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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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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雨田园箬笠新》作者:一茶顷(3.4更至VIP完结/编辑推荐) Part2

 哈?羊皮?不该是什么竹简之内的吗?
 ——"金山复,暗渠明,吾之水言氏一族释矣。"
 严澈看着羊皮上明显的字迹,以及内容,再次瞠目:小篆体?!水言氏?!
 "嗯,咱们严氏一族,并非真正的中土人士。"严元照看着严澈的疑惑,抬头望了望石台上的老祖宗一眼:"老祖宗自己也不知道先辈是如何来到中土,只知道咱们先前的姓氏为水言,而后在始皇帝才改成了严姓。"
 额——
 始皇帝……秦始皇?!
 "嗯,就是秦朝始皇帝。"严元照颔首承认:"咱老祖宗就是先始皇帝五年仙逝。"
 严澈突然之间,觉得有些接受不能。看了看石台上的"老祖宗",心下震撼:这,不就是"活"了快两千年的尸体?严家的老祖宗?!
 "别瞅了,老祖宗早就仙逝了。"严元照有些头大,明明是一个聪明的孙孙,这会儿怎么这么个模样?
 "老祖,老祖宗这个样子,不会就是真服了什么尸身不毁的'仙丹'了吧?"严澈有些语调结巴,秦始皇那点儿事,历史上可是记载的清清楚楚——比如,秦始皇怕死,到处求长生不老的仙丹,才有了徐福出海寻仙药,弄出一个曰本大和。
 严元照闻言,脸色一沉,面上居然带了一丝戾色,道:"哼,如若不是那徐氏君房蛊惑始皇帝,怎么会有咱们严氏一族今时今日的守祖灵一事!!"
 啊,还真是?!严澈傻了。
 "什么仙丹,那些全是剧毒药丸,要不是始皇帝赐了老祖宗那个东西,老祖宗会死?会成咱们严氏一族如今这个样子?"严元照狠狠一甩手,衣袖与衣服擦出了"唰唰"的愤慨之声。
 "老祖宗……就是服食了仙丹,啊不,丹药才死了?才出现如今这尸身不毁的样子?"严澈悄悄瞥了一眼严元照,目光落在仿若活人一般的石台端坐的老祖宗身上:天呐,这也太神奇了吧!!
 "哼。"严元照的怒气依旧未平。
 看着石台之人。
 严澈突然一滞,木木侧首,小心求证:"老祖,您,您的意思……难道是……严家湾的责任,带我来的目的……就是要保护尸体?!"
 严元照闷闷地点了点头:"这就是咱们严氏一族为什么久居严家湾不离开的原因之一。"
 "之一?"还有之二?
 "对,刚才羊皮上的内容,你也看见了吧?"严元照兴致回笼,脸色好看不少。
 "那个'金山复,暗渠明'吗?"严澈不懂那是什么意思,更不懂什么"吾之水言氏一族释矣"包含的寓意。
 严元照点了点头,拿回了严澈手里黑糊糊的羊皮纸,小心地收好,再放回了石暗格里,坐回蒲团上:"知道始皇帝兴修长城与皇陵之外,还修了一条灵渠吗?"
 严澈点头,秦始皇那时兴修的灵渠可是世界上最为古老的运河之一,如今不知多少人对这个褒贬掺杂的始皇帝又爱又恨。
 "知道咱们灵渠镇为何叫灵渠镇吗?"严元照又抛出让严澈思考的疑问。
 "额……不会是……"
 严元照颔首:"始皇帝的灵渠,其实有两条,一条阳渠,还有一条暗渠。咱们老祖宗,就是那个负责暗渠的人。"
 哦,不是吧?!严澈彻彻底底的觉得自己历经了一次沧海桑田的巨大洗礼,有些麻木,又有一些当机:"老祖,您不要告诉我,那所谓的暗渠,其实就在咱们这里吧?!"
 这回,终于看见严元照摇头,严澈心下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暗道:还好,还好。
 "不过,也没差。"严元照在严澈松气的时候,不阴不凉地抛出一句话,如若坐在凳子上,严澈估计该摔下凳子了。
 "之所以灵渠镇叫灵渠镇,老祖宗又带着我门居守这里,再加上这'金山复、暗渠明'的预示,暗渠应该就在我们这附近没错。"严元照食指无意识地抠起了衣边的线头,望着石台上的老祖宗道:"听先辈们说,老祖宗修葺好暗渠之后,暗渠的址地与内里详尽图纸在送去始皇帝的路上被劫,因此,始皇帝下罪老祖宗,赐了老祖宗……更是让老祖宗子嗣后辈寻找暗渠,找不到暗渠,咱们严氏一族永远也逃脱不了……"
 严元照的声音越来越小,严澈的耳朵为了听清严元照的话,脑袋也越来越靠近老爷子。
 嗵——
 严元照的话音没了。
 严澈也一头磕在石地板上,生疼生疼。
 揉着估计起包了的额头,严澈有些悻悻。
 "不过,你看啊,这次齐王山显金山,我觉得,这事儿有谱。"严元照压根儿就没理会严澈磕起包的额头,再抬头时,严澈又看到了老爷子闪着光的双眼,灼灼地盯着自己。
 "我不过问你掩藏的秘密,但是你是严氏一族子嗣,你的血缘的要你必须担下严氏一族的责任。"严元照不容严澈置疑,强势地继续道:"就算不为了严家人,为了你二哥严河,你也必须但其这个责任。我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帮得到的也不多,能帮多少是多少。"
 严澈觉得冒冷汗:这是帮他么?这明明就是强推责任,强制上任啊!
 不过,转念一想,想到二哥严河,严澈还是选择了默认:责任么?
 想想雾戌山山下的老父亲过年时的醉酒伤感,想想大哥提及严河时的欲言又止,再想想张尝话中有话,故事中有故事的忿然,他那是在为二哥不平,却也在为二哥不能亲自尽孝道时,悄悄地站在了老父亲身边……想到了从小到大都被大哥二哥保护着的自己,除了理所当然的接受他们给予的感情外,自己居然自私得从未想过他们,关于他们的点滴。
 什么"金山复、暗渠明",什么"吾之水言一族释矣"……都不是严澈想要去理会的,他要的,只是一家人简简单单,和和睦睦,团团圆圆地在一起,哪怕是一起受穷,他也觉得甘之若饴,更何况,如今,他已经有了能改变这一切的秘密,他……更希望一家人能团聚。
 没有了娘,他还有嗲,还有两个哥哥……这时间感情,有什么比得上血浓于水的亲情来得更亲近的呢?
 等到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一摇一晃地,从宗祠走出来时,这才发现,严家湾已经喧嚣掀翻了天。
 "咦?这是怎么了?"严元照一顿,看着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严家湾,回头询问严澈。
 严澈也摇摇头,摊手:我也不知道,我一直跟着您呐!
 两辈人疑惑没多久,自然就有热心人"主动"上前解了惑。
 原来在两人宗祠,下到祖祠后进去没多久,齐王山的异象就被人打电话通知了电视台。
 这下子,不光市电视台急匆匆赶来,就连省电视台也开了采访车,嘟嘟地赶往了严家湾。
 当然,听了风声,随着电视台的人赶来的还有不少专家学者。
 虽然齐王山不是真的金山,但是……齐王山上开满了什么花啊?
 那可是金灿灿的金茶花!
 金茶花是什么?
 金茶花可是堪称植物界的"大熊猫"啊,全世界能见到几株已是稀罕,这齐王山满山遍野都是金茶花,而且还全部绽放……这等奇闻异事能少得了专家吗?能少得了关注吗?
 随着这一车一车的人在柳家潭下车,再不行来到严家湾,跟随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到了最后,严家湾就成了这密密麻麻比赶集还要热闹的地方。
 人多了,喧哗声自然就大了。
 喧哗声大了,自然看稀罕看热闹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这不。
 老爷子一路走来,遇见了不少熟识的人。
 抬头挺胸,面带笑容,老爷子迈着方步,走出了长者的范儿,因为,他身后跟着他这次准备拿来炫耀的资本——严澈。
 "哎呀,林老头,你这个老不死的,你也来啦?"
 "哟,老宋头,还没蹬腿儿啊?"
 "哈哈,是曾老师啊,有空来严家湾就多坐坐,吃个便饭再回学校吧!"
 "喂,老秦头,来了也不找我喝茶?我那可有今年鸡冠山的新茶哟。"
 "哎哟,瞧我,来来来,这就是我严家的乖孙孙。"
 "……什么?啊,没错,就是老四家的小三儿。"
 "对对对,就是咱严家考上大学那个。"
 "哈哈,哪里哪里,只是小孩子稍微聪明了一点,一点,哈哈。"
 "哦,学名叫严澈,对对,字嘛,还没来得及取呢。"
 "那是那是,要入族谱的好孩子,哪能少得了找你李半仙儿取个吉利字?"
 "好好,你们一会儿过来狗儿山坐坐啊。"
 "可不是,这狗儿山就是我这小孙孙捯饬出来的。"
 "哼,什么呀,念了这么多书,就回来搓泥巴,他嗲气他呢。"
 "呵呵,还行还行,孩子嘛,多年点书,自然比我们这些老骨头长见识。"
 "好嘞,一会儿过来狗儿山坐呀,喝喝我小孙孙泡的茶。"
 "呸,富老头,不是我老严吹牛啊,你那茶馆……在喝了我小孙孙泡的茶之后,赶紧关了得了,别出来丢人现眼。"
 ……
  萧辛偐带来的客人
  来了一批又一批地电视台记者和专家学者后,严家湾又迎来了一帮一伙的游人观客。
  齐王山的金茶花被专家们一致认为是真正的野生金茶花,并且其花色远远超过原定的金色,已经呈金中带灿的极品金茶花,从而影响面大幅度增长的同时,也得到了国际稀有植被保护协会的关注。
  因此,鉴于金茶花其珍贵属性,在齐王山金茶花现世之时,国家的法律部门也介入其中,无意识间,齐王山周围已经出现了警戒线,以及保安武警之流,当然,这一切都是因为在齐王山背面出现了几个被窃移了金茶花花株的土坑。
  即便如此,依旧阻挡不了大批的游客到来,不能近距离地观赏珍贵的金茶花,他们却都乐意远远看着那一座金山,更甚者,觉得那是一种吉兆,大多数人无不抱着为远观一眼,说不准能改变运气——齐王山的那一山金茶花,已经成了一种吉祥的象征。
  不同于趋之若鹜的游客,严家湾人反而醒目地在其中察觉出商机,特别是藤子都。
  这几天,随着游客有越来越多的趋势,乡镇府自然欢喜,然而县政府却有了担忧——马上就是庄稼收获的季节,游人大多是来欣赏风景的,若是不加以限制,恐怕今年的庄稼都会毁于这些看热闹的人足之下。
  于是,当藤子都不知道在镇上怎么折腾来一辆人力三轮车时,即刻得到了大力的推崇,县政府觉得这样一来,同时解决了他们担忧的两个问题:游客们不用再走那段崎岖的山路,花上十块钱,坐上三轮车就能直接到达严家湾;游客们搭乘了三轮车,自然就不会像无头苍蝇不走小路,乱跑乱踩,糟蹋了庄稼。
  因此,藤子都的人力三轮车上路后,县政府大加褒赏后,乡政府即刻遣派技工,再次组装了五十辆人力三轮车,交由藤子都临时管理。
  对于这样的工作,藤子都自然不会推辞,尽心尽力地将柳家潭进严家湾的路线改成了灵渠镇至严家湾路线的沿边游赏,并且还从各村组织了一批普通话讲得不错的年轻劳力,进行两天的培训后,开始做起了"乡间导游"兼三轮车司机的工作,乘坐三轮车的车资根据远近距离有了一定的调改。
  这样一来,不光把齐王山吸引来看"金山"的游客带去看了"金山",同时也把游客的目光牵引向了沿边一些田园风景和自然风貌,更有不少人被这一带看似贫困,却比城里多出了不少轻松惬意的民风民情吸引……因此,一小批"农家乐"、"乡间客栈"开始无声无息,悄悄冒了出来。
  在游客来观赏齐王山金茶花的时候,有大部分都被严家湾相邻的邬子荡那一片竹林吸引。
  你想啊,郁郁葱葱一片,人家户都若隐若现掩在其葱郁之下,再加上邬子荡跟前不远就是一条淙淙流水的豌豆溪……如此一来,游客心目中的写意田园景色得到了一种画面被实体化的感觉,无意间都觉得找到了心目中的世外桃源。
  雾戌山虽美,虽让人忍不住驻足翘盼,可那是人家的私人住地。
  因此,大多游客在看了"金山"后,被这里山水的翠郁清灵勾住了脚步,不忍急急离去时,都开始挪步去邬子荡周围走走转转看看。
  这样一来,就经常出现有人花钱在邬子荡吃一顿粗糙便饭的情形,而且,随着齐王山的名气越来越响,再加上严家湾与邬子荡共同经营的蔬菜大棚也小有名气,游客更是对这里的饮食大放其心……就开始有游客建议邬子荡怎么不弄一个农家乐之类的?那样既方便了游客的用餐地,也给了游客一个休憩的地方。
  邬子荡人一听,还真动了心思。
  邬子荡的话事人邬拥军在武少康的暗示下,急冲冲地过了严家湾,就着实情和严国昌等人说了一遍。
  严国昌自从经历了前面那大大小小几件事后,也变得谨慎起来,万事先和老爷子商量,不再轻易做决定。
  于是,就带着"有想法"的邬拥军找到了严元照。
  听过邬拥军的想法,严元照想了想,打发了看热闹的人,转身就带着邬拥军和严国昌去了雾戌山,想着严澈在外面呆过,见识自然多不少。
  从严澈那里了解到什么叫"农家乐"后,严元照这才眉开眼笑,觉得这好像也不错,手重重地落在膝盖上,拍了板:"成,在邬子荡选几家,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弄个农家乐试试看。"
  等到邬拥军前脚喜滋滋的离开后,后脚老爷子一把揪过严国昌,三人头靠着头,嘀嘀咕咕了一阵后,严国昌也飘着离开了。
  于是乎。
  没过两天,再次来到严家湾的游客就发现邬子荡和柳家潭也有人家户打开大门,一阵阵饭菜香味飘了出来。
  而严家湾,看似一成不变,其实在湾头的大榕树下,多了一个专司喝茶休息的小茶棚。
  茶棚规模很小,甚至很简陋。
  无外乎就是在湾头榕树下打一个遮阳避暑的凉棚,摆了十来张桌凳,再搭一个简便的土灶台,好让过往的人亲眼看到煮茶的过程,也看到了茶水清澄碧绿,茶香郁郁。
  湾里一些闲暇老人这时也拿出了在家藏出灰尘的行头,坐在茶馆里吹拉弹唱,闲聊大话,以另一种特殊的乡土悠闲惬意的农家气息吸引着游客们驻足,或是过去坐着喝一杯本地土茶,听一段无登大雅之堂的乡间野调儿,吃一盘不算精致的野味小吃,打一圈无关输赢的小麻将……
  严家湾的土茶,也因此逐渐出现一种诡异的高涨的销售量,甚至还有了"供不应求"的趋势。
  而茶棚的桌椅板凳也开始出现"跟不上"的情况,经常有人站着排队等候,为的就是坐在简陋的茶棚里感受一下。
  渐渐地,严家湾也出现了最原始的,借住形式的小客栈。
  来观赏金茶花的游客们,从开始的走马观花,看完就走的流水赏风景形式,变成了在严家湾小住几日,感受这悠闲的乡间人文,放松长久以来工作中积累的压力。
  相比严家湾的改变,雾戌山依旧清幽安宁,严国强严国盛哥儿俩依旧把两家的农活儿拼成一家的来做。
  只不过,少了藤子都这个壮劳力,严澈开始和张超英一起上山给果树定量喷水。
  闲下来之后,严澈开始寻思。
  齐王山的变化,严澈不能说和自己没有干系,但是想来想去,还是想不起到底是哪一个环节致使齐王山出现这一异景。
  嗯,当然,容他严澈如何聪明,也绝对想不到他稀释放在院子里的碧水,早被老爷子着令严国强严国盛"狸猫换太子",全都背到鸡冠山,倒入了鸡冠山湖里。
  更想不到齐王山的根基水源正是来自那鸡冠山湖,而鸡冠山湖的新"养料",正好使"死亡"的齐王山复生,地底下枯死多年的金茶花枯木逢春,再现许多年前"金山"的景象。
  这一切不得不说真的是凑巧,老爷子只是想保住严澈,才做了这么一个"浪费"的举动,没想到这下彻彻底底将大家对雾戌山的注意拉到了齐王山。
  如今齐王山的变化,还真的没有人再来怀疑雾戌山的突变,更没人关注捯饬雾戌山的严澈……这一切,不是凑巧是什么?
  严澈想不明白,不过,转眼间,心思又回到了祖祠中的老祖宗身上。
  老爷子的意思很明白:灵渠镇,或者是吉兆县有一条秦始皇修建的暗渠。老祖宗的意思就是要找到暗渠……或者说,暗渠有着什么大秘密,一个关乎严氏一族的大秘密也未曾不可。
  想着那个存了近两千年还没腐烂的老祖祖的尸身,严澈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心讨:尸身不腐也就罢了,看那情形,简直就是一个活人,不会过个一些时候,还真能死而复生吧?!
  这么一顿胡思乱想,严澈还真把自己给吓着了,一连做了两天噩梦,无一不是老祖宗来"找"他。
  这不,弄得这几天严澈严重失眠,脸色惨白如鬼,眼底下黑眼圈都快赶上一个现成的墨镜了。
  无奈地自嘲了一番胆儿小,严澈靠在葡萄架下的凉椅上,吹着暖烘烘的微风,听着竹笕敲击的清脆声响,昏昏欲睡。
  说实在的,藤子都不在,好像还真有点寂寞了……
  ……啊呸,怎么可能,只是有点觉得清静了,对,就是院子里清静了。
  唉,春秋兄妹怎么还不放学啊?也该到暑假了吧?!不知道严家陵这小子是不是回严家湾过暑假……
  "严澈,严澈,在不在?"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哎哟,大胆,是我,是我,别啄别啄。"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嘶嘶,是我,不是坏人,别啄,靠,疼死我了。"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别追,别追,我不进去还不成么?哎哟——"
  恍惚间,严澈突然听见大门外一阵叫嚷喧哗,不由睁开眼。
  好像,声音挺熟悉的?!
  额……好像是失踪多时的萧辛偐?!
  他怎么来这里了?!
  额……好像被大胆啄了……(-_-|||)
  严澈刚走到大木门,果真就看到大胆追着背了一个大背包,举着一个行李箱的萧辛偐乱跑乱跳的情形。
  嘴角抽了抽,严澈真是打心眼儿里不待见萧辛偐,总有一种这人知道所有事,透析所有事的错觉,任谁也不喜欢自己被人看个透彻,严澈觉得萧辛偐讨人嫌真的不是没有理由的。
  "大胆,回来。"看着萧辛偐被追狠了,严澈这才不紧不慢喝了一声,大胆瞥了那跟猴儿似的萧辛偐一眼,隐约还带着蔑视后,"咯咯咯"叫着,欢快地跑回了严澈身边,那鸡脑袋撒娇地开始在严澈裤腿儿上磨蹭起来。
  这一幕,看得另外两人目瞪口呆。
  "严澈,你家都养的什么宠物啊?"萧辛偐狠狠抹了一把汗,十分无力。
  严澈微微弯了嘴角,也不理萧辛偐,只是低头看着还在撒娇的大胆……大胆似乎知道"主人"在注视它,磨蹭得更带劲儿。
  "咳咳咳……"不甘于被无视,一个咳嗽声响起。
  严澈一怔,抬头一眼,眼眶就微红,变成了狠狠地白眼一翻,恶狠狠地道:"成啊,来了也不打电话,那你就在这里站着吧!"
  说完,严澈转身就要往里走。
  那个咳嗽地人,三步并作两步,飞身化作某种猫科动物一扑,死死拽住严澈……的大腿:"小澈掣,乃好绝情啊啊啊——"
  大胆看到这人一扑,吓得"咯咯咯"飞出好远:妈呀,疯子来了!!!
  这时,湾头榕树下的茶棚里,无数游客只看见对面雾戌山的大门前,一个长相俊朗,十分高大的青年男子像狗一样抱着令一个面目隽秀,身形修长纤细的年轻人——雾戌山庄的主人,几乎"摇尾"讨好,而两人身边站在另外一个身形高大,皮肤黝黑的青年男子则背着大包,拧着大箱站在一旁黑着脸抽搐。
  "哎哟,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有游客好奇。
  "哇哇哇,不会是负心郎想吃回头草,回来跪地求饶的吧?"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拿出手机,咔嚓咔嚓一通拍后,与犹未尽:"天呐天呐,这么多美型,早知道就早点妥协,跟爸妈来这里了,哦呵呵呵呵。"
  周围喝茶的人一顿抽搐,女孩的母亲揪着吃点心的筷子就往女孩头上一敲:"咋呼什么呢?见着男人怎么就乱拍?我没教过你什么叫矜持吗……"
  女孩的父亲见这个情形,尴尬一笑,直接扭过身,假装和这母女俩不认识:丢人啊,真是丢人啊,真是太丢人了啊!!!
  像死狗一样抱严澈大腿的人,正是严澈大学的室友兼唯一的死党好友——老宅。
  老宅原名翟让,因为总爱猫在屋里看动画漫画打游戏,自称"御宅一族"。
  再加上经常因为通宵打游戏而罔顾个人卫生,经常弄得满面胡茬一身邋遢……在严澈第一次来到宿舍,见到这个室友时,不小心当成了看管宿舍的电工大叔,礼貌地喊了一声"大叔好"后,因此,老宅就成了老宅。
  等到把死狗拖进了院儿里,严澈也热出了一身汗,而死狗一进院子,就被雾戌山的景色吸引,抛弃了严澈的大腿,开始跟野猴儿似的到处乱钻乱跑,当然,屁股后面还跟着连追带赶的大胆,雾戌山一番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看着翟让被大胆追跑远后,严澈嘴角的抽搐还没回转,斜了也在打量院子的萧辛偐一眼,道:"把老宅的行李放下,坐着休息一会儿吧……估计,老宅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
  萧辛偐笑了笑,把翟让的行李放到了葡萄架下的凉椅旁,自己也做到了凉椅上,解开衬衫的领口,拿起几上的蒲扇,一点也没有客人自觉地呼啦呼啦地扇了起来,笑眯眯地看着严澈,斜了斜地上的行李,道:"啊,麻烦你了。"
  这样的情形,看得严澈嘴角抽搐得更严重:好嘛,怎么遇上的全都是厚脸皮的人?
  严澈把翟让的行李放到了藤子都房间旁的空房间里,又拿了一床干净的床单枕头和薄毯,给翟让的新住处打理一番。
  出来时,看到萧辛偐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茶叶,正优哉游哉地坐在葡萄架下喝茶吹凉风,那惬意的表情看得严澈觉得牙根发痒。
  "喂,你一直这么不客气么?"严澈咬牙切齿讥讽道。
  "啊?"萧辛偐睁开眼,看了看严澈,笑成了眯眯眼,不紧不慢地道:"在人家家里做客,太客气是很不礼貌的,是吧?"
  是你妹。
  翻了翻白眼,严澈气闷地看了看天,这才发现折腾一番,太阳有些偏了。
  想着春秋兄妹该要放学了,老父亲也该下地回来了,嗯……藤子都估计也已经往学校赶,准备去接春秋兄妹了吧?!
  于是,严澈也不再搭理萧辛偐,在萧辛偐得意的眼神下,不冷不淡地睨了他一眼,进了灶房:不用想,这厚脸皮估计今晚是不会挪脚了。
  因为翟让的到来,严澈想了想,还是决定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毕竟,看翟让的行头,估计是回国后,直接就过来自己这边了。
  想着在电话里抱怨外国吃不饱的翟让,严澈笑了笑,捡了几样翟让喜欢的食物,准备做几道翟让喜欢的菜,给这可怜的娃解解馋。
  灶房里叮叮当当一阵忙,知道严国强回来时,严澈的晚饭还没做好,张超英就坐到了灶前,帮着严澈添柴火。
  严国强见到萧辛偐的到来也听新奇,严国盛眼看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开饭,和严国强简单的抹了一把身子,拿了棋子就拉着萧辛偐往池塘方向走——准备在草停下和萧辛偐"切磋切磋"。
  "三儿,小萧什么时候来的啊?"张超英瞥见院儿里空了,添了一把柴后,问着正在低头切腊肉的严澈:"那个小藤隔壁屋是你收拾的?小萧也要在咱这住?"
  "婶儿,是我的大学同学来了。"严澈抬头看着张超英笑了笑:"嗯,就是那个帮我们大门上写字的那个同学。"
  "哦。"张超英这才想起来,好像严澈有个同学的爷爷挺厉害,官儿也挺大,门口的字就是让人写的:"就是……那个?"张超英手指指了指天,说得有些鬼鬼祟祟。
  严澈看着张超英这个动作,突然觉得自家婶子真的挺可爱的,点了点头:"嗯,不过婶儿,老宅……啊,我同学叫翟让,他不喜欢人家说他家的情况,记得不要提。"
  张超英点点头,心里默记了一下"翟让"这个名字,说起来,严澈回家快一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他的大学同学来……张超英觉得应该好好招呼招呼人家。
  "婶儿,你也别太紧张,就把他当成我这样对待好了,这小子是蹬鼻子就上脸的货,别太迁就他。"想着翟让的性格,严澈觉得还是提醒一下家里人好一些,免得这小子弄得自家家里乱七八糟。
  张超英闻言反而笑了,带着浅浅责怪,道:"三儿,那才是孩子,你也是孩子,别总是这么心重,孩子就该有孩子的样子不是?"
  严澈一怔,有些别扭:"我,我都长大了。"
  灶房里,严澈还在和张超英说着,就听见院外又传来喧哗。
  这次,好像是有人打架了。
  "三儿,这是怎么了?去看看。"张超英拍了一下膝盖,拍落膝盖上的草屑,有些焦急:"我听着声音好像是小藤的。"
  严澈切肉的菜刀一顿:"藤子都?"
  "嗯。去看看,别是有游客来闹事了。"张超英站起身:"赶紧,先别切菜了,咋能叫人欺负上门儿了。哎哟,不好,好像是小秋的声音。"
  果然,严澈听见沈秋的痛呼声和沈春的哭喊声,"咣啷"一声,菜刀一丢,先张超英一步,夺门而出。
  "闺蜜"老宅
  严澈急匆匆出去,看清了外面喧哗打架的源头后,眉头一拧,让开身,给张超英上前后,悄悄拉着春秋兄妹就往竹楼方向走。
  沈秋不认识翟让,看见藤子都和陌生人打起来,自然不会轻松地让严澈带回去,小小眉头皱得老高,小嘴儿抿得死紧,圆溜溜的眼里瞪出来的居然是护犊的坚定。
  严澈低头看到沈秋的模样后,按耐不住伸出手指,轻轻地掐了掐沈秋气鼓鼓地小脸蛋,一把抱起沈春,牵着沈秋地手,冲着在门口打得难分难解,一身狼狈,满头草屑地两个人喝道:"回家洗洗吃饭了。"
  说完,严澈就带着两个小的准备回去吃饭了。
  果不其然,在严澈一声后,几个人都喊拉不开的两人,居然哼了哼,不甘心地放开了彼此。
  藤子都眼见严澈抱着已经不再是那么轻巧的沈春,手背往淤青的嘴角一抹,上前就准备接过严澈手里的活儿。
  只不过,藤子都快,可还有人比他更快。
  翟让一步跃过藤子都,紧贴在了严澈身后,末了还不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藤子都一眼,攀着严澈的肩膀就开始撒娇:"小澈澈,这个人渣怎么在这里啊?"
  严澈身子一怔,回头张望,发现长辈们还在门口"发呆"后,剜了翟让一眼,低声道:"嘴巴注意点儿。"
  翟让了然,瞥见身后的藤子都时,眼底不屑的情绪蒙上了阴霾,冷了几分。
  感觉到翟让的情绪,严澈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老宅,饿了吧?"
  明显的转移话题……翟让没说什么,只是耸耸肩,很快又恢复了原形,捏了捏对他还带有敌意的沈秋的小脸蛋,亲了亲爬在严澈肩上,含着手指头,瞪着圆溜溜眼珠子好奇打量他的沈春的嫩嫩额头,道:"饿,饿死我了,老外的食物简直不是人吃的,小澈澈,自打咱毕业,你走了后,你看看,我都瘦了~~~~~~"
  "叔叔不羞,你比我三叔还胖一圈呢!"沈春原本含在嘴里的手指拿了出来,指着翟让,用着字正腔圆、稚声稚气地声音,轻易地就戳破了翟让地谎言。
  翟让一愣,严澈一顿。
  "噗哈哈哈哈……"身后地藤子都毫无顾忌地爆笑出声。
  晚饭的气氛挺诡异。
  严国盛从严佳美那里知道萧辛偐,也大约知道这个人不像表面那么平凡,因此,对萧辛偐来到雾戌山,还有着要住下的举措有些摸不准。
  至于藤子都,目光游离在餐桌与严澈脸上,趁着空挡时,也不忘斜眼儿狠狠地剜一眼拼了命给严国强献殷勤的翟让,总觉得自己"地位"似乎受到了威胁。
  萧辛偐享受着张超英热情地夹菜的同时,目光也会在不经意之时扫过翟让,一脸傻气的笑在严澈眼里更是显得阳谋阴谋重重。
  张超英给萧辛偐夹菜,也不忘给沈春喂一口饭,嘴里还要招呼殷勤的翟让:"多吃点,多吃点,我家三儿做的菜可好吃了,多吃点哈。"忙得不亦乐乎。
  翟让这个从不知道客气为何物的二皮脸,自然是咧着嘴,夹一筷子菜给严国强后,再给自己夹一大筷子入口,"呼呼"地刨一口饭:"婶婶放心,好久都没吃过小澈澈做的饭菜了,我早就饿了几个月,就等小澈澈的这顿饭了。"
  看着翟让夸张的动作,严国强也笑了。他的心思真的很简单,简单的就因为儿子终于有同学来探望而为儿子开心:这个就是三儿经常提起的同学啊!
  严澈嘴角抽了抽,给一直瞪着翟让,小眼珠子也不嫌累得慌的沈秋添了一筷子菜后,翻白眼道:"赶紧吃吧,瞧你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比我家春儿还不如呢。"
  沈春抬头,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圆溜溜地眼珠子里透着得意,嘴里咀嚼饭菜的声音也更响了。
  "叔叔,你看,小澈澈很不可爱对吧?"翟让嘴一嘟,委屈地捧着碗看向严国强:"叔叔,你都不知道,老外的饭菜就跟猪食似的,我饿了这么多日子,真的真的真的好想念小澈澈做的饭菜。你看看……"说话间,翟让用拿着筷子的手掐了掐自己的脸,又掐了掐自己的腰:"叔叔,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瘦了啊。叔叔,我真的好可怜啊
——"
  "噗——"
  旁边几个没忍住的人,不约而同快速扭转头,米粒无一不从鼻孔喷了出来……额,这个绝对是高难度。
  晴夜星明。
  伴着夏夜虫鸣,雾戌山山顶两个猩红的火点一闪一闪,似灭非灭。
  藤子都和萧辛偐站在山顶草亭下吹着悠悠夜风,很是惬意。
  "那只炸毛的猫……就是当年你离开的原因吧?"藤子都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团浓浓的的烟雾后,侧目看着萧辛偐。
  忽明忽暗的萧辛偐的脸,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说说看?"藤子都锲而不舍,八卦模式大开:他想套一点儿翟让的秘密,揪翟让的小尾巴,好觉翟让不要再在他面前猖狂,嗯,更想知道为什么翟让对他这么大敌意。
  "……嗯。"一口吸掉手里最后一口烟,萧辛偐把烟头丢在地上,狠狠用脚碾灭,呼出一大串串得十分好看的烟圈儿,望着远处看不清的连绵山景:"呵呵,当初走得潇洒,走了之后……才发现……"拍了拍胸口:"这里,是多么的不甘。"
  说完,萧辛偐的手,重重地在藤子都肩上拍了两下:"藤少,有些事情,真的是'一招错,满盘皆输',真的。"
  藤子都默了默,有些不想看清萧辛偐的表情,他后悔问萧辛偐和翟让的事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迟早有一天,他将会比此刻的萧辛偐还要惨。
  绝对,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张罗着春秋兄妹睡下后,严澈一回屋,发现翟让居然在他屋里,正在摆弄他那部笔记本电脑。
  "睡了?"看到严澈进屋,翟让推开电脑,收起平常那副嬉笑的脸,转过身看着严澈。
  "嗯,睡了。"严澈微微一笑,在翟让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后,坐到了翟让身边:"你过来怎么不打电话知会一声儿?"
  翟让扭着脖子,直愣愣地看着严澈,眼神儿……却很涣散。
  似乎觉察出翟让的不对劲儿,严澈微微拧了眉头,眼底不自主地浮现一抹担忧:"老宅……你不适合这个表情。"你不适合魂不守舍,你就该是那个天生没心没肺地快乐着的人。
  "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跟萧辛偐一起来这里?"垂下眼睑,翟让嘴角勾出一抹讥讽,轻声问道。
  严澈一怔,跟不上翟让的跳跃,更接不上话翟让抛出来的话,抿了嘴,不吱声。
  许久……
  严澈呼出一口气。
  站起身,推开了竹窗,拉开窗前小柜的抽屉。
  严澈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撕开封口,抽出两支,一支递给了翟让,另一支叼在了自己嘴里,拿出打火机,给翟让点上,又点燃了自己的那支。
  深深地吸了一口,自虐地将它们如数全都吸入肺里,再从肺里循环一圈,从鼻孔里喷出来。
  这种感觉让严澈有了一丝怀念:"信不信,我已经戒烟了。"
  翟让猛地抬头,还真带着不太确认地看着严澈。
  看着翟让,严澈晒然一笑:"我也不信我戒烟了,但是我真的戒了,就在回来这里之后。"
  翟然看着严澈,笑了,带着轻松:"那就好,我就怕你再抽下去,迟早玩完。"
  严澈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藤子都……"翟让嘴一撇,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头浓烟,透过烟雾眯着眼看严澈,眼底闪过一丝释然:"算了,你不问我,我也不问你。"
  严澈这次是真心地笑了:这就是他"同居"了四年的唯一好友兼死党,自打熟识后,无不处处保护着他的那个老宅。
  "这次,不急着回去吧?"严澈转身拉过一张竹椅,坐在竹窗前,看着翟让。
  "嗯?"将那截灰白的烟灰抖落在摊开的废报纸上,翟让不解地抬头看着严澈。
  "不急的话,就在这里多注意些日子吧!"严澈笑着说:"你会发现,在农村,真的不比城里差。"
  翟让连翻三个大白眼:"小爷我什么时候嫌弃过农村?靠!"
  "那就好。"严澈的笑容愈发灿烂。
  翟让抬起手,在眼前一阵乱抓乱刨地遮挡,夸张地大呼:"靠,别对小爷这么笑,小心今晚小爷爬你床。"
  严澈笑而不语。
  翟让撇嘴,挑眉淫^笑:"哼哼,你就真认为只是嘴上练练?"
  严澈依旧笑看着翟让,笑得翟让浑身发毛:"得得得,别对着我笑,我真担心在你这样笑下兽性大发……唉,真不知道那几年我怎么就这么本分,没把你这现成儿的美人办了,嗷,悔死我也,悔死我也。"嗵嗵一阵捶胸哀嚎。
  严澈笑得更深,眼底深处飞一片片带着寒光的眼刀子,不要钱地唰唰唰射了过去。
  翟让忙道:"啊啊,我什么也没说,没说,呵呵,小澈澈……"再不转移话题,老子要玩完了:"别说,你这弄得真不错,比那些休闲山庄也不差……啧啧,真不相信这还不到一年。"说话间,醒目地翟让已经谄笑连连靠近严澈。
  巴在竹窗前,就着夜色,想着白日看到的雾戌山……说真的,当围着雾戌山转了一圈回来之后,翟让是真的羡慕严澈了。
  "喜欢?"严澈也起身站到了翟让身边,望着无边夜色。
  "嗯,不知怎么回事儿,到了这里后,觉得整颗心都干净了。"翟让叼着烟,双手撑在窗台上,眼底浮现出一丝放松后的惬意,逐渐地眯了起来,像一只餮足的小兽。
  伴随着袅袅升腾的烟雾,翟让开始在着辛辣朦胧烟的雾中感受着这山村的夜,感受着它的安详,它的宁谧,以及,此时此刻由心而发的一种舒心……嗯,或许有些情绪并不是外在景色带来的,而是某一个被自己尘封起来的某个人身上,带来的安全感,仿若海上漂泊经年的船儿,总算回归了港湾。
  "过来的路上,萧辛偐说你这前些日子出了些腌臜事儿,是吧?"一缕微风吹来,翟让感觉皮肤舒服的都要呻吟出来。
  "嗯。"这次轮到严澈微微撇嘴:"小地方小事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呼——"又是一口浓郁的烟雾从翟让嘴里喷了出来,白色的烟雾在夜色中串成一个连一个的烟圈儿,无独有偶,和萧辛偐吐出的眼圈儿一模一样:"哥哥我虽然没本事,但是一般的小事儿还是能帮忙的。"
  严澈挑眉,没有说话,心里却道:就你那德性,即便是小事儿,到了你手里,十之**就成了大事儿。
  "真的,老爷子虽然下来了,可是关系网还没断。更何况我老子还把持着呢不是?"翟让有些讥讽地说着:"你就放心地去折腾吧,哥哥给你担着,哥哥,上头,有人。"
  严澈没接话。
  相比在人们眼中那个幸福的翟让,有时候,严澈觉得自己是幸福的……至少,就算是以前那样的日子里,他还有人真心实意地惦记着,而翟让却……
  摇了摇头,严澈甩掉脑子里冒出来的一些不受控制的情绪,侧首看着翟让棱角分明的侧脸,再次道:"不急着回去的话,就留这里多住些日子。"
  翟让愣了愣,伸出手臂,揽住严澈的肩膀,笑意盎然:"嗯。我住到你赶也不走为止。"
  "对了,老宅。"翟让十指翻飞,又打开了他的MSN,开始了激烈的战斗,正在给桃子削皮的严澈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地看着翟让:"萧辛偐到底是什么人?"
  翟让夺过严澈手里的削好的一个桃子,咔嚓一口咬掉半个,头也没抬:"萧大帅,知道么?"
  "那个……"严澈一顿,手里的水果刀险些划到了手指:"就是那个……"
  "嗯,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翟让嘴角的讥讽更浓,严澈抿了抿嘴,没问问题,他知道,翟让不是那种撂半截话的人。
  "萧辛偐的老子萧青山是萧大帅的小儿子。"翟让一个桃子吃完,话也就结了口,低头和键盘战斗。
  严澈看不清他的脸,他也没看见严澈扭曲的脸。
  次日。
  萧辛偐犹犹豫豫、欲语还休地回了镇上销假,顺便也把春秋兄妹送去上学。
  翟让对萧辛偐却是的半眼也没懒得瞟。
  在听说严国强他们要下地,藤子都也在其列后,好胜心钻了出来,仗着自个儿比严澈"结实",下地也绝对"一把好手"……死皮赖脸地跟着严国强去下地。
  不过,还没到晌午,严澈刚给围墙根儿的刺儿藤喷了一圈水回来时,翟让举着两只满是亮晶晶血泡的爪子,哭丧着脸回了雾戌山。
  事后,在严澈憋笑,藤子都明目张胆的嘲笑下,三位老人"认真严肃"地安慰劝说,以及春秋兄妹完全"我鄙视你"的眼神下,翟让不再去下地了……因为,他发现严家湾还有更好玩的。
  比如:带着严澈家那只象鸡又不象鸡,名叫大胆的宠物,溜达转悠去严家湾湾头那个热闹的茶棚。
  在这里,翟让觉得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舞台。
  翟让仰仗着一张腻死人不偿命的嘴,在众老人中谋得了一席之位,腆着脸问严兆林借来一把二胡,居然拉得有模有样,得人交口称赞。
  咳嗯嗯……当然,首先要忽视他面上那诡异的遮了半张脸的"复古"大黑墨镜,和那顶仿佛几十年没曾抖过灰尘的土褐色大毡帽的话,还真的是可圈可点的。
  用翟让的话来说:二胡的经典是什么?哈,瞎子阿炳啊!
  因此,多亏湾里的婆姨们死活不说自家能做衣服,不然的话,估计翟让如今穿的就该是旧时的长褂,而不是如今的服装了。
  虽然翟让弄出的事叫人啼笑皆非时,却也真真地娱乐了大众,很快地,来严家湾的游客就接受了这个明明很帅气,却又古灵精怪的年轻人。
  对于这些,严澈欣然笑对。
  因为在翟让的"胡闹"中,严澈又看到了那个久违的,真正由心开心笑着的翟让。
  这,不就是他留下翟让的目的么?
  在老爷子询问翟让身份时,严澈也隐晦地告诉了一些给严元照。
  老爷子想了想,觉得翟让所作所为并不妨碍严家湾"发财",也就放任翟让在严家湾"胡闹",哪怕后来翟让又闹到邬子荡、柳家潭,大家都因为他是严澈的同学,都是大学生……而且年轻人确实还是很不错的,除了脑子有点那啥之外,是一个绝对礼貌的阳光好青年。
  骤然之间,一系列来自大家的纵容,"无差别袭击"了翟让,这下子,翟让真的成了脱缰的野马,骨子里"五分钟热度"的性子更是发挥得淋漓精致。
  窜上跳下,如鱼得水的翟让,被大伙儿很快地接纳了。
  你看人家爽爽朗朗一个俊俏大男娃,一张嘴跟沾了蜜似的,走到哪甜到哪,你觉得还好拒绝这个"可怜的城里娃"下乡体验么?
  只可惜。
  没过两天,翟让就惦记上那"比仙药还灵验"的蔬菜大棚,几乎每天天一亮,就跟在下地干活的人屁股后面——自打上次爪子出了水泡后,翟让还真的就乖乖不去下地了,而是拐个弯,去蔬菜大棚拔草。
  这下子,老爷子是真的冒烟了。
  为啥?
  好心办坏事儿的翟让确实进大棚拔草了,不过……翟让拔的不是草,而是一棵棵刚种下的菜苗子,而且一拔一个准儿(?)。
  看看地上那一堆前几天才种下,如今已经"挺尸"的菜苗子,老爷子无语哽咽问苍天,顿时之间,旁人仿佛看到老爷子那头乌亮的黑发里,闪烁着一点一点的银光。
  不得已,老爷子这次是真的杵着拐杖……来了雾戌山,请求严澈"务必"照顾好了人家新来的客人,"千万"不要让远道而来的客人累着苦着,"切记切记","一定一定"……不然,"拿你嗲试问"。
  或许是翟让这次真的明白做错事了,还真的不去帮倒忙了。
  再次回归茶棚,每日喜不滋滋儿地坐回了"民间乐手",拉起了凄凄艾艾,幽幽怨怨的二胡调儿,再加上"由心而发"的情绪,导致每每来到严家湾茶棚的游客闻之,也悄悄地暗地抹了一把"天见可怜"的泪,临离开时,也都不忘在翟让跟前的空茶碗里丢上一块五块十块二十块,甚至一百块的纸钞,直道是:"上帝关上了一道门,必定会给人开启另外一扇窗,这话果真不假。瞧吧,这些民间盲人小青年,哪不比那些什么女什么男的选秀比赛优秀?唉,可怜哦,可惜哦……坑爹的人生啊!!"
  在翟让笑眯眯地把钱摊在严澈跟前,一张一张展平,再啧啧有声地一张一张循环数个没完时,知道详情的严澈不得不嘴角抽抽,思考着把翟让那副超大超复古的黑墨镜藏起来,或者,将翟让捆在雾戌山山顶的草亭里,千万不要再让这个家伙出去祸害人。
  好在翟让果真是那做什么都是五分钟热度的性格……终究没在被游客发现是"骗子"时,得意地说要"转行"了。
  这不,在严家湾算是彻底混熟了之后,听了茶棚那些老人婆姨们无数个关于鸡冠山的神话故事,又远远目睹了齐王"金山"后,好奇心爆棚的翟让,居然开始往鸡冠山爬了。
  美名其曰:探险。
  利弊衡量了一整天的严澈,终于还是点了头,并警告翟让,千万不要深入鸡冠山(虽说鸡冠山真的不算很大,但是严澈自知小小鸡冠山,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无害),更不要想着进入如今已经被严加保护起来的齐王山,不然坚决不给翟让出门。
  翟让虽然因此嘀嘀咕咕了半天,最终还是迫于严澈的鉴定,不甘不愿地点了头。
  可是。
  严澈并没开心太久。
  进山不到三个小时后,翟让回来了。
  嗯,准确地说,是被追回来了……咳咳,是被小金小银还有一头奇怪的似猴似狐的动物,狼狈地追了回来。
  从此,雾戌山的宁静神马的,都成了浮云。
  高调归来
  做为K省省游泳队曾经的总教练,于宗义最近三四年的日子确实不是很好过。
  特别是前年F国举行的世锦赛第一日的男子四百自由泳中,国内选手虽然夺得了铜牌,可是,一直呼声挺高,极被看好,认为准能夺冠的K省运动员,同时也是于宗义的得意弟子却连前十也未能进入。
  这,无疑给于宗义的教练生涯落下了最难堪的一笔……自此,K省游泳队的声誉在国内赛事一落千丈,即便获得排名,媒体也带着质疑的口吻。
  长此以往,作为总教练的于宗义,也不得不在舆论的压力下,去年年初递了一纸辞令,走下了他所热爱的岗位。
  离职的这郁郁一年半里,于宗义不是没有努力过,想要再次重新走上自己热衷的事业之路。
  只是,在前面的旧例影响下,于宗义不但没被大家"原谅",三五不时总被媒体拿来与别的教练比较后,当做笑谈……于宗义真的觉得有些乏力,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一切,是不是真的"误人子弟"。
  月前。
  于宗义的独生女儿于小鱼带着小外孙回来探望,不知道从哪里翻来一些关于严家湾的信息,觉得于宗义如今虽然是清闲了,只是身体精力却已经大不如年轻。
  于小鱼希望于宗义借此机会出去走走看看,顺便温故一下当年下乡时清苦却轻松的时光,连带着散散心,将养一下为了体育事业耗损过度的身体。
  于小鱼说:"爸,事业,固然重要,身体才是一切的本钱啊!您觉得自己无所谓,那您就看看我妈,您要是不在了,叫我妈怎么办啊?"
  叫女儿这么一通软绵绵的劝说,又想着这些年一直忙于自己的游泳事业,到处奔跑,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对小鱼母女俩的关怀自是少之又少。
  而如今,在自己事业低迷的时候,还要女儿想方设法的来关心开导……于宗义真的觉得自己愧为人夫,愧为人父。
  于是,拿了于小鱼精心准备的"严家湾体验生活计划",于宗义二话没多说,简单收拾了行李,带着老伴就搭上了来严家湾的列车。
  等到于宗义和老伴曾燕乘坐三轮车,在司机导游的介绍下,一边欣赏由绿转金的田园风光,一边惊诧不止地对严家湾更为好奇。
  "大哥,你来这一趟,是赶上时候了。"三轮司机正是林家沟林木匠的大儿子,五十出头的汉子比起刚满五十的于宗义,无论的身体还是精气神,那完全是两个档次。
  曾燕似乎看出了爱人的尴尬,抿嘴偷笑:"大哥今年贵庚啊?"
  林大也是个爽朗性格,见人和他搭话,想也没想:"哎,过了中秋就满五十六了。咱庄稼人不同你们城里人,呵呵,粗糙得很,看着是不是觉得我至少也有六十多啦?"
  这些,于宗义脸色更黑了,曾燕几乎笑出声:"呵呵,那喊你一声大哥没错了,我家老于今年五十整。"
  听到曾燕的话,三轮车"呲"地刹了一下,很快又继续前进,林大的语调透出了不好意思:"呵呵,哎哟,看我这嘴……呵呵,于兄弟、弟妹可别怪罪啊。"
  曾燕虽然也是大学教授,可性格开朗,十分健谈,自然不会是什么"介意",只是邀着林大说说沿途的人文。
  林大也不客气,一同顺溜地介绍时,还不忘拉拉回头客:"于兄弟弟妹,这次来咱农村,多待几天看看,咱这里不比早些年,虽然日子不如你们城里热闹,可是咱这清闲啊,你们好多城里人如今不是都往农村寻么?"
  林大的爽朗很快将于宗义心里那点别扭消除,再加上林大跟着藤子都"培训"了几天,又拉过不少去严家湾的游客,嘴皮子早就练得很溜,谈不上舌灿如莲,却也是妙语如珠,更是把严家湾如今的风景配搭上本地那些古老的神话,听得于宗义老两口津津有味,对严家湾也多了好几份期待。
  林大将两人送到严家湾后,于宗义伸手握着林大的手,直言道要去林家沟看看。
  林大也不客气,大手一挥:"来吧来吧,我嗲手艺了得,说不准你们去了,一高兴,还能给你们弄些小玩意儿做纪念呢。"
  曾燕闻言:"林大哥,什么小玩意儿啊?"
  林大这些终于露出一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嗲是木匠,做了一辈子的木工,这不咱农村也跟上社会的脚步了么?严四哥家的小三儿就建议我嗲做一些小工艺品,就用咱本地的材料,说是这样能创收不说,还能给游客们留个念想。还别说,生意可真不一般,只是我嗲说小玩意儿伤神,做了几个就不做了。前些日子还有游客上门去订购呢。"
  于宗义和曾燕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的眼底无一不是同样的惊叹:果然民间能人不少呢!
  "不过,于兄弟和弟妹要是过去,我一准让我嗲给你们打一套竹几竹椅。"林大自知没能学得老父亲的手艺有些汗颜,但是自家老父亲的手艺却也是他从小的自豪,如今更甚。
  "一定去。"曾燕眼角弯出几条鱼尾纹,却毫不在乎,反而在农村清新的空气中深深呼了一口气,道:"林大哥,你可是答应了哦,说不准将来就不单单是竹几竹椅,我要一整套家私你也得帮我说话啊。"
  "好好好。"林大眼见又给拉了一个"生意",憨实的脸上笑得见眉不见眼:"那是一定,一定的。"
  "林大哥,这个是咱们的车资。"于宗义也被农村人的热情好客影响,郁郁的沉闷心思也有了一丝开化,拿出一张五十面额的纸币,递到林大手里。
  林大见于宗义这样,连忙推辞:"哎哟,于兄弟,你这是做啥?"
  "拿着吧,林大哥,这是你应该得的,又不是不劳而获。"曾燕看着自己爱人又开始犯"闷葫芦"旧症,一把夺过林大塞回来的钱,强势地塞到了林大手里:"林大哥,你要是连这些都不收,咱以后就不去你们家了。"
  "额……这……"林大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站一旁一个劲儿挠头。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严家湾湾头榕树下茶棚跟前推攘的三人,听见一个异常洪亮的声音由远而近,不由张望寻找。
  "救命啊——"
  "哎哟,救命啊救命啊——"
  这呼救声太过高昂,不单单于宗义三人顺着望了过去,就连茶棚下喝茶听曲的游客以及严家湾人也望了过去。
  方向,正是严家湾背后的鸡冠山。
  不看也就罢了,一看之下,几个年轻的游客不由惊呼出声:"哎呀,你看那人身后跟着的是什么啊?"
  "啊——"曾燕惊呼出声,惹得众人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
  只见曾燕指着那年轻人身后的手指,有些颤抖,脸上也因为激动泛起不正常的嫣红。
  于宗义很少见到老伴这么失态,心下一急,以为老伴是被吓着了,连忙伸手过去要搀扶曾燕,不曾想,却被曾燕一把推开。
  一个踉跄,若不是林大手快,于宗义恐怕要摔个结实。
  "于兄弟没事吧?"林大扶正于宗义,又看到曾燕的激动,嘴角抽了抽,这才道:"那个人好像是雾戌山小三儿的客人。后……"林大定睛一看,觉得年轻人身后跟着的两只大猫有些眼熟,脑子转了几个圈,这才想起来:"哎哟,那不是小三儿家的大猫么?怎么撵起人来了?"
  曾燕听到林大的话,倏地转身,不再是开始那副温和模样,一脸严肃,大声历呵:"什么大猫啊?那是大猫?!那是我们国家属于一级保护濒临灭绝的云豹,那是云豹啊!!!"
  曾燕的话一落,不单单是林大愣住了,就连旁边的游客和严家湾人都愣住了。
  他们大多都不知道什么云豹,但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他们却是懂得。
  "我滴乖乖个隆冬强,那就是云豹?"
  "妈呀,云豹就长这样儿?看起来还真像猫。"
  "嘁,有这么大的猫吗?你看那前面那个金棕色的,至少也有一米多长吧?"
  "啧啧,你们仔细看看它身上的花纹,还真的跟网上图片很像呢。"
  "不对不对,我觉得这更像小一号的豹子。"
  "靠,太TM威风了!老子都想养一只。"
  "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你今天养,明天喂你花生米儿。"
  "哎哟,快去跟五爷爷说说,原来老四家三儿养了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要出大事了。"
  "你怕啥?人说捕猎这些动物才挨枪子儿,人家三儿可没有,那两只大猫是自己上门的。"
  "真的?"
  "嗯,你们没见上次狗儿山逮那几个小子的狠劲儿……"
  "嗷嗷——"
  "汪汪——"
  "咯咯——"
  "哞哞——"
  金棕色的云豹一边追着年轻人,伴随着年轻人的呼救声,不是学着各种家禽家畜的声音。
  这样一来,众人更没时间理会年轻人边往雾戌山跑,边咒骂这一群"只知道围观,不顾及人命关天"的无良者,却不知在那金棕色云豹各种各样的叫声下,茶棚内外一圈人彻底成了雕塑。
  "喂,我没听错吧?"
  "啊,我也不知道。"
  "我是幻觉了?"
  "我想……我刚才听见那云豹……学狗叫?"
  "还有鸡叫。"
  "额……还有……貌似是牛叫?!"
  "我靠,这货不是云豹,这货是鹦鹉。"
  "……"
  旁人的议论,曾燕压根儿就没听见,于宗义却听见老伴嘴里念念有声:"云豹,严家湾一带居然出现了云豹,是真的云豹,野生气息浓郁的全野生云豹,精力充沛,智商极高的云豹……"
  于宗义知道老伴是专攻动物学这一块的权威教授,对老伴的鉴定能力自然是极为信服。但是,虽然他不懂老伴的专业,却也知道云豹的珍贵性。
  不由得,用目光询问林大:真的是严家湾的?
  林大点点头,有些发愣:"真的是严四哥家小三儿的大猫……啊不,云豹。"
  还没容得于宗义进而张口询问,又听见有人大呼:"哇,狐狸,雪白雪白的狐狸。"
  于宗义顺着望去,果然在那只金棕色云豹后面,还跟了一只腹部大得有些下坠的银灰色云豹。
  这只银灰色云豹不似金棕色云豹那么野性,反而带着几分优雅……没错,就是优雅,不急不缓地跟在金棕色云豹身后。
  那银灰色云豹也看见了"围观"它们的这群人,不惊不慌地瞄了他们这个方向一眼,也望着雾戌山方向走去。
  而银灰色云豹身后,还跟着一只婴儿大,全身雪白的狐狸……不对,不太像狐狸,看看那体型,反而更像猴子……只不过,那张小脸儿确确实实像极了卖乖的狐狸。
  于宗义不认识这种动物了,下意识地望向自己老伴。
  曾燕不在嘀咕呢喃了,两眼放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银灰色云豹身后的狐狸(猴?)。
  突然,一把紧紧抓住了于宗义的胳膊,力气之大,于宗义心下骇然:老伴原来这么……额,健康?!
  "老于,老于。"曾燕紧紧抓着于宗义地手,急急地唤着他的名字。
  "诶,在在。"于宗义呲牙咧嘴,苦着脸靠近老伴。
  "我我,我我,我没眼花吧?"曾燕语调激动,开始有些结巴。
  "啊?"于宗义不明就里。
  曾燕指着银灰色云豹身后的白色小东西,手指颤抖的厉害:"那个,那个,看见了吧?"
  "啊啊,看见了。嘶——"
  "我的天呀,那是狐猴,那是狐猴啊,还是一只号称'狐猴中的贵族'的雪狐猴。"曾燕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呼出体内所有元气一般,大声地喊了出来:"世界上只存在传说中的雪狐猴,这里,这里,这里居然真出现了雪狐猴!!!!"
  刚把山后的山泉水蓄水"井"仔细清理了一番,除去周围的枯叶与杂物,再次确保了山泉水的清洁卫生后,累得躺在葡萄架下的竹椅上,累得一动也不想动的严澈,还没像预想中那么假寐一会,一个惊慌失措的呼救声由远及近。
  细细一闻,严澈眼角下意识开始抽动起来:似乎,大概,好像……这个声音是老宅。
  果然,不多时,翟让跌跌撞撞的身影就闯进了篱笆院,更是倏地一声,掠过站起身,准备询问翟让"怎么了"的严澈,不带一个闪儿地钻进了竹楼。
  嘭——
  属于如今翟让的原本严澈的房间房门关上了。
  "严澈,快,快躲起来,你们这里有吃人的家伙。"好在翟让还有些良心,自己躲起来后,不忘在房门里传出一句警告来。
  你都把门关起来,留我一个人在外面了,还想着我干嘛?严澈嘴角抽搐得更厉害。
  还没等到严澈回头,一阵"汪汪""哞哞"……地声音由远及近。
  "嗷呜~~~~~~~~~~~~"
  严澈还没来得及循着声响回头瞧个仔细,就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被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某个家伙抱住,进而开始在他因为天热,长裤换成休闲短裤而露出来的光光的小腿上,亲热地磨蹭起来。
  "小,小金?"低下头,严澈看着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因为,这家伙长大了一圈儿,严澈有些不敢确定——的金棕色花脑袋,语调隐隐有些激动,有些不太确定。
  "嗷呜~"
  金棕色花脑袋的主人抬起猫脸,金中带着碧的眸子撒娇地望着严澈,满脸(?)委屈,仿佛在质问:你为什么不接我?你是不是把我忘记了?你还是真的不要我们了?
  严澈惊愕之余,心底满是感动。
  正准备俯身安抚这个长大的家伙时,严澈却发现自己被另一双眼睛盯着,那是一双银中带着墨绿的眸子:"小银?"
  听到严澈叫唤自己的名字,银灰色的家伙优雅地走过来,和金棕色的家伙一左一右把持着严澈的两条腿,抬头似是带笑的眸子望着严澈,脑袋也蹭了过去。
  "啊,你,你们……你们自己找回来了?"严澈蹲□,伸出手,搂着两个家伙的脖子,轻柔地揉捏着他们又柔又软的颈项间的毛,任由它们将思念与不满变成对自己亲昵的磨蹭。
  心中的愧疚愈深,严澈看向它们的眼神就愈发柔和,语调也愈发低柔:"乖,居然知道回家的路了。"
  小金小银,你们终于回来了。
  "嗷呜~~"你都不来看我们,我们当然要自己回来。
  和两个家伙磨蹭一会儿,严澈的目光不经意地,瞬间停滞在了小银凸隆出来的腹部,满脸是担忧惊吓过度的青白色。
  张了张嘴,好久严澈才深呼吸一口气后,吐出一句话:"小银,你的肚子……"
  仿若要解答严澈的疑问一般,小金昂昂抬首,站到了小银身边,金碧色的眸子里满是得色。
  严澈狠狠咽下一口唾沫,看看小金,又看看小银……他觉得脑子有些当机:不是我想的那样吧?哈,做梦的吧?!呵,是我没睡醒吧?!太,太荒诞了吧?!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一个慌乱的叫声传来,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人,似乎还不少。
  "叽叽——"
  白影一晃,一个长得似狐似猴,全身雪白的家伙抱上了严澈的大腿,大有要"顺杆爬"上严澈肩膀的趋势。
  严澈木呆呆地根本没注意到那家伙是如何靠近自己的,他还没有从小银的肚子"打击"中回神,看向那白影的目光难免有些惊骇。
  似乎感觉到严澈的状态不好,小银发出"唔唔"的低鸣后,白影浑身一瑟,又是一晃,乖巧而委屈地落地,蹲坐在了严澈脚边,蓝汪汪的眼珠子紧张地盯着大院门口,贴着严澈的腿的身子瑟瑟发抖。
  严澈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怎么回事儿,这个白家伙到底是什么时,一群人已经噼噼啪啪地从自家大院门蜂拥而入。
  那群人的目光烁烁,满脸激动,满脸新奇。
  而他们的目标……似乎就是自己跟前的三个家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严澈。
  妈呀,好可怕好可怕!——翟让。
  赖上门的老两口
  小金小银能回家了,这自然是严澈一家眼里的大好事。
  特别是严国强下地回来,知道是小金小银自己回家时,那高兴劲儿就别提了。张超英更是搂过上前撒娇的小金,心啊肝的,看得一屋子人满头大冷汗。
  跟着小金小银回来的小东西,也是可人疼的小家伙。
  淘气的同时,特别有灵性的知道看人眼色。没见这会儿正在死命挣扎出沈春的魔爪,拼了命也要蹦回严澈身边么?
  至于小银大肚子……么?
  严澈早在小金小银进院儿后,一捞,就带着小银进了屋,把小银和吓得瑟瑟发抖的翟让关一屋了,哪怕翟让的咆哮声震得屋顶飒飒响,为了不让人看出小银的异象,严澈采取自动屏蔽,只当做没听见。
  总得的来说,这一切是圆满的,皆大欢喜的。
  只不过……
  看着赖在屋里,没有随着围观者离开的一对老两口,严澈一家做了难。
  怎么了?!
  你见过一对陌生老夫妻,一来到你家就两眼放光吗?
  特别是哪位阿姨,盯着小金和小家伙的眼睛,简直是放着绿光,一瞬也不带眨的,一边盯着,一边嘴唇蠕动,嘀咕着一些旁人听不清的话,重重复复,嘟嘟囔囔。
  严国盛拉过严国强,轻声问:"哥,别这是……有啥问题吧?"指着脑袋,看着那位奇怪得令人毛骨悚人的阿姨,容不得他不担心。
  严国强看的却是老两口的那位男人,怎么看怎么让他有种不舒服的感觉,特别是那人盯着严澈的眼神儿,咋就那么古怪呢?
  和两兄弟不同看法的,反而是张超英,老人家想得简单,无外乎就是"来者是客",因此,热情地邀请了那老两口进了屋,一边泡茶待客,一边还要仔细着沈春别被小家伙挠了脸,还不忘介绍邬子荡的农家乐和柳家潭的小旅馆给那老两口……只可惜,人家的心思都不在明面上,依旧一个盯着小金和小家伙两眼冒光,一个盯着严澈若有所思。
  老两口不是别人,正是那被林大拉回来的于宗义曾燕老两口。
  严澈和藤子都都认出了于宗义,也多多少少有些知道于宗义的故事,就是有些为于宗义感到遗憾。
  看着当年站在比赛场外指点江山的总教练,距离辞职也不过一年多,如今……足足老了十多岁,憔悴沧桑的脸,怎么看怎么觉得"人生无常,处处遗憾"这话太特马真相了。
  这位老教练也不就是一次失蹄儿么?怎么就一下子给人打下十八层地狱了?瞧把人折腾得都成什么样儿了?
  不过,人生不如意,十之**。
  想想自身,他们也觉得自己没资格去安慰别人,就着对这位为国家体育事业无私奉献了这么多年的老教练的崇敬,二人还是下意识地屏蔽了他过于古怪的眼神儿,佯装没有瞧见,该咋咋。
  "小银咋回事儿?"它该是公的吧?藤子都微微侧过头,悄声在严澈耳畔问道。
  藤子都说话间吐出的热气喷在严澈的耳朵上,严澈俏脸一热,赫色蔓延至耳根,不由让开一个身的距离,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莫名其妙的藤子都:"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公的会下崽儿?
  严澈这话说得心虚,因为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想的却是:不会也是因为天元珠的原因吧?但是……貌似小金小银除了吃过沾有稀释过的碧水的食物,并没有近身接触过"高浓度"的碧水啊?这样的话……
  想着想着,严澈毛骨悚然,回头看了看房间的方向,想着自己这个与天元珠有着绝对近距离接触的人,又想到一个大肚子的自己……严澈觉得汗毛全体起立了:不会吧?!
  "啊?"藤子都听到严澈明显的吸气声,扭头看了眼严澈,心道:嘀咕什么呢?怎么突然脸红了?啊啊,不会是……不会是……不会是明白我的心思了吧?啊啊啊啊,难道……
  藤子都荡漾了。
  严澈神游了。
  看着严澈脸色泛绯的于宗义,神色有些激动,手脚,有了轻度的颤抖:小瑜……太……太像小瑜了!
  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迟到的晚饭时间。
  由于天气热,原在屋里进行的晚餐,也被搬到了院儿里进行。
  这次又因为小金小银的回家,以及跟在小金小银身后回来的小家伙,和"厚着脸皮"追上来看热闹后,又赖在了雾戌山庄的于宗义老两口,简单好客的张超英自然也邀请他们。
  饭菜很简单,都是本土时令蔬菜,以及被湾里送过来的大棚蔬菜和腊肉之类。
  即便是简简单单的饭菜,却也无一不是严澈亲自下厨烹饪,经过严澈特殊的"手段"翻炒上桌的菜,再简单平常也变得不简单平常了。
  直到开席,尝到了美味的饭菜,于宗义老两口这才从各自奇怪的心思中回过神来,一边对饭菜大兴赞叹,一边有些尴尬方才的失态,进而有些不好意思地进行了一段自我介绍。
  在得知曾燕是大学教授,于宗义曾是K省国家级运动队的总教练后,严国强严国盛的疑惑顿时打消,鉴于对知识分子的尊重与羡慕。
  张超英更是激动地拉着曾燕的手,左一声"妹子",右一声"妹子"的眼中,满溢着艳慕:"真好啊,虽然咱家三儿也是大学生,可咱严家湾还真没来过你们这样厉害的高级知识分子。妹子啊,一定得在咱严家湾多住些日子啊,一定啊!"
  曾燕不是一般拘谨的城里人,当年她也是下过乡的,自然不会介意张超英的"热情",反而没两句话就和张超英热络起来,"老姐姐"也挂在嘴边儿不断。
  于宗义更不用说,喝了两口严澈自制的刺儿藤果酒后,就和严国强严国盛兄弟俩拉开了话题,丝毫不见生分。
  看着热络的几位大人,严澈和藤子都互视一眼,目光落到了由于小金直挺挺靠在脚边,筷子都握不稳的翟让,再看看春秋兄妹一边吃饭,一边以为家长们不注意,把饭菜赶给瞠圆蓝蔚蔚眼珠子,卖萌卖可怜盯着他们的小家伙……严澈有些无奈,又满带温和地笑了。
  晚饭后。
  因为来了曾燕这么一个女客,张超英收拾家务的活儿,自然就落到了严澈藤子都手里。
  翟让么?
  自是又被小金连追带赶的爬上了雾戌山……啊不,应该是绕着雾戌山,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继续奔波"逃命"。(o(╯□╰)o)
  小家伙因为对大胆的好奇,胆儿大的居然上前挑衅,结果……遂翟让之后,被大胆追的"叽叽"地满山逃窜。
  对于四个家伙(人)的混乱,大人们反而和和气气轻轻松松地一人端了一杯茶,从葡萄架下转战去了池塘上的草亭,在那里吹着晚风侃大山去了。
  等到严澈收拾好了,和藤子都一人端了热水和新茶,一人端着刚洗出来,昨晚从山顶摘下来,"捂"了一晚的半青红果子靠近时,曾燕正在给几人普及小金小银和小家伙是什么种类的知识。
  "什么?那个像小狗又像猴子的小家伙叫狐猴?"张超英刚低头喂了一口茶给沈春,听到曾燕的说法,不免又是一阵惊诧:"那小家伙真的是猴子?我咋就看着不像呢?"
  严国强严国盛也点头:确实,小家伙除了体型像猴子之外,那张"脸",怎么看怎么不像猴子。
  似乎明白几人的心思的曾燕,抿了一口茶,在觉得这茶真是"好东西",由而心下一阵感叹的同时,点点头,道:"这小东西确实是狐猴,不过,却是被人认为已经绝迹了的雪狐猴。对了,它的学名就叫雪狐猴。"
  "呃……"几人瞠目结舌。
  "还有哦,你们说的小金小银,不是什么大猫。"曾燕捻了一颗糖腌刺儿果放进嘴里后,眼神一亮:这是什么果子,酸酸甜甜,味道真不错。
  "啊?小金小银不是大猫?"张超英一惊一乍的性格这下彻底显露无疑。
  "嗯。"曾燕点点头:"小金小银是咱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是云豹。"
  "啊——?"
  "没想到啊没想到,几乎已经濒临灭绝的云豹,居然严家湾这边也有。"曾燕嘴角带笑,眼底却有着悲哀后的无奈唏嘘:"这些年,地球生态破坏严重,这些小东西啊,它们可是和大熊猫一样珍贵啊!……哎,不晓得再过几十年,咱们的子孙后代还能不能亲眼看到这些活生生的动物,别到时候只能通过图片认识这些可爱的家伙了啊。"
  在得知小金小银这么宝贝后,三位老人面面相觑额,最后目光倏地扫向曾燕,都带上了紧张,张超英开口问道:"妹子啊,咱……
咱家养着小金小银,不会……不会是犯法的吧?"大熊猫这样的国宝,它们没亲眼看过,但是电视报纸什么的报道,他们还是知道的。抓了这些宝贝,那可是要喂枪子儿的啊!
  "呔,什么话呢?"严国盛恶狠狠地瞪了自家婆姨一眼,道:"咱三儿才没抓什么云豹呢,这小金小银是跟着咱三儿自己回来的,怎么算是咱三儿抓的呢?"
  好嘛,这么一来,不是这么回事儿也成了那么一回事儿了,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
  严澈听得嘴角一抽,却还是不得不接了话茬:"阿姨,小金小银是养在我家不错,可是我们并没有将它们关起来。"
  曾燕看到几人的神色,一下就明白他们在想什么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哟,你们这是怎么了啊?"
  于宗义知道自家老伴儿的孩子心性又来了,复杂地看了一眼严澈后,忍不住还是轻叱老伴儿一声:"大哥大姐都是老实人,你瞧你,连孩子都不如。"
  于宗义两口子学识高,身份不低,还不摆架子,为人和气,一番闲聊下来,自然得到雾戌山等人极力的留宿。
  难得的,张超英伺候完春秋兄妹入睡,再给于宗义两口子归置了房间后,这一晚,也和严国盛留宿在雾戌山下的竹楼中。
  到了天彻底黑了下来,众人要休息的时候,严国盛被张超英赶去和于宗义一屋儿,老姐儿俩愣是手拉手地进了另外一个屋儿,那家常是摆个没完没了,兴致浓得严国盛和于宗义看着就心底冒酸酸。
  至于被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翟让,在严澈叱责了小金一番后,小金消停了,翟让这才喘着粗气,泪汪汪地拖着沉重的腿,"爬"回了属于他的那个房间,是无论如何也不要进有着小银的严澈的房间了:妈呀,太可怕了,这哪里是什么云豹啊?根本就是要吃人肉的非洲豹。呜呜……好可怕,好可怕啊呜呜……
  于宗义是真的喜欢这雾戌山,到了要休息的时候,简单冲了一个凉,换了一身宽松休闲的衣裤后,背着手,顺着雾戌山下的青砖小路,围着雾戌山慢慢悠悠地转了一圈。
  这个时候,于宗义不免感叹:什么金牌成绩,什么队伍名誉……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到了到了,身体垮了,什么也不是。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颐养终老,才该是人追求的啊!
  感叹还留有一丝遗韵在空气中,于宗义就看到在池塘草亭中收拾茶具的严澈,脚步微微一顿,还是走了过去。
  "于教练。"严澈闻得脚步声,转身看到走过来的于宗义,浅笑着招呼了一声。
  看着严澈的笑,于宗义心下微微怔神,很快又恢复了过来。
  摆摆手,于宗义苦笑道:"什么教练不教练的啊?要是不介意,喊我一声于叔叔吧!"
  严澈微怔,片刻也会意一笑:"于叔叔。"
  "欸!"于宗义也笑了,带着笑意地眼看着严澈,指了指草亭里的石凳:"不忙吧?咱爷儿俩坐着聊一下?"
  严澈点头,将归置好的茶具再次铺开,插上电源,开始烧水。
  "不用不用了,这会儿再喝茶,回头要睡不着了。"于宗义作势要拔掉插头,严澈却笑着阻止道:"于叔叔,不用担心,我的这茶,不提神。"
  说话间,严澈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包,一点一点展开:"这个茶叫茶花茶。喏。"指了指齐王山的方向:"就是那金茶花烘焙制作的花茶。"
  于宗义一愣,顺着望了望,夜色中虽然看不到齐王山一山金茶花的景色,却也有着白日里的映像,道:"那可不成,那金茶花……能摘?"
  颔首微笑,严澈道:"金茶花,可不单是齐王山有,呐,其实鸡冠山上也有不少,只是颜色没有那么绚烂而已。"
  于宗义嘴角抽抽,心道:好嘛,咱外面都炒上天的稀罕东西,在你们这里就这么糟践了。
  这金茶花茶,确实是好东西。
  于宗义端起杯,放在鼻下深深地嗅了一口:香。
  绵绵的花香随着热气的灌入,顿时让整个人都舒爽起来,于宗义不由眯了眼:"真香,这个香味,我闻都没闻过。"然而,这个香味,却让我,再次想起了那个如花一般的女子……她,还好吗?难道真的红颜薄命,就这么去了?
  睁开眼,看着对面那张神似的脸,虽然对方是男性,却……那么相似。
  "于叔叔?"严澈被于宗义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微红了脸,出声轻唤。
  "啊——"于宗义回神,有些尴尬,赶紧牛饮一般喝下杯中的茶,老脸也有些发热。
  "咳嗯——"清了清嗓子,于宗义放下陶杯,看了严澈一眼,有些犹豫。
  "于叔叔,你……有事要问我,是吧?"玲珑如严澈,怎么会看不出于宗义眼底的那些情绪?于宗义犹豫不决,不如提前开口。
  "额……"于宗义愣了愣,还是点了点头:"严……澈,是吧?"
  严澈颔首。
  "你,你母亲……"于宗义又开始犹豫了。
  严澈洗杯的动作一顿,愕然抬头,看着犹豫的于宗义:"于叔叔,你……"
  "你母亲姓万俟,对,对,对吗?"于宗义的话,有些颤抖。于宗义的眼神,有些激动,又有些畏惧。
  畏惧什么呢?
  严澈不知道。
  不过,严澈还是点了点头,压下了心底那一丝慌乱。
  "万俟……万俟……万俟姝瑜?"于宗义在严澈颔首那一瞬,倏地站了起来,手紧紧地抓住了严澈烫洗陶杯的手,似乎……感觉不到那热水的灼烫,眼神带着闪烁地激动,嘴唇……也在颤抖:"是,是不是?"
  严澈的愕然转成了惊愕,盯着于宗义,眼神,却在这一瞬间冷了下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于宗义,曾经也是上山下乡的知青一枚。
  三十年前,他与同窗兼好友庄暮生下放到了南方的一个小山村。
  那个村子很穷,环境很恶劣。
  与于宗义他们一起下放的同一届知青中,好几位就因为当地恶劣的环境,终生沉湎在了那一片异乡土地之下。
  于宗义的父母是军人,家庭条件也不错,因此,他是那一批知青中,最先有了逃跑念头的人。
  当然了,对于逃跑的知青的处罚,是极重的。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又想到父亲的皮带,于宗义没有逃,却在到达那个山村的第二个礼拜,因此病倒了,村委不得不把他送到镇上的看病。
  庄暮生是送于宗义去镇上看病的人之一。
  也是这样,他们认识了到镇上卖草药的万俟姝瑜。
  几乎……他们一行六个年轻男知青,在看到万俟姝瑜的第一眼,全都被那惊为天仙一般美貌的万俟姝瑜怔怔地定在了原地。
  没错了,他们热血的心,在那一瞬绽放了青春的花朵——在那一刻,六个年轻知青,都觉得自己恋爱了,而对象,就是那个有着朴素美,却艳丽过他们见过的所有的城里姑娘的万俟姝瑜。
  于是。
  于宗义逃跑的心思没了。
  于是。
  于宗义开始和另外五个人一样,开始打探人家姑娘的讯息。
  知道姑娘复姓万俟,有个美丽的名字,叫万俟姝瑜时,于宗义那颗绽放的初恋之心悸动,彻夜难眠。
  然而,当于宗义决定去表白时,却看到万俟姝瑜和庄暮生双双对对坐在山上笑语晏晏。
  那一刻,于宗义不可谓不恨,心底更是恨不得撕了庄暮生,饮其血,啖其肉。
  但是,那又能怎么呢?
  没多久,知青回城的讯息撒开,于宗义黯然回了城,也在家人的介绍下,娶了同样是知青返程的曾燕——他如今的妻子。
  不过,没过多久,于宗义再次见到了庄暮生。
  庄暮生回城了,身边却没了万俟姝瑜。
  于宗义不顾曾燕复杂的眼神,上前就和庄暮生在大庭广众之下扭打起来。
  庄暮生说:万俟……死了。
  庄暮生说:万俟,在洪流之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庄暮生说:我的心,好痛,好痛。
  看着揪心扯肺的庄暮生,于宗义还能说什么呢?
  在曾燕的拉扯下,于宗义回家了。
  次年,于宗义的独生女儿降生,他给她取名于小鱼。
  第三年。
  于小鱼刚满周岁,于宗义枉顾父亲的安排,主动请令,去了游泳队,做了一名名义教练……
  同年,于宗义也接到了庄暮生的喜帖。
  庄暮生结婚了。
  庄暮生的新娘,是万俟姝瑜异父异母的姐姐——顾新荷。
  于宗义冷笑一声,当下就撕掉了印着"新郎:庄暮生新娘:顾新荷"的大红喜帖,丢进了游泳馆的垃圾桶里。
  也在那一年,于宗义的游泳事业有了起色。
  于宗义的一名弟子,在亚运会上拿到了一枚金牌,两枚银牌。
  于宗义也从名义教练的位置,登上了游泳队教练的位置,而后……又来到了K省省游泳队。
  在那里,他走上了他游泳事业的巅峰,成了举国上下闻名的游泳队总教练……他的弟子,也争气地在国际赛事上,勇夺一次又一次的金牌。
  自此,中国游泳健儿享誉世界。
  只不过,于宗义他自己心底最明白。
  他,为什么会从事游泳事业?
  为的,为外乎就是——某一天,他在水里,说不准就找到了万俟姝瑜。
  一起忽悠吧
  对于先前顾新荷兄妹俩曾找上自己,严澈也隐约知道娘和庄暮生有些感情关联,但是,远远地,也只是听"别人的别人"说起,不难担保里面掺杂了多少"水分"。
  如今听到于宗义亲口讲述他对万俟姝瑜的那些事情,甚至还有一些万俟姝瑜当年的小趣事,严澈不可谓不在意,更多的是一种别扭,一种自己母亲被人"亵^渎"的委屈。
  其实,仔细想来,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
  看着沉浸在回忆里的于宗义,想想那个远远看过的庄暮生,再比较一下自家老父亲……严澈暗地里为自家老父亲偷抹了一把汗:多亏了嗲被娘看重了,更多亏了嗲的老实本分,如若不然……怕是就不会有我的存在了吧?!
  同时,想到于宗义居然为了与万俟姝瑜那段没有结果,没有后续的感情的执着而放弃自己原本光明的前途,跑去做了任人出乎意料的游泳队教练……为此,严澈又不由得汗颜了一把,于宗义这变向的痴情,叫他这个为人子的,不免心生了对曾燕的愧疚。
  只是,感情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更何况那是上辈人的纠葛,应该与自己无关吧?
  无论是庄暮生,还是于宗义,不管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恐怕都算得上当时那个年代的天之骄子,再看看自家老父亲……严澈望天:这就是缘分么?这就是傻人有傻福么?
  有着于宗义的故事讲述作为背景音乐,严澈借着夜色的掩护,开始神游了。
  想着幼时的点滴,想着去世了的娘,想着自己这些年的种种……严澈有种幡然醒悟的错觉,觉得——无疑,嗲是聪明的,用他的憨实换得了一分迟来的爱情;嗲,也是幸福的,平平淡淡,哪怕粗茶淡饭,至少,娘在的那些日子里,一家人真的很快乐。
  是啊,平淡的日子,才是幸福。
  回过神来,看着跟前带着哀缅的于宗义,严澈知道自己不可能劝慰什么"珍惜眼前人"之类的话,却也真的觉得于宗义可怜可悲又可恨。
  因为娘的去世,嗲的伤心黯然,他记忆犹新。
  而曾燕,身体健康,性格开朗,且为了支持于宗义那个荒谬的臆想决定,甘于一个人在后方操持家务,侍奉公婆,抚养女儿,为的就是给于宗义放宽了心去做自己的事……于宗义,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这些年因为任性,因为"自以为是",抛弃了这个家的自己,不知道在伤心的老父亲心口上多添了多少道伤口……自己,何尝不是和于宗义一样自私残忍的人呢?
  "我娘,已经去世了。"
  打断了于宗义的囔囔回忆,严澈咬咬嘴唇,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看着于宗义戛然而止,目带茫然地看着自己,严澈心底有一丝扭曲的快慰,然而,愧责也满溢于胸:"但是,娘活着的日子里,她很幸福。"因为有个单纯地只知道宠她疼她爱她的男人陪在身边,还有丈夫前妻的两个儿子孝顺在身边,更有自己这个他们的幸福结晶在身边。
  "是……是吗?"于宗义喃喃道,目光涣散。
  "嗯。娘……即便不在了,她也是幸福的。"应该是的吧!
  "呵呵,那,那,那就好……"
  "于叔叔,天晚了,去休息吧!"
  "啊……哦……好好,好的。"
  看着于宗义离去时有些踉跄的背影,严澈狠狠闭了眼。
  他在心中默念无数次:我们一家很好,我们一家很幸福。你……也该有自己的幸福,是的,你也该看到属于自己的,在自己身边的幸福。我嗲……你不能破坏我嗲心中的幸福记忆,绝对……不能!!
  哪怕,你心里对娘的感情诚可动天,也绝对不能。
  因为她已经是我的娘,已经是我嗲的婆姨……已经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即便是……她的人,此刻已经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兴致起,去弄了两个一平米多点的长方形木抽屉,想在阳台弄一块小土地,种菜种葱。
  木抽屉准备好了,我下楼准备去刨点土。
  结果……
  我发现已经找不到泥巴了。
  到处是高楼林立,路面上无一不是铺满了水泥地砖。
  于是。
  我找到了花坛,弯腰提铲……还没开挖,保安来了……
  突然发现,城市叫我好委屈。
  突然发现,我好想去一个偏僻的农村,弄一块不算肥沃的土地。
  辗辗转转,到了如今,小说里的一切,其实,那些都是我的一个梦想,一个渴望闲云野鹤般生活的梦。
  好悲哀,好委屈的我辈都市人!
  城里人乡下人
  那晚和于宗义的交谈,除了严澈和于宗义本人,屋里几位基本没有一个人知晓内情。
  虽然于宗义次日明显情绪有些低落,人也显得也别憔悴,但是严澈……也当做没有看到,其他人就只以为是于宗义是因为旅途劳顿而疲惫,还有就是初次来到严家湾,有些"水土不服"罢了。
  只不过,严澈也明显的发现,在大家热热闹闹早餐的时候,于宗义看严国强的眼神是复杂的。有许多不甘,有许多不屑,有许多黯然,更有许多的……时过境迁,天意弄人的无奈与无助。
  内里原由严澈知道,却不愿意提及,只能静静地看着于宗义——他不希望于宗义来破坏严国强与万俟姝瑜的感情,一点也不希望。
  迷迷瞪瞪的上午过得快,刚过晌午饭,曾燕就在饭后严澈家人惯例歇息的葡萄架下,开口道出了一个大决定,一个她和于宗义商量了一上午的决定。
  "什么?你们要在这里定居?"严国盛手里还夹着于宗义递上去来的香烟,嘴大大张开,露出了一口白牙:"你们不回城里了?要在我们乡下住下来了?"
  张超英暗不迭狠狠掐了严国盛腰间肉一把,恶狠狠地剜了严国盛一眼,转过脸看着曾燕时已是一脸笑意——变脸速度惊人:"妹子,真决定在咱乡下住下了?"
  曾燕笑笑,拉过张超英的手,眉眼间早已洋溢着不可遏止的笑意:"姐姐啊,难道你怕我住下来吃你住你的啊?"
  "呿。"张超英狠狠地啐了一口,娇嗔地剐了曾燕一眼:"你说的什么话啊?咱乡下不比你们城里,做啥都自给自足,你要来住啊没问题,咱姐俩儿一起下地种呗!你两口子能吃我多少粮食?"
  "哈哈,那是那是。"曾燕被张超英"可爱"的笑颜逗乐了,两位老人手牵手地进屋继续嘀咕去了,葡萄架下留下了几个老老少少的老爷们儿。
  "那啥……你们在湾里住?"严国强有些惊讶,不过,却更多的是笑意,看着于宗义,眼角弯出了褶子:"嗯,湾里也不错,回头我跟五爷爷问问,咱湾里那些出去做活儿,哪家有空房子……嗯,不对,要是你们不嫌弃啊,可以住我们这里……啊,要是介意,不方便的话,也可以住我们家在湾里的老房子,虽然……"里面还有给我婆姨空着的房子,唉,你们是客,我给匀匀也成。
  于宗义看着严国强,也将他眼底的犹豫,话后没说完的半截看在眼里,嘴角有些抽搐:实在不明白,小瑜到底看上这个人哪里……无论怎么看,这人都配不上小瑜。
  转眼又看到严澈盯着他的眼神儿,于宗义心底暗叹一声:唉,还好严澈几乎完全继承了小瑜的容貌和聪明,真是……越看越可爱啊!
  当然,众人都不明白于宗义心里所想,只是觉得在发呆神游的于宗义或许在思考,也不催促,只是等着他的决定。
  倒是藤子都,他被于宗义看严澈的眼神刺激到了。
  暗咬白牙,藤子都恶狠狠地心道:靠,这老家伙不会是个老兔子,看上我家严澈了吧?!靠,靠靠,你拿什么眼神儿?看毛看?你那么老了,还有胆子肖想我家严澈?靠,看老子回头揍不扁你,哪怕你是老人家,谁叫你老归老,却倚老卖老是个老不休,老色鬼,老龌龊,老兔子,老变态呢?靠靠靠……
  说来道去,藤大少口里左一个"老兔子",右一个"老兔子"的咒骂,完全忘记他自己也成了"兔子"。
  这家伙,总是学不乖!
  严澈可没注意到藤子都那已经愈发扭曲的表情,反而斜了一眼又开始在逃亡的翟让,还有其身后似是笑弯了眉眼,亦步亦趋的小金,脸不自觉地暗抽了一下:这家伙,没救了!
  目光转回于宗义身上,严澈道:"竹楼房间挺多,要不就住这里吧!"他可不想像他老父亲那样把老院子借给于宗义老两口暂住,那里还留着万俟姝瑜生前用过的东西,每天不是他,就是严国强都会过去清扫一遍……他不想便宜了于宗义,更不想因为住进那里,招来曾燕的醋意,一怒之下毁了属于万俟姝瑜的遗物。
  "那倒不用。"于宗义回神儿,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惨淡的笑意:"我跟老伴儿上午的时候打听了,像我这种念头的人还不少,在你们前面那个……那个……"
  "柳家潭?"严国强接茬。
  "嗯,对,就是柳家潭。"于宗义又复杂地看了严国强一眼,目光凝注严澈,继续道:"在柳家潭就有房子专门出租给我们,我也去看了,小院子简单又干净,还不错。"
  "小院子?"严澈愕然地看向老父亲:什么时候柳家潭出了这么多小院子了?
  回答严澈的不是严国强,也不是严国盛,而是藤子都。
  藤子都猴急地跳出来,带着已经成为习惯的谄笑,道:"啊,我知道。"
  看到严澈的目光投注过来,藤子都飘了:"我知道,那个……嗯……"藤子都觉得脸有些发热。
  严澈眉头微微一拧,藤子都顿时犹如被泼了冷水,嘴角都被泼掉了下来,语调由高亢转成了委屈的低喃:"那啥,邬子荡搞了农家乐,柳家潭也借风弄了起来,还开起了不少间乡间旅馆。呃,旅馆方便逗留的游客居住……后来,不知道谁脑子活络,干脆把那些一家人都出门打工的人动员起来,小院子做了简单的打理后,变成了出租屋,出租给想要到乡下居住的游客。"
  听完藤子都嘀嘀咕咕一阵"嘟囔",严澈这才恍然大悟。
  "就这么短时间内?"有些不置信地严澈,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严国强。
  严国强点点头,严国盛开了口:"可不是嘛,三儿啊,你都好几天没去送过春儿兄妹上学了吧?回头出去走走看看,别老窝在屋里。"
  藤子都忙不迭点头称是:就是就是,老憋在屋里会发霉的……最好最好……严澈,我陪你出去散心吧!
  没理会藤子都这会儿诡异的表情(你一大老爷们儿装什么可爱啊?),严澈心惊乡亲们脑子的活套外,更诧异乡亲们熟谙生财之道:谁说农民死板不思变通,活该穷一辈子?那是因为没有机会、没有条件让他们改变环境。这不,现在条件机会都来了,谁能说农村人不如城里人了?
  在严澈心下得意,藤子都被无视得委屈下,于宗义也把自己在柳家潭租房的位置告诉了大家,严国盛愣了愣——原来那地方是女婿柳建国家的老宅子。
  "他叔,那不是佳美家的老宅子么?"严国强口直心快,直接问了出来。
  严国强一开口,几人都愣了。
  严澈是不知道柳建国在柳家潭还有院子,想想也是,不管柳建国一家多早搬到了镇上,原先在柳家潭的房子也不可能跟着搬吧?更何况他这个好多年都没回家的人,不知道是正常。
  藤子都一头雾水,看着一头迷惑的于宗义,又看看严澈,最后落在严国盛身上:"叔,那是佳美姐家的老宅子?"
  严国盛点点头,道:"嗯,是她公婆父母原先的房子,只不过和建华父母分家后没多久,就搬去镇上了,那房子基本没住过就是。"
  严国盛说到这里,才想起那破房子要是说"新"就有点太坑人了,连忙改了口,继续道:"呵呵,虽然有些年月了,但是真没住过人。"话,自然是向着于宗义说的。
  于宗义颔首,略带沉思地道:"确实,上午过去看了看,那边还是比较'干净'的,不然她也不会看中那个院子。"说话间,于宗义瞄了一眼竹楼的方向,曾燕正和张超英手牵手坐在堂屋里闲话家常,别提多亲热了。
  扯了几句柳家潭房子的事后,很快房子的话题就被几个大老爷们儿岔开来。
  从房子,他们闲话到了"城里人为什么现在总往乡下跑"。
  "你说啊,你们城里多好啊,弄不懂怎么那么多人说咱农村过着舒坦。"严国盛噙了一口茶,因为女儿女婿多了一笔收入,笑眯眯地玩笑道:"当初咱农村人削尖了脑袋想进城,想弄个居民户口,那可是闹出不少血案啊!"
  于宗义似乎也少了对严国强的某些不明因素,渐渐地放开了心胸,谈笑风生很是一番大度模样:"那可不一定,你要知道农村的好,只有我们这些在城里方块房子住久了的人才知道。"
  "啊,高楼大厦多好啊。"因为严澈的回来,更因为严家湾的改变,老实寡言的严国强也比以前有了多话,偶尔还能和来严家湾的旅客侃侃一段。此刻,见到大家都谈得开心,也拉开了话匣子:"咱见过最高的楼,恐怕……恐怕……"
  "哎呀,四个,不就是县城那个百货大楼嘛,还要想半天。"严国盛笑嘻嘻地接着话,难得地打趣了一次严国强:"咱镇上没高楼,最高的就是几年前新修的邮政局那栋六层高的房子,早两年我和四哥去了一趟县城,啧啧……人家说住云里,恐怕住那楼里的人就差不多了。"一边得意地说着,严国盛眼底满是憧憬。
  于宗义嗅了嗅严澈泡的另一种没拿出来过的茶,对于一个懂茶的人,于宗义自然分得出这茶不是一般土茶,但是到底是什么名贵茶叶……于宗义还真的觉得不像。但这茶叶却真真是好东西,闻着清新的竹香扑鼻,醒神醒脑不说,那股子新鲜味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表达出来的。
  嗯,这碧油油的茶水,比之极品龙井的色泽也不逊色。最主要的是,这一股子似茶非茶的香气,简直……简直就跟闻着后面那一大丛翠生生的活珠子经历了雨水冲刷,在放晴后萦萦绕绕全是一片清香的气味差不多,让人心神俱醉,不由陶醉熏染,却又异常地清醒,清醒地在脑中分辨着这股难得的好味道。
  "兹"地抿了一口,于宗义微眯着眼,严澈发现老父亲的表情"咻"地一下变了。
  好嘛,于宗义这品茶的模样,简直和二伯一般无二,这下老父亲差不多快要炸毛了吧?!
  严国强没炸毛。
  于宗义一声"好茶"后,严国强就偃旗息鼓,顺带上了一丝得意:"呵呵,这是我家三儿捯饬出来的,野茶野茶,呵呵。"
  于宗义摇摇头,面上还带着几缕兴致到了极致的红晕:"这就是乡下与城里的一个区别。"
  几人愕然。
  "这茶……"于宗义指着陶杯,又指了指身后的竹丛对严澈问道:"是竹芯茶对吧?"
  严澈微微一笑,颔首:"不是您指的那丛竹子,是那丛。"说话间,严澈指着水沟边的那一片郁郁葱葱的矮竹:"那就是三叶竹。"
  于宗义一愣,晒然:"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几人还是没反应过来。毕竟,他们可是经常喝严澈不知道捯饬什么捯出来的茶已经许久,只知道这些茶让他们这几个不爱喝茶的人都喝得爽口,并没去仔细问过到底是怎么来的。
  "这三叶竹啊,是好东西。"于宗义看着那一片矮竹,一脸羡慕地对几个迷惑地人道:"看吧,这真的是城里与乡下比不起的地方。"
  "比如这三叶竹吧,在乡下或许是寻常见的东西,但是这东西啊,说它贱也不为过。"于宗义继续解释:"这东西在乡下属于自生自灭,搁哪都能一长一窝子,但是呢,它却对环境要求特别严格。要是把这东西挪到城里,没过几天,它就得叶黄根烂,金贵得比那些花儿还娇气。"
  "这矮竹有这么娇贵?"严国强不信,严国盛不信,就连藤子都也真没注意过,自然也不信。
  "真的。这三叶竹,哦,就是矮竹,别看它不起眼儿,要是伤个风感个冒什么的,它可比医院药店的药还要管用,而且啊,这东西熬汁儿还清热解毒,我以前下乡那会儿,有个知青食物中毒了,催吐之后,就喝了一大碗这矮竹熬的汤,第二天就活蹦乱跳地开始下地了……如今啊,人家做官都做去上面了,还不忘经常喝上这么一大碗呢。"
  于宗义一说完,几人面面相觑,将信将疑:矮竹……真有这么好,这么神奇?
  摇摇头,于宗义还真不介意来"扫盲":"你们别不信,这附近田里地里,随便逮一棵野草来,放城里一比,那也是充满了生命的灵气。土药材嘛,哪里能比这'野生'的更好?"
  严澈抿唇不语,看着于宗义侃侃而谈,而自己的父亲长辈们听得津津有味,他并不打算"打扰",而是悄悄准备起身,我续一壶新水,准备烧开了继续泡茶。
  但严澈刚起离座位,于宗义的话题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这竹芯茶就是这孩子焙制的吧?"目光看向的是严澈,于宗义却问着严国强。
  这会儿,严国强面带得色,微微笑着点头:"是啊,三儿焙茶的功夫一点儿也不比他娘差啊。"说完又是一阵唏嘘,众人都看向严澈,自然落下了于宗义瞬间转换的面色。
  于宗义自然是知道万俟姝瑜的烤茶技术,想当年他迷上着琐碎的茶,不是家里人耳提面命的教诲,反而是为了讨万俟姝瑜的欢心。只不过,庄暮生更胜一筹,他惨败而已。
  "嗯,是很不错。"于宗义承认得有些心不在焉,严澈也没在意,只是回以大家一个似是羞赫的笑容,便起身进了灶房。
  这样一来,严澈不认为于宗义会做些什么不利于他家庭和睦的举动,反而为于宗义留下居住多了一层深思:这算什么?打算要在娘生活过的地方体验一番?
  严澈有些不屑,也有些无奈。
  所谓执着之人有时候是很让人头疼的,于宗义正是这类人。
  你不能说于宗义是个自私残忍,没有责任感的男人,试问,哪个人心中没一个执念呢?
  而于宗义,只是恰好属于众多执念中最难缠的那一类——将执念铭刻于心而已。
  心病还须心药医。
  严澈相信,要是于宗义真的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不管是不是能消除他对万俟姝瑜的执念,至少,于宗义一定能在其中体会到何谓"老伴"。
  想着想着,严澈笑了,手下的动作也利索起来:这样的人,换个角度而言他的过去种种,于宗义确实也是属于一位可爱的长辈啊!而且,还是曾经很接近娘过去生活的故人呢!
  等严澈拧着一壶新烧开的山泉水走出灶房时,发现只是这么一小会儿,自家院子里,似乎,变得有些太过热闹了一点。
  严澈拧着水壶,一边走向葡萄架下,着手新沏了一壶茶,一边看着院子中多出来的人,带着疑惑轻声在藤子都耳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一会就来了这么多人?"
  严澈的靠近,藤子都心都揪了起来,噗通噗通跳得异常热烈,一息之间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堪堪平复那份悸动难耐,狠狠咽了一口唾沫,用着有一丝暗哑,可以压低的低沉声音道:"嗯……昨天目睹小金小银的游客,都要求过来看看它们。"
  藤子都异常的声音让严澈的身体几不可查地轻微一颤,快速地闪开,保持了与藤子都一人距离:"看小金小银?"明明都围着那只古怪的雪狐猴,张张脸都带着激动兴奋啊。
  "咳嗯,小金小银太诡,只逮到了这小家伙。"严澈的躲闪,藤子都多少还是有些失落,但是,还是心情极好,带着不可查地贪婪扫视了一遍严澈的脸,气定神闲地解释起来。
  看着被人围在中间"叽叽吱吱"叫的小家伙,严澈有些心疼,却又觉得这家伙真不是一般可爱,特别是招惹大胆,被大胆追得满山跑的时候……咳嗯,这不,小家伙被围观,大胆得意在旁边看戏的样子……真的太过人性化了。
  "嗯,严澈。"藤子都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自是已经恢复了正常。
  严澈回头,看着藤子都,眼神示意他"有话就说"。
  "那啥,小银是公的吧?"藤子都小心组织了一些语句,谨慎地问了出来。
  听到藤子都这么一问,严澈侥幸的心态被曝光,人也带上一丝颓然,怏怏颔首:"那还用说?"
  "可是……"可是他怎么大肚子了?那可不是生病啊,人家曾教授都"磨"过了的。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严澈咬唇,真有些苦恼:小银的情况就跟男人生孩子一般稀奇,若是被人发现了,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严澈纠作一团的眉头,让藤子都看得有些不忍,抬手想安慰似的搂严澈入怀,却被一道严厉的目光抑制——目光的主人正是于宗义。
  悻悻地收回手,虽然有些不甘,有些抱怨于宗义"算哪门子的狗拿耗子",想到严澈的"手段",藤子都还是乖乖地把手放回了原处,道:"那就把小银'藏'起来吧。"
  "藏?"严澈第一反应就是想到在一个暗黑的小空间拘押小银,这么一想,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否决了藤子都的"馊主意",顺便还送了一个大白眼。
  "不是不是,不是你想到那样,我是指小银尽量不要出现在人前。"藤子都觉得冷汗直冒,赶紧解释:"你看啊,除了曾教授和你我,都没人知道吧?"
  见严澈平静下来了,也点了头,藤子都继续道:"我也觉得越少人知道越好,你看啊,后山就蛮不错的,那口泉旁边不是有处凹岩么?你要不让小金小银先到那边住下?"
  严澈拧眉思索,不予回应。
  "咳,你看啊,这严家湾来的游客越来越多,来雾戌山的人也不会少,虽然这边说了是自家住地,可是也不可能没人路过啊?!要是被人发现了小银的状况……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啊。"藤子都谆谆善诱,拿出了从未有过的几百倍耐心,充当着新一代的幼儿男教师角色,诱导劝慰着严澈小朋友……BALABALA……
  直到雪狐猴这小家伙终于挣脱了众人的包围,惊慌失措地逃到了严澈身边,那群人的相机不由地从小家伙的身上开始往严澈身上咔嚓时,藤子都一个横身拦在了严澈身前,严澈也回神,做了决定。
  张超英和曾燕也被人的喧哗声闹出了竹楼,见人往严澈身上猛拍照时,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护崽儿的天性使她们彪悍地将众人"送"出了雾戌山庄。
  而后回过神的严国强严国盛也加入了队伍。
  藤子都一直护着严澈,严澈身后衣角上紧紧吊着一直浑身雪白似狐似猴,睁着一双蔚蓝蔚蓝眼珠子的小家伙……于宗义却眼神复杂地在藤子都和严澈身上流转着,思索着。
  雾戌山上,隐约传来雾戌山庄内人依然习惯(?)的翟让的歇斯底里到扭曲的呼救声,其间还伴随着小金得意的各种家畜家禽叫声……似乎,他(它)们玩(逃)得很开心。
  严澈屋内竹地板上趴着休息的小银耳朵微微动了一下,闭着的眼却没睁开,只是……这个时候,小银圆鼓鼓的肚子,似乎,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额,其实,前一章没写完,结果就给发出去了-_-|||
  最近事儿比较多,闹得心情也和天气一样比较烦躁,压根儿静不下心来码字更新……所以,更新就那么耽搁下来了。
  不过茶尽量调整一下,希望尽快恢复状态。
  啊……好像今年以来,似乎都不怎么顺趟呢……(望天)
  谁是该死的人
  严家湾的变化,周边众人有目共睹。
  且不论是不是因为严家湾那个状元郎在其中添了多少块砖,加了多少片瓦,单单是看临近严家湾的邬子荡与柳家潭的变化,也不得不使人眼热。
  眼热的,当然并非只有居住在富源乡与灵渠镇的乡民,还有某些高高在上,权势在握,企图要以此来增加政绩,达到进而继续高升的不劳而获的政客们,他们也开始蠢蠢欲动。
  事到如今,他们依旧没有人承认当初怎么没有发现这块璞玉的失误,反而喜沾沾严家湾在他们的管辖范围之内,也将严家湾这个原本贫瘠的土坷垃,当成了一枚闪亮亮的钻石财宝。
  他们没有反省为什么严家湾如今才"一飞冲天",也没反省为什么严家湾会以势不可挡的趋势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们只知道:如今的严家湾,到处都是珍是宝,是块肥得流油的上好猪肉……这个宝贝,这块肥肉,他们势在必得。
  于是。
  严家湾热闹的地下,潜藏着的凶机也随着世人对严家湾的关注度,正隐隐地散发出深层的危险气息,夹杂在这一片安详清和的人间圣地。
  于此。
  严家湾的天空晴朗蔚蓝中,不经意间飘过几片浓厚的乌云。
  临至夏末,郁色更浓,金色渐近,一个丰收的季节即将来临。
  严家湾的客流量没有暴增,却也没有出现一般旅游景点的淡季现象,反而,这些来观光的人,大多抱着于宗义的想法,上了年纪的游客多半会选择定居在严家湾附近。
  碍于严家湾是一个宗族大村,村里没有一个外姓人家,因此,柳家潭与邬子荡成了他们最好的居住选择地。
  因为这些人的到来,也顺势带动了富源乡与灵渠镇的经济,连吉兆县也沾了不少的光……大大小小以田园风光为主的山庄饭庄犹如雨后春笋般,一一冒头,不似邬子荡柳家潭的农家乐,它们的规模更大,装潢细节更精致,吸引到来的客人自然也更上一个层次。
  而且,因为严家湾的"自然开发",交通上也增加了不少变动,经常能看到省城直达灵渠镇的豪华大巴两小时一班,不歇地稳定往来,载来一批批新客人,送走一串串老客人。
  为什么豪华大巴不直达严家湾,或是柳家潭呢?
  说起来,这还是黄生群这个新任乡长暗地里和张其田商量之后,所拟草的《富源发展策略》之一:原生态才是财富,游客们来观赏的,不正是原滋原味的本色山水么?若是在山水之间增添了现代化方便措施,那么……游客们,还会来这里欣赏原始的田园风光么?
  答案,当然是不会。若变成了那样的严家湾,游客们与其爬山涉水来这里看风景,不如就近在某个公园转一圈,那样省时省事还省钱不是?
  这么浅显的结果,黄生群怎么可能看不到?
  于是,在有人要求把进严家湾的路拓宽整修时,黄生群没有半丝犹豫地否决了。
  如此一来,游客们来到灵渠镇,要过来严家湾时,就必须乘坐人力三轮车,而且……经过时间的历练,三轮车司机们已经完全可以拿导游证上线上岗了。
  这么一系列的流水作业下来,没有弊病,更多的便是被"导游"们勾起对严家湾一带的无限性质,加之导游言谈风趣,一路下来田园风光也洗刷掉了在城市中沾染的戾气与烦躁……这,就是一个美好快乐行的最佳开端。
  随着客人的增多,严家湾周围的村镇明显热闹起来。
  相对的,神奇不次于齐王山的雾戌山,却再次恢复了静谧安宁,满山已经挂果的果树更是为其平添多出一种属于收获的温馨。
  售出了第一波矮桃之后,满山的果香已经是到了严家湾游客们口腹之欲寄托处——作为严家湾的老"顾客"们,他们依稀还能回味起那桃子带来的口齿生津的美好感觉,不由地再次咽了一口唾液,开始掰着手指算着下一波果子什么时候成熟:下次,一定要多买一些回家……上次的桃子家人吃了赞不绝口,就连带去给同事吃也得到满堂赞誉,领导也询问是从哪里买来的……嗯,下次多买点,疏通疏通和领导的关系。
  至于外面的游客怎么的打算,雾戌山里的人们并不屑知晓,他们只是更加勤劳地奔走田间地头,更勤劳地给山上的果树最体贴的照料。
  自打卖了桃子,而且还以二十元/斤的价格全数卖光后,严国强就不淡定了,每天山上跑三趟,简直就把这一山果树当成了摇钱树。
  要知道,他一辈子扒拉土地也没扒拉出儿子一次卖果子那么多的钱啊!
  坐在山顶的草亭里,严国强看着山下又有客人从垭口出现,徒步走入严家湾时,严国强嘴角弯弯,早已不似六旬老人,看上去正值壮年的他,也不由因为情绪激动而红了脸。
  山下池塘里隐隐传来欢笑声,正是已经放假的三个孙子——严家陵、沈春、沈秋,三个孩子正嚷着叫翟让用严国盛粗制的鱼竿在池塘边钓鱼,貌似,正在比赛,输的人今天要帮着严澈做一天的家务。
  翟让来了雾戌山已经有些日子,与开始的自在相比,小金小银回来后,还带上了雪球儿,他的日子可谓的水深火热,不过,即便如此,也没见他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更像一个农人,更适应严家湾的生活。
  这不,战战兢兢地躲着小金,绕着雪球儿,被三个小孩子连拖带拽往池塘拉不说,还得叮嘱几个孩子注意安全。
  严国强笑了,嘴角隐忍着的笑意扩展到了脸上,到了眉梢,到了眼底……他看见严澈,他最得意的小三儿,正笑眯眯地笑望着拿一大三小,端着果盘和茶水一步一步走向池塘的草亭中。
  "四哥。"
  笑意还没随着美好的展望无限延续,严国强就听到了严国盛的声音。
  回头,正好看见也学着严澈端着果盘茶具,拧着小茶壶步步靠近山顶的严国盛。
  "这么热的天儿,你咋不多睡一会儿?"严国强结果严国盛手里的东西,因为日子一天一天舒坦,他们这些老骨头也学会了享受,这不,自打于宗义来了之后,他们又学会了城里人的午睡。
  "还能睡得着?"严国盛撇撇嘴,把水壶放到草亭中的石桌上,开始找着草亭下埋着的插座。
  他们已经习惯从前从来没奢望过的大老爷的生活,这一切,都是拜三儿所赐。而且,严国盛和张超英在于宗义两口子在柳家潭定居下来,并经常往返严家湾和柳家潭之后,也抵不过劝说引诱,老两口搬来了雾戌山下居住,和严国强父子吃住在一起,两家人也成了一家人。
  "四哥,你说,咱桃子卖那么多钱,马上其他果子也要成熟了,嘿嘿。"烧上了水,严国盛拈了一片张超英和曾燕一起制作的薄荷片儿糖放在嘴里,望着四周的眼底充满了期待,属于农人对劳作一年,等待丰收的期待。
  严国强拈起一粒蜜枣儿,顺着严国盛的目光扫视一周,眼底的笑意更浓:"三儿说塘子里的鱼要先出塘。"
  "啊!"严国盛一惊,手里的薄荷片儿糖也落到了石桌上,变得有些激动:"四哥,三儿说咱池塘的鱼长大了?!"
  经过上次的池塘事件,严国盛可是愧疚了许久,毕竟,早些时候,严澈可是把池塘交给了他们老两口,哪曾想……出了那件事。
  看着严国盛的神情,严国强眼底也是一暗,自然也想起先前的事:"三儿说不会再有那些事情发生了。"
  严国盛点点头,想到了上次严澈花钱居然给雾戌山乃至池塘下保险的事,心也松了不少,听说,要是再出现鱼被淖死的话,保险公司要赔钱,不会再叫三儿亏了。
  山上两位老人陷入不经意的沉重。
  山下的年轻人却是一番喧闹。
  "不干不干。"一个夏天早已晒得黑不溜秋的严家陵从池塘边倏地站了起来,鱼竿也不管了,指着翟让大吼大叫:"翟叔叔,你偏心,你偏心。"
  翟让眼见小金早已经想着大院门口离去,估计应该是去柳家潭找小银后,也得瑟起来,眉头一挑,坏坏地看着严家陵,心里感叹:哎,这可是严澈的亲侄儿,咋一点儿也没澈儿可爱捏?黑不溜秋的一个坏屎蛋儿,简直……简直和那个人小时候,那么那么像……可恶,太可恶了,可恶的小屁孩儿。
  严家陵见翟让的得瑟样,心知没门儿了,眼珠滴溜溜一转,看到了在草亭中喝着茶,正享受藤子都扇着凉风的严澈,眼睛一亮,啪啪啪地跑向严澈,边跑边喊:"小叔,小叔。"
  这边严澈正享受着藤子都的伺候,优哉游哉的严澈在严家陵一嗓子后,也睁开了眯着的眼,看到严家陵张牙舞爪地正往这边儿跑过来,嘴角也噙起了柔和的笑意。
  藤子都嘴巴一撇,心道:臭小子,又来搅局。……他开始后悔听说严家陵他们暑假开始了,就屁颠屁颠地去把严家陵接过严家湾的狗腿行径了,这简直是自掘坟墓嘛。
  等到严家陵跑过廊桥,直接扑进严澈怀里,就着满脸的汗水磨蹭到严澈的胸襟上,开始撒娇:"小叔,翟叔叔耍诈,他又耍诈。"
  严澈瞥了一眼池塘边得意的翟让,也看到了沈秋羡慕地看着自己怀里的严家陵,以及撅着嘴,恨恨地嗔怪严家陵占了她位置的沈春的可爱模样,笑意更浓,拿起一旁沾湿了凉水的毛巾,给严家陵抹了一把汗,递上一杯刺儿果熬制的解暑汤给严家陵,才道:"你翟叔叔又怎么了?"
  一口气呼噜噜地喝光了一整碗酸酸甜甜的解暑汤后,严家陵就着手背一抹嘴角,舒坦的情绪顷刻再次被提醒先前的不满,黑乎乎的小脸儿一皱,指着池塘边翟让的方向,开始跟严澈撒娇告状:"小叔,翟叔叔耍诈,说了钓鱼,结果他居然撒鱼食儿,用网兜捞。"
  严澈听完,心道:果然是老宅的作风。
  也忍俊不住,严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戳了戳严家陵的额头:"傻啊,你不会也这么做么?"
  刹那花颜绽放的严澈,耀花了严家陵的眼,耀傻了一旁不满的藤子都。
  两人傻呆呆地点头,喃喃道:"是哦,对哦。"
  严家陵的呆傻,严澈认为是可爱,因此得了严澈亲昵地捏了捏严家陵的小黑脸儿,宠溺溢于言表。
  藤子都么……
  自然得了严澈一个大大的白眼儿。
  严澈脸色一敛,在藤子都觉得没有得到公平对待时,下达了命令:"去,帮家陵报仇去。"
  眼见藤子都不甘不愿的跟着蹦蹦跳跳的严家陵一同离开后,严澈眉眼间的笑意突然隐去,替换的是一抹痛苦的纠结。
  那边藤子都气冲冲地捞了一张平日里用来捞水葫芦的渔网就哼哼唧唧地来到了池塘边,自然,得了翟让一个大白眼儿,藤子都却毫不在意,得意地冲严澈挥了挥手中的渔网,低头对着严家陵说着什么。
  反正,在藤子都的话说了之后,严家陵这个黑猴儿一蹦三尺高,若不是翟让手快拉住了他,估计这会儿在池塘里洗澡呢。
  严家陵开心了,沈春却拉着翟让的衣角不乐意了,撅着的小嘴儿能挂半斤酱油瓶。
  和沈春不同的沈秋,没有和他们争什么,只是文文静静地看了严澈的方向一眼,得了严澈远远地颔首,这才扭扭捏捏地继续蹲回了池塘边儿,像是盯着池塘边不远处的那片荷叶,又像是盯着压根儿就没起到作用的鱼竿撒进水里的浮标,小嘴儿抿得死紧,坚决不和身边几个脑子不正常的人为伍……那模样,在来到雾戌山后,也真是越来越神似严澈了。
  看着大大小小几个快快乐乐的人,严澈揉了揉胸口,蓦地摇头哂笑,暗讨:我这是怎么了?弄得好像病入膏肓,对周边儿的人和物都那般不舍。
  微微抬头,透过雾戌山那一山隐隐带着果香的果树,目光停驻在矮桃采摘后,赫然显现的山顶草亭,在那里,他的老父亲和叔叔正在悠闲地品茶闲聊。
  山下,那两栋别致的竹楼有炊烟冉冉升腾,严澈知道……那是婶子正在炖昨天藤子都用他第一个月的工资,去镇上买捎回来猪脚,说是准备熬成肉皮冻,晚上好做凉菜。
  捂着闷痛的胸口,严澈够着手端起了石几上的解暑汤,浅浅抿了一口,酸酸甜甜地天然食品,比起城里那些标着名家生产的XX凉茶、XXX果饮品毫不逊色。
  只是……
  这一切,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么?
  当严澈被一阵"咯咯咯"声从沉思中拉回时,发现大胆居然扑腾到了石几上,正歪着那鸡脑袋,硕大的鸡冠一颤一颤地看着他,那眼神……不知严澈是不是错觉,居然在其中看出了安慰。
  好笑地伸手把大胆从石几上抱了下来,严澈点了点大胆的鸡脑袋,笑骂道:"你呀,今天没去折腾雪球儿了?"
  似乎对严澈的话十分不赞同,大胆挣了挣,从严澈胸前抬起鸡脑袋,"咯咯"地在严澈脖子处蹭了蹭,开始撒娇起来。
  让大胆一闹,严澈也觉得胸口的闷痛驱除了不少,不由得也因为大胆的灵性,心起作弄之意,揪揪它的鸡冠,挠挠它的鸡脖子。
  大胆不痛不痒,干脆享受地窝在了严澈怀里。
  只不过,严澈没注意的是:大胆窝在严澈怀里时,脑袋正靠着严澈的心口处,而且,肉眼看不见的一丝丝暗金色雾气,正从严澈的心口处一缕缕的沁出,被大胆吸收,而吸收了暗金色雾气的大胆,浓密光鲜的羽毛下,皮肤正在一点一点的衰老。
  在严澈不注意时,大胆的目光望向了严家湾,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严家湾湾后,原本严澈家的老宅子。
  大胆是在那里出生的,虽然不知道孵出它的蛋是从哪里买来的,但是,那里依旧是它的根。
  虽说畜生没感情?畜生也讲究"叶落归根"好不好?!
  严家湾、雾戌山这边一片安详。
  然而,在邬子荡却大不一样。
  邬子荡此刻,一声凄厉嘶哑的吼声,惊醒了正在午憩的邬子荡人。
  那声惨厉的吼声,正是从荡头青石小屋中发出。
  邬爱国猛地从越来越美好的美梦中惊醒,坐在床上还迷迷糊糊,攘了攘在身边睡死的老伴儿:"娃他娘,你刚才听见人吼么?"
  邬爱国婆姨嘟嘟囔囔翻了个身,猛地睁开眼,狠狠瞪了邬爱国一眼,骂道:"吼你娘,老娘累了一上午,好不容易睡个午觉,你还折腾老娘一个小时,现在又想干嘛?"
  邬爱国老脸一红,扯了床头的衣服给老伴儿披上后,自己也穿上了薄褂,准备下床:"刚才,我听见荡头……好像是武老师的声音。"
  邬爱国婆姨狠狠在邬爱国腰间掐了一把,转过身,又是一阵嘟嘟囔囔后,很快就传出了轻微的鼾声。
  看着老伴儿这个样子,邬爱国尴尬地挠了挠头,还是轻手轻脚地把老伴儿褪下的薄毯拉了拉,好让它们遮住老伴儿白花花的身子,顺便,手也在那片白花花上猛不迭地摸了一把。
  见老伴儿并没有醒来,也没有意料中的爪功降临,邬爱国这才得逞一般哼着小调儿,及拉着凉拖鞋出了卧房,准备去荡头武老师那里看看,到底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毕竟,武老师可是严家小三儿的老师,严家小三儿能耐着呢。
  如果,邬爱国能预料到将看到的一切,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离开白花花的老伴儿身边。
  如果,邬爱国能预料到发生的那一切,不知道他是不是会第一时间翻身起床。
  如果……
  反正,邬爱国来到荡头青石小院时,整个人顿时愣在了不高的青石围墙外,脚步,怎么也挪不动。
  邬爱国呆愣愣地看着,看着青石小院内的一切,看着……血淋淋的武少康手里拧着一把剁面片的大菜刀,血糊了他那张清秀儒雅的脸,看不清五官,只是裂开了那张嘴,露出了一口在血色映衬下异常妖异的白牙,冲着天,无声地笑着。
  武少康脚下,一片血泊。
  血泊中,躺着两个人。
  邬爱国不认识那两个人,只是大致能看出那是一老一少。
  老的那个已经不能动弹……恐怕已经死了。
  少的那个,在武少康拧着菜刀静立院中时,正悄悄地,一段一段地向着邬爱国的方向爬着,爬着……爬出了一道血淋淋的痕迹:"救……救我……救救我……"
  猛然回神,看着那个一点一点向自己靠近的血人,邬爱国全身一哆嗦,一股尿意袭来,使得他哆嗦之后,转身就往严家湾方向跑,边跑边拉开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扯出的嗓门:"来人啊!出人命啦!来人啊!来人啊!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武少康裂开的嘴,敞开的笑,顿时一滞,看着邬爱国摔奔严家湾的背影,看着那个正爬向院门口的血人儿,似是自语,似是警告:"你说,蒋奇贤,你说,谁才是那个该死的人?谁是该死的人?"
  "不……不……救救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
  血人,不,蒋奇贤,一边惊恐地向外爬,一边恐惧地看着武少康,他怕,真的怕了:"不是我……不是……是我妈……上次的事……是我妈去做的……真的……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是我妈……"
  "哦~~"武少康长长地拖着音:"那么,严澈呢?"
  血淋淋的蒋奇贤闻言,全身一顿。
  很快,求生的念头迫使他更快地爬向院门,并厉声尖叫道:"不是我,不,不是我,我不认识什么严澈,不认识,啊——我不认识。"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啊——我真的不认识什么严澈,真的,求求你,武叔叔,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啊——"
  "武叔叔,你和爸爸的事我不反对不反对,真的不反对,我很支持你们,都是我妈,都是我妈,真的,都是我妈干的,啊——"
  多事之夜
  当邬爱国站在美人坡拉开第一嗓子时,严澈,便是头一波听到的人之一。
  这天,其实正是立秋。
  因此在严澈听清邬爱国喊什么,奔向严家湾摔了几跤,被藤子都皱着眉头搀扶着疾步走去邬子荡时,刚绕过美人坡,来到邬子荡的竹海边缘的时候,荡头就被一片梧桐叶打了头。
  当下,严澈一顿,停住了脚步,藤子都也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他。
  "藤子都,秋天来了。"严澈低头盯着落在脚边的那片带着黄绿色的梧桐叶,如是说。
  藤子都不明就里,看着严澈垂首的侧面——他在为严澈担忧,但是,却不能说出口。
  "叶落知秋,人死还命。"严澈又说,脚步却转了方向,往严家湾的方向走回去。
  藤子都拉住了严澈的手,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不去邬子荡?"
  "不去了。"抽回手,严澈垂着头,用藤子都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着:"我们……回去吧,家里,没人了。"
  藤子都望着空了的手,愣了愣,回头看了看邬子荡荡头的那间青石小院,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隐约还有声音传来……一个是惊恐的尖叫,还有一个……是武少康癫狂的大笑……以及周围的人惊心的劝慰。
  "真的……"不去看看了吗?那是你的老师啊!藤子都想问,看到的却是严澈已经抬脚往回走。
  藤子都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再次回头瞟了一眼那个方向,只是一瞥,最终还是跟着严澈的脚步……往严家湾的方向回走。
  "啊——"
  一道苍洌绝望的声音冲破天际。
  严澈脚步一顿。
  藤子都不由得再次回头……正好看见武少康推开人群,看向了他们的方向后,一头,撞在了那一米多高的青石院墙上。
  青石墙,顿时渲染开一朵深色的花。
  藤子都手一伸,拉住了严澈的手:"严澈……武少……武老师……去了。"
  严澈依旧没有回头,只是,眼泪却如泉涌,咬唇"嗯"了一声后,将身体的颤抖清晰的传递给了藤子都。
  "为什么会这样?"藤子都似在自言自语的呢喃,又似在轻言细语地询问,不,或许,是如同此刻他的双眼情绪一样,迷茫,无望的迷茫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轻巧地,简单地,没了,死了,再也不醒来了。
  "这叫归处。"严澈嘴角挂着一丝殷红,望着严家湾,望着严家湾那头葱郁的雾戌山,山下有两栋竹楼,那里,也是他的归处。
  下午五点,邬子荡的人命案已经路人皆知。
  当然,因为事发地点靠近严家湾,所以很快地来了警察,也来了无数的记者。
  邬子荡围满了人,不过,他们都望着荡头的那间青石小院。
  那里,警察进进出出,神色严肃。
  记者们扛着长枪短炮引颈相望,望穿秋水;围观的人们俯首侧耳,窃窃私语……却无奈那一条小小的警戒线,将他们都与他们好奇的地方隔离开,他们只能远远地望着,望着那不高的青石矮墙上一团已经凝固变暗,以及矮墙下,用石灰粉圈画出来的那一滩黯色的血渍,发挥着他们每一根活跃地神经思维,自以为然的开始不着边际地揣测着,揣测着那是一个怎样的故事,怎样的恩仇……或者是如何如何地精神失常,儒雅的人类工程师化身变态杀人狂……云云,各式猜测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这事,除了当事人与少数被"点醒"了的警察,以及个别此刻或是心情极其沉重,或是毫不知情的知情人,无论他们的思维多么犀利活跃,也是不可能想到这是一场情杀,一场悖常悖伦的情杀。
  "死者,蒋未敞,男,现年五十五岁,G省G大现任教授……"
  "伤者,蒋奇贤,男,现年三十岁,蒋未敞之子……嗯,腿伤是早年造成,和本案无关……"
  "唯一嫌疑人,武少康,男,现年五十三岁,G省……是武老书记如今唯一的儿子。"
  刘毅这是第二次来严家湾。
  这次,却是真的作为刑侦警员来办刑事案的。
  只不过,他宁愿再也没来过严家湾。
  第一次来的时候已经领会了这里人的厉害,让他对这里人护短的心理而心有余悸;然而这一次,他却是真的伤心了。
  看着记录册上的一段段一条条,刘毅记得这个武少康是严澈的老师,而且还是特别亲近的那种老师,听准姐夫李军的话,这个老师估计和严澈亦师亦友更亦父。
  想着来到现场时,看到武少康的惨状,以及一院的血腥,刘毅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侧过脸,目光似乎要绕过美人坡,看向严家湾那边的雾戌山……严澈这会儿该很伤心吧?刘毅想。
  "小刘,发什么呆?赶紧做事!"
  刘毅还在发呆,却被凶巴巴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队长赵祈狠狠拉了一把,撞进了赵祈的怀里。
  恍惚的神思着了火,直烧到了刘毅脸上,烧进刘毅的脑子里。
  恶狠狠地推开了赵祈,刘毅狠狠剜了赵祈一眼,皱着眉头拿着记录册砸到了赵祈身上,再次钻进了青石小屋。
  却没注意,赵祈望着他的背影,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坏坏而温柔的笑容:哎哟,脸红了哟,真是纯情小处^男哟。
  而后,赵祈环视了四周围得紧密的人群一眼,寻了一个角落,从口袋摸出了香烟,点了一支烟叼在嘴上,仔细地翻阅着刘毅砸在自己身上的记录册。
  看到武少康那一栏的记述,赵祈叼着香烟的嘴角勾出一抹不带任何情绪的弧度:"呵,这……严家湾,还真是有意思……"
  看着刘毅愤愤的背影消失的方向,赵祈诡异的弧度变幻成一丝捕猎猎人的得意,翻手合拢记录册,不紧不慢地也钻进了青石小屋。
  不同于邬子荡的拥挤,严家湾,难得地冷清了。
  湾头的茶棚下也只是寥寥坐了两三个一桌的老人,他们喝着冷了的茶,正在谈论着人的生死,谈论着他们已经埋土到脖子的人的生死观。
  在他们眼里,武少康还年轻,还有着他们渴望羡慕的很长的生命。
  草率地结束了自己和别人的生命,他们开始质疑武少康有没有师品——为人师长的品德。若是一位好师长,怎么可能干起着草菅人命的混账事呢?
  他们也唏嘘在"屠夫"老师刀下活口的蒋奇贤,感叹这孩子也算倒霉,怎么和父亲来一趟邬子荡就差点送了命呢?
  于此,他们也开始怀疑这里到底是人间遗留的世外桃源……还是人间炼狱,人间屠场。
  言罢,无人不摇头,心里都打算着早点回家,免得丢了这条残命。哪怕,这里真的很适合养老,但是他们依旧想要寿终正寝,而不是死于非命。
  严家湾的冷清,更显出了雾戌山的低迷沉闷。
  似乎,明悟主人家的心情低迷,整座雾戌山悄然无声,虫雀噤鸣。连风,也绕开了道,不愿意来扰了这一山低气压的缄默。
  大胆耷拉着脑袋在门口转悠,时刻准备着不速之客来临时,给予其狠命……啊不,至少要痛入骨髓的一啄。
  大胆望了望竹楼的方向,隐约似乎能看见上空笼罩的黯淡之气,大胆的眼睛转了转,脑袋一抬,望向了雾戌山山顶。
  那里,借着亭柱的掩藏,双目无神,呆滞地望着山外那条水泥公路的严澈,正被藤子都搂在怀里,两人无语。
  一个茫然地看风景,一个担忧地看人。
  大胆十分人性化地摇了摇脑袋,抖了抖鸡冠,圆溜溜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薄暮色,用它的思维开始思考奇怪的人类……呃,还有那两只奇怪的公云豹……大胆不明白他们放着好好的母……啊不,主人应该是女人类……不选,为毛儿要选个和自己一样的?!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样不能下蛋,不能延续后代么?!
  "叽叽……吱吱……"
  大胆正在迷惑,就听见院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嘿嘿,那个雪球儿回来了。
  于宗义两口子是第一拨来雾戌山的客人,伙同他们一道来的还有一个乖乖巧巧的严家陵。
  严国强和严国盛两口子本来正因为武少康的事,看着严澈黯然心伤而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只得由其三个小孩儿让翟让带出去玩,自己三个老家伙窝在屋里讨论该怎么办。
  这会儿见于宗义两口子来了,而且还提溜着严家陵,严国强眉头一跳,迎进于宗义两口子后,就开口:"老于,这小子怎么跟你们一起来了?"
  于宗义笑了笑,慈祥地揉了揉严家陵黑啦溜丢的脑瓜蛋儿,还没来得及说话,曾燕噼里啪啦的鞭炮就放了起来:"你们这是怎么当家长的啊?不知道这小子居然一个人跑到挽头溪去游水?啊,是挽头溪不大不深水流不急,你们土生土长的人不知道挽头溪有很多暗泽么?要是孩子一失足踏进去了怎么办?啊?你们就不着急啊?……"
  等曾燕一说完,原本屋子里的三个老人脸色刷地白到了地,不由地同时起身,站到了严家陵身边,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严国强更是脸色苍白如死灰,检查严家陵没事后,脸色愈发阴沉,抬手就罩着严家陵的屁股蛋儿狠狠一巴掌:"混犊子,谁教你去游水的?啊?你要是出个好歹怎么办?你嗲怎么办?你娘怎么办?你要叫你阿爷死你跟前儿你才学得乖?"说着说着,严国强居然红了眼眶。
  这下子,几个老人也慌了,严国盛和于宗义连忙拦下严国强,扶着他做到了屋里的竹椅上,递上一杯凉茶给他顺顺气儿,张超英和曾燕却护着严家陵跟小鸡崽儿似的,还不忘指责这是大人的错,怎么能打孩子。
  不同于老人们的激动,严家陵这个混世魔王这会儿居然眉头没动一下,嘴角没撇一下,就算严国强的手重重落在他的屁股上,他也十分安静。
  农村的孩子都早熟。
  严家陵虽然家里因为严江勤劳,赵翠华会持家而没吃过什么苦,但是心性却随着早慧异常地早熟。
  因此,严家陵不喊不叫,不哭不闹都是知道自己这次真的错了。想着方才在河里滑了一跤踩不到底的那一瞬间,他信了曾奶奶的话……河里有暗泽。
  特别是又看到阿爷眼底的惊慌与后怕时,感觉到阿爷那颤抖的手……严家陵彻底知错了,也明白了看似无害的环境,原来有那么多危险存在,好在支开了沈春沈秋,不然的话……所以阿爷打他,他不躲不闪,乖乖地给阿爷打,他,接受错误后受到的惩罚。
  见严国强的激动情绪平息下来,于宗义这才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坐到了严国强身边的竹椅上,给曾燕递了一个眼色,曾燕撇撇嘴,拉着老姐妹出屋去了灶房,顺带的,还捎上了大有任打任挨以示醒悟的严家陵。
  看严家陵不舍不得的离开,于宗义顾自翻开三个茶杯,拧起茶壶,倒了三杯冷茶,递给严国强一杯,严国盛一杯,自己跟前儿也放了一杯。
  抿了一口冷茶,于宗义眼睛一亮,心讨:嘿,这家人家的东西还真是神奇,原本以为该涩之无味的冷茶,居然能喝出清冽的甘甜来,果真是天然野生的东西珍贵。
  慌神片刻,于宗义想起了来此一趟的两个目的,也就不想在耿直憨厚的严国强两兄弟跟前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道出了想法:"老哥,你别气孩子,那孩子可是好苗子。"
  严国强恹恹地抿着冷茶,在于宗义话一出口,茫然地抬起头,迷惑的眼神中还有残留的惊惧。
  看着严国强这个样子,于宗义也知道他的心情,不急不慢地继续道:"老哥,还记得我以前是干啥干了大半辈子的么?"哼,虽然不甘愿,但是……打死也不会说出来是因为你家婆姨。
  想了想,严国强看了严国盛一眼,严国盛道:"于哥以前是教人袅水的,没错吧?"
  于宗义点点头,嘴角也挂上了自豪的笑意:"是啊,带了一辈子孩子游泳。"
  "那……"严国强张了张嘴,这才发现穷词,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茬儿。
  于宗义了然地看了严国强一眼,道:"你的那个孙子,就是家陵,给我吧!"
  "啊?"严国强兄弟二人一声惊呼,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带着敌意的目光灼烧着于宗义:好哇,居然是来抢孩子的!
  心知两人是误会了,于宗义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道:"诶诶,不是要抢,而是,我看着家陵这孩子天赋好,想带着他去进行专门的游泳训练。"
  "游泳训练?"严国强率先冷静下来,也拉了拉站着的严国盛,兄弟二人继而坐回原位:"就是,就是那个参加比赛的那个?"
  于宗义点点头,笑而不语,他明白,严国强看似愚钝的脑子,已经灵活地悟了。
  "呃……"严国强有些犹豫:"家陵……能代表国家出去比赛?"
  于宗义放下茶杯,正色道:"我不能担保他有没有资格去代替国家参加比赛,这孩子天赋是真的好,水感极佳,但是,如果经过专门的训练,经过他的努力,是一定能出去比赛的。"
  顿时间,屋里静默下来。
  许久,严国强拧着眉头看了一眼于宗义,道:"这事儿,不能我一个人做主,还得问问他嗲和娘才算事儿。"
  下面严国强兄弟俩正和于宗义商量着筹划着严家陵的将来,上面严澈已经从呆滞中恢复,只不过,眼泪却跟娘儿们似的落个不停,搞得藤子都手忙脚乱心浮气躁不说,心里那股酸酸涩涩的心疼却清清晰晰地让他再次明白——在严澈这里,他藤子都,是彻底的栽了,心甘情愿地栽进去,再也爬不出来了,也不愿爬出来了。
  不多会儿,严澈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赶紧从藤子都怀里挣扎出来,也顾不得藤子都脸上明显的失落感,凄凄艾艾地道出了一些秘密,其中,藤子都知道,有百分之四十是自己曾经干过的混账事儿。
  "蒋未敞,就是蒋奇贤的父亲,他,是武老师的恋人。"严澈如是说。
  "蒋奇贤因为这事儿,曾经……呵呵,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让武老师知道了,记得上次武老师生病吧?就是因为回了一趟家,知晓了曾经我在蒋奇贤那里吃了亏,才……气成那样儿的。"
  "武老师为了蒋未敞的一句空头诺言,在这个穷地方一呆就是几十年,痴痴傻傻地等着蒋未敞回来……可是蒋未敞却借着回城的机会和蒋奇贤的母亲结了婚,还有了一份美好的前程。"
  "武老师为了蒋未敞,几十年没回过家,就是因为武老师的父亲一直反对……就算武老师的弟弟殉职,武老师只能悄悄在这里望着家的方向流眼泪,也不敢回去。"
  "你也觉得武老师傻吧?觉得他被人蒙在鼓里不自知吧?其实,武老师心里一直有数,他呀,只是在赌,赌蒋未敞心里,还是有着他的一席之地。只是……"
  "呵呵,你觉得我绝情是么?其实,武老师这样做,算是他最好的一个结局……可是,恐怕武老师要失望了……负心人死了,他却没死成,将来……还有漫长的牢狱之灾在等着他。"
  "不值得?呵呵,我也这么觉得,真的,太不值得了,而且,还是为了那样一个值得的人。"
  ……
  藤子都静静地听着,没有接一句嘴。
  听着严澈似是自言自语的絮叨,其实,藤子都觉得心,就成了一股绳儿,拧巴拧巴,拧得他疼入骨髓,却抓不着挠不着,太难受了。
  不由得,藤子都揽过严澈的肩膀,将自己的胸口贡献出来,让严澈的脑袋贴在那里,伴随着他的心跳节奏,似乎……想让严澈知道他的心,他忏悔的心,他……不知何去何从,如何对待迟来领悟的爱情。
  他,藤子都藤大少,如今也为情所困,对待爱情束手无策,这是报应么?
  不对,如果这是报应的话,他也甘之若饴。
  真的,只要严澈知道他一直在身边,一直在身边留一个给他猫着的位置,那么他会一直一直,一直地这样下去。
  默默守候,他也甘之若饴,毫无怨尤,不是赎罪,而是……真的认真了。
  天空愈发昏暗,犹如无形中压下来一张浓厚的黑网,让人透不过气儿。
  逼仄,沉闷。
  没有风的夏夜是熬人的。
  然而,草亭里的两人惘然不知。
  这样的安谧是平静和谐的,是他们此刻需要的。
  然而,总会出现事与愿违的事情。
  山下一片嘘吼声,从严家湾向着雾戌山靠近。
  严澈一怔,回头望向山下竹楼,模模糊糊地看到似乎有人从严家湾跑了过来,进了大院门。
  "出什么事了?"严澈犹如惊弓之鸟,不安扩大。
  看出严澈的不安,藤子都轻轻地拍了拍严澈的肩膀,别急,我们下去看看。
  山下。
  柳启文,柳建国的侄儿正奔跑着进了雾戌山下的大门。
  没理会那看门的超大公鸡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意外擅闯民居者,也顾不得那大公鸡会啄人,柳启文来开嗓门,冲着院内竹楼的方向大声喊起来:"四爷爷,四爷爷,爷爷,爷爷,你们家的客人出事了,你们家那个城里来的俊客人出事了。"
  山路上听到柳启文的喊话后,严澈猛地顿住脚步,整个人若不是藤子都手快拉住了,恐怕要跟球儿一样滚下山了。
  "藤子都,喊什么?"严澈揪着藤子都的衣襟,慌张地眼神开始涣散。
  "别急,没事的,没事的。"严澈这个样子有些吓着藤子都了,脑子有些开始拗不过来,嘴里反反复复就是两句相同的宽心话。
  "不对,说我家的客人?我家还有谁?翟让?翟让出事了?"严澈连续问出几个问题,夜色下,莹白的脸色居然萦绕着黑气。
  "啊——"
  藤子都没有回答严澈的话,双手一使力紧紧抱住严澈,而惊骇地目光却直直地盯着前方。
  他目光锁住之处,红眼滚滚,一股要划破夜空的火焰犹如饕餮的长舌,直舔夜穹,伸得好长好长,似乎,要吞噬整个世界。
  "着,着,着火了。"藤子都喃喃道。
  火很大,很不平常的一场大火。
  邬寡妇的一把火
  邬子荡火光冲天,惊扰了邬子荡,惊扰了严家湾,稍微远一点,连相邻的柳家潭和林家沟即便隔着高耸的大山也能窥见冲天红光一二。
  一片犬吠完全将这种恐惧无限扩大,直至更远的地方也能感觉到一种危险的降临。
  "严澈,你怎么了?"藤子都站在严澈跟前,清清楚楚地发现严澈整个人开始犹如飓风中单薄的纸鸢,摇摇晃晃站不定,仿若下一刻就要倒下一般。藤子都被这样的严澈惊着了,语调也有些不确定的颤抖,伸手一把搀住严澈,紧张地询问:"你,别吓我。"
  然而,严澈的双眼,魇住一般,直不愣愣地盯着那片欲要噬天的刺目火苗,颤巍巍的抓住藤子都扶上来的手,借着藤子都的力缓缓地将整个身体的重量交给滕子都:"藤,藤子都,那……那个方向,是,是武老师家的方向,对,对吧?"
  迟缓地回过头,严澈紧紧抓住藤子都搀扶自己的手,全身开始无法控制地犹如筛糠一般颤抖起来:"是吧?那,那是吴老师的家吧?!"
  对上严澈茫然、慌乱、无助的眼神,藤子都躲开了,看了一眼火蛇的方向,确实是武少康居住的青石小院:"严澈,你别急,别急。"
  "不,我不急。"严澈抓着藤子都的手不由又紧了几分,那个骇人的力道让藤子都也吃不消,觉得手骨几欲被严澈捏碎:"你说,武老师不是被抓走了吗?为什么,为什么武老师的家出现这个情况?是不是,是不是武老师……武老师……"
  "你乱想什么东西啊?"这样的严澈让藤子都急火焚心。
  藤子都见过许许多多个严澈的表情……见过严澈的骄傲,见过严澈的淡漠,见过严澈的狰狞,见过严澈的倔强,见过严澈……很多种神态情绪,唯独没见过今天这种茫然无措,怜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死掉的神情。此刻,藤子都,他的心,比严澈还惶恐惊怕。
  不得不,不得不用怒吼压下心中的恐惧。
  藤子都在心底闪过一句不断地重复着的话:不能慌,不能慌,一定不要慌,严澈都这样了,你再慌张,就真出事儿了。
  藤子都这一嗓子吼得两人皆是怔愣。
  严澈眸光闪烁,灰蒙的双眸也终于恢复了清明,整个身子一软,直接从藤子都身上滑下,重重地坐在了雾戌山半山腰的石阶上,垂下了头:"是,呵呵,我,我又失去冷静了。"
  看着地上坐着的严澈,望了望空了的怀抱,藤子都觉得疲惫无力,嗤笑一声,抬手狠狠拍了额头一击,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话都卡在嗓子眼儿,怎么也吐不出来。
  说什么?
  "严澈,对不起,刚才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
  或者。
  "严澈,你别着急,肯定不会是武老师"?
  还有。
  "严澈,你这会儿慌也没用,你该知道,武老师下午就被警察带走了,不可能是他"?
  还是。
  "靠,这什么日子?TMD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件大过一件,这还叫不叫人活了?你TM现在就失去了理智,做出这个样子……那你当初回来做毛,还不如好好待在城里受人管受人约束,拿着那点钱混吃等死"?
  不能,这些都是不能说的。
  此刻的严澈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激励,他需要安静,安安静静地冷静下来,细细思考。
  此刻的严澈,没有任何人能帮到他,只能是他自己一件一件解决,一件一件理好。
  望着垂头的严澈的头顶,藤子都抿了抿唇,蹲到了严澈跟前,揽过蜷成一团的严澈进怀……情绪平复了,方才的暴躁不见了,心,也柔和了下来,虽然中间还流淌着心疼不舍。
  让严澈的头靠在胸口,藤子都的下巴抵着严澈的头顶,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头顶的同时,手也有节奏地轻拍着严澈有些僵硬的身体:"别急,别慌,冷静一下,没有事情解决不了的。更何况,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这么慌乱之下行事,反而会出大错。"
  胸口处的脑袋轻轻蠕动,藤子都知道,严澈冷静下来了。
  就这样,藤子都抱着严澈,静静地看着那片火光……两人就此停驻在雾戌山半山腰的石阶上,凝住。
  纵火的,并非严澈想象中的越狱的武少康,而是正坐在滔天火焰前的一块青石上,看着越燃越旺的火焰失心疯一般,面无表情地"哼哼"笑着的邬寡妇,钟无艳。
  严澈被藤子都背着过来时,钟无艳是知道的,所以,她看着藤子都把严澈小心翼翼放下地,再谨慎地伸手搀扶时,钟无艳嘴角挂起一抹温柔地浅浅笑意,冲严澈招了招手:"严家小三儿,来,来艳娘姐姐这里。"
  早早就赶过来,却被钟无艳疯疯癫癫的行为吓住的人们看到她此刻正常的行为,再看看严澈此刻弱不禁风的样子,料想前头武少康的行径怕是伤着这孩子了,如今……众人心里开始担忧:这邬寡妇早些时候闹那事儿,看样子是对武老师有意思,这下子武老师出了这样的事,别不是……疯了吧?要是那样,严家小三儿可不能过去啊!
  有了思想,自然紧跟而来的就是行动。
  因此,在钟无艳冲着严澈招手后,旁人下意识地悄悄向严澈靠近,将严澈拦在外面,不让他接近钟无艳。
  钟无艳看到众人的样子,"嗤嗤"笑了起来,但是,眼底却越来越多的悲哀涌出:"你们这样是做什么?怕我伤着他不成?"
  众人虽然不说话,可是行动代替他们回答了。
  钟无艳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望向人墙背后的严澈,道:"你,过来吗?"
  遥遥望着钟无艳,严澈没理会藤子都紧了又紧的手,牵强一笑,点点头。
  "不要去。"藤子都压低嗓子,带着威胁,带着恳求在严澈身边轻语。
  严澈侧身抬手轻轻拍了拍藤子都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淡笑道:"没事儿,她还不至于这样就疯了,放心。"
  虽然这是严澈第一次这么温柔的对他说话,但是藤子都依旧未见松开严澈半丝半毫:"不行。"
  严澈微微蹙眉:"放开。"
  藤子都愣了愣,心,凉了下来,手也松开了。
  看着严澈走了过来,钟无艳眼底的温柔漾开,拍了拍身下那块偌大的青石,示意严澈坐自己身边,一起……看那熊熊大火。
  严澈没有一丝介意与犹豫,微微颔首,坐到了钟无艳身边,一起……看火。
  两人,都没有说话,真的只是单纯的坐在那里看火。
  许久。
  久到身后的人开始担忧,严国强开始要挣脱藤子都等人的桎梏,准备去"救"儿子时,钟无艳说话了,轻轻地,给严澈谈起了心。
  "我……知道你恨阿梓,我虽然是阿梓的姐姐,可是阿梓不仁,我却不能不义。"钟无艳如是说。
  听着的严澈身体也猛地僵硬:"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们的事的?"
  钟无艳侧过脸,火光下的钟无艳真是艳丽无双,与火光下严澈的脸蛋可以用四个词形容再恰当不过——绝代双娇。
  看着这样的严澈,钟无艳无意识地伸出手,拂上了严澈的脸,带着遗憾与伤感,道:"哎,你说,你怎么就不是个姑娘呢?你要是个姑娘,要啥姐姐都给你。"
  严澈的面部神经在钟无艳手下抽搐。
  只闻钟无艳继续道:"你说,怎么一个男孩子就生成你这样,你娘生你的时候,老天爷不知道是不是在开小差。"
  严澈脸色冷了下来:"你喊我过来,就是为了说我该是个女人?"
  钟无艳听到严澈的话,噗嗤地笑了,轻轻捏了捏严澈的脸,搂过严澈的肩膀,轻声道:"不要恨阿梓,好吗?……我知道这样很厚颜无耻,但是,就当是当姐姐的求求你,不要恨阿梓,好吗?"
  严澈抿唇,不在吱声。
  "阿梓有跟你说过他的故事吗?"钟无艳问,看严澈抿紧嘴唇的样子,晒然:"估计也只是说一半留一半,对吧?能听姐姐说故事吗?"
  严澈对上钟无艳突然浮现寂寞的眼神,心下诡异地生出一片柔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其实,阿梓之所以成这样,大多都是我娘的原因。"说话间,钟无艳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放到了嘴边,无焦距的双眼望着前方的火焰:"我娘,不是个好女人,说得难听点,就是养不家的女人。"
  钟无艳的娘,也就是付梓的娘,名叫席春媚。
  席春媚十六岁的时候就嫁了一次,是她娘家一个副队长的儿子。
  可是,结婚没三天,副队长就发现家里钱不见了,儿子躺在炕上睡得口水横流,新娶的儿媳妇儿也失踪了。
  席春媚偷了婚礼收的礼金,连同副队长贪下的一下首饰和现金,逃到了县城,搭上了去首都的火车。
  这席春媚从小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因为生得漂亮,心气儿也很高。之所以嫁给副队长的儿子,完全是因为先前处的那个知青回了城再没音讯,赌了一口气就嫁给了一直垂涎她的男人。
  结果,一结婚就发现自己后悔了,还是觉得先前那个知青的种种好,是她梦寐以求的,因此,她逃了,准备去首都找那个知青——在和那个知青处对象的时候,席春媚心眼儿多,一早就套出了知青的家底。
  席春媚照着套出来的知青的底细,果然在首都军区找到了那个知青,却发现知青早在一个月前就结婚了,新娘子还是门户相当的高干女子。
  席春媚并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而是采用了怀柔政策,凄凄婉婉地在知青跟前无声流泪。
  这个手段无疑是用对了,知青看着席春媚梨花带雨的样子,恻隐一起,带着席春媚去了一间档次不低的宾馆。
  连哄带劝,两人又是春风一度。
  第二天,席春媚醒来时,发现知青已经不在了,几桌上放着一沓十元钞票,还有一张便条——这些都是那个知青留下来的,让席春媚在这里等着,他回去处理一下,一定给她一个交代。
  席春媚喜滋滋的在宾馆等着,这一等,就是三天。
  三天后。
  席春媚没等来知青,反而等来了两个陌生男人。
  陌生男人自称是知青的朋友,说是知青因为她被家里赶出来了,在什么什么地方租了房子,让他们来带席春媚过去。
  这一切与席春媚猜想居然没什么出入,掩下心底的窃喜,席春媚装作一脸惊慌,一连串的忏悔也从口里冒了出来。
  两个陌生男人十分感动,问她即便知青一无所有,也愿意跟着他?
  席春媚心底冷哼:试探我?
  于是,又是一阵梨花带雨地表了痴心与忠贞,说是就算知青落魄到了街边要饭,她席春媚也跟一辈子。
  几番交流,席春媚在两个陌生男人眼底看到了羡慕,这才动身跟着两个陌生男人出了宾馆,向着她在望的富贵荣华前进。
  然而。
  所谓"马失前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席春媚并没能见到知青,而是被两个陌生男人带上了火车,带去了别的地方——知青唯恐席春媚使坏,破坏了他前途无限的美好婚姻,把席春媚卖给了人贩子。
  席春媚恨得脑子一片恐怕,等到火车在一个站暂停,两个人贩子不太注意时,好不容易趁着麻药稍退有了力气,在火车刚启动,纵身跳出了车窗。
  好巧不巧,正好砸中了钟无艳的阿嗲——身怀钟家武技,被邀去某某武圣地交流回来的钟镇涛身上。
  席春媚将自己的经历跟钟镇涛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那些自己的小算计,很快就接着可怜的身世与美丽的脸蛋,让钟镇涛对自己产生了感情,留下了她。
  没多久,钟镇涛就带着席春媚去扯了结婚证,次年,钟无艳就出生了。
  原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毕竟,前面席春媚还真为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吃了不少苦头,想来也应该老实本分了吧?
  谁曾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在钟无艳六岁的时候,钟镇涛因为一次交流被打伤了,自此再无好转,家里的担子也渐渐落到了席春媚身上。
  四年后,钟无艳一早起来,发现家里的乱糟糟的,猪圈的猪居然拱翻了大岩石垒砌的猪圈,哼哼唧唧满院子跑。
  而院子里,除了乱跑乱拱的两头猪,更是乱成一片。
  本该在鸡舍里的鸡到处乱飞,鸡屎屋里屋外到处都是,钟无艳见状,张口就喊娘。
  结果,席春媚没喊出来,倒是喊醒了钟镇涛。
  父女俩仔细检查一下,才发现准备个钟镇涛治病的两万块钱没了,席春媚的衣服首饰没了,席春媚……又跑了。
  钟无艳十二岁那年,钟镇涛因为卧病在床无钱医治,终于还是蹬腿儿撒手西去。
  而这个时候,席春媚居然带着已然两岁的付梓回来了。
  她回来,并不是要为了担起照顾钟无艳的责任,而是回来分遗产,顺便办理手续,准备给付梓的父亲结婚。
  钟无艳气不打一处出来,可恨她父亲养病在家,席春媚早就和外面的男人勾搭大了肚子。
  然而,看着与自己完全不相似,却又撇不开亲昵的付梓,钟无艳妥协了……钟镇涛生前曾经开武馆,后来因为受伤不得不空置的房子出手卖了——三万块钱,席春媚只给钟无艳留下了八千。再来,就是老宅子,若不是钟家族人不允许卖,恐怕钟无艳早就落得个流落街头了。
  没过多久,席春媚和付梓的父亲结婚了。
  好景却不长,付梓的父亲在婚后,也原形毕露,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席春媚从钟无艳那里抢去的钱,没多久就被挥霍光了,并且欠下了一屁股债。
  听到这个消息,钟无艳想笑,却笑出了一连泪水,在钟镇涛坟前狠狠哭了一通。
  付梓十岁的时候,付梓的父亲死了,被人活活打死在沨城河边,连一件衣服也没给他留下,自此,席春媚与付梓母子俩才解脱了。
  也在这个时候,席春媚来向钟无艳忏悔了……人老珠黄的她,悟了,悔了。
  钟无艳谈不上原不原谅席春媚,但是看着学习成绩不差的付梓,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她真的恨不起来,特别是付梓甜甜喊她姐姐的时候……钟无艳开始担当起照料席春媚和付梓的责任,这一照料就照料到了付梓大学毕业。
  而钟无艳的感情生活,也一直挫折不断,本以为就这样一个人孤单后半辈子了了,谁曾想认识了邬季连,嫁到邬子荡发现了一个神似给予情殇的恋人武少宁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居然是武少宁的亲哥哥。
  自从邬季连牺牲后,钟无艳拒绝了让她再嫁的所有好意,口头上虽说是要守着邬季连的家一辈子,其实,是她想安静地生活在邬季连的家乡,看着与武少宁相似的武少康缅怀着度过余生,这,其实是一种最圆满的结局。
  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
  钟无艳以为就这样悄悄看着武少康,她的生活就满足了,最后却发现不是这样的,日子越久,年岁越大,她就愈发地感觉到寂寞空虚,对武少康的那种当做替身的情愫,也开始渐渐地畸形升华。
  她不满足远远地看着武少康,不满足路上遇见三两句的打招呼,她想和这个男人一起生活,想白天和这个男人一下地干活,夜晚和这个男人睡一个被窝……她想要这个男人温柔的爱抚与呵护。
  因此,就有了严澈刚回来去邬子荡看望武少康时,撞见的那一幕发生。
  说到这里,钟无艳靠着严澈的肩头,眼泪,湿了严澈的肩头一片。
  火,依旧没有小下去。
  钟无艳点火的时候,就把面坊里所有的柴油机油全部找出来,泼到了院里院外,她想把这一切烧成灰烬。
  "我真的是命硬吗?"钟无艳低喃。
  严澈张了张嘴,他不知道该怎么劝钟无艳。他以前想不通付梓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痴情的姐姐,如今……一切都明白了。
  "是不是觉得我和付梓不一样?"钟无艳惨淡一笑,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滴了下来。
  严澈老实地点点头。
  "那是当然。"钟无艳从严澈肩上抬起头,坐直了身体,笑道:"因为我和我嗲一样专情深情,而阿梓,他是完全继承了那个女人。"
  严澈想了想,心下了悟:可不是么,付梓的为人处事,还真的似极了那席春媚。
  "其实,你没和阿梓有结果,我真的很庆幸。"钟无艳继续道:"我还没嫁到这里,就听阿连说起过你,说你们灵渠镇的骄傲……呵呵,没想到,咱们……不过,你能全身退出,我也就放心了。"
  严澈心下一片苦涩:全身么?
  又是一片静默。
  "你看,那火,美吗?"突然,钟无艳盯着前面的滔天大火,眼神异常地温柔。
  严澈抿唇不语,他真的不认为那火……美。
  "你看那颜色啊,真的好漂亮。"钟无艳眼神开始痴迷陶醉,陷入又一片记忆:"少宁第一次送我的礼物是一件风衣,呢绒的,就是这个颜色。"
  严澈缄默。
  "阿连第一次送给我的丝巾,好巧不巧的,也是这个颜色。"火光下的钟无艳双眸潋滟,美得不可方物。
  严澈心底不知怎地,有一丝心疼。
  "哎,那木头书生啊……我问他能不能放过自己,和我凑合,他怎么就不乐意呢?怎么就……"两行清泪,从潋滟的眸中流出,那是一片破碎。
  严澈手指动了动,却发现怎么也太不起来……他想给这个痴情而不幸运的女人一个拥抱,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
  "唉……"钟无艳浅浅叹了一声,再次伸出手,搂住了严澈的肩头,笑颜绽放:"羡慕死严佳美了,你要是我弟弟该多好啊!"
  静静地,严澈任由钟无艳搂着,没有像先前那样不耐,只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殇。
  钟无艳放开了严澈,因为严国强带着焦虑的怒吼,实在太撼人心魄了。
  严澈看见了钟无艳看着严国强拉着自己上上下下检查的情形时,眼中浓郁的羡慕,应该,钟无艳想起了那短暂地和她父亲在一起的日子了吧?
  这厢严澈回头闻言宽慰严国强,刚转回头,身旁的人就是一阵惊呼"要不得",严澈猛然回头,看见的却是……一抹暗影,带着虔诚的爱恋,投入了那片赤红的火海。
  钟无艳,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日更不是常人能做的,真不知道当初哪来的动力……(望天)
  善后
  距离钟无艳那凄绝一纵,时间悄悄的已经碾过了半个月。
  关于这次钟无艳的所作所为,各人众说纷纭,当然,褒贬参半。虽说"人之已死,莫言其诟",但是芸芸众口,谁又能堵得全呢?
  不过,这次钟无艳的举动,却真真实实地撼动了周边目睹现场的每个人的心。
  这样的钟无艳,应该能称得上"奇女子"了吧?
  如今这个社会中,像钟无艳这样敢爱敢恨,敢亲手埋葬自己与爱情的女人,真的是很少很少,而且,钟无艳这一生,真的是……比电视剧本也毫不逊色,出彩的,更是钟无艳这个人。
  "古有齐王之后钟无艳为夫出征,今有邬氏孀妇钟无艳燃火为冢,真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奇女子啊。只可惜……命运弄人啊!"
  严家湾湾头的茶棚里,一个衣着整洁清爽的老人噙了一口鸡冠山上采摘下来的状元花茶,赞叹之声让茶棚中的身为本地人全部缄默。
  作为本地人,几乎没有一个对钟无艳有正统的言论,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寡妇,难免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诟病的中心,许多八卦也从中衍生,如若不然,怎么会有那么一句老话——"寡妇门前是非多"呢?
  特别是正在茶棚中的邬爱国,更是在沉默中渐渐地弯身垂下了头。
  想着那日钟无艳纵身一跃的决绝,邬爱国自知他这个邬氏现任话事人、邬季连的叔伯当是难辞其咎,毕竟,早些时候闹上门的那次荒唐事,他可没有一点儿帮着钟无艳的意思,反倒觉得钟无艳丢了邬子荡的脸,更是言辞中透露出驱逐钟无艳的意思。
  钟无艳生得貌美不说,还有得一颗玲珑心,就是邬爱国那些话之后,还真的黯然离开了邬子荡。
  这一刻,邬爱国甚至想:要是钟无艳没有离开邬子荡,武少康会不会出那样的事呢?要是钟无艳没有离开邬子荡,是不是武少康真的就会和钟无艳走到一起呢?……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武少康对邬子荡的好,真的是没话说,只可惜,这么一个好人一直孤孤单单一个人,而今,还出了这样的事。
  想到这里,邬爱国猛地一抬头,望向了雾戌山那边,心讨:武少康出了事,严家湾还会不会带着邬子荡人一起发财呢?毕竟当初可是看在武少康是严家小三儿最尊敬的老师的份儿上,才答应他们占了这么一些光的啊!
  愈是这么想,邬爱国愈是心里发慌,原本凉爽的天气下,邬爱国顿时汗湿了衣背,微风一过,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若是严家湾这会儿反悔,他可是没有资格去置喙人家啊……那怎么跟邬氏族人交代啊?!
  邬爱国在大榕树下的茶棚里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可雾戌山这一刻却难得的走出了阴霾,少了沉闷,多了一丝松缓。
  自打钟无艳那晚一纵后,又知晓翟让不是被坏人绑架,而是被家里人绑回去后,严澈就一直没有出过他的房间,整日蒙被大睡,看得一家子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唯恐严澈心里郁压成疾,出个什么好歹。
  好在昨晚藤子都找来镇上的萧辛偐,两人不知道在房间说了什么,今日一早严澈就起了床出了房间,还给一家子人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这会儿,拾掇规矩的严澈拧了一箢篼纸钱儿,独自一人去了邬子荡……去那片焦黑的土地上祭拜钟无艳了。
  话说到这里,雾戌山庄的人又开始生出忿忿。
  按理说,钟无艳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她娘家的老娘和兄弟也该过来收拾收拾是吧?
  可是,第三天大火熄灭后,按着钟无艳娘家电话打过去,却发现没有人接。
  没有办法之下,只得把电话打给钟无艳的娘家兄弟,却发现……那边是关机的。
  最后还是藤子都脑子一转,支招儿给大伙儿,直接把电话打去了钟无艳娘家兄弟的丈人家。
  好家伙,钟无艳那娘家兄弟的丈母娘真是……真是……
  想到这里,众人无不摇头叹息,感叹钟无艳薄命红颜之时,也不由得在心底咒骂那不像话的钟无艳娘家兄弟的丈母娘。
  既然已经如此了,总不能叫钟无艳的骨灰就这样被风吹散吧?
  于是,大伙儿不得不选出几个粗壮汉子去废墟里拾掇钟无艳的骨灰——在当地有个迷信的说法,像钟无艳这样后生生就守大寡的死者,死了之后,送葬的必须是粗壮汉子……至于为什么?那就自己领会了……说是这样能了却这死掉的寡妇一些念想,不至于死后成为冤魂野鬼。
  清理了钟无艳的骨灰,邬氏一族也沉重地肯定了钟无艳,让其埋骨屋后那片被大火烤的焦黄的竹林之下……说来说去,除了钟无艳这个寡妇太年轻太美艳之外,还真的没做过什么出格、毁名声的坏事儿,要是现在还不能把人家骨灰安置进邬家,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因此,就把钟无艳埋骨在邬季连的衣冠冢旁,生前两人聚少离多,如今都已经……也好让小两口在下面团聚。
  严澈去废墟祭拜,不单单是祭拜钟无艳,他还替武少康祭拜在这里死去的蒋未敞。
  虽然严澈一直为武少康不值,也恨透了蒋家人,但是……武少康如今没有自由,严澈不能帮武少康洗脱罪名(毕竟那已经是武少康自己供认不讳,而且诸多证人亲眼目睹的),唯一能帮武少康做的,恐怕就只有这件事了。
  一袭藏青色衣衫的严澈蹲在被熏黑的石墙下,一边烧着纸钱儿,一边带着唏嘘,带着回忆地环视这片焦黑的废墟:他的童年,大多时候都在这里度过的。
  在这里,承载着的严澈的记忆,比严家湾还多。
  第一次握笔写下看图作文,就在这石墙内的院子中;第一次初识英文二十六个字母,也是在这石墙内的院子中;第一次接触化学元素周期表,还是在这石墙内的院子中……那个教他的人就是武少康。
  如今,一片焦黑残垣断壁,人去空空……
  感慨总是使人心酸仄闷,静静地对着这片废墟站了许久,心思百味杂全。
  末了,严澈一声叹息,犹如要呼出体内所有浊气一般,绵长而沉重。
  久久地,盘桓在这片废墟上空,袅袅绕绕,甚是揪人心。
  萧辛偐说得没错:"死了的该安息,活着的该继续。"
  因此严澈才从萎靡中醒来,才拧着纸钱儿过来邬子荡祭拜……不为别人,也要为自己划一个句号。如若不然,不单单身边那些活着的关心自己的亲人们担忧,恐怕,就是死掉的钟无艳也不得安宁吧?——毕竟,钟无艳,真的是一个好姐姐。
  纸钱儿烧到了箢篼底,严澈仿若烧毁了一切扰心的腌臜往事一般,心情清爽,视界也清明了。
  严澈眼神闪了闪,他跟前儿的那片焦土颜色变深了……严澈悄悄地又往这片焦土注入了天元珠内的碧水,他希望这里不是一片绝望的焦黑,而是,在死亡的地方又冒出冉冉生机。
  是的,生机。
  因此严澈将碧水悄悄注入焦土,希望,风送来的一切植被种子在这里生根发芽。
  做完这一切,严澈释然地站起身。
  严澈因为起得太猛,晃了三晃,终究还是站稳了。
  对着那片废墟,严澈露出了半月以来,第一次笑容:"艳娘姐,你放心,我现在觉得,不再恨付梓了,你虽然说得隐晦,可是我现在真的明白了,他,不值得。"
  顿了顿,严澈收起嘴角的浅笑,面无表情:"蒋教授,我是来替武老师给你烧的祭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套用前面的话,你也不值得武老师为你牺牲这么多,如今还搭上后半辈子的自由……你,真的不值得。"
  静默站立了片刻。
  严澈身后响起一个声音,着实下了他一跳:"走吧,回家了。"
  回头一看,正是藤子都直直地站在他身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他先前的动作……
  严澈微微蹙眉,带着试探:"你来多久了?"
  藤子都眼神儿一飘,开始东张西望:"啊,严澈啊,赶紧回家吧,今天严家湾又来了好多游客,有好几个还专门来买咱们家的花茶呢?指定了要买你做的那几种花茶哟……嗯嗯,还有竹芯茶,听说要的不少呢。"
  严澈知道藤子都在笨拙地岔开话题,却也没戳破,只是理了理微褶的衣衫,顺着藤子都的话问了下来:"这样了还来游客?"
  眼见严澈果然被自己带离了话题,藤子都松了一口气,屁颠屁颠地开始弯腰去帮严澈把地上装纸钱儿的箢篼拧了起来,闪身就站到了严澈身后,跟着严澈缓慢的步伐,一步一步往严家湾走:"我也纳闷儿,刚才去网上看了一下,嚯,好家伙,网上几片缠绵悱恻的帖子,全部是写钟无艳的,下面楼都搭了几百层……"
  一个安静地走,安静地听着,一个唧唧喳喳,喋喋不休地说着,跟着……一高一矮两个背影走向美人坡,渐渐地将要完全消失在邬子荡的视线中。
  不知是风还是竹叶回声,掠过邬子荡,仿似一声喟慰的叹息,悠远绵长,渐远渐淡……与此同时,焦黑的废墟地面上,窸窸窣窣地想起来。
  没多会儿,被浇过碧水的坚硬的青石板居然动了,从轻微得几不可查到明显地轻轻摆动、抖动,紧接着发出细小的"嗑嚓嗑嚓"的碎裂声,
  直到严澈和藤子都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美人坡后,焦黑的土地中,冒出了一个赤红的半圆体。
  风,再次回归。
  掀飞了那一地黑褐色的纸钱儿灰烬,荡荡悠悠,缠缠绵绵,如数覆盖住那点赤红……终究,归于平静,一切如故。
  真如藤子都所言,邬子荡在出了那一档子事儿后,原本都以为这下活路断了的人们,惊讶地发现那些寻思着要离开的老人,留下了。
  不单单是那些老人留下了,没过两天,镇上出现了一批批年轻人,逮人就询问"严家湾在哪里","怎么去严家湾"……镇上的人也知道邬子荡发生的事,惊愕之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些年轻的城里人。
  倒是一向口直心快,性子火辣的赵翠花在听说之后,放下手中的菜刀,噔噔噔就跑出了门,到这些年轻人跟前儿:"你们要去严家湾?"
  得知这些人是听闻了"邬寡妇纵身火海"事件后,带着尊敬来缅怀这位新时代的奇女子,赵翠花嘴巴一咧,大手一挥,直爽的性格彻底显现:"啊,你们说的那是我家,走,我带你们去。"
  于是乎,揣有私心的赵翠花自然把这群人带去了自家男人那,让这群人搭乘自家男人的小货车,颠颠簸簸赶往严家湾。
  虽说严江一再表示不收钱,只是顺道儿,但是这些年轻人还是往赵翠花手里塞了钱才上车。等那群年轻人被严江的小货车拉走后,赵翠花捧着怀里一堆面额有大有小的钞票,裂了嘴,弯了眉,哼着小调儿回了家……准备拾掇拾掇,回严家湾看公公小叔和儿子。
  严家湾再次变得热闹了,而且,趋势比之前面还火热。
  湾头茶棚明显已经跟不上游客的需求,排着队的人也越来越多。
  跟着严江回了严家湾的赵翠花一向不是莽撞的村妇,早在跟回来的时候,心眼儿活套的赵翠花就叫了严佳美,姑嫂俩在镇上收集了一三轮车的香烛纸钱儿……特别是赵翠花,出门后又返了一趟家,回来时,背上多了一个大背篓,里面装着锅碗瓢盆不说,还有零零碎碎的不少调料和食材。
  严佳美不懂赵翠花做什么,由于以前赵翠花的种种,严佳美也不屑与她深交,没打算问。
  可赵翠花却不依,推着攘着让严佳美也返了一趟家,非要也带上和自己差不多的东西……看着赵翠花如此这般,严佳美虽然不懂作何打算,还是瘪着嘴照样做了。
  等到赵翠花和严佳美来到严家湾后,严佳美这才明白赵翠花……她到底要做什么。
  这不。
  靠向邬子荡的小路上,有一个香烛纸钱儿摊,柳歌柳曲姐弟俩站在摊儿后面,正给过往的游客售卖香烛纸钱儿……这些人,真的去废墟祭拜钟无艳了。
  而各自背了大背篓的严佳美和赵翠花,却在茶棚旁边搭起了摊子——售卖饺子汤圆。
  在疲惫中被震惊的严国昌刚到湾头,就看见了严佳美和赵翠花的小摊,眉头一拧,对此有些意见,毕竟开始严元照已经说了——"严家人不许私自贩卖食物,这是断了柳家潭和邬子荡的生意"。
  然而,此刻严佳美和赵翠花却做出这样的行径……于是,严国昌转身就去找了严元照。
  谁曾想,严国昌刚把话一说明,就硬生生吃了严元照一拐杖:"混账,我当初说的是咱严家男儿不许做这些事儿,说了婆姨们不许做了么?只许外家人赚钱,不许咱自家人赚点零花儿?"
  严国昌一愣,很快裂开了嘴,也没跟严元照打招呼,转身就跑出了严元照的院儿,直奔自家小院儿。
  于是。
  人们发现,在严佳美和赵翠花身边,开始支起一个又一个小摊儿。
  有卖食物的,有卖绣品的,也有卖零碎杂耍的……零零总总,以严家湾湾头的大榕树为根,一直延伸到外面进严家湾的石板路两侧,渐渐地,还真有了景点游区该有的面貌初模。
  早些时候来过严家湾的游客,这次又来了,看着湾头多出来的这些小摊小点儿,心中无不喟叹:谁说劳动人民就是死脑筋,只知道刨地?看看如今严家湾前面这些摊点,这就是能抓住一切可行的机会的劳动人民的大智慧啊。
  随着客人们越来越多,小摊点的物品也越来越精致。
  几乎所有严家湾的婆姨们都不再闲下来无事可做,也不再唯唯诺诺依靠自家男人过活……她们自己如今也能赚钱了,原本根本不起眼儿的一些零碎小手工,在游客们眼里却是稀罕物,就算卖个一块两块,五块十块,游客们看得兴起,淘气口袋来也毫不吝啬。
  这样下来,几乎每个严家湾婆姨每天最少都能收入个百十来块,往年家,那可是一家人一个月也未必能赚出来的啊!
  因此,赚了钱的婆姨们底气儿足了,腰板儿硬了,说起话来也钪钪有声。
  一些男人在外打工的婆姨,直接给自家男人发了话儿:"你呀,别在外面干了,回家吧。瞧你累死累活一个月的干活儿,到了(liao)赚的钱还没老娘多,回来吧,回来吧,老娘赚钱你给老娘做饭,将来,老娘养你!"
  尝到了甜头的严家湾婆姨们干劲儿愈发十足。
  原本的朴质也开始转化成雷厉风行的实干精神,不同以往,这次她们即便是累得回到家动都不想动弹,但是到了第二天,她们再次从家里走出来时,个个都是精神抖擞——就像是再来多少仗,老娘的半边天也能给你顶起来一般。
  眼见严家湾这下是火起来了,隔临几个村几个乡的婆姨们眼热了,蠢蠢欲动。
  严元照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杵着拐杖,假不兮兮地再次来到了雾戌山。
  严澈正因为不知道藤子都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秘密而忐忑,搅得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等了好几天也不见藤子都来询问,刚放下心,心情放晴。
  因此,严元照隐晦地将事情一说,严澈拧着眉头想了想,心讨:这样下去的话,恐怕将会出现先前的麻烦事儿,得把多方面都照料周全了,严家湾……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思考一轮,严澈给严元照到了一杯新近烘焙的果茶递过去,也坐到严元照身边:"老祖,最近菜棚子那边怎么样?"
  严元照闻言,手中喝茶的动作一顿,很快放下茶杯,看了严澈近一分钟,橘皮老脸裂出了一朵花儿,拍了拍严澈的肩膀:"好孩子,好孩子!"
  严澈还云里雾里,严元照已经倏地站了起来,拐杖也不杵了,直接扛着拐杖,快步如风地走出了雾戌山庄。
  藤子都进门,正好撞见严元照一脸菊花地走出去,还没打招呼就得到老爷子亲昵地拍肩:"小藤啊,好好好,好孩子啊!"
  藤子都莫名其妙地进门,正好对上一头雾水的严澈:"老爷子……是怎么回事儿?"
  严澈呐呐摇头:"我也不知道,突然……就这样了。"
  两人同时耸肩摊手,而后发现动作默契地一致,藤子都咧嘴得意地笑了,严澈狠狠翻了一个白眼,转身不理他,只不过……脸却红了。
  当晚,严家湾老少爷们儿们开了一个会。
  外人对开会事由无从得知。
  只知道,第二天,在严元照的带领下,严国昌几个能站出来说话的大老爷们儿挨村挨户地走门子,知道下午残阳如血的时候才回来,不过,每个人脸上疲惫不见,无一不是一张张裂开大嘴傻笑的脸。
  第三天。
  乡镇府与县政府震惊了。
  他们从下面得知,严家湾居然沿着湾头大榕树,搭建起一个挨着一个的简易干净的石棉瓦棚,五平米为一间,绵绵延延到石板路旁。
  而是这棚户简单易搭,不用一天时间全全手工。
  第四天。
  严国昌站在严元照跟前,面对一群乡邻与游客放话了:"这些小棚子,对外出租。租用小棚子的人家,每月只用给我们交五百元就可以了。至于你们用这些棚户来做什么,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营生,我们都无权干涉。……"云云。
  这下子,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了。
  这严家湾啊,是借着自家的地界儿,开始当起地主老财,坐地收租了。
  但是,那又能怎样呢?谁叫这会儿大家都看中了这些小棚子,想要在这里做点小生意,赚些零花钱呢?
  啊不,说零花钱,那也太小了。看看严家湾那群婆姨前些时候的收入,那可不是小钱儿啊!
  严国昌的话一完,湾里的青年汉子们就从家搬来一张桌子,上面摆了一摞打印着文字,方方正正的白纸——听说,那就是出租合同。
  见这个阵势,几个外来游客眼睛一亮,在身边乡民还没动作时,率先上前,每人签了一份合同,还预交了一年的租金。
  有人开了头,后面跟随的人自然就多了起来。
  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搭起的五十个棚户出租一空……令一下犹豫不决而下手慢的人扼腕捶胸。
  乡镇府与县政府因为严家湾此举正欲怒斥时,严家湾的代理村长严国昌却找上了门。
  就算领导们冷着脸,严国昌也毫无惧色,反而……带着憨实地笑,拉开挎着的帆布大书包,从里面拿出一摞纸页和一沓钞票,放到了领导跟前。
  还没明白严国昌此举为何,严国昌已经搓着手,憨憨地笑道:"这,这,这是咱们严家湾交的税,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矮油,日更啊日更。
  金色田园梦幻曲
  严家湾经此一难,非但不见萧条,反而比之以前更胜。
  这,恐怕不是外人所能预料的,就连多灾多难的严家湾自己也没能想到这个结局。
  严元照站在雾戌山山顶的草亭,身后的石桌旁坐着规规矩矩的严国强、严国盛和严国昌,更有严兆林小心谨慎地跟在他身后,唯恐老爷子腿一软,出个好歹。
  居高临下地看着严家湾,严元照心中升起无限感慨,长长呼出一口气:"唉——"
  身后四个小辈儿闻言一愣,都紧张起来。
  严国强兄弟不待见严国昌是事实,因此,不约而同的紧张,使严国强兄弟对着严国昌悄悄递过去两枚白眼儿。
  严兆林更是紧张兮兮地问:"五叔,您坐下说,坐下说。"
  严元照回头瞪了严兆林一眼,严兆林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后脑勺,还是那么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挪也不带挪一下。
  四人陷入沉默,静静地等待老爷子下"命令"。
  等到石桌上的水壶里的水,咕嘟嘟地烧开时,严元照回头坐回了石桌旁的石凳上,眼睛一瞄,严国强憨实一笑,动手开始泡茶了。
  眼见老爷子喜欢自家小三儿制的茶,三五不时总要过来喝上一壶,而且时常目睹严澈泡茶,耳濡目染,严国强这个大老粗也多多少少学了一手泡茶的功夫……嗯,虽然有些僵硬,不过,若是老二严国荣过来看到,估计也要惊诧半晌。
  "五爷爷,这是三儿给您留着的,您最喜欢的状元花茶。"说话间,严国强已经利索地将二道茶递到了严元照跟前儿。
  严元照几不可闻地点点头,接过小巧茶杯,拇指食指和中指三指巧妙地捏住这茶杯,眼光一亮,嘴角微微勾起,轻轻兹了一口茶,眉头顿时展开:"哈啊——三儿的茶,越制越好啦。"
  严国强兄弟也眉开眼笑,严国盛搓着手,笑嘻嘻地道:"是啊是啊,五爷爷,您不知道,前天还有人专门求上门,就为了讨几两咱三儿制的花茶呢……嗯……说啥这茶有药效,哈哈,什么药效不药效啊?"
  看着这两兄弟一唱一和逗得老爷子开心,严国昌也不甘落后,想起了和自家血缘比较近的侄儿严钊,也拉开了话匣子:"老爷子,您看手中的杯子漂亮吧?"
  严元照盯着手中看似粗制,实则十分雅致的小陶杯,以及石桌上的一套相印的茶具,点点头,带着一丝诧异:"这些,都是严钊那小子做的?"
  严国昌见老爷子的注意被吸引过来,得意地瞟了严国强兄弟俩,胸膛也挺了起来:"是啊,老爷子,这次严钊没进城做活儿,在给严澈做了几套小茶具后,自己也琢磨了几套。这不,前些日子还不少人上门求购呢。"
  严元照点点头,嘴角勾起的弧度越大,脸上的皱纹也愈发深刻:"不错不错,咱这也算是一门儿吃饭的活儿。"
  三辈人絮絮叨叨扯东扯西一阵。
  最终,严兆林紧了紧拳头,还是开腔问出了儿媳妇预先给他提醒的疑惑:"五叔,咱为啥把小棚子租出去啊?"言下之意就是:我们自己人难道不赚钱么?
  严国强兄弟和严国昌闻言,也静了下来,他们也想知道老爷子到底怎么想的,为啥把到嘴的肥肉丢出去。
  严元照眉头一挑,早就知道这群孩子要问这个问题,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过,默了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们说,这样不对?"
  四人一愣,没有一个搭腔。
  严元照摇摇头,失望地再次看了四人一眼,道:"哎,你们啊,还是不如三儿想的全。"
  四人再次怔愣,这事儿,怎么又落到严澈(我儿子)身上了?严澈若是在此,估计也要喊冤:我可没有想到什么啊!
  严元照也没太卖关子,道:"前些日子的那些腌臜事,你们忘记了?"
  四人摇头。
  严元照满意了,继续道:"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独独这个时候咱们就出这些事儿?"
  四人再次摇头。
  严元照撇撇嘴,又道:"你们啊,还真不如孩子们想得周到。"
  严国盛率先顶不住了,开口道:"五爷爷,三儿聪明,咱家人谁不知道?您就别让我们一直猜了,您就撩个明理儿吧!"
  余下三人忙不迭点头称是:对对对,您老人家就赶紧说吧!
  "枪打出头鸟哇。"严元照说完,端起一杯半温的茶,顾自抿着,也不再多话。
  四人一脸恍然大悟。
  严国昌带着小嫉妒斜了一眼儿严国强,酸酸地心道:我怎么就没这么出息的儿子啊?我也不比这严老四差啊,怎么就没生出这么出息的儿子呢?
  等到四人领悟得差不多了,严元照又说话了:"钱这东西,不能一下子赚完。咱们吃了肉,不能不给乡邻们留点肉汤吧?如若不这样,那是造孽啊!"
  四人点头如捣蒜。
  "再说了,三儿也说了,即便把棚子租出去,五十个棚子,每月五百,那一个月下来可就是两万五啊,一年下来就是三十万,咱们不费一下力气,就是坐着到了年尾也能每家每户平摊好几千……好几千块钱啊,要是以前,咱们严家有几家一年下来能挣这么多?"严元照担心四个小辈儿不清楚,又细细地剖析了一番:"先不说要交上去的税,那些不用我们出。国昌不是跑了几趟乡镇府和县政府么?给他们说说上面给的话儿。"
  严国昌听到这里,立马得瑟地站起来:"黄乡长和李县长说了,工商局税务局那边他们已经打好了招呼,给咱们自理创收开方便之门,头一年给咱们全全免掉一切琐碎。等到明年上了正轨,让咱们提高两成租金,不能叫咱们捞不到一点油水做白活儿,那两成租金就是税款。"
  看到三人一脸喜色,严国昌眉头一挑,继续道:"听张书记说了,明年咱镇上也要跟随咱严家湾的发展,进行一系列的调整,到时候咱严家湾是功臣,还有很多便利呢。"
  等严国昌说完,严元照脸上的喜色更浓,脸上裂开的皱纹更多,也不理会开始开心嚷嚷的小辈儿,顾自倒了一杯茶,细细地品着,心道:严家这下,怕是真的要翻身了。
  等到几人兴奋的喜悦平息,严元照再次丢下一枚炸弹。
  炸得四个小辈儿有点儿头晕晕眼花花。
  严国强迷迷瞪瞪,开口问:"五爷爷,您,您刚才说啥?"
  "是啊是啊,五爷爷,您刚才的话,我没听明白,什么叫咱们的庄稼地出租?"严国盛也一脸惶色,急急地问道。
  严元照不急不忙,稳坐泰山地呷着茶,斜了四人一眼,心中又是一句'没远见'后,几不可闻一声叹息,道:"咱今年收成如何?"
  四人闻言,抬眼四望,远远近近一片金绿色,不约而同道:"估摸今年收成很可观。"
  严元照点点头,道:"咱今年庄稼到收获的时候,应该比往年更喜人。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些城里人为什么来咱这穷旮旯?"
  严国强这些先开口了,这个自家三儿是说过,于宗义两口子也是说过的:"因为咱乡下风气儿好,因为咱乡下空气好。"
  严国盛也认同地点点头。
  严元照摇头:"不对,不对哦。"
  四人这下懵了,互视一眼:不对?
  "他们来咱乡下,其实并不单单是因为咱乡下空气好。"严元照解惑:"你们想啊,他们在乌烟瘴气的城里住了这么多年,吃的住的……没看报纸么?有几样是安全的啊?"
  这下四人点头了,早些日子还听说奶粉喝死了孩子,大米吃出了滑石粉,火腿肠吃出报纸……等等,他们都惊出一身冷汗来。
  "你们说,要是咱们每家每户出租一两亩地,当然不是把全部的地都租出去,让他们亲手种自己放心的粮食菜果,会不会有人来租啊?"严元照眉头一扬,十分得意。
  四人愣愣地点头,心道:这是当然。
  但是……
  "五爷爷,咱,这样不算犯法么?"严国盛皱着眉头问出了担忧,严国昌这个"懂法"的第一次赞同了严国盛的说话。
  严元照斜了严国盛一眼,一副'你就是没远见'的表情,不紧不缓地道:"谁说要咱们自己去出租?咱就不能让人问上门儿?再说了,咱也不缺那点儿地,更何况你们别把咱们的蔬菜大棚撩了,那可是咱们将来的大头,咱严家湾以后的本钱儿之一啊。"
  "啊……"四人脑子再次亮堂了,心底都有了一致的想法:果然人老成精啊!
  金秋八月。
  这个时候是严家湾,乃至所有农村最没的季节。
  山地为主的乡下,自是以种麦子为主,八月,正是麦田一片金黄,预示着丰收的季节。
  如今的严家湾,金黄与翠绿相间,美得更是如梦如幻,让来到严家湾的游客驻足一片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真是美得无法用简单粗俗的华辞艳藻来形容,任何一个华丽的词汇,都是对这一片天然而成的美景的亵^渎。
  这个时候。
  严家湾的人开始忙碌起来。
  周边的乡民也开始忙碌起来。
  盼望了一年,劳作了一年的秋收农忙来了。
  按理来说,秋收农忙时节,招呼游客的时间就少了。
  顺应的,游客也应该来的少了不是?
  但是,今年的严家湾不同往年。
  庄稼人忙着秋收,游客们却来观摩秋收,感受那一份虔诚接受大然恩惠的喜悦。
  而且,即便是秋收农忙开始了,招待游客们的无论是外来还是本地的小商小贩们,却一点也没因此耽搁。
  外来的商贩自然不用说,本地的商贩大多是天蒙蒙亮就起来耕收,等到天边泛白的时候,大多已经将麦子收了回来,在场坝铺晒,家中的老人小孩儿也都动员起来,用竹筢子耙开麦秸秆,趁着冉冉升起的艳阳好晴天,将麦秸秆连着上面麦穗儿晒干,等到下午家里大人收摊回来,再一同收起来,等到明天继续。
  照着好太阳,这样晒个一天两天,就可以脱穗儿了。
  哪怕这样下来人会十分疲惫,体力上也会吃不消,但是,有令人满意的报酬的劳动人民,想着将来一天比一天好的自个家庭,哪还顾得上累不累什么的?
  再加上游客们虽然本意是来游赏田园风光,这除了看看好山好水,更乐意看到乡民的劳作,更乐意看到乡民们金秋的收获。
  感受大自然,自是包括了这天地间的恩赐。
  有的游客兴起,干脆也顾不得灼人的高高艳阳,干脆学着地里的庄稼人,裤腿一卷,袖子一捞,拿起农家多出的镰刀,跟着下地,哼哧哼哧地做起了半桶水的伪农民,以此来享受喜悦的丰收,享受劳动带来的身心的畅汗淋漓。
  与此同时,严家湾的蔬菜大棚又出了几大货车的天然绿色无污染的蔬菜。
  来严家湾的游客不少听说了这严家湾蔬菜的"神奇效果",自然也少不得插^上一脚——就近拦在货商前面,买了不少刚出棚,水灵灵的蔬菜。
  直接从大棚出来的蔬菜,比市面上便宜不少,而且,这可是产地直接拿货,更能保证不会有伪劣商品出现。
  因此,外面地头收麦忙,严家湾内也掀起一股买菜热……好好一个村子,顿时间变成了菜市场。
  这样一来。
  麦收开始不过两三天,严国昌惊讶地看到——还真有游客跑来询问严家湾有没有地出租,不一定要他们种庄稼的肥地,就算是自留地也成。
  严国昌压下震惊,佯装不解:"你们城里啥都有的卖,干嘛还要来租地掏泥巴呢?"
  那名游客是对二十多岁的年轻夫妇,丈夫一听严国昌的话,就笑了:"不是掏泥巴,大叔,这是体验生活,体验田园生活,享受自己动手的快乐。"
  严国昌不懂城里人的"体验生活",只是觉得老爷子是神人,猜对了,更觉得城里人是吃饱了撑的,居然好好地城里生活不享受,跑来向下刨泥巴。
  不过,心思乱转归乱转,严国昌可没乱了老爷子下达的"命令",于是……没有一拧,道:"这可不好办,你们也知道,咱虽然刨自家的庄稼地,可上面名门规定,咱不能私自出售租用庄稼地,这是违法的啊!"
  年轻夫妇闻言,似也明白什么,面露失望。
  眼见预热差不多了,严国昌佯装犹犹豫豫,支支吾吾:"这……这……说起来……嗯,也不是不可以……"
  年轻夫妇见有戏,面色一喜,特别是年轻的妻子,一急之下抓住了严国昌的手,连忙追问:"大叔,这样可以吗?"
  严国昌老脸一红,挣脱了女子的手,轻咳一声:"这个,这个……你们要跟上面递申请,看看行不行,要是行得通,上面下了文件,咱们才敢……嗯,才敢租一点儿地给你们。"
  这对年轻夫妇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又想到什么后,年轻的妻子看了看年轻的丈夫一眼,年轻的丈夫也微微点头,算是严国昌的话完全正确。
  小两口想了想,遂地笑了,对严国昌道:"大叔,没关系,这些流程我们懂。"
  果然。
  没过一个礼拜,县政府就来人了。
  第二天,黄生群亲自来了严家湾,找了严国昌,一同在严元照屋里嘀嘀咕咕一通说。
  临了,黄生群被送出来时,许多人都看到严元照一年不乐意,黄生群一个劲儿地说着好话,仿佛有事要求着严元照一般。
  湾里人不知道什么情况,也不敢妄自打听,唯恐是上面那些当官的又来找严家湾麻烦。
  因此,黄生群在离开严家湾的时候,自然得了不少白眼儿。
  这个情况闹得黄生群左左右右,里里外外不是人,甚为苦恼。
  不得已,黄生群刚走到湾口,脚一刹,扭身又往严家湾回来了,不过,这次不是去严元照院子,而是直接到了雾戌山,他要找严澈诉诉苦——当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黄生群找到严澈的时候,严澈正在竹楼前的篱笆院外晒麦子。
  家里老的少的都去地里了,念及严澈前些日子身子弱,死活没让他出去,而是留在家里帮忙晒看拉回来的麦子。
  严元照前两天的话,早在那日晚上,严国强和严国盛就一五一十地学给了严澈听。
  当时严澈听到的时候,也着实愣了一下,心道:姜,果然是老的辣。
  这会儿黄生群找上门儿,严澈作为知道内情的人之一,也不得不演起了戏。
  邀黄生群进了院儿里葡萄架下乘凉。
  黄生群刚坐下,口也顾不得喝,就眉头皱成一团地开始对着严澈诉起苦来。
  原来,不单单是那对年轻夫妇,还有不少游客,其中包括像于宗义老两口那样的也不乏在其中。他们看到庄稼的收获,更尝到了严家湾蔬菜的美味,心中无一不起了自己也要那么一块地,种上三两样瓜果蔬菜……城里是没条件,心思自然只能成空幻。
  如今到了严家湾一游,他们看到了这里天成的好山好水,更感受到了丰收的喜悦,那已经泯灭的念头再次冉冉发芽——想要一块地,哪怕不是很大也可以,自己在地里种上瓜果蔬菜,自给自足,吃得放心,吃的宽心。
  于是,这样念头的人一碰到一块儿,没有向乡镇府递交申请,而是直接把申请递到了枝城市。
  这下好了,市委得了令,发到了吉兆县,吉兆县自然就压到了富源乡政府与灵渠镇。
  灵渠镇倒好,直接一撩,曰:这是富源乡的管辖。
  于是,任务自然就落到了黄生群这个富源乡乡长的身上。
  严澈一边听着黄生群的诉苦,一边给黄生群到了一大杯清凉解暑的薄荷甜茶,掩下心底对老爷子'老谋深算'的震惊,还得苦哈哈地佯装苦恼。
  把薄荷甜茶递到黄生群面前,趁着黄生群说的口干舌燥,中场休息的当儿,严澈拧着眉,扭曲着脸道:"这样,怕是不好办吧?"
  黄生群咕嘟咕嘟将严澈递过去的薄荷甜茶喝了个半滴不剩,这才狠狠地舒出一口气,眉头继续纠结,道:"你当我不知道啊?咱庄稼人,地就是命根子。如今上面说要搞创收,租出去一点地……唉,这真是要咱庄稼人的命啊!"
  说话间,黄生群带着哀求的眼神儿望向了严澈,那眼神儿看得严澈心肝发颤:"三儿,我知道你们严家老爷子最听你的话了,你去帮我说说?不要多,就每家每户匀出那么一亩半亩地儿……上面也说了,不可能整亩出租出去,而是要分成豆腐干的来租,以防有人以此牟利,坏了庄稼地。啊,你就去帮我跟你们严家老爷子说说呗。租金是你们的,这次上面说了,不收其他乱七八糟的税,租金真的全是你们严家湾的。"
  看着黄生群这个样子,严澈憋笑憋得难受,他有些好奇老爷子这会儿是不是笑得牙都掉光了,不得已,还得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这……生群哥,我,你叫我怎么去跟老祖说啊?"
  这下黄生群愣了,原本以为严澈有主意,可是这会儿……黄生群想了想,想到张其田早就料到有这么一着,给他的最后一块王牌。
  咬咬牙,黄生群不得不拿了出来,道:"这样吧,三儿,你去给严家老爷子说,就说要是这次严家能租出来十五亩地,咱……咱乡里县里免了你们严家湾半年的蔬菜税头。"
  严澈闻言一愣,他还真没想到为了要严家湾租地,上面居然给出这么大好处来……按着如今严家湾蔬菜的行情来算,半年,那可是好几万啊!
  "生群哥,这个,你做主?"严澈不由得不小心谨慎了。
  黄生群咬着牙点了点头,心里苦啊,这次不知道得跑多少路子了。
  严澈大喜,却依旧不动声色地拍了拍黄生群的肩头,带着半分不确定地道:"那么,生群哥,我,试着去跟老祖沟通沟通。"
  黄生群闻言也喜上眉梢。
  "不过……"严澈又开口了,黄生群的表情卡在了脸上,十分精彩:"咳咳,生群哥,我只有五成把握能说动老祖,你也知道,咱庄稼人,地就是命根子啊!"
  黄生群颓然地点了点头:"去吧,哥信得过你,你能出马,哥已经很感激了。"
  这下子反倒弄得严澈有些不好意思了:"生群哥,天儿这么热,吃了晌午饭再回去吧!"
  黄生群摆了摆手,苦哈哈地道:"不了不了,这下回去还得跑路子,唉,这税收,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搞掂的啊!"
  听黄生群这么一说,严澈也不好再挽留。
  等到黄生群前脚一走,后脚跟着藤子都带着三个小的正好拉麦子回来。
  于是,严澈大概地把事由交代给藤子都,让三个小的不要再去地头玩耍,留在家里看家。
  藤子都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事儿,但是看着严澈的神情,也威逼利诱地把三只小的丢在了家里,赶着牛车继续去地里收麦子。
  三个小的倒也没什么反抗情绪,估计日头太毒,在地里也晒疲了,这会儿留家里正好如了愿,嘻嘻哈哈就拧着糖水壶,跑去了池塘边。
  收拾了几下,估摸着不会有什么事儿后,严澈就动身去了湾里,找老爷子"商量'事情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读者说文章沉重,弃文了……茶的心里很难过。
  说到沉重,生活中不大多都是如此么?
  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与物,也没有全全皆大欢喜的人生,其实,偶尔的沉重,也正是为了衬托出相对偶尔的小圆满,这样,不是么?
  或许您会说:"我看文就是为了娱乐轻松,放松消遣,看到沉重的东西,完全和初衷有违。"
  但是,您不觉得在沉重之后再获得圆满,那样不是更能让精神达到满足的感觉与放松么?
  茶一直觉得,大起大落才能使人淋漓酣致。您或许要说这是自虐,不过,茶有压力的时候,这个方法还真的很有效果。
  其实,茶也想把《斜雨》写成轻松的甜文,可是,那样还算一部种田文么?
  种田文就是记录生活琐事,有酸甜苦辣人生百味的才叫生活,记录下来给大家看了,自然其中就掺杂有喜怒哀乐。
  哎……
  话太多了,快超过正文了。
  不过呢,最终还是要多说那么级几句话:茶尽力的写好,写圆满,希望不要有更多的人离开。
  今天有人私下问《斜雨》会不会也写出超过百章。
  茶估摸了一下,应该在百章左右就会完结——弃坑一说,不成立。
  嘿嘿,抱住你们大腿,不许离开哦。
  赵翠花的心事
  说起金秋农忙,最赶最忙的也就是割麦、大麦、晒麦这一段。
  这收麦忙,前前后后十来天的时间里,庄稼人不得不赶趟儿,遇上天气好,大太阳,那就是老天爷赐口饭吃,要是这个时候阴雨绵绵……还真就不好说了。
  今年顺趟,自打割麦开始,一直放晴,大太阳毒的能晒得人兹兹的冒油。麦子收回来晾一晾,脱了粒儿,放在大太阳下曝晒个两三天就可以收仓了。
  趁着好天气,几乎每家每户院里的空坝子中都铺满了金澄澄胖嘟嘟的麦粒儿,而原本空荡荡的院子篱笆上,也驾着一个连着一个,整整齐齐扎成"人"字型的麦秸秆束晾在栅栏上晒干。
  等着这些麦秸秆晒干后,用途可多着了。
  以前,这些晒干的麦秸秆大多都准备拿来当牲口储冬的草料,或是当柴禾,或是用来铺屋顶。如今虽是用不上了,可是这已经形成了习惯,也没见得哪家哪户大大咧咧的就这么丢了。
  长了不说,单是看看雾戌山下人家严家小三儿弄的那竹楼,屋顶的那些不就是铺了好几层麦秸秆么?而且去过竹楼的人都知道那房子冬暖夏凉,好看又实惠,严家湾以及周边的人早就打好了小主意,家里的麦秸秆是万万舍不得丢掉的。
  这个时候的农家院落,是完全与往日不同的,带着一种收获后的金色,这种金色也渲染上了每个庄稼人喜悦的脸上。
  这就是农家金秋。
  严澈家因为去年年尾的时候就承包了雾戌山,想着将要打理雾戌山已经占去了农活儿的大半时间,因此,爷儿俩商量再三后,今年他们家种植的麦地,是周边最少的。
  严国盛两口子却没这么想,地里的活计一点也没落下,还捡了两亩严澈家的地也种上了麦子,这样一来,比之往年,老两口今年更是忙活得人仰马翻。
  连带着的,严国强也带着藤子都过去帮着收麦,前前后后愣是忙活了一个礼拜才把所有的麦子割完收光。
  紧接着又是打麦晒麦,藤子都在这期间,整个人是黑成了焦炭。
  严澈打趣笑言:若是给藤子都额头上再贴一个月牙儿,要去演个什么包拯的,根本就不用化妆了。嗯,最好少出门,免得给人误认为是非洲来的外国友人。
  为此,藤子都懊恼了一夜。
  说来说去,其实这些都是张超英当初的一些小心眼儿闹的。
  早些时候,严澈刚把雾戌山归置好,说是将池塘交给她两口子打理时,张超英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毕竟血缘隔了一层,再亲也亲不到哪里去,即便是搭把手帮着严澈管理塘子,也不能全心全意地把自家的地撂一边儿不是?
  因此,严国盛示意今年地里少花点儿心思,好空出手专心帮着严澈打理雾戌山时,张超英理也没理,硬着头皮连严澈家不种的地也拼了过来,一块种。
  哪曾想,他们没把池塘照顾好,不单鱼全部翻了白肚不说,末了人家严澈还把"死鱼"卖了的钱分给他们那么多……张超英那叫一个惭愧啊。
  也正是那一次池塘事故后,严澈漂亮的处理手段,张超英感动之余,也想明白了一些道理:你一个老泥巴(老农民)有什么值得人家图谋的?既然人家孩子是巴心巴肺地对待你,你还在这里矫情个什么劲儿?不就是少种点儿地,多帮着搭把手么?刨了一辈子泥巴的泥腿子一个,没钱没势还能没力气?也亏得人家孩子待你这么实诚,也不觉得老脸愧得慌吗?
  虽说如今心态矫正过来了,却没料到今天收成这么好,六亩地,愣是收了近四千斤的小麦。
  大丰收,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儿。
  可是看着黑了好几层的几个大老爷们儿,张超英愧得只觉老脸都没处搁——若不是自己当初小心眼儿,耗得着折腾这么一家子人折腾成这样么?
  于是乎,本该"弱书生"严澈做的家务事,张超英抢来做;本该大老爷们儿做体力活儿,张超英也横插过去捯上三五下;递茶递水,送茶送水该是三个放暑假的小辈儿做的事,张超英也是手一伸,噔噔噔就不见了人影儿。
  起初,大家都不以为然。
  直到张超英中暑,晕倒在晒麦场上时,严澈才惊觉:婶子,多心了。这是在变着方儿的"赎罪"呢,唉!
  严国强明白过来后,直接当着老两口的面儿黑了脸:"他叔他婶儿,你们这么做是干啥呢?"
  听到严国强带着怒气的质问,严国盛自知丢人,干脆撇过了脸,把话茬儿丢给张超英,让张超英自己来解释。
  这会儿张超英本来身体就虚弱,听到四哥是真生气了,一急,也理不得是不是小辈儿们都在跟前,眼泪哗啦啦地就流了下来:"四哥,是我不好,是我小心眼儿了。三儿把我当亲娘的对待,我还这么小心眼儿,我……我……我……呜哇——"
  听着张超英这一声嚎哭,严国强一怔,有点发蒙,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严澈抿唇一思索,大致也就顺出了道道儿,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这个疼惜自家爷儿俩,一直帮手照顾自家爷儿俩的婶子,给藤子都递了一个颜色,让藤子都把自家老父亲和严国盛带了出去,顺便也把三个吓懵了的小家伙也哄了出去。
  见人都走光了,严澈这才端着熬好的绿豆稀饭,坐到了张超英的床边:"婶儿,别这样,你这样叫我愧得慌。"
  闻言。
  张超英满脸泪水地抬眼看了严澈一眼,看着这孩子担忧的眼神,心下更是愧疚,更是觉得自己小心眼儿,没脸见人了……又是"哇"地一声,哭得更揪心。
  这下子弄得严澈也没招儿了,端着绿豆稀饭劝也不是,走也不是,张了好几次嘴,就跟在演哑剧似的,愣是发不出一个声调儿,只得像根木桩子一样傻呆呆地坐在张超英旁边,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张超英的哭声偃旗息鼓了,严澈这才松了一口气,想来,也是想清楚了。
  不过,张超英停了哭声,却一把抓着严澈的手,老泪纵横依旧:"三儿,你瞧你婶子多小心眼儿,你瞧……"说着说着又哽咽了,眼泪也流的更凶。
  严澈赶紧把端得手软的绿豆稀饭往旁边一搁,抓起一旁的毛巾递了上去,心里有些酸酸的:张超英是真心待他如子,也是真的打心眼儿里稀罕他心疼他。
  以前万俟姝瑜刚走那阵儿,那个时候的严国强整个人都跟癫狂了似的,哪还顾得上管严澈?严江严河虽然清楚点儿,可是给万俟姝瑜办丧事也得跑进跑出……这样一来,严澈这个小孩儿就没人看管,饿了累了,难过了想娘了,也没人知道。
  独独惦记着严澈的就是张超英,她把严佳美支过来,时时刻刻地陪着严澈说话儿的,照看着严澈,安慰着严澈。
  这些年两家关系有些疏远,估计也是因为那个泼辣的嫂子造成的。张超英不是那种搅事儿的婆姨,估摸着也是为了避免两家生出间隙,这才不得不减少了两家以前那么频繁的走动。
  而如今严澈会来了,赵翠花也搬去了镇上,张超英对严澈一家的亲近这才再次燃起。
  思绪飘了几圈,严澈也有了主意。
  任由张超英抓着自己的手,严澈眼珠子一转,嘴角弯起一抹笑意,道:"婶儿,那些麦秸秆呢?"
  "呃?"张超英一顿,也停止了忏悔哭泣,哭花的脸抬起来看着严澈,不知道严澈要做什么:"啊,晾着呢。"
  看到张超英的注意力算是被吸引过来,严澈又道:"太好了,婶儿。今年家里麦子种的少,麦秸秆也少得可怜,我还估摸着要不要去湾里买点回来呢。"
  听到严澈说要去买麦秸秆,张超英心里顿时生出"你这个败家的兔崽子"的怒气,眉头一拧,眼泪未干的眼睛已经开始喷火:"卖了点桃子,你就要开始糟践钱啦?麦秸秆到处都堆得是,你钱多?还要去买?"
  严澈看到张超英的模样,心下憋笑,露出一脸苦恼,也学着眉头一拧:"婶儿,你是不知道,咱家的竹楼子弄好了,湾里头的人可都知道这竹楼子的好,都琢磨着自家也弄上一个住人呢。白天我还问了问……您没见着,湾里人把麦秸秆都宝贝着呢。"
  张超英一愣,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拧着的眉头又深了:"哎哟,夭寿哟,现在连咱的麦秸杆儿也成稀罕物了?"
  "哎。"严澈叹了一口气,道:"可不。上午我还听说柳家潭还有人过来跟咱湾里人买麦秸秆了呢,说是要好几百一吨呢。"
  "啊?"张超英一听,顿时惊得坐了起来:"什么?这么贵?"
  严澈"苦恼"地点了点头:"我还准备着给屋顶加一层麦秸杆儿,现在看来……唉。"
  张超英真急了,吸了几口气,这才吐一口气,有些喘:"哎哟哎哟,这可咋弄啊?这又得花多少钱啊?哎哟,还想着日子好过了,哪想到现在咱乡下啥都是钱啊!这些挨千刀的,钻钱眼儿里也不怕死里面出不来,哎哟,咋弄啊咋弄啊!"
  憋得肠子都抽筋的严澈,看到张超英急成这个样子,才明白有些过头了,赶紧给张超英顺气儿:"婶子婶子,你别急,别急,我……"话到嘴边,严澈终究还是拐了一个弯儿,没有说出来。
  等到张超英顺了这口气,猛地一拍大腿:"哎呀,你看我这脑子,真是老得不中用,还上哪去买啊,咱家不是那么多么?你这个混孩子,家里有,你还要出去洒钱……"说话间,张超英一抬头,正好看到严澈笑眯眯的眼睛,一愣,反应过来:三儿这是安慰自己呢。
  张超英一口一口地喝着严澈喂过来的绿豆稀饭,越看心里越暖:三儿啊,真是个可人疼的娃儿。要是我也有个儿子,不知道……
  "婶儿,还真没人像你这样愁麦子收多了的。"严澈没注意到张超英突然的黯然,因此也不知道张超英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啊,那你说,家家收成都好了,这麦子能不贱么?"张超英收起了那些黯然,接过了严澈的话。
  "那得看怎么卖。"严澈又舀了一勺稀饭喂给张超英。
  张超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一把夺过勺子,夺过碗:"咳嗯,我自己来。"
  严澈也不介意,笑眯眯地递了过去。
  张超英自己舀了一勺稀饭,就着严澈刚才的问,知道严澈又是有主意了,忙道:"三儿,你脑子空,注意多,你给说说,咋才能不把麦子贱卖呢?"
  严澈想了想,道:"咱先把公粮该交的交了,今年就别用钱去抵了。余下的屯起来。"
  "可是咱今年的麦子太多了,那得围多大的粮囤啊?再说了,囤着不是便宜老鼠了么?不行不行,糟蹋粮食是作孽,老天爷要降罪的。"张超英一通摇头。
  "哎呀,婶儿,你听我说完。"严澈好笑好气又无奈。
  "嗯,说说。"张超英继续喝稀饭,模样就似在说:我不插嘴,你说我听。
  "婶儿,你看啊,咱严家湾的游客越来越多,棚区搭起来后,外地的小商小贩是不是来了很多啊?"严澈问。
  张超英想了想,点头。
  "是不是有好几家都是做小吃的啊?"看到张超英又点头,严澈这才说:"咱可以打一些面粉出来,这些做小吃的我看有几家就是做面食儿的,他总不能什么都从外面去买吧?再说了,咱们的麦子如何,他们可都亲眼看到的,以后保不准还得到湾里来跟咱们买面粉。"
  张超英一听,眼睛亮了,含着勺子示意严澈继续说。
  严澈也不介意张超英此刻的模样似极了小孩子,忍着笑继续道:"而且麦麸子(糠)也有用,咱池塘不还有鱼?老院子不还有鸡么?麦麸子可是好饲料啊!"
  张超英闻言一拍手,激动地把碗打翻在床上,好在碗里已经没剩下多少稀饭,不然可有得忙:"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些呢?咱家还有鱼要喂,有鸡要吃食儿呢。"
  看着张超英想通了,整个人也恢复了从前的活力,严澈这下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并没想着占叔叔婶婶的便宜……现在暂时就这样稳定张超英的情绪,等到池塘的鱼和老院子的鸡能上秤的时候,再从卖出的钱里面刨出麦子钱给他们。
  到时候,就算是他们想推脱也来不及了。
  这厢安抚好了张超英,严澈刚走出门口,就看到严家陵闷闷不乐的回来了。
  "怎么了?"揉了揉严家陵那头倒刺儿一般的头发,严澈问道。
  严家陵却不像以前那样一见到严澈就撒娇耍浑,反而恹恹地喊了一声"小叔"后,就进了屋,坐在堂屋的竹椅上,傻呆呆地摇啊摇。
  严澈一挑眉,心道:好嘛,小魔王居然玩忧郁?
  正要上前戏耍小家伙,严澈发现,手却被人拉住了。
  回头一看,拉住他的人居然是藤子都。严澈还没来得及张口置喙藤子都,藤子都就一根手指摁到了严澈的嘴上。
  严澈皱了皱眉,藤子都比划了比划,大致就是要严澈出门再说。
  两人一出了门,藤子都就把严澈拉到了葡萄架下。
  "神叨叨的做什么呢?"拍开藤子都的手,严澈的脸拉得老长。
  藤子都把手背在背后,手指上还残留着严澈嘴唇的触觉,心神有些荡漾……但是,看到严澈的神色,只能按下那点儿小心思,压低声音道:"你,嫂子来了。"
  "啊?"严澈一愣。
  "好像是不同意严家陵和于教练游泳的事。"藤子都瞟了瞟屋子的方向,声音放的更低,嘴唇几乎贴到了严澈的耳郭上。
  严澈感觉一口热气喷到敏感的耳朵上,全身一颤,闪身就躲开了藤子都,眉头也再次微微拧了起来:"在哪呢?"
  有些小遗憾的藤子都在心底叹了一口,下巴一抬:"池塘那边,正在和你爸谈呢。"
  严澈望了望池塘方向,隔着茂密的葡萄叶看不清什么,却也知道那边气氛一定不算好,眉头拧得更深:"我大哥呢?"
  "啊,没来。"藤子都有些分神,脑子里全都是严澈,答得心不在焉。
  吃过晚饭。
  难得的,赵翠花留下了。
  不单留下吃晚饭,还在晚饭后,叫了严澈。
  严澈也大概猜到赵翠花喊上自己的用意,把碗筷塞到藤子都手里,点了点头,跟了出去。
  跟着赵翠花绕着雾戌山走了一圈,赵翠花也没吱一声儿。
  这下又绕到了雾戌山背后那片刺梨树下,赵翠花是一路心思重重,故而不觉得累,严澈就不同了,虽说刚吃饱了饭散散步有利于消化,但是也挨不住这么闷不吭声的一直走下去啊?!
  于是,严澈率先开口了:"嫂子,你有话就说吧!"
  "啊?……啊。"赵翠花闻言一愣,遂地想起是自己把小叔拉出来的,而且还这么带着小叔跑了这么久,心中也有了一丝赫然:"小叔,你见识广,我不说你可能也猜到嫂子要跟你说什么了吧?"
  严澈看着赵翠花,并不给予肯定或是否定。
  赵翠花见严澈这样也不介意,只是在青砖路边寻了一块干地,就势坐了下来,絮絮叨叨和严澈正儿八经地聊了起来。
  果然是严家陵的事情。
  不过,有些出乎严澈意外的,并不是赵翠花不同意严家陵跟于宗义去学游泳,相反的,赵翠花觉得于宗义"识货",看到自己儿子的本事。
  但是,高兴之余,赵翠花想到一些事情,因此才出现了先前藤子都来告诉严澈的那个情形。
  "小叔,其实我也不是没脑子的人,我也知道家陵跟着去,将来前途就有了保证。且不说家陵能不能真的出成绩,或是代表国家出去比赛,单单是家陵去训练了一趟,就算以后考不上好学校,拿出来这个也是一个特长不是?这样下来家陵找工作也方便了不是?"赵翠花说了一大串,说到后面有些情绪激动。
  严澈没吱声儿,对着赵翠花,在青砖路另一边找了块干燥的草地也坐了下来。
  "可是……小叔,家陵这孩子我从小没给他吃过苦,他这么跟去……我真的不放心啊。"赵翠花说到这里,开始抹眼泪水儿了。
  看着赵翠花这样,严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心道:这就是母亲。
  "我知道我这是妇人之见。"抽吧抽吧的赵翠花一抹眼泪,继续道:"可是家陵还这么小,我真的不放心啊。"
  "其实,嫂子,没什么放心不放心的。"看着赵翠花这样,严澈也不好再淡漠:"你想啊,家陵迟早要成长,总不能让你护着一辈子吧?这样跟于教练去去也不错,锻炼一下他身体,更锻炼一下他的独立能力。"
  听严澈这么一说,赵翠花有些发愣,寻思:这可是你亲侄儿啊!
  似乎看出赵翠花的心思,严澈也直言不讳,道:"嫂子,现在不比以前了,不是有了文凭就能在外面找个工作,你也知道的是吧?"
  赵翠花点点头,这个她当然知道,电视上都在演。
  "你也不可能让家陵一辈子都窝在灵渠这个小地方吧?"严澈见赵翠花开始认真听了,心底也多了一份了然——这个嫂子并不是不明大理的人:"这次家陵跟着于教练去,正好是次机会,让他出去见识见识。现在这孩子还没定性,说他小,也不小了,家陵比一般孩子都懂事。但是,这孩子也贪玩。这次出去的话,或许说不定这孩子就能知道自己该有什么目标,该向着什么目标努力……"
  抬头一看,赵翠花似乎两眼要冒圈圈了,严澈心底一抽:嫂子……没懂。
  "呃,这么说吧,这孩子现在除了玩,除了完成老师的作业,基本就不知道干什么,更不知道将来干什么……咳唉,就是家陵跟着于教练出去走走看看,能长见识。"严澈多次斟酌用词,看着赵翠花还是蒙查查的样子,脸部神经开始抽搐:"再说了,于教练既然把家陵带出去,他不可能不照顾家陵的。"
  严澈说完之后就不再多话,看着赵翠花还是愣愣的样子,寻思着:不知道嫂子听明白没有,唉!
  正当严澈这么想时,赵翠花茫然的眼神也清明了,低头揪着地上的小草:"小叔,你的话,我大概明白了。可是我……"
  "嫂子,家陵虽然小,可是他不笨,啊不对,应该说这孩子聪明得很。虽说不一定会去欺负人吧,但是也绝对不是会被人欺负的主儿。"按着严澈对严家陵的了解,严澈说这话,说得是相当的心虚。
  严家陵那性子,欺负他?就算是到了陌生的地方,他严澈也不敢担保严家陵不会欺上人家地头儿……还好这孩子本性不坏。
  这边赵翠花担心严家陵出去吃亏被欺负,那边严澈思量着严家陵的种种,想着想着就觉得有些头疼发晕:要不要给于宗义提个醒儿,防着这小魔王没大人管着,真成了脱缰野马,胆大包天地去惹一堆祸事?!
  唉,孩子脑子太聪明,精力太旺盛……也果真是让人很头疼啊!
  作者有话要说:或许有人要说这章的张超英有点过,太过矫情。
  但是这件事是真发生过,茶当时就在场亲眼目睹,亲身经历。
  庄稼人实诚,你对他还一分,他能拿全心待你……这就是咱们朴实善良的农民同胞。
  硕果累累的雾戌山
  赵翠花逐渐是领悟了严澈说的话,但是,还是支支吾吾半天,似乎话里有话。
  严澈见状,也不催,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感受着凉风拂面,等着赵翠花把"心结"说出来。
  果然,没一会儿,本来就火炮性子的赵翠花一咬牙,一叹气,大有不要脸面豁出去的趋势,娓娓道出了心中的顾忌。
  "小叔,也不怕你笑话,我不让家陵出去,一是真的担心他照顾不到自己。二嘛,这二嘛……"说着,赵翠花又咬了咬牙,道:"我知道我以前的做法很不妥当,为人处事也不讨好,尽是讨人嫌,我,我……"这下又开始泫然欲泣:"我不就是为了撑起一个家么?嗲人老实,你大哥也是块木头,早些日子你不在家,你是不知道,三伯家欺人太甚,说是你考上大学,家里的地是肯定不种的了,户口一准儿也要迁到城里去……占了咱家一亩地不说,严旭砌新房子的时候,主意都打到咱家的自留地上了。"
  狠狠抹了一把脸,赵翠花继续道:"哪家哪户的自留地不是宽宽儿的?你看看咱家,咱家的自留地还没人家院儿篱笆下的小花坛大呢。那都是三伯欺负咱嗲老实。"
  "大伯,大伯就更不要说了。我刚嫁来你们严家那会儿,大伯娘他们还在湾里头住,新婆姨家那个不是被稀罕着?哪个不是被人羡慕着?大伯娘就伙着三伯娘开始散播谣言,看着我娘家陪嫁了一点儿东西,就说你大哥……"吸了吸鼻子,赵翠花也不好明说:"反正,直到大伯娘一家搬去了镇上,三伯娘也觉得少了个撑背的才好转。不是我撒泼耍浑,家里个个都是温吞性子,没一个厉害点儿的,你……你怕是回来连家都没有了。"
  严澈闻言一惊,他知道自家父兄老实,但是着实没想到父兄老实到被人欺负的份儿。
  "我愿意撒泼耍浑么?我愿意让别人背后戳我脊梁骨么?"赵翠花又开始鼻涕眼泪齐飞:"我不厉害点儿,这个家怎么把日子过下去?我,我……我在家的时候也是好姑娘,不然你大哥敢娶我过门?不是为了这个家,谁愿意当这,这,这泼妇啊?"
  严澈沉默了,他知道嫂子心性不坏,但是真没想到真相是这样。
  "呜呜,这么些年下来,泼辣性子养成了习惯,我倒是真真讨人嫌了,可是你们谁也不曾想起我姑娘时候是什么样子,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呜呜……连家陵也不待见我,说是我不孝顺他阿爷,呜呜……上次,上次和我顶嘴,还说,还说我待他阿爷不好,以后他也这么对待我……"赵翠花平息的情绪再次复燃,居然有了抢天哭地的趋势。
  看着赵翠花的样子,严澈有些无措,更有些意外,整颗心也复杂得难以言喻:一直知道这个嫂子处事泼辣,得理不饶人……原来,这一切都是事出有因,而且,全都是因为这个家造成的。自己这几年因为一己之私选择怨恨,选择逃避不回家,却不想,保护这个家的担子落到了一个女人身上……
  想着想着,严澈愈发觉得愧疚。
  说起来,赵翠花这人,除了给人蛮不讲理,泼辣跋扈的感觉之外,对家人还真是没得说。
  早几年的时候,有一年初春,严国强下地不小心摔下了土坎,生生摔折了腿,行动不便不说,连生活自理都有些麻烦。
  湾里人都以为赵翠花这个泼辣的儿媳妇不会管严国强,开始觉得严国强可怜时,没想到刚搬到镇上的赵翠花大包小包拧着家什回来了。
  而后,也不避讳外人的闲言碎语,也不顾严国强的极力反对,赵翠花又专横地照顾公公,就算是把屎把尿也亲历亲为。
  这样下来,笑话赵翠花的人自然不少,不过,那些都是年轻人。上了年纪的人反而对赵翠花看多了一层,虽说不会因此对赵翠花的看法改观,但是他们嘴上不说,心里着实羡慕严国强。
  这些,都是严澈不知道,赵翠花也不会亲口说出来的。
  "呜呜……"赵翠花还在哭:"小叔,你说家陵要是这么一出去,以后长大了再回来,会不会真的不要我这个娘,真的不管我了啊!"
  严澈闻言一怔,这下总算明白赵翠花的"病症"所在了。
  想着严家陵那性子,再看着哭得天昏地暗的赵翠花,严澈忍俊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嫂子,家陵什么心性你还不知道?你觉得这孩子可能是那种不要老人的孩子么?"
  本来被严澈的笑声有些触怒的赵翠花,在听到严澈的话后,眼泪就像拧了水龙头阀门一样,一下子就停了。思索片刻,貌似,自家儿子还真是那么样的孩子,要不然,怎么可能背着自己和他老子偷偷给老爷子送好吃好喝的?
  想到这些,赵翠花还真觉得自己有点滑稽多疑了,刚要张口——"哎哟",不晓得什么东西砸到了她的头上,生疼。
  "嫂子,怎么了?"严澈听到赵翠花一声痛呼,出口询问。
  只见赵翠花捂着脑袋,咬牙切齿地侧过身捡起一个东西,而后,一声惊呼:"哎哟,小叔,你看这个。"
  不疑有他,严澈探过脑袋去,也一愣。
  "小叔,咱山上的果子熟了?!"说赵翠花脸皮厚也罢,性子不拘小节也罢,反正在得了严澈几句宽慰之后,自己想清楚儿子不会不要自己,再加上这次回来老爷子对自己也脸色好了不少,蹬鼻子上脸,家里关系一派和谐了。
  接过赵翠花递过来的果子,严澈抬头一望,刺梨丛后面那棵酥梨树上结满了一树的酥梨。
  "哎哟,这里还有一个。"赵翠花一扒拉草丛,没一会儿又看到一个掉落的酥梨,也顾不得脏不脏,抓起来在身上擦了擦,"咔嚓"一口咬了上去:"哟哟,小叔,这梨子熟透了,好甜,哎哟哟,好甜。"
  说话间,赵翠花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哭得稀里哗啦,一边啃着捡起来的酥梨,一边继续在草丛里扒拉,还不时地递给严澈一个。
  严澈也学着赵翠花的样子,咬了一口……完全没有酸涩味,汁儿多,甜脆爽口。吃着酥梨,严澈陷入沉思。
  这酥梨树,当初农科站的技术员可是说了,头年挂果,但是最多也就一树三两个,真正结果的还得到明后年,那样结出的果子才能入口上市,不然的话,果子酸涩难入口。
  可是……这酥梨树才种下不到一年,长得形似一年以上的果树不说,这果子……难道是碧水的效果?
  想到这里,严澈觉得自己的揣测似乎对了。
  老院子的橘子树,在碧水的效果下枯木逢春不说,一天之内开花结果……虽说雾戌山上的果子在他刻意下,也浇灌了不少稀释的碧水,效果……成了这样也不难解释。
  于是。
  回到竹楼后,严澈让赵翠花把捡起来的酥梨给了众人一尝。
  在几个人惊愕的表情下,严国强和严国盛对视一眼,心知这一准儿就是严澈那高科技的水的效果,联想到前些时候兄弟俩把水背上鸡冠山,倒进鸡冠湖的做法,有点做贼心虚地瞟了一眼严澈,发现严澈注意力在酥梨上,也不由双双松了一口气,暗讨:这么神奇的水,那齐王山的金山茶花……不会也是因为吸收了鸡冠山湖的湖水才这样的吧?
  两位老人几乎是同时想到这里,然后猛然一惊,抬头看到对方的眼底都带着惊骇:不会吧?!
  严澈倒是没发现两个老人家的那些状况,而是拿着自己咬了一口的酥梨,拧着眉头,陷入沉思。
  藤子都却将两位老人的表情看在眼底,悄悄瞄了一眼沉默的严澈,再看到赵翠花和张超英一边给三个小的递梨子,一边给吃的果汁满脸的三个小家伙擦脸,还不忘喋喋不休的让三个吃慢点……最后,藤子都目光再次回到严澈脸上,目光带着思索,带着打量。
  他,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
  他,想起了那日在邬子荡看到严澈的奇怪举动。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竹楼里的大人们就窸窸窣窣起床了。
  由于赵翠花自发自主的住了下来,一向拾掇造反的严澈被赶了出来。
  赵翠花义正词严:"老爷们儿家家的,哪个兴锅台边儿转悠啊?去去去,你不是有那个脑(电脑)吗?去看那个脑去。"
  看到赵翠花的变化,张超英但笑不语,不过,满心满眼都是宽慰,寻思道:这大媳妇儿也不是那么难相与,就是性子辣了点。
  于是,严澈就被赶了出来,无奈地站在院子摇了摇头,拧了塑料桶,准备抢沈秋的工作——去喂鱼。
  说来也奇怪。
  原本对鱼过敏的严澈,自打回了严家湾,不不,应该是说有了哪个神奇的天元珠后,这些症状完全不见了。
  而且,前几天无意中瞥了一眼镜子,严澈发现自己居然比之以前,更加……那啥了。
  想想那神奇的碧水,严澈也未多加疑惑,一切解释就成了顺理自然的事了。
  刚到池塘边,严澈就听见说话的声音。
  一抬头,看见严国强兄弟居然比他还早起,正嘀嘀咕咕地从雾戌山上下来。
  而他们身后跟着的,居然是藤子都。
  三人看见严澈,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
  "三儿啊,你看看山上。"严国强面上带着浓浓的激动,抬手就指向雾戌山:"除了苹果树上还有些是半青半红,基本每种果树的果子都差不多可以摘了。"
  严国强说完,严国盛似要证明一般,也狠劲儿地点了点头,道:"我的个天呀,我从来没见过挂果这么多的果树,哈哈哈。后山的枣子,个个儿大,刚才我们打了几捧尝了尝,真甜,甜到心窝窝去了。"
  说着话,严澈手里的塑料桶就被严国盛接了过去:"今年啊,咱是先苦后甜,要翻本儿啰!"说到最后的时候,严国盛激动得几乎是用唱出来的,其心情可想而知。
  见严国盛拧过了严澈手里的塑料桶,严国强才想起严澈恐怕是要去喂鱼,便道:"你回去吧,回去吧,我和你叔去喂鱼,你带着小藤先回去。"
  严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已经被严国强连推带攘地往竹楼赶,两个老人哼着小调儿转身就去了池塘。
  看着两个老人喜悦的背影,严澈有些发傻,回头看了看藤子都,藤子都干脆耸耸肩,一摊手:"别看我,我也很开心,辛苦一年的成果见效了,没人不开心的。"
  递了藤子都一个白眼儿,严澈也不再说什么,空着手回了竹楼。
  刚在葡萄架下坐住,一抬眼,严澈就看到浓密的葡萄叶下也藏着硕果累累的一串串葡萄,而是一粒粒硕大的葡萄上面,还覆盖了一层白霜,看样子,也快成熟了。
  刚坐到葡萄架下的竹椅上,藤子都就递过来一杯温热的茶水,对于藤子都的体贴行为,严澈还是脸上微热地斜了他一眼。
  对上藤子都傻乎乎的笑,严澈脸上一抽,立马把嘴角漾开的笑容回收:真2!
  这个多月来,出了很多事。
  事情刚刚有了尾声,紧接而来就是热火朝天的收秋。
  想来,正是因为一直转着圈儿的忙,心思也没落到以前一直紧张着的果树上。这才有了仿佛一夜之间果子全都挂枝成熟的假象。
  想着想着,捧着茶杯的严澈不由地又往嘴角上勾起了成就的弧度:小小心心伺候了一年,总算到了回报的时候了,真好!天元珠的碧水是神奇的东西,多亏有了这个,如今严家湾和家里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越来越好,真好!
  不过。
  每当这个时候,总是有些不和谐的东西冒出来。
  这不,严澈这边正漾开开心的笑容,藤子都的话就在严澈耳边响起。
  "严澈啊,我看山上果子可不少,你打算怎么办啊?"藤子都虽然陶醉于严澈突然冒出来的笑容,但是这会儿可不是他陶醉的时候,很快,想到满山压弯枝头的果子,藤子都开始犯愁了……不知不觉之间,恐怕藤子都也不知道,他比严澈更关心雾戌山,更关注劳动之后的收成,更比严澈想一个实干的庄稼人。
  "呃……"严澈的笑凝结在嘴边,他,还真没想到这些。毕竟一直以来,几乎都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已经悄悄地让运气这种东西使他当成了必然。
  "你不会根本就没想过销路吧?"看到严澈这个表情,藤子都腾地站了起来,惊诧使他的语调不自主地提高,一脸惊悚地盯着严澈。
  严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扭过身端着茶杯抿茶不语,脑子却开始飞速地转了起来。
  "我说,我不是说中了吧?"藤子都看着严澈的背影,有些小心翼翼地问着。
  "咳咳嗯……"严澈咽下口中的茶,借着假咳掩饰了尴尬后,转过身,脸上已是一片坦然,眼神极其无辜地看着藤子都,点了点头:"嗯。"
  得到证实,藤子都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一抽一抽钻脑心儿地疼,哀嚎一声,扶额坐回竹椅上:"别急,别急,想一想,想一想……这果子可不等人,没销处可是就要烂在树上的啊!嗷……天呐,怎么就没想过呢?!这可怎么办?呼呼……别急别急,有办法的,一定有!"
  看着急得抓腮挠头的藤子都,不知道是何种情绪,严澈突然觉得……真的不着急了,一切,似乎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别急啊,严澈,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藤子都这厢急得跳脚,末了还不忘抬头安慰严澈三两句,而后继续去抓腮挠头。
  默默地看着这样的藤子都,严澈有种释然流淌于心,淡淡的,暖暖的,让人很舒服,不由得嘴角又弯起浅浅弧度:"嗯,好,我不急。"
  早饭的时候,三个小的也在赵翠花利落的拾掇下,整整齐齐,清清爽爽地上了桌。
  然而,严澈看着轻松的氛围,忍下了疑虑,安静地用起了早餐。
  反倒是从头到尾神色暗沉的藤子都,很快就被眼尖的张超英看出了不妥之处:"小藤啊,眉头都打结了,这是咋啦?"
  "啊?"藤子都一愣,抬头看着桌上的人,有些茫然。
  沈春一向活泼,这会儿也唧唧喳喳地笑闹起来:"藤叔叔,你好笨哦,筷子拿倒了都不知道。"
  这下,严澈才发现不光藤子都拿倒了筷子,他也差不多,赶紧不动声色地调了个头,佯装无事。
  经张超英一问,沈春一笑,几位老人也都发现了藤子都的不妥,严国强给沈秋夹了一筷子炒鸡蛋丝,盯着藤子都问道:"小藤,这是不舒服?"
  严国盛接过赵翠花递过来,熬得稀烂的菜粥,也看向藤子都:"小藤啊,是出什么事儿了?"眼光无意识地瞄过严澈,严国盛正色不少:"出什么事儿了,有事不能闷在肚子里啊……还是,果子出事了?"
  本是试探着问的话,心细的严国盛却还是看到他的话一落,藤子都的手明显抖了一下,这下子,他的心也给掉了起来:"山上出了什么事?"这话,是看着严澈问的。
  严澈放下筷子,心里那个纠结啊:看着挺聪明的人,怎么这会儿跟猪头似的。
  眼见都问到这个份儿了,严澈也不好再遮遮掩掩,干脆就来了个坦白从宽:"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没细心经由山上的果树,很多东西都给撂到了一边。这下差不多宽松下来,果子也都挂了枝,可是……这才想起,好像果子的销售还没去联系。"
  严澈话一落,这下桌上的大人们都愣住了。在他们心里,自打严澈回来后,基本什么事严澈都有首有尾,还不待他们去思考烦心,严澈这边已经处理得妥妥当当,因此,这样下来也就造成他们心中下意识地依赖了严澈,觉得万事严澈都能做稳做好,根本用不着他们忧心。
  可是这会儿严澈一把话说出来,三位老人就傻眼儿了。
  许久,严国强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颤音:"那可怎么办?这果子熟了就要摘下来拿去卖啊,要是卖不掉,可得,可得……可得都烂树上了啊!"那都是钱啊!
  严国强的话,犹如砸入静湖的一块巨大石头,一下之间,生出的巨大波澜席卷了几个明白后果的大人,使他们陷入一阵惊慌与愧责之中。
  看到这个情形,严澈还是忍不住狠狠地剜了几眼依旧倒拿着筷子,还在发呆的藤子都。
  这事本来就是他自己的错,是他顾头不顾尾,没有把事情完美安排的结果,但是,看着老父亲这么担忧,严澈还是忍不住自责起来。
  "我……"这时,藤子都把筷子往桌上一搁,手扶着桌沿,站了起来,大有视死如归来领罪的姿态:"这件事和严澈无关,都是我的错。"
  藤子都的话一出口,严澈无力地眼皮一翻,果然看到几个大人一头雾水地看着藤子都,最后把目光挪到了严澈身上,每个人头顶仿佛就顶着巨大的一个问号。
  嘴角抽抽,严澈干脆侧过身,佯装给沈春夹菜,试图躲过大人们递过来的疑问目光。
  但是,哪有那么容易?!
  "三儿?小藤说的什么啊?"严国盛率先问了出来,几人微微颔首,一致等待着严澈的回答。
  "啊。"严澈嗫嚅,横了藤子都一眼:"没什么。"
  最终,大家还是没弄清楚藤子都到底犯了什么错。
  好在都不是刨根问底的人,严澈打了几个哈哈,也顺利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顺便安抚着三位老人,说是不要着急,会有办法的。
  至于藤子都,也在说出那一番"豪言壮语"后才醒悟过来,于是严澈一记接着一记的白眼炮弹,藤大少爷也咬着牙顶了下来。
  中午时分。
  严澈再次来到雾戌山,一边走一边思考着果子销路的途径时,接到了翟让的电话。
  翟让在电话里对严澈报了平安后,也说出了当时为什么会被家里人"绑"走的情况,以及到家后的一些情况。
  虽然翟让说得轻松,可是严澈还是从翟让的语气中,隐约地听出翟让在家里并不开心,而且,似乎翟让时分怀念在严家湾的日子。
  "老宅,不开心的话,就来严家湾多注意些日子吧!"末了,严澈是这样安静地对着手机说的,语调之温柔,让一旁侧目竖耳的藤子都心底发酸。
  等到严澈挂了电话,藤子都基本是用挪的步伐靠了过去。
  严澈收起电话,斜了藤子都一眼儿,没说话,继续往山上走。
  藤子都又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严,严,严澈。"
  严澈停住脚步回头。
  "其实……呃……那啥,果子的事,不用担心。"有些畏惧严澈目光的藤子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嗯?"严澈微微挑眉,有些魅惑,魅惑中又带着凌厉,看得藤子都心肝儿发颤,猛不迭咽了一口唾沫:"我去,我去找路子。"
  "啊?"严澈不解。
  "我说,我去找路子。"藤子都捏紧拳头,视死如归:"你不要操心,一切有我。"
  严澈瞳孔微微一缩,挪开视线,佯装继续往山上走,只不过,心,似乎不平静了。
  "真的,上次去李军那边考察的时候,我就留意了一下,这次一定会找到一条销售果子的好渠道的。"藤子都信誓旦旦地追了上去。
  山。
  很静。
  山风吹过。
  一山果香飘得很远很远。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发现还有好多好多没写完,百章无法完结。
  怎么办怎么办?!
  兄与弟
  藤子都自打来了严家湾后,基本就有了在这里落地生根的念头。而今,是他在有了"生根"念头后,第二次离开严家湾。
  这次与上次也是一样,他依旧还是为了严澈,离开严家湾。
  走出严家湾的,他的心,是满载着一个责任走出去的——"为了严澈,什么都可以",这成了他一个不可告人的信仰。
  何为苦?
  这就是苦,苦于在口难开,苦于自作孽不可活。
  看了一眼那个在车窗下没有看自己的人,藤子都难得的在一向痞气的脸上划过一丝苦涩:等我,等我回来啊!
  载着藤子都搭乘的中巴走远,严澈这才抬起头,看着中巴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萧辛偐在一旁将两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突然开口。
  "嗯?"严澈侧目,斜了一眼萧辛偐,径直走向了严江家的方向……赵翠花估计是要在严家湾待到严家陵走,因此才让他帮着回来收拾一些小物件。
  对于严澈这个态度,萧辛偐也不介意,笑笑跟了上来:"有的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不能改变,只能面对现在和以后。"
  严澈一顿,抿着嘴,抬头认真地看着萧辛偐:"你是在说经验之谈吗?"
  看到萧辛偐眼底瞬间而逝的痛苦,严澈觉得心里舒坦了,眉目舒展,嘴角弯弯地迈出了步子,走向严江的家:和我耍心眼儿?我可不是藤子都那个笨蛋!
  "严澈。"萧辛偐毕竟是萧辛偐,智商情商都不是一般的高,于是,很快地,他拦在了严澈跟前,脸色肃正地看着严澈:"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你为什么处处都针对我?"
  给萧辛偐一拦,严澈索性停下了脚步,看着萧辛偐也肃正了一张俊俏的脸,伸出一个手指头:"一,一个不晓得尊重他人的人,是永远得不到他人的尊重。"
  萧辛偐挑眉,严澈伸出了第二个手指头:"二,一个男人太八卦太碎嘴,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萧辛偐嘴角抽抽,看着严澈伸出第三个手指头时,哭笑不得地双手一抬:"行行行,别说别说了,小祖宗,你再说下去,我估计都成了没脸没皮的婆婆嘴了。"
  这下轮到严澈抬眉了,带着诧异:"诶,你领悟得还真的挺快的嘛。"
  萧辛偐一滞,哽得他嗓子发疼:"我说,你就不觉得我们之间原本就该不拘那些狗屁小节的么?"
  "呵,是么?"严澈冷冷斜了一眼萧辛偐,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绕过萧辛偐,顾自走向不远处,刚刚回来,正在家门口下车的严江。
  "严澈……"萧辛偐伸手拉住了严澈:"你见过你外公么?你想知道你外公是谁么?"
  "放手。"顷刻间,严澈声调冷得犹如零下几十度的寒冰。
  两人静默而立,僵持了半秒钟。
  终究,萧辛偐还是放开了严澈的手。
  严澈脸色一改,脸上的表情犹如寒冬走向春天,看着已经注意到这边的人,眉开眼笑:"大哥,你回来啦。"
  严澈和严江一同回的严家湾。
  出灵渠镇的时候,严江拉着严澈进了镇上的菜市场,将在家收拾好的日常用品和换洗的衣衫的旅行包递到了严澈手里,顾自进去又是大包小包的采买了不少食品与肉类。
  对于严江的举动,严澈的阻止得到严江眉开眼笑,十分得意的话:"三儿,刚才我给家送了一台冰箱回去,咱多买点东西,免得你们跑进跑出的大老远来镇上采买。"
  严澈张嘴还没说出话,严江难得的不再木讷,笑嘻嘻地道:"这次是你嫂子让买的,可不是大哥的主意。"
  看着严江喜悦的表情,严澈嘴角弯了起来,忍不住打趣:"大哥,你比较像偷偷顾着娘家的婆姨。"
  这话说得严江老脸一红,轻轻拍了拍严澈的脊背,佯怒道:"臭小子,没大没小,有你这么打趣大哥的么?"
  严澈也笑嘻嘻地承受着严江拂灰一般的拍打,兄弟间的亲昵看得旁边买菜的商贩也不由打趣:"哎哟,你们两兄弟的感情真好。"
  严澈顿时老脸通红,挠着头嘿嘿一笑:"长宽哥,你这话就不对了,兄弟感情不好跟谁才好啊?"
  总之。
  严澈为了送藤子都是空着手出门的,回来时跟了严江不说,众人还看到两兄弟搬家一般,往家里带了不少好东西。
  而且,一路上这两兄弟说说笑笑,路人看到的就是一副兄友弟恭,相亲相爱的和谐画面。
  这个画面,让好几家为了农家鸡毛蒜皮的事,闹得兄弟阋墙的家庭心生愧郁,不自主地望向原本的血缘亲兄弟家的方向,陷入思考。
  当然啰,这些都是题外话,作为当事人的严江严澈兄弟俩,根本就毫不知晓。
  然而,这一幕落在一个人眼里,却异常刺眼揪心。
  这个人正坐在一辆豪华的轿车旁的轮椅中,他身后推着轮椅的男人微微蹙眉,准备将轮椅转个方向时,这人开口说话了:"阿尝,别动,我就这么看着,我不生气。"
  推着轮椅的男人脸色一顿,眼底浮现出温柔:"好,我不动。"
  若是有人路过,就会惊讶地发现——轮椅上的这个男人,居然和严澈生得八九分相似,特别是正面,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这个男人脸色极为苍白,苍白中带着青色,仿若久病未愈,病入膏肓一般。
  "阿尝,为我不值?"男人嘴角带着回忆一般地微笑,轻柔地问着身后地男人,言行举止、眉目流转之间,居然带着一股不属于男子的阴柔妩媚。
  轮椅后的男人垂首不语,看不清他的表情:"严……何晏,我们回去吧!"
  "不,让我远远地,看一眼吧!"男人艳丽的容颜带着几分愁容,流转的眸底染上几层忧伤:"我就,我就远远地看一眼,好吗?"
  轮椅后的男人就此不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男人身后,安静地感受着轮椅上的人散发出的那股思念,那股……有家归不得的暗伤。
  直到严江严澈两人的身影进入严家湾湾口的拐弯处,消失不见。
  轮椅上的男人带着一丝伤感,轻声道:"阿尝,我们,回去吧!"
  "好,我们回家。"轮椅后的男人伸出手,将轮椅上的男人抱起,抱入了轿车内,而后再小心地折叠起轮椅,收入后座箱,再绕过车尾,打开了前座的车门,闪身进入驾驶座。
  倒车,转弯。
  很快地,那辆车便消失在水泥马路上,仿若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对于身后那一幕,严江严澈兄弟俩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直到兄弟俩绕过湾口,严家湾出现在眼前时,也迎面走过来两个中年汉子。
  "咦?林大,你怎么也来这边了?"严江率先开口。
  来人正是林家沟林木匠的两个儿子。
  林大兄弟俩看到严江严澈兄弟,均是一愣,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林二,三步上前,结果严澈手里的东西,林大开口了:"严澈啊,你才回来啊,我都准备去镇上找你了。"
  严家兄弟闻言四目相对,均是疑惑:"怎么了?"
  林大给自己兄弟递了个眼色:"老二,你和严江把东西捎过严四叔家,我先和严澈过去。"说完,就准备拉着严澈开跑。
  严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林大:"诶诶,怎么回事儿,你不能拐跑我家三儿。"
  这一开口,三人都黑了脸,林大涨红了脸,愤愤道:"靠,你哪只眼睛看我拐你家三儿了?"
  严江恶狠狠拍掉林大的爪子,义正词严:"老子两只眼睛都看见了,我家三儿的手你也敢乱拉,那是握笔的手,拉坏了你赔?"
  林家兄弟囧了,严澈嘴角抽抽:"大哥,先听听林大哥林二哥说什么事儿吧!"
  得了令,老实版严江进化成了众人不熟悉的流氓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林家兄弟面面相觑:这是那个被自家婆姨骑在头上撒欢儿的严老大?
  眼见林家兄弟在这会儿发呆发傻,严江不乐意了,大蒲掌一挥,恶声恶气地道:"好狗不挡道,我们还要回家呢!"
  林家兄弟嘴角抽抽,他们想起来了,多年前,严家小三儿在家的时候,严老大不就这个模样么?不对,不光严老大这个样子,就连那不在的严老二也是这个样子。
  貌似……当年林二年幼不懂事,一时嘴碎,跟着严家湾几个小子喊了严小三儿一声"假姑娘",严小三儿哭了,接着林二就被严老大严老二追了十几里路,是吧?!
  林家兄弟互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靠,严老大还是严老大么?什么憨厚老实,为人敦厚好说话?哪个混蛋说的?这家伙压根儿就是记仇记到死的小心眼儿嘛!都过去快二十年了,NND,这家伙还记着呢!
  林大这会儿反应快了,连忙打着哈哈道:"严江,真的是有事,哈哈,那都过去几十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不都是小时候不懂事么?咱现在把严澈当祖宗都来不及,哪还会再欺负你家小三儿呢?"
  林二闻言也忙不迭点头:"严江哥,真的是找三儿有事,啊,不是我们找,是严家祖宗让我们来找的。"
  严江听闻是老祖让来找人,将信将疑,疑惑地扫了林家兄弟一眼:"真的?"
  林家兄弟急忙点头,脸上带着一丝焦急:"真的,真得不能再真了。"
  严江扛着大包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直接将肩上抗的包丢到了林大手里,胸膛一挺:"这个,你们帮我们送过狗儿山去,我陪三儿去找五老祖。"
  说完,也不给林家兄弟反驳的机会,拉着严澈就进了湾口。
  林家兄弟面面相觑。
  哥,这严老大真的是严老大?——林二。
  果然没错,严家两兄弟都是弟控。——林大。
  哥,啥叫弟控?——林二。
  呃……我也不晓得,就听上次来咱家定家具的一姑娘这么说。——林大。
  说啥了?——林二。
  说我是弟控,还说什么西皮,当时你嫂子脸都黑了。——林大。
  呃……——林二。
  拉着严澈疾奔的"弟控"严江一边走,一边还喋喋不休地道:"这林家兄弟就是没个好东西。林大小时候经常欺负严河,林二小时候经常欺负你,哼,从小揍他俩揍到大,居然还不讨乖。"
  被拉着的严澈,在严江身后笑弯了眉眼,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个时候,只要地里没活儿,大哥二哥连他下地走路的机会也不给,无论到哪里,不是背着他就是抱着他,宝贝的不能再宝贝了。
  而且,在自己任性离开家去学校住读后,两个哥哥还经常给自己送吃送穿的,唯恐冷着饿着自己一星半点儿。
  看着严江宽阔的后背,看着那扎刺儿一样硬生生的短发中已经有了几根银色,严澈眼眶一热,很想象小时候那样,撒娇地喊一声"哥",可是,张了张嘴,发现怎么也发不出声。
  大哥在,还和以前一样疼自己,
  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还记得你疼爱的小三儿么?
  这个时候,原本那辆已经出了灵渠镇,奔驰在灵渠镇去吉兆县城的高速路上的豪华轿车里,先前那个坐轮椅的男人,正怔怔地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物一阵晃神。
  "阿尝,我好想回家啊!"男人幽幽道。
  抓着方向盘的男人手一紧,脸上的肌肉也绷紧了,低沉的声音带着承诺一般:"严……何晏,我一定会让你回家的。"
  男人一愣,缓缓回过头,看着前面驾驶的男人的侧脸,表情变得柔和,变得苦涩:"我如今这个样子,还回去干吗?"
  感受到了身后人的苦涩,男人也是满面苦楚,神情更坚定:"何晏,我一定会让你回家的。"
  "阿尝。"男人望着前面人的侧脸,再次开口。
  "嗯,我在。"
  "你能,喊一次么?"
  "……好……严……严河。"
  不知为何,被严江拉着跑的严澈,顿时觉得心口一闷,一阵钝疼。
  突来的疼痛使他脚下一顿,被严江拉得一个踉跄,几欲摔倒在地上。
  严江一惊,伸手就捞住了摔倒的严澈。
  严澈安然无恙,严江松了一口气,语气带着责怪:"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走路都走不稳啊?"
  看着严江的紧张,严澈露出久违的,带着娇憨的甜甜的笑容:"大哥……"
  严江的责怪与紧张,在这一声后,顿时烟消云散,带着一丝无奈,一如小时候,伸手宠溺地揉了揉严澈的头发,还是和以前一样柔柔软软的那么好摸,呃,就是……有点长了:"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保护自己。"
  严澈顺杆儿爬,拉着严江的胳膊,开始耍赖:"谁说我长大了?长大了大哥就不帮我了?"
  "哎呀,帮,怎么不帮?谁要敢欺负我家三儿,看大哥不打得他满地找牙。"说话间,一如保护幼年严澈那个严江一般,挥舞着硕大的硬拳头,说得咬牙切齿。
  "噗……"看着大哥这个样子,严澈突然有些泫然:自己这几年,到底错过了多少?原本属于自己的幸福,到底被自己荒废了多少?身在福中不知福,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吧?"大哥……"
  "诶。"严江拉起严澈,看到严澈突然红了眼眶,又变得手足无措:"三儿,咋了,刚摔着了?"说完开始蹲跪在地上,上上下下一如小时候一般检查着,脸上的惊慌一成不变。
  严澈鼻翼的酸涩感来得更强烈,一把拉起严江:"大哥,对不起。"
  严江缓缓站起来,有些不解地看着严澈:"三儿,咋啦这是?"
  抹了一把脸,严澈俯身给严江拍了拍膝盖上沾的土尘,语调有些哽咽:"大哥,这些年,你不怪我吧?!"
  严江想起什么,哑然失笑,抬着大蒲手掌罩着严澈的脑袋又是一阵蹂躏,宠溺道:"你瞎想些什么呢?我们不是兄弟么?兄弟是什么?打碎了骨还连着筋,抽掉了筋还有一样的血的就是兄弟。你是我弟弟,我不该护着你么?不光说我,就是严老二也……"
  后面的话,严江截住了,帮着严江扑打土尘的严澈也顿住了。
  是了。
  兄弟,打碎了骨还连着筋,抽掉了筋还有一样的血。
  只不过,他们兄弟还没团圆,他们兄弟……还缺了一个。
  "大哥,二哥他……"许久,严澈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问出了一个他回来之后,一直想问的问题。只是,话一开头,就被严江截住了。
  "三儿,有些事……你还是等嗲来说。"说完,严江拉着严澈,放慢了脚步,走向严家湾。
  那里,是家。
  那里,已经不同早些年的贫困落后。
  那里,如今人潮攘攘,成了枝城景点之一。
  默默地跟在严江身后,严澈知道一些严江不知道的事,比如:为什么严河不回来。
  可是,想到老祖先前带他入祖祠的事,以及在里面的所见所闻,严澈苦涩地选择了沉默。
  咬着牙,严澈在心底对着自己起誓:不久,不用太久,我要把二哥接回来,堂堂正正地接回来,再让二哥的名字进入族谱,不是淡淡的浅墨的字体,而是实打实深色的墨色字体。没错,一撇一捺深可入石三分的深墨字体。
  严澈兄弟俩在湾头和不少熟人打过招呼后,紧接着就来到了湾里严元照的小院儿。
  看到严元照背着手在院儿里打转的焦急模样,而严元照身后的小几桌旁,正坐着一脸局促的邬爱国和抠着桌上缝隙,一脸憋屈的严国昌。
  兄弟俩顿足互望一眼:五老祖这个样子,别不是又出什么事了吧?!
  严元照一抬眼就看到严澈兄弟,先是一愣,而后想起严澈去镇上送藤子都的事,也就了然了。
  对着兄弟俩招了招手,严元照道:"站院儿门口干嘛?进来。"
  待兄弟俩进了院儿之后,严元照回头狠狠剜了严国昌一眼,厉声道:"还坐着干嘛?进屋去搬凳子出来。"
  严国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立马钻进了严元照屋里,很快就搬出两张竹椅……自然是让给严澈兄弟坐的。
  坐下后,严江有些别扭。
  严澈倒是习惯了,看了看旁边的严国昌和邬爱国,两人均是尴尬地别过头,没有正视严澈。
  看到这个情形,严元照冷哼一声,道:"害什么臊?赶紧的,跟三儿把事儿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学一遍。"
  原来,邬子荡又出事儿了。
  事出其实也和先前钟无艳那把火的干系极大。
  钟无艳一把火烧了武少康的青石院,也火葬了自己……同时也烤焦了屋后一片竹林。
  竹林,于邬子荡邬家人的寓意不言而喻,一如严家湾人看待鸡冠山。
  如今竹林被烤焦了一大片,那片竹子显然是活不久了——这个情况在邬家人看来,是不吉利的。因此,必须把那片烤焦的竹林处理了。
  怎么处理呢?
  唯一的处理方法就是砍掉,砍下来埋掉。当然,并不是这样就了事了,埋这些烤焦的竹子之余,还要做一场简单的祭司,这是邬家人的常例。
  这个事儿自然落到了现任邬氏当家人邬爱国的身上。
  只不过,在砍烤焦的竹子时,出了一点小意外,邬爱国动了一点小心思。
  话说邬爱国带人去砍烤焦的竹子的时候,正好有一些游客过来……大多是听闻钟无艳的事,带着好奇准备过来看看事发现场的游客。
  游客里有位老人,在看到邬爱国等人砍伐焦竹,因为好奇就上前询问。
  对于游客,邬家人早就知道"顾客就是上帝"的道理,因此也将原本说了出来。
  老人一听后,眉头就皱起来了,说:你们这真是浪费啊。
  砍伐焦竹的一群人愕然,不知道怎么就"浪费"了。
  老人也是好心,于是就告诉他们焦竹不但不是"坏"竹子,反而是宝。
  这话一出,不单单邬家人愣了,就连好事好热闹的一些围观游客也愣了,不由得就询问怎么个"宝"法。
  老人叹了一口气,看着周围人一脸茫然的样子,这才开口解惑:竹子是宝贝,全身都是宝贝。竹笋能吃,不在话下,世人皆知。成年竹子能做建筑材料,竹篾能编制竹器,竹纤维布料其珍贵程度堪比丝绸……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避开环保说远一点,竹子还是造纸的原材料。但是,这些还不算,因为这些大多都是用健康的新砍伐下来的竹子。对于这些焦竹,还有另一个用途——那就是竹炭。
  听到竹炭,邬家人依旧一头雾水,这个新名词他们都没听过。
  但是游客人群里却有了喧哗,说是如今世面上竹炭价格极高极贵,其用途之广无法三言两语说完。因此,这竹炭的价格远远超过煤炭、木炭,常年来居高不下,如今已经达到近7000元(人民币)/吨。
  听到这些"惊悚"的消息,邬家人,连同邬爱国也懵了。
  他们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乖乖,竹炭是什么?怎么这么值钱?
  于是。
  利欲熏心的这帮邬家人开始询问老人什么是竹炭。
  得知竹炭为何物之后,邬家人开始将目光瞟向了自家那一片竹海——竹海在他们眼底,早已经从"祖坟"变成了无数的$符号。
  作者有话要说:摸摸,都表生气,表生气。
  茶不会烂尾哈,不会不会~咱写他个一两百章,哈哈哈,写到严澈七老八十当爷爷,怎么样?^_^
  今天双更。撒花鼓励一下~\(≧▽≦)/~(让茶在鲜花的海洋SHI一SHI吧)
  (讨价还价)PS:
  呜呜呜~~~每次都六千字以上,茶鸭梨很大,咱每天更新一半好不好?(ㄒoㄒ
  竹炭风波
  等到邬爱国支支吾吾把事情原由说了一遍,老爷子已经冷冷哼了一声,在严江的搀扶下坐到了椅子上,脸色臭得可不是一般二般难看:"完了?"
  邬爱国脖子一缩,期期艾艾继续道:"现在邬子荡都乱了,年轻的要砍竹子,年长的直接挡在砍刀前……"
  邬爱国没说下去,严澈已经拧紧了眉头:"竹炭?"
  听到严澈问及,邬爱国立马从萎靡的情绪中抬起头,双眼带着精光看着严澈:在他,以及严家湾邬子荡的人心里,严澈堪比诸葛孔明,总是很有主意的。不然,看看那让他们生活如今完全翻天覆地的蔬菜大棚就知道了。总的来说,严澈在他们一群人心目中,位置是极高的。
  感受到邬爱国的注视中的热烈,严澈还是下意识地心下一瑟,很快也恢复了正常,道:"虽说竹炭创收确实很高,其实也是一个创收的资源。不过,你们邬子荡对竹林的感情……还是要预先和大家通通气儿,不然真的会出大乱子。"
  邬爱国听严澈这么一说,脸又垮了下来,垂头不再说话。
  严国昌嘴角动了动,斜了一眼邬爱国,不冷不热地接过了严澈的话:"现在,已经出乱了。"
  原来。
  邬子荡的年轻一代在得知竹炭的价值后,完全已经被竹炭带来的巨大经济利益冲昏了头,有两个直接转身回家拧了砍刀就要进竹林砍竹子。
  而家里的老人在知道这个事后,却呈一种完全相反的态度——砍竹子?砍老竹林的竹子?那不是刨祖坟吗?那还了得?!那是刨邬家人的根基啊!
  这样一来,拉扯阻拦自然不在话下。
  世世代代穷了几辈人后,一朝得知自己守着一座宝山却饿肚子的人,心思只能用疯狂来解释。
  因此,这就出现了混乱之始。
  邬耀祖今年七十九,在历来人丁稀薄、寿命诡异地短暂的邬家人里,算是老祖也不为过。
  按辈分来说,邬爱国也得喊邬耀祖一声"耀祖爷爷"。
  邬耀祖一生有过七个儿子,但是活下来的也就只有最小的儿子邬诚渠。
  邬诚渠虽然健健康康地活到成年,娶了妻,还生了一个儿子——邬爱军,但是邬诚渠依旧没能活过而立。
  由于邬子荡的地理位置就在挽头溪边,早些年挽头溪不安分,每年总要有几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山洪爆发。
  所以,一直以来邬子荡的贫困程度绝对不逊于严家湾,甚至比严家湾更穷。
  早早就当了寡妇的邬诚渠的婆姨,自是受不得这份苦,在邬诚渠死后第二年,就被娘家人抢回了去,再婚嫁到了枝城郊区,听说日子过得不错。
  邬耀祖就带着嗷嗷待哺的小孙儿,开始了爷孙俩相依为命的日子。
  这邬爱军也算争气,从小没病没灾,也不调皮任性,乖乖巧巧地跟在爷爷邬耀祖身边,爷爷不让做的事,他从来不去碰。除了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之外,这邬爱军算得上周围几个村的孩子里最乖巧的一个。
  后来改革开放了,邬爱军也跟着周边的年轻人心思开始活套起来,虽然没念什么书,然而早熟的沉稳性子还是使他走出了大山,去城里苦拼寻生计。
  不知道该说邬爱军运气好呢,还是说邬爱军运气不好。
  邬爱军跟着乡亲在外打了几年的散工后,小有积蓄,盘下了一个小杂货店,开始在城里立了足,没多久也娶了杂货店上任老板的女儿,甚至多次要求邬耀祖进城和他们一起生活。
  本该说这日子该是越过越红火的,是吧?
  只是老天爷就是看不得人们过好日子,邬爱军小两口结婚不到一年,就被一帮凶神恶煞地地痞找上了门——原来,老丈人之所以便宜盘出杂货店,是因为炒股炒亏了,甚至还借了三万块钱的高利贷。
  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那个时候,在老百姓眼里,别说是三万,就是有个一万块那也是一个天文数字。没想到老丈人炒股不说,居然还去借了高利贷。
  三万块,按高利贷利滚利来算,还的时候至少要翻一倍啊!
  因此,老丈人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跑路了,自此杳无音讯。
  这下子,原本还是丰盈的家庭,彻底地陷入了恐慌——店子,那是肯定开不下去了。
  邬爱军自小是吃苦长大的,面对这样的变故也没什么太大波动,带着老婆和刚满月的儿子邬季红南下打工,准备一点一点偿还老丈人的债务。
  然而,就在小两口南下打工没多久,在老家时刻担忧的邬耀祖就接到一份电报:孙子孙媳妇儿在一次交通意外中双双离世,请他去接没爹没娘,如今成了孤儿的邬季红。
  老爷子已进六旬,没想到还要再次遭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人们都以为老爷子怕是挺不过去时,没想到颤巍巍的老人居然抱着懵懂不知事的四岁小重孙回了邬子荡。
  邬季红不同懂事乖巧的邬爱军。
  这孩子从小就不是省事儿的,小时候小偷小摸也就罢了,自打和镇上一帮地痞接触后,连学也不上了,干脆就当起了游手好闲的地痞小流氓。
  不到十八岁,这邬季红少年劳教所已经是几进几出。
  人都叹这邬耀祖上辈子不知道做了什么孽,到了这么一把年纪居然还摊上一个这个样的重孙儿,可怜得叫人心酸同时,也对这邬季红恨得咬牙切齿。
  不为别的,人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可是这邬季红偷偷摸摸骚扰的却偏偏就是周边乡邻。远了,他没胆子去。
  想想可怜的老人邬耀祖,大家也只能愤恨之余多一声叹息——面对重孙做了错事后,挨家挨户跪地磕头认错的老人,你能恨得起来?
  前年,邬季红总算踢到了铁板——在镇上摸包摸到了听说是吉兆县县城里某某主任的儿子。
  人家警醒,把邬季红当场就抓了个现形。
  这主任的儿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也是县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不落,更是恶名在外。
  当下逮到邬季红,人家就下了狠手,几个人胖揍了邬季红不说,更是将邬季红拖到了玉岭河河畔。
  当人们找到邬季红的时候,河畔上奄奄一息的邬季红的左腿左手也自此废了。
  有了这么一次教训,邬季红还真的就乖了下来,不再出去镇上混,也不再偷偷摸摸,而是留在了邬子荡,陪在了邬耀祖老爷子身边。
  直到严澈回了严家湾,带动大家弄了蔬菜大棚后,严家湾和邬子荡的人生活逐渐好转,邬季红倒是真真正正地安分下来——大多时候都猫在大棚里,打理、照顾这些让他们改变生活状况的"金娃娃"。
  于此,周边乡邻也真正地感叹老爷子苦尽甘来,总算要享几天清福了。
  谁曾想,邬子荡前面的风波刚平,又闹出了一出竹炭事件。
  而这事件的中心,正是邬耀祖和邬季红这两位隔了三辈儿的祖孙俩。
  话说,当天被邬爱国叫着砍焦竹的年轻人,邬季红就在其中,因此,当那位旅游的老人提及竹炭时,邬季红就是里面心思转得最快的人。
  回了家后,邬季红在简陋的竹床上辗转难眠,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竹炭的事比蔬菜大棚来钱来得快,而且,邬子荡守着那么大一片竹海穷了几辈子人,那是因为他们都没发现竹子的宝贝。
  现如今知道了竹子能带来这么多利益,这么多好处,邬季红又想起自己以前那么不懂事,害得祖爷爷为自己吃了那么多苦,心就不平静了。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邬季红翻身就起了床,在家里找了一把旧砍柴刀别在腰间,准备去后面砍竹子回来,借着严家湾严钊的小陶窑炼竹炭换钱。
  老爷子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怎么了,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睡觉的时间也是一天比一天短。
  一大早听到重孙儿房间的动静,知道重孙儿起了个早后,老爷子也跟着起来了,准备给重孙儿准备早餐。
  看到重孙儿别了砍柴刀,连早饭也不要吃就准备出门,邬耀祖就问邬季红要去干嘛。
  邬季红因知道从前不懂事,愧对疼爱自己的祖爷爷,也没有隐瞒,就将昨日所见所闻一一学给了祖爷爷听,并兴奋地告诉祖爷爷:"祖爷爷,以后季红要让你过好日子,不再吃半点苦,养你养到一百岁。"
  要是平日听到邬季红这番话,老爷子该是感激涕零直道是老天开眼,重孙孙懂事了。
  可是,知道邬季红要去砍后面的竹子时,老爷子直接气得脸发紫,抬手就给了邬季红一耳光,当场就把邬季红打愣了。
  邬季红长到这么大,这是他祖爷爷第一次出手打他,就算以前做了那么多混账事,他祖爷爷也舍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的啊。
  于是,邬季红潜在的叛逆因子复活,死活要去砍了那些竹子,说是不能守着宝贝挨苦受穷,还说那是愚昧不可及的错误。
  老爷子赶紧拽住邬季红,老泪纵横,哆嗦着嘴直呼"那是刨祖坟,刨了邬家的根基"。
  爷孙俩一拉一扯,各自情绪也逐渐白热化。
  邬季红本来就不是温顺的人,被老爷子这么一拉一扯也扯出了早已熄灭的爆烈情绪,下手更是没轻没重。
  一推一攘之间,渐渐地邬季红已经没了耐性,拔出砍柴刀胳膊一抬,暴喝一声"让开"……老爷子应声甩出三米远,磕在院儿里的一块废弃的磨盘石上,当场鲜血飞溅,老爷子没能再爬起来。
  邬季红愣住了。
  等到闻讯赶来的人到场时,老爷子已经气息微弱。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混账事的邬季红,这个时候也跟疯了傻了一样,抱着墙壁就一个劲儿猛撞墙,一堵好好的墙壁已经血迹斑斑,煞是触目惊心。
  听到这里,严江严澈兄弟两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震惊。
  许久。
  严澈率先冷静下来,看着抱着头揪头发的邬爱国,眉头皱得打结:"现在老人家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年纪大了还来这么一遭,唉,怕是熬不过去了。"严元照摇摇头,想想自己,再想想在邬耀祖,他还真的就觉得自己是何其幸运啊:"这样也罢,老头子这算是解脱了。"
  "……"邬爱国抬眼看了严元照一眼,纠结着一脸懊恼,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几声叹息一声,陷入沉默。
  "三儿。"严江轻轻地拉了拉严澈的衣角。
  严澈回头,正好看到自家大哥一脸怜悯的表情,心中一阵摇头:大哥怕是心软了吧?!
  于是。
  严澈思索片刻,说话了:"其实,邬子荡那片竹海,真是宝贝没错。但是,不一定非要砍竹子炼竹炭才是出路啊。"
  邬爱国猛地抬头,几乎能隐隐听见他抬头引动风声发出的"倏倏"声:"严澈,你念书多,你见识多,你,你就帮着想个办法,老爷子进医院了,被竹炭烧了心的人可还没有冷静啊……他们是铁了心要砍竹子,铁了心要烧竹炭,我,我……我劝不下来了。"
  严澈还没说话,严江已经走了过去,倒了一杯茶递到了邬爱国手里:"爱国叔,喝口茶,你别急,办法慢慢想,慢慢想。"
  "唉。"邬爱国重重叹了一口气,心道:再慢不晓得又要出多少事。但是,能怎么办呢?
  结果严江递过来的茶杯,邬爱国哀求地看了严澈一眼,这才低头喝了一口茶,算是润嗓子……天知道为了邬季红的事,他已经快崩溃了。
  "不砍竹子,其实也不是没办法。"严澈默了默,丢出一句话。
  竹林。
  确实是一处天然的宝藏。
  竹子的用途不用说,"全身是宝"这话也一点儿没错。
  不过,严澈帮着出的注意,却真的没有打竹子本身的主意。
  "我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一则消息,是关于竹林的。"严澈坐下后,接过邬爱国小心翼翼端上的茶,喝了一口继续道:"砍伐竹子,我也抱着不是很赞同的做法,但是,关于网上这则消息,我倒觉得你们邬子荡可以一试。"
  不管到底是什么网,邬爱国听到严澈说不用砍竹子也能解决办法,整个人就来了精神,拖过严国昌屁股下的凳子,直接就坐到了严澈跟前儿,像极了听话的小学生。
  "这几年经济上去了,人的手里也大都宽裕起来,物质满足了,也渐渐开始喜欢一些稀罕物,吃得稀罕,穿得稀罕。"严澈得了严元照一个眼神,也不好再卖关子,直接道:"爱国叔,你们有没有想过利用竹林搞养殖?"
  "养殖?养什么?"竹林里除了放养鸡鸭,还能养什么?邬爱国想不出来,反正养鸡养鸭的经济效益太低,他们早前试过了,如今已经没人愿意再去尝试。要是运气不好遇上了瘟疫,那可是血本无归啊。
  "做什么都有风险的。"似乎看出邬爱国的心思,严澈也顾不得太多长辈的面子,直接戳破了邬爱国的顾忌:"早几年咱们这块儿不是有不少芒狸子么?"
  "啊?芒狸子?"提到这个,邬爱国眉头就皱了起来:"嗯,早些年为了保护竹林,清除芒狸子可花了不少力气。"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严澈淡淡一笑,记忆里,小时候大哥二哥可是经常去邬子荡逮芒狸子回来炒了吃。"芒狸子又叫竹鼠,他可不是咱家里粮囤的老鼠,这种小东西虽然专门吃笋子和竹根,可是它的价值比老鼠高多了。"
  邬爱国不说话,他当然知道芒狸子祸害竹子,不然当初邬家人不会咬牙切齿地消灭芒狸子。可是……养芒狸子,这个,似乎……
  "这芒狸子如今市场价也不低,单单一对就要三四百,而且城里很多餐馆和药店都高价收购。"严澈仔细观察着邬爱国的表情:"养殖芒狸子,也可以跟养鸡养鸭一样圈养,不用放养让它去祸害竹子也成。"
  看到邬爱国黯淡的眼睛又亮起来,严澈继续道:"竹林地比较阴暗潮湿,除了养殖芒狸子,还可以有更多的副业。比如:竹荪人工种植,蘑菇人工种植……等等。爱国叔,邬子荡守着的竹林,确确实实是一个宝贝。"
  话说到这里,不单单是邬爱国有些发愣,就连严元照也一脸惊讶:"乖乖,这么多好事儿?"
  严澈抿着嘴笑,不说话了。
  严江倒是挠了挠头,接了话茬儿:"五老祖,好像我跑车的时候也听说过这些,那个什么竹荪,贵得很。"
  严国昌摸了摸下巴,做深沉状:"竹荪是啥不清楚,不过蘑菇这东西要是能在邬子荡的竹林种的话,那价格可不比咱们蔬菜大棚低啊。"
  "嗯,上次家陵他娘说是买点回来给娃儿煮肉片汤,买了一斤鲜蘑菇,恁是花了十几块。"严江回忆着说道:"不过味道真还不错。咱这块儿除了那几天上山能翻出几朵尝鲜,基本上这是稀罕物,城里好像好多都是人工种植的。"
  "严澈。"邬爱国越想越激动,也顾不得失不失态,窜起就抓住严澈的手:"你给说说,给说说这蘑菇什么的怎么种?"
  眼见邬爱国是上心了,严澈这会儿反倒犯难了——他连农务都是家里老父亲和叔叔婶婶的弄,他只能纸上谈兵,实际操作……真不行啊。
  "那个……"严澈斟酌用词后:"其实,这个咱可以去县里找专门的技术员询问询问。"
  严元照也觉得严澈说的是理,点点头:"三儿说的是,这些东西,你还得找专业的问问看的好。"
  兴奋的邬爱国得了"黄金招",自是心满意足地走了。
  不过,留在严元照院子里的人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老爷子这会儿神色特别的深沉,深沉得旁边几个人都觉得压抑。
  许久。
  老爷子总算开口说话了。
  "三儿啊,你说这芒狸子真这么好?"严元照张口就望着严澈。
  "我也是前些日子无意中在网上看到的讯息。"严澈嘴角有些抽,他知道,老爷子又在打这个主意了。
  "我以前是知道芒狸子能治病,没想到现在城里人还兴起吃芒狸子。"老爷子眼光闪动,让几个小辈儿下意识地缩了脚:"你给老祖学学。"
  "呃……"严澈兄弟互视一眼,心道:果然,老爷子又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
  "咱不是还有两座空山么?总不能晃着吧?便宜外人,不如咱们合伙包下来,我看你说的芒狸子养殖这个主意不错。"严元照抚着他装模作样的拐杖一副高人状。
  严澈脑子一转,也上了心:"毛竹种植时间短,经济收益快,要是能种植毛竹,嗯,还真的可以试试养殖芒狸子。而且,最近土鸡销量不错……啊,还真可以试试在山上种些毛竹。"
  老爷子兴起,一拍几桌案,转身对还在发愣转不回脑子的严国昌道:"你,去给湾里人说,让家里管事儿的爷们儿晚上聚聚,咱得一起商量商量。"
  "啊……哦……好!"严国昌脑子里还装着严澈刚才对邬子荡竹林的一番不算太详尽的计划,更多的是带来的经济效益冲击,因此严元照的话他也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五爷爷,又要开会?"
  严元照用"不争气"的眼神斜了严国昌一眼,一副挥苍蝇的样子摇了摇手:"去吧去吧。"
  严国昌也走了后,严元照把严澈兄弟留了下来。
  亲自又沏了一壶新茶后,示意兄弟俩坐到了几桌旁:"三儿,你给老祖仔细说说看。我知道你还没把想法说完。"
  严澈嘴角一抽,心底翻了个白眼儿——果然是人老成精:"其实,老祖,我是想让我哥和佳美姐承包帽儿山种竹子。"
  严江惊诧地看着严澈,严澈安抚地笑了笑:"真的,也是刚才在听了邬子荡的事后,突然生出这个想法的。"
  "嗯。"严元照微微颔首,看不出表情:"这种事儿,想到其中利益的,自然是很让人心动,你率先想到照顾亲近,也没什么意外。"
  严澈心底松了一口气:"我前面说的都是事实,竹子和竹林带来的收益确确实实是不可预估的。"偷瞄了一眼神色已经正常的严元照:"早期投资也不会低。"
  说到这里,严澈就不再说话了。
  看着严元照陷入沉思,兄弟俩打了一个眼色,也逃也似的出了院儿。
  "三儿,你真是想要我和佳美来承包帽儿山?"路上,严江还是忍不住问道。
  严澈四下看了看没有人路过,拉过严江低声道:"我这么说是因为老祖动心了。"
  严江愕然。
  "嘿嘿,其实种竹子真的很不错。你看老祖为了避免麻烦把好多机会都让出去了,湾里人多多少少有些心里不舒服,这样下来难免会生事儿,我这么说也是给老祖提个醒儿。"严澈嘿嘿一笑,说出了自己的主要目的。
  闻言,严江了然一笑,伸手又揉了一把严澈的头:"走吧,咱回家。"
  "好,哥,咱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完了后,咳咳,不少人估计误会了。
  【注意注意,黄色警告】
  严老大和严老二是一个娘,就是严国强第一个老婆。
  严小三儿才是万俟姝瑜亲生滴娃~
  SO,不要混淆了哦~~~免得以后蒙查查哇。
  戳啊戳,戳你们这些小BW。
  戳啊戳,戳你们这些水下小鱼儿。
  戳啊戳,戳你们这些好久好久不给茶留评滴坏银!
  馥馥桂香飘
  无风无波,却又让人对明天充满信心的日子,总是过的快的。
  在邬子荡一系列事故风波稍微平息后,一个雾蒙蒙的大清早,邬爱国独自一人去了一趟县城农科所,下午时分,带回了两个农科所的年轻技术员。
  大家虽然对邬爱国的举动有些疑惑,但是还是乐于欢迎这两位年轻人,家家户户都是扯开了笑脸,真心相迎。
  当然,技术员同志来了没多久,大家也发现他们总是在邬子荡的竹林进进出出,继而,也知道了他们到来的目的。
  在技术员对邬子荡竹林进行一系列的检验勘察后,也给出了竹林确实适合种植蘑菇和竹荪的结论。
  邬子荡的人也在邬爱国关于利弊的孜孜不倦劝说下,将目光从竹炭转移到了技术员身上。
  庄稼人大都是没太多文化学问的本分人,他们可不是严家湾的严小三儿,念了那么多的书还跑回家来种田。但凡有点学问的,早就已经搬出了乡下,不是进了镇上住,就是搬去了县城,或是枝城市里去住了。
  但是,这些没有什么大学问的庄稼人,他们却有一双雪亮雪亮的眼睛。
  在看到懂知识懂文化的严家小三儿回家搞出一系列古怪举动,并能以此带着大家获得那么多利益后,自然对知识文化也多了一份敬仰——不是从前那么盲目的敬仰(认为有钱人家的娃才能念书,以为家里有闲钱的人才送娃念书),而是真真正正感受到了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财富的敲门砖的道理。
  于是,那些本认为孩子上什么学?会写自己名字,认识几个数字,认识加减乘除法,以后能简单算个帐就行了,何必要去浪费时间浪费本就不多的金钱的家长们,这一刻,开始坚定了送孩子上学的信念。
  这次农科所的技术员的到来,也受到了往年没有得到过的待遇——他们是有文化的人,他是值得尊重的人——因此,乡民们热呼呼,亲切切地招待了他们,简直就当他们是祖宗一样,走到哪都有炽热的眼神关注着,崇拜着。
  这让农科所的两个年轻技术员很受用,因此工作起来也格外卖力,除了给出竹林调查外,还附加对严家湾邬子荡周边的土壤检测结果表。
  末了,临离开时,自然是再次受到乡民们颇有十里相送的长长欢送队伍。
  这一下来,让两个青年技术员感动,开始不再那么敷衍自己的工作,为自己的职业自豪的同时,又热血沸腾地捏拳暗暗起誓:谁说大学毕业摸泥巴丢人?看看乡民的热情,你还能觉得这份工作丢人么?不不,绝对不丢人,劳动最光荣,农民最伟大。所以,对能成为农科所里一名不怎么能赚大钱的技术员,我光荣,我自豪!
  得知竹林确实适合种植蘑菇和竹荪后,邬爱国召集邬家人也开了一个会议:一个关于种植蘑菇还是竹荪的会议。
  会议的结果,介于实力衡量,他们还是选择了成本相对较低的蘑菇种植。
  于是,在技术员走后没多久,邬子荡人干劲儿十足的按着技术员给的提示与科学方法,开始打理起了竹林。
  至于邬季红祖孙,邬耀祖老爷子除了由于血气不稳,有些轻微中风症状外,在医院住了两天就紧着要已经知错的邬季红接回了邬子荡。
  赶上邬子荡竹林不用砍伐也能制造经济效益,当然是皆大欢喜。
  邬耀祖老爷子看着越发懂事的重孙孙,也展开了眉眼,大手一挥,放手让重孙孙也去帮忙凑份子:蘑菇能卖大价钱,那就预示着赚了钱,重孙孙也该成家娶妻了。
  老人家眼巴巴地望着能多活几年,活着等到重孙孙娶妻生子,自己的辈分再升一级,回头一个小胖娃在自己跟前稚声稚气地喊自己一个声"太祖爷爷"……那么他这一辈子真的就圆满了,真的就高寿了……就算眼闭了,他也有脸下去给死去的老伴儿、儿子、孙子孙媳妇儿交代了。
  邬子荡那边有声有色,有计有划地干得热火朝天。
  这边严家湾怎么落人之后呢?
  严元照"牙一咬,眼一闭",同意了将湾里土地分块儿出租给外来游客的指令,不过,在看到上面将帽儿山和闸坡山的自主权当"赔偿",赔偿给严家湾人的书面协议放到自己手里时,趁着没人注意,老爷子眼底闪过一道得逞的狡黠之光。
  租地的人不少,其中大多是枝城鹿城距离近的游客,趁着周末,大多一大早就拖家带口地过来了严家湾,租借湾里人的农具,一家大小欢欢乐乐地下地,感受着乡下没有尾气,没有喧嚣的宁静氛围之外,也带着孩子感受着挥汗劳动,等待收获那份殷切的期盼。
  除了不辞辛劳往返的游客外,也有不少类似于宗义夫妇在此暂居的客人。
  由于季节的限制,他们大多都在各自那一小块地里种了冬菜,种类不一。
  当然,也有直接租来当小花圃的,在里面种植了一些本地人都不认识的植物……听说是花,可是本地人一致认为是山里的一些杂草。
  碍于人家主人的情面,认为是"草"的人们也悄悄掩藏起失望,偶尔用怜悯(哎哟,可怜的城里娃们,是庄稼是草都分不清)的眼神扫过现今地主人的背影。
  总的来说,这次租地效应很见成效,不单单是多了固定的游客外,严家湾的景点设想也更加稳固。同时,乡里县里为严家湾的"合作"也十分满意。
  而严家湾人这会儿也没闲着。
  在上面发下"补偿"后,严元照就带着小辈儿们开始忙碌起来了。
  趁着秋收刚过,冬菜冬小麦也已经种下后,老爷子大手一挥,拦下了又准备进城干活儿的一批严姓壮汉子,拾巴拾巴,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上了帽儿山和闸坡山。
  本想着开春的时候两座荒山都见了绿,应该处理(乱石)起来效果会不错,这回山上该是有不少泥土的严家一票人,惊喜的发现近些年来一直没曾注意,两座山早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不单保存下了不少泥土层,而且,山上还长出了好多高高矮矮的植被。
  拿帽儿山来说吧,这次上山整理的人们就发现,不知是靠近邬子荡还是这山上原本就长过竹子,乱石丛中爬满了粗粗细细,生机不同的竹鞭,而且,好几处都长出了明显有些营养不良的纤弱竹子。
  闸坡山更为惊奇。
  原本以为状元花只长在鸡冠山的严家人,意外的发现如今的闸坡山上状元花遍野,虽是也有些营养不良,却挨不住一株挨着一株,密密麻麻长满一山……看上去仿佛能遇见花开时是如何一片艳繁的瑰丽景象。
  整理荒山一行,一票人惊喜连连,严元照更是笑弯了眉眼,乱石没处理一块,老爷子大手又是一挥,给身边的青壮汉子们留了一个任务:"你们,按家按户的分派,每家出一个劳力,每天三家人轮守从鸡冠山湖挑水过来给山上浇灌浇灌。"
  众人不知道为什么老爷子就要劳师动众,非得从鸡冠山湖挑水过来,明明山脚下就是挽头溪……不是有点舍近取远吗?
  有人问了出来,得了老爷子一个白眼儿,脸不红心不跳的老爷子发话了:"你们懂个屁,齐王山是金山,齐王山下的鸡冠山湖就是宝湖,不挑鸡冠山宝湖的水来灌山浇地沾灵气儿,你们还想挑哪里的水来啊?"
  众人恍然大悟,老爷子却在无意间瞥了一眼雾戌山的方向,心讨:让老四和国盛娃儿背了那么多小三儿调制的高科技药水倒湖里,自家不用难道要拿来浪费给山上的野树野草吗?
  老爷子心眼儿多,早在齐王山开了一山的金山茶花后,隐隐就觉得那药水渲染过后的湖水不简单,再一联想当初严国强家那一棵枯木逢春的橘子树,以及他吃了橘子后身体的各种隐现效果,更有雾戌山如今那一山的生机与蔬菜大棚第一批菜引起的风波……老爷子在心里早就不认为那是什么简单的高科技药水了……至少,那是堪比国家机密的神奇超科技东西。
  这样一来,老爷子也开始对严澈回乡下的猜测有了更深远(?)的担忧:咱这小孙孙是不是因为发明了这个东西,被人盯上了,所以才不得不躲回了家啊?这可怎么办啊?
  前一秒还在暗自忧伤的老爷子,后一秒看了看身边一群年轻力壮的汉子后,眼底的担忧荡然无存:怕甚,要是真有人来欺负我严家人,咱严家多子多孙,叫他竖着进来,横都横不出去。
  如此一想,老爷子又是一脸春光明媚,褶子又添几条,杵着拐杖"吼吼"地闷笑起来:严家人,在面对外敌的时候,护短可是这一带从古到今出了名的。
  严元照老爷子在山对面"嘿嘿"得意时,雾戌山这边儿可不知道老爷子已经心思转了几百圈儿。
  这会儿,雾戌山这边老老少少一群人正围着山背后一处惊呼连连。
  原因?
  就是在原本那泓山泉附近,严国强兄弟上来检查果子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长了十来株直径约七八厘米粗,高约四五米的桂花树。
  本一直以为是买树苗的时候被人掺杂了"死苗子(和坏种子一个意思)",有些心疼钱,又有些恨农科所不厚道的兄弟俩,是寻着花香来的。
  哪曾想,兄弟俩一来到这里,就被现今开了好几枝米黄色花粒儿,散发着浓郁桂香的"小树儿"惊得愣住了:这不是湾里好多年前曾栽过的桂树么?
  严国盛不太确定,不得不赶紧下山找严澈,严澈见识多,应该能认得这是不是桂树。
  等到严澈来看了之后,不太确定地又下了几次山,上了几次山,最后干脆把笔记本电脑也搬了上来,拉开网页上对桂树的描写与照片,再一一比对:"嗲,叔,这还真是桂花。"
  "哎哟,桂花树?我记得早些年前咱湾里才有呢,啊,好像我刚嫁过来那会儿,湾头榕树旁就有几株。"张超英一边盯着那十来株"小树儿"看,一边眯着眼闻那馥馥的香味,带着回忆道:"我以前还摘过桂花做花糕呢。那会儿你佳美姐还没出生,你大哥也就刚学会走路那样儿,我做的花糕他那么一个小娃儿就能吃下四五块呢。"
  严江闻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婶儿,我记得咱湾里就没长过这树啊……"我怎么可能小时候这么……咳嗯,馋呢?
  严家陵给了自家老子一个带着鄙夷的白眼:哼,说我是吃货,原来是遗传!
  "那是肯定,我记得……好像你不到三岁的时候吧,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村里人就伙着把那几棵桂树给砍了。"张超英看着严江涨红的脸,也笑着道:"我记得当时你还歪歪倒倒地去拉了一根树丫巴拖到我家,我还吓了一跳,这么小娃儿拖着一根比三个自己还长的树丫巴,那还不累着?结果啊,你拖着树丫巴就往我跟前放,放下后那小眼睛一瞬不带转地盯着我。我不晓得是咋回事儿,你叔看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你小子是还惦记着花糕,要我做花糕吃呢。"
  一群人闻言,忍俊不住笑出了声。
  特别是严家陵,要不是严澈眼疾手快,这小子恐怕在听到自家老子小时候的丑事后,觉得开心到得意忘形,早就笑得滚下了山。
  严江更是一张老脸红得跟泼了红墨水一般,红得发黑。末了还得了赵翠花暗地里伸手往腰眼儿上一掐,狠狠低语道:"我咋不知道你小时候这么馋呢?还说家陵随我,我看就是从你身上遗传来的馋嘴,哼。"
  沈春可不懂大人们之间在笑什么,直拉着张超英"奶奶奶奶"地叫,知道这香香的花能做糕后,围着张超英转:"奶奶,奶奶奶奶,我们做花糕,做花糕吃。"
  "好好好,奶奶给你做花糕吃。回头让你大伯也尝尝,免得记不得小时候馋嘴了。"张超英一说完,又引得大伙儿一笑,严江脸更红,揪住严家陵就是一顿猛搓,搓得严家陵直往严澈跟前儿钻,一边钻一边嚷:"我嗲要杀人灭口,我嗲要杀人灭口。"
  这下子大伙儿更乐,严江脸更红:"老子今天就灭了你,回头再生个。"
  知道山上长出了桂花树,严澈就没想把这十来株桂树留在山后,留在果树群中。
  晌午饭一过,严澈就跟严国强说要把那十来株桂树移下来,准备栽在山下的院子里。
  严国强想了想,也觉得是那么回事儿:这桂树开花香,栽在院子里是最好不过了,而且,早前的那些桂树,那一棵不是种在院前院后,哪像他们家长在果树里啊?
  不过严国盛却不这么想,总觉得人挪活,树挪死,要是挪一挪,那桂树还能活?
  严澈可不在乎这些,他那神奇的天元珠里的神奇的碧水是什么?那可是宝贝。能让橘子树死了几年还枯木逢春,这活着的挪个地儿能让他死?
  严国强也想到了严澈的高科技药水,给严国盛递了个眼色,严国盛恍然大悟,咧嘴一乐,拧了锄头率先上了山。
  虽然不知道自家老子和叔叔在打什么哑谜,严江见是自家弟弟要做的事,也不大囫囵,拧了出头跟上了老父亲和叔叔的脚步。
  严澈也心领神会,拧了一个空塑料壶,准备就近接一壶山泉水,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往里掺一些碧水,等挖出桂树的时候,往跟上洒一下,就算搬下山,也不会那么轻易焉儿败掉花。
  见大人们上了山,三个看热闹的小的自然也不会落下,更何况那可是能做花糕的东西,跟紧点儿,说不准晚上就能吃到好吃的花糕。
  下午的时候,湾里人听说雾戌山上居然种果树种出了桂树,而且也好多年没见过湾里长桂树,没闻到湾里的桂香的人们,也三五一群,两个一伙儿地跟过来看稀罕。
  基本上,如今雾戌山这边一有个风吹草动,整个严家湾都要漾波大半天。
  因此,严家湾人又赶过来看严澈家挪到院儿里的桂树。
  老爷子围着桂树转了几圈,颔首微笑:"嗯,没错,这是桂树。"
  年轻婆姨们也伸长了鼻子闻了又闻,直道是活的桂花更香,现在才开了几枝,不晓得开满一树的时候有多香。
  年轻点的汉子也好奇,不由得问老爷子湾里怎么没桂树。
  老爷子一脸惋惜,道:"早些年湾里还是种有不少桂树的,特别是饥荒那几年,还靠着桂树养活了不少人,跟于家堡那边的榆钱林差不多,都是跟不上粮口时候的吃食儿。后来条件好点了,大家就觉得桂树种着没啥用,还占地遮阳,这不,一活气下来就把湾里的桂树看了个精光,木料也拿出去换了钱。"
  后生们一听,连连称可惜:要是湾里多种一些桂树,那不得整湾都是香喷喷的啊?!
  老爷子听了也觉得是这样,特别是现在严家湾不比以往,要是种上一些桂树……似乎很不错,美化了环境,还能到了花季弄点儿小零嘴儿吸引游客们。
  寻思着寻思着,老爷子更是觉得可行,转过头就跟严国昌交代:开了春儿去农科所弄些桂树苗子回来,每家每户都在院儿里种上两三株,既美化了环境,到了下一年家家户户还都能吃上好多年没吃过了的花糕。
  桂树种下后,由于三只小家伙日日盯迫,几乎是每天一起床就围在桂树下转悠,更是每天一数,看看是不是开了多几枝桂花,或是看看这树桂花是不是比那树桂花多了……云云云。
  看着三只殷切得望眼欲穿,看花垂涎的样子,严澈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得不把三只赶去做暑假作业,眼看就要开学了,这三个小家伙玩得太疯,不说严家陵和沈春,就连沈秋也还有好几页的暑假作业没做。
  三个小家伙自是不干,非要守在树下,说什么桂花开了他们不知道,奶奶(小奶奶)赖账不给他们做桂花糕那就亏大了。
  严澈翻白眼儿,狠狠给了严家陵一个爆栗子,不用说,这小魔王来了这里一个暑假,连带着把斯文乖巧的沈秋沈春兄妹也给带坏了。
  看着捂着脑袋,用水汪汪的委屈眼神看着自己的严家陵,严澈嘴角抽抽,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诺:"好好好,小叔给你看着,你去乖乖做作业,不然一会儿你嗲下地回来抽你。"
  好嘛,搬出了严江,小家伙总算是一哆嗦,拖走了沈春沈秋。
  碍于承诺,严澈不得不小心伺候着挪下山的桂树。
  当然,严澈不愿承认的是:借着照料桂树,转移一下他内心那种不安分的情绪,那股自藤子都不舍离开后就冒了头的情绪。
  仗着天元珠碧水的奇效,严澈自然不担心桂树不能成活,期间,突然对天元珠再次生出的疑惑,也使他多次进入天元珠内。
  然而,珠子内的空间越来越符合最近闲得无聊的空间玄幻小说之外,严澈并没有在里面找出任何一丝异样的痕迹,而不得不放弃那个无根无据的疑惑念头。
  这样穷极无聊的日子与湾里的热火朝天完全左向,只是善于掩饰的严澈并没让人发现异常,日子,也就这样一天一天的数着过了下来。
  当桂树从三五枝小米黄,开到半树暗香时,春秋兄妹开学了。
  由于赵翠花已经同意了于宗义带严家陵去进行游泳训练,因此严家陵并没去报名开学,而是等到中秋节一过,就跟随来看望于宗义夫妇的女儿于小鱼去省游泳队。
  眼看日子有一次进入平淡恬宁的轨道,严澈反而日渐烦躁。
  刚开始的两天,藤子都没有打电话报平安,严澈觉得可有可无。
  一个礼拜后,藤子都依旧没有半丝音讯,严澈内火暗燃。
  十天过去了,藤子都还是没有音讯,严澈平静下来了。
  两个礼拜过去了,藤子都没有音讯,严家陵发现好久没看见大胆了,严澈有一丝不安。
  如今,已经过去三个礼拜了,藤子都没回来,也没音讯。
  严澈寝食难安,夜夜不是梦见各种凶杀案就是梦见藤子都被他哥哥再次暗杀,或者……藤子都旧"病"复发,忍受不了严家湾清贫的日子,又回到了从前酒池肉林,纸醉金迷的日子。
  这一天,是藤子都离开严家湾的第二十五天零十一小时三十一分。
  严澈恹恹起了床,张超英已经做好了早饭,赵翠花送春秋兄妹去上学了,严家陵也跟了去。严江跟着严国强兄弟出了门,今天轮到严澈家去鸡冠山湖挑水灌溉荒山了。
  或是看出最近严澈状态不好,家里人似乎也明白在严澈那里肯定是问出个因果,因此只能默默担忧。
  严澈简单洗漱后,习惯性地就到了院儿里。
  一抬头,严澈就发现那十来株桂树全部开满了嫩黄的桂花米,然而,他却惊骇地发现——自己一点儿也没有闻到桂花的香气,当场傻在了树下。
  "我回来了。"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缓缓回头的严澈,在看清楚来人后,面无表情地抬起了手,在那张堆满笑意的脸上,重重地……打了一耳光。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评,看见霸王票,就是介么开心╭(╯3╰)╮
  虽然茶还是傻呆呆的不知道怎么查阅是哪位大人丢的炸弹,但是茶还是要在这里谢谢丢了炸弹的大人们,茶十分之嗨皮,十分之激动。╭(╯3╰)╮
  嗯嗯,因为昨天有点事出门了没更新,今天顶上,废话不多说,码字去了。╭(╯3╰)╮

  信任
  一阵风拂过,吹落枝头的艳繁,小米粒儿一般的细碎桂花被无情的打落,犹如下了一场带着馥馥香气的淡黄色花雨。
  树下,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伫立对视。
  原本即便疲惫也显得满心欢喜的人,此刻捂着一张茫然的脸,看着面前那个面无表情,更是满目寒冰锥骨的人。
  风。
  刮得让人觉得冷。
  好个秋意浓。
  "这……"刚进院的一群人被前面这一幅景象弄得有点发愣,李军迷惑地看着花雨中的两个人,回头向严江求解。
  严江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只觉得面部神经有些失控地抽搐起来。
  "啊哈,怎么都站门口啊?进屋去进屋去啊。"赵翠花眼见不对劲儿,悄悄扯了一下严江的衣角,严江回神,也干瘪瘪地打起了哈哈:"是啊是啊,小李,赶紧带着杜总进屋,进屋去。"
  李军眼神一晃,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转身对着身后那个个子不高,却有着和身形完全不相符的啤酒肚的中年男人道:"啊,对对对,你看我,每次来这里都能被这边景色迷半天,哈哈,杜总,请进请进,这就是我严叔叔家的院子。"
  那中年人闻言也淡淡一笑,目光似乎压根儿就没飘过那边桂花树下的情形一般,笑眯眯地仿若一尊弥勒佛,拍了拍大大地啤酒肚,当真观赏起院内的景色,啧啧赞叹:"啊,不错啊你们这里,早就听说严家湾大名,一直忙着奔生计都没能来过,唉唉,真是好地方啊。"
  "哪里哪里,就是穷山沟沟而已,托政策的福,这几年才好转,哈哈。"严江虽是看上去本分憨厚,可是处事交际起来可一点儿也不比那些常在外面混的人差,换个法儿来说,严江的圆滑来自骨子里,不似严澈被世俗锻炼出来的,而是与生俱来的……只是,常人总被他憨实的外表所蒙骗。
  "啊,山上都是果子?"杜总看着一山累累硕果,不由睁圆了不算大的眼睛:"乖乖,他们都说严家湾不产水果,真是误导啊误导。"
  严江微微一笑,道:"哎,杜总可不能这么说,咱这里就是再产多少果子,没有您这样的货商光顾,咱们也是白搭,您说是不?"
  杜总摆摆手,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不能这么说,哈哈,说起来,咱俩都差不多大,就不要杜总杜总的喊了,你一喊杜总,我总是忍不住低头看自己的大肚子,再看看你们……哎……自行愧色啊。"
  "哎哟,杜总您哪能和我们这些泥腿子比呐?您那是富贵相,你瞧瞧咱家这个,一辈子刨泥巴的命啊!"赵翠花一边挡住桂花树下的那一个画面,一边拿出了女主人的姿态,落落大方地招呼着大伙儿进院:"都站门口干嘛?进屋进屋,我小叔烘焙了不少咱山里的土茶,一会儿给您尝尝咱的山货是啥个滋味。"
  趁着人往篱笆院走的当口,赵翠花给跟在后面被桂花树下的情形吓住的严家陵一个眼色,严家陵猛地回神,领会了自己老娘的意思,脚下一点,转身就跑出了院大门。
  杜总全名杜西源,是瀛都西源瓜果批发市场的老总,也是瀛都的富豪之一,财富身家仅次于瀛都的藤家。
  当然,藤家在瀛都可是有家有底有历史的真正豪门世家,他杜家充其量也只是一个赶上运气发了财的暴发户而已。
  一般而言,象藤家那样的豪门对杜家根本就是不屑一顾的。只是藤老爷子在世时,却真是一个有见地的人物,一点儿也没有瞧不起杜家的意思。
  在杜西源创业初期,说起来,藤老爷子也曾拉过他一把。只是后来都混在商场里,难免有了摩擦,多多少少还是生出了一些间隙。
  都是瀛都本地人,杜西源对藤家那些事儿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些。
  藤老爷子去了之后,藤家家业基本都落到了嫡子藤子寅手里,另外两个出嫁的女儿就算是帮着藤子寅夺权使了不少力,但是到了最后也就分得了不到百分之十的寡汤。
  同胞兄妹都如此,更何况是早就看不过眼的私生子。
  所谓豪门,那个不是也只有明面上的奢华富贵,内里多少腌臜事是不足为外人所道,所知晓的。
  即便是记挂藤老爷子的恩情,但是杜西源一样没有同情藤子都,亦没有靠拢藤子寅的意图。
  自古以来都有"成王败寇"一说,更何况,这个藤子都似乎从来都没有对藤家财产起过什么太大的念想。
  因此,对于这个藤家私生子,杜西源只能说是生错了人家。
  藤子都销声匿迹时,瀛都人大多都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儿,暗地里都对这个新上任的藤家当家人升起一些畏惧——手段狠毒到真是让人咂舌,只是见识了藤子寅商场上的手段后,基本都选择了缄默,或是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的事,在商言商,作为商人的杜西源并未置与否,不予评断。只是,以此例为警钟,敲响了杜西源,使他开始悉心教导约束自己的儿女,毕竟,这些事谁也不好说与己无关,指不定自己百年之后,如今藤家的那些事不会出现在他杜家不是?
  自此,藤家还是那个藤家,不管那个位子换了谁,只要还有利益可图,那就接触……因为,他们都是商人,不是吗?
  没曾想消失一年的藤子都再次出现在瀛都,并且一回瀛都就找上了他杜西源,杜西源多少还是有些惊讶。
  得知藤子都是来寻找水果销售商时,杜西源惊讶变成诧异,诧异的同时也心生一丝期待,以为这位"越王"卧薪尝胆,想要东山再起。
  要知道,杜西源一直都十分喜欢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因此藤子都再次出现在他跟前时,他是真的动了惜才的心思……只要是这位小少爷想要行动,他还真的不介意搭上一把手,扶持扶持。
  只不过,在藤子都言明来意之后,杜西源失望了——这位藤家小少爷并非想要东山再起,夺回家产,而是,一直都没动过心思,曾经没有,如今已就没有。
  本打算看在藤老爷子早些年的面子上敷衍一下这个没有斗志的少爷,谁知这位少爷却是来找自己谈生意的……杜西源迷惑了。
  等到藤子都一五一十说明了来意,并言辞诚恳地邀请杜西源来严家湾时,或许是因为对早就听闻过的严家湾好奇,或是好奇藤子都为什么会在严家湾,又或是好奇藤子都在严家湾做什么……反正,杜西源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居然真的跟了过来。
  刚到枝城的时候,杜西源遇上了这些年来自己十分欣赏的一个年轻人李军,没想到藤子都居然和李军相熟,似乎关系还不错,杜西源看待藤子都的眼神又变了一些。
  得知李军把严家湾蔬菜包圆儿了后,杜西源看似笑眯眯地没什么大变化,其实心里对这个严家湾的好奇无意中又多了几分,寻思:若是严家湾真有藤子都手机照片上那么好品相的水果的话,不妨将市场扩张到这边来。
  这才有了藤子都带着杜西源等人来到严家湾的排场。
  只是,方才一进院那一幕。
  杜西源犹豫了。
  早些年,在藤老爷子还硬朗时,杜西源就对藤子都私生活糜烂的说法有些耳闻,更是传言这后生生冷不忌,做出不少荒唐泯灭良知之事。
  本以为一年前的遭遇,能使这位已经在严家湾住了近一年的小少爷奋发图强,重新振作起来正视自己的人生,没想到这次这位小少爷依旧是荒唐,居然是为了一个男人留在这里……嗯,虽然杜西源不得不承认,晃眼看了那孩子一眼,确实是一个美得惊人的孩子,但是却也掩藏不了对方是男人的事实。
  对藤子都失望的同时,杜西源微微觉得有些隐隐刺痛的悲哀,为藤老爷子不值,更惊恐藤家那样的教育都出了这样的子孙,那么,他杜家的孩子中也有……不敢想象,杜西源只觉得这次回去瀛都,一定要好好教育自己的孩子,赚钱不可能赚的完,孩子教育迫在眉睫。
  似乎,在外面的那个孩子也该接回家来看管了,不管会出现什么样的风波闹剧,那也是自己的血脉不是?别到时也出这样的荒诞状况,那就真的是为时过晚了。
  杜西源心里虽然对这次严家湾之行多了一丝抵触,但是在回想进入灵渠镇,来到严家湾雾戌山这一路的见闻,杜西源还是掩下那感性的情绪,带着犹豫继续打量。
  暂且不论藤子都与那年轻人的关系,但是一路上见到的恬淡风光景色,以及令人震撼的一山久开不谢的珍贵金山茶花,杜西源知道自己已经对这么地方完全好奇起来了。
  雾戌山上的果子,杜西源虽然还没来得及去看,但是那老远就能闻到的果香……说实在的,他做了几十年的水果生意,还真没遇上这么香的水果。但凡出众的那些水果,不是加了什么什么化学剂,就是抹了蜡,总而言之,在这个时代,想吃上真正所谓的无污染又品相漂亮的水果,真的有点难上加难的意味。
  如果……山上的果子真和藤子都带来的手机上的照片一样的话……杜西源一边打量着奇特的竹楼,一边在心底有了计较。
  "严……严澈。"许久,久到藤子都觉得似乎过去了几个世纪一般,他终于从愕然与愤怒中回神,看到对面严澈的脸色似乎更不好时,犹犹豫豫地看了口。
  "啊。"严澈看了藤子都一眼,依旧面无表情,眼底,却不再那么寒冷……不过一眼,藤子都只看到一眼,严澈就已经转过身,背对藤子都了:"这次出去怎么样?"
  "你在生气吗?"藤子都有些紧张,有些激动:"因为我这么久没回来,所以你生气了?"
  "哼哼,你的幻想一如既往,都那么不着调。"
  听到严澈这样的话,藤子都觉得脸上的疼,已经算不得什么了,胸口的窒闷感才是险些要了他命的罪魁祸首,不由得干笑起来:"呵呵。啊,对了,我带来了一个人……"向院门口望去,藤子都这才发现那里哪里有人?隐约听到竹楼那边传来说话声,藤子都一拍脑门儿,道:"唉,你看我,把杜总都给丢到一边去了,哈哈,哈,走走,严澈,我带你去认识认识杜总。"
  "杜总?"严澈算是回头正对藤子都了。
  "哦,哦,忘记跟你说了。"藤子都避过严澈的目光,带着有些慌乱的笑,道:"这次,我,我去了瀛都,知道西源集团么?"
  "就是那个卖水果起家的西源集团?"严澈觉得有点反应不过来。
  "啊,就是,就是那个西源集团。"藤子都挠了挠头:"因为杜总也是瀛都人,呵呵,西源集团的'老家'就是瀛都的西源瓜果批发市场,呵呵,所以我就去找了杜总。"
  "你是说……西源要收购我们的水果?"严澈面上无波无漪,心底却欣喜若狂,只道是水果有了销路,却没曾注意到自己下意识地已经将藤子都划到了"我们"的范围里。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到严澈这么一句,藤子都那还记得方才那一巴掌,整个人立刻精神抖擞起来,眼睛泛着熠熠光辉:"就是那个杜总,呵呵。"
  "诶,你怎么不早说?"严澈喜上眉头,也顾不得刚才是谁"阻止"了人家:"还站着干嘛?客人都进屋了,你还在这里吹风啊?"
  说话间,严澈就要往竹楼方向冲。
  然而。
  藤子都手一伸,制止了严澈欲要离开的身影,拉住了严澈的手。
  严澈一顿,脚步滞在半空。
  两人再次成了静止画面。
  "严澈,我们谈谈,好吗?"藤子都是这样对严澈说的。
  严澈默默地挣脱了藤子都的手,不答应也不拒绝,顾自转身走向了山上的小石阶。
  见状,藤子都也跟了上去。
  如今的雾戌山不同以往,生机勃勃。
  站在雾戌山山顶,看着如今严家湾附近的山山水水,也不同以往,勃勃生机。
  严澈倚着草亭的木柱子站着,视线却毫无焦距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依旧面无表情,不,眼底有着一丝转瞬即逝的惊慌。
  "严澈,我们……我们能好好相处吗?"藤子都坐在石凳上,烦躁地抓着这段时间长长了不少的头发:"我知道我以前混蛋,我以前丧尽天良,我以前不是好人,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会弄出那些事。是我太混蛋对不起你,可是,可是,可是……我如今已经尝到恶果了。"
  藤子都的话越到后面越低,几乎已经变成了低喃的自语。
  严澈听着,面上一丝惨白渐渐放大,直到,整张脸都苍白如死灰,嘴唇也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藤子都还在说,一撮头发被他揪了下来,摊在手心,愣愣地看着道:"就一次,好吗?要是你觉得不开心,你……你可以把我的命拿走。"
  "呵呵。"严澈一声冷笑:"你的命很值钱吗?"
  藤子都一愣,苦笑起来:"我忘了,我的命也是你捡回来的。"
  闻言,严澈眉头一跳,还是抑制住了转身的欲^望,盯着日渐繁华的严家湾全景,抿紧了双唇。
  "严澈,我……"抖动了几下唇,藤子都突然发现这辈子,自打遇上严澈第一次开始,总是出现穷词的局面,而且,每次都那么狼狈。
  "你要说你喜欢上我了,对吗?"严澈缓缓转身,面上情绪无波,迎上了藤子都猛然抬起的惊骇地双眼。
  严澈在藤子都的眼里看到了挣扎,看到了逃避与面对的战争。
  藤子都在严澈的眼里看到了淡漠,一种如死水一般看着死人的淡漠。
  "呵呵。"笑得惨淡,藤子都猛地向后一靠,靠到了另一边的木柱子上,神色怅然而绝望:"我现在算是相信报应了,真的,这次信了。"
  看到这样的藤子都,没由来的,严澈心下一窒,闷痛感强烈起来,眉头也无意识地蹙了起来:"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不要那么多废话。"
  藤子都自暴自弃地身体一顿,猛不迭翻身坐了起来,直不愣愣地对上了严澈的眼睛,吐出了一个铿锵有力的字:"是。"
  面对这样的藤子都,严澈不自知地后挪了三厘米步子,整个人紧贴在木柱上,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要是我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上了心,你会觉得滑稽吧?"藤子都没注意到严澈的步伐,却看到了严澈的瞳孔猛地一缩,出现了逃避的意念,跃身而起,欺身而上,站到了严澈跟前不足十厘米处……基本上,两人能彼此感觉到彼此身体的体温,更能清晰感受到彼此喷发出来的气息的灼热:"我喜欢你,所以幼稚地吸引你的注意,却被你无情地忽视,直至恼羞成怒……"
  "恼羞成怒将我的人格尊严踩在脚底上,是吗?"严澈愤然,一把推开面前的藤子都,使他踉跄后退三步,整个后背撞上了草亭的木柱子,草亭为之颤抖三下,沙沙声后,摇摇欲坠,似要坍塌:"这就是你今天要说的?"
  "我……"忍着疼痛,藤子都咬牙站了起来,看着严澈的愤怒,再次词穷。
  "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因此穷人家孩子的我就该遭受你给予的一切侮辱吗?"
  "你的爱,你的喜欢就是将对方推入地狱吗?"
  "什么上心下心,说到头就是你那所谓的有钱子弟的不甘心,不甘心我没有和那些人一样对你唯命是从,就算你放个屁,我也要急匆匆地去追个三五条街闻回来?"
  "我没有这么做,所以你就卑鄙地使用一切手段来毁灭我,对吗?"
  "什么勤工俭学,什么半工半读……在你们有钱人子弟中只是一个游戏玩笑,只是一出精彩好戏……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来这样践踏我吗?"
  ……
  严澈一声声的指责,一滴滴滚烫的眼泪,灼伤了藤子都。
  第一次,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后悔得想死"。
  已经失控的严澈咄咄逼人,一步一步欺身上前,藤子都一步一步后退……不,他已经无路可退,所以,看不得严澈眼泪的藤子都,任由严澈近乎歇斯底里的指责,揪着已经搅碎了的心,闭上了眼。
  却不知,眼角也滑下了两行泪。
  严澈顿住了。
  严澈的骂声指责声停止了。
  抬起手,严澈在藤子都脸上沾上了那两行湿意,冷冷惨笑:"你,也会哭啊。"
  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严澈要离开的手,藤子都双目赤红,面色狰狞:"是,我会哭。"
  "我哭自己卑鄙下作。"
  "我哭自己罪该万死。"
  "我哭自己……怎么能这么伤害你。"
  "你干什么?"不顾严澈的挣扎,藤子都紧紧地将严澈桎梏在自己怀里,紧紧地,紧紧地,脑袋扎入严澈的颈项间,瓮声瓮气地说:"不是都说要是你想报复一个人,折磨一个人,就让那个人爱上你,用他一辈子供你发泄么?严澈,我不怕,你报复我吧,现在时候已经到了,已经是时候了!"
  "放开,你疯了?发什么神经?"不看严澈的惊惶失措,藤子都双臂成了鉄墙,将严澈罩在其间:"我是疯了,我TM还想跟马教主一样咆哮呢!不许跑不许不理我,严澈,真的,你可以用一辈子来折磨我,真的,我一点也不反抗,但是……你别用那么冷漠的眼神看我,好吗?……我现在除了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两人的挣扎,渐渐停止。
  似乎已经耗尽了全身精力,两人就这么紧紧抱着,瘫软在草亭中的地上,没有说一句话。
  感受着彼此的呼吸,感受着彼此的心跳……仿佛,这就是他们的世界,一个诡异的,让人无语又无奈的世界。
  "为什么会成这样?"任由藤子都双臂箍得全身骨头似要碎裂,严澈的双眼看着前方,那是一片涣散。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弄成这样。"藤子都将头埋在严澈颈项,那里,濡湿了一片,灼伤感强烈,使严澈觉得那是一片灭天大火,下一刻,就会把他烧死:"为什么是我?为什么独独是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除了你,这个世界已经没人注意到我,放开你,我就真的被这个世界抛弃了。"藤子都说着曾经发毒誓"说了就生不如死"的情话,他觉得毒誓什么的和如今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严澈对他的惩罚,已经痛入灵魂,早已经生不如死了。
  "给我一次机会,哪怕是你当我耍猴戏,就一次机会好吗?"藤子都沙哑着嗓子,如是说。
  严澈眼睛一闭,自嘲浮现在嘴角,喃喃道:"可以,信你吗?"
  这时。
  一棵果树后,一个小小的身影蹒跚跑下山。
  一边跑,一边用小拳头擂着胸口,一张小脸儿白了个彻底。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又进入了倦怠期。
  唉,整天都给热得恹恹的,不给力啊不给力,我太恨夏天了啊啊啊啊!!!
  自寻出路
  那个仓惶跑下山的,正是严澈的侄儿严家陵。
  严家陵一口气跑到了池塘边,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即便是大口大口地使劲儿喘气,他依旧觉得有些缓不过来,心如鼓擂,振聋发聩。
  许久,久到池塘里那一群早已不畏惧生人,已经长到一斤来重的鱼儿误以为严家陵过来喂食儿,全部都涌了过来,在严家陵跟前儿的池水里形成一片暗色时,严家陵才止住了大喘息,但是,砰砰的心跳依旧响得惊人。
  "小叔……小叔和藤叔叔……"严家陵一屁股坐在岸边的草地上,脸色青白转换,煞是精彩。
  严家陵不是三两岁不谙世事的小奶娃,他已经是十来岁的半大小子。
  虽然生长在一个父亲勤劳能吃苦,母亲精明会持家的美满家庭里,严家陵只是比不少孩子吃少很多苦,但是并没有像别的孩子那般骄纵任性,反而小小年纪就很有自己的主见。
  严家陵在校是让老师头疼,同学畏惧的调皮捣蛋的"老鼠屎"。
  自打严家陵上小学开始,从没见他上哪一堂课是端端正正坐着认真听讲的,不是趴在课桌上睡觉,就是左顾右盼地开小差骚扰其他同学,一刻也不得安宁……但是一到考试,这小子总能博得头筹,成绩也从未跌落过前三名……着实让学校的同学们割腕,让老师们头疼。
  就在老师们对他又爱又恨,头疼得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时,指不定又有学生来打小报告:'严家陵逃课了','严家陵欺负某某某了','严家陵在学校外打了谁谁谁','严家陵威胁了我'……等等等。
  严家陵聪明,无可厚非。
  严家陵贪玩,也已定论。
  但是别的孩子贪玩就是花钱或是惹祸,这严家陵贪玩,还能玩出不少私房钱。
  以前严家陵每次回严家湾看严国强时,给严国强买水果或是什么糕点的钱,不是他姥姥偷偷塞给他的,那就绝对是他自己赚回来的。
  玩网游,是严家陵的最爱,而且还懂得在网游里赚零花钱。
  你问我严家陵这个十来岁的孩子是怎么在游戏里赚钱?
  ……
  好吧,在游戏里,比如:代练,打宝,卖游戏币……这些都是生财之道。
  说起来,小小年纪的严家陵在他所玩的游戏里也算是小有名气——别看玩游戏的大多是成年的大人,他们的操作未必能强过严家陵多少。
  久而久之,刻意掩饰年龄,并偷自己老子身份证验证防沉迷信息的严家陵,难免就被"伯乐"拖进了主力队,什么帮战联赛、Q群Y群绝对少不了他的身影。
  如此一来,很快严家陵的年龄就曝光了,被人发现了他居然是一个十来岁,未成年的小学生。惊诧之余,一块儿玩游戏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没有排斥他,更是仗着自己年纪小,装傻卖萌更是手到擒来的严家陵,很快就混成了这些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的"宝贝",无论是升级还是打怪,只要严家陵在线,绝对少不了他的位置。
  毕竟,这么小年纪的小孩儿,操作技术已经达到了中高手级别,怎么算也是个人才不是?再加上这孩子完全继承了严江赵翠花两口子的所有优点,能说会道哄人开心不说,眼力界比成年人都犀利,每每有他在的队伍里就是欢乐一片,完全不记得升级打宝一向被他们视为最无聊沉闷的任务……严家陵也成了"共有财产"开心果。
  或是大家觉得他小,还让小孩儿出手打怪不厚道,所以大多时候严家陵就成了跟队"划水",摸鱼打混的后勤。
  久而久之,脸皮再厚如严家陵也觉得不好意思了,灵机一动,小孩儿去弄了一套游戏中掉宝率高的装备(貌似是全身加幸运的装备之类)。
  这样一来,不光是给自己和队友弄了不少好装备,严家陵在游戏里也成了装备精良,技能熟练的"高手一族"。
  因为玩网游,因为这些喜爱他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严家陵也早早地懂得了"人缘就是财富"这个道理——所以,在游戏中,严家陵把多出来的游戏币在游戏平台出售,大多都是卖给那些熟悉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每个月交易的游戏币都有好几百块钱(人民币)。
  热门的游戏总是让人趋之若鹜,当然,人多了什么类型的人都会存在,比如:不少宅男腐女便是其中先锋。
  严家陵之所以被山顶上的严澈藤子都吓到,也正是因为被帮会里一群腐女姐姐阿姨耳提面命,长期洗脑的结果。
  这会儿,因为自己知道得太多的严家陵,蹲在池塘边儿,开始了他人生中第一次苦恼:"唉,卖萌卖腐让人调戏和这身边真出了这样的事儿……意义完全不同啊,怎么办怎么办?继续装傻?"
  "嗷嗷嗷嗷嗷嗷——"严家陵抱着脑袋摇了三圈:"为什么就是我小叔啊啊啊啊??为什么是我最最好看的小叔啊啊啊啊??"
  突然之间,严家陵脑子里冒出来一段某个姐姐给他讲的故事,一个关于那位姐姐某某弟弟,因为搞基被家里人赶出家门,被周围人唾弃,最后不得不懦弱地选择自我了结的故事。
  严家陵想到这里,全身一哆嗦,似乎看到小叔被赶出家门,冰天雪地里,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单衣蜷缩在垃圾堆旁,一边许愿,一边划拉着火柴取暖,最后还被活活冻死的画面……
  严家陵惊悚了,捂着小嘴儿,瞠大双眼惊悚了:不能说,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不行不行,我要帮小叔打掩护,一定一定不能让人发现!
  这边严家陵小小的脑子还在做着心理建设,那边,已经看似面无表情,古井无波,实则带着微醺赫色下山的严澈,身后跟着无限殷勤的藤子都。
  两人一到山脚,就看见了在池塘边抱着脑袋摇晃的严家陵,严澈无声地用眼神询问藤子都:'这孩子是怎么了?怎么这个样子?'
  藤子都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不过,他选择更直接的办法,开口喊严家陵,准备亲自询问那小子是抽什么风:"家陵。"
  严家陵一回头,看到藤叔叔"忠犬"模式大开,正哈哈地向自家小叔谄媚,不由得心里翻了个白眼儿:我说,你们能收敛点不?我都看不出不对劲儿,回头给阿爷知道了有你们好受……嗷,你们注意点影响好不好?(他真不想看到小叔冻死在街头啊啊啊——)
  看到严家陵这副"诡异"到扭曲的表情,严澈微微蹙眉,上前摸了摸严家陵的额头:没生病吧?
  严家陵沮丧地拿下严澈的手,十分委屈幽怨地眼神看着严澈,道:"小叔,我没生病。"
  闻言,藤子都抬手就给了严家陵脑门儿一个爆栗子,凶狠很地道:"你小子又要耍什么幺蛾子?没生病还做这个样子,让你小叔担心,欠揍!"
  严澈横了藤子都一眼,藤子都凶残的面孔立马变成了乖巧的小狗,只差摇着尾巴的笑眯眯望着严澈道:"走吧,这小子没事儿。"
  确定严家陵真是没什么状况的严澈,也只是伸手揉了揉严家陵被藤子都敲红的脑门儿,柔和地看着严家陵:"走吧,进屋去。"
  看着藤子都跟在严澈身后,十分狗腿的模样,严家陵觉得小小的心肝有些……顶不住了。
  不由又在心底"嗷"了一声,这才跟在藤子都身后,怨念冲天地走向竹楼小院儿,一边走一边盯着藤子都的背影嘟嘟囔囔:"没心没肺,小爷担心你们,你们一个两个跟没事儿人似的。哼哼,瞧瞧藤叔叔那丢人的模样儿,哼哼,再隐秘的事也被人瞧个一清二楚……嗷嗷嗷,小叔,你要不换个小攻吧,藤叔叔太笨了啊啊啊啊……要是这样下去,小叔叔分分钟都有被阿爷赶出家门,冻死街头啊啊啊啊……嗷……头疼头疼,头疼死小爷了,嗷嗷嗷嗷……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顾前不顾后,智商赶不上小学生的脑残啊啊啊……"
  两大一小三人一串回到竹楼时,严国强和严国盛老两口已经回来了。
  跟着过来的自然少不了严氏一族如今说话最有力量的严元照老爷子,就连于宗义两口子也过来了。
  曾燕今天只带了雪球儿过来,听说雾戌山来了贵客,在家里给小金小银准备好食物后,就抱(扛)着雪球儿过来帮忙。
  因此,屋里一片热闹,灶房里张超英曾燕和严澈围着灶台也忙得不可开交。
  趁着张超英去湾里老宅子掐青菜,准备清炒一个素菜时,严澈从灶前抬头看着正在利索切菜的曾燕:"曾老师……"
  "唉唉唉,什么曾老师,不是让你喊曾姨了吗?"曾燕闻言转过身,就着手里的菜刀掂了掂,威胁意味浓厚。说完后,转过身又是一阵嘀咕:"这孩子,怎么总是记不住?喊一声曾姨你就撩不开口了啊!"
  许是熟悉了,曾燕的性子还真是辣的够呛,嗯,和赵翠花有得必……难怪曾燕极其喜欢自家里这个嫂子。严澈干干地摸了摸鼻子,如是想着。
  "当当当……"曾燕切萝卜丝菜刀接触砧板利索清脆的声音响起,她也开口了:"说吧,是不是要问小金小银的事?"
  "啊……嗯,不知道它们最近怎么样,这边一直忙,也没空过去看它们。"严澈一愣,连忙往灶肚里添了一把柴禾,语调中带着歉疚。
  "你操什么心啊?我大半辈子都和动物接触,你还担心我照顾不好它们?"曾燕回头,得意地挑眉看着严澈:"下次看到小金小银的时候,保准你认不出它们来……"说着,曾燕又开始嘀咕起来:"说起来也真是,我还真没见过小金小银这么灵性的动物,啧,真是太通人性,听话得我都不想放它们回这雾戌山了。"
  摸了摸鼻子,严澈垂下头弯了嘴角:小金小银通人性家里人都知道,如若不然,自己一家人怎么把它们的位置和严家陵、春秋兄妹排在一起,闹得严家陵总是恼他阿爷不喜欢他,说是"阿爷移情别恋了"(-_-|||)呢?
  因为三个人在灶房忙活,因此饭菜出过的速度也是极快。
  晌午饭十分丰盛,摆满了大大一张圆桌,有荤有素,有菜有汤,青白红黄摆得十分用心讲究,这卖相与味道自是让杜西源一口一个称赞,拿起筷子就没停下,直道是'还是乡下好,空气好,没污染,吃得好,吃得卫生,吃得放心'。
  看着气氛不错,严国强也去端出了自家新酿制的刺儿藤果酒,给老爷子和杜西源倒了一杯后,又顺着桌给其他人都倒了一杯。
  起先杜西源还有些抵触,因为这些年忙着赚钱,身体早就喝垮了。上前年体检更是检查出不少毛病,在医生的嘱咐下,早就戒烟戒酒了。这会儿见严国强给自己倒了酒,盛情难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倒是他身边的小助理眼力界好,在严国强倒了酒之后,就接过了杜西源的酒杯,解释杜西源的身体不好,不能喝酒云云。
  严元照闻言,制止了小助理的举动,笑眯眯地对杜西源道:"杜总,咱严家湾的酒,特别是雾戌山的酒,可不同一般哦。"
  老爷子这么一说,杜西源也起了好奇:"哦?"
  李军见状,也含着笑,道:"杜总,您是有所不知,雾戌山的茶好,自酿的果酒更是有价难求。"
  听到李军也这么说,杜西源望着桌前的酒杯,半信半疑:这没什么区别啊?只是颜色深一点,红一点,看上去像陈年的果酒,闻起来有点像药酒而已啊!
  看到杜西源的表情,众人都笑眯眯地选择了沉默。
  杜西源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抬头望向藤子都,希望从藤子都那里得到一点提示,然而,藤子都也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咽了一口唾液,杜西源心道:喝就喝,总不至于让我来一趟就让我躺这儿了吧?!
  等到第一口酒入喉,杜西源的眼睛就亮了,随后又眯了起来,虽是红润,却红中带着暗青的脸上居然冒出了一团赫红,一脸沉醉……在大伙儿的注视下,杜西源一口接一口的抿着,吞下一口,总要沉醉片刻……直到一杯喝光,杜西源这才吐出一口气,早已满面红光:"好酒!"
  见状,除了不明就里的小助理和两个陪同下属,屋里人都笑了,一种了然、自信的笑容。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兴。
  杜西源更是一口气吃下了三碗饭,看得小助理直皱眉头。
  然而杜西源却摆了摆手,对小助理以及另外两个陪同下属道:"你们啊,工作之余关心关系身边的事儿。恐怕你们是没听说过鹿城大学的事儿吧?"
  小助理和两个陪同下属果然一脸迷茫,杜西源这才笑眯眯地解了他们的惑:"早几个月,鹿城大学出了一件大事,报纸杂志报道说是食物中毒。结果啊,那些所谓食物中毒的学生,进了一趟医院,回来之后,好几个什么近视啊小毛病的学生,都说不药而愈了。"
  眼见三个下属一脸不相信,杜西源这才一副高深模样地说:"这可不是噱头,知道启泰的陈总吧?"
  三人点头。
  杜西源也不计较自己此刻已经喧宾夺主,继续道:"陈总的儿子就在鹿城大学念书,大家可是都知道陈少的高度近视,眼镜已经戴了上千度,像啤酒瓶底子一样。那次陈少就在里面,听陈总说,当天陈少觉得食堂的菜特别好吃,意外地多买了三份……咳咳……在医院里那么一折腾,陈少如今那啤酒瓶底子的眼睛早就换下来了。"
  三个下属听完一副不置信地无声询问身边的严家湾人。
  严老爷子倒是不谦虚,摆摆手,道:"杜总言重了言重了,哪有那么神奇啊,只是咱们严家湾蔬菜大棚的菜没有下农药化肥,照料得好罢了。"
  杜西源可不这么认为,带着一点小埋怨小嫉妒地看了李军一眼,叹息道:"这么好的菜居然被你小子捷足先登了,失算,失算啊!"
  李军见话题落到了自己身上,虽是客气,却也带着一份明眼人就能看到的骄傲:"杜总,您这是折煞我了,呵呵,这不,这次你来收下雾戌山一山果子,绝对稳赚,大赚。"
  杜西源但笑不语,心里想的却是:这果子一年就一季,可比不得一两月就一棚的蔬菜啊!……如此想着,杜西源的目光盯上了李军,寻思着找个法子要和李军合作订购严家湾的蔬菜,当然,若是为了稳定的货源,他不介意出钱让严家湾人扩大生产……只是,不知道李军肯不肯让利出来。
  商人逐利,他杜西源更是其中典范。
  晌午饭之后。
  杜西源自然是免不了在雾戌山主人严国强等人的陪同下,走了一遍雾戌山。
  严澈作为晚辈,自然也要陪在一旁。
  因此,严澈时刻注意着杜西源的表情变化,在杜西源刚迈步上山,看到石阶两旁的果子事,严澈就清楚地看到杜西源眼睛一亮……这下,严澈知道,杜西源是真的为自己家这一山果子给惊艳了。
  然而,杜西源的"惊艳"也只是那么一次,随着越来越多果子映入杜西源的眼底,杜西源的情绪反而越来越淡定,直到最后走完整座山下山时,杜西源的表情已经到了古井无波的地步。
  这样一来,严澈暗咒杜西源"果然是奸商老狐狸"的同时,也拿捏不住杜西源的意向如何,有一些头疼。
  按理来说,严澈对自家这一山用碧水浇灌出来的果子是绝对有信心的,且不谈碧水的功效使得果子如何的多产,品相也是一流,单单是早前摘下的那一批矮桃的销售量,就给严澈打了一剂强心针顶针——自家的果子,不愁找不到婆家。
  但是杜西源不同,杜西源的西源集团可是国内享有声誉,被誉为"瓜果金主"的集团公司,若是搭上了西源集团这一条线,成了稳定生产基地……说实在的,严澈已经不敢想象其后严家湾的变化,那已经不能再用理想憧憬来形容,而是铁板钉钉的将来事实。
  因此,对于藤子都拉来杜西源,严澈惊诧惊喜之余,更是小心翼翼地招待着,这可是真真正正的农家金主啊!
  只是……现在在杜西源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揣测不出任何动向,严澈原本满心的自信,有些……动摇了。
  在雾戌山停停走走看了一圈后,下山时,西边已是红霞满天。
  杜西源婉拒了雾戌山庄的好意挽留,趁着天色还见亮,晚饭也没顾得上食用,就在三个下属的陪同下,踏着严家湾人热情的送客目光,回了枝城的宾馆。
  杜西源走了。
  在雾戌山庄的人却不约而同地留下了。
  他们围坐在葡萄架下的桌子旁,一圈人都在讨论这买卖到底是成还是不成。
  老爷子用他看人无数,堪称火眼金睛的眼睛也看不出个一二三,其他的人更不用说了。
  抿了一口茶,老爷子眯着眼顿了顿,看向严澈:"三儿,今天这位杜总你怎么看?"
  老爷子话一落,众人都看向了严澈。
  严澈抿唇想了想,摇头道:"我也拿捏不定。"
  李军苦笑接了话茬:"呵呵,不愧是白手起家挣下西源集团一片江山的杜西源,看上去和和气气笑眯眯的跟弥勒佛似的,实则做起事来滴水不漏,任人看不透啊!"
  老爷子十分赞同李军的话,点点头,看向一圈小辈,带着唏嘘道:"这就是咱要学的啊!"
  众人缄默,心讨:当然是要学的,可是学不学得会那就是问题了。
  是夜。
  秋夜微凉。
  严国强一家围坐在堂屋的大圆桌旁。
  三个小的今天也知道情况不妙,不吵着看电视,而是乖巧地依偎在大人身边,静悄悄地。
  "嗲,你说这个杜总回来买咱们山上的果子么?"严江出去抽了一支烟后,一进屋,接过赵翠花递上来的茶灌了一口,开口问道。
  严国强摩挲着茶杯上的纹路,嘴唇抿得紧紧的,嘴角的皱纹早已不似从前,只是浅浅地几条纹路:"五爷爷都说拿不准,咱们还能看得出来?"
  严江也沉默下来,坐到了赵翠花身边,严肃的五官似极了严国强。
  "四哥,我觉得咱不要瞎操心。"严国盛也开口了:"咱果子长得好,不愁没婆家。"
  张超英也点头称是,将瞌睡的小鸡啄米的沈春往胸口靠了靠,看着桌旁沉默地喝着茶的李军,问道:"小李啊,这个杜总很厉害?"
  李军抬头,微微颔首:"咱们全国有百分之二十的果子都是他家收下的。"
  张超英咋舌,嘟囔一声"乖乖",也沉默下来。
  "要,要不我再出去找找,这条路不行,再换一条路不就成了?"藤子都也有些懊恼,没想到杜西源到了这里反而不上道了。
  于宗义老两口因为今天的事儿也没回去柳家潭,张超英和赵翠花在竹楼里也给老两口收拾了一间房间。
  听到藤子都这话,于宗义开口了:"不忙,先看看的好,毕竟,杜西源没说买的同时,他也没说不买。"
  严澈低头看了一眼眼带担忧地看着自己的沈秋,微微一笑,揉了揉这个贴心的小家伙的脑袋一下,将这个乖巧的孩子搂在怀里,轻轻地拍打着沈秋的脊背,仿若在哄劝婴儿入眠。
  不过,这样温柔的举动,还真让沈秋有些昏昏欲睡,靠着严澈,沈秋就是觉得安全安心,暖暖的,十分舒服。
  "于叔说的没错。"严澈轻轻摩挲着沈秋在他胸前蹭的小脸,感受到小孩儿平缓喷在手上的呼吸,知道这孩子是要睡觉了,不由地放缓了声调:"商人逐利,杜西源不会看不到严家湾能带给他的利益。"
  说话间,严澈看向李军:"这要看如何丢孩子出去套狼了。"
  李军恍然,有些愕然:"他是看中我这一块儿了?"
  严澈点点头:"果子不比得蔬菜,一年最多也就一季,更何况严家湾又不是很多水果产量,也就仅仅雾戌山这一片而已。蔬菜就不同了,常重常销,用上温棚,基本上是一年四季都不会断了货。但是果树呢?种下最快也要……一两年之后才能见钱。我想,杜西源是看上严家湾蔬菜大棚了,不对咱的果子表态,其实也是一种无形的胁迫……他算准了咱们的果子不能保存太久,等着咱们上门妥协呢。"
  众人听完,眉头都皱到了一堆儿。
  "不过,他有张良计,我们有过墙梯。"严澈淡笑。
  众人看向他,甚为迷惑。
  "咱们给点压力,没有压力就不会有成效。"严澈勾唇一笑,十分狡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看到一篇正追的文的作者在严厉地谴责盗文……(茶四十五度角,明媚而忧伤滴望天)
  茶都不说了……你们懂的。┭┮﹏┭┮

  水果出山
  严澈的一番话,不单分析得几人瞠目结舌,若是杜西源在这里,听到严澈的分析恐怕也要大冒冷汗吧?!
  不过人都有这样的劣性,对自己看不顺眼的人或事,大多都选择轻视或是成见,因此,这次杜西源对严澈的错误判断,让他不踢到铁板那就真是奇怪了。
  在严澈的言论后,严国强和严国盛两口子心里舒了一口气,完全跟没事儿人似的,优哉游哉地收拾睡觉去了。就连严老爷子笑眯眯地让严江搀扶着,进了那间特意预留给他的房间,临离开时,还拍了拍严家陵的脑袋,道:"娃娃,不要去学别人,盯着你小叔学习……啊,能学到你小叔一半,咱严家就有福啰!"
  等老爷子走远后,严家陵才撇着嘴拉了拉他老娘的衣角:"娘,我是不是被太祖鄙视了?"
  赵翠花嘴角抽搐无语,就连曾燕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于宗义更是满意地看着严家陵点头,认为这次自己选定的苗子,是绝对错不了的——眼力界高,聪明灵醒,能一点就通,悟性自是不低,严家湾果然是好地方啊!
  如此一来,于宗义更是确定要把严家陵带走,还准备手把手的教导严家陵,在严家陵身上,于宗义看到了希望,那是一直以来被他可以忽视的对游泳事业的热诚……那是被他一直找着不着边的借口掩饰掉的热诚。
  等到大人小孩都睡了之后,李军摸到了严澈房间的门口,发现一个身影也鬼鬼祟祟地摸了过来,而且,那做贼的模样——实在是太逊太欠揍了。
  不由地抽了抽嘴角,抬起发痒的手,就给了那鬼祟的人一个爆栗子,李军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低声道:"我说藤少,你要不要这样啊?"
  藤子都一急,赶紧拉着李军猫在一边,还在扮演着贼的角色,一边打着李军看不懂的手语,一边用一张一合地用着唇语……招来李军又一击爆栗子,疼得藤子都呲牙咧嘴,直吸冷气嘶嘶叫:"你给我正常说话!"
  刚换了一张恶狠狠的脸准备反抗,严澈的房门就打开了,藤子都立马偃旗息鼓,忠犬一般地围了过去,看得李军扶额摇头,心叹:朽木不可雕也,不可雕也。
  严澈看到藤子都的那狗腿的模样,再看看一旁摇头唏嘘的李军,不由也黑了脸,让开身:"都进来吧!"
  三人进了屋后,李军也不客气,直奔主题:"严澈,你到底是打算怎么做?你不着急,我看着都急,这果子要再不摘下来就废了,这么好一山果子,太浪费了。"想了想,李军拧着粗眉毛,道:"实在不行,你把果子交给我,我弄去超市卖好了。"
  对于李军的好意,严澈当然能感觉出来……自打李军和严家湾合作以后,这个男人是真心真意的对待严家湾,对待雾戌山一家子。
  虽说是在商言商,可是李军对待严家湾可没有意思亏欠,每次运送蔬菜都是自己掏腰包,带着员工和货运司机直接上门,没让严家湾多花一分钱。
  在这一点上,严澈还真是觉得李军不像商人,更像他所熟悉的朴实乡民,这也是为什么李军能在雾戌山庄受到欢迎的主要原因——实诚的人总是讨喜的。
  经由李军这么一说,藤子都也恢复了"正常",开始纠结了:"一开始都说得好好的,没想到这杜西源临了就变成了这样。"
  严澈微微叹了一口气,摇头看了看藤子都,又看了看李军,幽幽开口道:"商人逐利,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啊?"这是对李军说的。
  李军这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灯光下一张老脸有些赫然:"我是喜欢严家湾,当成自己家看待才这样的。"
  对于李军,经常长期的熟悉,严澈自是知道一些。
  李军原本也是农民的孩子,早些年刚大学毕业那会儿,也是回到家乡,雄心勃勃地想建设家乡,带领乡民奔小康。
  可是……事与愿违,出了一些阴差阳错,或是说身陷阴谋诡计,不单单失去了双亲,李军也弄得锒铛入狱,在里面蹲了两年之后,才给放出来。
  说起来,李军确实是个人物,能屈能伸做到今天这一步,他的能力是不容置疑的,自然,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原则坚定所在。
  为什么李军能在雾戌山,乃至严家湾受到大家欢迎的主要原因——这人不屑耍小诡计,光明磊落,绝不占乡民一丝小便宜。
  "说说吧,我知道你是有办法了。"李军赫然完,他可不吃严澈转移话题那一套。
  严澈耸耸肩,让开身,藤子都李军二人就看到了严澈身后正在运行的笔记本电脑,不解:"怎么了?"
  严澈也不多说,弯下^身,动手在键盘上敲打起来……没一会儿,一个页面上就出现了一帧帧图片,图文并貌,正是雾戌山上的水果照片。
  "诶?"李军惊呼一声,凑身上前:"这不是那个'家乡美'网站吗?"
  "对啊。"严澈颔首一笑,眉眼弯弯,接受两人的目光洗礼。
  二人迷惑不多时,眼睛一亮,不由得对严澈竖起了大拇指,道:"好家伙,怎么没想到这一招儿?高,厉害,严澈,厉害啊你!"
  翌日。
  杜西源神清气爽地起了一个大早。
  说真的,昨天严家湾一行,回来宾馆之后,杜西源一进预定的房间,很快就味道一股臭味,而且,这臭味正是从自己身上发出的。
  想着这个天气居然出一身臭汗,杜西源捏着肚腩还是有些尴尬。
  看来是三个下属都没发现异样,杜西源侥幸地想着,立即就钻进了浴室,稀里哗啦冲洗一通,换上了干净清爽的睡衣才出来。
  然而,在杜西源出浴室时,晃眼瞥见了洗手台上的大镜子里的自己,顿下了脚步,后退一步站在镜子跟前,愕然发现自己的脸色好得让他愕然惊喜。
  大前年那次体检,杜西源就被症断出中期心脏病不说,更是带着其他多个并发症,也因此才给杜西源敲响了身体健康的警钟。
  身体的不适,带来的影响是多重的,浅显一点,比如杜西源的脸色……晃眼看去,脸色红润的杜西源就是一个标准的富态之人。但是仔细近瞧,就能看到杜西源看似红润的脸色下,带着一层暗青,就是人们常说的"印堂发黑",这就是心脏病显现在他脸上的特征。
  然而今天……只是在严家湾走了一圈,吃了一顿饭,喝了两顿茶,杜西源就惊喜地发现脸色地下的暗青淡了,脸色正逐渐转为健康的红润。
  想着先前那些他自己都将信将疑的对严家湾的评断,杜西源激动了,不淡定了,对严家湾此行更为坚定,势在必得……哪怕对方是自己十分看好的年轻人,作为商人,他杜西源可不是慈善家。
  有了好心情,杜西源自然是睡了一个好觉。
  难得没有失眠什么的东西困扰,睡了一个好觉的杜西源自是心情极佳。
  拉开窗帘,对着已经渐渐开始繁华的市景伸了一个懒腰,杜西源哼着小调儿翻出了昨天在严家湾临走时,严老爷子送上的花茶。
  听老爷子说这是三叶竹与金山茶花烘焙出来新品种混合养生茶,开始杜西源不以为意,但是回宾馆后发现自己的一系列变化后,杜西源信了,信了那些关于严家湾神奇的传说……心里更是琢磨着回头让人再去严家湾讨一点花茶,好带回家慢慢喝。只不过,他却没想到雾戌山的花茶紧俏得那么夸张。(嗯嗯,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上午的时候,杜西源想着严家湾那条线不能急,也急不得。
  于是就放了下面三个下属在枝城走走看看,杜西源自己则选择找了几个在枝城的老朋友,一起喝茶聊天,叙叙旧联络感情。
  在一个老同学家用过午饭刚回宾馆的杜西源,就在宾馆门口被一脸急色的小助理拦住了。
  看着小助理惶惶张张的样子,杜西源眉头一拧,有些不悦,却也没说什么话。
  等到回了房间,换下约束了自己大半天的外套,杜西源往沙发里一坐,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小助理抹了一把汗额头的汗水,在杜西源坐下后,倒了一杯茶,递到了杜西源手里:"杜总,计划有变。"
  杜西源眉头一跳,有些不以为意:"严家湾那边的事?"
  小助理点点头,在杜西源示意坐下后,也顾不得合适不合适,径直坐到了杜西源对面的沙发上,从一旁拿出公文包,打开了里面的笔记本电脑,敲打几下推到了杜西源面前:"杜总,您看这个。"
  "什么……"杜西源是想问'什么事',不过最后一个字还没从嘴边溜出来,他已经被电脑屏幕上的信息,犹如鱼刺一般哽住了喉咙,不以为意的神情消失殆尽,脸色肃重地抬头看了小助理一样:"这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小助理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早在杜西源在严家湾的表情,小助理就知道老板是十分满意雾戌山那一山的果子,不过,碍于商人的狡黠个性,杜西源选择了最拙劣的方法来企图压价……只是,没曾想老板百试百灵的手段,居然在严家湾这个穷山沟失了效。
  不光是小助理震惊,就连杜西源本身也惊诧异常:"你是说那个严澈是这个网站的摄影作者?"
  小助理点点头,道:"那几个大学生是这么说的没错,早些时候严澈就在这个'家乡美'网站上面贴图贴照片,严家湾的不少客人都是这样被吸引过去的。"
  杜西源知道这会儿懊恼是没用的,早就知道要是那个严澈没点本事,那藤小少爷也不会这么乖乖地黏在身边,只是……
  靠在沙发上,杜西源揉着纠结的眉头:"还听说了些什么?"
  小助理看了杜西源一眼,抿了抿嘴,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听那几个大学生说,说是……早前就买过雾戌山的桃子,味道极好,这次……这次要多买一些回家。"
  "杜总……"小助理想了想,斟酌用词,还是把开始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这次严澈好像弄了一个网上预购。"
  "什么?网上预购?"杜西源低呼一声,眉头拧得更深:"什么网上预购?"
  "就是……就是在网上预订,交了押金之后,在一定时间内去严家湾购买。"虽然觉得这严澈做事有点太狂妄,但是小助理联想着那几个大学生蠢蠢欲动的神情,有些动摇了。
  "这……这……这样也行的通?"杜西源身为西源集团的大老板,行事处事还是跟得上时代脚步,不然诺大一个西源集团怎能经营的下来呢?
  小助理突然觉得有些牙疼,嘶了一声,点点头:"就上午那么一会儿,估计就已经预订出去了近两百斤。好像……好像有些外地果商也插了一脚进来,留言要大批收购。"
  听到这里,杜西源反而镇定下来了。
  沉默地思索了片刻,杜西源不怒反笑了起来,弄得小助理还以为老板这次是生气了。
  没想到,很快杜西源就一掌拍在膝盖上:"走,咱们去严家湾一趟。唉,果然不能以貌取人,这严家湾啊,不简单呐!"
  小助理不明就里,但是还是没多询问,赶紧遵循老板的命令,打电话喊会了另外两个同事,一行四人再次赶往严家湾。
  等到杜西源赶到严家湾,进了雾戌山下的院门时,迎接他的是严澈。
  杜西源微微一怔,很快就了然一笑,握住了严澈伸出来的友谊之手,拍了拍严澈的肩膀,豪爽地笑道:"不简单不简单,现在的年轻人啊,都不简单。"
  严澈了然一笑,客气地迎杜西源进了院:"杜总谦虚了。"
  进屋后,严澈客气地奉上了茶,安静地坐到了一边,任由杜西源一边品茶一边询问:"啊,这里就是好,山好水好,人也灵醒。"
  严澈佯装不解,笑得一脸茫然。
  见状,杜西源也不戳破,转移话题道:"啊,家里人都下地了?"
  严澈颔首,指着抬眼能望见的帽儿山和闸坡山道:"湾里人都在忙着开垦荒山,每家每户都要出几个劳力。"然后带着自嘲地摊摊手:"我手无缚鸡之力,我嗲就留我看门。"
  杜西源眼底精光掠过,笑咪咪地道:"小严啊,可不能这么说啊,我可知道你是名校高材生啊!"
  严澈摆手:"杜总笑话了,什么名校不名校,高材生还是低才生,到了不也就是为了混个三餐温饱么?"
  杜西源颔首赞同,也觉得这太极是打不下去了,索性开诚布公:"小严啊,藤小少爷带我过来严家湾的目的,想是你已经清楚了吧?"
  虽是觉得杜西源这么快不打太极有些诧异,不过严澈更是掩饰得好,顺了杆儿,自然是往上爬:这杜西源是严家湾将来的财神爷,还是不好得罪的狠了:"是啊,杜总您看咱雾戌山的果子……"
  杜西源的小助理见两人绕了那么一大段,总算绕到了正题上,也是悄悄拭了一把汗,在杜西源的眼色下,将合作合同地上后,带着两个同事出了房间。
  同事询问怎么急忙忙地又赶了回来,小助理张了张嘴,还是选择缄默,带着两个同事去正儿八经地欣赏雾戌山风景。
  说实在的,昨天一进院儿,他就被这恬淡适宁的风景吸引了目光,若不是顾忌跟在老板身边有正事要做,他早就围着雾戌山散了好几圈步了。
  这样自然清新的景色,似乎好多年都不曾欣赏过了……城里虽好,可是到处都是人工雕凿,上面残留着太多的高科技化学成分,这雾戌山虽也是经过人工呈现出来的,但是在这里,却让他感觉到身心放松的舒适感,以及清新的空气、泥土本色的芬芳。
  小助理心想:要是老板和严家湾签下了这次合约,是不是咱们员工能借着光多来几次严家湾走走看看呢?哦,对了……好友昨天中午那顿饭,想他跟着老板全国各地,大大小小吃了不少名厨名馆,但是那些菜肴的味道,似乎,都及不上昨天中午那顿饭。
  转眼太阳西沉,暮色渐渐笼上了天空。
  热闹了一天的严家湾也在游客渐散后,恢复了几丝原来的面貌。
  严国强两兄弟和藤子都李军也扛着锄头,挑着扁担水桶回了雾戌山庄。
  看到在这里的杜西源,似乎他们都不怎么意外……这倒是让杜西源对严澈的印象又加了几分。
  等到赵翠花接回了放学的沈春沈秋兄妹俩后,严澈和张超英也端着饭菜从灶房进入了竹楼的堂屋。
  还是昨天中午的大圆桌,还是那么丰盛的饭菜。
  但是杜西源却发现,菜色已经改了,整桌的都是山珍野味,而这时,严国强再次拿出了刺儿藤果酒,杜西源眼睛一亮,没有多说,不动声色地把酒杯递了上去,笑眯眯地看着犹如暗红琥珀一般的果酒倒入酒杯中。
  由于从严澈那里得知已经和杜西源签署了合作合约,而且杜西源刨开已经被人在网上预购的几百斤水果外,几乎把雾戌山包了圆儿。
  这还不算完结,在严澈有意无意地提示明年估计除了蔬菜大棚之外,还要在帽儿山和闸坡山上种植养殖一些菌类和土养家禽,顺道儿也将邬子荡推了出来。
  杜西源作为商人,哪能不知严澈似是无意提及的这些东西能给自己带来的商机,也暗含推销的成分,笑谈之间,已经直白地告之有了大规模的合作意思。
  这次杜西源没有跟严澈玩小伎俩,鉴于都是聪明人,也是开诚布公地将自己的意愿说了出来。
  见杜西源这样,严澈也没理由装深沉了,于是告诉杜西源,这雾戌山是自家的没错,但是其他项目,还是得和湾里人,以及邬子荡商量,他严澈说了不算的。
  见严澈沉稳不惊,处事谨慎,杜西源先前的那些不入流的成见,也随之灰飞烟灭,满心满眼都是欣赏。
  或是因为知道果子有了销路。
  或是因为签订了合约,也打听了一些想要的消息。
  反正这一顿晚餐是吃得极为轻松尽兴,席间杜西源因为高兴,更是妙语如珠,毫无顾忌地畅所欲言,扬言也要学着于宗义夫妇,下次带着老婆孩子来看看,再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严国强也因为酒的因素,一改平日憨实的形象,呵呵笑着承诺:"杜总要是来严家湾,老汉不介意就住在咱家雾戌山,你看着两栋竹楼,房间多着呢。这草盖竹楼虽说比不上你们城里的高楼大厦,可也冬暖夏凉,没有蚊叮虫咬……"云云。
  连带杜西源的三个下属也极快融入气氛,听着阔谈的乡间趣事到了极致处,更是拍手称好,目含对着乡村生活的向往。
  对这个局面,李军深深地看了严澈一眼。
  哪知严澈也望了过来,李军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再次对着严澈竖起了大拇指。
  谁知严澈淡然一笑,云淡风轻地样子看得李军嘴角抽抽。
  再一看,好家伙,藤子都那家伙居然毫不避讳地给严澈夹菜添菜,摇头心讨:老弟,你也顾忌点好不好?唉,这么大大咧咧,我看啊,你后面的路怎么走下去。
  在雾戌山庄的竹楼住了一夜的杜西源,第二天一大早就被电话吵醒。
  等到起床出屋时,发现竹楼的大人小孩儿早已经起床了。
  带着一丝不好意思,杜西源也被来"蹭饭"的严家老爷子请入了座,开始吃早餐。
  这顿早餐杜西源可没轻松。
  原本以为严澈是因为念书多见识广才这么灵醒,谁知正面接触了严家老爷子,杜西源满头冷汗——这才知道严家人都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这位老爷子。
  好在这次杜西源有了严澈那里得来的教训,再有李军的先例,也没打占严家湾的便宜。
  老爷子高兴了,早餐用完,就挥了挥手让严国盛过湾里去把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喊了过来,顺便,也喊来了邬子荡的一票话事人。
  于是,短短上午三两个小时,杜西源就签下了和严家湾邬子荡的几项未来合作计划合约,松了一口气之后,再次心惊:谁说庄稼人老实本分?这严家湾的人,几乎没一个的简单的。
  傍晚时分。
  不单是来严家湾的游客,就连外村人也见到严家湾来了一队人马。
  他们穿着统一制服,有条不紊地把一箱一箱采摘处理好的水果从雾戌山往严家湾外的公路上搬,就在柳家潭外的水泥马路上,停了好几辆印着"西源集团"标志的超大货车。
  这时,人们才惊觉:雾戌山的果子,一年就熟了,还是大丰收?!好家伙,这下子雾戌山能不赚大钱了?!
  在众人没看见的雾戌山庄里。
  严国强笑眯眯地看着自家两个儿子进进出出和着一大票人帮着搬果子,不远处的池塘草亭中,老爷子正和杜西源一边下棋一边品茶,相谈谌欢。
  捏了捏手里那张纸票子,严国强拉着孙孙严家陵悄悄地进了屋。
  "这个就是钱?"
  "阿爷,这叫支票,要去银行兑换了才能取钱。"
  "就和银票一样?"
  "阿爷,和银票不一样……唔,也差不多。"
  "家陵啊,你给阿爷看看,这些圈圈是多少?"
  "个十百千万……阿爷,这里有九万七千元整。"
  "乖乖,咱这一山果子就卖了九万多?"
  "阿爷,你凹凸了,咱家的果子要是自己去卖,能卖十多万呢!"
  "十多万???"
  "那是当然,阿爷,你没看那个杜胖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么?人家不赚还大老远来买咱家的果子?"
  "哦哦,哎哟,阿爷的乖孙,等阿爷取了钱,阿爷存着给你娶媳妇儿。"
  "嗷……阿爷,那是我小叔的钱。"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正一步一步走向完结,虽然中间茶多次罢工,但是总的来说,成就感随着结局的到来越来越高涨。
  《斜雨》要完结了,就预示着将要面对"开坑"还是"填坑"的工作……
  说实在的,茶真有点"自作孽不可活"的领悟,嗷嗷嗷……
  翻看了多个空荡荡的坑,茶准备旧文翻新,一个一个的填……┱┲﹏┱┲
  那些尘封的往事
  随着院儿里的桂花越开越繁的时候,雾戌山上最后一点果子也被陆续到来的预定过的客人连吃带买地清了个光。
  看着葱郁一片的青色,严澈不由得还是生出一丝感慨。
  "记得去年栽果树苗的日子么?"严澈侧首问着身边终于"正常"的藤子都,不知何时开始,他俩的关系越发密切,严澈理不清,藤子都更是懒得去理清,巴不得就这样一直维系下去。
  "啊……"藤子都张了张嘴,最后咽了一口唾液,心道:你们家栽果树苗的时候,我正在逃命呢!
  是了。
  去年这个时候,严澈沉默地递了辞呈,黯然收拾行李,准备逃回老家散心。
  而藤子都呢?
  去年这个时候,藤家的老爷子刚好完了头七,他还没来得及收拾家当"净身出户",就躲过了一串又一串堪比枪战电影一般的惊险镜头,貌似……正是这个时候,他躲在距离瀛都码头约十海里的一座小渔岛上的一艘破渔船里。
  这一躲,就是半个月不见天日不见人,餐餐闻着海水味,啃着善良的老渔人送来的馒头,和着带着浓浓漂白水味的自来水下咽。
  那个老渔人……
  严澈感受到身边气氛突然低沉,不由得驻足回头看着藤子都,正好看到藤子都脸上的暗沉和阴戾——这样的藤子都,是严澈从来没有见过的,使人胆颤的狰狞。
  "你……怎么了?"严澈凝了凝神,从有些干涩的嗓子里,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藤子都回神,看着近在咫尺的严澈笑了笑,不言不语,牵着严澈的手,往山上走去。
  严澈没有挣扎,不知道是被这样的藤子都吓着了,还是怎么地,就这样乖乖地任由藤子都牵着手,上了山。
  "严澈,我可以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山顶的草亭里,藤子都抓起了严澈挣脱的手,死死地握在胸前:"我知道自己以前混蛋,但是……就算给人判死刑,也得让人上诉,是吧?"
  严澈闻言一滞,脸色有些苍白,却是极认真地看着藤子都,微微勾起的嘴角带着一丝讥讽,道:"你真要知道?"
  严澈这个神情让藤子都胸口一闷,钝疼袭了上来,抓着严澈的手更紧,咬着牙关带着一丝决绝:"是,我要知道!"
  说完之后,藤子都就撇开了脸,没让严澈看到自己脸上浮现出来的痛苦。
  其实,藤子都有自己的想法。
  并不是他要残忍的逼迫严澈想起不堪的往事……嗯,这好像也不对。
  怎么说呢?
  那得从前天开始说起。
  前天,送李军离开时,李军把藤子都拉到一旁,说了一通话:"心结,要从根儿开始解。就像小孩儿摔跤受了伤,结果瘸了残疾了……那都是因为没矫正长歪了的骨头。趁着还没完全定型,不血淋淋地再次把它掰开重新矫正的话,那么这一辈子就会真的残疾下去。虽然疼,虽然残忍,但是你得找到根儿,从根儿开始解着走。"
  李军说完之后,看着已经陷入沉思的藤子都,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藤子都的肩膀,道:"兄弟,好好想想吧,这路不好走,你要是没有破釜沉舟全身心投入的勇气,你……还是三思而后行吧!"
  李军走了,藤子都变得寡言沉默,每时每刻都思考这个问题,两宿一天,大家看他的眼神儿都带上了担忧。
  当然,藤子都不是傻子,只是有时候太一根筋,得了"指点",也没有再钻牛角尖,很快就得出了他坚定不移的答案。
  因此,才有了眼下这一出的上演。
  "好!"严澈几不可闻地吐出一个字后,就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
  心里叫嚣着不舍的藤子都,还是坐到了脸色冷得吓人的严澈身边,准备听他讲述自己的"罪行"。
  "那年,我的班主任老师介绍我去憩打工……"才起了个头,严澈却不再像开始那般觉得胸口钝疼,反而……出奇地,有了倾诉的欲^望,余光斜了一眼身旁沉默的藤子都,严澈心下苦笑:这到底是缘还是孽?兜兜转转,生活的轨迹居然还是逃不开你。
  那年,严澈刚上高中。
  或是因为严澈的条件特殊,或是因为严澈的身份敏感……作为学校特招的优等生,在当时那所以升学率拿奖金的高中,严澈的入校掀起了一股血雨腥风。
  很多代班浑然不顾自己人类工程师的形象,都跑到了校长那里撒泼要人,弄得校长一个头两个大,暗讨:特招这个优等生进校,到底是福还是祸?
  等到严澈带着相关手续来到学校报到时,校长不得不做出了建校近百年来第一次出格的举动——那就是让几个高一的班主任坐在校长办公室,预先不说到底是哪个班的班主任,让严澈自己选。
  虽说这样的做法十分荒诞,但是几个争吵的班主任反而一口同意下来。
  严澈不明就里,只是觉得几个班主任的眼神叫人害怕,最后选择的反而是窝在一旁打瞌睡,有些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也就是严澈高中三年的班主任,齐垣。
  在几个班主任忿忿的眼神下,校长惋惜地摇了摇头,叫醒了齐垣,带着严澈去了学校安排的宿舍。
  齐垣代的班,算得上是高一的拖尾班。
  因此,大多就读这所高中的学生家长,无不花大钱打关系,无论如何也不让孩子进入齐垣的那个班,哪曾想,这个学校花大力气特招来的优等生居然选择了……
  齐垣倒是不太在意,反而对严澈有些成见:在齐垣的概念里,所谓优等生无一不是死板啃书的书呆子,反观自己那一班被人誉为垃圾的学生……齐垣反倒觉得这才是孩子该有的样子。
  上半学期下来,期末考试严澈依照从前惯例,再次夺得头筹——全校高一年级总分第一名,这个时候,齐垣才在其他几个班主任又妒又恨的眼神下,真正地开始注意严澈。
  齐垣发现严澈并不似一般优等生,开始班里那些学生对优等生的排斥,也逐渐随了严澈身边温和的氛围——开始变得好学认真起来。
  齐垣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这么样的变化,但是他还是乐得看那些平素根本不知作业为何物的学生,一个两个拿着习题认真请教严澈,严澈再耐心讲解的模样……嗯,当然,大多青春期少男少女的心思,齐垣在认真看了严澈的脸蛋之后,多多少少有了啼笑皆非的感悟。
  不过,正是因为这样,齐垣才发现了严澈确实是一个好学生。
  为什么?
  那是一次源于校外意外的相遇……齐垣这才知道这个十多岁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开始了半工半读的学习生涯。
  即便是贫困的环境,严澈却没有沾染一点儿阴暗的情绪,反而奋发得让齐垣有些热血,记忆深处被自己无声掩埋的东西,蠢蠢欲动。
  高三第一学期。
  齐垣正在办公室备课,班上几个学生急匆匆推门而入,告诉他严澈上体育课昏倒了。
  等到师生几人将严澈送往学校校医室后,得到的结论居然是营养不良。
  齐垣心思一动,去了严澈平日打工的小餐馆,才发现小餐馆早已歇业多时……敢情,这孩子不吭一声地饿了好几天,今天日头高,终于顶不住才晕倒了。
  事后,严澈被齐垣拉到办公室,齐垣认真地跟严澈谈了一次话。
  严澈性子虽然温和,但是这孩子骨子里那股傲劲和倔劲,让齐垣很头疼。
  谈话的结果就是……齐垣依旧对严澈的家庭条件一无所知。
  不得已,齐垣找了老同学帮忙。
  齐垣的老同学是枝城有名的茶馆"憩"的经理,准备把严澈安排进里面做服务生——严澈虽是乡下孩子,可是自学的一口普通话,那可堪比电视播音员,而是,更主要的是,这孩子生得出众。
  不过,严澈并没有去茶馆上班,反而去了与茶馆反方向的一家酒吧打工。
  至于原因,就是狗血的被人顶替。
  憩茶馆在枝城享有盛名,薪水待遇比一般服务行业高出不少,想要进入里面做工的人自是不计其数。而原本安排给严澈的服务员岗位,也在上头的安排下,放进来了老板的远房亲戚。
  对此,齐垣的老同学十分愧疚,说要去跟齐垣道歉。
  反倒是严澈感激地笑了笑,说是不要去打扰老师,如果可以,要是能帮着找一份另外的工作,薪水高低不是问题,只要能包一餐伙食就可以。
  这样的请求看似有些不识好歹,不知进退。却真正地安抚下了齐垣老同学愧疚的心思,看了看严澈的样貌,犹犹豫豫地问严澈介不介意去酒吧工作,也是兼职,每天晚上八点到凌晨一点,并且酒吧管晚餐和宵夜,薪水还不错,就是有些不太适合……严澈这样的漂亮孩子。
  严澈思索再三,第三天下午放学后,就去找了齐垣的老同学,说是可以去试试,要是客人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他应该是可以应付下来的。
  原本因为严澈是齐垣的学生,提了酒吧上班的事后,就后悔了的齐垣老同学,在看出严澈是真的需要钱,而且极为聪明后,这才慢慢吞吞地带着严澈来了酒吧。
  酒吧老板在看了严澈后,和每个见到严澈的人一样,满眼惊艳。
  然而,在得知严澈未成年,还是市内重点高中的优等生后,酒吧老板一口就否定了,说是不能让人家孩子来这些地方,简直……简直是毁了人家孩子。
  后来又是一番带着"保证"的说辞,以及齐垣老同学原委说辞,酒吧老板这才犹犹豫豫地答应让严澈先试用一个月,要是真的能应付下来的话,严澈来酒吧上班的工作就确定下来。
  只是。
  没曾想,严澈在酒吧的试用期的第二个礼拜,就遇上了藤子都这么一票纨绔。
  在那次酒吧事故后,严澈就被酒吧老板连夜送到了齐垣老同学那,并隐晦地示意:赶紧带着个孩子离开枝城,那帮纨绔都不是一般的主儿,别说是他一个小小酒吧的老板,就连他背后的后台老板对这票纨绔都得小心翼翼,惹不得。
  齐垣的老同学大致是想到了什么,立马就把严澈送回了学校,并告诉严澈"马上就要高考了,最好不要出校"之类的话。
  严澈虽在酒吧的时候,是真被吓着了,但是事发过后半个月,也不甚在意。
  十七八岁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因此,别看严澈精精瘦瘦弱不禁风的样子,每顿是伙食算不上精致,分量却不小。
  思及快速缩水的荷包,想着那不愿意回去的严家湾,严澈一咬牙,忽视了人家好心给的警告,再次在枝城一家K记速食店打起了散工——因为K记包吃管够,最主要的是K记还有严澈轻易不舍得吃的荤食:鸡腿、鸡翅。
  这样一来,严澈在校早中餐可以从简,或是不吃,全部都等到K记下班后一并吃了。而且,靠着严澈乖巧的模样,K记的女主管也对严澈"吃不完兜着走"的做法,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谁没有受过饿的时候?!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殊不知,藤子都被逮回了瀛都,是真忘记了。
  可是当时在场的那一票枝城本地纨绔,却为了巴结藤子都,将酒吧那件事儿记在了心里。特别是其中的蒋奇贤。
  多次在严澈上班的K记后门堵严澈未遂,蒋奇贤毒计上心,堵人堵到了严澈学校的后门。
  那个时候的严澈,性子温顺,知恩感恩,待给予帮助过的人也十分上心。
  虽然年纪不大,却做过多分工作,对社会的险恶也有所理解,自然也学会了伪装。但是再如何伪装,也改变不了他单纯乡下孩子的本质,真真正正的就是一只自以为保护意识超强的小白兔。
  在酒吧时,酒吧里一个同为服务员的男同事很是照顾严澈,或许是因为都是乡下出来的孩子,或许是因为看着严澈小小年纪就出来打工,反正经常帮着留饭留菜,偶尔也帮着严澈抵挡一下醉酒客人"错认性别"之类的麻烦事,日子一久,严澈也对这人生出几分感激。
  酒吧发生那件事,严澈被悄悄送走后,那人还多次跟酒吧老板询问严澈的联络方式,却一一都被酒吧老板挡了下来。
  后来严澈在K记上班时,再次与那人相遇,自是好一番叙旧,严澈不设防地也告诉了那人自己念书的学校,以及在学校宿舍能找到自己的电话号码。
  蒋奇贤之所以能找到严澈的学校,也是从这人身上下功夫得来的。
  蒋未敞和武少康那点儿事,严澈知道,身为蒋未敞的儿子的蒋奇贤自然也知道。
  如同严澈恨蒋未敞耽误了武少康的想法一样,从小在母亲的耳提面命下,蒋奇贤也认为自己的父亲是被一个叫武少康的男狐狸精勾引,连带的,作为武少康的学生的严澈,也成了他报复的对象。
  藤子都在酒吧遇见严澈,那确实真是一次命运安排的意外。但是,煽动藤子都说出打赌的话的,却是蒋奇贤。
  蒋奇贤是成年人,不同于当时还是少年的严澈藤子都,巴结藤子都也是有预谋的,而且,在发现藤子都看严澈的眼神时,在社会上混得像泥鳅一样的蒋奇贤怎么看不出异样?
  因为恨武少康,所以恨严澈。
  因为恨严澈,所以蒋奇贤即便在藤子都被藤家人逮回家后,依旧记挂着酒吧那件事儿,想要用"一石三鸟"的方法为自己的将来铺路。
  想着自己绝妙的计谋,以及在望的美好前程,蒋奇贤阴测测地笑狰狞了一张脸。
  如何的一石三鸟?
  一,严澈是武少康的学生,而且还是武少康最满意的学生,毁了严澈,武少康自然好不到哪。毕竟,就算追究起来,可是武少康自己把严澈送到了自己跟前儿。
  二,严澈出现后,家里已经一片混乱。自从严澈拿着武少康的信出现在蒋未敞生活中后,蒋未敞多次与蒋奇贤母亲提出离婚,两人卧室里的争吵已经演变成全武行大战,这一切,严澈就是罪魁祸首。
  三,藤子都似乎对严澈有意思。藤家的家世蒋奇贤早就知道,而且面临大学毕业的蒋奇贤,能在藤氏上班就是他的目标。早知道藤家老爷子疼爱的私生子私生活不检点的蒋奇贤,这次藤子都来枝城就投其所好,找了不少枝城漂亮的小姐陪伴……孰料到,这位藤小少爷生冷不忌,居然连男的也不放过。
  那年。
  枝城发生了一起全国震惊的悬疑大案。
  在枝城第一重点高中校后门,一名毕业班班主任身中五刀,当场毙命。
  然而,断案结果却是——因为代毕业班压力大,这位班主任承受不了,在校后门处拔刀自杀。
  草亭里,藤子都静悄悄地坐在石凳上。
  严澈早已下了山。
  一阵风刮过,藤子都松开了捏得泛白的拳头,苍白着脸,擦拭了嘴角的血渍,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 ◇ ◇ ◇ ◇请叫我分割线 ◇ ◇ ◇ ◇ ◇
  这几天,严国强又开始怀念他久未碰触过的旱烟杆了。
  在屋里搓着手转了三圈,严国盛终于挨不住这样的兄长,开口道:"四哥,你这是干啥,我头都给你转晕了。"
  严国强顿住脚步,长长叹了一声气,带着尴尬,坐回了竹椅上:"他叔,你说三儿和小藤这是怎么了?"
  严国盛在竹簸箕里挑了一粒蜜腌好的干枣放进嘴里,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带了火气:"我怎么了知道?准儿那肚子疼欺负咱家三儿了。啊呸——"吐出枣核,严国盛怒意未消:"这白眼儿狼,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救了他的命,居然和三儿拉脸子。"
  严国强闻言,嘴角抽了抽,心道:他叔,是咱家三儿打了人……
  敲了敲桌面,严国强心里好似装了二十五只耗子,齐齐甩爪儿挠啊挠。挠得他心里有些火急火燎。
  严国强老实是没错,可是不代表他傻呀?!
  严澈当初回家的时候,他就看出小儿子有些不对劲儿,毕竟小儿子出去这么多年,受苦自是不言而喻的,但是,这下小儿子居然回家了……那肯定这次是受了不小的委屈。
  儿子不说,当老子的自然不好去问。
  本来吧,想着等儿子亲口跟自己诉说,然而自己再像小时候那样哄慰一下,一来满足了多年夙愿,二来,为人父母,哪个不希望子女活的开开心心,爽爽利利?!
  好吧,为了孩子他娘的事……确实也是自己顾及不周,忽视了孩子,孩子恨自己恨到几年不回家,严国强觉得这是孩子该有的情绪……哪怕他每每深夜梦回,都悄悄地去万俟姝瑜的房间,摸摸当年母子用过的物件儿,感受感受依稀残存的自家婆姨的味道……看着娘儿俩的照片默默流泪,但是他也依旧执着的认为是对不去孩子他娘,孩子都照顾不好,结果丢了孩子……
  想着孩子回来了,他还有什么怨言?还要什么不满意?
  孩子有心思,是孩子长大了。做父母不要去左右孩子,而是默默站在孩子身后支持孩子不是吗?
  如此一想,严国强又圆满了。
  直到严澈去了一次平梁山,带回了藤子都,严国强这才发现了事情一些倪端。
  比如,好几次严国强去送药,都在门外看到严澈那凶狠的眼神……着实,惊住了严国强。
  好在所有的揣测都在藤子都好了之后烟消云散,这藤子都也算是好孩子,明知道自家儿子处处为难,人家愣是不吭一声。
  现在好了,日子一久……说实在的,严国强觉得,藤子都的存在,填补了他那块属于父亲的空了的心——那块属于二儿子的空缺,被藤子都的到来,填实了。
  虽说是这一年来,什么腌臜事都出了,但是一家人呢,反而关系更密实了。
  每每看着藤子都扛着锄头跟在自己身后,严国强不由得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前,那时三儿还小,跟在他娘身边呆家里,自己带着老大老二下地的情形……
  只是。
  原本好好的,为什么自己一下地回来,就发现藤子都脸上挂了彩地下山了?
  而这之后,为什么自家三儿就开始不开心了?
  严国强想不透,不能问,只能看着干着急……他能不开始怀念那根跟了自己几十年的旱烟杆么?
  "四哥,要是咱三儿看肚子疼这小子不顺眼,要不,要不咱就抓这小子来揍一顿?"严国盛见严国强闷声不吭地坐着一旁耷拉着脑袋,怒气消了一半,心却更紧张起来。
  "揍揍揍,你就知道动粗!"张超英端着一篮子清洗干净的果子进了屋,抬手就往严国盛腰眼儿狠狠一掐,剜了严国盛一眼,转眼立马又换了一个笑眯眯的表情,道:"四哥,孩子他叔尽说胡话呢,这孩子之间吵吵架,斗斗嘴没什么大不了。三儿可是男娃儿,小藤也懂事,两个孩子能闹出什么大事儿?打完不就又像亲兄弟了吗?"
  说完,瞥到一旁掰手指的严家陵,张超英眼珠子一转,道:"家陵,你说奶奶说得对不对?"
  "啊?"严家陵正猫一旁纠结呢,没想到被点了名,抬头正好看到张超英对着自己挤眉弄眼,心思一转,立刻明白了。
  起身换了一副谄笑的模样,严家陵一移两挪地蹭到了严国强身边:"阿爷,阿爷,池塘的鱼啥时候能捞啊,我刚才看见好~大~~~"说着夸张地双手比了一个弧度:"一条鱼从水面跳了起来。"开始摇严国强的胳膊:"阿爷阿爷,你说我离开的时候,能吃得上咱池塘的鱼么?"开始抹眼角:"呜呜,阿爷,以后孙孙不在身边,要记得想孙孙哦……呜呜,阿爷,我好想吃鱼哦~"
  果然,这一招奏效了。
  严国强被严家陵一摇一摆地拉着胳膊去池塘看鱼了。
  见爷孙俩出了屋,张超英松缓一口气后,抬头又恶狠狠地瞪了严国盛一眼,道:"有你这样劝架的么?要你这么劝下去,四哥不得给你气出个好歹?"
  严国盛十分纠结……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无任何影射成分。
  剧情纯属作者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讨厌写文写到入戏,情绪激动,容易卡文。

  藤祖珲阳佩
  有些人一生恣意妄为,任性跋扈……总有无数人出来替他善后。
  有些人唯恐行差大错,小心谨慎……却得铭刻灵魂的沉痛教训。
  蒋奇贤是前者,而严澈就是后者。
  当年蒋奇贤是如何逃脱法律的制裁,严澈不知道,但是他从齐垣鲜血喷洒出来那一刻,犹如醍醐灌顶,突然明白了,明白了权与钱的利害关系。
  然后呢?
  然后他第一次定下了从未想过的目标……只是,一次一次碰壁,接二两三的利用与背叛,阴谋与诡计,严澈终于明白: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想要什么,命运偏偏就还不会给你什么……现实,永远总和理想背道而驰。
  你说退而求其次?
  严澈试过,只是结局依旧惨淡。
  回家,下地种田当个泥腿子……这是严澈最终的领悟。
  身体力行,如今他在做,似乎,也做到了。
  明明知道自己对藤子都的种种,大概也算是一种迁怒。
  毕竟,当年藤子都的作为并没有直接地对他造成什么伤害……藤子都,就好比是一柄摆在那的锋利的武器,那散发的寒光确实让看着的人胆寒,却不会对人造成什么伤害,他只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借势利用,狐假虎威了一把罢了。
  但是,若说与他无关,严澈心里明白,若不是当初藤子都对自己出手拉扯,也不至于会给蒋奇贤瞧出倪端,找到机会。
  因此,藤子都难辞其咎,迁怒……似乎又说不上。(开始自相矛盾了)
  靠在凉椅上,望着一串串染上白霜的葡萄,透过它们,透过密集的五爪葡萄叶片,严澈看着穿透过来,星星点点的午后秋日,只觉得全身乏力,生出倦怠。
  一种对待生活的倦怠,一种对待人生的倦怠。
  严澈从小就怕冷。
  所以,他打小就喜欢腻在万俟姝瑜身边,汲取着母亲身上给予的柔和温暖。
  傍晚时分,万俟姝瑜去给下地的爷儿仨准备饭菜了,他就靠在粗糙壮实的严国强身边,汲取着父亲给予的阳刚温暖。
  父母都有活儿要忙了,大哥二哥总是轮流着陪在他身边,那时候,他知道太阳与月亮。
  于是,大哥严江给予的温暖是太阳,大大咧咧,毫无保留。二哥严河给予的温暖是月亮,细细绵绵,不缠不腻。
  后来,万俟姝瑜决绝地丢下一家人,纵身一跃,跳进了那口早被封掉的老井里。
  严国强因为万俟姝瑜的离开,几欲疯癫成狂,家里家外的事物丢在了大哥二哥的肩上……他,被忽略了。
  夜里,他蜷缩一团,再也没人给他温暖了。
  严佳美来了,给他温暖,但是初衷是叔叔婶婶怜悯他,知会她过来的。
  因此,这样的温暖,小小的严澈敏感地发现不一样,和父母兄长那里得到的温暖不一样。
  那个午后,大家都以为他还在睡觉,实则他已经醒来的时候,他听到严佳美和几个本该叫做姐姐的在外屋吵架。
  她们说万俟姝瑜是买来的婆姨,外地家,严佳美一家靠上去,其实无外乎是看中了当初万俟姝瑜拿出来的首饰。
  严佳美忿然否认,却惹来她们更多的讥讽嘲弄。
  吵着吵着,她们吵出去了,小小的严澈从床上坐了起来,点点头,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温暖不一样的原因了……隔着帘子,不亲啊。
  他跳下床,及拉了小鞋子,去了邬子荡找老师武少康。
  在青石小屋外,严澈看见武少康颤抖着手,摩挲着一个相框,正在默默流泪。
  严澈站在了门外,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
  这时,他明白:武老师不能给予自己温暖,因为,武老师比自己……好像更需要温暖。
  于是。
  初中之后,他就选择了离开家,离开已经找不到温暖的家,他要出去寻找温暖。
  初中的宿校生活虽然艰辛,可是严澈却在吉兆县城迷恋上了另一种温暖。
  那就是每天清晨,他都会起得早早的,然后来到街口,站在炸油条的大叔旁边,帮着打打下手的同时,开始了人生第一次打工赚钱。
  也就是这个时候,严澈发现用打工赚来的钱买来的食物,在入口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温暖,让人鼻翼发酸,泪腺澎湃的温暖。
  哪怕,在这之后的夜晚,依旧会冻得彻骨。
  上高中了,他学会了用温润掩饰自己的冷淡与疏离,却被齐垣看了个通透。
  刚开始的时候,严澈还疑惑:难道我的伪装得还不够?为什么付梓都看不出来自己的冷漠,偏偏齐老师就看出来了呢?
  因为齐垣看出了他的冷漠,所以齐垣死了。
  付梓没看出他的冷漠,反而活下来了。
  还有那个傻乎乎的翟让,明明知道严澈冷漠得几乎冷血,还要赔上笑脸,时时刻刻的围在他身边,无论是上课还是打工,都唧唧喳喳地逗他开心。
  ……
  很久很久以后,在严澈漂泊在外很久很久以后,他发现,外面根本没有自己需找的温暖,相反的,在外面的温暖都是要代价,很沉痛很沉痛的代价。
  如"自杀"的齐垣,如"失踪"是经理,如"意外车祸"的酒吧老板,如"很快乐"的翟让,如"不离不弃"的付梓……
  一笔一笔,一刀一刀的在他的灵魂上凿刻:这就是你要的温暖?!
  严澈觉得累了,来自灵魂的疲惫,压得眼皮灌铅般沉重,他不想再去想,再去思考什么,他困了,他想睡了。
  ◇ ◇ ◇ ◇ 分割神马的,桑不起 ◇ ◇ ◇ ◇
  山风起了,撩起一波一波的大自然的气息,由远及近,迎面扑来。
  吹得桂花雨纷纷,洋洋洒洒漫天飞舞。
  桂花雨沾上了那一丛竹子,葱郁的绿与淡粉的黄,两相印衬,却又协调得彰。
  隐隐地,还能闻到竹叶的清新与桂花的馥郁,那么不同两种香气,却又因为混合一体,散发出的反而是更令人沉醉其中的新奇香气。
  是的,一种叫惬意恬宁,叫适意逍遥的香气。
  竹林旁是一个架得十分别致的葡萄架,一串串黑珍珠般的葡萄串摇摇欲坠,却又摇摆得极有韵律——很像一串串精美的风铃。
  葡萄架下,顽皮的风掀起男人的发丝,在发丝间流窜嬉戏,而后打闹着离开,碎发零零散散铺满了额头。
  男人青黛微蹙,睫毛在脸上留下两把扇形的阴影,两片带着不甚健康的淡紫色唇瓣紧紧抿着,抿成一条微曲的线……真的只有薄情的人才能拥有薄唇?若是薄情的人,为何嘴角会勾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手中捏着的土陶茶杯,随着主人的放松,倾斜了,碧幽幽的茶水洒了出来,在宽松的浅蓝色棉布裤上染开一朵深色的花。
  世界,此刻也停滞。
  藤子寅站在篱笆外,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这究竟是山水田园中人,还是人点缀了山水田园?
  真正的,天然的,雌雄莫辩的美人。
  ——这是藤子寅对严澈第一次见面的第一印象。
  然而,这么一副唯美的画面,却使藤子寅突然心生忿忿,略带黯然:这个,就是老幺留在这里的原因?那个叫严澈的男人?
  不由得,藤子寅"咳嗯"一声浅咳,果然,葡萄架下的男人睁开了眼,带着几分迷蒙看了过来,似乎看到陌生人,顷刻恢复清明。
  不简单的男人。
  ——这是藤子寅对严澈第一次见面的第二印象。
  ◇ ◇ ◇ ◇桑不起啊,有木有 ◇ ◇ ◇ ◇
  "你是谁?"看着篱笆外那个带来明显压力的陌生男人,严澈下意识地觉得危险: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了?不知道这里是私人住所么?
  "咳嗯,你好,请问这里是严澈家吗?"男人的面部神经似乎不灵活,很符合现下一个流行名词:面瘫。
  哪怕他精力缓和,给严澈视觉效果更近似于狰狞。
  看着这个陌生男人,严澈蹙了眉:"我就是,请问你是哪位?"
  "我……"
  "滚出去!"
  陌生男人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其中气充足到是人明白何谓"振聋发聩"。
  严澈看见来人,眉头拧得更紧。
  陌生男人听到声音,也是眉头一蹙,转回了头。
  藤子都腮帮子一下一下蠕动,脖子上居然能清晰看见青筋突突的跳动,怒目圆睁对上了转过身的陌生男人,紧紧捏着拳头,仿若不是如此,下一刻便会控制不住地跳出去将陌生男人杀死一般:"没听见我说什么么?滚、出、去!"
  陌生男人最终还是没有"滚"出去,而是留了下来,跟在严澈和一脸不善的藤子都身后,进了小院。
  "你是?"看了藤子都一眼,藤子都冷着脸坐到了严澈身边的竹椅上,严澈这才带着不咸不淡的微笑倒了一杯茶,放到了男人跟前。
  "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藤子寅。"男人十分得体的接过了严澈递上的茶,抿了一口:"很不错的茶。我是藤子都的……"
  "闭嘴。"藤子都冷冷丢出两个字,男人不但没有变脸愤怒,反而有些无奈地看了严澈一眼。
  严澈当下自是明白这个男人的身份——藤家那位嫡长子大少爷藤子寅,藤子都的大哥。
  想到当初在平梁山遇见藤子都的情形,严澈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眼前的藤子寅。只不过,眼前的藤子寅,与他印象(幻想)的藤子寅出入很大,至少,这个藤子寅除了一脸严肃之外,面上并没有半丝戾气,反而藤子都无意中透出的凛冽气势,也比这个如今掌管藤氏企业的掌舵手还要逼人三分。
  总的来说,藤子寅不是一个狠人,更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温文学者……儒雅有余,魄力不足,根本不像是一个商人。
  "呃……你好,我叫严澈。"看了看两人之间的那个阵势,严澈也顾不得还在和藤子都冷战,抹了抹鼻子,站起身道:"呵呵,那个,你们先聊,我去……"
  手被拉住了,严澈低头一眼,是藤子都。
  藤子都正冷冷地看着藤子寅,抓住严澈的手却未见半分松开。
  "没事。你不用离开。"藤子寅微微蹙眉,想是看见藤子都抓住严澈的手了。
  说话间,藤子寅从胸口抹了抹,摸出了一块碧中透着水润的环玉,盯着藤子都道:"阿衍,认识这个的吧?"
  "阿衍?"严澈迷惑地低头看藤子都,却看见藤子都正怔怔地盯着藤子寅手中的环玉佩,捏着严澈的手也紧了几分,这个力道使严澈微微蹙眉。
  "哦,阿衍是他以前的名字。"藤子寅直直盯着藤子都,如是道。
  "你……什么意思?"半晌,藤子都抬头,依旧是冷冷地盯着藤子寅:"我都已经在协议上签字,不要你们藤家一丝半毫了,你拿着这个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你果然是知道的。"藤子寅看着藤子都轻轻地说,手也垂了下来,目光凝住手中的玉佩:"你就不好奇,为什么这一年来,你能安心的呆在这里吗?"
  严澈明显地感觉到藤子都身体一顿,手上的劲儿更大:"你什么意思?"
  藤子寅抬头看着藤子都,将玉佩摊在手里,递上前:"本来你已经安全脱身,最后回来被抓住……就是因为这个吧?"
  藤子都低下了头,严澈看不清藤子都的脸色,只得顺势坐到了身旁的椅子上,不吭一声。这个时候,不是他这个外人能插嘴的时候。
  "我一直不知道藤家居然有这个东西……更不知道父亲给你看过。"藤子寅淡淡地说着,语调让人生出一股怜悯:"从小,母亲就想把我教导成一个优秀的继承人……结果,我却不知道藤家有着这样一块玉。"
  藤子都有些不耐烦,松开了手,端起严澈喝过的那杯茶,就势将里面的冷茶一口饮下。
  "我一直以为努力学习,父亲就能注意我……一直觉得你不学无术,成天在外丢藤家的脸是耻辱……没想到,即便是这样,父亲还是……也对,也对……"藤子寅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抚摸着玉佩低喃自语。
  一个面瘫男人,抚摸着一块玉佩在一旁喃喃自语——这是一幅相当刺激人视觉的画面。
  至少,严澈觉得这个画面使他毛骨悚然。
  紧了紧手,发现手心居然出了汗,严澈很想离开,尽可能避免这诡异的兄弟哑谜。
  不过,严澈终究还是没走成。
  "严……澈是吧?"藤子寅突然抬头,看着严澈。
  藤子都也在藤子寅盯上严澈的时候,猛地站了起来,横在严澈跟前,挡住了藤子寅的视线。
  "阿衍,你别紧张。"藤子寅道:"我至少想麻烦这位严澈先生帮忙取两只干净的碗,再在里面盛上半碗干净的清水而已。"
  严澈虽然不知道藤子寅想要做什么,但是还是拍了拍藤子都抓着自己的手,以示"安心"。或许,这是人家两兄弟有话说,可以支开自己也不一定对吧?
  藤子都犹豫了一下,还是闪开了身,坐回了竹椅。
  "两只碗,半碗清水?"严澈看着藤子寅,问道:"这样就可以?"
  藤子寅点了点头:"麻烦快一些,好嘛?"
  严澈颔首,对上藤子都的眼神,嘴角抽抽,还是走向灶房。
  已经拿了两只干净的白瓷碗,也各自盛了半碗水,不过严澈没有急着出去,而是站在灶房……嗯,自己一个外人在场,兄弟俩估计是有些话不好说。
  只不过严澈这个念头刚起,藤子都催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严澈翻了翻白眼,这才走了出去。
  把碗放在几桌上,严澈特意瞥了一眼藤子寅,发现对方确实没有不悦后,才剜了藤子都一眼,坐回了原本的竹椅上。
  严澈刚坐定,藤子寅就站了起来,向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边走,藤子寅边道:"阿衍,估计你也不知道这玉佩到底是什么吧?"
  这次藤子都倒是配合地点了点头,虽然扭开头,余光却瞥着藤子寅手里的玉佩。
  藤子寅走到几桌旁,端起一只白瓷碗,看了看手中的玉佩,道:"这玉佩叫藤祖珲阳佩,是藤家传家之宝。"
  严澈眉头一挑,斜了一眼藤子都,发现藤子都已经扭回头,正看着玉佩,瞳孔微缩。
  "这,不单单是藤家的传家之宝这么简单,还有……"藤子寅放下白瓷碗,将中指放入嘴边,上下齿一合力,等手指放开时,一滴血珠儿已经滴入白瓷碗里:"还有一些咱们都没料到的神奇力量。"
  看着藤子寅这一举动,严澈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这下,他终于相信这个藤子寅不是表面的那个文雅的书生,而是那个叱咤商场的藤氏新当家——一个能对自己下狠手的商人了。
  "你来看。"藤子寅可没注意严澈的表情,而是将玉佩放入滴了自己血的白瓷碗端了起来,放到了藤子都跟前:"你看着。"
  严澈突生好奇心,不由地也伸长了脖子……藤子寅感觉到之后,干脆把碗放到了中间,两人都能看见……严澈倏地红了脸,眼睛却没挪开。
  "看什么?"藤子都粗眉一拧,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是不会有什么。"藤子寅不急不缓道:"你也滴一滴进去试试。"
  严澈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藤子都,没想到藤子都也抬眼在看他,严澈嘴角一抽,挪开了目光,脑子里却冒出一个想法:哈,不会弄个滴血认主……不对,难道这个玉佩也是什么……
  不由地,严澈多看了两眼萦绕着几缕血丝的碗底玉佩:不会吧,哈,哈哈……
  藤子都可没藤子寅那么狠,拧着眉头左右看了看,最后在竹椅脚下掰了根岔开的竹篾,一咧嘴,挑衅地看了一眼藤子寅,剥尖后往中指一扎,立刻冒出一粒血珠儿。
  果然,藤子寅面瘫的脸上一阵抽搐……严澈嘴角抽抽地更厉害了。
  藤子都将血珠儿滴入另一只碗里,藤子寅把碗里的玉佩拿了起来,准备往藤子都滴血的碗里放时,却被藤子都伸手拦住了:"等等。"
  藤子寅抬眉看着藤子都。
  藤子都接过藤子寅手里的玉佩,甩了甩,甩干上面沾着的水滴,跑到了葡萄架旁接上泉水下来的竹笕旁——冲洗了一下。
  这次,严澈清楚地看到面瘫的藤子寅,黑脸了。
  "这下干净了。"冲了两遍后,藤子都拿着玉佩回来了,边走边轻松了一般……藤子寅的脸色几乎可以滴出墨汁儿来。
  而严澈,直接扭过了头,他不想看到那个欠扁的家伙真的被人扁成贱狗。
  等到藤子都把玉佩放入滴了他血液的白瓷碗中后,并没有出现严澈想象的与天元珠一般玄幻存在的异象。
  但是,还是出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掉下巴的神奇状况。
  藤子都把玉佩丢进白瓷碗中之初,并无异样。
  然而,就在藤子都和严澈觉得藤子寅把他俩当猴儿耍时,碗里奇特的景象出现了……
  "这,这,这是什么意思?"藤子都指着碗里的诡异情形,话也变得结巴起来,狠狠瞪着藤子寅:"你给我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藤子寅望着白瓷碗里,正被玉佩一点一点吞噬的血缕丝,脱离一般倒退三步,跌坐回竹椅上,喃喃道:"真是这样,果然,真是这样!"
  "什么这样那样。"藤子都上前,一把揪住藤子寅没有褶皱的西服领子,一使劲儿,生生将藤子寅从竹椅上提溜起来,面部狰狞:"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儿?什么意思?"
  "你问……"藤子寅嘴角一动,下巴往几桌方向一仰:"那是怎么回事儿?"
  "是!"藤子都脖子上动脉都鼓了出来,腮帮子更是一蠕一蠕地动着……这个样子的藤子都,是真正生气的藤子都(狂暴模式的真·藤子都)。
  "玉佩叫什么名字?"藤子寅面无表情地盯着赤红眼眶的藤子都问道。
  "你不是说了叫什么藤祖珲阳佩么?"藤子都拳头捏得嘎嘎响,每一个字都是咬牙切齿,磨着牙地吐出来的。
  "那就对了。"藤子寅撇开眼,不去看藤子都,也撇开了那一瞬的落寞。
  "对个¥%……#*"藤子都果真暴怒了,一连串的粗话吐出来后,拳脚也噼里啪啦落到了藤子寅身上。
  严澈并没上前去劝架,由得两位少爷切磋武技。
  这会儿严澈正睁大了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白瓷碗里的异象。
  那枚环玉佩,在被藤子都丢进了滴有藤子都血液的白瓷碗之后,没一会儿原本浮在清水里的那些丝丝缕缕的血液,仿佛被什么东西吸附一般,居然全全向着碗底的环玉佩奔去……然而,被玉佩吸噬干净,留下一碗清清澈澈的水。
  严澈不比藤子都,因为自身带着诡异神奇的天元珠,还有天元珠内神奇的碧水,早就将那些"唯物论"丢出了银河系,此刻见到这玉佩的神奇功效,他不得不开始了许多不着边际的考量——怎么跟小说那些滴血认主的情节一样?不会,不会……不会这也是一个……吧?
  甩了甩头,严澈甩掉那个夸张的想法,紧了紧拳头,悚然的同时,也多了不安与忐忑。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估计百章左右是完结不了了。
  反正照着现在日更的速度(不出意外……包括某人不会出现卡文、倦怠期、更年期提前的话),最迟下月应该大概或许能完结……吧?!o(︶︿︶)o
  下一章是狗血的豪门恩怨,该不该写捏?
  不写滴话……你们……估计又要钻进云雾里了╮(╯▽╰)╭

  真假大少
  许久。
  或是觉得腿站麻了,严澈的视线从碗里的玉佩挪开,这才发现已经扭打成一团的藤子都和藤子寅,看着藤子寅原本规整的高级西装此刻滚了一身泥,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的严澈,很不厚道地笑了。
  严澈一笑,也把两个扭打成一团在地上翻滚的人笑醒了。
  藤子寅最先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松开了藤子都,两人站了起来。
  掩耳盗铃地整理着衣着的藤子寅垂头那一瞬间嘴角猛烈地抽了几下,正准备开口岔开尴尬时,刚一抬头,迎面得到藤子都一记铁拳,踉跄后退两步,再次跌躺在地上。
  这一事件,藤子寅的面瘫彻底破裂,浓眉一拧,怒火熊熊地双眼瞪着藤子都:"都说不打了你还动手?"
  藤子都抬手用手背揩了一下嘴角挂着的血丝,眉头一挑,咧开大嘴十分鄙夷:"谁说要停手了?"
  藤子寅明显一愣,这才想起并没有人让他们住手,是他自己为了顾及面子先停了手……这才招来一记铁拳。
  啐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藤子都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走到竹笕接口下"呼呼"地洗手洗脸,顺便还淑了一个口。
  把自己搭理"干净"后,藤子都也顾不得一脸淤青有碍观瞻,伸手胡乱抹了一把,回到了葡萄架下严澈的身边,一脸讨好地端起了严澈喝过的茶杯,顾自倒了一杯凉茶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笑得不是时候,严澈吞咽好几次,这才担着笑崴肠子的风险,堪堪忍下那股笑意。
  看着藤子都已经跟没事儿人似的坐到了竹椅上,严澈剜了那得意的人一眼,干笑着倒了一杯茶,对藤子寅道:"啊……那个……嗯……你也去洗洗吧!"
  藤子寅冷哼一声,撑手从地上站了起来,瞥到竹林下的竹笕,心下有些赞赏却因为先前的别扭也咽了下去,默默地学着藤子都前面的样子,颇有破罐子破摔的势头,接了水西里呼噜地洗起脸来。
  如果忽视那不时传来的"嘶嘶"吸气声……咳嗯……
  等到藤子寅清洗干净,嘴角的紫青淤痕此刻已经有些发肿(可想而知藤子都是真下狠手了),一抽一抽地回到葡萄架下,毫不客气地接过了严澈递过来的凉茶水。
  藤子都看到严澈给他倒茶,冷冷地哼了一声。
  诡异地,藤子寅也冲着藤子都冷哼一声,别过了头,看也不看藤子都一眼……呃,一边背对着严澈藤子都喝茶,一边因为疼得一抽一抽地咧嘴。
  看到藤子寅别过了头,严澈就发现手又被人抓住了。
  回头一看,贱狗模样的藤子都正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末了还撇着嘴哑剧一般指着自己的脸,状似要"安慰"。
  见这幅模样的藤子都,严澈嘴角一抽,拍掉了藤子都的爪子,清了清嗓子,准备"懂事"地转移话题:"咳嗯……那个……嗯,这个玉佩到底是什么啊?看着好神奇。"
  藤子都没有得到想要的安慰,也是意料之中,因此听到严澈的话,这才探头看几桌上的白瓷碗……哪还见一缕血丝?此刻白瓷碗碗底,清澈的清水下,那块玉佩静静地躺着……似乎,那玉佩上的翠意更加灵动,仿佛是一滴凝翠。
  听到严澈的疑问,藤子寅身体微微一顿,这才想起此行目的,不由地老脸有些微赫。
  转过身,藤子寅垂着头,借着这个角度挡住了对面两人对自己那张估计已经十分精彩的脸的直接注视。
  "咳嗯……"看着手中捧着的那只粗糙的陶制茶杯,藤子寅也清了清嗓:"和它的名字一样,这是藤家老祖宗留下来的玉佩。"
  然后呢?
  "所以,这玉佩只会对藤家人的血有反应。"藤子寅说完,就抿嘴不再说了。
  严澈骇然地侧头去看藤子都,却发现藤子都表情缺缺……好嘛,看样子这个事藤子都早就知道了。
  似乎感觉到严澈的注视,藤子都居然扭开了脸,用耳朵对着严澈。
  "我的血,玉佩没反应……因为我根本就不是藤家的人。"
  许久。
  久得严澈以为藤子寅不会再说话时,藤子寅低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父亲去世时,藤家股份给了阿衍百分之四十五,子馨子霏也各得了百分之五,唯独我……父亲只给了百分之二。"
  "当时听到律师在父亲病房宣读遗嘱时,我真的很不甘心,怎么也想不通父亲为什么这么明显的厚此薄彼……呵呵。"藤子寅吼吼地笑声极为压抑:"后来,母亲疯了,找到了这块玉佩,看到了一份早在十年前,父亲和母亲亲笔拟好的协议书时,我才明白为什么……"
  ◇ ◇ ◇ ◇记忆的分割 ◇ ◇ ◇ ◇
  旧时,藤家与李家在瀛都都算得上是大族世家。
  藤家传承久远,要追溯起来,那得追溯到春秋战国时候。而且藤家一脉历朝历代人才济济,更是得了好几个王侯爵位,真正算得上是贵胄之家,血统尊贵。
  而李家也不差,说起来还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子孙后代。
  因为两家都在瀛都,讲究门当户对的那些封建年代,藤李两家更是多次联姻,成为亲近的世交之家。
  新中国成立之初,藤家更是为国出血出力,几乎倾尽家产……家破人亡。
  藤家之所以如今血脉单薄,正是因为那段国耻战乱时期,藤家子孙几乎倾巢而出,战死疆场,为国捐躯的藤家儿郎……已经满满地占满了藤家祖坟一座山。
  后来遭遇活动,也正是因为藤家祖坟一座山白晃晃的烈士墓碑,使得藤家得以保全,平坦地度过了那几年。
  藤老爷子原名藤伯年。
  藤伯年这一辈藤家本算得上家兴门旺,藤伯年的父亲兄弟六个,藤伯年的父亲排行老幺。
  单是他父亲这一脉,藤伯年上面就有六个哥哥,三个姐姐,他排行老十,是家中最小一个孩子……当然没有算上他的几个伯父家的哥哥姐姐们。
  然而藤伯年出生之时,正是岛国倭寇在我华夏大地猖肆横行之际……等到藤伯年懂事时,面对的却只有哥哥姐姐伯父们冷硬的灰白墓碑。
  藤伯年是在三十岁的时候迎娶了李家四小姐李清詽(藤子寅的母亲)。
  李家因为出了两个依蒋的子孙,成分问题压得李家当时几乎家破人亡,后来想到曾与藤家定过娃娃亲的老四,这才在藤伯年不情不愿下结合。
  藤伯年与李清詽结婚的时候,李清詽也已经二十有六……婚后不到一年,藤子寅出生了。
  改革开放初期,全国上下经济搞活。
  早些年对家中商业有些浸^淫的藤伯年成了第一批下海吃螃蟹的人,由于个性稳重,判断力强,藤伯年也早早地成为了国内第一批个体户。
  随着政策的好转,藤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越做越红火。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藤伯年敏感的发现——藤子寅越大越不肖似自己。
  本就号称"瀛都之狐"的藤伯年,没多久就查出了真相。
  原来。
  在李四小姐李清詽还未嫁给自己时,就已经与当时红X兵某团长有染,只不过那男人借口李清詽的家庭成分影响自己的前途,而娶了当时某军干千金……李清詽伤愤之时,却发现自己已有身孕,这才有了与藤伯年结合那一出。
  藤伯年因为知道了真相,不愤怒是不可能。
  试想,自己培养了十多年的儿子,到了发现居然是别人的种……换做任何一个男人也受不了。
  但是作为一个已经成功的商人,一个成功的男人,藤伯年最终还是选择了不动声色。
  毕竟,藤子寅的亲生父亲早已经不在人世。
  毕竟,不知真相的藤子寅,是真正地把藤伯年当成父亲来尊重……而且,假设藤子寅真有什么不安分的举动的话——比如将藤家家产独占的话,还有藤子馨藤子霏两个女儿看着。
  藤子寅虽不是他藤伯年骨血,可是子馨子霏却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如果,没有遇见藤子都的母亲的话……那么,藤子寅或许一直都会是藤伯年的儿子。
  如果,没有藤子都的出生的话……那么,藤子寅或许会继承藤家的家业(两个女儿监管之下)。
  如果,不是李清詽心狠手辣,置藤子都的母亲于死地的话……那么,藤家将还是那个平静的藤家。
  因为了解到藤子寅的身世,想到李清詽对自己的隐瞒,藤伯年更热衷于事业,随着事业攀升,藤伯年更是成了空中飞人,全世界的乱跑。
  这样一来,藤伯年一年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
  那年。
  藤伯年在广东沿海开设了一家工厂,藤子都的母亲安于慧正是工厂的秘书兼会计。
  安于慧生得不算十分出众,就连李清詽也比不上,充其量只能算是清秀有余。
  但是,安于慧是一个细心温柔的姑娘。
  因为藤伯年常年待在工厂,身边没有女人照顾,每次应酬一晚下来,都要白两三天的脸,所以细心的安于慧总是会悄悄在藤伯年的办公室里,准备一些广东人煲的汤给藤伯年补身体……对此,藤伯年自是知晓,但是碍于自己已婚的身份,藤伯年还是下意识地疏远了这位温柔的姑娘。
  自是,事有例外。
  一次醉酒,两人终究还是发生了超越的非正常关系。
  也在这一次之后,藤伯年发现安于慧居然辞职,再也找不到人了。
  等到藤伯年差不多已经放弃寻找安于慧后,藤伯年接到一通陌生的电话,赶到一个偏远的小镇时,看到的却是太平间里已经面目全非的安于慧的尸体。
  以及,那个至始至终都以为母亲为了钱抛弃了他的六七岁小男孩——他藤伯年的亲生骨血,藤子都。
  ◇ ◇ ◇ ◇回忆结束的分割 ◇ ◇ ◇ ◇
  "你说什么?"藤子都睚眦欲裂,若不是严澈死死抱住藤子都的腰,估计藤子都已经扑上去又和藤子寅扭打起来。
  "你的母亲,并不是抛弃了你,是……"藤子寅的声音随着头越来越低:"是因为我母亲和我的亲叔叔为了谋计藤家家业,制造车祸撞死了你母亲。"
  "藤子寅,你够了,编这些谎话能得到什么?"藤子都歇斯底里地冲着藤子寅咆哮:"老头儿死了,藤家不是已经全部给你了吗?我不是说了不要了吗?你还编这些有用吗?"
  "这是事实。"藤子寅抬手击掌三声,严澈和藤子都看到一个衣着一丝不苟的老人从雾戌山庄大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沓文件。
  "华叔。"藤子寅疲惫地坐在竹椅里,揉着眉心:"你把那些东西全部给阿衍看吧。"
  老人看着抱在一起的藤子都和严澈,眉头微蹙,却没说什么,安静地机械地上前,把手里的那一沓文件交到了藤子都手里,看着藤子都微微笑道:"小少爷,好久不见。"
  看着老人,藤子都张了张嘴,仿若哑了一般,嗓子里没有冒出一个字,脱力一般靠在严澈身上,严澈因为突然而至的重力,踉跄后退了一步。
  冲着老人微微一笑,严澈准备代替藤子都接过了老人手里那一摞文件。
  老人打量了严澈一眼,虽是微微笑着,却笑不达眼底……终究还是把文件递给了严澈,而老人,退回到藤子寅身后,站稳,不再动弹。
  文件虽多,但是总的归类却只有五份。
  一份是李清詽的调查。
  一份是藤子寅亲身父亲、以及藤子寅亲叔叔的调查。
  一份是藤子都母亲安于慧的死亡证明。
  还有一份是藤氏股权正当继承人的签署协议。
  最后一份纸页有些泛黄,样式有些老旧……是藤老爷子真正的遗嘱。
  藤子都只从中抽了两份出来。
  一份是安于慧的死亡证明,另一份是藤老爷子的遗嘱。
  看完安于慧的死亡证明后,严澈感觉到藤子都无法遏止地颤抖……那一瞬,他有些心疼了。
  紧紧抓住明显身体无力,开始下滑的藤子都,严澈使出吃奶的劲儿,硬是把他提溜到了竹椅上,坐好,坐稳。
  藤子都愣愣地转过头,看着蹲在身边的严澈,喃喃道:"我,我妈妈,没,没有……没有为了钱把我卖掉?"
  严澈第一次觉得……藤子都很可怜,可怜得让他的心都一抽一抽地钝疼。
  "我妈妈……不是抛弃我,对吧?"藤子都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钳住严澈的胳膊……男人的温度,灼伤了严澈的肌肤。
  严澈忍住被藤子都抓得生疼的痛感,微微笑着点点头,反握住藤子都的手,柔声道:"嗯,没有。"
  "我妈不是抛弃了我……不是抛弃了我……我比钱在她心中重要……最重要……"藤子都的双眼泛红,捞过严澈,紧紧抱在怀里,反复呢喃着。
  轻轻拍着藤子都的背,严澈也觉得心里发酸:"嗯。"
  "严澈,我哭了。"藤子都哽咽地声音,在严澈耳畔传来。
  严澈忍住心中那股酸涩带来的柔软,与湿意,"嗯"了一声,道:"其实多让眼睛流流水,有益于身心健康。"
  "……这样的么?"藤子都瓮声瓮气的声音出来。
  "珍珠都没有这么真。"严澈眼角发酸。
  "珍珠可是杂质进入蚌体内形成的,它本身就不真。"藤子都又道。
  "那就不真吧!"严澈没好气,眼角的酸涩一下气得不见了,开始挣扎。
  "真,真,真的很真。"藤子都紧紧抱住严澈,不给他挣扎的机会,又道:"严澈,我很喜欢你这样抱着我安慰我,真的,有你这样,我一点儿也不伤心了。"
  ……你丫本来就没心没肺,我没觉得你怎么伤心。
  严澈腹诽。
  两人抱得难分难舍,十分忘我……已经把自己身置异次元。
  然而,旁边的两个"灯泡",终于还是受不了那古怪得让人抽搐的气氛。
  "咳咳……"
  藤子寅手半握成拳,放在嘴边清咳了两声。
  两人依旧没有回到现实。
  藤子寅微微蹙眉,准备再接再厉继续再来一次时,感觉到肩膀上有了重量。
  回头一看,是老人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制止了藤子寅的动作。
  不解地看着老人,藤子寅眉头皱成了"川"字。
  "少爷,记得小少爷刚回藤家的时候么?"老人看着对面抱作一团毫无顾忌的两个孩子,微笑着问藤子寅。
  藤子寅微微一怔,似乎陷入回忆:"那时候……阿衍很小,很漂亮。"
  "是啊,小少爷从小就生得漂亮,比二小姐还要神似老爷。"老人清明的目光中染上了一些雾尘。
  藤子寅眼底闪过黯然,自嘲道:"阿衍小时候嘴可甜了,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他叫我哥哥的情形,不过……"却被母亲恶狠狠地制止了。
  "少爷,你不觉得这样的小少爷,才是最开心的小少爷么?"老人看着那个搂着漂亮年轻男子哭得稀里哗啦,还不忘撒娇(?)的藤子都,眉眼都柔和了。
  "……"藤子寅也望了过去,果然,藤子都很开心。
  "少爷,我想,小少爷不会回藤家的。"老人低头,看着藤子寅。
  "为什么?藤家是他的,是他的责任啊。"藤子寅低吼。
  "因为小少爷虽然荒诞顽劣,看似对老爷温顺服从,但是他的心,从来就没留在藤家过。"老人微微叹了一口气,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漂亮的小孩儿拉着自己问为什么不能喊他爷爷的情形:"小少爷很小的时候就说过,他说……"
  "什么?"
  "他说……藤家屋子太多太大,好像走也不走不完的牢房……"
  "……"
  最终。
  藤子都将安于慧的死亡证明留了下来。
  挡着三人的面儿,冷笑着撕毁了另外四份文件,并不屑地将碎片放到了愕然的藤子寅手里。
  藤子都说:"藤家的东西,我不稀罕,我自己的双手也能挣出一份自己的天地。"
  藤子都说:"既然你接管了藤家,那么……就把藤家看牢了,免得老头儿从地底下爬出来找你算账。"
  藤子都说:"我现在很好,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不然……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藤子都说:"滚吧,不要再来严家湾了,这里不欢迎藤家人和狗。"
  藤子寅不乐意了,反驳:"那你是什么呢?你不姓藤?"
  藤子都一挑眉,得瑟了:"老子从回到严家湾那天起,就开始姓严了,藤嘛,只是挂着装饰而已!"
  藤子寅皱眉:"让你读了那么多书,你怎么还是满口脏话?"
  藤子都撇嘴:"老子是农民,你管我?"
  老人想了想,插嘴:"小少爷,我进村子的时候看见有人家养狗看门的,还不少呢……嗯,那些小狗很可爱,很黏主人,还会撒娇。"
  藤子都:"……"
  藤子寅:"……"
  严澈:"……"
  末了。
  看着天色不早了。
  藤子都拧起院儿里的扫帚,直接就往藤子寅身上招呼。
  一边扫,一边粗着嗓子嚷嚷:"滚,滚出去,这是私人地方,你们这是私闯民宅,老子要报警了!赶紧滚出去。"
  在被"扫地出门"前,藤子寅狠狠地瞪了藤子都一眼,冷哼了一声。
  然而,就在冷哼一声之后,藤子寅任由藤子都用扫帚扫到自己的裤腿儿上:"阿衍,有时候……过年清明的时候,回家给父亲上一柱香……父亲从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儿子,还指望你继藤家香火呢。"
  藤子都拧眉:"滚。关老子什么事儿?香火不香火的,和我有什么干系?滚出去!"
  藤子寅看了一眼严澈,却被恶狠狠的恶狗藤子都挡住了:"看什么看?滚!"
  叹了一口气,藤子寅终究还是冷着脸,率先出了门。
  老人看了严澈一眼,拉过挥舞着扫帚的藤子都,踮着脚摸了摸藤子都的脑袋,温和笑道:"小少爷,长大了。"
  藤子都安分了,乖巧地任由老人摸着脑袋:"小少爷,以后多回来看看……忠爷爷。"
  没等藤子都回答,老人走到严澈跟前,在严澈迷惑的眼神下,深深地向严澈鞠了一个躬:"严少爷,以后我们小少爷就麻烦你了!"
  严澈皱眉。
  "小少爷是刀子嘴豆腐心,小少爷一直都是善良的好孩子,还请严少爷好好待我们家小少爷。"说着,老人又对着严澈鞠了一个躬。
  严澈怎么觉着都不对味儿,好像……似乎……跟在嫁女儿似的。不过,严澈可受不起老人一而再的鞠躬,连忙扶起老人,嘴角抽抽,就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老人也不强迫,只是微笑着看了严澈一眼,又看了明显红了脸的藤子都一笑,满足地去追已经走出院儿的藤子寅去了。
  落日的余晖下,一串清脆的车铃声由远及近。
  藤子寅巴着车门,看到一辆绿色的自行车正向着自己这边驰来。
  等看清来人时,藤子寅的瞳孔一缩,眼睛微微一眯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松开巴着车门的手,毕恭毕敬地站到了一旁,等着来人的靠近。
  "咦?"
  自行车的主人看清藤子寅后,也停了下来。
  "萧少。"藤子寅垂着头,恭敬地唤了一声来人。
  来人看了看藤子寅,脸色一肃,语气顷刻冷了下来:"你怎么来这里了?"
  "主子吩咐过来办事。"藤子寅身体一僵,却还是不敢抬头。
  "哼。"来人冷哼一声,转身就准备迈腿上车。
  这时,藤子寅猛地抬头,看着来人的侧影:"萧少,主子让捎话了。"
  上车的动作一顿,余晖浑红,看不清他的表情:"什么话。"
  "主子说,在外面疯够了,正事做完之后该回家了。"藤子寅眯着眼睛,依旧是面无表情。
  那人闻言也只是"嗯"了一声,抬腿就上了自行车,一踩脚踏板,已经滑出很远。
  看着远去的背影,藤子寅紧了紧拳头,回望了一眼严家湾的方向,还是打开车门上了车。
  "少爷,回瀛都?"老人侧首问道。
  藤子寅微微颔首,瞟了一眼暗影中的老人,眼底的情绪温和下来,道:"这次,藤家应该自由了吧?"
  老人启动引擎,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调了车头:"少爷,藤家一直都是自由的。"
  藤子寅嘴角扯出一丝苦涩:"是吗?"
  "是的,少爷。"老人控制着车往灵渠镇的方向驰去:"藤家一天有少爷,藤家就是自由的。"
  "或许吧……"
  "以后,忠叔您别再叫我大少了,我……不是藤家的大少……也不是少爷。忠叔,以后喊我子寅吧!"
  "少爷,小少爷说了藤氏还是您的,您就还是大少,还是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这算是把藤子都嫁了吧?!
  不活了,最近斗地主肿么都输啊输啊输。
  拿着两个炸弹还能被连炸四次,我真是一个大大的茶几啊啊啊┱┲﹏┱┲
  珍稀候鸟群
  藤子寅的突然到来,以及匆匆离开,就犹如丢进湖里的小石子,只是小范围漾起一圈波纹,而后湖面再次恢复了平静。
  只是,打那之后,藤子都愈发粘着严澈,只要没和严国强一块下地,基本上看见了藤子都在哪,那么严澈也一定在那。
  长辈们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哥儿俩感情好,这是大人们最乐于见到的。
  然而,赵翠花和严江就不这么想了。
  晚上。
  山村十分静谧。
  除了偶尔起来的山风呜咽地带走远处几声犬吠而过,就是韵律起伏的虫鸣鸟啼之外,无月的夜晚,天地被黑暗笼罩,有些森森的压抑感。
  雾戌山下竹楼里。
  严江翻来倒去睡不着,最后枕着胳膊望着黑洞洞的竹片天花板,怔怔发呆。
  许是因为严江翻来转去的捣腾,也许是赵翠花也无心睡眠。
  于是,赵翠花转过身,扯下严江的胳膊,枕好后,也学着自家男人那样儿,看着天花板。
  "你咋还不睡?"严江调整胳膊的位置,给了赵翠花一个最佳的"枕头"后,侧过脸看着黑暗中的赵翠花。
  "你不也没睡么。"赵翠花没好气地回了严江一句,接着,就开始叹气起来:"他嗲,你说老三跟小藤是咋回事儿啊?"
  严江身体一僵,有些心虚地低喝:"啥咋回事儿?能咋回事儿?"
  "你少咋呼我,我自己有眼睛。"赵翠花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儿,掐了掐严江胳膊上的腱子肉:"别动,人家枕得不舒服。"
  严江果然乖乖不动了,单守枕着脑袋,望着天花板,也不说话了。
  "说他俩感情好,你是亲大哥,咋不见得天天跟在老三屁股后面转悠呢?"赵翠花继续道:"我觉得,不对劲儿。"
  "胡扯啥呢?睡觉睡觉。"听得严江心烦,抽回自己的胳膊,直接给了赵翠花一个熊一样的后背。
  猛地被抽了"枕头",赵翠花的脑袋也落到了原来的枕头上,看到严江这样,赵翠花气得咬牙,伸出爪子就狠狠掐了一把严江的背……结果,严江的肉太结实,恁是让赵翠花"哎哟"一声,直呼呼:"别折了我指甲,一身厚皮,哼!"
  结果,却听到严江"吭吭"地鼾声传过来,气得赵翠花抬腿,直想把这个人踹下床去。
  赵翠花不知道严江是真睡着了,还是在装睡,不过,她还是有了自己的想法:老三年纪也不小了,人也生得那么俊,要是……那还真不好说。
  早年赵翠花就知道镇上老杨家的独生儿子,念书那会儿不行,于是早早就出去沿海打了几年工,结果出去之后就不爱回家。
  老娘老子想儿子想到不行了,老两口就找了过去,这才发现儿子为什么不回家的原因——家里独苗儿居然跟个男人住在一起乱搞。
  老杨老两口即便就是老实巴交的人,见到两个赤条条的男人在床上打架……再不开窍也懂发生了什么事不是?
  当场就把老杨气得进了医院不说,到现在落了病根儿,半身不遂躺在床上让老伴儿照料。
  至于杨家的儿子,事后不单没说回来看一下生养自己的老娘老子,最后直接换电话换房子,压根连信儿也不跟家里捎一个,气得老杨太太每每提及都捶腿嚎啕,说是自己做了孽,老伴儿躺床上动弹不得,儿子成了变态,如今音讯全无,是生是死家人丝毫不知。
  想着想着,赵翠花只觉得头皮发麻。
  自家小叔生得好,那是十里八村人都知道的。记得早前还有人打趣赵翠花,问道:"翠花啊,你说你家小叔那么俊,又是名牌大学生,你们得给他找个什么样儿的婆姨才配得起啊?"
  那时赵翠花也不介意,只是笑着说:"我哪儿知道?小叔已经算是城里人了,怎么可能还找乡下婆姨?你们那点儿小心思就省省吧!"
  如今仔仔细细回味,赵翠花是越琢磨脊背越发凉:可不是么,老三那模样儿……有几个女人能配得上?难道真要去找个什么电影明星?人家乐意跟着来这穷旮旯过日子么?就算不找那漂亮的,窸窣平常一点儿的?一个婆姨家居然没自家汉子生得俊……那说着,似乎……也不是个事儿吧?!
  没多久。
  严江是真睡着了。
  这下,反倒变成了赵翠花抓心脑肺,辗转难眠,兜兜转转也就那么一个问题——这可咋办捏?老三到底该找个啥样儿的婆姨才合适呢?总不能把老三真当闺女嫁出去吧?!哎哟……
  第二天起来后。
  一脸菜青,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的赵翠花刚一出房门,又看到跟在严澈屁股后面转的藤子都……顿时"哎哟"一声,觉得脑仁儿咋就这么疼哩?!
  正伸手等着严江过来搀扶的赵翠花,没料到自己的声儿不低,那头传来了比她声音更高的惊呼。
  "啊啊,三叔,三叔,快来看,好漂亮的黑鹅鹅,好漂亮的黑鹅鹅啊!"沈春拍着手掌,脆嫩尖锐的声音从池塘方向传来。
  "有黑色的鹅吗?"严家陵的声音带着质疑。
  "那不就是嘛。"沈春稚声稚气中,带着浓浓地不屑。
  "我就没见过黑色的鹅,那肯定不是鹅。"严家陵的语气中明显带着愠怒,似乎被女生瞧不起,伤了他"男人的自尊",果断地拉沈秋下水:"沈秋,你说是不是?"
  "……三,三叔一定知道。"过了片刻,沈秋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湾里谁家的鹅跑过来了?"揪着严江胳膊的赵翠花听到孩子们的争论后,抬头看着严江。
  严江摇摇头:"我记得湾里这几年都没人养过鹅啊。"
  听到严江的话,严澈也从竹林下竹笕旁抬起头:"为什么这几年都不养鹅了?"在严澈的记忆里,以前湾里好多人家户都养鹅,这鹅不同与鸡鸭,鹅的领地意识极强,而且性野彪悍,论起看家看门,鹅可不逊于狗。
  严澈一问,藤子都也望向严江夫妇。
  在农村呆了不少时间,周围也都熟识起来的藤子都自是少不得跟走窜窜门子,正是因为这样,藤子都防了看家的狗,没有想到那鹅比起狗来,更叫人咬牙。
  这么思量着,藤子都忽然觉得左腿小腿肚有些疼——早前去林家沟送东西,藤子都就被林二家的大白鹅啄了一大口,虽说没有出血,但是那一大团淤青却是一个礼拜后才消下去。
  "那不是前几年家禽闹瘟疫么?不说咱严家湾,整个富源乡十多个村全部鸡鸭鹅几乎都死得差不多了,病死的这些鸡鸭鹅又不能吃,大多都是用火直接焚烧后埋了。你想啊,辛辛苦苦饲料粮食的喂长大,闹这么一出,谁不心疼啊?"严江不动声色地推开赵翠花掐着自己腰眼儿的手,躲到了葡萄架下面:"那边七爷爷年纪大了,膝下有没有儿女照顾,当时就指望着年底卖喂的那几只鹅贴补家用,本想着那些鹅基本都是圈养在家,现下能跑能吃,满院子跑,精灵得很,七爷爷也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村委去消毒的时候,七爷爷就把几只鹅还在家的真相给隐瞒下来。没曾想,过了没两天,一个来咱严家湾走亲戚的人当晚就高烧不起,半夜三更大伙儿直接给抬去了镇卫生所。一检查,原来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好在发现的及时,没出什么大事儿,不过七爷爷家的鹅也被抓去烧了,打那以后就没人再养鹅了。"
  "可不是,你们是不知道当时那人的样子,脸已经白得跟死人一样,都以为救不活了呢。"估计是因为沈春几个孩子的惊呼怪叫,张超英系着围裙也从灶房走了出来,接了严江的话茬儿:"不说咱严家湾,就是到镇上,也很少有人家养鹅。"
  "难怪不得这些年咱镇上都没鹅蛋卖呢。"赵翠花恍然大悟:"难道就是因为这个闹得?"
  张超英点点头:"其实说起来,养鹅比鸡鸭划算,鹅蛋也卖得贵……可是自打出那事儿之后,别说买鹅伢子,就是鹅蛋也没人敢买了。"
  "我说嘛,不过鹅蛋挺香的。"严澈摸了摸鼻子,悄声道。
  张超英耳尖,听到后走到严澈跟前戳了戳严澈的额头:"咱家鸡蛋不好吃么?"
  严澈躲过了张超英第二波一阳指,逃也似的往池塘方向跑去,边跑边说:"我去看看几个小家伙到底在嚷嚷什么。"
  看着严澈逃跑的背影,张超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慢点跑,你看你这孩子,你还是叔叔呢!"
  谁知,张超英这边话一说完,眼前一晃……嚷嚷着"等等我"的藤子都也追了过去,逗得张超英笑骂道:"一个两个都这样,越来越回去了……慢点跑,大清早的!"
  看着藤子都去追严澈的背影,赵翠花小心翼翼地瞥了严江一眼,果然,严江的脸青了。
  严澈一到池塘边,就被沈春严家陵一左一右的拉到了一角。
  沈秋乖巧安静地跟在严澈身后,笑眯眯地还沉浸在刚才严澈过来时,揉了揉他的脑袋,还夸奖他懂事的温柔笑容里。
  藤子都心里虽然有些泛酸,可是看着乖巧的沈秋,还是伸手小心的把孩子护好,以免滑到池塘里……虽说池塘水不深,可是天气渐渐凉爽了,水温自然不会高,掉下去可是很容易感冒的。
  两大三小唧唧喳喳来到沈春严家陵所指的方向时,严澈"咦"了一声,食指摁在嘴唇上,示意小家伙们不要说话,然后冲藤子都招了招手,压低嗓子道:"把手机拿过来。"
  "干嘛?"藤子都不解,却还是乖乖地把手机递了过去。
  拿着手机,严澈调试了两下,就对着深翠色的荷叶丛中"嚓嚓"拍了几张照,而后拉着两个不明所以的孩子,让藤子都牵着沈秋跟上,回到了岸边的柳树下。
  "怎么了?"藤子都茫然地看着一脸激动的严澈。
  "来来。"严澈冲藤子都招手,藤子都也乐得喜滋滋地靠了过去。
  严澈三两下调出了刚才拍的照递到藤子都面前:"看,这是什么?"
  藤子都接过来一看,除了碧绿的水和深翠色的荷叶,荷叶与水面之间的空处一片乌漆漆,什么也看不到,眉头一蹙:"什么?"
  严家陵看着两人越靠越近,那边自家父母也直愣愣地走了过来,一急,挤到了两人中间,躲过严澈手里的手机,提高嗓门儿:"小藤叔叔,你老了,眼神儿不好,你没看见这黑漆漆的是一只鹅么?"
  小小的沈春看他们三个挤得热闹,也凑热闹似的挤了进来,踮着脚尖,抓着严家陵的手凑过去看,看了之后又是唧唧喳喳地叫唤:"啊啊,三叔,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好漂亮的大黑鹅。"
  听到两个小的的话,严澈瞥了藤子都一眼,好似在说"什么眼神儿,还不如小家伙们眼利"。
  这一眼,看得藤子都心肝儿一颤,荡漾的同时也红了老脸,又一次凑到手机跟前儿……仔细一看,还真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而不是单纯的暗影:"这是鹅?"
  严澈抿唇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像,要不,咱们现在去柳家潭问问曾老师?"
  藤子都瞟了两眼手机,想了想:"不至于吧?"
  严澈狠狠剜了藤子都一眼:"我觉得很像网上图片中的天鹅,你仔细瞧瞧……"
  这厢,严澈藤子都盯着一家人奇怪的眼神,兴冲冲进屋开电脑,顺便将照片和网上天鹅的图片对比之后,就打开了"家乡美"网页。
  熟知,一登陆网页就被一个大红顶置的帖子吸引。
  帖子是一位来严家湾旅游的网友发的,这位网友来了严家湾后,没隔两天就被另外的地方吸引了注意——那就是神秘的平梁山。
  说起来,这位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看遍祖国山河,踏遍祖国山水",算是一位铁杆驴友。
  来了严家湾虽说确确实实被严家湾周围风景吸引,然而,让他热血沸腾的还是神秘的平梁山(他想进鸡冠山,那也得严家人同意才行啊)。
  前天,也是这位网友第二次来严家湾的时候,这位网友就配备了不少野外器材,做足了进驻平梁山的准备。
  不过,刚到平梁山下,就被一片震耳欲聋的扑腾声惊住了脚步。
  当下这位网友就想起了先前以为老猎人的告诫——平梁山可不是一般的山,平梁山是真正的深山老林,虽说不是很高,但是挨不住平梁山大到无边的老森林啊。这样的老林子是最神秘的,指不定会遇见什么古怪的野兽。
  当下那位网友心生憷意,开始真正思考独自进山的可行性。
  然而,当他抬头的那一瞬间,他惊呆了。
  没错了。
  帖子开篇只是简单的流水描述,真正让大家兴奋的,是这位网友后面贴出来的无数照片。
  那些照片都是他在平梁山外围拍得的,一帧一帧,全是很多人只能在图片上,公园里看到的珍稀飞禽。
  严澈藤子都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底都看到了惊讶。
  "这些图片,都在平梁山拍的?"藤子都问。
  严澈点点头,不知道如何作答。
  藤子都沉默了,他想起了上次和严澈进山时的惊悚历程……一直悬在心底,玄之又玄的那个恐怖而神秘地方。
  "这些应该都是前往南方过冬的珍惜候鸟群。"严澈的手指轻轻在显示屏上划过,直指网页上的照片:"你看这个。"
  藤子都闻言,正好看到严澈所指的一副照片:"诶?和我们拍得的一样?"
  严澈看了看下面的介绍,惊呼道:"啊,这真的是黑天鹅。"
  "嗯?"藤子都凑过头去,眼睛定在屏幕上:"和我们拍的不一样啊。"
  严澈翻翻白眼:当然不一样,人家是近距离拍摄,咱们用手机拍的,能比上人家专业的摄影器材?
  转念一想,严澈也不由得对这位网友生出一丝敬佩:果然是专业的驴友。
  这厢严澈藤子都在屋里对着电脑研究照片。
  外面,于宗义夫妇已经抱(扛?)着雪球儿来到了雾戌山大门外,他们身后跟着一位头发花白,衣着朴素的儒雅老人。
  老人一到门口,抬眼看了看门内的院子,眼底浮出一丝惊讶。
  "老师,这里就是雾戌山了。"曾燕佯装没看见老人的表情,轻轻拍了拍不安分的雪球儿,浅浅笑着为老人介绍。
  老人看了看叽叽叫着要下地的雪球儿一眼,眼底的惊讶转成有些无奈:"小曾啊,这只雪狐猴就是自己来到这里的?"
  曾燕点点头,心下却说:是自己跟着小金小银来的。
  三人还在门口说话,就听见院儿里传来孩子的惊呼声。
  曾燕自是认得,那是严澈收养的一对兄妹中的妹妹沈春:"啊,哥哥,快来看,荷叶下面有两只鸭子,花鸭子!"
  "肯定不是鸭子,鸭子比这个大!"这次是严家陵。
  "哼,你什么也不懂,刚才你还说不是鹅呢,三叔说了,那叫黑天鹅!"沈春鄙夷的声音传来。
  "黑天鹅?"老人闻言一怔,望着曾燕。
  曾燕也微微皱眉,看了于宗义一眼。
  于宗义本来因为听到严家陵的声音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但这会儿接到老伴儿的眼神,也有些愕然:"黑天鹅?"
  "走,进去看看。"看这对夫妇是真不知情,老人神色一肃,率先迈步进了大院儿,往着孩子们唧唧喳喳的池塘走去。
  得知于宗义夫妇带了人来雾戌山,严澈闻讯赶过来时,只留下站在池塘边有些发愣的曾燕,以及三个还在围着池塘转悠的小家伙……嗯,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叽叽叫得欢快的白色的小尾巴,雪球儿。
  "曾老……曾阿姨,我哥他们呢?"严澈瞄了一圈,发现家里的大人们似乎都不在家。
  "啊。"曾燕回过神,看到是严澈后,三步并作两步"闪"到严澈跟前,抓着严澈的手,指着池塘,带着激动的语调道:"严澈,你看你看,那是什么?"
  严澈不解,顺着曾燕所指的方向看去,轻"咦"了一声:"哪家的鸭子跑我家来了?"
  听到严澈的话,曾燕气得几乎吐血,狠狠拍了严澈肩膀一巴掌:"臭小子,什么眼神儿?亏你还多那么多书,那是鸳鸯,鸳鸯,不是鸭子,是鸳鸯——"
  严澈愕然,有些迟钝地侧头看着曾燕:"曾阿姨,那,那就是鸳鸯?"怎么那么像鸭子?!真的是传说中的鸳鸯?!
  曾燕似乎看出了严澈的心思,恶狠狠地剜了严澈一眼,跺脚道:"对牛弹琴。"
  严家湾又出名了。
  报纸电视上,这一天都能看到关于严家湾一代的消息——平梁山出现大批本该南下过冬的大批珍稀候鸟群,其数量之多,种类之广,堪称史上罕见。
  而严家湾的鸡冠山湖和挽头溪,也随处可见那些许多人看都没看过的大鸟栖息觅食,闲游漫步。
  这下不单单引来了准备享受一下田园生活的游客,还引来了大批的观鸟爱好者,以及某一些居心叵测的不法分子。
  看着三五一群,两个一伙,一批批装备着长枪短炮而来的游客,严家湾一代出现了国内景区常见的一些弊病——再好的地方,再好的风景,人山人海,你推我挤的情况下,也只是成了赶集。
  在出现好几桩原本不该发生,可以避免的严重人为事故之后,不单单是富源乡政府开始头疼,就连枝城市委在省会议上也被点了几次名。
  而各执法部门,更是打起了救火救人的十二分精神,集中人力物力,火速奔向了这个曾经贫困落后,而今"繁华"到令人发指的偏僻地方。
  站在雾戌山山顶的草亭里,严元照愁眉不展,严澈在老爷子身后一声不吭。
  "频现异象,必有祸事啊……"许久,老爷子叹息一声,转身回到了石桌旁,拐杖一放,坐在石凳上接过了严澈递上来的茶水:"三儿,现下这么多人,可不是好现象啊!"
  严澈闻言,也微微蹙眉:"是啊,没想到一下子来这么多人。"转念想到那些景区……严澈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老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个招儿啊!"
  老爷子喝了一口茶,点了点头:"上午黄乡长来了一趟,说是这两天上面都急了。"
  严澈一怔:"怎么……"
  老爷子继续道:"赚钱都喜欢,但是出了事……谁都想逃脱责任。而且……咱们这里一下子出来这么多珍稀的动物,还得防贼人盗猎……哎,好几个村都在喊吃不消。"
  "生群哥有说上面有什么举动吗?"严澈又给老爷子续了茶,问道。
  "没怎么说,不过说是张书记这次被批得很惨。"老爷子拿起拐杖,"笃笃"地敲击地面:"这算咋个事儿啊?"
  严澈心虚地躲开了视线,心下一紧:莫不是因为天元珠带来的一系列效应吧?!但是我并没有把碧水到处乱洒啊!先是齐王山的金山茶,现在又是……这一桩接一桩的没完没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沉默片刻。
  老爷子小心地看了严澈一眼,动了动嘴,终了还是清咳一声,局促不安地道:"那个,三儿啊,老祖……老祖有个事儿,一直没,没跟你说。"
  严澈眉头一跳,总感觉老爷子将要说的,不会是什么太好的事。
  "嗯……咳嗯……你那个高科技的药水……"严澈眼皮开始猛跳,站了起来,哑声道:"老祖,莫不是你们把药水带去了平梁山?"
  老爷子侧过脸,因为紧张内疚,更因为似乎做错了事,脸部神经有些抽搐:"没有,只是……只是我想着不要人注意雾戌山这边的变化……咳嗯……让你嗲和你叔……嗯咳……背了两个月你调制的药水倒进鸡冠山的湖水里。"
  听老爷子一说完,严澈身子一软,跌坐回了石凳上,喃喃道:"多,多久的事?"
  "咳嗯……"老爷子这下是真的不好意思了:"我估摸着,齐王山那边儿的情况,大多是那药水引起的……咳咳……齐王山就靠着那湖的水'过活'呢。"
  "难怪难怪……我就说嘛……哎呀,老祖,这下子……"严澈狠狠一捶大腿,险些咬到舌头。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休息了一天,所以没更新。(*^__^*)
  热烈庆祝一百章。
  撒花撒评撒美人呐~\(≧▽≦)/~

  他山秋意浓
  严澈与严老爷子的担忧让俩人心里火急火燎,没两天一老一少嘴上都生了亮晶晶的燎泡,看得家里人都忧上心头。
  藤子都一边给严澈喂着竹芯煮的凉茶,一边开导着躺在葡萄架下竹椅上那个愁眉不展的心上人:"这个天气很干燥,你到底着急些什么啊?"
  听到藤子都生涩的安慰方法,严澈斜了藤子都一样,嘟着因为嘴角上亮晶晶的燎泡,而显得更加红润光泽的嘴唇,道:"安慰人都不会,这里的天气,你看哪里干燥了?"
  藤子都一梗,嘴角抽抽,尴尬地别过了头:"总之,总之你……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弄成这样还不是你自己难受?"
  看到藤子都难得的这副模样,严澈不厚道地勾了嘴角……不过,很快就因为扯到嘴角的燎泡,痛的"嘶嘶"吸冷气。
  他实在弄不懂这嘴角的燎泡,原来会这么疼。
  而且,似乎天元珠里的碧水不但没有能消除的效果,反而使嘴角又多生出两粒新生的小燎泡。思及如此,严澈不由地渐渐明白过来——这碧水,对自己无效!
  心思一转,看着跟前跟忠犬一样"服侍"自己的藤子都,严澈心里那点躁念也随之烟消云散:或许,和他在一起,应该也不错……试试看吧,如果他能丢下他那些大少爷的习性,能安分地和我一起守在这穷乡僻壤的话,那么,就试试在一起吧!
  "又疼了?"见严澈半晌没说话,藤子都不由担心地回头,正好对上严澈深究的眼神,心下一动,眼神也显得深邃起来,伸手轻轻抓住了严澈的手:"疼吗?"
  严澈眼角带笑,摇摇头,反握住藤子都的手。
  这一举动,藤子都受宠若惊,全身因为激动而轻微地颤抖了一下:"要,要是,要是疼,疼的话,你,你就抓我,啊,掐我咬我都行。"
  严澈酝酿的好情绪一下烟消云散,翻了个白眼,恶狠狠地瞪了藤子都一眼,忍着被怒气掩盖的疼痛,磨牙道:"你当我是狗?"
  "不不不,你没够可爱,啊不不不,你比狗可爱,啊——"越解释越混乱的藤子都,终于被严澈一记佛山无影脚踹了一米远。
  而后,呵呵傻笑着又爬了回来,紧紧抓着严澈的手的藤子都……才真正的像一只狗,一只谄媚讨喜的忠犬大狗。
  藤子都这样模样让严澈好气又好笑地"噗嗤"一声,破了功。
  严澈笑了。
  藤子都心放下了,也傻呵呵地跟着笑了。
  严澈终究还是讲和严老爷子的担忧告诉了藤子都。
  没曾想,藤子都听完后,抚平了严澈隆起的眉心,一下一下温柔地按摩着,道:"这是你们杞人忧天了。"
  严澈挑眉,等待答案。
  藤子都被严澈这个挑眉一瞥,心肝儿又开始忽忽悠悠地荡漾起来:"其实,咱们老百姓理得那么多干嘛?就算是违法偷猎,不还有执法部门么?更何况,严家湾到平梁山的距离,怎么也比林家沟什么的村子远吧?"
  闻言,严澈恍然大悟,眉眼弯弯地躺在竹椅上,继续享受大狗的按摩,心讨:可不是杞人忧天么?平梁山这么大动静,哪还轮得到我们小村民管啊?!再说,若是真被人看出鸡冠山湖有什么"不对劲儿",应该,大概,也不会牵连到雾戌山来吧?!
  如此一想,彻底放下了那颗上上下下起伏了好几天的心……秋天,真是好季节啊!
  晌午饭过后,藤子都被严江拖着跟在长辈身后下地去了,而赵翠花也跟在严家陵身后,去柳家潭于宗义家的小院儿看严家陵训练,张超英因为前天听人传话说是柳歌生病,而去镇上帮着女儿照看外孙女。
  此刻,整个雾戌山小院儿就剩下严澈一个人看家。
  闲来无事,严澈把屋里院外又是一阵拾掇,又给池塘里的鱼喂了食儿后,顺便还去湾里老院子里喂了鸡,收拾了一下鸡舍,趁四下无人之际,悄悄地往小菜园里的嫩青青的几种青菜上洒了一些碧水,估摸着这样下去,除了肉类要去镇上买(当然,鸡圈里鸡肉也完全可以宰了,池塘里的鱼也肥美到可以上桌了),家里的餐桌是不会缺菜了。
  一圈忙下来,严澈拧着竹箢篼里剩下的鸡食儿,这才优哉游哉地回了雾戌山庄。
  在竹林竹笕的引水口接了一大盆水,仔仔细细地洗涮了一下个人卫生,换了一身不再沾有怪味儿的衣衫后,严澈拧着笔记本电脑坐回了葡萄架下。
  想着这个难得的清净午后,严澈也没有急着打开电脑上网看小说,而是眯着眼在竹椅上假寐。
  不多时,这样的宁静也被打破了。
  池塘里来了四户外来客,经曾燕的老师李老介绍,除了没听说过迁徙的罕见优雅的黑天鹅夫妇与那对儿极为娇憨可爱的鸳鸯夫妇外,还有一家四口机灵狡猾的青庄小家庭,以及居住在池塘边上,刺儿藤丛中外表华丽的红腹锦鸡一家三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池塘里注入了不少碧水,还是本来这四户外来客就通灵性,在入住之后,感觉严澈一家没有恶意下,逐渐和严澈一家人亲近起来。
  沈春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拧着小米拌好的食料来池塘边喂这些家伙,等这些家伙吃好了,沈春着哼着老师新教的歌一步一颠儿地回院里做作业。
  连带一向乖巧听话的沈秋也在喂鱼的同时,悄悄地抱一抱,摸一摸围上来一顿蹭的青庄宝宝。
  对于严澈这个主人,这四户外来客更是格外地亲近,只要严澈往池塘边儿一站,四户外来客基本全部出巢,围在严澈脚边儿一阵"叽呱"乱叫。
  这不,眼下雾戌山庄的人基本都出门了,静悄悄地就剩了严澈慵懒的葡萄架下假寐,调皮的青庄宝宝兄妹俩有歪歪倒倒地进了篱笆院,呱呱地啄着严澈的脚背。
  看着脚边两只半大的青庄宝宝,严澈想也不做多想,十有八九是青庄夫妇又让这两个小家伙自己去找食儿,结果饿了的两个小家伙儿就来找自己"救济"。
  虽说野生生物从小就要学着捕猎食物,但是严澈还是有些心疼两只卖萌的小家伙,摇了摇头,从竹椅上站起来,准备给两个小家伙偷渡一点食物。
  看到严澈起身了,两个小家伙叫得更欢,连扑带跑地跟上了严澈的脚步,边跑边不忘回头冲着池塘方向呱呱大叫着,似乎在对不给他们东西吃,不像亲生父母的父母示威。
  严澈见这两个家伙这个样子,有些哭笑不得,一回头,果然青庄夫妇已经站在了院门口,动作一致地歪着头看严澈,那眼神儿……看得严澈放在竹簸箕里抓小米的手,犹豫起来。
  哪知青庄宝宝似乎看出了严澈的犹豫,也知道自己父母在后面,不管不顾地开始用脑袋磨蹭严澈的裤腿儿,呱呱声叫得极为委屈,极为可怜。
  严澈嘴角抽抽,歉意地看了一眼青庄夫妇,最终还是抓了一把小米洒到了青庄宝宝跟前。
  看着青庄宝宝扑腾着翅膀啄小米,再看着青庄夫妇依旧站在篱笆院门口,严澈默默地放下竹簸箕,带着心虚遁回了葡萄架下,心讨:乖乖,坏人真的很难做。嗯,好人也不好做!
  吃饱的青庄宝宝还没来得及对着自己父母得瑟,就被青庄夫妇一鸟一只地啄回了池塘,听着还不时传来似是反抗的"呱呱"声,严澈靠坐在竹椅上,嘴角一勾,笑了。
  不管是不是因为碧水的效果使得这些动物开了灵智,也不管是不是这些动物本身就极为通灵,但是,看着这越来越向着自己预期的方向发展的雾戌山,严澈觉得满足。
  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一家人和和睦睦地聚在一起就行了。——这就是严澈如今最大的希望,也是他努力的动力与目标。
  正如藤子都所说,如今严家湾附近的发展确实有些超过他的预期,已经到了一种无法控制的地步,但是,自己只是一个小老百姓,过好自己的日子是最好。当然,能带动乡邻一起奔小康,那自是更完美的了。
  现在严家湾已经达到了早前的设想,连带着周边的几个村的经济也被带动起来,如今的富源乡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让人闻之色变的穷乡,而是吉兆县,乃至枝城都赫赫有名的新兴小富之乡。
  严家湾带动的不单单是人们的荷包充盈了,更多的是让朴实的乡民看到了保护环境带来的财富——所谓景点,看的不就是青山绿水,山清水秀么?
  要是毫无顾忌地乱砍乱伐乱捕猎,破坏了周边生态环境,还会有人来这里游赏,还会有人来这里休假么?
  没有游客了,那就得一切打回原形,继续过以前那些穷日子——毕竟,这里不同那些矿产城市,除了贫瘠山地资源——清翠的山,澄澈的水,他们什么也没有。
  说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保护完整的山水,他们也能过上安逸的生活,谁还会傻得去断了自己的生计之本?
  这些他们都懂,所以,想到这里,严澈真的松了一口气,什么偷猎盗猎的事儿,即便不用政府强硬执法,已经尝到身为景区的甜头的本地乡民,想必也会自发自动地去担起保护给予他们生计的山山水水的责任。
  得了一个满意的结论,严澈一脸轻松,却找不到半丝睡意。
  干脆打开了电脑,习惯性地先登录"家乡美"网站浏览——似乎,自从严家湾出名后,家乡美网站经常把严家湾的信息顶置,而且浏览家乡美网站的网民也越来越多,注册用户自然也是节节高升。
  严澈刚登陆家乡美网站,就被一句极为诗意的标题吸引。
  "他山秋意浓"——平梁之美,自然恩宠。
  关于平梁山的?严澈眉头一挑,鼠标指上那红艳艳的标题,点击进入。
  这篇帖子开头就两句话——"他山秋意浓,赏景入山中。"、"平梁山美轮美奂的秋色,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恩宠。"
  而后,下面就是一幅一幅的图片,全部都是摄自平梁山。
  不同于上次那位网友贴上来的珍稀飞禽,这一次,纯粹地全部都是风景。
  看着这一幅幅图片,严澈被图片取景的极美所震撼,那图片上五颜六色的风景……真的是平梁山的么?
  惊愕之余,严澈也看到了图片下的注释,词句朴实,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极力的推崇,只是简简单单地介绍着图中景,平铺直叙地讲述着。
  那些景色,也确确实实是在平梁山取的景,而且,仔细看那些地方,曾经严澈也是到过的。
  ……
  一小片如火如荼的枫林,仿若赤焰烈烈焚天。
  ……
  一小片葱郁的松林,生机勃勃吐尽翠意。
  ……
  一小片金黄的梧桐林,枯叶镀金毫无萧瑟之感。
  ……
  一小片挂满了无名白花的灌木丛,犹如铺盖了一层洁白的积雪,安静庄严,花下点点翠意却又透出生机焕然与俏皮。
  ……
  这些就是平梁山,美轮美奂的平梁秋之美,一层叠一层,只有大自然这位巨匠才能雕凿出来的极致美景。
  带着淡笑,严澈摸了摸下巴,一幅一幅地将图片从头看到尾。
  果然不出所料,帖子下面搭起了几十页的高楼。
  来过严家湾,却没注意到平梁山的网友大呼:"下次一定要去仔仔细细看一次。"
  没来过严家湾的,心痒难耐:"怎么去?""这里是哪个省哪个市,什么风景区?""从XX怎么到枝城?有直达的火车(汽车)吗?""那边住宿什么价位?消费什么价位?"
  来过严家湾,也亲身遁入山林领略了平梁之美的网友,自然是十分得意,得意之余也不忘帮严家湾打起了广告。
  当然,也有不少不相信的网友,回复也不客气,什么"PS过的图片还好意思拿出"之类的话也不少,不过都被人淹没在口水之中。
  网友评论一向都比帖子出彩,严澈也津津有味地把网友评论看了个全,越看越开心,同时,严澈也把这篇帖子的作者记了下来——"河边顽石"。
  刚刚把鼠标滑到最后一页的底部,正好看完这个帖子,严澈就听带院外有人说话的声音。
  没一会儿,就看到严元照红光满面地带着一脸笑意进了大门,身后还跟着黄生群和张其田。
  严澈知道这两人早晚会过来雾戌山,却没料到来得这么快……毕竟,他才刚刚把其中厉害关系理清楚。
  不过,这并不重要。
  严澈望见两人,合上电脑,微笑着站起了身,迎了上去。
  张其田不同黄生群,是标准的简单一句话也能拐几个弯儿的人。
  因此,在严澈搀扶着严元照,走到竹椅旁时,并没有急着就势坐下,而是等到严元照坐下后,这才坐了下来。
  看见严元照眼底露出的欣悦,张其田也笑着接过了严澈递上的茶。
  自从早上一大早接到那个电话之后,张其田就知道严家湾必须来一趟,而且,还必须和严家湾说话分量极重的老人拉好关系,若是惹得老人一个不开心,什么事都谈不成的。
  当然,此刻即便心急如焚,张其田还是处事不惊,沉稳地谈笑风生。
  严澈为三人奉了茶之后,就乖巧地做着小辈儿该做的……安静地坐在严元照身边。
  悄悄地打量了一眼张其田,严澈还是在张其田不经意中,发现了一丝焦虑一闪而过,而后,发现老爷子正笑眯眯地瞥了自己一眼。
  嘴角一抽,严澈低下头看着数着竹椅脚上的泥巴,心下却明白:老爷子这又在给人挖坑,等着人跳了。
  原本以为自己醒悟得快,没想到老爷子比他的心思赚得更快——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张其田一开始并没有切入主题,而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打着擦边球,一次又一次地试探着说话。而老爷子更是滴水不漏地陪着打太极,一圈一圈,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严澈听得那些别扭的家常话,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儿,开始默数到底谁最先沉不住气。
  不过,严澈还是漏算了一个人,那就是黄生群。
  于是。
  两只狐狸正在打太极打的不亦乐乎时,黄生群坐不住了,站起来道:"老祖宗,我们此行是有事相求。"
  严澈好笑地偷瞟了一眼打太极的那两只狐狸一眼,果然张其田眉头一皱,脸色有些尴尬,而老爷子佯装惊诧的脸上,一双眼睛都眯了起来,当然,眼底是满满的得逞的自信。
  叹了一口气,严澈总算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比如,为什么张其田能这么快爬上去,而黄生群若不是此次站对了位置,估计依旧还是在做那个做了多年的办公室文书。
  见黄生群抖了底儿,张其田倒也只是尴尬了那一瞬间,很快不惊不躁地接过了黄生群的话题,也不再继续打太极,而是干脆地抖出了来意。
  原来。
  正如严澈猜测一样,平梁山的候鸟群消息一传出,游客暴增了数倍,经济利益是上去了,但是伴随着而来的还有无数盗猎者。
  特别是党游客都把注意力投去了平梁山,政府不得不将重力放到那边,而轻忽了齐王山这边。这样的结果就是以至发现齐王山被盗走了数十株金山茶花。
  再加上平梁山的盗猎、游客意外事故……等等,一发子被媒体全部通到了上面领导的办公桌的报纸上。
  上面的领导等着民众舆论的压力,一级一级压下来,他这个富源乡乡委书记自然也成了重点点名的对象,几次县里会议都被批评的脑袋灌铅。
  而且,早前"夺权"举措,使一些人早就怀恨在心,时刻注意着揪他的把柄小尾巴……如此一来,本来是简单的安全管理事故,结果成了"玩忽职守"等等严重纪律问题。
  这还就罢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更是以此为话题,揪出了一串和他有关的上司,抓着就不放,企图将政敌拉下马。
  当然,张其田并没有将这些细细说明,只是将其中利害关系隐晦地说给了严元照听。
  严澈一听就明白其中牵连,严元照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看着抓耳挠腮的黄生群,严澈不厚道地撇开了头,准备陪老爷子唱双簧。
  果然。
  张其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希望仰仗严元照的威严,组织严家湾村委巡逻稽查队,专门针对齐王山的保全问题。
  严元照微微皱着眉,似是十分为难,直说如今不同往日,各家各户都有忙不完的事儿,要是召集人不是不可以,就怕众人做起事来分心。
  张其田眼角一跳,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道:"老爷子,我也知道如今湾里不同以前,但是,齐王山是咱严家的地儿,是吧?而齐王山上的金山茶花可是咱国家的宝贝,咱们不能任人作践,倒去别国他乡吧?"
  好嘛,这么快就开始打亲情牌了……严澈偷瞄了一眼黄生群,只见黄生群紧紧捏着茶杯,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老爷子,那眼神儿……咳嗯,很渗人。
  人家都说软话了,可见是真的拿了诚意,但是,老爷子是什么人?几句套近乎的话就能拐走?!
  于是。
  老爷子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茶杯往几桌上一放,十分配合气氛地鸡血了一把:"那可不成,咱国家的宝贝怎么能叫人偷去糟践?那是作孽,作孽啊!"
  张其田和黄生群脸色一松,心讨:说通了!
  可是。
  老爷子下一刻就一脸苦色,沮丧地坐回了竹椅,叹了一口气:"可是啊,现在的年轻人……"继续摇头叹息:"哪还有什么家国民族意识?一个个都钻……哎!"
  张其田脸色一暗,嘴角抽抽,直想掀桌走人。
  无奈这一刻黄生群完全和他没有"灵犀",听到老爷子这么一说,一副明悟的样子接了话:"啊,老祖宗,这个你放心,稽查队会按天发出工资的。"
  严澈心里憋笑着瞟了一眼张其田,果然看见张其田狠狠剜了黄生群一眼,只可惜黄生群并没有看见,而是继续在用"工资"动容老爷子。
  老爷子眼角都弯了起来,但是依旧不动声色地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道:"啊,这样怎么好呢?怎么能要国家的钱呢?啊,不好不好吧?!"
  严澈憋到内伤,张其田几乎头顶冒烟儿,而黄生群还继续劝慰:"老祖宗别这么说,现在哪个不是想出去多赚点钱,好让家里人过好日子呢?咱们都是能理解的,真的,一定能理解的。"
  不好意思继续推脱(?)的老爷子不好意思(?)地看了黄生群一眼,带着商讨地口气问着已经气到脸色转白的张其田:"张书记,这事儿……既然是政府要我们做的,嗯,我们严家湾一定认真执行。不过……嗯,就咱们严家湾这样的话……恐怕别的村有意见吧?"
  张其田嘴角眼角直抽抽,打着哈哈道:"当然当然,这事儿并不是只有严家湾单独来执行,嗯,其他村也准备成立这样的民间稽查队,哈哈,哈。"
  等到"完成任务"的富源乡最大的官离开之后,严澈借着回去续水的当口,在灶房悄悄笑够了才出来。
  不过,一出来就得了老爷子一个白眼儿:"想说啥?"
  严澈忙沏了一杯新茶,递到老爷子手里就开始装傻:"老祖,您说什么?"
  老爷子横了严澈一眼:"你就给我装!"
  严澈摸了摸鼻子,干笑着坐回了竹椅上,准备听训。
  但是这次老爷子却没有训话,而是笑眯眯地道:"这下子问题就名正言顺地解决了。"
  严澈小心翼翼地接话:"嗯,可以安心处理荒山的事了。"
  老爷子十分开心。
  喝了三壶新摘的桂花茶,才杵着拐杖迈着大方步,在严澈一声声嘱咐下,回了湾里。
  作者有话要说:补上粗心大意落下的祝福:
  祝各位大人中秋快乐!
  抽死我了,一直不能发文╭(╯^╰)╮
  中秋夜惊魂
  在严家湾与严老爷子"商定"之后的第二天,黄生群一个电话,未到午时,富源乡各村的带头人已经纷纷攘攘来到了严家湾,进了严元照严老爷子的小院儿里。
  看到严家湾如今的情势,这些带头人们来到严家湾,看到湾头的繁荣情形,还是不由得在心里犯了一把酸。
  对于乡政府领导让他们与严家湾严老爷子商量事情的不服心态,也因为当下的"实力差距"不得不显得气势弱了不少。
  自然,老爷子说话,分量也加重了。
  好在老爷子并没有怎么卖关子……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没必要把那些小心思动在这些人身上,严家湾以后要想安安生生过下去,还得靠这些村的乡民们"掩护"不是?
  于是,老爷子开门见山地将昨日张其田的"思想"重复了一遍,并且还学了一遍张其田给予的"承诺"。
  对于民间成立护山护林的武装力量,各村的带头人自是没有话说,眼下因为周边山林给各家带来的好处,不用细表,个人心里有理得门儿清。就算不用上面下达命令,大伙儿也会自发行动起来……嗯,当然,如今政府还要给工资,更是锦上添花。
  因此,严老爷子简单一说,各村的带头人肯定不会有二意,当下就点头应允了。
  这一切都在严老爷子的预料之中,不过,老爷子还是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比如:眼前首要任务是回村各自普及一下护林法,让各村村民脑子有个法律轮廓。
  比如:如果发现有人工作不尽职,或是徇私枉法之类的,受罚的可不单单是那个罪犯,即便是现代社会,为了严于律己,也封建了一回——采取"连坐"。
  这"连坐"制度,大概也就是指若是轮到某个村当值巡期间,巡逻队出现了上面的情形,那么,不单单是巡逻队员要受惩罚款,连带整个村儿都要交罚款。
  罚款多少,也是因情形而定。
  有惩自然也会有奖。
  因此,更是鼓励举报,举报的人在得到确实之后,能获得全村罚款总额的十分之一奖励。
  这话说得有些古怪,让人心里不舒坦,但是老爷子面无表情一说完,各村带头人当下缄语寻思片刻,很快也就明白了老爷子此举的用意。
  在法律意识还不强的农村,简单的口头书面保证,是起不到震慑作用,唯独使用这有些不尽人意的实质惩罚,才能动员起全村人的积极性,进行认真严谨的监督,从而更能达到护山护林的法律意识铭刻于大家心底的作用。
  不得不说,这是一剂猛药,用好了工作尽善尽美,用不好……那后果不堪设想。
  当下就有人问老爷子这个是不是上面的意思。
  老爷子神色一肃,冷下脸,厉声道:"政府给咱家保护自己家乡的任务……呵呵,保护自己的家,保护自己的祖地,这还要政府给咱们下命令吗?一个堂堂正正的爷们儿,不就该保护家,保护父母妻儿吗?"
  老爷子这么一说,提问的人立刻缩了下去。
  这被说不是"爷们儿",虽是明显的激将法,但是仔细想想,道理很浅显——护不了山林,就要断了财路,断了财路,一家老小就得继续受穷。而且,盗猎者凶悍狡猾,老百姓手无寸铁,那确实是事实。但是不也说了,不单单是咱锄头木棒的泥腿子上阵,不还有国家执法部门共同"合作"么?更何况,国家还给咱工资不是?就算是巡山辛苦,不采取的各村是轮流制么?
  有钱拿,护住了财路,又耽误不了多少农活儿,这稳赢不赔的买卖,不答应的话,回了村儿那可不知道得被多少人戳脊梁骨啊?!
  如此一想,孰轻孰重,众人心里自是有了分寸。
  这边民间稽查队顺利组建成功,协助政府执法部门巡山护林也逐渐进入正轨。
  因为奖惩制,不单单是各村爷们儿做事尽责,连妇孺老弱也大范围地普及了不少法律意识,不同以前张三李四为鸡毛蒜皮大打出手,不头破血流不罢休,如今各村村民闲聊张口就是法律,平日里也开始用法律衡量度事。
  这一点,倒是出乎了张其田与严元照的预料。
  当然,这样的结果也是大伙儿喜闻乐见的。
  转眼间。
  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来临。
  借着中秋假,来旅游来感受田园生活的游客也愈发多了起来。
  却也不见的忙中出乱,各村的持续反而更好,令得不少城里游客惊叹:谁说农民都是小农意识?瞧瞧严家湾一代的农民,人家的思想觉悟,个人素质,哪里比城里人差?!
  这些年来,面对支离破碎,难得团圆的家,严国强是最怕过中秋节的。
  以往,每每到中秋过年什么的,严江两口子顾及老父亲,就算回家陪着老父亲,也是小心翼翼,绝口不提的节气的事儿。这样的家庭气氛,就连小小的严家陵也知道,自己家……是不过节的。
  但今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里热闹了,或是因为家里条件变好了,人也舒朗了,严国强倒是主动开口,让准备做些月饼,一家人和和气气赏月吃月饼。
  如今已经完全"撇弃"镇上的家的赵翠花,得了公公的吩咐,翌日一大早把严家陵送到柳家潭于宗义夫妇那,眉开眼笑地招呼于宗义两口子记得晚上一起赏月后,拽着严江回了镇上。还没到中午,风风火火地赵翠花押着严江回了严家湾,身上手上,连背带拿的大包小包买了不下十来种月饼的食材,更不知道从哪借了一个大烤箱,说是要好好做几箱月饼过中秋。
  由于赵翠花在雾戌山这段时间确实表现得良好(完全没了以前跋扈不讲理的样子),严国强也渐渐淡了对这个泼辣儿媳妇的芥蒂。
  见赵翠花这次的举动,严国强不但没有和往常一样挑刺说"浪费",一反常态十分支持儿媳妇的此番举措,还让好好做多几种口味月饼……"吃不了,咱可以向来严家湾旅游,没能在家吃自己做月饼的游客们兜售嘛。"
  听到严国强这番建议,众人不由得悄悄冒了一把冷汗,寻思道:老父亲这算不算钻钱眼儿了?!
  下午时分,于宗义老两口才带着严家陵,抱(扛)着雪球儿过来严家湾雾戌山。
  不过,曾燕以为这个时候过来正好能帮上手,谁知那赵翠花与性格一样的麻利手脚,在同样做事利索的张超英协助下——六箱月饼、三个月饼能有一斤重、约莫两百多个月饼已经香喷喷地出炉,用竹簸箕盛放着在了一旁冷却。
  这会儿,伙同着赵翠花和张超英的严澈,正在灶房里忙着做团圆饭。
  看着那么多月饼,曾燕惊呼"吃不吃得完"时,也拿了一个"试嘴",咬一口就被里面的馅料吸引了,继续咋呼着问到底是什么馅料,怎么做的……云云。
  看着三个女人唧唧喳喳地钻进了灶房里,严澈也不好意思继续留在里面,让张超英给推了出来。
  家中气氛喜庆,严澈在叔伯们黠促的目光下,不得不腆着脸跟在他们身后,回到了属于"爷们儿们的地盘"。
  傍晚,斜阳只在西山留下半张脸时,严家湾响起了第一串鞭炮声。
  这个时候,曾燕担心的"月饼吃不完"的问题即将被解决——赵翠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弄来了一辆三轮车,在上面摆了一个早前卖小吃的玻璃架,让严江骑着一起往湾头赶去卖月饼。
  虽说是中秋节,大多游客拖家带口选择出门游玩。但是严家湾湾头也有商贩卖月饼。
  赵翠花把三轮车上玻璃架子的布帘子一掀开时,浓郁的香气还是吸引不少游客的注意与驻足。
  赵翠花泼辣归泼辣,家务上却确确实实是一把好手,十几种月饼的食材,恁是让她做出了二十几种不同口味,花样不同的月饼,再加上严澈在合面时悄悄往里面加了一些碧水,里面的馅料更是都在碧水中透过一次,这样做出来的月饼自然出奇地好吃,比其他包装月饼不遑多让,香味更是远远地将人的馋虫勾了出来。
  早前赵翠花和严佳美在湾头做过小吃卖,自是清楚老爷子先前下的命令——不能"以主欺宾",因此,刚到湾头,赵翠花掀开布帘子,最先不是开始做买卖,而是给各家棚面商贩送了两个月饼,大有同贺中秋的意思。
  赵翠花这么一来,那些商贩也不好再说什么,反而因为赵翠花的豪爽好客和严江的耿直好说话,又是严家湾人,不管是什么心态,商贩们一早就比较有好感。这下赵翠花挨家挨户的送月饼,大伙儿索性做了顺水人情,帮着赵翠花做起了免费广告。
  一来二往,赵翠花小两口带出来的百十来个月饼论斤卖,没到一个小时,几下就销售一空。
  晚饭安排在院子里。
  严国强不但把老爷子也接过来一起过中秋,还让曾燕把她的老师李老也接到了雾戌山,更是让严国盛打电话让严佳美一家四口也回了严家湾,再加上孤寡的严兆林与几个李老的年轻助手们,一算下来雾戌山庄就有了二十多个人。
  好在张超英和严澈有准备,院子里摆了两张大圆桌,上面都放了满满荡荡一桌子丰盛的菜肴——爷们儿们一桌,婆姨小孩儿一桌。
  临到开席,严国强让严澈拿出了新酿的几瓦坛子水果酒,因为果酒酿制的时间短,度数都不高,充其量跟饮料差不多,因此除了几个小孩儿喝严澈下午榨的果汁饮料以外,男男女女跟前都倒了满满一大碗。
  在浓郁的酒香与饭菜香气中,去严氏宗祠拜了祖宗的严家一行也回了雾戌山下,几个小孩子围着藤子都去放了一串鞭炮后,老爷子大手一挥,声若洪钟地一声"入席开饭吧",各自都坐到了大圆桌前。
  席上。
  不知道是果酒上脸,还是因为心情激动,听到几个外来客都对菜肴赞不绝口,更是道严家湾地杰人灵,人才辈出,听得老爷子两眼精光大盛,红光满面,腰板儿笔直,笑得十分开怀,直道:"早些年大伙儿仅够温饱,多的没得吃,就算那时你们来了严家湾也只能干巴巴喝糊糊,如今日子好了,多吃点,多吃点……我也多吃点,呵呵。"
  两坛酒一空,严国强端着盛果酒的大瓷碗别开了身,趁人不注意时伸手抹了一把脸……严澈和严江两口子却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地都低下了头。
  许是感觉到身边父母的情绪不对,严家陵拿着一杯果汁挤到严元照和严国强中间,讨好地道:"太祖爷爷,阿爷,孙孙也祝你们身体健康,万福万寿。"
  沈春因为在雾戌山待了不少日子,严家人更是待她们兄妹和严家陵一般,早就把自己也当成了严家一份子。
  这会儿见严家陵上前讨了乖,沈春也不甘落后地拽着哥哥沈秋凑了上去,唧唧喳喳也开始了一串的祝福语。
  柳曲本来就是个精灵的孩子,看到这些哥哥姐姐们怎么做,再看到老人们脸上乐呵呵的笑容,索性也拖着自家害羞的姐姐柳歌上前凑热闹。
  这下子原本在旁桌的几个小家伙都围到了老人跟前儿,老爷子看得愈发光滑的脸上也笑出了花儿,严国强心底那些不圆满也被驱得烟消云散,严国盛更是咧开大嘴,道:"哈哈,这才叫中秋就,这才叫中秋节嘛!"
  看着身边和乐的一干亲人们,严澈悄悄撇开脸,想着这些年,到底被自己抛弃了多少个这样的日子,不由得鼻子一酸,眼眶一热。
  这时,严澈感觉到手被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握得紧紧的。
  抬眼正好看到藤子都晶晶亮的眼睛,严澈心中一滞,藤子都已经开口低声道:"严澈,若不是你,我一辈子恐怕都不知道一家人过中秋节……居然是这么的开心,这么的热闹。"
  想是藤子都又想起了藤家的那些日子,严澈也反手握住了藤子都的手,低声道:"是啊,看看我,这些年,到底都错过了什么啊?!"
  "嗯嗯,这么开心的日子,咱俩都在说什么啊?"藤子都抽了抽鼻子,紧了一把严澈的手后,放开来:"开心的日子就该开心的过,过日子要看眼前和未来。"感觉到严澈讶异的注视,藤子都别扭地一扭脸,喃喃道:"这个……嗯,老祖是这么说的。"
  严澈了然一笑,拿回筷子,夹了一筷子肘子肉,放到了藤子都碗里:"吃吧。"
  "嘿嘿。"傻乎乎地咧开大嘴的藤子都,入口即化的肘子肉在他嘴里顿时变成了溢到心窝窝的甜,又甜又暖。
  两人以为无人知晓的互动,却落到了五个人的眼里。
  严江眉头一皱,埋头继续吃饭。
  赵翠花眼角一抽,嘴里扒着饭,心里却在寻思着要给小叔说门儿亲事。
  严家陵拿着盛果汁的杯子,一个踉跄险些摔个狗吃屎,果汁泼了柳曲一脸,张超英连忙上前给外孙擦脸,严家陵被严国强一顿呵斥,严国盛连忙护着严家陵,老爷子乐呵呵地看着。
  严佳美不动声色地给柳歌夹了一筷子菜,寻思着和赵翠花一样的心思。
  于宗义眉头一拧,脸色开始暗下来。
  总之。
  这顿晚餐吃得极其热闹。
  吃到一轮满月挂树梢,众人才从残羹剩菜的桌上下了席。
  张超英连忙有吩咐赵翠花和严澈,拿出了水果小吃,饮料和月饼,桌上摆了一竹筲箕,葡萄架下摆了一竹筲箕,池塘的草停下也摆了一竹筲箕。
  听闻老爷子准备上雾戌山山顶赏月,也递给藤子都一个大竹簸箕,里面拥挤地摆满了水果小吃月饼外,还放了一包严澈烘焙的桂花茶和一套茶具。
  没多一会儿,留下来的游客们已经开始然放起了烟花。
  呯嘭的声音远远传来,夜空一轮圆月格外皎洁,绚丽的烟花也在夜色中绽放。
  这个时候。
  众人还沉浸在一片和乐的喜悦中时。
  严澈刚爬上山顶,感觉整个人晃了一下,草亭石桌上的茶具叮叮咣咣地响了起来。
  正在聊天的老人们也猛地停了口,个个神色肃正,耳畔只有呼呼地风声刮过。
  "怎么了?"许久,老爷子开口询问。
  月色下,李老的脸色苍白得有些可怕,双手在空中一横:"别紧张,别乱动。"
  严国强一把把严家陵抱在怀里,小辈儿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这个活过了半个多世纪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阿爷,哎哟,怎么了?"在严国强怀里挣扎不开的严家陵出声反抗。
  严国强把严家陵的脑袋往怀里一塞,看着老爷子和李老,对严澈和藤子都道:"你们俩小心地顾着五爷爷和李老下山,跟在我身后,动作快一点。"
  严澈和藤子都对视一眼:地震?!不会吧?!
  这一会儿可容不得他们多想,严国强话音一落,紧紧地抱着严家陵,率先摸着山路下了山,一边走一边嘱咐严澈藤子都:"小心点,看着脚下的路,别摔着你们五爷爷和李老。"
  严澈和藤子都明白怎么回事儿后,自是不敢半点马虎大意,紧紧地搀扶着老爷子和李老,跟在严国强身后,摸下了山。
  半山腰处,几人正好遇上急冲冲往上爬的严江柳建国和李老的几个年轻助手。
  "嗲,好像是地龙翻身了。"严江一把接过严家陵,柳建国接了严澈的手,直接把老爷子往背上一拉,背着先严江一步往山下赶。
  "建国,你慢点。"严国强看着柳建国的动作,不由得出声嘱咐。
  柳建国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脚下步伐不减,更快地往山下走去。
  李老的几个年轻助手有样学样,李老也被身体健硕的一个大个子助手背到了背上,匆匆下了山。
  几人前面走了,严国强回头看到严澈,拉过严澈的手,拍了拍:"三儿,跟着嗲走,别怕。"
  严澈觉得眼眶一热,点了点头。
  藤子都本来也要学着柳建国他们,可是刚往前一步,就被严江塞过来的严家陵挡住了路。
  严江看了藤子都一眼,神色十分复杂古怪:"你带着家陵和三儿,我来背我嗲。"
  藤子都一愣,呆呆地接过了严家陵,点了点头。
  "照顾好我家三儿,别磕着。"严江一说完,弯身不顾严国强的反对,直接背着老父亲下了山。
  在藤子都怀里的严家陵嘴一撇,心道:嗲,我是你亲儿子呐!
  "走吧,看着点路。"握上藤子都是手,严澈低声道。
  藤子都咧嘴一笑,大有"这样的话,世界末日来了我也不怕"的意思。
  严家陵翻了个白眼,咬牙恨铁不成钢,心中泪流满面:小叔,我是小孩没错,可是我是一个懂事了的小孩儿,你们要不要在我跟前这样啊?太不小心了,太不小心了啊!
  一行人刚到山脚,大地的晃动加剧,仿若万马奔过,轰隆隆的沉闷声碎人心魄。
  "哎哟,可算下来了。"张超英在严佳美的搀扶下,猛地拍着胸口,月光下,张超英的脸上已是汗渍津津。
  其他人早已经站在了院中空旷的位置,不由皆是松了一口气。
  于宗义搀扶着有些吓得腿发软的曾燕,眉头拧得老紧,道:"我觉得咱们还是到湾头去。"
  几人不解。
  于宗义继续道:"这雾戌山早些年水土流失很严重是吧?"
  严澈恍然:"嗲,咱们赶紧去湾头。大哥,你赶紧去湾里给各家各户报个信,都到湾头去,不要呆在屋里。"
  其他人也是一脸茫然。
  于宗义道:"这是地震,也不知道是大是小,有没有余震,而且,看这情形,接下来还有大的,严家湾附近的山早前被破坏得厉害,别的不怕,就怕一会地震松动了山石,滚下来砸着人。"
  老爷子这下也明白了,冲着严兆林和严江道:"赶紧,你俩去湾里让严国昌知会人,赶紧去,别傻愣着。"
  严江明白过来,拦住严兆林,道:"兆林爷爷,我去就行了,你和我嗲他们一块赶紧去湾头。"
  严兆林看了看严江,想起自己比不得年轻人,也就回到老爷子身边,搀着老爷子点点头:"嗯,也行,赶紧去吧,小,小心点。"
  严江看了藤子都一眼,转身就往湾里奔去。
  见严江出了院门,赵翠花也接过了藤子都怀里的严家陵,道:"嗲,咱们赶紧的过去吧!"
  严国强点点头,紧紧地握住了严澈的手,和小时候牵严澈走路时一样,低声道:"三儿,别怕,嗲在!"
  严澈鼻子一酸,闷闷地"嗯"了一声,也反握住严国强的手:"嗲,我长大了,您跟着三儿,三儿保护你。"
  严国强一怔,猛地点点头:"好,嗲的三儿长大了,呵呵,三儿来保护嗲!"
  藤子都鼻子发酸地扭过头,抱过了严佳美怀里的柳曲,道:"走吧,咱们赶紧过去。"
  一众人刚出雾戌山庄大门,又迎来一阵大地猛烈的晃动,雾戌山上已经出现咕咚咕咚地山石滑落的声音。
  这次晃动得比先前两次都厉害不少,没站稳的人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都小心点,别慌。"扶住曾燕,于宗义回头大声地对后面的人道:"咱们要赶紧的过去湾头,山脚下太危险了。"
  而此刻,严家湾湾头早已经聚满了不少人。
  有警醒的游客,也有后来赶到的严家湾人和邬子荡人。
  严江到了湾里后,找了几个年轻力气好的年轻人,借着月色往镇上跑。
  在大伙儿都被这些晃动吓得魂魄几欲离体时,他们没有发现已经空无一人的邬子荡竹林中,一片赤金的红光,如雾一般渐渐开始弥漫,开始蔓延。
  平梁山上,山林寂静,小动物们被点了哑穴一般,无声地窜逃下山。
  一个山洞之中,一阵阵闷吼响起。
  若是此刻严澈藤子都在这里,他们就能惊骇地发现,这个山洞,正是那次平梁之行,他们避雨的山洞……
  沧海变桑田
  中秋夜,本该是热闹温馨的团圆夜。
  只是,一夜的地动山摇,大地沉声怒吼,圆月之下更多的是恐慌。
  这一夜,严家湾头聚满了人,大人们不安的沉默与孩子惊恐的哭声,使得人们产生了错觉——夜空那轮圆月,似乎,带满了血色。
  混乱中,严澈听见咕噜噜无数地山石滚落声,哪怕还有一轮圆月在头顶上照明,他已经第一次感觉到了生命的脆弱,以及……想着辛苦经营差不多一年的雾戌山恐怕就此将要毁于一夜,灵魂深处的不甘揪得他整个人都疼得蜷缩一团。
  藤子都紧紧地拥着他,他还在颤抖。
  手被严国强紧紧地握着,他依旧在颤抖。
  严家陵从赵翠花的怀里挣脱出来,靠在严澈身边,也不知为何,这个孩子这一刻出奇地安静,即便是懂事的沈秋,这会儿也瑟瑟发抖地窝在于宗义与曾燕的怀里,更别说早已经哭了好久的沈春。
  "三叔,不怕!"严家陵靠在严澈,小手覆在严国强的大手上:"就算是果树没了,回头我再帮你种上新的。"
  闻言,严澈怔怔地抬头,无声地笑了。
  摸了摸严家陵那头跟严江一样扎手的短发,严澈有些不好意思:"好,三叔等着你帮三叔种果树呢。"
  藤子都看了严家陵一眼,借着昏暗不明的月色,在背过严国强视线的地方,轻轻地在严澈头顶印下一个吻,低声道:"别怕,还有我呢!"
  严澈微微一怔,安抚地拍了拍严国强的手,松开,搂过严家陵,背紧紧贴靠着藤子都有力的火热胸膛,低喃:"嗯,我不怕!"
  "哎呀,邬子荡是不是着火了?"
  不知是谁突然惊呼出声,榕树下一干人循声望去,果然邬子荡那边一片红光。
  这样的红光,很多人是熟悉的。
  也因为这样的景象,人群中出现了喧哗——上次钟无艳一把火,太让大家刻骨铭心了。
  "不要慌,不要乱。"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是严国昌的:"估计是哪家没把灶里的火熄干净,大家不要慌乱,我们已经派人去镇上,大家不要乱,就呆在原地。"
  "老九,你们几个年轻人去湾里寻寻,看看能找一些水和取暖的衣物不。"严老爷子这会儿也回了神,拄着拐杖开始指挥:"每个人都走近点,进屋子的时候小心点,尽可能不要靠着石墙走。"
  老爷子一出声,先前吓住的年轻人们也回神了,包括严澈和藤子都。
  看着这么一堆人围着这里也不是个事儿,严澈推开藤子都是双臂:"走吧,我们也回去看看能不能拿一些被子出来,毕竟现在已到了深秋,一会儿会冷的。"
  藤子都拉住严澈的手:"你别去,我去找就行了。"
  严澈微微蹙眉,低声道:"家里人不少,要拿的东西也不少,你能拿得了吗?"
  藤子都一滞,这才松开了手:"那,那好吧,你跟在我身后,不要离得太远。"
  严澈点了点头,摸了摸严家陵的脑袋,嘱咐道:"家陵,你把你阿爷他们看好了,知道吗?"
  严家陵揪着严澈的衣角,很担心:"三叔,要不等嗲他们回来了你再去,好吗?"
  严澈摇摇头,轻轻敲了严家陵脑门儿一记:"乖乖地听话,你是小男子汉不是?就该拿出你男子汉的责任。"
  严家陵看了看严澈,又看了看旁边的一干老弱妇孺,嘴一抿,狠狠地点了点头:"好吧。"说着蹭到了藤子都身边儿:"藤叔叔,保护好我三叔。"
  看着严家陵小小脸蛋上的认真,藤子都也不由地认真点头,拍了拍胸膛,道:"肯定,你藤叔叔是谁?"
  严家陵翻了个白眼儿,嘟囔道:"你就是一傻帽儿,保护不好自己媳妇儿,有得你哭。"
  两人没听清,严家陵也不复述,转身就蹭到了严国强和赵翠花中间,窝在严国强怀里:"阿爷,我是小暖炉,您靠着孙孙不怕冷。"
  看着严家陵的懂事,严澈心下宽慰,趁严国强等长辈没注意,借着夜色,拉着藤子都悄悄遁进了湾里。
  没走两步,藤子都一回头,发现李老的几个年轻助手也跟了上来。
  "你们来做什么?"拐了一个弯儿,严澈也发现了身后几个人。
  "你们老爷子不是说了几个人一组么?你们俩能算一组?"开始那个背李老的大个子,在月光下咧开嘴。
  严澈嘴角一抽:"不会你们跟过来已经被人知道了吧?"
  那个大个子耸耸肩,一摊手:"是老师喊我们跟上来的。"
  一回头。
  果然看见人群中严国强在唤自己的名字,更是要冲过来,好在被身边的人拉住了。
  严澈心底抹了一把汗,暗暗道了一声:完蛋。
  又是一阵晃动。
  这是第四次"余震"。
  藤子都把严澈往旁边一带,一众人都快速地躲开院墙,扑进了一旁的菜地里。
  那大个子个儿高,身体壮,身手却十分灵活,他是继藤子都后,第一个拉着身边的人跳进菜地的人。
  他们六个人刚躲开那堵院墙,就听见轰地一声,那堵墙真的坍塌了。
  "好险。"大个子从菜地里爬起来,大大松了一口气:"啊,一直没跟你们介绍。"说着拉起了他身边躺倒在菜地另外三个人,走到被藤子都保护得"安然无恙"的严澈跟前:"我叫唐锐,是李老带的研二学生。那三位是我的师兄,也是李老的学生。"
  "呼——"那三人站起来后,呼出一口气,走到严澈和藤子都跟前,伸出手:"你好,我叫刘永(陈展、苏一鸣)。"
  虽然这个自我介绍的场合很是不对头,不对严澈和藤子都对视一眼,还是伸出了手:"你们好,我叫严澈(藤子都)。"
  六人彼此自我介绍后,唐锐开口了:"咱们这样摸过去不是很安全。"说着看了看严澈,道:"那个严澈,这里是你家,你比较熟悉,看看有没有近路。"
  苏一鸣是个比较斯文的青年,戴了一副金丝眼镜:"嗯,这样走过去十有八九会出意外。"说话间,他指了指前方几道院墙:"你们这里的院墙大多都是泥浆和石头堆砌的,呃,你家那样的确实是特例。"
  严澈点点头,指了指前方的拐角处:"那边。我们一会儿从那里穿过去,那一片基本都是菜地,没有院墙或是建筑物。"
  "跟我来。"藤子都有些不高兴严澈跟那四个人说话,脸色一沉,拉着严澈的手就往严澈指的方向走……他在严家湾住了快一年,这些地方自是闭着眼睛也能摸到。
  等这一波"余震"停歇后,六人便已经到达雾戌山庄的院墙下。
  准备进远门儿时,严澈被藤子都拦了下来:"你就在这里等着吧,我和他们进去。"
  唐锐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人一眼,回头对身后几位师兄道:"苏师兄,你跟严澈在这里等我们吧,我和刘师兄、陈师兄跟藤子都进去。"
  苏一鸣确实是四师兄弟里最"瘦弱"的一个,看了一圈,颔首道:"也行,你们进去的时候动作快一点。"抬了抬鼻梁上的镜框,苏一鸣又道:"估计下一次余震又要来了……估计接下来的余震比先前几次要强烈。"
  "好!"比较沉默的陈展点点头,率先进了远门儿。
  藤子都看了严澈一眼,也容不得严澈在说什么,也钻了进去。
  好在并没有苏一鸣猜测的"比先前几次要强烈"余震,几个人大包小包地卷着铺盖衣服,人手都拧了一大塑料壶水,安全地回到了湾头的大榕树下。
  或许也是老天爷给脸,一夜晴朗,没有来个下场小雨急剧降温的情形出现。
  湾头本来就有不少棚户,这地震一闹,租住棚户的小贩们二话不说都把货物挪了挪,让老人小孩先在里面休息,年轻的自然全部守在外面,等着天亮。
  这一夜是惊心动魄的。
  由于这些年世界各地时常发生大型地震,特别是几年前国内的几场大地震,那可是大家都清楚的天灾悲剧啊!
  所以,这一夜,无论大人小孩,几乎每个人心里都不敢松懈。
  对未知的恐惧,对大自然的难以预测……各种恐慌与压抑的气氛,使人透不过气来。
  在这样的气氛下,一开始被惊着了,不停哭闹的孩子们也安静下来,静静地依偎在大人怀里……直至黎明到来,第一缕曙光照亮严家湾时,聚集在湾头榕树下的每张疲惫不堪的大脸小脸才放松下来。
  从第一声"咚"开始,紧接着就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倒地声。
  ◇ ◇ ◇ ◇ ◇ ◇ ◇插花分割君 ◇ ◇ ◇ ◇ ◇ ◇ ◇
  距离那场古怪骇人的地震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
  为什么称其为"古怪骇人的地震"呢?
  说起来,真的令人觉得莫名无序。
  严江在地震当晚就和着湾里几个青壮汉子去了镇上找医疗队。
  但是,他们还没能走出严家湾湾口,就发现大地晃动之后,出现了一片浓雾。
  这浓雾来得出奇的诡异,一分钟前还能借着月色,清晰地看到前面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柳家潭,然而,就在下一分钟,眼前的一切都被浓雾模糊。
  严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手一伸,将身后七八个汉子拦了下来。
  后面的人都问严江怎么了,严江摇摇头,只道:"你们觉不觉的有点怪?!"
  想着突然而至的地震,那些汉子几乎每个心里都急着去镇上找人,见严江拦着路,不由急得嚷开:"什么古怪不古怪?赶紧去镇上,万一出个事儿咋办?"
  严江还是丝毫不让,拦着身后的人不让近前一步:"你们不觉得这雾来得太快了吗?"
  听到严江这么说,几人一愣,这才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真的起了浓雾:"啥时候起的?都没注意。"
  看着严江严肃的脸,几个汉子也冷静下来:"严老大,你说怎么办吧!"
  说起来,严江严河两兄弟还在严家湾时,在他们那一拨年纪孩子里的孩子王,说话做事都有一定的说服力。
  只不过后来各自长大,出门的出门,成家的成家,各自的人生中也有了负担。
  但是是"领导",终究还是"领导"。
  这不,这些人一遇见问题,第一个就是看严江的意见。
  "先不要往前走,雾太浓,不安全。"严江看了半天,还是看不出个一二三,不得不选择最原始的方法——等待。
  严江一说完,几个汉子虽然明白只能这么做,却还是急得原地转圈。
  这一转。
  就转得几个人不得不在原地感受着地震轰隆隆,似要天崩地裂的折磨。
  这一转。
  因为几个人对危险的高度精神集中,直至最后快要撑不住,疲态尽显时,不知不觉迎来了天明。
  这一转。
  等到第一缕阳光穿透浓雾,浓雾开始诡异消散时……他们看到了一个令他们瞠目结舌的景象。
  没错了。
  真的是让人瞠目结舌的景象。
  他们原本以为他们已经走了很远,至少已经快要走到柳家潭了。
  可是,在他们瞠目结舌时,也听到了一串惊呼。
  回头一眼。
  原来……他们距离湾头的大榕树也不过一两百米距离。
  "严老大。"昨晚嚷着要去镇上的那个汉子,咽了一口唾沫,道:"多亏听了你的话,没往前走。"
  可不是么。
  他们前方不足五米远,原本就算到了汛潮季节也不过三米宽的挽头溪……此刻,已经不能再叫它"溪"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唐锐跟在藤子都身后,几个年轻人在看到严江一行时,也跑来上来,看着陡然变宽的挽头溪,个个睁圆了眼。
  这边还没理出个所以然,严元照几个老人也走了过来。
  "老祖,你看……"严江好不容易收回惊愕,看着老爷子。
  搀扶着严元照的严澈拧也着眉。
  "莫不是地壳……"李老一开口,赶紧摇摇头:"不对不对啊,这说不通啊!"
  唐锐几个师兄弟自然是知道自己老师在说的什么意思,彼此对望一眼,也看到彼此眼中的否认。
  "李老,您是说昨晚的地震……就是因为河道要变宽?"藤子都合拢了嘴,揉了揉刚才因为惊讶,嘴巴张得太大而有些发酸的下颚。
  李老眉头紧锁,半晌:"你们去检查一下其他地方。"这话自然是对唐锐几个说的。
  不过,李老一发话,自然不会让唐锐几个师兄弟单独去,严元照也让严江带了几个精神还算不错的年轻人,跟上了唐锐几个的脚步。
  ◇ ◇ ◇ ◇ ◇ ◇ ◇插花分割君 ◇ ◇ ◇ ◇ ◇ ◇ ◇
  就这样,一个礼拜过去了。
  不单单是李老等人探查不出个所以然,最后还动用了省地质勘探的人力物力,依旧找不出挽头溪变宽的原因,以及地震原因。
  这场地震。
  地震局并没有预测。
  别说地震局,就连与严家湾隔得不远的柳家潭都无丝毫感应。
  除了以严家湾齐王山到林家沟后的平梁山之间的村落感受到这地动山摇之外……富源乡内其他存一点感觉也没有。
  嗯,还有就是他们睡了一觉起来,发现挽头溪变宽了,过去对岸困难了。
  这样难以用科学解释的一场地质运动,让不少所谓资深的地质学家愁白了头。
  ——上面因为这起事故太过诡异,给他们下了通牒。
  末了,眼看时限要到了,那几位地质学家和李老一通商量后,在乡政府县政府领导的陪同下,来到了严家湾,再次召集了几个同样感受到"地震"的村子带头人开了一次会议。
  这次会议在几个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对着他们的记者面前,首次正儿八经搭了台子。台子下也聚集了各村村民。
  ——与其说是一个村委会以,不如说是一场记者招待会。
  在会上,各村带头人讲述了"地震"的情形,也报了损失。
  乡县领导们来到严家湾,也带来了一批医护人员,当场就拉开摊子,给"地震"灾民们进行身体检查。
  独独是尖锐的记者们寻问到挽头溪的问题时,乡县领导们乖觉地把话筒递给了那勘探局的负责人与那位地震局专家。
  勘探局的负责人对着摄像机鞠了一个躬,带着愧疚地神情,真诚地承认了他们勘探局的工作失误——没有找出原因。
  而那位地震局专家却不同,接过话筒,没有一丝局促,反而脸色一正,道:"这是局部性地震,局限性地震。"
  记者又问及什么是"局部性与局限性","会不会有余震"时,本人为这位专家该哑言时,没想到这位专家再次站起来,只道:"这场地震,只是局限于局部地区,是小规模的地壳板块松动,不会再有余震……"云云。
  然而,当记者要准备继续问题时,这位地震专家一挥手……会议时间结束,午饭时间到了。
  地震专家闹剧一样的解释,记者与游客自是不满。
  然而,于严家湾,以及经受了"地震"的村民而言,只要不会再有大地震就行了。
  于是在记者们还对那位地震专家围追堵截时,得了"不会再有余震"的保证的村民们,也各自回了家——人家专家都说不会再有地震了,收拾好乱七八糟的家园才是重要的。至于政府要给予赔偿多少,他们并不关心……因为,没有多少损失的他们,是不可能拿到补偿的!
  雾戌山庄的人并没有去"围观"这场后来在网络上疯传的记者招待会。
  他们和村民一样,正忙着拾掇自己的家园。
  这场地震虽然来得古怪,但是却真的没带来多大的危害——至少,雾戌山下除了从山上跌落了几块石头,砸坏了一棵柳树,一片草地外,一切无恙。
  围着雾戌山的长长围墙因为当初砌时比较认真,这次地震下来,根本连一点泥灰也没掉。
  不过……围墙外,那本来小小窄窄,清清浅浅的挽头河,却让雾戌山庄的人十分为难。
  "四哥,你说要不要筑个堤坝?"严国盛蹲在河边,看着有些浑浊的河水,眉头都要皱到一块去了:"不然的话,要是明年山洪的时候,咱池塘的鱼要遭殃了。"
  藤子都挽着裤腿儿,拧着铁锹站在严澈身边,也异常认真地点头道:"国盛叔说的没错,严澈,到了汛期,这水得淹到咱院里。"
  严江斜了藤子都一眼,觉得两人站得那么近十分碍眼。
  "哎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蹲在严国盛旁边的严国强,双臂抱在膝盖与腹部间,眉头也紧紧拧着:"这吭里孔隆一阵摇晃,咱就把豌豆溪摇宽了呢?"
  "四伯,别说这豌豆溪,你们是没去看,鸡冠山上的湖也变宽了好多。"严钊是被老爷子指示过来帮忙的,跟他过来的还有湾里一群精壮汉子。
  "可不是么,我前早上上去挑水浇山,看到那湖一下子变宽了也吓一跳。"严钊身边的汉子也皱着眉头。
  "四伯,老祖宗说咱严家以前是打渔的,不会鸡冠山的湖真会变成那样吧?"一个年轻一点的汉子嬉笑地玩笑道。
  "我是不知道咱严家是不是真的以前打过鱼,不过,宗祠里却是放了好几艘旧渔船。"严兆林也接过话,继续道:"早前我还以为是平常捞鱼的小船儿,不过,五叔说咱严家是真的以前靠打渔为生。"
  "兆林爷爷,电视上说沧海桑田,说不准咱严家湾以前还真是打渔的呢!"有一个年轻人接过了话茬儿。
  "呿,什么狗屁话,你嗲让你多读点书,你看你文盲了吧?人家沧海桑田要几万万年呢!"一个青年汉子瞪了旁边几个年轻人一眼。
  "那可不一定,你们看咱前几天不也是小溪一条?一夜间就成了大河。"
  "就是就是……"
  几个年轻人争了起来。
  独独严澈沉默地看着变宽的挽头河,抿紧了唇,双眼中却带着激动的闪烁光芒。
  昨晚老爷子又把他带去了宗祠内的祖祠。
  老爷子从那位"活死尸"老祖宗的衣衫里拿出了一份黑旧的羊皮卷,不是上次的几个字,而是一份歪歪扭扭,似字又似线条的鬼画符。
  老爷子也说不清这是什么,直道是老祖宗一直揣着这个,严氏几代人没一个知道这是什么。
  然而,就在严澈拿过来看了一眼后,不知道为什么,耳畔似乎响起了熟悉又陌生的奇怪一个声音——这是地图啊,这就是阴灵渠的地图啊!
  当下晃神的严澈被老爷子唤回了神,询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时,严澈摇了摇头,激动地问老爷子:"老祖,这会不会就是灵渠的地图?"
  谁知严澈这话一问出,就得了老爷子一个白眼儿。
  原来,早之前的严氏祖宗们也有人怀疑这是一份地图,可是看来看去,圈来圈去,找来找去……根本就不对,不说地图,连简单的文字也不是。
  但是既然是哪位古得不能再古的老祖宗留下来的,必定是有用的,因此这次保持至今,却又无人能解。
  今天看着面前浑浊的挽头河,严澈激动了。
  这种激动,此刻却要死死压抑,等待求证了才能说出来的激动,不然……老爷子可是说了,这图,据对不能泄露,不然,严氏一族是要倒大霉了。
  老爷子说得其实也没错,若是地图泄露出来,那位古老的老祖宗也必定要曝光。
  不说是不是真的是地图……但是,那位老祖宗曝光的话……事情就不是一般二般的小事儿了,那可是秦时古尸,一具犹如活人一般的古尸啊!
  作者有话要说:唉,最近心神不定。
  找师傅的小道士
  转眼就到了十一国庆假。
  严家湾一代中秋夜的地震引起不晓得凡响,游客不减反增。
  当然,若是单单只是观赏开了几个月,逐渐走向凋零的金山茶花的话,肯定会"山穷水尽"。
  中秋夜之后,游客们除了来观赏"金山"金山茶与平梁山秋色之外,又发现了另外一处美得令人窒息的景色——那就是一夜间血色染山的闸坡山状元花。
  状元花花繁艳丽,花大如斗,真真和古时状元郎胸前佩戴的红绸大花一般无二。
  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几年未曾开花,一直都在古时春闱开放的状元花,居然开在了秋闱时节。
  因为状元花的吉祥之意,去闸坡山观赏状元花的游客,大多是望子成龙的父母带上子女,想借着状元花的喜气,希望来年中考时,自己的子女"一举得魁,高中状元"。
  对此,严老爷子十分开心。
  老爷子为自己当初的明智决定,闸坡山成了严家湾严姓人的"私有财产"而庆幸。
  更是在往来游客们开始关注闸坡山时,老爷子脑子一转,灵机一动,不知道让严家湾的精壮汉子们从哪来搬来一尊"文曲星君"的雕像,直接在闸坡山下修葺了一个祠庙——取名"状元祠",还在某国家书法大师来严家湾赏玩时,厚着老脸,为状元祠要了一副笔墨。
  这状元祠旁更是搭了一个专卖香烛的小竹棚。
  而老爷子每天就杵着拐杖,在严兆林的陪同下,两辈人坐守小竹棚内,做起了贩卖香烛,看守"状元祠"。
  十一国庆假来临之时,于宗义的女儿于小鱼一家也来了严家湾。
  于宗义的女儿女婿都是国家游泳队的教练,因此,在于小鱼来的当晚,老两口就抱着小孙女,带着女儿女婿直奔雾戌山。
  于宗义把严家陵拉到女儿女婿跟前,兴致勃勃地谈及"这就是我寻到的好苗子"。
  于小鱼虽是不好反驳父亲,但是看到严家陵时,还是没有说太多话,只是静静地观察了严家陵一番。
  不过严家陵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早慧懂事,在于小鱼冷冷的注视下,不慌不乱,反而那眼睛斜着瞅于小鱼。
  当于小鱼问严家陵"能吃苦不"时,严家陵嘴角一撇,反将于小鱼一军,道:"你觉得乡下的孩子能不能吃苦?"
  于小鱼听了严家陵的话一怔,反倒是于小鱼的丈夫楚溪乐了。
  好不容易看到严肃的老婆吃鳖,楚溪立马就把严家陵拉到了跟前,伸手就是一通乱摸,摸得严家陵吱哇乱叫"非礼"。
  一向不轻易收弟子的楚溪,一反常态,带着满脸惊喜地跟于宗义要了严家陵,说是"老岳父您就好好在这里享清福,教育弟子的事,交给我去办"。
  也不理老岳父是不是乐意,更不理严江夫妇是不是舍不得儿子,雾戌山人舍不得孙子侄子,第二天去人叫于宗义一家过晌午时,才发现楚溪一大早就拖着妻女,带着不甘不愿的严家陵偷偷逃出了灵渠镇。
  好嘛。
  这样一来,原本以为要来一场生离死别的悲情场面,这下弄得雾戌山人和于宗义老两口瞠目结舌。
  知道自己女婿的性格的于宗义夫妇,忙不迭跟严国强等人赔礼道歉,搞得跟拐走了人家孙子儿子侄子似的。
  好在严国强严江大义,想是免了一场伤感的惜别,瞥了一眼暗自抹泪的赵翠花,都松了一口气。
  严澈更是转过背不厚道地憋笑出声,似乎,他能想象到严家陵被楚溪一家拐走的场面。
  倒是藤子都担忧地问道:"那小子会不会想家啊?"
  这话一出,藤子都就被严澈狠狠掐了一把,果不其然,赵翠花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张超英也侧过脸开始抹眼泪水,就连沈春沈秋兄妹俩也乖乖依偎在严国强身边,咬着嘴唇流眼泪。
  一天后。
  还算晓事理,有理智的于小鱼就打回来一个电话,报了平安,也把严家陵已经经过了各种测试,正式被楚溪收做了弟子教习。
  赵翠花握着电话,呜呜流泪地问:"家陵啥时候能回家?"
  于小鱼毕竟也是做母亲的人,自是能对赵翠花的心情感同身受,道是:"游泳队有假期,家陵已经办理了转学手续……嗯,你们也可以来看望家陵,家陵这孩子很懂事……"云云。
  这下,雾戌山人和于宗义老两口才松了一口气。
  严家陵被直接带进了国家游泳队的事,很快就被乡邻知道了。
  严老爷子是第一拨来到雾戌山的人,对此事十分欣慰,更是惋惜"为什么走之前不在'状元祠'拜一拜?"——好嘛,老爷子如今是做啥也不忘给他的"状元祠"做广告。
  张其田也和黄生群带来了乡领导的祝福,直道是"咱富源乡也要出一个为国争光的英雄了"。
  严国强虽是不懂袅水怎么能成"为国争光的英雄",但也乐滋滋地招待了来祝贺的客人们,并让儿子儿媳准备了一天的流水席。
  这,一来是为了出席的孙孙,二来严国强是为了补上当年严澈考上大学,却没有亲自到"状元席"上敬酒的遗憾。
  流水席一开,不单单是周邻乡亲来祝贺,连那些带着子女来游赏的家长游客们也来了。
  毕竟是乡民之间有些"老土"的宴席,虽说不会收什么大礼,但是一天流水席下来,赵翠花还是收了不少红包,更有游客将这充满乡土气息的流水宴席拍成了视频,放到网上……也是因为这样,不少没有到过严家湾的人,对严家湾的好奇又升了一个层次。
  这个流水席的视频被火热点击后,还真有脑子活络的商人来到灵渠镇,在灵渠镇老街上弄了一个每周一次的"流水状元宴",从街头到街尾,足足摆了百来桌从满乡土气息的宴席,价钱不多,自"流水状元宴"举办以来,几乎每个礼拜的预定都是满满的。
  每逢高考之际,很多有财力的家长为了给孩子即将到来的高考图个好兆头,邀亲请朋,不远千里驱车来到灵渠镇,先在严家湾闸坡山的"状元祠"让孩子烧上一炷香,拜一拜文曲星君后,再到满是状元树的闸坡山上走一圈,最后才到镇上老街,为孩子举办一次"状元宴"。
  而这个时候,这家"流水状元宴"的饭馆每天都要举办3-5场,场场座无虚席。
  后来听说好几个一向成绩平平的孩子,在吃了状元宴后,居然还真给考上了名牌大学。
  如此一来,灵渠状元宴"灵验"的话头也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了,这状元宴也成了灵渠镇的一大特色,生意火爆到镇上老街居民都只喊"人好多,吃不消,过路都困难"。
  嗯,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十一国庆假期一过,严家湾一带终于没有了熙熙攘攘,接踵擦肩的人潮。
  但游客依旧不少。
  自从严家湾出了出租土地后,周邻别的村也开始效仿,不少城里来的老人们开始在富源乡定居。
  看着富源乡如今的新面貌,灵渠镇也不甘示弱,开始为了迎合平梁一带的旅游项目,又或是争取"平梁山自然保护区申请",也悄悄动土开工。
  灵渠镇领导得到上面的指示,在一年来与外界接触下,并没有真的把灵渠镇改成一个现代化冷硬城市,而是在灵渠镇的基础上,将一些被取缔了的古老建筑物修葺——比如灵渠镇的牌坊,以及老街青石板路和街上许多腐朽的建筑物。
  灵渠镇也被枝城市列为旅游古镇,为了迎合主题,灵渠镇领导也下了苦功夫,在流水状元宴之后,老街上曾经的老茶馆也一一开张。
  茶馆里用的茶基本都是乡间土茶,为了增加品茶的氛围,更是组织了一个灵渠乡土戏曲乐队,几乎每个茶馆都有了他们的戏台,戏台上不单单有吉兆一带本土乡土戏剧,还有乡土传说改编的说书……嗯,当然是用普通话讲述。
  这样一来,灵渠镇从开始的潦倒穷镇,变成了游客眼中有着古老历史的神秘古镇。
  这些并不是为了赚钱造势,而是……本身灵渠镇的历史就不短。
  单是灵渠镇镇口的那枚牌坊,一些考古学家给出一个惊人的结论——牌坊大约是两千年前秦时之物,而且牌坊旁不远处,意外挖出的那块高十米,宽三米的大石碑,碑铭就是用纂体记载了当时灵渠镇在秦时的一些事情。
  靠着碑铭,考古专家们更是兴奋地发现——秦始皇修建的灵渠,并不是简单的灵渠,也不是单一的灵渠,而是一阴一阳两条灵渠。
  阳灵渠是迄今大家知道的那条古老灵渠,也知晓其作用。
  至于那条神秘的阴灵渠,它到底在哪里,到底是什么作用……大家不得而知,也因此出炉了各种猜测。
  得知灵渠镇上的一系列事后,老爷子和严澈互视一眼,彼此的眼底都浮现着震惊。
  "老祖,看来……"严澈咽了一口唾沫。
  老爷子点点头,眉头一拧,脸上带上了担忧:"这下一来,咱严家湾的秘密怕是要曝光了。"
  拨弄着一旁的香烛,严澈神色肃正地开始思索起来:难道真的有阴灵渠?不对,那张羊皮纸上的记载,确实存在阴灵渠……不过,阴灵渠到底在哪里?"金山复,暗渠明,吾之水氏一族释矣"——这个"释"到底是哪一个意思?不用再有子孙被送出去?还是还有其他的意思?……二哥,到底要怎样才能回家?!这个狗……遗训,难道真的要盲目无知地遵循下去?闹到骨肉分离?!难道真的要一辈子有家归不得?!
  "你也不用着急。"老爷子看着严澈的样子,开口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要是能找出那个意思,咱们严家也不用送出去那么多子嗣。"
  说完,老爷子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这样做太……不人道,但是,三儿啊,咱们严家藏着这么大的秘密,不说为了什么,单单是为了严家这么多人,你……也要忍住!"
  拨弄香烛的手一滞,很快,严澈绷紧的面部神经也松缓下来,垂下头,低声道:"老祖,三儿,三儿……明白了。"
  老爷子点点头,握紧了拐杖:"你当我也舍得么?唉……来客人了。"
  严澈整理一下情绪,调整一下面部表情,再次抬头看向走近的一群客人时,脸上已经带上了浅浅的笑意:"要几柱香?"
  这天。
  来严家湾的游客们惊讶地发现——严家湾湾头的大榕树,距地面三米高的粗壮桠枝上,盘坐着一个系着发髻,穿着洗得泛白的青色道袍,斜挎着一个灰不溜秋大布袋,大约五六岁,粉粉嫩嫩的可爱小道士正在四处张望。
  "苏师兄,你看。"唐锐也发现了那个在榕树上的小道士,戳了戳身边的苏一鸣。
  "嗯?"苏一鸣抬头,抬了抬镜框,不知道唐锐又搞什么名堂,眉头也蹙了起来。
  "你看那边。"唐锐也知道苏一鸣的一些习惯,干笑着收回了手,指向榕树小道士的地方:"那里真有一个小孩儿,哈哈,还穿着道袍。"
  苏一鸣顺势望去,微微一怔:严家湾的古怪事儿真不少,这会儿居然吸引了一个小道士来。
  "哎哟,你看,那小家伙还真可爱。"唐锐惊呼出生,因为那小道士听到了唐锐的大叫,投过来一个白眼儿。
  苏一鸣也被这小孩儿的举动逗乐了,道:"不会是谁家小孩儿走丢了吧?"
  刘永闻言上前,惊道:"啊,这孩子怎么这么调皮,爬那么高?"
  陈展也望了过去,面无表情的脸上,两条眉毛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四周张望后,发现很多人都在看那个孩子,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把孩子接下来。
  陈展的眉头皱得更明显,三步走到一个棚户旁,对棚户老板道:"有梯子吗?"
  那小老板一愣,觉得陈展有股煞气,连忙道:"有有,等我找给你。"
  很快那小老板就从棚户后面扛出了一个折叠式铝合金梯子,递到了陈展手里。
  陈展在手里掂了掂梯子,扛着梯子就来到茶棚后面,搭在榕树下。
  小道士看到陈展靠近,又往上面的枝桠爬去,这会儿他距离地面的高度已经达到四五米。
  陈展看着小道士的举动,冷声道:"别往上面爬了,我接你下来。"
  小道士一脸戒备地看着陈展,紧紧抱住枝桠,稚声稚气地声音传了下来:"不许靠近,你这个抓小孩儿的坏蛋!"
  听到小道士的话,陈展一愣,身后传来唐锐毫不客气的大笑:"哈哈,师兄,你原来是抓小孩儿的坏蛋,哈哈,哈哈哈哈。"
  唐锐话音一落,果然就传来一阵善意的笑声。
  陈展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耳尖有些泛粉,狠狠剜了唐锐一眼,唐锐憋笑躲到了刘永和苏一鸣身后。
  陈展抬头再看向小道士,道:"我不是抓小孩儿的坏蛋,我接你下来。"
  小道士又向上怕了约一米的高度,抱着树枝对陈展道:"胡说,别以为我小就不知道,师傅说了,凶巴巴的都是要抓小孩儿的坏蛋!"
  "噗嗤——"
  这下,不单单是唐锐和那群看热闹的人笑了出来,连一向不苟言笑的苏一鸣也笑了出声。
  陈展整张脸都红了:"你,下来,上面太危险。"
  小道士紧紧巴着树枝,使劲摇头,摇得陈展的心忽悠悠直晃:"不要不要,我下去了你要抓我,你这个坏蛋,我才不要听你的,我不会上当的。"
  "小家伙,你怎么知道他是坏蛋啊?"不怕死的唐锐钻出来,又开始得瑟。
  小道士看着唐锐似乎觉得"合眼缘",只是这个人好像"脑子不正常",于是,带着怜悯的眼神道:"师傅说过的,小七都记得呢。"说完还十分肯定地点点头。
  唐锐被这个可爱的小孩儿"萌"住了,跑到树下,伸出手,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十分"阳光"地道:"小家伙,那叔叔来接你,上面很危险的哦。"
  小道士抱着树干摇摇头,眼中的怜悯更胜,可爱的表情却十分认真严肃:"先生,贫道珍七,先生可唤贫道道长。先生身有疾(小道士点了点脑子),切勿忌医。"
  唐锐一梗,当下僵在一旁。
  陈展嘴角抽抽,不知道算不算在笑。但周围的人彻底地笑翻了天,刘永还不厚道地捂着肚子,指着唐锐道:"师弟,小道长说你身有疾,切勿忌医,听见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一鸣也忍得辛苦,扭过脸,嘴角却无声延长。
  "小屁孩,下来。"唐锐发飙了,抓着陈展跟前的梯子就要往上爬。
  殊不知,唐锐要往上爬,小家伙爬得更快……呃,很像猴子。
  "怎么了?"
  在众人的笑声中,一个声音传来。
  大伙儿才发现是严家老爷子在严澈的搀扶下,过来了。
  "师傅——"
  "啊——"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众人一阵惊呼。
  只见那本在距离地面已经五六米高的榕树枝上的小道士,在看到严元照和严澈时,倏地从树上一跃而下。
  众人本以为那小孩儿一定摔得很惨。
  却不料……那小孩儿两条小短腿儿一点地,浅影一晃,已经跑到了严老爷子身边的严澈身旁。
  这一会儿……咳嗯,正抱着一脸愕然的严澈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猛蹭:"师傅,呜呜,别不要小……小七……了,呜呜……师傅,小七……呜呜……很乖,再也……呜呜……再也不闹师傅……呜呜……了。呜呜……师傅,小七再也……再也……呜呜不跟师祖……呜呜……告状,再也不……呜呜……跟师祖说……呜呜……你下山给小七找师娘……呜呜……了……师傅,别不要小七了,小七很乖!呜呜……"
  仿若受了什么诅咒一般,一圈人全全定在当场。
  许久。
  小孩儿还抱着严澈大腿在猛蹭鼻涕眼泪,严澈总算第一时间回过神。
  严澈放开已经"石化"的老爷子,弯腰俯下^身,从口袋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小心地给鼻涕眼泪齐飞的小孩儿擦拭,一边嘴角抽抽地道:"小朋友,你父母呢?"
  谁知听到严澈这么一说,小孩儿哭得更激烈,直接"哇哇"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哇……师傅……你……真的……嗝……不……嗝……要小……嗝……七了……嗝……吗?"
  小孩儿哭得太洪亮,把"定"住的人全部哭回了神,唐锐扭曲着脸,来到严澈身边,道:"严澈,这不会真是你徒弟吧?你啥时候做了道士?"
  严澈抬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唐锐,低头看着小道士时目光又温和下来:"小朋友,叔叔不是你的父……啊,师傅,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啊?"
  小孩儿抱着严澈的大腿更紧,紧得严澈都觉得不由拧眉暗讨:这孩子的力气可真不小。
  "呜呜……师傅……嗝……你……真的……嗝……不要小……嗝……七了?"小孩儿的眼泪就像关不上的闸门,哭得旁人都心疼地扭开了脸,心里不由地都在骂:靠,什么家长啊?这么可爱的孩子也舍得丢?就算……嗯,就算脑子有点不怎么,可是这孩子真的多可爱啊!
  严元照回神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抱着严澈大腿大哭的孩子半晌。
  末了,严老爷子开腔了:"三儿,先把孩子带回去,这孩子似乎也饿了。"
  严澈一愣,想着这样被个孩子抱着哭,也不是个事儿,点点头,放开准备掰开抱着自己大腿的小手儿,浅浅叹了一口气,伸手抱起了这个孩子:"别哭啊,叔叔带你回家去吃点东西。"
  看到严澈是真的不会"不要"自己了,小家伙点点头,眼泪珠儿还挂在又长又密又卷的睫毛上,两只小胳膊紧紧抱着严澈的脖子,两条小短腿紧紧夹^住严澈本来就纤细的腰,跟个小八爪鱼似的……嘴里还不忘一边打嗝一边警告:"师傅……嗝……你不许……嗝……骗小七……嗝……了。"
  严澈无奈地点点头,冲着围观的众人点点头,跟在严老爷子身后,向雾戌山走去。
  看着三人的背影,唐锐回头看着散去众人后,还站在那里的三位师兄,扭头对着陈展问道:"师兄,不会那小孩儿真是严澈的徒弟吧?!"
  陈展看也不看唐锐一眼,扛着梯子就往梯子的主人走去。
  唐锐又看向苏一鸣。
  苏一鸣抬了抬镜框,镜片上一道白光晃了唐锐的眼:"我记得严澈是B大毕业,并没有做过什么道士,更不可能是小家伙的师傅。"
  "什么?"唐锐惊呼,窜到苏一鸣跟前,吼道:"师兄,你是说那个严澈是B大毕业?不可能吧?"靠,那是名牌大学,国内拔尖儿的名牌大学,高材生啊!
  苏一鸣躲过唐锐喷出来的唾沫星子,嫌弃地道:"不知道是B大还是Q大。"说完,为了防止那个时常脱线的师弟再来个唾沫攻击,苏一鸣直接转身走人。
  刘永也拔腿跟上了苏一鸣的脚步,边跑边道:"师弟,别小看农村啊!"
  唐锐看着三个不厚道的师兄跑远的背影,磨牙磨得"嘎嘎"响。
  你们不早说,我还在严澈跟前显摆大学生的优越性这么久,敢情,你们早知道了,都在看我笑话儿呢?
  哼哼,还有那个严澈,难怪每次藤子都都用那种眼神儿看我……啊啊啊,不活了,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了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仓促一章,不知道能二更不?
  这可不是承诺哦!!!

  珍七的话
  那边。
  唐锐正追着三个师兄追出了严家湾,追到了柳家潭,李老就寄住在柳家潭村长柳建华的家里。
  这边。
  严澈抱着小八爪鱼一样的小道士,跟在严老爷子身后,走进了雾戌山庄的远门儿。
  看到严澈抱了一个奶生生的小娃娃进院儿,赵翠花"咦"了一声,放下扫帚:"小叔,这是谁家的娃娃啊?"
  严澈正要说什么,可是小道士搂着他的脖子紧了紧,小小的身子也僵硬起来……严澈知道是小家伙紧张了,连忙轻轻拍着小家伙的脊背,低声安抚道:"不怕不怕,这是我的家人。"
  孰料到小家伙闻言,不但没有真的放松下来,反而猛地抬头,用那双乌溜溜水汪汪的眼睛似委屈,更似谴责地看着严澈:"师傅……呜呜……原来你真的下山找了师娘,你真的不要小七了,对吧?"
  严澈一梗,老爷子哈哈地笑了起来,伸出手指点了点小家伙的鼻头,笑道:"人不大丁点儿,你怎么总心念念你师傅下山找师娘不要你啊?"
  或许一路上看到严澈对老爷子的恭敬,小家伙也没感觉到老爷子的恶意,偷瞄了一眼有些尴尬的赵翠花,搂紧严澈的脖子,认真地对严老爷子说到:"老爷爷,师祖说了,修行要清心寡欲,要静心凝神,所以师傅总念叨着下山找师娘,这是很不好的,很不利于修行的。"
  严老爷子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不再言语,径直往竹楼方向走去。
  看着老爷子的背影,严澈对赵翠花抱歉一笑:"嫂子,这个娃娃不知道是不是和家里人走失了,咳嗯……刚才和老祖过去湾头,看到我……就这样了。"
  似乎又从严澈的语调中感觉出无奈,小家伙缠得严澈更紧,急急道:"师傅师傅,不要不要小七,师祖说了,小七已经有能力下山找你,所以小七才下山来找你的!"
  严澈嘴角一抽,尴尬地看着赵翠花。
  赵翠花好似也看出这个小家伙的脑子,似乎……嗯,有点那啥,只是怜惜地看了小家伙一眼,对严澈道:"进屋去吧,我看着小家伙估计也饿了。"
  说话间,赵翠花心中一软,想起了小小年纪就离开自己的严家陵,伸出手,准备爱怜地摸一摸小家伙的脑袋,却不料被小家伙灵敏地躲了过去。
  赵翠花手一滞,小家伙却张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啊——师傅,师傅,师祖说了女人是老虎,我要被老虎吃了!!哇——"
  "怎么啦?哪家娃娃?"
  在严澈和赵翠花彻底死机的时候,门外传来严江的声音。
  两人回头,正好看到进门的严国强和严江父子俩。
  严国强看到严澈怀里的小道士,一愣:"三儿,这是谁家娃娃,穿得真少奇怪。"
  小家伙也看到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也是一愣,哭声哽没了,本来在严国强打量他时,他也在打量严国强,却不料严国强的问话一出,小家伙就炸毛儿了,胖乎乎白嫩嫩的一根小短指头直直指着严江严国强,喝道:"你,你真没礼貌,你们真是好没礼貌,你们该唤我做道长,道长!"
  这下,发愣的人变成了三个。
  严澈无奈地摇头,搂回因发飙而张牙舞爪的小道长,哄慰道:"是是是,小道长,别生气,啊。"
  小家伙闻言,开始炸起的毛儿立马焉了下去,撇着嘴,十分委屈地看着严澈:"师傅~~你以前都喊我小七的,你以前都喊我小七的……"
  好嘛,一句话不对,眼看小家伙又要泛滥了,严澈赶紧搂着小家伙就是一顿诓哄:"啊,是是是,小七,是小七啊。"
  小家伙满意了,揉了揉湿润的眼睛,小短手一伸,又搂住了的严澈的脖子,还在上面蹭了蹭,喃喃道:"师傅的味道……"
  严国强和严江两口子回过神,抬头一看,搂着严澈脖子的小道长……居然已经睡着了。
  赵翠花想要接过小家伙抱着,却发现小家伙即便睡着了,小胳膊也死死环着严澈的脖子,在严江丢了个眼神,示意她去灶房后,也就作罢了。
  倒是严澈无奈地看了看怀里睡着的小家伙,在严国强的带领下,爷儿仨跟在老爷子背后也进了屋里。
  老爷子看严澈怀里的小家伙不再折腾,接过严江递上来的茶,抿了一口:"娃娃睡着了,把他抱去屋里睡着吧!"
  严澈想想,这么抱着也不成个事儿,于是招呼一声后,抱着小家伙回了自己的房间。
  严澈离开后,严国强这才压低嗓子问道:"五爷爷,这个孩子……"
  老爷子微微皱眉:"刚才三儿陪我准备去状元祠,一到湾头,这娃娃就从五六米高的树上跳下来,巴着三儿就不放手了。"
  严江微微一惊:"孩子的大人呢?"
  老爷子放下茶杯,摇摇头:"这孩子抱着三儿就喊师傅,看样子不像是跟大人走丢了,而是自己来这边儿的……嗯,开始李老几个学生也在,好像怎么哄也没把人从树上哄下来,倒是三儿一过去,那娃娃自己就跳下来了。"
  "大榕树上?"严国强咋舌:"孩子没受伤吧?"
  听到这里,老爷子微拧的眉头拧得更紧:"这才是问题所在……五六米高的枝桠上跳下来,别说是人,就是家养猫也不敢轻易这么跳下去,这娃娃下来不但没事儿……看情形,以前经常这么做的。"
  严江笑了,道:"不会小小年纪就会轻功吧?"
  严江话音一落,就发现自家老子和老爷子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一惊,忙道:"呵呵,嗲,老祖,我去灶房看看。"说完就跑了。
  严江也出了房间,屋里就剩下严国强和老爷子。
  "五爷爷,你想说什么?"事关自己儿子,严国强一改往日憨厚模样,脸上全是沉着精明。
  老爷子望了严澈房间方向一眼,半晌才开腔:"这娃娃……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孩子。"
  严国强皱眉。
  "指不定,还真是一位小道爷。"别说严国强,就连老爷子说完后,眉头也使劲皱成了一堆儿。
  "老大说的玩笑话……"严国强斟酌着说辞。
  老爷子摆摆手,打断了严国强的话:"说不准。"
  看出严国强的担心,老爷子安慰道:"看这娃娃一直喊三儿做师傅……怕是真的和师傅走散的孩子,别着急……等娃娃醒了套套话不就明白了?"
  "……也只有这样了。"严国强点点头,低着头盯着几桌上的茶杯开始发呆。
  抱着小家伙回了房间,本以为把小家伙轻轻放到床上就行了,却不料这不知是缺乏安全感,还是缺乏对"师傅"的信任,小家伙死活也没放开搂着严澈脖子的手。
  无奈之下,严澈好气又好笑地陪着小家伙躺到了床上……难得的睡了一次提早的午觉。
  说来也奇怪,原本这些日子一直有些警醒的严澈,这一躺还真的睡得十分香甜。
  感觉有人在自己脸上戳啊戳,严澈才睁开眼,发现小家伙笑眯眯地正拿着胖呼呼的手指在戳自己的脸。
  "师傅,你醒啦。"小家伙见严澈醒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透着喜悦,小嘴儿却瘪着:"师祖说师傅是睡仙,小七也觉得是,小七喊了师傅半天也不醒。"
  看着小家伙可爱的模样,严澈心生戏虐,伸手就在小家伙胖嘟嘟的小脸上一掐:"是么?也不像是谁拉着我不给走。"这小孩子的脸,掐起来就是舒服,难怪小时候总被婶子她们掐。
  "……懂~"脸被严澈掐得变了形,小家伙吐词也不清晰,不过小眉毛一皱,开始反抗:"系傅,懂~"
  听到小家伙还在喊自己师傅,严澈不由得松了手,道:"小家伙……"
  "师傅,我叫珍七,你叫我小七。"小家伙抗议。
  "好好好,小七。"严澈给炸毛的小猫儿顺了毛,继续道:"那小七,我问你,你为什么喊我师傅?"
  小家伙歪着脑袋看了严澈半天,道:"你是师傅,当然喊师傅啦。"末了还给一个迷惑不解的表情,伸手摸严澈的额头:"师傅,你怎么啦?"
  严澈被这么小家伙这么一闹,心里有些讪然,拿下小家伙的手,颇为无奈地道:"小七,我真的不是你师傅。"
  虽然知道小家伙接下来可能又要哭,严澈也不打算就这么一直哄着人家小孩儿,这跟拐孩子有什么区别?
  被小家伙瞪了半晌。
  严澈准备再接再厉给小家伙解释时,小家伙耷拉下了脑袋,道:"我知道。"
  闻言一怔,严澈讶然地看着垂头的小家伙:"那你为什么一直拉着我喊师傅呢?"
  "你和师傅像,长得像,味道也一样……"小家伙说着说着开始扭开身,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接背对严澈,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
  而严澈,眉头已经皱到了一起,心里寻思着小家伙的话:很像?!我确实长得像娘,但是……还有人和我生得相似不成?
  "小七。"轻轻地掰过小家伙的身子,严澈温语道:"跟叔叔说,你从哪里来,为什么会来这里,好嘛?"
  小家伙看着严澈,点了点头。
  小家伙说他叫珍七,一直住在挲弥山。
  挲弥山上住着白头发白眉毛白胡子,最疼他的师祖、一辈子没穿过干净衣服,却总会给他送好吃的邋遢大师伯和总是想着下山要给他找师娘的师傅。
  珍七今年八岁,虽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但是从小跟在师祖、大师伯和师傅长大,还是十分受宠。
  珍七不知道师祖的名字,也不知道大师伯的名字,却总听见师祖和大师伯喊师傅作存芳,因此在知道对面和师傅相似的人叫严澈时,他就知道不是师傅了。
  珍七和师祖几乎没下过山,以前,他的师傅存芳也没下过山,可是等到珍七能帮着照料山里的药草时,师傅却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挲弥山。
  存芳虽然性子冷淡,但是却极宠珍七,若不然,存放不会将在野地冻得半死不活,还是婴儿的珍七带回挲弥山养育长大……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珍七从小就喜欢粘着冷冰冰的存芳,最后师祖不顾想收珍七为徒的大师伯的意愿,还是把珍七给了存芳当徒弟。
  存芳确实不是一个好师傅,还在山上时,珍七人生的第一步还是大师伯带着迈开的,但是……珍七开口第一句喊得却是"师傅"。
  珍七说,为此大师伯骂他"以貌取人",并"离家出走"了一个月。
  可是,有一天珍七醒来,找遍了挲弥山都找不到存芳的影子。
  师祖说:"存芳下山了,要去找一个女人。"然后又钻进了屋子开始修炼。
  大师伯说:"你师傅给你找师娘去了。"然后开始抱着珍七,诓哄珍七撇弃那个只知道给他找师娘的师傅,改投自己这个宠他的好师傅。
  珍七在师祖屋前哭了,说要去"找师傅",珍七跪了一天一夜,师祖才从屋里走出来,丢给珍七一卷小册子,让珍七学会了里面的东西才能下山。
  于是……珍七果真拿着师祖给的小册子开始了修炼,这一修炼就是两年。
  这两年里,存芳从未回过挲弥山。
  两年后。
  也就是上个月。
  珍七终于还是被师祖放行,让他下山找存芳。
  本来珍七是开心终于能下山找师傅了,可是……真下了山,珍七就茫然了——他不知道到底上哪里找师傅。
  就在这个时候,珍七搭上了一班车……跟着巴士来到了灵渠镇。
  下车后,又跟着一对一路上疼爱孩子的夫妇来了严家湾,才有了严澈与他相遇的那一幕。
  听着小家伙条理清晰,却又有些古怪的讲述,严澈大致知道小家伙为什么来到严家湾,估计是跟着来严家湾旅游的一家三口来的。
  只是……"小七,为什么你说我和你师父长得像,味道一样?"严澈问出疑惑。
  小家伙……珍七掰着小手指,偷瞄了严澈一眼,犹豫不决:"我告诉了你,你不许把我带去卖了哦。"
  严澈黑脸,点点头:这孩子从小都受什么教育啊?!
  小家伙得到了保证,眉开眼笑地爬到了严澈耳畔,轻声道:"澈叔叔,我告诉你哦,小七很厉害,能闻着师父的味道找到师父。"
  好嘛,敢情真是一只小狗。
  看严澈挑眉看着自己,珍七以为严澈不信,忙道:"真的真的,澈叔叔,小七的本事很厉害的,师祖都说小七是千年难遇的奇葩。"
  千年难遇?
  这些人都怎么教导孩子的啊?!
  "啊啊,澈叔叔,真的,小七没有撒谎。"珍七急了,倏地站了起来,拉着严澈的手就跑出了房间,来到了雾戌山庄大院门口,指着邬子荡的方向,大声道:"澈叔叔,我闻到那边有古怪的东西,很可怕,真的。"
  严澈一愣。
  珍七又道:"那里死了一个被烧得很惨很惨的漂亮姐姐,姐姐的灵魂被那个古怪的东西拘了起来,可是姐姐一点也不反抗,不过,那个东西和澈叔叔身上的一个味道很像。"
  严澈这下是整个人惊住了,抓着珍七的小胳膊,急道:"小七看到那个姐姐了?姐姐长什么样子?"
  "澈叔叔……疼。"被抓疼的珍七呜咽起来。
  严澈醒觉自己的失态,忙松开钳住珍七的手,一脸歉意地帮珍七吹着气"痛痛飞",一边道歉承认自己不该这样。
  哄好了珍七,珍七一副"我小人不计大人过"的模样,指着邬子荡方向继续道:"澈叔叔,小七'看'不到姐姐的样子,却闻得到,而且还能听见姐姐在说话。"
  严澈整个人僵在原地。
  珍七没看到严澈的模样,继续指着远一些的平梁山道:"澈叔叔,那边也有一个坏东西,很大很大的坏东西。"
  "什么坏东西?"严澈下意识地问道。
  珍七小眉头一皱,道:"就和山背后的那匹坏狼一个味道,不过,这个不是狼,比狼厉害多了,是狼人哦。"
  若是从前的严澈,恐怕珍七一席话只被严澈当成小孩子胡言乱语,但是,如今不同,自从在鸡冠山遇见可怖的巨龟巨蛇大战,得到神奇的天元珠之后,严澈就不再是以前那个"唯物"思想了。
  更何况,珍七说邬子荡……或许也是道听途说……但是,上次平梁山之行,严澈就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珍七说什么?狼人?!
  以前的严澈不信,如今的严澈却相信……有了能说话的巨蛇巨龟,有了神奇的天元珠,有了能加速植物成长的碧水,还有怀孕的小银,陡然长成"巨型"的大胆……等等等。
  严澈深深地相信,这一切,不是虚妄之言。
  傍晚,春秋兄妹放学回家了。
  没想到珍七第一次放开严澈,居然缠上了沈秋。
  沈春不乐意了,好不容易家里有个比她小的弟弟,却不料弟弟碰都不要她碰,原先只赖在严澈身上,在看到沈秋之后,又赖到了沈秋身上……沈春很受伤。
  严澈谨慎小心地问珍七:"小七,为什么这么喜欢沈秋哥哥呢?"
  珍七却一脸无辜地道:"秋哥哥不是澈叔叔的儿子么?秋哥哥身上有澈叔叔一样的味道,也和师傅很像啊。"
  严澈怔愣地看了一眼温和地抱着珍七的沈秋,这才发现……沈秋这孩子,真的越来越像自己了。
  夜幕降临。
  藤子都抱怨"新来的"霸占了严澈所有的注意力后,被神色有些复杂地严澈赶回了房间。
  而珍七却在为难"到底跟秋哥哥睡呢?还是跟澈叔叔睡?为什么秋哥哥不跟澈叔叔一起睡呢?"对藤子都红果果的嫉妒眼神仿若无物。
  是夜。
  墨夜无月。
  严家湾湾头的烧烤摊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熄了这一片最后的一盏灯,摊主人是要打烊关门,准备休息了。
  步入深秋的风,带着一阵阵的凉意袭向严家湾,袭向雾戌山,袭向雾戌山山顶的草亭。
  风过。
  一个黑影停在了草亭中。
  "啊啊,小七宝贝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黑影不满地嘀咕着,然而,却十分警戒地打量四周:"乖乖,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古怪,古怪,太古怪了。"
  "咦?"黑影望着严家湾宗祠的方向,低呼出声:"好家伙,这里居然又两千年前的阵法?!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管他什么地方,先把我的小七宝贝带回山再说,NND,老头子下手真狠,不就是跟丢了么?嘶——要不要下死手啊?哎哟——嘶——"黑影一瘸一拐地开始顺着山路往下走,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自言自语:"好你个万俟存芳,自己下山了,还想拐走我家小七宝贝,魂淡魂淡!活该你找不到女儿,活该你……呜呜……小七宝贝怎么就不肯做我徒弟啊……"
  "哼哼,你以为你还是几千年前的慈乌王子啊?你慈乌一族早就灭的光光的,还找女儿?哼哼……嘶——死老头,老子都活了几千年了,你还打老子屁股……"黑影捂着屁股,继续往山下走,嘴却一刻也不得停歇:"呜呜……该死的万俟存芳,找屁的女儿,估计早成化石了。"
  "咦?"一到山脚下,黑影顿住脚步,看着竹楼方向动了动鼻子,再次轻呼出声:"乖乖,这里怎么有存芳那魂淡的味道?不对,难道是……"
  黑影在黑暗中皱起了眉头,盯着竹楼方向:"小七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味道被吸引到了这里的吧?……不对,真的很不对,这个地方……"说话间,黑影闭眸凝神:"好奇怪的味道,这里……怕是存不长了,不管,先把我家小七宝贝带走,这样的地方……呆不得。"
  黑影一闪。
  即刻闪进了严澈居住的房间,看着珍七乖巧地窝在严澈怀里,奇怪地打量了严澈一眼……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黑影后退两步,惊呼:"靠,怎么……怎么……怎么……万俟存芳怎么在这里?"
  "大师伯?"
  黑暗之中,珍七揉着眼睛,从已经"睡死"的严澈身边爬了起来。
  "哎哟,我的小七宝贝,想死大师伯了。"黑影说话间,手一伸,珍七已经在了他的怀里。
  "大师伯,你好臭。"珍七扭开脸,伸出两只小胳膊,死活抵挡着黑影凑上来的脸:"大师伯,你肯定一年没洗白白了。"
  "啾吧——"黑影最终还是在珍七脸上狠狠地咀了一口,满意地开始把珍七在怀里一阵蹂躏:"小七宝贝,跟大师伯回挲弥山吧。"
  珍七摇摇头,指了指严澈,道:"大师伯,澈叔叔对小七很好,小七要留在这里。"
  黑影皱眉看了一眼"睡死"的严澈,道:"不行,小七宝贝,你师祖可是说了,要大师伯带你回山。"
  珍七委屈地看着黑影:"师祖说话不算话,不是答应小七下山找师傅的么?"
  黑影可管不得那么多,抱了珍七就往外跑:"小七宝贝听话,这次大师伯帮不了你,是你师祖让大师伯带你回去哦。"
  "等等。"珍七眼看距离竹楼的位置越来越高,揪住黑影的胡子,指着竹楼道:"大师伯,大师伯,帮一些澈叔叔和秋哥哥。"
  黑影滞在半空,看着珍七:"怎么了?"
  珍七指着竹楼道:"小七在澈叔叔身上闻到了死气,但是秋哥哥很奇怪,小七居然除了澈叔叔和师傅相同的味道之外,什么也闻不到。"
  "闻不到?"黑影暗惊:"小七宝贝,你是说你闻不到轮回的味道?"
  珍七点点头。
  黑影顿了顿,空出一只手,就在严家湾与雾戌山上空画了一个弧线,跟着就出现了一层肉眼看不见的透明罩子,笼罩在其上空。
  "小七宝贝,这里很奇怪,大师伯只能这么做。"黑影歉意地亲了亲珍七。
  "唔……"
  夜。
  依旧宁静。
  仿若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正文 小银生产
随着国家改革开放,民众经济搞活,各家各户家庭条件好起来后,这些年,严家湾一带虽说依旧贫穷,可是比起以前那些青黄不接,时有冻死饿死的情形,自是好上了许多。
比如早些年一年到头在桌上难得一见的白面,如今已经成了家家户户稀疏平常的食物。无论是换来的挂面,还是各种面粉制作的面食,都是这一带庄稼人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主食。
当然,现如今,随着日子越来越好,也偶有多年前的杂粮杂食上桌……不过,这个时候就不是为了充饥了,而是赶时髦儿,为了养生。
特别是挂面,不管是为了便利赶懒,还是农忙顾不上,基本是家家户户都必备的。
早些时候邬子荡的青石小院还在,周围的人都会背上麦子去换上十来斤回家备着……如今武少康进了班房,钟无艳也一把火把青石小院烧成了废墟……虽说这让人黯然,但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不是?更何况,无论是武少康还是钟无艳,都和他们没有太大的"干系",更不可能让大伙儿都当孝子,时刻不忘吧?!
因此,事情一了,时间一瞬,人们渐渐就忘记了邬子荡的武老师武少康和邬寡妇钟无艳,然而,他们却怎么也忘不了邬子荡荡头的青石小院挂面作坊——以后挂面上哪换啊?去镇上来来回回就为换几把面条,也太不划算了吧?!
好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类人,他们逐利成商……严家湾湾头很快就有了一家粮油杂货店,里面不光卖粮卖油,也卖各式挂面——什么鸡蛋面担担面拉面,宽面细面,圆面扁面,又或者什么西洋面(袋装意粉)东洋面(袋装乌冬面)的,只要你叫出名字,人家店里一准儿就有的卖,就算没得卖,只要你说了要,没过几天人家店里就来人喊你去取。
于是,生活宽裕了的严家湾一带乡民,开始接受了各式各样的面条,嘴巴也开始有了挑剔。
一早起来,严澈发现家里的面条已经没有了之后,就琢磨着去买一些袋装乌冬面回来给大伙儿改改伙食。
这会儿手里拧着三包袋装乌冬面刚回到雾戌山,隔着红砖围墙就听见院儿里两个争执的稚嫩声音。
进院儿一看,果然是沈春沈秋在吵架。
对于这两兄妹吵架,严澈是十分诧异的,看着一脸无奈围在旁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的大人,一看到严澈进院,就跟看见救星一样,纷纷投过"救火"的眼神。
"这是怎么了?"严澈看着难得一见的兄妹吵架,问着迎上来帮着拿东西的藤子都。
藤子都接过严澈手里的面袋,耸耸肩,凑过脸,低声道:"小秋一起来就找什么小七,春儿说小秋脑子有问题……说实话,你跟小秋这是怎么了?什么小七小八?你早上一起来就问得神经兮兮的,这会儿小秋一起来也到处的在找,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莫不是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严澈一怔,面上虽是不动声色,然而心里却翻起了滔天骇浪。
最早发现珍七不见的人,自然是和珍七睡一个屋,一张床的严澈。
可是……等严澈出门遇上也起床刚出来的藤子都后,就发现事情不对劲儿了。
不单单是藤子都,除了还没起床的春秋兄妹,整个竹楼,乃至后来遇上的昨天"知情人",发现他们对于昨天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记得,独独……就不记得珍七这么一个孩子出现过。
得到这样的认知,严澈当下就慌神,一次又一次侧面隐晦地试探,得到一个又一个珍七没有出现过的结论时,严澈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出了毛病,开始置疑自己,觉得梦与现实混淆不分……而珍七这个小道士,或许真的没出现过,只是他的一个幻想。
但是,这会儿知道沈秋居然也记得,严澈真的觉得什么叫做"惊悚"了。哪怕他自己就身怀天元珠这样神乎其玄的东西,但是那是"死"物,珍七可是活生生的,能说会笑的孩子啊!
拉开争吵的春秋兄妹后,沈春抽抽泣泣地被张超英老两口抱着去湾头吃馄饨。
严澈就着家里的食材,做好了一顿简单美味的腊味榨菜乌冬汤面当早餐,让大伙儿尝了一次鲜儿。
早餐之后。
严江两口子跟着严国强去给蔬菜大棚拔草,藤子都也乖觉的进灶房洗碗后,严澈牵着沈秋的小手,俩人进了严澈的房间。
看着沈秋越来越肖似自己的脸上,那双红肿的眼睛格外叫人心疼,严澈伸出手,轻轻地把这个向来安静乖巧的孩子搂在怀里:孩子太懂事,也不好,太叫人心疼揪心了。
"三叔,我没撒谎。"不久,从严澈怀里闷声闷气地传出了沈秋的声音,小身子一颤一颤地,严澈知道这孩子委屈劲儿还没过去。
叹了一口气,严澈摆正沈秋的身子,让沈秋和自己对视双眼,道:"小秋,你记得珍七?"
沈秋一愣,很快眼睛一亮,狠狠地点头:"小七弟弟很乖,喜欢我抱!"
闻言,严澈彻底安静下来,脑子开始飞速的转动:怎么就我自己和小秋记得珍七?大家都跟没有见过珍七似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三叔,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小七很乖,很喜欢他,也很喜欢抱着小七,很喜欢小七缠我……"靠在严澈怀里的沈秋,也安静下来:"三叔,可以让小七留下么?我会照顾小七的,我也可以多做事,一定不会给你们增加负担……三叔,可以留下小七么?"
看到严澈没说话,沈秋有些着急,抬头看着严澈,急急道:"真的,三叔,我什么都能做,咱能不能留下小七?我……我知道我这样很不好,可是……可是……我舍不得小七走。"说着,沈秋的眼眶又泛红,眼底蒙上了一层水雾。
严澈低头抚着沈秋的小脸,将那张越来越神似自己的小脸看了一个遍,紧紧把沈秋搂在怀里,低声道:"小秋,三叔问你话,你要想好了再回答三叔。"
沈秋在严澈怀里狠狠点头:"嗯,三叔,我一定好好想好好思考。"
"小秋,你还记得爸爸妈妈吗?"严澈抿唇,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感觉到怀里小小的身子顿时一僵,小脸也抬了起来,看着严澈,眼底有着恐慌:"三,三叔……小,小秋不要留下小,小七了,三叔……小秋再,再也不和春儿吵,吵架了,三叔……您,您别赶我和春儿走,好嘛?"
看着小小脸上的恐慌,严澈心底一阵心酸揪疼,半晌才忍下眼中的热意,抬手就给了沈秋脑门儿一个爆栗子,低喝道:"乱想什么呢?三叔问你还记得爸爸妈妈吗?"
紧绷慌张的小脸明显地松缓下来,沈秋靠近严澈怀里:"唔——记得。"
轻轻拍着沈秋的脊背,严澈道:"跟三叔说说你的父母吧。"
沈秋点头。
沈秋并不是他父母的亲生孩子,而是当年沈爷爷从挽头溪边捡来个的弃婴。
那个时候沈秋的父母结婚三年也没能生养,受尽了村里乡亲的白眼儿。沈秋的娘因为这样,一直和沈秋他嗲吵嘴,吵厉害了,两人还动手打架。
沈爷爷是十分满意自己这个儿媳妇的,除了不能生养之外,一直觉得自家这个儿媳妇虽然不是顶漂亮,却也是十村八店难得的贤惠婆姨,对于儿子儿媳打架的情况,老人家也只能躲在屋里悄悄抹眼泪,跪在祖宗坟前请罪。
在挽头溪边捡到沈秋,老人家觉得是祖宗怜悯,送了这么一个孩子到沈家,虽说不是亲生,却能亲养,百年之后也不至于绝后。
起初沈秋父母还有些犹豫,但是见自己老子这么一通说法,两口子也对沈秋上了心,隐下了沈秋不是亲生子的真相,只道是己腹所出。
而且,沈秋从小就懂事,也不闹人,更让沈家上下开心疼爱……没曾想,两年后沈秋的母亲居然怀上了,生下了沈春。
沈家都觉得沈秋是沈家的福星,沈春出生后,沈家上下不但没有冷落沈秋,反而比待沈春更好。
而渐渐长大的沈秋,也一直觉得自己就是沈家人,哪怕有些婆姨最贱,曾说过沈秋生得和父母不像,也被沈爷爷的一句"生得像外婆"打发了。
后来,沈家父母遇难后,沈秋才知道母亲娘家人根本没一个和自己相像不说,沈爷爷卧病之时,也把沈秋的身世告诉了他。
沈秋从开始的伤心,到后来坚信"自己就是沈家人",因此,也担起了照顾爷爷和妹妹的责任……直到沈爷爷去世,兄妹俩不得不求上雾戌山庄,求上严澈。
紧紧搂着怀里哭得伤心的半大孩子,严澈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安慰什么,只能静静地搂紧这个此刻急需要依靠的孩子。
沈秋在怀里哭,严澈的脑子里开始了混乱……他甚至在猜测……沈秋和自己的母亲有什么关系,又或者,是万俟姝瑜家的亲戚……云云,毕竟,沈秋和自己的容貌,真的是越来越相似……这一切,并不是吃一锅饭吃得出来的证据啊!
只是,母亲万俟姝瑜已死,姥姥也去世多年,根本寻不到姥姥娘家的半点讯息……严澈心下激动,却又更多的是黯然:若沈秋真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那么,沈秋为什么会被遗弃?那么,为什么姥姥带着母亲到处躲到处逃难?那么,难道仅仅是因为继父子女的刁难,感情受挫,母亲就逃出家,多年也不曾给家里半点音讯么?还有,为什么别人都不记得珍七,独独自己和沈秋记得?珍七说沈秋身上有和自己身上相似的味道,那味道到底是什么味道?
珍七不是一般的孩子,早在珍七昨日说出那些话后,严澈就如醍醐灌顶,惊了个透心儿凉……那么珍七的话,十有**都是有缘由的。那么,缘由到底是什么?难道沈秋真和自己有血缘(当然不会是父子,乱想的面壁去)关系?
这一切的一切,以前不知道,不去揣测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每每觉得接近真相时,总是出现一团浓浓迷雾挡住道路,绕只不过,行之不通,生生把人困死在若隐若现的真相跟前儿……让严澈一向清明的理智出现了混乱,混乱之余,觉得胸口一阵闷闷地钝痛难忍。
痛极。
严澈呻^吟出声,沈秋止住了哭声,无措地傻傻看着严澈。
"怎么了?"门被突然推开,藤子都窜了进来,一把搂住了面色苍白的严澈。
严澈微弱地撑起眼睑,看了藤子都一眼:"你一,一直在外,外面,是吧?"
藤子都搂住严澈的双臂一滞,很快又回复过来,一把抱起严澈,将严澈放置到床上,道:"等着,我去给你倒一杯热水,要是还不舒服,我被你去医院。"
严澈捂着胸口,看着藤子都离开的背影,闭上了眼。
再次睁开时,严澈望向了一旁吓傻了的沈秋,道:"小秋,过来。"
沈秋回过神儿,眼泪又流了出来,不敢再扑进严澈怀里哭的他,小心翼翼地靠在严澈身边儿:"三叔,你不要死,不能死,你死了我和春儿就没人要了。"
严澈哭笑不得,怎么一向懂事的孩子,今天变得这么爱哭了呢?
笑笑,严澈温和地揉着沈秋的头发,道:"小秋,现在三叔跟你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牢牢记住,知道吗?"
沈秋抬头看着脸色苍白的严澈,咬着嘴唇忍住泪,狠狠点头。
"好。"看着沈秋满面的泪水,严澈小心的给这个乖巧的孩子一一拭去,低声道:"这些话,任何人都不能说,别人问你,你也不能说。比如你记得珍七的事儿,比如你不是你爸妈亲生孩子的事儿。"
沈秋迷惑地看着严澈,一脸不解。
严澈也不急着解释,道:"三叔也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但是,你要记得,这些事,任何人也不能说,就连沈春也不能告诉她,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出来。"
"三叔,为什么?"沈秋被严澈这样语调再次吓住了。
严澈叹了一口气,瞄了一眼门口,确定这次藤子都不在之后,俯到沈秋耳畔:"小秋,三叔知道你没撒谎,珍七确实来过,也真真地不见了。珍七不是一般人,他能看见一些古怪的东西,三叔一时说不清楚。小秋,记住三叔的话,谁也不能说出珍七的事,还有你的身世。至于为什么,三叔找到答案再告诉你。三叔一日找不到答案,你就要时时谨记三叔今天的话,明白吗?"
看着严澈越来越严肃的表情,沈秋懵懂的眼神逐渐清明,最后明亮中带着认真,认真地点点头:"三叔,小秋明白,小秋听您的话。"
"乖。"严澈松了一口气,把沈秋搂在怀里,望着竹窗外,却没有焦距:"小秋,假如有一天发现情况不对,你,一定要跑掉,去找家陵,你们要像亲兄弟一样相携相持,好好生活。"
"三叔,为什么这么说?你要赶我走么?"沈秋急了,又钻了出来,看着严澈。
严澈微微笑,点了点沈秋的鼻尖:"反正,你不说要听三叔的话么?三叔这么说了,你就这么做。"其实,严澈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是他的心很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和当年万俟姝瑜去世前,一样的不安着。
沈秋颓了下来,不过,还是看着严澈,认真地点点头。
给严澈送了水后,藤子都一出房间,脸色就黯然了下来。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严澈怎么做出这种防备自己的举动呢?我们之间不是已经……藤子都想着,只是越想脸色也越黯淡……似乎,从头到尾,自己都在努力靠近严澈,诚实地表达自己的感情,而严澈呢?不愠不火,说不上肯定也说不上否定,严澈从来就没对自己的举动说出过半点儿的"我也爱你"。
是了,严澈只是没有否定他,却也没有说过爱他。
藤子都颓然坐在葡萄架下,看着已经快要快要采摘的葡萄,嘴角裂开一个弧度,十分苦涩——他终于再次明白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可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不想离开。
哪怕……严澈没有一星半点的表态,他还是渴望这样留在严澈身边,但求……不要被驱离。他除了这里,除了严澈……这个世界于他,再也无处可去,再也无人可念了。
摩挲着胸口的环玉,藤子都痛苦地闭上了眼。
晌午饭是赵翠花做的手擀面,配上严澈做的榨菜肉丝酱料,吃起来味道很是不错。
饭桌上,严国强想着邬子荡今天的动作,不由地开口道:"今天看见邬爱国回来了。"
严江从饭碗里抬头:"他们还真要种植菌子?"
已经自我调节好心态的藤子都也看着严国强:"我早些时候看到他们在搭塑料棚,就是为了种植蘑菇?"
严澈撇撇嘴,心道:这邬爱国真是不可小觑,雷厉风行,做事果断,还能煽动这么多人跟着一起干。
"老祖今天说等开了春,帽儿山的竹子长出来了,咱湾里人也要动作……难道也种菌子?"严江微微皱眉:"要是咱和邬子荡都种菌子的话……估计这玩意儿就不稀罕了。"
严国强点点头,默默地垂头挑面。
"我倒觉得不一定。"藤子都拿着筷子夹了一筷子的黄瓜丝,清脆爽口,佐着面吃味道很不错:"就算咱们不跟着种,不出几天,邬子荡这边弄好了,别的村也会跟着这么弄……我倒觉得老爷子肯定不会跟风。"
严江严国强爷儿俩对视一眼,严江问藤子都:"那你觉得老祖会让咱们弄啥?这一个月来,老爷子可劲儿地让咱们捯饬呢。"
藤子都一顿,扭过头看严澈:"你说老爷子会弄什么?"
严澈给沈秋又调好一小碗面条,放到沈秋跟前后,才抬头看着一桌子正盯着他的人,道:"反正做什么都成,五老祖见识广,肯定不会亏了严家人。到时候五老祖认为什么好,咱们就跟着种什么呗……不过,估计老祖不会让咱们也种蘑菇,前些天还在问我土鸡和竹鼠的培育,估计这次老祖怕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三人闻言点点头,自打严家湾的游客多起来后,老爷子的消息也越来越灵活,经常和一些有门道的游客"打成一片",消息来源自是广泛了不少。
"诶,叔和婶儿呢?"严澈准备岔开话题。
赵翠花给严国强和严江又盛了一碗面,递了过去后,道:"早上送春儿去上学呢,估计去镇上佳美那边了。"
一说到上学,今天"逃学"的沈秋缩了缩脖子,尽可能地减少大家对他的关注度……无奈,最后众人的目光还是停在了他身上,小孩儿脸红了个通透,支吾道:"我,我下午就去,去上课。"
晌午饭一过,沈秋果真乖乖地背着小书包,被赵翠花牵着手去上学了。
自打严家陵被楚溪带走后,赵翠花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了春秋兄妹身上,完全把这兄妹俩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这样也好,免得她成日的想念严家陵,把身体弄出个好歹来。
严澈简单地嘱咐了几句,沈秋也乖巧地跟着赵翠花出了门儿。
没多久,想着上午还没完成的活儿,严国强严江爷儿俩一人挑了一副水桶也出了门……这爷儿俩心里也嘀咕:老爷子到底想干啥?为啥浇山要去鸡冠山湖挑水,浇大棚的蔬菜却要从蓄水池挑?这有什么区别么?再说了,明明蓄水池有方便灌溉的水管,不知做啥还要人手去挑?!是觉得湾里爷们儿都闲的没事干不成?
爷儿俩刚出大院门口,就听到湾头一阵喧哗。
严江寻声望去,似乎是个熟悉的身影:"嗲,你看那是不是小金?"
严国强闻言,看着一个金色的大猫叼着什么东西正往湾外跑,眉头一皱:"好像,嗯,还真的是小金。"
"小金这是干啥啊?弄得这么多人跟着闹哄哄的。"严江双手他在扁担上,看着小金的身影消失在湾口,回头问严国强。
严国强摇摇头,偷偷瞥了一眼院里,低声对严江道:"三儿可宝贝这长毛畜生了,一会儿仔细看着些,小金小银可是国家珍贵的保护动物,别让歹心的人抓了去……咳嗯,回头三儿又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儿来。"
严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想起了早几天严澈收拾藤子都的手段,不过,转瞬间,严江眉宇间的担忧又浮了出来,看着自家老父亲,严江有些犹豫:到底嗲知不知道三儿的那些事儿?不知道的话……要不要告诉嗲?!
这边严国强父子俩跳着水桶到了挽头河畔的蓄水池,各自挑起满满一担水,往返于蔬菜大棚与蓄水池之间。
雾戌山这边,收拾好碗筷的严澈,也接到柳家潭于宗义打来的电话。
"什么?小金咬死了大胆?"严澈脸色一变,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怎么回事儿?"
"怎么了?"闻声赶紧来的藤子都看到严澈脸色不对,上前询问。
挂了电话,严澈跌坐回沙发上。
许久。
严澈抬头看着藤子都,道:"藤子都,你有多久没见到过大胆了?"
藤子都微微一愣,这才想起难怪这段时间一直觉得少了什么,原来是少了和自己作对的那只巨型大公鸡:"大胆怎么了?"
"没事儿,收拾一下,咱们去柳家潭转转。"严澈说完就站了起来,疾步往房间走去。
藤子都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却也乖乖地听了严澈的话,把手里的扫帚放到了院里。
于宗义在电话里说:大胆被小金咬死了。
而曾燕却抢过了电话,说:小银终于要生了,一般云豹妊娠期就三四个月,但是小银明显不对,都快赶上女人坏孩子了。
曾燕还说:小银的"孩子"有些不对劲儿,小银的肚子居然是硬的。
于宗义在曾燕说话的同时,发出一声惊呼,说:大胆肚子里冒出了一粒金色的珠子,小金叼着珠子喂给了小银。
而后,在曾燕与于宗义难得失态的惊呼之中,电话就这样被挂断了……
正文 平淡的日子
平淡的日子
看着用棉被围起来的那枚白花花的蛋……严澈的心情实在是难以言喻。
——这枚蛋,不是别的,正是三天前小银产下的孩子。
那天,于宗义夫妇打电话来,说是小银要生产之后,严澈和藤子都急冲冲地去了柳家潭。
因为小金小银太过特殊——两只是野生(家养只是真对雾戌山庄的人)云豹,而且还是两只雄云豹,但是……小银怀孕了。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小金小银一旦被人发现,估计就再难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曾燕虽说算得上是动物学权威派,不过这么些年下来,她也深深明白:无论是什么动物,它们都和人一样……你见过哪个人喜欢被人监管起来的?
因此,在知道小金小银确实是云豹,而是小银这只雄云豹居然怀有小崽儿后,曾燕想也没想,直接对还没开口请求保密的严澈道:"我学有专长,对待动物比你熟悉,交给我照顾吧!"
有了曾燕的再三保证,严澈这才点头,趁夜将小银送到了柳家潭于宗义老两口家。
这一照顾,就照顾了这么多个月。
曾燕先前还担忧的跟严澈提及——一般云豹孕期就3-4个月就分娩,小银的孕期,似乎,太长了点,唯恐出什么差错,也着实劳费心神了一阵。
可是后来看小银能吃能睡,并没有什么不良反应,而且,曾燕也私底下做过几次诊治,确实无大碍后,曾燕才松了口气,只觉对严澈的信任有了交代。
随着小银的肚子越来越大,曾燕又做了几次检查,其中包括用手探了小银的腹部,发现不似一般云豹的幼崽儿,而是硬邦邦的。这也让曾燕担忧了好一阵。
眼下好了,小银终于生了。
不过,却生下一个蛋……
在给小银做了一次安全卫生的"剖腹产"手术之后,曾燕刚给小银缝好伤口,确认小银已无大碍,便"嗵"地一声就晕了过去。
严澈和藤子都到来的时候,曾燕刚好悠悠转醒,怔怔地盯着于宗义手里那枚堪比鸵鸟蛋大小的蛋发呆。
严澈二人不知情,一进到屋里,藤子都张嘴便一通"小银的小崽儿在哪","下了几只崽儿","小金小银现在在哪里"……跟炮仗似的询问。
于宗义老两口互视一眼,犹豫片刻,把手中的蛋递到了藤子都跟前儿。
藤子都不解,看了看跟前儿的巨蛋,又看了看于宗义老两口,只道:"这是什么?小金小银呢?"
看着严澈同样询问的眼神,于宗义老两口嘴角抽抽,于宗义别过脸,曾燕愣愣地开口道:"小金去哪了不知道,小银在里面休息,至于这个蛋……咳嗯,就是小银的崽儿。"
藤子都"嘶"地吸了一口气,看了看曾燕手中的巨蛋,又看了看曾燕,干干笑道:"曾阿姨,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严澈也十分认同藤子都的说法。
曾燕眼角一挑,嘴角一撇,道:"我也想这是玩笑。"
严澈一惊,看着那枚巨蛋舌头有些打结:"不,不会,不会真是小银下蛋了,吧?"
听到严澈的话,曾燕抱着那枚巨蛋,沮丧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欲哭无泪望着严澈二人:"我也不想这个真的是小银的崽儿,我也不想自己亲生从小银肚子里取出的是蛋,而不是小云豹,我……我从事生物学大半辈子……你叫我怎么相信以前的一切学术认证?胎生动物变成了卵生?雄性动物居然能生育?我……我怎么觉得以前都是白学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任教这些年来,是不是一直在误人子弟……"
于宗义扶着一脸惊色的曾燕进屋休息,不久后转身出来。
看着严澈抱着那枚巨蛋坐在藤子都身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宗义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茶,自己也坐了下来:"虽然我不是专门捯饬什么生物动物的,但是严澈啊,今天这事儿,真的太古怪……不,自打来了严家湾之后,古怪的事可是层出不穷……"看着严澈抬头警戒地看着自己,于宗义坦然一笑:"你放心,没有你担忧的事情发生,也不会发生,我……和你曾阿姨喜欢严家湾这里的生活环境,自然不会有旁的想法。"
直到严澈松了一口气,于宗义语调一换,话锋一转,面上也带了几分肃色:"不过,你们自己也看见了,严家湾四周总发生一些令人咋舌的事,我们不说,不担保别人不会看出异样吧?"
严澈蹙眉颔首,捧着茶杯直愣愣地看着一旁一动不动的那枚巨蛋:"于……叔叔,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言不讳。"
严澈一声"于叔叔",听得于宗义一怔,心下五味打翻,复杂难辨,然而,看着严澈那蹙眉忧思的模样像极了万俟姝瑜,于宗义心下一瑟,终究叹出一口气……这一口气,仿若掏空了他一生的心力,脸上露出几分疲态:"你,唤我一声'于叔叔',呵呵,不说什么看在你娘面子上,单是我这些时间受了你们的照顾,自是不能推脱。"没理会藤子都投来古怪的打量,于宗义继续道:"放心吧,一旦有些什么事儿,我会帮你们想办法的。"
那一晚。
一如当初送小银到柳家潭一般,严澈抱着那枚巨蛋,藤子都小心地抱着小银,小金跟在两人身后,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回到了雾戌山。
严澈一直对大胆的死耿耿于怀,每每看到小金都会微微蹙眉。
虽说于宗义也表明看到小金叼着大胆进院儿的时候,明显知道大胆已经死去多时,并非小金咬死大胆。
但是一想到小金居然撕开大胆的尸体,以大胆的内脏喂食小银……严澈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黯然。
自然界讲究弱肉强食,无可厚非。只是,一想到早已经习惯了大胆存在的院子里,突然少了那么一只雄纠纠气昂昂,比看家狗还能耐的大胆,严澈还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因此,在接回小金小银与那枚巨蛋后,严澈隐瞒了小银怀孕下崽儿,还下了一枚巨蛋的真相,对大伙儿只道是小银在于宗义那边生病了,更隐瞒了大胆的死亡。
众人心疼小银,连日来在小金小银的饮食上很是照拂。
明知道通灵性的两只看着自己的眼神委屈,严澈还是狠心地撇开眼,佯装看不见。
藤子都心疼严澈,只当是严澈沉浸在大胆死亡的打击下,一时半会儿还扭不回来心思,又怕严澈一直郁郁出什么好歹,于是,藤子都聪明地选择让严澈的注意力转移到那枚巨蛋上。
这不,不单偷偷准备了一个别致的竹篮做窝,还在竹篮里铺上了一层干燥的稻草,一层干净的旧棉布,最上面还搁了一床曾燕送过来的禳了棉花的旧棉被,旧棉被下还时不时更换暖手袋,以保证小窝的温度……最后,才把那枚巨蛋稳稳当当地放在里面,进行着人工孵化。
严澈的注意力果然转到了那枚巨蛋上,每隔一段时间就回到房间替换暖手袋,晚晚都把竹篮安置在自己床旁,除了偶尔藤子都来帮下手,基本算是不假他手照顾着那枚巨蛋。
就算小金不该没给大胆留个"全尸",但是小银一直是乖巧的……就算是畜生,它们对自己伴侣的感情,比起人类来要专一太多,小金……或许是为了救小银,才那么做的吧?严澈这么想着,余光瞥了一眼蹲在屋角安静得过分的两只。
看着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竹篮里的那枚巨蛋,严澈不知为何,喉咙一痒,哼笑出声:"奇怪自己的孩子为什么是枚蛋?"
见两只果真抬头看着自己,小金更是犹犹豫豫,一步一蹭地靠近严澈,小银趴在原地,看严澈和那枚巨蛋一眼,再低头轻舔着生产缝合的伤口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动物本身的愈合能力强大,才过了三天,曾燕给小银缝合的伤口就拆了线,还长出了粉粉嫩嫩的新肉。
严澈看着卖萌讨乖的小金,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已经在自己小腿处讨好地蹭着的毛茸茸脑袋,小金抬头,金碧色的眸子委屈更浓,居然发出了"喵呜喵呜"的小猫叫声。
"不管怎么说,以后不许再这样了,毕竟……大胆也是和你们一样,我们是一家人不是?"严澈挪开目光,不忍看小金的眼神,他知道这两天来,自己是迁怒小金小银了……小金小银还是以前的小金小银,不是吗?
想着,严澈闭上了眼,他心知,是自己害了大胆。若不是当初给大胆喂食碧水,那么,大胆也不会产生变异,不会……失踪,恐怕已经通人性的大胆知道自己也要走那两只暴毙的小母鸡的路,因此才躲了起来,选择悄悄死去……谁说它们是畜生?它们明明比一些人类还要贴心……它们……
屋外传来一片惊呼。
严澈看了藤子都一眼,道:"怎么了?"
"我出去看看。"藤子都递过新灌好热水的暖手袋,眉头一皱,转身就准备出房间。
"等等。"严澈把暖手袋塞进旧棉被里,轻轻拍了拍压着他大腿的那颗毛茸茸脑袋一下,站起了身:"我和你一起出去。"
说话间,严澈低头对因为严澈突然起身,而是去了枕头的小金的哀怨眼神,嘴角一抽,道:"看好你的儿子。"
"喵呜~~~"
一到院子,就看见赵翠花和张超英追着一个白影跑,边跑边喘气大喊:"鬼东西,那东西吃不得,那东西吃不得。"
严澈仔细一瞧,好嘛,那白影不正是失踪几天的雪球儿小雪狐猴么?
不过,看着雪球儿嘴上叼着的大东西,严澈还是忍不住眼角一抽,暗咒:都什么事儿啊?小金叼大胆跑,雪球儿怎么也去池塘叼锦鸡啊?
心里想着,严澈动作可不慢,身子一闪,也准备加入嫂嫂和婶子的追逐队伍。
张超英停下双手撑着膝盖,使劲儿喘粗气对严澈道:"哎哟,三儿啊,赶,赶紧让鬼东西把嘴里的吐出来,我的哥老天爷呀,少了一只,咱家可是要背大时了啊。"
看样子这些时候下来,不单是周围乡民了解到山里那些动物的宝贝,也理解了不少稀有动植物保护法律——张超英估计也是看出了雪球儿嘴里叼着的是池塘那一窝红腹锦鸡。
严澈自是知道事情轻重,没多话,拔腿就准备去追雪球儿。
"等下。"藤子都却拉住了严澈的手:"等下,我看着小家伙嘴里的可不是咱家池塘的那一窝。"藤子都紧紧拉着严澈:"你唤一声,雪球儿最听你话,喊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严澈一愣,也醒悟过来,看着雪球儿嘴里的东西还在扑腾,估计还没死,连忙唤了一声"雪球儿",小家伙一顿,敏捷地一个转身,屁颠屁颠往严澈这边跑来。
赵翠花翻了个大白眼儿,看着一样在喘粗气的张超英,愤愤道:"婶子,敢情我们追半天,不如小叔喊一声啊。"
张超英也哼哼干笑,眼睛却盯着严澈,唯恐严澈从雪球儿嘴里抢东西被挠。
说到雪球儿,严澈就有些好气又好笑,无奈到无语。
这雪球儿不同小金小银,在雾戌山住下之后就乖巧温顺,这家伙也不愧称它叫"猴",性子顽劣,比调皮的小孩儿还要让人头疼数十倍。
自打跟着小金小银来了雾戌山之后,这家伙不但没安分下来,反而愈发如鱼得水,早前闹大胆,眼见闹不过大胆,这家伙聪明的绕着大胆走,开始了三天两头闹失踪……没人知道它失踪去了哪。
好在失踪一两天后,这家伙又叽叽地跑回了雾戌山庄,见着雾戌山庄的人就开始撒娇要吃的,这才让人慢慢松懈了担忧,也放任了它这样的行踪。
不过,也正是因为雾戌山庄的放纵,雪球儿乱跑到了游客中,被有心人逮着拍了一张照片放到网上去……这才引来了李老一行,以及许多搞生物科研的教授学者。
得知雪球儿是从平梁山过来的之后,再加上平梁山如今成了许多珍稀后年群的栖息地,一个报告上去,国家拍了一堆考察队考察了小半平梁山。
等考察队带着大量在平梁山里拍摄的照片,与满心满眼的兴奋激动回去后,没多久,上面就下了一个通知——平梁山,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自然保护区。
这会儿雪球儿听见严澈喊它,自是欢喜无比,屁颠屁颠跑到严澈跟前后,还献宝一样把嘴里扑腾的东西丢在严澈跟前的地上,一只爪子摁着那东西,一边抬着一张狐狸小脸,蔚蓝的眸子满是谄媚,邀功献宝地望着严澈。
看着这样的雪球儿,严澈心中流泪:这都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在我家的这些动物就没一个正常的?为什么就没一个不要这么拟人的像个妖孽?
严澈在雪球儿行注目礼下,内流满面。
藤子都却看着雪球儿爪子下扑腾的家伙,"咦"了一声。
严澈收回心神,顺着藤子都的目光,也看到了还在扑腾的家伙,也"咦"了一声。
"严澈,这个……不是池塘那一窝的吧?"藤子都有些不确定地问着严澈。
严澈点点头,让雪球儿又爬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他接过了雪球儿的"战利品",掐着那扑腾的一堆翅膀,仔细看了起来。
张超英和赵翠花也顺过气儿,休息够了,眼见严澈已经安全"夺"下了雪球儿的食,跟着上前来打量。
"哎哟,我还以为是咱池塘的宝贝儿呢。"张超英呼了一口气,没好气道:"这不就是雉鸡么?哎哟,这坏东西。"
说着,张超英不解恨地伸出手指戳了戳雪球儿的小脑门儿:"害我被吓一跳,跑掉了半条老命,你这个坏东西。"
小家伙被"欺负"了,叽叽冲着张超英大吼,边吼边挥着爪子,身子却不停地往严澈腋下缩……嗯,很有狗仗人势的势头。
"雉鸡?"藤子都不解。
"啊,就是野鸡。"赵翠花也翻了个白眼,手痒痒的也想学着张超英去戳一戳鬼灵精怪的雪球儿,谁知这小家伙太通灵性,感受到了危险,开始冲着赵翠花吼,越吼身子越缩得厉害,最后已经缩到了严澈怀里,吊着严澈的脖子……呃,不吼了,觉得安全了的雪球儿,对着张超英和赵翠花开始示威了。
"好啦好啦。"张超英偷袭地又戳了雪球儿脑门儿一下,眉开眼笑道:"雪球儿能干,咱们今天加菜啰……哎哟,别说,好多年没看到雉鸡了,以前小时候可爱吃这个了,烹调好了,吃起来比家养的鸡肉还鲜呢。"
赵翠花也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点了点头,接过了严澈手里的野鸡,笑道:"给我吧,我搭理了,今晚咱家加菜。"
眼见自己的"战利品"被拿走,雪球儿一只爪子吊着严澈的脖子,一只爪子开始和赵翠花抢野鸡,边抢边叽叽乱叫,不用猜也知道在控诉赵翠花抢它东西。
严澈好笑地也戳了一下雪球儿毛茸茸的脑袋,笑骂道:"抢什么抢?再抢一会儿没得你吃的份儿。"
好嘛,用食物威胁了,雪球儿缩回了爪子,委屈地把脑袋搭在严澈肩膀上,不舍得蔚蓝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赵翠花拿着它的"战利品"进了灶房,消失在门口。
自打雪球儿那次叼回野鸡,被家里烹调,它吃了一个鸡腿儿后,人们就经常看见一个不大的白影子,嘴里总是叼着比它身子还大(或者差不多)的东西往雾戌山跑。
雪球儿是越来越中意这个举动了……嗯,虽然很多次它的"战利品"被斥责放生,可是也有不少时候它能吃到一顿丰盛的食物。
"战利品"要带回雾戌山,就会有好吃,还会被主人夸奖(虽然经常也被骂)——这,便是雪球儿捕猎的最大动力。
雾戌山这边一家人小日子过得宁静温馨,外面却十分热闹。
邬子荡真的搭起了菌子种植小棚,还在竹林中架设了三大间木制小屋,里面养了两百多只土鸡。
平日里,忙完了蔬菜大棚里的事后,邬子荡的老人小孩,爷们儿婆姨都要去竹林转一圈,除了给土鸡喂食儿,也查看一下菌子,更是以防小贼进来捣乱什么的。
如此一来,邬子荡那十来户人家,几乎每人每天脸上都挂着笑容,心里只盼着菌子出棚,土鸡下蛋……好日子越来越近,似乎都闻到了这个年一定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全家乐的气息。
邬子荡行动起来了。
严家湾也不逊色。
闸坡山上的状元花开败了,但是结下来的一个个硕大的状元果……一掰开,那与石榴相似的状元果里,密密麻麻挤满了如同栗子大小的状元子。
这状元子,一直以来都是严家湾人给小孩儿的零食。
并且,这状元树也仅仅在严家湾鸡冠山一带见过,往往被人移去别的地方,还没下土就枯萎,就算种下了土,不出一个月,也枯萎糜烂。
因此,状元树只有严家湾有,状元花只能在严家湾见到,而那状元子——也仅有严家湾人会炒。
虽说状元子没什么毒性,不会炒制状元子的人炒制的状元子,不但状元子味道苦涩,难以下咽,吃不惯的人一吃到那样的状元子,十有八九上吐下泻,十分可怖。
这样一来,状元果一结,严家湾的婆姨们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嘻嘻哈哈地动作起来。
老爷子放话了:咱们严家湾的状元子是好东西,和结婚用桂圆莲子一个道理,都是好吃讨吉利的小玩意儿。吃了状元子,没孩子的夫妇能生下一个状元郎;有孩子的夫妻给孩子吃了,孩子就能考上状元。
当然,这话到底是真是假,无从考究。
只是来这里的游客却是真的很喜欢这没吃过,香香脆脆的状元子……哪怕一斤要十来二十块钱,游客们掏起腰包来,可一点也不含糊。
邬子荡严家湾都有了大动作,其他村能这么安静么?
当然是不可能。
自打邬子荡不再经营散户农家乐,而专心经管竹海的副业后,农家乐和农家小旅店的营生就被周围的村子接了过去。
就拿柳家潭来说,他们出租了农家小院之后,大伙儿开始有闲钱支配,不少人就把眼睛放到了灵渠镇上,各类小行业犹如雨后春笋,随着冬天的到来,越发红火。
赵家沟培育鱼苗之余,把眼睛也放到了枝城,也开始有人去市里购买了一批鱼苗,里面有许多肉质鲜美的食用鱼,也有不少花心费神的观赏鱼。
赵翠花的哥哥们就养了一小塘金鱼,因为里面养出了一对儿形色极品的朱顶紫罗袍,赵家沟成了金鱼爱好者的必行之地。
赵青林灵机一动,也开始拉着一村人向这些人介绍赵家沟的其他鱼种。
这么一传十,十传百,赵家沟还真成了继严家湾之后,富源乡又一个传奇小村庄。
灵渠镇也不甘落后。
自打成了旅游古镇之后,灵渠镇大力发展周边旅游业。
这不,因为挽头溪成了挽头河,吸引了不少冒险爱好者——这些人根据灵渠一带的喀斯特地质地貌,一致认为灵渠地下有着丰沛的地下水资源。
只要找到这些入口,保不齐能在灵渠地底下找到一条暗河也不一定——毕竟,挽头河的变化,给了他们太多联想。
严澈在得到这个消息后,握着被子的手一紧。
暗讨:难道……阴灵渠……其实就在灵渠地下?!
不光是严澈这么想,就连严老爷子也当下跑到了雾戌山,和严澈神神秘秘地在山顶,吹着冷风说了两个小时的话。
雾戌山庄人不知道这一老一少说了什么,但是看着老爷子下山时脚步轻盈,满脸红光的样子,直觉:老爷子又不知道动了什么心思?!
正文 庄暮生
庄暮生
这一天清晨。
朝阳还未穿透云层,天地弥漫在如牛奶般浓郁的迷蒙晨雾中,一辆黑色轿车悄然平稳地行驶在吉兆县去灵渠镇的路上。
随行的还有五辆轿车,两前三后将这辆黑色轿车护在中间。
装有暖气的车内,庄暮生靠坐在后座,侧首一边听着副驾驶位上枝城市委书记介绍着此行风景,一边透过蒙上雾气的车窗玻璃看着车窗外,神思有些恍惚。
窗外薄雾之上,一座座山将上端景色浮在迷雾之上,葱郁超凡,清晰可见,仿若就在上面存在着传说中的天空之城,仿若云海之上的蓬莱仙岛。
那晨雾中若隐若现的葱郁,更是彰显着它们并未因暖意的消逝而萧瑟。
这般情景,使庄暮生心中百味俱全,忽喜忽忧,更多的是心中有些莫名滋生的"近乡心怯"的忐忑。
多年前,他也经常在这样的天气下,不辞辛劳翻山去看一位美丽的女子,然后陪着女子踩着薄雾一同打猪草,或者砍柴。
若是时间尚早,他便和那位女子在山顶找一块干净的青石上坐着,静静地享受静谧安宁,等待着云海日出那一刹那带来的璀璨,等待初生的金黄渲染那位美丽女子,将其镀成欲要归去天阙的金色仙女……然后他再伸出手,紧紧地抓住那个女子,得到那女子回眸一笑。
下山时也能顺手采几把野菜,改善伙食,摘两朵野花儿,装点日渐被忽视的"格调"。
那个美丽的女子总是浅笑嫣然,流眸顾盼,似乎,任何困难都能在她的笑容下消散,满心的都是对明天的期盼。
而那个年轻的庄暮生,正是在这样的笑容下,一天一天习惯下乡的贫苦日子,一点一点的减少环境落差带来的低迷,一步一步地在那个笑容中沦陷……他爱上了那个美丽爱笑的女子。
然而……他却把她丢了。
那场滚滚山洪中,因为他的不冷静,不理智,葬送了他的希望,他的爱情,冲走了他钟爱的女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些失去了那个美丽爱笑的女子的日子里,年轻的庄暮生的世界是灰败的,是绝望的。
好几次,站在平息了的那条河边,他想纵身一跃,下去跟随那个女子,然而,他始终还是没有"死"的勇气——他怕死。
而后,他回城了,那个女子的姐姐,成了他的妻子,为他诞下了一个女儿。
也从那之后,庄暮生收敛起一切情绪与心,成了后来人们口中毫不徇私,无情铁断,一丝不苟的严肃面瘫庄县长、庄市长、庄省长、庄书记……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欲^望的行尸走肉,人形机器。
可是,这一切在他遇见一个名叫何晏的男人之后,有了改变。
何晏和那个女子十分神似。
初见之时,庄暮生因为何晏的面容,几十年难得地失了态,失了神……迷恋地眼神凝注何晏,握住何晏的手,足足有三分钟没有松开。
若不是身旁秘书善意提醒,恐怕他这一省书记大人次日将登上省报头版头条,成为年度最大的八卦新闻,而且题目一定会是醒目的:"庄省长与某男子一见钟情,万般情愫在一握之下难自禁"……等等。
然而,就是因为这样一场相遇,庄暮生死掉的那一颗心,似乎活了过来,几十年来已经成了永恒雕塑的脸,开始沾染上一丝丝喜悦带来的红晕。
庄暮生从来没想过自己把何晏这个男人当成曾经深爱的女子有什么不妥,哪怕明知道何晏的靠近带着许多暗喻的目的……但是,庄暮生不在乎,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不知这算是为了那段感情的补偿还是算什么,庄暮生很着迷于每刻与何晏的默默相处,就算两人只是静静的坐在茶楼的包房里……可是庄暮生却依旧能感觉到那颗心脏活过来的铿锵跳动。
但是,那次何晏在一个男人的陪伴下,再次和自己见面时,庄暮生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对何晏感情的不对劲儿。
也正是因为那次何晏在张尝无微不至的照顾下,看着张尝对何晏的眼神中无限的柔情,庄暮生对自己赋予何晏感情的不正常,终算是有了幡然之悟。
原来……自己对待何晏,只是将他当做了万俟姝瑜,而张尝对待何晏,那才是真正的感情。他,一直都将何晏当成了万俟姝瑜的替身,那份感情,也局限于……替身而已。
正是有了这样的感悟,庄暮生虽然依旧无条件,尽可能的帮助何晏,帮助他与张尝的长河集团,不过,暗地里,庄暮生还是按捺不住疑惑,查了何晏的身世。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庄暮生自然是查到了何晏的身世,也查到了那个严家湾,以及何晏有个和他肖似的弟弟——严澈,那个自家女婿付梓婚前,唯一的恋人。
查出付梓那段见不得光的感情,庄暮生不心惊是不可能,充其量只认为付梓婚前有个相恋爱人的庄暮生,怎么也没想到女婿的恋人居然不是个女人。
虽说对如今的庄省长夫人顾新荷,庄暮生没什么太深的感情,但是,对待自己唯一的女儿庄婕盈,庄暮生却是十分地疼爱有加的。
因此,在查出付梓那段"秘辛"之后,庄暮生的怒气反而是他更冷静。庄暮生并没有将这些真相告之庄婕盈,也未让顾新荷晓闻只字片语,而是在一次晚饭后,把付梓喊到了书房里,两人悄悄谈了三个小时的话。
说来,这付梓之所以能有如今的成就,自是有他自身的某些特别魅力,比如人格,比如睿智……因此付梓也算是当下年轻人中极有眼界的一位。
在庄暮生几句话隐晦的暗示后,付梓抿唇略有思讨,而后便娓娓坦白了那段与严澈的恋情……嗯,当然,他隐去了自己为什么离开严澈,选择庄婕盈的原因,只道是"年少轻狂无知,犯下了一些年轻人都会犯的错"。
庄暮生对付梓的解释很满意,这事也就在二人有心的遮掩下,销声匿迹。
他却不知庄省长夫人顾新荷早将这一切,细细妥妥告诉了女儿,气量完全继承顾新荷的庄婕盈也早就有了"收拾情敌"的一套接一套的连环方案。
知道了严澈与付梓的那些关系,以及严澈与何晏的血缘关系后,庄暮生免不得对这个严家湾多了一些好奇。
又加上后来严澈回到严家湾,严家湾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在拿到因为地理环境优势,要在吉兆县选一个乡镇划为草药种植实验基地的文件后,庄暮生作出的第一个举动就是瞒住何晏,避开何晏,准备对吉兆县进行一番视察——此行主要目的地并非吉兆县城周边,而是灵渠镇那边的富源乡严家湾。
本欲去严家湾看看何晏的家,再看看何晏的弟弟、自家女婿的前恋人严澈的,但是庄暮生乘坐的专车刚一出省政府大院,庄暮生就接了一个电话,打那开始,庄暮生神色古怪,开始久久地出神。
这样的庄暮生,让跟随他而来的付梓也缄默肃坐。
庄暮生刚坐上K省省委书记的位置,正是官场得意,如日中天的时候,能有什么让他变脸的事情发生啊?
事业上的意外或许有,但是不会让庄暮生失了镇定。那么,就有可能是私事了。
老丈人有什么私事和严家湾有关呢?
还有,严澈的老家似乎就在严家湾,自己姐姐也嫁到了严家湾……那么,此行,若是遇上严澈,该何去何从?
虽然与庄婕盈结了婚,但是付梓却依旧不能忽视自己内心的感情——他,从始至终,虽然背叛了严澈,却不能说他对严澈没有感情。
从那年同在酒吧共事开始,他对严澈的感情就不再纯粹,一向认为喜欢女孩子的付梓,也是在那个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喜欢了男人,一个名叫严澈,虽然生得比一般女子还要艳丽七分,却实打实的是个男人的严澈。
先离开严澈的是他付梓,然而事到如今依旧对严澈还心存爱恋……每每午夜梦回看着枕边之人变成了庄婕盈,而非念念不忘的严澈时,那难言心痛的,依旧是他付梓。
付梓脑子急速转动,揣测着这个老狐狸一样的老丈人的心思,揉着发酸发涩发疼的心脏回忆着,忏悔着,心虚着,思念着……
付梓的揣测,付梓的想法,付梓的心虚,庄暮生不知晓。
但是那个电话里带来的消息却让庄暮生心脏发紧,手心冒冷汗。
——"庄书记,您的老同学老战友于宗义于教练也在严家湾。听小楚说,于教练似乎准备在那边颐养天年。这次国庆放假,小楚一家三口去看望于教练二老时,带回来了一个叫严家陵的好苗子,听说就是严家湾当地的孩子,嗨,别说,我这次是真眼馋了。从事体育事业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么好的苗子……"
庄暮生不是电话那头的人,因此也不可能因为找到了所谓的"好苗子"而激动,他是因为知道……于宗义当年也是万俟姝瑜的追求者之一,而且,于宗义对万俟姝瑜的感情与珍惜,绝不逊于自己。
庄暮生隐约也知道于宗义之所以从事游泳事业,而放弃了家里安排的大好前途的发展,其中,某一些原因,也是与万俟姝瑜有关……
但是,于宗义居然去了严家湾,那个与万俟姝瑜相似的何晏家就在严家湾,还有那个与何晏长得极相像,同样也就是说与万俟姝瑜也相像的严澈也在严家湾……
这么一串联,庄暮生忍着速度加快的心脏带来的不适感觉,得出了一个大胆的揣测——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万俟姝瑜还活着?万俟姝瑜没有死?万俟姝瑜也在严家湾呢?
吉兆县到灵渠镇的公路上上演的这一出心里变化,身在雾戌山下小竹楼里的严澈一家人并不知晓。
此刻,竹楼里的一家人已经起床,正坐在竹楼堂屋的餐桌上进行着他们一家温馨的早餐。
赵翠花夹了一个严澈一大早起来包的小笼包,里面烫烫的汤汁暖了人的胃,心情也变得大好,看向严澈的目光中,多了份坚定。
于是,赵翠花在这场无声进行的抢食战中,首先开口了,说话的对象不是笑眯眯地满足看着一家人吃饭的严澈,而是忙着往嘴里送食物的严国强:"嗲,听说后天镇上王大富要在镇上办喜宴。"
严国强嘴里含着包子,咀嚼得正欢,听到赵翠花的话,微微一怔,囫囵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喝了一大口熬烂的白粥,带着惊诧道:"嗯?那个养王八的王大富要娶婆姨?"
对于镇上养王八成为灵渠镇第一个万元户的王大富,严国强的印象一直是深刻的。不是王大富有钱,而是因为王大富也有个大学生的儿子。但是,不同于他的小儿子严澈,王大富的儿子是靠钱买来的,而他的小儿子严澈是靠自己的实力考上去的……这些年来,乡邻时常拿两人做对比,严国强想不记得也不行。
"咳咳……"赵翠花被公公这一出话呛得厉害,严江横了赵翠花一眼,却看见赵翠花呛红了脸,不得不伸手拍了拍赵翠花的背,递上了她跟前的那碗粥。
等到赵翠花平息下来,摆手道:"嗲,你想的哪儿跟哪儿啊?不是王大富结婚娶婆姨,是王大富那个买大学文凭的儿子要娶婆姨,王大富要有儿媳妇了。"
"啊?"严国强筷子一顿,嘴跟前的碗也放到了桌上,目光扫了一眼严澈,眉头微微一皱,道:"我记得……王大富那儿子……比咱三儿还小一岁是吧?"
张超英可不知道这公公媳妇之间有什么暗战,喝了一口粥,咽下了那好吃的包子后,接茬道:"可不是,比咱三儿小一岁多呢。"
严国盛这会儿却比张超英清醒,也清楚地看到严国强从严澈身上扫过的视线,脚下踢了张超英一脚,换得张超英恶狠狠一瞪。
严国盛迎着张超英的瞪视,递了一个眼色,张超英这才发现其中微妙……严国强停下了筷子,严江正在瞪赵翠花,而赵翠花却仿若无视,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公公。
只不过……为什么严澈都没表情,藤子都的脸色变得忽青忽白,十分精彩呢?
张超英不懂,不明白,也不想介入她早就有心思的严澈婚姻问题。
她的想法很简单:若是四哥放了口,什么也不用说,她这个做婶婶的,绝对以婆婆的目光,严厉审查任何一个想进这大门儿的女娃儿,一定要给三儿找个好婆姨……当然了,咱家三儿的条件万里挑一,那哪是一般家女娃儿能配得上的?虽然曾姐家的小鱼不错,唉,只可惜已经被那个"出息"(楚溪)的小子捷足先登了,不然小鱼配咱家三儿,那才是郎才女貌哩。
因此,一派轻松的张超英顺手就夹了一个包子,丢进严国盛碗里,道:"三儿包了一早上,多吃点,你不是说三儿比我做的好吃么?"
严国盛暗地里翻了翻白眼儿,虽然觉得自家婆姨有点"不知事儿",转而暗讨:好像孩子她娘这样做……嗯,也没什么不对……好吧,四哥对三儿的事儿上心,我还是就专心的吃东西吧……嗯,三儿做的东西还就是好吃,怎么就是孩子她娘跟着做了这么久,咋还是做不出三儿做的这个味儿呢?唉,看来三儿要找婆姨,首要的第一点就得比咱三儿做的东西好吃啊。
悄悄瞥了一眼严澈,严国盛心里有了流泪的冲动:不行啊,咱三儿这模样,也不能随便找个五大三粗的女厨子啊?要配得上咱三儿的……女娃,好像……唉,还真的很难找啊……为啥三儿就不是个女娃呢?要是个女娃……呃,好像是给三儿找婆姨,不是给三儿找男人,不对不对,咱三儿本来就是爷们儿,瞧我这脑子……难道我现在就犯了老于说的"老年痴呆"?不成不成,下次去县城找找那秦老爷子,得去检查检查看看……我要多活些年岁,还等着咱歌儿出嫁,曲儿娶外孙媳妇儿,等着抱重外孙孙,当外祖祖(曾外祖父)呢!
严澈自然是知晓自家嫂子的意思,他对上藤子都投来的委屈眼神,眼角一跳,有些落荒而逃地挪开了视线。
却不想,刚挪开了藤子都的幽怨眼神,对上的却是另外三双眼神:父亲带着担忧的眼神、大哥别有深意的"扫描"、嫂子势在必行的坚定眼神……
顿时,严澈感觉太阳穴在突突直跳:今天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就突然成了箭靶了?!
果然。
严国强放下筷子放下碗后,认真地看着严澈,道:"嗯,三儿也不小了,是到了该娶婆姨的年纪了。"
啪嗒——
藤子都夹着包子的手一松,筷子落在了桌上,得来几双神色不一的注视,藤子都干笑得极为难看,却也不得不厚着脸皮侧首对着严国强笑道:"叔叔,我觉得吧,严澈还年轻……嗯,现在像严澈这个年纪都在创事业,咳嗯……其实现在早婚未必好。"想了想,瞄到电视机的藤子都眼睛一亮,继续道:"叔叔,昨晚那电视剧您看了吧?"
严国强迷惑地点了点头。
藤子都又道:"那电视的主角不就是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吗?结果两人结婚还没两年,他妻子不就因为他没什么钱,又出去找别的男人了吗?不然的话,男主角怎么可能奋起创事业,才有了女主角死缠烂打的追求么?"
严江嘴角一抽,他记得拿电视剧,似乎男主角并没有结过婚,更没有老婆跟人跑了的情节……嗯,只有前女友跟人跑了。
赵翠花忍不住瞪了藤子都一眼,但是看着陷入沉思,显然在思考的严国强,赵翠花按捺不住,再次对藤子都投以恶狠狠的瞪视:臭小子,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老娘在这一天,你休想把咱家三儿拐去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对于赵翠花瞪视中的威胁,藤子都厚脸皮地熟视无睹,继续对严国强讲述着被他篡改过的电视剧剧情,用这些"歪"了的伪现实例子对严国强进行洗脑。其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严澈绝对不能娶老婆,我才刚追上,他就娶了老婆,我怎么办?!
看着藤子都这打定了无赖到底的势头,严澈心中微微一暖,那些突然冒出的担忧,也烟消云散:似乎,这个男人,一切都会为他搞定的吧?
但是看着陷入沉思的老父亲,严澈还是露出了一丝难过与愧疚,心中的酸涩,使他拿着筷子的手有些颤抖。
这时,空在桌下的手,被一只熟悉的温暖干燥的大手握住。
严澈侧首瞥了一眼,发现正是藤子都握住了他,面上却一本正经的继续给严国强"洗脑"。
酸涩淡了一些,沁入了一丝甜蜜。
这酸酸甜甜的味道,刺激得严澈眼眶有些发热……挣脱了藤子都的手,严澈低头开始继续进行早餐。
他,注定不能满足老父亲那个愿望。
因为,早在和付梓交往时,他就悄悄试过和女孩子接触,发现他根本就没有一丝半点的"性"趣,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同性恋。
本以为生活就那样了,反正对家里也没什么太多牵挂,就当没有家那样单独活在外面,与付梓躲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厮守一生。
但是……
藤子都与严澈那以为不被人注意的一握,被严江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暗叹一声,严江低头开始进食,不理会赵翠花与藤子都的"刀光剑影",不理会在藤子都扭曲的言辞下摇摆沉思的老父亲,而是,真真正正地以大哥的身份,大哥的位置,仔细地,认真地思考着弟弟会不会幸福的问题。
一个包子下肚,严江抬头看了一眼藤子都,再看了一眼低头扒拉着融烂米粒的严澈,眼神晃了三晃,抿了抿唇,在赵翠花准备再次开口时,严江止住了赵翠花的话,道:"嗲,现在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这事儿……咱就不着急,让三儿自己考虑吧!嗲,您也希望三儿过的幸福不是?"
听到严江的话,桌上个人神色不一。
藤子都一滞,看着严江的眼神复杂中带着潮湿的感激。
严澈身子微微一颤,始终没有勇气抬头看严江……这样的严澈使严江的心,酸酸涩涩,有些心疼。
赵翠花恶狠狠地剜了严江一眼,但是对上严江的眼神,赵翠花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闭上,一个包子一口地猛吃泄愤。
张超英虽然有些失望,但是还是没太多意见,说实在的,她也担心找不到配不上严澈的女娃,严江这话一说,她却依旧松缓了一口气,暗讨:嗯,我得仔细留意一下了。
严国盛没听到严江的话,也没注意到一桌人的表情,还在思考"老年痴呆"的问题。
沈春沈秋对视一眼,彼此眼底都露出了早熟的松了一口气:呼……要是三叔找了婆姨,会不会不宠我们了呢?未来三婶还能再让我们住在这里吗?
最后。
藤子都、赵翠花和严江的眼神都落在了严国强身上。
严国强就着严江的话,拧眉想了片刻,微微颔首,叹了一声,微微颔首道:"也是。"看向低头吃东西的严澈,严国强的语调柔和而沉稳:"三儿,你的婚事嗲不插手,只要你幸福,嗲不会反对你的选择。"
听到严国强的话,藤子都的欣喜也落在了严国强的眼底,严国强几不可见的微微隆了一下眉,一些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东西也一一浮现。
强行挪开视线,严国强盯着严澈低垂的头顶,道:"三儿,嗲不勉强你,你幸福就好。但是,要是你找的人给不了你幸福,嗲豁出这把老骨头,也要帮你做主!"
严国强的视线虽然是盯着严澈,但是在严国强说出最后那句话时,藤子都有种错觉……似乎有股杀气,直冲他而来。
在藤子都怔愣时,双目氤氲的严澈抬头看着严国强,认真地点了点头:"嗯,嗲。"
作者有话要说:回到家,重新装宽带什么的……好累人啊啊啊啊——
正文 严旭离婚
严旭离婚
雾戌山一家人在严国强的默许下,严澈的婚事不动声色的被拦了下来。
严江不明白老父亲什么意思,但是自此之后,他每日防着藤子都的动作愈演愈烈,完全以防贼一般无二的姿态,防着那藤子都眨眼儿功^夫都松懈不得的想往严澈身边凑的举动。
严江这样的举动,很得赵翠花的心,每每夜里,劳作一天的严江总能得到泼辣婆姨柔情蜜意的一番犒劳。
对于赵翠花的那些心思,严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严澈是他的弟弟,他自是要为了弟弟的将来负责;赵翠花是自己孩子的娘,如此在乎自己弟弟,他自是也觉得宽慰……毕竟叔嫂关系自古都太多嫌隙,一直担心赵翠花的性子给严澈难看,如今看来难看是没必要了,但是……看着藤子都每每哀怨看向自己的眼神……严江多少又心生一种愧疚。
冗长叹息一声,严江在箢篼里抓了一把鱼食儿,洒进了池塘里。
顷刻间,池塘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哎哟,不经不觉,这鱼都这么大了。"张超英端着竹簸箕刚巧路过,看到严江喂食的鱼儿们偌大的动静,不由得又是一阵大呼小叫:"好彩好彩,这次总算安安生生没事儿出了。"
严江回头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上次卖鱼的事儿就严澈和他知晓,就连赵翠花也是大概有过揣测,却也没有多问……至于家里这边,严澈交代了,他当哥哥的当然不可能"泄密"。
"老大呀,三儿又说了咱这些鱼怎么卖么?"张超英干脆把竹簸箕放到青砖路边,走到池塘边的严江身边,带着忧色:"看这一塘子猛生生的鱼,可不是几十百把斤能打发的啊!"
严江点点头,嘴角一弯,道:"婶儿,您就别瞎操心了,这不还有我和三儿么?"
张超英闻言一愣,遂地"噗嗤"笑了出声:"可不,瞧我操什么心啊!家里还有你和三儿呢!嗯,小藤也是不错的!"
严江闻言,手一抖,箢篼直接掉到池塘里,鱼食儿晕开,引得更多的鱼儿争抢,就连居住在池塘的新移民也举家出击。
这一刻,与池塘边一兴起喋喋,一僵硬抽搐的两个人相比,池塘中,更显得热闹无比,喧哗异常。
严澈把竹篮里的重新换了一个暖手袋后,小心翼翼地把那枚巨蛋放置其中。
安置妥当后,严澈看了一眼房间里空荡荡的角落,不由得无奈摇头,叹息一声:"真是,有这么做父母的么?自家下的蛋从来不管,我倒成了它俩的保姆了。"
严澈说的不是别人,正是竹篮里那枚巨蛋的亲生"父母"小金小银两只。
自打小金小银被接回了雾戌山后,小银的"身体"刚好一些,两只就完全没有为人(?)"父母"的样子,每天都不知道跑去了哪儿,见其一面难上加难。
为此藤子都还打趣严澈道:"我觉得吧,这下蛋的不是小银,你倒比较合适。"
当然,藤子都这话没讨得好,原本还能趁严江不注意过来拉拉小手的亲密动作,恁是被严澈带着阴森的浅浅笑下,毫不留情地狠狠拍开。
其实吧,严澈心里也没底儿,特别是在老父亲隐晦地帮他挡下了结婚一事后,严澈"做贼心虚"的心态就更加忐忑,总觉得在愧疚之余,有种小孩子做错了事,极其害怕被家长知晓的情绪无限蔓延。
叹了一口气,严澈眼睛一闭,再次睁开眼时,双眸清澈中带着一片"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不了到时候主动交代,不如争取来个坦白从宽"……等等'视死如归'的光棍执念。
毕竟,他的那点事儿,常人是难以接受的,更何况是一向生活在农村,思想颇为简单而传统的老父亲。
且不说老父亲,单单是严江……严澈叹了一口气,黯然心讨:恐怕就算是大哥,哪怕嘴上不做什么,在心里也断是难以接受的吧?!
悻悻地起身,严澈眼底的清澈顿时变成茫然,恍惚地走出房间。
抬头看着今天难得的晴空万里,蔚蓝得令人赏心悦目,严澈却觉得一片黯淡。
看着搁置在院里的那个半径都有一米的竹簸箕里的桂花,严澈堪堪忍下慌乱的情绪,走了过去,伸手一点一点地摊开里面的桂花。
这些桂花的用途,严澈心里早有了计较……晒干之后,一半会被严澈用来烘焙成香郁的桂花花茶;而另一半,严澈准备放到新开的网店里,兜售给那些老早就对雾戌山山庄里几株桂花打了主意的网友们。
隐约听见池塘那边严江和张超英的说话声,虽然听不清在说什么,不过,似乎张超英兴致很高,语调愉悦。
对此,严澈也是喜于乐见的。自打回到严家湾,历经数次波折,虽说也会觉得疲惫的时候,但是看着亲人们越来越紧密的关系,严澈觉得这才是真真的财富……一家人和睦相处就是人生最大的财富。
不由的,严澈手下一顿,想到这几天被折磨得挺惨的藤子都,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心讨:埋怨憎恨,其实挺累的!人累心更累!
思及如此,严澈抬头望向院门口,一大早藤子都就被严江赶出去,跟在严国强和严国盛身后,去蔬菜大棚那边打下手了。
李军的超市和杜西源的蔬菜瓜果市场又派人派车来收菜了,说是因为冬季的来临,市面上的蔬菜种类愈发减少,而严家湾的蔬菜大棚因为瀛都西源集团的介入,严家湾的蔬菜大棚得到了西源集团的充足资金投资,早已不是先前那个小打小闹的样子,而是大规模的张开了蔬菜大棚种植。
规模大了,就不能单调的还靠着手把手去挖地下面,需要一些机械辅助了。这样下来,自然不是简单的农民兄弟就能掌控驾驭得了的。
杜西源还算厚道,从和李军商议妥如何"分赃"后,又跑来和严家湾邬子荡签了一系列协议……手续俱到,这才开始往蔬菜大棚里砸钱,引进不少先进的科学器械进行种植大棚翻新改革……当然,他还不至于为了产量而无视"绿色蔬菜"这个名头。
只是,先进的器械有了,当地人不会使用怎么办?
杜西源一点也不着急,请了师傅来教导大家如何使用之外,又从国内某名牌农业大学请来了教授与教授们得力的学生,豪爽地掏腰包,请求这些专业人士为严家湾与邬子荡的人传授知识。
严家湾与邬子荡的人争气,来的教授们也极为认真,不但没有用那些庄稼人听不懂的专业术语,而且尽职尽责地教到大伙儿不说全全精通,却也让这批超龄的,原本识字宣少的好好学生地学了个四五六。
嗯,因为这个,雾戌山庄的人,除了严澈和春秋兄妹,几乎每个人都去听了一个月的课,课后还专心认真地做了笔记——绝对是一家子好好学生。
如此一来,西源集团与严家湾的关系,自是挂上了结实的钩,算是系在了一根绳儿上的蚂蚱了。而与严家湾雾戌山这边的关系,在严老爷子有意无意的带来吃了几次饭后,关系更是密集了不少。
这次严国强之所以亲自过去大棚那边,就是为了送严澈烘焙的茶给西源集团的管事儿,让他们给杜西源带去。
杜西源自打和雾戌山庄这边熟悉之后,不单是他自己一得空就跑来严家湾,留宿雾戌山,甚至也学着李军,经常"拖家带口"的来雾戌山蹭几天吃住,早就不当自己是外人了。
严澈正想着严国强和藤子都应该回来时,没多久院墙外果然响起了人声。
待到说话的人进院儿时,并不是严澈停下动作,目中露出一丝温柔的那个人,而是赵翠花。
在赵翠花身后,还跟了一个人,正是周金兰。
严澈微微诧异时,赵翠花已经领着周金兰进了院儿,严江和张超英闻声也从池塘边回了篱笆院,两人显然和严澈一眼,都看见了红肿着眼睛的周金兰。
赵翠花把周金兰领进屋后,严澈三人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在眼中浮现一个意思:这俩人不是水火不容么?这又吵架了?!
疑惑归疑惑,但是三人还是跟了进去……嗯,万一俩人打起来,至少……嗯,有个拉架的不是?!
不过,待到三人进去后,正好目睹周金兰喝了一口水,捧着杯子吧嗒吧嗒流眼泪的情形。
这下子,三人更迷惑了,不由得把视线挪到了赵翠花身上。
只是……为什么赵翠花也一脸愤愤?!
好在三人的迷惑没多久,周金兰抽搭抽搭地就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张超英倒抽一口气,跌坐竹椅上。
半晌,张超英才坐起来,看着周金兰,眼中带着不置信,却小心地问道:"严旭家的,你,你刚才说什么?"
严澈也拉了拉一直站在的严江,兄弟俩本想着避开三个女人家。
却不料周金兰苦笑道:"严江哥,三儿弟弟,坐吧,这丢人的事儿,你们迟早也要知道的,只是,只是……别取笑我不中用。"说话间,周金兰红着眼看了严澈一眼,带着愧疚道:"三儿弟弟,我……我以前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严澈愣了愣,在另外三人的注视下,僵硬地抽了抽嘴角,最后放开拉着严江衣袖的手,索性倒了几杯茶水递给在做的另外三人,默默地坐到了一旁。
没有得到严澈的话,周金兰虽说有些失落,却也带着意料之中的哀伤,低头看着手中捧着的茶杯,娓娓道出了缘由。
原来,周金兰本来带着严家瑜去了吉兆县城,一是为了看望久未见面的儿子严家璠,二嘛,周金兰回了趟娘家,娘家嫂子暗地里和她说了一通悄悄话,说是夫妻距离太远,不会有什么好事儿,而且如今的严旭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严家湾的穷小子,怎么也是个小老板,要是身边没个女人看守着,保不齐又冒出别的女人来。
听嫂子这么一说,周金兰立马联想到了严旭对严澈的那些花花肠子,即便是委屈,却也不好当面告知他人,只得忍下苦涩,抱着严家瑜回了严家湾。
从娘家回来之后,周金兰左思右想,都觉得嫂子的话在理儿,男人嘛,有几个能管得住下面的?更何况还是年轻气盛的严旭?!
如此一番思索,周金兰第二天就抱着严家瑜,带着一小包行李,锁了院儿门,直奔吉兆县城。
初到县城,周金兰倒没觉得什么,只是严旭应酬太多太忙,时常大半夜了才回家。
不过,时间一久,周金兰就发现了一些不对劲儿的东西。
比如每次去公婆家看望儿子严家璠时,婆婆公公的态度越来越冷漠不说,儿子也待她有些陌生。周金兰也不作他想,只觉得是公婆觉得她不看家,也跑到县城来,地里的活计儿怕是无人照看,被人寻了便宜去。
至于儿子……周金兰只当是常年不在身边,小孩子嘛,自然就生分了。
只是,一天夜里,在严旭回家正在洗澡的时候,严旭的手机响了,周金兰喊了一声严旭,或许是浴室水声太大,严旭没听到,周金兰这才好心地接了电话。
如同没一个发现丈夫有外遇的妻子一样,周金兰接电话,刚"喂"了一声,那边就传来了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弄得周金兰拿着电话在原地愣了半天。
对于接了一个奇怪的电话,聪明的周金兰并没有告诉严旭……夜里,两人"相安无事"地睡下了,不过,对于周金兰的热情,严旭极为不耐烦,甚至有些火气。
翌日。
严旭又去店里了。
在家的周金兰发了半晌的呆,一想到嫂子的那些话,整个人就再也坐不住了。
于是,周金兰还是准备去"监控"严旭。
傍晚时分。
当周金兰看到严旭带着一对五官相似,一样漂亮的龙凤胎年轻男女孩进了他的那辆国产本田后,周金兰整个人如坠冰窟,彻底愣在了严旭店面对面的垃圾箱后。
严旭的车开远了,周金兰却没有勇气再追下去。
联系到公婆的态度,周金兰只觉得心冷得更彻底,无名的怒火也焚烬了她的理智,当下抱着严家瑜就冲到了公婆家,准备找公婆理论。
没曾想……
没曾想,周金兰到达公婆家院儿外时,看见的却是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
严家璠被方才看见的龙凤胎里的女孩儿抱着,手里抱着一个变形金刚玩具,小脸儿一派幸福快乐。
而那双胞胎男孩儿正一脸甜笑的围在婆婆身边儿,帮婆婆择着菜。
严旭正陪着公公在一旁下棋,一边下棋,爷儿俩一边看着院儿里的几人,神色十分愉悦。
看着这个情形,周金兰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迈步进那个院子,而是捂着严家瑜正要喊"嗲嗲"的嘴,泪流满面的回了"家"。
她要在家等严旭,等严旭一个交代!
周金兰一等,就是一个礼拜。
眼见严旭一直不回"家",周金兰绝望的怒火又升腾起来,把严家瑜丢到了公婆跟前,拧着包就找到了严旭的店面。
却不想,严旭这一日居然关门休息。
周金兰心眼儿本来就不简单,早在开店之时就暗地里摸了严旭店面的钥匙,多配了一把给自己做预备——当初只是担心严旭丢了钥匙才去配的,严旭做事还算细心,本以为不会有机会用到的,却没想到终究还能有用上的一天。
周金兰打开卷帘门的小门,准备到店面后面的小院儿房间等严旭回来……只是,一进到店面里,一阵不堪入耳的声音就传进了周金兰的耳朵里。
这段时间的精神折磨,使一向聪明的周金兰失了理智,直接冲到了小院儿后的房间,看到了一幕让她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的情形——严旭正和那龙凤胎中的男孩儿,在床上翻滚……
"办事"的俩人自是被周金兰惊住了。
不过,也只是那一瞬。
而后,两人仿若无人一般,继续着刚才是事,根本不把周金兰当回事儿。
直到周金兰忍无可忍,直接冲上去准备收拾那个男狐狸精时,却不料……被收拾的是自己。
严旭甩了周金兰一耳光,周金兰跌躺地上,牙齿咬破了舌尖,满口是血,却不忘狰狞地看着那对狗男男,凄厉若鬼一般厉声笑道:"严旭,你得不到严澈,就找这么些个替代的?"
本以为刺激了严旭,没想到严旭冷笑一声,转身就进了一旁的浴室,顾自冲洗卫生去了。
周金兰只得狠狠地盯着那个男孩儿。
不想那男孩儿根本不怵,反而不着半缕地从床上爬起来,带着一身方才严旭留下的液体,毫无耻意地就那样走到周金兰跟前,笑着伸出手,准备帮周金兰拭去脸上两行泪水:"大婶儿,别这样,好丑!"
周金兰猛地拍开男孩儿的手,跃身而起,准备再下毒手收拾这个男狐狸精。
女人,哪是男人的对手?即便是面前那个不到二十岁的男孩儿……周金兰被男孩儿制住了:"大婶儿,到更年期了?怎么这么暴躁啊?这样可不好,很容易老的!"
收拾男狐狸精不成,周金兰死拖活拽地将严旭带去了公婆家,男狐狸精优哉游哉地跟在其后。
到了公婆家,周金兰再次看到了接严家璠放学回来的龙凤胎女孩儿,而严家璠一开口,周金兰便有了五雷轰顶的感觉——严家璠,喊那个女孩儿叫做"妈妈"。
顿时,周金兰泪流满面……
原想,事情到了这么时候,到了这种地步,公婆该对自己愧疚,至少宽慰几句吧?!
结果恰恰相反。
一群人被婆婆厉声喝进了屋后,周金兰的委屈不但没有得到任何宽慰,反而得到了公公冷着脸,丢到她跟前一直离婚协议。
周金兰不解……公婆是那么的满意自己这个媳妇儿,不是吗?当年娶了自己进家门,公婆还为此在严家湾长了不少脸不是么?为什么……今天变成了这样?!
周金兰不解,有人给她解惑。
那个人,正是周金兰的公公严国富。
严国富说:"金兰啊,上面签个字,我们家会补偿你的。"
周金兰觉得一圈人好陌生,想伸手去抱严家瑜,却不料严家瑜一缩,躲进了婆婆怀里,居然哭了起来。
严国富又说:"这里是四十万的支票,你签了字,这些钱就能拿去给你二哥治病了。"
周金兰看着面前多出来的一张质地很不错的纸片儿,突然之间,觉得很好笑。
但是她一咧嘴,没笑出来,反而模糊了眼。
周金兰模糊地看着那对姐弟,冷笑连连:"现在还不告诉我怎么回事儿么?"
严旭不耐烦地道:"还能怎么?你不都看见了?"
周金兰很想大笑,然而心里的冰冷却让她留了更多的泪,视线更加模糊,模糊中,她指了指抱着严家璠的女孩,又指了指在严旭身边的男孩儿,道:"那你告诉我,你要娶谁?"
严旭似是一愣,抱着严家璠的女孩倒先开口了,笑吟吟道:"大姐,自然是我了,我腹中已经有了旭哥的骨肉,不娶我还能娶谁?"
周金兰闻言,想着先前那一幕,哼哼笑了起来。
然而,那男孩儿也开口了,仿佛提醒周金兰:"大婶儿,国家不许男人跟男人结婚。"
周金兰一愣,男孩儿言下之意是:要是法律允许男人和男人结婚,他也要嫁给严旭?!
犹如看出周金兰的想法一般,男孩儿大方地笑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周金兰的眼泪停止了,视线清晰了,她看着严旭,又看了看公婆……发现他们似乎根本毫不介意……
周金兰没有签字。
不知道如何走出那个令她突然觉得恶心的家,周金兰却记得自己临离开时,冷冷地丢了一句:"变态,你们一家人都这么恶心,这么变态!"
周金兰的讲述完毕。
一屋子人全都愣住了。
环视一圈屋里四人,周金兰惨淡一笑:"这就是严旭一家人。"
张超英回神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她是极为不喜欢这个三哥三嫂,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三哥三嫂居然由着严旭做那样的事儿。
"严旭家……金兰啊,生气归生气,咱不要乱说,啊!"末了,张超英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周金兰眼中氤氲顷刻化为泪水,流了下来:"婶子……你觉得,我,我是在胡说昏话?"
张超英见状,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张了几次嘴,最后只得求救地看着赵翠花。
赵翠花默了默,似是不经意地扫了严澈一眼,视线落在张超英身上,道:"婶子,三叔也回来了,就在湾里……是……是……"
周金兰抹了一把泪水,哼哼冷笑,道:"是带着那张离婚协议回来让我签字的!"
严江也张了张嘴,惊愕地看着严澈。
严澈的惊诧绝不低于严江,他只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发不出一个声调儿来。
作者有话要说:回到老家,事儿一大堆不说,茶某人居然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症状……o(╯□╰)o
拉啊拉啊拉啊拉,茶某人回家几天,就拉了几天肚子/(ㄒoㄒ)/~~
太凄凉了!!!!!!
正文 又见蒋奇贤
又见蒋奇贤
周金兰的讲述完毕之后许久,一屋子人都没能找到什么话适合说。
与其说不知道如何安慰周金兰,不如说她们简单的思想,完全被严旭严国富一家的行为颠覆,处于震撼的呆滞中,久久缓不过来神。
最后,严澈拉了拉严江,哥儿俩终究还是离开了房间,出到院儿里,留了赵翠花和张超英在里面陪着周金兰,毕竟……遇上这么出格的事儿,严澈还真是有些担心周金兰想不开,出了什么事儿就不好交代了。
到了院儿里,严江抬头望着天,遂地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呼出方才压抑的一肚子浊气,才睁开眼继续盯着对面的闸坡山:"三儿,周金兰刚才开始那话是什么意思?"
严澈一愣,他没想到粗脑筋(?)的大哥居然还记得开头周金兰的话,眼珠子一转,严澈下意识地就想转移话题。
不过,嘴刚张开,严江认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三儿,我是你哥,你在外面吃了什么苦,受了什么委屈,哥不问,那些都过去了。但是,你回来了,你是我弟,做哥哥的要保护弟弟……这是你三岁的时候说的,哥一辈子都记得。所以……不要什么都瞒着哥哥,我是你的哥哥,要保护你一辈子的哥哥。"
说话间,严江转过身,认真地眼睛里熠熠闪烁着不容严澈躲闪的光芒,这样的严肃,还真令严澈有了想逃避的冲动。
许久。
"嗯。"严澈别开了头,无法迎对那样的严江,那样的眼神,他……在心虚。
严江微微皱眉,他不知道严澈的"嗯"是什么意思。
"严旭……是不是有那个意思,他没明说。但是……"严澈咬一咬牙,终究还是回头对上了严江的眼,也看到了严江皱起的眉头:"大哥,我……"却是真的喜欢男人的。
严澈一鼓作气的话没有机会说出口,因为在他准备对着严江,走这必经的一关时,"我"字一出口,严江居然灵活地弹开。
严江往着门口走去,背对着严澈,挥挥手,边走边说:"嗯,三儿你在家看着,我去看看蔬菜大棚那边怎么样,嗯,帮嗲打打下手也好,嗯,没错。"
看着严江隐隐有些急促的脚步,严澈心底一暖,那点涩意顿时烟消云散,嘴角微微弯起……他知道,严江比他更害怕听到真相。
虽然如此,一看严澈的举措,最在乎弟弟的严江,直接选择了佯装不知,用这种简单笨拙的"掩耳盗铃"手法,间接地无声地支持着严澈——一如从前,严澈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事,严江都觉得那些全是对的,全部无条件支持。
谁反对?那么,就去和那把弟弟当闺女养的严老大的拳头说话,别以为这样就完了,还有那个不逊于严老大,把弟弟当儿子养的严老二……一不小心,估计就是个把月下不来床。
这算是纵容吗?
看着严江的背影,严澈嘴角扬得更高,双眼也呈轻微的浅浅弦月。
这就是亲人,这就是兄长……包容你的一切,原谅你的一切,甚至纵容你的一切……跪在万俟姝瑜灵前,承诺要永远保护"小三儿",哪怕是以命换命也在所不辞的那个大哥。
不单单是为了让死者走得安心,更是将这个责任全全从父亲身上摘了过来——这就是严江,一个憨厚本分的男人,最宠他严澈的大哥。
只是,二哥,你在哪里啊?!
正在感伤的严澈,刚开了个头,还没来记得长叹短嘘,就看见严江又折头进了院儿,步伐匆忙,眉头紧锁。
严澈还没来得及询问,就看见严江身后进院儿的严国强,同样的愁眉紧锁,满面严肃。
"嗲,哥,出什么事儿了?"严澈心中一滞,很快就迎了上去。
严江驻足回头看着严国强,严国强一张脸绷得老紧,看见严澈后,面部神经微微蠕动:"三儿,你,你现在和老大赶紧过去湾里。"
严澈不解,再次望向严江。
严江动了动嘴角,斜了老父亲一眼,喃喃道:"老祖,给三伯气倒了。"
严澈心中一凉,小心地问:"气倒了?"
严国强点头,严江不再说话。
"严旭离婚的事儿?"严澈又问。
严国强微微一怔,想是想到什么,抬步走到葡萄架下,在凉椅上坐定,叹了一口气,道:"不止那点儿,唉!"
严澈还要问什么,却被严江拦了下来,看着严国强道:"嗲,那我和三儿先过去看看。"
严国强沉吟片刻,点点头:"嗯,去吧,小藤也在那边,你们看情况……嗯,把你们老祖送去医院的好!"说着,似乎也听见屋里三个婆姨的声音,严国强道:"家里这边,我照看着。"
严江严澈知道,这"照看",其实就是看顾着周金兰。
于是,得到老父亲的提醒,兄弟二人也不再有什么担忧,一前一后便往院外走去。
严澈跟在严江身后,哥儿俩刚出院大门,就听到一阵人声鼎沸。
抬头一看,正好看到湾里一群精壮汉子抬着滑竿(类似担架),正往湾头的榕树走,抬着滑竿的人两个汉子中,就有藤子都。
也在这个时候,一辆救护车呼啸声清晰可闻,估计已经侯在了湾外的公路上了。
严澈看着走在前面的严江脚步一顿,而后加快步伐往湾头走去:"三儿,咱快点儿!"
闻言,严澈把嘴边的疑问咽下,也不由地提快了速度。
只是,严澈兄弟二人还没能追上送严老爷子的滑竿队伍,就被湾里又一件事拦下了脚步。
拦下严澈兄弟二人的不是别人,正是严国富一家的腌臜事儿。
不过,事情并不在单单是严旭与周金兰的离婚事件,而是……延伸出来另一件使严老爷子暴怒,以至当场晕倒的重要导火索。
——蒋奇贤来了,蒋奇贤那神秘的妈也来了!
严澈严江刚到严旭家的院子旁,就听见女人不堪入耳的尖锐对骂。
对骂的两人,一个是严国富的婆姨,严澈基本没怎么搭过话的三伯娘,另一个严澈认识,而且印象十分深刻——那年为了武少康,他去找蒋未敞,就知道了蒋未敞已经结婚,而蒋未敞的那个当年温婉的妻子,正是如今和严国富婆姨对骂的女人。
严国富沉默地蹲在一旁,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忍受着两个女人的对骂。
蒋奇贤脸上不带任何情绪,站在蒋夫人身边,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看着严国富,眼底神色十分精彩地转换着。
四人中间似乎支起一个空间防护罩,完全无视越来越多的看热闹的围观者,沉浸在自己的奇特空间中。
再次看到蒋奇贤,严澈十分惊诧。
"咦?他怎么又来?"严澈疑惑地回头看着严江,等待严江解惑。
严家下巴一仰,脸色板得极为难看,拉着严澈遁回了自己的老院子里。
"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严澈望着严旭家的方向,看着松开自己手的严江。
严江叹了一口气,也不再提去看严老爷子的话,反而拉着严澈进了堂屋。
拧了一条长凳出来,严江寻了一张毛巾,将上面的灰尘掸了掸,让严澈坐下。
看着严澈还望着自己,严江侧过脸,露出棱角坚毅的侧面给严澈。
"哥,说啊。"严澈微微皱眉。
严江再次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支递给严澈,自己嘴上也叼了一支……严澈看着手里的烟,愣了愣,还是放到嘴边,任由严江给他点烟。
"呼——"严江呼出一口浓烟后,也坐到了严澈对面,望着屋顶,有些出神:"那个女的,早几年是下乡的知青。"
严澈在烟点燃后,一直盯着猩红的烟头发呆,听到严江的话,更是眉头皱的更厉害:"不会就是武老师他们那一批吧?"
严江眯着眼透过烟雾看着严澈,这一瞬,严澈发现老实憨厚的严江,似乎……变得有些犀利:"不是,听湾里人说,武老师他们早一些,那女的,是后面来的。"
严澈拿着烟,坐直了身体,静静地看着透露出与平日完全不同神态的严江。
"说起来,这也是湾里宣少被人知晓的秘密,瞒着上面几个老辈子的大秘密,我也是无意中撞破,听到了真相的……"
六十年代中期。
那时候的严家湾一代是出了名的偏僻贫穷山区。
在那个激^情澎湃的年代,不单是严家湾,全国西南西北都聚集了大批大城市下放过来的知青——上山下乡的年代。
由于枝城地域偏远,交通十分不便利,即便是下乡的知青,也十分不愿意来到这个地方,有点背景关系的,无一不是走动之后去好一些的地区。
武少康蒋未敞一行人,却是主动要求到达富源乡——原来的富源公社的第一批知青。
武少康本来可以去更好的地方,但是因为"白杆儿"蒋未敞在学校时得罪了某个人,被分配到了富源公社……武少康也跟了过来。
来到了严家湾,借住邬子荡。
年轻人,活力无限,动力也无限。
他们一行七个知青在这边扎根之后,为了体现自己不是旧时的手无缚鸡之力"无用秀才",入住后的第三天,便在严家湾与邬子荡人的帮助下,历时两个月,修葺了早前邬子荡的那座青石小院儿,作为他们的新住地……宿舍。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给自己一来就圈了"家",七个知青在严家湾这边参加劳作就是十几年,他们……似乎也被遗忘,逐步和当地乡民同化,变成了正儿八经的泥腿子。
七几年的时候。
当时一同兴致勃勃,满怀信心到来这片贫瘠土地上的七个知青,逃跑两个,山地泥石流死掉三个……最终,活着留下的,就剩下武少康和蒋未敞。
而这个时候,又有三个知青来到了严家湾,一男两女——其中就有蒋奇贤的母亲,金晓禾。
金晓禾年轻时很漂亮,不同后来脂粉浓重,明显化妆品堆砌出来的艳丽的贵妇形象,清纯得叫人一见生怜。
金晓禾的到来,顿时在整个富源公社引起很大一片年轻男子的狼嚎声,时常能看见外村,甚至外公社的青壮汉子三五成群的往严家湾跑,而那时严家湾人性格比如今还要淳朴,都觉得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大好闺女,父母居然舍得叫她来农村吃苦,自是青睐有加。严家湾的男人们,更是个个都心如猫抓。
这其中,就包括已经娶妻生子的严国富等人。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年轻清纯的漂亮城里姑娘……心思却不单纯。
原来早前金晓禾在枝城另外一端,也就是玉岭河下游,条件相对于富源公社好了不下几倍的河滩公社。
金晓禾的父亲只是一般的工厂工人,母亲是闲置在家的全职主妇,在金晓禾头上还有兄姐七个,她是老幺。
也不知是老天爷厚待金晓禾还是如何,金晓禾的父母兄姐都长相一般,身材五短三粗,没一个出彩的……偏偏这样的家庭中生了一个身材高挑,面容清秀的金晓禾。
打小就被家人当成大小姐养,宠溺无边的金晓禾,也无意识中被养出了虚荣的性子……更是到了十五六开始有人上门说亲,选择对象时,金晓禾的小脸一仰,对同长职工子弟不屑一顾。
初中一毕业,金晓禾不知道打哪儿听来很多"贵公子哥儿"都赶时髦,当了上山下乡的知青,金晓禾不顾父兄的劝慰,母姐的眼泪,毅然卷了行李,投入了那股上山下乡的洪流中。
因为金晓禾年轻漂亮,因此金晓禾一来到枝城,便被分派到了河滩公社那边。
不知算天意,还是概算歪打正着。
金晓禾来到河滩公社,在那里下放的知青,还确确实实有好几个红二代红三代之流的公子哥儿存在。
金晓禾有年轻的资本,再加上本身硬件出彩,来到河滩公社没多久,金晓禾如愿以偿被一群她所谓的公子哥儿搭讪。
其中,有一个传闻是首都某首长孙子的红三代,二十多岁,身材颀秀,五官周正,加上有些小资的做派与偶尔在狐朋狗友面前显露"王8之气",偶尔对金晓禾来个嘘寒问暖……很快,金晓禾就在那位红三代的情网里沦陷。
正当金晓禾做着攀上高枝,住着小洋楼,出门有专用汽车接送的大美梦时,那位红三代在邻公社下乡的未婚妻的到来,将金晓禾的美梦彻底击碎。
美梦碎了,在河滩公社那边的名声也臭了的金晓禾,不得不利用自身的条件,勾搭了当初对她施以青眼的某文书。
那位文书见这自动送上门的美人儿,没理由拒之门外不是?
于是,金晓禾赔了身子,还被那文书的悍妻打上门,那文书更是为了自己的前途,绝情的将金晓禾划到了富源公社。
严国富不算聪明,但是龌龊心眼儿打小就不少。
拐七柺八,阴差阳错地,金晓禾那些过往被严国富摸了个剔透。
在严国富把金晓禾的底儿露了出来后,金晓禾是真的害怕了,因此,对于严国富的那些要求,金晓禾也只能咬牙配合。
这样一来,白天金晓禾犹如高傲的天鹅在年轻汉子们跟前昂首挺胸的走过,到了夜晚,就被摸上门的严国富蹂躏一番。
按理来说,这样的日子金晓禾这样高傲的性子绝绝不会姑息的,无奈在那样的时代,为了能在富源公社立住脚,等待渺渺无期的回城通知,金晓禾也不敢有任何反抗。
日子一久,严国富这个粗汉子倒甚是解风情,不是送点吃的,就是送点儿从大哥严国繁家里顺点零嘴儿,或者去二哥严国荣家偷点从军队寄回来的稀罕饼干……全部孝敬了金晓禾。
已经有了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心态的金晓禾,也从开始的强迫,变成了后来的享受迎合。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在一个夏夜,严国富再次和金晓禾在麦田麦秸堆里媾^和时,被巡夜的严国繁撞了个正着。
当下,严国富就傻眼了。
金晓禾慌乱了半秒,很快就转变了态度,在火把下哭得梨花带雨,直道是严国富强迫她,威胁她就范。
严国富为此不可思议地看着前一刻还风骚热情的女人,这一刻居然就这么把他诳了……呆滞之后,便是不可遏止的暴怒。
然而,这一会儿,却容不得他撒野。
严国繁脱下外套披在金晓禾身上,让一同巡夜的另外一人,押着严国富悄无声息地回了严家湾。
陪同严国繁巡夜的另外一个人,正是后来严勇的亲爹严国云。(不知道这个是谁的,请看前第四十章二伯国荣)
在那个年代,强X下乡的女知青,可是要送去吃枪子儿的。
四人回到严家湾时,并没惊醒湾里任何人,在严国繁的带领下,四人直接进了湾里如今还沿用的会议室。
严国富在严国繁背开两人时,恨铁不成钢,却又十分心惊地给严国富说了其中利害……毕竟,两年前,他们可是亲眼看到邻县一个强X女知青,那女知青性子烈,当场咬舌自尽,那强X犯后来直接被枪bi了。
严国富一听,扑通一声跪在了严国繁跟前,直呼"大哥救我,大哥救我",并把金晓禾那些他知晓的事,以及他们的那些腌臜事,一句不落地学了一遍给严国繁听。
兄弟俩背地里嘀咕半晌。
那边等待的金晓禾也识相地渐渐停下了哭泣声,开始转动脑子想应对的方子。
守在一旁的严国云脸色阴晴不明,不过眼里却带满了惊惧。
好一阵,严国繁带着严国富过来了,兄弟二人没搭理金晓禾,严国富直挺挺地跪到了严国云跟前,猛地磕头喊"国云弟弟救命"。
严国富这一跪,憨实的严国云直接吓得软了腿,也跪在了严国富跟前,口中急道:"三哥使不得,三哥,你这是要折了弟弟的寿啊!"
严国繁没理这两个跪着"对拜"的人,而是径直走到金晓禾跟前,冷着脸,嫌恶地看着窝在一旁显得楚楚可怜的金晓禾,开门见山:"你说,想如何解决?"
金晓禾一看严国繁的势头,就知道严国富这个窝囊废已经把她的事说出来了,也不好再继续装下去,抹了一把眼角,昂起头,将那张妖冶的脸对着严国繁,道:"我听说这次有一个回城名额落到了严家湾。"
严国繁闻言微微皱眉:"不成,这个已经内定了,上面的意思。"
金晓禾自然是知道内定的那个人是"武少康",当初看到武少康时,她也愣了一下……她认识武少康,更知道武少康有一个高官的爹:"武少康?"
严国繁微微一愣,点头。
金晓禾嘴巴一撇,无所谓地伸长了白嫩的长腿,毫不介意地横在严国繁跟前,嘴角勾起媚笑:"你们要是把那名额给了我,我这人脑子,对于得到想要的东西后,一向都是很健忘的。"看严国繁没吱声,金晓禾也有些不确定,不由地又加了一把火:"武少康是内定的,那就证明能拿到名额的不止一个。"
严国繁想了想,没回答金晓禾,只是丢下一句"我考虑看看",便带着鼻涕眼泪和鲜血一脸的严国富和严国云离开了会议室。
见人都走了,金晓禾也站起来,摸回了她寄住的人家。
他们都没发现,在他们离开后,会议室的桌子下,钻出两个脑袋……正是刚刚懂事的严江和严河哥儿俩。
兄弟俩对视一眼,确定没人后,悄悄从会议室的窗户爬了出去,回了家。
夜晚,也将这事儿跟严国强说了一遍。
严国强听闻后,唰地脸色苍白,捂住小哥儿俩的嘴,直道是:"死也不能说,说了你们三伯要喂枪子儿。"
小哥儿俩懵懂地点了头。
没多久。
回城的名额下来了。
严家湾由开始的一个名额变成两个。
但是,回城的却是金晓禾和蒋未敞,武少康……继续留在邬子荡。
听严江讲述完,严澈手里的香烟已经燃到过滤嘴儿,早就熄灭很久了。
严江跟前儿,更是已经堆了一堆烟屁股。
说完之后,严江似乎松了一口气一般,伸了一个懒腰,苦笑地看着严澈道:"人呐,果然不能藏秘密,一藏就累一辈子……看吧,现在说出来,我反倒轻松了。"
严澈肃正一张脸,嘴唇抿成一条线儿:"哥,老祖就是因为这事儿被气倒了?"
严江点点头。
严澈眉头高高隆起,心下一凉:"那金晓禾这次来是……"
"蒋奇贤是三伯的儿子。"严江撇撇嘴。
严澈嘴角一抽,呐呐道:"不,不是吧?"
严江耸肩:"上次看见他,我就疑心了的,这次知道金晓禾带儿子来了严家湾,我就全部想通了。"
严澈结舌:这算什么事儿啊?敢情把我整得这么惨的不是外人,正是我的亲亲堂哥?这,这,这也太搞笑了吧?!
"不对。"严澈眉头皱得更深。
严江抬头,不解地看着严澈:"什么不对?"
"那为什么蒋奇贤又成了蒋未敞的儿子?"……还得武老师痛苦这么多年?
严江也微微皱眉:"这个……那就不清楚了……蒋奇贤也许……不对,你没注意蒋奇贤的五官么?比严旭还像三伯呢!"
这下严澈彻底愣住了,茫然地看着严江:我,我还真没……注意过这个!
严江摆摆手,道:"一看蒋奇贤的样子,是三伯的种准没错儿……唉,别说了,咱还是赶紧去看看老祖,三伯家……这些事儿,烦着呢,咱管不过来,回头让嗲也别管。"
严澈嘴角抽得厉害。
"三伯家,没个好东西。"严江拉着严澈,恨恨地道:"闹起来,咱就看热闹得了,别凑上去惹得一身臊……这事儿,没那么容易了解。"说话间,严江已经拉着严澈出了堂屋:"嗯,对了,咱池塘的鱼该弄个时候打起来了,那池塘底的莲藕可肥了,三儿,我跟你说,在市里我已经找好了买家……"
好嘛。
谁说严江是老实人,老好人?!
这才是一个深藏不露,睚眦必报的黑芝麻馅的汤圆呢!
正文 老爹的眼泪
严江把严国富的那点儿事给严澈说了之后,兄弟二人果然没赶上前去看护被人送出去的严老爷子,而是径直回了雾戌山。
严国强总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不得不再次喝兄弟二人过去看护老爷子,就算如今不缺人手照顾,至少要把人藤子都换回来不是?
听老父亲这么一说,严澈也觉得让藤子都在那边照顾老爷子,真的有些不妥。
于是,也不吱声不多话,严澈抬脚就准备听允严国强的话,出院儿去追老爷子一行人。
严江嘴角一抽,拦下严澈,自己嘟嘟囔囔地抬脚又往院儿外走去:"……门口都要被我踩塌了……那藤子都不是在看着么……哼哼,他那厚脸皮……要把他凑了咱家的分子,估摸着人家巴之不得呢……哼哼……"
严江这么模样落在大伙儿眼里,严澈和赵翠花瞠目结舌,赵翠花更是指着严江的背影,"他"了半天,才侧头看着张超英"他"了出来:"婶子,这是我家严江?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魇住了吧?"
张超英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赵翠花肩头,看了看严澈,眼睛戏谑地看着严国强,看得严国强不好意思滴摸了摸鼻子扭开了头后,张超英才道:"哈哈,这才是咱老大,你们是不知道啊,以前老大有多皮……"
听着张超英的讲述,严澈心底翻了个白眼儿,有些磨着牙地暗道:好嘛,感情大哥一直都比我精着呢,还装憨厚,让我给他担心……哼,这不就是闷骚么?!
而赵翠花呢?
听了张超英的"严江童年二三事"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倏地脸红了,然后"嗯嗯"两声,转身钻进了篱笆院,进了竹楼……
严江并未将藤子都"换"回来,俩人在老爷子身边一呆就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严旭和周金兰的离婚也落下了帷幕:周金兰签了离婚协议。
在严国富一家处于鸡犬不宁,混乱不堪时,周金兰明知道孩子是不会还给自己,所以她也没再说什么,毫不犹豫地拿过了严国富先前承诺的三十万块离婚补偿后,在娘家兄嫂的帮助下,吉兆县县城那套百平的商品房也更换成了周金兰的名字。
如此一来,严旭这起严家湾第一件离婚案,也创了吉兆县离婚补偿第一高——反正,严旭这个婚,离得不便宜。
有人闲下来八卦时,暗地里给严旭算了一笔账……嗯,严旭与周金兰离婚,周金兰至少拿了严旭近一百万。
一百万,即便是如今的严家湾,也依旧是天文数字。
但是,并没有人同情严旭。
金晓禾带着蒋奇贤追着严国富来严家湾闹事,金晓禾与严国富婆姨不堪的对骂中,只要有点脑子的人,哪个不明白了其中细由?
有人觉得严国富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居然是这么个混账东西;也有人因为亲戚在县城,便知道了严旭那些腌臜事儿,又从周金兰娘家人来后的言辞,更是知道这些事儿居然是严国富两口子指使默允下进行的后,巴不得见着严国富一家,就凑上去戳他们一家人的脊梁骨……因此,大伙儿都觉得周金兰离得好,不离才受罪。
这不,周金兰才离婚回了娘家,她的贤良淑德也随着人的嘴传开。
周金兰娘家顿时就有不少媒婆上门说亲……虽说对象大多是鳏夫或者大龄汉子,但是个个都看中周金兰的样貌人品,觉得这样的婆姨还被"休"了,那实在是严旭眼睛被糊了SHI。
其中,更有两个枝城和鹿城的大老板。
听说是早前和朋友来严家湾旅游,早早就被农村居然有这么出彩的女子倾了心,只是碍于人家是有夫之妇,没有太多旖念。如今又听说周金兰被夫家这么欺负,心中的护花情节爆升……嗯,虽然本身目的不纯粹,不过机会来了嘛,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不是?!
相比周金兰,这边严国富一家可谓是焦头烂额。
且不说他们自己家,单单是严国富一事,闹得更抬不起头的却是严家湾人。
这段时间来,严家湾人因为严国富一家的事,出入无一不是低着头——太丢人了!严家居然出这么种人……难怪严老爷子能被气得住到医院里,至今还未回家。
这米养百样人,即便是再好再淳朴的一家人,难免里面也会出现一个败家极品不是?
再加上这个年代的人,善心多余看热闹,严家湾这片儿的旅游业不但没受损,反而因为社会舆论对严国富一家的谴责,更多的游客来到了严家湾。
为了亲眼目睹严国富一家的丑陋尊容的同时,严家湾的景色那可是不容置疑的。
只是,游客们无不惋惜:这么山清水秀,宛若世外桃源的地方,怎么能出了这样丧尽天良,无视伦理的恶心的人呢?!
一个月后,严老爷子被一众孙儿、重孙……的小辈儿接回了严家湾。
老爷子身体并无大碍,就是当时听得严国富和金晓禾那些事儿被吓着了,一口气没接上,才被气晕过去。
在医院疗养一段时间,又有早前跟着秦老来的一票医生看护,回来时自是面带红光,比年轻人还健康。
老爷子一回来,凳子还没捂热,第一时间就打电话把当年的"当事人"之一严国繁一家喊了回来,同时回严家湾的还有严澈的二伯严国荣,以及不少在外工作或是定居的严家人。
这次,难得的在不是祭奠祖宗的时候,大规模的召回了严家子嗣。
通知一个礼拜后,远的近的,那些不在严家湾的严家人,基本都拖家带口的赶回了严家湾。
严老爷子更是杵着拐杖,带着一众严家老少男女,全部聚到了严家宗祠,密密麻麻地跪在了宗祠外面的空地上。
跪在最前面的却是严国富和严国繁一家。
老爷子在严兆林的搀扶下,进到宗祠内部。片刻后,出来的严老爷子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有些发黄的册子——严家族谱。
这下,跪了一地的严家人心里一凉,大致知道老爷子此举为何了。
严国富和严国繁更是顿时瘫坐在地上,若不是严国荣让严卓严越兄弟俩制住二人,恐怕二人要扑上前,撕毁族谱。
严老爷子痛心疾首地瞪了严国富严国繁二人一眼,颤抖地拿起蘸得饱满的朱笔,在众人跟前,划了两下——严国富严国繁两家,彻底被严氏除名了!
收起族谱交到严兆林手里,老爷子看了一眼严卓,撇过脸,无力地挥了挥手,道:"好了,咱们自家的私事儿了结了,这该是国家法律的事情了!"
严卓严越兄弟相视一眼,最后目光望向自己父亲严国荣,严国荣肃正着脸,冷哼一声,道:"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严卓动了动嘴角,看了前面跪着的一地人,终究还是对着守在外面的下属点了点头,一干人这才回神,从人群中挤入,带走了严国富……
事情来得突然,解决的也突然,来来回回仿若一场梦一般不真实。
然而。
事情算是解决了,人还得继续生活不是?
严家湾人似乎根本不曾经历过这些事,一切又恢复了日常。
雾戌山下竹楼里。
严国强默言坐在桌前,严国盛也拉着脸坐在严国强对面,兄弟二人将一屋子气温拉到底最低,低到年幼的沈春不由地在张超英怀里缩了缩,小脸儿也埋进了张超英怀里。
张超英抱紧了沈春,和严澈等人坐在篱笆院里的桌前,眼睛却都盯着屋里,主要是盯着严国强……毕竟,严国富和严国繁是严国强的亲亲大哥三哥,哪怕两人待他薄凉,但是骨子里相同的血缘,还是使他痛快不起来。
即便是大家不再说严国富的下场,但是只要想想,一个强奸罪,严国富不会好过到哪里去,而且,严国富早已不再年轻了。
恨?
怎么能不恨?
恨谁呢?
恨那恬不知耻的金晓禾蒋奇贤母子?还是恨不争气的严国富?!
不,严国强不恨他们,他恨看似包庇了严国富,实则害苦了严国富的严国繁。
作为大哥,严国繁不但没有担起大哥的职责,反而把兄弟坑得更苦……这,才是严国强恨的。
想着早早离去的父母,严国强流下两行老泪,冲着屋外的严江严澈兄弟俩招招手。
严江严澈对视一眼,急忙走了进去。
"老大啊。"严国强看了看严江,又看了看跟前的严澈,伸手在严澈头上揉了揉,泛着光的目光渲染上融人心的慈祥,道:"三儿是你的弟弟,你的亲亲弟弟。"
严江一愣,遂地狠狠点头,道:"嗲,我自是知道三儿是我的亲弟弟。"
严国强点点头,拉着严江做到身边,带着唏嘘道:"嗲这辈子对不起的人不多,你娘是一个……但是,嗲最对不住的……"看了看严澈,严国强的眼眶赤红:"还是三儿他娘。"
"我是老蛤蟆吃了天鹅,不知道烧了几辈子高香,才娶到了三儿他娘……我不否认我对三儿偏心,但是……你们……你也是嗲的亲崽,嗲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你?"严国强颤抖着嘴唇,老泪汹涌:"可是,可是我到底造了什么孽,你,你……老二被我弄丢了哇——"
严国强压抑的嘶吼,震碎了严澈的心。
严澈"噗通"一声跪在严国强跟前,严江随后……兄弟俩抱着严国强的腿,垂下头……他们跟前的地面,顿时染开朵朵深色的花,一朵一朵,最后模糊成了一片深色不成形的湿润。
张超英抱着沈春别过身,抹着眼泪,絮絮叨:"总,总算是……四哥总算是吼出来了……"
赵翠花咬着嘴唇,手却紧紧揽着沈秋的肩头,带着些许颤抖。
嫁入严家这么些年,她怎么能不知道公公心里的苦?只是,在严江的千叮万嘱下,赵翠花一直战战兢兢,从来没在公公跟前提起有关于二叔小叔的只言片语。
为此,赵翠花也担忧过,和严江商量:公公这样,不对劲儿啊!
可是严江却只能红着眼摇头,直道:"这是嗲的心结,心病还要心药医,得等他自己打开,不然……"
不然什么,赵翠花不问也知道。
好在小叔回来了。
这下……公公总算是自己哭出来了……好了,这个家,再也不会散了!
长嫂如母,她赵翠花这个媳妇儿,如今以后,总算是真正地称职了!真正的上轨了!真正的该坐实了!
严国强搂着严江严澈在屋内讲述严河。
讲述着严河整容……居然大逆不道的换了一张和万俟姝瑜相像的脸。
更讲述着严河那次深夜回到严家湾,那些犀利的言辞,还有严国强过激的言语……闹到最后,被气得发抖的严国强顺手操了扫帚,亲手将严河赶出了家门,厉喝只要他活着,决不许严河踏足家门半步。
还……讲述了严河入狱……虽然严国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作为一个没有本事,没有后台的父亲,严国强除了忍着眼泪,长途爬涉的去看守所探望严河……却得到严河避而不见的决绝……
严江惊愕地眼泪挂在脸上,犹如被施了定身法,怔怔地看着严国强,听着这些他从未听过,猜才也猜不到的真相。
严澈虽然大致知道严河为何会用那般举措,却不知道严河居然整容成么自己母亲,更不知道严河居然……坐过牢。
严国强从讲述的开头,眼泪就没停过……一个男人,一个老人,老泪纵横地讲述着二儿子,却没有半丝责怪,只是一味的在忏悔着,请求着救赎,请求着孩子们不要走他们兄弟的老路,请求着……他是真的想念这个生死不明的二儿子了。
严国强怕了,在严老爷子用朱笔,从族谱中划掉严国富严国繁的名字时,传统的老人,怕了,他怕二儿子……不知道是不是也将被驱逐出严氏族谱。
严国盛抹着泪,走出了房间。
顺手,关上了竹门。
却,怎么也关不掉严国强近乎于嘶吼的隐忍哭泣声。
挥了挥手,严国盛让已经泪流满面的张超英和赵翠花带着两个吓坏的孩子出去走走。
挥了挥手,严国盛让藤子都也出去转转。
然后转身往山上走去。
背影,拖着一大串沧桑与忧伤。
虽然和严国富与严国繁不亲,此次事件,严国盛也伤了。
农村人,特别是他们这样大族村生活了一辈子的庄稼汉子……族谱落名,那是看得比命都还要大的大事情。
被族谱除名,在他看来,简直和那判了死刑没任何区别。
藤子都没有跟着严国盛上山,亦没有跟着张超英和赵翠花带着春秋兄妹去湾里散心,而是独自一人垂着头,抿紧嘴唇,来到了池塘中心的草亭中。
靠坐在草亭的栏杆上,看着水中偶尔被鱼儿跃出的水纹,怔怔发呆。
他感伤自己,羡慕严澈一家的温馨。
然而此刻,藤子都在害怕着。
那日,送严老爷子去镇上的时候,藤子都抬头那一瞬间,看到了一行人站在挽头河对面,正准备从新搭建的桥上过来严家湾。
藤子都不傻,只是他甘愿在严澈跟前被他揪着骂笨蛋……那是情趣。
但是,藤子都也知道严澈的过去……比如,那个站在一个衣冠得体的中年男人身边,神色复杂地看着严家湾方向的青年男子……藤子都认出了那个人。
没错。
那个男人就是严澈前男友,伤得严澈逃回了严家湾的罪魁祸首——付梓。
若是没有猜错,付梓身边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他的岳父,前庄省长,如今的庄书记庄暮生。
至于这群人为什么来到严家湾,藤子都第一次逃避地不去想,而是低头看着路,跃过那群人,抬着严老爷子径直去了镇上。
为什么一直停在镇上,停在老爷子身边照顾老爷子?
别人认为藤子都有情有义,是个好孩子。
雾戌山个别人认为藤子都"狼子野心",此举完全是为了严澈……藤子都觉得,严澈或许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只有藤子都自己清楚。
他是怕,是在逃避,所以没有回严家湾。
如今他对严澈的感情,早已超出了以前自己的预计,超出了他圈定的下限,比之更多更多,多到可以为了那个叫严澈的男人,为他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是了。
如今他不再是那个招摇过市的瀛都纨绔藤少,而是一个除了心里有了爱,有了爱人,变得一无所有的严家湾庄稼人都不如的藤子都。
要是付梓与严澈旧情复燃,重修于好……他,藤子都拿什么去挽回严澈,挽回他近三十年的人生里,第一次付出的真心爱情呢?
藤子都没有把握,半成把握也没有。
因此,藤子都逃了。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藤子都脑中冒出这么一段词,思及痛处,不由得从口中溢了出来,在池塘徘徊。
许久。
藤子都自嘲地哼哼笑了起来,虽声不大,但是那满满的酸涩,使得……整个池塘,也感受到了他的自怨自艾,以及其中的苦涩,都静了下来。
"我以前游戏人间,视感情为儿戏,总认为世间的爱啊情啊什么都是狗屁,如今……这算是自食恶果么?算么?"藤子都鼻子一酸,有种眼眶烦热,视线模糊的错觉。
只是,抬手摸了摸眼角。
干燥的。
"原来,我果然是活该!"藤子都冷笑,嘴角勾起的弧度,让人看了觉得心生酸涩:"一个五体健全的男人,即将而立之年却一无是处,身无所长……为了苟且偷生,猫在偏远的山村,名曰守护爱人,实则……是懦弱的逃避,是吧?"
想着方才竹楼中父子三人的相拥哭泣,想着那日一瞬而过的付梓,藤子都咬牙,视线再次清晰,明朗。
捏紧了拳头,藤子都死死盯着池塘中荡开的一圈圈涟漪,心,也不再平静。
我,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我,再这样下去,别说保护他,恐怕到时候落得连累他差不多的吧?!
不是嗟来之食,不是骨气,其实,那是没自信,是吧?!
我……
在竹楼里父子三人情绪渐渐平息时,池塘草亭中的藤子都,终究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拨了一个号码。
……藤子寅。
"嗲。"严澈倒了一杯凉茶水,递给严国强:"喝一口润润喉。"
通过刚才那一通失态的哭吼,嗓子确实沙哑,但是,看看给自己递茶的小儿子,再看看在身边帮自己捶肩的,平日木讷的大儿子……严国强抬头看着眼眶红肿的严澈,拍了拍大儿子的手,接过了严澈手中的茶水,眼中再次浮现出慈祥的笑意,从眼底蔓延出来,布满整张狼狈的脸:啊,一说出来,心,真的会舒坦啊!
一杯凉茶水下肚,严国强整个人也清明过来,叹了一口气,道:"老大,三儿啊……花点时间,咱们……去找老二吧!"
严江严澈一愣,不约而同在心中舒了一口气:嗲,醒了!没事了!
于是,兄弟俩狠狠地点了点头:"嗲,我们省得!"今年过年,老二(二哥),你一定要回来啊!
结果严国强递回的空茶杯,刚转身的严澈就想弃老爷子早前在宗祠下祖祠里的那些话,在父兄二人看不到的地方,微微蹙了眉。
得好好合计合计,琢磨琢磨想个法子,二哥必须回家了!
难道,真要找到那个什么阴灵渠暗灵渠的才能让二哥回家?!
……不行,这,这绝对不行!
天色渐灰。。
各家各户灶房升腾起带着饭菜香气的袅袅青烟。
山村的夜,降临了。
这顿晚饭是赵翠花张罗的。
早前,她和张超英被严国盛支着带春秋兄妹出去后,两大两小就去了湾头。
在那里坐了不多一会儿,两个小的也懂事的平息了情绪,赵翠花和张超英也就放心的和旁人拉起了家常。
赵翠花眼尖,在闲话的同时,看到了和严江一起跑运输的几个人,正好在严家湾前挽头河对面卸货。
赵翠花把沈秋放到张超英身边,直道是:"婶儿,我跟着他们去镇上买点好菜,晚上……好好给嗲和叔他们坐点下酒菜。"
张超英脑子一转,也悟出赵翠花的动机,连忙点点头,道:"去吧。"
赵翠花刚走出几步远,张超英又把她叫了回来,问是身上钱带够了没,得了赵翠花点头后,这才目睹着赵翠花打了顺风车去镇上。
这不,赵翠花大包小包的回严家湾时,几个人的情绪也基本都平息了,才松了一口气,和张超英互视一眼,脸上渲染了笑意。
晚餐很丰盛。
心情晴朗的严国强抿了一口酒,看着赵翠花的脸上也挂满了笑意,道是:"今晚的酒菜很不错!"
得了公公难得的赞叹,赵翠花自是喜不可言,三十多岁的老脸上也熏染了薄薄绯意。
回严家湾一段时间,赵翠花确确实实也惊讶地发现自己厨艺"精湛"了不少,这会儿又得了公公的好听话,"立志"要做好媳妇儿的赵翠花哪能不开心?!
眼见严国强等人心情放晴,张超英也放松了僵硬的脸,开始拉开平日里的话匣子。
有了张超英搭头,严国盛跟严国强推杯碰盏时,也撩开了话头……一家人这一会儿算是真的都松了一口气。
严江提及池塘里的鱼和塘底的莲藕,说是差不多是时候出塘了,也告之长辈们,这次他提早联系好了买家,都是枝城的大饭店。
严国强一听,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喝了一口酒后,带着唏嘘道:"唉,咱这雾戌山多灾多难,总算是先苦后甜了。"
严国盛也点头称是。
张超英给沈春沈秋兄妹每人碗里放了一个鸡腿,接话道:"有老大和三儿在,还有小藤,你们瞎操心个什么啊?"
闻言,赵翠花神色僵了僵,侧首正好瞧见藤子都偷瞄严澈,看看两人都不赖的五官,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心道:咱三儿这个模样,怕……是没哪家闺女能甘心跟他过日的吧?要是找不到好的闺女家,他俩……这样……也就罢了……就是不知道这小藤是不是好东西!!!
无独有偶,赵翠花寻思时,严江也古怪地瞄了一眼自家小弟和藤子都,咂了咂嘴,扭头继续和老父亲叔叔们喝酒:算了,他们只要真的幸福,我……我这个做哥哥的还有什么话说呢?!
他们都没发现,这顿晚餐中,行为举止最异常的藤子都,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言半语,没有动过一筷子。
他的眼睛,贪婪的焦灼在严澈的脸上……
正文 捞鱼掘藕
老人们常说:
——日子就是流水,就算你筑了一个多么严实的堤坝阻拦,可有朝一日,它终究还是要过去的。
严家湾人就是这句话的最好写照。
严国富严国繁一事之后,没人追问他们的后续,只是沉默了一段日子,而后,他们的日子还在继续。
不能说他们对待他人都冷漠无情,也不是说看轻他人生死,而是……无论发生什么事后,他们还得过日子。
他们确实看重父母遗承下来的姓氏,这也是为什么要延续血脉,娶妻生子的原因。
他们注重落叶归根,因为没有人一辈子漂泊,是人,都有家有父母,严家湾就是他们的根。
说白了,他们都是传统的一群平凡人而已,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他们一生的追求。
至于那些名与利,无外乎就是为了让家人过得更舒心,不是么?!
转眼间。
秋天悄无声息地走掉,闲淡的冬季已经来临。
严家湾的冬季来了,却不见半丝萧瑟枯败的景象,山与山之间,苍翠依旧。
本以为旅游景点的淡季也在冬季来临时随之而至,不过,大家庆幸地发现那样的情形,随着苍翠不改的山麓还在,并没在严家湾出现。
反而更多的城里人选择来到乡下定居……特别是那些退休了的老人,帮着为生计奔波的儿女带着孙儿孙女们,留驻在了乡下,开始了闲云淡逸的田园天伦之乐。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人,以柳家潭为主的村子里,越来越多的小院落出租,灵渠古镇上更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热闹景象,就连吉兆县城似乎也一夜之间扩大了不少,高楼大厦冒出来不少。
随着这一情形,连锁改变的便是——本地人住进了城里,城里人住到了乡下。
这到底是进步了呢?还是退化了啊?
有人讽刺这是当代人的可悲之处,更有人应景地引用了钱钟书先生《围城》里经典的一句话:"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
这一面,其实并不是说人性如何如何。
换个角度而言,正是这样,说明了严家湾一代的生活越来越好。
乡民富足了,自然要走出去看一看,长长见识……在老几辈头上,这可是怎么也不敢贪想的,想他们祖祖辈辈多少代人,无不是在这么一块儿地界上刨泥巴刨了一辈子啊?别说去城里(县城镇上也算城)住,就是去城里看看什么的,那也是机会微乎。
为什么?
因为……他们大多不识字,进了城,丢人不丢人且不论,万一把自己丢了,那才是大事儿不是?!
再说了,城里人要来租他们的院子住,为什么?
不也正是说明了咱祖祖辈辈生活的地界灵气养人?说明咱的根,确确实实是个好地方。
说是出去住住,出去走走看看,可是,没有说卖了老院子不回来了不是?
即便走出去,这里,依旧是自己的根不是吗?!
多年以后,等到自己百年归土,终究,这里才是自己的故土,才是自己埋骨的最佳地方!
条件好了,人的脑子思想自然活泛了。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长见识"吧?!
严家湾的出租土地效果甚佳。
许多家里有孩子的城里家长,周末总会不辞辛劳,带着孩子来这边"自家的地"里劳作一番。
借着严家湾蔬菜大棚的势,他们也在自家的地上盖起了小小的保温棚,并在里面种上了自己亲手"伺候"的作物——有蔬菜,有瓜果,还有米粟之类。
你说平日里,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没有人帮着照料经由这些作物?
没关系。
咱这里有现成儿的。
花个百十来块,请来严家湾专门为了出租配套的"管理员",每天帮着看一看地,捉捉虫,浇浇水什么的,等有时间再次"回来"时,地里作物水灵灵的长得喜人。
假期一过,要回城上班了,说不准还能带上一两把自己亲手种植的作物回去。
不管是送亲朋好友上司,还是自家品尝……那可都是绝对纯天然无公害的绿色食物。
毕竟,不管外面买来的怎么保证,都不如自己亲手经由,亲手种出来的放心不是?
就算没有在严家湾租到土地的人,来一趟严家湾,收益也颇深。
散了心,感受了田园大自然,解除了常年在城市里的压力不说,临走时,还能在周围带上一些土特产。
比如:邬子荡的绝对正宗的土鸡土鸡蛋,野味菌子、美味竹鼠……等等,虽然价格比一般蔬菜肉类要贵一些,但是这些东西,在城里,可是有钱也买不着的啊!
再比如:赵家沟去观赏鱼,鱼儿一尾尾灵性活泛不说,要是有闲心,还能买几尾回去饲养……听说,就有人便宜买回去的一般金鱼苗,居然养出了珍贵的丹顶红金鱼和蝶尾金鱼,休闲还能弄出商机,何乐而不为?
还比如:平梁山下新兴的那一片药材种植基地,在那里,你能买到比市场上便宜一半的好药材。虽说人工种植不如野生的好,但是,这样便宜的药材,不说那回去入药,单是煲汤做药膳,那可是大补的好东西。
再再比如……
太多了。
这样全新的乡村,乡土人文淳朴恬适,山峦奇秀神秘,历史悠久渊长,既能养心又能养身,还能陶冶情操的去爬山考古(灵渠镇)探险(寻找地下的喀斯特溶洞)。
而且,这里那么多好吃好玩的,能不叫人趋之若鹜,能不叫人留恋往返,能不叫人刚回去就又在惦记下次何时再来吗?!
感乎?叹否?
雾戌山人是顾不得这些那些了。
如今,难得的午后暖阳,雾戌山一家子人并没有在屋里准备着猫冬,或是在院子里一家人温馨沐浴在阳光下闲憩……此刻,他们正围着池塘指指点点,各抒己见地争执着什么。
"为啥不给放水?不放水怎么掘藕,怎么捞鱼?"张超英拉着脸,满是忿忿:"这可是咱自家的塘子呢,为啥不能咱说啥是啥?"
严国盛狠狠剜了张超英一眼,蹲到了严国强身边,哥儿俩都蹲着盯着池水:"四哥,你说黄家小子是啥意思啊?"
严国强看了一眼塘子,才回头叹了一口气,抬手指了指正在依旧青碧的荷叶中戏水的那几家"外来户",道:"喏,还不就是为了这几个小家伙?"
看着优哉游哉倘徉在水中自由自在的那几只野禽,严国盛张了张嘴,喉咙的话没有说出来,倒是发出一声莫可奈何的叹息:"四哥,那,那这咋整呢?"
严国强微微蹙眉,最后眉头一展,拍了拍严国盛的肩头,眉开眼笑,道:"着什么急?咱老头子还管这些操心?"说话间,笑眯眯地看着正在拧着眉头思考的严江严澈兄弟俩,继续道:"老大和三儿省得呢,咱就安安心心等他们想办法吧!"
严国盛看了一眼站在池塘草亭中的严江两口子,以及一旁盯着池塘思索的严澈,和严澈身边的藤子都后,还欲说什么时……严国强站起身,拍了拍严国盛的肩头,道:"走吧,今天太阳不错,呵呵,五爷爷那边咱哥儿俩去看看,不晓得老爷子是不是要在家里闷出……咳咳……"
严国盛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有些乱操心,跟着站起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讪笑道:"呵呵,也是哦,还是四哥想得开。"
严国强看着草亭中的年轻人,笑道:"五爷爷不是说了嘛,咱们都是泥巴盖到颈子的人了,以后的日子都是小辈儿们的,咱们操那份心干嘛?"
严国盛了然,也展开眉眼,道:"就是,走走走,四哥,拿上三儿前些日子新买回来的军旗,咱们去五爷爷那边陪他老人家下棋,不然啊,老爷子恐怕下次见到我,要拿拐棍抽我了!"
严国强笑着点头:"嗯,走走,咱们过去湾里去。"
张超英看着两个哥儿俩好的老家伙笑嘻嘻地离开,"诶"了半天,愣是没把两人喊回来。
嘴角抽抽了,瞟了一眼草亭里的年轻人,张超英也顾自笑了起来,自语道:"就是,我跟着瞎操心什么?三儿主意多着呢,轮到我老婆子瞎操哪门子心啊?"
一拍腿,张超英也转身往竹楼走去,一边走一边撇嘴,嘟嘟囔囔道:"哎哟,走咯走咯,去找那些老婆子们闲扯拉家常去咯……咳唉,你说这人这日子啊,太舒坦了,也不是事儿啊!哎哟,我老胳膊老腿儿这是要闲出骨,骨,骨那啥松了吧?不成不成,得找燕子(曾燕曾教授)问问去,万一那骨那啥松莫不要是大病吧?……"
那片葱葱郁郁,生机勃勃的刺儿藤藤墙,在这位"老太太"嘟嘟囔囔走过时,无风响起一阵沙沙声。
等张超英走远,刺儿藤丛发出的声音更大。
一个雪白的影子从葱碧的藤丛中弹出小脑袋……呃,不知啥时候,那里居然出现了个隐蔽的"狗洞"。
雪球儿叼着一只野鸡从刺儿藤丛中钻了出来,看着张超英的背影,小家伙雪白的身子一抖,嘴里的野鸡啪嗒一声落到地上,"扑腾扑腾"两下,居然飞走了……
雪球儿蔚蓝蔚蓝的眼珠子望了望张超英离去的方向,又望了望狡猾野鸡逃走的方向,澄澈的蔚蓝眼珠子蒙上了一层水雾……而后,叽叽地冲着池塘草亭的方向跑去。
它,要去告状!
草亭里,雪球儿扑进了严澈的怀里,比手(?)画脚(?),叽叽地叫了一通。
不过,没人听得懂它在说什么……雪球儿委屈地窝在严澈怀里,感受着严澈有一下没一下地顺毛儿,委屈的眼睛始终望着野鸡逃走的方向……仿佛,在哀悼自己的鸡腿没了。
直到不知为什么,严澈突然冒出一句话之后,雪球儿的委屈不见了,冒着精光的眼睛往池塘瞟了一眼,干脆窝在严澈怀里睡着了。
严澈说:"乖,晚上给你煮鱼吃。"
"三儿,你看这咋弄呢?"严江拧了半天眉头,最终呼了一口气,决定不再折磨自己的脑子,索性直接问严澈。
严澈抚摸了一下雪球儿,眉头也微微蹙了一下,很快便展开,道:"生群哥说的那些意思,其实就是害怕咱们为了掘藕捞鱼,把塘子里那些小家伙的窝弄没了……如今已经入冬了,这些小家伙不但没有因为季节变冷而慵懒下来,反而在不减翠意的塘子里有的更加欢实。嗯,当然,李老说了,这是因为咱们经常喂食的缘故……所以,我觉得吧,放了塘子里的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说话间,严澈斜了一眼藤子都,却发现藤子都还在望着池面发呆……看着这样的藤子都,不知怎么回事儿,严澈觉得不安。
"这样真成?"赵翠花接茬儿,眉头和严江一样拧成了麻花。
严澈回神,淡笑颔首:"要是不成,咱们大不了找来李老,帮着看着,总不会出事儿吧?!"
严江也点了点头,道:"嗯,我看就这样吧,我一会儿就去柳家潭喊李老过来,顺便拉他手下那个家伙壮丁,哼哼。"
赵翠花剜了严江一眼,严江挠着头,嘿嘿一笑,表情一派讨好:"你,你说说看,你注意多。"
赵翠花翻了翻白眼,伸手狠狠在严江腰眼儿上一拧,没好气地道:"走,该做饭了,你给我烧火去!"
严江哀号着,不断道:"好好好,哎哟,疼疼疼,轻,轻点哇,疼疼疼……"
是不是真的疼,只有赵翠花施力的人和严江受力的人知道。
不过,这会儿可没人追究。
赵翠花看着严澈望着藤子都担忧的眼神,眼底晃了晃,闪过一丝叹息,拧着严江回了竹楼。
上次严国强那些话之后,赵翠花再不懂事,也不至于自作主张的真去给小叔张罗婆姨……既然公公都发话"不急,缓缓"了,她还能做什么呢?
再说了,这段时间,这个藤子都实在太不对劲儿了,不说经常发呆吧,一向做事利落的人,居然出了好几次岔子。
再看看严澈担忧而不敢言的模样儿……赵翠花望了一眼天,叹了一口气,暗道:老天爷,您老这到底是安排的啥事儿啊?!
回头看了一眼草亭,发现严澈怀里鼓囊囊蠕动的小东西,赵翠花嘴角一抽,出声唤道:"小雪球儿,回家吃鸡腿了哦!"
果然……
赵翠花的声音还没落下,严澈怀里那个鼓包露出了小脑袋,望了望赵翠花这边,刷刷就从严澈怀里蹦了出来。
叽叽地向赵翠花跑来,噌噌就跳上了"受罚"的严江肩头,满眼精光地看着赵翠花。
赵翠花有种又看到自己调皮儿子严家陵的感觉,再次翻了翻白眼,咬牙道:"老天爷啊,咋不止小金,雪球儿也变成了吃货了?!"
只不过,回答赵翠花的,只有严江傻乎乎的傻笑(^_^),以及雪球儿亮晶晶的漂亮蓝眼睛。
雪球儿离开后,严澈望了一眼走远的兄嫂的背影,脚下轻轻挪了一步,靠在藤子都身边,陪着藤子都看着池面发呆。
许久。
"诶?人呢?"藤子都回神,发现身边除了严澈,已经没有人了。
严澈斜了藤子都一眼儿,淡淡道:"我还以为你要这样一直呆到天黑尽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回魂儿了啊!"
这话,有点酸。
藤子都怎么能闻不出来?不过,这样却让他很开心,不由咧嘴露出了白晃晃的牙齿。
严澈微微皱眉,一脸嫌弃地道:"别笑了,渗人,你还是继续发呆吧!我先走了!"说完,拔腿就准备离开。
藤子都怎么能轻易放过这个难得的,四下无人的好机会呢?!
长爪子一伸,一勾一揽,严澈已经落入怀里,藤子都紧紧抱严澈在胸前,下巴轻轻摩挲着严澈的头顶,微闭着眼,轻嗅着那股属于严澈特有的说不出的幽香,俯身凑在严澈耳畔温语道:"那可不行,我,我好几天都没,没抱过你了!"
耳朵被藤子都口中喷出的热气熏过,热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严澈的脸在藤子都看不见的地方,染上了薄薄绯意:"放手,不想挨扫帚,你就可劲儿的作!"
虽是不舍,可是这青天白日的……藤子都悻悻地放开了严澈。
掰正严澈,使他正对着自己后,藤子都眼底储满了温柔,道:"严澈,别垂着头,我,我,让我仔细看看你。"
微微一顿,严澈咬了咬唇,抬手拍掉了桎梏自己的两只爪子,拧眉道:"藤子都,你这几天都在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严澈的话没说完,后面还有句'若是起了去意,告诉我,我不会阻拦你的',但是严澈说不出口,单是一想到眼前这个男人的离开……严澈就觉得有种伤口再次被撕开的感觉,抿了抿唇,严澈抬头,认真地看着藤子都,忍下嗓子尖的涩意,严肃道:"藤子都,其实现在还来得及。"
藤子都皱眉:来得及,什么意思?
"意思是,现在你想……抽身,还来得及。"严澈侧开身,望着那堵刺儿藤墙,用没有感情的声音道:"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喜欢男人,所以,趁大家还没有深陷……你现在,抽身,还来得及,对大家都来得及。"
听完严澈的话,藤子都心中一痛,不可置信地望着严澈的侧面,嘴唇有些颤抖,翕动好几次才发出声音:"严……澈,你……就这么看我,看待我对你的感情的?觉得我,我是一时好奇,一时新鲜?"
是,就是。严澈在心里掷地有声地回答,然而,一抹淡到有些凄婉弧度的嘴角,却吐出另外一种话:"我没有轻视你的感情,也没有忽视你的感情。我,只是认真的审视了一次我们彼此的……距离而已。"
"距离?"藤子都望着严澈,望着那明显在躲避的眼睛。
严澈伸出手,左手捂在自己胸口,右手放在藤子都的胸口,抬眼,用无波无纹的眼睛看着藤子都道:"这里,到这里的距离。你的心,我的心,他们之间的距离。"
藤子都一把抓住严澈放在他胸口的手,肃正了一张俊朗的脸,专注地看着严澈,一字一句地道:"什么心,什么距离,这种抽象的东西我不懂。我只知道……"说话间,藤子都把严澈的手狠狠地摁在他的左胸口,那里,传来藤子都有力的心跳,震得严澈淡然的面具支离破碎,无措的目光四处逃避……不得:"我只知道,从你把我带回严家湾后,这颗心,就只为你一个人跳。不是煽情的情话,这是我藤子都的誓言。如果,你不要它了,我会让它停止。这个世界上……我除了你,什么也,没有了!"
严澈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或者回答了什么。
他只知道,在藤子都凝视他那一刻,他想逃跑,想拔腿就逃……这样的话,如此的熟悉,熟悉得有些发疼……曾经,那个人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呢……
然而,藤子都却没给他逃跑的机会,紧紧地拉住了他,紧到抓得他的……
手疼。
心疼。
灵魂深处,更是颤栗地疼。
翌日。
李老带着他的四个学生,和于宗义两口子来了雾戌山。
唐锐呲牙咧嘴和严江斗鸡眼儿,刘永陈展苏一鸣和藤子都却跟着严国盛去湾里寻抽水机。
李老跟严澈讲着如何应对池塘里的"新移民",唯恐抽水惊了这些小宝贝儿,所以决定池塘的水,只能抽掉2/3,就算掘藕有些麻烦,也不能惊吓住这些宝贝儿。
严国强和于宗义绕着池塘边沿走了一圈,大概丈量了一下,计算着要抽多久的水,才能达到李老的"要求"。
曾燕过来之后,由严澈带着去房间看了一眼依旧没有变化的巨蛋后,就钻进灶房,和张超英赵翠花做饭话家常去了。
等到藤子都和陈展抬着抽水机回来时,却发现他们身后跟了一串尾巴。
有严国盛搀扶着的严元照老爷子,也有湾里其他人,更多的是听说雾戌山的池塘要打渔掘藕了,跟过来看热闹的游客们。
被这阵势吓了一跳的张超英,很快回神,招呼着人进了篱笆院儿,跑了几大壶茶准备招呼"客人"们。
然而,张超英泡好茶出来,发现院儿里的客人们跑了一大半,就剩下老爷子和几个上了年纪的游客老人正对着这篱笆院好一阵夸奖。
所谓人多力量大。
看热闹的年轻人们没见识过乡下打渔,因此也加入了行列,帮着牵电线,控制抽水机……更有人直接脱了鞋,卷了裤腿,毫不计较此刻天气已经转凉,准备一会儿下塘子里帮手捞鱼掘藕。
一阵热火朝天的气氛下,没多久池塘的水就被抽掉了2/3,李老大手一抬,抽水机便关掉了。
因为水浅了,本来以为会惊着的那几户新移民,拖家带口,闲庭漫步地在众目睽睽下,昂首挺胸(?),丝毫不惊不乱地跟在雪球儿背后,上了岸。
而后,众人便看见池塘里一条条五六斤重的鱼儿翻滚着,一道道银光传递着丰收的喜气,惹得岸上一阵惊呼:"好家伙,鱼真大!"
唐锐卷了裤腿,瞪了严江一眼,和藤子都抬着一个竹箩蔸便下了水,准备"捡"鱼。
严江耸耸肩,露出一脸憨实的样子,也卷了裤腿儿,和陈展刘永从另一边摸下了浑浊的池塘……他们去掘藕。
见五人下到池塘后,严澈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见十多个年轻的游客也兴冲冲地下了池塘,或者学着严江掘藕,或是学着藤子都捞鱼。
严澈嘴角抽抽了,喉咙的话哽在那里……于宗义拍了拍严澈的肩膀,笑道:"别着急,城里的孩子没见过这些,给他们去感受一下丰收的喜气吧!"
严澈嘴角一弯,点点头:是啊,丰收……庄稼人劳作一年,冒着烈日酷暑辛苦一年,盼着的,不就是这一天了吗?
想着,严澈也弯腰,准备卷了裤腿儿下去。
却被于宗义一把拦了下来,指着池塘,眼角有些抽搐地道:"你,觉得你们家池塘很大么?能装下多少人下去折腾啊?"
严澈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放下了裤腿儿,乖巧地站在了于宗义身边。
侧脸,严澈发现于宗义望着池塘的眼底,储满了不逊于他这个主人的喜悦……是啊,丰收,任何人都会轻易地被它感染,这是血汗浇注一年的成果啊!

正文 小雪满田红
春秋兄妹手牵手放学回家时,正是池塘里捞鱼掘藕的人兴致正浓时。
因此,当春秋兄妹刚进严家湾湾头,便看见不少人正从湾里往严家湾方向跑去,沈春看得惊讶,侧头望着斯文稳重的沈秋问道:"哥,咱家出什么事儿了?怎么那么多人往咱家跑?"
沈秋如今已经进入镇中念初中,不同于年少不更事的沈春……于是,沈春的疑问一问出来,沈秋小脸儿绷得老紧,拉着沈春就疾步往雾戌山走。
毕竟,若不是那一家人善心收留,他和妹妹兴许真的不知道流浪去了什么地方,别说还能上学念书,能不能活下去……那也是个问题。
早前雾戌山出了不少事儿,早熟懂事的沈秋将雾戌山当成了自己家,自是十分心急紧张,唯恐刚刚安生下来的日子,又再起什么风波。
其实,沈秋小小心思里暗藏着阴郁。
早前沈父沈母去世后,不知道怎地,被沈家藏得严实的深秋身世叫人听了去,更是碎嘴地,把沈秋并非沈家亲生孩子的事儿说了出去。
于是,村里便传开了沈秋这孩子是从水上来的,自打来了沈家之后,原本还算凑合的家庭,一日比一日艰难。
哪怕后来沈父沈母也出去打工养家,可是村里人不知道,跟着他们一块打工的人可是清楚:沈父沈母二人工作总不顺心,换工作总是一群老乡里最频繁的。
而且,沈父沈母出事儿的时候,一辆车,两个大人当场死了,沈春也受了一些伤,唯独沈秋一个人,别说伤筋动骨,连碰上擦伤也没有,是这一车死伤的人中独独安然无恙的。连当场来救援的警察和医生都大呼奇迹。
而后,沈家老爷子明说是被儿子媳妇儿的死打击的卧床不起,不如说是……被沈秋这个不吉利的孩子祸害的。
说起来,这也是为什么沈秋沈春兄妹无人看顾,还受到同龄孩子任意的欺辱的主要原因——都说沈秋有可能是水鬼的孩子,鬼母产子,顺水而下,来到了他们村,来祸害他们村的。
自打来了雾戌山,沈秋小心思里也着了意,自是感激雾戌山庄一家的恩德,然而,心里,还是有个小小声音:你是祸害。你跟着谁,谁就要倒霉。
接着不单是池塘的鱼全部翻了白肚,连这一串的严家湾的不平静……深秋小小的心灵愈发阴郁。哪怕他不说,可是依旧在小小心灵里种下了"我是不是真的是祸源"的种子。
看着严澈一家对他们兄妹越好,沈秋这样的心思就越重。
因此雾戌山一丁点儿风吹草动,于沈秋而言,都说极大的惊悚,唯恐自己"祸害"了三叔一家。
等到进了院儿,才发现家里一切安泰,只是到了鱼儿莲藕出塘的日子了。
看着亭子中严澈嘴角带笑的模样,沈秋第一次心中一热,暗想:这是我帮三叔照顾的鱼,鱼这么大这么肥,三叔,很开心,我总算能帮三叔做事了。
沈秋刚松了一口气,却发现很多游客也跟着下塘掘藕捞鱼,沈秋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些人……万一抓了我们家的鱼就跑了,那可是三叔嘱咐我照看了这么久的鱼啊,三叔还指望着鱼卖钱呢!
于是,人们没发现,在他们高兴抓鱼采莲藕时,一双犹如黑宝石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的手,直到他们把抓到的鱼,或莲藕放进竹箩蔸之后,那双漂亮澄澈的眼睛才稍稍松缓,紧接着又盯紧下一个抓到鱼,掘到藕的人……的手。
如此这番,小小的沈秋抿着小嘴儿,认真地"监督"着塘子里的人。
若有人瞟过这个方向,会惊诧的发现:池塘边的这个小孩儿,那神情,那模样……和草亭中,站在严老爷子身边的严澈,几乎是如出一辙。
沈秋的小心思,严澈固然不知。
但是看着一条条肥美的鱼出塘,一截截足有他手臂粗的莲藕,严澈眉眼之间还是露出了难掩的喜悦。
看到池塘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池塘的沈秋,严澈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这孩子,应该十分开心吧?!
想到先前一塘子鱼翻白肚时,沈秋哀哀凄凄伤伤心心抹眼泪的模样,严澈多少还是有些内疚。
不由得,严澈第一次觉得:有这么两个孩子在身边,也好。沈秋乖巧懂事,沈春娇憨可爱……这个家,也能……算是完满了吧?!
人多力量大。
池塘里的鱼和莲藕很快就被一竹箩蔸一竹箩蔸的搬上了岸边。
严澈搀扶着严老爷子从草亭移步到了旁边,看着不甘心摆上砧板,为人口中餐的大鱼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满面含笑,似乎……此刻并不是严冬的到来,而是冰雪消融的春天。
"呵呵。"老爷子笑得一脸菊花开:"这鱼啊,真肥!"
严澈微微一愣,脸上也绽开了由心而发的笑容:"是啊,忙了一年,就等这个时候了。"
老爷子点头称是:"嗯,不错不错,咱严家好多年没自己养过鱼了啊,也只是听说祖上打过鱼……嗯嗯,也是,咱那些老家什不就是专门用来打渔的吗?"
悄悄瞥了一眼老爷子,严澈摸不准老爷子下一句话要说什么,更摸不准老爷子会不会再次把他套进去,索性,闭口不接那话茬儿。
老爷子偷斜了严澈一眼,满意地再次裂开了嘴,心讨:咱严家儿郎个个谨慎行事,还怕严家香火不能融融繁衍么?
想到这里,老爷子的笑微微凝结,带上一抹小心又偷瞥了严澈一眼,眉头微拧:老二的事情,怕是他们家唯一的心结吧?!哎,我老归老,还……得想想办法了!要不真对不住他们一家人啊!
当天空被夜色笼罩时,雾戌山下池塘的轰隆隆柴油抽水机的声音停止。
捞鱼掘藕之后,已近干涸的池塘,再次被从挽头河里抽回来的河水注满。
只是,此刻的池水不复当初的清澈,带着厚重的浑浊……
新移民们似乎对这个新环境很是不满,无论怎么驱赶,死活就是不下水。逼急了,更是追着驱赶它们的人一顿反啄。
末了,都极为灵性地望着严澈,那眼神儿……似乎在述说着种种严澈带人破坏了他们家园的罪过。
这一幕,让没有离去的人瞠目结舌。
更是让严澈歉然摸鼻,心虚地别过头,佯装什么也看不见。
等到唏嘘不止的一群人随着抬进篱笆院的鱼和莲藕而去后,严澈趁人不注意,悄悄地将天元珠里的碧水"引渡",注入池塘里。
感觉到池水的变化的新移民们,一阵乱叫,扑腾地跳入池塘,池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沉淀变清。
而严澈,也随着大量碧水从天元珠里流出,注入池塘,脸色愈发苍白。
这个晚上,严家湾一片欢腾。
严老爷子让严家人集资,一起买下了三十多条,五六斤重的雾戌山庄池塘出水,准备运往枝城以及鹿城销售的肥鱼,借着湾头榕树下的空地,大摆了一次迟到的丰收宴。
三十多桌,桌桌一条肥美鲜嫩,绝对高营养的"野生养殖"的大肥鱼。
或红烧,或清炖,或水煮……每一桌一个吃法,让被邀请的游客、湾头售货的小贩以及严家湾邬子荡人吃了个餮足饱饱。
之后,又每桌上了一壶土茶土点心,由着茶棚便宜的小舞台,吹拉弹唱再次上场……一派祥和喜庆下,让"占了便宜"的游客们大赞"有意思"、"不虚此行"、"下次还来这里"……云云。
反正,严家湾以别具一格,却又极具人情味的方式,留下了一大批游客,使他们流连忘返,使他们喜欢上了田园间恬淡的安宁与惬意,使他们迷恋上山水大自然给予的无限舒适与放松,使他们明白——旅游,并不是慕名山大川的名而去凑热闹,而是在游走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放松,不是去那人挤人的地方赶趟儿。
一夜西北风,冬晨雾霭浓,小雪满田红,大雪满田空。
眨眼间。
冬天来了。
小雪——一年里,最后一个农忙季节来临。
地里忙了起来,庄稼人们不得不忍着一日比一日渐浓的寒意,急匆匆地往自家的地里赶。
雾戌山庄的人也没能避免。
严国盛和张超英的地,终归还是没能放开手。播种了冬小麦与冬菜不说,而且面积依旧不小,不再是早前那几亩。这次,严国强看着家里劳动力不少,索性大手一挥,两家的地合到了一起,除了严澈与两个小孩儿,一家人都下到地里干活儿。
在家看家的严澈人闲心不闲,这会儿正望着重新布置的池塘面,发起呆来。
严澈总觉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多疑作祟,他感觉到藤子都变了。
以前藤子都总是有事没事,一得空就腻到严澈跟前儿,死皮赖脸的说着让人脸发烧,起鸡皮的情话,如今的藤子都异常的沉默。虽说也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腻过来牵牵手,亲亲脸,但是大多时候两人之间的气氛,都是以藤子都突然开小差发呆而结束。
严澈也嘴角抽搐地想过:是不是这近一年来,把藤子都这个一向放任自流成了习惯的浪子"憋"坏了?
于是,在池塘丰收后没几天的一个夜晚,两人的睡前小约会(自打两人默认了彼此关系,碍于'情路荆棘坎坷',时不时的'隔墙有耳',或是凭空'冒'出人来敲门什么的,两人暗地下便有了习惯不明规的"睡前小约会")后,藤子都要离开严澈的房间回去休息时……严澈拉住了藤子都的手,嗯,还顺手就锁上了门……
一阵耳鬓厮磨,隐溢的呻吟,兴奋而满足的两人才红着脸,不舍的堪堪分开。
只不过,在那一晚严澈难得主动出击,"邀请"两人手动为彼此纾解后,并没能使两人的情况改变,得到的是藤子都更多时间的对着他发呆。
而且,严澈总在发呆的藤子都眼中看到一丝痛苦的挣扎。
藤子都,到底是怎么了?!严澈心里无数种猜测闪过,甚至惊起了曾经最不堪的记忆画面:难道……藤子都也是这样的人?
严澈摇摇头,只觉胸口揪得难受,不自主地挺直了背,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企图平息胸口那难掩的痛楚:"我不可能这么倒霉的,是吧?命运的玩笑更不可能一次又一次的总来'光顾'我,对吧?!"
藤子都不知道严澈此刻在胡思乱想什么,他只是跟在严江身后挥洒着自己吃奶的劲儿,似足了两头被挑起战意的斗牛,铆劲松着一畦畦脆嫩嫩绿油油小麦新苗儿旁的硬土。
狠狠被摔在老后面的严国强等人彼此望了望,咋舌瞠目:年轻真是好,做啥都有干劲……
赵翠花拧着存汗的毛巾,左一下右一下,力气大到能将毛巾拧碎,嘴角抽得极有规律,随后侧过脸,在长辈们都看不到的地方揉了揉脸,暗讨:姓藤的,你个混犊子臭小子,都不知道吃啥长大的这么股子牛劲,哎哟,家陵他嗲这次遭罪怕是遭大了……呜呜,早知道不去挑唆他嗲了……
张超英从尺把高的麦行子中直起身,冲严国盛挤了挤眼睛:喝,这哥儿俩是咋啦?
严国盛偷瞄了一下严国强,然后斜着眼看张超英,翻了翻白眼:咋,还能咋,吃脑白金了呗!
然后老两口齐齐看向严国强,严国强干脆在土坎上选了一块干燥的地直接坐了下来,瞟了瞟严江和藤子都的方向,看到严国盛两口子看过来后,从怀里套出严澈在严钊那里新烤的小茶壶里,喝了一口已经凉透了的茶水,砸吧着嘴道:"好事啊,年轻人力气大,这么下去,咱们不用三天就能把地捯饬完。"
赵翠花闻言,嘴角抽得更厉害,心也开始抽抽——她开始心疼自家男人了,灼灼的眼光只盯着藤子都的背影,巴不得给他烧出一个洞来。
张超英和严国盛对视一眼,严国盛动了动嘴角,直接裂开一口白牙,乐呵呵地坐到了严国强身边,严国强将自己的小茶壶递了过去,严国盛抿了一口,吁了一口气,道:"是啊,年轻人就是好,使不完的劲儿。"
这下,不光赵翠花心疼,连张超英也寻思着晚上要不要多烧几桶水,准备去湾里老宅子里把自家以前腌菜的大木桶拿来洗涮洗涮,学着电视里那样,晚点给两个"劳力"泡泡热水澡,末了,张超英抽口袋里套出一条毛巾,擦了擦汗也往田坎靠近,心道:年轻人啊,咱们上了年纪的老骨头,还是不跟你们折腾了。
严江和藤子都并不知道身后四人已经坐在土坎上休息,更不知道他们休息得一脸惬意。
藤子都终于跟上了严江的速度,侧脸得瑟地看了严江一眼,得了严江一个白眼,还有用鼻子喷出来的"哼哼"。
藤子都微怔,锄头险些从手里掉下去砸了脚背,不过,看着严江又往前了两步距离,赶紧也跟了上,一边松土盖掉杂草,一边把土里翻出来的石块丢到洼槽里,张了张嘴:"大哥,你刚才的话,我记着,不过,我不会就这样放手,我会努力挣出一片让严澈幸福生活的环境。他不是女人,我自然不会把他当成女人圈养起来,他要做什么,我都会放开手让他去做,只会支持他,不会阻拦他。"
听到藤子都的话,严江手里的锄头拤在土里,侧头看着藤子都,眼底的冷然愈发凛冽,冷冷哼道:"你?你怎么去挣一片新天地?以你那些纨绔关系?"
藤子都被严江的话哽得嗓子发堵,居然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反驳的话。
站直了身,藤子都望了一眼四周碧油油的麦苗儿,一挺胸,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胸腔内那一股浊气,弯腰拧着锄头继续刨地,力道大得一锄出去,将整个锄头没入土坑里:"大哥,我以前是混蛋,那是因为我对未来没有目标,所以茫茫然做着糊涂事混日子。"
"哦?你现在有目标了?"严江头也不回,继续刨啊刨地,胳膊抡得更使力,刨出来的坑并不比藤子都刨的浅。
"是,因为严澈,我有了我的目标,一个耗尽一辈子也要去完成的目标。"藤子都铿锵语调掷地有声……嗯,煞风景的是,他的声音有个伴奏,就是锄头挖到了一块大石头,直接把锄头从他手里震飞,手臂也震麻了。
"咦?"严江正准备反唇相讥,然而目光随着藤子都被震飞的锄头,看到土坑里的东西后,嘴角快速改变方向,变成了惊讶的呢喃:"这是什么东西。"
藤子都在一丈远的地方找回了锄头,然而看着被锄头压折的一簇麦苗儿,心里一抽一抽地心疼:NND,辛辛苦苦伺候的小家伙,就这么没了……
迁怒地磨了磨牙,却听到严江的低声惊呼,藤子都这才拧了出头回头看严江。
只见严江跨过麦行子,在方才藤子都挖过的地方弯下了腰,再次起身时,藤子都看到严江手里多了一个红灿灿的圆珠子在手里:"诶?哪来的珠子?"
严江看藤子都过来了,让开身,将藤子都刚才挖的那个坑露了出来,拿着珠子下巴往那边撸了撸,道:"你刚才挖的坑里。"
"诶?"藤子都诧异,上前仔细观赏:"不会咱挖到了什么墓葬吧?指不定这就是什么什么宝贝呢!"
严江鄙夷地用鼻孔对着藤子都喷热气,不屑道:"你是钻钱眼子里了吧?想发财想疯了?"
藤子都可不管严江的嘲讽,心道:'你是大舅子,我不和你计较。'伸手就要去拿珠子:"大哥,给我看看,看看是什么宝贝,呵呵。"
严江让过身,躲开了藤子都的爪子,斜着眼儿道:"我捡的。"
藤子都愕然看着严江小孩子一般躲开自己爪子的模样,打了一个哆嗦,心中大骇:大哥,你卖这么幼稚的萌,实在太不符合你的形象了。
然而,一转个背儿,严江直接将珠子往口袋一装,扛着锄头又回到了原先的麦行子,继续松土大任,徒留藤子都还没反应过来的一副发囧呆样在原地。
在严江将珠子放入口袋的那一瞬间,两人都没发现那珠子突然闪了一闪,发出了微弱的红光。
他们自然也没注意到,藤子都胸口紧贴着的,被严澈扯了红绳系起来的玉佩突然之间,通体碧翠,凝翠欲滴。
只有在齐王山脚的小金小银突然顿了步伐,齐齐望向雾戌山的方向,让后面"刹车"不及的雪球儿直愣愣一脑袋撞到了小金屁股上,得了小金恨恨一后脚踹,直接被踹出了两米远,吱吱叽叽冲着两只咆哮嘶叫不休。
而雾戌山下,竹楼里严澈的房间中,那枚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小银下的巨蛋居然似是不安地动了动,直直地撞到了竹篮壁上,而后,静谧的空气中传出了细微的呲啦破碎声。
草亭里,严澈正待给冰凉的双手呵气取暖时,眉头一皱,整个人无力地靠向草亭的柱子,捂着胸口脸色死灰一般苍白,额间隐隐沁出一片细密的汗珠。
严澈扶着柱子,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那一瞬的痛彻灵魂的痛楚,在严澈坐下来后,仿若没有发生过一般,消逝无踪。
严澈脸色慢慢恢复红润,手在胸口摸了摸,摁了摁,蹙起的眉头拧得更厉害:咦?刚才疼得那么厉害,怎么一下就不疼了呢?
抬手在额际拭得一手润热,严澈有些迷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岔气儿了?只不过,若是岔气儿,好像这种疼痛的岔气儿也好几次了吧?为什么这种痛一出现,我就有种胆战心惊的害怕的感觉?
严澈的疑惑还来不及深究,远远地,他就看见了站在门口张望的人。
严澈许久不曾"进去"过的天元珠内,在严澈起身离开池塘草亭那一刻,碧水中央的岛屿上那株巨大漆黑的墨兰顶端,那朵墨中带着金泽的硕大花骨朵儿,居然有一片花瓣绽开。
狭长别致的花瓣如同花骨朵儿一般巨大,直径约莫达到了一米五长。
而天元珠内,此刻充盈着浓郁的幽香,这幽香中,却又带着诡异的血腥气息……逐渐地,碧水湖上,渐渐地被弥漫着幽香的浓稠雾气笼罩。
114
114、恶狗(上) ...


  有些旧人,想着与其相忘"江湖",好聚好散,各自逍遥。
  然而,因缘际会,脑抽的老天爷让俩人再次相遇,这个时候,始觉……为啥一开始分开的时候没把丫揍成猪头呢?!
  嗯,以上,就是此刻严澈的望着门口那人的想法。

  当初踏上归家的路途时,严澈一直以为俩人的相聚,或许是一片暗伤,满心伤恸,痛彻心扉,恨之入骨……等等等等的情绪。
  只不过,真的俩人见面了,如同此刻一般情形,严澈凝了凝神,发现自己的心跳居然没有快半丝半毫。
  无爱,亦无恨了?
  严澈歪着脑袋斜着门外之人,认真的思考着。思考着他与对面那人之间的点点滴滴,思考着与那人这些年来,维系着他们之间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爱?或是别的什么他不知道的情愫。

  "……阿澈。"门外之人张了张嘴,在严澈那样的注视下,眼底满满地慌张,却又舍不得移开眼睛,真的舍不得啊!
  严澈一挑眉,抬眼看了那人一眼,嘴角微微一翘,扯出一道似嘲讽非微笑的弧度,声音冷清地道:"啊,付先生……哦,不对,付总,付总!"
  话一落,果然看到那人眼中痛苦地挣扎,严澈眉头又是一掀,心中厌恶:呵,痛苦了?不会吧?!
  "阿……阿澈,我……"我是付梓。
  "付总怎么来了严家湾啊?"严澈语调一派惊讶,然而脸上却冷若生硬的面具,连一缕僵硬的微笑的懒得施舍:"阖家旅游?嗯,不对,旅游怎么可能来咱这穷山沟呢?哦~一定是工作吧?!"说到这里,严澈似是了悟一般瞟了一眼付梓,双手习惯性地抱在了胸前,手指无意识地开始点了下巴:"也是,听说上面领导要来视察,想来,付总应该是与您岳父大人一道来的吧?!"

  明明是熟悉的动作熟悉的人,为什么会生出这么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呢?
  这样陌生的感觉使付梓极为害怕,更使付梓心神无措……似乎,有的东西一旦失去了,就真的失去了,再也没有机会挽回或是拯救了。
  还是那张令他魂萦梦牵的美艳到夺人心神的脸,就在咫尺,然而他却发现双臂沉若千斤,怎么也抬不起来,怎么也没有勇气伸去碰触那张让自己日思夜念的脸。
  无数次告诫自己"我不会后悔"、"我没有后悔"……等等理由与借口,在这一刻,付梓才发现全全被那个活生生的人分崩离析,碎成了渣儿,碎成了沫儿。
  疼,酸涩。
  苦,悔恨。
  胸膛里那颗活生生的心脏,就因为见到那人,撕扯着,揉搓着,让他感受到世间什么叫"咎由自取",什么叫"莫失莫忘",什么叫"追悔莫及"……
  什么前途理想,此刻,薄弱得在严澈一个眼神下,稀里哗啦。
  是了,就是严澈现在那冷冷地一个眼神,强有力地崩毁了付梓不择手段也要争取的一切。
  是了,看着眼前对他冷嘲热讽的人,付梓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每个夜里那么孤单。
  是了,再次得见心中所思所想所念的这个人,付梓才知道……自己背叛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那又怎么样?
  付梓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严澈,吸了一口微冷,带着浓郁泥土芬芳的空气,顷刻平复下了心中的恐慌。
  这几年在外的历练,付梓可不是白白付出血汗的。
  看着严澈又要张嘴说什么,付梓一步上前拦住了严澈的腰,借着身高的优势,俯身就企图做一些梦中做过无数次的行为举动。
  不过,当付梓的手环住严澈的腰肢那一瞬,整个人愣住了:"你,怎么变得这么瘦了?"

  严澈没想到付梓居然狗胆包天到了这个地步。
  趁着付梓发愣之际,严澈快速退出付梓的"范围",后退一步,顺便……嗯,攒紧了拳头,嘴角露出一丝阴戾的笑意,使出全身力气,向上一挥……

  呵。
  正中红心。
  被击中下巴的付梓,整个一米八几的高大身躯,顿时向后倒去。

  揉了揉骨节已经发肿的手,严澈眯着眼看着付梓从地上爬了起来。
  付梓一边用手揉着下巴,一边双眼放着精光一般看着严澈,因为此刻严澈眯着眼的神态,付梓瞳孔变得幽暗,眼底没有一丝气恼,反而咧开嘴笑了,只是……那副模样怎么看,怎么让严澈觉得碍眼,觉得手又在发痒。
  甩了甩手,严澈抿紧了嘴,暗里因为(手的)疼痛吸了一口气,暗咒一声,看到付梓这番模样更是来气:真是被狗S糊了眼,居然没看出这人居然这么贱!

  "阿澈。"付梓正要上前,没想到严澈这次不用拳头,不知从哪里顺来了一把铁铲,嘴角翘起一道残忍的笑弧,眯弯了眼,正看着付梓的脚。
  这时,付梓微微一愣,目光变得恍惚……是啊,严澈在和他刚认识的时候,不就是这个样子么?什么时候他将严澈那副温柔的性子当成了他的本性?对啊,严澈本身就不是柔弱的小白兔小绵羊。初认识他的时候不是,后来也只是看在自己上班辛苦才变了性子,他不是温弱无害的,一直,一直都不曾是。
  想到这些,付梓看向严澈的目光居然多了一丝怜悯。
  也正是因为付梓这样一个眼神被严澈看了个一清二楚,严澈嘴角的笑弧愈发弯了起来,眼底也沁出一片氤氲,波光潋滟……看得付梓的眼神顿变。
  顺着付梓喉结的上下滚动,严澈眼底划过一丝嫌恶,转瞬即逝,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了远处……那边是他家地所在的方向,他的家人和藤子都都在那边下地干活。

  叹了一口气,付梓率先妥协,双手高高举起,投降示弱:"阿澈,我……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张了张嘴,付梓也觉得那句"我很想你"说不出来,可是千言万语,却只有那么一句话最能表达他的意思。当然,付梓也不会摆出那副痛哭流涕,大诉后悔之类的话,因为,他知道严澈这人最恨的就是人家用这招……比如,当年的那个人。
  一想到这里,付梓眼神开始飘忽,开始心虚起来。
  "阿澈,我……我们能进去说话么?你看……"说话间,付梓指了指对面严家湾湾头的大榕树下的人来人往,带着令严澈皱眉的温柔眼神,道:"这里,终归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你说对吧?"

  听到付梓的话,严澈下意识地皱眉,戒备地看着他。
  没想到严澈这样的动作愉悦了付梓,那厮挑眉,一脸得色,道:"阿澈,你还不知道我吗?放心吧,我不会不顾你的意愿乱来的。"……要是你愿意的时候,那就由不得我了。
  严澈冷冷斜了付梓一眼,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只是抿紧了嘴唇,顿时沉默下来。

  说实在的,一开始的冷静,在那一番言语攻击升腾到物理攻击后,严澈的心乱了,他自认为不爱不恨的心,此刻居然一抽一抽的疼,那种被人背叛被人抛弃的熟悉感觉,再次被掀出。
  仿若撕开的那道旧伤口,那层黑紫色的痂下居然是血淋淋一片。红的血,粉的肉,白的骨……它非但没有愈合,反而在血肉里长出了一条条噬人骨血的蛆虫,正在那一片血淋淋中不停地蠕动,不停地往血肉深处钻。
  那种感觉,不是疼,而是怕,是恶心。
  闭上眼,却发现那片血淋淋一旦被掀出,仿若被人用刻刀一刀一刀刻在了人的脑子里,刻在了体内骨头里,刻在了灵魂上……睁眼闭眼都能清晰地看到,感受到那种恐惧与疼痛深深折磨着人的一切感官与灵魂。
  不得不说,这一刻,严澈掩下的对付梓种种的爱恨与回忆,在他矢口否认的暗示下,已经在不经意间起了变化,那些爱恨回忆变成了一种不自信的惧意……严澈惧怕自己伪装的坚强被拆破,惧怕付梓看出他的挣扎他的脆弱,惧怕家人知道他那些不堪入耳的往事,惧怕……
  啊,是了,是了,严澈最怕最怕的,莫过于是那些自己苦心掩藏的往事,被人翻起,被藤子都翻起。
  思及如此,严澈微微一愣,眼底的骇然更剧: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会为了那个"罪魁祸首"掩藏往事了?

  严澈的表情变化,付梓都默默地看在眼里。
  一开始,付梓以为严澈想到了他们的往事而沾沾自喜,而后,随着严澈眼神的迷离,付梓有了一丝不安,特别是严澈想到藤子都时不自觉露出来的一瞬温柔,看得付梓大惊失色。
  严澈,真的把他放下了。
  犹如五雷轰顶,付梓心底一片茫然之后,双目之中暴露出铺天盖地的愤怒: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我日思夜想,心念念着你,你居然心里有了别人!肯定是心里有了别人!这么熟悉的温柔眼神,曾几何时,那一片温柔之中映衬出来的是自己的影子变成了别人?
  不行,不行!
  承受了这么多的心痛,难道就是眼睁睁看着严澈爱上别人?
  付梓不允许,绝对的不允许。因为……他一直以为严澈懂他,严澈理解他,同样的,严澈也会等他。先前严澈的种种冷嘲热讽,在付梓看来,不过是严澈的小脾气小别扭而已,只要他哄一哄,两人又会变成两年前那般甜蜜的厮磨。
  但是,看到严澈那个转瞬即逝的温柔眼神,付梓真的慌了,一脸苍白地心慌了。
  "阿澈!"低吼一声,付梓一步上前,夺下了严澈手里的铁铲,,顾不得严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被惊醒的惊骇之色,付梓抓住严澈的手,自顾自地就拉扯着严澈进了院门。
  "喂,你……"严澈哪能抵得住付梓的野蛮力道?几番挣扎下,最后变成被付梓捂了嘴,抱着进了院儿里。
  没人注意到,院角露出两条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抽得好销魂,茶来补充啦。
本来更新到一半(三千来字),结果一抽把灵感抽没了,这是茶临时重新贴上的……呃,本来六千字的一章,一倒腾,茶今天只能拿出一半了。
余下的,明天补足,JJ实在是太抽太抽了。╮(╯▽╰)╭
115
115、恶狗(下) ...


  在严澈被付梓半拽半抱拖进院子后,没走两步,严澈就彻底清醒过来,挣脱付梓的双臂,冷静地看着付梓。
  付梓这时倒是没有动作,张开双手,任由严澈从怀里退开,似笑非笑地看着严澈,眼底不自觉地染上了一抹得意。
  就是这一抹得意,看得严澈微微蹙眉,不过很快冷静下来的严澈直接忽视,率先走在前面,带着付梓往院子里走去……人都进来了,这么厚脸皮的人,赶他怕是不那么容易,只会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看到严澈不再"反抗",付梓眼底浮现笑意,而且愈发浓郁,抬起长腿就跟上了严澈的步伐,跟着进了院子。

  摘了葡萄,叶子依旧葱郁的葡萄架下,严澈让付梓坐在了底下的竹椅上。
  嗯,严澈并没有让付梓进屋的打算。
  付梓也不以为意,在严澈转身去灶房的时候,大方地坐了下来,而后开始打量起严澈家的院子来。
  一直以来,付梓大约是知道严澈家的家庭状况的。只不过,这次来到严家湾,看到的情况似乎和他脑子中"贫困落后"的模样有所不同。
  虽然在来的路上,听到有人提及这一切都是"严家状元郎"饮水思源,毕业之后回到家乡,出谋划策改变了家乡的现状。但是,付梓并不相信。
  与严澈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短的付梓,他觉得自己是了解严澈的……严澈确实有智慧有才能,如若不然,一个没钱没背景的农村穷小子怎么能靠自己的本事考上国内名牌大学呢?
  但,在付梓的认知里,严澈一直都不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绝不可能真如传言中那么伟大,反而言之,严澈脑子好使,却局限于他的"小农思想"……说白了,严澈是一个"只管自家有米下锅,哪管旁人喝粥吃糠"的自私冷漠的人。
  思及这里,付梓眯着眼望着对面的那丛竹林,他想起了当初遇上严澈的情形。

  严澈五官生得漂亮,比之美艳女子也毫不逊色。
  当初老板带着少年严澈进酒吧报道时,被"惊艳"到的人,恐怕绝对不止他付梓一个。
  背地里,好几个人都暗里嘀咕,怀疑严澈是"女扮男装"。当时听到这些,他嗤之以鼻,一边暗暗讽刺这些看古代武侠小说看多了的白痴,一边却积极地,不受自己控制地向严澈靠拢。
  可是这个总是带着浅浅笑意的男孩,付梓接触之后才发现,这个男孩的其实并不如他的笑容那般和蔼可亲……也正是在严澈这里,付梓第一次明白了小说故事中,那所谓的"笑中带着疏离"到底是怎么一种笑。
  然而,付梓并没有被严澈的这种态度遏止了靠近的脚步,因此他每日不变地,默默地对着严澈献殷勤……当时他的目的只是单纯的想靠近严澈,却没想到这一番举动,却真的让严澈对他生出亲近的念头,这才有了后来的"依偎"。
  这么一想,付梓眼底的得意愈发明显。

  不过,与之有着相反脸色的人,正是那在灶房里的严澈。
  看着灶肚里燃起的赤黄火苗,严澈眼底的阴鸷莫名多上三分,不是因为和外面的付梓一般想起了过往,而是……经过这一年多的"沉淀",严澈发现了一些当年被自己忽视了的,许多的可疑之处……无一不是指向付梓。
  比如:齐垣的死……

  付梓在竹椅上不耐烦地挪动了几次屁股后,严澈拧着一壶水,拖着一个茶盘慢慢悠悠地再次出现在院中。
  付梓见到严澈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准备上前帮手……却被严澈一个眼神,讪讪地止住了动作,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继而坐回了竹椅上。

  严澈来到葡萄架下,将茶盘放到了竹几上,用滚烫的热水将茶具淋了一遍后,熟练地开始泡起了功夫茶。
  看着严澈泡茶,付梓的眼神又开始有些恍惚,似乎日子又回到了那段他在外到处碰壁,回到家后,和严澈一起在那间三四十平米的单身公寓里相依相偎的日子。那段日子里,每每饭后,严澈总是会这样为他道上一杯茶。然后他一边喝着无论如何也品不出"好味道"的茶,一边对严澈讲述着工作上的不如意……虽然他满口的埋怨,可是严澈却总是那么温柔地笑看着他,安静地听着他的埋怨,不时在要紧地方为他开导,为他出谋划策。

  在氲氲茶香中回神,付梓看到严澈纤细白皙的手指已经捏着小小的茶杯放到了自己面前,热气腾腾的茶香萦绕在他的鼻下,有些模糊他的视线,使得他对着那双手有些发怔。
  "喝一口,家里自己炒的茶。"严澈眼睑也不曾抬一下,就这样对付梓说道,少了讥讽,却多了一种付梓最不愿看到的疏离。
  微微蹙眉,付梓端起了茶杯,浅浅抿了一口……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怎么喜欢喝茶,相反的,他那位娇娇妻子倒是很合他的品味,俩人都不太讲究,都喜欢喝市面上那些垃圾饮料。
  既然严澈都用自己家的茶叶来招待自己了,付梓是铁了心要讨好严澈,挽回严澈,那么,他也就不得不按下心中对茶的抵触,微微笑着端起了茶杯,倒入口中,咕嘟一声咽了下去……果然苦苦涩涩。
  见付梓这般喝茶,严澈目光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付梓自然是看到了,咧嘴呵呵一笑,自我开脱道:"啊,其实,呵呵……就那样,茶嘛,呵呵,解渴就好。"
  没想付梓这么一句话,严澈倒是愣了愣,随后笑了,点点头,道:"是啊,解渴就好了,不管是茶还是白开水。"
  本为严澈展颜一笑而心漏跳一拍的付梓,在严澈的话出来后,对自己的一句话被歪解微微拧眉,脑子一转,看向严澈的眼睛又眯了起来:这是要划分我们自己的距离?还是要说我们之间品味的代沟?难道那个人就和你一样喜欢这苦涩涩的茶?和你一样的品味爱好?

  严澈不看付梓愈发阴沉的目光,端起一杯茶,顾自抿了起来。
  一杯精心炮制的热茶,在这样的天气中,真的能让人全身暖和起来,能让人身心愉悦起来。
  一杯茶下肚,严澈放下茶杯后,背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眯着眼望着葡萄架上葡萄叶间的缝隙,透过缝隙去看天……那是一片不一样的天。

  严澈这副模样,让付梓愤愤咬牙,却又不知该如何反击,心中闷气加剧积累,胀满了本是空空如也的胃。
  于是,葡萄架下,一片沉默。

  "付梓,你还记得齐老师吗?"严澈的声音突然响起,生闷气的付梓闻言全身一震,张了张嘴,发现嗓子发涩,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啊……哪个齐老师啊?"
  严澈从竹椅上坐直了身子,瞠圆了他好看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付梓,道:"齐老师啊,自然是我高中的那位班主任,齐垣齐老师。"
  哐当——
  正准备为自己倒一杯茶润嗓子的付梓,听到严澈的话后,手一僵,手中的茶杯落在了木盘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最近,我总是梦见齐老师。"严澈瞥了一眼付梓,继续道:"梦见他给我们上课的情形,梦见齐老师……一身鲜血地出现在我跟前。"
  说话间,严澈的目光一直锁定付梓,当说到"一身鲜血"时,严澈看到付梓猛地站了起来,全身僵硬地看着严澈。
  "你……都知道了?"付梓抿紧了嘴唇,盯着严澈,语调不带一丝情绪。
  严澈哼哼一笑:果然……"呵呵,付梓,都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我想,我应该是时候知道了,对吧?"
  "呵……"付梓颓然坐回竹椅上,手指习惯性地揉了揉眉心,苦笑连连:"你都知道了,还问我什么?"
  严澈微微蠕首:"不,我是猜测,把那些当年被我忽视的东西,一点一点理出来之后,得出的猜测。所以……"严澈目光愈发清冷,死死盯着付梓:"希望你,告诉我……就算是可怜我那么些年蒙在鼓里的报酬,可以吗?"

  半晌。
  付梓抬头看着严澈,眼中再现挣扎:"阿澈,我们……真的不能重新开始吗?"
  "哈啊?"仿若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严澈夸张地看着付梓。
  在严澈这样的目光下,付梓微微垂头,嘴角也是露出苦笑,而后抬头,认真地看着严澈,道:"我是认真的。我们……能重新开始吗?你……你离开之后,我,我真的过的很辛苦,脑子里和你的过往没日没夜地浮现,这样的日子,我,真的很痛苦。"我后悔了!
  微微挑眉,严澈脸上不见了那些刻薄与讥讽,反而带着一丝好笑,语调淡淡,却十分平稳地道:"付梓,从你亲口,说要结婚那天开始,我们之间,就没有可能在有什么后续了。"
  "阿澈,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们还是有感情的,对吗?"付梓并不放弃,双手撑在竹几上,双目烁烁地看着严澈,急切地道:"阿澈,现在我什么都有了。钱,事业……一切我都有了,回来吧,我们重新开始,还和以前一样……"
  "住嘴!"严澈身子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不轻不缓地吐出两个字:"付梓,你……付总,请注意措辞。"
  "阿澈,我……"
  "付总,别让我再将你的人品降格……当然,我倒是忘记了,对于你的人品,一直都是没有下限的。"严澈冷冷地目光扫了一眼付梓,让他张开的嘴,嘴边的话,顿时凝结成冰,整个人变作雕塑。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付梓看着严澈,脸色有些发白。
  严澈没说话,抬头看着葡萄架顶。
  "那么,我告诉你齐垣那件事的背后主谋,作为交易条件,和我一起回去吧!"付梓一直知道,严澈虽然性格里有些阴暗,但是对于那些待他好的人,严澈都愿意用生命去偿还的……特别是齐垣。用齐垣来要挟严澈,虽然有些卑鄙,可是看着严澈眼里,或是心里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位置,付梓还是宁愿卑劣一点……他这一刻才发现,离了严澈他难受,若是看着严澈和别的人在一起了……无论对方是男是女,都将会让他更难受,生不如死!
  所以,严澈,对不起,我真的不能让你属于别人。付梓看着严澈,如是想。
  "你说什么?"严澈一字一顿,带着不置信地眼神看着付梓,问道。
  付梓猛地俯下^身,撑着竹几,让自己与严澈之间的距离更近……近到已经能感受到严澈急促的呼吸,也是一字一顿地道:"阿澈,和我回去,我会告诉你关于齐垣的一切,还会帮你一起,报仇!"

  嘭——

  严澈眼前一花。
  付梓已经被人一拳揍翻在地上,还没爬起来,来人已经提拧起他的衣襟,生硬的拳头左右开工地招呼在付梓的那张帅气的脸上。
  一金一银两道影子扑将过来,严澈发现身边多了小金小银,而正"招呼"付梓的人,正是藤子都。
  严澈愣住了,听到又有人声从院外传来:"小藤,你做什么,别胡来。"
  声音是严江的声音,声音一落下,严江的身影果然出现在拐角,身后还跟着严钊等三个严家湾的年轻一辈……诶?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三儿,三儿,你怎么了?没事儿吧?"严江担忧而焦急的声音唤回了严澈惊飞的魂儿,看到严江正扶着他做到了椅子上,双眼担忧地看着自己:"三儿,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没被人欺负吧?啊?三儿?你别吓哥啊!"
  张了张嘴,严澈还没说话,目光就透过严江的身子看到严江背后的一幕。
  藤子都仿若疯癫一般,呲牙咧嘴,满目赤红,一脸狰狞地被严钊与另外一个青年满头大汗地抱住了,却依旧拦不住藤子都还要踹出去的脚。
  而付梓全身污糟地被跟着严钊一同过来的另外一个青年扶起来,似乎……藤子都这次下手,真的不轻。
  严澈看了看严江,抬着手指指了指严江身后,严江假装没看见,继续关心严澈"有没有受伤",严澈眼珠子都快崴着了,严江的目光依旧还在严澈身上上下游走,嘴里叨叨:"没事吧?没事吧?唉唉,哪里有没有疼啊三儿?啊?"
  严澈翻了翻白眼,突闻付梓一声痛呼:"嗷——你TM属狗的?咬人?"
  抬眼望去,付梓再次跌坐地上,捂着胳膊,已经有血迹从指缝流了出来,愤愤地盯着藤子都。
  而被严钊两人死死抱住的藤子都,"呸"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得意地一挑眉,咧嘴嗤笑:"老子就是恶狗,怎么地!!"
  说话间,藤子都嘴角挂着的那殷红之色甚为触目惊心。

作者有话要说:补足了了了了……
116
116、棒打落水狗 ...


  在藤子都的"钢牙"下,付梓光荣地挂了彩。
  帮忙处理付梓伤口的人,不是付梓期望中的严澈,而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痛有了错觉的缘故,总让付梓感觉不对劲儿,明明笑得憨厚的老实人大好人严江严老大,为什么付梓在这一刻却有种遇到焉儿坏焉儿坏的人,并被人死命算计时,脊背发寒的错觉呢?
  付梓看了看自己手臂上刻了一串血肉模糊的牙印,又看了看不远处正冷着脸,抿紧嘴唇给藤子都打理伤口,眼底却明显有着温柔与担忧的严澈,心里犹如被针扎了一般……自嘲惨笑还未如愿地从嘴里哼哼出声,扯动了伤口,"嘶——"地一声冷吸气,付梓觉得严老大的动作,似乎,好像,貌似,又重了一些些。

  经历了前面一番动作,严江再笨,也岂能有看不出里面一些小问题的道理?
  于是,严江不着痕迹地打发了严钊三人回去,顺道去地里看看,看家中那三位家长和自家婆姨啥时候回家来,若是活儿收的早,并希望严钊和自家婆姨商讨着,看看如何能拖住三位老人的脚步,尽可能地让他们晚点回来……嗯,回来太早,这摊事儿还不就给曝光了,叫老人担心难过么?
  一番交代,严江也不管严钊明白没明白,只是再三嘱咐严钊要按着自己的话,原封不动地搬给自家学一遍,其意就是:你不懂,你原封不动搬过去,咱家婆姨自然就懂了。
  严钊不服气地瞪了一眼严江,最后没办法,还是得磨着牙走了。

  见围观人士都退场了,严江这才在自家弟弟的招呼下,开始"打扫战场"。
  斜了付梓一眼,再暗暗一比较藤子都,严江嘴角几不可见地不屑一撇,心底一阵嘀咕:咳嗯,都说"人比人心疼人"。和这个小白脸一比,啧啧,还是小藤这不长眼儿,没脑子的粗人(?)比较入得咱的眼,呃,至少藤子都那小子是真心疼咱小三儿地,咱小三儿嫁(?)了他也会把他压得死死(???)的,管他气管炎还是妻管严什么的……咱怕自家婆姨有错么?
  那还不是摸清楚了自己婆姨那点"小心思",那点刀子嘴豆腐心,明里得理不饶人,其实是在怕羞嘴硬的小脾气?
  那还不是知道自家婆姨是真心心地对待咱,对待咱一起建造的家,对待咱家里的所有人?
  要是换做兀那败家娘儿们,家里有一分钱就往娘家搬的,你再来瞧瞧看,老子会不会害怕家里那个婆姨?!
  如此一番寻思,严江更加地看付梓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不动声色地磨了磨牙,心底哼哼一阵冷笑,下手……越发地利索,越发地使力起来。
  嗯,当然,付梓不时忍痛的呻^吟,最后也变成了鬼哭狼嚎的痛呼。

  这情形,看在一旁的藤子都眼里,藤子都不屑地瞥了付梓一眼,语调愈发欠揍地吐出一串串刻薄的讥讽嘲笑。
  藤子都此举只是得了严澈伸出手指,轻轻在他伤处一按……立马,藤子都老实了,安分了,跟一条邀宠的老狗似的,只差摇尾乞怜了。
  付梓委屈地看了严澈一眼,这个动作看得严澈拧眉多了一层厌恶:真是连小小的严家陵都不如,严家陵打了架,从来不会因为那点儿疼弄得呲牙咧嘴,不顾形象的。呃,貌似,大概,大多数时候会躲去他那个老舅公那边"疗伤",整理干净利索了才会"安然无恙"地回家(……)。

  看着在自己说不上温柔的动作下愈发"乖巧"的藤子都,不由得,严澈又想起了先前付梓那番言语,那番威胁,心下不免有些戚戚然。
  何谓"识人不清,遇人不淑"?
  这样的话,未必只是适合按在女子身上,放在他……这样的男人身上,何尝不是"恰如其分"呢?
  想着那些"相依相偎"的日子,严澈心里的苦楚又何止一点两点?更多的,恐怕是他被自己看不清人,得到这个结果……在他的人生之中,这是一个极大极醒目的污点。
  这个污点,摧毁了严澈从小到大,一向自信自负的聪颖睿智,摧毁了他过去那些"想当然尔",也摧毁了他自尊自强的垒壁……践踏了他仅存的尊严。
  于此,咬了咬牙,严澈迫使自己不再去看一眼付梓,而是全身心的投入藤子都的"疗伤"动作中,动作也因为心里的活动,愈发地温柔,愈发地愧疚起来。

  这就是所谓的"孽缘"吧?严澈心中无声自问。
  当年,因为与藤子都的相遇,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造成了他人生路的扭曲。那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后,他和付梓不管是阴差阳错也好,阴谋诡计也罢,从两个完全的陌生人走到了一起,这一走就是几年,而后又出了逼得他不得不回到严家湾的腌臜事……所以,算来算起,严澈也就那么理所当然地恨起了藤子都,恨他这个真正的罪魁祸首。
  但是,换个角度而言,严澈虽是"狡辩"无数,却也不能忽略……人的命运,并不是因为谁来扰乱就会扭曲,不是么?之所以变成自己如今的局面,严澈,他自己也难辞其咎。
  若他真的是那株"出污泥而不染","濯污直傲"的小莲花,那么,他又怎么可能陷于污泥不可自拔呢?……终归而言,他严澈不是莲花,他也只是凡俗中的一个俗人罢了。
  所以他痛苦,他挣扎。
  了了,一朝明悟,他才能放开心防,认真的接受别人,接受自己……比如,认真的,正面的对待他与藤子都的感情。
  嗯,虽然有的时候那种所谓的"明悟",挺残忍。

  "怕疼就不要动。"
  心思转的越久越多越广泛,严澈的脑子就恍惚得越发茫然,无措,甚至有些感到无处掩藏……这种复杂纠结的感觉,是严澈熟悉的,也是他最害怕的——当年,看到倒在血泊中的齐垣时,严澈就是这样一种复杂的感觉。
  记忆的思绪像那种被扯破扯松的旧棉絮,把掩藏在里面的无数的脏东西,一一释放,铺天盖地,漫天飞舞。
  丝丝缕缕,到处张牙舞爪。
  严澈的心终究还是乱了,下手也没有了轻重,手中的紫药水直接泼到了藤子都脸上……

  藤子都紫了半张脸,无辜地望着严澈,正好看到严澈垂着头的双眼露出了惶恐与无助,顿时也愣住了。
  虽是不知道严澈这是想到了什么,弄成这么一副模样,但是藤子都忽视不了心脏那一瞬的刺痛,不管不顾地伸手,握住了严澈的手……严澈的手,居然在发抖。
  "……怎么了?"藤子都压低声线,轻声低问,双眼却专注地盯着严澈。
  对上藤子都的双眼,严澈的心情没由来地一松,动了动嘴角,最终给了藤子都一个"安心"的微笑,摇了摇头,歉意道:"那……那个,先……给你洗一把脸吧!"
  紧了紧严澈的手,藤子都眉头一动,很快松开了,点点头,咧嘴道:"啊,好啊!"你给我做什么都好!

  深深吸了一口气,严澈努力平静着慌乱的心,努力调整着有些扭曲的脸,最终,抬起头,看向严江那边……付梓哪怕呲牙咧嘴地呼着疼,目光却一瞬也未曾离开过这边的严澈与藤子都二人。
  果不其然,严澈一抬头,正好对上付梓冰冷地视线,也在那一瞬间,严澈清晰地感觉到那股视线从震怒到喜悦的变化,从冰冷到热情的变化……然而,真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收回视线,心中那抹讥讽还未离去,严澈就看到自己跟前的藤子都半眯着眼,万分信任地靠在自己身上,任由自己在他脸上涂抹……也难怪刚才轻而易举地就将紫药水泼到了他脸上,原来,他这般的信任自己啊。严澈想着,嘴角不经意地露出一个浅浅地弧度,眼神又温柔了几分:这个蠢货!

  院子中的四个人,各怀心思地做着各自的事儿,却也难得地和谐起来。
  冬季的夜晚来得早,五六点的模样,天就开始变得黑蒙蒙地不清晰,严江估摸着自家婆姨也该和老人们回来了,这才"下死手"在付梓胳膊上"不注意"一碰,付梓一声惨叫后,一边打着哈哈说不小心,一边却瞥了付梓一眼道:"咱嗲快回家了吧!"
  严澈闻言微微一怔,这才毫无预警地推开藤子都,让没有准备的藤子都直接向后摔了一个四仰八叉。
  付梓看到藤子都的样子,哀嚎变成了得意地嘲笑:"这么大人了,坐都坐不稳,真丢男人的脸。"
  藤子都本是要恶毒地回过去,却看到严澈看向自己的眼神,那是严澈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担忧……藤子都大嘴一咧,鸟都不鸟付梓,一脸腻死人的温柔看向严澈,柔和地道:"啊,我没事,不疼,一点也不疼,呵呵,真的,我可皮实了,别担心。"
  藤子都这么一弄,严澈嘴角一抽,感觉到脸上温度升高了不少后,狠狠剜了藤子都一眼,转身进了灶房。
  严澈不知道,就他那一眼,看得正欲从地上爬起来的藤子都,再次跌回了地上,嗯,这次这不急着爬起来,而是……抹了一把嘴角。
  藤子都这么明目张胆的动作,自然会招来旁人的注意。
  "咳嗯"一声,藤子都回神看到严江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不说,连一旁一脸"光彩照人"的付梓也想要学他——开始磨牙了。
  耸耸肩,藤子都咕噜地爬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左右望了望,哈哈道:"啊,大哥,我去帮严澈烧火,哈哈,那个,嗯,柴禾有点湿,有点沉,嗯嗯,还有点难点燃。"

  见严澈和藤子都先后进了灶房,严江眼角斜了斜一旁的付梓,在那付梓张开嘴,准备和自己说话的当儿,严江腿一抬,在院角拧起一把用得有些耗损的锄头,操起旁边的竹篾刀,"当当当"三下就把锄刀和锄把分离,叮铃一声,锄楔子也随着落地。
  放下锄刀和锄把,严江捡起地上的锄楔子,一边抹掉锄楔子上的泥土,一边啧啧地似是自言自语:"就你这个坏东西碍事,没事就要来上这么一下两下,瞧瞧人家多好,你就来碍事,小心老子下次把你丢进熔炉,再造算了。"
  说完,似乎还有些不尽于泄愤,严江收回自己将锄楔子抛出去的动作,把锄楔子丢回了地上,又咂巴了一下嘴,悻悻道:"丢你出去便宜你了。"
  然后……
  严江就这样把"肢解"的锄头丢在地上,自己却背着手,踱着悠闲的步子……进了屋。
  嗯,临进屋时,严江还扭着头冲灶房方向吼了一嗓子:"小藤,问问我家三儿烧热水了没,给咱到一壶水来……哎哟,嗓子咋就这么干呢!"摸了摸喉咙,严江恁是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葡萄架下被小风吹得瑟瑟的付梓,更别提请他进屋什么的了。

  付梓在院中望天发呆吹冷风,无人理会,心中又恨又悔又愤怒,喝一口凉透了的茶,满口苦涩之后,更是感觉到身上又冷又疼,嗯,还肚子饿。
  严江在屋里牛嚼牡丹,浪费茶水,心思却落在两个弟弟身上,不免叹气连连,心道:做男人难,做好男人更难,要做一个好儿子、好哥哥、好丈夫、好父亲的好男人更是N个加号的难上加难。

  藤子都没有另外两个人的"哀愁",兴冲冲地在蹲坐在灶口前,望一眼冷着脸的严澈,再乐不滋滋地往灶口里添一把柴……嗯,越看越不够看,藤子都从来不知道"看一个男人居然会看上瘾"。
  看着藤子都那"没出息"的模样,严澈抿唇不得,忍俊不住,"噗嗤"乐了:"我说,你这是做给谁看呢?"
  见严澈云开雨霁,藤子都先不管严澈乐的是哪般,反正看到心上人的笑脸,他是觉得心里亮堂了,于是,也跟着傻呵呵地乐呵起来。
  看着藤子都这个傻样,严澈翻了翻白眼:"傻了?"心里的苦涩却被那"傻子"的行为冲淡,居然生出一丝丝不可察觉的甜来。
  挠挠头,藤子都双眼直直地看着严澈,眼神深邃起来:"严澈,你要开开心心,我……我最喜欢看着你笑,看着你开开心心的。"
  藤子都说话打了一个囫囵,严澈没有察觉到。
  因为此刻严澈的目光凝住在藤子都的脑门儿上,眉眼弯弯完成了细细地月牙……原来,藤子都挠头的动作下,将一棵干草挂到了头上,那棵干草正随着藤子都说话的动作,挂在他头发上打秋千,而藤子都却毫无知觉!
  严澈起了坏心眼儿,没有告诉藤子都那棵草的存在,这是抿着嘴笑。
  而严澈的笑,看着藤子都眼底,没由来地,生出一丝揪心揪肺的不舍与落寞感来。贪婪地深深望了严澈那么一眼,藤子都猛地垂下了头。
  那棵干草终于掉了,随着它掉下去的,还有藤子都落下去的掷地有声的决心。

  饭菜好了。
  没有等回来严国强下地的四人,严澈和藤子都端着饭菜正准备去堂屋时,都看到院子里无声无息地居然多了三个人。
  付梓正垂着头对着一个中年男人唯唯诺诺,而那中年男人背对严澈与藤子都,看不清面容,但是那背影却给人一种久居高位的傲然。
  严澈微微蹙眉,和藤子都对视一眼后,两人的目光不由地落到了院子中另外两个后来者——于宗义和曾燕。
  暮色下,于宗义与曾燕的表情看不清,但是不知为何,严澈却能清晰地感觉出曾燕隐忍在内心的愤怒,与于宗义曝露在脸上的震怒与苍白,而且,两人都是对着那个他们只能看到背影的中年男子而发。
  到底这个人……是谁?严澈拧眉,神色隐隐间有些忐忑。

  这时,付梓低声称呼后的一句话,即刻真相大白。
  "爸,您坐。"付梓侧开身,让出了一旁的竹椅给那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哼了一声,倒是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三儿,饭菜还没好?诶?于叔,曾阿姨,你们怎么过来了?"严江正好推开门出来,屋里的灯光顷刻铺洒出来,照亮了那中年男子的五官模样。
  看清那中年男子的模样后,严澈和藤子都的瞳孔几乎是同一时间猛地一缩,不过,很快地都同时恢复了正常。
  严澈将手里的菜递给了藤子都,藤子都看了严澈一眼,却也没多话,端着两盘菜就进了屋,与严江错身时,还不忘递了个眼色给严江……嗯,只是不知道严江看懂了没。
  借着灯光,也看清严澈模样后,同样惊讶到脸色发白的,就是那位中年男子——付梓的老丈人,号称万俟姝瑜最痴情的初恋情人的庄大省委书记、庄暮生。

  "你……"庄暮生张了张嘴,震惊过后转化为愤怒,愤怒之后衍变成不屑,不屑之后归于平淡的情绪,使他的声调与脸色一样平缓无波:"你就是严澈?"
  严澈抬了抬眉头,似是眼睑沉重一般睨了庄暮生一眼,不搭理庄暮生的话,反而转向于宗义和曾燕,僵硬的嘴角微微软化:"于叔,曾姨,你们来了怎么不进屋坐?吃饭了吧?"说话间,严澈还不忘点醒站在门口出神的大哥严江:"大哥,于叔和曾姨来了。"
  "啊?啊!"严江回神,猛地拍了拍脑袋,迎身上前,笑道:"于叔,曾阿姨进屋进屋。于叔,咱嗲和叔下地还没回来,他们都唠叨好几次,说您都不过来雾戌山和他们喝酒了呢!曾阿姨,婶子也总是念叨您,说是等农活忙完了,就过去柳家潭质问您呢!"
  曾燕毕竟是女人,在严江这番言语下最先缓过来,僵冷的表情也变戏法一般,顷刻变成了慈祥和蔼的大妈:"哎哟,老大啊,你媳妇儿呢?翠花不在?"
  "在在,一会就回来,和嗲他们下地还没回来呢!"严江知道曾燕喜欢自己那脾气火爆的婆姨,只是没想到曾燕居然一见到他,第一句话就问赵翠花。
  于宗义在曾燕的"带领"下,脸色也稍微好转,带上了一丝别扭:"你父亲?怕是你叔想喝酒,拉我来垫底吧?"
  见于宗义下句话就给戳破了真相,严江继续挠头傻笑,一副憨厚老实好欺负的模样:咱是小辈儿,老人家说什么就什么吧?罪过咱小辈儿来承担。
  曾燕走到严澈身边,四周找了一圈,这才降了几个声调问道:"小澈,小金小银呢?咋没看见这两个家伙啊?"
  严澈伸手搀过曾燕往屋里走,笑道:"曾姨,您帮忙看了它们这么一些时候,还不知道它们的习性?等会儿开饭了,你看它们回来不回来。"
  曾燕闻言,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是啊是啊,这两个古灵精怪的……那个雪球儿小家伙呢?不会也跟着变成这样了吧?"
  严澈一摊手:"可不。不到饭点儿,它们是坚决不会回家的。"

  这边严澈几人热热乎乎闲话家常得亲近,那边庄暮生目光在付梓身上扫过,一直跟随着严澈。
  严澈自是感觉得到,不过,若是没有于宗义的"故事讲述",不知道庄暮生与自己母亲的事情,哪怕知道庄暮生是付梓的老丈人,严澈也是会客客气气地唤一声"庄书记"的,但是,在知道这一切之后,严澈真的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些人。
  无论是顾长河、顾新荷、庄暮生、庄婕盈,还是付梓,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网线绕的人眼花缭乱不说,严澈觉得:气愤倒没有,只是,真的……很丢人。
  严澈不屑搭理庄暮生与付梓二人,庄暮生并不生气,依旧将目光在严澈脸上"扫描",末了,目光又飞到了一旁憨厚的严江身上。

  严江可不比严澈,其实严江肚子里的坏水……是三兄弟里,最多的,无奈大伙儿都被他一脸长相误导。
  庄暮生此举正好落在严江的套子中。
  那庄暮生的目光刚到,严江猛地一双招子定定地锁住了庄暮生,怒目一睁,少了憨厚,奇异地生出一股匪气,恶狠狠道:"你是谁?跑来咱家作啥?"
  好家伙,难道你才发现有个外来人?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这一招严江做得假,假到于宗义嘴角抽抽,曾燕抿嘴偷笑,严澈无奈翻白眼,就连付梓都换了一种眼神看严江,嗯,也愈发确认前面自己的猜测原来……是真相。
  庄暮生不知道严江的那些行为,付梓都不愿意提醒,旁人更是乐得看热闹。

  因此,庄暮生在严江弄了这么一出后,反而心中对严江这个"粗汉子"生出一丝好感,对严澈的视线却是多了一丝不屑:看看,这才是淳朴的庄稼汉子,怎么就有两个这样的弟弟呢?真是……米养百样人啊!
  庄暮生"欣赏"完了严江,视线扫过严澈,扫过于宗义,落在付梓身上,道:"哪个年轻不轻狂?年少哪个不犯点事?不过,长大了,有担当了,那就该拿出一个男人的作为。有的事,当断则断,若是断不了,家里人替你了断!"
  庄暮生这话一出,付梓听得眉头一挑,赶紧向严澈望去,果然……付梓顿时心都凉了。
  因为,严澈眯着眼,笑了!!

  严澈一笑,庄暮生抿紧了嘴唇,眯了眼,掩藏住眼底的狠戾。
  待到严澈睁开眼望过来时,庄暮生不紧不慢地张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庄暮生摇摇头,叹息一般瞥向严澈,却对着严江和颜悦色地开口继续道:"小老乡,严河可是你弟弟?"
  严江严澈闻言,皆是一怔,两眼茫不愣愣地同时望向庄暮生。
  与此同时,在庄暮生说出"严河"两个字时,在他身边的付梓也一脸诡异地偷瞥了一眼,低头沉思起来。
  庄暮生罔若未闻,目光又飘忽在严江严澈兄弟二人脸上,甚为刻薄地讥讽道:"可惜,好生生地,换成别人的脸面,就这么好?"
  庄暮生的话语调不算轻,严澈兄弟二人和付梓却没有听到,只是听傻了院中的于宗义夫妇……以及院外的一行人。

  "滚,不许诋毁小瑜的儿子!"
  "闭嘴,不许诬赖我的儿子!"

  两道声音,同时一里一外发出。
  院里的,是于宗义。
  院外的,是严国强。

  严国强一进院,锄头就从肩上落到了双手中,冷眼狠狠地看着庄暮生,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是我家,请你从我家滚出去!"
  庄暮生压根就没有听到严国强的声音,更遑论严国强进来,用锄头"瞄准"了自己,他被于宗义那一句"小瑜的儿子"惊了魂,双眼赤红地盯着于宗义:"宗义,你,你刚才说了什么?"
  曾燕拉了一把于宗义,于宗义看到拿着锄头的严国强,又回头看了一眼愣住的严澈兄弟,还有老伴儿担忧的眼神……凄然一笑,仿若突然领悟了什么一般,于宗义拍了拍曾燕的手背,微微笑着安慰曾燕道:"我,没事。"
  刻意忽视了曾燕红了的眼眶,于宗义上前按下严国强的锄头,冷冷看着庄暮生,一字一顿地道:"严四哥的妻子,严澈的母亲,叫万俟姝瑜。"

  戌时左右。
  庄暮生在付梓的搀扶下,趁着夜色,狼狈的逃出了严家湾。
  在路经挽头河的石板桥时,庄暮生踩漏了脚,拉着付梓……二人双双跌落冰冷的河里。
  好巧不巧的,榕树湾一家商铺说是店里来了小贼,一声吆喝,带着十来个中青年一路追来,在挽头河边正好追到落水刚爬上岸,冻得瑟瑟发抖的庄暮生和付梓二人。
  一干人二话不说,揪起就动手一顿毒打,末了才把两人扭到了镇上派出所。
117
117、赤珠子 ...


  庄暮生与付梓的离开,雾戌山庄里的一伙人并没有去留心,他们正围坐饭桌旁,用晚餐呢。
  只是,这一顿晚饭吃得异常的逼仄沉闷,除了筷子碰触碗碟的声音外,就是嘴巴咂巴饭菜的声音,就连春秋兄妹也看出了不对劲,自己盛饭吃饭,乖乖巧巧不说多话。

  饭后。
  赵翠花抢在严澈前面,和张超英与曾燕,带着春秋兄妹收拾着碗筷,一道去了灶房。
  严国强冷着脸带着严国盛和于宗义出了院子……似乎去的方向是鱼塘。
  严澈想着天气寒冷,又想着老父亲拉着于宗义过去的另一个可能,抬脚就准备跟上去,手却被严江拉住了。
  严江斜了藤子都一眼,藤子都心领神会地眼底闪了闪,很快就站到了严澈的另一边,和严江一左一右地把严澈围在中间。
  严澈自然是知道严江的用意,微微蹙眉,还未开口就见严国盛一摇一摇地过来了。
  严国盛看到三人的"造型",嘴角一咧,呵呵笑道:"亭子要生火,我回来拿柴火和煤炭。"说话间往院儿里一瞥,扯开嗓子就冲灶房喊:"老婆子,找个箢篼出来,我装柴火。"压根就不和三人多说话,对三人的"造型"更是熟视无睹。
  严江没容得严澈又说些什么,横了藤子都一眼,两人齐力将严澈押回了房间。
  进门后,严江关上门,对着坐在床沿儿满脸担忧的严澈道:"咱把亭子改成那样了,别紧张嗲他们冷着什么的。"
  严澈张了张嘴,最后也只得抽了抽嘴角,默认了:老父亲把国盛叔都支开了,自己过去……未必能继续留在那里听墙角吧?!

  说来,早在天气转凉时,心眼儿活泛的严江就在草亭和草亭中的石几上做了一些文章。
  本来石几下面是几块石头支撑起来的,石几的桌面是一块完整的大青石板,上面打磨光生之后凿了一副棋盘。
  这个格局是很不错的。
  不过,也仅仅局限于天气暖和的时候,天气一旦冷下来……嗯,虽然天气冷了宣少会有人出来找虐,但是某一天严澈无意中说起烧烤火锅后,闲来无事的严江就琢磨到了草亭子里。
  于是,严江找严国盛嘀咕一阵后,叔侄俩神秘兮兮地出了门儿。
  第三天,严澈率先发现鱼塘的草亭和雾戌山山顶的草亭里的石几,都被人"整容"了。
  棋盘的桌面被替换,成了让严澈有些啼笑皆非的石质火锅桌面。石几原本的"桌脚"也被镂空。并且由镂空的地方向下挖了一道约有一米深的火坑,坑中摆放着一个半米高的粗糙土焙泥炉。
  严澈不懂严江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不可能真只是单单为了烧烤吃火锅什么的。
  严江也不为难严澈,当下就带着严澈以及同样迷惑的家人来到了草亭,等着严国盛从湾里的老院子里端过来一撮箕无烟煤,煤炭上还放了两块油木(一种易燃的木头,木质中貌似带着易点燃的油)和一把干稻草。
  盯着大家询问的眼神,严国盛有条不紊地,也十分得意地将两块油木徒手撕开,拆碎,其中小部分拆到了筷子粗细,然后把干稻草垫在炉底,再将拆分好的油木一块一块堆砌在泥炉中的干稻草上面。
  油木堆好后,严国盛还刻意卖了一下关子,停下来抽了一支烟,看得张超英翻了两次白眼,直接下毒手。
  不得已,"群众"给来的压力很大,严国盛这才悻悻地认真起来。
  在油木上又盖了一层无烟煤后,严国盛揉了揉被张超英揪红的耳朵,捡起在地上筷子粗细的油木渣儿,打开打火机,点燃后丢到了炉底。
  石几中的泥炉子生好火了,严国盛这才拧着撮箕退到一边,严江上前端起桌面盖在泥炉上。
  在大伙儿一脸"这就完了"的表情下,严江傻乎乎地挠了挠头,咧嘴拉着严国强上前,来到石几旁的石凳上:"嗲,来试试看。"
  严国强不明所以,看了看严江,又看了看一旁一副已然了然的严澈,指着石凳问大儿子:"这?做啥?"
  严江也不吱声,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严国强。
  严国强得不到答案,只得自己伸手去碰触一下,看看有什么西洋景在里面……不碰也就罢了,一碰到石凳,严国强眼睛猛地一亮,瞪得溜圆:"喝——这,这石凳子是暖乎地。"
  严国强一嗓子喊了出来,沈春人小,率先窜到了严国强身边,小手一伸,按到了石凳上,小麻雀似的嫩声嫩气地也跟着咋呼起来。
  一家大小,除了严江和严国盛两个主谋,还有就是看了一眼就明白内里的严澈,以及知道北方冬天烧炕的藤子都外,几乎都围了上去,每个脸上都带着惊起与欢喜……严元照严老爷子直接霸了一张铺了一层软布垫的石凳,怎么也不起来,甚至让严澈从篱笆院里拧了水壶过来,在桌面上一边烧水一边喝茶。
  草亭被这么一修改,天冷也能在这里坐着闲话家常了……不过,坐着屁股和挨着石凳的腿,还有趴在石几上的手不冷了,背却顾不全。
  就着"锦上添花"的念头,严澈拉过藤子都两人嘀咕一阵,第二天,大伙儿就发现草亭又变了。
  原本草亭里那一米高的栏杆被加高了,加高到约莫近两米不说,栏杆还向鱼塘外伸展出四十厘米宽的木质平台,平台围着草亭的三个方向摆了三个长长的木槽,木槽里都存了土,土中更有不少移植的青藤挂在栏杆外围。
  这样一来,若是青藤全部移栽成功,活过来后,这些青藤将攀在栏杆上做了一堵简易的藤墙,虽说不能如数挡住寒风,怎么也能挡下不少寒意吧?!
  就算到了夏天……只怕经如此改造过的草亭会比院子里的那葡萄架下更吸引人,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天气一暖和,这些移栽之后存活的青藤,该是生机勃勃地爬满草亭了吧!
  咳嗯,严澈自然会叫这些青藤活得更好——你见过才移栽的植物这个生机盎然么?严澈就是在移栽好之后,悄悄给这些青藤浇了一些碧水。

  草亭这般改造,即便是雨雪纷纷的大冬天来临,人们过去亭子下也不会觉得太过寒冷。
  又想到方才严国盛回来时的情形,严澈安下了心,三人在房间里你看我,我看你,一发间整个屋里倒是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诡异逼仄。
  藤子都偷瞄了一眼严澈,张了张嘴,一些到了嘴边的话,不得不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藤子都觉得难受,觉得委屈,心里也有些发闷发堵,叫他十分的不舒服。
  狠狠揪了一把衣角,两指用力,直到感觉到衣料纹路快要嵌入皮肉时,藤子都这才松开,撇开眼,目光正好落在严澈床头的那个竹篮上,心下一滞……藤子都嘴角抽抽,想起这事谁"下的蛋"后,不由发现那股闷气似乎消散了不少。
  想来,能把付梓赶走,藤子都不自主地想到了那个蛋的"爹妈",如此一来,更想到他和付梓的条件……是,虽然说他现在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废柴,但是,比起方才严澈对付梓的态度,藤子都想着想着就咧嘴笑了,笑入眼底,一双眼睛熠熠闪烁。
  趁严澈与严江没注意,藤子都悄悄伸出手指,戳了戳那个圆滚滚的巨蛋,腹诽道:蛋蛋啊蛋蛋,快点出来吧,回头给干爹(?)看看你长啥样,到底是像你爹妈,还是压根就是你老娘(?)爬墙的意外收获呢?嘎嘎,嘎嘎嘎嘎……

  啪嗒——
  严江叹了一口气,侧身伸手拉开了灯。
  冬天了,天冷不说,天也黑得特别的早。这不,天气热那会儿,估计这个时间一家人正在各自纳凉闲聊呢。
  现在呢?
  望了一眼外面漆墨一般的世界,严江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给严澈藤子都各自递了一根后,也叼了一根在嘴上。
  看到严澈盯着自己看,严江眼角抽抽,道:"抽吧抽吧,我知道你会。咱不许嗲抽是担心他身体,这会儿咱想着事儿呢,抽一支无碍。"说着说着,还好似特别开化一般,大开大合地挥了挥手……只是,那动作,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掩饰心虚的嫌疑。
  严澈拿着那支烟,看了看自己古怪的大哥,最后斜了一眼一旁悄悄窃窥自己的藤子都,横过去一个白眼儿。
  得到严澈的白眼儿,藤子都挠挠头,咧嘴傻乐,笑开了一口白花花的老牙,晃得严澈抬手就把手里那支"不知如何处置"的烟塞进了藤子都的嘴里。

  假装看不到自家弟弟与藤子都的互动,严江在背对灯光的地方狠狠抽了抽嘴角,心底又狠狠地用对男人最恶毒的诅咒咒了藤子都一个囫囵后,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一些,拿出火机,给自己嘴上的香烟点燃。
  只是。
  严江发现,那火机明明点燃,可是一到嘴边的香烟前,那火焰就犹如凭空被什么东西吞噬掉一般,别说火苗,连火星子都看不到一点。
  不信邪地反复打燃火机几次,但是结果完全和前面的遭遇一样……严江仔细看了看火机,塑料制的火机里,明明还有满满的一罐汽油啊……能点燃啊……难道是烟的问题?
  想到这里,严江抬头,正好看到叼着点燃香烟的藤子都,一脸猥琐(他自己的感觉)地冲着自家弟弟Y笑,狠狠拧了拧眉头,暗道:一包烟,那混蛋小子的能点燃,没可能我的点不燃啊?
  这么一想,严江便"再接再厉"继续点烟,不过,情况照旧:火机的火苗很正常,但是一旦火机的火苗靠近嘴上的香烟寸许,不管多大的火苗,也顷刻熄灭无踪。
  严江不钻这个牛角尖了,不可察地耸耸肩,心里泰然想到:呵,点不燃?点不燃就算了,老子正好戒烟!
  思及如此,干脆把嘴上的香烟抛给藤子都,丝毫不理会藤子都看到那烟是从他嘴上拿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沾了口水而抽搐的眉毛,把火机往口袋一揣,对严澈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去看看你嫂子烧好热水没有,一会洗个热水澡早点休息……嗯,这个季节洗热水澡很舒服,还是三儿想得周到,给家里弄上了一个浴霸。"
  说着,严江顾自走出了房间,留下严澈独自面对两眼绿光闪烁,笑得一脸YD的藤子都而愁得眉毛打结。

  藤子都占到便宜,吃到奢望久时的豆腐了吗?
  哼哼,在赵翠花告诉严澈热水弄好了,可以洗澡时,藤子都跟出来那一脸欠抽的满足,已能窥见一二了。
  当然,与藤子都的得逞相对的模样,却是严澈在朦胧灯光下,散发着丝丝赫意兼闪躲的目光,严江气得巴不得扇自己一耳光,暗咒:MD,混蛋!干嘛我就这么早跑出来了?!
  倒是准备今晚在雾戌山庄留宿的曾燕,因着兄弟三个的诡异氛围,狠狠看了三人几眼,眼底猛地多出了几分忧虑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严澈的脸上……末了,看着藤子都的殷勤,曾燕也只得跟着叹了一口气,别开了头,跟在毫无察觉的张超英身后,一人抱(带)一个孩子,一同去张罗她姐儿俩和孩子们今晚的房间。
  赵翠花在曾燕和张超英带着春秋兄妹离开口,像一只护崽儿的老母鸡一般,恶狠狠地剜了一眼藤子都,把严澈从藤子都身边拉离。
  经过严江时,赵翠花抬脚就往自己男人的脚上狠狠踩了一脚,似是还不能解气,便变成了再在上面碾了几转才罢休,心满意足地带着自家小叔去试看热水够不够热,嗯,够不够多。

  从头到尾,严澈对这一切都不知晓,嗯,抑或是佯装不知晓,他的脑子还沉浸在方才藤子都的温柔深情的眼神与放肆诱^惑的动作中,心思恍惚,还未能完全归位。
  直到赵翠花将他推进竹楼拐角,七八平米,开着浴霸,一室暖气氤氲的浴室,并塞给他一条又大又软乎的干燥毛巾时,严澈才堪堪回神。
  看着手中的毛巾,严澈眼中漾开的情思迷乱一凝,眉毛不自觉地拧在了一起:藤子都,似乎有些不对劲,最近,都很不对劲,到底……这家伙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或者,这家伙,要……做些什么糊涂事吗?还是……
  想到最后,严澈泛粉的脸陡然转为苍白,微启的双唇由先前的红肿变成深红,继而也紧紧抿了起来,心里有些悸怕,却又咬牙切齿地发着誓:藤子都,你要是敢……我决不……我……我能做什么?有什么资格做什么?杀了他?废了他?
  "呵呵……"惨淡自嘲一笑,严澈甩了甩头,将脑子中那些缭乱甩出脑海:我才是那个爱胡思乱想的人是吧?瞧我,又在乱想些什么啊?现在是该乱想的时候吗?对哦,我如今该想的,是庄暮生头前提及的二哥的事才对吧?二哥……庄暮生怎么认识二哥的呢?二哥,你到底在哪里啊?为什么一点音讯都没有呢?!

  严澈一个人在水汽氤氲的洗浴室顾自哀伤时,坐在堂屋的严江和藤子都正在看电视,然而,两人的心思都不在电视节目上,任那电视里的人说得唱得多欢,但他们的眼神都是迷蒙的。
  自打平梁山被划为自然保护区,平梁山一带,以严家湾为中心的旅游业日趋繁荣后,随之而来的软件配套也"投怀送抱"迎了上来。
  现代化信息产业在不与保护环境产生冲突的基础上,数据信息进而在乡村得到普及。比如:电信的电话与互联网宽带,还有数字电视等。
  严家湾就是当初的测试村,如今以严家湾为中心,周邻乡村也都普及了电话外,数字电视也落实到了各家各户。
  可以这么说,经过这短短的一年时间,如今飞速发展起来后的严家湾乃至灵渠镇的配套设施,比一般市级城市毫不逊色,若不是顾忌旅游景点的"环境保护缓速发展计划",估计不顾后果的发展之后,绝对有超越的趋势。
  相对娱乐生活也丰富起来的乡村,庄稼人们晚上的生活模式不再是"吹灯上床"、"盖被造娃"这般狭隘,且违反基本国策的单调生活,一家人晚饭后围坐电视前看电视之外,有条件的家庭还能开放家庭影院和卡拉OK,看上一段碟片,或是吼上几嗓子。
  竹楼里虽然没有配备家庭影院和卡拉OK,那是因为雾戌山庄有更多的,健康陶冶身心的消遣方式。如草亭里天热时下棋品安神茶,天冷时烤火煮暖身茶,都可以一边聊天一边娱乐;如竹楼里看看电视聊聊天,新鲜的,焙干的天然无污染的果子果干甘甜可口,止渴解毒不上火,还能消食健胃;实在是大伙儿兴致高昂不减,还能喝上几口自家酿制的安全卫生,像饮料,却比饮料更养生的果酒……这,实在是一大人生乐事,惬意恬宁,真是用神仙也不乐意换的小日子。
  然而,这一会儿堂屋里的严江和藤子都却丝毫不觉,各自揣着各自的心思,拧着眉头对着精彩缤纷的电视发呆。

  严江蹙眉紧拧,一是想到藤子都与自家弟弟的关系,虽然觉得自家弟弟有藤子都这么对待,兴许是不错的,但是想到自家弟弟跟个男人在一起后,就不会有自己的子嗣,难免纠结,且为自家弟弟不甘;再来,就是听到今天庄暮生那些话,和严澈一样,心思沉闷地想到了自己另外一个弟弟——严河。
  说起来,严河这个与严江同父同母的弟弟,严江应该是最担心的,但是自严河出世,身体健康,脑子也不笨,倒是同父异母的严澈这个弟弟更让严江有作为兄长的成就感……嗯,不是说严江与严河关系不亲近,相反的,兄弟俩虽然肉麻不多,却有着一般兄弟没有的默契感。
  对,就是默契感。
  但是,那种兄弟间的默契感,自产生以来,无一不是针对他们最小的弟弟——严澈。是了,就是保护弟弟,与身居来,血缘亲近的默契感。
  所以,在严江的记忆里,严河这个弟弟需要他这个大哥出马保护的时候,少到几乎没有,他们携手保护的,都只有小弟严澈。
  或是年幼就失去母亲,让跟随严国强这个粗糙大男人长大的他们,感情内敛到就连对母爱的渴望也不自知,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他们不明白的情愫,导致兄弟俩后来能快速接受年轻的后妈万俟姝瑜之外,对万俟姝瑜诞下的严澈,也是格外的紧张、溺爱(嗯,这大概就是兄弟俩弟控情节的初步形成过程)。
  不过,即便如此,怎么也不能改变严河是严江弟弟的事实,因此,在从庄暮生口中听到严河的一丝信息后,严江,他怎么可能泰然处之,安然无恙呢?
  严江在心里责怪一向懂事的严河不懂事,所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嗲就算再怎么也做不出其他人家嗲的关心爱护,但是嗲对他们三个孩子的爱护,怎么可能偏袒……嗯,虽然确实对三儿的疼爱过犹,可他们兄弟不也都这样么?
  三儿都回家了,严河,你怎么还不回来呢?你真的任性地不要这个家了么?严江越想越黯然,眼睛也变得晶亮起来。

  这样的严江,正好被琢磨完自己的心事,扭过头的藤子都看到。
  硬汉严江的这般模样,着实吓到了藤子都。
  藤子都"小生怕怕"地悄悄揉了揉胸口,准备开口戏谑时,下一秒,心中升腾起一片酸涩,有些泫然,有些嫉妒……哦哦哦漏,居然被传染了!
  中指揉着两旁的眼角,快速揉掉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后,藤子都吸了吸鼻子,咂巴一下嘴,"咳嗯"一声轻咳,惊醒了严江……自然得了一道眼刀子。
  没趣儿地揉了揉鼻子,心讨'狗咬吕洞宾'后,藤子都却不敢造次,脑子一转,抬眼时,已是一脸谄笑地对严江道:"大哥,那个,今天地里挖到的玩意儿,给我再看看呗!"
  果然成功被转开情绪的严江双眼一瞪,没好气地从口袋里掏出那颗赤红珠子,一甩手,抛到了藤子都的手里,末了,还十分不屑地对藤子都道:"多大的人了,还想像小娃儿一样弹珠珠不成?"
  "弹珠珠?"嘿,没经历过农家孩子童年玩乐的藤子都,立马被严江的话吸引,满眼好奇地看向严江。
  呃……严江一愣,这才想起严澈和他提及的一些藤子都的事,嘴角抽抽,开始给藤子都讲述起什么叫"弹珠珠"。(……o(╯□╰)o)

  "弹珠珠"的学问太"大",严江和藤子都一讲起来就滔滔不绝,一些童年的往事也被带了出来。
  直到严澈洗完澡出来,严国强等人"纳凉"结束回来,这两个大龄儿童还有意犹未尽的感觉,不过老人们都回来了,这才不得不相继去洗漱,准备睡觉了。

  严澈看到老父亲和于宗义一起回来后,本欲开口招呼老父亲,可是看到老父亲阴沉的脸色,于宗义尴尬哀愁并存的神色,以及严国盛看看严国强,又看看于宗义,最终落得一声叹息的模式,严澈也只得默言钻进灶房,悄无声息地给三位老人烧洗脚水,准备给他们烫烫脚。
  洗脚水烧一好,严澈给三位老人一人一盆热水,并在洗脚盆旁边都摆放好干净的棉拖鞋,和当做揩脚步的毛巾后,得到于宗义一个微笑的"谢谢"时,于宗义也得到了严国强一个大白眼儿。
  看着老人们之间诡异的氛围,严澈聪明地知道……怕是于宗义已经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母亲的那些事儿,嗯,当然包括于宗义与庄暮生对自己母亲的情愫,如数告诉了自己老父亲。如若不然,老父亲对于宗义那股莫大的怨气,从何而来呢?
  看了一眼老父亲,严澈松了一口气,心讨:嗲把怒意摆在脸上,证明心里是没有疙瘩的,还好还好!

  把三位老人安置入睡后,严澈也让大哥和藤子都早点休息,自己顾自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对藤子都,严澈有点不敢对视。
  他怕,怕在藤子都眼底找到一丝痕迹,一丝属于与他猜测吻合的痕迹。
  哪怕如此做法是掩耳盗铃,躺在床上望着屋顶的严澈有些悲哀的想:其实,能成功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人,应该才是牛人吧?!
  闭上眼,敛起眼底的那些悲凉情绪,严澈逼迫自己入睡。

  与此同时,与严澈房间相隔不远的藤子都的房间,想着严澈的种种,藤子都含着一丝满足的笑容安然入睡,嗯,伴随而来的也有鼾声噜噜。
  当藤子都陷入深眠时,随着脱衣睡觉习惯性褪下,放在床对面竹椅上的外套口袋里,露出一片微亮的红光。
  紧接着,那微亮的红光越来越亮,而发光源也渐渐从口袋浮了出来——正是方才藤子都问严江讨来的那颗赤红珠子。
  那赤红珠子仿若一个淘气的孩子躲猫猫一般,在口袋沿儿上下窜了窜,确定"安全"后,完全从口袋里"窜"了出来,凭空浮在漆黑的房间里,像天空中遥远的星辰一般,似是静止不动,又似在"打量"这什么。

  "嗷——"

  寂静的夜里,突兀的声音响起,似乎,除了那粒发着红光的珠子,没有惊醒到任何人。
  珠子一闪,快速从藤子都房间的窗口飞了出去,遁入浓郁的夜色之中。

  珠子前脚一闪而逝,藤子都没有习惯掩实的门露出了一道缝隙。
  在缝隙后,露出了一高一矮,一金一银两道暗光。
  等到门大开,出现在藤子都房间的,赫然就是小金小银两个家伙。
  两只进入藤子都的房间后,东闻闻,西嗅嗅,最后索性都趴在了藤子都窗前的地上,交颈而眠。


118
118、金牌的价值 ...


  小雪一过,农家田里的农活也忙完了七七八八,庄稼人这下是彻底的闲下来,准备猫冬了。
  所谓闲下来,并不是如想象中那样闲坐家里。
  其实,庄稼人一年四季,哪有什么真正闲下来的时候啊?
  农活一拾掇完,地里活儿因为季节关系,确实是差不多没了,但是那些不受季节影响的活计还有一大堆呢。

  这不,被人们说是"越活越利索"的严元照严老爷子,一看大伙儿是松缓下来了,却想着帽儿山上那一片竹林和竹林里的东西,一寻思,杵着拐杖,手一挥,又带了一群精壮汉子上山折腾去了。
  不过,这次却没喊雾戌山庄的人。
  为啥呢?
  因为严澈说了,趁着这几天天气还好,连续几天暖阳融融,特别寻来了不少整理好的干麦秸,扎成一排一排草栅,准备给竹楼的屋顶加厚。
  严家湾人也曾住过茅草屋,自然也知道加厚屋顶的功效——如今已经是冬天,虽说严家湾所处的地理位置不会像北方那么大雪封山,冰天雪地一般的寒冷,但是阴冷也是侵骨的。
  再加上竹楼已经住了一年人气,虽说已然是新屋,但是给屋顶的麦秸秆加厚一点,那样冬天更暖和,夏天也更阴凉……毕竟,竹楼是自己住,不是摆设着好看的风景。
  严老爷子问了几次严澈需不需要湾里人帮手,严澈多次摇头,再三保证家里人手够了,很快就能做完之后,老爷子这才将信将疑地招呼身后一帮"壮劳力"去做免费劳力活。

  严澈并没对老爷子客气,虽说这次他准备把屋顶换掉三层麦秸层的陈麦秸秆外,还要多加一层草栅上去,当然,准备工作缺不得让严江和藤子都开车出去买了好几卷上好的油毛毡回来。
  等严江和藤子都买油毛毡回来时,严澈发现两人身后还是跟了一串人……严佳美一家,以及柳家潭的村长柳建华一家。
  无奈地摇了摇头,严澈也不再过多客气,一顿午饭后,全家总动员。
  女人孩子们忙手在屋子里盖上了一层塑料薄膜,以防上面的灰尘掉到家里的床铺家私上;男人们抗来竹梯,利索地上了屋顶,开始揭那层陈麦秸草栅,和草栅下的旧油毛毡;老人们是没他们事,让他们站在一旁,抱臂指挥就行了。

  应了那句"人多力量大"的话,晚饭时分,两栋竹楼的屋顶焕然一新,就连雾戌山上,和鱼塘的草亭顶上的麦秸秆都给换了一遍。
  大伙儿在院里清洗干净,坐着等待晚饭时,柳建华眯着眼打量了一圈雾戌山,啧啧有声赞叹道:"严澈啊,你们弄这竹楼的想法真不错。"
  严澈笑了笑,没接话,继续着给大伙儿续茶递水的活儿,倒是活儿收尾时,赶来"看热闹"的严老爷子笑眯了眼,很是得意地点了点头,道:"呵呵,可不么,我前几天出去转了转,大伙儿发现三儿这么一捯饬的好处,除了咱严家湾这边,外面也有好几栋这样的竹楼子。"
  一向老实沉默的柳建国微微皱眉,侧身对老丈人严国盛道:"爸,老祖说的是真的,我也见过几次。不过……"看了一眼严澈和严国强,略带担忧地道:"好像都不是本地人弄出来的,听说……听说是开了什么度假山庄。"
  "啊?"这是曾燕端点心出来,听到后,盘子往院儿中的桌上一搁,眉毛也拧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啊?啥时候这边开了度假山庄了啊?"这位教授倒不是担心严家湾的"热度"降温,而是更长远的担忧平梁山一带的野生动物们会不会受到荼害。
  柳建华看了自己堂兄一眼,也认真地对着严老爷子道:"老爷子,怕是知道了吧,咱附近几个村的山,承包出去好几座,都是租给了外来的城里人。"
  严老爷子假模假式地捋了捋早已不存在的胡须,眯了眯眼,一副高深模样道:"来就来呗,咱本地人害怕外来人抢饭碗?他来了,还不是要守国家法律,遵合同条约,给咱交租子?"
  严澈闻言,忍俊不住,笑道:"嗯嗯,老祖说得对,说得对。"
  严佳美看到严澈一笑,也插嘴道:"老祖,咋就感觉您老人家越来越像老财主了呢!"
  听到严佳美这么一句,严老爷子也不生气,眉毛跳了跳,忙摆手道:"咱是新中国,不来那一套,不来那一套。"只是,若是没有他眼里那一片洋洋自得,恐怕这话更有说服能力。
  严老爷子一番说辞,自是没人感觉到其中妥协,柳建华看了一眼老爷子,也笑眯了眼,道:"也是,来就来吧,来的人多了,咱们富源才能富裕起来,咱们富裕起来,才能给国家缴更多税,也不枉早些年国家对我们的扶持。"
  柳建华的话一落,严老爷子深深地看了柳建华一眼,严澈正好在老爷子身边,自是看到了老爷子眼底深处的赞赏,与落寞,心道:怕是老爷子又拿柳建华和大伯做比较,一比较之后,失望了吧?!唉!

  柳建国确实是老实人,老实却不代表他木讷,见老爷子和自己堂弟一番对话,他的眉头也展开了,侧身为老丈人又续了一杯茶,安静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看着自家婆姨教训一对儿女,眼底露出浅,却十分满足的幸福感。
  严澈看了这个姐夫一眼,正好对上严佳美望过来的笑眼,也弯了眼睛,看得严佳美拍了拍柳曲的屁股,道:"去,腻到你三儿舅舅身边去,不是一直念叨三儿舅舅么?一来就歪我跟前儿,你还真当你是闺女了哇?"
  严佳美一言,逗得大伙儿都笑了,小小的柳曲不依地"嗷嗷"叫唤两声,果然身子一扭,扑倒严澈怀里,小脸扎严澈怀里,告状道:"三儿舅舅,娘坏得很,以后我给你当儿子,像春姐姐,秋哥哥那样,好不好?"
  小孩子无心一句话,却不料惹得场里几个大人偷瞟了严澈几眼,沉默了片刻。

  严澈自也是在听到柳曲稚嫩的无心之语后,微微一怔。
  很快地,严澈弯弯的眉眼里沁出满溢的温柔,一把把柳曲抱在自己腿上,轻轻捏了捏柳曲的小鼻子,轻笑道:"好哇,要是你娘舍得,小曲儿就做三儿舅舅的宝贝儿子好了。"
  看到严澈的笑言,紧张的几个人松了一口气。
  却听到刚从灶房出来的张超英嗔骂道:"你个没脸没皮的小猴子,一身脏兮兮的还往你三儿舅舅身上蹭。"说完又教训严佳美道:"看你怎么做娘啊,孩子都这么大了,说话还没个遮拦。"
  严佳美难得调皮了一回,仿若回到还没出嫁那阵儿,扭着张超英的胳膊开始撒娇:"娘,我看三儿才是您儿子,您都不心疼我了。"
  就这样,有些不尴不尬的气氛,又被严佳美拉了回来。
  只是,靠在灶房门口的赵翠花却叹了一口气,对上严江的眼神,恶狠狠地递上一枚眼刀子,似责怪一般:都是你,自家弟弟都照顾不周全。
  严江这是躺着中刀子,无辜地摸了摸鼻子,讨好地看着自己婆姨一笑后,忙侧过身,去给柳建华等人递烟,用别的家常话扯开了那个话题。

  大家都换了另外轻松愉快的话题,唯独谈笑中的藤子都,再次将目光落在了严澈的脸上,眼底也有了一丝犹豫。
  藤子都一直都以为严澈是喜欢男人的,特别是这次遇上付梓之后,他更是肯定。不过,刚才一番突发的插曲,却让藤子都产生了很大的疑惑:严澈,真的,真的是喜欢男人的吗?
  这样的疑惑来的有些无厘头,如同藤子都一向以为严澈喜欢男人一样,都是那么的无根无据,也正是因为发现这一点,藤子都有些心慌了。
  藤子都想给严澈更好地生活,那是出于一个"丈夫"的责任……凭什么他就觉得自己是"丈夫",严澈是"妻子"呢?
  藤子都想要发奋图强,不逊色于付梓,让严澈更有安全感……凭什么严澈就要依仗他呢?严澈是男人,而且是一个无论任何一方面,都要比他强上一筹的男人。
  藤子都心慌了,茫然了,迷惑了。
  有些混乱飘忽的眼神望向严澈,藤子都对自己的自信动摇了……他能给严澈什么?严澈需要什么?严澈不是女人,不可能真的当他的"妻子",他更不可能是严澈的"丈夫"……不对不对,这些不算重点,严澈能接受和他肢体上的亲密,但是……要是某一天,严澈发现自己其实还是喜欢女人的,那样的话,他怎么办?怎么办?……
  好嘛,藤子都藤大少彻底混乱了,问题的根本也被他自己的思维带离了地球,飘向遥远的外太空。
  说来道去,藤大少压根就没反过来想过自己,没有把他担忧严澈的那些问题放到自己身上,这才有了后面一连串让人啼笑皆非,恨不得收拾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却又着实为他的所作所为感到心酸心疼的闹剧场面。
  啊,扯远了扯远了。
  带着些许惊恐的目光对上了严澈望过来的视线,浅浅一个笑,藤子都一下又觉得治愈了,冷了个透的身体也暖和了……然而,那目光的主人一旦转开,藤子都又开始忐忑了。
  疑神疑鬼,患得患失啊,尼玛,有木有。

  藤子都想什么,大伙儿自是不知道。
  于是,等到赵翠花一声招呼"开饭了"后,院子里的人都涌进了堂屋。
  屋里摆着两张圆桌,刚好坐下这一屋子的人。
  藤子都是最后进去的,不过,在严澈身边的位置,却被大家习惯了一般,无意识地空了下来,那是属于藤子都的。
  摸了摸鼻子,藤子都的神经松了松,柔和了一张僵得有些发酸的脸坐了过去……那些神马明媚的忧伤,顿时烟消云散……了一半。
  借着桌子的掩护,藤子都的狗爪子摸啊摸,一把就利落地抓住了目标——那只嫩嫩软软的爪子,惊讶于今天爪子主人没有反抗,更没有如以前一般猛地僵硬时,望着跟前的那盘他最不爱吃的拔丝地瓜,藤子都终于露出了一口森森大白牙。
  嗯,那些阴阴霾霾彻底消失殆尽了。

  桌子下的流氓行为,严澈敢怒不敢言,直接化为一片高温……嗯,烧红了耳朵。
  刚拿起筷子,准备夹一个盐泡野山椒丢给那头色狼,好好教训一下那狼心外露的某只的严澈,还没伸到盘子里,就被屋外一个声音吓得差点掉了筷子。
  呃,不止严澈,屋里几乎所有人都被外面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而后……一屋子的人都乐了。

  "啊,家陵,咱家小犊子回来了!"
  那一声石破惊天的"我饿了"之后,赵翠花猛地站起身,筷子往桌上一丢,近乎尖叫地喊了出来:"他嗲,咱家混小子小犊子回来了!"
  赵翠花的声音喊醒了一屋子人,继赵翠花之后,严江严澈站了起来,严国强也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筷子,不过筷子却在"嘚嘚嘚"地发抖:"家陵……回来啦?"
  于宗义搭手扶了一把严国强,望向门口……严家陵这家伙说他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简直太恰当了,声音大伙儿都听到了,恁是还没看见人影出现在院子里……于宗义见严国强坐了下来,也跟着坐下,微微笑道:"队里一般三个月都有一次探亲假的。"
  不过,严国强可没心思听这些,眼睛还和站起身"翘首以待"的几人一样,盯着门口了。

  严家陵回来了。
  跟着于宗义女儿女婿离开家快两个月的严家陵回来了。
  按于宗义所述"三月一假"的规定,严澈暗暗担忧是不是严家陵被人家"打包退货"时,严家陵一手抓猪脚,一手夹着一大块红烧肉,满嘴流油地反驳:"小叔,乃乔普娶我。"(译:小叔,你瞧不起我。)
  两桌人挤成了一桌,全都围着桌上狼吞虎咽,仿佛饿了几辈子的严家陵,接力赛一般夹菜塞进严家陵的碗里。
  严家陵口齿不清说着好吃,筷子也变成了残影,只听见"吸噜""吧咋""叮叮""嗝"(?)的声音传出,看得一围的人那叫一个心疼……严国强更是狠狠地瞪了一眼于宗义,那眼神凶狠而直接:老混蛋,想抢咱婆姨不成,居然叫你女婿虐待我孙孙,看老子回头不收拾你!!
  于宗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道:喝,这就舍不得了?运动队里的孩子那个不是这样?……不过,这话只能在心里想,他可不敢说出来。不然的话,这一圈可都是严家陵的亲人,他是绝对全身退不了的了。
  严家陵一边塞着自己的胃,目光却定定地在自己小叔和藤子都身上扫描,不知道想些什么……于是乎,就看到了严澈的那个"打包退货"的表情,张嘴就开始反驳,说完还险些被噎着,好在严江赵翠花一左一右伺候着,喂了半碗汤水后,严家陵才开始跟大家"报喜"了。

  ……………………严家陵的游泳队回忆……………………

  原来,楚溪带着严家陵去了省队后,虽然是亲自教导严家陵,但是,对于严家陵在这个特殊敏感的时机"空降"到省队,难免引起不小的波澜。
  一开始大伙儿以为严家陵是某某大人物家的少爷,亦或是国家队精心培养的"秘密武器",多少生出一些结交的意思。
  严家陵再聪明,也只是乡下淳朴单纯的孩子,因此,见大家这么热情,一点也不嫌弃自己这个乡下孩子身份,也开心地和人掏心掏肺"友谊长存"起来。
  当大家从严家陵口中知道了真相时,其实还存着"这小子逗我们开心吧"的心思,然而,几经"调查",真知道严家陵是从乡下来,毫无背景的穷小子后……众星捧月了半个月的严家陵被踩到了大伙儿脚下。
  唉,反正就是那些狗血欺软怕硬的幼稚行为。
  这下子,严家陵算是一下明白过来了,人也变得更加谨慎低调起来。
  楚溪担心严家陵有心理阴影,几次找严家陵谈心……呃,不谈不知道,一谈之后,楚溪真想拿头去撞墙。
  以为这小子受了伤害,心里不好过,想要安慰几句,可,可……可没想到这小子反过来一脸唏嘘,满是怜悯地安慰楚溪:"教练,别难过,我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没事。其实人和人之间就想塘底肥泥里抓泥鳅,你越急下手越重反而抓不到,你要漫不经心的,不慌不忙的……回家拿竹篓子,往那种又臭又肥,颜色发黑发软的塘底淤泥里一捞,保证淘干净之后,能称出个一二十斤来……啊,还有哦,泥鳅就是上次小鱼师娘说很好吃,师妹吃到撑着,你非说是什么什么鱼的那种,知道吧?知道吧?"(……o(╯□╰)o)

  好吧,严家陵强大的内心系统,非但没有受伤,反而十分得意"终于安静了,终于可以偷溜出去打游戏了"。
  严家陵聪明、悟性极高,水感极强,楚溪很满意,上面的领导也很满意。

  去游泳队不到一个月,里面就进行了一次小比赛,大概有点摸底考试的那种意思。毕竟,当初于宗义打电话时,可把严家陵狠狠地夸了一番,得意到了忘形的地步。
  楚溪本来还有些担心,因为严家陵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太小,没定性还是怎么着,他发现这小子特别贪玩,训练时间比人家短不说,还经常偷摸地翻墙出去外面网吧上网,由于没抓严家陵现形,楚溪也只能磨牙。
  这下要比赛了,楚溪觉得机会来了,拦下严家陵,师徒二人开始了一场毫不逊于辩论赛氛围的讨价还价。

  楚溪说:"只要你拿了好成绩……不,你拿了第一,我就把我的电脑给你,你可以在宿舍玩游戏。"
  严家陵眼睛一亮,眼珠子一转,不太信任:"真的?确定?"
  楚溪点头,磨牙,瞪:"确定肯定以及一定!"
  严家陵突然摇头,撇嘴:"不干!"
  楚溪眉头直跳:"为啥?"
  严家陵摊手:"教练,只给电脑不装宽带,我上毛网?对着电脑玩接龙还是扫雷啊?"
  楚溪黑脸,切齿:"好,我给你连宽带也按上。"
  严家陵双手挡在跟前,呈'X'状:"等等!包月?包季?还是包年?"
  楚溪眼晕,伸出一个手指:"赢了C组(严家陵小学组)一个月。"
  严家陵撇嘴:"一个月管什么用?"
  楚溪头胀,伸出第二根手指,继续道:"赢到B组(初中组)一个季度。"
  严家陵眼睛又亮了。
  楚溪头晕脑胀快升天,嘴角抽抽,第三根手指,眼角发狠:"一口气赢到A组(高中组),且拿到下个月XX杯入赛资格,老子给你一年。"
  严家陵裂开了一嘴豁了口的牙,又伸出一个手指:"教练,要是我拿到奖牌,再加上比赛后给我一个礼拜假期吧!"
  拧眉想想,严家陵十分体贴地又道:"要不我只要半年宽带,给我十天假期?!"
  楚溪飞升了一半(精气神飞升了,留下肉体灵魂),扶墙,有气无力:"三……个月……一假……规定……"
  严家陵笑容一收,转身就要走,却被身后突然冒出来的于宗义的下任,年轻的龚总教练拦住了,嗯,自然也听到了这师徒俩的讨价还价。
  总教练笑眯眯地看着严家陵,看得严家陵直往后退,直觉:危险!扯呼!
  "答应你,要是你拿到铜牌,给你三天假;银牌,九天假,嗯……要是金牌的话,给你二十天假。"总教练笑眯眯地抓着严家陵瑟瑟发抖的小肩头,慈祥和蔼地道:"嗯,当然,还有你包年的宽带。唔……详细条款,回头我列好了给你教练。"

  ……………………会议结束……………………

  吸呼吸呼——
  吧唧吧唧——
  叮叮叮叮——

  "……儿子,这就完了?"寂静的屋里那些声音响起半天后,严江最先回神,看着小脸埋在碗里,筷子依旧是一片残影的严家陵,艰难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嗝——呼…——"拍拍肚皮,严家陵满足地眯了眼,靠在他老娘温暖熟悉的肚皮上,那叫一个幸福:"是啊,嗲,没啦。"回忆没了,饭也吃饱了,当然没了。
  严澈想笑,严江嘴角抽抽,给了儿子一个爆栗子。
  "比赛呢?比赛怎么样?你能有几天假?等奖了吧?"这是赵翠花问出来的,问完还紧紧地抱着严家陵看了看,看了又看,上上下下地看:还好还好,瘦了一些,嗯,是结实了……长高了,哎哟,真的好像高了……诶诶,精神好了真多……
  看着自家老娘对自己上下其手,正好瞟到沈春沈秋、柳歌柳曲四个小孩儿抿着嘴偷笑的样子,严家陵历来城墙一般厚的脸皮发热,小小的强大心灵里害羞了,扭捏了:"娘~我~我都长大~了~我是男的!"
  赵翠花抬眼瞪了严家陵一眼,道:"我当然知道你是男的,难道我还能把自己生得儿子当成女儿了?"
  这下子,一屋子人彻底爆笑了,严家陵人生中第一次……红脸了。

  等笑得差不多了,严家陵脸上的红已经变成了死黑死黑的紫红色……摸到了严澈和藤子都身后,埋怨:"小叔,你坏了,不帮我!"
  严澈才懒得理他,眉眼弯弯拉过严家陵,发现这孩子两个月不见,变化真不是一点两点,心里顿时升起一些说不清楚的唏嘘。
  "啊——"严家陵突然夸张地惊呼一声,然后弯腰在裤袋里摸了摸,很快掏出一个东西,大伙儿还没看清是什么时,只见一道金光划过,落入严江手里:"嗲,这个是给我阿爷的,下次我再给您和娘一个。"说着撇撇嘴,似是回味一般咂吧着嘴儿,道:"这个还不如娘和小叔做的红烧肉。"
  不看则已,一看严澈脸黑了,藤子都嘴角也抽了,暗骂:靠,死小子,你就得瑟吧!得瑟吧!得瑟吧!金牌啊,老子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的金牌啊!靠啊!
  严家陵可不管那么多,一脸谄笑地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小叔,摇晃着严澈胳膊,卖萌撒娇:"小叔小叔,这次家陵还有十九天假期,小叔小叔,你要多做点好吃的给我吃啊……小叔你看你看,我都瘦了,真的,我都瘦了……嘤嘤嘤……"
  严澈无奈地摇摇头,伸出两个指头,狠狠掐了一把严家陵愈发结实,结实中还透着韧性的鼓鼓的小胳膊,带着宠溺道:"好,你要吃什么,小叔都做给你吃。"
  得了准信儿,严家陵往严澈肩上一靠,笑眯了眼,也掩下了眼底划过那一丝松缓。

  家里真好——
  不管多累多难多辛苦,我也要游下去,让家里人每天都这么开心。
  小叔,我也要像你一样,为家里争面子!
  让阿爷、嗲和娘都为我骄傲!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后面有些过,看完会迷惑。
不过,请大家假设自己是一个孩子,一个十来岁早熟、懂得内敛隐忍的孩子,以一个孩子的角度去看本章后半段……就明白了。
119
119、特殊的游客们 ...


  两个来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离开家的这两个来月,严家陵变了,大家都隐隐看出来了。但是这孩子到底具体是哪里变了,却又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来。
  严澈同样也感觉出来有些不对劲,可是仔细一看,又瞧不出一丝蛛丝马迹……抑或,孩子出去走一走,见了世面,懂事了吧?!
  摇了摇头,严澈好笑地嘲讽着自己的多疑:一个孩子,十来岁,哪有自己想得那么复杂?(完全忘记他自己就是一个典范)
  拍了拍腻在自己怀里撒娇的严家陵,严澈眼神中的溺爱不知不觉的变成了满心的宽慰:这孩子好像长高了,长结实了不少……搞体育的,果然还是比一般人更清楚怎么给正在长身体的孩子补充营养。
  "这次放假,嗯……有二十天是吧?"严澈捏了捏严家陵变得有些小肌肉的胳膊,似是无意地问道。
  严家陵闻言,抬起头看着严澈,狠狠点头,伸出两个手指,笑开那口豁了门牙的嘴:"小叔,二十天,这次是我自己赚来的假期。"
  看着这个又熟悉起来的侄儿,严澈忍不住也笑出了声,点头道:"嗯,能干了,知道自己挣假期了。"
  严家陵得意地扬起黝黑的小脸,瞥了一眼藤子都,顺便冲正看着严澈呆呆发愣的藤子都翻了个白眼儿:"小叔小叔……"
  "嗯?"严澈看了眼明显十分羡慕的另外四个孩子,招招手,干脆把几个小孩都聚到自己跟前。
  柳曲得了严澈的"勾魂手",扑将过来,直接把严家陵挤了出去,还不忘挖坑下套地隐隐威胁道:"家陵哥哥,我还小,你不会和弟弟抢舅舅怀抱的吧?是吧是吧?"
  说完,一双"我十分纯洁十分无辜"的眼睛滴溜滴溜地望着严家陵,那模样,仿若是严家陵敢摇头否认,柳曲估计下一招就是抽鼻子落眼泪,凄凄婉婉"孔融让梨"了。
  严家陵"嘶"地一咧嘴,让位,颓了。

  大家熟悉的严家陵又回来了,那个调皮霸道,却格外护短的严家陵,又回来了。
  一堂哄笑后,张超英一句话把大伙的记忆唤起:"哎哟,都楞这么半天,看着家陵把饭吃了,都还没来得及动筷子呢!"
  好嘛,这下一群人囧了个透彻:好像,貌似,真的都还没吃东西呢!
  见到儿子"衣锦还乡",并没有忘记自己这个亲娘的赵翠花,极为骄傲,心情大好……这会儿听到张超英的话,赵翠花也不免拧了严江一爪子,觉得老脸发热,连忙站起来,道:"啊,那,那我先去把菜热一热,嗯,热一热。"
  赵翠花这么一说,张超英和曾燕也起身,开始把桌上的菜一个一个传去灶房,严佳美和柳建华的婆姨也不好意思继续坐着,便也起身帮手。

  女人们都去了灶房,一屋子的男人倒是兴致高昂地传递着严家陵那枚金牌。
  金牌啊,什么是金牌?只有在电视上看到的什么亚运奥运大比赛上才出现的牌子啊!那可是莫大的荣誉啊!
  严老爷子小心翼翼地拿着严家陵的金牌,眯着眼仔仔细细地瞧了一个遍,一边瞧,一边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上面金闪闪的纹路,激动使老爷子的脸一片红光,双眼也格外清亮。
  看了看手里的金牌,严老爷子侧过身对于宗义道:"于教练啊,这个,这个牌子……嗯,金牌,是不是很难得到的啊……"其实他想问的是这个牌子是不是纯金,是不是和亚运奥运上那些金牌一样的价值。
  于宗义倒是一点也没领会老爷子的意思,顾自为自己荐了一株好苗子,同样激动着。见老爷子的话问到了自己跟前,于宗义丝毫不见客气地伸手拿过了严家陵那枚金牌,盯着金牌,眼底满满地是回忆:"啊,这枚金牌啊……咱省队,怕是已经四五年没拿到过了吧!"
  诶?四五年?
  旁边的人一听,更兴奋了:难道这个比赛很难?还是选手很厉害?金牌这么难到手(?)?
  于宗义不卖关子,紧接着就揭开了大家的疑惑,语调却那么明显地有着失落,有着痛心:"这XX杯是国内的赛事,虽然不是什么国际大赛,可是咱国家这么多人,算起来,意义其实也差不了多少。而且,能有比赛资格已经是国内拔尖的选手,别提……别提家陵这孩子还一举夺金……"说着,满意地看了严家陵一眼,眼底满溢自豪神色:"好孩子,果然,果然……果然没叫咱们省队失望。"
  于宗义三个"果然"后,屋里人心思不一,严老爷子闻言,突然眼底一黯,更是侧过脸抬手揩眼角,揩走了那一片湿润。
  拍了拍严国强的肩膀,严老爷子语调哽咽:"老四啊,老四啊……咱严家湾,咱严家人,就你们一家人,把全严家人的面子都挣回来了。"老爷子看着严澈被几个小的围着的方向,吸了吸鼻子,眼睛红了:"我……是严家对不住你们。"

  听到这里,严澈低下头。
  看着严家陵和柳曲一人拉着自己一只手的小手,严澈心里有些发酸。
  老爷子的话,在座的其他人或许听不出味道,但是严澈心里却是透亮,他知道:老爷子,说的是严河,是他的二哥,那个被严家什么传统闹得有家回不得的严河。
  这次庄暮生那几句话,想来老爷子也知道了吧?
  想着,严澈抬头看了一眼,果然除了老爷子满眼的歉疚,一屋子人都带着一脸自豪,隐隐地都停止了腰杆儿……就连他的老父亲也饱含着与有荣焉地眼神,满意地看向一旁的大儿子,最后温厚一笑,拉着老爷子坐回竹椅上,抬头不自主地提高了声调,对严澈道:"三儿,你酿的那些酒,再多拿几坛出来,不,都拿出来吧,今天,今天大家开心,多喝点,没事。"
  众人颔首称是,老爷子却抬手拦了下去,坚决地道:"不用,明天,明天让大家一起喝个够……家陵啊。"目光再次看向要往严澈怀里钻的严家陵,一向精明的眼底储满了慈祥,轻言笑道:"明天,明天咱严家湾所有人都给你庆贺,老太祖明天给你大摆庆功宴,咱,咱的宴席不比镇子上的什么状元宴差,嗯,将来你为国争光了,老太祖还给你摆宴,叫咱全乡人都来喝。"
  严家陵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老爹,又看了看严国强,在严国强微微颔首下,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古灵精怪地眨眨眼,咧嘴灿烂笑着狠狠点头:"老太祖,我要和小叔当年的酒席一样。"
  严澈微微一怔:当年?他考上大学那次吧?可是……他这个主角,却没有出现。
  严老爷子摆手摇头:"不对不对。"略带愧疚地看了看严澈:"当年咱们穷,没能力……现在咱们日子都过好了,酒席啊,要比你小叔当年的酒席……好,好很多啊!"
  柳曲听了,小小不服气地撅了嘴,趴在严澈肩头的无赖小动作一停,小身板挺得笔直:"老太祖,我也要,我也要。"
  严老爷子看着几个逐渐长大的孩子,眼光闪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起已经不太直的脊背,似承诺一般,中气十足,铿锵有力地道:"你们啊,以后谁有本事,老太祖就给你们谁大摆筵席,别怕老太祖荷包不硬走,到时候老太祖就是豁出去一把老骨头,也给你们风风光光办宴席。"

  次日。
  严老爷子果然没有食言,真的大手一挥,带着严家湾老老少少,宰了六头两百多斤的大肥猪,鸡鸭数十只,各种山珍野味无数,更有以前在湾头榕树下茶棚里吹拉弹唱的"乐队"助兴。
  从湾头到湾尾,在震天锣鼓的喜庆调子下,一溜串儿足足摆了两百桌的流水席展开,席席酒肉供足,香飘几里。
  酒席上宾客谈笑难抑,大多话题都围绕着严家陵那枚金牌,只是一个比一个玄乎,一个比一个精彩,更有人仿若亲身参加了那场比赛,比XXTV某个解说员还能掰。
  席上除了严家湾湾里人和邻村关系近的乡邻,乡政府、镇政府来也来几位能说话的领导恭贺不说,就连游客都被这难得一见的阵势吸引,驻足感受这股喜悦……做为东道主的严家湾人自然将这些游客拉入戏,一片欢庆直达深宵还不舍散去。

  距离严家湾流水席散去已经三天,可是那种欢悦还在山水间流淌,湾里人见人都是眉开眼笑的,要是相熟的半路遇上,侃侃大山,十之八九不离流水宴,不离严家陵那枚金牌。
  这就是严家湾人另一种血缘凝聚的体现——严氏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集体荣耀感。

  这天,严家陵从湾里腆着撑得溜圆的肚子回来,一进院子就直奔严澈所在的灶房。
  眼看要过年了,严澈让赵翠花和张超英出去"走亲戚"后,正在腌咸肉灌猪肠。这些准备好之后,一并放到从山里砍回来的松枝柏枝上用烟熏——制作家家户户过年时都要准备,能一年吃到头的美味腊肉。
  严家陵一钻进灶房,左看右瞟,确定只有严澈一个人在家后,一步一挪地蹭到了严澈身边。
  严澈好笑地看着严家陵地动作,挑眉道:"喝,吃饱回来了?"
  严家陵听严澈这么一说,立马破功,哀嚎一声,蹲到地上,用手指再水磨地砖上划着圈,还不忘哀怨地瞅一眼严澈,道:"小叔,你就别取笑我了,再这么吃下去,等到假期完了,我回队的第一件事肯定被教练揪着减肥。啊,不对,肯定是加大我的训练力度。"
  严澈噗嗤笑出声,拿着正在灌的肉肠俯视严家陵:"哦?那你还几年没吃过肉似的到处吃?"
  说到这里,严家陵小脸上的五官挤成一团,哀嚎也更响:"啊——小叔,冤枉啊,你没见我只要一出门,湾里的长辈子们就把我往家里拽,我挣也挣不脱。"
  无奈地摇摇头,严澈好气又好笑地放下手里的活儿,把一手油腻洗干擦干后,伸出食指狠狠戳了戳严家陵的额头,这才转身准备给严家陵弄一杯清肠胃的汤水。

  一口气将一杯热呼呼的消食清肠胃的汤水倒进肚子,严家陵打了一个嗝儿,摸着肚子一阵满足地道:"啊,还是小叔心疼我。"
  白了严家陵一眼,严澈接过杯子开始洗涮,道:"说吧,又惹什么祸了?"
  严家陵闻言,沮丧着脸,耳朵也耷了下来,哀怨地看着严澈:"小叔,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个形象?"
  严澈挑眉:"不是?"摊手耸肩:"不是就算了,哦,我要出去晾香肠了。"说着就走向装好的肉肠筲箕前,准备端着出灶房。
  "别别。"严家陵一反刚才的死狗样,一跃而起,一脸讨好地抱住严澈的腰:"小叔,我的好小叔,别别,我说就是了,好不好?"欧漏,原来小叔是腹黑女王受,藤叔叔真可怜。不过,小叔的腰,啧啧,真细。
  看着严澈又在挑眉,严家陵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叔……那个……咱……咱家能住下多少人啊?"
  微微蹙眉,严澈扒开两只爪子,转身看着严家陵,看到小家伙难得地一脸低眉顺眼的小媳妇儿样:"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呃"了半天,严家陵这才坦白了真相——严家陵的帮会(前面有说这小子是半个职业网游玩家)得知他回家,并知道他家就是严家湾后,一票人决定来个旅游网友见面会。
  且,明天就要抵达严家湾了。

  听严家陵说完,严澈眉头这下是真的皱成一堆了。
  "你告诉你嗲和娘了吗?"严澈严肃地看着严家陵,沉声问道。
  严澈露出这眼神,叫严家陵瑟了瑟脖子,心虚地摇了摇头:"我娘要知道我去游泳还上网,还不把我腿打折了。"说完,双手一合,一脸哀求地看着严澈:"小叔小叔帮帮我,不然你的乖乖侄儿这次死翘翘了。"
  严澈嘴角一抽,狠狠戳了戳严家陵脑门儿,佯装恶狠狠地道:"知道死翘翘的事你还做?我看,你娘收拾你太温柔了,得叫你嗲给你松松骨。"
  严家陵掺叫一声,再次耍赖地抱住严澈的腰,脑袋在严澈怀里不要脸地蹭啊蹭,蹭得严澈都想动手时,这家伙有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严澈,发出软绵绵地一声:"小叔~救命啊~"
  严澈嘴角抽得更厉害,躲开严家陵的爪子,狠狠搓了搓胳膊,一脸"雷麻了"的表情看着严家陵,没好气地道:"两三个人一个屋的话,家里应该能住下二三十个。"唉,还好趁着加厚屋顶把旁边那栋竹楼好好收拾了一番,不然……唉,得去借不少被子回来了,不然这个天气……
  闻言,严家陵一蹦三尺高,拍手大呼:"小叔最好,小叔万岁!这次来的人不多,加上那些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的家属,也就二十来个,哦也,小叔万岁!"
  看着猴子一样一蹦一跳跑出去的严家陵,严澈扶额摇头:这小祖宗……真是嫌家里人闲得很了。

  严家陵的网友要来这事,严澈觉得藏不住,趁着晚饭的时候,还是跟家里人说了。
  不过,严澈没有"出卖"严家陵,而是他的一票网友要来严家湾玩。
  严澈这么一说,严家陵小脸上满是感激,晚饭之后,狗腿十足地跟在严澈身前身后,惹得严江和藤子都深深地看了几眼。
  特别是严江,憨实的脸上,恁是在嘴角勾起一抹严澈都心虚的弧度,望着夜空抹了一把鳄鱼的眼泪:严家陵啊,这次可不是小叔没帮你,要是你嗲看出来什么,收拾了你,小叔可没办法……你嗲可不是你所谓的"能藏就藏,藏不住就躲"得起来的主儿啊……

  明显被晃点过去的严国强却十分高兴,第二天就和严国盛商量之后,兄弟俩一同去了湾里严老爷子那边商量。
  两人出去没多久,严钊家的婆姨就带着一票年轻婆姨,一人抱了几床棉被过来了。
  她们过来时,正好看到严江和严家陵满山跑。
  桂月看着两父子"吱哇乱叫"跑远的背影,不解地向严澈问道:"孩子他大伯这是怎么了?要打家陵?"
  严澈笑眯眯地接过这些婶子嫂子们手里的被子,交给出来帮手的藤子都张超英等人,道:"呵呵,爷儿俩好久不见,亲近的模式有点特别,呵呵。"
  正好叫出来的赵翠花听到,翻了翻白眼儿,磨着牙狠狠道:"这小子欠收拾,你欺负你这个小叔耳根子软。"说话间,挽了挽袖子,似乎准备来个男女混合打。
  这下子,桂月一票人更是莫名其妙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啧,这么能干出息的一个儿子,孩子他大伯还下得了手?!

  男女混合打没上场,倒是严江哼哧哼哧地回来了。
  看着严江那模样,放好被子出来的藤子都想笑又觉得不厚道,憋笑憋得一脸紫。
  被严澈背后一爪拧住了腰间小肉肉后,这才顶着一脸扭曲到畸形的五官,摸着鼻子,跟在严江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地去了那边的竹楼。

  午饭后没多久,还在灶房刷碗洗锅的严澈和张超英就听见院里有了陌生人的声音。
  张超英拿过严澈手里的竹刷子,道:"三儿,怕是你的网友们来了,你去招呼人,剩下的婶子来做吧!"
  严澈还没说话,赵翠花已经到了门口:"去吧,这里我帮婶子。"
  赵翠花转到严澈身边时,见张超英不注意,悄悄塞了一沓钞票给严澈,低声道:"他叔,我知道是那小子闹得事,你也别惯着他,这些你看着帮忙张罗一下。"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家陵回家一趟,不知道下次假期回来不,就当给孩子开心开心吧!"
  严澈退却的手一僵,满满放了一下,看着赵翠花已经转身过去帮张超英了,心里有几分酸涩……这样的赵翠花,让他有些难受,他……又想起了记忆愈发稀薄的万俟姝瑜。

  没容得严澈发呆太久,人声已经进了篱笆院儿。
  严澈循声望去,正好看到严家陵小猫儿似的笑弯了眉眼带着四个人走了过来。
  严家陵看到严澈,往院儿里望了望,没看到父母的身影后,冲严澈鬼鬼祟祟地挥了挥手,严澈宠溺地露出了笑容,迎了上去。
  严家陵身后的四个人看到严澈,其中一个样貌十分艳丽的年轻女子惊呼一声:"小宝贝儿,这就是你小叔?"
  严澈上前,揉了揉严家陵的一头短发,对着四人微微一笑道:"欢迎你们来严家湾,我就是严家陵的小叔严澈。"
  那女子最先伸出手,一把抓住严澈的手,一双美目带着散光地看着严澈道:"你好你好,小叔你好,哈哈,我是小宝贝儿的师傅,我叫'红杏闹墙头'(集体黑线)……啊不不不,我叫黎杏媛,黎明的黎,红杏的杏,名媛的媛。"
  严澈微微一愣,脸有些发红:红杏姑娘,你,你,你握手就握手,能不别用那种眼神看人,手还不停地摸啊摸的吗?!
  "咳嗯……你好,我叫江上逸。"另外一位穿着休闲装,十分阳光的俊朗青年清咳一声,拉开嘴角已经有些可疑液体的红杏师傅,干干笑道:"呵呵,是家陵小子的师公。呵呵呵,见笑了,见笑了。"
  被拉开的红杏师傅张牙舞爪地被江师公连拖带抱地拽去了池塘方向,远远地还能听到红杏师傅在喊叫:"渣攻,渣攻,放手,老娘好不容易看到极品受……五大三粗……美颜……"
  暗地里抹了一把汗,严澈狠狠地瞪了捂嘴偷笑地严家陵一眼,另外两人也带着浅浅笑上前,其中年纪稍微长一些的青年男子也伸手握了握严澈的手,道:"你好,我叫陈庭,是小家伙游戏上帮会的帮主,这次来叨扰了。"说着又介绍旁边一个年轻一些,似乎是大学生的男子:"他叫刘星,是我表弟,也是我们帮会的副帮主。"
  严澈笑道:"没有没有,你们能来咱们这远乡山沟,希望不要败兴而归才是。"
  "不会不会,我们早就听说严家湾的事,我同事们都早就想来看看了,这次听说我过来,还要我多拍些照片回去。"刘星一脸激动地东张西望后,又道:"我在网上看过你们雾戌山的照片,没想到冬天也没什么差别,哈哈,不晓得这次相机内存够不够。"
  严家陵闻言,猛地往前一站,小脑袋抬得老高,好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不是吹牛,咱们严家湾山美水美,绝对叫你们来了舍不得走。"
  陈庭抬手刮了刮严家陵鼻子,望了一眼严澈,玩笑道:"怎么山美水美不加上人美呢?"
  严家陵抹着鼻子偷瞄了严澈一眼,呐呐道:"帮主,不许乱说,小心我们家小金小银收拾你。"
  刘星闻言,眼睛睁得老大:"是啊是啊,小金小银呢?早就想看看活生生的云豹了。"
  三人黑线:小金小银一直活得很好!

  谈笑间,严江和藤子都也一前一后进了院子,两人肩上都扛着超大的蛇皮袋,手里也一样还拧着一个不小的大购物袋,里面正是严澈写了清单,让两人出去镇上采买的这些天需要的食材和日用品。
  严江见严澈四人站在院门口,恶狠狠地瞪了严家陵一眼,这才笑着看向另外陈刘二人,道:"来的都是客,站在门口吹冷风啊?还不快快带客人进屋去坐着?"后面那句话是冲严家陵吼的。
  严家陵脖子又是一缩,连忙一手一个拉着陈刘二人进了院,直接去了那边的竹楼里……他们手里还拧着行李呢!
  严江见人离开后,正往口袋里掏,严澈脸都黑了,一把拿出刚才赵翠花给的估计有好几千的一沓钞票:"哥,你想给这个吧?嫂子已经给了。"
  严江一愣,嘿嘿笑着挠挠头,悄咪咪道:"这次你嫂子真大方。"
  严澈翻了翻白眼,替赵翠花辩驳:"嫂子其实一直都很大方。"
  严江笑得更开心,哼哧哼哧扛着蛇皮袋就进院子了。
  藤子都在经过严澈时,贼眉鼠眼瞄了瞄,在严澈不解时,身子一探,在严澈脸上啾了一下,然后拔腿就跑。
  严澈摸了摸脸,嘴角抽了抽。

  下午五点左右,严家陵的网友们陆陆续续,拖家带口的来了已经有二十六个。
  在严澈以为已经来齐了时,严家陵今天一直欢快高昂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严澈摇摇头,再次迎了出去。
  只见严家陵挽着一个年轻女子在暮色中向大门走来。
  严家陵最先跑到严澈跟前,得意地道:"小叔,这个就是我说的那个游戏里的女侠大姐大。"
  严澈看着这么开心的侄儿,挑挑眉,向那女子望去。
  来人五官不算十分出彩,却隐隐有一股威慑人的英气……严澈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直觉这女子不简单,嗯,更像是部队出来的巾帼英雌,但是,这女子……看上去,严澈觉得十分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女子也同样在打量严澈。
  片刻后,女子伸出手,看着严澈的双眼,不带感情地道:"你好,我叫萧辰偐。"
  严澈伸过身,还没握上女子的手,只听女子继续道:"萧辛偐是我哥哥。"

120
120、冬至 ...


  "萧辛偐是我哥哥。"
  女子依旧不带一丝感情的话砸在严澈心上,难免一怔,仔细又打量了一番这位自称是萧辛偐妹妹,名叫萧辰偐的女子,严澈信了。
  为什么呢?
  若不是女子面瘫的脸,还真的和萧辛偐生得十分相似,嗯,只是五官相许是因为是女子,对柔和很多。
  "请进,你们的人都到齐了。"严澈也是微微愣神,回过神来从善如流地对女子说道。
  严澈如此,女子……哦不,萧辰偐倒是古井无波的眼底多了一丝诧异,又道:"你不好奇?"
  微微地一笑,严澈不自觉地又挑了眉:"哦?为什么好奇?你们生得本来就挺像的。"
  萧辰偐撇撇嘴,面瘫的五官多了一丝情绪,摊手道:"至少你问问为什么萧辛偐最近都不见了,或者是问问翟让怎么样了啊。"
  萧辰偐不提萧辛偐,严澈还真的不记得那个古里古怪的萧辛偐……好像……似乎真的很久没有出现了。
  不过……翟让?老宅?怎么了?最近都没有打过电话过来,他打过去的电话也总提示语音留言什么的。让萧辰偐这么一提,严澈还真的蹙眉了:"老……宅?"
  萧辰偐耸耸肩,有些讥讽地道:"看来我哥在这里这么几年,混得也不怎么样嘛!"
  严澈嘴角又开始抽了时,严家陵意外地插了嘴进来:"诶?大姐大,萧叔叔是你哥哥?"
  听到严家陵这么惊诧一问,萧辰偐倒是缓和了五官,一脸温和地摸了摸严家陵的脑袋,柔声道:"是啊,你看你,一天到晚就喊我'大姐',岔辈儿了,你该喊我'阿姨'。"
  严家陵沮丧了:平白地……矮了一辈儿。
  看着严家陵像是一只耷拉着耳朵,却依旧招人怜爱的小狗儿一般的表情,萧辰偐烫熨似的"平板"的脸上多了扭曲的趋势……呃,暂缺当做是人家在笑吧!
  又伸手扑棱了几下严家陵的脑袋,萧辰偐道:"我比你小叔都要大上几岁,你喊我阿姨不亏。"
  这些严澈默默地看了萧辰偐几眼,微蹙眉毛有些不安:怎么知道我几岁?!
  似乎看出严澈的心思,萧辰偐借口支开严家陵后,又冷了一张脸,盯着严澈道:"严澈,男,二十四……二十五岁,X大毕业,就业过……"
  萧辰偐一串背诵课文一般念出严澈的资料后,严澈眉头皱的更紧,眯着眼,敛了一汪深邃地看向萧辰偐,幽幽道:"想说什么?"
  萧辰偐无动于衷,生冷地嘴角动了动:"没什么,只是告诉你,你的什么我都知道,不用你再自我介绍了。"
  严澈扭开脸,望向不远处已经灯火通明的榕树下,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道:"既然这样,萧小姐就快进院吧,都在等着开饭呢!"
  闻言,萧辰偐看了严澈两眼,抬脚就往院子里走去,在院门口时,萧辰偐顿住脚步,背对着严澈道:"给你个忠告,不要再给翟让打电话了。"
  严澈身子一僵,却没出声。
  萧辰偐的声音顿了顿,继续道:"算是为了我哥好,你知道的,我哥讨来这山旮旯这么几年,为的就是想忘又忘不掉,一直心念念的翟让。"
  这倒是一个难以预料的新闻,严澈背对萧辰偐的身子一颤,瞳孔猛地一缩:难怪……老宅来了之后,萧辛偐的举动那么……奇怪。这样一来,所有异样都有了解释了。
  "嗯,当然,也算是你手下积点德,别把翟家扯进来。"萧辰偐的语调带着浓浓地嘲讽,让严澈的不满已经到了极点,而萧辰偐的嘲讽到了最后,已经变成了不屑地嗤笑:"别觉得难听,但是……你就是一个祸星,沾谁谁倒霉。"
  "谢谢萧小姐的提醒。"紧紧地咬了咬牙,严澈按捺住蓬勃的怒气,磨牙一般说了出来。
  "哈……难得混了几天假,我可得好好玩一下。"仿若前面那一通阴沉刻薄的话都不是萧辰偐说出来一般,甩下一句轻快地话,萧辰偐一甩拧着的行李袋,迈着同样轻快地步伐走了进去。
  严澈站在原地站了许久,心中千百思绪流过,最后脑中却成了一片空白: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和老宅太近……是害了老宅……一家么?这是什么意思?

  许久。
  严澈连藤子都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边都没有感觉到,直到藤子都的手臂揽上严澈的肩膀时,严澈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望过去,正好对上藤子都担忧的眼神:"辰丫头跟你说什么了?"
  一愣,严澈嘴角一勾,笑了:"你果然知道萧辛偐的底细,是吧?"
  藤子都移开眼神,也望向那一片灯火繁盛的商棚区,点点头,抿了抿嘴,斟酌好怎么回答后,清了清嗓子:"萧家,就是你想的那个萧家。"
  严澈嘴角的笑一下不见了,眼底多了一丝迷茫,依旧盯着藤子都的侧脸,等待藤子都的后文。
  "萧家很大,子嗣繁茂,他们稳固的权利也正是因为这一个因素。"藤子都叹了一口气,用低沉而充满安抚地语调道:"萧辛偐的父亲是第九个孩子,萧辛偐父母有四个孩子,萧辛偐排行老二,上面一个大哥,下面两个妹妹……萧辰偐排行老三……嗯,他们是军政之家,萧辛偐一家都军队出身,萧辰偐去年才因伤退了伍。辰丫头没什么坏心思,反而是萧家这一辈里,心眼儿最好的,嗯,就是嘴巴比较刻薄一些。"
  藤子都所谓的"心眼儿好"到底是怎么个好,严澈不清楚,他倒觉得这个萧辰偐给他的危机感比萧辛偐还要强烈,特别是不带感情的眼神和说话语调……这让严澈很是心惊。
  不过嘛,藤子都这么说了,严澈自是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害自己,因此对萧辰偐的抵触也减轻了不少。
  "严澈,虽然我不知道你和萧家有什么过节,不过,你放心,你一定不会有事的。"藤子都掰过严澈的肩膀,与严澈直接对视,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似是保证一般认真说道。
  这样的藤子都是严澈不熟悉的,认真得令严澈不自觉地挪开了眼神……有些莫名心虚,也有些心跳过速,嗫嚅道:"我,我知道了。"
  严澈此刻的乖顺让藤子都惊讶,也让藤子都满心欢喜,沉沉眼底的严肃变为一潭深情,抬手正准备抚向严澈难得乖顺而垂下的脸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使两人全身一僵,弹簧一样分开来。

  "这么冷,还不进院子?"硬邦邦的声音,正在站在院门口,脸色不虞,咬牙切齿地等着藤子都的严江。
  藤子都把手一缩,揣进了裤袋里,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头看着脚尖,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哼哼哈哈干巴巴道:"啊,哈,冷,是冷得很,就,就进去了。"抓个现行,完了完了。
  哼了一声,严江拉过严澈,带着一身煞气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倒是严澈小姑娘似的,脸上扑哧扑哧冒热气,低着头像被逮住做坏事的孩子,任由严江提溜进去。
  严江的脚步声走远了,藤子都抬头,偷偷摸摸地向里面望了一眼,松了一口气,从裤袋抽出手,看着刚好碰触到严澈脸的那只手,偷到腥一般傻不拉几地笑了起来。

  "哎哟妈呀——"
  "我靠——"

  刚放松下来的身体,顷刻又僵直了,机械地回头,正好看到那满是依旧郁葱葱的刺儿藤墙下,抱着爪子痛呼的一男一女。
  呃……好像,是严家陵的网友,那个自称严家陵师傅,说叫红杏什么的女人和她的那被"调^教"得极为"乖顺"的男友。
  藤子都脸黑了。
  红杏师傅扯了扯江上逸的衣角,两人抬头一脸讨好地看向藤子都:"哈哈,啊,今晚月亮真圆,啊哈哈哈……"
  藤子都一脸囧相望了望天……X了个X的,今晚哪来的月亮啊?
  江上逸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拉住黎杏媛的手,打哈哈道:"其实,穿过雾气,还是有月亮的,月亮是咱们地球的卫星嘛,哈哈,哈。"
  黎杏媛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没错没错,老公,你好厉害哦。"
  "那是那是,也不看是谁。"
  "嗯,老公,我一直觉得你好MAN哦。"
  ……
  看着两个依偎一起,欲盖弥彰,且战且……逃,渐渐远去的声音,藤子都扶额,心讨:原来,世上真有这么白痴幼稚的人啊……而且还是两口子……(丫忘了自己就是这么一类型,且比那两位只有过之,毫无不及。)
  黎杏媛离开时对藤子都狡黠地眨了眨眼的动作,他自是看在眼里,不知道怎么地,心生出一阵心虚……当然不是对这对小情侣,而是带着担忧地想:严澈的哥哥不知道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要是知道自己和严澈的关系……不会宰了我吧?-_-|||

  好在晚饭是和谐而欢乐的。
  嗯,当然除了黎杏媛古古怪怪地咬着筷子,目光似是十分猥琐地在藤子都和严澈身上转来转去,最后被江上逸用一块雪球儿"猎"回来的野鸡肉所吸引,注意力全全转到了会"卖萌"的雪白雪白的雪球儿身上作罢。
  晚饭十分丰盛,差不多都是临近山上的山珍野味和自产的菜果,吃得一干在城里食用过各种化学物蔬菜瓜果的人大呼"农村就是好,自家种的菜就是好"……云云。
  席间,严国强作为主人,却没有出现在席上。
  因为都是一票年轻人,在快要开席的时候,就和严国盛兄弟俩早早地遁去了湾里……嗯嗯,严老爹"内向"了。
  末了,就连帮着严澈在灶房张罗的张超英也褪下围裙,端了一些饭菜去湾里的老宅子里的两个老爷们儿送饭菜。
  因此,留下的基本都是年轻人,最长的也就是严江夫妇与严家陵的一位名叫沈宗继的大龄网友夫妇。沈宗继两口子这次还带了他们的三岁的女儿沈忆雪,小丫头来到雾戌山庄,遇上春秋兄妹之后,毫不犹豫地彻底抛弃了自己亲爹亲妈,小尾巴似的黏在了沈秋身后,和沈春玩起了争抢"哥哥"的游戏。

  一顿饭下来,总的来说是宾主尽欢,吃得极为尽兴的。
  当然,若是能让严澈忽略掉萧辰偐时不时投过来带着让他很不舒服的打量的眼神的话,严澈一定还是会觉得这一票与他差不多的同龄人是十分好相处的……嗯,虽然他属于陪衬一列的编外人员。
  最开心的莫过于严家陵,当然,成日与这一帮人玩游戏,兴许也在YY上语音过,但是怎么也比不上见着人面当面说笑来的亲近、自然。
  于是,严家陵在晚饭期间,不顾自家老爹的怒视,哼哧哼哧刨出了好几坛子他家小叔的珍藏……别疑惑,真的是"刨"出来的。严澈家没有地窖,因此酿制好的酒按照最原始的方法,都是封存在陶坛子里,掩埋在地底下保存的。
  严家陵这番"无私"的举动,让一票已经觉得食物美味得"天怒人怨"的人更加哀嚎一片,逮着严家陵直问是什么酒。
  等严家陵告诉大家这是自家小叔自酿的酒后,二十几个大人拍案而起,唧唧喳喳无一不是要求严澈卖出来一些。
  买来干嘛?
  傻呀,当然是拿回去孝敬老爸和(未来)老岳父啰!

  随着越来越多的农家户院子里架起了一堆堆篝火,且篝火之上,带着松柏香气的熏烟,缭绕在架子上挂着的一块块腌咸肉和肉肠时,冬至来了。
  严家湾一带很久很久以前就有冬至为"岁首"的说法,因此,在这边的冬至,也基本上跟过年差不多。
  时至冬至,严家陵的一票网友们来到严家湾也已经三天了。
  也正是这三天,严家陵本着主人的立场,带着这二十几个大小人围着严家湾和灵渠镇游走了一个遍,当然,也吃了一个遍。
  冬至前夜,陈庭找到严澈,掏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到了严澈手里。
  严澈还在疑惑陈庭的举措时,陈庭倒是直言不讳:"这里面是七千五百块钱,是我们一行人的食宿费。"
  严澈正要推辞,解释这是"你们都是严家陵请来的,作为主人方,招待你们是应该的"等等时,陈庭按下了严澈的手,道:"我们来之前也问过一些来严家湾游玩的人,呵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陈庭又道:"说来不好意思,我们是按照这边旅游的最低标准给的费用,当然,这几天我们的食宿费,远远不止这些。兴许你们要说是严家陵请我们来的什么的,但是家陵是孩子,我们确实大人,你要是不收下,我们真的是没脸呆不下去了。"
  说完,不等严澈多说什么,陈庭的人已经跑开了。
  "怎么了?"严江走出来,正好看到陈庭跑去池塘方向的背影,严家陵一票网友玩累了,今天一天都呆在严家湾,似乎,对池塘的那些"外来户"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严澈把信封往严江怀里一塞,无奈道:"哥,这些是他们给的食宿费。"
  严江一愣,拿着信封,看向严澈。
  严澈无奈道:"七千五,说是不收就走人。"
  这下,严江磨牙的声音异常响亮,严澈可以预料到,严家陵怕是又要倒霉了。

  冬至一大早。
  秉着本地习俗,张超英一大早就赶回了雾戌山庄,和严澈赵翠花一道,快手里弄出了昨天就准备好的糯米粉和面粉。
  按理来说,严家湾这边冬至是吃汤圆的,不过因为网友里有几个是北方人,怕是吃不惯糯米制的汤圆,因此严澈提议准备一些饺子。
  刚把材料准备好,于宗义老两口也赶过来了。
  知道严国强两兄弟住在湾里之后,于宗义也背着手过去找两人侃大山,曾燕倒是留下来帮着打下手。
  等到一干网友神清气爽地起床时,胖嘟嘟白生生地饺子汤圆都可以出锅了。
  给还要上学的春秋兄妹,和昨晚一同跟着他们回来的柳歌柳曲两姐弟的收拾好,一大屋子人就坐到了桌前,吃着严家湾一带习俗的"小年饭"。
  小孩子也就罢了,过年过节总是欢欢喜喜,吃完早饭四个小孩就被严江送去上学了。
  一票大人却被不一样的汤圆和饺子馅儿勾得停不住嘴,就连自打到了严家湾后,饮食作息一直都斯斯文文的萧辰偐,这一早上也吃了八个胖呼呼圆滚滚的汤圆和十只馅料各异的饺子……更别提其他那些早从到了严家湾之后,就化身"吃货"的人了。
  若不是赵翠花笑眯眯地提示糯米吃多了不好消化,这帮人才毫无形象地摸着肚子,一脸可惜的停了筷子,估计这一帮大人不吃到顶住嗓子眼儿是决不罢休。

  早饭过后,热闹了好几天的雾戌山这边终于算是安静下来了。
  整个雾戌山庄,除了严澈和藤子都两个大活人留着看家——在院墙外搭起的棚子里看火,熏腊肉外,赵翠花被娘家人一个电话喊了回去,张超英和曾燕则是带着小金小银还有雪球儿……嗯,还有沈秋上学后,缠上雪球儿的沈忆雪小丫头去镇上赶集。
  至于严家陵,早饭一吃完,消了一半食后,他带着他的那票网友们去了早就想"身临其境"的平梁山自然保护区。

  藤子都被留下来和严澈一起"看家",他很开心。
  因此大部队前脚一走,后脚藤子都就腻到了严澈身边,借着熏腊肉的烟堆遮挡,逮着四下无人的机会,报过毫无防备的严澈狠狠啃了几口才傻呵呵地罢手。
  虽然偷袭遭到了几棍子的惩罚,不过对于那不痛不痒,更似打情骂俏的严澈的惩罚,藤子都有些荡漾地眯眼想:天天这样,我也顶得住。
  恶狠狠地瞪了几眼已经不要脸皮的藤子都,严澈心虚地四下望了望,确定没人之后,更是抬脚想往藤子都身上继续招呼。
  不过,看着藤子都那傻不拉几的得瑟样儿,严澈不知道是该气该笑还是该脸红:怎么就……遇上这么一个二货呢?!

  转眼,严澈的心思又落到了那日萧辰偐的话上,瞥了一眼依旧傻不愣登的藤子都,严澈眉头拧了起来:"你有多久没见到萧辛偐了?"
  "啊?"藤子都脸上的表情一僵,心虚地瞟了一眼严澈,呐呐道:"你……你知道我认识萧辛偐?"
  严澈翻了翻白眼儿:"你当我是瞎子?"
  藤子都赶紧闭嘴,脑子一转,又偷瞟了严澈一眼,吞了一口唾沫,道:"呃……其实,很早已经就认识萧少了。"
  萧少?
  "其实,萧少,嗯,就是萧辛偐,最先认识的是藤子寅。"藤子都望着柴火堆里猩红的火星,眯了眯眼,腮帮子也绷得紧起来,似乎想到了一些不堪往事:"阴差阳错,藤子寅没搭上萧少,反而被我不打不相识地拉近了关系。"
  严澈大概能想到是怎么一种场景,不由地从藤子都不屑地撇了撇嘴。
  藤子都感觉到严澈的眼神,侧首时正好看到严澈这个表情,变脸似的立马化为讨好主子的忠犬,笑得谄媚,一番腻歪后,这才继续道:"后来,和萧少的关系越来越好,直到萧少失踪……"
  "失踪?"剜了一眼藤子都,严澈听到这话不禁将疑问问了出来。
  藤子都低下头,借着折断松枝的当儿,没让严澈看到他的神色:"嗯,失踪。后来看,时间正好是萧少来灵渠镇那一年。"
  严澈张了张嘴,暗讨:啊,这就是大家少爷离家出走的现代版?!
  "后面听到一些零星的消息,好像听说萧家的老爷子在找一个什么女人断了线,萧少因为一些事正好撞枪口上……"抬起头,藤子都摊摊手,撇嘴道:"于是,萧少与其说是失踪,不如说是被萧家流放了。"
  "找人?找女人?"严澈抓到了主要字眼,蹙眉看向藤子都。
  藤子都耸耸肩,有些鄙夷,有些不屑道:"萧少隐约提及,大概是老爷子的什么红颜知己,不对,听萧少那话,好像是老爷子一生挚爱的女人……"
  说到这里,藤子都一声嗤笑,讥讽味更加浓郁,他却没看到,严澈那双好看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陷入了沉思,脸上表情快速变换。
  许久。
  "你有听萧辛偐说是什么样的女人吗?"严澈问道。
  藤子都疑惑地侧首看了看严澈,却在严澈平静无波的脸上找不出任何不妥,这才撇着嘴道:"好像是当年老爷子受难时遇上的女人,听说还给老爷子生了一个女儿。哦,萧老爷子和如今的老夫人一直没有生育。"
  严澈诧异地看向藤子都:"那萧辛偐他们……"
  "都不是亲生的。"藤子都把折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松枝柏枝,系成一小捆,丢进了火星中:"萧少父亲十二个兄弟,其实都不是萧老爷子亲生的,都是收养的孩子……"

  从藤子都那里得到萧辛偐家的真相后,严澈一直都不能平静,以至于做午饭时,难得的切菜切伤了手指。
  最终午饭不得不交给赶集回来的张超英和曾燕来张罗。
  等到午饭做好了,赵翠花也一脸喜色,急冲冲地赶了回来。
  原来,赵翠花娘家人也得知严家陵游泳拿了金牌,可却左等右等等不来这个宝贝,赵翠花的娘这才让赵翠花的大哥赵青山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让赵翠花回娘家一趟。
  赵翠花回去了,严江严家陵却没有到,得了老太太好一通唠叨。
  虽然如此,老太太心疼唯一的女儿,还是让儿子媳妇儿们准备了一大桌好吃好喝的,孰料到,女儿居然午饭也不在家吃,说是宝贝外孙来了一票朋友,要回来招呼……气得老太太抓着拐杖就要打人,嘴哆嗦着直道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这不,才有了赵翠花气喘如牛地回来的情形。
  张超英听完,笑得嘴都合不拢,曾燕更是看赵翠花愈发满意了。
  于是乎,没有了严澈,三个女人是灶房里谈得热火朝天,就连屋里的爷们儿们都忍不住好奇,跑去灶房门口探望了好几次……嗯,无一不被菜刀赶了出来。

  严家陵他们午饭没有回来吃。
  一家人想着一帮年轻人怕是玩疯了,也没介意,自己动起了筷子。
  然而,到了晚饭都热了两遍,天色也愈发暗了下来,新闻联播已经结束,一群人还没回来时,雾戌山庄的人这才发现了不对劲儿。
  严国强拧着眉头想了想,让严江去湾里找严元照老爷子,人还没走到湾里,就碰上了踉跄跑过来的陈庭。
  走近后,严江才发现陈庭一身污糟,脸无血色,心里咯噔一下,搀扶着似是接不上气的陈庭快速进了院儿。
  一进屋子,严江就让藤子都代替自己去湾里找老爷子。
  严澈递给陈庭一杯温水后,陈庭才喝一口就呛住了,已经发现不对劲儿的赵翠花赶紧上前,和严澈一左一右的给陈庭顺气儿。
  陈庭好不容易止住了呛咳,呆滞的眼神也清明了不少,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目满是恐惧地尖声叫了出来:"求你们,求求你们,快报警快报警,救救他们,他们……"

  "家陵怎么了?"
  说话的,正是同样在半途中就被藤子都遇上的,正往雾戌山疾步赶过来的严老爷子和十来个严家湾青壮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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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121、浓雾弥漫 ...


  冬至第二天,阴。
  天空仿佛被一层悼青色的薄纱笼罩着一般,逼仄而使人产生一种窒息感,就这么乌沉沉地笼罩在严家湾一带的上空。
  这一天的严家湾也格外地安静,安静得让人不安。
  是的,就是一种不安。
  严家湾的人除了脸色严肃担忧的老人总会在院门口巴望一番外,就是少数带着还不懂事孩子的妇人们,她们和那些老人一样,时不时都要在院子里驻足望向同一个方向,眉眼之间满满地忧色。
  就连一向繁华喧嚣的湾头商棚区,商贩们也少了平日的叫卖,就算有客人上门,也是压低声调介绍货品,更多的也带上了一抹忧色。
  这,就是刘毅第三次来到严家湾,对严家湾惊心的印象。

  看了一眼身边面无表情,带着一种麻木的习惯的同事们,许是"入世"未深,还秉承着一颗赤子之心的刘毅十分难过。
  其实,自从进入刑侦队之后,刘毅才发现自己的一个问题——他十分不愿意出任务。
  不是刘毅懒惰不愿意上班工作,只是……他们的工种,实在是不适合常常接到"活儿",若是可以,刘毅愿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们队里的所有同事都猫在办公室,上网打牌网游侃大山,即便是被骂"被纳税人养的一帮白痴"也无所谓。因为,一旦他们队里接到了"活儿",那么,就很有可能表示……有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消失。
  而且,刘毅很抵触来严家湾,不是因为第一次一来严家湾就被那位大婶打伤了头,而是刘毅很喜欢严家湾,觉得严家湾就是现代的"世外桃源",这里应该是和平的,宁静的,安详惬意的。是的,这是刘毅第一次来到严家湾,并在严家湾养病不少时日,得到严家湾人朴实而纯粹的温暖照顾后,得出的感慨。
  只是,很多事不是想象就能成为理论的。
  所以才有了刘毅第二次,甚至此次的第三次来到严家湾。
  微微闭上眼,刘毅还清晰地还记得第二次来严家湾,接触到的那个令他迄今难以正常状态下去想起的事件……凶杀?仇杀?情杀?
  不,刘毅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已经竭尽全力使自己忘却。因为,他实在不愿意想起那位令人敬佩的人类灵魂工程师,双眼满是绝望地在他面前递上了自己的双手,然后让他亲手为这位了不起的乡村教师带上了冷硬的手铐,送入或许自此断送了前途的监狱。
  是的,武少康就是由刘毅亲自扣上手铐的。
  这次接到任务,得知出事地点又在严家湾这边时,刘毅真的一点也不想跟着同事过来,真的,一点也不想。

  "做什么呢?磨磨蹭蹭的,还不快跟上?"
  赵祈一声吼来,惊醒了刘毅,刘毅这才发现他站在原地发呆。
  微微蹙眉瞪向赵祈,刘毅磨牙:这个男人,就是这个男人,这么无耻卑劣的男人,为什么就是他的队长呢!
  看到刘毅的模样,赵祈挑眉,挑衅地嗤笑道:"怎么,又不敢到案发现场了?"
  捏了捏拳头,再松开时,刘毅愤慨的五官已经趋于平静,冷冷瞥了赵祈一眼,不屑反嗤:"老掉牙的哽,你幼稚不幼稚?"
  说完,刘毅点了点背包,和赵祈错开身,顺着不知什么原因变宽的挽头河,向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平梁山下的林家沟走去。
  只是,在经过邬子荡时,刘毅还是顿了顿脚,望向那边已经开始长出稀稀拉拉细竹子的废墟,即便如此,人们路过的时候,依旧能看到新生命下的那一片焦黑……刘毅抿紧了嘴唇,听说,在他们走后,这里又消失了一条人命,是一位奇女子。
  双手在胸前合拢,刘毅闭眼默默做了一番祈祷,抬腿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目的地走去:司其职做其事。既然进入了爸爸生前钟爱的行业,那么,我也要像爸爸一样,热爱这个工作,对每一个生命尽全力负责。

  赵祈久久地看着刘毅在狭窄河滩上行走的背影,从口袋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点燃。
  深深吸了一口,望着阴霾不减的天空,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
  烟雾散尽,赵祈对着天空弯了嘴角,口中喃喃道:"队长,小毅是个好孩子。不像你说的被娇宠坏了的小孩儿,反而……呵。"眼底的一种沉重的哀思猛地浓烈起来,嘴角浅浅地,淡淡地弧度也变成了一抹坚决。
  垂在胸前,拿着烟的手再次抬起。
  烟嘴儿一到嘴边后,赵祈仿若要吸进下半生的空气一般,狠狠吸了一口,随着吸力,香烟白色的身体被黑色侵蚀。
  才刚点燃的香烟,第二口……赵祈已经使其消耗了1/2。
  "哧——"
  还剩一半的香烟被赵祈从嘴里拿下,狠狠摔在了地上,穿着厚重的真皮军靴的脚随后也踩了上去,碾了三碾,赵祈腮帮子绷得紧紧的:"放心吧队长,我们一定会看着小毅,让他长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像您一样,顶天立地的好男人。"

  一行人赶到林家沟时,刘毅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原本,看到严家湾稀稀拉拉的游客时,刘毅心底还狠狠咒骂了一番那些多嘴的"媒体"散播消息的,但是看到现在的场面,他明白:他误会媒体了!
  严家湾的游客的确少了几乎六七成,但是,原来这帮人秉承"爱围观"的心态,一早怕就已经跑来了林家沟,瞧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刘毅不得不皱眉。
  "散开散开,都围在这里干嘛呢?"赵祈洪钟一般的声音在刘毅身后响起,刘毅这才松缓一些,侧身让过迈着大长腿上前的赵祈,自己招呼了两个同事,拧着背包开始拉警戒线。

  "这当地警方是怎么回事儿?都这么些时间了,还没围起警戒?"赵祈在人群哗啦啦退开后,劈头盖脸就冲着明显是"头目"的黄生群一顿咆哮。
  本来就有些急火攻心的黄生群,莫名其妙地得了赵祈一顿吼,自然心里的燃点被点着。
  不过,碍于现在情势紧迫,黄生群狠狠吞咽了几口唾沫,才把那股怒火压了下去,深呼吸了几口冷冽的空气,平复了几欲要扭曲的五官,平静地道:"这位同志,实在是我们人手不足了……镇派出所和县派出所的同志已经进山了。"
  赵祈闻言,眉头拧了起来:事情,好像很麻烦啊!
  不过,赵祈很快恢复过来,看了一眼望着那片大山的黄生群,伸出手道:"我是赵祈。"
  黄生群闻言,回头看了看赵祈,又看了看赵祈伸出的手,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伸手握住那只手,晃了晃,少了方才的恼怒,他知道这个人,上次邬子荡的事,听说就是这帮人来调查的:"赵队长你好,我是富源乡乡长黄生群。"
  赵祈见黄生群的反应,咧开嘴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这个男人,不,应该已经是一个标准政客嘴脸的男人,让他有些熟悉,也让他觉得很有意思:"黄乡长,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刘毅看了一眼那边正在握手的两个男人,皱了皱眉,侧过了脸,低头记录着围观群众的一些笔记记录。
  刚打开自动笔笔帽,就听到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看,有人从山上下来了。"
  刘毅望去,确实有人下来了,而且,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是严卓所长。"黄生群松开赵祈的手,眼睛中多了一丝精亮,迎了上去。
  赵祈闻言,看了看从山上下来的一群人,再看了看周围明显是当地群众,却眼睛发亮的一些人……再想到黄生群嘴里所说的"严卓所长",脑子一转,想起来人是谁了。
  大伙儿都动脚了,赵祈身带任务,自是不可能站在这里发呆,于是也跟了上去。

  严卓虽然带队在平梁山上搜索了一夜,身心也已经疲惫不堪,但是刚下山,看到人群前面站着的几个人时,顿时还是勉强掩下疲惫,走到其中一人跟前,握住那人的手,狠狠拍了拍那人肩膀,爽朗地笑道:"呵,赵祈,你们可算来了。"
  赵祈反握严卓的手,狠劲儿地晃了晃:"班长!"
  一旁的黄生群和刘毅不约而同地眉头跳了跳,心讨:认识的?!
  不过,这个时候,这个场合,并不适合叙旧,因此严卓和赵祈握手之后,揽着彼此的肩头,带着后面一群"尾巴",大迈步进了警戒线内。

  警戒线圈着一户农家院,院子里摆放着两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两个CHI身LUO体的人。
  由于赵祈也是刚抵达,并不知道院子里的事,更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死是活……于是,赵祈挑眉看向刘毅,递了一个眼神。
  赵祈的眼神刘毅收到了,却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得上前掀开白布单,仔细地探查起那两个人的情况,并做下记录,嗯,同时还要报告给赵祈听。
  "……离死亡时间,从尸体上推断,已经有五个小时……死前受过极大的惊吓……"

  赵祈听着刘毅平稳无波的报告语调,十分满意。看着刘毅一边报告给自己听,一边快速地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还低头在法医身边查看死者特征的认真模样,赵祈一时间有些发怔,连严卓喊了自己几声都没有听见。
  赵祈清咳一声,刘毅抬头看了赵祈一眼,用那平静的声调道:"队长,差不多就这么多了,毕竟,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其他的……"
  赵祈点点头,刘毅这才收起笔记本,开始去另外一边同事们聚集的地方。
  看着刘毅走远,严卓微微蹙眉,问道:"这是……刘……"
  赵祈点点头。
  严卓默言片刻,道:"很不错,见过一次。"
  赵祈一愣,很快就想起严卓所谓的"见过一次",笑了笑,道:"说吧,我知道你那边有东西。"
  严卓无所谓的耸耸肩,指着不远处一个从下山后就蹲在墙角瑟瑟发抖,脸色苍白的青年,道:"那个……认得死者。"说着,严卓拧眉想了想,语调沉了下来:"赵祈,这次,恐怕你的人手也要帮一下忙了。"
  赵祈看到严卓的表情,也收起了脸上的表情,认真地道:"班长,有事吱一声就是。"
  严卓拍了拍赵祈的肩膀,疲惫尽显:"不瞒你说,这次……唉,山上失踪的二十五个人里,其中有个是我四叔的孙子。"
  "哦?"赵祈微微皱起了眉。
  "这小子,前些时候国内冬季XX杯游泳赛上刚拿了金牌。"严卓掏了掏口袋,拿出一盒香烟,递了一支过去:"你们这次被派下来,十有八^九是我这个侄儿的原因。"
  赵祈愣了愣,他还真不知道老班长有个做运动员的侄儿,而且还是拿了金牌的主儿。
  "别说,这小子也争气,才进省队两个月就有了XX杯比赛资格,而且一举就夺金……"严卓把打燃的打火机捧到赵祈跟前,给赵祈点燃烟后,自己也点上,吸了一口后,道:"我也有私心,这么争气的侄儿,别说上面有命令,就是没命令,我也要博了命的去找回来……唉,你知道我老子的性格,我老子从小就和我这个四叔对着来,其实他们四兄弟里,我老子最心疼的就是我四叔……而且,我四叔一大把年纪了,虽有三个儿子,却就这么一个孙子。我……"
  "班长,我知道。"赵祈深深吸了一口烟,算是了解了。
  "好!"狠狠又拍了赵祈肩膀一下,严卓望了一眼屋里,压低声音道:"一会儿尽量别进屋。"
  赵祈挑眉:为什么?
  "你知道我家是严家湾的了吧?"看到赵祈点头,严卓继续低着嗓子道:"严家湾规矩多,而且老人家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咳嗯……里面,有咱严家湾的一个老人,是我老祖。"你要是进去了,十有八&九要挨拐棍的。
  赵祈嘴角抽了抽,恍然大悟:好嘛,我就说这么半天把我拦在院子里,怎么也不带着人进屋,原来是……
  严卓食指中指夹着烟的手摆了摆,一脸苦涩地道:"这也就罢了。我四叔有个小儿子,是咱富源乡第一个正牌大学生,还是整个吉兆县第一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嗯,就是Q大。"
  "班长,你们严家湾怎么尽出人才啊?"而且还都在你四叔家。赵祈最后那句话没敢说出来。
  严卓郁闷地摇了摇头,道:"你还想说都出在我四叔家是吧?"
  赵祈嘿嘿一笑,不说话。
  严卓也不理会他,恢复了苦情的脸:"我那三弟弟啊,是我们这一辈里,最得老爷子喜欢的一个……唉,昨天知道出了事,当时就带着他大哥和他一个朋友进了山,到……到现在我们都上去三次了,还没找到人。"
  这下赵祈听出严重性了,也不顾着抽烟了,看了看院儿里的两具尸体:"那这……"
  严卓也望了过去,道:"这是第二次上去找回来的。"
  闻言,赵祈往山上一看,眉头隆成了川字沟壑:"平梁山很大?"
  严卓使劲摇头,拉着赵祈,指着平梁山方向,道:"仔细看看,有什么不妥的?"

  顺着严卓手指的方向,赵祈放眼望去,眼睛眯了眯。
  原来,看似没什么异样的平梁山,好似全部被一层薄薄的剥膜笼罩着,远远望去,更是平添了平梁山几分神秘的气息。
  说是薄膜……放眼仔细瞧去,那哪是什么薄膜,是片乳白色,隐藏在树木之间的浓雾。
  这雾气十分古怪,是赵祈从来没有见过的……嗯,该说是奇景吗?!
  没错,这浓雾并不比得一般我们常见的那些袅绕山间,或是城市的浓雾。
  它很矮,矮得还没有山上的树木高。
  因此,平梁山上树木的树冠都露出来了,树干和树下的一切全部都被那浓厚的诡异的雾气遮掩。

  "……雾?"张了张嘴,赵祈吐出一个字。
  严卓点点头,嘶地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踩在了脚下,望着平梁山,眯眼道:"麻烦就麻烦在这雾上。"
  赵祈闭上了嘴,彻底沉默了。
  "老祖见我侄儿没找到,我两个弟弟也没了音讯,都气晕过去了一次。"严卓愈发苦涩地道:"我老子也说了,
找不到人,我也不要回去了。"
  赵祈抿紧了嘴:好像,这次真的很麻烦了啊。加上前面失踪的二十五个人,还有后面上去找人的三个,这是在山上不见了二十八个人啊!真的……麻烦了啊!

  陈庭蹲在墙脚,即便是身上多穿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他依旧觉得寒冷,整个人蜷缩一团儿……心里的悸怕像是魔鬼,咆哮着要吞噬了他。
  陈庭和许多人一样,出身在平凡的城市小家庭,虽然父母都有工作,还有能力买了一套一百二十坪的楼房,但是,这也只能算得上中产小家庭。
  大学毕业后,陈庭通过舅舅的关系,进了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工作……这比起他那些同学来说,陈庭已经算是出路不错的人了。但是,这些远远的和他的理想相差甚远。
  工作中难免受到不少委屈,压力也随之增长。
  于是,在表弟的带领下,陈庭进入了网络世界……在那里,陈庭找到了一种成就感。没错,就是成就感。
  在虚拟的世界里,陈庭是一个帮会的帮主,帮会里有着百多个人……虽然都不认识,但是每次只要听见被人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帮主,陈庭觉得……什么狗屁上司给的委屈,烟消云散了。
  因此,比起现实生活,陈庭更沉迷于网络里那些"成就感"。

  前些日子,陈庭知道了自己帮会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未成年玩家居然是运动员,而且还是夺得了金牌的运动员……陈庭那一段时间走路都是轻飘飘的。因为那个小孩一直都嘴巴甜,看到自己总是帮主前帮主后的。
  无意中听到别的帮会要举行网友见面会,陈庭心里咯噔一下,当天夜里激动了一晚,心思也开始动摇了:他想着急自己最得力的"麾下"来一次聚会,大家见见面,顺便在现实生活中也感受一下那种"荣耀感"。
  于是乎,就有了严家湾一行。

  严家湾,陈庭并不陌生。
  作为一个常年浸&淫网络虚拟世界的人,陈庭玩游戏之余,也是论坛"砖家"之一,因此,严家湾的那些消息,当初他也是"水军"之一,更何况,严家陵的老家就在严家湾。
  出于各方面的考虑,陈庭大手一挥,决定把坐着吃喝的网友见面会,办成了自助旅游见面会。
  果不其然,"虾兵虾将"退散了,却得到了帮会中刚开始不感冒的几位得力"大将"极力支持与赞同,直道"帮主英明"。

  一切入陈庭预料的进行着。
  严家湾,却是是一个不错的地方,而且,因为是严家陵的老家,也住在严家陵的家里,吃喝用度每人也就上缴了四五百块钱。
  想想那四五百块钱,陈庭就感叹:要是去其他旅游景点,或者就在家里,那四五百块钱能管什么用啊?可是在严家湾就不一样了。
  吃住在严家陵家,不说住的是别致的小竹楼,光是那些吃的,拿到城里,别说贵得买不起,就是有钱,你也未必能在城里买到真正的绿色无污染,且美味爽口的好食物啊!
  几天下来,二十几个人哪一个不赞陈庭"远见"?哪一个不对陈庭赞不绝口?哪一个不说这一趟来得太值得了?!

  严家湾游玩了,没理由不去重要的平梁山自然保护区吧?!
  可是……现下的陈庭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看着院中箭气横秋(沈宗继)和嫏嬛仙子(赵雪琪)的尸体,陈庭苍白着脸,抱着头,深深地后悔了。
  真是有钱难买早知道,真的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陈庭没想到箭气横秋那么老实(?)的人,居然会在网上搞出了婚外恋。
  更没想到箭气横秋那个婚外恋的对象就是他游戏里的老婆嫏嬛仙子。
  明明他们都不怎么熟悉(?)……
  明明他们都没怎么接触(?)……
  怎么就弄到一起去了呢?
  而且,如今还这么丑陋不堪地交代了性命……
  陈庭不敢想象后果,更不敢想象自己会不会因此坐牢,更更不敢想象面对箭气横秋温柔的老婆,还有那个可爱伶俐的女儿。
  让陈庭恼火惧怕的是:表弟和严家陵他们一行人如今下落不明,严家陵的小叔和爸爸上山找他们,也生死未卜。
  陈庭真的怕了,怕极了,他甚至开始揪扯头发懊恼地想:为什么就我回来了?为什么我这么傻呼呼地跑回来找人,不直接跑了?为什么我好好地不呆在家里打游戏,跑来这鬼地方搞个网友聚会?就算在城里聚会,七八千块钱也能吃的好玩的开心了啊,为什么就偏偏选了这里?……
  现在好了,这么多人死的死,丢的丢……严家陵可是本地人啊,要是找不到严家陵,或者严家陵有个三长两短,就算法律不制裁我,我还能或者回家吗?我还能回家见到爸爸妈妈吗?见到了爸爸妈妈,他们问我表弟怎么没回来,舅舅舅妈能饶过我吗?啊啊啊……舅舅得罪了,我的前途也就走到头了吧?变成和那些同学一样的落魄了吧?……

  陈庭在墙脚抱头撞墙的举动被制止了。
  刘毅看着那已经失去理智,几个医护人员都制不住的陈庭,眉头紧锁,轻轻扯了扯赵祈的衣角。
  赵祈回头看了一眼刘毅,顺着刘毅的目光也看到了陈庭,动了动眉头,望向严卓:"那个人……"
  陈庭那边那么大动静,严卓自然也看见了,叹了一口气,对那边的医护人员道:"给他一针镇定剂吧!"说完,转向赵祈和刘毅,道:"这个,就是那个回来报信的人,叫陈庭。"
  赵祈闻言,认真地看了陈庭一会儿,严卓看到赵祈的动作,嗤笑道:"这个人倒是真没问题,就是……"一个被虚拟世界的名利迷惑了心智的病人。
  "班长,那接下来的行动……"赵祈也不再多问,直接接入主题。
  严卓一脸疲惫,揉了揉眉心,道:"山上的雾很麻烦,不过,张书记已经在征召咱们这块儿熟悉平梁山的老猎户们,准备组织多一些人进去进行地毯式的找寻,希望……希望他们能顶得住山上的寒冷,坚持到我们……我们的救援。"
  "那人齐了吗?"赵祈沉声问道。
  严卓看了一眼黄生群,黄生群点了点头,走出了院子。

  两分钟后。
  等到黄生群再回到院子里,他身后已经跟了十来个中老年的农村汉子。
  黄生群来到严卓和赵祈跟前:"这些就是林家沟和周围村子里出了名的好猎手,早些年经常进出平梁山,对平梁山很熟悉。"
  黄生群说完,就挪开半步,让身后一个五六十岁,却十分精神的老人上了前,在赵祈等人疑惑的眼神下,介绍道:"这是林富贵同志,是灵渠镇一带有名的木匠,不过,早些年林富贵同志也是这一带极好的老猎手。"

  等黄生群介绍完了那十来个中老年农村汉子后,赵祈严卓一干人就和这些本土"活地图"商量起了进山搜索计划。
  草草地在林家沟乡民家吃了一顿简单的早饭后,由严卓赵祈带领,约莫四十来个人的搜救队伍整装以待,准备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没有小三儿,下章才出来。
当然,下章可能比较长……嗯,虽然茶某人说了这文不是修真什么的,但是剧情需要,玄幻一点也是有的,嘿嘿,不雷不雷,也不会虐滴^_^
☆、迷雾深处
  "等一下!"
  对面的那一群警方力量里,黄生群只相信严卓,不为别的,只因为严卓是严家湾人,是严澈的堂哥,更因为严卓是县派出所所长……常言道"县官不如现管"。所以,在一番商量之后,黄生群的目光就只放在严卓身上,见严卓点了头,压根就不去理会赵祈等人的表情,顾自转身,准备带着大伙儿进山。
  这次,黄生群决定,他要亲自一起进山。不是因为严澈给他带来的某些巨大的好处感恩,而是作为一乡之长,这次如果不做出一些表率的话,结局很可能是:他不单下马,而且会为此影响自己以后的仕途前程,成为仕途上的一大污点,官运就此萎靡不振。
  只是,黄生群的身体转到一半,就被一个声音止住了,让他的动作僵在原地……是的,他很害怕这个声音,这个很有能力代表一方百姓发言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不光黄生群害怕,连严卓在听到之后也瑟了瑟脖子……没错,声音的主人正是一脸憔悴,却又一脸沉着稳定的严元照严老爷子。

  严老爷子狠狠瞪了严卓一眼,看到严卓的脖子瑟得更厉害,这才叹了一声气,指着院子外的人群道:"你们这些人进山,还是少了一点。外面,有不少咱严家湾的人,毕竟,唉,这次怎么也是咱严家湾人麻烦了大伙儿啊!"
  果然,在严老爷子的声音一结束,就看到不少五大三粗的庄稼汉子不顾警力的阻拦,揭开警戒拉线,钻了过来,一个个一脸认真地挤满了院门口,齐声道:"警察同志,让我们进去吧!"
  黄生群苦笑地看向严卓,严卓却和赵祈对视了一眼,赵祈依旧抿紧了嘴巴,盯着严卓。
  严卓也苦苦一笑,看着严老爷子张嘴准备说话,老爷子伸手一拦,看也不看严卓,而是看着严卓身边的赵祈,道:"这位赵队长是吧?"
  赵祈微微颔首。
  严老爷子又瞪了严卓一眼,冷声道:"赵队长不是咱们本地人,恐怕不明白平梁山的危险。"顿了顿,老爷子继续道:"恐怕那小子没跟你说清楚。"
  那小子?赵祈恍然,估计是指他的老班长,严卓。
  果然,一侧首,赵祈看到严卓低下了头。
  "这次不单单是镇派出所,县派出所来了人,就是驻扎在咱吉兆县的武警部队也出动了三十名。"老爷子指了指身后的平梁山:"他们如今都没有下山。"
  这下子,赵祈差点炸毛了,脸上明明十分着急,却还是转过身对严卓压低了声调儿:"班长,你,你怎么这么糊涂……这事,能掩得下来的吗?"
  严卓自知这次自己做的事儿欠缺考虑,但是想到小小的严家陵在山里情况危急,再想到严国荣打来电话里的急切,有些"愚孝"思想的严卓根本顾不得那么多,但是这会儿经由赵祈这么一说,严卓清醒了,脸上的忧色更浓,脸色也愈发苍白,手也止不住颤抖起来。
  闭了闭眼,严老爷子闭去了全身的疲惫一般,再次睁开眼又是精神奕奕地看着赵祈:"赵队长,所以这次行动,我希望都带上咱们严家湾的儿郎……虽然他们比不上老林头他们熟悉平梁山,但是山旮旯长大的孩子,就算没有十分通,还能没有六七分熟吗?"
  赵祈看了看严老爷子,又看了看挤满院门口一脸坚定的庄稼汉子……说实在的,他真的很感动,当今这个社会,能有多少人像严家湾人?能有多少人像他们这样明白事理?若是都是这些人,他们刑侦队早就歇业了。

  "队长,我也去。"赵祈的思绪还在外游走,一个声音拉回了他的神思。
  转头一看,正是一脸认真的刘毅。
  微微摇头,赵祈指了指院子中那两具尸体,又指了指院子外那群围观看热闹的外地游客,严肃道:"你留下,这里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帮忙打理。"
  刘毅看了一眼赵祈,没有驳嘴,两腿一并,极为标准地行了一个礼,朗声道:"是!"

  看着刘毅又拿着笔记本进入群众中抄写记录着,赵祈回头望着严老爷子,道:"老爷子,那……咱们要带多少人进去合适?"越知道得多,赵祈越觉得这平梁山的危险性,特别是那山上诡异的浓雾。
  严老爷子满意地对着赵祈点了点头,却对着严卓冷哼了一声,哼得这两人都头顶冒冷汗时,老爷子开口了:"你们这四十来个人肯定不够。"
  见赵祈不解地抬头看着自己,严老爷子默了默继续道:"毕竟,咱们不单单要去找孩子们,还要把咱们的武警同志们都找到不是?唉,谁不是嗲生娘养的?谁不是嗲娘心尖尖的肉啊?"
  赵祈对上严卓的目光,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赞同。
  "老头子觉得吧,你们四十个人虽看着多,但是分成小组之后,人就少了。这样进平梁山,人越少,这可能就越危险。"老爷子眉头紧锁,望着平梁山的眼底一片担忧:"也不知道山上的孩子们都怎么样了。"
  老爷子话头一顿,转身对身后的严兆林道:"你赶紧让人准备一些食物物质,山上寒气重,有这么久没吃过东西,谁能顶得住?"
  严兆林应过之后,还没来得及离开,院门口的一个汉子就大声对着严老爷子道:"老祖,这些我们都准备好了,东西都在林家沟林四大伯家放着呢。"
  "好好好。"老爷子总算满意地点头了
  "严五爷爷。"黄生群一旁的林富贵这时也走了出来,来到严老爷子跟前:"您就进屋歇息着吧,这些事咱们小辈都省得的。"说话间往屋里递了一个颜色……原来,这个院子是林木匠家的院子……林木匠的婆姨就走了出来,搀扶着老爷子,也道:"是啊,孩子他老祖宗,您赶紧进屋吧,这大早寒气重着呢,要是您有个好歹儿,更叫孩子们担心啊!"
  严老爷子也过意不去,看了一眼身后一脸死色的严国强,更觉得揪心……却也挨不过小辈儿们的关切,简单吩咐一些事物,就由着小辈儿们一块儿进了屋。

  严老爷子进了屋后,严卓赵祈等人重新开始派遣队伍,这次,不单单是多了严家湾三十个壮汉,连林家沟以及旁临的村子也出来不少壮汉。
  毕竟,秉持"一损俱损",要是严家湾这次真的出了事,受影响的可不单单是严家湾。
  他们虽然嫉妒严家湾变得这么有钱,但是若不是严家湾发展起来,他们这些乡邻哪里能分到一口汤喝啊?恐怕日子还得继续响叮当的穷下去。
  于是,这次严家湾出事,他们不得不站出来,一起协同政府和警方解决。
  这么一来,等到严卓赵祈重新编排时,发现队伍的人员已经多达两百名,而且个个都是精神抖擞的中青庄稼壮汉子。
  两百名人员被分派成六组,每组人员三十几名里,都由林家沟熟悉平梁山的老猎户带领,带上充足的装备物质(很多都是看热闹的旅游贡献出来的)后,有条不紊地听着命令,一组一组地向平梁山六个方向进入平梁山。

  山下的情况简单明了了,山上又是怎么一个情况呢?
  严家陵,严澈他们到底在哪里呢?
  是不是都遇上不堪设想的危险了呢?
  好吧好吧,不卖关子了,你们别动粗,君子动口不动手手手手手……(天边一颗星,十分晶晶亮,o(╯□╰)o~)

  距离平梁山林海边沿林家沟一里处,一处凹陷的山沟里。
  严钊等九名严家湾青年汉子看似靠在一起闭目养神,实则他们都眯着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找到"他们的十位焦躁的武警官兵。
  严钊等人佯装取暖,都把手揣在口袋里,实际上却是紧紧地捂着老祖在他们临行前,带着他们一行(算上严江严澈和藤子都)十二人进了宗祠,让他们对着宗祠拜了三拜,等他们抬头时,发现老祖和严澈不见了。
  等到严江惊呼严澈的小名儿,藤子都起身欲去寻找严澈时,严钊等人也看到老祖和严澈又神乎其技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并且老祖拿出了一个布袋子。
  他们还在迷惑时,老祖一脸严肃地环视他们……当然,目光却利剑一般盯着的目标是藤子都,毕竟,这一堆人里面,只有藤子都一个"外人"
  老祖环视一周后,依旧是那张难得一见,严肃得令严钊等人有些瑟瑟的脸,不带一丝情绪地语调道:"这里是严家的祠堂,你们该知道进了祠堂的目的。"
  目的什么的,严钊不知道,他只知道要是这次真的出了事儿,严家湾没一个人会好过。
  老爷子话一落,严钊等人看着藤子都点头后,老爷子松了一口气,然后把布袋子递给了严澈,让严澈打开,每人分派一个。
  虽不知道袋子里是什么东西,但是,严澈打开布袋子时,除了藤子都,严江严钊等十人无一不瞪大了眼珠子。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宝贝么?这就是他们统一的心声。
  严澈拉开袋子口,稍显昏暗的祠堂立刻亮了起来……这使严钊想到了电视里所谓的"夜明珠"。
  等严澈把那些土鸡子大小,自身发着乳白色柔和光芒的珠子一粒一粒派到严钊等人手里后,他们这些严姓子嗣无一不觉得心神一下安宁下来,似乎……珠子带着一种亲近的柔和感,让他们觉得很舒服。
  等珠子都分派完之后,老爷子又说话了:"你们应该有听说很多关于严家湾的神话传说吧?"
  一干年轻人忙不迭点头:当然了,那些故事可是他们这些穷山沟孩子小时候唯一的消遣。
  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让众人把珠子收好,道:"那你们去吧,务必找回山里的人,还有,这些珠子,一点也不能泄露出去,不然,咱们严家玩……唉。"
  握着珠子原本生出一些心思的人闻言,顿时什么心思也没有了……他们听的那些故事里,严家湾"太有钱",可是被屠村过"好几次",严姓子嗣差点就这么断了香火了。
  想着祠堂里的那件事,还有各自口袋里的珠子,严钊等人暗地里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统一地闭上了眼,佯装根本就没看到保护着他们,等待救援的那十位武警官兵此刻在外面懂得瑟瑟发抖。

  深入平梁山林海深处三里的地方,那是一片竹林。
  黎杏媛紧紧地窝在江上逸怀里,盯着四周黑暗的竹林,惊慌的眼底随着江上逸有一下没一下安抚似的轻拍,逐渐冷静。
  看了一眼依靠在一起,几个小时之前还是兴高采烈,此刻全然萎靡不振的朋友们,黎杏媛不由得把目光方向了不远处正在帮队友处理伤口的武警官兵。
  第一次,黎杏媛觉得天朝的人民子弟兵其实挺可爱,挺伟大的。
  想着她们从第一回发现队伍人员不见了两名,紧接着不见了三名,最后连严家陵都不见后,她们惊慌过,无措过。
  直到突然升起,到现在还未散去的大雾,直到此刻,她们被武警官兵找到,却发现又不见了八个人时的惊慌,黎杏媛不由再次紧紧抓住了握紧自己手的江上逸的手,心讨:算了,回去和这个渣攻办证吧!
  "别怕,就算是世界末日来了,我也要等到你和我结婚。"江上逸温柔地亲吻了一下黎杏媛的额头。
  温暖的嘴唇的碰触,黎杏媛的心又松缓了一分,精神似乎好了一些,抬手就揪住江上逸的耳朵,一拧,压低声调"凶恶"地道:"喝,娶了老娘就没事儿了?"
  江上逸也不理会耳朵的疼痛,掰正黎杏媛的脸,吧唧就亲上了黎杏媛原本丰润,此刻却干燥的有些开裂的嘴唇,一边似是捧着易碎珍宝地亲吻着,一边低喃道:"你不是说生了孩子不要老子么?以后生了儿子你疼儿子,我疼你呗!"
  黎杏媛心里一甜,悻悻地放开手,在江上逸怀里蹭了蹭,轻柔地道:"喂,渣攻,就算你一个月只有四千块的工资,老娘委屈一下,屈尊纡贵,勉强同意回去领证。"
  "啊,真的????"江上逸惊呼出声,引得身边的网友,以及那十位武警官兵侧目,黎杏媛脸红了,爪子又招呼上了江上逸的耳朵。
  这一次,江上逸夸张地及哇乱叫起来,得来了旁边一阵哄笑……似乎,开始那种沉闷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在距离黎杏媛一行人不远处,嗯,或者说是直线与林家沟距离相等,却距离黎杏媛他们的位置半里出的小瀑布下。
  刘星等七人恹恹地靠在一起,他怀里搂着的是他们帮会的第一壮士,现实里却是比红杏还要娇艳几分的戴晓。
  戴晓和刘星差不多大,也都是刚从大学毕业。
  不过刘星因为家里原因上班了,而戴晓也因为家里原因,还呆在家里,做了啃老一族。
  游戏里,刘星和戴晓PK过无数次,总是一见面就刀光剑影,硝烟弥漫……嗯,当然,刘星从来没想过游戏中的猛壮士在生活里居然是美娇娘。
  因此,见到戴晓第一面时,刘星红脸了,羞射了……而此刻搂着惊恐异常,瑟瑟发抖的戴晓时,刘星又觉得满足了,死而无憾了。
  嗯,虽然没死成,被武警救了下来。
  但是,刘星不正经了二十几年的脑子里,第一次有了想要保护谁的念头,想要找女朋友谈恋爱,想要结婚生子的念头……当然,对象就是自己此刻怀里的依依佳人。
  "将臣(戴晓的网名叫'尸王将臣',是男性角色,最强悍最丑的那一种猛男造型)……啊不,晓晓。"刘星轻轻唤了一声怀里的戴晓:"别睡着了,睡着了很危险。"
  戴晓勉强地睁开眼,看了一眼刘星,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道:"公子(刘星的网名叫'不留心公子',是游戏里最风^骚造型的男性角色),没想到你现实里面还挺可爱,不想游戏上面那么欠抽欠调^教嘛。"
  听到戴晓的话,刘星嘴角抽了抽,却也没有像游戏里那么一点就炸毛,尴尬地"嗯"了一声,抱紧了戴晓,用身体给她取暖。
  "公子,你说咱们能活着出去吗?"戴晓虚弱的声音再次传来。
  刘星闻言,紧
  了紧抱着戴晓的手,坚定地道:"一定能。"看着那前来援救的十个武警,却有七个因为护住他们受到山里野兽偷袭而受伤的那些人,刘星有些不确定了,犹豫了片刻,更加坚定地抱紧了戴晓,道:"就算真出不去,希望你能很高兴有我陪着。"
  戴晓一愣,抬头看了看刘星,娇艳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璀璨的笑容,狠狠点头:"嗯。"
  刘星也微微笑了。
  "公子,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说现实里。"戴晓又道。
  "刘星。文刀刘,星辰的星。"刘星动了动有些冻得没有知觉的腿,轻柔道。
  "啊,刘星啊,真好,和流星一个音。"
  "那是,你要是想许愿,跟我许愿好了。"
  "能实现么?"
  "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和太阳,还有什么高权贵价物品,中上等价值的要求我都能办到,嗯,要是目前办不到的,我也会努力去办到。"刘星认真地道。
  戴晓"咯咯"笑了起来:"你是在追我?"
  "……呃……"
  "好吧,我勉强接受,要是我们能活着出去,我就答应你做我男朋友,试用期一个月。"
  ……做男朋友还有试用期?!
  刘星笑眯了眼望着被大雾笼罩林间,根本看不到的天空。

  距离林海更深处,距离林海边沿约四里远的地方,那里依旧是一片树林,只是树木更高更繁茂,许多都是几近灭绝的珍惜植被。
  严澈气喘吁吁地把一只手放在大哥严江手里。
  严江身后背着一个很大的旅行背包,身上挂着矿井里才能看到的探照灯,一边小心的搀扶着他心疼的弟弟,一边皱着眉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警戒地望着四周:天,似乎应该已经亮了,可是这雾,怎么这么大,弄得还像是晚上?
  回头看了一眼眼睛红肿,眼底却一片坚毅的严澈,严江心里也不好受。
  他们从严家湾出发时,是十三个人,除了藤子都和陈庭,其余十一个都是严家湾的严姓儿郎,可是进山一个小时后,他们就发现在大雾中走散了,只剩下藤子都和他们兄弟三个。
  也是这个时候,严江发现了大雾的诡异……似乎,很像小时候老人们鬼怪故事里的"鬼打墙"。
  严江虽然看上去憨厚老实,可是实际上兄弟中,他是最有心计,心思最沉稳的一个。于是,趁大家不注意时,他悄悄地留下了记号,以测试是不是真的是老人们口中的"鬼打墙"。
  事实证明并不是"鬼打墙",因为他们走了许久,严江没有找到他做记号的地方……但是,依旧找不到出路。严江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们已经进入了平梁山林海深处,或者是更深的地方。
  平梁山到底有多大?
  严江不知道,世代居住在平梁山周围的老辈子们更不知道……就算有了现代高科技,前些年测量林海范围的直升机,不也出了事,飞机上的人一个也没找回来么?
  因此,平梁山或许不能说是兴安岭那样的原始大森林,可是严江觉得,也绝对不会比那样的原始大森林小多少……平梁山林海,远远比那些森林神秘莫测太多太多。
  现在,三个人就剩下他们兄弟两个。
  看着严澈红肿的眼,严江那些抵触藤子都要"娶"自己弟弟的心思,早就在藤子都护住严澈,自己掉下山崖时,已经彻彻底底的烟消云散了。
  是的。
  藤子都为了救险些坠崖的严澈,自己掉下了浓雾弥漫,看不清到底有多深的悬崖,生死难测。

  在一片铺满松针,约莫四五平米的空地上,严江借着在老人们那里学来的狩猎常识,仔细地探测了一番,确定不会有危险后,扶着严澈坐到了一处相对干燥点的地方。
  "三儿,休息一下。"严澈坐下后,严江对着垂着头的严澈道,接下腰间的军用水壶,递了过去:"别担心,小藤身体好,人也警醒,不会……不会有什么事的。"后面一句话,严江也说得心虚,毕竟那山崖看起来并不浅,要藤子都真丝毫无损,恐怕是不可能的。
  默默地接过严江递过来的水壶,严澈默默地拧开塞盖,默默地喝了两口,又默默地递回了严江手里。
  看着这样的严澈,严江又怒又气又心疼,却又无从下口,无从下手,只得咬了咬牙,赌气一般也坐到了地上,喝了一口水,就把水壶别回了腰间。
  "哥。"在严江又烦又燥,心里一边担忧弟弟,一边又担忧生死未卜的儿子和藤子都,坐在地上使劲扒拉积着厚厚松针落叶的肥土,几欲抓狂时,严澈的声音在耳畔幽幽响起:"其实,你已经知道我和藤子都的事了吧?"
  严江一怔,不自然地扭开身,那些烦躁不见了,眼神飘忽不敢看严澈:"什,什么,什么你和小藤的什么事啊?"
  "我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不会结婚,不会给严家延续香火……正在和藤子都处对象的事。"后面,严澈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低迷:"其实,你都知道的吧?哥,你很聪明,我知道的,所以你也一定早就看出来了,对吧?"
  "……呃。"严江愣住了,一阵语结哽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可是……哥,我对不住你和嗲,对不住……娘。"藤子都在严澈面前,生生跌落悬崖时,严澈的心突然有了从未有过的明悟。什么报仇,什么不甘,随着藤子都的坠落,以及藤子都坠落前掰开他手指时的那一个笑容,已经烟消云散,严澈痛彻心扉,是付梓从来没有给过他的痛……他明白,这一年的朝夕相处,他,是真的喜欢上了藤子都,那个没心没肺,呆头呆脑,以前的跋扈嚣张富二代,后来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无赖大型犬。
  可是,为什么在他才明白过来时,那个人就眼睁睁地在他眼前死去(?)?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捉弄他?难道他是灾星?如同当年万俟姝瑜的离开一样,也是因为他么?严澈崩溃了。
  所以,严澈要说出来……说出来他喜欢男人,喜欢藤子都的事实,不管家人接受与否,他会努力,努力到家里亲人都接受他们……哪怕,藤子都再也回不来了,他这一辈子,真的不想再在感情上磕磕碰碰,只要一个魂淡藤子都做另一半就够了,真的,足够了。

  沉默许久。
  久到兄弟俩错觉已经经历沧海桑田一般。
  严江开口了:"你……三儿,你确定你是真的喜欢男人,喜欢藤子都的吗?"
  听到严江平静的声音,严澈猛地抬起头,肿成烂桃子一般的双眼(眯眯眼)看着严江,有惊讶,有欣喜:"哥,你,你是不反对?我喜欢的是男人啊,你也不反对?"
  不知道是露水还是什么,湿润了严江的脸,严江狠狠在脸上抹了一把,沉声道:"你们俩那个样子,家里人不是瞎子都知道!"(敢情,就严国盛老两口就瞎子??)
  "呃……"这下轮到严澈发傻发呆了:"那……那咱嗲知道的?"
  严江默默点头。
  "那……那……"严澈语结了。
  "没错,你嫂子也知道。所以她急吼吼给你找婆姨。"严江这是吼出来的……于是,兄弟俩被顶头上的松树落了一头松针。
  "那……那……那……"严澈激动,感动得难以自已。
  严江狠狠剜了一眼严澈,怜爱地伸出手拨捡着严澈一头的松针,心痛道:"瞧你这出息样儿。"要不是看到藤子都那样对你,老子早就打他出去了……哼哼,把老子心尖尖上的弟弟当老婆一样看一样亲,哼哼……老子弟弟是男人……呃,要是藤子都那小子做上门女婿的话……似乎,好像,挺说得过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藤大少到底死木有?(抠鼻)严家陵到底去哪里了?(抠鼻)
请听下回分解!^_^
鲜花啊,评论啊,不要大意滴向我开炮!!!!!(咆哮)
☆、死人?活人?
  严澈兄弟俩在浓雾弥漫的密林之中虽是身体能力已经达到了极限,但是,一些深藏在心里的事情说开之后,反而使兄弟二人都有一种说不清的轻松。
  想来也是那么个道理:严江一早就看出自家弟弟和藤子都的一些不太合宜的动作,也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是为了保护自家弟弟,严江一早就准备采取迂回的方法,不伤害到严澈的同时,也能把严澈挽救(掰直?)回来。
  但是,这下自家弟弟也摊开说了个明白,再加上藤子都这一年来在严家湾的点点滴滴,日子久了,就算是猫啊狗的都能有感情,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自己老父亲都间接地默认了弟弟与藤子都的关系,他这个身为合格哥哥(弟控)的,除了为了弟弟好,不就还是为了弟弟好么?
  因此,心事一坦白,严江的接收速度堪比光速,甚至开始谋算"娶"藤子都的一些事宜……当然,前提是……藤子都活下来,不对,自家三儿都这么说了,这个藤子都就是死了也要活过来,难不然让自家宝贝弟弟守活寡(?)不成?!
  心念一转,严江身上流逝的力气似乎快速地又回来了,休息一会儿后,严江把大大的背包反背在胸前,蹲下^身,要背着严澈……死也要走出这一片浓雾,回家!
  儿子……没了可以再生一个,弟弟已经没了一个,剩下的这个宝贝弟弟,他要用生命保护起来。严江敛下眼底的哀伤,咬牙如是想着。

  果然,没等几分钟,他们就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再等那悉悉索索的声音更近一些,就变成了雨靴踩淤泥的声音。
  能见度已达五十米范围时,那脚步声变成了一群从屋里走出来的人,走在前面的,赫然就是杵着拐棍,背着土猎枪的林木匠林富贵老人。
  "大子,二子,人没事吧?"林木匠抬着枯槁有力的老手,狠狠在两个儿子胳膊上拍了拍,看了看身后那群救回来的人,笑得一脸菊花:"好好,人都齐的吧?"
  林二憨厚一笑,听到老子这么一问,一张黑脸有些暗红,有点愧疚地道:"嗲,这里,只找到十八个人。"
  林大却迷惑自己老子怎么找到了自己,插话道:"嗲,您老怎么找过来的?你们找到其他人了吗?"
  林木匠老脸一抬,瞅了自己这大儿子一眼,道:"早送回去一拨了,刚刚好,严老四小孙子的婆姨齐全了。嗯,还差严家后来上山那帮后生和严老四的两个儿子。"说话间,林木匠又往后面望了望,眉头一拧:"你们老四叔的孙子呢?在里面吗?"
  闻言,林大林二互视了一眼,木讷地摇了摇头:"没,没有,我们就找到这几个。"
  "糟了,那可麻烦了。"林木匠跺了跺拐杖,眉头拧得更紧,而后看到后面紧张张望的一群人,一挥手:"这样吧,大子二子,你们赶紧带着人下山,这鬼天气,谁知道山神爷一会儿是不是就变脸了,赶紧带人下山,回去跟警察同志和干部领导们商量一下,看他们怎么安排。"

  而严澈,几番阻止,却在严江再三坚持,再三佯怒指责"背着快一点"后,严澈这才带着隐藏在心底,那种熟悉的酸酸甜甜的回忆,再次爬上了大哥熟悉而宽大的脊背。
  "要找藤子都,也得我们下山后,带人上来才行啊。"严江是这么说的,所以严澈听严江的。

  兄弟二人阴差阳错地以为在迷雾中是往回方向走,却越来越远离回家的方向,更加深入平梁山林海时,林家沟上山搜救的救援队伍已经找到了林海中分落在两处的人——黎杏媛江上逸一行,还有距离最近的严钊一行。
  坚持要和搜救队伍上山的陈庭,跟在了赵祈这一队里,他们没有找到人,却找到了沈宗继和赵雪琪的案发现场——一个十分隐秘的山洞。
  若是严澈藤子都在场,他们一定会十分惊诧地发现,这个山洞,就是他们上次来到平梁山,而后被林木匠两个儿子在山下找到,却昏迷不醒而背回严家湾的山洞。

  看着这所谓的案发第一现场,以赵祈专业的职业知识,也不由得皱了眉。
  因为沈宗继和赵雪琪确实是已经死亡,可是却在他们身上找不出一丝伤痕,两人的死状倒是更符合表面上,他们看到的被"吓死"的说法。
  "这里真的是第一现场?"站起身,赵祈皱着眉对身后的陈庭问道。
  陈庭的脸色依旧惨白,却肯定地点点头,指着身后距离他不远的一个镇派出所警员道:"就是在这里我们发现他们尸体的,不信你可以问那位警官。"
  陈庭所指的警员对着赵祈点了点头后,赵祈望了一眼这个山洞深处……这是一个很深的钟乳石山洞,他们没说一句话,山洞中都能产生回音,这一点,让赵祈深信一点,那就是:山洞很深。
  "队长,雾好像薄了不少。而且,老罗他们那队人已经找过来了。"赵祈的一位属下凑了过来,低声对赵祈做着报告。
  赵祈微微点头,道:"你带上两个人去接老罗他们,接到老罗他们之后,咱们整顿一下队伍。"说着,赵祈又望了一眼山洞,幽幽道:"咱们再……进去看看。"
  那名警员顺势望了一眼黝黑的方向,不知道怎么地,打了一个寒颤,应了一声,便疾步走出了山洞。

  赵祈集合两队人马,整顿完毕,检查完配备的武器,往山洞深处磨去时,林木匠的两个儿子带领的那一队人马,在林大林二对山林的熟悉度,进驻的距离也最远。
  因此,林大林二一队人马找到了刘星一行人,分派了取暖衣物和食物后,并快手快脚地将那七位受了伤的武警简单包扎,就地取材制作了七副担架,轮换着抬着伤员,脚跟脚地谨慎密切地向山下走去。

  冬至第二天,上午十点三十分。
  平梁山那场能见度一米远的诡异大雾,像水流一般流动着,渐渐消散。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能见度已经增加到十米远。
  林大林二带着一行人急行军,病号及女人,尽可能地让最后一次上山的队员们轮流背着……顾不得男女忌讳了,唯恐这看似消散的大雾再次凝聚,那样可就麻烦了。
  山间踉跄行走了一个多小时,带队的林大横出手,拦下了行走的队伍,皱眉凝神听了片刻,松了一口气,跌坐那满是腐叶的黑色泥泞上,喘着粗气笑道:"哈哈,哈哈哈,大家可以不用那么紧张了,我嗲他们那队人来了。"
  在林家兄弟眼里,他们老子是这一代最好的老猎手,只要有自己老子在,就不怕在平梁山老林子里迷路,只要自己老子来了,他们兄弟俩就不用那么谨慎小心,步步为营了。

  果然,没多久,林大林二身后的人都听到静谧的山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着声音靠近,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变成了雨靴踩着淤泥的声音。
  此时能见度已经扩大到了五十米,等到那纷繁的脚步声靠近后,大家看到一群人从雾里走了出来,带头的,正是林大林二的父亲林富贵林木匠。
  "大子二子,好好好。"见到两个安然无恙的儿子,并看到两个儿子身后带着的一大群人,林木匠笑得一脸菊花,几步上前,如枯槁一般的大手,有力地在两个儿子见上使劲拍了拍:"好啊,好啊,都找回来了吧?"
  林二一脸的憨笑在他老子问了这么一句后,顿时僵住了,愧疚地看着自己老子,呐呐道:"嗲,这里只找到十八个人。"
  林大没有关注自己老子的话,更关注自家老子是怎么在大雾里找到他们的,于是问道:"嗲,您老是怎么找过来的?"这雾可真是邪门儿了,两个人走远一点都找不着了的啊。
  林木匠没有回答大儿子的话,而是看了二儿子一眼,笑意不减地道:"没事,加上你们这里,严家湾的客人都差不多齐全了。"嗯,除了自家院子里的那两具尸体,还有听说一早就脱了队伍的另外三个人。这些,林木匠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出发时,警官可是严肃嘱咐过的,他这会儿要胡乱说出来,叫"犯人"知了信儿,可是违法的啊!"严家湾那帮昨晚上山的后生和严老四的两个儿子还没找到,不过,咱这次这么多人上山,应该问题不大。"
  望了一眼散得差不多,只剩下丝丝缕缕的薄雾的山林,林二也点点头:咱嗲都这么说了,一准儿没错的。
  只是,林木匠说话时,眼睛又开始往两个儿子身后瞟,瞟了半天,老人的眉头拧了起来,对两个儿子沉声问道:"你们老四叔家的孙子,严江的儿子呢?找到了吗?"
  林大林二一愣,同时摇摇头,林二道:"嗲,我和哥找到人时,就这么多,没看见严家陵那小子啊!"
  林大也赞同弟弟的话,点了点头。
  林木匠整张脸都黑了下来,跺了跺杵着的拐杖,眉头紧紧拧着:"糟了,这下糟了!"
  林大不解:"嗲,你们那边也没找到严家陵?"
  林木匠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嗯。"
  父子三人对看了一阵,心下几乎是同时冒出一句话:糟了,听说这次找人这么大动静,完全是上面领导的意思。找人,其实也就是指找严家陵啊!
  三人脸色顿时白了起来,姜还是老的辣,林木匠最先镇定下来,摩挲着拐杖(其实就是一根树枝)片刻,道:"这样吧,咱们还是先把人平安带下去。找人的事,还是得找警官和干部领导们商量……"望了一眼已经有几个人开始悄悄抹眼泪,林木匠又道:"这样呆着还不知道一会儿山神爷是不是又变脸,谁知道还会出什么乱子呢!"
  林大想了想,也点点头:"嗲说的是。"

  祖祖辈辈生活在平梁山周围的老少妇孺,基本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山神爷"的神话故事。
  故事中的山神爷一身白。
  有人说山神爷是活了千万岁的老神仙,所以才一身白——白头发白眉毛白胡子。
  也有常年进山的老猎户说山神爷其实是原本住在山里的一匹白狼,得到成了妖仙,顾本,所以成了平梁山的山神爷。
  当然,大伙儿更相信第一个版本,那也更贴近神话传说中的山神爷的造型,只有少数人,比如世代进山打猎的猎户人家,他们却信第二个版本。
  为什么呢?
  或许平梁山里有很多凶兽猛禽,但是,依照他们世代的见闻,平梁山里没有野狼,倒是真见过一匹白狼,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白狼。
  在猎户心目中,打猎出门要是遇上了白影,那么他们势必立马转身下山——山神爷今天在山里,你还去打猎?小心惹得山神爷不开心,小命儿都休矣。

  赵祈不是本地人,所以没有听说过"山神爷"的传说,但是,就刚才,他们进入山洞深处,发现深处居然是一个可以容纳上千人聚集,且不会太拥挤的空旷溶洞。而且溶洞四周都有着很明显地人工开凿的痕迹,墙壁平整光滑。
  特别是赵祈跟前的这一面墙上,还雕刻着一头栩栩如生,似狼非狼,似人非人的古怪壁画。
  没错,在赵祈跟前的那面石墙上,雕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
  这是一个有着狼身狼尾和四肢,却有着半luo的精壮男人的上半身的诡异图案,而且,这个男人只有一个侧面,一个棱角分明,却能隐隐看出俊朗的男人侧面。
  最诡异的是,男人身下的四只狼脚的前脚中的一只,正踩在一团火上,那团火也栩栩如生,人站在跟前似乎都能感觉到那团火的热度。

  不知道收不收赵祈的错觉,他总觉得石墙上的那个东西是活的。
  "队长,他们说,说……"老罗站在赵祈背后,看了一眼那石墙上的雕刻,撇撇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赵祈报告。
  "说什么了?"赵祈堪堪回神,看了一眼老罗,又望了一眼绝对不靠近这面墙十米距离的本地人,皱着眉头问道。
  老罗摸了摸胡子拉茬的下巴,带着几分嗤笑,道:"当地的这些乡亲说,这个就是他们的山神爷,说是咱们必须立马下山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呵呵,怎么现在还有这么迷^信的人呢?都二十一世纪了啊!"说着,老罗顾自笑了。
  赵祈却没有笑,冷着脸,下意识后退两步,沉声道:"走吧!"
  老罗诧异地看了一眼满脸严肃的赵祈,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手一挥,对不远处的乡民和同事们道:"咱们走吧!"

  临走时,走在最后的赵祈回头看了一眼那面石墙,不知道是不是产生幻觉,赵祈觉得:似乎,石壁上的男人,侧脸的弧度和刚才看到的不一样,而且,踩着火团的脚,好像……和先前不是同一只脚。
  摇了摇头,赵祈甩掉自己那些可笑的幻觉,自嘲想到:啊,估计是早饭没吃,产生幻觉了。看来那小子说得对,不吃早餐是不健康的,呵呵。

  就在赵祈转身那一瞬间,石墙上的火团动了,流星一般从石墙上挣脱,快速地飞向人群的方向……那里是山洞的出口。
  就在赵祈看到眼前一道火影闪过,听到前面有人低声问道:"你有没有看到刚才闪过一道火光?很快,像流星一样?"
  "哈哈,你傻了吧?咱们进的山是自然保护区,还能让你点火把?"
  赵祈正想张口询问那位看到"火影"的同时,应证是不是和自己看到的一样时,赵祈全身一僵,感觉什么东西从身后挤进了自己身体里。
  赵祈的意识消散前一刻,不由得想到了那张总是带着怒气,却又很快平复的年轻脸庞。

  走在前面的老罗不知为什么突然回头,看到站在原地的赵祈不动,喊道:"队长,怎么了?发现什么情况了吗?"
  赵祈缓缓抬头,一双银色的眼珠带着小小迷惑看向老罗。
  "?"老罗狠狠揉了揉眼,再仔细看去时,那有什么银色的眼珠子?倒是队长冷冷地眼神看着他,道:"下山!"
  老罗轻咳一声,连忙快步追上前面的人,边走心里变想:
  靠,老子真的老了吗?居然出现老花眼?不行不行,回头要去医院眼科检查一下,免得教训儿子看书看电视电脑远点都没说服力了,真是的。不过,队长刚才的样子,真的好吓人,好像,好像……对了,上个礼拜带儿子去动物园看过的狼……哈哈,我又瞎想什么呢?队长能变成狼?呃,不过也不差,队长以前在军校的时候,听说有个绰号就是银狼,咳,咳咳……我这是在想什么呢!

  藤子都到底去哪了?
  真的被摔死了吗?
  咳咳,当然不可能,不然这文就该以BE完结了。(抹汗)

  说到藤子都,就得从他为了拉回一脚踩空的严澈,却由于惯力,自己没站稳,反而背带下悬崖说起了。
  看着越来越远,却平安的严澈的脸,藤子都那一瞬,是不甘的。
  严澈那么惊恐无措的眼神里,藤子都看到了严澈对自己的爱恋,是的,爱恋……于是,藤子都对严澈露出了一个笑容,一个"我很高兴,我很满足"的笑容。
  在严家湾一年多,藤子都收获很多,比如多人生的态度,还有爱情。
  一直以为严澈的爱还是付梓身上,这令他恼火却又莫可奈何,但是他深信,他努力了,严澈一定会看到他的存在,感受他的爱意。
  只可惜,付梓半途杀出来,破坏了藤子都的一切计划,似乎……他又开始不确信严澈的爱情,是不是有机会落入他家了。
  但是,就在刚才,他看到了……哪怕是临死才看到,藤子都也觉得满足了。
  幸福……原来就是这种滋味啊?
  幸福的真谛……难道真的是"朝生暮死"么?
  小小的,藤子都有些委屈,有些不甘……可是,那又能如何?来不及了。

  直到严澈的脸消失在浓雾中,藤子都那一刻真的流眼泪了,就顺着眼角,向上飞去……看着飞上去的眼泪,藤子都又想:严澈,他能收到我的眼泪么?!
  转念,藤子都又想到早前在网上看到的一个笑话:说是四楼跳楼和十八楼跳楼的区别在于"啪啊——"和"啊——啪"的帖子。
  于是乎,他又开始想自己到底是"啪啊——"还是"啊——啪"。

  还没想完,藤子都听到两声惨叫。
  居然,居然着陆了?!
  没事儿?没死?
  嗯?没摔死不说,好像,好像……地下还有点,软?!

  藤子都皱着眉头,正要伸手去触摸"软"地面时,发现上空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眨了眨眼,藤子都看着那张一脸鄙视,又有些扭曲的脸,张了张嘴,开口就让那张脸的主人吐出了一口血:"啊,辰丫头,你也死了?!"
  可不,那张脸正是本该在严家陵那失踪在平梁山网友队伍里的萧辰偐么?
  抹了一把脸,上面全是萧辰偐喷的血雾珠子,藤子都看着萧辰偐到底,还嘿嘿笑道:"辰丫头,没想到你做鬼比活着的时候可爱多了。"
  听到藤子都的话,躺在地上的萧辰偐抽搐了几下,翻身又爬坐起来,在周围找了一圈,找到一块只有她巴掌大,且扁扁平平多棱角的石头,挂着血丝的嘴角一湾,抬手就冲藤子都招了招。
  "我?过去?"看到萧辰偐的动作,藤子都指了指自己,一脸疑惑。
  萧辰偐微笑点了点头,又招了招手。
  藤子都想了想,这才爬了过去……怎么人死了还能感觉到疼了?好像腰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嗵——"
  "哎哟——辰丫头,你砸我干嘛?怎么说我也和萧辛偐是兄弟,我也算是你哥啊?"
  "死了吗?鬼吗?死了是不会疼的,蠢蛋!"
  "我没有摔死?"
  "……"
  "啊,这么高,我怎么就没摔死?天呐,难道是老天爷可怜我,终于让严澈接受了我?"
  "闭嘴!"
  "辰丫头,你怎么在这里?"
  "你刚才说你是摔下来的?哪里摔下来的?"
  "悬崖。"
  "……悬崖?"
  "诶,对呀,辰丫头,家陵小子他们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嗵——"
  萧辰偐靠着潮湿的石壁,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经没有呼吸的两个人,不尸体,又看了看跟前的尸体,不对,昏迷的藤子都,捂着胸口,小心翼翼地喘着气。
  没多久,萧辰偐捂着胸口的手就被一层深色沾染,萧辰偐受伤了,就在胸口处,被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伤了。
  惨淡一笑,萧辰偐想起临行时进入的那间书房,还有那段谈话,嘴角的凄凉更浓:那个老头,这一辈子怕都不知道感情是什么东西吧?!
  亦或,那老头根本就没有心!
  像被他利用的奶奶,被他利用的父亲和十一位叔伯,还有自己这一辈一干堂兄姐弟妹一样……她们的出生,或许全都是因为对那老头有用,所以从出生开始,哪怕顶着富贵的头衔,带头来,还不一样都成为老头的棋子么?
  哼哼,什么找这一辈子最对不住的女人?别以为她不知道那老头在筹备什么东西!
  又忍不住瞟了两眼那两具尸体,萧辰偐笑得更讽刺:什么高人矮人,那么厉害,还被藤子都这二货一下就砸死了?我靠!
  想到这里,萧辰偐紧紧闭上了哀伤的眼睛:严澈,你……好自为之吧!希望你真的有能力帮助我哥,帮助翟让!

  随着萧辰偐越来越微弱的呼吸,还有藤子都越来越平缓的呼吸,幽深却不黑暗的地下溶洞彻底安静下来。
  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藤子都的裤袋里,隐隐发着光芒,那里,正是临出发时,严老爷子让严澈分派给他们的珠子。
  溶洞深处,似乎有着水波荡漾的声音,还有一声……冗长而沉重的叹息:"这孩子,终究还是逃不过诅咒啊!两千多年了吧?老夫信守承诺守护这里无怨无悔,吾之水言一族,还不能得到宽恕,得到解脱么?陛下!"

  声音是从溶洞深处传来的,却清晰异常。
  萧辰偐猛地睁开眼,眼中虚弱不见,精神奕奕地盯着溶洞深处,用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嘴唇一翕一合:"难道,真的有……有老头说的东西?那个地方真的,真的在平梁山?严家湾……真的就是那个传说的远古时候,从海洋走出来的种族?"
  想到这里,萧辰偐动了动,正好把身边的藤子都踢翻……下一刻,萧辰偐的脸黑了。
  这个二货藤子都……居然开始打鼾?!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霸王票,乃们都是茶滴动力,今天加更一章^_^
二更哦,二更哦!!!这是二更哦!!!!(咆哮!)
☆、严氏一族的来历
  "咦?"藤子都一翻身,裤袋里的珠子就滚了出来,乳白色的光芒在幽暗中异常显眼,萧辰偐一眼就看到了,忍不住捂着胸口低呼出声。
  不过,当萧辰偐弯腰伸手去捡那颗诡异的珠子时,手却被人抓住了。
  萧辰偐一愣,眼底闪过一缕慌张的戒备……只是一瞬,待看清手的主人之后,萧辰偐眉头一挑,眼底变成了一片了然:"我就说嘛,我哥的朋友,怎么可能是那么草包的二货。"
  说着,萧辰偐冷冷地瞥了手的主人一眼,直起身,拉远了对珠子触手能及的距离。
  见萧辰偐"识相",藤子都也不说什么,小心翼翼地捧起那颗珠子,检查有没有摔裂(?)。
  看着藤子都的举动,萧辰偐只觉得胸口更疼了,捂着胸口,压着疼痛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这些珠子比人结实多了。"
  藤子都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萧辰偐。
  就那一眼,借着珠子散发的乳白色光芒,萧辰偐被藤子都的表情怔住了,呆了呆,下意识地挪开了目光,捂着胸口闭了嘴。

  "地上那两个是什么人?"藤子都借着珠子的光芒,看了两眼地上躺着的两个男人……明显就是严家陵网友中的两个,低沉地嗓音,问萧辰偐。
  此刻的藤子都面色冷郁,气场十足,哪还有先前二货的样子?这气场,比之那藤子寅还要强势几分……可见,一直以来的藤子都,都不是真正的藤子都。
  "还能是什么人?"萧辰偐嗤笑一声,不过,她倒是发现那珠子十分了得,看那光芒微微弱弱,此刻却照亮了约莫有二十平米的范围,地上两个人的模样也看的一清二楚。萧辰偐对那粒珠子十分感兴趣:"这就是严家湾的夜明珠么?"
  藤子都扫了一眼萧辰偐,萧辰偐撇撇嘴,耸肩不吱声了。
  "是你们萧家的?"藤子都看着两个人的七窍流血的造型,糟糕地拧紧了眉头:要是这两人真是萧家人,那么……他们是什么意思?
  "严家湾。"聪慧冷静如萧辰偐,哪能猜不到藤子都的心思所想?只是,萧辰偐看了看藤子都手里的珠子,抿了抿唇,选择多"放"一点水:"不,或许更准确地说,是你手里珠子的更多严氏一族的宝藏。"
  "宝藏?"藤子都又看了一眼萧辰偐,垂头看着手里的珠子。
  萧辰偐捂着胸口,按捺下咳嗽的冲动,继续道:"严家湾可不像咱们眼里看到的那么简单。"
  藤子都不说话,他在等着萧辰偐说下去。
  萧辰偐这会儿反而不慌不忙地后退一步,靠着潮湿的石壁,尽量不扯动伤口,小心地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严氏一族的历史太久远了,久到差不多比咱们能知道的历史记载还要久远一些,嗯,应该这么说没错。"
  这个藤子都知道,在临行前,得幸进入严家祠堂,眼睁睁看着严老爷子和严澈凭空突然消失,又突然的那一刻,他就有了"严氏一族不简单"的明悟……只不过,因为严澈的关系,不愿意去窥探太多太深而已。
  "历史更换这么多次,基本上严氏一族每隔三百年都要遭受一次洗劫,知道为什么吗?"萧辰偐嘴角一勾,看着藤子都问道。
  不过,萧辰偐没有如愿地听到藤子都好奇的那三个字"为什么",十分不给力地嘴角一撇,顾自继续说着:"就是因为和你手里的珠子一样,严氏一族的宝贝太多了,是人都眼红。所谓怀璧其罪,严氏一族就是正解。"
  听到这里,藤子都抬头冷冷地视线锁住萧辰偐,同样冷冰冰地话从嗓子里冒了出来:"所以你们萧家人出现了,和藤家一样的道理,是吧?!"
  这次轮到萧辰偐愣住了,不由惊呼出声:"诶?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在藤家呆着么?不是一直都是你最让藤伯伯头疼的么?"
  望了一眼藤子都没有多余表情的脸,萧辰偐眨了眨眼,明白了,微微一笑,道:"哦~我明白了。藤家的那几只,根本不是藤家人,是吧?藤家,也仅仅只有你能姓藤是吧?"说着说着,萧辰偐咯咯笑了起来:"呵呵,老爷子说你爹是只短毛狐狸,逮着机会就会咬人,却没想到藤伯伯精明一辈子,到了落得只有一个孩子是自己的,还是私生子……呵呵,真的好搞笑。"真的,好可悲,可是在她眼里,却十分羡慕能有这样恣意肆为环境的藤子都,真的。
  "笑够了?那就继续说正事。"藤子都平静地一句话,让萧辰偐借着珠子的光亮打量了片刻,嘴角抽抽,心讨:果然,这家伙一直都在演戏……深藏不露啊,连我家老爷子也给遮掩了个严实,啧,不知道我哥知不知道这个人的真面目,不会还当这家伙"单纯可爱"吧?!抑或,哥哥一早就知道了藤子都的真面目,那么……
  萧辰偐止住了笑,看向藤子都的眼神,认真起来。

  看了藤子都许久,靠在石壁上的萧辰偐愈发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地流逝。
  这一刻,萧辰偐脑子里浮现出了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她温柔却不软弱的母亲,为了收养之恩"愚孝"着的父亲,还有她的兄弟姐妹们,她舍不得,舍不得离开他们,哪怕一直以来她都在自由与亲情之间挣扎,可是真的到了要获得"自由"的时候,她真的舍不得。
  于是,一咬牙,萧辰偐望向朦胧中的藤子都,冷冷道:"问吧,你想知道的。一次问够本,过了这一次,将来你永远也不可能有机会知道——包括我哥那里。"

  在萧辰偐这句话后,藤子都并没有即刻就开始想要得到解惑,而是认真地看了萧辰偐约一分钟之久。
  藤子都是因为萧辰偐这么干脆,而且最后那些话那么奇怪,所以秉着对萧家那一帮子人的忌讳,藤子都在思考那些话的可信度到底有多大。
  不能怪他多疑……毕竟,通过与萧辛偐的接触,以及耳闻萧家人的行事手段,藤子都不得不用上"小人之心"。
  片刻间,藤子都心思已经转了千百次,最后抿嘴垂下眼睑,还是开了口:"你们萧家……这次的目的,到底是谁?"

  闻言,萧辰偐微微怔愣,她以为,藤子都要问的是关于严澈的安全问题。
  心中一松,萧辰偐不知道该说是小失望,还是小庆幸。
  不过,先前已经说了那样的话,做了那样的决定,萧辰偐不可能不会打岔,敷衍藤子都的问题:"……严家陵。"

  萧辰偐的话一落,藤子都眼睑一抽,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认真看了萧辰偐足足十秒钟,确定这话的真实性后,藤子都不自觉地松开了方才紧捏的拳头,整颗心都松缓下来:还好,不管严澈什么事。
  不对,严家陵?
  藤子都眉头一隆,再次看向萧辰偐,不是很确定地问:"家陵?"
  得到萧辰偐颔首肯定后,藤子都凝眉看着萧辰偐:"为什么?"

  "呵呵。"萧辰偐虚弱一笑,有些好笑地看向藤子都:"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呢?"
  看着藤子都双唇抿得紧紧地看着自己的样子,萧辰偐突然觉得心情很好,很有倾诉的欲^望,于是,她也真的这么做了:"因为严家陵是严家湾严氏族人。"
  果然看到藤子都的嘴唇抿得更紧,几乎成了一条细线,萧辰偐捂着胸口,微微笑着继续道:"知道严氏一族的秘密么?"
  这话,带着极大的诱惑^性,萧辰偐不信藤子都不上钩。

  藤子都确实上钩了。
  萧辰偐很有成就感地抚着胸口,呼了一口气,虽然疼,但是真的很爽,那种感觉……很像小时候某一次骗过老爷子的眼线的感觉。
  不过,似乎显出原形的藤子都不是那么好打发。
  这么一想,萧辰偐撇撇嘴,清了清嗓子,准备坦白。
  "严家湾的严氏一族,追溯起来,并不算是纯正的华夏中原人。他们是一个古老的名字,一种被称为水妖的人类种族……虽然被称为水妖,可是他们却是真真实实的人族没错,并不是传说中那些妖怪变成的人。"萧辰偐眨了眨眼睛,哪怕是在幽暗的空间,即便有珠子的照亮,藤子都也未必会看她一眼。
  "他们之所以说不算是华夏子民,那是因为他们原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浩瀚的大海里,是了,该是大海深处。"看到藤子都拧得更厉害的眉头,萧辰偐解释道:"真的,严氏一族的祖先就是生活在大海深处,像那些鱼类一样,在海里比咱们人类在陆地上更自在。"
  "当然,按照科学的解释的话,这不太可能。或者说除非是神话传说中的长着鱼鳃什么的水妖,才能在水里生活,是吧?"看了一眼藤子都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萧辰偐撅了撅嘴,暗骂没趣后,继续道:"但是太多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也有不是吗?严氏一族的祖先就是和正常人类无二异,没有多一个器官,更没有少一个器官。"
  "怎么说呢?若是按进化论而言,在陆地上的人类的哺乳动物的猿进化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严氏一族的先祖是水中的某一种生物吧。"萧辰偐打了个小呵欠。
  "不过,大海不比陆地,地球上的陆地只占了地球不到三分之一,所以,地球最大的资源在海洋。因此,大海里存在着比陆地上更多更大的危机危险,就算到了现在这个所谓的现代化高科技时代,也没人敢说他们很了解海洋。"看到藤子都横了自己一眼,萧辰偐才发现绕弯子,变成了给藤子都普及(卖弄?)常识,赶紧干瘪瘪地清了清嗓子,言归正传。
  "每一种生物都有自己生存的方式,这也是被誉为'恩赐'的一种能力,一种必杀技。严氏一族的祖先自然也有一种属于自己的能力。不过,他们的能力很鸡肋——呃,在浩瀚的海洋里的话,他们的特殊能力确实是鸡肋,连自保都不能满足。"萧辰偐瞥了一眼藤子都认真听的模样,咽了一口唾液,心讨:说了这么多,也不客气的让人休息一下。
  "他们一族的能力就是对水的亲和力。可以说他们是天生的大海的宠儿,也可以说他们是被大海无情抛弃的孩子……咳嗯,这个不是敷衍。他们对水的感知很强,但是却不能驾驭水,比如说用水攻击之类的。呃,复杂了?好吧,其实也就说,他们在水里逃跑的速度很快,但是却属于'手无缚鸡之力'一流……他们不能捕杀水里的生物为食物,和食物链最底层一样,只能使用海底的植物生存,这样懂了吧?"看藤子都充满煞气的眼神平和了,萧辰偐暗暗抹了一把汗。
  "为了生存,严氏一族的祖先不得不另谋出路。一个严氏一族的祖先在逃避海里食物链顶端生物的捕杀时,无意中发现了和海底完全不同的世界——陆地。"用唾液润了润喉咙,萧辰偐幽怨地继续说故事:"他发现陆地上,有着和他们生的一模一样的同类的同时,还发现陆地上比他们一直生活的海底安全很多。"
  "于是他们就举族迁徙到了陆地上?"藤子都插嘴。
  萧辰偐忙不迭点点头。
  "然后呢?"藤子都冷着脸,带着小小的威胁看着萧辰偐。
  "你好好听我说啊,别打岔啊!"萧辰偐摊手,状似责怪藤子都打断人家说话是不礼貌的行为,却得到藤子都一枚眼刀子,只得咬牙继续:"然后他们就上岸咯。因为他们对水的亲和力高,上岸之后,他们比一般陆地上的人类更容易在水边生存,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水中的灵活性,是岸上人类拍马难及的。"
  "所以严家陵进游泳队这么短时间,取得这么好的成绩,完全是因为他的严氏子孙?"藤子都拧眉,越发觉得自己被忽悠。
  萧辰偐摇了摇头,盯着藤子都,道:"藤家是什么原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藤子都一怔,猛地抬头,狠狠地盯住萧辰偐,一字一顿地道:"严家陵也是这个原因么?"
  萧辰偐敛下眼睑,微微点了点头。
  整个空间,死一般沉寂下来。

  "那你把严家陵带到哪里去了?"萧辰偐感觉一阵风袭来,然后自己整个人就被藤子都一只手拧了起来……脆弱的脖子,被藤子都钳子一般的手掐住。
  藤子都把那里珠子收了起来,整个空间又变成了幽暗一片,却不阻挡萧辰偐感觉下一刻藤子都就能要了她的命的危机感。
  要是能看到见藤子都的表情,萧辰偐想:估计这家伙一定是一脸要杀人的模样。

  胸口,又开始疼了,好像要窒息一般。
  狠狠拍了拍藤子都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萧辰偐勉强从嗓子缝隙挤出一句话:"你……杀了……我……就真的……什……么也没……了。"
  果然,藤子都听了这话,放开了萧辰偐。
  似是获得新生一般,萧辰偐一边捂着疼得呼吸不过来胸口,一边还要用那只手按住伤口,不要让呛咳起来时那么让人生不如死。
  这一刻,萧辰偐有些委屈:这家伙真的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么?就算你是GAY,我怎么也是萧辛偐的妹妹啊,我哥和你关系不一般,你怎么也要顾及一下啊!
  只是,现在并不是说这些,埋怨这些的时候……萧辰偐还是有些理智的。

  "没错,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抓住严家陵,给老爷子带回去。但是。"萧辰偐的委屈升级,不,应该是堆积的委屈爆发,眼眶湿了:"我并没有对严家陵出手。"
  "我和严家陵真的是网友,严家陵也是我在游戏里第一个多管闲事,在这小家伙还是菜鸟时,出手帮过的第一个人。"吸了吸鼻子,萧辰偐咬着嘴唇:"我们萧家没有亲情,萧家人都是铁血手段,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帮了这个小家伙,而后任由这个小家伙时不时来骚扰……"
  "这次来严家湾,我知道老爷子要的是什么,可是我一直没动手,每天看着小家伙高高兴兴的带着我们出去玩……我从来没在身边人中,感觉过那样的开心。"
  "严家陵,真的不是我出手的。"苦苦一
  笑,萧辰偐在脸上抹了一把:"我们进平梁山后,我就发现那两个人不对劲,一直走在小家伙旁边。谁知道,陈庭发现少了两个人,紧接着山上莫名其妙冒出了一阵大雾……等我反应过来时,小家伙已经不在我身边了,我这才,我这才……"
  "才跟到这里来了的吗?"藤子都安静下来,黑暗中,萧辰偐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萧辰偐知道:藤子都已经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了。
  也不管藤子都是不是看得见,萧辰偐还是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她没告诉藤子都,来到严家湾,见到严家陵的家人后……她妒忌了,不甘了,也,羡慕严家陵了。
  "那……"
  藤子都的话还没问出来,萧辰偐的自尊使她打断了藤子都下面的话,平复了心里的小小委屈后,径直道:"没错,这两个人就是老爷子的人,严家陵也确实是被他们抓起来了……送去了祭台。"
  "祭台?"
  "嗯。"萧辰偐微微抽泣了一下,望向旁边一头黑得不尽然的方向,那里有水声:"刚才,你装的,是吧?"
  没得到藤子都的回答,萧辰偐就当他默认:"想必,刚才那诡异的声音,你也听见了吧?"
  "其实,我根本没来过这边,这是第一次来严家湾。"萧辰偐抿了抿嘴,闭着眼,忍了一下伤口的疼痛:"我曾经无意中听到老爷子跟大伯他们说起过什么祭台,几乎每隔一百年,严氏一族就会出现一个水亲和力最高的孩子,所以,那个祭台……就是这个孩子的最终归宿。"
  "是谁?"一阵咯啦啦捏动指关节的清脆声音响起,藤子都隐忍的声音传来。
  "以前的肯定不是我家老爷子……"萧辰偐讥笑:"所以他才有这么多动作。"

  又是一片静默后。
  萧辰偐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真的,我一直都不太信什么祭台的事,觉得太过于诡异,比老爷子的那些……"
  "刚才那个声音,是谁?"
  "我前面和你说的严氏一族祖先的事,还没说完。"萧辰偐闭着眼,匀着呼吸:"其实,严氏一族以前并不姓严,现在严家湾的严姓人,他们本该姓水言。"
  黑暗中,已经是寂静,萧辰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片幽暗的天地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她根本听不到藤子都的呼吸。因此,才有了她没说一句话,就要侧耳停一下,感受一下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刚才那个声音……应该就是老爷子口中所谓的……被拒了魂魄的水言子。严氏一族,也是在这个水言子之后,改姓严的。"想了想,萧辰偐补充了一句:"如今严家湾的族谱,应该就是从水言子开始的,如果你有机会看到的话。"

  黑暗中,藤子都并不像萧辰偐认为的那么冷静。
  相反,藤子都震惊得脑中一片空白……他没想到,简简单单的严家湾,居然还有这么"玄幻
  "的存在。
  当然,若论及"玄幻"……藤子都是手不自主地拂上了挂在脖子上的玉佩,那枚他老爹留给他的藤祖珲阳佩。
  平复恍惚的心神,藤子都望向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严家陵……就在里面?"
  "嗯。"萧辰偐的肯定,藤子都握紧了玉佩,又放开。
  "那还在这里干嘛?现在还不进去带严家陵出来?"说完,藤子都就抬腿准备想那个方向走去。

  "别……"
  萧辰偐伸手拉住藤子都,刚想阻止,一个声音使两人都僵住了。

  "外面的娃娃,对水言一族了解甚多,你们……过来吧……唉!时也命也!"
  就是那声叹息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天真冷,昨天太激动,结果乐极生悲……感冒了o(╯□╰)o
精神很不好,赶稿也仓促。
咳嗯,更新少一点,明天要是状态好的话,补上/(ㄒoㄒ)/~~
☆、萧辰偐的选择
  "外面的娃娃,对水言一族了解甚多,你们……过来吧……唉!时也命也!"
  自这句话结束后,藤子都和萧辰偐两人所在空间的空气几乎凝结,停滞。

  许是接受能力太过逆天,又或是两人神经粗得惊天动地。
  反正,没过一分钟,藤子都从口袋掏出那颗珠子,握在手里,率先走向声音的方向……不怪他奢侈的拿珠子来照明,实在是在摔下来时,藤子都发现自己背上背的,身上挂的,脑袋上戴的装备不翼而飞,就剩下他一个人和口袋里的珠子了。
  至于萧辰偐呢?
  她肯定指望不上藤子都怜香惜玉帮她一把……嗯,比如搀扶着她过去。
  于是,萧辰偐嘴角抽抽,捂着胸口,勉勉强强跟在藤子都身后……没办法啊,除了藤子都手里的珠子能照明,她在找严家陵的时候就差不多将身上的负重一一丢弃,追踪进入祭台的暗道,乃至于上藤子都后,全身上下就只剩一把已经没有子弹的袖珍小手枪。
  萧辰偐手捂着的胸口,已经感觉不到先前那种令她头皮发麻的疼痛,却更加清晰地感觉到……就是那个伤口,把她的生息一点一点流尽。
  心底默默地叹息一声,萧辰偐这算是深刻地感觉到什么叫做"龙困浅滩,虎落平阳"了。
  望着走在前面的藤子都,萧辰偐眼底又不自觉地浮出一丝不甘:难道,真的就这样交代在这里了?
  这个念头一冒头,萧辰偐又忍不住开始得意:我果然是逆境中打不死的小强,血流啊流啊流的,流到现在还没挂掉,嘿嘿,五岁就和四个姐姐被老头子丢进那里受磨炼,磨着磨着一磨就十八年,终于算是派上用武之地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萧辰偐在自己身后又哭又笑,一会低迷,一会激动的心情,走在前面的藤子都自然不可能知道。
  他正郁闷着呢。
  抬头望了望前面的路,藤子都有些牙龈发胀发疼,嘶地吸了一口气,暗讨:这到底要走多久才算是"过来"啊?
  明明听着声音的距离,觉得应该不算远吧?!
  NND,这都走了有半小时了吧?咋感觉还在原地踏地,遥遥不可及似的?!
  顿了顿,虽然藤子都一点也不觉得累,想着就在"前面"的严家陵,想着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回严家湾的严江严澈,藤子都即便是累,也变得不累了。
  但是,藤子都还是顾及身后的萧辰偐……不管萧辰偐的目的如何恶劣,如何令他觉得想置之不理,却怎么也不能抹灭……她是萧辛偐的妹子是吧?!
  明知道这是放虎归山的举动,一旦藤子都想到萧辛偐,那个在他人生中唯二(他认为另一个是严澈)与他交心的朋友,他还是忍不下心来。
  于是,藤子都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了萧辰偐——因为她是萧辛偐的妹妹,所以,他赌一把。

  一路就听到两人的脚步声,还有隐隐传来的水声,幽暗冗长得好似没有拐弯,没有岔路,没有尽头,与外面世界基本隔绝的暗道里,寂静一片。
  偶有呜咽声,那也是不知多远的通风口,风过留下的苍凉低鸣,让两人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产生一种对未知事物的危险戒备。
  精神因为身体的疲惫一次次涣散时,也随之再一次次聚拢。
  这种翻来倒去的煎熬下,他们清明时都不约在想着:要是还是走不出这个地方,或是到不了那所谓的祭台,人,会不会因此精神崩溃。

  又这样在这逐渐让他们感觉失去观感,失去方向,开始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承认彼此都出现不切实际的"幻觉",被那"幻觉"诱^惑,去找"幻觉"中虚幻出来的声音为可笑行径时,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倒L型的弯道。
  藤子都看到时,愣愣地望着那弯道,不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害得跟在他后面,时刻戒备,留心着身后动静的萧辰偐,险些发生追尾事件。
  在发现藤子都的停顿后,及时刹住车的萧辰偐一探头,也看到了那个弯道。
  发现这个弯道,他们两人先前听到的水波声也更加清晰。

  在萧辰偐停下脚步时,藤子都就回了神。
  将手里的珠子握住,本以为会暗下来的藤子都,眼底露出"果然"的神色。
  随着珠子的光芒被遮挡,并没有出现意料中的幽暗……拐弯处,随着珠子的乳白光芒被遮住,想想的幽暗被一层荡漾的幽蓝色驱逐。
  藤子都看到那层幽蓝色,没做过多思考,抬腿就准备往拐弯处走去。
  不过,却被萧辰偐拉住了衣角。
  藤子都回头,拧着眉头看着萧辰偐:"做什么?"

  这次,藤子都没得到萧辰偐任何回应,看也没看他一眼,萧辰偐就越过藤子都,迈步向前,道:"这次,还我了!"
  藤子都没说话,依旧拧着眉头。
  萧辰偐话尾一落,人已经捂着胸口走上前,留给藤子都的只有一个和萧辛偐十分相似,都是那样坚定而倔强的背影。
  或许,这就是那种环境,那种家庭才能养出来,明明骨子里如铁一般刚硬要强,却又不得不妥协地交出自尊的矛盾的人吧!
  藤子都这么想着,却没有干预萧辰偐的决定,默默地跟在了后面。

  一拐过弯道前进十余米,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就是一个大到令人瞠目的宽敞空地。
  若是此刻赵祈一行在这里,他们会惊讶地发现,这里的空余空旷,完全和山洞内部的空地一般大小。
  唯一不同的,就是山洞四周是实打实的石壁,而现在呈现在藤子都二人眼前的,更像……更像是安着极为结实的钢化玻璃墙壁的海洋公园观光大厅。
  仿若置身海洋公园观光大厅还宽敞的空间,却找不到一丝现代化痕迹,更找不到偌大的钢化玻璃墙壁也就罢了,让两人惊心的……是那一片蔚蓝。

  怎么说呢?
  若是将他们所在的空旷地方比喻做观赏大厅的话,那么,他们观赏的就是至少有两个标准足球场大小面积的水族馆。
  那一片用幽蓝作为背景底色的蔚蓝之中,透露着浓郁的死气。
  而死气的源头,就是那片蔚蓝的中心——呈卐图案中心的交叉处,一个约有四平米宽的石台中散发出来的。
  俯身望去……没错,与其说藤子都他们所处的位置是观光大厅,不如更为恰当地说是观光台(参考罗马大斗兽场,只是换成了一个水中的罗马大斗兽场,且没有那么多观光位置而已)……藤子都全身一僵,紧接着怒目圆睁,双眼赤红,睚眦欲裂。
  "啊——严家陵。"也看清那片蔚蓝里面情形的萧辰偐低呼出声,手捂着的胸口急速起伏。
  藤子都磨碎牙齿侧首狠狠盯着萧辰偐,眼底的恨意暗涌:"呵呵,你们,还真是下得手,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你们居然……"
  说话间,藤子都就准备冲进那片蔚蓝,萧辰偐也顾不得伤口会不会因此恶化,生命流逝的更快,腾出双手,一把抓住藤子都:"不行,这里你不能这么进去。"
  "放开!"藤子都狠狠甩着萧辰偐抓住自己手的双手,萧辰偐的手没甩开,藤子都却闻到了更多的血腥味……借着水光,藤子都看到萧辰偐军绿色的紧身羽绒背心上,已经濡了一团不规律的深色图案,那个图案已经蔓延到了超出背心的白色厚T恤上,那是一片血红色。
  微微一怔,藤子都的挣扎幅度小了,因此,他又看到了萧辰偐拉住自己的手,以及白色的袖口,也都沾染了一片血红。
  "你冷静点。"萧辰偐看"制"住了藤子都,粗粗地一边喘气,一边死死按住胸口,脸色愈发死灰:"你这样子贸然进去,你就能把小家伙救出来吗?"
  藤子都一愣,方才对萧辰偐的那些心软顿时消散,冷冷看着萧辰偐,手却指着那片蔚蓝,讥讽道:"我救不出来,你能救出来?要不是你们萧家,严家陵能在里面?"
  "我……"萧辰偐看了看藤子都,挪开眼,望向卍图案的中心,眼底一片黯然。

  卍图案,正是萧辰偐口中的祭台。
  此刻,卍图案中心那个约有四平米大小的石台上,正是早上出门,穿着一套设计充满青春朝气的海兰色系的U2休闲装的严家陵。
  藤子都还记得这套衣服的来历,那是上一个月李军女友李华月去HK出差,在那边带回来的。李华月让李军带来严家湾五套,五套休闲装五种颜色,是给柳歌柳曲、沈春沈秋和严家陵的礼物。柳歌选择了粉红色(小姑娘爱美),沈春选择了鹅黄色(小丫头是张超英给选的),柳曲选择了银灰色(严佳美选的),沈秋选择了白色(也是张超英选的),留下一套海蓝色的,就是严家陵的。
  昨晚严澈给严家陵时,严家陵激动了半天,直夸严澈有眼光,知道他喜欢海蓝色。
  只有藤子都知道,严澈在转身时脸红了,愧疚了……因为这一套是四个孩子选剩下的。即便这样,严家陵为了不让严澈为难……严澈知道,严家陵要是当时在场,选择的一定是银灰色,这小子臭美得很。
  而此刻,那件海蓝色的外套悬浮在水中,穿着那海蓝色外套的懂事孩子,了无生气地缩躺在石台中央,脸上,似乎还留着挣扎与不甘的痕迹……只是这一瞬,却像是定格一般,停滞了。

  藤子都都已经习惯了鬼灵精怪的严家陵,这会儿看着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孩子,心里一阵难过,甩开萧辰偐的手,冲了过去。
  ……却仿若被什么东西反弹,藤子都倒飞两米,一屁股摔在地上,嘴角渗出一丝血红。
  抬手狠狠擦掉嘴角,藤子都双眼一瞬不眨地盯着那看不见,却阻拦下自己的古怪东西,声调阴沉冰冷:"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们到底是怎么把嘉陵丢进去的?说,不然我现在就要你给严家陵抵命。"
  萧辰偐木木地回头,看着藤子都,幽幽地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又不是严家陵的亲人,就算你喜欢严澈,可是你和他本质上压根就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救他?"
  那语调,仿若换了一个人一般,像是一个纯粹好奇的天真孩子。

  萧辰偐的问话,让藤子都微微一愣。
  是啊,从前,他也是不多管闲事的人,为什么这么急着救严家陵呢?
  因为严家陵是严澈的侄儿?为了不让心上人伤心,所以才想着救严家陵?
  因为严家陵是严家人,这一年来严家人点点滴滴的照顾之恩,所以才想着救严家陵?
  还是因为想要在严家湾安定的生活下去,得到严家湾的完全接纳,所以才着急来救严家陵?
  不,不。
  藤子都摇摇头,心底那片茫然退散,一片明朗:都不对,都不对。
  这一年的时间下来,他藤子都已经习惯了严家湾的生活,已经融入了雾戌山庄一家人里,雾戌山庄那一家人不单单里面有他的心上人,里面的每个人,比之瀛都藤家,更胜似他的家人。
  是了,他救严家陵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自己,他要救的不是谁的孙子,不是谁的儿子,更不是谁的侄儿,而是他藤子都的家人。
  "因为这小子,是我的家人!"

  藤子都的话一落,萧辰偐盯着藤子都足足有一分钟。
  一分钟后,萧辰偐转头看向下面的严家陵,笑了。
  那种带着小小嫉妒,满满羡慕的,笑了。
  "好,我帮你救出严家陵,不过,你信得过我吗?"萧辰偐回头,看着脸色已经恢复平静的藤子都。
  藤子都抬头看了看萧辰偐,许是因为萧辰偐背对这里唯一的光源,藤子都看不到萧辰偐的任何表情……紧了紧拳头,又松开,苦笑道:"我不相信你,因为你是萧家人。我相信你,因为你是萧辛偐的妹妹。"
  闻言的萧辰偐身子微微一僵,复而松缓下来,点了点头,轻飘飘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萧辰偐走到那片蔚蓝前,停在藤子都"撞"上去不明物体的地方,捂着胸口小心地吸了一口气,而后放下手,双手自然垂在大腿外侧,收敛起脸上情绪,一脸恭敬:"水言子前辈,我们已经来了,您还不出来么?"

  哗啦啦——

  藤子都一抬头,瞳孔猛地一缩,嘴角开始抽抽,心里千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留下一片天雷滚滚地咆哮:尼玛——确定这不是投影机效果?!亲眼目睹一切玄幻变成真实的人都是折翼的天SHI,唯物科学神马的,伤不起啊有木有!!!!

  水言子,其实,不如说出现的一个东西,啊,也不对,准确的说,应该是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飘出来一个稀薄的影子。
  但是,就是这个稀薄透明的影子,却能叫人清晰地看清他(它?)的五官。
  如果此刻严澈,或者是进过严氏祖祠的任何严家人在这里,他们一定会惊呼激动,紧接着就会对着那个影子跪地磕头,齐呼"老祖"。
  没错了,这个影子的五官和严氏祖祠里面那句"死活人"生得一摸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严氏祖祠里的那个是静止的,他们对面的这个是动态的。

  水言子扫了一眼萧辰偐,目光落在有些呆滞的藤子都脸上,道:"女娃娃可是对严氏一族知之甚多啊!"
  萧辰偐没有正面回话:"晚辈萧辰偐曾祖父就是百年前接管祭台的萧青梧。"
  水言子似是没有听到萧辰偐的话一般,走(游?飘?)到另一旁,看着藤子都,眉头微微一蹙:"你为什么身上有我水言凝魂珠的气息?"
  藤子都一愣,看了看那位水里的阿飘,又偷瞄了一眼萧辰偐,最后皱着眉头望了一眼阿飘背后的严家陵,不情不愿地从裤袋里掏出那里珠子:"你是问我这个?"
  水言子看到藤子都手里的珠子时,眼底闪过一抹激动,不过很快就不见了,转而继续盯着藤子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阴沉了一张脸道:"珠子从哪里来的?"
  藤子都看着本来心里就急,看这阿飘这么问,有点上火,不过想到萧辰偐的那
  个故事,不管是真是假(呃,主要万一是真的),还是不要太过言行于色……于是,吞了一口唾液,藤子都又平静了:"临出发时,老祖从祠堂里取出来,一人一粒。"
  藤子都的话一落,水言子已经一脸怒容:"你撒谎,你根本就不是吾族子嗣,外族之人,根本就不可能拿到水言凝魂珠。"
  靠,说我偷珠子?!藤子都一挑眉,毫无畏惧地瞪了回去(说了半天也不见扑出来,老子不怕你),吼道:"我确实不是严家湾的严姓子孙,但这不代表外族人就能拿到珠子,我觉得你该比我更清楚。"
  藤子都这一嗓子,那水言子反而眉开眼笑,十分得意地抚了抚阔袖,满是傲色:"那是自然。"
  "……"藤子都无语。
  萧辰偐:囧……

  还没等到藤子都多话,水言子笑脸一收,又望向藤子都二人:"你们不是来救小家伙的吗?"
  藤子都拳头紧了紧,顾忌手里的珠子,赶紧松开,把珠子重新装进裤袋里,脸色不虞地看着那个气死人的阿飘:"你看了半天,我就不信你没看见我们进不去。"
  水言子一脸鄙夷地瞟了藤子都一眼:"你,当然进不来。"
  "为什么?"藤子都几乎是脱口而出。
  萧辰偐嘴角抽抽偷瞟了藤子都一眼:才刚认为他不二,一眨眼,立刻就彻底诠释'二货'为何物了。
  不过,想到刚才藤子都的回答,萧辰偐一抿嘴,赶在水言子说话前,解释给藤子都听:"你是藤家人。"
  果然,藤子都一脸迷惑地看向萧辰偐。
  "嘶——藤十二怎么就有你这样的子孙啊?"水言子一脸可惜地看向藤子都,藤子都觉得心火隐隐又炽旺起来:NND,老子自觉尊老爱幼是传统男人,第一次,老子有了想海扁人,不,阿飘的冲动,哪怕这只阿飘会是他的祖先……(‵o′)凸
  "咳咳……"唯恐藤子都一冲动失去理智,萧辰偐赶紧借着自己也不算丰富的知识给藤子都普及普及:"你的玉佩叫什么名字?"
  藤子都不明白萧辰偐为什么又问一遍,没好气地回道:"藤祖珲阳佩啊。"
  萧辰偐心底翻了一个白眼儿:"那你知道水属什么的吗?"
  水属什么?藤子都眯着眼想了想:"H2O。"
  二货,果然是二货!萧辰偐咯吱咯吱磨牙:"水属阴。你的玉佩叫藤祖珲阳佩,就是你们藤家血脉属阳!"
  藤子都依旧有点转不过弯来,一脸迷茫。
  水言子笑眯眯地站(漂?浮?)在一旁看着两个小辈儿,但是笑意却没有蔓延到眼底,他的眼底一片深邃阴冷,那里面,印着萧辰偐的身影:萧家?萧青梧?

  不经意一眼,萧辰偐正好看到水言子飘渺的笑容,微微一怔:严氏属阴,藤子都属阳,水言子这是要告诉我什么意思?难道……
  萧辰偐眼神萌动,水言子看在眼里,给了萧辰偐一个赞赏的眼神。
  萧辰偐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反而很快地冷静下来,缓缓再次站直了身体:"水言子前辈,晚辈当严家陵弟……"看到水言子转冷的视线,萧辰偐话头一顿,立刻更换了一句话:"晚辈和严家陵十分谈得来,这次的事,晚辈本该以萧家为主,可是……晚辈……"
  水言子突地打断了萧辰偐的话,看向藤子都,严肃道:"你,刚才也明白了,你藤姓一族属阳,严氏一族水属阴,吾之两属不克容。你将水言凝魂珠交给这个女娃娃,立刻避开。"
  这样能救严家陵么?藤子都不自主地把带着询问的目光投向萧辰偐。
  萧辰偐很快回以微笑,颔首。
  藤子都把珠子交给萧辰偐时,看了一眼水言子,又看了一眼萧辰偐,不知为什么,有些不安。

  临离开时,萧辰偐叫住了藤子都。
  藤子都回头,看到背对那片蔚蓝的萧辰偐拿着珠子,那乳白色的光芒照射下,藤子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发现"野蛮"的辰丫头这一刻温柔起来。不过,也只是一瞬的念头,想象着军队磨砺出来的萧辰偐,藤子都将"温柔"二字从萧辰偐身上划掉。
  "藤子都,我有个请求。"萧辰偐灼灼地目光看着藤子都,这样的目光让藤子都别扭,不由地飘开眼神看向里面的严家陵:"说吧!"
  "以后,请你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务必帮一下我哥哥和翟让哥哥。"萧辰偐盯着藤子都,等待他的回答。
  不知道萧辰偐为什么这么说的藤子都疑惑地看向萧辰偐:难道萧家要翻船了?不可能啊!
  "你能答应吗?"萧辰偐眼底露出一丝着急,她害怕藤子都不答应,语调也不由提高不少。
  藤子都被萧辰偐这一嗓子喊会了神,嘴角抽抽,道:"萧辰偐是我朋友,你认为我会袖手旁观吗?"
  萧辰偐摇头。
  "那不就得了。"藤子都觉得萧辰偐没事找事儿。
  "不,我是认真的。"萧辰偐毫不松懈。
  有点头疼,藤子都抹了一把脸,看了一眼那个阿飘,发现还是那一脸(?)讨人厌的笑,嫌恶地转回视线,放到萧辰偐脸上,点头:"我答应你!"
  萧辰偐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那我在这里谢谢你了。"
  "没事了?"藤子都问道。
  萧辰偐点点头,像个小姑娘得到一件新裙子一帮,十分开心,这样的萧辰偐,很可爱。
  "那我走了?"藤子都又来句。
  萧辰偐露出了最正常的一个笑容,又点点头:"藤子都,好好照顾严澈,能谈恋爱,真好!"
  藤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挠挠头:"你又会有机会的。"
  说完,藤子都逃也一般离开了那个空旷得诡异的大厅,跑得仓促,所以没听到萧辰偐喃喃自语的话:"呵呵,没机会了。不过,也好,二十几岁,总算有一次能自己做主了。"

  此时,正越走距离回家方向越远的严江严澈两兄弟,还哼哧哼哧地在林海中行走。
  "哥,好像雾淡了一些。"严澈靠着一棵两人合抱粗的树干上,抬手用手背抹了一把汗,四围望了一眼:"不知道现在几点钟了,应该天亮了吧?!"
  严澈的手表在藤子都坠崖时,随着藤子都一起跌落了山崖,平日里已经习惯了用手机充当手表的严澈,第一次发现没了手表的不便利。
  有手机又怎么样?
  这次事出突然,因此忙乱之下出来的准备都不充分,进了山,再到现在剩下兄弟二人之后,没多久,兄弟二人同时发现了手机电池的提示——没电了。
  这不,就有了两人压根就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的状况。
  你说可以看天色?
  在茂密的原始林海里,那么高的树,那么密的树……看天看太阳?不会大白天还跟晚上一样污漆抹黑就不错了。
  "诶,是好像散了一些。"严江也看了看,发现借着灰蒙蒙的光源,能见度真的增多了不少,心里愈发微弱的希望又旺盛了一丝。
  随着兄弟二人愈来愈疲惫,严江早就发现了不对劲儿,直觉再这样下去,别说找回儿子,送回弟弟,恐怕连自己也要和藤子都一样折在这里……这,是他最不想要的结果,至少,让他把弟弟安全送走啊!!

  沙沙沙——

  沙沙沙——

  沙沙沙——

  突然,一直很安静的林子里,想起了一阵急促有序地异响,向兄弟二人休息的地方靠拢。
  "三儿。"严江压低嗓子低喊一声,一把拉过严澈,自己用身体挡在严澈前面,微微张开双臂,牢牢地把严澈护在了自己身后,严江也顾不得去找武器什么的,赤手空拳死死地盯着声响的方向。
  严澈虽然被严江护在身后,却不慌不忙地从登山靴里拔出了一把看上去锈迹斑斑,十分不起眼儿的匕首……这是严澈和严江在一颗白果树下休息时,严澈在白果树根处扒拉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低烧中昏睡了一天,勉强赶上日更,完了吃药继续睡觉……~~o(>_<)o ~~
天越来越冷,大家一定要注意保温啊啊!!
☆、九死还魂草
  严澈严江两兄弟戒备着那靠近的声音,随时准备在那声音临近,抑或是那声音的主人出现时,予其致命一击,哪怕最终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在这样的环境里,是人都不能担保不拼命能活下来……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三儿。身子绷得犹如拉到极致的弦儿的严江,如此想着。
  不过,相对于严江要保护的严澈,他的想法就更光棍:要是真有什么大危险,大不了,大不了……把大哥拖进天元珠里面,避开危险再出来。
  嗯,即便这样肯定会得到严江对天元珠的置疑,严澈觉得也没什么大问题,大不了就该怎么说怎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了呗……反正,藤子都都被他带进去过一次,能带人进入天元珠是肯定不成问题的。
  这么一琢磨,严澈空出握着匕首的手,一把抓住严江的手臂,准备随时带着严江进入天元珠。

  沙沙沙——

  沙沙沙——

  那声音似乎越来越近,两兄弟也愈发戒备。
  不过,很快的,在他们觉得那声音很快就要靠近时,两人又发现那"沙沙沙"的声音,似乎只是"路过",而后逐渐走远,直至消失不见。
  "呼——"严江吐出了一大口长气,一松懈下来,整个人似是耗尽了一身精力,整个人颓然跌坐地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好没过来。"
  由于先前严澈一直紧紧抓着严江的手臂,所以严江一坐下,严澈险些也被带得一头栽倒在地……亏得他动作利索,松开严江的手时,整个人靠向背后的树干,这才没有遭到狼狈的"狗吃SHI"命运。
  严澈本来还想"天真"的询问严江"山里是不是有凶猛的野兽"之类的话,转念想起家里的小金小银,还是曾燕所谓的"已经绝种"的雪狐猴雪球儿,严澈抽抽嘴角,选择了沉默,和严江一起大口大口喘着气。
  气息平息后,严澈正好看到严江整个人已经仰躺在潮润的满是松针落叶的地上,噗嗤一笑,伸手开始拉严江:"哥,别躺地上,湿气大着呢。"
  严江装尸体,严澈拉一下动一下,就是不起来,望着看不到天空的上方:"三儿,你说咱这一趟进山的情况是不是好奇怪啊。"
  "嗯?"严澈微微一愣,拉着严江的袖口,无意识地轻轻扯着:"奇怪?"
  "嗯,很奇怪,可是哥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就是一进山开始心里就很烦躁,很不安。"严江眉头拧成了疙瘩:"这种感觉……很难受。"
  严澈不知道该怎么接严江的话,难道要他说这是什么第六感第七感?但是严澈更觉得这是一种父子之间的羁绊……这次进山,目的就是为了找严家陵,不让严家陵等人遇到危险,所以一出发,严江的心情和严澈一样,他是能理解的……更何况,如今严家陵没找到,还落得他们也在林海中迷失。
  想到这里,严澈站了起来,伸手拉起了严江:"哥,咱们继续走吧,趁着现在雾散了不少。"
  抬头看了看严澈,严江伸出手,借着严澈的助力,站了起来,一边拿起背包,一边苦笑道:"是啊,别家陵没找到,倒把自己给丢了。"
  严澈也不说什么,这次,他选择走在了前面,他来探路。

  又过了约莫一个小时的样子。
  在林中行走的严澈,猛地停下了脚步,伸手拦下了严江,侧首低声道:"哥,好像……"
  "又是那个声音?"严江接上了严澈的话,他也听到了那个"沙沙沙"的声音。
  "嗯。"严澈从靴子里再次利索地拔出了匕首,往旁边的一颗双臂合抱大小的树干后摸去。
  这次,严江倒也没有了先前的紧张,而是耸了耸背包,抓起一根成人手臂粗的树枝充当武器,向严澈靠拢。
  "哥,这到底是什么动物?"摸不清是什么动物,更是诡异地靠近又离开,这让严澈感到紧张,却感觉不到危险的感觉,十分令人抓狂。
  "蛇?"严江放下背包,和严澈背靠着背,双眼试图睁得更大一点……这种光线,实在很折磨人的视力。
  "不太像。"想了想,严澈否定了严江的设想。
  "我……觉得,呃,也不太像。"严江如是说道:"不过跟先前那声音真的很像。"
  "是啊,可是为什么前面要拐弯跑掉,现在又出现呢?"严澈用手肘擦了一把脸,紧捏着匕首的手,已经汗透……

  沙沙沙——

  沙沙沙——

  "不对,这次好像——"
  "啊——"

  严江的话还没说完,脚下一软,带着严澈……兄弟俩消失在平地。
  只是,他们站过的地方,泥土翻出新鲜的一面。

  没过一分钟。
  严澈严江兄弟俩方才凭空不见的地方,跳出来两只动作矫健灵敏的大猫——正是小金和小银。

  说起来,小金小银在这次进平梁山搜救行动中,算来还是不小的功臣呢。
  先是它们给林木匠带路,带着林木匠找到林大林二所在位置之后,才钻进了林海里,继续找严澈——嗯,它们此次完全充当着那训练有素的"犬"了。
  "汪汪汪——"小金在树下嗅了嗅,回头看着小银,叫了起来。
  小银左右望了望,鼻子动了动,歪着脑袋盯着那棵方才严江严澈两兄弟靠过的树,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嘎嘎嘎——"小金见小银没搭理它,跑到小银身边蹭了蹭,一脸讨好(?)。
  只是,小银凑着鼻子在树下嗅了嗅,一尾巴甩过来,小金的脑袋被抽开……小银抬着左前肢,略微犹豫片刻,迈着四肢又开始向树林深处走去。
  小金哀怨(?)地看着小银的背影,爪子在地上懊恼地扑哧扑哧抓了两下,"吼"地一声,追了上去。

  沙沙沙——

  沙沙沙——

  两只离开之后,那阵沙沙声也渐行渐远,直至整个老林子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似乎,如沉寂了千万年一般死水无声,根本不曾有人类进入。

  忍住身上各种擦伤碰伤的疼痛,严澈单手撑着膝站起来,却发现膝盖生疼:嘶——估计刚才是给摔破了。
  眉头一拧,没理会那么多,才半撑起身子,一低头严澈还是红了眼眶……难怪没感觉到疼,原来是严江做了"充气垫"。
  "哥,哥……哥你醒醒,醒醒,哥……"严澈小心地检查一遍严江有没有受伤,确定没有太过严重的伤处后,轻轻地叫着严江。

  严江此时处于昏迷状态,严澈也只得简单的给严江喂了一些水后,不得不将一旁的行李袋打开,从里面翻出一个睡袋,打开铺展之后,再把严江连拖带拽地抱到里面。
  毕竟,严澈不能让昏迷的严江躺在乱石堆上。
  没错了,他们这会儿身处的凹处(坑?)的腹底中心,四周到处都是碎碎尖尖,棱角锋利却细碎的乱石丛,穿着厚衣厚裤和厚底鞋初初还不至于觉得硌得难受,但是让人躺在上面的话……或许,还真有那么点街头卖艺里,躺在钉子板上的感觉。
  好在这里不同于林丛中的那种阴暗潮湿与寒冷,反而十分干燥温热,隐隐地还带着曳曳欲灭的一朵豆焰的微弱之红。
  这种红不是很明亮,却能使人借着这红光看清周围环境。
  不看则罢,一看严澈就皱了眉,揉了揉摔疼的膝盖,心中升腾起一股疑惑:这里是哪里?捕猎的陷阱?不过,看着旁边隐约可见的干燥石壁,严澈觉得,这里似乎更像是曾经见过一次的烧砖的砖窑里,而且……还是燃着火的砖窑。
  不会的吧?!山里……不可能有人在这里挖窑烧砖的啊!
  思及如此,严澈的身体还是微微一颤,瞳孔一缩。
  只是惊慌一瞬,严澈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哥成了这样,都是我……要不是为了抓住我的手,哥不会跟着我掉下来这个地方。
  这里到底是哪里?!

  带着令人极为不安的疑惑,给严江安顿好后,严澈虽然不敢离开严江太远,还是找了一件衣服包住手,匍匐去侦察地形——除了他们掉下来的地方宽敞(大约十来平米宽,却看不到顶,顶上是黑幽幽一片)之外,左右各有一个一米左右高的坑道,左边那条寂静黝黑一片,给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感,而右边,就是那红光发来的方向——想要顺着光亮去一探究竟,严澈这个成年人就得在碎石上面匍匐前进。
  因为这样的地势环境太过古怪,严澈担心掉进陷阱外,首先想到的另一个可能,那就是:这里是什么猛兽的窝。所以,为了他和严江的安全,他们必须尽快地离开这个陌生的地方。
  严江现在整个人昏迷不醒,探路的工作自然要严澈胜任。
  看了一眼皱着眉头昏睡的严江,严澈一咬牙,摸了摸靴子上别着的匕首,弯下腰,向红光处匍匐而去。

  刚匍匐前进约莫十多米的距离,严澈就听见"呼呼"的声音。
  声音一入耳,严澈屏住呼吸,整个人僵在原地,竖起耳朵仔细分辨。
  似乎,不像是想象中野兽的呼吸声?嗯,更像是风声。
  有风声?!
  那么,应该就能找到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出口了吧?
  再三斟酌,抹灭无数个危险的猜测,最终确定不会遇上臆想中的危险后,严澈精神一震,快速向那个声音的方向爬去。

  匍匐着,用包着衣服的双手在细碎的石子儿上爬行了约莫十来分钟的严澈,依旧是远远地听见那"呼呼"声似乎就在不远处。
  借着微弱的红光,严澈低头就看见裹着手掌的衣服已经破了,手掌已经被碎石扎得一片血红。
  微微皱眉,想着身后还在昏迷的严江,严澈抬手在衣服上一抹……嘶地吸了一口气,真疼。
  咬着牙,尽量忽视手掌带来的疼痛,继续往"出口"爬行。
  这一遭遇令严澈哭笑不得,有些熟悉,又有些缅怀……似乎,又回到了初入大学的军训时期,不过,当初军训可没这么"艰苦",这种时刻有着命悬一线的危机感,实在是太不舒服了。
  抑或,是人类在高科技的现代化世界生存太久,太舒适,突然而至的这样的危机感太过于突兀,让人惊恐的背后是新奇,新奇之余却又无从适应吧?!

  对于平梁山的神秘,世代生长在附近,靠着平梁山过活的乡民都不敢说"闭着眼就能找到路",更何况严澈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如今充其量只能算是半个的本地人。
  从小就听着不少关于平梁山稀奇古怪,神乎玄乎的神魔魍魉故事长大的严澈,且不提刚回家在鸡冠山遇见的古怪事;那次在平梁山里遇上古怪的黑色兰草;又碰上被称为"已经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小金小银;后来又被小金小银带回去的"已经灭绝"的雪球儿……等等,回家之后一系列的"奇遇",光是他自己身上那个充满玄幻色彩的天元珠的存在,严澈对平梁山的忌惮早已不是那么一点两点的问题了。
  而今骤然间跌入这么古怪的地方,严澈觉得……要是这里是什么野兽的窝这个念头,实在真的是太"美好"了!

  你说为什么严澈不把严江丢进天元珠?
  想想上次藤子都,严澈,他还敢吗?
  嗯,也不是不敢,时到必不得已,严澈估计在紧要关头,也只能把严江丢进里面。
  反正,这个秘密严澈觉得早晚还是会被人知道,只是时间长短罢了。与其被外人得知心生歹意,不如到时候直接告诉严江。
  怎么说严江也是自己血亲兄长,总不至于害自己吧?!
  不管怎么说,严江从小到大对严澈的呵护,严澈还是觉得能信任严江的。

  严澈一边神思飞跃千万里,一边戒备匍匐之时,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的温度逐渐升高,而他原本已经冻到发僵的身体,不但不再感觉寒冷,额际已经出现了一层薄薄的,几不可见的亮晶晶汗珠儿。
  当那一层薄薄的汗珠儿汇集,凝聚成一滴汗水,从额际顺着面颊滑滚而下,带来一阵搔痒时,严澈还来不及发觉,整个人已经被眼前豁然开阔的地势里,那一片诡异枯缩成卷儿的野生蕨类从吸引。
  不自觉地站起身,严澈目光烁烁地盯着那一片干缩的野生蕨类中央——那里,那一片足足比方才他的"出发地"大了三倍的空地中间,有一朵异常引人注目的蕨草。

  为什么说这株蕨草引人注目呢?
  咱们见过紫色的,白色的,乳白色的,浅绿色的,墨绿色的蕨草,见过赤红如火的蕨草吗?
  而现在严澈眼前的就是一朵约有五十厘米高,占了约有一平米地面面积的巨大的,生机勃勃的赤红色的,远远看去像一团烈火的巨大蕨草。
  这种蕨草严澈其实是认识的,它的形态其实和它周围那些干缩的蕨草一无二致,都有着和柏树一模一样的叶片,只是,中间那朵蕨草……它的体型和颜色太过突兀。严澈记得这种蕨草名叫卷柏,是一种有药效价值的蕨草。
  严澈眼睛一亮,他突然记起,这种蕨草,它还有一个特别神幻的名字——九死还魂草。

  因为见过如墨的兰草,在天元珠里长着了参天体型,又因为齐王山那一山金灿灿的山茶花,还见了全身雪白的雪狐猴雪球儿,以及开始见过的白色巨蛇巨龟……反正,严澈见到这朵赤红如火的卷柏之后,已经没了常人该有的惊讶,而是全全归类于平梁山的神奇。
  此刻的严澈一步一步走向那片干缩的卷柏丛,走向它们中心的那朵赤红巨大卷柏。
  越是靠近,严澈也清晰地感觉到了那种温暖炎热,而且,似乎严澈能感觉到那朵卷柏正在因为他的靠近而欢欣跃然。
  是的,因为严澈的靠近,那朵巨型卷柏十分开心。
  因此,严澈没有注意到……那朵卷柏的根处微微颤抖的一枚赤红珠子……正是严江和藤子都刨地时,刨出来的赤红珠子……更是赵祈等人在那个诡异山洞中,看到的壁画里被古怪"图腾"生物踩在脚下,最后被"逃跑"的那枚赤红珠子。


  走到那朵巨大的卷柏跟前,严澈伸出手,手指尖刚碰触到那卷柏巨大的叶片,严澈就清晰地感觉到整朵卷柏微微地颤抖起来。
  严澈嘴角一勾,他想到了书上描述的"含羞草",而此刻,这朵巨大的卷柏给严澈的感觉,似乎就和那含羞草十分相似。
  不过,严澈没有见到整朵卷柏蜷缩成一团"害羞",却不知为什么,严澈非但没有感觉到卷柏的"害羞",反而能清楚的知道在自己再次伸手抚摸那些叶片时……这朵卷柏,似乎十分舒服地伸展得更开,不经觉间,已经超出了一平米的地面面积,很像被抚慰了的人放松身体一般的错觉。
  "诶?"严澈微微诧异之余,好似抚慰小猫小狗一般,笑道:"怎么这么有灵性?像小猫咪一样。"

  就在严澈为这朵卷柏的奇特而伸手探奇时,身子一僵,手也滞在半空,猛地抬头,望向前面不远处。
  那里还有一个洞口,大小与方才严澈匍匐过来的洞口相等,只是,没有先前严澈看到的暗暗火光,而是一洞漆黑。
  低垂眼睑望了一眼跟前赤红的巨型卷柏,严澈微微眯眼……想来,方才的红光,应该就是这个家伙散发出来的吧?!
  然而,容不得严澈多加推敲,因为从对面的洞口里,由远及近传来哗啦的水声,一种大水即将来袭的哗啦冲击声。
  水?
  严澈睁大眼,死死盯住对面的洞口两秒,而后向此时所在的位置快速打量一番,看到距离自己位置大约五米处一个凸起的地方,紧缩的瞳孔微微恢复正常。
  只不过,严澈还没有确定那个地方可以容身时,身体先思维一步,快速向来时的洞口跑去——严江还昏迷不醒!
  焦急因为那水声越来越近使得严澈拧紧了眉头,刚跑出三步,严澈似乎感觉到那朵巨型赤红卷柏的哀求,一回头,扭转他此刻柔软到极致的细腰,再次折回了那朵巨型的卷柏跟前。

  严澈终究还是将那株赤红的巨型卷柏"带走"了。
  当然,被带走的,还有他自己。
  那株卷柏是被严澈安全的带进了天元珠里面,他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抑或是一种荒谬的第六感第七感之类的东西,左右着严澈,使他在面临灭顶前一刻,霎时念起,将其放进了天元珠里,保了那株古怪的卷柏的"生命"。
  而严澈自己呢?他还来不及"进"入天元珠内避险,便被股突然而至,横冲蛮狠的水流带走……或许还包括了严江。

  在令人恐惧的冰凉水中,严澈昏厥前一刻,除了担心严江如何之外,更是有些自嘲地想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起了带走巨型赤红卷柏的心思,贪财?贪奇?还是其他别的什么呢?
  严澈想不出来缘由,因此陷入昏迷,"随波逐流"的他更不会发现……那株卷柏被他"卷"入天元珠时,卷柏全身如火的赤红似活了一般,开始游走。
  卷柏接近严澈额心时,已然一半墨绿一半赤红。
  等到那株卷柏被严澈带入天元珠内,严澈彻底失去知觉时,那株卷柏已经和常见的植物没什么区别——变成了一株墨绿色的正常卷柏。
  随着那株卷柏被严澈安置在湖心小岛,且在小岛上"落地生根"时,一枚赤红的圆点从卷柏根部飞出,一跃落入那碧澈的湖水中。

  随着那圆点的落入,平静无波,恍如一面碧玉镜的湖水猛地一漾,仿若是一只装满了水的碗被人猛烈地晃动,诡异而巨大的碧浪卷天,袭向岛屿,企图将岛屿与其上面的那株漆黑如墨的巨兰一同摧毁湮灭。
  然而。
  轻微地一声"咔嚓",湖水犹如遇见了比之更为强大凶狠的猛兽,一瑟之后,很快退回了湖中,偃旗息鼓地乖巧起来了。
  只见,岛屿中央那株擎天的巨大墨兰顶端,羞答答欲放的最后一瓣花瓣,已然伸展绽放……

  轰隆隆——

  一声碎天裂地的巨响,平梁山一带的傍晚陷入灾难降临前一般,等待死亡的寂静与茫然。
  本就因为倾尽人力物力进山找寻了两天三夜,却依旧没有半丝音讯,而陷入绝望的沉哀的雾戌山,随着这一声巨响,好似整个空间的空气为之一滞,哀恸的人们与严家湾那边的人一样,心神一震,茫然僵滞。

  "哎呀,不好了,挽头河河水不见了,不见了——"

  隐隐听见一个男人深厚宏大的嗓门响起,严元照老爷子一愣,握紧了杵着的拐杖的手开始发起抖了,颤动的双唇一翕一合好几次,才说出几个字:"带,带我去看看。"
  眼睛红肿的赵翠花最先回神,看了一眼脸色凄艾的一屋子人无一不陷入呆滞,只得抬手用手背狠狠擦了一把脸,上前搀扶老爷子。
  赵翠花一靠近老爷子身边,几乎同一时间,其他人也醒了过来,脸色肃正地彼此对视之后,将目光统统投向老爷子。
  严老爷子摆摆手,道:"带去我看看,看看挽头……河。"

  等到严元照老爷子带着一干人先后走出雾戌山庄的大门,站在院墙外看向挽头河时。
  ——发现此刻挽头河两岸同样站了不少人。
  挽头河不见了,只剩一座便于通行的水泥钢筋搭砌而成的水泥板桥,孤零零地,高高地停在一米来宽的挽头溪上……没错了,就是挽头溪上。
  不足十分钟的时间,约莫近七八米宽的挽头河,再次恢复了原来一米来宽的挽头溪的模样。

  于宗义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再次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最后侧首,看着严国强伸出食指指了指原本还是挽头河的挽头溪,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一次地震,挽头溪变成了挽头河……现在又变回了挽头……溪。"曾燕倒是没有出口询问任何话,带着不可置信地顾自喃喃着,眼底却带着一朵跳跃的激动火花:"呵,严家湾……真神奇。"
  严元照被严国强和严国盛搀扶的手猛地一抖,手里的拐杖倒地,与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后,老爷子回神了。
  抿紧了已经出现皱褶的嘴唇,严老爷子拍了拍严国强和严国盛的手,低声道:"走,回湾里。"

  挽头河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人们没发现有一个背影正向严家湾后面走去,趁着没人注意,这个似乎融入暮色的背影步入了严家湾后面的鸡冠山。
  因此,被挽头河吸引注意的人只知道巨响之后挽头河不见了。
  因此,只注意挽头河不见的人不知道鸡冠山湖变大了……足足是原先的十余倍。

  哗啦——
  鸡冠山湖里冒出来四个大小姿态不一的人体浮物,平稳地浮在湖面上。

  阴影中走出一个人,借着水光反射,看清了这个双眼直愣愣盯着水面上其中一个人体浮物的人的模样。
  正是没有离开严家湾的赵祈。
  而赵祈盯着的湖面的人体浮物,正因为水动力,渐渐翻转过来,整张脸露出水面。
  ——是陷入昏迷的严澈。

作者有话要说:一场感冒,居然就这么在医院过了个年……
听人说'情深不寿',初初只是觉得这词挺那啥凄美的,不过现在却发现这话该死的真相了。
☆、又见珍七
  距离严澈一等人被发现"漂"在突然"长大"的鸡冠山湖上,并被打捞回来,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划过一个月,真正地进入了严冬。
  严家湾这一片所处的地理位置,注定了他极少有雪。
  然而,今年却难得一见地落了大雪,满山遍野都被白色覆盖,整个世界似乎都沉浸在一片哀白之中,雪足足有三十多厘米厚。

  这一日,严国盛又起了一个大早,穿好前些日子严澈为一家人新买的厚厚羽绒服后,出了房间,来到被积雪掩盖了本来面目的院子里。
  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严国盛舒展的眉头,在望向另外一个房间,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咳嗽声后,又蹙了起来,眼底闪过一丝沉重与担忧。
  准备伸向竹扫帚的手,缩了回来,严国盛望向那个房间的门口。
  果然,下一刻,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严国盛几不可闻地一声叹息后,快速地调整了五官,挂上了轻松的表情,朝那个身影走去,边走边带着轻松的语调招呼道:"四哥,你怎么起来这么早?大冷天,也不多休息一会儿?"

  严国强微微一愣,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咽下了喉咙间的痕痒,假装整理了一□上厚厚的羽绒服,在嘴角挂上一抹牵强地笑意:"呵,你不也起来这么早么?"
  说话间,严国强抬眼望了一眼满是白色的院子,带着一丝唏嘘,又似感慨地道:"好多年,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严国盛迎上去,顺着严国强的视线扫视一圈后,眼睑一垂,敛下了眼底的那一丝感伤,张了张嘴,喉咙里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最后从嘴里出来的话却变了样儿:"下雪好啊,老人不是说了嘛,瑞雪兆丰年,来年啊……准是咱们庄稼人的好年头。"
  对严国盛的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严国强苍白的脸上也染了一抹笑意,道:"是啊,三儿回来之后,这一年虽然事儿不少,可是,咱这日子确实是一年比一年好了,呵呵。"
  "是啊,不光是三儿,老大一家子也可心起来了。"严国盛瞥见严国强嘴角那一丝已经干涸的暗红,眼角一抽,眼眶泛红,脸上的笑容有些轻飘,眼底多了一层哀恸,语调有些哽咽:"四哥,你就该多睡一会儿。"
  拍了拍严国盛的手背,严国强推开严国盛伸过来搀扶的手,摇摇头,道:"是啊,孩子们都长大了,咱们啊……也该老了。"
  严国盛听着严国强这么说着话,眼睛下意识地瞟向严澈的房间,只是一瞬,又快速地收了回来,喉咙却开始发干发涩,颤动着嘴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唉。"叹出一口冗长沉闷的气,严国强带着严国盛踏着厚厚的积雪,走向已经结冰的池塘方向。
  严国盛顿了顿,低着头,踩着严国强的脚印,却也很快地跟上了严国强的脚步。

  在严国强和严国盛一前一后走远之后,没多久,又一扇门打开了,最先探出脑袋来,望着严国强两人走远的背影皱着浓眉的严江。
  "嗲和叔走了?"赵翠花从严江身后也探出脑袋,看了一眼严国强二人离开的方向,扭头问着严江。
  不过,严江却没有搭理赵翠花,而是伸手把赵翠花往屋里一揽,两人再次回到房间,关上了房门。
  严江一系列粗鲁的举动,赵翠花却没有跟他发脾气,而是顺势回了屋,坐回了床上,一边整理着铺盖,一边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唉,你说,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啊……怎么一个两个都……都这样啊?"
  说话间,赵翠花动作也停了下来,一脸愁容地坐在了床沿上:硬邦邦的男人哪里好?软乎乎的女人才是传宗接代的好选择啊!
  当然,这些话赵翠花是肯定不会说出来的。
  偷瞄了一眼沉着脸的严江,赵翠花抿了抿嘴,咽下了想要安慰的话,又是一声叹息,站起身,继续拾掇。

  严江没搭理赵翠花,从口袋里摸出香烟,掏出一支,站在竹窗前,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这一年,严家湾发生了很多事。
  这一个月,他们家发生了很多事。
  一个月前,因为严家陵搞的什么网友聚会,闹得大伙儿人仰马翻,甚至还闹出了人命案,虽然到现在还不知道案子侦破没有,不过,似乎和严家湾没有什么干系……嗯,也没有影响到严家湾。
  但是,终归是活生生的两条人命,前一天还一起说笑谈天,隔了一天就是硬挺挺的尸体了。
  想着那个后来那母女俩伤恸到麻木,且羞愧悲愤地离开时的神情,以及那个姑娘父母来领回遗体时,赵母当场哭到晕死的情形,严江摇了摇头:他记得听到刘毅说过,沈宗继不是一个好男人,有妻有女,居然还和一个小姑娘乱搞。
  然而,这些在警方确定和严家湾没有干系之后,除了偶尔想起时,心中泛寒,起到警醒作用外,严江头疼的却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严澈回来了,在挽头河再次"变"回挽头溪那天,一家人都以为他们都出意外事,却被警方在鸡冠山上的湖里捞了回来。
  是了,挽头溪回来了,老人们口中曾经以"汪洋"记述的鸡冠山小水塘(鸡冠山湖),骤然扩大……且,严澈、藤子都、严家陵,以及他都出现在湖水中。
  为什么会出现在湖水中?
  严江不知道,他只记得自己在找严家陵时,在平梁山老林里迷了路,现实藤子都在两人眼前掉下悬崖,然后又掉到了什么地方……再次醒来时,就回到了家中。
  现如今,自己安全的回来了,严澈和藤子都,还有自己唯一的儿子严家陵也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严江还有什么忧心的呢?
  只是……现实就是这样,你觉得如意的时候,总会有些事情来添堵。
  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严江将洗了最后一口的烟头丢出了竹窗,回头看了一眼一脸愁容拾掇床铺的赵翠花,低头看了看空着的粗糙大手,几步上前,牢牢地抱住了赵翠花。
  赵翠花一愣,突觉老脸有些发热,又羞又愤地轻拍了严江的大手几下,语调不自主地带上了娇嗔:"干嘛呢?孩子都那么大了,也不嫌给人看见了丢人。"
  严江将脸在赵翠花发间蹭了蹭,眼底终于露出一丝浅浅地笑意,还有一丝愧疚:"翠儿……"
  赵翠花觉得脸上的热度更甚……多少年了,只有当年刚结婚的时候,严江这么叫过她……不由地,赵翠花软了身子,抬手紧紧地搂住了严江粗实的腰,轻轻地,柔柔地"嗯"了一声,她知道,严江又有事要求她了……
  "他们是我弟弟,他们……受了很多苦。"严江语调中的哽咽更明显,却又随着赵翠花在他背上温柔的轻拍又缓和下来,继续道:"咱们还年轻……家里现在条件好了,明儿……去把环取了吧,咱们再添个娃……回头我去找找人,春儿秋儿让他们给三儿递茶,让族谱给秋儿填上一个名字。老二……咱们再得一个娃,给他……"
  赵翠花动作僵了一下,眼眶一红,咬着嘴唇轻微地点了点头:"嗯,你是当家的,你说什么做婆姨的还能不听?"
  "翠儿,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胡说什么呢,咱们夫妻一体。"吸了吸鼻子,赵翠花嘴角扬起一抹勉强的笑,压下喉咙间的哽咽,轻道:"现在好了,今年过年,咱嗲不会难过了。"

  另一个房间里,坐着三个赤红双目,带着浓浓疲惫之色的男人垂着头。
  严澈抬头望了一眼透过厚实密集的竹帘看到几丝光亮,苦涩一笑,道:"呵,天这么早就亮了。"
  闻言,另外两个男人也抬头望了过去。
  藤子都从竹凳上起身,来到严澈身边伸手给严澈撵了撵被子,柔声道:"你身体不是还没缓和么?这会儿,睡一下补补眠吧!"
  严澈微微颔首,目光从竹帘挪到了张尝身上,张了张嘴,轻声道:"你……把我二哥的照片,给我看看吧……"到底成了什么样子,我也得知道啊!
  张尝微微一怔,身子有些僵硬,遂地,很快又放松了,也轻轻点头,抬手伸进了有些褶皱的西装里层。

  张尝掏出的是一个牛皮制的钱包,看着钱包的磨损程度,严澈知道,这个钱包很有些年头了。
  看着张尝小心翼翼地从钱包内层掏出两张照片,满眼柔情地摩挲了片刻,抿紧嘴唇,十分郑重地递到了藤子都手里。
  见严澈接过照片并没看,却直直地盯着钱包,张尝也有些抛开了的念头,微微一笑,大方地把钱包放在面前,嘴角的弧度更温柔了几分,道:"觉得很熟悉,是吧?"
  严澈微微点头。
  "呵。"张尝犹如抚摸挚爱情人一般,语调更加温柔:"阿晏,不,你二哥说过,这是你买给他的……我和他是一起从牢里出来的,他……他的物品就剩下这么一个钱包,后来……就给了我。"
  严澈恍然明悟,眼底多了一层黯然:难怪,觉得熟悉。

  藤子都的目光一直落在张尝让他递给严澈的照片上,瞳孔几不可见地猛烈缩了缩,眼底的愕然虽是刹那即逝,然而,脸色却有些暗沉。
  悄悄地瞥了一眼严澈,藤子都收敛情绪,佯装无恙地回到了开始所在的位置,坐回了竹凳上。

  藤子都的变化,严澈没看见,张尝却看得一清二楚。
  早晚都得知道的,不是吗?
  深吸了一口气,张尝坐直了身体,暗暗捏紧拳头:你想回家,我帮你。不管有什么情况,我帮你担着……一如当年你那样……用命来保护了我……

  照片有三张。
  一张是一群穿着劳改服的犯人合照;一张是一个全身包裹着绷带,仿若木乃伊一般的人;最后一张,最底下一张……当它出现在严澈眼前时,严澈身体猛地再次坐了起来,双目圆瞠,瞳孔猛烈地紧缩,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阴鸷而凛冽地目光犹如冰刀子,唰地扫向张尝,严澈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看着张尝:"这,就是我二哥?就是他现在的样子?"
  明明是漂亮得像易碎品的一个人,这一刻那股眼神,张尝自持气场十足也不由地头皮一瑟,却紧了紧拳头,盯着严澈的盯视,艰难地抬起头,目光坚毅地望了回去:"那就是严河。"
  "我二哥……到底……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严澈捏着照片一角的手指不自主地使力,照片的边角也开始扭曲,褶皱。
  严澈的问话一出,张尝的气势一下颓靡下来,整个挺直的身体也无力的软了下来:"一次事故,严河为了我,为了我……受了伤。"
  "受伤?"严澈猛地掀开被子,抬腿就准备下床,却被藤子都一跃而上拦了下来,看着藤子都专注的眼神,严澈微微一愣,五官连同动作都缓了下来,语调也松了少许:"入狱前,还是后。"
  "后。"这个人前气势风度皆为人上龙凤的张尝,这一刻,语气中无一不透露出悔恨:"我找了他一年半,找到之后,他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现在这个离不开轮椅的样子。"
  严澈没有再问什么,整个人无力地倒回藤子都怀里,眼神变得空洞,空洞地望着屋顶。
  藤子都十分担心严澈这种情况对身体不利,眉头也紧紧地蹙了起来,轻声唤道:"严澈,严澈……"
  严澈回神,看了看张尝,目光最终落在藤子都脸上,嘴角扯出一抹牵强地笑容,抬手拂向藤子都紧紧皱起来的眉头,满嘴苦涩:"我,没事。"
  痛苦地闭上了眼,严澈不想去看任何人,陷入深深的自我责备中: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在娘去了之后那些行径,若不是因我那般厌弃这个家,若不是因我不懂事地毅然离开这个家,二哥不会在我离开之后也离开……也不会有这样一个结局……是了,都是因我而起……嗲的苍老,大哥的疲惫,二哥的……都是因为我。

  张尝离开后,藤子都给严澈喂了一杯温开水,刚把杯子放置好,一转身,藤子都便看到了严澈满脸的泪水,顿时呆愣在原地。
  自打认识严澈起,再到如今这般与严澈朝夕相处,在藤子都眼里的严澈,无一不是完美的,那种完美到超乎性别的美好,一颦一笑,一怒一嗔(?),或是淡漠如水墨丹青,或是艳丽如百花绽放,或是忧愁如西子烟雨……等等等,但是,从来没有过此刻这般与美好不带一丝瓜葛,完全不计较形象地无声地泪流满面,叫人揪心揪肺地跟着痛苦。
  藤子都没有开口安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如今能做的,只有上前,轻轻地,柔柔地,小心翼翼地将严澈揽入怀里,用胸膛遮住严澈这一刻的凄惨模样,让他贴在自己的胸口,用自己的心跳……来无声安慰。
  隐隐地,藤子都听到严澈不带一丝人气的声音,低沉地仿佛从自己的心底深处传来:"都是我,都是因为我……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是……世上的痛苦,莫过于发现自己的一切苦难与痛苦的源头,其实正是自己一手促就而成的时候,这才深知为何有那么一句俗语:世间难求后悔药。
  这种痛,是毁灭灵魂的悔恨,交织着各种各样人性的情感,无限反复地恶性循环着,揪扯着人不得安宁……是了,就是那种"永世不得超生"一般的终极惩罚,终极熬磨。
  看着这样的严澈,藤子都顿觉混身升起一种无力感,闭上眼,藤子都嘴角挂上一抹苦笑:一直觉得老天对自己不公,看不惯那个家……现在想来,和严澈的经历相较而言,真的就像严家湾老人们嘴上常说的"生在福中不惜福",真的就是那不识好歹的混蛋了。
  深吸一口气,汲取着严澈身上散发出来的淡而不腻的幽香,藤子都又突然觉得富贵荣华,万人之上,真的是自己想要的么?钱权利益,真的能叫人心生满足么?那么,为什么过着这样的简单日子,拥抱着自己心念念的人,满心满肺
  的都是满足呢?
  再次睁开眼,藤子都的眼底不见了那些隐藏的野心与抱负,逐渐平淡,逐渐温和柔软:彼之蜜糖,吾之砒霜……是了,我想要的,并不是那些虚浮的东西,我要的……低下头,看着严澈头顶,藤子都嘴角微微勾起:我要的,就是和这个人在一起,哪怕粗茶淡饭,哪怕一个子儿掰成两个使,哪怕前途还崎岖渺茫,也是心含满满幸福,甘之若饴的简单日子。
  "严澈,我懂了。"藤子都轻轻地吐出五个字,看到严澈抬头迷惑地看着自己,藤子都报以一个温柔地微笑,俯首轻轻地,柔柔地将一个吻印在了严澈的嘴角:"我真的懂了。"
  是的,懂了。
  有些前景未知的东西,可以去想去憧憬去努力,但是,珍惜眼前,明悟本心才是最重要的。

  藤子都到底明悟些什么人生哲理,严澈没去多问,眼前已经容不得他再像以前那样可以肆无忌惮的想东想西,也容不得他成天得过且过,今天想明天,明天还有明天。
  越来越清楚藤子都对他的感情,严澈的心思就一天重过一天。
  起初,严澈还掩耳盗铃般借着"报复"而无视藤子都对自己的情感,而今,经过平梁山那件事,经过那一刹那的生死伤恸,严澈已经不确定……真的要说藤子都离开了,他依旧能淡然处之,继续无所谓?
  呵,那绝对、绝对的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严澈不笨,正是因为严澈太聪明,因此也更明白自己对藤子都已经不再是"没有感情",早在朝夕相处逾一年的日子里,不经觉间,严澈对待藤子都的感情已经起了变化,由浅入深,深植灵魂,比之他与付梓的感情,更烈更醇,完全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得掉的。
  思及如此,严澈嘴角抽抽,心底既是不甘,又是甜蜜地一番自嘲:看吧,看吧,什么一见钟情深入灵魂,这朝夕相处,积水成河,汇成大洋的感情才要命。
  可不,最可怕的就是习惯……习惯一些动作,一些习性,习惯一个人的陪伴……
  所以,哪怕二哥严河的事已经被老父亲猜了个彻底,严澈也不能再置之藤子都的情绪而不顾,依旧自私地无视他,轻贱他的感情了。
  只是,要不要对亲人们坦白——出柜,严澈觉得,这个事,恐怕还得继续委屈一下藤子都了。
  想到这里,严澈勾住藤子都的脖子,将他的脑袋拉了下来,仰头狠狠地吻上了藤子都的嘴,激烈而炙热的吻,越吻严澈越难过,越吻严澈越觉得对不起藤子都,口舌辗转中,夹着着唾液的啧啧声,重重的呼气声,绵绵的呻吟声,严澈心下一沉:藤子都,将来,我用自己的全部补偿给你,好吗?!不管你会不会……

  两人在屋里厮磨一阵,终究还是不能任性妄为的长时间下去。
  于是,等到严澈和藤子都一前一后,衣着整齐地出房间时,正好碰上张超英已经给两个小的搭理整齐,拉着两个还没到寒假的小家伙准备上桌。
  赵翠花把作为早餐的一碟红油泡菜,一竹筲箕黄黄绿绿煞是勾人唾液分泌过度,冒着热气香气儿的烙鸡蛋饼和一锅同样可口,热腾腾的小米菜粥端出了灶房,招呼藤子都和严澈灶房有热水后,便进了堂屋。
  堂屋的大木桌上,严国盛眼神飘忽东看西看,看到张超英带着两个孩子进来后,便起身和张超英一起给两个孩子整理文具书包。
  赵翠花把早餐在桌上放好的同时,偷瞟了一眼做得端端正正,等待检阅一般的张尝一眼,扫了两眼大冷天冒寒气儿的严国强严江父子俩,眼睑一垂,转身开始布筷盛粥。
  严国强和严江的眼睛就像探照灯,带着苦大仇深的光芒唰唰唰地刺着端坐的张尝,若是眼刀子是真刀子,恐怕张尝已经被凌迟了几百遍。
  大人物就是大人物,长炮短枪历练过来的张尝,在这样的"扫射"下,居然硬生生地挺了下来……不过,没人知道的是,张尝在这么冷的天里,内里衣衫的后背已经湿透了,凉飕飕冷冰冰的。
  看着桌上布开的热粥,张尝心底苦笑连连:啊,一会儿……我得去给自己熬一碗姜汤喝喝。

  看着这个情形,藤子都可不敢真的跟着严澈一块儿去用热水洗脸。
  就着还没结冰的山泉水胡乱抹了两把脸,藤子都觉得这一下,怕是连着沉睡了二十几年的骨头缝儿都清醒了,哆嗦着进了屋,规规整整地坐在一角,尽可能地让众人无视他的存在。
  张尝投过来的请求联盟的眼神?
  哈啊,今天早上这粥真香,今天的小菜很可口,嗯嗯,我可以多喝两碗,嫂子做的早餐真不错,哈,哈哈,哈哈哈……

  吃了严国昌老两口张罗的早饭,严元照老爷子在严国昌婆姨收拾好碗筷离开后,把严国昌留了下来。
  严国昌因为前面的一系列事,如今早已经乖巧的不得了,见老爷子留下自己,也落得乖顺地坐在老爷子身边,等着老爷子放话下命令。
  喝了一口热呼呼的热茶,老爷子捧着前些日子严钊专门为老爷子烧制的粗陶大茶杯,觉得全身都暖和了,也全身都顺趟了。
  眯眼斜瞟了正襟危坐的严国昌一眼,老爷子满意地暗自颔首,等喉咙里热滚滚的茶水落下肚后,老爷子这才开腔:"一会儿,去给传传话,这个礼拜天,严家子孙都回来一趟吧!"
  严国昌微微一怔,不解地抬头望向老爷子。
  老爷子没有理会严国昌的表情,心里是掩藏不住的高兴:暗渠找到了,这下子……老四家的严河,也该把名字加在族谱上了……唉,为难这孩子这么多年了,我这把老骨头怕是不能补偿些什么了,听说那孩子……嗯,一会儿过去老四那边看看吧。
  想到这里,老爷子把大茶杯往几桌上一搁,顺手拿起椅旁的拐杖,对还是一头雾水的严国昌道:"今儿天气好,去狗儿山那边看看吧!"
  严国昌觉得有些跟不上老爷子的思路,只得忙不迭的点头,上前搀扶老爷子。

  由于这些天雪下的漫天的大,游客虽然少了不少,却也还有稀稀拉拉过来赏雪的。
  只不过,对于这大雪天,严家湾人基本都闭门不出,都瑟缩在家里保暖。
  因此,老爷子和严国昌出来后,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声,居然能听见回响。
  两人刚走到去往雾戌山的岔路口,严老爷子老眼一眯,看向湾口——一高一矮,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越来越近。
  等看清来人……不,看清来人中大的那一个的五官时,老爷子惊愕地睁大了眼。

  "老爷爷,老爷爷,还记得小珍七吗?我又来了哦。"
  老爷子愕然未回神时,小的那个已经清清脆脆地嚷出了声,那一身灰白色的道袍随着他一蹦一跳的动作,一扇一扇地向严老爷子跑来。
  正是前些时候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的小道士珍七小童鞋。
  严国昌闻声望去,露出了和严老爷子一样惊愕的神情:"五爷爷……这,这个人是谁?怎么,怎么……"
  严国昌的话还没落,小的一个已经来到了严老爷子身边,大的一个也上前一揖,淡淡的声音透着不沾凡尘的超然脱俗:"老丈有礼,贫道携小徒前来致谢来了。"
  严老爷子眼神闪了闪,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因为……他看见珍七师徒俩走过的雪地上,居然没有任何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唉,拖拖拉拉不小心就一年多过去了,汗颜啊……
调整心态,步入完结状态ing……(捏拳)
☆、沈秋的身世
  一顿简单的早饭,这一家子那叫吃得一个水深火热。
  随着张超英带着吃好了的两个小的去灶房,赵翠花也匆匆结束了自己的早饭。
  虽说赵翠花打心眼儿里也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张尝不顺眼,嗯,还很刺眼,但是看到公公与丈夫因为张尝在场而吃不好早饭,为人媳为人妇的赵翠花还是有些担忧……在她看来,除了勉强被接纳的藤子都外姓人之外,此刻在屋里的,除了张尝,都是家人。
  有道是"对待亲人要象春风般的温暖,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张尝虽算不上阶级敌人,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构成了赵翠花心目中的仇人范畴。谁叫因为张尝再次来了之后,严江已经开始打算把她的下一个孩子"送"出去了呢!
  你说藤子都?
  前面不是说了吗?藤子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早早打入了我方内部,赵翠花已经勉强接受了藤子都的存在,嗯,当然,是在这次平梁山事故之后……更何况,春秋兄妹早已经预定好,是要给严澈"送终"了的呢?!
  望了一眼桌上光动筷子数小米粥里零星大米粒,饼子没人拿,小菜更是没人夹的几个老爷们儿,赵翠花嘴角一抽,干脆身子一扭,去了灶房,准备和张超英一起给春秋兄妹捯饬午餐的小菜,顺便一同送兄妹俩去上学,至于屋里的情况……唉,索性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一进灶房,赵翠花就看见张超英一边用筷子从筲箕里一筷子一筷子地夹着新发的绿豆芽,一边对着乖乖站在一旁,端着小饭盒装豆芽的沈秋嘱咐着……无外乎就是让沈秋带着妹妹在学校午饭时,不要光想着吃炒豆芽,再去打一份荤菜之类的。
  而沈春却在放置砧板的瓷砖台前,踮着脚丫子,拿着小勺子,正往一个平常装橄榄菜的玻璃制小罐头瓶里舀着严澈自制的带着酸甜味的豆豉酱。
  不光是春秋兄妹喜欢用这豆豉酱拌饭,家里人几乎都喜欢这个开胃的豆豉酱,严家陵回游泳队时,更是让赵翠花和严澈给他装了三个大罐头瓶。
  赵翠花就这样巴在灶房门口,看着春秋兄妹,没由来的,觉得眼眶发热发酸。
  等到敏感的沈秋一抬头,正好看见眼眶发红的赵翠花,微微一愣,张超英夹过来的豆芽掉在了地上。

  赵翠花帮着张超英给春秋兄妹收拾好,一人牵着一个的手,刚一走出院门口,就碰上了严老爷子和严国昌过来。
  正准备招呼老爷子的赵翠花,这时才发现老爷子的脸色十分怪异,不知道该说是老爷子心情不好,还是什么。
  严老爷子看了赵翠花和张超英一眼,目光古怪地停在沈秋身上三四秒后,张了张嘴,转开视线,对赵翠花道:"老大家的,今天……嗯,你和你婶子就送春儿丫头去上学吧,嗯……就帮秋儿请个假,跟老师说说,就今天一天。"
  赵翠花和张超英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老爷子已经上前牵起了满脸迷惑的沈秋的手,抬脚准备进院子。
  老爷子准备跨过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叹了一口气,转身对着还愣愣看向自己的孙子辈儿们的婆姨,又道:"你们也一起去镇上吧,等着春儿丫头放学了再一起回来。嗯,去看看佳美丫头。"
  说完,老爷子就抬脚进了院子,沈秋回头看了一眼张嘴要喊自己的沈春,报以安慰地微微一笑:"春儿,乖乖去上学,哥哥在家给你做好吃的等你回来。"
  "是啊,他婶子,带着春儿丫头去上学吧,要迟到了。"严国昌看着老爷子和沈秋进去后,在赵翠花和张超英背后如是道。
  张超英一回头,这才看清严国昌身后还跟着人……一眼就看到了珍七,轻轻地"咦"了一声,等看到珍七身边的人后,张超英"啊"地惊呼出声。
  赵翠花闻声也望了过去……不同张超英,赵翠花第一眼看见的不是珍七,而是珍七的师傅。
  看着面前那个看似淡漠地对着自己微微颔首,却一丝也感觉不出疏离怠慢的男人……不,道士,仙风道骨的道士,顿时,赵翠花感觉喉咙地里塞进了一个鸡蛋,张了张嘴,愣是发不出一个声调,喉咙里只听见恐怖的"嘎咕嘎咕"声响。
  珍七看见跟前背的小书包和手里拧着的小饭盒的沈春,眼睛一亮,正准备出声,却乖觉地发现师傅的视线扫了自己一下,于是乖巧地低下了头,继续站在那里。

  严老爷子前脚刚带着沈秋进了屋子,后脚严国昌就带着珍七师徒也踏了进来。
  随着珍七师徒的进入,早先还围坐木桌,空气中火星四溅的几个人,气势立刻转变——一色的全身肌肉绷紧,目露惊愕之余,满是戒备地用目光锁住珍七的师傅。
  "咳嗯。"严老爷子清咳一声,严国强、严国盛、严江和张尝的目光才从青年道士的脸上移开,齐齐望向老爷子:"这个就是珍七小道长的师傅,存芳道长。"
  严江眉头微微一皱,从珍七师徒一进门,那位存芳道长轻轻瞄了房间一圈后,无波无纹的目光就一直停在一脸茫然站在老爷子身边的沈秋身上……严江不知道这个存芳道长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心底升起的不安,使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嗲,饭后喝茶对身体不好,我给你们准备了些热果……"珍字还没说出来,和藤子都一前一后端着一咖啡壶橙色热果真进屋的严澈,第一眼就看见了存芳道长。
  看着站在门口,同样扭曲着脸(其实是惊讶)看着自己的存芳道长,严澈脸色一变,这才发现屋里多了严老爷子和严国昌,还有本该已经去上学的沈秋,视线落在存芳道长身上,冷声道:"这位道长是……"
  严老爷子本来还打算重新再重复一次刚才的话,不过,存芳道长却开口了:"贫道存芳,珍七的师傅。"说话间,目光紧紧盯着严澈,似是一字一顿地继续道:"贫道俗家姓万俟。"
  存芳道长"万俟"二字一落,严澈的瞳孔猛烈一缩,身子微微一颤,左手拿着的那只玻璃杯落地,发出清脆地碎响……视线却冷冽地盯着存芳道长,从紧咬的牙齿缝儿里吐出一句带着明显颤抖的话:"你说,你姓……万俟?"
  "是。贫道俗姓万俟,名章台。"存芳道长微微皱眉,看了眼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平稳地声音继续说着。

  "万俟,万俟姝瑜……是,是你什么人?"
  严澈整个人沉浸在震惊中,严国强急切地声音插了进来时,整个人迈着踉跄的疾步走到存芳道长跟前,伸手欲要抓住存芳道长,却落了空。
  不过严国强也理不得这些,站在存芳道长跟前一步距离,眼底闪烁着激动,整张脸泛着激动的红潮:"万俟姝瑜,万俟姝瑜是你什么人?"
  存芳道长看了看跟前的严国强,又望了一眼依旧迷惑茫然看看这个,望望那个的沈秋一眼,目光扫过用身体支撑着严澈的藤子都,眉头动了动,最后落在已经垂下头的严澈身上,平稳无波的声音清淡地道:"不认识。"
  存芳道长的话一落,严澈猛地抬头,盯着存芳道长道:"不可能,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娘,不然……为什么我们生得这么像。"

  是了。
  这个存芳道长让一干人愕然惊悚,浑身戒备的,就是因为他那张脸,和严澈……不,或者说是和万俟姝瑜一模一样的脸。
  严老爷子见到存芳道长第一眼的失态,不单单是因为和严国昌一样发现存芳道长和万俟姝瑜母子生得相似,还因为存芳道长一路走来雪不留痕。
  想到存芳道长的小徒弟珍七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严老爷子已经多了一丝谨慎。
  带着存芳道长一路走来雾戌山途中,存芳道长偶尔询问沈秋的事,严老爷子心里已经开始有些混乱,此刻……听到严国强父子毫不客气的问话,老爷子浑身一僵,也想起了万俟姝瑜……严澈的亲娘。
  于是,一屋子人目光全部盯向存芳道长。
  包括那不被纳为同一战线的张尝,抿紧嘴唇,目光在存芳道长和严澈的脸上来回游移,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听到严澈这样的话,存芳道长不光眉头越皱越紧,嘴唇越抿越薄,脸色也有些苍白扭曲。
  许久。
  存芳道长眯了眯眼,掩掉眼底一闪而过的明亮,仔细看了看严澈的五官之后,道:"你可知你母亲……你外祖母姓甚名谁?"
  严国强闻言一愣,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严澈。
  严澈手里的咖啡壶已经被藤子都转移到了桌上,此刻正扶着还有些虚弱的严澈,来到桌边,拉出凳子让严澈坐在上面。
  对于两人的动作,存芳道长又眯了眯眼,眼底露出了不悦。
  老狐狸严老爷子自然看到了存芳道长这一变化,连忙开口道:"老四,先请道长师徒入座。"说着看向进来后被人忽视,显得不悦而撅着嘴儿的珍七一眼,露出浅浅微笑:"咱们大人挨得住,小道长可不行。"
  严老爷子说完,珍七忙不迭狠劲点头,拉了拉存芳道长的道袍,仰着脑袋对存芳道长带着撒娇的语调,开始用手指绞存芳道长的道袍边角,嘟囔道:"师傅,徒儿……"

  咕噜噜——

  珍七脸红了。
  严江听得真切,立马一改憨实的表情,脸上带了笑……仔细瞧来,那笑容和严老爷子一般无二,道:"小道长还没用过饭吧?家里还有清粥小菜,我给你准备点。"
  珍七红着脸,偷偷瞟了一眼存芳道长,见存芳道长几不可闻叹了一口气,五官松缓后,眉开眼笑地冲着严江使劲点头,道:"我闻到了,你们家有鸡蛋饼,我也要。"
  严江看着单纯的珍七这个模样,哑然失笑,眼中带上了一丝慈爱……这样的珍七,使严江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严家陵,道:"好好,就是冷的哦,我给你热一热。"
  珍七两眼晶晶亮,眉眼也笑弯了,若是身后有条小尾巴,估计也摇了起来,伸出三个胖嘟嘟的小手指,脆生生地道:"三张,珍七要三张哦。"

  随着严江笑眯着眼去了灶房,珍七闹出的这一小插曲倒使整个气氛松缓下来,各自落座。
  珍七做了不足半分钟,小屁股挪来挪去,时不时地小眼神望向灶房方向,存芳道长拍了拍珍七的脑袋,无奈道:"去吧。"
  得到特赦的珍七"哇"地一声喜呼,小兔子一样一蹦一跳跑去了灶房。
  不一会儿,灶房就传出了珍七唧唧喳喳的声音,还有严江耐性十足,带着笑意的话语。

  存芳道长听后,下意识望了一眼沈秋,发现沈秋已经不动声色的移到了严澈身边,站在严澈身后,而和严澈紧紧靠坐在一起的,正是藤子都。
  存芳道长眼底又闪过一丝不悦,却开口继续了刚才的话题:"你外祖母姓氏你可知道?"
  严澈抿了一口藤子都递过来的热果珍,抿了一口,自然地将杯子递回了藤子都手里,藤子都也自然地接过来,放到了一旁的几桌上……对于两人的互动,存芳道长发现一屋子人似乎已经也是习以为常,眼底的不悦又浓了一分。
  严澈没发现存芳道长的变化,只是抿了抿嘴,咽下口中的甜味后,道:"我娘随外婆姓,外婆复姓万俟,单字一个婉。"
  严澈的话一落,存芳道长真个人倏地站了起来,严澈陡然觉得无形地压力铺天盖地的罩向自己,伸手一横,将藤子都和沈秋掩护在自己身后,眼神带上了冰冷,望向存芳道长。
  严澈这一举动,屋里几个人立马神色一变,锐利的目光射向存芳道长。
  不过,这一切对存芳道长似乎毫无感觉,死死盯着严澈,道:"既然如此,你也姓万俟?"
  严澈微微一怔,摇头:"怎么可能,我姓严。"
  "胡闹!"存芳道长一声喝,震得一屋子人脸色沉了三分,无一不露出了怒意,然而存芳道长依旧无视之,指着严澈身后的沈秋道:"他呢?可是姓万俟?"
  "啊?"
  这下,一屋子人的怒气消失殆尽,连沈秋也失了平日的稳重,似个正常孩子一般抬手指着自己:"我?我怎么了?我叫沈秋。"
  众人点头,严澈拧着眉头,俨然已无善意地看着存芳道长,语调中已然带上了薄怒之意:"道长,你即为方外人,还请说话谨慎些!"不要做出无缘无故改人姓氏的无礼之举。

  "哼。"存芳道长一甩道袍阔袖,冷哼一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斜了一屋子人一眼,目光不悦地扫过藤子都,扫过沈秋,落在严澈身上,不愠不火继续道:"你虽是不姓万俟,你的名字似乎带着水旁?"
  严澈一愣,看向严国强,严国强则茫然地看了一圈看向自己的各人,道:"我家三个孩子都是水旁的名字啊,有异?"
  存芳道长看也不看严国强一眼,依旧盯着严澈。
  严澈收回眼神,看了一下膝盖上的自己的手指,道:"我叫严澈,清澈的澈,是我娘给我取的名字。"
  存芳道长微微颔首,眼底的不悦淡了不少,似乎很满意,道:"那是自然。"说着,指着沈秋,冷而严肃地道:"你过来。"
  看着存芳道长这个模样,沈秋怎可能乖乖过去,紧紧揪着严澈的衣服,大有死也不过去的意思。
  存芳道长眉头再次皱起来,不客气也不容质疑地道:"过来。"
  严澈伸手揽过沈秋在怀,轻轻地,带着安慰鼓励地拍了拍沈秋小小地脊背,温和地道:"去吧,在咱家,不用害怕!"
  沈秋疑惑地看了看存芳道长,又看了看周围的人,在严澈眼底看到保证后,这才一步一挪地缓缓靠向存芳道长。
  存芳道长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近在跟前的沈秋一遍后,带着不悦地语调道:"果然,身姿太低。"
  沈秋和严澈越发相似的嘴唇一抿,抿掉了那一丝不虞,也不搭理存芳道长,抑或,压根就对存芳道长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沈秋的态度,自然又惹得存芳道长一声冷哼,道:"贫道乃是你嫡亲曾祖父,怎
  生教导不得你?"
  存芳道长的话一出,一屋子人瞠目结舌,目光在存芳道长和沈秋之间流窜,严澈的眉头拧得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道长,这话是什么意思?"严老爷子虽然知道存芳道长一开始询问沈秋事出有因,却是真的没联想到这一层关系,闻言便失态地出声询问:笑话,这已经说好是我严家的孩子了,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嫡亲曾祖父了?!
  张尝也不安地点头赞同:"是啊,这位道长,你说话真得谨慎些。"
  存芳道长抬眉看了一眼严老爷子和张尝,手指指着张尝道:"你一向行为处事谨慎,这次不也狼狈而至么?俗话空手套白狼,怕就怕赔了夫人又折兵!"存芳道长在"夫人"二字上特意加重了语调。
  张尝一愣,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引得另外几人侧目,于此,张尝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存芳道长,闭上了嘴。
  见张尝乖觉地闭上了嘴,存芳道长又仔细看了一眼处于惊骇状态的沈秋,娓娓道出了沈秋的身世。

  存芳道长,也就是万俟章台在凡俗有过婚姻,妻子为他诞下一子,取名叫万俟枬(zhan)。
  不过,存芳道长和妻子新婚后第二个月,就随着他的师傅回了挲弥山继续修炼,且万俟章台一上山,就进入了闭关状态。
  万俟章台这一闭关就是五年,等到五年后,万俟章台出关之时,发现师傅身边多了一个粉雕玉琢,四五岁的小男孩儿。
  万俟章台还在疑惑这孩子什么来历时,他的师傅便直接道出了这孩子的来历。
  原来,万俟章台一离开家,他的妻子就发现有了身孕,几个月后诞下一男婴,就是万俟章台此刻见到的小男孩儿。
  万俟章台的妻子本想着夫君随师傅修炼去了,为了不打扰夫君修炼,故而没让家里人来通知万俟章台,而是独自抚养孩子。
  只是,妇人不知,万俟家子嗣艰难,历代都是独根独苗,而且都是男丁,比如万俟章台,比如万俟章台的父辈。
  当然,家族史上有一次例外,就是万俟章台的先祖辈,曾经出现过一个龙凤胎。
  本来万俟章台也觉得自己今生难有子嗣,没想到……看到那个怯生生的孩子时,万俟章台悲喜得难以言喻,变成了傻不愣愣地呆在了原地。
  回神之后,万俟章台这才想起自己的妻子,那个新婚才两个月就离开了她,让她独自一人为万俟家诞下子嗣的妇人,
  万俟章台的师傅叹了一口气,告诉万俟章台,孩子的母亲已经离世,不然,估计也不会把孩子送来一般人找不到入口的挲弥山。
  万俟章台看着和自己神似的小孩儿,想着新婚夜那个温婉娇羞的女子,心思沉重地不再言语。
  小男孩儿留在了挲弥山,取名万俟枬。

  因为愧对妻子,万俟章台发奋修炼,再次闭关。
  然而,这次一闭关就是四十年。
  等到万俟章台又一次出关后,这才听大师兄说起:他前脚进去闭关,师傅后脚也进去闭关了。
  万俟章台问起万俟枬,大师兄神色躲闪。
  看着大师兄这样,万俟章台立刻生疑,逼问大师兄下,才得知自己那儿子,早在二十年前就下了山。
  万俟章台始才反省自己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正欲下山寻找万俟枬,却被突然出关的师傅拦了下来。
  师傅不让万俟章台去找万俟枬,说是那孩子和挲弥山无缘,"去了也罢"。

  万俟章台虽然听了师傅的话,但是却没有真正地放下寻找万俟枬的下落。
  十年后,等到万俟章台找到万俟枬时,发现万俟枬已经成家立业,娶妻生子,而万俟枬也于五年前离世。
  万俟章台怎么也不信,因为万俟枬在被师傅带回挲弥山时,业已给万俟枬服用了凝龄丹。这种丹药服用后,虽不至于长生不死,却也能保人寿筵延至百岁,一生无病无灾,直至百岁之后安然老死,万俟枬才不到六十岁,怎么可能死掉呢?
  而且,万俟章台得知万俟枬也只有一个独子,依照万俟家族谱取名万俟潵,可是万俟章台找到了儿子的下落,也知道儿媳妇也和儿子长眠在一块墓地下,怎么就独独没有孙子的消息呢?
  于是,万俟章台又开始了寻找孙子的旅程。

  好巧不巧的,在万俟章台寻找万俟潵的途中,得到一个令他欣喜又悲哀的事。
  原来,万俟家并非单单只留下他一个,他那位先祖的龙凤胎中的女儿也活在人世,和他家几乎一般无二地悲凉——万俟章台家这一脉只能生独子且是男丁,而万俟章台的那位不知道追溯上去改叫什么的祖姑婆一脉,与他家情形相似又相佐,他祖姑婆那一脉依旧是单脉独丁,唯一不同的,就是万俟章台家这一脉是男丁,祖姑婆那一脉都是女孩儿。
  惊喜之余,万俟章台掩面痛哭……因为他祖姑婆那一脉仅存下来,那个名叫万俟婉,算来该是他侄女的女孩儿,正被万俟潵这个蠢货陷害逃亡。
  至于万俟潵,万俟章台失望到憎恨地再也不想提及,寻找万俟婉未遂,万俟章台带着一身伤回到了挲弥山修养。

  万俟章台这一养伤又是几十年,直到大师兄外出游历,给他带回来一个消息——万俟潵死了,却有人用万俟潵的冷冻精子历时数十年,终于成功地培育出了一个孩子。
  只不过,那个孩子被孩子的代孕母亲带着逃离。
  等过了几年,万俟章台找到那个代孕母亲时,得到的却是一张死亡证明。
  至于万俟章台一直寻找的那个孕育出来的孩子,却是自此下落不明。
  嗯,直至上次珍七下山找他,无意中,抑或是天命注定,阴差阳错地来到严家湾,遇见了严澈,遇见了沈秋为止。
  等到珍七讲述了沈秋的模样,以及珍七嗅到的味道后,万俟章台便确定——沈秋就是那个他一直在寻找的孩子——他的重孙。

  听存芳道长,嗯,也就是万俟章台讲述完这一些冗长的故事,珍七已经吃饱喝足靠在严澈怀里满足地睡着了。
  而沈秋压根都没有听,而是盯着严澈怀里睡得香甜的珍七直皱眉头……这样睡觉,是沈秋一直都想要的。结果,现在被人捷足先登了。

  万俟章台讲述完沈秋的身世,众人一脸愕然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都落在沈秋和严澈身上,再来就是偶尔瞥一瞥万俟章台。
  别说,越看,大伙儿越觉得三人真的该死的长得相似,严国强和严江却一脸黑沉,防贼一样盯着万俟章台。
  许久,严国强不甘不愿地道:"按你这么说,孩子她娘就是你侄女的女儿?"
  严国强这话换来万俟章台一个白眼儿,对着严国强皱眉:"我侄孙女怎么就看上你这样的男人?"
  这下,不光严国强恼火了,就连着一干严家人都不乐意了:我严家人怎么了?
  万俟章台才不理他们吃人的目光,倒是满意地看了看那三个窝在一起的徒弟和重孙儿、侄孙儿,下意识地把供给严澈当靠背的藤子都当做了背景。

  "你们姓严?"万俟章台毫不客气地嗤笑:"莫不是日子久了,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吧?"
  听到万俟章台的话,除了严老爷子一下白了脸,其他严姓人无一不是一脸莫名,最后把目光投向严老爷子,无声询问。
  严老爷子很快回神,神色有些尴尬,也有一些顾忌,推了推严江泡上来的茶水,转移话题地干干笑道:"呵呵,道长喝一些茶水吧,这是我们本地茶,很是不错的。"
  万俟章台挑眉,也不搭理严老爷子。
  严老爷子连忙借着喝茶的当儿,低下了头,躲避小辈儿们投来的询问目光,心底暗道:看不到,看不到,我老头子什么也看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淅淅沥沥下了一天雨,又冷心情也随着沉郁。
无意间翻出一首以前收藏的歌曲,听着听着,发现除了玻璃窗模糊之外,眼睛也模糊了。
唉~~最恨下雨天,闹得咱也文艺了一把。~~o(>_<)o ~~
☆、麒麟兽
  万俟章台的挑衅,没有得到严老爷子的回应,也无趣地抽抽嘴角,不予置之:自家的稀饭还没吹得冷,何必去理会人家的干饭何般光景呢?
  于是,万俟章台伸手端起了放置在一旁的茶杯,刚刚揭开茶盖,闻到茶的香气时……万俟章台眉头动了动,皱了起来:"这是什么水泡的茶?"
  严江瞥了一眼万俟章台,不好继续冷着脸,只得平复了胸中怒意,深呼一口气,使语调尽可能地平缓平和,道:"道长,这泡茶的水,是我们自山上接下来的山泉水,你放心,绝对没有下药下毒。"
  看到严江这个样子,更看到对于严江这个态度,一屋子的长辈视如无睹,万俟章台的嘴角抽得更厉害,只不过,这些都没让他松缓皱起的眉头,因此,他把茶杯放回了几桌上。
  对于万俟章台的举动,一屋子人依旧还是那样——视若无睹:哼,挑三拣四,给你一口水喝就不错了,人家求都求不来的茶给你泡着,你还要JJYY?惯的你!!

  因为万俟章台姓万俟,因为严国强的婆姨万俟姝瑜也姓万俟,所以喝完一盏茶后,严元照严老爷子便看了一眼张尝,对严国强和严江严澈兄弟俩道出重新将严河的名字写入族谱的事。
  严老爷子话一出,严国强愕然更茫然,呐呐道:"五爷爷,老二的名字什么时候……划出了族谱?"他一直都以为是老爷子生气,所以说的气话,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看着严国强不做假的表情,张尝既心酸又难过,不得不起身,代替了严澈的位置,和严江一起安慰严国强一通。
  听到严国强的问话,严老爷子自知愧于严国强一家,更是愧对严河,所以老脸也不由得红了青,青了白,白了红的转换了一个遍。
  最后,老爷子也只能歉疚地看看严国强,又愧疚地看了看严江严澈两兄弟,拉着严国昌,夹着拐杖,落荒而逃。

  看着严老爷子和严国昌离开,严国盛也知道四哥家有事要说,便借口回湾里看看什么的,跟着严老爷子后脚追了出去。
  等严国盛得知老爷子把赵翠花和张超英支去镇上后,在自家老院子跟前转悠了两圈,看了看雾戌山方向,叹了一口气,背着手,踩着积雪,咯吱咯吱地走出了严家湾……他也准备去柳家潭,去于宗义家的院子拾掇拾掇,扫扫雪。
  严家陵从平梁山安然归来后,闻讯的楚溪便来了严家湾。
  带走了严家陵的同时,说是天气冷了,他家两口子要上班,家里孩子没人照顾(其实是害怕老人在这边没人照顾),楚溪把于宗义老两口也接回了家。
  因此,于宗义在柳家潭的院子,如今是空了下来,却没有归还给柳家潭……估摸着,开了春儿,老两口还会回来这里。
  所以,两家关系亲近,严国盛自然将帮于宗义老两口看家的任务,自动地揽了下来。

  等严国盛也跟出去后,屋里就剩下六大两小。
  张尝看了看几人,举足不定,不知道该不该也回避一下。
  只是,若让他回避,而藤子都还在场……张尝又有些不甘心,心讨:你是女婿(?),我也是女婿(?),凭什么你能留下,我就要走开呢?!长工?免费劳工?哼,你能当,我又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索性,张尝在竹凳上磨皮擦痒地挪了挪屁股,终究还是没舍得将尊臀从凳子上移开,厚着脸皮装没眼界儿地留了下来。

  看着无关人等都离开了,万俟章台斜眼儿瞥了瞥张尝的举动落在了严江眼里。
  严江又宽慰了几句被"严河早已经划出族谱"这事,打击得不轻的严国强,嘴角抽抽,语气十分不友好地地对万俟章台道:"道长,屋里这会儿没外人。"
  "没外人"三个字令藤子都张尝暗暗心花怒放,万俟章台的俊脸再次黑了下来。
  严江可管不得这么多,看了严澈和沈秋一眼,严江开始对万俟章台那张俊脸发起憷来:这牛鼻子是秋儿的曾祖父,而且那话里话外……好像这牛鼻子年纪已经很大很大……唔,不会有个几百岁了吧?不是吧?难道真的是老妖怪了?!
  一个哆嗦,严江不敢去看万俟章台了。
  万俟章台却不愿意就此放过严江,俊脸沉得更厉害,鼻子直喷热气地哼哼道:"怎么,对贫道这张脸有什么不满?何必如贼鼠一般偷瞧?明目张胆看一看,贫道也不会怪罪你。"
  这下,不只是严江嘴角眼角齐抽搐了,就连藤子都张尝也开始抽搐起来:这牛鼻子还真的是给他点阳光,真灿烂起来了?你还以为你那张老脸真好看?!
  不过,三人心底又冒出一个念头:唉,可不是,人家还真就有这个资本!就算是整^容,也未必能整出他们这张脸(唔,阿晏的五官虽然也像,但是仔细瞧来,还是逊色几分。张尝公道地寻思),啊呸,老妖怪老妖孽!!你不是牛鼻子么,咋不把自己收了呢!!
  万俟章台对三人嗤之以鼻,再次无视之。

  沈秋虽然不是很情愿,也不愿意相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万俟章台是自己的什么嫡亲曾祖父,但是看着与自己神似的一张脸,还是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嗯,他更愿意相信自己和严澈的关系,更高兴知道严澈真是自己的亲人。
  最终,沈秋的名字在户口薄上暂时还叫沈秋,只怕过不了多久……嗯,等真正入了严澈家的户口薄之后,沈秋就得以新的名字——万俟翧登记了。
  这个名字是万俟章台取的,说是按照顺序,沈秋……哦不,今后将是万俟翧这一辈儿,就是取以羽字偏旁。

  对于万俟姝瑜她们那一脉,严澈算是一个特例。
  多少代了,她们这全数是女孩儿的一脉,居然出了严澈一个男丁。
  按照辈分来算,严澈确实该和沈秋属于一辈的……不过,万俟家很古怪,这古怪就在于这个姓氏的传承不同常人,完全是以一张脸来传承。
  为什么万俟章台同意严澈的名字是水旁的澈呢?
  那也是因为万俟姝瑜的母亲,严澈的外婆——万俟婉虽然带着万俟家的血统,却没有生得一张招牌脸,所以也只能灌一个万俟姓氏,却算不得是真正的万俟家族谱家规中所谓"纯血统"的万俟家族中人……只有万俟姝瑜、严澈和沈秋等人才有资格。
  因此,严澈即便是用水旁的"澈"字为名,也不会出现差辈儿,不合族规的情况。

  当然,万俟章台何等眼光,自然也看出了严澈和藤子都的关系。
  暗恨藤子都害得(?)万俟家"绝后"的同时,也看到了万俟翧对严澈目含襦慕,便得知重孙子对严澈更似对待父亲……只得叹息一声,对万俟潵的轻贱,以及对万俟翧的轻视也减少了,心讨:罢了,就让这孩子当严澈的儿子吧!哼,不然能怎么着?他们能生出儿子来不成?!
  思及如此,万俟章台摸了摸下巴,转念寻思:不知道师尊老人家有没有办法,嗯,有没有……办法让他们生个孩子来传承万俟家的血统(o(╯□╰)o)……

  虽说严澈还是姓严,没叫万俟章台能改成万俟澈什么的,完全是因为当年万俟姝瑜在严澈出生时,就没给严澈灌上万俟姓的举措,万俟章台不好从中再作更改,但是严国强严江心里还是老不痛快,对待万俟章台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想要将这个混账牛鼻子赶出门去。
  相对于万俟章台计划没得逞的不虞,严国强严江父子的暗暗怨念愤恨,被归为"一家人","不是外人"的藤子都张尝两人却心中美滋滋甜蜜蜜地一片暗爽之外,几人中最为真心高兴的,恐怕就是珍七了。
  虽然师傅说严澈和万俟翧(沈秋,以后用这个名字了,也算这孩子认祖归宗了不是?)资质根骨不行,不能带回挲弥山,但是两人一个是师傅的侄曾孙儿,一个是重孙儿……这一下,珍七小胸膛一挺:嘿嘿,升辈儿了,我成了师祖了,哈哈,我也是师叔祖了!
  对于两个小辈儿(?),珍七十分大方,掏出一个不起眼,只有他巴掌大的云纹锦袋,珍七的小手儿在里面掏啊掏,掏出了一大堆造型精美,任何一件放出来都是价值连城的物件儿后,往严澈和万俟翧跟前一推,小脸儿仰得老高,小脊背挺得老直,道:"嗯,这个,这是,是你们师叔祖我给你们的礼物,哈啊,你们,嗯,随便挑随便选,呵呵,不用客气哦,真的不用客气哦,你们师叔祖我还有很多很多哦。"
  珍七一边拍着小胸膛大方地说着,小心思却寻思着:回头问师伯再多要一点好东西,嗯,珍七如今也是长辈了,师祖说了,要爱护小辈儿,珍七是好孩子,要好好爱护这两个徒孙,嗯嗯,就是这样了,嘻嘻(*^__^*)
……

  看着珍七这一番实为单纯的喜爱"小辈儿",完全没有其他念头的简单小举措,除了那个看似云淡风轻不以为意,其实心里已经美翻了的万俟章台外,屋里其他众人已经彻底黑了脸:敢情,这么一来,这个小屁孩儿如今成了我们长辈,还是和老爷子就差了一个辈分的长辈了?
  真的要把珍七这个小屁孩儿和自家长辈一样供起来?
  当然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几人心思沸腾翻滚一般熬得难受,严澈的心里却装着另外一件是——那就是当年他亲娘万俟姝瑜的死因。
  其实,严澈在寻到万俟婉的踪迹,知道顾长河顾新荷的存在后,也知道万俟婉当年逃难去到顾长河顾新荷家所在的地方,因为一个单身女人带着一个美貌出众的女儿万俟姝瑜,实在是日子太过艰难,在旁人的撮合之下,不得不嫁给了妻子早亡的顾长河顾新荷的父亲——顾成宗,成为一家人。
  万俟婉和顾成宗结婚没过五年,就病逝了,留下万俟姝瑜跟着继父和继父带来哥哥姐姐继续生活在一起……直至因为庄暮生的出现,顾新荷爱慕有才有貌的年轻知青庄暮生,在得知庄暮生喜欢的却是自己继母带来的妹妹万俟姝瑜后,在趁着洪水来临之际,一家人躲避洪水,万俟姝瑜不注意时,一把把万俟姝瑜推下了滚滚洪水之中。
  当然,顾新荷此举,使万俟姝瑜母女在顾家的痕迹彻底消失,从而万俟婉嫁给顾成宗后,所带来的一笔财产(首饰)自然就彻底成了她顾家的东西。
  只是,万俟姝瑜命大,洪水没有要了她的命,让万俟姝瑜一路逃到了灵渠镇,遇上了严国强,也出现了当初万俟姝瑜顾长河喊来的人在灵渠镇要抓万俟姝瑜回去的画面。
  也正是因为那一次的事,万俟姝瑜跟着严国强这个老实巴交,却又心善的男人回了家,成为一家人,生下了严澈。
  说起来,庄暮生是可悲的。因为庄暮生一直全心全意地爱着万俟姝瑜,然而万俟姝瑜从小被万俟婉灌输了不少万俟家的秘辛旧事,使得万俟姝瑜不会轻易地交出自己的真心,也就有了万俟姝瑜对待严国强时,前后用了好多天来观察,最后才看中了严国强——即便严国强比自己大那么多,而且还有两个只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儿子——严江严河,万俟姝瑜还是跟了严国强。

  严澈也是后来知道万俟姝瑜对待严国强的这些事后,深深觉得自己的任性伤了老实,且深爱着自己的父亲严国强的同时,更为万俟姝瑜的冷静智慧喝彩。
  可不是么?
  那个贫瘠的年代下,万俟姝瑜能有这样的决定,并不是一般女子能比较的。
  只是,严澈一直查不到万俟姝瑜的死因。
  万俟姝瑜已经在严家湾生活这么多年,自己也出生了,那么,已经嫁给了不起眼儿的严国强的万俟姝瑜,已经对顾长河兄妹完全构不成威胁了,她们也没有理由继续纠缠下去,可是……为什么后来还有人找上门,闹得万俟姝瑜投井自尽呢?
  到底是不是顾长河找人来威胁了万俟姝瑜什么?抑或是说了什么?还是害死万俟姝瑜的根本就不是顾家兄妹,而是另有其人呢?……正是这一系列的疑惑,如今已经成了严澈心中的痛。
  严澈痛恨自己的无能,生恩养恩大于天,他,居然不能为亲娘找出真相,为亲娘报仇洗冤……实在是愧为人子,实在是太不孝了!

  想到这里,严澈眼睑一垂,敛下了满心满眼的痛苦之色。
  一抬头,看到万俟章台和自己相似的脸,再看着万俟章台一本正经地对着屋里几人讲述着挲弥山,讲述着大伙儿迷惑的——真的有神仙存在与否的迷惑。
  神仙存在不存在不好说,但是世上确实有修行者,如万俟章台他们挲弥山的师徒几人。万俟章台如是说。
  万俟章台还说:地球虽然看上去独立的一个圆形球体,但是在凡人的肉眼看不到,感觉不到的地球上,还存在着许多用现世的唯物论解释不了的神秘存在……比如凡人找不到挲弥山,是因为挲弥山周围布下许多奇阵法术,其实挲弥山之大,其面积绝不逊于严澈他们所谓的某某天朝大省的面积,只是那么大的挲弥山里,却只居住着他们师徒三代四个人而已。
  听到万俟章台的话,藤子都半信半疑地嘲讽道:呵,现在人买个二十来平米的房子都买不起,敢情你们就这么霸占着大片地域。
  万俟章台理也不搭理藤子都酸溜溜的嘲讽,直道是:师尊老人受人尊敬,因此挲弥山属于他们师徒四人的修炼场居所。
  相较于藤子都的羡慕嫉妒恨,严国强严江父子的沉默,张尝眼神一闪,直接将严河的情况说了出来,坦诚地询问:能治好么?
  张尝的话一出,众人都把喊着希翼的眼神投向万俟章台……包括严澈:是他对不住二哥严河,是严家对不起二哥严河,若是万俟章台真的能和小说里那些修真高人一样,能让严河痊愈,他……真的不介意付出任何代价……嗯,哪怕是用他的离开来换取,他也毫不犹豫。
  似是感觉出严澈的决
  绝,万俟章台侧首看了严澈一眼,严肃而认真地问道:"你真这么想?"
  严澈一愣,在众人迷惑的眼神下,坚决地点了点头。
  得来万俟章台冷冷地一声冷哼,手在半空一划,一抓,万俟章台空空如也的手上就出现一个三四厘米高的袖珍玉瓶,而后神乎其技地,那个小玉瓶又出现在张尝手里,万俟章台用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道:"能不能治愈,那也要看了人的情况后才知道,不过,这瓶里有十余粒修复丹,是贫道师尊悉心炼制而成,你一月为其服用一粒,情况会渐渐好转。"
  没理会严国强等人眼底藏不住的喜悦,万俟章台看向严澈,几不可闻叹息一声,语调软和许多,道:"你想的那些……贫道从不强迫于人。更何况,你这样的资质,根本入不得师尊的法眼,做事量力而为之,你也太高估自己了。"
  这话说得直接明了,好不伤人,对比万俟章台的坦诚大方,严澈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争锋相对一上午,临近午饭时间,赵翠花和张超英居然带着沈春回来了。
  而此时,珍七和万俟翧的关系也热络起来……当然,主要是珍七小同学完全不懂真正的长辈该是什么姿态,自以为长辈就该是和万俟翧玩耍,聪明如万俟翧自然也不提醒,完全用带小弟弟的心态带着珍七这个小师祖(^_^)。
  对于赵翠花和张超英为什么将本该在学校上学的沈春带了回来,张超英这才说:"学校老师们看着这雪下得太大,担心下午放学孩子们回家不安全,所以早早就歇了课,下午放假,就让孩子们早早回家,这也安全一些。"

  众人了然,这才发现赵翠花和张超英身后跟着严佳美的丈夫柳建国。
  张超英和赵翠花一到镇上女儿家,就将见到万俟章台的事情告诉了严佳美,严佳美担心四伯家有事,虽然自己不好回来掺和,但是却把丈夫支过来给娘家四伯大气。
  虽说自己丈夫柳建国老实口拙,不可能站出来帮着说道,可却耐不住柳建国有着一身好力气,嗯,人多力量大,打起群架来不吃亏。
  严佳美就是这么打算的,也是这么跟柳建国交代的。
  柳建国一路就做好了准备:想自己家条件好起来,大都是因为妻子娘家弟弟帮衬,要是三儿家里出了事,自己自然是毫无退讳地要挺身而出。
  所以,柳建国一进门,眼睛就扫了一圈,看到了见过面的张尝,觉得张尝应该不是妻子口中的"恶人",所以PASS了。
  不过,等老实人柳建国看到万俟章台后……眼睛就开始抽筋,视线在严澈和万俟章台脸上来回游走,眼底实打实地装满着明显的疑问:这是谁呀?怎么和三儿长得这么像?!

  想着该说该问的话都说清楚了,看看堂屋墙上挂着的钟也时间不早了,严国强让严江跟着赵翠花一起去灶房张罗午饭。
  由于人都回来了,却独独看不到严国盛,严国强想了想,抬手就用家里座机电话给柳家潭那边的于宗义家的电话拨了号,果然严国盛在那边,于是就让严国盛赶紧回家吃午饭了。
  张超英自然不可能继续站在屋里和一群大老爷们儿侃大山,于是将严江拦了下来,自己和赵翠花钻进了灶房张罗午饭。
  等张超英和赵翠花把菜一盘一盘放上大木桌时,严国盛居然带着严元照老爷子一起进了篱笆院儿。

  本来万俟章台已经不用进食凡俗食物,但是看到珍七再次发光的大眼睛,还是客随主便,上了桌面……嗯,这次万俟章台坐了严老爷子的上首。
  严老爷子在万俟章台落座后,也坐了下来,只是,在他下首的位置本该是属于珍七的,只是珍七这个小师祖居然跑去和万俟翧沈春挤到了一块儿。
  于是,老爷子眼角嘴角尴尬地抽了抽,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地坐了下来。
  一桌子人各自严谨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后,严老爷子准备借花献佛地用严澈家酿制的果酒招待万俟章台,不过,这酒一开封,万俟章台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次万俟章台却没再和喝茶时一样出口询问,而是难得大方地又凭空地拿出一个约莫五斤装容易的玉质大肚坛,如玉的手掌在坛身轻轻一拍,众人便如看到魔术杂技一般……男人女人,大人孩子看到跟前的杯子里,眨眼儿功^夫,就盛满了琥珀色的液体。
  顿时间,一股令人头清目明的香气冲入众人的鼻子,整个人都为之一震:喝,原来真不是吹牛,真的有神仙?!
  万俟章台大度地没有理会,只是道:"这闻着像酒,其实并非酒。嗯,我万俟家子嗣寄身贵地,也算是机缘。"说话间,万俟章台率先举杯:"这,算是贫道谢过诸位对万俟家子嗣常年来的悉心照顾。"
  说完,万俟章台微微一仰首,杯里的琥珀色液体已经干干净净,点滴不剩地入了口。

  万俟章台喝完那杯酒(?),刚放下酒杯,就看到门口窜出来两个东西,目光一拧,"咦"呼出声。
  看到万俟章台的情形,众人也跟着向门口望去,严老爷子笑着道:"哦,这两个是三儿从平梁山带回来的云豹,小金小银。"

  严澈却不那么想,而是扭头定定地看向万俟章台。
  果然看到万俟章台脸上神色复杂转换快而急地看着门口的小金小银,而小金小银看到万俟章台后,两只步伐猛地一顿,顺便转变成攻击状态,冲着万俟章台发出警告地低鸣。
  特别是小银,几乎能看到他整个身体的毛都竖立了起来,银中带翠的双瞳直接竖成一条线。而感觉到小银的恐惧后,小金身子敏捷一跃,整个豹身挡在小银跟前,低鸣着死死盯着看着它们的万俟章台。
  "怪哉。"万俟章台轻轻低喃一句,侧首正好看见严澈戒备看着他的眼神,神色一收,道:"这真是你收养的?"
  严澈微微颔首:"是的,是我从平梁山带回来的。"说话间,严澈已然起身,迈着小而急的步伐走到小金小银身前,挡住了万俟章台的视线。
  万俟章台也没介意,只是顾自喃喃低语:"怪哉,怪哉,听闻师尊说起过洪荒之时,大地上有四大圣兽保护着,而后四大圣兽随着时代已经消亡消逝,怎么会……这是圣虎?怎么一分为二?怎么其体内有着圣龙玄冥的影子?……还有严家湾这边的……怪哉,真是怪哉!"
  万俟章台的低喃没有任何人听见,严澈自然也听不到。
  于是,严澈不动声色地带着小金小银撤回了自己的房间。

  严澈刚离开堂屋没多久,堂屋饭桌上的人便听到小金小银传来的两声尖锐的虎啸(?)。
  众人还是怔愣莫名时,万俟章台手指只是掐了两下,猛地站起身:"糟糕!"
  万俟章台的声音方一落下,众人便是眼前一花,万俟章台所在的位置上已经不见了万俟章台的身影。
  严老爷子见状神色顿变,联想到小金小银的啸声,也站了起来,拐杖在地上一砸:"三儿,去看看三儿。"

  等众人疾步来到严澈房间时,看到的便是严澈脸色苍白,毫无生气地躺在万俟章台怀里,小金小银正被一个全身漆黑如墨,墨得浑身发着亮光,像刚出生小狗一般,还没有人的巴掌大,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按在蹄下,歪着圆圆的脑袋,用圆溜溜地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突然进屋的众人,眼里满是疑惑的同时,又带着乖巧憨实的讨好,额上小巧的一对犄角随着它的动作最为显眼。
  看着众人不搭理它,圆溜溜的眼里满是委屈,动了动左右嘴边各一条的虬须,打了一个小小的响鼻,也不搭理那些不搭理它的家伙,开始热情地在小金小银身上舔^舐起来。
  在小家伙的热情舔^舐下,众人也发现小金小银居然目露恐惧,全身瑟瑟发着抖,一动也不敢动。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他,叫麒麟,是传说中四大圣兽之上的祥瑞凶兽,麒麟。"
  万俟章台抱着昏迷的严澈,神色复杂地看着小家伙,吐出的话带着小小颤音。

作者有话要说:以前居住在大都市,难得见到一块纯粹的干净的泥地(适合种植的那种泥土)而为之称憾,因此十分想回到乡下。
如今举家回了老家,住回了空置许久的家……不过,茶依然遗憾着。
为什么呢?
今早起了一大早,和外婆准备去镇外取一些干净的泥巴回来培土养花,足足走了两里路,愣是没叫我们祖孙俩找到一块干净的泥巴。
为什么呢?
不知不觉间,茶才发现,这片茶曾经深以之为自豪的伟大土地,如今已经面目全非。
哪里还有农耕地?哪里还有自留地?哪里还有菜地稻田?哪里还有茶心目中的风过菜花如金浪、田园风景美如画?
这里变了,这里已经成为钢筋水泥的殖民地。
茶记忆中山水如画的乡村,如今正被冷硬的机械化城市侵蚀,正逐渐变成茶最不喜欢的冷漠大都市……
茶对外婆刚才说的一句话深以为然。
她老人家说:世界在变化,人类在发展,这一切似乎是好的,怕只怕……将来的子子孙孙们,都不知道自己祖辈所居住的环境,曾经是多么的恬静惬意,多么的适然美丽。
茶想说:国家发展起来是很好,社会进步起来是很好,人们生活现代化更是很好,但是,什么时候才能还原我们一个美丽安然,舒适宁静的家?而不是这么一个到处都能看到喧嚣拥挤,闻到汽车尾气,到处都能见到钢筋水泥,掘一铲泥都要四处警戒是否有保安经过……寸土寸地都要我们拼搏一辈子也未必能买得起的生硬建筑群。
OMG,茶又愤怒,又唐长老了。
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不好不好……(捏拳,深呼吸)我回竹林继续装熊猫了,希望那片竹林,我最后的伊甸园不要在这样的环境破坏下,开花了。
☆、天元妖珠
  看着躺在床上,已经昏迷了四天,脸上已经接近死色的严澈,藤子都垂下眼睑,把红得几欲滴血的双眼掩藏了起来,用双手烦躁地狠劲抓挠着头皮。
  待到双手垂下时,藤子都两只手里已经各自多了一撮头发……赵翠花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眼眶一红,无声地退出了房间。
  抬眼看见等在门口的严江,赵翠花忍下鼻子发酸而冲得汹涌欲溃泄的泪意,用手紧紧捂住嘴,对着丈夫狠狠地摇了摇头。

  "怎么,小藤还是不肯出来吃饭?"
  张超英的声音在两口子身后响起,严江两口子一回头,看到手中端着一个小木盘,小木盘里盛放着一大碗融糊糊,颜色搭配得十分让人有食欲的瘦肉菜粥,和一碟颜色搭配一样悦目,且十分清爽可口的小菜,脸色也有些疲惫的张超英正往他俩走来。
  严江叹了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了严澈房间一眼,摇头道:"四天四夜,三儿没曾睁开过眼,发出一个声调儿,小藤也……跟着没有滴水不沾地守在一旁。"

  张超英在赵翠花接过小木盘后,整个人仿若脱力一般,靠着走廊旁用九根楠竹紧紧扎成一捆儿的柱子,无力又无奈地跟着叹了一口气:"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张超英闭上了已然湿润的双眼:"老大,三儿这样……也不错,小藤待他的好,待他的细心,比之女人……也只有过之,毫无不及。"
  赵翠花手一颤,险些将木盘打翻,猛地抬眼,惊慌心虚地看向严江,看到严江也正望着自己,两人在彼此的眼底都发现了汹涌的惊讶:家里人都看出来了?!
  很快,两人的脸上一变,严江递给赵翠花一个眼色后,两人不动声色地快速调整,尽可能地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张超英一睁眼,正好看到小两口"眉来眼去"的小动作,既苦涩又欣慰地笑道:"婶子虽然没什么大见识,但是婶子还不至于那么不起眼儿……镇子上不就有一家人的儿子出过这样的事儿么?再说了,咱家三儿……还真不是一般闺女配得上的,婶子也想了,大不了就当养了个闺女,反正谁对三儿不好,就算以后有个啥事儿,三儿也可以回来,你们这些哥哥嫂子姐姐姐夫也不是养不起。"
  好嘛,老人家比他们想得更远。严江赵翠花眼底的惊讶已经曝露无疑。

  挥了挥手,张超英无奈笑着继续道:"好了好了,小藤也在咱们家一年了,什么性子咱们还不都看出来了?婶子也想开了,小藤,真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儿,要是咱三儿是个闺女就更好了……唉,老了老了,咋就真的这么唠叨了呢?"
  可不是?
  张超英想起那日看到严澈昏厥后,藤子都那惊慌悲恸的神色,还有这些天衣不解带地,决不假以他手的悉心贴身照顾……这样的藤子都,就是张超英这个半截脖子都埋进土里的老婆子,看着也羡慕得紧。
  嗯,就是这样,管他是不是有违阴阳伦常,有悖世道伦理,这样被藤子都照顾着,心疼着的三儿,何尝不是一个好归宿?!
  就算将来三儿年纪大了,老了,藤子都这小子变正常要娶老婆了,嫌弃三儿了,老婆子就不信家里几个舍得三儿在外面吃苦受委屈?!
  张超英可是对严佳美这个带三儿比亲姐姐还亲的女儿,是十分的信任的。更遑论三儿亲亲的兄长嫂子了……老大家婆姨嘴巴是毒,但是挨不住心善,前些日子在曾燕的引导下,张超英可也是对赵翠花有了全新的认识,自是确信赵翠花不会是她以前认为的那种人。
  说话间,一阵说话声从院门口传来,三人不约而同地用各自不同,却又同样夹杂着担忧心疼的眼神看了一眼房门,又同样在心底叹息一声,默默地祈祷后,从房门口各自散去。

  赵翠花和张超英自然是去了灶房,而严江在听到院门外的声音后,就径直往院儿外走去。
  刚到院儿门口,严江就看到了那制造噪音的源头——喳喳呼呼地李军来了。
  对于在大雪天到来的李军,严江虽然诧异,但是看到不远处一群人正往蔬菜大棚的方向走去,里面有穿着西源集团工作服的,也有穿着李军超市工作服的人和一些常装打扮的人……想来这雪下得不小,但是路况却十分流畅,所以李军他们这才继续一月一次地来严家湾拉蔬菜。
  把李军迎进家后,严国强因为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冲击,特别是在严澈昏迷后,身体也逐渐被拖垮,浑身无力,整日大多都是歇在屋里,所以招待李军的也只能有严江。
  果然,等李军一通说明后,严江这才知道:为了保持富源乡蔬菜的顺利运输路线,自打入冬开始,张其田黄生群便组织了乡里青壮年男女干部,自发地成为"公路维护员"……在他们的带头下,不单单是镇里县里,乃至市里领导十分的赞同,更是得到百姓的全力支持。到了最后,已经不用上面的人带领,各乡各县的百姓已经自发地组织起来,日日巡逻打理着自家路段的公路积雪,用以保持公路的通顺。
  这不,原本该出现公路堵塞,大雪封山的时段,李军他们还能顺利的来到严家湾装蔬菜,运送家禽肉类出去。

  通过交谈,李军对严澈的情况也十分担心。
  虽说他和严澈算是利益关系,但是李军还是真心的视严澈藤子都为朋友……得知严澈平梁山回来后身体一直不好,李军带了不少补品过来,却不料严澈又出现这突然昏迷不醒的情况。
  李军在去探望过严澈后,看到藤子都的憔悴模样,心生不忍,建议严江"还是把严澈送去大医院看看吧","这样在家里睡着,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还是医院保险一点"……等等。

  李军的那些建议,其实这几天严江也是都一一想过的。
  不过,想着那一日万俟章台这个牛鼻子说的话,还有仰仗着他留下来给严澈"吊命"的古怪丹药,不吃不喝,昏迷了四天四夜的严澈倒没有出现预测的最坏情形,严江也对万俟章台怀了希望。
  或许,真如万俟章台所言,等到他回来时,真的带来了能让严澈好转的消息……万俟章台没理由骗严家人,毕竟,严澈也和万俟章台有着不可切割的血缘关系不是?嗯,当然,这个事实一直是严家人不愿意承认的,这会儿承认,那也是因时而异,对,就是因时而异。
  严江如是想着。

  由于李军这趟不是来玩耍度假,因此在雾戌山这边停留不多时,蔬菜大棚那边装车一完毕时,就有人急匆匆地来把李军叫走了。
  李军走时,再次又来严澈房间和藤子都打招呼,不管藤子都有没有听见,看到藤子都和严澈的模样,李军还是忍不住张嘴就把藤子都骂了一通——其内容,无外乎就是"有个人病了,你这么折腾自己,到底是想照顾好病人,还是想让别人来照顾你"之类的。
  不过,李军骂也骂了,气也气了,却没有得到那个人的回应,无奈可气又急得跳脚的李军,最后只得妥协地叹了一口气,扭头再三嘱咐严江:"赶紧把严澈送大医院吧,严大哥你放心,我回头一回去就找人张罗。"
  严江很感激李军,但是也没有同意,更没说不同意,只得看着屋里那一坐一躺的两个人,苦笑连连地将李军送出了门儿。
  李军走后,严江抬头望着雪霁却依旧阴沉的天空,暗暗祈祷着万俟章台快回来!

  藤子都真的不知道李军来过吗?
  不,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就连开头张超英和严江两口子在门口的话,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感激感动的同时,藤子都紧紧握着严澈的手,干裂的嘴唇沁出血丝:"严澈,听见了吗?你家里人都同意你和我在一起了,不要睡了啊……"轻轻地用严澈的手背摩挲着自己的脸,藤子都的语调轻柔地哀求着,叙述着:"严澈,我这么一把年纪了,第一次尝到恋爱的滋味儿,哪怕对方是个男人,可是我好开心,你知道吗?"
  "因为那个人是你,我又好痛心,你知道吗?"藤子都干裂的嘴唇温柔地亲吻着严澈的手背:"你是该恨我,绝对应该恨我,所以……严澈,你必须醒过来,知道吗?"
  "不然,你就要看到我逍遥法外,你就报不了仇了……快醒过来吧,严澈,醒过来之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我去东,我绝不去西……就像狗……不对,翟让说的忠犬,就像忠犬一样……是你一个人的忠犬,这辈子,下辈子……的忠犬……严澈,醒来吧……"藤子都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整个脑袋都埋在了严澈的手里。
  严澈的手指缝中,滴下一滴晶莹,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万俟章台终于回来了。
  在严澈昏迷的一个礼拜之后,在万俟章台留给严澈"吊命"的药丸刚刚吃完时,以一身狼狈,全然无一丝先前的飘逸若仙人的邋遢模样回到了雾戌山庄。
  当然,随着万俟章台归来的,还有那只被万俟章台说是"麒麟"的小东西。
  只不过,一个礼拜的时间,这小东西好像吃了膨化药剂一般,从没有巴掌大的身子,已经长到了家猫大小。
  全身墨漆色鳞片的小家伙一回到雾戌山庄,就从万俟章台怀里跳了出来,直奔严澈的房间,毫不顾忌藤子都要杀了它的眼神,利索得跳上了严澈的床,伸出舌头"嗷呜嗷呜"叫着就舔了严澈一脸湿润。

  得知万俟章台回归的众人也追了过来。
  万俟翧看了万俟章台一眼,在严江几人急切地询问"拿到药没有",并得到满意答案而松了一口气时,第一个发现被万俟章台带走的小金小银居然没有一道跟回来。
  微微蹙眉,万俟翧不得不开口:"道长,小金小银呢?"这孩子,死活不肯叫万俟章台一声"曾祖父",甚至认为要不是这牛鼻子来了,严澈也不会昏迷不醒。
  听到万俟翧的话,众人这才发现没有小金小银的踪迹,目光再次询问地望向万俟章台。
  万俟章台鼻子不是鼻子,眉毛不是眉毛地瞪了万俟翧一眼,这才用下巴冲着在严澈脸上舔得欢的小家伙抬了抬:"在那家伙肚子里。"
  "什么?"万俟翧惊呼出声,一圈人深吸一口气,不由得将目光瞟向小家伙:这么小一个东西,吃了小金小银?!
  这里只有藤子都一个清醒的人(严澈昏迷着,不算)知道小家伙的来历,也拧紧了眉头看小家伙:不会吧?再怎么不同品种,小金小银可是它的父母(?)啊!
  嗯,虽然藤子都此刻心里还有另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念头冒出来:这家伙不会是小银爬墙得来的孽种吧?!不然怎么会和他父母不同品种?!

  对于唯一还知道端茶水上来的张超英,万俟章台黑成锅底的脸色总算有些好转……虽然那些茶,喝不得。
  看了堂屋里坐着的人一圈,万俟章台这才告诉了大伙儿小家伙的来历。
  小家伙却是就是神话中的麒麟,至于为什么已近灭绝的麒麟会出现在这里,万俟章台带着小家伙回去挲弥山,眼睁睁地看着小家伙活生生吃掉小金小银之后,在他那难得出关一次的师尊那里,也得到了答案。
  麒麟居于四大圣兽——圣龙、圣虎、玄凤、玄冥之上,更准确地说,麒麟是聚四大圣兽灵体而生,死而化为四大圣兽。也就是说,这小家伙肚子里,此刻确实装着圣龙、圣虎、玄凤、玄冥……所以才有了小家伙。
  小金和小银,正是四大圣兽中的圣虎。
  按理来说,没有吞噬圣虎而"发育不全"的小家伙不该破壳而出,诡异的是,万俟章台师徒俩在小家伙的体内发现——小家伙本身就带着圣虎的血缘。

  说到这里,万俟章台的眼睛扫过神思不属的藤子都,目光停在了藤子都身上。
  藤子都被万俟章台的目光唤回了神,眼皮抬也没抬一眼,幽幽地丢出了炸得一屋子人要跳脚的答案:"那东西本来就是小银下的蛋。"
  这下,不光屋里的人炸了锅,就连万俟章台的眼角也跳了两下。
  "不可能。"张超英第一个跳出来:"小金小银明明就是公的,早前儿我还准备给它们找了母猫配种了呢!"
  张超英不说则已,一说万俟章台不光眼角跳,就连嘴角也抽了起来,轻飘飘地丢了一句:"小金小银是圣虎,怎么可能跟猫畜配种?!"
  张超英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怏怏地坐回了座椅上,严国盛作为参与者之一,也红着老脸说话了:"咳嗯……这不,这不是不知道嘛,以为小金小银是长得比较大个儿的猫呢!"
  这下,严老爷子也觉得没脸了,不自觉地扭开脸:老脸保不住啊!
  经由这一番讲述,大概已经明白过程缘由的万俟章台抿了抿薄薄的嘴唇,最后才露出了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等万俟章台去给严澈"治疗"时,一屋子人,除了藤子都怎么也赶不走,万俟章台拧着眉头也同意藤子都留下后,万俟章台并没有开始给严澈喂药什么,而是在严澈身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也示意藤子都坐下。
  藤子都看了一眼严澈后,不吱声地选择坐在了严澈所躺的床沿上,不理会万俟章台的眼刀子,温柔地给严澈撵了撵被子,道:"问吧!"
  万俟章台微微挑眉,对于藤子都知道他有话要问的警觉,看着这个拐骗万俟家孩子的藤子都觉得不是那么讨厌,那么惹人憎,嗯……还有那么一眯眯顺眼了。
  "你姓藤?"万俟章台开口就问了一句藤子都认为是废话的话,因此丢了万俟章台一个白眼儿:"我叫藤子都,当然姓藤。"
  万俟章台也不理会藤子都的不合作不礼貌,张口道:"知道万俟家族么?"
  这下藤子都摇头了。
  "既然不知道万俟家族,那知道水言家族么?"万俟章台的话一出,藤子都一愣,眼中的戒备更浓,下意识地要把严澈藏在自己身后。
  万俟章台鄙夷地瞥了一眼藤子都,毫不
  留情地戳破:"看你这样子,你是知道了。"万俟章台手一划,一杯热腾腾地茶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茶汤色泽如碧玉凝翠,香气顿时在屋里弥漫,甚是沁人心脾,让人一嗅为之精神一振。
  万俟章台抿了一口茶,慢慢悠悠地道:"正如你所知道的,水言家族,不,现在的严氏一族有着他们古老的秘密,万俟家族也一样。当然,你虽知道水言家族就是严氏一族,却未必知道水言一族的真正秘密。"说着,瞟了一眼躺着没有知觉的严澈,道:"澈儿一定是知道的就是了。"
  藤子都回头看了一眼沉睡中的严澈,眼神中有了沉思。
  "天地万物有五行阴阳,这才基本。"万俟章台对着茶汤上的茶叶吹了吹:"水木金火土,阴阳,这是万事万物的根本,相生相克,万物蓬勃。"
  "因为有这些的存在,所以也有了五行阴阳属性的人存在……嗯,就跟你们现世玩的仙侠网游的属性是一样的。"听到万俟章台来这么一句话,藤子都觉得冷得直冒汗,开始磨牙了。
  "别不信,就拿你自己而言。"万俟章台明明没有看藤子都,却把藤子都的心理活动摸了个一清二楚,这让藤子都戒备之意更强烈:"你们滕家,就是藤祖纯阳之体,贫道所言可对?"
  听到万俟章台的话,藤子都唰地站了起来,万俟章台却看了藤子都一眼,道:"别急,听贫道说下去。"
  "哼。"藤子都冷哼一声,捏紧了拳头,又松了开来,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藤祖一脉纯阳之体,水言一族自是水之一族,吾万俟一族,就是被誉为已经灭绝的万灵熔体纯阴炼炉。"万俟章台说到这里,藤子都已经不生气了,他只是惊愕地抬头望着万俟章台了。

  许久。
  万俟章台手中的茶杯已经不见,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地冷笑,道:"想来,你也听说过一些了,是吧?"
  藤子都颔首:"我父亲去世前,曾讲过。"
  万俟章台悲戚一声惨笑:"是啊,这些修炼之人,为了修炼长生之术,四处捕杀吾西北寒地龟兹万俟一族,用吾族之人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做炼炉炼丹造药……吾之一族几近灭绝,如今只剩下贫道与澈儿翧儿三人。"
  这下,藤子都的脑袋垂得更低,拳头捏得已经泛青:藤祖一脉何尝好到哪里去?若不是父亲身上没有一丝他们想要的东西,藤子寅又不是藤家亲子,自己更被传压根儿就不是父亲的亲生子,并在他们来探试时,父亲使了一些小手段瞒天过海……自己还能活着么?!呵呵,恐怕早就成了白老鼠了!
  "贫道虽也是修炼之人,也知道世上如今修炼到上层之人凤毛麟角,然而,即便是一个小小的散修,也不是凡人能抵抗得了的……贫道活着,那,也是因为师尊当年一念心起,救下贫道,给了贫道一线生机,苟延至今。"万俟章台语带唏嘘,想到万俟潵,心中愤恨浓郁:"可恨万俟潵那蠢物,居然自投罗网不说,还……"
  听万俟章台说到这里,藤子都忍下心中怒焰,抬头看着万俟章台,平静地语调问道:"严澈昏迷,和萧家有关。"
  万俟章台眼底划过一丝阴鸷,却也微微颔首。
  "萧家也是你们修炼之人?"藤子都继而又问。
  万俟章台摇头:"倒也不是。听你这么问,你倒是知道不少?"
  这下藤子都不说话了。
  "说来……"万俟章台顿了顿:"澈儿还是萧家血脉,萧家唯一的血脉。"万俟章台仰头,闭上了阴鸷的双眼,俊容有些扭曲:"可恨萧青山,还只是一条没死的走狗而已。"

  萧青山,正是萧辛偐和萧辰偐的爷爷。
  当年,萧青山父母早亡,吃着百家饭(乞丐)长大,无意中遇见一个重伤的修炼之人,那个修炼之人让萧青山救下他,报酬就是带萧青山回了山门。
  十年后,萧青山出现在现世,加入了红色队伍,因为身怀武^功,从一个新兵蛋子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了后来的位置。
  解放之后,在那次运动中萧青山进了牛^棚,也在那个时候认识了万俟婉……一番花言巧语,竟令万俟婉信了他。
  后来,萧青山出了牛^棚,万俟婉才发现自己已经珠胎暗结。
  等到万俟婉找到萧青山时,这才知道萧青山其实早已经有了妻儿,一怒之下,万俟婉不动声色地又回到了一直居住的小山村。
  萧青山因为少时修炼心法伤了身子,一直没有生育能力,去了妻也是守活寡,膝下的儿子们全部都是养子……在无意中得知万俟婉不是万末琪,而是他的那个师傅口中万俟家后裔。
  于是,萧青山又回来找万俟婉,孰料到,这一回来才知道万俟婉居然怀上了他的骨血,还为他生下一个女儿。
  萧青山又惊又喜,惊喜之余又开始烦躁:到底是讲万俟婉送给师傅,还是把万俟婉藏起来?
  陷入两难中,萧青山人生中第一次借酒浇愁,居然喝醉后,醉后嘟嘟噜噜也吐出了烦恼,惊得万俟婉连夜带着小小的万俟姝瑜逃离。

  万俟婉逃了,而且还让萧青山找了数十年依旧没有下落。
  好在萧青山毕竟还是有些脑子,并没有一开始就把万俟婉的身份告诉他师傅……直至后来萧青山发现自己老了,很有可能很快就要老死时,再次回到师门,发现师傅还是和当年一样模样,便起了心思。
  几番套话,萧青山的师傅这才告诉他:修炼到了一地境界,不但能延年,还能保持当时的面貌。像萧青山这样已经不能修炼的人,其实也是有办法的,因此,告诉了萧青山一个秘密,一个属于远古传下来的禁忌秘术——那就是找到天元九尾狐,用它的内丹集齐天地始源五行阴阳炼成天元妖珠,服用天元妖珠的人,可以长寿不死,踏入修炼大道。

  也不知道是萧青山大造化还是怎么,那被他师傅喻为灵兽的天元九尾狐还真的被萧青山阴差阳错地找到了。
  嗯,没错了,就是在一家动物园里找到的白毛畸形狐狸。
  有了天元九尾狐,萧青山也确实在白毛狐狸体内发现了一个乳白色的圆球体,因此,萧青山激动了,更是让儿子们加快找寻万俟婉。
  万俟婉没找到,顾新荷却自投罗网,让萧青山知道万俟姝瑜的存在,更知道了严澈的存在……因为严澈的存在,萧青山还知道了严氏一族就是水言一族的存在……这下,萧青山觉得老天都在帮助自己了。
  于是乎,就有了严澈大学打工回学校途中,看见一只死掉的白色小狗,并从小狗嘴里捡到一粒珠子,乃至后来回到严家湾,在鸡冠山奇遇巨蛇巨龟之战,"激活"了"神奇"的天元珠,得到了天元珠内"神奇"的碧水。

  "你是说……"听到这里,藤子都惊呼出声,打断了万俟章台的话,想起了那一次的噩梦,噩梦中那一片犹如血狱的血色世界,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个彻底。
  万俟章台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你们如今使用的很多东西,都是被澈儿用天元珠里的液体浸泡过,这些液体……确实是好东西,但是……这些,其实都是澈儿本身的精魂所化的液体。澈儿每使用一次,身体就会衰弱一分。"
  "加之澈儿本身就是奇特地万俟家族血脉与水言家族血脉的混血儿,其精魂自然是世间少有的奇补之物,亦是修炼者趋之若狂的极品炼炉。"万俟章台闭上了眼,再也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悄悄告诉你们哦,还有几章就完结了哟,(*^__^*) 嘻嘻……
是网速太不给力?还是JJ抽得销魂?!
一天了,这一章断断续续重新写了绝对有一只手的数儿了(某茶狂暴状态,差点砸了键盘君)。
紧赶慢赶总算挤出来了……
☆、取珠
  "你知道严澈母亲当年是怎么个情况的,对吧?"沉默了许久,藤子都突然开口:"我知道,严澈一直都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藤子都这么一问,万俟章台微微一怔,他以为藤子都会问天元妖珠的事,或者问怎么解决天元妖珠的事,又或者别的什么,只是,独独没想到藤子都思维突然跳跃,出声问万俟章台的,却是这么一件事。
  "我知道你知道的。"藤子都望着万俟章台,眼神中的执着倒是让万俟章台熟悉到有些恍惚,不由呐呐道:"果然是藤祖一脉,完全不知道礼貌客套,婉转迂回为何物。"
  藤子都抿紧了嘴唇,还是盯着万俟章台。
  万俟章台露出淡淡地笑,和严澈相似的五官因为这样的微笑,愈发相似:"澈儿他母亲的事,我确实从师尊那里看到……说来,顾家兄妹性格真是极端。顾新荷愚笨眼浅,可是顾长河却是一个聪慧有担当的好兄长。"
  藤子都不解。
  万俟章台略带唏嘘,道:"顾长河死了。"
  藤子都微微蹙眉,不明白万俟章台绕什么弯子,有些不耐烦,话到嘴边还没说出来,万俟章台又出声接上了前文。
  "澈儿的母亲确实是在顾长河来严家湾之后投井自尽的,但是,并不是顾长河心生歹意,赶尽杀绝而刻意逼死姝瑜,相反,顾长河是为了帮姝瑜。"万俟章台用眼神示意藤子都坐下后,继续道:"个性温婉贤淑的婉儿和顾成宗结婚后,对待顾家兄妹和待姝瑜一般无二,如若己出,顾长河识得好歹,对婉儿这个继母还算信服。只可惜顾新荷从小就对姝瑜有成见,想来,大多是因为姝瑜乖巧懂事,且生得可爱漂亮,顾成宗顾长河对姝瑜这个继女、妹妹很是疼爱,顾新荷就觉得姝瑜夺走了属于他的父亲和哥哥。"
  藤子都略微沉思片刻,大概有些明白当时顾新荷的那些想法。
  "再加上后来因为庄暮生的出现,顾新荷更是走了极端,甚至出手将姝瑜推入洪水之中。"这些,都是万俟章台从师尊那里看到的真相,看完之后,他也很是感慨不已:"后来,顾新荷如愿地嫁给了庄暮生,并生下了一个女儿,顾长河在顾成宗去世时,才知道继母将自己所有的家传首饰分做了三份,他们兄妹三人一人一份……也就有了后来灵渠镇外的拉扯,被澈儿的父亲误会,并赶走顾长河一帮人的场面。其实,那次顾长河是真心的来带姝瑜回家的。"
  藤子都冷静下来了,静静听着。
  "不过,后来庄暮生高升,接触了萧青山关系圈,萧青山也成了庄暮生的后台之后,顾长河才知道继母和萧青山的那段不能说的关系,也知道姝瑜才是萧青山的亲生女儿……只是顾长河不能说出来,更是掐灭了让他们父女相认的念头,因为他无意中知道了萧青山的阴谋,暗地里跑来严家湾通知了姝瑜,姝瑜为了保护澈儿,才有了这下下之举。"万俟章台叹了一口气:"千算万算,顾长河虽然因为得知姝瑜这一举措而悔恨不已,但是还是暗地里多有照顾澈儿,比如帮着澈儿收拾了……嗯,你的狐朋狗友。"
  闻言,藤子都脸红了。
  "本以为姝瑜已死,澈儿应该安全了,故而面对澈儿时,都是一副恶人嘴脸,生怕澈儿和自己一家走近了,被萧青山认出。却不料又出了澈儿和……的事,顾新荷新仇旧恨,妒火攻心,在萧家人面前曝露了澈儿的身份。"万俟章台不知道怎么形容顾新荷,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亦不为过:"这才有了澈儿的劫难。"
  藤子都垂下头,咬紧了牙帮子。
  "前段时间严家湾一个后生闹出的出轨事件,那双胞胎姐弟,其实就是顾新荷和她那没眼力界儿的女儿从萧家借来的人。"万俟章台嘴角露出一丝嘲笑:"她们本计划着让那双胞胎姐弟进入严家湾,把澈儿彻底抹杀,却不料我师兄来接珍七的时候,发现了严家湾这里居然有个阵法保护着严家湾人,那双胞胎姐弟根本就进不来严家湾……嗯,这个阵法是专门针对修炼之人的,当然是一般的修炼者。"
  藤子都愕然地看着万俟章台,他知道严家湾不简单,却还真不知道严家湾这么厉害。
  万俟章台笑笑,继续道:"我师兄也是觉得奇怪,不过看着那阵法估计是太过久远,效果已经开始消弱,因此举手就帮了一个忙,加了几个阵法帮助加强,呵呵,没想到无心之举救了澈儿。"
  这下,不单万俟章台笑了,就连藤子都心中也是一片侥幸,眼底露出了笑意。
  "这愚蠢的母女俩,因为这些事,叫萧青山知道了顾长河当年的动作,自然落不得好。可怜顾长河做了这么多这么久自认为严密的计划,到了最后才知道人家根本就是放长线钓大鱼,他却毫无警觉,还是没能保护住姝瑜唯一的儿子,澈儿。更没想到,坏了一切计划,甚至害了他的命的人,正是他那骨血相连的嫡亲妹妹顾新荷。"万俟章台有些惋惜地摇摇头:这个顾长河要是还活着,兴许应该好好感谢一下他。
  "那对母女呢?"藤子都担心还有后患,不由问了出来。
  万俟章台撇嘴:"顾长河都落了这么一个下场,你以为她们能好?"
  藤子都看着万俟章台,万俟章台无奈,只得解释:"萧家自然不会对那对母女出手,他们不屑出手,但是却收拾了庄暮生。"
  嗯?庄暮生怎么了?
  "庄暮生一心看重仕途,对于这样的人,你觉得怎么样对付他最好?"万俟章台挑眉反问藤子都。
  藤子都张嘴,恍然大悟……不过,还有付梓呢?那个混蛋!藤子都开始磨牙。
  "咳嗯。"万俟章台清咳一声,见藤子都回魂了,继续道:"庄暮生落马,仰仗岳父发达的女婿自然也有所牵连。"
  藤子都嘴角一勾,幸灾乐祸的笑了。
  "现在庄暮生和付梓都绕着家走,可怜那对母女整天到处堵丈夫……"万俟章台何尝不是幸灾乐祸着?!

  万俟章台将万俟姝瑜以及严澈受害背后的关系捋清,按照从师尊那里得来的见闻,一一说给藤子都听之后,藤子都也从中不难猜出父亲弥留间,曾经郑重地让自己"小心"的……其实就是萧家背后的老爷子萧青山,以及萧青山背后的那个神秘修炼山门后。
  只是,想到严澈与萧青山的关系,还有萧青山对待严澈所投诸的一系列环环相扣,盘根错节的阴谋,最后就是谋求用严澈的命来给自己续命……藤子都听说过"虎毒不食子",然而,这个简单的道理,却在萧青山严澈身上全全颠覆。
  想着自己曾经对藤家,对藤家的自己父亲对待自己的种种,心生叛逆,无一不是因为觉得不得父亲的关注而来,然而,相比较严澈……藤子都心里发酸发涩,更多的还是心疼严澈:其实,老头子真的很爱自己!

  看着藤子都听完之后,突然的沉默,万俟章台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不少。
  虽不至于去劝慰这样的藤子都,但是万俟章台还没有恶劣到这个时候出生打击藤子都……当然,看他不顺眼,依旧。

  "严澈……"想清楚一些东西后,藤子都收拾心情,正事儿还没说呢。
  万俟章台眼皮一掀,等待藤子都问下去,可是,藤子都这会儿却并不善解人意地给万俟章台面子,而是直接闭嘴坐回床沿,温柔地眼神望一眼沉睡中的双眼严澈,等扭回头了,立马换一种眼神,开始睁大眼,就那么直不愣愣地看着万俟章台。
  这样的藤子都令万俟章台有种全力打入棉花团的无力感,更多的,万俟章台有些生气了。
  恶狠狠地瞪了藤子都一眼,万俟章台换了一个坐姿,只得开口"坦白":"记得贫道前面说过天元妖珠怎么形成的吗?"
  藤子都微微颔首:"五行相辅相佐,相生相克,金木水火土和阴阳。"
  "没错。"万俟章台捋了捋道袍的阔袖袖口,道:"澈儿虽然此刻陷入昏迷,不省人事,那也只是因为他不知道耗费了精魂元气,虽是天元妖珠造成,但是还不至于危及性命。"
  藤子都下意识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欣喜侥幸之心难以自制:还好还好。
  斜了藤子都一眼,万俟章台有些许动容,不光目光柔和了,连与严澈神似的五官也柔和不少:"你也不用太过担忧……"说着,万俟章台神色一凝,微微拧眉看着藤子都,语调陡然僵硬起来:"你有没有……"
  "嗯?"藤子都看着万俟章台,不解。
  万俟章台嘴角动了动,老脸有些发烫,张了两次嘴,最后变成恶狠狠地瞪了藤子都一眼之后,语气十分恶劣地道:"你们有没有行敦伦之礼。"
  "啊?"藤子都茫然地看着万俟章台:伦敦?!
  "咳嗯……"万俟章台假意咳嗽,用阔袖挡了脸,扭了开:"就是……就是周公之礼。"
  藤子都一脸囧样,眼神却带着鄙视瞥了一眼万俟章台,心讨:都当曾祖父了,装毛的纯情老chu男啊?!
  "没有。"没好气地低吼了出声,藤子都顿时觉得有一股牙酸内流的冲动:除了快到而立之年才明白自己喜欢的是男人之外,他是一个生理心理都健康得不能再健康,正值饥饿时期的男人,他也想啊,想得不得了的想啊,可是……严澈不放话,摸摸小手抱一抱,偷香亲个小嘴儿什么的只是隔靴搔痒,偶尔手动地相互帮助,那也堪比常年灾荒打牙祭,他敢乱来吗?!
  听藤子都这么一说,万俟章台不咳嗽了,笑眯眯地转过身,看着藤子都也觉得稍微不是那么太碍眼了:"嗯,那还不错,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
  藤子都皱眉了:什么意思?
  "若是贫道没有猜错,澈儿除了本身与生俱来带着阴与水属性(?),此刻他的体内已经聚齐了五行。"万俟章台笑容一收,十分严肃地看着愈发迷惑地藤子都,道:"你本身带着藤祖一脉的纯阳体质,澈儿此刻身体中就缺一味。"
  "你是说如果我……我和严澈……"藤子都骇然。
  万俟章台微微颔首:"就是你想到的那样。"
  这一下,藤子都觉得手脚开始发寒,全身不可遏止地开始发抖,身体开始挪动着院里严澈。
  看着把人家孩子吓成这样,万俟章台骤然间良心发现,有点愧疚,道:"不用想太多,若是你和澈儿没有进行敦伦之礼,澈儿应该无甚大碍,毕竟,现如今世上还存在纯阳体质的藤祖后裔,就只有你一个了。"

  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藤子都双手紧紧捏成了僵硬的拳头,紧到指甲嵌入掌心的皮肉里,指缝儿沁出鲜血也毫不自知:萧青山!!!
  感觉到藤子都缓和不少,万俟章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在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无限唏嘘:万俟翧一个,澈儿一个,现在这个藤子都一个,哼,还是珍七听话些,虽然……嗯,资质稍微差那么一点儿,脑子稍微差那么一点儿……唉,真是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啊!
  "那个什么天元妖珠就这样一直在严澈身体里了吗?"能取出来吗?怎么取出来?这,才是藤子都最关心的问题。
  万俟章台微微一愣,道:"当然能。"
  藤子都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开朗明亮了,双眼含着明显的欣喜:"那么……请道长现在就帮严澈取出来吧!"拖得越久越危险。
  然而,万俟章台却泼了激动的藤子都一身冷水。

  只见万俟章台摇了摇头,藤子都整个人仿若被定格。
  "我没这个能力。"万俟章台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直接坦白承认。
  "那,那你师父呢?"藤子都的心开始有点发寒。
  万俟章台又摇了摇头,眼底有着愧疚。
  "那……"藤子都这下子全身再次陷入冰天雪地。
  "别急啊你。"万俟章台看着藤子都几欲"失心疯"一般的模样,也皱起了眉头:"贫道与师尊他老人家确实不能取出那妖珠是实情,但是贫道没有说除了贫道师徒,就没有旁的人不能取啊!"
  万俟章台的大喘气语法,成功地令藤子都第一次有了绝处逢生,沙漠中看见绿洲水源,再世为人的错觉……于是,双腿一软,直接从床沿上滑坐到地上,呵呵地笑着喃喃自语道:"呵呵,太好了,太好了。"
  这个情形,万俟章台也不敢再都着这"脆弱"的娃玩儿了,一个不好,这娃就被他给玩儿得翘辫子了。
  当万俟章台正欲开口准备告诉藤子都'我师兄已经去找那个人'时,眼前一花,凭空出现一个人。

  这个人凭空出现,把藤子都本身就已经脆弱不堪的心肝儿几乎吓得从嘴里跳出来。
  "你,你是谁?"看着眼前这个凭空出现,穿着银白色名牌西装,头顶上挽着一个道士髻,脚下却穿着一双名牌球鞋,五官似是斧劈剑削而成的硬汉造型的陌生青年,藤子都第一时间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步而就,站到了严澈的床前,绷紧全身肌肉,像一只炸毛的猫儿一样盯着来人。
  "诶诶?"青年男子一脸扭曲,看了看藤子都,又往自己身上上下检查了一遍,最后才转回身有些委屈地对着万俟章台道:"师弟,为兄今日这般整齐出来,这小家伙是怎么回事儿?"
  在藤子都用愕然地眼神寻求万俟章台的答案时,万俟章台阔袖一甩,甩开这个足足近两米高,却一副受了欺负的小朋友回家撒娇的模样的青年男子,转过身看着背后的竹墙,做出一派"频道不认识这个人"的样子。

  经过万俟章台莫可奈何地一番解释,藤子都也只是稍微收敛了戒备,却死也不许那人靠近严澈所躺的床……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不能让那个古怪的男人靠近严澈。
  来人正是万俟章台口中的师兄,珍七唯一的师伯——尔邑子,一个跟着万俟章台师尊修炼到已经不记得自己年纪的男人。
  当然,藤子都或许不认识尔邑子,但是尔邑子上次来接过一次珍七,却对
  雾戌山一家人十分熟悉。

  "师兄,人可寻到了?"万俟章台无视尔邑子那不能拿出来见人的举止,直接开门见山,直问中心。
  尔邑子耸耸肩,伸手挠了挠道士髻,摊手道:"师弟,那只断袖老狐狸不在窝里,听说出去找他那离家出走的小情儿去了。"
  好嘛,尔邑子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不单万俟章台黑了脸,藤子都听到"断袖"两字,脸直接青了红,红了白,白了黑的转换个不停,赤红的眼睛已经开始滴血(?)。
  万俟章台瞥见藤子都的神色,不由清嗓一咳,对吵着要去找他那宝贝师侄儿小珍七的尔邑子道:"珍七跟着万俟翧上学去了。"
  尔邑子闻言跳了起来,手指指着万俟章台的鼻子叫骂道:"你说什么?居然让我的宝贝儿去那种像监牢一样的私塾上学?胡闹胡闹,你不知道我的宝贝儿如今考个状元也绰绰有余么?"
  听到尔邑子这话,藤子都磨着牙讥讽道:"大叔,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城里大街上随便伸手抓一个就是你口中的状元。"
  "毛的大叔。"尔邑子跳着脚转移了战火:"老子当你祖宗都绰绰有余,藤十二爬出来也得喊老子一声老祖宗。"
  藤子都的脸这下变紫了。
  隔开了两个要相互咬(?)起来的成年人,万俟章台横在两人中间,散发着极地寒冰一般地冷气,冷飕飕地道:"我侄孙儿还躺着呢!"

  藤子都这才懊恼地想起了沉睡的严澈,冲着尔邑子冷哼一声,回到了严澈躺着的床边。
  见两人休战,万俟章台这才弹了弹道袍,看着尔邑子,脸色肃正地道:"师兄,顾修颀不在小终南?"
  尔邑子冲着藤子都撇了撇嘴,这才发现藤子都和床上躺着的严澈,似乎,好像,也很那啥……心知方才到底是怎么惹毛了这个小辈儿,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死也不承认。听到自家师弟的问话,觉得是个好台阶,立马顺着往下爬,狠狠点头:"嗯嗯,白毛狐狸那个叫苏锦白的小情儿离家出走,下落不明,白毛狐狸出去找人去了,在小终南下遇见了九阙,就直接来找你了。"
  "这下可麻烦了。"万俟章台愁眉紧锁,开始原地转圈圈。
  尔邑子被万俟章台转得头晕,伸手一划,万俟章台摔回了椅子上,尔邑子怒吼:"不就是找个长毛畜生吗?那白毛狐狸不来,这里不是有个现成的吗?"
  "嗯?"万俟章台动作一顿,停下来挣扎着要起来继续转圈的动作,不解地看着尔邑子。
  尔邑子恶狠狠地等着也抬头急切看向自己的藤子都,十分傲娇地把头一扬,抬手指着门外,道:"方才我进来时,发现这里有只老雪狼,嗯,应该和白毛狐狸差不多。"
  这下不止万俟章台不解,连藤子都也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

  "小藤,刘警官和赵警官来了,说是有事找你。"
  这时,屋外响起了严江的声音。
  严江的话音一落,尔邑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边拍手一边叫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嘿嘿,明明就是一个妖修,修为还不低,居然钻进了凡人的壳子里,古怪得好好玩。"
  说着,尔邑子转身拉着万俟章台的阔袖,道:"师弟,很好玩,下次为兄也去找个长毛畜生钻进去看看,看好不好玩。"
  万俟章台黑沉着脸,咬牙切齿地道:"师兄,若是你真这么做了,师尊会告诉你好不好玩。"
  尔邑子甩开万俟章台的袖子,跳出两步远距离,一脸严肃地道:"师弟,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万俟章台翻白眼,藤子都全身抽搐。

  严江正在外面和刘毅赵祈说话,虽然觉得这次见到的赵祈有些不一样,却也不太在意,只是突然听见严澈屋里多出一个陌生人的声音,丢下刘毅赵祈二人,一闪就冲进了严澈的房间。
  于是,被冷落的刘毅,在赵祈的注视下,从脖子红到了耳根地带着赵祈往严澈的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甩开赵祈伸过来要牵他手的手,压着嗓子道:"你干什么,你,别以为……"
  赵祈的眼神闪了闪,对刘毅今天的动作很是不解,很快,他就从记忆里读出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微微愣神。

  等到二人走进严澈的房间时,赵祈一把将刘毅拉到了身后,眯眼看向屋子中,两个明显是道士的男人。
  其中穿着西装,却绑着道士髻,脚穿球鞋的男人从穿着道士袍,五官出彩的道士身后钻了出来,指着赵祈道:"师弟,看到了吧,为兄说的就是他。"
  被人用手指指着的感觉挺诡异,赵祈微微蹙眉,盯着穿道士袍的男人……嗯,虽然穿西装的道士明显修为比较高,可是赵祈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找穿道士袍那个道士比较靠谱:"尔等师从哪一派?为何来吾平梁?意欲何为?"
  赵祈说话时,目光是盯着穿着道士袍的道士说的,因此回他话的也是那一位。
  只见那道袍道士双手一拱,不怯不惧地看向赵祈,道:"贫道存芳,这位是贫道师兄尔邑子,贫道师兄弟乃是挲弥山不出世之修,敢问阁下……可是银狼主殿下?"
  赵祈闻言眉头微微一跳,目光狠狠打量了那道士一番,最后落在了穿得不伦不类的尔邑子身上,脸上有不仔细察觉不到的扭曲:"可是那位尔邑子真人?"

  对赵祈突然这样说话,刘毅眉头一皱,侧首直愣愣地看着赵祈,眼中多了一丝冷意。
  严江知道万俟章台的身份,想来那二椅子(?)道长既然是万俟章台的师兄,那也不是一般人了。这么想着,严江的视线最后倒是落在了赵祈身上:银狼主?这不是刑侦队的赵队长么?怎么成银狼王了?!

  "师弟,师弟,白毛狐狸不在家,就叫这个什么狼王的家伙帮忙吧。"尔邑子可管不得此刻屋里古怪的气氛,为了更多时间去陪师侄儿小辈儿珍七玩儿,尔邑子不想再被师弟派去那小终南山,白毛狐狸也就罢了,那九阙他可是憷得很。
  听到尔邑子的话,赵祈眉头又是一抬:"敢问尔邑子真人口中的可是顾修颀顾兄?"
  尔邑子不耐烦地横了赵祈一眼,道:"白毛狐狸就是白毛狐狸,什么顾兄不顾兄的?"说话间,尔邑子看到赵祈身后的刘毅,严江一亮,惊喜万分地拍手道:"哈,这是什么日子,居然又来一个断袖。"
  尔邑子话一落,不光在一旁充当布景的藤子都拉长了脸,刘毅更是从头到脚红了个彻底,眼底隐隐间也有了氤氲之光。
  看着这样的刘毅,赵祈微微皱眉,对着尔邑子抬手一揖:"真人,本座是受人之托来出手相助的,还请出言谨慎。"
  尔邑子甩了一个白眼儿给赵祈,做出一个起跑的动作,吼道:"小宝贝好像回来了,风紧,扯呼!"

  尔邑子的离开,几人可没有功夫理会,他们听到赵祈的话后,目光都焦灼在赵祈身上。
  万俟章台上前半步又是一拱手:"银狼主殿下,刚才的话……"
  赵祈伸手拉住也准备出房间的刘毅,冲着万俟章台微微一颔首,牵着刘毅的手直接走向藤子都,走向藤子都身后,躺在床的严澈。
  "这孩子……是水言家的孩子?"赵祈微微皱眉:"怎么还有别的……"
  万俟章台眉头也是一动,顿时升起戒备。
  赵祈感觉到,却没回头,只是道:"存芳道友不用惊慌,本座当年承诺了水言子,这孩子既然有水言家的血脉,本座自是要出手相救。"说起来,严澈此刻这个惨状,跟他也脱不了关系,当然,一想起那水言子,他更是不愿意说出来。

  听到赵祈这样说,万俟章台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给了严江一个眼色,严江醒目地上前把藤子都拉了起来,准备离开。
  却不料赵祈看了一眼藤子都,眉头几不可见地又是一动,这次,嘴角也有点抽搐,看着藤子都道:"你,留下来吧!"
  这水言家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什么都往这边凑?可恨的水言子!!再有三百年本座就能离开这该死的平梁山了,你还能爬出来找本座麻烦不成?!赵祈面瘫的脸上又是一阵小扭曲,眼底却闪过一丝伤感,转瞬即逝。
  除了此刻在他身边的刘毅,没有人感觉到赵祈这一刻的变化。
  藤子都和严江对视一眼,严江没说话,看了严澈一眼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精神不济,焉儿吧唧的。
每每晚上八点一过,眼皮就开始打架,就想往被窝里缩……可是,字还没码~~o(>_<)o ~~
☆、取珠(下)
  严江前脚一离开,刘毅动了动,发现赵祈的手就像铁箍子,紧得发疼,紧得他的手怎么也挣不开后,索性借着赵祈查看严澈的情况,心起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床边的一张小竹凳上,仰头望着屋顶发呆。
  刘毅突然这么乖巧,赵祈略有迷惑地看了刘毅一眼,得到刘毅一个大白眼儿之后,没由来地心里一松,似乎心情好了一些,开始认真注意严澈的情况。

  其实,若是往细里地说起来,赵祈是见过严澈的……嗯,当然不是说赵祈本尊,而是赵祈体内的那一只。
  银狼主,没有姓,只有单单一个名字——银,这还是他的人类母亲因为他那一身银白色的狼毛而定的。
  正如尔邑子所言,银狼主是一介妖修,且银狼主本身就是半妖——他的母亲是真正的人类女子,而他的父亲却是上一任狼族修炼最高的狼王。
  银狼主生下来便是半人半狼的身形,因此未婚先孕,还生下他这么一个怪物,银狼主的人类母亲被驱逐出家门,带着银狼主过着艰辛的流浪生活。
  由于银狼主有着狼王的血脉,因此寿命比之常人长寿不止百岁。
  银狼主差不多三百岁的时候,因为没有修炼,寿命已经差不多走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遇上了水言一族刚刚上岸的水言子,被水言子一枚丹药救下,之后又在水言子的帮助下找到了狼王。
  狼王修炼途中遇上了意外,银狼主与狼王相认时已经时日不多,作为狼王唯一的子嗣,银狼主便成了新一任狼王、狼主,而"银狼主"便成了他的名字。

  水言子不仅仅是银狼主的救命恩人,还是银狼主唯二的好友……嗯,银狼主另一个既是表叔祖,又是至交的好友就是九尾天元玄狐的王——顾修颀。
  二人之中,因为银狼主和顾修颀的"辈分"差的太多,因此关系更为密切,更为亲近的就只有水言子了。
  水言子曾经和银狼主打了一个赌,银狼主输了,作为输了的代价,银狼主住进了平梁山的那个山洞,应承水言子保护住在严家湾的水言一族后裔——以前没有严家湾,只有玄武湖畔临湖而居,以湖为生的护渠严家人。
  也为了那个赌约,银狼主眼睁睁地看着水言子被徐君房以王命为由,生生将元神与身体剥离……水言子的肉身留在了他族里的宗祠里,而元神却困锁在阴灵渠祭台旁,成了守护灵,不能回归,不能轮回,只能随着岁月流逝而一点一点消散。

  水言子说过:"这是陛下的命令。"
  水言子也说过:"为了族人,必须牺牲一个。"
  水言子还说过:"吾族来自浩瀚汪洋,这里,离家离族人最近。"
  水言子最后嘱咐:"小银,吾之族人就全全托付与你,等到金山现,暗渠明……"

  银狼主不懂,不懂为什么这么厉害的水言子居然能被一个凡人皇帝控制。
  但是,银狼主还是守约地住在了山洞里,守护了两千多年的水言一族后裔……不管是逃避,还是其他别的什么,银狼主真的乖乖地听了水言子的话,没有去找那凡人皇帝的麻烦,更没有为难徐君房,而是默默地在山洞中沉睡。

  算来,也是严澈和银狼主有缘。
  银狼主真正地清醒,居然就是那次严澈和藤子都去平梁山,误入山洞引起的。
  看着躺在床上沉睡的严澈,银狼主觉得这孩子一点也没有传承水言子的容貌,太过于艳媚,嗯,跟旁边那个道士倒是十分相像。
  不过,想起上次醒来看到的严澈,银狼主又觉得这孩子其实就是水言一族的孩子,因为,上次他所见过的那个严澈……那性子,实在是和水言子太相似了。
  是了,水言子天性自私自利,防人之心极重,可是一旦顺了水言子的眼,走到了水言子身边,又会发现水言子是一个护短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的人。
  将严澈和水言子的种种对比着,思念着,回忆着的银狼主,双手翻出一片残影,最后右手中指食指点向了严澈眉心。

  整个房间里的人都盯着赵祈,嗯,银狼主。
  许久。
  "这孩子招惹了何方人士?"黑着脸,银狼主回头看着万俟章台:"可是顾兄族人?"
  万俟章台微微摇头,嘴角挂着一丝讥讽,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这到底是呢,还是不是呢?人类就是麻烦,总是这么口不对心。银狼主皱眉,想到这里,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刘毅。
  感觉到银狼主的视线,刘毅扭开脸,坚决不和他对视。
  "澈儿体内有天元妖珠。"万俟章台轻声道:"天元九尾狐的妖丹。"
  闻言,银狼主眉头跳了跳:"顾兄可知?"
  万俟章台再次摇头:"不是狐王殿下的妖丹,而是他的族人,狐王殿下族人的妖丹。"
  银狼主了然,余光无意中瞥见了房间一角,看到了一只有着浑身黑得发亮鳞片的某个小家伙,嘴角抽得让刘毅担忧地望了一眼。
  "麒麟?"银狼主看着那小家伙,问的却是万俟章台。
  万俟章台顺着银狼主的视线看到一个四仰八叉(绝对没有用词不当)睡得口水滴答的小东西,一扭脸,郁闷地"嗯"了一声:真不该将这家伙丢给师兄看护,看吧,这德性……越来越像师兄了。师尊所谓的缘法,难道就是这个?!

  盯了小家伙一会儿,银狼主总算在严江按照万俟章台的意思,煮了一壶"正常"的茶水送进来时,给了刘毅自由,让刘毅和严江一起出了房间。
  这会儿,房间里除了藤子都这么一个凡人,就只剩下万俟章台和银狼主了,呃,还有窝在墙角睡得流口水的某麒麟。
  "说吧,上古瑞兽麒麟怎会出现在此地?还有,这孩子体内怎生藏着天元九尾狐族的妖丹。"抿了一口泡开的茶,银狼主微微皱眉,他此刻十分怀念水言子曾经煮的香浓可口的茶汤,现在的茶,香则香,看上去也好看,只是清汤寡水的,真不好喝。
  万俟章台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一旁垂着头装布景的藤子都,这才又将萧青山的种种,以及严澈和万俟家的身世重新说了一遍。
  万俟章台一说完,看到银狼主的眼神,升起戒备之意。
  看着万俟章台这个样子,银狼主不屑道:"吾等妖族之修没有尔等人类之修奸诈卑鄙。"
  好嘛,这话把人都骂进去了。

  "那么要怎么才能取出妖珠,怎么才能让严澈清醒?"对于银狼主的那一席话,想着反正自己是凡人,骂的那些人类里又和自己没有一毛钱干系,深觉毫无压力的藤子都,在万俟章台吹胡子瞪眼,一张俊脸气得发紫的时候,张口直接询问重点。
  万俟章台看了看横了藤子都一眼,藤子都摸了摸鼻子,扭开脸后,目光在躺着的严澈和银狼主身上来回游走了几遍,眯了眯眼,万俟章台深吸一口气,道:"还望银狼主殿下告知。"
  银狼主根本毫不在意,目光在严澈身上停留了片刻,阴沉的嗓音给出了答案:"那妖丹而今已非吾妖修之人纯粹妖丹,本座猜想,应该有着其他的禁制……为今之计,本座认为,尽快让那妖丹成熟。"
  话音一落,万俟章台眉头拧得更紧,就连藤子都这个门外汉也觉得很是不妥。

  停顿片刻,银狼主还是厚道地解释了一番。
  "那妖丹若是成熟,虽会给那孩子造成些微伤害,只是……除此之外,还有他计么?"说完,银狼主迎上了万俟章台的目光,嘴唇动了动:"如若不然,这般情形,顾兄到来,唯恐也无从下手。"
  "怎么会这样?"喃喃低语的万俟章台眼底闪过一丝茫然无措,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凝思片刻,拱手对银狼主又是一揖,道:"还请银狼主殿下示明。"
  银狼主也不卖关子,抬起手就指向藤子都:"还得看他愿意与否。"
  万俟章台因不解而皱眉,藤子都也不解地看着银狼主,道:"只要能救他……"话没说完,藤子都挑眉看向银狼主,嘴角一勾:"要是刘毅出现这种情况,你会救吗?"
  这下,银狼主皱了皱眉,本想说"和刘毅有何干系"的,但是看到藤子都的眼神,似乎……明白了。
  于是,银狼主轻微颔首,语调坚定地道:"自然。"
  藤子都笑了:"那还问什么?说吧,需要我做什么,我是藤祖一脉如今唯一的骨血,我觉得,我这人虽说不是万灵药,但是看着那些人的举动,我相信,我怎么也还是香饽饽类型的。"
  银狼主看向万俟章台,道:"如此……吾等此刻还是出去得好。"
  万俟章台这时似乎明白了银狼主的意思,猛地抬头,却看到沉睡的严澈身上死气更浓,余光也看到了藤子都的认真,叹了一口气:"时也,命也,缘孽如此,是澈儿的命也。"语毕,万俟章台一甩阔袖,率先走了出去。

  即将要迈出门口时,万俟章台顿住脚,背对房间,轻飘飘吐出一句话:"若是此番澈儿度过此劫,贫道便成全你们。"
  藤子都略微惊诧地看着门口的万俟章台,笑意更浓,自信道:"您的成全没用,严澈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不能代替他做任何他自己的决定。"说着,回头看着床上的严澈,眼神热烈而温柔:"我要的,是他亲口说出'爱我'。当然,不管怎么样,我保证以他的安全为主。"
  万俟章台轻轻点了点头,疾步走出了藤子都的视线。

  转回头,看着还在房间里的银狼主,藤子都敛下笑意,严肃地看着对方,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管你是谁,只要能让严澈安然无恙,需要我做什么都成。"
  银狼主神色古怪地看了看藤子都,没有直接回答藤子都的话,而是:"恋慕一个人,就是毫无保留地牺牲?"
  藤子都眼神一滞,不知道这个家伙为什么冒出来这么一句话,不过,知道严澈有救,他也乐得当一回感情咨询师,道:"不是,要是喜欢一个人,牺牲有几种。第一种牺牲是成全,这种牺牲,我觉得是懦夫的选择。第二种就要出手追求,不单单是追求他的人,更主要的是融化他的心,当然,还要包容他的一切。在他有危险时,愿意为他挺身而出,哪怕是付出生命。嗯,我觉得男人嘛,这样的牺牲才叫纯爷们儿。"
  听藤子都说了一长串,银狼主依旧满眼茫然,不自觉地用词也开始白话起来:"什么,才算是喜欢?"
  藤子都翻了个白眼儿,不耐道:"我说,到底要我怎么做?现在可不是感情咨询的时间啊,老大。"
  银狼主回神,听到藤子都没大没小(?)的言语,微微皱眉,指了指严澈,对着藤子都道:"你,和他行敦伦之礼。"
  "啊?"藤子都嘴巴大张,好似被塞了一个鹅蛋。
  "这孩子择物混乱,都往身体里塞,零零总总到叫他凑齐了五行之物,现如今独缺你。"银狼主盯着藤子都:"你与他行了敦伦之礼,便是妖丹成熟之时。"
  "呃……"藤子都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
  "去吧。"银狼主扶着衣袖袖口一挥……无奈穿的是西装,并没有阔袖带来预想中的洒脱优雅,反而整个动作显得不伦不类。
  藤子都整个人犹如被五雷轰顶,自然没有注意到银狼主的动作。
  好半天,藤子都才回神,指了指严澈,又指了指自己,结结巴巴不知所云地道:"你说……就这样……我……能救严澈……只要做那事儿……就能救严澈?"
  银狼主一本正经地点头:"本座会在一旁为尔等护法。"
  "什么?"藤子都猛地咽了一口唾液,瞠圆双目,瞪着银狼主跳脚,道:"我ML,你要在一旁看着?靠,你当现场版XV啊?!NND,你不懂什么叫隐私么?!我勒个擦!!"

  结果,无论藤子都怎么咆哮,也无济于事。
  藤子都都已经咆哮到了口干舌燥的地步,一回头,发现银狼主翘着二郎腿,正一脸严肃地坐在床对面的竹椅上,顿时被唾液呛个半死,一边咳嗽,一边用嘶哑的声音,犹豫道:"你真的,确定要在现场观摩?确定是为了护法?"
  银狼主眉头一皱:"怎生这般啰嗦?若想救人,就干脆一些。"
  藤子都无奈,哭着一张脸,一边看那一本正经端坐的银狼主,一边不敢不脆,扭扭捏捏地脱衣服。
  看到藤子都这般模样,银狼主的脸又拉长了。
  藤子都闭了闭眼,仰天长叹一声,睁开眼,一脸痛苦地看着银狼主,肯定坚定地咬牙切齿道:"大哥,我觉得吧,你这样看着我,我一定会发挥失常的!"
  银狼主横了藤子都一眼,藤子都一咬牙,身上拖了个光溜溜……开始皱着眉头把颤抖的爪子伸向严澈,心讨:"严澈,回头不要怪我啊,真的……我真的不想这样的……~~o(>_<)o
~~"。

  什么意乱情迷之类的情绪,在藤子都碰触到严澈的肌^肤时,已经灰飞烟灭。
  因为,此刻的严澈明明还有着呼吸,可是,身体已经出现死亡一般的僵冷,令藤子都一碰,整颗心都如置冰窟,而且还是深不可测的冰窟,一直一直地往下跌坠。
  "为什么严澈的身体这么冰凉。"藤子都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银狼主问道。
  银狼主抬了抬眼皮,无波无纹地语调幽幽道:"若不赶紧,此刻是冰凉,下一刻便是死尸。"
  藤子都闻言,心下一凛,所有那些旖旎情绪烟消云散,胸口沉闷得让他有窒息的错觉:"这样就能取出妖珠是么?"
  "嗯。"银狼主顿了顿,又道:"妖丹成熟,本座会将其移至汝身,那孩子亏损太多,恐怕无法直接摘取。"
  藤子都点点头,双手温柔地拂过严澈的眉眼,一寸一寸,感受着严澈身体带来的冰凉外,似乎不要用手指描绘一边严澈的五官,再将他深深地铭刻在心底深处。
  呼出一口气,藤子都收回手,看着银狼主,认真地道:"一会儿无论发生什
  么事,还请您一定要将妖珠转移到我的身上,一定……要保住严澈的安全。"(胡乱插话:汗,怎么那么像女人遇见难产,保大保小的狗血情节捏?啊——某茶被儿子儿婿PIA飞)
  银狼主盯着藤子都愣了愣神,微微颔首:"好。"
  得到银狼主的应允,藤子都灿然一笑,道:"好,那我开始了,麻烦您护法(?)。"

  。。。。。。。。。。。。。。。。。。。我。。。。。。。。。。。。。。。。。。。。。
  。。。。。。。。。。。。。。。。。。。叫。。。。。。。。。。。。。。。。。。。。。
  。。。。。。。。。。。。。。。。。。。河。。。。。。。。。。。。。。。。。。。。。
  。。。。。。。。。。。。。。。。。。。蟹。。。。。。。。。。。。。。。。。。。。。

  (以上省略两千字,不要给茶发邮箱,茶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写-_-|||)

  严澈知道这一切都是梦境,因为,他记得小金小银的孩子(巨蛋)破壳了,而且也发现小金小银的孩子的古怪。
  是的,严澈是在回到房间时,惊讶地发现巨蛋破壳的。
  那是一个好小好小好脆弱的生命,像猫,不,更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小狗崽,所以严澈惊喜莫名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那个小生命。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意外。
  没错的,就是意外。
  严澈在抱起那个黑不溜秋的小东西时,看着小东西那么脆弱,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天元珠里的碧水……于是,严澈就取来碧水,喂给小东西喝的同时,还准备给他清洗一下黏糊糊的身子。
  只可惜,严澈发现天元珠里的碧水好像关不上阀门的自来水一般,哗啦啦地往外流泻,几乎全数被小东西吸取,然后,严澈就清晰的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虚弱,那种接近死亡的虚弱。
  最终,严澈的世界被黑暗代替。
  严澈明白,他这是……晕倒了。

  明知自己是晕倒了,陷入昏迷中,可是严澈还是发现自己居然像入睡一般,开始做梦。
  是了,就是做梦。
  一个很累人很累人,堪比马拉松的梦境。
  严澈在梦里跑啊跑啊跑,不停不停地跑,想要停下来都不行,仿佛不给他跑到筋疲力竭,不给他跑到生命尽头……绝对不会让他停下来一般。
  然而,严澈在奔跑时,看到了一幕幕倒退的影响,就像电影影幕一般,他在向前,画面在倒退,那些画面,是严澈的一生中最美好,最幸福的记忆片段。

  突然之间,严澈发现一直一直孤孤单单奔跑的自己身边,好像多了一个人。
  明明能感觉到那个人的体温,嗅到那个人的味道,但是却看不见那个人。
  那个人让严澈觉得熟悉,觉得甜蜜,觉得心动,觉得暖暖地……越是这样,严澈就越着急,他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怎么会让我有幸福的感觉?严澈自问,手却开始挣扎,似要剥开那层透明的雾纱,他知道,自己是多么迫切地想看到那个人。
  然而,一切都徒劳,严澈还是没有看到那个人,视线所及的地方,依旧是空荡荡的,他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无边无际的空寂中。

  感觉到那个人手指抚摸,那么温柔,那么缱绻缠绵,那么的小心翼翼如珍宝般地珍惜着他的抚摸,一寸一寸,让他从冰凉中感受到了温暖。
  那让人上瘾的温暖离开了,严澈着急了,到处奔跑着寻找:那美好的温暖呢?去哪里了?!
  就在他慌乱,紧张,惶恐时,那个人的气息又靠近了……那是一个吻,一个能让他感觉到用生命珍惜着自己的吻……严澈微微地,满足地闭上了眼,享受着那个那么那么令他沦陷的吻,全身心的投入那个吻满满浓浓的珍惜中,融入,占有。
  这个吻,是我的。严澈霸道地想着。

  突然。
  一个压抑着情^欲的沙哑声音在严澈耳畔响起,飘渺却又那么清晰。
  那个声音带着怜爱,更多的,是浓浓的情与浓浓的不舍。
  他说:"我知道你醒来一定会恨我,但是……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他说:"严澈,你可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多美好,谢谢你,让我体会到了爱是什么。"
  他说:"亲爱的,若是还能和你在一起,哪怕是用命来换,我也在所不惜。"
  他说:"醒来吧,亲爱的,我在等着你……"

  那个人的话很多,严澈很不满意。
  因为被挑起的欲^望如猛兽,怎么也控制不了,严澈不想听这个人啰里吧嗦的叨叨,他只想要这个人负责任地把挑起的欲^望给他平息。
  是了,点火的人,当然要负责灭火不是么?

  严澈微微一怔。
  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这还是我么?
  为什么在听到这些话后,我心里觉得难过,好像……好像这个人要离开,生离死别的离开一般?
  不,不。
  不可能。

  严澈猛烈地摇着头,在荒原里奔跑,想要将那个声音甩掉。
  对了,还有那个跟在他身边,他却看不到,摸不着的人甩掉。
  这时,严澈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越跑越近,严澈终于看清了那个人影。

  那个人影是一个女人。
  一个让严澈看清面目后,泪流满面的女人。
  ——"娘,我好想你。"
  严澈喊着对他微笑着的万俟姝瑜,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万俟姝瑜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一如当年抱着他,在严家湾湾头的榕树下,和湾里人闲话家常一般温柔漂亮。
  "三儿……跟娘一起回家了。"万俟姝瑜温柔地对着严澈招手。
  这时,严澈发现自己缩水了,变小了……变成了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小男孩儿,在万俟姝瑜温柔地招手下,一蹦一跳地向万俟姝瑜跑去:"娘,今晚吃什么?嗲回来了吗?大哥二哥有没有给三儿带好吃的糖果子?"
  "有,有,咱们回家看看,看看你嗲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嗯,娘,我今晚要吃好多好多饭,嗲说了,三儿多吃一些就能长快点,能帮着嗲下地干活儿。"
  "乖,娘的好宝贝儿,咱们快快长大,长大了帮你嗲干活。"
  "还要帮娘,保护娘,三儿是男子汉不是假闺女。"
  "噗嗤……娘的三儿当然是男子汉好小子,怎么可能是假闺女呢?"
  "可是他们好坏,都喊三儿假闺女。"
  "回头告诉你嗲,让你嗲去收拾他们!"
  "不要,大哥二哥说了,要三儿下次告诉他们,他们帮三儿报仇。"
  "呵呵,好啊,回头告诉你大哥二哥。"
  "嗯,上次大哥二哥打得他们抱头鼠窜。"
  "哈哈,我的三儿会用'抱头鼠窜'了啊……"
  "娘是坏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上开始停水停气,说是要明天晚上八点才能开通。
早就告别了煤炭炉,也没有用电炉习惯的茶家,厨房和杂物房摆满一地装满水的大桶小盆,完全靠着电饭煲吃上了热饭,菜以凉拌菜为主,一人一杯早上烧开装了三壶的热开水下饭……
这感觉,茶突然想:要是世界末日真的来了,该怎么办?o(╯□╰)o
☆、惊蛰响雷
  春雷从九重天上滚滚而来,轰隆隆地叫嚣了一整夜,淅沥沥的春雨打落了一片一片的桃花梨花,落地的花瓣重重叠叠覆在苏醒的泥土上,就像是下了一场花瓣雪。
  第二天,雨过天霁,春光明媚,连春风里都带着泥土新生的清香。
  一夜春雷,那些睡了一个冬季的动物虫子们纷纷爬出了洞,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回暖的大地。

  张尝推着坐在轮椅上,脸色十分红润,十分平和且安然的严河,走在雾戌山下的青砖小路上,时不时地,两人用眼神做着无声地,默契地交流着。
  不远处,已经复苏的鱼塘传来一阵喧嚣,张尝挨不住这"无声交流",笑道:"春儿这丫头又在欺负大黑爸爸了。"
  大黑,是黑天鹅家的孩子之一。
  张尝觉得黑天鹅那一家子都长得差不多,可是沈春却能把每一个都分得清清楚楚,这不,还给那几个鹅宝宝都取了名字……嗯,大黑最爱粘着沈春。
  这欺负大黑爸爸,沈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知道沈春那丫头到底看了什么电视剧,那一天看到大黑爸爸和鸳鸯妈妈在一起,恁说大黑爸爸出轨了,要替大黑妈妈打抱不平,这才有了后面的鸡飞狗跳。(其实,沈春不是看电视学的,而是去年严旭离婚时,周金兰的泣血讲述被沈春听见了,再自己那么一琢磨,就有了后来这个场面,囧啊,现在的孩子早熟着呢。)
  听到张尝这么说,严河竖着耳朵听了听,果然沈春嫩声嫩气的小嗓音传了过来:"花心大萝卜,花心大萝卜,今天的小鱼儿没有你的份儿,走开走开啦。"
  严河"噗嗤"一声,忍俊不住,还别有深意地斜了张尝一眼,不阴不阳地道:"嗯,咱家的孩子都护短,你小心哟,别给春儿逮到偷嘴没擦嘴的时候。"
  张尝转到严河跟前,半蹲着与严河平视,忙不迭为自己开脱:"别,上次那个何欣欣真的是路上遇见的,她是去找何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何董的侄女啊。"
  严河傲娇地斜了张尝一眼,伸手把张尝拉了起来:"做什么啊?开玩笑还听不出来?"
  张尝站起身,佯装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膛:"呼……亲爱的,我怎么可能做那些幼稚的事儿呢?咱俩可都老大不小了,孰轻孰重还能不清楚……更何况,没了你,我还能活着吗?"
  看着张尝的话越来越不着调,严河恶狠狠地瞪了张尝一眼,手往张尝跟前一伸:"拿来。"
  "什么?"张尝后退一步,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
  "少来,过年的时候嗲给你的红包,我知道你一直放在身上,拿来!"严河看也不看张尝那模样,无情地戳穿张尝的小九九。
  张尝顿时一脸讨好,上前拦住严河,看四下无人,亲了严河一口:"宝贝儿,那是咱爸给我的压岁钱,你怎么能拿走呢?嘿嘿,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带在身上的?"
  严河没好气地剜了张尝一眼,哑然失笑:"至于么?不就是一百块钱的压岁钱么,居然贴身放着,真出息了你!"
  张尝可不管这些,一脸得意道:"怎么不至于?这是岳父第一次给的压岁钱,宝贝着呢!"
  "你说什么?谁是岳父?"严河眼睛一眯,反而愈发风情万种。
  这样的严河,让张尝看得眼神一暗,连忙笑道:"老公,你是我老公。"说话间,上前一把抱住了严河,那只不老实的手开始往严河衣服里面钻。

  "咳嗯……"
  一声咳嗽,惊翻了这对野鸳鸯。
  张尝连忙站起来,却有条不紊地帮严河把凌乱了的衣服整理好,悄悄抬眼,发现是陪着已经有了一个月身孕的赵翠花正散步经过的严江,这一会儿脸上黑得能用毛笔蘸着画大字儿。
  整理好了严河,张尝连忙站起来,一脸尴尬地看着笑眯眯地赵翠花和黑了脸的严河,笑道:"大哥大嫂。"
  "呵呵。"赵翠花捂着嘴儿笑,大大咧咧的悍女子,这么一来居然硬生生地多了几分女人的柔媚:"外面风大。"
  严河也笑着看向赵翠花和严江,一脸无辜道:"啊,嫂子说的是,这会儿风挺大的。嫂子,你也小心点儿,别冻着我儿子哦。"看到赵翠花嗔怪的眼神儿,严河马上调转话头:"哎呀,风真的很大啊,张尝,咱们回屋去吧!"
  有了梯子的张尝哪还敢继续留在这里?想想这些日子这位大哥给他的冷脸,时常上句话还笑着,下句话就能给张尝撂脸子,这样的事儿,如今都成了家常便饭了……唉!女婿,啊不,儿婿难为啊!大舅子讨不好,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呀!

  看着两人跑远,严江瞪了一眼赵翠花:"你就惯得他!"
  严江还是看张尝不顺眼,明明严河以前都处过女朋友的,现在恁是和个硬邦邦的男人过日子了……说来,一定是张尝的错!
  赵翠花抬手就招呼严江腰间的嫩肉部分,一掐一个准儿,一掐住还能扭两圈,严江立马就乖顺了。
  说来,赵翠花如今可是雾戌山庄的宝。

  年前。
  因为知道严河严澈都喜欢男人,害怕他们老了没人送终,严江这才和赵翠花准备顶着被罚款的风险,再生一个来过继给严河防老。
  结果,赵翠花才摘了节育环一个多月就怀上了(从医学角度而言,正常人一般都要半年之后才能有动静)。

  过年前,张尝离开雾戌山庄半个月后,大包小包搬家似的,开着车,带着严河回来了。
  两人一进家门,就"嗵"地一声,跪在了严国强跟前。
  足足跪了一个小时后,最后严国强才叹了一口气,让严江把两人扶了起来,自己却转身进了屋里捂被子。
  就这样,一家子人(除了昏迷的严澈)抱作一团儿,哭了个稀里哗啦。

  年夜饭的时候。
  气氛虽然因为严澈轻松不起来,但是赵翠花知道公公严国强是高兴的——这家,总算齐了。
  于是,为了不让气氛尴尬,赵翠花这个长嫂不得不没话找话活跃气氛,没曾想,一向口溜的她,无意中把她和严江的打算说了出来。
  本以为已经说错了话的赵翠花,却被严河突然从轮椅上跳下来,往跟前一跪吓着了,不单单严河跪在她跟前儿,就连张尝也满脸是泪地跪在她跟前……这时,她才明白,自己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同意他们在一起了么?
  长嫂如母,这个家里就她赵翠花一个女主人,她都同意了,不就是一家人都接受了严河和张尝的事了么?
  这下子赵翠花不敢说话了,悄悄地看了一眼丈夫和公公,没想到看到的是泪流满面的严国强和严江冲他点头,赵翠花这才急急忙忙把严河和张尝扶起来。
  好嘛,公公丈夫都接受了两人,结果让她来做了枪手。

  一过完年没多久,赵翠花就发现总是瞌睡,浑身无力。
  以为生病了的赵翠花急急忙忙跑去镇上做了全身检查,赵翠花心想:在这个家里乱得没边儿的时候,可不能生病啊。
  不检查则已,一检查下来,赵翠花发现自己居然怀孕了……这下可把一家人乐坏了。
  特别是严河张尝,补品什么的稀罕物,就跟不要钱的往家里堆,往赵翠花跟前推,美名其曰:说是为了给自己儿子补充营养……听听这话!!你咋就知道一定是儿子?咱稀罕沈春这样的贴心小棉袄儿,就不给你儿子,生个像严家陵一样的淘气闺女气死你!
  不过,年过四十居然又怀上孩子,深觉"老蚌怀珠"太贴切不过的赵翠花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对严河张尝的举动也就纵容了。
  说实在的,经过这么多事,赵翠花也看开了,喜欢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弟弟们过得开心,过得幸福就好了。就像婶子张超英说的那样:"要是以后他们受了委屈,家里不还有哥哥嫂子撑着么?大不了一个两个都接回家来养着。"
  想到这里,赵翠花温柔地拉过严江,把头靠在严江的肩上,浅浅笑道:"他嗲,这样,挺好。"
  一阵悠悠的春风吹过,带来暖暖的湿意,严江温柔地拦着赵翠花已经不再苗条的腰,也露出了浅浅笑意:"是啊,这样挺好,要是三儿……就好了。"
  在严江肩头上蹭了蹭,赵翠花信心十足地笑道:"放心,道长临走的时候不是说了吗?三儿就快醒了,嗯,小藤也一定会回来的。"
  严江一愣,点了点头:"是啊,一定会好的。咱们家一家人,一定会和和美美在一起好好生活的。"

  这一年,严家湾发生了很多事,大事小事接连不断,严家湾人像坐过山车一样忐忑地过了一年。
  这一年里,有悲有喜,但是不能忽视的是,严家湾的日子真的比以前好过了。
  以前闺女们都不愿嫁过来的严家湾,如今成了有名的旅游景点不说,那蔬菜大棚办得有声有色,红红火火。
  这不,才一开春儿,西源集团又来给蔬菜大棚注入了一大笔资金,派来了好一些专家技术员,要扩展扩大蔬菜大棚的规模……听说,杜西源不光要把严家湾的绿色无公害蔬菜在全国超市销售,还准备将严家湾蔬菜大棚的蔬菜出口国外,去赚洋鬼子们的钱。
  有了西源集团的动作,严老爷子把小算盘噼里啪啦拨了一个遍,笑眯眯地告诉一帮子严家人:好了,这下既不要咱出钱,又不要咱出力,到了年尾,咱就坐着等收钱吧!呵呵。
  只不过,老爷子可不许柳家潭那样的情形出现,哪管你生活在怎么宽裕,绝对的不允许严家人撇下严家湾,跑去学着做人城里人。
  哼,你个土包子想去学城里人?也不看看人城里人都往咱乡下挤么?要是咱乡下不好,人城里人吃饱了撑的跑来咱这?
  所以,乡下穷是穷了一点,但是一定有着比城里好的地方。
  所以,严家子孙,谁要瞥了祖宗地儿跑去城里,老头子就把谁的名字在族谱了划掉!
  你说老头子专横跋扈,不讲人权?!
  没关系,咱们就来理论理论。
  咳嗯,如今腰杆儿硬^挺^起来的严老爷子……可不是好惹的!

  鱼塘岸边去年栽种的柳树,今年一开春儿已经开始抽搐嫩嫩新新的绿芽,如今已经长出了一片片小飞刀似的新叶儿,嫩黄嫩黄地,看上去似乎十分可口。
  沈春穿着鹅黄色的羽绒衣,帮着同色纱花的两个牛角辫儿服帖地垂在嫩生生的小脸蛋旁,恁是称得盯着大黑一家拧着小眉头发呆的粉嫩光滑的小脸蛋异常可爱。
  沈春学会了忧郁,盯着碧油油的池塘水……沈春开始想念曾经相依为命的哥哥,开始想念给她讲故事举高高的藤叔叔,开始想念会对着她笑得温柔的三叔了,嗯,还有总是欺负她,却又总爱给她买礼物的严家陵哥哥。
  二叔说"春江水暖鸭先知",也说"暖和的时候三叔就会醒来",可是,家里没有养鸭,沈春看着在池塘水里扑腾的,已经在这里安居乐业的几户外来户,似乎,大概,他们好像和鸭一样的吧?那么,天气都暖和了,为什么三叔还没醒来,为什么哥哥和藤叔叔还没回来呢?!
  沈春虽然还很小,但是已经十岁的她,在爸爸妈妈和爷爷相继离去后,沈春已经比之同龄孩子成熟许多,也懂事许多……她知道哥哥并不是她的亲哥哥,就和以前村里人说的那样——她的秋哥哥是爸妈捡来的孩子。
  去年来家里的珍七的师傅道长,沈春知道那才是哥哥的亲人,包括三叔也和秋哥哥有血缘关系,唯独只有她……于秋哥哥而言,才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那么,秋哥哥真的跟着珍七的师傅道长走了,不要她了吗?沈春一张小脸儿苦的能滴出苦汁儿:"大黑大黑,你说哥哥真的不要春儿了吗?春儿好想哥哥啊!"

  从雾戌山上踩着花瓣下来的严国盛和张超英正好看到沈春蹲在池塘边嘀嘀咕咕的样子。
  "这孩子是怎么了?最近都这样。"严国盛放下肩上扛着的锄头,抬脚就在路旁的石头上刮着粘在鞋边的黄泥。
  "还能咋?"张超英叹了一口气,也放下肩上的锄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手绢,往石头上一摊,坐在了上面:"你说出了这么多事儿,这丫头脑子又好使,能想不出个一二三来吗?"
  严国盛一听,脚下的动作一停,看着张超英:"那咋整?这个时候可不能再闹点儿风吹草动了,你没瞅见四哥身体已经大不如早前了么?再来一趟,四哥还挨得住么?"
  张超英也皱了皱眉:"我也没说什么呀,只是……春儿丫头怕是知道秋儿的事了。"
  "唉。"严国盛不好再说什么,叹了一口气,想起了那天赵队长他们出来后,小藤跟着一起走了,就连沈秋,不对,现在是万俟翧也央求着万俟章台带走了他,无论大伙儿怎么规劝,那小子就直不愣愣一根筋,怎么也不听:"你说,秋儿不会不回来了吧?"
  张超英一愣,其实,她也害怕出现这个结局……毕竟,这两个孩子已经在跟前儿养了一年,多多少少都是有感情的,要是这样猛不迭地又走了,张超英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应该……不会的吧?"

  竹楼堂屋里,严国强摆弄着严澈的笔记本电脑,颠来倒去,摆弄了半个小时,恁是没找到开关在哪里。
  看到严河张尝进了院儿,严国强瞟了一眼严河,看到严河的脸色比刚回来时已经好了很多,这才对张尝硬声硬气地道:"你,过来帮我看看,这家伙怎么就打不开。"
  严河张尝二人互视一样,皆在彼此眼里看到怔愣,也看到惊喜:天知道,这是严河张尝来到雾戌山庄之后,严国强第一次和他们说话。
  没得到张尝及时的反应,严国强皱了皱眉,脸色也开始臭起来:"赶紧。"
  "唉!"张尝长长地应了一声,丢下严河,几乎是飞扑过去:"爸,你要开电脑干嘛?"
  这一声称呼,严国强愣了愣,脸色又黑了几分,不过,想到孙儿刚才电话里说了等着和他什么视频,严国强也只能硬
  着脖子假装没听见:"给我打开,然后开那个什么揪揪。"
  "嗲,是Q^Q。"严河也不介意被张尝这般无视,把轮椅停靠在走廊旁,顺手拿着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拐杖,慢慢地借着拐杖站了起来,一蹦一跳(?)地进了堂屋:"嗲,你弄那来做啥?"
  严国强看到严河平稳安全地进了堂屋,这才收回了自严河从轮椅上站起来,就一直悬着的心,白了张尝一眼,责怪这家伙一点也不贴心(?)后,这才回答严河:"不是家陵说要和我什么视频么?说是那玩意儿能看见他,也能看见我,要给我看看他现在长高了呢!"
  严河嘴角一抽:视频?视频里能看到严家陵长高了?
  不过,转念一想,严河也觉得好久没见过严家陵了,给张尝递了一个眼色,张尝的动作越发利索起来。

  等到电脑打开,连上网络,登陆严家陵给严国强注册的Q^Q,并点开视频,等待严家陵那边"接受"时,三人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嚎啸。
  严国强手一抖,猛地站起来的动作,险些将笔记本电脑挥下桌子:"老二,刚才,刚才,你是不是也听见什么声音了?"
  严河皱着眉头看了看张尝,见张尝微微颔首后,这才对严国强道:"嗲,你坐着,别急。刚才确实听见什么声音……要不,您让张尝过去看看?"
  说话间,严河不动声色地又给张尝递了一个眼色,张尝领悟后,急忙道:"爸,您坐着,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
  严国强的目光在严河和张尝的脸上扫过,确定张尝是真心为他担忧后,才犹豫地点了点头:"那好,你,你去看看……声音,好像是从三儿的房间传来的。"

  是夜。
  清早刚停的春雨,又在一声响雷后,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整个世界都沉浸着一种恬适的安静之中,唯独雨声欢快地吟唱着数以亿载也不曾改变的"春之歌"。
  雾戌山下一片灯火通明。
  这时,笼罩着烟雨竹楼的空气中,都残留着欢欣的气息——严澈,醒过来了。

  看着抓着自己的手,老泪纵横的老父亲。
  看着烁烁盯着自己,眼底跳跃着晶亮的大哥。
  看着和自己有着一张相似的脸,那相似的脸上相似的眼底藏着记忆深处熟悉的温柔的二哥。
  看着笑得一脸轻松,时不时温柔抚摸一下小腹的大嫂。
  看着红了眼眶,却死死抓住椅子扶手忍耐的叔叔……
  严澈静静地笑着,满足地笑着,幸福地笑着看着周围这一圈亲人,心,异常地平静,异常的安宁。
  "三叔,你总算不冬眠了。"沈春靠在严澈身边,红着眼眶,撅着小嘴儿,细声细气地说道。
  严澈侧首看了看仿佛许久不见的小丫头,嘴角漾起一抹淡淡地,温暖地笑意:"春儿这些日子都有好好听爷爷的话吧?没有淘气惹爷爷生气吧?"
  沈春使劲儿摇着头,嘟着小嘴看严澈,道:"三叔,春儿很乖很听话,只是爷爷说三叔不听话,老是不醒来,害得爷爷总是悄悄抹眼泪。"
  沈春说到这里,偷偷瞥了一眼严国强,果然严国强的眼眶又红了,一听见沈春的话,侧过头,抬起手臂,用袖口擦拭着什么。

  严澈醒了。
  其实早在昨晚落下第一个春雷时,严澈就醒了。
  之所以没有睁开眼睛,那是因为严澈很累很累,累到整个身体都轻飘飘地,于是,他又继续睡着了,直到……下午,他睡饱了,才醒了过来。
  严澈很累,那是因为他做了一场很累的梦。
  在梦里,他变回了四五岁的时候,看见了万俟姝瑜,正准备跟着万俟姝瑜回家时,被一个声音叫住了……不对,应该是被那个声音的主人拉住了。
  而后,严澈感觉到那个人的手,那个人的身体,甚至,那个人的……那是一场久违的X爱,畅汗淋漓,也让严澈几欲灵魂脱壳。
  不过,很快X事的余韵还未过,严澈就感觉到了灭顶的疼痛。
  回忆起那种疼痛,严澈想了想,或许……当年关云长刮骨也就那个滋味儿吧?!
  在那疼痛中,严澈也感觉到了与他共赴云雨的人,一直一直守在他身边,感受着,不,和他一样痛着,因为,那个人的手紧紧的与他十指紧扣,几乎捏碎了他的手骨。
  最终严澈没有挨过那种疼痛,在梦中昏厥了过去,而后,他再也没有做梦……却清晰的感觉到了失落……他,还是没能记起那个人是谁。

  霹雳咔嚓——

  一个春雷在竹楼上空落下。
  黑暗中,严澈感觉到什么东西跳上了他的床,钻进了他的被窝。
  冷冰冰地,滑溜溜地……严澈记起了,这是小金小银的孩子,那个让他昏睡足足四个月的小家伙。
  等到小家伙钻进被窝后,严澈伸出手,轻轻地把小家伙揽进怀里,低声道:"小东西,你的父母呢?"
  "嗷呜——"回答严澈的是这么一个声音。
  想起了小金耍宝的情形,黑暗中,严澈够了嘴角,喃喃道:"小东西,你不会也和你父亲一样,尽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说到这里,严澈黑暗中晶亮的眼睛闪过一丝温柔:是了,他想起了小金小银,想起了大胆,更想起了跟着于宗义夫妇进了城的雪球儿……唔,不知道于教练他们还住柳家潭不,不知道雪球儿过得好不好……这家伙,怕是跟人一样,进了城,看见了大城市的花花世界,已经忘记了雾戌山下的竹楼,忘记了严家湾的大榕树,忘记了平梁山的大片老林了吧?!
  小家伙在严澈脸上蹭了蹭,严澈回神,黑暗中却稳稳地拂上小家伙的脑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手在小家伙满是鳞片的身上轻轻抚摸:为什么小金小银的孩子身上没有暖融融的毛?而是滑得腻手的鳞片呢?呵呵,奇怪的事儿,还少么?!
  "小东西,你也怕打雷么?"严澈低声对小家伙道,语调里满满地温柔笑意:"这样可不行哦,你不知道吧,你的父母是那么的勇敢,你怎么能爬打雷呢?再说了,惊蛰的春雷可是好兆头,有了这样的春雷,大地万物才真正地复苏了。"我也是这春雷叫醒的啊!
  严澈还啰里啰嗦地絮叨着,耳边却传来一阵小小的鼾声……正是那小家伙发出来的。
  微微一怔,严澈哑然失笑。

  或许是睡得太多太久,严澈一点睡意也没有,就这么大大地睁着眼睛,在黑暗中看着屋顶。
  偶尔闪电划过,屋里的摆设还是老样子,严澈却总觉得少了什么。
  不由地,严澈蹙眉低喃:"好像什么东西不对了,可是……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为什么一想起来脑袋就涨涨的,很少难受呢?!"
  是啊,睡了一场,我到底忘记了什么呢?
  明明一切都在身边,为什么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地呢?!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明天一章就完结了哟!
☆、斜雨田园箬篱新
  从鹿城直达灵渠古镇的轻轨车站出来,李军和同路来灵渠旅游,只不过却是参加了旅游团里的老同学一家人打了招呼后,一脸苦相地向灵渠车站走去。
  一路走来,看着既熟悉又陌生,完全承袭秦汉建筑风格的新灵渠古镇街景,已经快两年没时间来这里的李军除了感叹也只剩下感叹。
  谁能想到这一片古色古香,到处充溢着神秘肃穆的秦汉气息的古镇,偶尔错身而过的行人中也有人汉服髻冠,琅佩玎玲的一身秦汉服饰打扮的古镇,三年前是多么的贫穷落败呢?
  李军记忆中的灵渠古镇,别说是如今外表是秦汉风格的驿馆,内里实则是一晚就能耗费上千近万元消费的超豪华超星级的宾馆,那时的整个灵渠镇,当时好像就只有镇办公楼和邮政局旁边,一栋两层高,只有十二个房间,每个房间只有一部二十四寸的旧彩电摆在简陋的,没有刷漆的木质电视柜上,四张铺着和医院一般摆设的白床单白被套的木板床的唯一的灵渠镇招待所……据闻,那还是灵渠镇招待下乡考察的领导干部的。
  时至今日,谁能想到,短短的三年时间,那个贫穷落后的灵渠镇已经有了这么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谁能想到那个几十年来,出过的大学生屈指可数的灵渠镇,已经成了国内新兴的古文化交流中心?谁能想到那个几十年前根本不知洋人为何物的灵渠镇,如今满大街随手一抓就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番邦鬼佬?!
  这就是灵渠古镇,和现代高科技信息爆炸的速度相呼应的新灵渠古镇。
  这样的灵渠镇,目睹灵渠镇"成长"的李军,如何能不感叹,如何能不深觉"今非昔比"?

  带着小小的唏嘘,小小的失落,李军掂了掂手中拧着的那个偌大的旅行袋,脚步也是随着街景人潮带来的观感微微一滞,很快又恢复先前急促的步伐,快步走向灵渠汽车站的方向。
  在一块高约三米,用小篆体撰写的"灵渠卒马行"古色古香,镂花雕刻的木牌前,李军停住了脚步,嘴角有些微地抽搐,心讨:这就是"复古"的前灵渠汽车站?!尼玛坑爹啊?!别说老外,连老子这个土生土长,纯正的本土国人都差点认不出来,你们还怎么忽悠老外游客呢?!
  当然,心里吐槽归吐槽,待李军进入里面,没有看到真的出现马车牛车之类的交通工具,而是一辆又一辆排列整齐的人力三轮观光车后,又变得淡定了。
  李军上了一辆人力三轮车,那师傅也没多话,直接拉开手闸,叮铃铃地划出了车站。
  这还用说?只要进来找三轮车的,哪个不是要去严家湾看看走走?
  靠坐在三轮车后的椅背上,看着三轮车从灵渠镇牌坊下穿过,在精心铺制的青石板路上,向严家湾方向驰去的时候,李军还是忍不住陷入了沉思回忆之中。

  这三年来,随着在严家湾鸡冠山大湖下发现一条人工修葺,巨大的人工运河阴灵渠后,许许多多秦时古物古建筑皆在阴灵渠中被发掘出来。
  李军记得,阴灵渠被挖掘出来时,震惊了全世界……本来西北秦兵马俑的出土,已经让世界看到了天朝璀璨的古文化是多么的惊世骇俗,没想到,比起阴灵渠来,秦兵马俑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据闻。
  且不提随着阴灵渠的挖掘,出土了许许多多珍贵的文物外,还发现了一片比之故宫还珍贵的瑰宝级建筑群——那就是完全用乌龙木搭建的地下皇宫建筑群。
  乌龙木啊,神马东西?
  哼,光看市面上一座小小的乌龙木茶几就价值不菲,那一整座全是乌龙木打造的皇宫,其价值……算都算不过来。
  专家们说了,阴灵渠中的这片皇宫建筑群,完全就是传说中的阿房宫复制而来的。
  哦哦,跑题儿了。
  说道乌龙木搭建的奢华地下皇宫不算什么,那就说说地下皇宫之后,令世人瞠目结舌的东西吧!
  是了,就是真正的地下阴灵渠。
  这阴灵渠,比之被发现曝露在地面的秦时阳灵渠,更甚至是隋唐时候的苏杭大运河完全不同。
  他——阴灵渠,完全是建在地下,高九十九米,宽九十九米,长……计算不出来,只是知道着阴灵渠从平梁山下一个古怪的祭台开始,一直延伸到了东海海底。
  而且,这九十九米宽的阴灵渠两岸,完全是人工开凿,配合着喀斯特地貌的钟乳岩,镶嵌上了雕刻精美的汉白玉栏杆和宽两米的汉白玉走道,每隔九米更是有一座供人休息的巧夺天工的亭台楼阁……从阴灵渠起始直至东海海底。
  这是多么宏大的一个工程啊,比之万里长城,比之秦兵马俑,比之埃及金字塔……等等等,这哪里是现代人能想象到的古人的智慧结晶啊?!

  神马?
  你要说又是外星文化?
  嘁,你咋不说这是神仙之作呢?
  哼哼,那样或许更接近真相(插腰得瑟状)。

  当然。
  说到了这里,那就不能不提及齐王山,提及齐王山内部的全用上好玉石雕砌的一座宫殿。
  想到这里,李军嘴角抽了抽。
  那座全是玉石雕刻的宫殿,其宫门上有一块长约三米,宽一米的巨大玉石匾额,其上用小篆体雕刻了三个字"水言阙"。
  到底这"水言阙"是什么意思,专家学者们到现在也拧不清,只以为这座宫殿临水而建,四周全是地下阴灵渠的地下水,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名字。
  不过,听说这"水言阙"被发现之后,上面居然大方地把这座宫殿交给了严家湾严氏一族。如今,除了刚发现这座宫殿时有工人专家目睹一眼,为之赞叹疯狂后,已经被严家湾人完全封闭,更不可能对外开放观光。
  李军想不通,难道就是因为这"水言阙"在属于严家湾的齐王山下被发现,所以给了严家湾的严氏一族?
  这样说不通啊!
  如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其他的发现,是不是就要归于地表所在的那个村或者什么地儿呢?
  那自是不可能,独独只有这"水言阙"给了严家湾,至此一例,且还没有人有异议……古怪吧?!嗯,真的太古怪了!

  啊啊,好像又跑题儿了。
  李军揉了揉太阳穴,一脸苦恼。
  说这阴灵渠被挖掘出来之后,经过了足足一年半,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才将其清理干净,整理通顺后,如今阴灵渠已经成为世界第一级的观光胜地,而且,每天只限一百人进入。
  当然,要进入阴灵渠,游客还得有绝对足够的准备……虽然每隔九百九十九米就有一个出口,但是,若是想将阴灵渠从头走到尾(没有代步工具,就连阴灵渠里也不允许有船只通行,除非是护渠专职的工作人员),至少需要一两年。所以,要想完整的走完阴灵渠,你没有当年长征的准备(其长度比之长征更远),只有可能半途被那一天下来观光的游客与工作人员齐手抬出去。
  好像去年就有三个大洋彼岸——M国来的探险家,用时一个月,也没走出了阴灵渠总长度的几十分之一后,便被人发现精疲力竭地躺在走道旁的亭阁之中。
  打那以后,为了游客的安全,阴灵渠的安全,国家已经不单单设置专职护理人员,还隐隐发现有武警在其周围巡逻。
  当然啰,保护世界级超级遗产,这样的举措是完全符合逻辑的。

  叮铃铃铃——

  一阵清脆的车铃声响起,将李军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中。
  这时,李军才开始和前面的师傅攀谈起来。
  不谈不知道,一谈之下,李军又忧郁了。
  说起来,这"灵渠卒马行"的老板不是外人,还是熟人——嗯,正是雾戌山庄的严江严河兄弟俩和他们的堂姐妹严佳美的丈夫柳建国合伙经营的。
  由于在灵渠镇地下发现了那条宏伟的阴灵渠之后,顾及阴灵渠的环境,上面早在两年前就下了死命令——除了允许的轻轨线路和运输转运公路,不允许任何机动车辆再在地面行驶。这一片基本就成了步行区。
  没办法,很多游客觉得吃不消时,这不,就有了"灵渠卒马行"的人力三轮车的出现。
  "灵渠卒马行"里有人力三轮车足足一千辆,每辆搭客最多四名……因此,要是旅游旺季,比如节假期间,经常能在"灵渠卒马行"外看到排队等候的游客。
  若问为什么一定要等在这里,难道没有别的车行了?
  没错了,整个灵渠古镇,除了挂了牌照正经营业的"灵渠卒马行",还真就没其他同类行业了。
  你说这是垄断?这样不好?
  没办法,上面的命令啊!

  和前面的三轮车师傅侃起大山之后,李军才知道,自打灵渠镇飞速发展起来之后,本地人几乎一夜暴富。
  现如今,卒马行里的三轮师傅们,已经没有了半个本地人,全都是外来的打工者……嗯,而且挑选三轮车夫的条件还不低,说是不但要有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之外,还要能简单的会听会说一些英语。
  李军拉长着黑脸,心讨:靠,老子除了"哈喽""拜拜""傻又拉拉"之外,也不懂英语啊,难道老子连来拉三轮车也不够格儿?!
  前面那师傅的话又传过来了,李军彻底没气儿了……原来,就给李军做车夫的这位师傅,正好是卒马行里一位小管事儿,人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粤语四川话上海话之外,还精通英、意、俄、日四国外语。
  李军不淡定了:尼玛,这精英人才啊,居然跑来拉三轮车?!
  那为人才师傅却笑了,只说:精英人才为神马不能来拉三轮车?你知道如今咱薪水多少吗?以前在外企上班,加班加点,累死累活一个月下来,交了税才五六千块钱,如今咱拉一个月三轮车薪水就一万二不说,还锻炼了身体。早几年咱的风湿胃病,来了一年卒马行,恁是没有犯过一次,嗯,连喷嚏都没打过半个。
  这下子,李军不说话了,他彻底歇菜,无语望天迎风内流了。

  "哎哟,这不是小李么?"
  正在李军游走崩溃的边缘时,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撸开三轮车的挡风布帘,李军看到旁边的田里两个熟悉又陌生的老人,带着竹斗笠,披着棕蓑衣,卷着裤腿,手里拿着犁靶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啊,于教练,曾教授。"李军认出了水田里的两位老人正是于宗义和曾燕后,连忙要下车:"哎呀,于教练曾教授,你们怎么……这个打扮?"李军是指两位高级人才居然一副农夫农妇打扮。
  曾燕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把手里拔起来的杂草丢在水田里,抬起脚就踩到了淤泥中,道:"怎么了?这块田可是今年柳村长租给我们两个老家伙的,我和老于准备在这块田里种水稻呢,苗子都育好了,就等把田整理好,过几天就能下苗了。"
  "是啊。"于宗义放下犁靶,一抬腿,从腿上拍下一条吸得鼓囊囊的水蛭,拧起来就摔倒了田坎上:"老婆子说今年咱要吃新米,呵呵,我琢磨着,这一块田下来,打出来的大米,我们两个老家伙能吃上两年啰。"
  李军彻底无语了,这叫什么事儿啊?!以二老的退休工资……还用下地种庄稼自给自足?!
  "啊,小李啊,这又是要去平梁山?"曾燕又踩下去几把杂草后,这才注意到李军的装备。
  李军脸上的苦相更浓,叹了一口气,道:"可不,也不知道刘毅这孩子怎么回事儿,三年前进了平梁山就不下来了,还把工作都辞了,您说,他这不是想回复原生态,做个山林野人么?"
  看着李军的苦相,于宗义和曾燕相视一笑,不置与否,于宗义挥了挥手,道:"快去吧快去吧,今天小雨淅沥的,怕是进山的路不好走,你小心点啊!"
  曾燕也笑道:"是啊,记得下山来家里吃顿热饭,家里菜园子里新茬儿的萝卜苗可嫩了,回头阿姨给你做。"
  李军无语,只得在脸上抹了一把小雨给予的湿润后,点头道:"好嘞,一定去。"

  上了车后,三轮师傅好奇了,问:"李老板和于教授这么熟,怕是也认识我们老板吧?"
  李军微微一愣,笑道:"那是当然。知道严家湾的蔬菜大棚吗?前两年我就和他们合作做蔬菜生意呢!"
  那师傅惊呼:"哟呵,那可是好东西,现在您不知道,严家湾的蔬菜卖得可俏市了,严家湾也是这一片最有钱的地儿。"
  李军但笑不语,他当然知道严家湾人如今富得流油。
  "不过,我们就是想不通,你说严家湾这么有钱吧,他们怎么连以前湾头的商户棚都拆了?如今完完全全是一个农家村子。听说早几年严家湾是第一个搞旅游的村,怎么现在不搞了?反而掉过来务农了?"师傅甚为不解。
  李军摇头苦笑,道:"我也疑惑。不过,应该能想象得到,如今哪个地儿一开发不是把耕地都征用了?怕是严家湾忌惮这一点,所以全都又回头占着地种庄稼了吧!"
  师傅点点头,略带唏嘘地道:"严家湾人不简单,深谋远虑啊!"
  李军深以为然,特别是严家湾的那老爷子,简直就是成了精的老狐狸。

  不知道为什么,李军自打从轻轨车站出来后,一直觉得有人跟着自己。
  前后向后看了好几次,除了烟雨蒙蒙看不清后面的情形外,李军都没有发现后面有人影。
  等到三轮车过了柳家潭,直奔林家沟时,李军摇了摇头,摇掉自己多余的疑心,自嘲地哂笑一声,没有再往身后看。

  然而。
  李军不知道,当他乘坐的三轮车路过进入严家湾的路口,直奔林家沟时,远远跟在他身后的另一辆三轮车却拐进了严家湾。
  三轮车拐进严家湾时,压上了一颗小石头,微微一颠,三轮车的挡风布帘里露出一缕纯白色的头发,很快,三轮车恢复正轨,那缕头发又不见了。
  只不过,那三轮车师傅却一脸歉疚地侧首对车后的乘客,认真道歉道:"老板,不好意思,刚才路上
  有块小石头。"
  "没关系,师傅,直接开进严家湾吧。"车里的乘客如是道。
  三轮车师傅却有些为难:"不好意思,老板,咱们不能进去,只能把您送到挽头溪岸边。"
  似是害怕解释不清出一般,三轮车师傅又道:"老板,您怕是不知道,咱们老板就在严家湾,上面也规定了,三轮车不允许进严家湾,嗯,也不允许载客进严家湾。"
  "没关系,那就停在挽头溪岸边吧。"乘客语调有些略微的激动,三轮车师傅不懂,也只是摇了摇头,踩着踏板继续前进。

  一天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
  春回大地,猫了一整个冬的庄稼人都走出了院子,换上了轻便的衣衫,扛起了农具,又开始忙碌起来。
  一大早,身体已经逐渐恢复的严澈,还是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扛着锄头跟在父兄嫂子的背后,冒着"贵如油"的淅沥春雨,下地干活儿了。

  三年。
  一千一百多个日夜。
  灵渠镇变化巨大,可谓翻天覆地,严家湾的变化也不小。
  相较于以前严家湾的繁华喧嚣,如今的严家湾又恢复了祖祖辈辈习惯了的淡宁恬然,惬意舒适。
  是的,在灵渠镇越来越与外面的世界接轨,更有超赶的势头时,严家湾返璞归真,撇弃了浮华喧嚣,回归了从前的田园平凡。
  雾戌山还是在严澈一家名下的承包山头,只是人却多了齐了,更像一个家了。

  雾戌山庄里的那两栋竹楼,如今已经都住满了人。

  严国强的二哥严国荣老两口也从吉兆县搬了回来,厚着脸皮跟着住进了雾戌山庄。
  严国荣依旧和严国强水火不容,每天斗嘴皮子一小吵,三天拍案掀桌一大吵,但是兄弟俩的感情越发亲近起来,吵架……那也是因为严国强牛嚼牡丹浪费了严国荣的茶。
  严国荣依旧酷爱品茶,饮茶成痴,闹得雾戌山山背后有了一块专门种茶的茶田——里面的茶,是严国荣的宝贝,比之儿子孙子还宝贝的宝贝。
  偶尔严卓严越两个儿子也会带着孙子孙女回来看望两位老人,不过,一般而言,最多呆上一两天,又被严国荣赶出了雾戌山庄。

  严国强的大哥严国繁年纪大了,出现老年痴呆症的症状,儿女推卸责任,都不愿照顾这个没什么油水的老父亲,闹得屎尿都落在床上也没人搭理。
  严国强看不过了,让严江和张尝去把人也接回了雾戌山庄,勉强同意让严国繁的婆姨照看着。
  严国繁的几个儿女以为老头子把钱财都给了雾戌山庄严澈一家,大着胆子上来闹了几次……不过,每次一靠近雾戌山,都会被一头全身漆黑发亮,有成年老虎大小的黑家伙一声咆哮,吓得他们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严国强身子骨在严澈清醒后,也愈发康健。
  到了现在,严国强虽不至于健步如飞,却也是手里能拿得动百多斤的物什不在话下。
  更因为家里一派和气,整天整个人都是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看上去人也年轻了二十多岁。
  说到这里,还有一个笑话。
  说是前些日子,因为张超英不让严国盛喝酒,严国盛在家闹脾气,死活不去镇上采买家中食物,也不让女婿柳建国帮忙,更不消说严澈三兄弟了。
  没办法,严国强只得自己去镇上采买。
  据说,严国强在镇上无意中帮了一个四十多岁,来新灵渠古镇居住的寡妇一把,结果,那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寡妇居然追上门儿。
  那寡妇直道是要和严国强来个夕阳红,吓得严国强躲进了齐王山下的"水言阙",整整一个礼拜没敢出来!
  最后还是严老爷子虎躯一震,派了几个年轻人去把严国强拖了出来……嗯,自然,那寡妇也已经被严老爷子收拾了,自是再也不敢来严家湾"猖狂"了。

  严国盛张超英依旧住在雾戌山庄里,不单老两口住这里,女儿严佳美、女婿柳建国和外孙柳曲外孙女柳歌也被严澈接了过来,完全和严澈一家变成一家人,不分你我。
  张超英每天的工作就是围着雾戌山转,给山上果树拔几根野草后,就去镇上私立贵族学校接送一干各自上小学、初中、高中的小毛孩儿上学放学。
  嗯,当然,顺带散步健身,去柳家潭窜窜曾燕家的门子儿。
  柳建国自打和严江严河合作开办"灵渠卒马行"后,鉴于严江严河这两兄弟的"甩手掌柜子",两口子忙得脚跟打着后脑勺……但是,却也不敢晚上不回家吃一大家人在一起的晚饭。
  柳歌前年的时候参加了一部来灵渠古镇拍摄,以先秦为历史背景的电影,虽说在里面柳歌只是以群众演员的身份打酱油,可是就是这么一个酱油角色,柳歌的表演天赋被导演发掘,破格被ZY戏剧学院录取,成为里面年纪最小的学生之一。
  柳曲已经上初中了,他的理想是做海军,要从阴灵渠的尽头,乘坐潜水艇浮出东海海面,看看海上的世界。

  严江赵翠花除了严家陵这个独子之外,现如今又有了一对两岁的龙凤胎儿女,大的姐姐叫严家阡,小的弟弟叫严家陌。
  他们的大儿子严家陵这些年跟着于宗义的女婿楚溪训练很刻苦,早已经从国内赛事上脱颖而出,参加了好几次国际赛事,人也懂事沉稳不少。
  虽说严家陵并不是次次赛事都能夺金,但是雾戌山庄属于严家陵的房间里,还是摆满了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奖杯、金银铜奖牌——这是雾戌山庄的荣耀,也是严氏一族的荣耀!
  他们的小儿子严家陌的户口落在严河张尝那里,严家陌喊严江赵翠花大伯大伯母,喊严河爸爸,喊张尝老爸……他是严河的儿子。

  严河早已经不再需要轮椅,能够正常行走……嗯,不仔细,一点也看不出来他的脚受过伤。
  前年,在严家陌周岁前几个月,严河和张尝悄咪咪地出了一趟国,回来时,他们把一张结婚证书递到了严国强的面前儿。
  为此,严国强一个礼拜没跟严河说话,严国荣的冷嘲热讽,刻意挑衅也不搭理。
  到了最后,不知道严老爷子过来和严国强絮叨了什么一整夜,反而,第二天,还是黑着一张脸的严国强,却让大儿媳妇儿几个家里的女人,在家里为两人不甘不愿地摆了三桌酒席……这才不了了之。
  张尝已经把公事带回了雾戌山庄,每一个季度有两个人把公司需要签字的文件送过来,每个礼拜会有一次视频会议……基本上,张尝已经一年多没出过严家湾了。
  张尝曰:老婆儿子都在家,我还出去干嘛?吃饱了撑的?!
  当然,他不敢说的是:要是他迈出严家湾一步,鬼知道岳父和大舅子会不会把他老婆儿子扣下,不给他进门儿呢?
  所以说,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一个半成功的丈夫(?)父亲,一个不成功的女婿妹夫(?),他张尝绝对、绝对、绝对不打没把握的仗!

  至于严澈……

  "三儿,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严澈仰着头,从斗笠里露出脸,眯着眼感受着牛毛一般的春雨打在肌肤上的感觉时,前面不远处,同样扛着锄头,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穿着雨靴打扮的严河回头,担忧地看着严澈,责怪地训斥着严澈:"要不,你就别跟来了,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跟着乱跑,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严澈微微一笑,抬脚快步追了上去:"二哥,是不是结婚有孩子的女人都这么啰嗦啊?"
  严河闻言猛地一愣,与严澈肖似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层胭脂红,横了一眼严澈,悲愤地怨道:"小时候多乖,怎么现在这么一副坏心肝儿了呢?"
  严澈可不理严河这个样子,难得打趣到这个狐狸一样狡猾的二哥一次,严澈很有成就感……当严河的手要伸过来时,严澈正好看到也一副农夫打扮的张尝回头,忙道:"姐夫,姐夫。"
  这两声,张尝眉开眼笑,严河炸毛了。
  趁着没被炸毛的严河波及,严澈一条一闪,敏捷若水中鱼儿一般闪到了张尝前面,还不忘踮着脚拍了拍张尝的肩膀,颇为慎重地道:"姐夫,这女人吧,过了四十就是更年期,脾气是很容易多变暴躁的,你,唉,不容易啊姐夫你。"
  严澈一席话张尝还没回过神来,严澈已经泥鳅一样溜远了。
  跑出好远,严澈如意料中一般,听见了严河的暴喝,还有张尝小媳妇儿一般喋喋不休的道歉与安抚……嘴角一勾,严澈觉得这春雨真的好温柔,可是,却有点冷。

  自打鸡冠山湖一夜之间扩大数倍,成为如今的大湖之后……在鸡冠山湖下更是发现了阴灵渠的存在,以及齐王山地底下水言一族真正的宗祠——水言阙之后,严老爷子就着急了一次严氏子孙提早的聚集。
  在严氏子孙齐心协力掩护下,水言子的肉身被安全地转移到了"水言阙",严家湾祖祠密室里的秘密更是公开在内部的几个严氏子孙面前。
  也是因为话都说开了,严老爷子便把自己的打算也说了出来——严家湾不能散,严氏子孙还是得继续留在这里。
  当然,严氏一族的人当年在海底能如履平地地生存的本事已经消失,也不可能寻根问祖地回到海底世界不是?
  因此,在严老爷子的号召下,还是培养出了好几个像严家陵这样深谙水性的孩子……这样,也算没有忘祖,没有忘根了吧?!
  既然重回祖地是不可能了,那么,严家湾如今赖以生存的土地,那就绝对不能丢了——于是,就有了后来严老爷子将湾头商户棚搬去镇上,还原严家湾本土特色的举动。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严家湾人又回到了农耕原状。

  挽头溪河畔的土地,早些时候经过挽头河的浸泡,露出来后,严澈觉得那些土地十分肥沃,十个耕种。
  严老爷子觉得也是这么回事儿,于是乎,挽头溪河畔出现了一片新开垦的耕地,在鸡冠山湖湖畔更是出现了一片水田。
  今天,雾戌山一家子赶着春耕,因为家里人多,土地自然也多,下地干活儿的人也分成了两队:一队由严江带领,去鸡冠山湖湖畔整理水田,等待稻苗儿下田,严国强也在队伍里;另一队由严国荣带领(两兄弟绝对不能吃一锅食儿,会打起来),下挽头溪河畔翻地除草,严河严澈在队伍里。
  因为挽头溪河畔的土地是根据溪水流向,确保不会造成水土流失而经过计算来开垦的,所以土地大小不一,形状也奇形怪状。
  严国荣军人气势再次得到发挥,严澈被分到了最靠近挽头溪石桥的一小溜土地。
  这一溜土地种着娃娃菜,没有了天元珠和碧水的严澈,只能靠着汗水来打理菜地,每一锄头都小心谨慎,唯恐锄断了嫩生生的娃娃菜的根。
  这不,才锄了两行(这土地有近十米长,却只有三四米宽),严澈已经满头大汗,脸色发白,不由地暗暗咒骂了几声自己的破锣身子,还得继续干活儿。

  这时,埋头锄草的严澈,突然觉得有人盯着自己。
  猛地一抬头,顺着那道视线的方向,严澈望向了桥头……愣住了。

  桥头上。
  站着一个男人。
  一个身材洗得已经近乎白色的灰道袍,一头白发白的透明地披散在肩头的男人,站在桥头,眼神是那么温柔,那么充满爱意地看着严澈。
  手一颤,严澈手里的锄头,落在了软软的土地上,锄刀深深地扎进了土地里。

  "我回来了。"
  那个站在桥头的男人眼里的世界只有桥下的严澈。
  男人嘴角带着一抹温柔地笑,用那么温柔低沉得仿若耳畔呢喃地声音对严澈这么说了一句话。
  话音一落,严澈整个人不可遏止地发起抖来。

  是了。
  就是这个声音,在梦里的,就是这个声音。
  是了。
  就是这个声音,就是这个人,在昏迷之前陪伴了自己三百多是个日子,任劳任怨,没有半句怨言。
  是了。
  这三年里,脑子里,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缺少了一部分……父兄亲人们言词造句小心谨慎,原来,都是因为这个人。
  就是这个人,一走三年,音讯全无。
  就是这个人,午夜梦回,睁眼天明。
  就是这个人……

  想到这里,严澈眼眶一热,眯了眯眼,缓缓地弯腰,在地里捡了一块软软地泥土,仰首砸向了桥头:"站在那里装什么'哔',还不快下来锄草翻地?"
  泥土在男人身上的灰白道袍上落下一个痕迹,男人微笑变浓,浓浓地,暖暖地延伸至眼底,心底。
  男人一跃而下,落到了严澈身边。
  严澈恶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踩坏了菜,一会儿有你好看!"
  男人贪婪地看了严澈一眼,似要将严澈深深铭刻在灵魂上一般,突地,男人咧开嘴……一脸傻笑地弯腰捡起锄头,熟练地,干净利索地锄草翻地。
  严澈揉了揉眼角,忍着心中满溢的甜蜜,"哼"了一声,抖了抖蓑衣上的雨珠儿,挺直了脊背,走到了一旁,明目张胆地当起了监工。

  三年了。
  藤子都跟着万俟章台离开的时候。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再也回不来严家湾,看不到心念念的那个人。
  可是三年过去了。
  藤子都回来了,看到那个人在斜雨中,披戴着被雨水冲洗一新的蓑衣斗笠,活生生地在眼前……万俟章台说那个人有可能忘记他,可是,见到了那个人,他,还记得他。
  想起那些初到挲弥山做植物人,每天都是苦死人的中药为生的日子……想起那些潜入萧家的血雨腥风,为了他亲自手刃了萧青山的日子……想着将被囚禁得已经不成人样的萧辛偐和翟让救出来护养,且自己也养伤祛毒的日子……
  藤子都觉得有了这一刻,那些日子算狗屁:活着,真好!他还记得自己,还等着自己,真好!

  "萧辰偐死了。"
  "嗯,我知道。"
  "在东海海面发现的尸体。"
  "嗯,我知道。"
  "
  就是你离开的那一年。"
  "嗯,我知道。"
  "那一年发现了阴灵渠,发现了地下皇宫,发现了水言阙。"
  "嗯,我知道。"
  "萧青山死了,顾长河也死了,庄暮生来雾戌山跪着求嗲原谅他,放他一条生路。"
  "……嗯,我知道。"
  "秋儿……不,翧儿一个月前跟着珍七回来过,听说在挲弥山跟着那几个牛鼻子修炼。"
  "嗯,我知道。"
  "家陵出息了,柳歌进了戏剧学院,曲儿说长大了要当海军,春儿上高中了,年年都拿奖学金……大哥大嫂生了一对龙凤胎,姐姐叫严家阡,弟弟叫严家陌……家陌过继给了二哥,老祖说了,春儿和翧儿都过在我名下,是我的儿子女儿。"
  "嗯,我知道。"
  "……大伯二伯如今都住进了咱雾戌山庄,家里的果树每年都能摘好多果子,鱼塘里的鱼和莲藕都是供不应求。"
  "嗯,我知道。"
  "二哥回来了,前年和张尝去荷兰结婚了,嗲给他们摆了三桌酒席。"
  "……嗯……我知道。"
  "你走了三年多,一千一百多个日夜里,我忘记了你。"
  "……嗯,我……"
  "三年来,我每天不好,很不好,常年失眠,心里总觉得少了一块儿。"
  "……"
  "可是他们都没人告诉我,你再不回来,我真的会把你忘掉,一干二净地忘掉。"
  "……我……"
  "藤子都,你什么时候娶我。"
  "……"
  "?"
  "……"
  "……靠,你是不是吃过了就想跑,嗯?!"
  "……明天!"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磨磨蹭蹭一年多,终于完结了(撒花)。
说来汗颜,这可是茶真正完结的第一部文文,嗯,当然,以后的完结会更多。
至于《斜雨》的番外,茶私以为番外神马的,写与不写其实不重要,写了,或许反而不美,那么,偷懒的茶继续再偷一个懒——木有番外。
旧坑新填轻松系列《小有余粮》
这是随大流的一篇随身空间题材的末世文,请大家继续支持茶^_^
好咯,《小有》再会,不见不散哟!(*^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