地狱去干活。

  工作环境倒是出乎意料的宽松,每人一个大型多功能机床工作台,包括数控机床。直接把图纸扫进电脑里调整后就可进行一键倒模,非常方便。
  材料随便填张单子就可以领,黑板上张贴着军方需要的任务。
  大部分提供给是单人完成的,包括武器与装备拆零制造,调试改良,刘砚报道后熟悉了大概环节,挨个看了一次,有许多东西都不太明白原理。团队合作的任务则需要提前报备人员,等待审批。
  在这个工房里就算不干活也没太大问题,事实上大部分人都没在干活,他们总是对着电子屏幕发呆或者唾沫横飞地聊天。
  技工们习惯了一份零件捣鼓半天的日子,姓魏的博士是工房主技师,常常用他制造出的扩音器朝着学生们怒吼,催他们干活。
  刘砚不认识任何人,去了便撕下张轮轴零件图,开始改良倒模,心里翻来覆去地想,要怎么名正言顺地离开这里。
  早知道该态度强硬地留下来……不过这么做,赖杰与蒙烽的态度说不定会更强硬,直接把他塞上直升飞机。

  从永望镇到第六区的沿途他一直在找逃跑的机会,但那是徒劳的。


32、越狱


  刘砚的零件做完了,等候吃饭的时间里漫不经心地往一个球壳里填东西。他把图钉的尖端掰下来,大头钢片压平,边缘在砂轮上打磨锋利后胡乱塞进去。
  "你在做什么?"魏博士经过时奇怪地看了一眼:"新来的?"
  "刘砚。"刘砚起身道:"老师好。"
  魏博士点头示意他坐下:"你好,工件模型出来了?让我看看你的设备,有什么用?"
  "这是个多用性机器人炸弹。"刘砚手握那个巴掌大的金属圆球:"分两层,外层用碎铁片填上,下层放一个高能片装电池,感温电路板外加微型红外摄像头,在这里开一个孔……"
  "啊!"魏博士说:"很不错,你怎么确认……我明白了,利用重力轮轴,可以保持摄像头的角度始终朝前,不错,耗能很少。"
  刘砚点头道:"底下装一管活性金属粉,再搀一点点硝化甘油……危险品领不到。我试过密封以后,遥控一键引爆,底部会喷发出大量气体,反推力能令金属球机器人升空并高速旋转。角速度达到6000rad每秒的瞬间,外壳会被甩掉,钢片全部甩飞出去……"
  魏博士:"……"
  刘砚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升力和旋转力在离地一百六十公分左右达到完全平衡,这时候甩出的钢片就像子弹一样,可以射进丧尸的脑袋,杀掉周围一大片。"
  "很好。"魏博士说:"这个借我玩玩!作为交换,我给你看个东西。"
  刘砚道:"等等,我想拿给蒙建国将军看看,你说呢,老师?"
  魏博士说:"他不管这个,跟我来。"

  刘砚心道有戏,起身跟着魏博士进了内车间,看到的却是一台大型双臂捕捞机。
  刘砚脑袋耷拉下来,魏博士道:"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别这种表情嘛,年轻人,发表点意见?"

  刘砚心不在焉道:"嗯……机械臂做得很有趣……"他装模作样比了个螳螂拳的动作,面无表情道:"真是个伟大的发明。"
  "再看看?"魏博士示意他上前:"靠近看看?"
  刘砚蹙眉看了一会,忽然道:"这是深水作业用的?"
  魏博士怒道:"当然!你就发现了这个?"
  刘砚道:"金属外壳用了最新的成模法……激光枪头,机械臂能承受接近两百吨的作用力?抗压指数是多少?老师,这是你设计的?用来做什么?"
  魏博士说:"抓海沟里的一些东西。"
  刘砚问:"什么东西?"
  魏博士:"奥克斯综合体。"
  刘砚:"奥克斯……"
  "你要抓那种巨人?!"刘砚心惊道:"有什么用?"
  魏博士道:"第七区要求做的,我也不清楚,你见过那种东西?"
  刘砚诧道:"它们不会挣扎么?"
  魏博士摊手道:"只知道大约重量,很难说,你觉得有什么地方需要完善的。"

  血肉巨人在海沟里?它们去海沟做什么?刘砚隐约想起那些长途跋涉,走向东南的巨人……它们是离开大陆,前往海岸线,再走向海沟?那里有什么?
  这次刘砚不再敷衍了,他绕着捕捞机走了一圈,缓缓道:"看不出有什么需要完善的了。"
  "唔……"魏博士说:"给你一份机械臂图纸,晚上回去想想,回去给它加点小配件以防万一。"
  刘砚:"我要程序重新精确建模……"
  "没问题!"魏博士爽快地说:"工房里选一台笔记本电脑拿去,我去为你开信息线密码,接入以后能从军方的基础数据库里下载资料。"
  刘砚点头,魏博士把一份复印图纸卷好塞在他的衣领里,说:"不错,有干劲的年轻人,去吃饭吧。"

  刘砚离开十八层,前往十七层军属区食堂打饭,这里的伙食非常好——三文鱼,明虾,扇贝,生蚝,鲍鱼,帝王蟹,油炸带鱼,海螺汤,海胆汤……海鲜应有尽有,蔬菜则清一色海带与豆芽。
  每人限打四份,螺旋藻蛋糕当甜品,刘砚像个忙着逃狱的囚犯,满脑袋还想着自己的计划,心不在焉。吃完后收拾东西回宿舍,开始看图纸。

  室友回来了。
  室友名叫廖兴尧,在另一个机房担任计算机维修工作,把东西一扔就趴到床上编程。刘砚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见不到张岷他们,但也与廖兴尧混熟了。
  与他的相处,令刘砚想起从前和崔小坤一起住的日子,想起回家时的车,返校和逃亡时的PSP,不禁有点难过。
  "姓廖的。"刘砚说。
  "怎么。"廖兴尧说:"我刚被骂了,那些当兵的可真混账,一个两个大爷似的。拿军队的纪律来压人……"
  "别这么说。"刘砚说:"你能帮我把七层的身份辨识系统黑了么。"
  廖兴尧吓了一跳,说:"你要做什么!"
  刘砚说:"我要进去找个人,不让我过,什么都试过了。"
  廖兴尧道:"不成,我们天才师姐看着呢,想也别想,她会掐死你。"

  刘砚叹了口气。
  廖兴尧说:"你找谁?"
  刘砚说:"能找人帮带个话么,我想找蒙建国将军。"
  他在对铺抬头,与廖兴尧隔着中间的茶桌对望,廖兴尧说:"哇塞!你认识他?找他干嘛?"
  刘砚说:"我要申请离开这里,去前线支援我朋友。"
  "别那么傻!"廖兴尧马上道:"外面危险得很,你去找死喽?到处都是丧尸。花生给我吃点。"
  刘砚把花生扔过去,说:"你什么时候进第六区的?"
  廖兴尧想了想,说:"说实话,那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晚上躺着睡觉,有人来敲门叫醒我和我妈,让我们上飞机,就过来了。"
  刘砚:"所以你不知道外头的日子。"
  廖兴尧:"你想上前线?为什么?"
  刘砚继续埋头看图纸,随口道:"我的朋友缺一名机械师,我得去帮忙。"
  "你知道不。"廖兴尧同情地说:"出去救人的兵有四条命,但后勤人员只有一条命。"
  "为什么?"刘砚蹙眉道。
  "疫苗很贵。"廖兴尧说:"不会给你打的,我听他们说,刚开始病毒爆发那会,死了很多很多军人,现在没人手了。他们派了一部分去沿海清剿丧尸,还有很多被派去保护科学家,去南极洲调查。剩下的都去救人。当兵的又要救人,又要保护后勤技术人员,忙不过来,死了不少。疫苗一支要六百万美元,国际联合组织提供的,哪里供得起?"
  "那么贵?"刘砚听得心惊。
  "你知道飓风队不。"廖兴尧说。
  刘砚道:"我就是飓风队送来的。"
  廖兴尧缓缓点头,说:"他们的技师在城市里的一个车库里等,队长带着人去出任务,有很多丧尸爬进通风口,他到处求救,还向基地发出求援信号。呼救了足足四个小时,跑不出去,队长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丧尸吃剩个血淋淋的头了。"
  刘砚:"……"

  廖兴尧道:"在这呆着吧,爸妈给的命,做什么不好。现在根本没有技工想上前线,军方就算强迫他们也不去。谁想去?谁也不想去。"
  刘砚道:"军方强迫人去,他们能不去?"
  廖兴尧嘲笑道:"去了也是当逃兵,已经跑了好几个了,左右都是死。你们搞机械的一个比一个厉害,把车直接开走,找地方躲上十天半个月。"
  "这爱国教育……"刘砚唏嘘道:"做得可真不到位。"
  "命是你的。"廖兴尧道:"别的都是假的,懂?现在军队不敢强行拉壮丁了,他们自己培养的技工全死完以后,只能从平民里征,要么让特种部队的人自己想办法解决,谁让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不保护好后勤?"
  "现在满世界最缺的就是机械师,特种兵的命不值钱,国家养他们就是拿去送死的。国家又要省钱,又要让人去死……"
  刘砚道:"后勤技工只要躲在车里就行了,不用去和丧尸正面交战,不打疫苗也一样的吧。"
  "是哦。"廖兴尧道:"但谁不怕啊,坐在车里,外面全是丧尸,是我我也怕。就算给你疫苗,又没说你三条命用完了就回来不去了,还是得等死,跟几条命都没关系。"
  刘砚叹了口气,廖兴尧道:"现在队长们一个个把机械师当宝宠着,没人去,必须死的前线,谁会去?懂?"
  "懂。"刘砚心里升起一股悲哀意味。
  开导结束,关灯,睡觉。
  刘砚在黑暗里说:"你不知道他们的日子,都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没有终点。"

  2013年4月25日。

  我不得不承认,当那名官员说出送我去欧盟念书的时候,我的内心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过。
  这里与外面比起来,简直就是两个世界,丧尸,逃亡,在这些天里仿佛离我无比遥远,记忆都成了上辈子的事。
  只有蒙烽的身影,仍然那么清晰。
  战后我还会跟着大部队出去重建家园,重新过我该过的日子。
  蒙烽呢,说不定还没等到与人类与丧尸的战争结束,他和赖杰,闻且歌,李岩……他们的尸体就已经埋在了大地上。
  如果不去,等到再次踏足陆地的那一天,我就只剩下想念蒙烽,煎熬一辈子的份了。

  翌日,有人找上门来,是刘砚的老朋友胡珏。
  "终于找到你了。"胡珏无奈道。
  "人模狗样的嘛。"刘砚揶揄道。
  刘砚穿着一身卡其色军服,而胡珏则西装笔挺,胡子刮了,头发理得顺溜,十分精神,衬衣上还夹着个名贵领带夹。
  他四处看了看刘砚的宿舍,寒暄几句,从西装里掏出一叠闪亮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说:"哥哥谢谢你那段时间里的照顾,来报答你的。"
  "哪里的话。"刘砚哭笑不得道:"这是什么?"
  他拿了一片对着灯光端详,是片用胶套着的金箔,面积不大,只有半指长,很薄。
  胡珏诧道:"你不知道?这是新的货币,全球通用的。"
  刘砚明白了,问:"你们还在做生意?"
  胡珏笑道:"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你没看电梯里的广告么?"
  刘砚嘴角抽搐,连连点头,胡珏说:"现在黄金储备成为唯一流通的货币,每张抵一千七百多元人民币面值,你留着,要买什么可以用。"
  刘砚道:"我用不到,这里全部开支都是军队在付。"
  胡珏再三坚持,刘砚只得把那叠过塑后的金箔收了起来,胡珏又道:"你能帮大哥个忙么?"
  刘砚就知道有事相求:"什么忙?说。"
  胡珏说:"帮我做个窃听器,公司现在的财产全转移了,名下的开发组也差不多了,除了第七区和军方工房,几乎找不到我想要的东西。"
  刘砚:"你要窃听器做什么?"
  胡珏说:"周惟阖上将要开一个会,具体说来很复杂,总经理打算把竞争对手搞垮,那狗日的百度,除了盗版还是盗版,简直就是一群强盗。我们要偷听他们的投标报告会。分批竞标,谁也听不见谁的内容,单独和上将讨论。我们要针对竞争对手的报告书,调整内容,懂不。"
  刘砚道:"在哪里开会?"
  胡珏:"就这区,七层陆军统战部,能做?"
  刘砚暗道真是送上门的机会:"能做,机械窃听器是我的拿手好戏,保证绝对不会被军方发现。但你能带我进七层不?我要去见蒙烽他狗日的爹。"
  胡珏只略一顿,便隐约猜到内情,答道:"没问题,就说你是我的助手,但必须快,今天下午就要开会了。我们公司的人刚过来,都在三楼会客处等着。"
  刘砚道:"行,你就在这里等。"

  刘砚一阵风似地回工房,把修改后的图纸上交,翻出零件作了个简易窃听器,午后也顾不上吃饭,回宿舍里时胡珏仍等着。
  "听得到么。"刘砚在墙外说。
  "有点模糊。"胡珏喜道:"但足够了!走!"

  胡珏让刘砚换上衬衣西裤,把他带上三楼填表,重新报备身份,领到一张临时同行卡扫过瞳孔在外等候。
  那家国际公司的总经理是个老头,还亲自与他握了手。刘砚颇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这老头儿可是和巴菲特撕过脸皮,和比尔盖茨打过架的人。
  众人整理衣领,跟在总经理身后进了七层。
  刘砚的心跳得像打鼓,背上满是汗水,虹桥从电梯一侧跨越了整个第六区,通向中央高塔。
  他们在虹桥一侧的休息室内等候,两名士兵在门口等着。
  胡珏侧过身与总经理说话,掏出西装内袋里的窃听器,以身体挡住,交出耳机,老头子闭目养神,把耳机塞在左耳朵里,用花白的头发挡住。
  窃听器的另一端被贴在墙上。

  "我出去走走。"刘砚说。
  胡珏道:"别走得太远,早点回来。"
  刘砚离开休息间,虹桥左侧是一望无际的靛蓝大海,透明的玻璃墙外,万千鱼群折射着阳光,形成一道壮丽至极的奇景掠过。
  虹桥尽头是第七区的通道,右侧则是一排并排的房间,门上绘着军衔徽标。
  十一位陆军将军的办公室都在这里,刘砚的心不禁砰砰跳得更为激烈,只要随便推开一扇门,里面都是军长级别的军官。蒙建国在哪个办公室里?
  一穗一星……刘砚决定试试运气,至不济闹一个将军出来,只要惊动了人就好办。
  刘砚走向其中一扇门,门外的警卫马上道:"什么人?"
  刘砚道:"我来找蒙建国将军。"
  警卫道:"蒙将军没有时间,无预约恕不接见,回你来的地方去。"
  刘砚知道猜对了,运气实在太好,这扇门里就是蒙建国的办公室。
  一名副官恰好推开门,从里面出来,正要朝休息室走,发现刘砚在外便停了脚步。
  "什么事?"那副官道。

  "家事。"刘砚道:"我找蒙建国将军,关于他儿子的事。"
  副官蹙眉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刘砚知道自己已经胜利了,他把左手一抬,出示他的钻石戒指,笑道:"我是他的儿媳妇。"

33、回归

  办公室里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四壁书架上摆满了小型武器模型与勋章,纪念盘,近两米长的环形办公桌周围是明亮的玻璃墙。
  玻璃墙后鱼群飘过,日光从荡漾着耀眼粼纹的海面上投下来,形成一道天然的壮丽奇景。
  桌上摆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蒙建国与小时候的蒙烽,蒙烽的妈妈的合照。小蒙烽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明显很不乐意。

  刘砚坐下,看着办公桌后的蒙建国。
  他像极了蒙烽,这两父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模一样的眉毛,一模一样的鼻梁,同样刚毅的唇线与脸部轮廓。
  只有一点区分:蒙烽的眼睛继承了他离家出走的母亲,带着一丝柔情,而蒙建国的双眼则带着猎鹰般的锐利神色。
  若非他们的双眸有这点区别,刘砚几乎以为蒙烽是用蒙建国的细胞克隆出来的。
  此刻这名四十岁来岁的男人给他的感觉,就像对着一个成熟而沉稳的蒙烽。虽年过半百,却丝毫不见颓老,蒙烽那种刚毅英俊的风姿在其父的骨子里隐隐体现,化为久经沙场的悍勇,以及饱经沧桑,说一不二的军人风度。
  蒙建国。
  刘砚时有耳闻,从前他还只是个中校,蒙烽够不上军二代的保护级别。蒙烽的奶奶也和这名儿子闹得十分不愉快,甚至不惜搬出军区大院,到平民住宅区去住。
  刘砚有时候甚至怀疑,蒙烽是不是蒙建国的私生子。他见过蒙建国好几次,毫无疑问的,蒙建国也认识他。
  现在对着一个与蒙烽极其肖似的男人,先前打好的腹稿忽然都说不出来了。

  "你只有三分钟时间。"蒙建国穿着笔挺的军装,倾身按了桌上的一个计时器。
  滴答滴答秒针开始走动。
  刘砚:"蒙少将跟你家里人也是这么限时谈话的么?"
  蒙建国冷冷道:"你该不会觉得戴着枚钻戒,就真的成了我儿媳妇吧。"
  "当然不。"刘砚说:"如果你想要,现在就可以摘了送你,一枚戒指能起多大作用?"
  "你就是来告诉我这个的?"蒙建国说:"两分三十秒。"
  刘砚道:"我们在丧尸潮里逃亡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蒙建国:"我在保护你们。"
  刘砚:"你的保护显然没有效,我们都差点死了。"
  蒙建国:"我保护的不仅仅只有你们俩,如果在那种情况下放弃国家和人民,去找我的儿子,那才是罪人,两分十五秒。"
  刘砚:"现在你把我们分开了,他正在前线,没有机械师,成千上万的人等着他去救。他要深入感染最严重的地区,却只有三辆车,四名队员,赖杰甚至不知道大部分设备的用法,请您把我送去,协助他们。"
  蒙建国:"你是人才,必须留在这里,有更多的人需要你。每个人都有派上自己用场的地方,两分钟。"
  刘砚:"人才?!二十年前你下令对手无寸铁的人才开枪的时候,那些人的作用是什么?!你儿子对你的作用又是什么?!"
  蒙建国终于正眼注视刘砚。
  刘砚说:"你儿子如果哪天牺牲,是为了成全你'虎父无犬子'的威名。蒙烽为了不成为你的耻辱,在前线拼死拼活,你坐在安全稳定的后方,等着唁电,让我想想,你的悼念词都拟好了么?你为祖国付出了你的儿子,满身荣耀,金光闪闪,我猜到时候,政府又会颁给你一枚勋章?"
  蒙建国:"你别这么不知好歹,刘砚!K3就是为了祖国献身的一群人!进入特种部队服役是他自愿的!"
  "他根本不自愿!"刘砚怒吼道:"高考完那天他的语气你记得么?他在求你!求你给他找一个大学!你却让他去当兵!他听你的话去当兵!出来以后等你给他找一个工作!如今你连一名技工都不派给他!你拆散了我们三次!你就这么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子去死?"
  蒙建国吼道:"事实证明当初如果不是我送他进K3,现在他还会活着?!你还会活着?愚蠢至极!连自己的理想都找不到在哪里,怎么当一个男人!他会喜欢上你这种人,沉溺于小情小爱里,简直就是我的耻辱!"
  "他不是你的耻辱!"刘砚不客气道:"你才是他的耻辱!"
  "等他死了以后。"刘砚的语调放缓下来:"我妈和蒙烽的妈妈,会在天上看着你。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爱的人,我很怀疑你会不会爱百姓,蒙叔叔。"
  叮的一声提示,计时器结束,三分钟到。

  蒙建国道:"爱不爱他,不需要向你交代,你可以滚出去了。"
  刘砚:"没让你向我交代,现成的机会就在你的面前,把我送去前线,我知道你们缺机械师。"
  蒙建国缓缓摇头,刘砚终于抛出了杀手锏:"你不把我送去,小心我给你添乱。"
  蒙建国忽然笑了起来,嘲讽地说:"请便。"
  刘砚说:"别太小看我,如果你不想十八层一天到晚跑上来一堆纽扣机器人到处爆炸,又或者是中央工房的线路被弄得一团糟,或者在你们的新型兵器里突然出现奇怪的小配件……对了,魏博士很喜欢我,让我参与他的奥克斯综合体打捞作业设计。我只要动几个小地方,就足够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蒙烽如果死了,我会拉上整个第六区给他陪葬,你相信不?"
  蒙建国沉声道:"那么我会先一枪崩了你。"
  "请便。"刘砚道:"你应该现在就一枪崩了我。事后诸葛亮显然不太英明。"
  "你以为我不敢吗,刘砚。"蒙建国抽出一把手枪,看也不看他,专心上子弹。
  "来吧。"刘砚笑道:"蒙烽会给我报仇,他在前线拼死拼活,你在后方一枪送我归西,回来以后,我想父子相残的局面,一定相当热闹。"
  蒙建国:"……"

  刘砚道:"或者你也可以把我关起来,等我撞墙自杀以后,蒙烽也会来给我报仇的。"
  蒙建国心里想的事又被刘砚料了个准。

  "给我一张表。"刘砚说:"以后的事,就再也不用你管了,我的妈妈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亲人,你和蒙烽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会为我的生命负责,不过我觉得你多半不会承认有我这个亲人的。"

  蒙建国说:"机械师的疫苗只能自费,你不可能买得起。去了只会送死,那些技工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刘砚:"不需要,只要和蒙烽死在一起我就很满意了。"

  蒙建国静了很久很久,直到副官敲门,刘砚才道:"爸爸,你爱过那些女人么。妈妈现在还活着么?你就没想过她?"
  那个久违了的称呼触动了蒙建国,他随口道:"我没有承认你是蒙烽的什么人,你只能叫我叔叔。"
  刘砚道:"这是家里的传统,是礼貌,我还不想这么称呼你呢,咱们走着瞧。"
  蒙建国:"……"

  "我不觉得你具备半点应有的礼貌,也从来没打算过接受你成为我家庭中的一员。"蒙建国拉开抽屉,取出一张表,拿钢印盖上,并在最下面签了名,把表扔给刘砚,认输了。
  "你总有一天会有这个念头的。"刘砚反唇相讥道:"所以我说走着瞧。"
  副官再次敲门,蒙建国的工作实在非常多,刘砚接过表折好,什么也没说转身出门。
  "带点巧克力给他。"蒙建国在刘砚背后说:"小时候他很喜欢吃那个。"
  刘砚说:"知道了,我还想进第七区一趟。"
  "这个帮不了你。"蒙建国道:"你去吞金来得比较实际,别再拿你的那些小花样威胁我,第七区连我也不能进入。"
  刘砚只得道:"好吧,再见,蒙烽其实还是爱你的,谢谢你的特批,所以我也爱你,爸爸。"
  "别那么肉麻!"蒙建国冷不防吼道,刘砚心情大好,忍不住笑了出来,有种得逞的惬意。

  刘砚关上门出来,在休息室里等了一会,直到胡珏和他的公司高层开完会。
  "你要上前线?"胡珏小声问。
  刘砚接了烟,二人在虹桥的广袤海底玻璃墙边停下。
  "我去帮蒙烽。"刘砚说。
  胡珏说:"我听说有一种疫苗是防范奥克斯病毒的,但产量很少,你和蒙建国关系好,是不?能帮搞到点么?"
  刘砚看着胡珏双眼。
  胡珏:"要钱是吧,一打多少钱?"
  刘砚:"六百万美金一'针',只能防三次感染,你要多少'针'?"
  胡珏难以置信道:"老天!六百万美金?!!"
  "嗯哼?"刘砚缓缓点头,看着胡珏。
  "有多少要多少!"胡珏狂喜道:"能买到多少?你去帮大哥问问……"
  刘砚摔倒了。
  "我错了胡大哥……"
  "不不你等等,我们老总下的命令,只要告诉我找谁买就行……"
  "蒙建国恨不得杀了我呢!刚刚都拔枪了……"
  刘砚和胡珏吵吵闹闹地离开第七层,刘砚去交表,紧接着把十八层工房里的所有图纸撕下来去复印,再把有用的图纸卷好,顺便偷了个公用的平板电脑,接上信息线,下载一大堆觉得有用的资料,拿走,回宿舍打包行李。

  当夜刘砚说不出的疲劳,这里再没有多少依恋,他躺在床上,梦见了自己的母亲。
  梦见了空无一人的医院,丧尸一拥而上,疯狂啮咬,把他的身体,骨骼,灵魂撕成碎片。
  一道蓝光在面前铺开,犹如无边无际的蔚蓝大海,将他残破的身躯纳入海底。

  "刘砚。"陌生的男人声音响起,一手摸了摸他的头:"起床,九点了。"
  刘砚在梦里被摸得很舒服,温暖的大手令他有种被父亲叫醒的感觉,他迷迷糊糊地睁眼,全身剧痛,汗水浸湿了整张床单,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男人坐在他的床边。
  "您是哪位……"
  "K3教官。"那男人自我介绍道:"郑飞虎。"
  刘砚缓缓点头,郑飞虎道:"九点了。"
  刘砚马上回过神找衣服裤子,郑飞虎道:"不忙,我们有的是时间。"
  "你也去吗?"刘砚道。
  郑飞虎看上去有三十五六岁,表情严肃而认真,全身上下收拾得十分整齐,答道:"我负责送你上地面。"
  他取过一套叠得十分整齐的衣服交给刘砚,是套土黄色的军服,上面有刘砚的临时军衔——那是国家规定的,所有回陆地的自愿者都进行越级提拔,以便家属在后方领一份抚恤金。
  刘砚获得了上士军衔,当然这军衔对于他来说无关紧要,那套军服很合身,是专为机械师准备的,他穿上靴子,发现手臂处又有一个不显眼的标志。
  郑飞虎显是平时不苟言笑,而后道:"蒙烽和赖晓杰都是我带出来的学生,飓风队在行动中立下了大功劳,这次非常感谢你去前线支援他们。"
  "你是……"刘砚瞠目结舌:"你是蒙烽的教官?"
  郑飞虎点了点头。
  刘砚侧头端详他,说:"不像啊。"
  郑飞虎淡淡道:"穿好就走。"

  刘砚的背包昨晚就收拾好,起身时手臂又一阵剧痛,左手僵硬般的胀痛且冰凉,就像输液时将大分子药液速度调到最快,五脏六腑闷痛阵阵,头晕眼花。
  郑飞虎道:"这是正常反应,一天就会自动消退,别紧张。"
  刘砚道:"什么正常反应?"
  郑飞虎没再说什么,刘砚脚下像踩着棉花,连路也走不稳,问:"到底怎么回事?我想我发烧了……"
  "我背你。"郑飞虎道。
  刘砚忙道不用,然而跌跌撞撞进了电梯,实在撑不住,最后郑飞虎终于把他背了起来,提着一个零件箱,上了地面。
  阳光铺天盖地的倾斜而下,海风习习吹来,刘砚一见阳光,登时舒坦了,也不再头晕恶心了。
  "你就是那个魔鬼教官?"刘砚忽然问道。
  郑飞虎说:"他们都这么说我?"
  刘砚笑道:"蒙烽说过,原来你还是赖杰的老师。"
  郑飞虎点头道:"他原名叫赖晓杰,后来改名叫赖杰,他比蒙烽大一任,算是蒙烽的前辈。两人都是我的学生。"
  刘砚点了点头,郑飞虎不擅言辞,刘砚也不再多问了,

  他把刘砚送到瓦良格号航母的起飞平台上,说:"这艘航母是中国最老的航母了,原名叫瓦良格号。"
  刘砚道:"对,1988年下水,至今已经有二十五年了。"
  郑飞虎点了点头,说:"上飞机,祝你平安,好好保护他们。"
  刘砚上了飞机后机舱,郑飞虎亲手帮他系好安全带,说:"孩子,保重。"
  刘砚:"……"
  刘砚道:"你也加油,教官。"
  郑飞虎眼眶发红,点了点头,刘砚才注意到他的军衔是中校。

  郑飞虎跃下飞机,大声道:"出发!"

  飞机喷射器启动,那是一辆旧式翻新后的F5战斗机,乘客只有刘砚一个,前舱的驾驶员大声道:"抓稳喽!小子!"
  狂风掠过航母跑道,海鸥一瞬间惊飞,胡珏,张岷与决明跑上航母,前来送行的朋友终究慢了一步。
  刘砚在风里大喊道:"我会回来的——!"
  郑飞虎朝他敬了个礼,飞机在跑道上滑行的速度越来越快,及至冲向瓦良格号起落道尽头,嗡的一声巨响,蓝天,大海,白云,所有的景象被瞬间抛在天的尽头,成为一个小黑点。
  刘砚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吐了出来,前舱驾驶员的声音道:"没事吧?"
  刘砚脸色苍白,连连点头,倚在座位上舒了口气。

  前舱驾驶员道:"三小时后抵达指定地点,跳过伞吗?!"
  "没有!"刘砚道:"我们在哪里降落?"
  "不降落!"驾驶员道:"直接跳伞!把你扔下去我就走了!"
  刘砚:"……"

  "我没跳过伞!"刘砚道:"会摔死的!"
  驾驶员道:"没事!现在全是电子调控的!看到你的安全带了吗?上面有高度表!"
  刘砚看了一眼,现在已经在两万米的高空了,驾驶员说:"等我降低高度以后,把你扔下去,降落伞自动打开……"
  刘砚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要让我跳伞进丧尸堆里?"
  "有人负责接应!你一切放心!"驾驶员安慰道:"风向、天气、高度这些电脑都会自动计算,你不用管!着陆地点偏差不会超过五十米的!"
  刘砚惨叫道:"万一设备出问题了呢?!降落伞打不开怎么办?没有备用伞包?!"
  驾驶员道:"你自己不就是做这行的么?还怕什么?你没接受过训练,备用伞包你会用吗?!别想了!安全系数很高呢!"
  刘砚绝望地叫道:"就是因为我做这行的,才知道安全系数靠不住啊!"
  "哎呀。"驾驶员不耐烦道:"你怎么这么啰嗦!不会有事的!全是电子设备在计算,非常科学!我要把你扔在登封市中心,飓风队的所有成员在恭迎你……"
  刘砚:"机器也有出错的几率,何况误差有五十米!万一五十米外就是丧尸群怎么办?!"
  "不会有问题的!"驾驶员大声道:"别担心了!我运载过三千多名后勤技术人员……"
  这话一出刘砚稍稍安心了些,驾驶员续道:"……一共也才摔死了不到十个!"
  刘砚:"……"

  驾驶员:"开玩笑的!吃早饭了吗?"
  刘砚彻底败给他了。
  驾驶员又道:"多吃点!好上路!"
  刘砚:"……"

  飞机穿过茫茫云海,从公海基地直到飓风队任务地点只花了三个小时,驾驶员开始拉低高度,摘下通讯器:"这里是银鹰号,呼叫赖小杰,呼叫赖小杰……"
  赖杰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还有震耳欲聋的枪响,大吼道:"什么事,快点说!老子正在丧尸堆里呢!准备引爆了,大家快撤!"
  刘砚:"……"

  驾驶员:"我要朝你们的目标位置投放后勤人员了!"
  赖杰吼道:"靠!这时候来!投吧,祝那个倒霉小子好运!别摔进五万只丧尸里!"
  刘砚脸色唰地苍白,大吼道:"喂等等!他们正在执行任务吗?我他妈的会死的啊——!!"
  驾驶员道:"投放!"
  刘砚还没说完,咻的一声舱门打开,把他弹了出去。

  "祝你好运……"驾驶员的声音传来,银鹰号漂亮地在高速飞行中侧过羽翼一掠,翻了个跟斗离去。

  刘砚已经听不到什么了,呼呼的狂风吹得他双眼通红流泪,失重的感觉一瞬间笼罩了他,天与地调了个转,穿过层层云雾,大地上的景象逐渐清晰。
  火柴盒般的房屋,手指宽的马路,登封全城火光冲天,黑烟顺着西风远远飘离,犹如修罗炼狱般的战场。

  大地旋转着朝他扑了上来,刘砚犹如炮弹一般坠了下去,瞳孔因恐惧而不自觉地微微收缩。
  降落伞没有打开……刘砚心中升起一阵恐慌。
  没有打开!刘砚反手去摸,背包一切如常,高度探测仪滴滴声响,亮起红灯。
  刹那间背后唰一声响,伞包打开。
  穷紧张的刘砚终于松了口气,景象越来越清晰了,他看见一座近十层的高楼,楼下密密麻麻地围着丧尸。
  楼顶,四个人正拿着机枪,依次扫射冲上天台的丧尸群。
  不会吧……刘砚在空中缓缓下坠,再次紧张起来,如果落点偏差超过五十米……飘下楼去……几万只丧尸一瞬间就能吃了他。
  距离越来越近,他看见蒙烽抛出一枚炸弹钉在天台的小屋上,所有人反身一跃卧倒,炸弹轰然引爆,一道火焰的光芒扩散,将天台出口彻底炸塌。

  刘砚飘向天台中央,脑子里嗡嗡直响,视野一片漆黑,有力的手臂抱住了他。
  最后听到的,是模模糊糊的声音。

  "跳伞综合症……放轻松小朋友……"
  "刘砚?怎么是你?"

34、混战


  蒙烽:"他一定是偷跑出来的,不知道顶替了谁的名字,必须马上联络中心送他回去……"
  赖杰:"不,我宁愿相信是组织送他来的。何况这里的任务没完成,根本不可能联系总部来接人,等他醒了以后再说。"
  蒙烽:"不行!我已经把信交给他了……"

  "我们已经分手了,蒙烽。"刘砚撑着地坐起。
  刘砚看见蒙烽的左手上,那枚钻戒不在了。

  刘砚也随手把钻戒摘了下来,冷冷道:"我只是申请加入飓风队,来协助赖杰。"
  苍白的天空下,参差不齐的楼房斜斜飘着黑烟,全城笼罩在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中,刘砚缓缓睁开眼,蒙烽的声音止住,走到天台的边缘朝下看。
  赖杰,蒙烽,闻且歌,李岩,四人的脸上都被烟熏得漆黑,浑身肮脏不堪,蒙烽穿着件背心,裸着强壮胳膊,一脸疲惫。
  短暂的尴尬过后,还是赖杰开了口。

  "跳伞的滋味如何?"赖杰坏笑道:"射了么?"
  刘砚马上意识到什么,提了提裤带,胯间一片潮湿。
  "我以为会摔下楼去。"刘砚四处看了看,说:"机械师刘砚向你报道,这里有第六区签署的文件,喏,蒙建国将军盖的钢印。"
  "他让你来的?!"蒙烽勃然大怒。
  "你行啊你。"李岩笑道:"带什么秘密武器了么?"
  "没有。"刘砚坐起身,戴好帽子:"只有几个小机器人,开始工作吧,我需要做点什么?闻弟,好久不见。你要变魔术给我看么?"
  刘砚笑了笑,闻且歌伸出带着露指手套的左手与他一拍,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不了。"闻且歌莞尔道:"以后有的是时间,欢迎你,机器猫。"

  刘砚:"现在怎么办?"
  赖杰:"得先想办法出去,这座楼的结构我没注意,地下还有不少丧尸,它们就像能互相交流,一只发现了蒙烽,其他的全部过来了,我们只得跑楼梯,上天台顶。"
  刘砚朝下看了一眼,又道:"会互相交流?"
  闻且歌站在风里遥望远处:"现在全城的丧尸都朝着咱们来了。"

  蒙烽道:"你不是很厉害的么?竹蜻蜓来几个,任意门的话就更好了。"
  刘砚看了蒙烽一眼,答道:"设备不足,缺少黑洞力场发射器和粒子螺旋加速仪,你去日内瓦把那玩意给我拿来,再随便拆个防盗门,马上就可以给你做一个。"
  所有人:"……"
  赖杰的手表嘀嘀嘀不停地响。
  刘砚看了一眼,问:"那是什么?"
  赖杰说:"炸弹倒计时。"
  刘砚:"还有多久。"
  赖杰:"十七分钟二十二秒。"
  刘砚:"你怎么不早说!"
  赖杰:"现在告诉你也不迟嘛!想个办法,我们要在十七分钟内离开这里,到对面的楼上去。"

  十分钟后。
  "来吧。"刘砚拿着降落伞剩余的材料,和几根铁线改装出的简单滑翔翼,示意过来个人。
  蒙烽:"……"
  赖杰:"……"
  刘砚:"不一定所有的设计都这么高科技,你们要习惯。真正的顶级设计往往都是把垃圾堆在一起,这玩意放在柏林双年展上能卖几百万呢。"
  闻且歌说:"比劳斯莱斯还贵了,买保险了吗,我来试试吧,希望别撞坏了……"

  蒙烽说:"挂坏了你赔不起的,我去,你们在这里等。"

  蒙烽握着滑翔翼的把手,向前疾冲几步继而一跃,带着钢线跃出五十米高的大楼,在空中滑翔向对面的五层高楼,脚下是成山成海的丧尸。

  蒙烽缓缓挨近了对面楼顶,在边缘一撞。
  刘砚用望远镜远远看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蒙烽单手抓住天台围栏,爬了上去。

  赖杰说:"还有七分钟,准备——"
  对面楼顶射出一枚信号弹,示意绳子已经拴紧了,赖杰煞有介事道:"撤离——"

  说时迟那时快,刘砚与李岩先后上了钢索,在天台边缘猛地一蹬,紧握把手滑向远处高楼,对面枪声接连响起,另一栋楼上蒙烽开始掩护,清理冲上前的丧尸。
  李岩一抵达对面便解下枪,与蒙烽并肩扫射,把刘砚护在身后,短短片刻赖杰与闻且歌先后过来。
  赖杰:"我们还有五分钟,马上离开这里!"
  震耳欲聋的枪声中蒙烽领头抛出勾索,虚虚于楼的侧面荡出一个弧度,身在半空仍开枪扫射,清掉走廊里的所有丧尸,其余人一枪爆开天台门锁。
  "快快!"赖杰催促着冲下楼梯间。
  "你那是什么次品——!"蒙烽怒吼道:"差点害老子摔下去!"
  刘砚冲下楼梯,不忘还嘴道:"是你太重了!换闻弟去就刚好!谁让你自己想玩滑翔翼!"

  三楼楼梯间,一只丧尸冷不防推开门,咆哮着冲了出来!
  "小心!"李岩侧肩撞开刘砚,一枪准确地爆了那只丧尸的头。
  刘砚:"给我一把枪!"
  "你会扫到自己人。"蒙烽道:"为了我们的小命,禁止你碰枪。"

  赖杰冲下二楼,掏一个定时炸弹排在楼梯扶手上,紧接着吼道:"冲!"
  蒙烽收枪,壮烈地大吼一声,一手搂住刘砚冲前几步,抬肘在窗户上一撞。
  哗啦一声玻璃碎裂,蒙烽与刘砚最先飞了出去,落向大楼背后的空地。

  嘀嘀嘀三声响,炸弹引爆,赖杰带着其他队员飞跃出来。
  轰然巨响,一道火云喷出窗口,整座二楼的所有窗门同时朝外碎裂,玻璃飞了漫天。

  蒙烽护着刘砚,摔了结结实实的一下,正头昏眼花时刘砚一个打滚起身,捞起蒙烽的AK,看也不看砰砰两枪,击中冲上前的一只丧尸,子弹的冲力把它射得朝后摔去。

  赖杰冲上前一枪解决了那只抽搐的丧尸,大吼道:"还有三分钟!跑!"
  所有人开始没命飞奔,冲出五层大楼外的后院,刘砚道:"你到底埋了多少炸药!这里已经是安全范围了!"
  "还没有——!"赖杰没命奔跑大吼道:"都到车上去!那东西厉害得很呢!"
  车就停在两百米外,蒙烽扔出手雷开路,赖杰吼道:"滚!!"

  继而从背后冲上,转身单脚一绊,刘砚朝前趔趄,紧接着闻且歌从背后揪着刘砚的衣领把他按倒在地,配合堪称完美无缺。
  刘砚翻滚同时,所有人约好般地动作一致,朝前飞扑,就地一打滚。
  打滚瞬间手雷爆炸,将一大片丧尸掀得四处横飞,爆炸冲击波刚扫过他们身边的下一秒,打滚恰好结束,赖杰揪着刘砚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笑道:"漂亮!继续跑!"
  所有人再次开始奔跑。

  刘砚简直是一通天旋地转,连在做什么都不知道,耳中到处都是枪声爆炸声,最后被赖杰扔上了车后厢。
  飓风队所有人冲上车,在车厢内一通疾喘,闻且歌两枪点射,将追上的丧尸砰然爆头,迅速拉上车门。
  车后厢就像直升飞机的内舱,两侧都有座位,一进来所有人就不说话了,各自找地方坐下,拉着扶手。
  刘砚喘了片刻,见没人开车,十分茫然。
  "十二、十一、十……"赖杰像个坐地铁的上班族,一手拉着头顶吊环,另一手亮出手表倒数,抬眼道:"刘砚上士,你不找点什么稳住?别怪我没提醒你。"
  刘砚:"?"
  "三、二、一……"

  埋在十层高楼底部的炸弹引爆。
  刘砚转头望去,沿着车前窗看见远米外的情景。

  嗡一声响,音波扩散,一道蘑菇云冲起,大楼玻璃爆成亿万碎片飞射,紧接着从一楼至天台,巨大的冲力将整座大楼连根拔起,钢筋水泥犹如纸糊一般支离破碎。
  成千上万的丧尸在爆炸中化为蒸汽。
  刺眼光芒一闪,车窗感应系统开启,瞬时变黯。刘砚马上转头闭眼,大地隆隆作响,冲击波沿着引爆点开始扩散,犹如无形的气流飞速冲来,飓风队的基地车被掀得翻了个跟斗。
  刘砚登时明白了,下意识地抬手抓头顶,却被蒙烽有力的手臂抱住。
  那辆车被掀得在空中翻了一圈,再狠狠摔了下来,砰然巨响,世界安静了。

  "呼……呼……"刘砚不住喘气。
  赖杰:"我们的车是防辐射的。"
  刘砚倒在一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半小时后,刘砚喝了杯咖啡,开始熟悉车里的仪器。
  "我去开另外一辆车。"蒙烽说。
  "防辐射服穿着。"刘砚打开一个核辐射探测器:"二十公里内还有粉尘,但强度不大。"
  蒙烽没说什么,套了件防辐射服下车去。

  飓风队的车在半个月前毁了一辆,赖杰手头剩下两辆,这种多功能基地车和运输车是任务一开始,航母载着他们在沿海地区登陆时就量身打造好的,军用直升机将大车吊上海岸线,交到各队队长手里,无法再补充。
  本来一辆运载物资,一辆供成员休息,最后一辆则留给技师安放探测仪,监视器等作为指挥部,如今剩下两辆车,赖杰便把一大堆没接电源的液晶显示器,杂七杂八的电子仪器,工具箱,零件等一股脑儿塞进了休息车,显得整个车厢拥挤不堪。
  刘砚发现显示屏上还带着明显的黑色血迹,他没提,自己用扳手和夹钳做架子,把它们逐一固定在车厢壁上,喷上消毒液擦干净。
  "有一种铁盒子。"刘砚说:"在哪里?"
  "这么多铁盒子。"赖杰说:"喏,这些,这些,你拿去用就行了。"
  刘砚:"我不是说这种铁盒子,你们之前把废车上的东西拆下来了对不?它是梯形的……李岩?我抵达这里之前谁是技师?"
  李岩马上道:"我不知道,我只负责看着它们别爆炸,那些玩意我也不会用。"
  刘砚:"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不对啊,怎么缺了很多部件……"
  "啊!"赖杰说:"有的放不下,就被我扔了。"
  刘砚:"……"

  赖杰:"我想想……想起来了,你说的铁箱子太占地方,也被我扔了,从车顶内部拆下来的那个,对么?"
  刘砚:"对,你扔哪了?"
  赖杰:"应该是扔在宁夏了,要么就是甘肃,或者陕西,只有可能是这三个地方。"
  刘砚:"……"

  李岩:"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刘砚真想搞个特斯拉线圈把赖杰电死。
  "那是连着车外天线的信号盒!你们把天线留着,把盒子扔了……"刘砚哭笑不得道。

  赖杰前去开车,刘砚把六个显示器排好挂上,拆解他们的电子徽章,这种勋章基本原理是利用电池向指挥车发射无线电波,在显示屏上标记,同时带着小型音孔与麦,可供队员沟通用。
  长期使用后都坏得差不多了,但赖杰仍把这些收集起来保留着。
  仪器不算太精密,刘砚只花了不到四十分钟就修好了。
  徽章分发下去,所有人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设备几乎被赖杰扔了一半,幸好刘砚有从第六区工房带来的一些图纸和自带的万能工具箱,便拆东墙补西墙地开始改装。刘砚埋头干活,心想幸亏自己来了,普通技师只会维修,对着残缺的设备也是一筹莫展。
  "你们在下面埋了核弹,还跑上楼去做什么?"刘砚开始组装信号盒。
  闻且歌答道:"被丧尸们围攻了,不是告诉过你么。"
  刘砚漫不经心道:"闻弟,我不太相信你们有这么笨,说实话。"
  "好吧。"李岩躺在座椅上翻一本捡回来的佛经,笑道:"因为银鹰号要把机械师扔下来,如果不定位的话,怕你有危险。"
  赖杰道:"别胡说八道,跟这事没关系。"
  刘砚马上就明白了,说:"是为了我……不,为了新来的机械师,所以大家才冒着生命危险,去大楼上等,对吧。要是来的人不会做滑翔翼呢?不就大家一起把命都丢了?"
  赖杰专注地开车,不吭声。
  李岩笑道:"战友就是要彼此托付生命么。"
  闻且歌躬身擦靴子,随口道:"头儿也有办法脱逃的,放心吧。不可能让我们送死的。"
  赖杰唏嘘道:"这个还真没有!"
  刘砚:"……"

  赖杰开车进入少室山麓搜寻村庄里的幸存者,蒙烽似乎是刻意地避开了刘砚,主动承担了开物资车的职责,刘砚也懒得鸟他,反正床在这里,晚上睡觉的时候总要回来的。

  一定要找蒙烽的麻烦,必须的,刘砚早已做好准备了。

  2013年4月29日。

  顺利抵达前线,手已经快写不动字了,指头上全是血泡。
  终于把最基本的设备调试好,飓风号的配备几乎是中国的最高技术,粗略估计,这两辆车价值接近五百万美金。
  赖杰说,飓风队成立的时候,他还不是队长。
  最初配给他们的技师是一名军队的高级技术人员,在去年十月的搜救过程中不幸感染而死,后来又断断续续地换了几批技师,直到我。
  我是飓风队的第六名技师了。
  从前派来的人,面对这些损坏的设备,应该也是一个比一个不会用,要把它们全部复原,发挥最大的功效,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只得逐渐熟悉,缓慢学习。
  今天我成为正式队员,赖杰说了很多,包括在李岩加入前的事。
  他们与丧尸们的战斗太惨烈,队员们接二连三地战死,在这场持续了十个月的战争中,死得最多的就是军人。疫苗还没有研究出来之前,K3的七十三个小队简直就是拿命在与丧尸们搏斗。有生力量一再锐减,直至现在,搜救队要从幸存者中补充兵员。
  他告诉我,别看目前一切顺利,形势大好,实际上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几乎没有人能战斗了。
  搜救过程完成了37%,等到100%的时候,军方的航母将靠近海岸,派出机群进行无差别地毯式轰炸。把所有土地翻个遍,彻底消灭掉所有的丧尸。
  第七区则坚持认为,他们已经找到了丧尸潮爆发的源头,只要给他们时间,假以时日,一定能攻克疫苗,找到清除病毒的方式。
  双方各持己见,统战部发现丧尸开始产生变异,不能再等了。第七区的态度却非常强硬,地毯式全国轰炸只会彻底毁坏我们的生存环境,造成自然界的另一场大灭绝。他们寻求联合国出面干涉,绝不能用坚壁清野的方式来解决这场丧尸潮。

  而军方独立技术部门提出的报告指出,就算陆地上的植被大规模死亡,海中的水藻与绿色生物也足够提供这点人类存活的氧气,他们态度强硬:地毯式轰炸势在必行,否则当丧尸进化出高级智能,具备独立的思想与完善的策略后,真正的灭顶之灾必将随之而来。

  这很难定夺,蒙烽的老爸几乎把院士们全得罪光了,他们想办法牵制搜救过程的进度。打算让长夜计划的实施时间拖慢。
  统战部则十分愤怒,认为第七区用人民的生命在开玩笑,因为搜救队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救人。
  第七区认为一旦开启长夜计划,不管军队救出了多少幸存者,最后无差别的轰炸都将令整个地球,所有的生物给人类陪葬。

  这不仅仅是我们有的问题,就连盟军内部也在吵,末日下的人本位思想与环保主义的冲突,终于针锋相对地被推上了台面。
  而全球所有国际盟军救援分部的军人,包括我们的K3,就在这两派的混战里,充当了极其尴尬的角色——救人进展越快,长夜轰炸计划将更快到来,而救人速度又不能放慢,成千上万的逃亡者在等待……

  更何况,谁也说不清病毒会朝着哪个方向进化。

35、星空


  山里应该有不少村落,所有从登封,郑州等地离开的逃亡者,大部分都躲进了山里。赖杰的判断很准确,一路上他们在少室山岭沿岸发现了几座信号塔,上面都挂着白布。
  天快黑了,赖杰对照地图计划,准备翌日展开搜救。

  当天黄昏他们在山腹里的一个小村落外停车,这里只有不到十间民房,蒙烽提着机枪下车,清除掉这里的丧尸。它们大部分跑到山里去了,剩下数十只在田地间游荡。
  刘砚走到一口井旁边,打起一桶水,用试剂检验水源——安全的。
  他面无表情地开始洗东西,片刻后忽然回头,发现一只很小的丧尸。

  是个头部腐烂,现出头骨的小孩,它站在栏杆后看着刘砚,没有扑上来,也没有嚎叫。
  刘砚警觉地眯起眼,掏出手枪,那只小丧尸退了一步。
  "老天……"刘砚不禁头皮发麻,喃喃道:"它有智力?到底是什么玩意?"
  砰砰砰枪响,小丧尸的头颅炸成碎片横着飞散出去,刘砚抬眼,看见不远处持枪的蒙烽。
  "你还想去抱一抱它?"蒙烽说:"下次看见丧尸,记得马上喊出来。"
  刘砚没吭声,蒙烽又道:"据说好几个部队就是这样全军覆没的,一定得示警,知道么?"
  刘砚道:"知道了,来,帮我洗下衣服。"
  蒙烽满脸不乐意地过来,却不接刘砚的桶,冷冷道:"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自己说的,凭什么让我帮你洗衣服,还是内裤?"
  刘砚:"是你自己说的!永望镇外面你亲口说的,别选择性失忆。"
  刘砚草草把衣服洗完拧干,脑子里仍满是那只小丧尸的动作,它们有智力,已经能判断敌人了,不会盲目地扑过来。
  那么它们不盲目扑上来的原因是什么?刘砚不禁疑惑了,丧尸已经死了,它们还怕死?对二次死亡的恐惧意识代表着什么?已经进化得有生存本能了?这到底算是死者还是生者?
  蒙烽扫视完全村,集合了很少的物资,他们在村外生起一堆火,开始吃晚饭。

  几个罐头,一堆饼干,罐头用饼干挖着吃。
  刘砚早上十点抵达登封,游览完市中心后观赏了核弹爆炸,接着坐车进山欣赏风景,车上午饭是饼干加罐头,刘砚只以为是暂时随便吃吃。
  然而晚上也是饼干挖罐头,刘砚就有点无语了,如果自己不吭声的话,多半明天早上,中午,晚上,后天早上,中午……全是一模一样的食物。
  刘砚吃到一半,过去打开另外一辆车门,发现塞着满满的红烧肉罐头和压缩饼干。

  "你们……"刘砚说:"就没有一个会做饭的吗?"
  所有人摇头。
  "你呢?你是后勤。"赖杰说:"我记得都是后勤管饭?"
  "算了。"刘砚道:"当我什么也没说。"

  篝火的光亮映着刘砚的脸,蒙烽坐得远远的,自己吃罐头,闻且歌说:"你才吃第一天,我已经吃了快一个月了,还是于妈做的饭好吃。"
  刘砚笑了起来,把烧开的水注入纸杯里,拌了点咖啡。
  李岩道:"避难中心里怎么样?枫桦吃得好不。"
  刘砚说:"还行吧,你没去过?吃得挺好的。"
  李岩:"没去过,听救援总队的人说里面条件很好,他们给她安排工作了么?"
  刘砚想了想,撒了个谎,笑道:"有,让她教小孩子们思想品德,很轻松的课。"
  李岩:"那就好,说不定教出一群腹黑,几个人住,还和丁兰一起吗。"
  刘砚硬着头皮答道:"嗯,她俩住一个单间,大约十来平方。"
  李岩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总算可以放心了。"
  闻且歌说:"那么大,看来环境真的不错。"
  刘砚想起闻且歌也没去避难所,他本来能跟着一起走的,却自动放弃了这个机会,进入飓风队救人,看来这短短的大半个月里,赖杰把他训练得很好。

  闻且歌又道:"吃什么?每天的工作呢,具体描述一下吧。岷哥和决明过得怎么样。"
  刘砚:"住……我没跟他们住一起,不过房间很宽敞,大厅都很漂亮,能隔着墙壁看见海下的水,白天阳光照下来……嗯,非常漂亮。张岷和他儿子估计能霸占一间房,每天腻在一起了。"说着看赖杰。
  赖杰耸肩道:"别看我,我又没去过。"
  刘砚:"你当初还说,二十个人一间房军事化管理……"
  赖杰说:"都听他们说的,我刚离开成都军区就被叫到大鹏湾集合了。从来没去过公海。"
  刘砚说:"好吧,大概是……朝九晚五,食堂管饭,有鱼,虾,墨鱼丸子,龙虾,带鱼,鲍鱼,海胆汤,海带……螺旋藻蛋糕,刺身,扇贝,生蚝,帝王蟹……"
  所有人:"……"
  闻且歌那表情精彩无比,听着刘砚说的话,看着自己手里的罐头。

  刘砚:"你想得到的海鲜都有……是你们自己要找刺激,不能怪我。"
  李岩笑道:"枫桦最喜欢吃海鲜,这次有的她吃了。"
  就连赖杰也有点撑不住,一手饼干挖了挖红烧肉罐头,那表情,简直想把罐头扔了骂娘。
  刘砚同情地说:"你可以把这些想象成海鲜。吃完记得把罐头上缴,我要做炸弹。"
  闻且歌道:"环境那么好,你还回来?"
  刘砚笑了笑,赖杰给了闻且歌一拳,一本正经道:"这还用问?不是明摆着的么?"
  刘砚不予置评,斜眼瞥远处的蒙烽。

  蒙烽背对他们坐着,像头夜色里孤独的大狗熊,低头掰着东西,一声不吭。

  赖杰大声说:"刘砚之所以回来,都是为了爱!这都不懂?!"
  刘砚:"……"
  赖杰:"他爱我!所以愿意放弃一切,陪我赴汤蹈火!"
  刘砚怒吼道:"你给我闭嘴!我对你这骚包兵痞没有半点兴趣!"

  众人大笑起来。
  蒙烽终于起身,把吃完的罐头当啷扔在刘砚脚边,说:"上缴的。"他的手上满是油腻,显然刚刚在掰红烧肉罐头的盖子,以免刘砚做炸弹的时候割伤了手。
  蒙烽去找水洗手,赖杰说:"蒙副队长,你说对不对?"
  蒙烽唔了一声,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可以尽情追求他。"
  刘砚忽然想起一事,开口道:"我正式警告你,赖杰队长,你如果借职务之便骚扰我,我就……"
  说着抬手,将袖上徽标一亮。
  赖杰瞬间起身,条件反射般地转身就跑,退了几步后才回过神来,说:"你……那谁,你认识那谁?"
  刘砚:"当然,这件衣服是他送我的。我们还很谈得来呢。"
  "谁?"蒙烽马上警觉转身,杀气腾腾道:"送你去避难所,你在里头勾搭上谁?"
  刘砚:"郑飞虎。"
  蒙烽刹那脸色就白了,大喊一声险些摔在地上,刘砚袖子朝他招了招。
  "你们怎么……认识的?"蒙烽定了定神:"你认识教官?!"
  "不可能。"赖杰道:"他……"
  刘砚把郑飞虎的容貌形容了一次,说:"挺酷的,很成熟,有种不一样的帅气。"
  蒙烽两指隔空戳了戳,沉声道:"他有老婆了,他只是把你当成他儿子……嗯……师娘人不错。"
  赖杰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刘砚道:"没什么,呃,我睡过头了,出发前,他摸了摸我的头,还给我衣服,说这个是我专门为你做的……"
  赖杰难以置信道:"他、摸、了、你、的、头???"
  "嗯哼?"刘砚开始搜集空罐头盒,拿去洗干净,又道:"背着我出来,一路背我上飞机……"
  "你说什么?!"蒙烽抓狂地叫道:"他还背你?!"
  "送我上飞机以后说。"刘砚道:"蒙烽和赖杰那俩小混蛋,如果欺负你的话,记得告诉我。最后朝我敬了个礼。"

  蒙烽:"……"
  赖杰:"……"

  刘砚洗完罐头盒上车,手指一戳赖杰与蒙烽,嚣张地说:"我警告你们,别逼我去告状。"
  "不可能。"赖杰怀疑地摇头。
  蒙烽脸色煞白,筛糠般地站着发抖,硬汉的形象霎时全没了,这世上果然一物降一物,在K3被郑飞虎修理了足足五年的记忆不堪回首,导致他现在听见那名字时仍觉如雷贯耳。
  赖杰相对来说稍微好点,但也忍不住暗自哆嗦。

  "说不定……刘砚其实是教官的亲儿子?"赖杰忽然道。
  "怎么可能!"蒙烽悲怆地叫道:"教官三十五,刘砚二十五,你见过谁十岁生娃的!"
  赖杰道:"那怎么解释?"
  蒙烽道:"不可能!他不会认识教官!一定只是见过!"

  刘砚没搭理他俩,上车去拆手雷改炸弹,改了一大排,又拿两个空罐头盒填上土,外头随便刨了点野草种在罐头里,放在工作台上当盆景。
  夜八点,两辆车停在村庄外,风声呜呜地吹来,穿过幽远黑暗的山腹,群山里仍听得见丧尸小声的哀嚎,犹如孤魂野鬼。
  物资运输车轮流值班,李岩过去睡驾驶室,刘砚打开所有的监视器,方圆十里情况尽收眼底。
  "安全。"刘砚说:"可以休息了。"
  兵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八点自由活动,十点熄灯,蒙烽把长椅拉开,形成火车上下铺般的折叠床。
  对面车里,李岩在驾驶室看女朋友照片。
  这边车里,赖杰在下铺自己玩牌,闻且歌躺在另一边上铺,看天花板发呆,刘砚便爬上其中一个上铺。
  "喂。"蒙烽在井边冲了个冷水澡进来,搭着毛巾,只穿了条平角内裤:"那是我的床。"
  "现在归我了。"刘砚面无表情地说。
  他趴在床上,打开从工房里偷的平板电脑,接上电,开始阅读电子书《枪支反冲力研究与应用》。
  "被积函数可以化为全微分d,括号arctan括号y/x括号"呆板的女声阅读器响起。
  "可以换本书么。"蒙烽趴着翻一本画册:"我想把你的电脑扔下车去。"
  刘砚拇指按着触屏朝上翻,换了本《家居美味食谱三千例》。

  "将新鲜带鱼切段,裹上鸡蛋与面粉,炸至金黄……"
  "行行好吧——"赖杰,闻且歌,蒙烽不约而同地泪流满面。

  这是刘砚第一次和当兵的过集体生活,队友们都很好相处,闻且歌本性一丝不苟,经过赖杰的训练后颇具备了点当兵气质,蒙烽则仍遵循着部队的习惯。
  一到十点,赖杰准时熄灯,刘砚也不再看书了,把平板电脑关上睡觉。

  黑暗里,赖杰的声音响起。
  "刘砚,你的前男友允许我追求你。"
  刘砚:"……"
  赖杰:"来我的铺上睡觉?我诚恳地邀请你。"
  刘砚:"你们当兵的,晚上睡觉的时候有话唠习惯,不怕被郑飞虎……"

  刘砚刚说出郑飞虎的名字,两个下铺便不易察觉地同时一震,蒙烽和赖杰都有点抽搐,产生条件反射。
  刘砚:"不怕被他呼巴掌么。"

  蒙烽:"哦,队长,你要是和他谈恋爱,我打赌你没几天就会后悔的。"
  赖杰一本正经道:"为什么?"
  蒙烽嘲讽地说:"他们这种人,满脑子里全是公式,力学,积分……"
  刘砚:"你居然还知道积分,果然人不可貌相。"
  蒙烽不理会刘砚,续道:"他们只知道'理论',理论是什么呢?理论就是科学中一种严谨的态度,在这种态度的驱使下,无论你问他什么,得到的回答都是'理论上'的!他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一定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所以'理论上'是这回事,实际上又是另一回事,一见事情不对,方便随时改口,不用负任何责任。"
  刘砚:"……"
  蒙烽:"比如说吧,你对他说'我爱你'。他会点头,说'知道了'。你问他'你爱我么?'这个时候他只会回答你'可能吧'或者'理论上是这样'。"
  赖杰:"不错,他'理论上'是爱的。实际呢?"
  闻且歌开口道:"你们以前在K3的时候,晚上熄灯了也经常这样说相声?"
  刘砚:"比起这种无聊的相声,我宁愿看变魔术,闻弟,你能变点龙虾出来么?"

  赖杰:"不不,我是他的前辈,我们基本不认识。"
  刘砚:"他们之前也这样么?真苦了你了,闻弟。"
  闻且歌答:"没有,前段时间挺安静,今天你来了他俩才显得不对劲的。"

  蒙烽置若罔闻,唏嘘道:"理论和实际,往往是不一样的……"
  刘砚打开一个软件,道:"我真的会告诉郑飞虎教官,说你们欺负我哦。"

  赖杰:"根本就不怕他!他算个毛!打架都不是我对手了。"
  蒙烽附和道:"就是,我们根本不怕他!青出于蓝胜于蓝,他现在不敢惹我们了,懂?他就是个纸老虎。"
  赖杰:"纸飞虎……"

  刘砚按了下repeat按钮,平板电脑里传来声音:
  "我会告诉郑飞虎教官……根本就不怕他……他算个毛……就是……青出于蓝……他不敢惹我们……"

  蒙烽:"……"
  赖杰:"……"
  蒙烽自觉闭嘴,刘砚把赖杰和蒙烽的豪情宣言循环了两次,关上电脑,世界终于安静了。

  刘砚既疲又困,不到片刻就入睡,睡得死沉,不知睡了多久,蒙烽的鼾声停了。
  刘砚马上清醒,蒙烽翻了个身,刘砚只觉自己的感知能力似乎强了不少,是凑巧么?
  蒙烽又翻了个身,睡得不太舒服,刘砚闭上眼,只觉外面一片静谧,虫鸣声轻响,闭着双眼的时候,车外安静的天地,浩瀚的星空,一草一木都清晰地投射在他的脑海里。

  他感觉到,有人在说话,但不是向他说的。
  像一股无线电波,从少室山深处发出,覆盖了方圆近千里的地域,他的思想在此刻异常清醒,犹如捕捉到一股内容无法破译,频率却恰好对上了的讯息。
  蒙烽起床了,刘砚的思绪被他的轻微动作打断。
  蒙烽下床穿上人字拖,挠了挠头,毛躁地下车去尿尿。

  刘砚在床上静静地躺着,那段穿梭在夜空中的讯息消失,远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朝少室山里聚集。

36、分歧


  刘砚又躺了会,蒙烽没有回来。
  他轻手轻脚地爬下铺,在边上一打滑,差点崴了,赖杰马上抓住他的脚踝。
  "我出去走走。"刘砚稳住:"你没睡?"
  "你没有拖鞋,穿我的出去。"赖杰道,继而睁眼看着上铺的床板。
  刘砚走下车,蒙烽在树下站着,黑暗的群山连绵起伏,浩瀚的银河从他们头顶横亘而过。
  刘砚道:"好久不见,蒙烽。"
  蒙烽面无表情道:"那厮对你说了什么。"
  刘砚说:"让我给你带巧克力,还说……"
  蒙烽说:"巧克力拿出来,你过几天就回去。"
  刘砚道:"别这么强势,走着瞧。"
  "是你走着瞧。"蒙烽转身,他赤着胸膛,全身上下只穿着条军绿色内裤,健壮的古铜色肌肤在漫天星河的微光里强壮而温暖。
  刘砚无意识地抬起手,蒙烽马上抬起手臂避开,冷冷道:"我警告你,别耍流氓。"

  "我说认真的。"蒙烽道:"你为什么回来。你在这里,我根本没法战斗。我会很怕,怕你死,也怕我死,我不敢去拼命,只有不断的退缩和恐惧。这样下去,我们两个真的会死在一起。"
  刘砚:"你也会怕?从前我们一路从裕镇逃出来那会……"
  蒙烽:"那是不一样的!以前只要安全逃亡,现在是主动去和丧尸们作战!你知道赖杰从前的爱人吗?他在……什么人!"
  蒙烽道:"有敌人!"
  把刘砚护在身后,刘砚瞬间反应过来,转身冲向汽车,蒙烽缓缓后退,那一刻车里所有人都醒了,运输车上李岩开启车灯,两道强力的灯光穿透黑夜,赖杰光着脚冲下车来,刘砚抛出三把枪,数人反应一致各抓住一把。
  紧接着下一秒,刘砚关上车后门,开启所有防御设施。
  不到短短十秒,战斗就绪,配合堪称完美。赖杰接到霰弹枪,蒙烽是机关连发枪,闻且歌用AK,搭配无懈可击。
  赖杰边上保险栓边漫不经心道:"你看,小砚很认真,不想当咱们的负累。"
  蒙烽不接话,说:"那边草丛里有敌人。"
  赖杰:"散开包围。"
  刘砚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红外线显示是一个人……不是丧尸……草丛里的人给我出来!否则开枪了!给你五秒时间!五!四!"
  扩音器声音开到最大,刘砚的气势登时压倒全场,闻且歌把枪一收,忍不住莞尔。
  草丛里窸窸窣窣,高举双手,爬出来一个人,满脸污黑,是个十来岁的少年。

  蒙烽与闻且歌各自把枪一收,上车去睡觉,那少年全身污脏,穿着破破烂烂的灰布裤子,看上去像山里的住民,身边有一个大帆布袋。
  "我是活人咧,大哥。"那少年一开口就是本地腔:"有吃的么有?"
  赖杰取了试纸给他检查,说:"么有,你叫什么名字?你们的避难处在哪里?"
  他检查那少年的舌苔,又看他耳后血管,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大帆布袋,问:"那里面是什么?"
  少年神情变得十分古怪,马上道:"李庚宝,么有东西。"

  赖杰打开他的帆布袋看了一眼,里面装着两具被子弹爆了头的尸体。
  "你带这玩意做什么?"赖杰道:"是你的家人?"
  李庚宝只是憨笑,不答话,赖杰过去拿了两个罐头给他,说:"你在这里先睡着,明天带我去你们的避难所。"
  "中!"李庚宝马上道。

  翌日清晨,各个一脸疲惫打着呵欠起床,李庚宝却早早收拾好了坐在井边,刘砚与李岩各开一车,开始搜寻幸存者。

  2013年4月30日。

  我们沿着崎岖的路在山中转折,李庚宝用带着河南腔的话解释,他们是最早的时候,第一波丧尸潮爆发时就逃进山的。当初进山的人足有好几万,登封一带的历史中,一有大规模瘟疫爆发,周边城市居民便会依靠嵩山逃难。
  山里的寺庙会自发赈济,治疗难民,然而这次没人说得出是什么病,当地人认为是恶鬼侵扰,中邪。寺庙里的和尚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按土法子治疗。
  然而人实在太多,病毒在山中又经过几次爆发,丧尸游荡进山里,令更多的村庄连环感染,所幸中原地区的冬天仍会下雪。一轮寒潮后,有上万人活了下来。
  他们分散在山洞里,以及百年前的山区防空洞,寺庙废墟。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周围的城市丧尸仍在肆虐,南下的北地尸潮掠过。出去的人带回更多病毒,连带着污染了整个山区。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深山里,有接近二十万只丧尸在游荡,这些丧尸是零散的,没法集中消灭,我们开车一上午,兜兜转转,碰见了上百个。
  李庚宝翻来覆去,语言不太通,勉强只能听懂一半。蒙烽和赖杰两个人渣,老调戏农村小青年……

  赖杰坐在对面,伸着脖子张望。
  刘砚迅速把日记本啪一声合上,警惕地看着赖杰。
  赖杰无辜地说:"蒙烽,他居然在日记上乱写,说咱们调戏农村小青年。有吗?"
  蒙烽:"实话说吧,我就是很讨厌刘砚这点,他总是很喜欢在日记上抹黑别人……"
  刘砚忍无可忍道:"你们适可而止点吧!我记个日记关你们叉事啊!这是我自己的东西!"
  赖杰:"亲爱的,你的日记本上提到我多吗?"
  蒙烽:"你省点吧,他就说了我几句,让你跑龙套就不错了。"
  刘砚:"……"

  "你偷看我的日记本?什么时候?"刘砚拿起一个小遥控器,冷冷道。
  蒙烽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哼哼着歌,装聋作哑。
  刘砚启动遥控器。

  山路上,前后行驶的两架汽车里,前面那辆忽然间电光乱窜,整部车里噼哩啪啦一通乱响,后车厢里的赖杰和蒙烽被电得口吐白沫,全身抽搐倒在椅子上。
  "两万伏电压,防车内外袭击的保护装置。"刘砚道:"挺有用的,以后躲在车里就安全了。"
  赖杰一张脸痉挛变形,朝刘砚竖了个拇指。

  当天午后,他们抵达山间岔道,前方已无路可走,车开不下去,幸存者们的避难处照着李庚宝指的路,还得徒步行走三小时。
  赖杰说:"太远了,山谷内不利于直升飞机降落。闻弟,把车朝山顶开。"
  闻且歌勘察周围地形,在峰顶附近找到一个铺满砖石的宽敞平台,车停在平台边缘,赖杰让所有人下车,扫了一眼,附近正好有个讯号塔。
  "选这里当据点。"赖杰说:"刘砚你看家,等我们回来。"
  队员们分了枪支,蒙烽穿着件背心,胸口交叉缠了两大排弹药,一把超长单手连发机关炮抗在肩上,颇像个未来战士。
  刘砚道:"我觉得你应该让他去把还活着的人叫过来。"
  "不行。"赖杰说:"说不定有感染的,你看他还带着尸体。"
  刘砚:"不,我总觉得这里不太安全。"
  赖杰:"需要留个人保护你么,你如果留在车里,别开车门一定不会有问题。"
  刘砚:"我不是说我自己,我怕你们有危险。"
  蒙烽不耐烦道:"你别啰嗦,听队长的话!"
  刘砚:"这山里全是丧尸!我刚测试了一下新的感应器,山里到处都是,只怕有接近上百万!"
  赖杰道:"刘砚上士!"
  刘砚不吭声了,赖杰说:"这是命令,我命令你留在这里,其他人跟随我去执行任务,平时怎么开玩笑无所谓。关键时刻,你必须服从命令,否则不管你多有才华……"
  刘砚没理他。
  "听着!"赖杰怒了,揪着刘砚的衣领把他推到车边:"听清楚!看着我,正眼看着我!别那副不服管的样子!"他以一只手指蛮横地戳了戳,冷冷道:"我不需要指挥不动的机械师,听命令,否则就回去,你自己选。明白?"
  "明白。"刘砚道。
  赖杰交给他一把信号枪,说:"发生任何事,哪怕一只丧尸爬上来了,都朝天发信号弹,并且打开通话器,我会派人回来支援你。"

  "你的感应器能探测那么多丧尸?"李岩问。
  刘砚说:"我把卫星同步信号增幅了,覆盖面广了很多,但是精度也大大降低,还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多。"
  赖杰道:"这个回来以后再说,各单位出发。"

  蒙烽让李庚宝带路,众人沿着曲折的羊肠小道下山。
  闻且歌走在最后,拍了拍刘砚的肩膀,说:"他没有恶意,别放心上。"
  刘砚示意无妨,送走他们,进了车上等候。

  他戴上耳麦,随口道:"你们距离标注目标方位五公里,预计抵达时间下午三点。"说着在车厢内开始放音乐,并取出零件组装。
  蒙烽说:"刘砚,千万别下车,听见了么。"
  刘砚不回答,耳麦内一片静谧,队员们第一次戴上通讯器,反而都不太习惯,刘砚刚被训完,所有人都有点尴尬,谁也没说话。
  "声音大点。"赖杰问:"你在听什么歌?"
  刘砚把耳机摘下,挂在音响边,清新民谣响起,孙燕姿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惆怅,空山里天灰沉沉的,树木带着一股阴冷之气,音乐与四周的环境融为一体。
  "刘砚,你在做什么?说句话。"蒙烽的声音从挂在一边的耳麦内传来。
  刘砚答道:"改良一个新型号探测器,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我想让摄像头也能探测到人类生命体的接近。"
  闻且歌笑道:"果然是机器猫。"
  刘砚说:"这个听起来挺复杂,实际上很简单,只要把温度波段朝上调,再设置一个范围就行了……已经快改装好了。"
  闻且歌又问:"每天对着那些电路板,不会枯燥么。"
  蒙烽说:"哎,他的兴趣本来就很枯燥的啦亲,人家乐在其中啊。"

  下午两点。
  刘砚把一杆广角摄像头组装好,下车寻找位置固定,打开按钮。
  摄像头刚开机便嘀嘀嘀地响起,刘砚蹙眉转头,扫视山顶平台,空旷无人。
  这个广阔的平台从前是个古代的封禅台,屹立于嵩山最高点,朝下则是漫漫云海,一望无际。
  坏了?刘砚上前拆开盒子。
  "把手举起来。"身后有人冷冷道:"转过身,别乱动,否则我开枪了。"

  刘砚缓缓举起手,转过身,面前是个男人,手持子弹上膛的猎枪。
  男人普通话很标准,看上去不像当地人,说:"把车钥匙交出来,扔在地上。"
  刘砚道:"遥控的,不用车钥匙,你叫什么名字?哪儿来的?想做什么?"
  男人道:"别废话!遥控器在哪里?"
  刘砚道:"车上,有一个工作台,旁边的遥控器,拿来给我。"
  男人道:"别玩花样,过来,到这里来。"他手持猎枪指着刘砚示意他走到车后,转身上车,一手端着猎枪,侧头看了一眼,拿起桌上的遥控器。
  刘砚说:"红色的按键是启动全车能源系统,绿色的按键是开前车门,必须先按红的,否则会触发警报……"
  话未完,男人按下红色按键,噼里啪啦被电得倒在车里,昏了过去。

  刘砚面无表情走开,把盒盖归位,上车从抽屉里掏出一个手铐,把男人铐在车里的一根横杆上,拧开水壶,浇了点水在他头上。
  男人醒了。
  刘砚:"叫什么名字?"
  "你们是什么人!"男人猛烈挣扎:"放开我!"
  刘砚:"连我们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还敢过来打劫,胆子可真够大的,呵呵。"
  男人吼道:"快放了我!不然你会后悔的!"
  刘砚按了下遥控器,又把那男人电昏过去,整个车体内只有工作台前的座椅是绝缘的。
  再浇点水,男人又醒了。
  "叫什么名字?"刘砚重复道。
  男人:"李……李鑫铠。"
  刘砚:"住哪儿?"
  李鑫铠马上道:"有丧尸来了!快去山谷里救人!东南边的丧尸全朝着这里来了!"

  刘砚马上到工作台前大声道:"呼叫本队,蒙烽?听到了吗?"
  耳机内没有人回答,一片丧尸的哀嚎声。
  过了许久,赖杰的声音才响起。
  "说。"
  刘砚说:"我抓到一个人,他说东南边的丧尸正朝着山里来!"
  赖杰语气森寒:"知道了,马上回来。"

  赖杰与蒙烽,闻且歌四人站在一座吊桥上,吊桥另一边的山崖上是个废弃的村落。
  吊桥的十余米下是一个坑状的山谷,山谷里黑压压的,近千只丧尸拥挤在一处。李庚宝蹲下解开蛇皮袋,把一具二次死亡的丧尸扔了下去。
  刹那间,下面的丧尸声音大了些,争相抢夺尸体。
  吊桥上的人俱是一阵恶寒,李庚宝没事人一般收起蛇皮袋,说:"俺村滴人都在那边咧。"
  "这是什么……"赖杰难以置信道:"你们在这里养了多久的……丧尸?"
  李庚宝憨憨地笑了笑,说:"么办法咧,么东西给他们吃,别的不中,只能出村去找……哎!姨!有人来救俺们咧!"

  村落里有上千人,警惕而提防地看着赖杰一行人。
  赖杰道:"我们是国家搜救队的人,这里有多少人,马上叫出来集中!国家让我送你们去避难!"
  "我们还需要大约半个小时。"蒙烽说:"刘砚,你那里问题大吗?"
  刘砚睁大眼睛,看着卫星传回的地图,按了几下放大键,方圆近三百公里地域内的丧尸果然正在朝他们的据点集合。
  "按行进速度,还有大约二十个小时。"
  "够了!"蒙烽马上道:"全部人到空地来集合!不要带东西!快!"

  赖杰出示证件,闻且歌与李岩持枪挨家挨户敲门叫人,整个山崖上聚集着上千户人家,嘈杂的声音,焦急的面容,难以沟通的语言都成了撤退最大的阻力。
  头顶是一座悬空的寺庙,赖杰仰头看了一眼,跃上折延的小道,敲响寺庙中央的一口大钟。
  蒙烽扛着机关炮大声叫嚷,催促住民起行,其中混杂着不少居民,急促地说着什么。蒙烽道:"有管事的吗?!来个管事的!"
  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孩道:"我我!你们是军人吗?"
  蒙烽:"太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道:"我叫孙晓玥,是带团来的导游,现在怎么样了?朝哪里撤退?"
  蒙烽道:"你负责带人朝嵩山顶走,沿着太室山的山路到顶上去,我们的队友在那里等待接应,马上有直升飞机过来接你们去避难所。"
  孙晓玥马上跑向一家民房,翻出一个导游专用的喇叭,喊道:"各位乡亲父老!军队已经来接我们了!大家跟着他们走!很快就安全了!"
  她用普通话和当地话各喊了一次,闻且歌带头从吊桥离开,孙晓玥挨个清点撤退的百姓,片刻又有人挤过来,问道:"是去哪里?"
  "公海!"蒙烽在一片混乱中朝他喊道:"国家的救援基地。"

  "我要去商港……商港,送我到深圳也可以……"那中年人操着港腔普通话道:"先生,这个给你!帮我联络依下!我要回商港……"说着摘下金戒指金项链,塞到蒙烽手里。
  "不能去那里!"蒙烽大声答道,随手接过金项链和金戒指就朝口袋里塞:"你必须去公海,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香港已经没有了!被核弹夷平了!蒙烽中士!你在做什么!我要通报批评你!"赖杰怒吼道。
  蒙烽偷鸡摸狗被发现,只得把金项链还给那港商,推搡他道:"快走快走!"

  一眼望不到头的幸存者开始撤退。
  最后起行的李庚宝拖着辆板车,赖杰大吼道:"那是什么!别朝人堆里挤!"
  李庚宝道:"是俺爷爷!"
  赖杰与蒙烽难以置信地站在板车前,板车上用麻绳捆着一个丧尸老人,它的嘴里满是鲜血,瞪着赖杰,头部和颈部已经开始腐烂,身上盖着几个麻袋。
  蒙烽把麻袋掀开看了一眼丧尸的身体,马上盖了回去。
  "他已经不是人了。"赖杰道:"把板车扔掉,李岩,过来给他测试身上的病毒。"

  "你把……"李岩几乎要吐出来了,李庚宝手里还拿着半只小孩的手,喂给他的爷爷。他把李庚宝推到一边,仪器在他身上上下扫描。
  赖杰拿枪抵着那老头腐烂近半的头,不由分说就是一枪。
  李庚宝发出疯狂的大哭,引得逃难队伍的人纷纷回头,闻且歌马上朝天鸣枪,一声巨响。
  "别看!继续走!"导游孙晓玥大声道:"别管他们!"
  赖杰把板车踹下悬崖,吼道:"你们这些蠢货!还有多少人?"
  蒙烽怔怔看着村落深处,半天说不出话来。
  山路上有一队板车,上面都绑着不少丧尸,拖车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赖杰按着那嚎啕大哭的少年,转身道:"找个说话清楚的,我要问话!"

  孙晓玥仍在安排人撤退,看见赖杰杀了一只丧尸,忙转身跑来,喊道:"别胡乱开枪!"
  蒙烽上了后山的道路,沿着板车挨个开枪,登时引起无数人绝望哭号,更有人扑上来要和蒙烽拼命。
  "他杀了俺妹……"声音远远传来。
  蒙烽愤怒地大骂,挣开不明状况的村民。
  赖杰拉住跑过身边的孙晓玥:"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把丧尸养在村里?你知道情况么?"
  孙晓玥答道:"这些丧尸和峡谷里的不一样,它们不吃亲人!前段时间有医生说只是中邪了!"
  赖杰忍无可忍道:"这是个屁的中邪!他们不懂,你们城里来的人也不懂?"
  孙晓玥道:"没办法,我们根本没法阻止当地人,只能搬到寺后山去。你现在……我的天哪,全部都杀了?!别这样!"
  赖杰说:"必须杀!他们就每天抓人去喂这些丧尸?"
  孙晓玥不悦道:"没有,大多数都是吃生肉,鸡,鸭都吃,人……同类的尸体也吃。"

  赖杰马上喝道:"蒙烽!别管他们!都杀了!"
  又一声枪响,赖杰站着不说话,孙晓玥又道:"能治好吗?你看那孩子……"
  李庚宝坐在地上,绝望地大哭。
  赖杰:"进化得这么快了?"
  孙晓玥又道:"但是饿了会非常暴躁,只有给它们东西吃,才会安静下来。"

  赖杰道:"必须全杀了,身上都带着病毒。你们真是命大,和丧尸住了这么久居然没被咬伤。"
  "走!快走!"蒙烽粗鲁地吼道,一手挡开冲上前的人,不住踉跄退后。
  赖杰掏出霰弹枪,朝着山壁悍然开了一枪。
  山路上的人大声喊叫,岩石被珠弹击碎四处纷飞,那一下安静了。
  赖杰大吼道:"马上离开这里!谁再不走老子崩了他!"

  当天傍晚,山顶平台聚集了所有的村民。
  刘砚把李鑫铠放出来,那名唤李庚宝的一见之下便大哭道:"叔——!"继而扑在其叔怀里。
  "怎么了?"刘砚远远道:"过来我看看。"
  蒙烽被村民们的砖头,木棍打得满头包,更有不少村民呼天抢地的嚎啕,失去了亲人要上前撕打。
  刘砚忍不住莞尔,然而发现蒙烽抬手不住躲让,竟是不敢还手,刘砚喝道:"干什么的!别动手!"
  蒙烽在推搡中退后,几乎要被推下山去,场面一片混乱,刘砚见势头不对,打开特斯拉线圈,登时一道连环闪电把一大排人放翻在地。
  平台顶上又安静了。
  "刘砚!你在做什么!"赖杰怒吼道:"怎么能做这种事!"
  刘砚冷不防被赖杰一巴掌打在头上,太阳穴剧痛,嗡的一声,额头至眉角火辣辣的红。

  赖杰道:"孙导游,让他们都就地休息。"
  蒙烽在车后坐着抽烟,众人聚集到一起,赖杰道:"开个会,我问过他们,人基本都在这里了。"
  "你刚刚那一下放电。"赖杰食指几乎要抵到刘砚喉咙:"如果有人摔下山摔死了,你要怎么办?你能对人命负责么。"
  刘砚道:"不小心按错按键了,我只是想聚能吓一吓他们。"
  赖杰道:"还狡辩!"
  刘砚一下就被揭穿,只得规矩认错,赖杰又道:"以后给我记得!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许对老百姓动粗!场面我都控制着的,还不到要采取行动的时候。"
  蒙烽道:"别骂刘砚,是我没处理好。"
  赖杰:"算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不罚你们,现在情况是这样的。"

  赖杰把自己所见粗略说了一次,队员们大概都知道了,那话显然是对刘砚说的。
  "你觉得呢?"赖杰说。
  刘砚答道:"不知道。"
  赖杰:"你不是很有想法的么?"
  刘砚不吭声了。
  赖杰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知道刘砚在消极抵抗,他又看蒙烽,只觉气不打一处来。
  赖杰沉声问:"刘砚,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没错?"
  "他不是当兵的。"蒙烽忙道:"你不能用当兵的那一套要求他,刘砚,你别生气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刘砚静了片刻,转身上车去。

  "下命令吧。"闻且歌说:"有丧尸过来?快来不及了。"
  赖杰静了一会,说:"蒙烽你去看看仪器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刘砚下车扔过来一张地图,上面是红笔圈出的大致范围以及几个箭头。
  蒙烽问:"你确定么?最好再核实一下?"
  赖杰说:"刘砚,你得保证这个数据没有差错。"
  刘砚没鸟他,再次转身上车,摔上车门。
  赖杰一手毫无意识地在空中晃了晃,李岩马上去掏了个罐头递过,赖杰朝着地上狠狠一砸,出了口长气。
  "蒙烽。"赖杰问:"你有什么好的主意?"
  蒙烽看一会地图,又看山下。
  "我们的炸药不够。"蒙烽道:"微型核弹用掉了,就算有也不能用在这里,首要的任务是把人全转移出去。"
  "很好。"赖杰道:"按这个路子来,山顶适合当停机坪。现在抓紧时间把讯号发射器装上对面山头的信号塔,呼叫总部来把人全部接走。"
  蒙烽缓缓点头,说:"山下的通道全部炸掉,让山体塌方。"
  闻且歌道:"但总部把人接走了以后,我们怎么撤退呢?山下一定全被丧尸包围了。你该不会想让机器猫把车改成直升飞机……"
  "我没这个本事。"刘砚在扩音器里冷冷道。

  "让直升飞机把两辆车吊走。"赖杰伸出食指在头顶转圈圈,嘴巴"嘟嘟嘟"模仿螺旋桨的声音:"现在开始,都去干活,闻弟装讯号发射器通知总部,蒙烽去装炸药炸山路,李岩去把吃的分给他们。"
  蒙烽进去取雷管,他们在登封用掉近八成,剩下的没多少了。赖杰又道:"留条小路,以防万一。"
  刘砚面无表情,看着屏幕发呆,地图二十公里外,到处都是光点。
  赖杰坐在车后抽烟,直到天已全黑,闻且歌回来了,山下传来爆炸声,大地阵阵震动。
  蒙烽拿了吃的进来放在工作台上,说:"吃饭了,给我点你发明的那种铁钉炸弹。"
  刘砚说:"架子上,自己拿,剩下二十个了。"
  蒙烽取了炸弹下车去,在山路上每隔百米埋下一个地雷。

  长夜来到,峰峦顶部,不少人纷纷点起蜡烛,在山风里忽明忽灭地摇晃,仿佛一场盛大的祈天祭礼。
  他们相携恸哭,祈祷他们死在蒙烽枪口下的亲人安息。

  闻且歌单膝跪在地上,身前围了一群小孩。
  "别哭,都别哭。"闻且歌说:"大哥哥变个魔术给你们看。"
  刘砚转头朝车外看去,闻且歌就像名舞台上的英俊魔术师,左手举着根狗尾巴草,右手手指碰了碰它毛茸茸的头,狗尾草哔哔哔地开始叫。
  小孩子们笑了起来,有人伸手来碰,狗尾草不叫了。
  闻且歌:"?"
  他自己碰了碰狗尾草,狗尾草哔哔地叫了。
  小孩子们:"???"
  他拿着草,让小孩子们依次来摸,狗尾巴草不住发抖,边抖边哔哔地叫。
  刘砚蹙眉想不通,小孩子们纷纷被逗得大笑,最后闻且歌笑了起来,嘴唇一动,亮出压在舌底的小短哨子。
  "切——"小观众们大笑着作鸟兽散。
  刘砚无奈摇头莞尔。

  黑夜里,赖杰在几千根蜡烛跳动的微弱火光中经过,挨个检查幸存者们的情况,记录他们的名字。
  刘砚问:"你剩几条命?"
  "关你屁事。"蒙烽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睡了。
  李岩躺在隔壁上铺的床上,玩着一把小刀,说:"头儿有点神经质,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刘砚道:"我知道。"
  李岩说:"你知道老小的事吗。"
  刘砚:"被吃剩一个头的技师?"
  李岩哭笑不得:"谁说的?不是这样。"

37、孤岛


  李岩:"那时人手正缺,老小连职高都没念完就上前线了。"
  刘砚忽然道:"你是什么时候被招进来的?"
  李岩道:"很早了,我会一点武术,在政法学院参加了跆拳道社团。离开学校的时候跟了一队武警的车,一位武警大哥接到命令,带我和几个社员去海边等搜救队,丧尸太多,朋友们都感染了,那位武警大哥把我关在仓库里,以免我被感染。我在里头等了快两个月,幸亏有吃的,最后赖杰搜救的时候发现了我,为了报答那位为我牺牲的武警,我问头儿我够资格么?他说勉强吧,现在也没人了,我就加入了飓风队。"
  蒙烽道:"他就是李嵩的弟弟。"
  "你是李嵩的弟弟?!"刘砚难以置信道。
  "是。"李岩道:"你们碰上我哥了对吗?"
  刘砚叹了口气,李岩说:"林木森那厮也死了,我哥混账,成天跟他混。"

  刘砚安慰道:"说不定没事,你看枫桦不也找见了么。"
  "嗯。"李岩出神地说:"我还剩两条命,头儿一直不让我做太危险的事。只要活着,总能碰面的。"
  刘砚:"闻弟呢?"
  "四条。"李岩说:"离开永望镇后都没遭遇过危险。"
  刘砚:"赖杰自己呢。"
  李岩说:"不知道,他没说过。以前老小没打疫苗,头儿说机械师打不起疫苗,他是飓风队的第五任机械师,老喜欢跟着头儿。"
  "几岁?"刘砚心中一动,问道。
  李岩说:"十七吧,记不得了,跳伞下来那会差点摔死。"
  蒙烽道:"和决明差不多大,真他妈的造孽。"
  李岩叹了口气,说:"他喜欢头儿,老爬头儿的床,刘砚你现在睡的床就是老小的,夜里我听过好几次,都是半夜他以为我们睡熟了的时候,轻手轻脚爬下去,想和头儿一起睡。"
  "哦。"蒙烽道:"他也是'那个'。"
  李岩:"我倒是没什么想法,你们不也是那个么。"
  蒙烽义正言辞道:"我可不是,我和刘砚分手以后就喜欢女人了。"
  刘砚没理蒙烽,又道:"后来怎么了?"
  李岩说:"头儿说他对老小没兴趣,让他滚,次次把他踹下来,要么翻身睡。老小就常找头儿麻烦,一惊一乍的,每次我们出来执行任务,老小总装模作样说他被丧尸围了,一群丧尸在车外头,多么危险,让头儿回来救他。"
  刘砚心底升起一股难言的悲伤,说:"赖杰都没回来过么?"

  李岩说:"开始几次把我们都吓坏了,回来的时候好好的,顶多一两只丧尸,开车碾死就打发了,多的话他把车门给关着,丧尸也进不来。头儿就不再怎么管他。说他贪生怕死,一直和头儿套近乎,想骗支疫苗然后跑路,让我们也别管他。"

  "后来有一次我们在武汉,十二月份,要进一个大学去清除丧尸,顺便把外头的桥炸掉。头儿把车停在一个地下车库,让老小留下来接应。"
  刘砚和蒙烽都没有说话,黑暗里只有李岩的声音。
  "我还记得那天的前一个晚上,他又爬头儿的床,说杰哥你亲亲我吧,头儿把他踹了下床,让他爬上去睡觉。第二天他又在全队的通讯器里说:杰哥你亲亲我吧。头儿说:别他妈恶心,回来揍死你。当时我们进了桥底铁横梁,通讯器声音不太对劲,沙沙响,头儿以为是坏了。后来听见老小不停喊救命,救命,杰哥你快回来,我要死了,想见见你……头儿骂他说'滚,又来这一套,疫苗不能给你打,省点吧'。"
  刘砚道:"他死了?"
  李岩说:"嗯,我们都对不起他,老小被骂完就不吭声了,我们走了一段,头儿觉得有点不对劲,问他没事吗,他说没事。那会我们刚好也被一大群丧尸围着,抽不出身,桥的两面全是丧尸,要车上指挥调度。老小的声音一直在发抖,给我们说了路线,让我们分头埋炸弹再汇合,当时我还想多亏有他这么镇定,否则大家都得死在桥上了。"
  "执行任务回来,车门里趴着只丧尸,后车门的车锁坏了。"李岩说:"里头还有一只,两只都被老小杀了,他躺在工作台下面,失血过多死了。身上被丧尸咬了好几个地方,手里拿着枪,脖子上,地上,椅子上……到处是血。头儿那天开始,就有点不太对劲了。"
  一阵沉默。
  李岩叹了口气,而后沙着嗓子道:"头儿觉得……是他把老小害死的,所以有点精神病,时好时坏,起初那几天他还自言自语,以为老小还在。吃饭也多摆个罐头在工作台上,你别和他计较,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蒙烽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人总得朝前看。"
  李岩:"嗯,刘砚,闻弟说你平时看上去挺冷,但心肠热,别和头儿一般见识。"

  蒙烽说:"十七岁,还是个小孩,太造孽了……"
  刘砚叹了口气,说:"别说了,睡吧,下半夜还得值班呢,我宁愿没听过这个故事。"

  凌晨三点,刘砚听见赖杰进来换班,蒙烽出去值巡,他的意识有点清醒,却因为睡意而逐渐模糊,懒得不愿意睁眼。
  赖杰在下铺坐了一会,起身帮李岩拉好被子,山间的夜晚仍有点凉。
  他从床下翻出一张被子,叠在刘砚身上给他盖好,刘砚几乎能感觉到赖杰一直站在床边,看着上铺的自己。
  床的高度刚好到赖杰的胸口,他伸出手,摸了摸刘砚的头。
  刘砚趴着睡,侧脸贴着枕头,熟睡的面容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孩,赖杰的手掌摸过他的短发,给他带来很舒服的感觉,就像被郑飞虎叫醒那天,有种安全感。

  早八点,飓风队的队员都起来了,刘砚下床时摸了摸赖杰的头,赖杰怒道:"没大没小!"
  刘砚看了一眼,多了一双哆啦a梦的人字拖,便没说什么穿上。

  山间布满迷蒙的雾气,白茫茫的一片,偶有鸟雀嘶哑地叫喊,于林中此起彼伏。
  蒙烽坐在平台的最东边吃早饭,逃难者们仍在地上睡着,赖杰下车道:"刘砚,回去换战斗服,总部的人快来了。"
  刘砚道:"不忙,你的战斗汇报写了么?"
  赖杰从衣兜里抽出皱巴巴的一份手写资料,刘砚看了一眼,字写的乱七八糟,蒙烽说:"比我的字还丑。"
  刘砚:"……"
  赖杰道:"别笑,不和你们闹,去换衣服。"
  刘砚看了一会报告,说:"我觉得还要补充几点。"
  赖杰把人叫过来集合,刘砚取了平板电脑摊在膝前,照着赖杰的战斗报告开始录入,边录入边说:"你提到其中一个问题,是丧尸们不再挑食了。"
  没有人回答,刘砚并非想得到答案,而是预先设下个条件,马上又道:"所以他们有残存的记忆。"
  蒙烽:"对,你想说什么?"
  刘砚:"它们不一定只以人为食物了,也吃其他的,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的,村民们喂给它们吃什么,它们就吃什么。"
  蒙烽缓缓点头,刘砚又道:"据此推测,其他的丧尸呢?它们如果找不到活人,会不会互相吞食?"
  "你想利用这个让丧尸自相吞吃?"赖杰蹙眉道。
  "这只是第一个假设。"刘砚道:"互相吃以后,会造成什么结果。这就是你呈交报告里没有提到的。交给第七区分析。"
  "可以。"赖杰如是说:"把这个加上。"
  刘砚又道:"假设丧尸们找不到食物,除了互相吞吃之外,会不会去吃其他的东西?这个很重要。"
  这话一出,数人同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刘砚一边飞速打字一边说:"丧尸还会吃什么?吃飞禽走兽?山里的动物?假设它咬伤或者抓伤一只小动物……就松鼠吧,这只松鼠如果又逃掉了,会怎么做?它会像人类一样,噬咬同类?同类逃掉以后,继续啮咬其他的同类?会不会像丧尸潮最开始在人类族群中爆发的时候那样?丧尸吃植物的话呢?"
  蒙烽道:"我觉得第七区已经做过这个假设了。目前没有什么特别的指令。"
  刘砚:"它们也不完全清楚特性,除了各个队伍提供丧尸样品给总队带回去研究,外加咱们这些人的战斗报告,还有什么渠道能知道丧尸的进化方向?"
  "不错。"赖杰果断道:"这点至关重要,虽然不知道其他队是不是也碰上了和我们一样的问题,但一定得加上去。"

  "哟——"李岩给了赖杰肩膀一拳:"头儿,你终于能升官了。"
  "说什么呢。"赖杰一本正经道:"能活着回去就知足了,写吧,刘砚。"
  刘砚进车里把战斗报告打印出来,这时候山下的丧尸已多了不少。拥挤在山下却无路可走,唯有一条十分狭隘的小路。
  大部分丧尸还没爬上山来,便被同伴挤得摔下山去,一时间百丈高崖上,坠入深谷的闷声接二连三响起。
  "我怀疑这个山里。"刘砚交出战斗报告:"探测仪上显示的上百万只感染体,至少有一半是动物。"
  刹那间所有人静了。
  蒙烽马上回过神,反问道:"那么在咱们进山的时候,这些丧尸动物怎么不来攻击?"
  刘砚道:"这也是其中一个疑点……我之所以没有说,就是因为怎么没丧尸动物来攻击?很奇怪……想不通。可能它们对人类没有兴趣,就像最早被感染的人类,对其他动物没有兴趣一样,能烧山么。"
  赖杰沉吟片刻道:"不能,现在正是春夏交际,又是雾天,根本烧不起来。"
  蒙烽道:"不管了,密切留意山下,大家把汽油多拿点出来,顺着山路朝下浇,方便随时点火。喷火枪拆卸下来,支在山边,反正补给快随着救援队到了,只要救援队抵达,一切好办。"

  众人开始动手架设,刘砚上车去调整特斯拉线圈,将发电机功率调到最大开始预热以防万一。
  上午十点。
  嵩山绝顶,茫茫雾海在翻滚的日光下消散,数天以来,崇山峻岭间第一次放晴,蒙烽引爆了第一发山路上的地雷,轰然声响,上百只丧尸被炸飞,落进深谷。
  "没有预料中的多。"蒙烽朝山下看了一眼道:"顶多十万只。"
  一旦超过了某个数量,刘砚就没法判断有多少了——密密麻麻的丧尸群积在一起,十万只还是二十万只,抑或上百万上千万,对他来说根本没多大区别。
  "嗯。"刘砚发自内心的佩服他,说:"十万只,你真厉害。"
  蒙烽以为刘砚在说反话,收了枪,不悦道:"你不嘲笑我几句会死吗?"
  刘砚:"……"

  哒哒哒声响,十余辆大型军用直升飞机沐浴在阳光中飞来,狂风卷起,将平台上的粉尘吹得四处飞扬,赖杰让其他人守住,顶着狂风喊道:"分批降落!快!别关引擎!"
  "赖小杰!"一名驾驶员喊道:"来领你们的物资!你胆子太大了!山里全是丧尸啊!!"
  赖杰大喊道:"一切从速!没时间点名了!检疫员马上开始!!过一个上一个!"
  物资被拖下来扔在地上,驾驶员大吼道:"是你们技师申请的三硝基甲苯!你给我小心点!"
  刘砚出了满背冷汗,上前提着箱子放进车里,每次两台直升飞机降落,螺旋桨轰鸣声中直升飞机的吊架仍未曾触地,山下满是丧尸,隔一会蒙烽便引爆一枚炸弹,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最先抵达的两辆直升飞机启程,离开山顶,后两架接上,几只丧尸爬上山路尽头,引起一阵骚乱。
  "别害怕!"孙晓玥大声道:"都别怕!啊——"有丧尸压倒了铁丝网,一声尖叫从扩音器里传出,人群登时炸了锅,纷纷朝直升飞机处挤。
  蒙烽抬手拨转背后机关炮,金属声响,扣动扳机就是一炮!
  蒙烽微微躬身,消去后座力,一道炮火飞出,将那几只丧尸轰出高台,断线风筝般坠下山谷。

  "你叫什么!"刘砚吼道:"安静点!"

  又两辆直升飞机开启,人群拥挤,闻且歌持枪在前维持秩序,吼道:"再挤我要开枪了!"
  朝天鸣枪数次后人群方逐渐安静下来,山下丧尸犹如永远杀不完般接连爬上,直到最后一辆载人的直升飞机转头开走。
  螺旋桨轰鸣,运输机型垂下钢索,赖杰吼道:"刘砚上车!其他人接钢索……"

  说时迟那时快,山林里升起躁动不安的气息。
  远隔万里,四野空茫,千万里灰蓝天空,压顶黑云化作一道高速旋转的景象,刹那间一收——
  隐没于刘砚漆黑深邃的瞳孔之中。

  "有危险——!刘砚本能地大吼出声:"找地方躲避!"
  千万只惊鸟发出刺耳的噪音飞出树林,冲向空中的直升飞机队伍!呱噪声嘈杂犹如撕裂灵魂的利器,漫山丧尸大声惊嚎。
  阳光被瞬间遮没,黑压压的一片,光线一黯,密密麻麻的鸟雀冲过他们的头顶,赖杰朝天鸣枪继而大吼撤退,离开的直升飞机马上拔高,螺旋桨被鸟雀群登时缠上,发出爆裂声响。
  "刘砚——!"蒙烽发狠大吼。
  "系上防弹衣!戴头盔!"赖杰吼道:"双手护住头脸——!"
  刘砚双手护着头顶躲进车下,到处都是纷飞的羽毛与枪响,他觑机冲进车内,抛出武器箱,哗一声覆盖式头盔散了满地。
  四名队员从不同方向冲至,就地一打滚捡起头盔戴上。

  所有直升飞机竭力拔高。高处处发出惨叫,鸟雀循着未曾关好的后舱门冲进舱内,碰砰乱响,有人坠下空中,还未落地便被千万只飞鸟撕成碎片!
  刘砚怔怔望向车外,那时间山林中被病毒感染的鸟类已经汇聚成一股恐怖的洪流,冲向天顶!
  蒙烽与赖杰各操纵一把喷火枪,刹那烈火漫天,喷向山谷高处。

  飞在最后的一架直升飞机发出砰然声响,顶端引擎爆炸,撞在山岩上发出一声巨响,化成滚滚燃烧的火球坠下山谷。

  "当"的一声巨响,环形音波扩散,扫飞了天顶密密麻麻的飞鸟,紧接着九辆直升飞机通体释出电压,破空飞去。
  最后一辆运输机要降落,鸟群转而扑向平台,从四面八方冲向直升飞机,到处都是横飞的破碎血肉与羽毛,赖杰朝驾驶员吼道:"别管我们!你快走!"
  刘砚一按遥控器,啪一声连环电流清掉车体周围的丧尸飞鸟。赖杰不住大喊,队员们朝着基地车回援。

  刘砚发着抖迅速翻出一个收音机的电路板,接在蓄电池输出口上,几下缠好黑胶布,拧开电流。
  喇叭里传出持续的尖锐声音,就像在舞台上麦克风打开时,那令人颇不舒服的尖鸣声。"营——"的一阵在耳鼓内回荡。
  刘砚将功放调到最大,一拧蓄电池,嗡的一声尖鸣,频率高得刺耳。

  "你在做什么!"蒙烽吼道:"开线圈!"
  "太多飞鸟了!线圈没效果!"刘砚大声答道,手指缓慢拧动调频旋钮,外面是暴雨般的撞击声,一阵比一阵急促,一阵比一阵大,窗玻璃在鸟群猛烈的撞击下疯狂震撼。

  运输机在千万只鸟雀的飞扑下离地,转向东南要离开山谷,却在鸟雀的疯狂撞击下倾斜了一个角度。
  瞬间螺旋桨刮中一片山岩,砰的一声旋轴断裂,呼呼打着旋飞向平台。
  "卧倒——!"蒙烽竭力吼道。
  四人同时一个飞扑卧倒,直升飞机撞山爆炸,化作惊天动地的刺眼火球,气浪卷着螺旋桨飞来,擦着他们头顶飞过平台,钉在侧峰上。
  嗡嗡嗡的电流声越来越响,漫天鸟雀失去了目标,同时从各个方位扑向平台!
  刘砚手指发着抖,电流声频率终于对上,尖锐电流响彻耳鼓,在山谷中回荡。紧接着鸟雀发出嘶哑的难听嚎叫,哗一下朝四面八方飞散。

  一瞬间,漫天丧尸鸟群就那么散于无形,空旷平台顶上,唯有基地车的电流声刺耳鸣响。
  三秒后,刘砚关了扩音器,四周安静了。

  "说实话,我觉得这次……你能升官的几率实在不大。"蒙烽喘息着道。
  赖杰摇摇晃晃起来,解下头盔,无奈道:"我他妈就是个万年垫底的命,差点连小命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他们面对一望无际的山林。

  灰白天空下,漫山满谷的丧尸,直升飞机坠毁,其余所有飞机队伍都已离开。
  唯有这么一座孤立无援的平台,犹如丧尸潮中的孤独海岛。

38、突围


  "补给是刚到手的。"刘砚道:"有五公斤TNT炸药,两万发六挺哈其凯斯机枪子弹,螺旋霰弹改良装五千发,手雷一百二十枚,NATO枪弹十二匣,通用手枪子弹……"
  "……定位地雷十个,微型核弹一枚,所有机械设备运转正常,报告完了。"

  "能再联系上总部不?"闻且歌朝山下眺望。
  "毁了。"赖杰说:"你看讯号发射塔。"
  一侧山头,讯号发射塔歪歪斜斜拦腰折毁,蒙烽朝山下看,开口道:"丧尸越来越多了,附近城市里的都在朝这里聚拢。"
  赖杰坐在弹药箱上,手指反复摩挲自己下巴。

  "而且为什么丧尸们都在朝这里聚集呢?"赖杰眯起眼道:"我觉得这说不通,它们怎么知道山里有人?"
  蒙烽道:"这些丧尸很奇怪,你们注意到了么?它们和从前的不一样。虽然杂乱,但隐约在遵守某种秩序,没有胡乱朝山上挤,就像在排队一样……就像自己知道,乱挤会掉下去。"

  至此众人都是隐约觉得蒙烽说得有道理,这些丧尸里说不定有个头儿,否则不可能会像在排队上山一样,依照本能,它们只会乱挤乱拥,后面的丧尸为了更靠近食物,把前面的挤得掉下山路。
  但这个设想太过匪夷所思,几乎推翻了先前他们对丧尸的所有印象,然而看山下前赴后继攀爬的丧尸,就像一支有纪律的军队,说没有一个控制系统是不可能的。
  赖杰说:"你认为这是一支军队?"
  蒙烽道:"教官说过,凡是有秩序的敌人,都一定有某个控制中枢在予以调配,如果在空旷的地方……它们的后方扔一个饵,你觉得它们会转身么?"
  众人都没有说话,许久后赖杰放下望远镜。
  蒙烽道:"假设有丧尸指挥官,这个指挥官应该在后方,扔一个人过去,指挥官势必会紧张,调集大部队回来保护自己,说不定一下山路上全部的丧尸都跑了也有可能。"

  刘砚调整红外线监测倍率,答道:"但你怎么知道这个不一定存在的指挥官,就和人一样思考呢?而且迄今也没有发现特别异常的丧尸。"
  赖杰:"你相信这种事?"
  蒙烽反问道:"否则你怎么解释?"
  赖杰不吭声了,刘砚不由得暗自钦佩K3的战术课程,看蒙烽那表情似乎也有点把握。
  刘砚接过望远镜朝山下看,喃喃道:"说不定就是很平凡的一只,和其他的没有区别,只能试,寻找它的隐蔽点,假设没有呢?"
  蒙烽说:"那么就两面夹击,寻找突破口,我从丧尸后方扫射,你们冲下山,在薄弱地方汇合。"
  赖杰缓缓点头。

  山下的丧尸越来越多,现在就算用炸药开路下山,随之而来的也将是更多的丧尸大潮。这里没有掩体,没有楼房可供爆破,一旦被丧尸堵上,势必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在车上等死。

  赖杰又想了一会,说:"蒙烽你的战术学得比我到家,不管这是不是一个军队,都得引开它们,减轻突围压力。"
  蒙烽说:"对,山谷里的丧尸都聚集在上山的路前面,我们在山谷空地上投放一个饵,至少有一部分会转身去追饵,无论怎么说,都方便大家趁机突围。"

  赖杰又道:"行,咱们赌一把,我负责当饵。准备开车下山路。"
  蒙烽道:"不行!必须我去,山路太狭隘了,不能让刘砚开,否则一定翻车,我去当饵,你开车。"
  赖杰道:"我去,你留在这里保护大家。飞蝠服给我一件。"
  闻且歌道:"每次都是你作饵,总该轮到我们一次的。"
  赖杰道:"这是命令!"
  刘砚:"都别抢了,不如我去当饵吧。"
  蒙烽:"这种时候,别说冷笑话行吗?!别啰嗦了!队长你技术最好,你得开车,我当饵,否则我也会把车开进沟里的!反正也没人等我回来。"
  刘砚:"你真的好可怜啊蒙烽中士!不如现在就去跳崖吧吧吧吧……"

  蒙烽不理他,上车换衣服。
  刘砚打开所有的监视仪器,迷茫地一眼扫过六个显示屏。上面几乎都是一模一样,重叠在一起的暗黄色人型光体。
  他忽然注意到屏幕上最边缘的地方,有一个很矮的人影,没有动。

  刹那间刘砚背脊一阵发麻,转头道:"蒙烽。"
  蒙烽解开衬衣扣子,现出古铜色健美的胸膛,眉毛扬了扬,问:"怎么?"
  "你看这里。"刘砚道。
  蒙烽穿上飞蝠服,过来看显示屏。
  刘砚再回头时,屏幕上那个很矮的光影不见了。
  "奇怪……"刘砚道:"刚刚还在的。"
  蒙烽:"你发现了什么?"
  刘砚不言语,点开一个地图,对应该监视器覆盖的范围,是山体的最里侧。
  刘砚一脸迷茫,侧头时,和蒙烽的嘴唇挨得很近。
  蒙烽注视刘砚的双眼,帅气的脸上有点发红,刘砚正在想事,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什么。"蒙烽看着刘砚的双眼,小声道:"别老勾引我。"
  刘砚摇了摇头,喃喃道:"我怀疑我已经发现它了,但它不见了,应该就在这一带范围里。"

  "太远。"赖杰不知何时站在二人身后:"没法投弹,你确定是这里?"
  刘砚不敢妄加揣测,蒙烽道:"试试吧,让所有人上车。"

  "你是不是可以试试先找到它。"刘砚说:"说不定就不用麻烦了。"
  蒙烽点了点头,赖杰又道:"万一不是呢?"
  蒙烽随口道:"他说是就是吧。"
  刘砚马上道:"喂我可没这么肯定啊!"
  蒙烽看着刘砚,目光中带着熟悉的神色。刘砚静了片刻,而后道:"好吧,我觉得很有可能是,但你……"
  蒙烽嚣张地以手指戳了戳,嘲讽道:"别怕,虽然咱们分手了,但我还是相信你的这点小聪明……"
  刘砚:"你不用反复强调这个问题!我完全没有任何异议,说什么都自己记得,走着瞧。"
  蒙烽:"你走着瞧!"
  赖杰:"不相干的事都闭了!说正题!"
  蒙烽:"队长开基地车,李岩去开物资车,刘砚负责通讯和看屏幕,闻弟负责保护开路的基地车,刘砚描述一下那玩意。"
  "一个……不足一米的,人型光体,是红外线探测,我看不清楚它的长相,我觉得应该是个小孩,它不动。在山谷里的最边缘。"
  "足够了。"蒙烽道:"出发。"

  赖杰调转车头,这时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宝贵,蒙烽说:"待会我解决了那只指挥官就朝西跑,你们下来接我汇合,咱们想办法冲出山去……"
  刘砚忽然道:"你还有几条命?"
  蒙烽坐上副驾驶位,漫不经心道:"回来再告诉你,走!"

  赖杰一躬身猛打方向盘,基地车发出巨响,将铁丝网撞得斜斜飞下山谷。

  转弯的刹那,蒙烽跃出车窗,犹如一道黑色利箭射向山谷。
  "加油!"所有人齐声喊道。

  蒙烽一头坠落万丈深渊,心内默计距离,紧接着舒展双手双脚,飞蝠服黑色的布帷在狂风中猎猎飘抖,整个人犹如一只巨大的黑色纸鸢,飘向山体西侧的丧尸群。

  基地车猛地一震,撞上堵在山路上的丧尸,闻且歌冲上副驾驶位,扯下虹片架在眉前,拉出机枪操纵杆按下连发按钮。
  "抓稳了!"赖杰吼道。
  刹那砰砰连发声响起,拦路的丧尸被撞下山路,沿途血肉横飞,赖杰将方向盘死命朝左打,隆隆声巨响,基地车贴着山壁刮出飞扬火花,碾出一条血肉横飞的道路。
  刘砚被撞得头晕眼花,蒙烽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我落地了!这里丧尸实在太多了!到底在哪!刘砚!全局指挥!"
  屏幕上明亮的红色高大人影是蒙烽,周围暗黄色体温略低的大批丧尸围了过来,六管臂式连发机关枪在蒙烽手上,那瞬间车里,车外,耳机中到处都是枪声。
  "小心你背后!"刘砚大吼道。
  蒙烽掏出罐头炸弹朝远处一扔,紧接着在地上一打滚,爆破声震得耳机嗡嗡作响,铁钉四处横飞,刘砚道:"头顶!"
  丧尸越来越多,满山谷的丧尸竟是朝着蒙烽那里疯狂涌去,刘砚道:"在树后!它在树……"
  说时迟那时快,基地车一颠,刘砚后脑勺撞在车壁上,右后轮滑出山路,底盘擦着岩石飞速一路摩擦发出刺耳声响,三轮着地,一轮悬空地冲了下去!
  赖杰猛打方向盘,吼道:"李岩你小心!"
  后面运输车行至同一位置,猛地一刹车,在同个位置颠了起来,两辆车轰轰烈烈地以同个姿势碾得山路破碎瓦解,石块纷纷掉下深谷。
  "没听见——!"蒙烽吼道:"刘砚!"
  "树……"刘砚喊道:"它跑了!小心你左手边!"
  五六只丧尸冲过来,扑在蒙烽身上,蒙烽咬牙一脚踹开正面那只,打滚躲到岩石后,架起机关枪,背靠山壁疯狂扫射,弹壳四处激飞,刘砚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你的……左上方。"
  蒙烽马上转头一瞥,一只断了双脚的丧尸以双手撑着岩石缓慢攀爬,从树枝上爬向悬崖的一块突出岩石。
  蒙烽右手机关枪扫射不停,左手抽出腰间手枪,一发点射,砰然将那只残废的丧尸一枪爆头!

  刹那间群山中响起丧尸犹若洪流般的哀嚎,十万鸟雀惊飞,刘砚瞳孔剧烈收缩,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你成功了——!"刘砚大吼道:"马上离开那里!"
  隐藏的丧尸首领一死,坑谷与山路上的数万丧尸大军先是短暂地一停,紧接着变得更为狂躁,它们各自为政,不再朝山谷底部聚集,开始缓慢散开,四处寻找猎物,蒙烽喊道:"掩护我!我要跑了!"
  刘砚喊:"赖杰!稳住!!"
  整座基地车几乎有两轮被架在山路外,刘砚几次竭力去拉车顶的操纵杆却无论如何够不到,几次堪堪要碰到却被甩得直摔下来。
  赖杰控车控得苦不堪言,大声道:"自己想办法!"
  刘砚随手乱摸,抛出一根勾索,勾住拉杆朝下狠狠一扯。
  特斯拉线圈发动,一道连环闪电跳跃,犹如海浪般卷下山去,连着四发闪电扫过丧尸群,蒙烽踏着山石狠命一跃,跳过第一发闪电。

  车体震耳轰鸣,跌跌撞撞冲过大半条山路,冲向尽头的陡弯,赖杰单手控车,飞速朝右一转,紧接着疯狂左旋方向盘。撞飞了整个围栏。
  李岩吼道:"控制不住!我要摔下去了!"
  随后而至的运输车转弯,大半截车体被甩出山外。
  同一秒内:
  赖杰:"跳车——!!"
  刘砚配合默契至极,一脚踹开车尾门,李岩踩着侧车门,纵身飞跃。
  李岩身在半空,运输车坠下山去,刘砚甩出勾索,狠狠一扯,将他拖进车来,两人摔在一起。

  运输车飞出山谷,一个小型铁箱在空中翻滚,闻且歌掏枪从窗口处开了一枪。
  子弹击中铁箱盖锁上,诤的一响,铁箱在空中被击得翻了个跟斗,盒盖敞开,五个铁筒飞了出来,在空中四散。
  闻且歌吼道:"蒙烽!你要没命了!赶快跑!"
  蒙烽眼角余光瞥见头顶坠下来的运输车,大骂一声:"靠——!"紧接着使出吃奶的力气没命飞奔。基地车冲下山坡,再次转弯的瞬间,蒙烽冲上山路,朝车里一扑,李岩马上带上车后门,赖杰猛地一踩油门,所有人被冲力带得摔向车尾,瞬间将车提到最高速,绝尘而去。

  运输车落地,爆炸声响从山后传来。
  "终于不用再吃罐头和饼干了。"蒙烽舒了口气道。
  十秒后,五枚三硝基甲苯储存管落进火里,整片山谷发生了连环大爆炸,冲击波卷着火浪一瞬间冲出峡谷,紧接着基地车箭矢般地飞了出来。
  "我的TNT也没了。"刘砚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蒙烽,无奈道。

  赖杰又喘了片刻,而后大声道:"恭喜,很好!剩下一辆车了,以后就不用值班了!全员成功脱离!"

  2013年5月5日。

  我们离开中原地区,进入山东省,得马上找一个讯号塔,把我们的遭遇发送给公海组织救援中心。
  丧尸已经进化为一个群体,并出现了一个头领,根据赖杰的描述,那只头领是个没有双脚的残疾丧尸,表面上与其他的丧尸并没有区别,不高大,一枪爆头的瞬间也没有产生其他的变异。
  那么它们是用什么方式交流的?难道就像一个短波电台与千万台接收器一样?意识能互相交流影响吗?实在是匪夷所思。
  只有能接收第七区铁塔信号的讯号台,才能发去指定的联络。但目前的情况非常糟糕,我们失去了物资车,没有吃的,只得沿着国道朝东边走,寻找商店和民居里的剩余补给。
  这里的东西大部分都被洗劫一空,更糟糕的是,汽油快要用完了。

  黄昏,赖杰开车,其余四人坐在车厢里,分坐两边,刘砚和闻且歌坐左边,蒙烽和李岩坐右边,摇摇晃晃,大家的表情都十分无奈,肚子咕咕响,没有人说话。
  "你的巧克力现在可以拿出来了。"蒙烽说。
  刘砚这才想起来,从座椅下拖出他的背包,四大块巧克力。
  蒙烽扔回给刘砚一块,把另外三块分给队友们,侧在位置上打盹。
  刘砚拆开,掰下一小块,蒙烽微微张开嘴,刘砚拿着,瞄准了很久。
  刘砚手指抬高,蒙烽抬起下巴,作了个啊的口型。
  刘砚躬身,蒙烽把身子放低一点,反复几次。

  "你要扔就快点!"蒙烽怒道。
  刘砚把一大排巧克力扔过去摔在蒙烽脸上,不说话了。
  蒙烽吃了一小块,又扔过来,摔在刘砚脸上。刘砚摔过去,蒙烽摔过来,摔过去摔过来,刘砚道:"你!"
  蒙烽怒吼道:"怎么!我已经不爱你了!别以为我会像以前那样着让你!"俩人在狭小的空间内推来搡去,乱成一团。
  "别打架!"赖杰在前座呵斥道。
  闻且歌道:"别打架别打架,我变个魔术给你们看。"
  刘砚按着蒙烽脑袋,愤怒地说:"快!闻弟,来个大变活人把他变走!变到西伯利亚去!"

  太阳在群山的尽头现出一抹血红,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公路上,尘烟飞扬。
  车靠边停,赖杰找到第一个讯号塔,讯号塔高处飞扬着黑色的布条,塔下则是一片死寂。
  那里有着大大小小的临时帐篷,沾满血迹,地上凌乱地扔着步枪,远处旷野中还躺着几个死人。显是有幸存者听见广播后,生怕错过救援队的搜寻,直接在讯号塔下扎营等候。
  在救援队还没有来的时候,丧尸却先一步来了,从帐篷和设施看,这个营地里竟是死了接近一百人。
  赖杰吁了口气,说:"拿讯号发射器给我。"

  太阳下山,初夏的风卷着不知何处而来的灰烬掠过天空,赖杰在塔顶安放好发射器。
  刘砚开启无线电通讯,里面沙拉沙拉响。
  "呼叫总部,呼叫总部,这里是飓风队技师刘砚。"刘砚道。
  没有人应答。
  刘砚静了片刻,一种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
  赖杰下来了,四人围成一个圈,刘砚站在中间。
  "呼叫总部,听见请回答。"
  通讯器里一片恐怖的静谧。

  "机器坏了?"赖杰道。
  刘砚:"没有坏,接通的,两边显示都完好,而且讯息已经发出去了。发送是绿灯,接收是红灯,显示那边没有任何讯号。"
  "波段你选对了么?"闻且歌说。
  "这个是特制的。"刘砚道:"只有一个波段。"
  赖杰:"是不是我没固定好?"
  刘砚:"不可能,不用检查了,能发送怎么会不能接收?"
  蒙烽:"你靠近点,把天线对着……"
  刘砚:"说了多少次!这个和距离没有关系,你就算把我直接挂在那上面也是没有用的!你爸和我外婆的争论还要再来一次吗?!"
  蒙烽:"亲你太不淡定啦,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解释?难道还会是总部的发射塔坏了吗?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一大批丧尸抱着小鸭救生圈游去公海,把发射塔给搬走了……"
  刘砚:"很有可能哦,你爸那个抠门的,从来不买钉耙和池塘清洁车……"
  赖杰道:"不会吧。你别吓我。"
  众人神情有点不对,都是想到公海总部被丧尸攻陷的场景。
  刘砚没好气道:"别听他瞎掰,有疫苗有血清,不会在那里爆发的……可能是太阳黑子风暴,导致中央发射塔暂时故障。"

  赖杰接过通讯器道:"我来试试。"
  "呼叫总部,飓风队队长赖杰呼叫总部……"

  众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换个人呼叫有区别吗?"闻且歌道。
  "我以为和人品有关系。"赖杰无奈道,最后只得放弃了这个打算。
  夜九点,始终没有应答,闷雷翻滚,开始下雨了。

  "好吧。"赖杰道:"现在联系不上总部,接不到下一个任务,也没法执行,想必其他队伍也碰上这个问题了,大家先缓和一下情绪,想想办法打听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决明马上又出场了,外星人们出现把公海基地搬走了啦啦啦~~
39、危机


  第六区统战部,十四层,教学与公共设施楼层。

  张岷牵着决明的手去上预科班——这里八月份入学考试,九月份开学。许多军方人员的子女都在这里,包括平民。
  按张岷的身份是不应该进入第六区的,然而吴双双带他们来了,蒙建国也开了条子,张岷身为退役军人,签署了文件,一旦有需要,将前往军队服役,随时会被征召走,但也每天有回家探视儿子的机会。
  同时张岷也填了一份中医诊所的申请,愿意在第六区开一间小诊所,不收取任何酬劳,只要国家保障他与决明的温饱和食宿。
  这两份申请还在排队,但决明因第一份文件获得了一个上学念书的机会,当然仅仅是机会。

  地下避难营每一层都能容纳上百万人,空间非常广阔,张岷和决明住的地方和刘砚一样是第十三层。
  他每天带着决明来上课,就在学校外面找个公共食堂等候,中午去接他出来吃饭。
  午饭后,张岷在公园的长椅上坐着,决明枕他的大腿躺着睡一会,下午继续上课,晚上出来吃饭回家。

  这天张岷出来买了杯咖啡,坐在食堂里,随手翻了翻免费的报纸——厚厚一大叠,可以拿回去铺个熊猫窝。
  张岷答应决明,入学考试结束以后,不管过不过,都可以去领养一只没有主人的白松狮犬,再把眼眶染黑,在宿舍里养它。
  他随手翻了翻报纸,头条是:【统一战线指挥部已获得初步进展,全国地区获救人员达到一亿多人。】
  随手翻了翻,副版是政治思想教育,隐隐能看出对第七区科研中心的不满言论。
  国际新闻版面:全球有90%左右的地区沦陷。
  【非洲,拉丁美洲国家朝南极洲迁徙】
  【非洲的住民离开好望角,朝南极洲撤离,一艘满载游轮在途中病毒爆发,抵达罗斯冰架时失去通讯,半月后随洋流进入皇后群岛。丧尸病毒污染了南极洲大陆,所幸气温寒冷,正极其缓慢地朝着东南极洲,文森高地扩散。】

  【美国扬言疫苗研发取得阶段性突破三天后,阿拉斯加实验室爆发变异病毒感染。阿拉斯加实验室里,所有科研人员丧生……】
  【印度或有不人道病毒实验现象,遭到欧盟激烈抨击】
  【金正男携带大量核弹头登陆北太平洋救援中心,与日本引发争执】
  【今日奥克斯病毒,或是侵华战争时731部队遗留物?】
  【人类的刽子手茨威格将军,纳粹思潮的拥护者……】

  张岷翻过一页,副版后是豆腐块大小的专栏。里面清一色是在大灾难中逃出来的人口述,讲述不堪回首的日子,末了又提醒所有避难所遗民珍惜今日,鼓励民众对未来的信心。

  娱乐版块是一群落魄明星的逃难故事,头条:【唐逸晓平安归来,数万粉丝泪流满面】
  张岷:"……"

  外国生活水深火热,我国生活很美好——新闻联播精神,没什么好看的,翻完了。

  对面有个女人一直怀疑地注视着张岷,张岷又把报纸从后朝前翻,在其中一页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偏僻版块上的小论坛。
  【第七区学术报摘要,病毒爆发的根本原因可能是一次地球环境自我清洗。】(专栏下附带了军队的科研专家评论,措辞激烈,逐一反驳了第七区的理论)
  张岷看到专栏撰稿与整理人是谢枫桦,不禁笑了笑,那小姑娘找到一份不错的差事。

  食堂一侧的电视墙响起声音。

  女主持:"蒙少将,今天您可能要面对非常多麻烦的问题,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男人的声音:"每次你都是这么说的,有哪一次不是?"
  女主持笑道:"第七区自然环境小组与远古考察文化指出,这次洋流带来的病毒源,或许在9.5亿年前的寒武纪冰河期就已经存在,您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男人的声音:"我们接到第七区的无数个报道。"
  张岷抬头看了一眼,几乎有种错觉,坐在采访室里的是蒙烽。
  面容有点相似,气质像得不能再像,张岷马上就知道那是谁了。
  蒙建国比划了个手势,声音沉稳而镇定:"这些报告书摞在我的办公桌上,能叠到天花板。"
  观众们笑了起来。
  "每一封假设的理由都完全不同,天文学家认为是外星人扔在地球上的实验废料;考古学家认为是造成玛雅人消失的根源;生物学家认为是自然淘进化的原因,神学家们则……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混进第七区的,他们觉得是潘多拉的匣子泄露了。"
  这段话引起食堂里的哄笑,蒙建国年过四十,却是个英俊的军官大叔,亲和而英武,是一名十分具有个人魅力的将军。
  这种时候他作为军方的露面人再恰当不过。
  蒙建国又道:"还有更离谱的,我记得有一位遗传学家指出,这种病毒对人类来说,最终将促成整个族群的进化,令人类成为一个全新的物种,开启新的地球纪元。言下之意,显然打算给我们注射病毒。"
  观众们又笑了起来,女主持人笑道:"那么蒙少将是怎么想的呢?哪一份报告最贴切目前的情况?"
  "比起军方怎么想。"蒙建国说:"我倒是希望,第七区在递交建议之前,先统一他们的内部矛盾。我可不想每次虹桥的门打开时,出来的都是这么一大叠……科幻小说般的资料。"
  女主持人笑着说:"蒙少将近期会采取什么计划,听说搜救的部队遭遇了许多从未面对的麻烦?"
  蒙建国想了一会,答道:"一切都有进展,局面正在军方的掌控之中,请拭目以待。"

  "张岷?"对面座位的女人颤声道。
  张岷一直被节目吸引了注意力,此刻被人叫出名字,雷亟般地转头。
  "嫂子?"张岷难以置信道。
  "你还活着……张岷?!"那女人起身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谁送你来的?!"
  那女人正是王博的妻子肖莉,张岷起身,那女人哭着过来与他拥抱,张岷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稍安,找了张桌子坐下,去为她买了杯咖啡。
  肖莉红着双眼,哽咽道:"你大哥和珊珊呢?"
  张岷:"我……先说你吧,你一个人?嫂子,我以为你死了,你怎么在这里?"
  肖莉道:"那天我和老王吵架回娘家,当天就说外头狂犬病爆发,不清楚实际情况,电话联系不上老王,跟着朋友上了撤退的车。"
  张岷安慰道:"那就好,王大哥他……"
  "他死了吗。"肖莉噙着泪,颤声问道:"珊珊呢?"
  张岷把初见王博的事说了一次,略过发病的过程,最后叹了口气。
  "我跟着几个朋友逃难。"张岷如实道:"最后被军方接到这儿,四月份才来的。"
  肖莉悲痛地看着咖啡,什么也没说。
  张岷说:"你的朋友是军人?"
  肖莉道:"他是华东军区的旅长。"

  张岷马上明白了,他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
  "以前的事,翻篇儿了。"张岷略一沉吟,而后道:"好好活着,嫂子。"
  "你在等决明下课?"肖莉抹去眼泪,又问。
  张岷笑了笑点头,问:"你呢?"

  肖莉说:"朋友的女儿在补习备考,今天等测试分班,我帮他……来接送。"
  话音未落,肖莉身后有人过来,开口道:"小莉。"

  肖莉忙起身,问:"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个近四十岁的中年军官,看上去很有风度,肖莉忙介绍,张岷一时间也没听清,起身与他握手。
  "杨上校,您好。"
  肖莉介绍道:"这是我的好朋友,王博的弟弟,张岷。"
  双方寒暄几句,杨军官问:"你儿子在里面念书?"
  张岷笑道:"叫张决明,是养子,呃……我看看。"
  他看了一眼表,快放学了,杨军官便起身,肖莉抹了把眼泪,小声道:"你怎么来了?"
  杨军官道:"没什么事处理,提前回来了,怎么?不舒服吗?"
  肖莉点了点头,哽咽道:"老王和珊珊……"

  杨军官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二人声音又小了些,张岷在校门口等着,片刻后杨军官的女儿出来,数人在过道边站定,杨军官让女儿叫人。
  那女孩和决明差不多大,戴着耳机听音乐,侧头斜斜瞥了张岷一眼,又怀疑地看肖莉,一声不吭。
  张岷主动打了招呼,得不到回应便站着。
  杨军官开始训女儿,张岷忙打圆场,又等了很久,肖莉本打算下午与张岷出去走走,现在看来只得作罢。
  张岷见杨军官的女儿尤其不耐烦,识趣道:"你们先去吃饭吧,我在这里等决明。"
  杨军官笑道:"不不,一起去吧,说好了的。你儿子叫决明?"
  肖莉神色不安,那女孩隐约听到名字,摘下耳机,疑惑地看了张岷一眼,问:"你是决明的爸?!"
  张岷礼貌地笑道:"对,他和你一个班?他和同学相处得还好吧。"
  那女孩道:"他应该去找个医生看看,我说真的。"
  张岷:"……"
  杨军官马上训斥道:"杨雨珊!怎么能这么说话!"
  张岷忙道:"没关系,小孩子,别骂她。给叔说说,决明怎么了?"
  杨雨珊道:"他说话简直就……很奇怪,不像个正常人。老师让他坐到最后一排,他就像个幽灵一样,不说话。问他问题也不站起来。大家听写,他坐着不动,上次差点还跟人打架。"
  "没打起来吧?"张岷道:"决明从来不跟人打架。"
  杨军官安慰道:"小孩打架很正常,没什么。打打闹闹就好了。"
  张岷心里有点难过,叹了口气。

  杨军官的手机响了,那是军方特别定制的通讯器,他接了个电话,神情凝重,说:"是,是。"
  杨军官收了电话,说:"这样,我有紧急任务要去执行,雨珊,你和阿姨待会去吃饭,还有张岷叔叔,爸晚上回来。"
  "哎!老头子!"杨雨珊不悦道。
  杨军官顾不上女儿,仿佛有很重要的事,跑去开车。
  两秒后,第六区全区通报响起。
  "请所有人员回归本队集中,临时兵力抽调,打捞队与装甲队在12点前就绪。"

  "没事吧。"张岷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肖莉道:"没事,他们经常这样的……雨珊?雨珊!"
  杨雨珊双手插在裤兜里,沿着路走了,肖莉追上去道:"别走!你爸爸回去报道了,要听阿姨的,雨珊!"
  张岷又在校门口等了一会,决明终于出来了,身后跟着名男老师。

  "您是张决明同学的家长?"那男老师问道,拿出一张卷子扬了扬。
  张岷点了点头,知道决明又有麻烦了。
  张岷接过一张成绩不错的卷子,换他也不太相信。
  然而那老师一委婉怀疑决明作弊,张岷马上答道:"他不是被你们安排到最后一排去坐了么?左右没有同学,怎么作弊?"

  那男老师没话说了,他让决明特别留下来,要求他把考卷最后几题重新解一次,但决明根本没鸟他。
  男老师认为:你做不出来就是作弊,你不能走,打电话叫家长来。
  张岷又不是军官,当然没有电话,决明什么也没说,就在办公室里站着,一副走神的模样。
  男老师训了决明接近半小时,决明不说话也不动,就像对着个木桩,老师也要吃饭,最后没法,只得送他出来。
  "就连上校的女儿,也在我这里上课,一样的出错要被批评,张先生。"男老师道。
  "老师。"张岷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我服役的时候虽然只是个尉官,但我的小孩接受教育,跟我的军衔没有任何关系。您巡考的时候,下面学生是不是在作弊,难道您完全不知道么?"
  那男老师只得悻悻闭嘴,确实讲台高了些,当了这么多年老师,怎么可能不知道考场上的动静?外加教室里安着摄像头,决明确实没有作弊带小抄。
  但这根本没人相信,责任也不完全在他。

  十分钟后,张岷拿着卷子。
  "宝贝。"张岷道:"你为什么不说清楚?"
  决明挎着个包走在路上,张岷转身倒退着走,走在他的面前,决明说:"他不相信我,所以我不做给他看。"

  "你有什么话,要说出来。"张岷道:"宝贝,爸说了很多次……"
  决明:"哦,答应的熊猫呢?"
  张岷道:"待会再提熊猫的事,你不能总不说话,知道吗?换了个学校,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
  张岷边退边走,在栏杆上绊了一跤,惊天动地的朝后摔倒,撞翻了一个垃圾桶,巨响声中闹得十分狼狈,摔在地上。
  决明:"……"
  张岷躺在一堆瓶瓶罐罐里,作了个手势:"要主动,热情起来,和老师,同学沟通。"
  决明:"哈哈哈哈——"
  张岷:"就像现在这样。"

  张岷无奈起身,把垃圾桶扶好,和决明一起捡垃圾,塞回去,牵着决明的手说:"算了,去吃饭吧,下午去动物中心看看。"

  父子俩吃了午饭,张岷站在路口等车,决明带着一包油炸虾,边吃边站在一面巨大的玻璃墙后,看外面的海水。
  神仙鱼游过,亲了个嘴,忽然间掉头离开。
  "车来了,给我吃一个虾。"张岷说:"上车,宝贝。"
  车上几乎没有位置了,张岷先坐下,再让决明坐他大腿上,前往十四层最近的电梯,再乘电梯上十二层申请领养动物,再上地面,坐船去第三区领狗。
  估计全办完得花一下午时间。
  车行进到一半,停了。
  整个十四层的灯全部熄灭,车里登时爆出尖叫与惊呼。

  绿灯在第六区全区亮起。
  "警报,能源供应暂时抽取,支援中央第七区尖塔,过程可能需要一到两小时,所有电梯停运,请您耐心等候。"
  到处都是黯淡的绿光,车里闹哄哄,张岷下了车,顶天立地的巨大玻璃墙外,还有一丝海面投下的光亮。

  决明:"熊猫又没了。"
  张岷:"有的,等来电就好了,中间的塔可能要做什么研究。"

  决明双眼中映出一只巨大的,灰色的触手横掠,掠过整面玻璃墙,在海水中一蜷。
  油炸虾子吃完了,决明把纸袋倒过来抖了抖,说:"章鱼。"
  张岷掏了根烟低头点上,头也不抬道:"哦,章鱼,中午才吃的。"
  "很大的。"决明说:"看。"
  四根庞大无比,掠过面前,足有六十米的章鱼触手上,吸盘已经开始腐烂,棉絮般的软组织在海水里飘散,触手的吸盘上还嵌着不少人类狰狞变形的头颅。
  张岷抬头时,那只全身腐烂的巨型章鱼已经不见了。
  "多大。"张岷什么也没看到,随口说。
  决明:"很大。"
  张岷笑道:"很大是多大?"
  决明说:"很大就是很大,像外面的船一样。"
  张岷笑道:"那是航母,没有那么大的章鱼。"
  决明说:"有,你看,又有一只了,两只。应该是外星人,章鱼星人来了。"
  张岷:"……"

  十来只上百米的巨型章鱼在海水中分开,乌黑的眼睛看着玻璃墙里的人,紧接着一只离开,游向海面高处,另一只则抬起触须,拍在玻璃墙上,砰的一声巨响。

  玻璃墙上现出一道横亘十米的碎裂纹路。
  大厅里登时炸了锅,全部人一起疯狂尖叫。

作者有话要说:外星人只是开玩笑啦,不过我觉得章鱼确实很像外星人……
根据研究,章鱼是地球上和人类相似度最低的物种
它有两套记忆系统,一套在头部,另一套遍布全身的神经元中
有两个脑子而全身都是脑子的动物,感觉真是奇怪啊
决明同学对着一个断掉的章鱼脚很好奇,这只脚现在在思考什么呢?(⊙o⊙)?
淡定帝VS章鱼帝
为什么会有章鱼,接下来,倒霉的被困在海底的蒙叔叔会来为大家解释
爆发期过去了,恢复日更~
40、长空


  飓风队临时营地。

  "队长,我觉得我们应该谈一谈。"蒙烽递过一根烟。
  赖杰接了烟,坐在一张小马扎上张着腿,手搁在膝盖上,旁边有一只长脖子鹅走来走去,嘴巴里叼着试纸,茫然地转头四处看。
  赖杰摸了摸那只野鹅的脑袋,漫不经心道:"说。"
  蒙烽:"是这样的,你的老婆没了,我觉得很难过。但你不能因为老婆没了,就来搞别人的老婆。"
  赖杰:"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么?你自己说我可以追求他的,而且我哪里有老婆?我一直是单身的。"
  蒙烽:"之前我以为你都是开玩笑的,随便说说。世界上搞机械的人尤其多,你不能……你知道的,他一直爱着我,你这样何苦呢?既得不到他的人,又得不到他的心,最后还伤了自己的心。"
  赖杰:"……"
  蒙烽:"……"

  赖杰:"老实说,蒙副队长,我怎么看不出他喜欢你啊,而且你也不喜欢他,反复强调你们已经分手了。"
  蒙烽咳了声,说:"你说得对,我确实不爱他了,但他一定割舍不下我,现在不管他怎么做,我是为你好,像他那种人,你爱上了一定会后悔……"
  赖杰认真道:"没关系,你既然不要了,就让我帮你安慰他吧。"
  蒙烽:"我自己可以安慰,你不要逼我动粗,队长。"
  赖杰:"你要动粗的话,这只鹅会被吓跑。"说着从咕咕叫的鹅嘴巴里抽出试纸看了一眼,翻开本子对照:"咱们晚上就没东西吃了。"

  刘砚站在信号塔下,于小雨中调试手上的讯号接收器,不时抬头看。
  天气仍有点冷,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兜帽衫,头发湿淋淋的,脸色有点苍白。
  他的身体本就不像蒙烽和赖杰般强壮,从前一路逃亡,直到住在永望镇时衣食住行条件仍很好。离开公海基地,加入飓风队后每天只有罐头和饼干、维生素,有点撑不太住了,脸色带着病弱的苍白。
  "他为了你,不远万里到咱们这儿来吃苦,你就一点也不心疼么。"赖杰道。
  蒙烽走向刘砚,刘砚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蒙烽:"我有话想对你说,站住!"
  刘砚:"蒙烽中士,我快饿死了,没力气陪你吵架,而且我是上士你是中士,你叫我站住我可以随时呼你巴掌谢谢。"
  刘砚上了车,缩在位置上,阴冷而潮湿的衣服捂着,对面座位上闻且歌抱着一边膝盖,在和李岩聊天。

  李岩给闻且歌看他钱包里的照片:"你看,枫桦的眼睛很漂亮,很清澈。"
  "嗯。"闻且歌答道:"人也很好,很温柔,恭喜你。"
  李岩笑了笑说:"现在不知道教小孩子们教得怎样了,她很喜欢小孩子和小动物,有爱心。对不,刘砚?"
  刘砚说:"枫桦挺万人迷的,不过也可能是永望镇里的适龄美女太少的原因。"
  闻且歌淡淡道:"以后会是个好妈妈,当你们的小孩很幸福。"

  车里静了,李岩哼着歌,刘砚既饿又累又冷,缩在角落里像只湿漉漉的猫。
  蒙烽上车问:"怎么不换衣服?"
  刘砚:"前天洗了在运输车上,全没了,闻弟,被子帮我拿一下。"
  闻且歌把头顶上铺的被子取下来扔给他,李岩说:"那是老小的被子吧,哆啦a梦的,以前他自己带的。"
  蒙烽不乐意了,一脚把被子踹开,躬身脱下自己的衣服,按着刘砚就要扒他外衣。
  "干什么?"刘砚不悦道:"别耍流氓。"
  对铺两人笑了起来,蒙烽脱下背心,说:"换上,别着凉了。"
  他赤裸的胸膛前有个小不锈钢牌,那牌子刘砚见过,是预备战死后确认身份用的。不锈钢牌以一根细链拴着挂在脖颈上,当兵的人都习惯把它戴在衣服外,蒙烽却收在背心里。
  连着钢牌的项链还坠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
  蒙烽道:"饿吗,先吃点巧克力。"
  刘砚换了蒙烽的衣服,宽松而暖和,还带着他的体温与熟悉的气息。
  蒙烽掰下一块巧克力喂给他,让刘砚枕在自己大腿上,手指捋顺他半湿的头发。
  刘砚吃着巧克力,睁眼看着蒙烽的脸。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刘砚说。
  蒙烽:"想起以前我给你买巧克力的事么?"
  刘砚:"不,我吃着巧克力,就想到让我带巧克力的那个人,那张面目可憎的脸……"
  蒙烽:"哦,是我爸……刘砚!你能不能别蹬鼻子上脸的,不知好歹!你以为我听不出你在影射我吗!"
  刘砚比划道:"说得一点也不错,就是你这样的眉毛,这样的嘴角,一副'老子天下无敌'的表情,一副'你们都得听我的'姿态,一副'我现在很忙给你三分钟说完快滚蛋'的……"
  蒙烽:"这种时候不要用排比句!这是骨气,英气,霸气,总攻!懂?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我……"
  刘砚:"省点吧你念完高三就去呆军营,退伍后在家开了两个月淘宝店还得了一堆差评,其实是把魔兽玩到满级再出去晒太阳,人都见不着几个,又宅又笨,除了能打架……有个鬼喜欢你……"
  蒙烽怒道:"还不是你!让我开淘宝回消息说什么'亲'啊'亲'!害我都当口头禅了!别太得意,部队里有很多新人,十八九岁的小孩可是一口一个前辈,没事半夜爬我的床,你应该庆幸我立场坚定,否则……"
  刘砚:"他们应该只是惦记你的菊花,别自我感觉太良好。你应该庆幸自己立场坚定,否则当个五年兵,连后面都保不住了。闻弟,快,变个魔术,变朵菊花给蒙烽看。"
  蒙烽:"……"

  刘砚忽然觉得蒙烽表情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你在酝酿要怎么反击吗?"刘砚道。
  "随便你说,我总是说不过你。"蒙烽随口道:"反正想清楚了。"

  蒙烽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随手摸了摸刘砚的头。
  赖杰上车道:"开饭了。"

  一只囫囵的白水煮鹅团成一团,躺在圆形头盔里,嘴巴里还叼着试纸。
  众人各取饭盒和瑞士军刀,赖杰割了个羽毛还没拔干净的鹅腿给刘砚,说:"一个鹅腿给你,一个鹅腿给闻弟,这里你俩年纪最小。"

  鹅肉煮得有点老,也没什么味,饶是如此,队员们还是吃得津津有味,饿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有肉吃,认真品尝仍觉得很香。
  刘砚边吃边报告储备:"我们还有一万两千枚连发机关枪子弹,六把AK,八百枚手枪子弹,二十五个手雷,一枚核弹,所有设备运转正常,有工具箱,没材料。汽油只能跑三百二十公里,吃的只有两块半巧克力,联系不上基地,得节省用电了,接下来怎么办?原地等?"
  "像以前那样吧。"闻且歌建议道:"边走边补充物资,咱们还得吃饭的是不。"
  "有点难。"赖杰道:"现在不比以往,很多人类城市的东西都被搜刮空了。"
  蒙烽道:"这里是哪个队伍的搜救区。"
  赖杰沉默片刻,而后道:"天狼队,明天开始咱们进入山东半岛,沿途边补给边搜索看看。"

  2013年5月6日。
  我们与基地完全失去了联络,怎会这样?难道传染源把病毒带回了基地?希望不会,既然能在公海建立救援中心,就一定有周全的防范措施,不应该发生这种情况。
  为了确保汽油够用,除了雷达扫描和无线电波设备外,车上所有机械暂时关闭,我们沿国道进入山东,第一站是济南。
  路上陆续找到几辆车祸后的废车,油箱里的汽油已经挥发见底了,但还勉强能用,基地车的燃料是特制的,需要高纯度的航空用油。
  我拆下其中一个汽油发动机改良,装在车后实现动力分流。97号汽油驱动行驶,微型涡轮发动机则用以供电,暂时可以开启所有设备。
  蒙烽给了我个金戒指,据说是从港商身上扒过来的,叮嘱我千万不要告诉赖杰。
  特种兵居然还会受贿……

  "你又在日记本上抹黑我!"蒙烽不悦道:"刘砚!你就不能别一副看人不顺眼的样子吗?"
  刘砚啪的把日记合上,火冒三丈道:"我在日记本上抹黑谁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是私人物品,况且我根本没有评价你的行为是好还是不好啊!"
  蒙烽:"马上把最后两行涂掉,不然赖杰偷看你的日记的时候我就完了!"
  刘砚:"……"

  驾驶座上的赖杰回头道:"怎么?刘砚你别老抹黑他,偶尔也抹黑一下我。"
  蒙烽:"他又不爱你,凭什么抹黑你。"

  刘砚不理他,径自道:"现在所有设备都能开,足够支持七十二小时,你看看怎么办?首先要解决燃料问题,其次是食物和弹药。你朝哪里开?闻弟,你开始呼叫吧,看看周围有没有队伍。"

  闻且歌摘下麦:"就算有,会刚好收到么?"

  "几率很小,不过试试吧。"刘砚在工作台上把那枚金戒指敲敲打打,接上电溶钳,把它拉成一条细丝。
  闻且歌对着麦说:"这里是飓风队发出的信号。呼叫山东半岛地区搜救队,我们陷入了困境,天狼队,飞龙队,小熊队,猎户队……我们需要援助,任何搜救队接收到这股信号,请马上回答,副队长,来一首?"
  蒙烽:"想听点什么?"
  李岩:"来一首来一首。"
  蒙烽清了清嗓子,接过麦,说:"老婆点歌。"

  刘砚:"……"

  "这是在呼叫。"刘砚道:"你们玩卡拉OK吗。"
  蒙烽:"别这么严肃嘛亲,我打赌这里附近根本没战友,有也不会刚好开着收音机的嘛,开着收音机也不可能刚好在这个波段嘛。"
  刘砚:"别装可爱了亲,你一米八五七十八公斤了,又不是小决明。"
  "来一首。"赖杰说:"唱个分手快乐吧,或者那谁……卢巧音的,好心分手也行。"
  "对对对!"刘砚马上赞成道:"副队长来个好心分手。"
  蒙烽:"……"

  蒙烽道:"我唱个周董的'枫'吧,但愿周董现在还活着,来,大家鼓掌。"
  刘砚:"哦这倒是不错,你人大,舌头也大,唱起来一定很像……"
  蒙烽:"咳!谢谢大家,接下来为大家送上……"

  扩音器:"呼救!呼救!这里是天狼队!有人听到吗?听到请回答!是公海中心吗?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所有人先是一怔,而后蒙烽马上道:"你们的方位在哪里!报经纬度!"
  那边道:"这里是天狼队技师小均,呼叫中心请回答……"
  刘砚马上夺过麦:"这里不是公海中心!是飓风队基地车,你们在什么地方?"
  那人:"你们怎么会在公海中心的波段上?"
  赖杰道:"李廷均!你给我说正题!我是赖杰!你不是在呼救吗?!"
  那人:"啊!是小杰哥,好久不见!这样的,王洋队长不是被困在遥墙机场了吗,哦你不知道……这里丧尸太多,他们的弹药告罄,现在情况非常糟糕……话说你们在哪里?"
  赖杰马上一踩油门,基地车提速,风驰电掣冲向机场,喊道:"刘砚,你告诉他我们半小时内赶到。让他汇报那边情况。"
  扩音器里说:"太好了!现在公海中心完全联络不上,话说你们怎么会……"
  刘砚:"我把安在通讯塔顶的那种发射器拆了一个,用调频板装在车顶朝外发射强讯号,覆盖面积不大但是……"
  那边欣喜道:"你太聪明了!回头我也拆一个,但是那个造价十几万啊,你怎么拆得下手……"
  赖杰忍无可忍吼道:"别东拉西扯的!报告状况!"
  刘砚:"对对,说你们的情况!"
  "呃,王洋他们暂时没事,只是躲避丧尸的时候从跑道上来被困在登机梯里,我们一共有四个队员,你们呢?火力足吗?"李廷均道:"你可以叫我小均,你是飓风队的机械师吗?你叫什么名字?"
  刘砚道:"我们也是全员的!四名战斗兵外加我,你可以叫我……"
  赖杰:"报告战况!蒙烽你去和他说!这小子出了名的天生话唠,别让他岔开话题!"
  蒙烽:"你一个人?现在在哪里?"

  小均:"我在机场的播音室,他们进安全跑道的时候被堵截了,从外面柜台到候机大厅,全是活死人!很多已经半腐烂了!你们进来的时候得小心点,都是去年逃难的时候在这里等飞机的乘客,估计有几万只……"
  "乖乖……几万只"赖杰道:"我们的弹药还不知道够不够。他们弹药还有多少?"

  蒙烽:"明白了,我们马上去播音室,你能确保通讯吗?到时候你负责指挥我们冲进去救人,弹药还有多少?!"
  小均:"可以,目前信号非常稳定,刚才听得很清楚,是你在唱歌吗?你声音其实挺不错的,浑厚,胸腔气息足,声音洪亮……"
  蒙烽:"那当然,我也给你唱个……"
  赖杰怒吼道:"别让他岔开话题!!报告地图路线!"

  小均:"没有弹药了!一发也没有了!我用来防身的手枪里只有一枚子弹,留着自杀的,你们呢?弹药够吗?"
  赖杰忍无可忍道:"都要死了还这么话唠,我来跟他说,蒙烽你开车。"
  "李廷均你给我听着!"赖杰对着麦一通狂吼:"马上给我报告地形!我们已经到大门口了!"
  小均:"大门正前方,进候机大厅。"

  蒙烽驾车冲向机场,喊道:"抓稳了!"紧接着基地车在挡板前一催速,哗一声撞挎了整个玻璃墙,碾进密密麻麻的丧尸群里,刘砚拉下特斯拉线圈,啪啦巨响,电光扩散。
  "朝左转!我看见你们了。"小均道:"从安检过来!"
  到处都是腐烂的丧尸,一瞬间涌向冲进机场的基地车。蒙烽打方向盘,闻且歌跃上副驾驶座打开喷火枪,基地车沿着坡道直冲上去,飞过安检柜台,撞翻了自动贩卖机,罐装可乐滚了满地。
  小均道:"直走到尽头!我就在三楼办公室里!"
  基地车碰上什么撞什么,沿路撞飞候机室里的所有设施,车后缠着自动贩卖机的电线,拖着偌大一个机器冲向走廊尽头,紧接着一个飘移,车身侧了过来,闻且歌推开车门,砰砰巨响,连着四枪清光周围丧尸。
  蒙烽出车,架起六挺连发机关枪,朝着三楼一通疯狂扫射,尸体四处坠落,赖杰踹开后车门,吼道:"上楼!"
  赖杰与李岩打头,刘砚跟着,蒙烽与闻且歌殿后跑上三楼,进了办公室。

  天狼队的技师和刘砚差不多年纪,戴着副眼镜,松懈下来:"谢天谢地。"
  "仔细说说,什么情况?"赖杰道。
  小均:"是这样的,我们昨天晚上找了两条路,一条是从东边过胶州湾,另一条是走泰山中线,其实我比较赞成去海边,因为景色……"
  "说重点!"所有人异口同声道。
  赖杰的理智终于啪地断线,掏出手枪抵在小均脑袋上。

  "别别……小杰哥你别这么野蛮,是是是……我们一直呼叫公海,但是没有应答,头儿怕那边有危险,打算找一架波音飞机先回公海看看,弹药本来就没多少,进了机场,丧尸太多,又全用完了,就被困在登机梯上……"

  赖杰收枪:"正好了,捎上我们,我也有点不安心。蒙烽开路,你俩中间,闻弟李岩殿后,跟我们一起走,快!"
  丧尸开始从整个机场朝候机厅涌来,蒙烽架着机关枪开路,赖杰以霰弹枪点射,刘砚和小均各捡一罐可乐,在众队员的掩护边喝可乐边匆匆下楼。
  "我说!"蒙烽在震耳欲聋的连发枪声中大吼道:"你不要太过分了!"
  刘砚单手用平板电脑一拍,把侧边杀出,冲向小均的一只丧尸脑袋拍得歪过去:"我又不会开枪!喝点可乐怎么你了!"
  他们冲过十三号登机口,一个门上砰砰响,伸出一把刀。
  小均:"头儿他们在那个梯子上!你看在撬门了!"
  赖杰不住推搡:"别管他们!我有办法!先出跑道再说!"
  "小心!"闻且歌喊道,两枪打断灯箱广告牌吊绳,轰的一声响灯箱坠下,压在丧尸群里。
  蒙烽在前头扫清堵在楼梯下的丧尸,一收机关枪,枪口滚烫冒烟,就着刘砚的手喝了几口可乐,吼道:"争取时间!"
  众人冲进安全过道,赖杰道:"快走快走!给我也喝点,喂刘砚你怎么区别待遇!我的心要碎了!"
  闻且歌追在后面道:"头儿别难过,我变个魔术给你看。"说着单手一抖,从袖子里抖出一瓶可乐交给赖杰。
  赖杰突了眼。
  "你们到底拿了多少瓶!"赖杰吼道:"全交出来!"

  整条安全过道里几乎没有丧尸,刘砚匆匆下楼,小均追在身后道:"哎太好了,我刚想着临死前去拿罐可乐喝……"
  刘砚:"你应该从通风口爬过去,扔个勾索下来吊自动贩卖机。"
  小均:"哎你真聪明……咦,你穿的哆啦a梦拖鞋是阿小的……"
  众人转下楼梯,蒙烽一枪击爆扑上来的丧尸头颅,把刘砚拖了回来,让他通过一楼。
  刘砚边闪开身侧抓来的手:"你也认识他?我匆忙间忘记换鞋,穿着人字拖就下来了……"
  小均:"我们在丽江执行任务刚好两队碰头,就在商场里拿了两双,我也有一双静宜的可惜放在车上没带下来,还有……"

  赖杰:"所以你们说来找天狼队的时候我有点发竦。"
  闻且歌快步下楼:"我理解的。"
  蒙烽:"他们队长一定生不如死……我现在觉得刘砚一点也不啰嗦了。"
  小均:"你们的勋章通讯器还是好的么?我们的已经坏了很久……"
  刘砚:"原来坏的,被我修好了,你怎么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