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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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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痒,痒,痒》作者:挠眼(完结加番外)

鲜网2012-02-19完结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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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赵自强刚买菜回来,一脚踢上门口的蹭鞋垫,满鞋脏兮兮的雪水被蹭下来不少,他半眯著眼狠狠吸了口咽,把烟头丢下楼道,这才完全把身子收进门,随著身子跟进一股寒气,沙发上的人缩缩肩膀,斜了他一眼,然後又想起什麽似的笑一下。
    "买的什麽菜啊?"
  赵自强没理他,径自踢掉鞋,踏上棉拖朝厨房里拐。
  房子挺小,一室一厅一厨一卫,除了厨房,其他地方看著就是单身男人住的狗窝。沙发上的人被无视也不恼,抿抿嘴,笑著走到厨房帮忙。
  厨房里壁砖被擦得光洁如新,厨具、食物、调料也是仅仅有条的摆放著,都是家常的东西,看得出来,主人只是单纯的热爱厨房而已。

  赵自强走两步,不舒服的扭扭脚,皱著眉把脚伸出来,弯下腰拽下了烂了个大洞把大麽指勒的很不舒服的袜子。
  白色,很干净。
  "扔到洗衣筐里,别和内裤扔一起。"
  他脱下两只袜子,手向後一探,就被另一人接了下来。
  总的来说,赵自强是个干净利索的人,当然没有女人那麽偏执的仔细,也没有女人那麽偏执的罗嗦。
  他偏执的只有一样:他的情人,他身後的这个人,钱王。

  钱王老实的拿著一双袜子丢到袜子专用洗衣筐里。然後返回赵自强身後。

  他俩学生时代那会儿,赵自强每天都骂骂咧咧的炒菜做饭,难吃的很,但钱王只有这一样东西可吃,他只能将就。
  钱王那时每天都跟在赵自强身後看著呛出人眼泪的热油里被放上各种材料,然後变成一盘菜,那时候他的手一般都在赵自强腰部以下大腿以上的某个部位放著──这也是赵自强骂骂咧咧的原因。

  後来慢慢的就不会了,不知道是他先不把手放在赵自强的臀部开始,还是赵自强的菜越做越好吃不太爱罗罗嗦嗦追著他问东问西开始。


  这是钱王时隔很久再一次站在赵自强的身後,他是主动而刻意这麽做的。
  因为他今天做了亏心事,不是因为亏心而讨好,而是因为他不确定赵自强知不知道他做的这件事,或许老王还没有告诉他。

  赵自强做醋溜白菜,等待的间隙点上了一支烟,继续歪著脸叼在嘴里沈思状,时不时的翻炒一下锅子。
  一切都和平时没什麽两样,钱王观察著,微微有些放心了。
  家里没有油烟机,屋子里气腾腾的,钱王想了想,扭头出了厨房并顺手关上了门,太呛了真是。

  赵自强在钱王出去後抽了抽嘴角,这种像是撒娇似的表情放在他个大男人身上很奇怪,而且他面前没有人。

  米饭早就闷好了,一个菜足够,量够多,今年冬天的白菜很便宜。

  赵自强两手端碗,中间夹著菜盘,担著两双筷子拐到客厅。这回是钱王做沈思状。
  赵自强淡淡看他一眼,
  "吃。"
  钱王这才慢吞吞的拿起筷子,他只要一动筷子就可以做到什麽都不想,狼吞虎咽到好像几天都没吃东西,可其实他中午也是这麽吃的。
  赵自强微微笑著,这是他每天吃饭都会有的表情,他自己爱吃零食甜食,对饭不热衷,所以看著钱王吃的满足的样子都会觉得……很有意思。

  可其实今天的钱王没有那麽坦然,狼吞虎咽的吃著饭,其实心里食如嚼蜡的憋屈感膈应的他难受。
  赵自强几乎是把白饭就这开水吃完就放下了筷子,刚开口准备说些什麽,钱王就抢先开了口,
  "妈叫我今天回家一趟,我说吃了晚饭过去。"

  赵自强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继续喝啤酒似的灌著白开水。
  昨天,前天,大前天,上个礼拜的星期二,星期三。
  他默默心里数著,钱王都找了各种理由吃完饭就离开了,可喜可贺的是,钱王今天没有骗人,因为是赵自强打电话叫她妈喊儿子回家的。

  至於骗人的那几天……赵自强撅著嘴趴在桌子上出神。还是找那个男的说说看好了。听说是个大学生,快毕业了怎麽不好好想著找工作呢真是!现在的小孩子,尽会给别人找麻烦。

  对著手机上老王发来的地址核对了好几遍,赵自强确定自己找对地方了。普通的小区,普通的楼号,唯一特别之处,小区卫生做的很好,雪地里一条条通往各单元的路都被打扫得干净。
  敲开顶层人家的们,开门的就是那小男生,一脸的不耐烦,他们家可能也是刚刚吃完,女主人端著碗筷好奇的探头和儿子异口同声的问:
  "找谁?"
  赵自强吐掉烟头,抓抓头发,没看那男生,盯著女主人:"找您。"


  一家三口坐在长沙发上,赵自强坐在斜角的一边。男主人头都不抬的看著手里的报纸。
  赵自强也不在乎,咧著嘴笑道:
  "那什麽,我是个同性恋。"
  这话像个闷雷,没炸出什麽声音。
  女主人往後坐了坐一脸的好奇嫌弃。
  男主人把报纸从眼前移开。
  男孩抖了一下,死死地看著赵自强。

  赵自强满不在乎的摸摸鼻子:"你儿子勾引我对象。"
  碰的一声,报纸被摔在桌子上,女主人又是和儿子异口同声。
  "你胡说什麽!"
  "我说完了,自己的儿子好好管管,兴许以後能好,就是好不了了,当男小三也不厚道。"赵自强说完就往外撤,笑话,不撤等著挨揍吗?


  闹完一场,掰回来一局的感觉倒是没有,出口恶气是实实在在的。
  赵自强边挑著雪厚的地方踢雪,边骂骂咧咧的唾弃钱王,
  "刚刚好七年啊我艹!你TM的就痒了,行,爷给你挠,不给你个畜生挠烂喽怪事!!!"
  好吧,其实这时候他已经是从酒吧里醉醺醺的晃出来了。
  市里唯一的一所GAY吧,结果赵自强没遇上半个调戏他的人,孤零零的坐那喝了半天酒,和老板赊了帐,气哼哼的这就出来了。
  他没回那小房子,回到了自己灯火通明的家,父母健全,卧室他有,床褥齐全,就够了,睡觉。

  手机却在後兜里响了起来,拿出一看,备忘录。空白的,可是身体就像个执行机,拿起手机就拨号。
  "嘟──嘟──"
  "喂……"
  "我爱你,晚安。"赵自强说完立马挂电话,呼噜声几乎同时响起。

  听著电话里的忙音,钱王皱皱眉,身子好好的躺了下去,第一次一个人睡在这张床上,没啥特别的感觉,想著,也就睡著了。

  晚上一定要和钱王说句爱你是赵自强唯一细腻而浪漫的地方,钱王对这个习惯从享受到腻味到忍无可忍到忍下来……到无视,七年。


第二章

  赵自强这麽冷淡好像是本性,钱王想著,哎?不对……好像以前没这麽……这麽……切……不好说啊。

  赵自强手指如飞的打著文件,他这个人有个好处,醉了就发酒疯,但沾床就睡,很容易就醉,但从不影响第二天的生活。
  所以他照常来上班,上最後一天,因为公司要放年假了,三天,今天是大年二十九。

  赵自强下班没有买菜,昨天的大白菜还有,而且年二十九通常只有他一个人,因为家里亲戚太多太吵,钱王家同理。
  回到家,他开始进行大扫除,往年他是不这麽干的,可是今年格外的想收拾,结果──当然是由自己去。

  一打开卫生间门,钱王却是垂著头坐在马桶盖子上。
  赵自强皱眉,
  "干嘛呢你?"

  钱王抬头,恶狠狠似的,
  "你跑去找孙侃了?"
  赵自强没听到似的,推起袖口,"让开点儿……我洗抹布呢。"

  钱王猛地站起身子,他比赵自强高小半个头,一肘子把赵自强顶墙上。
  "装TM什麽孙子,老子问你话呢。"
  钱王这个人有个特点,不容易生气上火,但一发火就换内存似的脏话连天。不过赵自强显然不吃这套。
  "我就是找那孙子去了怎麽了?老师。"他边说边扬起一脸痞烂的笑。

  今不如昔,赵自强,他不知什麽时候不再是那个干瘦干瘦短钱王半截的小男生,不再是那个一著急就结巴额头上使劲爬红印子的小男生。
  他几乎要和钱王齐头,庆幸的是,身高的生长期已经过去了,不幸在於身材仍在改变,其实赵自强觉得自己身材变了说起来都怪钱王,不是老有人说麽生活在一起久了,就会越长越像,他不过是身材应验了而已。
  他们俩都以为赵自强今後最赖也能是个知识分子的摸样,谁知道现在……现在,男人而已。

  这是钱王第二次对著赵自强发火,第一次是因为赵自强被爆了的啤酒瓶炸烂手死不敢去医院缝针。被骂了。

  第二次理由就没这麽感人了。
  钱王发火发的很是不专心,因为他发现自己现在做的事产生了……类似少年时埋怨母亲为什麽没收了自己的成人杂志的心情,很,久违,很让人兴奋。
  那理所当然又无理取闹的感觉,让他毫不犹豫的对著赵自强无所谓又倔强的脸揍了下去。
  "放屁!"
  赵自强被打得措手不及,但是他愤恨的发现自己和以前一样几乎连推搡对方一下都做不到。
  於是他只是僵硬的隔开了钱王的手,拖沓著拖鞋走回卧室,把自己砸到床上,这点来说,其实两个人还是很互补的,比如无论多大年龄,赵自强生气的时候都只会憋在心里自己欺负自己。

     做完就後悔这种情况钱王是第一次遇见,他踌躇著要不要进卧室安慰赵自强一下,可是……他看著手里的短信,这还有一个欠安慰的。


     人总以为自己先考虑的那个人是自己的心偏向这的,这是个误区。
     在大多数时候,人们会把在意的放到最後,因为知道哪怕失去,自己也能凭著感情的深浅来修补和维系。

  所以钱王奔著孙侃去了。
  在钱王看来比起赵自强的只为自己而gay,孙侃是天生的,只要一接触强的,孙侃就自然而然的变出种骨子里透出的女气,赵自强最弱的时候也做不到。
  钱王自己也奇怪他找上孙侃的原因到底是因为赵自强的不足而气馁,还是,单纯的闹别扭找刺激。

  生活太平淡了。
  赵自强是个感情激烈体,但他好像只在自己的内心波动,表边是一成不变的流里流气,从以前的看起来和清秀的脸格格不入的违和感,但现在已经合身皮囊似的恶心感……
  钱王停了下来,他怎麽会对赵自强用恶心这个词?那是一个自己曾经多麽珍惜的人。

  孙侃还在哭,在钱王发呆走神皱眉惋惜的一系列时段里,没有停止抽泣。他的脸是肿的,胳膊上有青道子,看的钱王又一阵阵的惋惜。不过这哭的地方不合时宜,钱王环顾四周,校後门的大排档,还好过年就开著这麽一家,也没什麽人,还好孙侃抽泣的时候嘴里喊的是
  "钱教授……"

  钱王从不讨厌人哭,他一般是欣赏,或是看看热闹,出言安慰一般也是因为不得不做。除了赵自强他还没有把哭泣的谁真心怜惜的拥到怀里过。
  所以孙侃边哭边觉得很失望,他不明白为什麽一向温柔的钱教授连他的毛都没顺一顺……


第三章

  讲讲那件亏心事。
  那天钱王和孙侃正在钱教授的独立办公室里暧昧著。老王就推开忘记被锁的大门进来了,俩人的嘴还没分开,不过还好不是法式深吻,孙侃很纯,他俩最多就像这样玩过家家似的互相碰碰。
  钱王半倚著办公桌,抱著吓得僵掉的孙侃,温和的询问眼前从小到大的兄弟。
  "有事?"
  这事儿不怕被老王看见,他俩那是过命的交情,钱王悠闲的整整孙侃的皮带,气氛更浓了。
  老王的脸色有些奇怪,瞥了背对自己的那孩子一眼,就掉头离开。
  临走飘下句:
  "好自为之。"
  钱王有些不解,回过头仔细捉摸半天觉得必定是和赵自强有关,联想来联想去,觉得该不会是坏事儿了吧。
  他猜对了,老王是来给钱王递个老同学的请柬的,这走廊上一抬头就看见匆匆走过的赵自强,一推门又是让人……的一幕。
  心里忐忑著,果不其然,到了自己办公室,老王就接到赵自强短信,
  [那是谁?我要资料]
  老王是个仗义的人,在纠结了半天要不要如实相告以後决定背叛兄弟。
  因为他实在是看不上钱王做的那些个事儿,其实也不是背叛,毕竟他觉得赵自强和老钱过的是真挺好,没必要因为一时的原因毁了,赵自强是个明白人,不见得会闹腾,说不定这事得说清了才能解决。
  显然,赵自强却是是个雷厉风行的,上去就把孙侃的事捅到人家家去了。


  这厮,被父母狠狠收拾一顿的孙侃需要安慰。
  钱王安慰完孙侃,天寒地冻的陪著压了压马路,又一起夜市吃了些关东煮,送人回家,路灯下碰碰嘴,这种小浪漫让三十几的钱王很是满意。

  即使如此,家还是得回,钱王回来了,赵自强正在地下趴著拿牙刷刷地缝,他一生气就爱干活,不干扰别人,这点很好。
  赵自强的睡裤挽到膝盖上,手上也没套手套,光著个脚丫抿著嘴,看也没看进门的人一眼抱著块地砖猛擦。

  钱王想说叫他把拖鞋穿上,想想是地暖。想叫人把手套戴上干,想起起前两天赵自强让自己从学校拿一副手套的事被自己给忘了。
  最後冒出口的却是:"你最近没剃毛啊……"
  赵自强一言不发刷的更用力了。
  钱王讪讪的闭了嘴,绕开清洁完的地方,进了卧室。
  晚上十一点,清洁工作才做完,钱王正想著反正只有一张床,你总不能不睡觉吧时。果然赵自强就进来了,穿著长T恤,紧身四角裤,钻进被子就不说话。

  钱王往那边蹭了蹭,摸摸背对著自己的人的肩膀,抽抽鼻子,
  "对不起啊。"
  赵自强动也没动,眼睛也是空洞洞的看著床边的立柜,却过了好久才幽幽道:"我爱你,晚安。"
  说罢关了灯。
  得了这句话,钱王才安了心,翻了个身睡去了。
  ……
  你呢?

  年三十。
  赵自强一睁眼就看见笑眯眯发著短信的钱教授。
  "干嘛呢?"
  "一个学生。"
  "哪个?"
  钱王,面色平静的转过头,"你不认识"。说完翻了个身继续乐。

  赵自强从厨房进卧室的时候,钱王已经起床洗漱去了,他定了定神,悠闲的走过去拿起床头上和自己的一模一样的手机,密码一猜就知道──孙侃的生日,这是钱王的习惯,密码是什麽的一般都是和他自己最近感兴趣的都系有关。──还好他顺便问老王要了那孩子的生日,孙侃也是老王的学生。

  最新彩信,一打开,就是张嘴角泛青的脸在12345的做著非主流的标准装13动作,腻味的要死!赵自强哼一声,原模原样的把手机摆了回去。
  手在左胸上揉了揉,继续叠被子,收拾房间。
  今年说不定可以看看春晚什麽的……额。

  春晚的音乐响起的时候,赵自强准时的倒在了钱王的怀里。
  等了一个小时,早上起太早,困了还真是不好意思,赵自强默默的想,钱王就接住怀里的人,手臂端著端著就酸了,只好慢慢的把人放在自己腿上。
  九点多的时候,赵自强醒了,
  "怎麽样啊……"
  钱王撇撇嘴,"老样子。"
  "哦……"赵自强正打算倒下再睡,钱王抢先举起手机,"老王几个打算春晚叫我出去喝几杯,你一起去?"
  放在一般,赵自强是绝对不会一起的,天知道他有多讨厌热闹。
  不过,
  "嗯,好啊。"
  钱王脸色不太对,"你真去?"
  "嗯,没去过,正好你今年在,凑个热闹呗。"
  钱王磨磨唧唧的换衣服,临出门的时候顿了顿,
  "晚上吃的什麽来著,肚子不太舒服好像,我上个厕所。"
  赵自强倚在门口的鞋柜上,点支烟,呆呆的看著墙角的酒瓶子,一边手中拨号,果然,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挂掉,把穿好的鞋子脱掉,重新卧回沙发上。"今年的春晚真奇怪,竟然有魔术?"赵自强自言自语。

  钱王从卫生间出来,手虚虚的捂著肚子,
  "我肚子实在不舒服,刚给老王说了声,不去了……"
  赵自强微笑著看他一眼,指著电视道:"看,魔术。"
  钱王心下不耐烦,手中转著遥控器,
  "小夥子挺帅的。"
  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没什麽意味的又转开眼。
  结果还是春晚没看完的时候就上床睡觉了,同床异梦,想的却都是对方,挺好笑的。十一点过一点,赵自强转过身子,认真的看著同样目不转睛的钱王,
  "老师,我爱你,晚安。"


第四章

  赵自强凌晨就从床上翻腾起来,刮胡子,换衣服,忙的不亦乐乎,钱王挑著眉看爱人忙里忙外,一句话也不搭理自己,不高兴的摔摔床,赵自强回头,瞪他一眼。
  "我今天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恭喜你,可以自由活动。"
  钱王叹口气,
  "不就是回家拜年麽,说的郑重的什麽似的。"
  说完,被子往头上一蒙继续睡。
  赵自强盯著凌乱起伏的床,有些走神。
  在他看来,钱王是个矛盾体,在外时衣冠楚楚,温文有礼,可有时候或者说大多数在家的时候就像是个孩子,也可以说是举止,想法什麽的都是孩子样。别扭,赖床,偷懒,发脾气,怎麽看都是个孩子。就像现在,仿佛还是很多年前的老样子,赖床的时候,不耐烦的用被子蒙住头。

  赵自强在家里陪父母吃中饭,被问到钱王怎麽没跟著来,脱口就是一句:"他和人谈恋爱呢。"
  赵爸把筷子一撂,"自己家的事别带到大家饭桌上!"
  赵自强摸摸鼻子,"开玩笑呢……"
  赵妈不说话,往儿子嘴里扔块红烧肉,
  "玩笑少开点。"
  赵自丽是赵自强的妹妹,一脸不豫的瞪著父母,
  "你们别老这幅口气和我哥说话成不?"
  赵自强抬头皱皱眉,"丽丽!"
  "哼。"赵爸彻底离开餐桌,一言不发的走开了,最後,一顿饭不欢而散,赵自丽眼眶湿湿的坐在赵自强的床上。
  "他们还是这样!一直是这样!讨厌死了……"
  赵自强倒是无所谓的躺著,捏著妹妹的手玩来玩去,
  "看这小手嫩的,年轻就是好……"
  "哥……"

  赵自强支起身子,
  "这麽多年了,我早习惯了,你别扭个啥?行了,爸妈想你著呢,去和他们好好说说话。"

  赵自丽扭扭捏捏的出门,却不是去找父母,而是握著手机出了门,站在冷飕飕额楼道里,她语气不善的对著刚接通的电话另一头气愤道:
  "钱教授,您怎麽欺负我哥了能和我好好说说麽?听说您最近恋爱谈得很开心啊~?

  钱王刚起床,正对著空著的半边床怔忪著,就被电话里的一通质问弄得走了呆。
  "你怎麽知道的?"
  "你……!"
  赵自丽狠狠挂了电话,她现在是钱王的学生,因为哥哥的缘故关系算是不错,自己住校,钱王算是很照顾她的了。

  有时候别人的事情你除了一时悲愤以外完全没有插手的余地,即使是最亲的亲人。

  赵自强下午吃了饭就走了,去理发店剃了个圆寸,看著年轻了不少,不过回到家让钱王看著了却是使劲皱眉。
  钱王心里想的是:你这样就像个男人似的,可是一想,赵自强可不就是个男人,自己不就是个同麽?
  便憋著嘴不说话,等到赵自强在他身边坐下,才臭臭的开口问:"你和你妹说什麽了?"
  赵自强没搭理他,拿著指甲刀粗鲁的剪著指甲,剪完,磨好,才他起头,温温柔柔的问道:"你才是,到底在闹什麽别扭。"

  孙侃的事情两人一直都没提,有些平衡平和即使是假象也不太好就这麽打破,一个是舍不得,一个不知所措。

  赵自强灌了杯水继续说道:"你很少碰我了。"
  看钱王吃惊的瞪著自己,他笑笑"别误会,我不是在求欢,我是说身体接触,你不在我倒水的时候抱我的腰,不在睡觉的时候缠我的腿,早上不会使劲亲我,晚上也不搂著我看电视了。"
  钱王动动嘴唇,赵自强径自说下去,
  "别找借口,你这是烦我了,我知道,两个人在一起啊……就是这样的,变著变著就相看两厌了,当然,这是你单方面的,我爱你,可是变心这种事,感情不深,当然善变,我的错,没能让你好好爱上我。"
  钱王捏捏拳头,心里一阵一阵的动,不知道为什麽要兴奋。
  赵自强想等著对方说什麽,却发现"我爱你"并没能让对方动容。咧咧嘴,他捏捏自己的肩膀,
  "你也觉得我胖了吧?看……看看肌肉都有了,"他又捏捏脸,"脸上也硬的很"他又伸出双手,"不过我觉得骨节是因为打字才突出来的,也有可能是炒菜,呵呵。"
  尴尬在钱王眼中流窜,他对赵自强一直没有昵称什麽的,就是直呼名字,三个字的名字,赵自强倒是本来一直叫他老师,这两年很少就是了。
  安静的坐著,这样看两人都是稳重的样子,像是一般谈话的同事,亲密感无存。

  叹口气,赵自强走向卫生间,"晚了,洗洗睡吧。"

  躺在床上,赵自强忽然一个翻身趴在钱王身上,郑重其事道
  :"老师,我有个问题,你要说实话。"
  钱王脑袋压上枕头,眼睛看著赵自强,"说。"
  "你……喜欢我每天晚上的那句话不?"
  钱王松口气,庆幸赵自强没有再问孙侃的事儿。
  其实他一直激动著,甚至有些那方面冲动,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或许只是生活的波澜让他亢奋了。
  "喜欢。"
  赵自强笑开,低头轻触那人的嘴唇,
  "我爱你,晚安。"
  钱王看进赵自强的眼睛,里面全是自己,忽然,想要占有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对赵自强,想什麽做什麽,他抓住赵自强就向自己身下按去,这方面赵自强一直都很配合,而且今天本来也是如他所想,一个拥抱,一个被抱,怎麽看,都是契合无比。


第五章

  一大早,赵自强又是精神满满的翻起来,把洗干净的几双烂袜子拿出来缝,干的自然顺手。
  钱王迷瞪著看著赵自强穿针引线的,手里来来去去几只白袜子,心情不知怎麽回事就恶劣起来。
  "喂,袜子穿烂了就丢掉啊,大年初二的你动什麽针线啊……"
  赵自强瞥他一眼,把钱王露在外面的大半截身子捂到被子里去,
  "给你说,我大麽指上有牙,袜子都要等穿烂了再补一层才穿得好,说白了就是这脚闹别扭。"他把脚伸到钱王面前说道。
  赵自强的脚很白,和他全身的皮肤不一样,它们发黄。所以白花花的脚脖子到脚趾看著倒像是还穿著一双袜子。
  钱王知道这双脚每天都要洗,而且可能是赵自强身上最干净完美的地方,可他就是觉得鼻尖嗅得到一股子脚臭味,不耐的皱皱眉,他打了个哈欠,翻过了身去。
  赵自强也不在意的抖抖嘴间叼著的烟,
  "我体汗很轻。"他说话的声音很小,钱王可能没有听见。
  或许,赵自强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们之间总有这种本事,只要睡一觉起来,头一天的事就像被忘记似的。

  晚上。
  "以前的学生叫出去聚个餐,我年年推,今年得去。"
  赵自强把正准备摆在钱王前边儿的大米饭收回去,放在自己跟前,
  "那挺好啊,去呗。"
  钱王挠挠脖子,他不明白为什麽自己要纠结将近一个小时来想办法告诉赵自强这次约会,也不明白为什麽自己要像个做错事的中学生不敢和妈妈要学费似的难於开口,或者说赵自强这阵子散发的气场很不对劲,竟然震慑到自己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话说了,就可以走了。

  看著钱王匆匆忙忙的打领带系围巾穿大衣,逐步的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赵自强发现自己看的目不转睛。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对著钱王呼吸不对的时候。
  那个把全院的女生迷得不行的年轻男教授,穿著卡其色的风衣在办公室里向自己告白,啊,就是在那个他前阵子抱著孙侃的办公室里。

  不得不说,在外面,钱王很会把握各种细节来展现自己的魅力,比如,他真的很适合穿风衣和戴灰色的羊绒围巾,那可以把他的气质发挥到淋漓尽致,宽肩窄臀,钱王天生是很好的衣服撑子。
  当年赵自强一直很向往这种打扮,可是穿起来却不伦不类,即使是现在他的体型允许了,他也发现大风衣只能把自己的气质往猥琐的方向衬托。

  思前想後中,钱王已经出门了,赵自强看著鞋柜空荡荡的地方,无奈的撇撇嘴。
  自言自语道:"你怎麽不早说呢?回锅肉都做好了……"

  出口气点支烟,他把饭菜往冰箱里一收也跑到衣橱边找衣服,往常他冬天出门都是穿大风衣,这回徘徊半天,找了件厚加绒的皮夹克套上,又在空洞洞的脖子上围上条赵自丽给他织的大红围巾,套上牛仔裤就出门了。

  为了讨生活,即使是过年,街上的小商小贩也都还在叫卖,各种粗糙的玩具,年兽,对联鞭炮放眼望去红彤彤一片。
  赵自强边走边在几个摊位上买了些小小孩玩的甩炮,装饰炮什麽的,乐颠颠的朝小公园走,不过路过一个饰品店的时候他顺便看见了自己打算去赴宴会的爱人,那人捏著孙侃鼻子笑的眼睛能流出水来。
  赵自强站在路旁的雪人边想了想,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
  按了半天门铃女人才打开门,要不是猫眼被福字挡住了,赵子强相信这女人绝对不会给自己开门的,男主人紧张的跟过来,张口就吼:
  "你TM到底想啥?我儿子不在,大过年的你滚远点行不?"
  赵自强不好意思的笑笑,挠挠头,
  "那什麽,我知道您儿子不在……他和我对象在外面儿开房呢……"
  话还没说完孙侃他爸上来就是一耳光,直把赵自强扇的耳朵里在撞锺,他歪歪头使劲用手掌捂捂耳朵。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三儿他爸,我说的是真的!不信您和我看看去?"
  孙侃爸爸脸气的通红,一句话都不说,上来就抓著赵自强的领子朝脸上猛揍,赵自强挨了两拳就发现自己就算还手也得不上好,果断挣扎开来跑路了。

  再一次从孙侃家里跑出来游荡到大街上,赵自强几年来第一次觉得很无助,他不知道还能用什麽方法把孙侃从钱王身边赶走。
  直接找爹妈这事还是从自己身上得的灵感。

  当年钱教授拿著双水哄哄的桃花眼连拐带骗把赵自强吃干抹净,钱王他姐发现这事儿後立马就扑上来给了赵自强一爪子,接著就是带著张大笑脸跑到还在睡觉的赵自强家声泪俱下的把事儿捅了出来,那顿胖揍,让赵自强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尾巴骨疼。
  赵自强记得,那刚好也是个大过年,他路都走不利索,跟著钱王跑到学校宿舍躲著,一个别人都没有,那日子虽然阻力大,可是是他恋爱生涯里最开心的一段了。

  後来……後来,两家人都慢慢懒得给阻力了,钱王显然也懒得往下走了,赵自强吸溜著鼻子恨恨的想,要不说这烂七八糟的臭毛病都是给惯出来的呢,人就是不能惯!

  他揉揉还在鸣叫的耳朵和生疼的颧骨,在不知道什麽店外面的玻璃橱窗上使劲照,脸上的青还没泛出来,他心里吐槽,你看看,人这东西,明明都疼成这样了,左看看右看看也看不出来受伤了。

  赵自强又往前走两步,垃圾桶上一坐,拿出手机一个一个往下找,同事、同学、前同事、前同学、就是找不上个能聊聊心事的,他揉揉心口,憋得慌啊……

  想来想去不如回家呢,冷的人都困了。
  一进门,热气扑来,屋里果然没人,他讪讪的想,一路甩掉通身的衣服,赵自强多想向电视里演的那样,走进浴室,放上满满一浴缸的睡,把自己氤氲在蒸汽里!
  不现实。
  事实是家里淋浴马桶洗衣机都在一个小小的卫生间里,要想摆个浴缸,只能是挂到房顶上了……
  光溜溜的等著太阳能下热水,赵自强郁闷的发现自己还是该先放出水再脱衣服的,学电视里往路上撒衣服感觉上很脑残。
  "这景象要是老师见了,还以为我领了男人回来偷情呢……"热水终於下来,赵自强满意的抽口气,迷迷糊糊的想著。

  把太阳能里的水全部用完,赵自强裹了浴衣飞奔上床,钻进被子里的一瞬间,他发现自己还是希望有人在被窝里等著他的。
  拿起手机,拨号,
  接电话的是那个孙侃,
  "喂?"
  "啊……三儿啊……"
  "嘟……嘟……"
  赵自强刚说了三个字,就被挂了电话,他把手枕到脑袋下面,嘟嘟囔囔,
  "你说你接电话也就算了,有啥资格挂呢,真是……不懂事。"
  眼泪泛上眼眶,他下意识的动手一揉,揉到了颧骨上的伤处,疼的呲牙咧嘴


第六章

  当时院儿里的女生这阵子都在议论,这新来的分析化学教授终於长得不人道主义了,简直是学校最帅的那棵草啊,而且没坏毛病,人品好,性格好,最重要的是人不仅课上得好还没点名的习惯。
  男生们都不以为然,青涩的赵自强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是在心里默默认同女孩子们的想法的,至少他对那教授出门时迎风招展的风衣很是仰慕。

  被钱王指认成课代表的时候,赵自强说不出心里到底是惊悚还是欣喜的感觉一闪而过。虽然知道大学课代表这种东西几乎也就是放著摆设玩玩,有用的时候充其量是个跑腿的,但是赵自强还是乐颠颠的跟著钱教授进进出出跑前跑後,就差没端茶倒水揉腰捶腿了。

  钱王发现了这倒霉孩子对自己的热忱,并不阻止,而是煽风点火添油加醋连拐带骗的让人心甘情愿的上了自己的床。

  玩玩而已,钱王一直不觉得和别人一起生活是一件乐见的事,至少对他来说更喜欢自己自由自在,所以他对一直到几年以後两人几乎一天不差的问候完早上说晚安的生活一直很迷茫。
  当然,喜欢的心情是有过的。
  当时最喜欢的时候他是很宝贝赵自强的,虽然对他的名字和对自己的一样很鄙视。
  然後,这种喜欢的感情一直持续很久,久到他自己都以为就这麽过下去了,然後,心痒难耐。
  钱王看赵自强不顺眼了起来,甚至连名字都变成了众多嫌弃的理由之一,孙侃的父母就很会取名字,怎麽看怎麽文邹邹的。


  三天假放完,赵自强回公司上班,保险公司很压榨人,淡季的时候发给你多少任务你就得等额完成,完不成要折现,是员工向公司折。
  年一过完,任务就下了来,50张100块的人险卡,这种时候赵自强只能去找钱王,虽然估计他们大学里每个老师都买了赵自强的卡了。

  赵自强稀里糊涂的大学毕业後就在大姑父的帮忙下稀里糊涂的进了保险公司,顺利的莫名其妙,一个月拿著一千五的工资,业绩一般也没什麽奖金可拿。
  年前好不容易拿到了海南半月游的年终奖,还是可以带亲属的,又赶上钱王说是学校忙给搁浅了。
  赵自强坐在电脑前仔仔细细的想,他和钱王没有压过马路拉过手,没有过浪漫节日烛光晚餐,没有旅过游,没有在床上甜蜜依偎到入睡过,他们简直一开始就像是老夫老妻,激情全无,不过赵自强觉得,对他来说,这种安然很好。

  大教授月入万+,两人住的竟还是40平的小房子,当然,钱王是自己有一套120的大公寓的,买了两年。
  赵自强没去过,主要是钱王没有邀请,他最初甚至没有告知赵自强,当时赵自强是做好了分开的准备的,这样看来钱王是很不想把赵自强搬过去的。
  其实搬过去也住不下,赵自强默默的盘算,听说他把房子超低金租给一姓孙的三口之家了,是钱王的学生。
  一年5000啊!精装修,打著灯笼也找不找这麽好的事啊怎麽不组给他呢……
  不过赵自强换念一想,新房子确实不能放,得住人,他俩要是睡那麽大一房子,八成就得分床,所以挤在小小的屋子里挺好,至少是个家。

  想东想西,打会盹,应付应付差事,一天的工作也就过去了,下了班,赵自强站在写字楼门口给钱王打电话,他想他俩能不能一起出去看个电影吃个饭。

  好在,钱王答应了。
  电影院都是贺岁大片,有赵自强挺喜欢的演员,他扯著钱王就进去了,钱王没吃饭呢,肚子饿的不舒服,表情也不太好,不过电影院黑洞洞的赵自强就没所谓,他进来的时候买了一包爆米花一袋炸鸡块,钱王饿了可以自己垫点儿。

  赵自强另一边的男人几乎进来半小时就开始睡,头一落一落的往赵自强肩膀上打,赵自强也不在意,乐呵呵的吃米花。
  ……
  "没意思,走吧。"
  听得钱王说了这句,赵自强无奈的站起身,猫著腰跟著钱王往外走,比他预想的好多了,至少电影演了一大半了,可惜的是没能看到男女猪脚久别重逢破镜重圆那段,爱情片实在不适合钱王看。

  压了大约五十米的马路,应赵自强要求,两人进了路边的烤肉店吃日式烤肉,这回钱王的表情进步很多,至少没有一眼就看穿的嫌恶。

  赵自强一个人往家里走,狗血的小浪漫他今天也和钱王做了点,就算饭吃一半钱王被一个电话招走,也没啥的。

  赵自强还是深深的觉得俩男人不适合搞浪漫,喜欢对上爱,要麽就过日子,或许偶尔可以干茶烈火一下,如果日子过不下去了,火也点不起来,那只能说,对方连那麽点儿喜欢都没了。
  快走到家才发现围巾落到烤肉店了,赵自强无奈的往回走,心里祈祷著可别丢了可别丢了,难得妹子没日没夜的给织了条。
  还好,那围巾被店员好好的收了起来,再次踏出烤肉店,他鬼使神差的往阿波罗会所拐了去,那个gay吧。

  酒吧挺偏,小巷里有两对激烈拥吻的,有一对熟的不能再熟,钱王和孙侃。
  今天是孙侃的生日,赵自强摸著下巴猜测,钱王估计是把自己当个生日礼物送了。
  钱王的手一直从孙侃的内衫里探进去,虽然灯光昏暗,但好歹隔得不远,赵自强可以看得很清楚,甚至可以感觉到拿手在以怎样的角度和力道游走。
  转身,回家。


第七章

  零下十七度。
  对於一直生活在这座城市的赵自强,其实不算太冷,不过水暖公司貌似出了问题,从一大早就开始温度要上不下要死不活的吊著,等赵自强回到家里,已经冷得和冰窖似的了,停暖的问题今年冬天还没有出过,不过也不是什麽事。

  至少对赵自强来说,这气氛和他现在凉透的糟糕心情著实是呼应,委屈和无措,这几天已经是不止一次的出现在他的身上了,但是今天最为严重,他暴躁的抓著头发,把手里的玻璃杯翻来倒去。
  想砸东西,想怒吼,甚至想要把外面的那个男人抓回来杀掉。

  可是其实他什麽都做不了,没办法冷静下来想事情,其实前两天的平静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想要挽回,也不知道如何对待,只是盲目的不想让那两个人好过。

  赵自强是个感情单一的人。
  从小,在他看来,爸爸有妈妈,妹妹有妹夫,每个人都要有各自的对方,所以才会有人觉得赵自强是个自私冷淡的人。

  可其实他只是觉得对自己的对方好才是正常的,比如钱王和他在一起後,在他的照顾下钱王从没感过冒,没有受过伤,顿顿吃得上饭睡得好觉。
  赵自强觉得这是他全部对钱王爱的表现了,为什麽不满意呢?
  想了又想,终於在十二点将过的时候他想明白了,问题就是:钱王并不爱他。他为什麽在过去七年里都没有想通呢?

  赵自强刚点著头把事情想明白,钱王就进来了。
  钱王皱著眉,和孙侃在最後一刻刹车的原因是,孙爸爸急招孙侃回家,此时他的心情极度不好,所以看见赵自强装神弄鬼似的坐在沙发上直勾勾的看著自己,火气噌的窜了上来。
  "你傻坐著干什麽,几点了都。"
  赵自强没有收回直勾勾的眼睛,嘴角却是微微的向上扯著,
  "对啊,几点了,好快啊。"
  他慢悠悠的站起身,僵硬的走到刚脱掉外套的钱王面前,
  "老师……"
  钱王抖一下,不知道为什麽一种心慌的感觉使劲的刺著他。

  赵自强牵起钱王的手,闭上眼睛把它们往自己的衣服里放,钱王的手冰凉,触手却是火热的,赵自强一阵一阵的打冷战,却浑然未觉似的大力扯著拿手动。
  "怎麽样?"
  钱王狠狠拧著眉头使劲把手抽出来。
  "你少阴阳怪气的,什麽怎麽样?"
  赵自强却是一副你竟然不知道的表情,愣愣的看著自己对面恶劣的男人,
  "一样吗?"
  钱王心跳一顿,更加烦躁的推开处在他面前的男人,
  "什麽一不一样的,你犯什麽病啊?"
  "孙侃。"

  终於说出来了,两人竟都是同时舒口气般的卸下情绪,刚才那仿佛脖子被紧紧掐住的气氛好似终於跳过去了似的。
  钱王心慌的不行,根本不想再看赵自强仿佛暗指一切的眼神,只好装作极不耐烦的样子推开他往浴室走,
  "我洗个澡。"
  "今天没暖气,会感冒。"
  "那洗脸。"
  赵自强看著和话声一起消失在卫生间门後的男人,一阵凄惶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有些开始想不明白自己这麽多年到底是在像个傻X一样维系著什麽,捆绑著什麽。一个曾经喜欢过自己现在厌恶到看都不愿看一眼的,爱人吗?

  打开烟盒,续上一支烟,他试著把腿并拢,把背挺直,来试验他是否能伪装成娇花的样子来讨某人的欢心,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麽时,赵自强愕然的摇摇头,或许自己可以尝试著注射雌性激素让自己外表上看起来也能和孙侃一样娘炮?
  赵自强的脑子里全是混乱攻击和被攻击,但他清楚的知道,这不是孙侃的问题。

  两人什麽都没发生似的躺上床,隔得老远,气氛像是对手间找寻漏洞的僵持,好半晌,赵自强一点一点的蹭过去,用渣渣的头顶磨磨钱王的肩膀。
  钱王转过脸,眼神游离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你恨我不?"说完这句他自己都想把舌头咬下来。

  赵自强却是叹著气微笑,两人对视著,
  "我每天说的那句话都不是骗人的。"
  不知为什麽,听到这句,钱王有一种胜利般的小得意,虽然更多的是莫名的气闷。
  赵自强坐起身,公公正正的跨上钱王的腰,
  "钱王。"目光灼灼的继续说"分手吧……晚安。"

  钱王不可思议的看著那个说完晚安就翻身睡下的男人,他的举动好像是晚安前的那三个字的宣告是自己的幻听一样。

  赵自强听力很好,他闭著眼睛感受著身後的人的呼吸步调,
  ──骤停──起伏──强烈──更强烈──……
  眼泪打湿耳畔的感觉很糟糕,不过,被泪水浸湿的枕巾意外的散发出一种惑人的味道,果断的,决绝的。


第八章

  钱王睡觉很沈,即使心事重重的晚上也不例外。
  所以当他一大早起来,发现卧室除了自己睡的这张床其他地方几乎如同被洗劫一空的时候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直到听见动静发现他醒了的赵自强哼哧哼哧跑进来叠被子,他才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他无辜的看著赵自强:
  "我们没有做到最後……"
  钱王每次刚醒来都可以大脑短路到让人抓狂,不过今天赵自强很淡定,
  他抱臂倚墙道:
  "房子不是我的,所以我把我的行李打包了一下,等你醒来这就告个别。"
  钱王头疼的揉揉太阳穴,这是他烦躁前的小动作。
  "赵自强,咱们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再做决定,离家出走这种举动实在不像个男人。"
  听到不像男人这句话,赵自强几乎想笑出声,
  "不是离家出走,我只是从我住的房子搬出去而已。"
  钱王冷笑一声开始比划著手势,"都说了你冷静下来咱们好好谈成麽,你知道,人在冲动的时候……"
  赵自强看著对方像是讲课似的优雅谈判姿势一阵阵想发笑,索性打断正义凛然的男人:
  "我只想好聚好散,钱王,咱们分手了。"

  钱王看著门口的男人云淡风轻的挥手转身,感觉像是看狗血的爱情八点档。他想过赵自强可能会用手段捣乱,可能会冷冰冰的对自己发起冷战,可能会也找一个男人气自己,却完全他没想到赵自强竟然是这麽潇洒的把自己甩了??
  直到此刻他才默默郁闷和憋屈的有点小後悔,早知道自己就不玩的这麽大了……

  赵自强觉得自己最後的面子掰的挺好的,虽然他被带了绿帽子,至少他始终忠诚,至少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甩了人。
  衣服和日常用品他只用了一个行李箱就装好,他自己这些年置办的厨具却是占了几个大纸箱,联系搬家公司竟然打著过年的旗号狮子大开口,於是他只好上街租了辆运货的蹦蹦车,摩拳擦掌的拉著箱子打开门时却被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孙侃穿的单单薄薄可怜兮兮的盯著打开门的赵自强,就在赵自强以为他是不是马上就要断气的时候,这厮开口了:
  "赵哥,你……成全我和钱教授吧!"
  赵自强顿时觉得额角三根黑线滑下,搞得像是他是旧社会搞包办婚姻的老土豆一样,而且钱教授那三个字从孙侃嘴里腻腻呼呼的冒出来不知道为啥就让他想到了钱学森……
  他无奈好气又好笑的翻翻白眼,从後兜里掏出钥匙,
  "呐,你钱教授一共有两处房产,一副钥匙你已经有了,这是这边的,祝你俩相亲相爱到永远啊~不再见。"
  说的潇洒,赵自强绕过孙侃往外走,
  "门先别关,我还得上来拿趟东西,那什麽,钱教授里屋没穿衣服呢你快去吧啊。"
  转身,下楼,赵自强刻薄的眼神慢慢黯淡,怎麽易主的感觉比被背叛还来得让人难受呢。

  再回屋里,孙侃已经消失在视野范围内了,那必定是进了钱教授的闺房了,赵自强悠悠然的边想边搬东西。
  坐在敞篷蹦蹦车上,化雪的寒风刀子似的刮在脸上,赵自强是捂了这边顾不上那边,後悔把妹妹织的围巾塞到了最底下,也後悔腆著面子把钱王七年前卖给他的大棉帽子留在了衣柜里。
  回了娘家。
  赵妈妈什麽都没问,面无表情的给开了门,看著开车师傅帮著进进出出把东西抬完。
  一直到赵自强坐在沙发上歇著喝水,她才幽幽的问一句,
  "怎麽了。"
  "分手了。"
  赵妈妈叹口气,
  "闹了这麽多年,想通了也好。"说完便转身往厨房走。赵自强仰起脖子靠在沙发上瞪著头顶的吊灯愣神,口中喃喃道:"原来都知道是我没想通啊。"

  屋外,刚停的大雪又飘了起来,今年是反反复复下了一冬天了,赵自强按按酸涩的心脏,感情,伤害,要是反反复复,就会越陷越深,只有干脆的把自己拔出来,才能逃生。後悔这七年来每天晚上对钱王说的那句我爱你,他慢慢的向一边倒在沙发上,
  "二十七,不晚。"
  赵妈妈从门缝里溜著看仿佛失了魂似的赵自强,眼眶酸酸涩涩的就要流出泪来,那是她的儿子,第一次难过成这样的儿子。


  赵自强出去後,钱王躺下身,把一只手搭在额头上,视野变小,他脑子里迷迷糊糊的一大团,好像指挥部还是没有接受赵自强提出分手然後离开的事实,他明明知道是自己的错,还是忍不住觉得自己好像才是被背叛抛弃的那一个。
  孙侃欣喜的跑进来趴到他的身上,他皱眉向下看,孙侃满眼的惊讶和欢喜,
  "他走了他走了他走了!老师你是我的了!"
  钱王呆呆的看著怀里的少年出神,得偿所愿。可他为什麽,开始觉得难过呢?

  经理笑眯眯的听著赵自强的辞职述职,听完了果断的批下了"同意"字样,赵自强从善如流的点头、鞠躬、离开、去办接下来的手续。

  半小时前赵自强给他大姑父打了个电话,对话如下:
  "姑父,我想辞职。"
  "为什麽?"
  "这个职业不太喜欢,想改变一下。"
  "你专业的方向吗?"
  "不是。"专业……要他去盗墓吗?
  "那是?"
  "新东方烹饪学院。"
  "……"
  赵自强思考了下自己毕业以後几年来的兴趣和人生方向,发现把钱王从自己的生活中拿开後,自己唯一的那麽一点儿爱好就是给钱王炒菜做饭。
  他不能一直住在父母家,也不能没了主心骨似的行尸走肉的残喘,他想以後好好的过,把钱王彻底从自己心里撕掉。
  至少,像对钱王那样对自己,还要孝敬父母,爱护妹妹。


第九章

  赵自强最终还是没去那劳什子的新东方,因为学费太贵了,好几大千可能对钱王那种阶级来说算不上什麽,但是对二十七岁月光族的赵自强,天方夜谭。

  他在自家里歇了一个礼拜,最终在赵爸爸皱著眉虎著脸的攻势下讪讪的搬了出去,赵妈妈在他临走前想要塞给他些钱,虽然不多,虽然赵自强老皮老脸惯了也实在是不好意思要,他推脱著半逃似的离开了家。

  当然,他是提前找好了工作的──在客运站旁边的小饭店里当学徒加帮厨,包吃住,最开始一个月八百。
  这已经是很不错了,赵自强摸摸鼻子,过去的七年里他是又买菜又做饭,保姆厨子各种兼职除了包住,可是一分钱的好没捞著,青春还一不小心没了。
  走著神慢悠悠往店里晃著,赵自强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一辆自行车撞翻在地上,车主也是摔得挺惨,赵自强哎呦呦的从地上坐起来,定睛一看,冤家路窄,那人竟然是孙侃,孙侃後座上的人是提前跳车了,倒是没事。赵自强盯著人家的脸仔细看,确定不是钱王後才对著扶著他的孙侃呲牙笑笑。
  "我虽然比你大些但是没七老八十到站不起来的地步,不碍事。"
  孙侃一直低著头,听了这话眼睛红红的抬起脸,
  "对不起。"
  赵自强茫然的看著眼前手足无措的孩子,不知道他是为什麽事情觉得抱歉,或许是看著自己拎著行李的落魄样子犯了愧疚心,或许是单纯为撞到自己觉得抱歉,可能两者都有吧。
  赵自强自己的身份和立场变了以後,之前的挑剔和怨怼倒是消了不少,虽然对於孙侃他还是看不顺眼,但是一个大耳瓜子抽上去的冲动倒是没有了。
  赵自强挠挠後脑勺,
  "没事,我……"
  话还没说完,他孙侃身後的男生倒是先不耐烦了,
  "没事就各自走人,罗嗦的什麽劲儿!?"
  赵自强撇撇嘴,不爽的感觉又升了上来,不过孙侃是个和事儿的主,两边拉著搞得赵自强也不好意思发火,只淡淡的翻了个白眼拉起行李就走。

  那两人也是扶起车子,向另一边骑走。
  下雪路滑,一路上不论是走著走著摔一跤还是拐弯的时候滑出去,大大小小的事故赵自强竟然目睹了不少,他歪歪头,不晓得是吉兆还是凶兆……

  老板娘长著张招财的笑脸,无论对著谁,说什麽,都是笑嘻嘻的,这点让赵自强很是舒服,老板就更是个老实人,个子很矮还有点结巴,但是和他交代的时候一直努力的伸长胳膊捶著他的肩膀,老板是和面抡锅的老手,臂力大,锤的赵自强呲牙咧嘴,但是第一天就没有了距离感,他最开始的忐忑也少了不少。

  老板姓孙,老板娘姓王,赵自强就叫他们孙哥王姐,两口子有一对儿女都在放寒假,女孩倒是在,叫孙豔,害羞的很,蚊子似的叫著赵自强"赵叔叔"。赵自强虽然觉得这叫法有些显老,但是想著自己叫人爸爸叫哥,这辈分也只能这样了。

  第一天什麽都没安排,小饭馆的生意非常好,赵自强只能在後厨一个劲的帮著捡菜递盘子。晚上八点,食材殆尽,这才开始收摊。
  赵自强揉著酸涩的肩膀坐在後厨里看著夫妻俩善後,孙豔却已经不害怕赵自强了,围在赵自强怀里听著他和自己父母交谈。
  "你今年二十七了是吧?找婆娘了没?"孙哥的口音带著外地的方言,听著很亲切,赵自强也不觉得突兀。
  "没麽,还不想呢。"
  "哎呦,要赶紧找呢,现在的婆娘,不好娶哦……哎,你捅我干啥讷麽。"
  孙哥被王姐用胳膊拐子倒一下,就忘了之前的话题,专专心心收拾起碗来,看的赵自强想笑。
  老板娘不好意思的看看赵自强,悄悄在自己男人身後指一下,和赵自强相视笑开。
  "哎,你今天帮了大忙哩,待明天厨工和服务员回来咧,你就好好帮你孙哥地忙,和他学。"
  "恩,知道。"
  "今天你累了吧?等我把手头收拾出来哦,我带你去房间,小小的,但是干净著呢。"
  "不累,挺充实的。"
  赵自强说的是实话,一个星期里他一直在和脑子里时不时冒出的身影做抗争,差点要後悔到缴械投降了。
  今天确实是忙忙呼呼一天,竟然一次都没想起那个人,他其实挺高兴的。
  王姐也觉得赵自强好相处,乐呵呵的和他念叨起生活琐事。
  过了一会儿,
  赵自强想起什麽的问王姐:
  "姐,卷门要不要拉下来?"
  "哦,不用,我儿还麽回呢。"
  赵自强看看怀里的孙豔,奇怪的问
  "多大了啊?这麽晚还不回来,补课?"
  "麽有,和同学出去耍了。十五岁了。"
  正说到这儿,外店里想起了卷门落下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个子高高的男孩子走了进来,赵自强背对著出口,只看见男孩快速上楼的背影。
  王姐不好意思的笑笑,
  "今天和他和我们俩吵架了,没和你介绍个,不好意思哦。"
  赵自强倒是无所谓,不过他心里下意识对这没礼貌的小孩子印象糟糕。

  收拾停当,四个人一起上楼,小店是二层式的,一楼是商品房的店面,二楼住人,夫妻俩把本来做储物室的那间收拾出来,给赵自强当卧室,孙豔跑进跑出的帮著忙摆东西铺床,赵自强看著就想到了小时候的赵自丽,喜欢得很。

  那男孩可能也是上了楼不知和他爸妈说了什麽,总之是心情好了,低著头过来和赵自强打招呼,两人对视的时候,都是各自一惊,这男孩正好是今天和孙侃一起撞了赵自强的那个,看起来十八九的样子,没想到竟然只有十五岁。
  男孩脸上一瞬间的惊讶过後就平淡了,老老实实的叫了赵叔叔。赵自强摸摸鼻子,这和孙豔叫他不一样,从面前的小子嘴里叫出来,让赵自强全身不舒服。
  王哥上了个洗手间乐呵呵的跑来介绍,
  "这是我儿,孙皖觉。快,叫赵叔叔。"
  那男孩不自然的後退一步,低声道"叫过了刚才。"
  夫妻俩也就笑哈哈的说哦认识了就好什麽的。
  从夫妻俩对孙豔和孙皖觉的态度来看,他们是宠儿子比较多的,小姑娘好像也对哥哥很是生疏,见了孙皖觉以後就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十章

  老板娘留在赵自强的屋子里和他絮絮叨叨交代了卫生间,时间表什麽的杂七杂八的事儿,看著赵自强收拾好了,打算睡了,才回了屋。
  赵自强累得够呛,什麽都没来得及想,就睡过去了。

  钱王这一个礼拜过的莫名其妙,他感觉自己像是一直在刚醒的状态似的,学校放著寒假,孙侃天天往他这跑,小朋友乖得很,一大早溜进门,就默默跑到厨房准备早餐,不过出来的结果就像一开始的赵自强一样的惨不忍睹,搞得钱王每次吃完都要困惑自己难道还要再磨练个几年等著这孩子把厨技练上去?
  两人从那次悬崖勒马後就没有继续进一步的动作,孙侃每天早上在做好饭後跑到卧室给熟睡中的钱王一个轻吻,然後耐心的磨著叫赖床的钱王起床,两人纯情的像是刚知道恋爱为何物的孩子。

  对孙侃来说,这已经让他很满意了,钱王在家里慢慢的散发出的慵懒和与外边不同的一些脾气和习惯都让他觉得更加迷恋,捡了个大便宜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钱王则其实是这几日脾气已经暴躁的在孙侃面前懒得演示了,他觉得这屋子里孙侃的身影充斥各处让格格不入。

  以前赵自强每天都是穿著普通的家居服炒菜做饭,叼著烟,哼著歌,悠然自得。孙侃则是带著个镶了蕾丝边的蓝色格子围裙,手忙脚乱却又秀气的像个新媳妇,更别说他做出来的难以入口的各种饭菜。
  不过钱王还是给面子的吃了,只是食量好像是减少了不少,两人没有夜生活,钱王目前不知自己为什麽别扭的还不愿意别人和他一起睡到那张床上,孙侃则是根本不好意思提出来,每天下午做了饭陪著钱王看看电视,就老老实实的收拾东西回家。

  发现自己的护身符不在了是赵自强正式在小店帮工的第三天,下了班,他拎著洗澡的用具顺著老板娘指的方向找到大众澡堂,脱完衣服发现脖子上一直带著的玉佛不见了,因为带了很多年,所以带没带他平时还真感觉不出来。
  赵自强边心不在焉的洗著澡,边琢磨,想来想去这玉佩该是扔在钱王家的淋浴边上了,想出缘由,他叹口气,怎麽念叨著无交集,都还是免不了各种乱七八糟的麻烦啊。

  洗了澡,他带著新买的大棉帽子,口罩,手套,围巾全副武装的往住了七年的地方走,手里拎著洗澡筐子。嫌麻烦,所以他没再回店里,老板两口子挺信任他,把钥匙也给了他,所以他倒不怕回去晚了门锁了。

  哼哧哼哧上了楼,他边默默盘算著羽绒服该换代了边按了门铃,第一次自己按这个门铃,他新鲜感倍生,听著门里刺啦刺啦的拖鞋声也觉得很陌生,好像是一个人,他默默的想。

  钱王拉开门,看清门口的人以後,默默的站在那不说话。有种丢了的小狗自己找回来的感觉,沙发上还坐著一个人,那人看见赵自强也是满满的惊喜,是老王。
  他们都觉的赵自强是在闹别扭,这回看见人好端端的站在门口同时舒了口气。钱王面上却是板著脸,
  "终於知道回来了。"
  赵自强听见这句话震惊的想笑,合著自己下定决心离开看在人家眼里就是和笑话一样的闹别扭呢。
  他牵起一边嘴角笑道,
  "没,我洗澡来了。"说著举起手中的筐子,钱王好整以暇的表情僵掉,赵自强首次当著别人面的反讽他,让他觉得比老婆跑了还丢面子。
  "你还没闹够呢!"
  老王也来打圆场,
  "就是啊……来小赵,有话好好说。"
  "我是在好好说话啊,我来……拿走我落下的东西。"
  说完他眼睛也不斜的进了门,钱王飞速的脑子里转著,自己打他走了以後就绕著房子看了好多遍,这屋里他的东西也就剩了──现在他睡著的绿格子床单,一瓶青草沐浴露,和,自己给他买的棉帽子。
  孙侃若无其事的拎著筐子往卫生间走,没换鞋,地上本来就满是泥巴印子,他也就不见外了,看来那小孩是个不会收拾的主。
  走进浴室,关上门,那玉佛果然就挂在卫生间门後的钩子上,拿了东西往外走,利索的和一阵风似的。
  他经过钱王面前的时候甩了甩手上的东西,示意自己拿的是自己的。钱王还真以为赵自强就是来洗澡的,直到赵自强出了门也没反应过来人是不是来过似的发著呆。看的老王一阵阵摇头,甚至後悔当时对著赵自强说了实话。

  那玉佛是赵自强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和母亲去山上的庙里还愿的时候顺手买的,买回来兴致勃勃的打算给钱王带戴上,谁知那人不领情,直愣愣的说是谁戴都一样,赵自强当时还傻轰轰的以为钱王说的是情话,这时候翻出来一想,人纯粹是没放在心上嘛。

  赵自强回到店里时,发现孙豔竟然就坐在门口看著外边等著他,看的赵自强心口暖暖的,拉著女孩上了楼,互相到了晚安,看著小姑娘笑的甜甜的往自己卧室走,赵自强呆呆的想,要是自己能有个女儿也不错。
  脱了衣服上了床,他脑子里混乱的很,没在钱王家里看见孙侃是他意外的,他以为俩人已经住在一起了呢,谁知道连浴室里边都没有孙侃的痕迹,莫名的喜滋滋了一下,他冷下脸使劲锤了自己一拳。
  "还贱啊你。"


第十一章

  "你……在干嘛?"
  门口忽然窜出了人声,吓得赵自强差点从那窄床上掉下去。支起身子看著走过来还关上门的人,他摸著胸口喘著气,
  "有什麽事儿啊?吓我一跳……"
  孙皖觉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侧过头,
  "你,陪我去下厕所。"
  "……"
  赵自强无语的看著侧著身子面色有可疑红晕的男孩,想要挤兑一下的话说不出口,人家到底是主人,只好认命的套上裤子下了床。

  厕所在一楼的後院外边,是这一排人家共用的,赵自强第一次去的时候也震惊了一下,没有灯,老式的一排蹲坑,因为下雪水管冻裂,完了还得一桶一桶接水冲,他看了看一步不差走在他侧面的男孩,才十五岁,个子却几乎赶上他,也就是不敢去厕所这点,额……看起来才果然是个小孩子。

  孙皖觉几乎一步也不敢离开赵自强,这让赵自强的男性自尊得到了很好的满足。到了厕所门口,他长辈似的停下脚步,故意道:
  "好了,你进去吧,我在外边等你。"
  孙皖觉不挪脚,也在原地站著不动,僵持一分锺,赵自强认命的领先进了厕所。孙皖觉这才跟上进去,走到第二个坑位,站著掏出下边,他微微背对著赵自强,因为赵自强几乎目不转睛的看著他手里的东西。
  "你看什麽看。"
  虽然语气没有起伏,但是赵自强还是觉得自己听出了害羞和怒意,因为初次和第二次见面对孙皖觉产生的不好的印象完全消失,怎麽看这都还是个青春期的别扭孩子啊。

  孙皖觉解决完,赵自强想著省的一会跑下来还要麻烦,不如也解决一下,他站上孙皖觉走开的位子开始解裤子,顺便回过头对等在旁边的男孩说道:
  "你不用等我了,先回去吧。"这还真不是他故意的。

  谁知男孩只是皱皱眉,执拗的不动脚,赵自强想了想,大概是──不敢上楼?也就不催,加快速度的办完事,拉上裤子和著一起上了楼。
  到了卧室门口的时候,赵自强见那男孩犹犹豫豫的磨蹭,估摸著想说谢谢又不好意思,索性主动说了个
  "不用谢。"
  谁知男孩低著头"哼"一声就掉头回屋了,赵自强摸摸鼻子,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念著"好人不好当啊"边往自己卧室走,回头一看,男孩果然微微撅著嘴,从床上站起来把门摔上了。
  小小的插曲搞得他心情好了不少,洗了澡,身子也轻松,很快的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赵自强照常早早起来,给一家子做早饭,这是他主动请缨的,虽然工资发得不多,但是这家人是真的对他挺好,他很感激。
  男孩这几天天天一大早就向外跑,今天却是老老实实的和妹妹一起早早等在餐桌上,赵自强正觉得奇怪,王姐就笑眯眯的解释起来,
  "这娃,昨天还说不稀罕呢,今天就……"
  孙皖觉红了一张俊脸,
  "妈!"
  赵自强好奇的的看看王姐,王姐倒是不在意的继续爆料
  "我给你说啊小赵,昨天我问他咋不吃了早饭才出去耍,他说不想吃,结果我说你赵叔叔做的饭好香的,你猜他说啥?说我才不稀罕呢。结果今天你看看……哈哈"
  在孙皖觉冷著脸的瞪视下,王姐收了口,抿著嘴偷著笑笑,就不再说了。

  一顿饭,男孩都没有再开口,低著头只顾吃,头发长了,就随手挽到耳朵後边,孙皖觉肩很宽,看的出来以後也会是个风姿潇洒的大帅哥,不过皮肤太白就是了,孙哥王姐包括孙豔都是偏黑皮肤的人,不知道这孩子白的反光的肤色是随了谁了,该不是变种吧?赵自强乱七八糟的打量著想著。
  直到孙皖觉一个眼刀杀到了他的脸上才回过神。好像是被发现了呀,他摸摸鼻子,老老实实的也低头吃起饭来。
  期间孙豔一直时不时的给赵自强碗里夹菜,赵自强虽然看起来享受著这样的待遇,实际上心里默默自嘲,他还从来没有发现有自已有吸引小萝莉的魅力呢……

  吃过饭,店里还不太忙,孙皖觉照常出了门,其实两口子也不知道儿子每天干嘛去了,但是距王姐说孙皖觉很懂事,学习又好,今年刚考上重点高中,平时除了不会打场面,还真没啥坏毛病。
  赵自强本来还觉得这孩子不懂得帮父母干活只知道玩有些不大上道,但是听王姐辩解说是自己阻止儿子帮忙时也就不插嘴了。
  老板一家人除了男孩外都爱笑,孙豔也是和人熟了以後一直酒窝挂著,没有那冷著脸的小少爷,赵自强倒著实觉得自在不少。


  中午十二点,钱王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出神,厨房里乒里乓啷的吵闹著,他赖了三个多小时的床还是舍不得起。
  拿起手边的笔记本,他打上:"孙侃像水,把我包围,赵自强原来是钢,宁折不屈。"打完了呆了良久又在後面加了一句"我是个傻B"然後点了关闭。
  潜下身子,把头埋在左侧的床单上,他闻了又闻,怎麽都觉得有一股青草沐浴露的味道,以前怎麽没觉得,还挺好闻的。


第十二章

  赵自强这是第一次跟著孙哥做采购,卖家是合作了很多年的蔬菜直销商,第二次做蹦蹦车,赵自强默默庆幸著还好不是敞篷的,不至於像上次一样冻得迎风萧瑟。
  和各种蔬菜挤在一个车厢里,他好笑的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颗大白菜,和一帮蔬菜一起等待被剥了衣服下锅煮掉。这种古怪的想法闪过以後,他又噗的笑喷了出来,看来是早上起得太早了,智商还没跟著醒过来呢。

  以後采购的事情就得由他接手,还好孙哥有车,还好他自己会开车,赵自强默默庆幸,因为他实在是想不出来如果不是这两个前提成立,他在清晨挎著俩篮子跑到蔬菜供应商那里挑菜的场景。
  乱七糟八的想著想著,也就到了,他们从後门进,孙豔和孙皖觉还在睡,王姐倒是早早的迎出来接菜,肉得再等一个小时店家自己送来,倒是省事了不少。
  王姐边摆菜边抱歉的对著赵自强说道:
  "你看行不行,要是吃不消就还让你孙哥去,你就别去了。"
  "能行,没什麽。"
  王姐笑笑,
  "快,上去再补个觉,你孙哥就补觉去了。"
  赵自强看著风风火火忙活著的女人,深深的觉得暖和,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辛劳,坚强。
  "不了,忙活一场也不困了,我来捡菜。"

  捡菜工还没来,王姐已经开始了,赵自强也就拉过个小马扎坐下帮忙,王姐是个热闹的人,几乎不停嘴的说著话,从结婚的故事,讲到娘家人的苦累,从最开始开店的艰难,讲到这两年挣下了些家底的荣耀。
  赵自强偶尔接两句话,大多数时候默默的听著,这种生活只过了几个星期,他却已经像是习惯了似的开始全身心的融入了进来。

  他一直以为有些习惯不挖心掏肺的是很难改掉的,最开始的时候要逼著自己努力不想,真的没想到这麽快就可以做到很少想起,尽管偶尔忆起时还是会很苦涩。
  原来一直是他把自己看的太淡了,把生活看的太浅了,把那个人捧得太高了,把爱情想的太伟大了。
  看著王姐和孙哥天天时不时的拌拌嘴,看著他们互相关心著的小动作,看著围著自己打转的恨不得把喜欢俩字刻脸上的孙豔,看著表面上瘫著脸实际上看著妈妈的手使劲心疼的孙皖觉,他第一次觉得幸福不过如此,应该如此。

  钱王就不是那麽惬意了,孙侃给他惹了两个不大不小的麻烦──第一,把孙家两口子给领来见人了,第二,跟踪到自个儿娘家,上门求亲了。
  钱王当然不会觉得孙侃是那个自己想要得到父母认同,并且白头偕老的伴侣,老实说,他一直觉得最近不知道能找个什麽时间开口和孙侃小朋友谈谈分手的事情,实际上他们也没有正式坦言要在一起过。

  钱王家的爸爸妈妈姐姐妹妹的态度很直接,
  "一定要找个男人的话,我们只接受自强。"
  孙爸爸一家的态度就更直白了,
  "请放过我的儿子吧。"
  对於两边的插手,钱王先後了断的当著孙侃的面答应"好啊。"孙侃白了一张脸。

  钱王对於孙侃是真的问心无愧,当年觉得对不起赵自强是因为从勾引到掰弯,赵自强真是算是被他拉下水的,而孙侃则是自甘自愿的作他的身下之臣,何况那小朋友本来就是弯的。
  在酒吧里把这一席话和老王说了以後,老王正儿八经的扭过钱王独自品酒的脸,
  "我怎麽就从来没发现你这麽混蛋呢。"
  然後甩钱走人。

  钱王看著兄弟气愤离座的身影纳闷的摇摇头,
  "你怎麽才发现呢?我还真是个混蛋。"
  喝的醉醺醺的往外走,一路上钱王磕磕绊绊的推开上来想要把他拉走的女人们,嘴里念叨著我是同性恋啊别碰我什麽的,君子风度荡然无存。

  坐在酒吧门口,拒绝了门童的扶送,他翻出手机找啊找,翻了几遍才一拍额头,那个人的号码他一直在心里记著呢,喃喃自语般的边念边输,等接通了却不说话,他没想到赵自强没换号码。

  因为白天很累,赵自强这几日一直是很早就上床睡了,十一点对他来说几乎是半夜了,不过因为每天晚上都不定时的有被抓包陪少爷上厕所的经历,他倒是也习惯了,接起很久没人打进的手机,直到听见那边的喃喃自语他才清醒,
  "钱王?"
  "……恩。"
  钱王算是借酒装疯,他找不到台阶下,赵自强根本就把他举得太高,这一节台阶都要好几十米,而且赵自强把他一个人扔上面就走了,他追也没法追,连个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有事吗?"
  "我喝醉了……"
  "哦,要我帮你打电话叫人吗?"
  "不用了。"
  "那我挂了。"
  "你来接我啊……"
  "嘟……嘟……"
  "你来接我啊……"
  默默重复著这句话,钱王合上手机,他是真的後悔了,他没法说现在,在赵自强离开之後他是不是才爱上了他,他只知道自己根本受不了,那个人不再心疼他,不再对他好。

  赵自强把手机扔一边,翻来翻去睡不著,他知道钱王没喝醉,那个人从来就喝不醉,他拿出笔记本,开机,没有网络,他只能无聊的玩著当空接龙。
  游戏界面最中间,王的脸随著左右的臣子转来转去,过关的时候却发现大家一哄而散了,人家放著自己的焰火庆祝,他却只剩自己。


第十三章

  钱王一觉醒来觉得头疼欲裂,他知道自己昨天喝多了些,可是赵自强为什麽没给他灌醒酒药?这该死的头疼!
  挣扎著睁开眼睛,迎著光,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影正背朝他低著头在床沿坐著,
  "……赵自强?"t
  那人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眼眶和鼻头都是红红的,声音哑哑的应声
  "老师,是我。"
  是孙侃。
  钱王烦躁的把胳膊搭上额头,翻个身背对孙侃,
  "你怎麽又来了?"他揉揉眉心,"你送我回来的?"
  孙侃咬著嘴唇看著连背影都看的出写著厌烦的男人,觉得委屈,钱老师好像是一夜之间就变了似的。
  这个人,之前明明那麽讨厌那个叫赵自强的男人,说他五大三粗,说他不解风情,说他满身汗臭,说他连名字都起的庸俗至极。可为什麽你连睡梦里呻吟的都是那个你避之唯恐不及的人?
  又为什麽,一瞬之间,他孙侃却成了你连一眼也不愿意多看的人?

  "为什麽?"
  钱王使劲的捶床起身,
  "什麽为什麽?TM的你们一个个都爱问老子为什麽!老子做错了不行吗?老子改不行吗?你让我改啊!你揍我啊!啊!"

  喘著粗气吼完,钱王全身虚脱的又躺回去,
  "从今以後,你离我远点,我从头到尾没喜欢过你。"

  孙侃眼泪就只在眼眶里打转,他宁愿他爱的这个男人大吼大叫著对他发脾气,不加掩饰的对他爆粗口,也不想被一脸平静的赶走。
  "你,你当初,也是把那个姓赵的这样赶走的吗?"
  钱王扭头淡淡的看他一眼,像是嘲笑眼前人的天方夜谭,又像是嘲笑自己的无能为力,
  "是他不要我了,他扔下我走的。"
  这句话说得平淡至极,可孙侃就是听出了浓浓的想念和难过,突然之间,他不想再在这个房子里待下去,这里到处写满想要赵自强回来的话语,到处充斥著排挤他离开的压力,他丢下屋子的钥匙,逃也似的离开了。
  钱王看著人匆匆离开的背影,太阳穴突突的跳著,眼前也是一闪一闪的光影,他拉起被子蒙上头,觉得这几个月的事情发展的莫名其妙,自己到底是图什麽?


  小饭馆後厨。
  "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
  赵自强洗著锅正儿八经的唱著歌,完全不搭理旁边放射来的鄙视的眼刀,孙皖觉坐在桌子前对著张白纸使劲皱眉,不停地用一只手挠著耳朵。
  他们寒假作业布置了傻得至极的手抄报一份,此时他正绞尽脑汁的想要怎麽把面前这张该死的白纸填满,可是旁边的人好像觉不著别人心情不好似的,一个劲儿的制造著古怪的噪音,如果可以的话孙皖觉真想一个平底锅砸到这人後脑勺上。
  可是不能!
  因为老板娘和孙小豔也一本正经的跟在後面接歌,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却知道你~为了谁~~"稚嫩的童声,这是孙豔。
  "啊!你是谁~~为了谁~~~我……"
  "够了!"
  孙皖觉一摔笔,死死的盯著赵自强向他逼近,拳头握的咯咯响,赵自强也配合的害怕状的抱胸向後退,两人滑稽的一幕看的一边的母女俩嘻嘻哈哈的笑。
  看戏看半场,
  眼看赵自强已经被自己儿子用胳膊勒的喘不上气,王姐赶紧出声救人,
  "好了好了,不闹了哦,哎~小赵,我看你上次菜单上字写得不错嘛,我放你两个小时的假,帮我儿画个报嘛?"

  赵自强和孙皖觉都停下动作看著出主意的王姐,赵自强是苦笑,孙皖觉是惊喜,他抬著下巴拿眼角扫著猫著腰开始往後门溜的老男人。
  他不慌不忙的跟过去,一把抱住人的腰,就给扛了回来,尽管放下赵自强以後他努力的装作若无其事,可是累得粉红的俊脸还是出卖了他的体力。
  赵自强得意洋洋的举起胳膊秀了秀肌肉,最终仍是跟著孙皖觉到了桌子边上,拿起尺子和笔帮起了忙。

  王姐偷偷看著两人凑在一起商量的脑袋笑的很是开心,她这个儿子,从小就别扭的很,除了和很亲的亲人亲热,和旁的人根本话都不说,小赵这个孩子性格好,感觉和他在一起儿子都开朗了不少。她重重的感叹一句,
  "大学生就是厉害。"
  赵自强听到了这话,表情一顿,看著头埋得低低的发丝全垂下来的男孩,难得的觉得自己已经是个长辈了,感慨的摸摸孙皖觉的脑袋,
  "听到了吗?一定要考个好大学啊。"
  被摸脑袋的人恨恨的打掉他的手,用翘起的眼尾鄙视了他一记,拉著他的胳膊要求继续。
  这场景看起来就像是和和乐乐的一家人,看的站在饭店门口的钱王觉得寂寞的想挠墙,他以为赵自强至少应该和他一样过得不太好的。


第十四章

  赵自强自认为和钱王还达不到心灵感应的程度,但是如果有一个人用著十分渴求的目光站在不远的地方几乎就要喊出"看见我看见我"似的瞪著你时,不算迟钝的人都发现的了,连孙皖觉都皱著眉抬头往店门口看。
  赵自强发誓他真不是给人难堪故意的,只是下意识说道:
  "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

  今天正好是个礼拜天,钱王一大早腆著脸跑到赵自强家,几乎是被俩女英雄棒打似的赶出了门,赵自丽还追出来把他赶跑了百十米才算解气,不过好女怕缠郎,他在老赵家门口磨蹭了一整天,一直到傍晚,终於从松了口的赵妈妈口中问出了赵自强的地址。

  赵自丽气愤的看著钱王欢欢喜喜离开的背影,气闷的扭头问出声的母亲,
  "为什麽要告诉他,他凭什麽啊。"
  赵妈妈看著气的跳脚的女儿,依旧是淡淡的表情,
  "你哥的心结就是他,不管是成是败,再让他们摊开来说说吧。"

  钱王顺著汽车站周围找了一路,终於在九点多的时候找到了赵自强的这家店,赵自强抬头的那一霎那,他几乎要高兴的挥起手来,不过他还是镇静的只抖了抖风衣,佯作潇洒的推门进店。
  听到赵自强不带感情公式化的一句"我们打烊了。"
  表情破裂。

  他在赵自强面前高傲惯了,他很想软下脸和赵自强好好说说'我错了,我改了,我们继续在一起吧,我们好好过。'
  可是多年的所谓尊严让他根本不可能在这个处处迁就他的人面前做到低眉顺眼,他做不到躬下身子轻触自己的底线。

  赵自强见人来了就呆呆的站在那儿走神,怕他说出什麽乱七八糟惊世骇俗的话吓到人家一家,赶紧拉著人出了门。
  "有事麽?"
  钱王看著皱著眉头不耐烦的人只穿单单薄薄一件羊毛衫,这几天虽然立了春但是寒流还是没有离开,他不自觉的解开扣子打算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

  赵自强拉开钱王的手,这个男人已经好久不会关心人了,赵自强不明白他在和自己分手以後才跑来献殷勤是为什麽。
  "你到底有什麽事儿?"
  "外边太冷了我们进去说。"
  "进去干什麽?让别人都知道我是个同性恋然後在这里干不下去麽?"
  钱王惊讶的看著赵自强,赵自强知道钱王为什麽这麽惊讶,因为他自己一般只有对厌恶的人才会表现出不礼貌的刻薄,比如孙侃。

  不过在外边干站著耗时间受罪的还是自己,想通这一层,赵自强气馁的趴趴头发,
  "算了,进来吧。"

  和王姐打了声招呼,赵自强带著钱王上了二楼进了自己的卧室,

  "可以说了吗?"
  赵自强坐在枕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盒烟,又掏出打火机,其实他最近很少抽烟了,但是一遇上钱王的事他就自己镇定不下来,他自己都想不通,怕他什麽?

  钱王看起来依旧气势凌人,他个子高,门框矮,往那一站,赵自强又是仰视他,跟雕像似的杵著一动不动,赵自强不耐烦的踢踢床头柜脚,安静的气氛让他心慌烦躁。
  他不想见到眼前的这个人,一想到这个人的手曾经碰过自己以外的身体,这个人的嘴曾经辗转过多次别人进食的器官,他恶心的将要作呕。
  更何况他不知道在这个人不属於他以後全身上下已经有多麽的不干净。
  他厌恶这种感觉,厌恶自己这种还是嫉妒,还是不甘心的情绪,他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了,可它们汹涌澎湃的在他身体各处鼓噪,赵自强发现自己竟然内心恶毒的想要泼一杯硫酸上去把眼前人的皮肤,心脏,全部腐蚀掉。
  几乎快抓不住理智了。

  钱王复杂的看著拳头越握越紧的赵自强,他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不知道该怎麽开始挽留,他发现自己还是卑鄙的等著赵自强能先给他一个台阶。

  说不出来就身体力行,可惜这次他选错了方式。

  当钱王倒下来把嘴唇附上他的的时候,赵自强死死睁大著眼睛,他真的觉得喉头使劲的抽噎著,恶心。
  钱王把赵自强的双手像是电影里常用的姿势一样压制在他的头顶,感受到久违的气息後他发现自己亲吻完就只想把头埋在眼前人的胸口,紧紧地把人抱住。
  事不随人愿,昏暗的灯光下,赵自强的双眼找不出一丁点爱恋,里面是满满的嫌恶,钱王捂著小腹蹲在地下,他想不到赵自强会出手。
  ──
  "你昨天晚上可以反抗我的。"
  "不可能,我有被揍翻在地上也不对老师你还手的自信。"

  赵自强也记得自己青春年少的时候曾经这样说过,自己有不对钱王动手的自信,可是是钱王亲手把自己对他的自信磨没的。

  "两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大男人,你以为没有爱谁愿意撅著PG趴你身 下?钱王,好聚好散,我们玩完了。你怎麽听不懂呢?"

  钱王蜷蹲在墙边,头垂著,其实赵自强那一脚没用力,但是自己就是觉得疼,全身都疼,从里到外酸疼酸疼。
  赵自强坐起身,没熄灭的烟头把枕巾烧了个不大不小的洞,他皱著眉拿过衣架上的湿毛巾擦拭著。
  良久,对门外面无表情的男孩道:"戏看够了?"

  孙皖觉一言不发,只是大力的走过去拽起蹲著的钱王,钱王高他一头,他也不顾,就是用力的拽著人出了门往楼下走,一路磕磕绊绊的把人搡出了店门,才默默的拉下了卷门,上锁。
  他不理会母亲的询问声,只是埋头又回到了赵自强的房子里,赵自强又点上了一根烟,双眼迷蒙的翘著腿对著墙角发呆。他走过去,大人似的摸摸赵自强的头,赵自强抬头,看著男孩眼里明显写著的同情和安慰,咧开嘴笑出了声。
  "你赵叔叔帅吧?"
  孙皖觉没理他,径自在赵自强的床里侧躺了下来,他就是可以感受到这个男人的难过,那种极力掩饰的难过,就像前两天他的表哥一样,为了同一个人,难过到笑著都觉得眼角有泪。


第十五章

  钱王自前几天被赶出来後就觉得诸事不顺,刚回学校,邻省大学搞得学术讨论会通知就下来了,搞得他想再去找赵自强谈也无力抽出时间,可是专心写报告又无法集中精神。
  孙侃是他的学生,这几天锲而不舍的跟著他来来去去,搞得他几乎精神分裂了。

  "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们不可能了,你耳朵是聋的还是脑子是坏的!"
  钱王第n次被堵在教职工卫生间,第n次无奈的对著眼前倔强的人低吼出这句话,他不明白为什麽赵自强和自己生活了七年,还能那麽果断的昂首挺胸离去,而眼前这个孩子甚至自己和他连床都没有上过。

  两人在厕所隔间里各自沈默著,孙侃只是低著头,不说话,下巴尖一滴一滴的掉著眼泪,钱王是他真正情窦初开的对象,他怎麽都不明白,为什麽在自己以为就要海阔天空的时候,这个一直温柔的男人会突然露出狰狞的表情踢开他,还一刀一刀的往他心窝子里戳。

  "老师,为什麽,你跟我说说为什麽啊……呜……"
  钱王无奈的皱著眉头,他觉得自己是个gay的立场一直很坚定,可为什麽前阵子会抽疯似的埋汰那麽多年的爱人,还跑来招惹了这个全身上下除了皮囊完全看不出性别的牛皮糖。
  "我说过了,因为我就没喜欢过你,咱们都守规矩,玩完就算。"
  本来他还想加个好聚好散,可是想到前几天赵自强对自己说这话的语气,这四个字就梗在喉头,吞吐难耐。
  孙侃闻言,仰起脸,率先打开门出了去,钱看著男孩昂首挺胸的背影,松了口气。

  赵自强本来以为那人至少还要来找他一次的,却没想到等了三天等来的是孙侃,还没等他出声招呼,王姐就乐呵呵的跑出来拉住孙侃的手,
  "侃侃来啦,哎呦大妈看看,瘦了哟……"
  赵自强看这个状况就一下子明白了孙侃的身份。
  王姐一看见自家孩子那本来就咧著的嘴乐得合都合不上,拉过孙侃就打算叙家常,倒是赵自强和孙皖觉看出了人的不对劲,半推半就的把孙侃迎上了楼,留王姐继续在楼下招呼客人。
  两人默契的把人带到孙皖觉的卧室,赵自强直觉这回可能和自己有关,本能的打算退出去,却被孙侃开口拦下,
  "赵自强。你别走,我今天就是来找你的。"
  ,见两人没有回避自己的意思,孙皖觉没有离开索性就站在一旁看著。
  赵自强无奈的偏过头,环胸立在门口,挑眉问那个气势汹汹却眼眶红红的少年,
  "什麽事儿?"
  他觉得最近这句话真的是说了很多遍的样子。

  孙侃低下头抽了几下鼻子,仰起脸看向赵自强,
  "他把我蹬了。"
  见赵自强脸上平静到没有出现自己预期的任何一种表情,孙侃不甘心的重复,
  "我们不在一起了。"
  还是没有人应他,
  "他不告诉我为什麽,我想不通,我不甘心。他不可能没喜欢过我。"孙侃的声音哽咽了起来。

  赵自强听到这儿才冷哼一声,他走到窗边,故意摆出沧桑的架势,
  "有什麽不可能的?"他点上一支烟,"七年前,他在办公室里把我压在沙发上告白,我那时候是他的课代表,满眼就觉得我的钱教授嘴帅最伟大,迷迷糊糊就答应了。後来也是,乱起八糟的家里那点事儿,什麽风风雨雨没有。可是磕磕绊绊七年过来了,他还不是说劈腿就劈腿,你相不相信他都没喜欢过我?"
  他讲的慢悠悠,时不时地吸上一口烟,回忆起以前,好多细节都说不出来,但是就这麽凑凑活活七年过来。
  "挺不值的。"赵自强最後总结,
  "你还小,不会吊死到这一棵树上的,不要在没确定对方心意的时候就闭著眼睛埋头撞,那样最後头破血流的只能是你自己。"

  孙侃呆呆的看著斜靠在窗台上的男人,这人讲的淡漠,可是听到的人都能感觉出话里行间的自嘲和无奈,自己的委屈和难过神奇的被冲淡了不少。
  孙侃扭过眼对上板著脸却眼露关心的孙皖觉,他发现之前连擦眼泪都做不到的消失的力气好似一点点回来了。
  赵自强抽完一根烟就回了楼下,潇洒的好像背影上都写著'好自为之'的痛快。

  飞快的操刀切菜,赵自强心里默默觉得自己刚才干的很帅,原来不钻牛角尖宽於待人的感觉这麽好。
  孙哥心不在焉的抡著锅打听热闹,
  "你和侃侃认识的啊?世界真小啊哈哈。"
  "……啊。"
  赵自强也觉得世界很小,之前他只知道孙皖觉和孙侃认识,怎麽就没想到俩人是亲戚呢?兜兜转转竟然怎麽样都能交集到一起,真有意思。


  孙皖觉送孙侃回家,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到了孙家单元门口了,孙皖觉才低低的问出声,
  "为什麽你们会喜欢上男人?"
  他的声音刚好在变声期,这时久未开口听起来沙哑磁性,孙侃身子一顿,看著这个从小感情好的表弟,在他看来,孙皖觉生的好,眼睛看人时深深的认真,很久之前他几乎还暗恋过这个表弟。
  不过都是过去的了。
  "鬼迷心窍了呗。"
  孙皖觉得到这个答案,不知是不是满意,只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那你上去吧,再见。"
  孙侃喃喃的转过身轻叹,
  "可真是鬼迷心窍了啊。"


第十六章

孙侃和钱王这麽快就闹掰了,其实说实话赵自强心里还是挺震惊的,他以为他们至少可以挺2个月的,不过两人迟早要分开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理由很简单,孙侃太年轻了,独生子,他还没学会迁就人,不会家事,不懂得怎麽关心照料,甚至可能连饭也做不好,只知道浪漫有用麽,爱情能当饭吃?
而钱王呢?一句话:被赵自强给养叼了。
孙侃肯定不知道钱王不会洗衣服洗袜子,当然很久以前是会的,这几年他连洗衣机都几乎不碰了;孙侃肯定不知道钱王看见青椒和大蒜放一起就会犯恶心,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那人很会伪装;孙侃肯定不知道钱王出差前都会患上间歇性焦躁症,这种时候无论是撒娇还是唠叨都不会得到好的回应。
想著想著,赵自强发现自己有点小人之心了,竟然幸灾乐祸的这麽明显,明显到连一边站著洗菜的孙皖觉都看出来了。

孙皖觉时不时的偏过头看著眼睛眯成月牙状,笑的可以用花枝乱颤来形容的老男人。他不爽的放下菜擦干手。
"你很高兴吗?"
赵自强毫无觉察,
"恩啊。"
"非常高兴?"
"恩啊。"
"幸灾乐祸?"
"恩……"
赵自强回过头,扬眉看著板著脸的小鬼,
"你很无聊吗?"
孙皖觉不答话,只冷飘飘的扫他一眼,就转身上楼收拾书包了,这阵子下来,两人已经成了互相陪厕的阶级性好友。
当然,赵自强自认自己是不需要陪得,可是不知是不是孙皖觉的公平主义作怪,每次赵自强半夜起身上厕所的时候他都睡眼朦胧的爬起来跟上,即使他自己半点尿意都没有。
搞得赵自强怀疑这小鬼是不是在自己房间里安上了监听器,要不然为什麽不管他多麽小心翼翼,对方都能觉察到他起夜了?

10:30PM
赵自强的房门准时的被推开,孙皖觉冷著张晚娘脸挎著书包理直气壮的走了进来。赵自强也习惯的坐起身子,把写字台上的书报收了收,给小少爷拉开椅子。
孙皖觉是刚下晚自习,前几天他自己主动提出要每天晚上找赵自强帮忙补习数学,理论上说赵自强是个大学生帮著辅导应该是没问题的,可问题就出在他当年高中文科生高考数学考得是最惨烈的,而孙皖觉要求他辅导的恰恰是理科数学。

当孙皖觉觉察到自己的老师其实就是个摆设之後,为了照顾赵自强的面子每天继续装模作样的跑这来自力更生。
其实赵自强最近头疼的不是这个,而是孙皖觉每天一个十万个为什麽一样的层出不穷的奇怪问题,
第一天,
"你为什麽会喜欢男人呢?"……
第二天,
"你们在一起是怎麽做的?"……
第三天,
"你的後面和普通人还一样不?"……
第四天,
"叫出声的话,一个大男人依依呀呀的不会觉的奇怪吗?"……
………
……

今天,
"接吻的时候真的可以把舌头伸到对方喉咙里吗?"

由於前两天赵自强已经被锻炼的几乎刀枪不入,所以面对今天级别反而不那麽高的问题回答的很是淡定,
"同性恋和异性恋是一样的。"
孙皖觉很执著的看著报纸举过脸的男人,
"我还没异性恋过。"
"哦,那你找个女生试一下就好了。"
男人之间在一起总是会有意无意的说到这些方面,不同的是孙皖觉似乎在把赵自强当成个阅历丰富的老专家来用。
孙皖觉皱著眉头,满眼的严肃。
"这种事情要认真来的,一旦找了我就得负责任。"

赵自强拿开眼前的报纸,不知道为什麽听到眼前的小屁孩一本正经的说著负责任这种话自己竟然有些觉得感动,

"那就以後再尝试,找个和你互相喜欢的女生,负你的责任。"
他说这句话颇有长辈宽慰小辈的意味,语气也慈祥的紧。
可孙皖觉还是一动不动的盯著他看,孙皖觉的眼眶有些凹陷,像是一点混血又像是少数民族,看人的时候眼睛深深的,感觉很是认真。

"可是我现在就想知道。"
赵自强呆住,其实他完全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一个执著求知的小孩对自己这个长辈的索问,可是不知道为什麽,他直觉的觉得孙皖觉话里有话的样子。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孙皖觉姿势僵硬的把椅子滑到赵自强的床边,歪著头把脸往他头上凑,没成功。
赵自强推住使劲用力的人的肩膀,笑的尴尬至极,
"小孩子开大人的玩笑不好哦……呵呵。"
孙皖觉死死拧著眉头,低著头刘海遮住眉毛,看进赵自强的眼睛里,竟然有一点点示弱的意味。
"我想试试。"
赵自强看著少年的古怪眼神有些微微诧异,一个不留意,自己的唇瓣就跑到了对方的嘴里,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确实是有放纵的意味在里面的,
孙皖觉好像是有天赋似的,轻而易举的就把舌头探入赵自强的口中,虽然没有到喉咙的深度,但是赵自强觉的舌齿之间被游走舔舐的技巧足以让圣人动情,他索性半被动的迎合著压制自己的人,气息交融。孙皖觉到底只是个少年,假如赵自强真想反抗,他也是没办法的。
喘著气拉开距离,孙皖觉抬手抹掉嘴角的黏湿,他虽然努力的摆出镇定的样子,可是通红的俊脸却是骗不了人的。
匆匆收拾书包离去,赵自强看著挺拔的背影一阵恍惚,出神良久才狠狠的捶上自己的额头,
"我这是干的什麽混蛋事儿啊!"


第十七章

  钱王第二次找来是在一个阳光不太明媚的大早晨。不太明媚到店都还没开张呢,赵自强还没从床上爬起来呢。

  赵自强一睁眼差点从床上蹦下来,不过他蹦不下来,因为他的脖子和腰分别被白花花的一条大胳膊大腿压著,
  "靠……怪不得梦里边呼吸困难的。"他闷闷的自语。

  孙皖觉人畜无害的抱著赵自强依旧睡的香,半分醒来的意思都没有,当然,他们之间没有发生什麽少儿不宜的事情,只不过是某个对深吻食髓知味的小朋友又上演了一场半夜偷袭的戏码──
  昨晚上孙皖觉照常半夜跑到赵自强的房间里,不过不是喊人陪厕,而是默默无声的把嘴附到熟睡的男人唇上厮磨,可是赵自强睡觉嘴闭的严实,孙皖觉的舌头怎麽都顶不到里边儿去,只好作罢。
  正准备退出去时听见主卧门开的声音,为了免得麻烦,他索性就爬上赵自强的小床,迷迷糊糊抱著人睡了过去。
  而赵自强对此一无所知。

  赵自强抬腕看看表,差不多也到了起床的时间,索性就使劲的把孙皖觉往起摇。
  其实孙皖觉睡觉挺轻,赵自强翻身的时候他就跟著醒了,逗著赵自强晃了几下後就睁眼支起脖子,赵自强反倒是尴尬了,对著个和自己性别一样的半大小子,好像这时候说什麽都觉得没立场,干脆翻身下床裤子衣服乱七八糟的往身上套。
  孙皖觉反倒是不慌不忙的整理了睡衣睡裤後好整以暇的往自己卧室走,搞得赵自强茫然的立在原地觉得像是自己做了什麽见不得人的事情。

  起床风波悄无声息的刮过去。赵自强边张罗著开店门边皱著眉头思考现导致在这种境况的原因。
  自己不能在人家家吃吃住住学徒打工顺便还把人唯一的儿子给带坏了,再说了,十五岁的娃娃,懂什麽啊?好奇心这种事情,虽然没能扼杀在摇篮里,但是半路上砍掉也不是不可以的。
  正想著,打开卷门,玻璃门一露出来,赵自强的太阳穴就开始越发活泼的跳了起来。钱王跟做冰雕似的在门口立著,那眼睛一发现赵自强的声音几乎就软的要流出水来。

  不过赵自强轻度近视,没看出来。
  不理会发射视线的门外那位,赵自强自然的转身把桌子上的椅子都一一放下来,又回後厨拿了抹布来一张一张桌子挨个擦过去,最後拿了一大篓子菜坐在後厨门口捡菜,期间一眼都没往大门外边瞅。
  钱王提著几个大购物袋,春天早上的寒气还是挺重的,等他觉得手上的温度已经完全奔著零下走了时,才踌躇的慢慢推开门进了来。
  赵自强油油的招呼一声,
  "不好意思您哎,厨子还没上岗,老板还没到位,吃饭点餐您来早了点儿。"

  钱王努力的让自己的眉眼温温柔柔,道:
  "我前几天去了趟X市,逛了逛商场,给你带了点儿特产。"
  赵自强一拍额头,回後厨里把盐盒子装满了挨个拿出来摆上桌。
  "还有几件衣服,都是米色系的,应该是你喜欢的款式,你试试?"
  赵自强把桌上的筷子篓扶扶正,
  "你冬天带的那大棉帽子确实是过时了,我给你又买了个这种款的,你看看。"
  钱王说著把购物袋里的帽子拿了出来,是春秋休闲的。

  赵自强把手中的活摔下,慢悠悠的走到钱王面前,
  "钱教授,您这是什麽意思啊,不闻新人哭,想起旧人笑来啦?"
  钱王觉得心里堵得不行,他知道赵自强不会因为这些就原谅他,可是这种时候就是没事跑来听听他刻薄的埋汰,好像也比自己在家里空落落的寂寥好的多。
  他不在意的扬起浅笑,
  "我们和好吧。"
  赵自强挑眉看著他,满眼的不可思议,好像在嘲笑他说出的这句话有多麽的不合常理。
  "我们和好,我们重新在一起,我以後都好好的,你说什麽我就做什麽……行不行。"
  赵自强眼神冷下来,
  "钱王,你觉得你现在在干什麽?拍滑稽言情剧吗?你凭什麽觉得我摔得头破血流以後还会掉过头跑去抱住那块死命绊倒我的石头。"
  他摸摸口袋,烟在床上忘了装,只能换个姿势抱著胳膊。
  半晌,又问:
  "你和孙侃分了?"
  钱王眼中闪过惊喜,急不可耐的点点头,赵自强算是耸耸肩,
  "那和我有什麽关系,你认为我有义务在你没有新床伴的时候回去替你暖床?"
  "不是,不是这样!我们和好,然後以後一直在一起,我再也不看别人,就我们俩过下去。"钱王解释的语无伦次。
  赵自强只是烦躁的耙耙头发,道:
  "大教授,几岁了你?说话过过脑子成吗?"
  钱王垂下头,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到最低姿态了,错也认了,也改了,可为什麽这个一直迁就自己的人不能原谅自己一次呢?

  "送我去学校。"
  两人正僵持著,孙皖觉跑出来打断他们,他没看钱王,只是笔直的蹬著赵自强,赵自强摸摸鼻子,配合的拍拍孙皖觉的肩膀,
  "等我上去穿衣服。"

  看著两人上楼的身影,钱王离开了,赵自强本来想让他把买的东西都拿走,转念一想钱王肯定是不拿的,两人指不定又要推让半天,索性就留了下来。

  半真半假的推著车子和孙皖觉往学校走,赵自强其实挺想说谢谢的,可到了路口的时候孙皖觉麻利的跨上自行车,招呼也没打一个就登上走了,把赵自强郁闷的只想冲著那个背影骂街。


第十八章

  钱王车祸了,住院了。
  钱王的姐姐语调中透著悲戚的打电话通知赵自强,赵自强赶去医院的心脏咚咚直跳,没办法,再冷情的人也不可能对才分手几个月的多年恋人彻底冷眼旁观。

  何况赵自强并不是冷情的人,至少他没办法骗自己说真的再也不想见到钱王,管他去死。
  到了医院。
  病房里面拥拥挤挤,钱王的家人和学生把病房挤得水泄不通。
  赵自强掉头转身欲走,因为透过间隙他隐约看见号称出了大车祸的人似乎没插管子也没上氧气罩,甚至浑身上下连个绷带的影子他都没见到,更别说那充斥病房的聒噪的欢声笑语。

  他想离开,可有人却不遂他的愿,孙侃不知道是怎麽发现赵自强的,挤出学生群把他拉了进去。
  钱王收住脸上的笑,满眼的惊喜,伸手就要拽眼前人的手腕。
  赵自强向後一躲,孙侃的手向前一探,抓住钱王了的手掌,并顺势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老师你要拿什麽?"
  没人应声。
  气氛诡异的静默了一下後,就又恢复到了嘈杂,孙侃是钱王现任的课代表,这满屋子的同学就是他召集来的。
  这会儿他也理所应当似的转头对高高矮矮的人头道:
  "也差不多了,大家散了吧,我看老师也累了。"
  学生间本都朦朦胧胧的就谣传著钱教授的私人情况,孙侃和教授之间的暧昧有心人也都心下明白,这次探病多数几个也是冲著套面子来,这儿会孙侃开了口,大家也就零散的应著声各自离开了。

  病房里渐渐清净下来,赵自强思忖著自己要不要也送个口头祝福然後给个面子离开,孙侃却是笑的客客气气一指旁边的病床道:
  "赵哥,总站著干什麽,坐吧。"
  孙侃说话期间手一直紧紧地攥住钱王的,眼中微微的露出挑衅。
  赵自强想发笑,又觉得不合时宜,只心下想著年轻人的精神真是好,百折不挠啊。

  钱王的姐姐这时从外面走进来,看也不看孙侃,径自坐到赵自强旁边。
  "哎自强你来了啊,我刚去了趟洗手间,正好你个大男人利索,帮我去药台把钱王的药取了。"
  说著递给赵自强一份药单子。
  说实话,赵自强觉得孙侃把自己视为敌人实在是情理之中的,可是纵使如此,心里还是会憋著股气似的不自在,他完全不想插在两人中间趟这趟洪水。
  他正迟疑著没接,孙侃却是探过身子拿了过去,
  "我熟悉,我去吧。"
  说著又转头故意对著表情已经明显烦躁的钱王安抚,
  "老师你先和赵哥聊著。"
  接著便起身往外走,赵自强做出一副乐得不用跑腿的样子,装作没看见钱王姐姐冷厉的表情,不过赵自强知道钱王姐姐厉害之处除了脾性,同时在於她那张张不饶人的嘴,
  "也好,我也出去转转,钱王正想和自强单独说说话呢。"
  边说边把手包放在病床上,
  "包我先不拿,自强你帮我看著点啊。"
  她说话期间完全无视咬著嘴的孙侃。出门时还不忘把门关上。

  静默。
  钱王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窘迫,
  "我都没想到你会来,也不是什麽大事儿。"
  赵自强抱胸起身,往窗户边走去,
  "我要是知道不是什麽大事儿也不会来的。"
  他伸手拉住窗子
  "没事儿就好。"
  後边儿这句话回荡在钱王耳朵里,他觉得像是天籁一样,他想起几年前赵自强有一次去外地跑车祸现场,他自己在家闲的没事干研究厨房,结果搞了个煤气泄漏,差点儿嗝屁过去。
  幸亏赵自强半路折返,把自己挂到阳台上晾著才救回一条小命。当时赵自强也是抱著他,眼泪满脸怒气冲天的说:
  "没事就好。"

  赵自强看著钱王撇著嘴瞅著自己发愣,无奈的走过去晃晃那人的肩膀,
  "那没事儿我就走了。"
  想了想又无奈的加上一句,
  "你好好照顾自己。"
  钱王这时却猛地鲤鱼打挺跪在了床上,飞速的环抱住要走的人的腰,挽留的话各式各样脑子里转了好几圈,就是找不出个合适的。
  他懊恼的捏紧拳头,把自己的脸全部埋在赵自强的脖子上,想著干脆装死好了。


  赵自强仰起脖子,脱力的瞪著天花板,良久泄气似的双手慢慢换上钱王的肩膀。
  问道:"你记得我刚和你在一起那阵有一次在路上捡的mp3不?"
  钱王深吸口气点点头,赵自强继续说,
  "虽然是捡的,看著也坏的差不多了但是我就记得上面的歌可真是对我胃口,我还专门买了副耳机配上听,那些个歌是啥我现在是不记得了,就是知道当时喜欢。"
  他低下头,用下巴摩擦钱王的耳畔。
  "结果呢?有一天我随手放在你床上,不小心被你那个小侄子拿去把歌全格式掉了。我气的丫,又不能和一小孩计较,只能晚上睡觉的时候摔床泄愤,你还说我小孩子气,後来不知怎麽弄得把歌全给我整回来了。"
  钱王不做声,其实这片段他记不大清楚了,於是谨慎的开口问:
  "後来呢?"
  赵自强语调轻松的回答,
  "我扔了啊。"
  钱王身子一僵,赵自强说话的时候温温热热的气息就在他耳朵上扫来扫去,可他不知道为什麽就觉得冷冰冰的。
  赵自强顿了一会,抱紧钱王的肩膀,
  "哦,还有一件事。你记得不,我俩同居第二年的时候,好不容易下决心花大钱买了只狗,叫点点,那狗贩子说是金毛,可是养了几个月咱俩才发现那就一土狗,真够笨的!"
  赵自强语带笑意,声音满满的都是追忆和怀念。
  "不过我还是喜欢它的很,为啥?他也喜欢我啊!除了我它谁都不跟,谁的话都不听,谁给的饭都不吃,连你都不亲!我得意的咧……结果都是你,带来的那个学生,叫李什麽的,哎呀记不清了,他竟然能和我的狗说上话,俩对著哼哼几声就成好朋友了,临走时点点还差点跟上他走了。你说我气不气?"
  赵自强停下来,等著钱王答话,
  钱王声音低低的,道:
  "气。不过还没等你消气,它就给跑丢了。"
  赵自强嘻嘻笑两声,接著讲道:
  "怎麽会跑丢了?我的狗我还不知道,你把它扔美国去他也能自己跑回来……不过你说对了,我还真是气啊,一个不爽,就把它扔回给狗贩子了,不知道它现在过得怎麽样?但愿是还活著的。"
  钱王放开怀中的人身子僵硬的不像话,仔细看的话,他的手腕都在发抖。
  赵自强也发现了,不过他径自道:
  "钱王,我这人有感情洁癖,在我之前你怎麽样我不管,本来你怎麽折腾我都行的,可是我就是受不了背叛。"
  病房里一片死寂,钱王努力的想回应些什麽,却发现心口酸疼的他呼吸都困难。
  赵自强接著说道:
  "或许……或许有一天,我找回了那只mp3和点点,我把自己心里的口子缝上,我真的会回来继续爱你的。"
  赵自强垂头看看钱王,男人执拗的低著头,不说话,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好无奈的轻叹,
  "那,你好好休息吧,再见。"


第十九章

   赵自强不是作家,不可能在不打草稿的情况下说出这麽一段声情并茂的话来,事实上他确实是在心里盘算了好久,把这两件典型事例找出来,也是组织了很久的语言,才找机会跑来背给钱王听的。

  赵自强自认不是什麽高德行的圣人,他也确实是那种小心眼又矫情的性格,要他短短几个月内把钱王忘光,不在意那个男人和别人的各种情事,这实在是不现实的。

  可他对著钱王说的那一系列话都又却是真心,他有感情洁癖,他不想再牵钱王牵过别人的手,但是就这麽淡然的走掉他又不甘心,至少……至少他要让这个人知道,自己为什麽离开,为什麽难过,为什麽决绝。

  钱王是个老师,文化人,赵自强的这一席话说的是个什麽意思他用不著反复咀嚼就明白。他知道赵自强是个重感情的人,就是因为太重了,事情才会变得不可挽回。
  钱王懊恼的躺在病床上拿脑袋撞枕头,过了好一会儿,看戏的钱王姐姐才从病房门口走进来。
  "你在後悔自己为什麽只是轻度脑震荡吗?"
  她半笑著调侃。
  见钱王不为所动,又叹气正色道:
  "弟,我能帮你的都做了,你自己寻的苦果子,吞了,就自己想办法解。"
  停了一下,她看著钱王手臂掩著的眼角竟然有些湿润,也不再嘲讽,
  "当时赵自强走,就是因为太在意你,才受不了你和别人……这是症结,也是你唯一能把他挽回的砝码。"
  钱王嗤笑一声,他怎麽会不知道。可是这麽多年来赵自强骨子里的偏激除了他钱王,又有几个人了解。
  ……

  赵自强是接了电话就慌慌张张请了假跑出来的,这回是赵妈妈,也不知道怎麽弄的,好好的散著步呢,血压忽然不对劲儿,被小区门房的大爷给送医院了。
  赵自强只好重新套上衣服和王姐打招呼,心急如焚的往医院赶,他站在路边正等著车呢,孙皖觉就蹬著车子追了出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他眼前,男孩刘海飘飘的,也不多说别的,
  "我载你去。"
  赵自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免费劳力,便不客气的跳上车子单手环住孙皖觉的腰。
  "快!快!"

  另一边,医院里,钱王本来就只是撞了个轻微脑震荡,找老同学整个病房完全是为了触动赵自强的同情心。
  这会儿他知道赵自强是不可能再来了,也就懒得装下去,不管孙侃的阻拦,拎著单子跑到二楼退房位。

  不料楼梯拐弯的地方他却碰见了赵自强的爹,他惊讶的看著老人,对方的眼里除了一贯的一脸鄙视还有些恨意。

  钱王愣了会儿,识趣的让开路,等人走开了他才悄悄跟上去,跟到临时住院部,见老人拐进了一间病房,他也就凑上去隔著门上的玻璃看。
  这才发现原来赵自强的妈妈也在住院,他低头看看手上的单子,虽然脑子还没转过来怎麽回事,但是心下知道:这院肯定是不退的了。

  等赵自强赶到赵妈妈的病房,赵妈妈已经睡著了,赵自丽和赵爸爸在旁边的病床上排排坐著不知道在谈论什麽,见赵自强来了,赵爸爸只冷冷的瞥他一眼,便一言不发的收拾了自己的衣服回家了。
  赵自丽倒是高兴的很,小声的叽叽喳喳问赵自强最近的事情,赵自强见妈妈没醒来,也就陪著赵自丽聊聊,讲讲小饭馆里发生的各种趣事。

  差不多一个多小时过去,赵自强见母亲没事,也没有醒来的意思,便起身和妹妹打招呼说自己店里请了假,得回去上工。
  赵自丽则磨著让自己的哥哥答应她每天都会来,才放弃了跟著哥哥去小饭馆的意图。

  赵自强走在医院的走廊里,没法不想到楼上的另一个病人,压下自己想要上去看看的心思,他大踏步的走出医院。
  一见天日,赵自强一眼就看见没有离开的孙皖觉,男孩就在医院门口等著,跨坐在车子後座上出神,见到赵自强一脸抱歉的走到他身边,也没抱怨,利索的跨上车座,扭头看著站在一边的赵自强,示意他上车。
  赵自强也不知怎麽回事,就是觉得挺感动的,便痴痴地走上前拍拍孙皖觉的脸,
  "真是个好孩子!"
  "……"
  孙皖觉的脸瞬间黑下来,二话不说的一蹬车子,离弦的剑似的滑了出去,不理会身後追的跳脚的人,径自回家了。

  听见周围隐约的笑声,赵自强停下了追车子的步伐,气的脸通红的往回走,满心怨念著:回去一定要宣告自己再也不陪厕的立场,让那个装成熟的臭小子知道他的厉害。
  ……
  钱王就是刚好站在自己病房的窗子边愣神,一个不留意赵自强的身影就远远地溜进了他的视野。
  钱王眼里:赵自强从门诊大厅跑出来,环顾了四周,然後笔直的向著一个骑车子的少年跑去,两人不知又说了些什麽,赵自强在那男孩的脸上一直的摸,然後男孩就汽车车子走了,赵自强就跟在後面跑,一直跑出了他的视野。

  钱王的眸子更加暗下来,他知道那小男生就是孙侃的表弟,那个几次三番插手他和赵自强的事情的人,钱王发现他终於有些理解赵自强的感受了,因为此时他自己的心里边也烧著那样一把火,燃著通红通红的不甘和嫉妒。


第二十章

  赵自强现在是半出师状态,老板有时候回个老家什麽的他就会代厨,味道虽然有偏差,但是总的来说有他的特色在里面还是很好吃的。
  至少孙皖觉是这麽觉得,当然,还有钱王。

  赵自强已经连著三天下班之後做好吃的送去医院了,今天也不例外,他收拾好行头,小心的用保温桶盛好刚刚做好的木耳决明子粥,看看天色,打算趁孙皖觉没回来之前自己走去医院,没办法,每天麻烦人家小孩子"车接车送"的,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不是。

  医院里这时候已经安静了下来,走廊里幽森森的,赵自强饶是号称胆大也不禁加快了步伐。
  就在他快到赵母病房门口的时候,突然被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肩膀,通身不由自主的一抖,他僵硬著转过头查看,看清来人後才猛地松口气──那是个面色惨白的男人,钱王。
  钱王看著像是很虚弱的样子,摇摇欲坠的就要往赵自强身上倒。
  赵自强皱著眉头,被动的搀扶著赖皮的人进了病房,这人再差劲也不能真的把人扔地上吧?他默默的腹诽道。

  至於把钱王扶进赵母病房的原因──在钱王的软磨硬泡下,他那位神秘好友已经把钱王调到赵母的床位旁边了。

  赵自强待把钱王搀进病房,一到了病床边,就粗鲁的把死拽著自己一只胳膊的男人甩倒在床上,然後没事儿人似的把手中颠簸了许久的保温桶牢牢实实的放在母亲的床头柜上。
  赵自丽早在钱王挂著哥哥出现在病房门口时就开始给钱王放眼刀了,这会儿也学著哥哥的样子,笑眯眯的无视钱王,帮忙动手把粥盛到碗里。

  赵母倒是一直闭口看著,只是眼中多少有些笑意在内。

  赵自强见妹妹忙活著,便走到床尾把母亲的床缓缓摇起,她这回有点像是病如山倒,本来以前身子骨一直可以,虽然一直有血压偏高的老毛病,但是也不到非治不可的地步。
  所以这次发病是真的把她老伴和一对儿女吓坏了,而且最近几天又时好时坏反复的不行,赵自强和赵自丽两人商量著,索性给办成了长期的,
  在医院里好点,一来有专业医生一直看护著,二来再出了什麽问题就不用慌手慌脚。

  赵母的手上这时候还插著针头,赵自强便接过妹妹手中的碗一勺一勺的喂母亲,这粥的卖相色相都是上乘,香味一时间就飘满了病房。

  钱王看的直咽口水,也暂时把自己穷追不舍的目光收了回来,看见旁边的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完全把自己当空气,他一边心里憋闷的不行,一边又觉得能看著赵自强忙前忙後的一心收拾也已经是很不错了。


  今晚赵自丽回家休息,轮到赵自强当陪护,赵自强自然觉得和钱王共处一室很糟糕,光是顶著那追著他来来去去的眼光压力就很大,但是有母亲在又实在安心不少。

  熬到晚上十一点左右的时候,赵母和钱王也就差不多相继睡去了,赵自强起身关了病房的灯,只留门廊的壁灯开著,经过母亲病房的时候又走过去把母亲的被子掖好。
  弄好後,正打算回自己的床上躺下身子,便听见身後的人闷哼了一声,他反射性的转头看过去,就见钱王睡得四仰八叉,被子几乎卷成卷的在身上横著。

  赵自强拧著眉头开始思索自己要不要帮这个人掖被子,良久,还是无奈的叹著气走了过去,既然心里边不能真的狠下心看人著凉,何必和自己闹别扭呢?
  边这样想著他又边宽慰自己,病房里有没有空调,半夜实在是凉的很,即使是个陌生人自己也会举手之劳一下的吧。

  他知道钱王睡觉沈,也没有刻意的轻拿轻放,只是熟练地把被子拉展把男人盖进去。
  谁知不等他收拾妥,本来该熟睡的男人便猛地伸出手把他拽倒在了床上。
  钱王侧身从背後抱住赵自强。
  赵自强扭著身子想要给身後人一胳膊拐,可是因为动作限制,威力不大。

  豁出去似的的抱著怀中久违的身体,钱王觉得满鼻子都是香气,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到赵自强的脖子里去。
  赵自强气愤的握拳,可是到底钱王的力气在他之上,为了防止母亲醒来他既不能动作大,也不能发出大声音,只好恶狠狠的悄声威胁桎梏著他的人。
  "钱王!你要是继续干这种混蛋事儿你就等著彻底後悔吧你,我说到做到!"
  钱王呼吸窒了一下,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声音沙沙哑哑。
  "我已经最後悔了……还有什麽能让我更後悔……"

  赵自强的脸渐渐红起来,不只是气的还是窘迫,他发现自己好不容易占到的上风好像一下子就又离他远去了,除了离开,他总是对著无赖的钱王无能为力,可这回别说离开了,他就是想起身都做不到!

  赵自强正这麽想著,身子却猛地一颤,他僵硬著感觉到脖子上有一条温热的舌头开始在同一个地方舔舐,认真的像是要把他的皮肤舔穿!
  甚至他下腹的地方也被舌头主人的一只手摸来摸去,触到的尽是让他脸红发软的敏感部位。
  心脏仿佛要跳出嗓子眼,赵自强这时候也顾不上母亲醒不醒,全力向後挥了一拳,打中。钱王闷哼一声,松开了紧紧圈著人的胳膊。
  获得自由的人飞速的翻身起来,第一反应是回头看向母亲,发现母亲没动静後重新转回头,恼怒的看著可怜兮兮蜷缩著的大男人,一言不发。

  钱王伸手按开了昏暗的床头灯,拉上赵自强没来得及缩回去的手,他侧躺在病床上,病号服的下摆从胸腹间分开。
  钱王的身体线条很好看,成熟男人该有的腹肌他一块不少。但赵自强的注意力显然不是这个,只见他本来眯著眼睛却微微瞪大,因为他发现钱王身上几乎能看见的地方都是青紫,关心的话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脱口而出:
  "你身上怎麽回事?"
  钱王却不在意的自己扫一眼身上,只顾著满眼惊喜的看著眼露关心的人。
  赵自强见这人只直了眼睛瞪著自己,没有解答的意思,索性再不纠缠,狠狠抽回了手,冷著脸转身走回另一边的看护床位,麻利的脱下鞋上了床。
  ……
  钱王不自觉的嗅嗅空了的掌心,叹口气,欣喜的感觉转瞬即逝。
  下一刻,啪。病房里里彻底黑了下来。

  钱王慢慢垂下眸子,满眼的落寞。
  人为什麽总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
  他以前一直觉得这种被用烂了的话很是矫情,直到他自己站在这种处境,才体会到说这话的人心情,一种力不从心的难过从他心底渐渐漫上全身。
  他虽一时隐约觉得开始有些进展了,但又心空空的烦躁不知离回到过去还有多远。
  也或许,从错误一开始,他们就不可能再完整的回到过去了。


第二十一章

  其实赵自强回到床上後没有真的睡著,钱王想要挽回他的心意赵自强比谁都确定。
  可就像犯了错误还用恶毒的话冲撞了父母的孩子,虽然後来後悔了,但他毕竟只是个孩子,他只知道认错,未必知道大人为什麽生气。

  赵自强对於自己经常在心里把钱王个三十好几的有为壮年比成个小孩子的行为其实很是无奈。
  钱王在专业学术上是很有能力,为人处世就像是他良好的家教一样,对外总是一板一眼又彬彬有礼。
  可是赵自强全心全意跟了他这麽多年,什麽毛病看不穿?钱王最大的问题就是像是老人们常说的:没长心。
  不是说他冷血没感情,而是他的感情很是迟钝,总是需要一些刺激才传达的到他的心里。

  钱王模仿力很强,以前跟著赵自强看连续剧的时候,时常看见什麽稀奇古怪的言情片段就立即学来做给赵自强看,赵自强又是个感性的人,偏偏钱王他连眼神都学得像的不行,含情脉脉的。
  赵自强中招一夸他,那人尾巴就能翘到天上去,渐渐地,钱王自己也像是发现了自己的天赋异凛,为人处世越发的像是剧本上写的滴水不漏,只回到了家时才记得卸下全副武装。而他自己更是享受其中。
  这点其实最像是淘气的孩子。

  他也不懂照顾别人的感情,赵自强明白的,有这种人,他喜欢在外人面前得到最好的评价,最好是知书达理什麽的,可越是他亲近的人他越是肆无忌惮的伤害,他以为这些人是不会在意的,哪怕是说了重话,下了重手。
  其实赵自强之前确实是并不在意,甚至称得上享受,这并非自甘下贱,独享爱人真面目的机会,有谁不愿意珍惜?

  赵自强在看护床上辗转反侧,他其实越想越是混乱,想到这里时已经有些混乱。
  既然自己享受这种伤害又为什麽执拗的不愿意回头,他自己似乎是把自己转到了死胡同里。
  直到睡意朦胧上来时才猛然惊醒:这次的伤害是不一样的,他钱王可以在我痴迷他的时候不懂事,不顾及我的情理,对我发泄脾气,甚至推搡我,气愤时哪怕动手,这都没什麽大不了,没什麽不可原谅的。
  他不能把我送给他的最爱的东西转手就丢掉,不能把我的一颗真心就那麽践踏,这才是我赵自强最不能吞咽下的伤。

  虽然想通了这件事,赵自强还是烦闷的闷著头潜进被子里,因为每当他再次接近钱王,都能发现自己的怨怼根本无法传达给对方,那种自作多情的无力感会让他心下涩然,可他却又著实知道,有些事情根本怨不到钱王,因为钱王甚至根本就不懂。

  就像孙侃,赵自强其实从一开始就是知道钱王只是玩玩而已的,这是必然的,钱王没办法那麽快爱上一个人。一开始自己不也是这样的身份吗?要不是这麽多年尽心尽力的让自己每一天都充斥在钱王的周围,自己的重要性或许也是不过尔尔。

  赵自强看来,钱王是不会有爱的人,他只有喜欢和不喜欢,习惯和不习惯,就像他无论多麽想要挽回自己,也仍是只会霸道的扑上来圈住自己,强迫自己,即使是低头认错,可能也是恶补了几次影碟临时学来的,那其中的心意他却完全不明白。
  他最多也就是做到如此了,他永远长不大,他永远需要一个体贴入微不离开他的妈妈,无论这个人是谁。

  在心里发泄似的数落了一番钱王,赵自强这才算是平复了些心情进入了梦乡,可另一边的钱王却是一夜无眠。
  他一边新奇的感受著自己的第一次失眠,一边茫然的思索接下来该怎麽办,他发现刚刚被他轻薄过的人,好似不仅仅有愤怒和羞涩,那其中似乎掺杂著……一些失望?
  钱王想了一晚,到天蒙蒙亮听见赵母床上的一点点动静才恍然明白些。
  他确实不该当著人家妈妈的面动手动脚的,可是她不是睡著了吗?他想到这里又开始不解,直到赵自强翻身下床去卫生间这才反射性的跟著起身。

  他一夜未眠,这时候本来就是迷迷糊糊的,跟著赵自强到了厕所里也不知道想和人家说什麽,只知道先把想出来的事情道个歉。

  "那个,对不起。"
  赵自强一夜没睡好,来来回回做著恼人的梦,头疼的不行,对著钱王当然就更没好脾气。
  "有什麽事儿就把话说清楚,支支吾吾的毛病和谁学的。"
  他这种大人似的数落语气一贯是以前撒娇的时候常用的,他自己并没觉得不妥,钱王却忽然眼睛亮了起来。
  "我昨天不应该在妈面前……我当时只是太想你了,没想那麽多。"
  叹气。
  "你只是当时没想那麽多吗?你什麽时候想过?什麽时候替我考虑过。钱王,感情是相互的,不可能只有对方一直迁就你。就算我原谅你,你打算怎麽过,还是以前那样,做你风度翩翩的大教授,回家来继续享受我为你做的每项服务。你有没有想过……人都是要改变著才能活下去的。"
  赵自强以前一直是钱王的学生,分手以後钱王虽然觉得赵自强的脾性更烈了些,却也发现似乎这麽久以来,只有这段时间两人才是站在同一个高度,站在公平的水平交流的。於是他越发的把声音软了下来。
  "赵自强……"

  "而我正好觉得,现在的改变就很不错,我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情,每个问题都可以尽可能的以我自己为出发点考虑,你看,我才开始幸福。"

  钱王一下子消化不了这麽多哲学家一样论调的话,只会皱著眉头呆立著乱想,直到被打算脱裤子的赵自强推出了门去,他也反应不出什麽来。

  而赵自强呢,他知道自己不是什麽超脱的圣人,也没真的悟出什麽道理来,只是小市民的心理不都是如此,看著曾经高高在上的人茫然吃瘪,这感觉再好不过了。


第二十二章

  倒霉这种事情往往是接二连三勾肩搭背一起来的,赵自强就在心里想,人这东西,真的不能太较真,太小心眼。报复人这种行为,以後可真是不敢再干了,可,可我不也就占了个口头便宜吗?

  这天大晚上,赵自强被孙皖觉无声的缠了好些天,这是实在受不住了,躲出来跑酒吧里解闷。
  谁知豔遇没碰上一个也不知他哪个动作就惹了一帮流氓不乐意,一个劲的从他身子旁边路过使绊子,他诚心是不想惹事儿,赶紧就穿上衣服起身出了酒吧门,他这次进的是个一般的酒吧,熟人没几个,当然不敢声张,可人家可不愿意轻饶他。

  一帮子人似有似无的跟了他几条街,终於在後来奈不住性子围起他把他拽进了就近的小公园里。
  打头的那个青年其实充上样子老成也不过二十出头,带的那几个也就是大都年岁相当的样子,即使赵自强大出他们一截子,可这时候看著众人手都在裤兜大口袋里抄著,拿没拿武器都是没个底,也不敢冲上他们。
  僵持一阵,
  "嘿嘿,那个,哥几个有什麽事吗?"
  赵自强是诚心拖延时间,那几人可没这心情给他缓冲,撂下句
  "想想你欠了什麽风流债吧!"便一窝蜂的冲上来拳打脚踢。
  赵自强刚喝了点酒,本就晕晕沈沈,这时候身子软绵绵的力气都使不上来,只能任人鱼肉,只是他失去意识之前一直欲哭无泪的想著,我能欠什麽啊?我好歹也算是个gay吧~咱八竿子打得著嘛?

  这夥人打了称心後差不多就散了,赵自强哆哆嗦嗦被路人摇醒,还没来得及跟人道谢,就又晕了过去。
   最後当然是救护车呼啸著来了又去,赵自强醒来後还得自我解闷的想想好歹这医院里还有个熟人啊──妈。
  ……

  赵妈妈在医院长期住下去是可以的,只要赵家招架的起床位费和营养医药费,医院当然是不会出手赶人的。
  可钱教授不一样,他好歹挂著个教授的名头,病假请了这麽好些日子,连探望的人也都屏蔽了,就是学校不多心他自己也不好意思了。
  於是钱王恋恋不舍的出院了,同事学生还以此为由给他办了个欢迎会,其实谁不知道就是蹭著让他请顿饭呢?
  钱王以前是对这种聚会毫不含糊的,每次出门前都一定会好好的梳洗一番,再从衣柜里整整齐齐的一排排衣服配饰里选出搭配的最合理的,然後把穿过的衣服往地上一扔。

  现在可是不行了,自从他连孙侃也赶跑以後,屋里就彻底沦陷成了猪窝,衣柜里几乎掏不出来能往身上套的了。
  他抓抓打理的精精神神的头发,浑身无力的感觉涌了上来。
  坐在沙发里老半天,想起最近一次出差的时候行李箱里好像还存著几件干净衣服,大抵是可以应个急的。
  正在他急慌慌往身上套衣服的时候,赵妈妈的电话打了进来。
  赵妈妈这人看起来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可说话的时候总是神叨叨的带著股子温吞劲儿,钱王每次和他说话都感觉像是和祖辈的什麽人谈话,心里边隔阂生的很。

  这回他却是想不了那麽多,只听说不知道赵自强惹上了什麽人,让人把肋骨给打折,就扔了电话往医院跑。

  医院里还是老样子,实在是因为钱王最近对这里太熟了,所以他不费力的就在急诊室旁边的临时病房里找到了鼻青脸肿的赵自强。

  赵自强心里虽想著不再和这人为难,可是这种情绪不稳的时候谁愿意搭理这个说不定就是害自己成这样的嫌疑犯。

  他带著不理的瞥了钱王一眼,就假装强势的随性往侧边翻过去,这一下没注意,刚刚好就抵上了受伤的肋巴骨,疼的他当即眼泪就飙了出来,最後还是钱王手忙脚乱的把他掰正过来。
  赵自强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对钱王撒气的强烈欲望,可骂人的话他又不大会说,只会死死狠狠的瞪著病床前有些无奈又无措的男人,可气这人连句关心的话也不会说!

  孙皖觉是下一个赶到医院的,这回是赵自强亲口通知的,他怕自己要是瞒著,孙皖觉就要带著妹妹杀来问罪了。
  谁知这孩子来了以後也是默默无语的个床边站著,虽然立著的两人之间气流有些不对,不过赵自强气愤的打算当做没看到。

  他的脸本来是副教书先生长相,这时候青青肿肿蘸著药水裹著纱布,看起来滑稽极了,他自己拿著手机不停的看来看去笑的嘻嘻哈哈,旁边的人却没这个心情陪他说笑。

  孙皖觉阴森森的站了好久,这才夺过赵自强的手机,转身走了出去
  "借我打个电话。"
  赵自强边若有所思的看著少年的背影,边一下下的按压脸上青紫的伤痕,疼的已经嘶嘶叫了,自己也像是没觉到似的。


第二十三章

  孙皖觉不知出去打给谁了,但肯定是赵自强不知道的人就是了,这孩子还警惕的把通话记录什麽的痕迹都删除掉,依旧一脸臭臭的样子走回赵自强的床前。

  赵自强拿回手机後心不在焉的翻了翻,发现什麽痕迹都没有也没有追问,只是揶揄的冲孙皖觉笑笑,这不可避免牵扯到了他脸上的伤,疼的他瞪著那个嘴角没有笑意的男孩呲了好一阵的牙。
  "蠢。"
  孙皖觉站半天,看赵自强还是兴致勃勃的小丑样的搞怪,终於受不了的丢下评语,烦躁的出了病房,也没说声去哪了。

  病房在此之前还有些赵自强发出的怪声,男孩出去以後就全然寂静了下来。
  钱王异次元了好久,这才终於挣扎著爬了回来。
  钱王其实本来不是畏畏缩缩的性子,可最近不知怎麽了,一对上得和赵自强好好说话的时节,他就像喉咙哽了块儿果子似的,想说的话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甚至好些时候念头只在脑子里飘著,根本就组织不出语言。

  赵自强伸手僵硬的摸索床头,他本来想看看,有没有什麽吃的好让他拿在手中当个把玩的道具,以此让自己有那麽点居高临下漫不经心的架势,好把自己半瘫似的弱势掩盖一下。

  可是触手处空空如也,根本什麽都没有。
  他的不满又加深了一层,眼睛瞪的大大的对著床边还在踌躇的男人。

  "钱王,你别怪我说你没长心呢,看病人的时候怎麽也得顾及这病人吃过没吃饿不饿吧?你个大活人站我跟前你觉得我瞅著你就能顶饱?"

  他这话说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气势了得。说完以後自己都小雀跃了一下,可是看到钱王抬起的眼里满是懊恼和无措,和立马转身出门的身影後,他又开始觉得自己的心脏酸戳戳的难受。
  赵自强不愿意承认,在任何时候,他其实都不太乐意看见那个一直意气风发的男人一幅卑躬屈膝的委屈样的,至於原因,他不想考虑。

  钱王出了病房就疾步往楼下的小卖部跑,他烦躁又後悔的想自己为什麽不能早点发现赵自强还饿著,同时又暗自庆幸他至少还是知道赵自强的口味喜好的。

  可惜事不如人愿。
  他刚奔下二楼的楼梯,就和疾步上楼的孙皖觉撞个正著,钱王体格大,直接把孙皖觉撞到了地上,同时男孩手中的物件也被撞得撒了一地。

  孙皖觉倒是没有生气,只是看清撞到自己的人是钱王以後蔑视的扫了他几眼,然後立马翻起身把撒了一地的东西一一收拾到塑料袋里,也不再搭理钱王,自顾往楼上走了去。

  钱王被人鄙视几眼也没有发觉,只是怔怔的杵在原地发呆,他看见孙皖觉的袋子里装著香蕉酥,绿豆糕,甜圈面包,甚至还有几只糖果,加起来可能也就是不过十几块钱,可是这些全是赵自强爱吃的,学生常买的甜食。

  钱王头一次觉得格外的无力,就好像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改头换面的全副武装著突围,结果发现新的自己依旧全身都是致命的漏洞,根本不足以质敌。

  他站的地方是医院的取药口走廊,周围的人都不算匆忙,有的在他身边椅子上等待的家属也都多瞧他两眼。
  估计在好奇这个风衣笔挺的英挺男人为什麽一脸落寞的垂著头发愣,或许是失了什麽人?毕竟医院这地方,令人失魂落魄的事情太常见了。

  吱呀──
  赵自强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赶紧边调整躺姿,边想著怎麽这麽快就回来了。
  一抬眼,等看见进来的人是孙皖觉,怔愣了一下,不自觉的塌了气,懒洋洋依上床头,笑眯眯的打趣。
  "呦,给叔叔买什麽好吃的啦?"
  往常赵自强一自称是叔叔孙皖觉都会黑脸,这次也不意外,孙皖觉板著脸把东西往赵自强枕头旁一扔,然後抬头扫视了下赵自强手上的点滴瓶,再次不吱声的扭头出了门。
  "又干什麽去?"
  "回家。"


  赵自强这回没有再出声,只是微微笑著用一只手翻弄那个塑料袋,挨个把里边的东西念出了名字後又原样摆了回去,把那袋子放在一边,这又直愣愣瞪著眼珠子往门口盯著。

  十分锺後,门开了,赵爸爸进来,手里拎著一袋小笼包子,没说话。
  二十分锺後,赵自丽进来,拎了袋橘子,眼泪汪汪的,还气愤的使劲说是想要找人报仇,然後被赵爸爸敲了头。
  又是半个小时,几个护士进来,告知他们需要从临时病房转正,训练有素的把赵自强移上滑动床,然後一行人穿过走廊,上了电梯,最终把赵自强安置进了新病房。
  过一个锺头,赵自丽和赵爸爸被赵自强劝著回了家。
  病人这才得以慢悠悠的闭上眼睛,任困意和痛意一起袭上脑神经。

  此後的一个礼拜里,老王,赵自强的前同事,现在的老板一家四口,钱王的妈妈姐姐,一众人都陆续的来探望过赵自强几次。
  鲜花水果什麽的足够他享用一阵了。
  孙皖觉来的非常勤,虽然依旧的少言沈闷,甚至连一个对视都吝於给赵自强,赵自强只当是孩子又叛逆期里闹别扭,也不理睬他。
  这许多期间,钱王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来过。

  打人的那夥人倒是也再没纠缠过,虽然量他们没那个胆子,赵自强也乐得当是这些人就是一时的瞧他不顺眼。
  赵自丽自作主张的跑去拜托朋友查问了许久,也没摸出什麽门道,只能不甘心的不了了之。

  赵自强还不能活动,毕竟伤的是胸腹,内伤不说,还动到了骨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样卧床的日子怎麽说也得再俩礼拜。他本来已经可以在饭馆独当一面了,这时候出了故事耽搁工作,对老板还是有点歉意的。

  不过老板一家还真是好人,不仅每天过来探视,还从不落带些拿手好菜的,甚至是一直顺带给赵母捎上些。
  这几天他们听赵自强说抱歉时又满口的不介意,还主动说工资一分都不少的。
  能遇上这样一家实在人,赵自强也是感动,之前因为孙皖觉的事情而打得辞职的主意也暂时搁下了。
  好在孙皖觉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半夜跑来对赵自强上下其手,赵自强也就权当是孩子好奇心过去了。
  後来他旁敲侧击的问了问孙哥和王姐孙皖觉的交友情况,得来最近和一个高年级的女孩子走的比较近时,他这才长长吐了口气。对著孙皖觉也不再别扭,正正常常的完全是个长辈样。


第二十四章

  钱王不知第几次强制性的把老王叫来酒吧里喝酒,纵使老王近来对他不冷不热,他也没什麽感觉似的。
  他其实是喝不醉的体质,可是近来借酒装疯的频率越来越高。每次一冲动,就会把自己大教授的身份抛得干干净净。
  老王也是个教授,人家可是有家室又有事业的,没那个脸皮陪著他装疯,而且老王也知道,这人看著已经醉的神志不清,其实就是想借著醉酒的名头发泄一番。

  今天又是如此,钱王一脸阴霾的拉著老王往嘴里灌酒,七八杯下肚,像掐著点儿似的开始东倒西歪,嘴里冒著不像胡话的胡话。
  老王陪著钱王这麽醉生梦死了几天,自己觉得是仁至义尽了,再帮下去,他也要被老婆扫地出门了。何况他老婆本来听说了钱王的事情後就一直对钱王冷嘲热讽的。
  把人连拉带拽的弄出来,老王喘著气抚著啤酒肚歇劲儿,低低头看著倒在地上的高壮男人决定彻底撒手,掉头拦了辆出租车就自顾走了。

  钱王孤零零的坐在酒吧门口,周围进进出出的人都是三五成群,也没人理睬他。
  他手里的手机举起又放下,对著那串熟悉的几乎可以倒著背的电话号码愣神,就是觉得触著拨号键的手指抖得不行,他实在是怕再听到像上次那样绝情的话。
  已经几乎快要入夏了,他也没有像上次一样冻得手僵。

  正喃喃著,一阵刹车声擦著他的脸响起,他做出迷迷糊糊的样子稍微抬起些头,一双高跟鞋就映入眼帘。
  撇撇嘴,钱王直起身子,吐口气,整理好衣服後就完全看不出刚才的颓废样子,钱王姐姐直视著弟弟的眼睛,好一会儿,等看出了男人眼中多年未见的落寞和不甘後先认了输。
  "上车吧。"
  钱王像个听话的小学生一样,默默的走到另一边上了车,汽车发动,周围的景物快速的向後倒去。
  钱王只当是姐姐听了老王的话来接他回家,也不问什麽,眯了眼睛靠上座位假寐。

  女人透过後视镜看著後座上的弟弟,心理面也是复杂的紧。
  即使是当年钱王出柜的时候,她也只是埋怨过另一个人,她一直是护短的。
  这麽些年过来,当她以为弟弟就可以这麽安定下去的时候,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虽然她可以理智的说这事儿几乎全是钱王的错,可是感情上却依旧不容许。

  她和赵自强其实接触的并不多,赵自强这个人在她眼里总有种矛盾感,又像是老气横秋,又看著单纯。
  她一直以为钱王挽回的筹码就是赵自强死心塌地的爱,可是几个月下来,她也茫然了。
  那个从男孩到男人,从学生到白领,都看起来内向深情的人,这回竟然这麽坚决的不肯妥协。

  车慢慢停下来,钱王之前迷糊著就真的睡著了过去,直到姐姐点上的香烟味道钻进他的鼻子,他才醒过来,下意识的往车窗外看过去,他惊讶的看到了医院的大门。

  "姐?"
  女人不解释,直直的盯向後视镜。
  "这种事情,要麽就干干脆脆彻底断掉,要麽就不要动不动泄气,你不坚持不纠缠,那块石头就不会被水滴穿。"
  女她幽幽的吐出口烟,认认真真看著发愣的男人,接著道:
  "何况他也不是铁石心肠。"
  钱王依稀做出了"我"的口型,又把声音吞回了肚子里。
  女人微微笑一下。
  "其实我挺能理解他的,当时你姐夫为了那个谁和我离闹婚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著就算是死了,下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他,只想象出背叛我的样子就呕心的不行。结果呢,磨了这两三年,我多大的怨恨都过去了。当然,这不是有个女儿吗?现在我俩又在一起了,日子该怎麽过还怎麽过,他出门应酬晚点的时候都会和我报备,我的重心现在是转移到了女儿和工作上,他也理解,而且比以前会疼人多了,你说是他变了还是我变了?"
  女人说到这儿,偏偏头看看垂著头皱著眉的弟弟。
  "赵自强虽然不是女人,但是你坚持认错积极改正连哄带诚心他未必不会心软。感情这东西,男人女人没什麽区别的。"
  她看看望著车外出神的弟弟,叹口气,言尽於此的意味呼之欲出,想了想,还是又加了一句。
  "你要是一直和以前一样,你自己想想他原谅你图什麽?为了和你折腾这一场?你要是真心还想和他过,就仔细想想,你到底能为他做什麽。"

  说到这,钱王姐姐也住了口,无声的按开车门。
  钱王无意识的下了车,又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女人一眼,接著就头也不回的往医院大门里走去。
  夜已经深了,走廊里静悄悄的,声控灯走过一个灭一个,像是考验人的心脏一般。
  到了目的地,他深深吐了一口气,透过窗户看床上朦朦胧胧的轮廓,隐约看得到那人眉头一抽一抽的皱著。
  赵自强的身子痊愈的挺快的,翻身走路之类的动作只要缓慢著来也还过得去,也不过就是一下一下抽著疼。
  钱王是知道这种伤的。
  可是他不知道原来人是可以感受到另一个人受到的疼痛的,尤其是心角的地方,像是被攥住一样,酸酸软软。


第二十五章

  钱王站在赵自强床边,目光温温妥妥的。
  赵自强感应似的睁开眼,身子还不能侧著睡,这几天他连睡觉都觉得像是在受刑。
  这麽月色朦胧中醒过来,脑子虽然还没醒彻底,但是心底却是出於意料的干净柔软。
  仿佛约好了就这麽一刻不计前嫌似的,两人相对的目光里什麽恶劣的情绪都没有。
  甚至还相对微笑了起来。
  "你感觉怎麽样?"
  "还好。"
  "对不起。"

  "感觉今天晚上真亮啊。"
  赵自强笑著,眼神纯真的像是新生儿,他慢慢的转过僵硬的脖子看著月色明媚的窗外。
  钱王也笑,蹲下身子,挪过去把吻印在赵自强眼睛上,然後在赵自强还没有任何动作的时候转身离开。
  赵自强没有看男人离开的背影,只是嘴角的微笑淡了下去,然後又朦朦胧胧的闭上眼睛,隐约可见呼气起伏的均匀,好像是已经又睡了过去。

  正午的太阳高照。
  "铃~~铃~~~铃"
  门铃响了三下。
  钱王撇撇嘴,明明听得到屋里的脚步声,可是对方就是僵持著不肯开门,他无所谓的笑笑,抖抖手中拎著的文件袋,掏出钥匙开了门。

  孙侃爸爸的脸一阵慌张,不过钱王当做没看见,他镇定的走进客厅,环顾了一下房子,扭头对著如临大敌的老两口微微一笑,
  "房子保养的还不错。孙侃还没回来?"

  孙侃爸爸作势要冲上前来,被一旁的女人拉了住。
  男人满脸挡不住的戾气,
  "怎麽?上次挨揍还没挨够?自己跑来找打是吧?那个贱小子把钥匙都给你了?"

  钱王扭扭肩膀,他对赵自强弱势是因为那个人是他心甘情愿仰视的,别人可就不是了,上次这老男人钻了个空子趁他喝的无力的时候招人蒙了他一顿,他没当回事只是不愿意计较,再来上一次可就说不好了。
  他慢悠悠的撑著膝盖坐上沙发,拿起桌上的苹果把玩,并不回话,任男人继续威胁,
  "上次只是给你个警告,你要是再纠缠,我就给你全捅到学校去!"
  话音刚落,大门又一次被打开,这回是孙侃。
  男孩下意识的在看见钱王後惊喜了一下,然後看见和钱王对峙著的父母後紧张又慌乱的跑过去坐在钱王旁边。
  "爸……妈,你们坐下说,好好说。"
  他猜测钱王来找他也是为了问那件事,不过眼下只觉得能看见钱王主动找他心里隐隐有股子高兴劲儿。
  钱王见一家三口都到齐,好整以暇的拿出了手中的文件,
  "还有三天,咱们的租赁合同就到期了,这房子,嗯……月底前吧,你们尽快找地方搬出去。"
  两口子和男孩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男主人似乎还没明白过来这人在说什麽,想要问也不知从何下口,
  钱王继续道:
  "孙侃没有告诉过你们吗?我是这所房子的产权人,我当时和孙侃定的是两年半的合同,你们……我看看,还有2000块钱的租金没有交,不过孙侃是我的学生,我也不想难为你们,就算了吧。你们只要在月底前搬离就可以了。"

  三个人满脸僵硬的消化著这段话里的信息,两口子瞬间无措了起来,只有孙侃脸上的表情慢慢平静了下来,他抬起头认真的看著钱王,他怎麽才发现这个男人的眼睛里从来就没有过感情,从来没有!
  "赵自强的事,他的伤,我不知道,不是我!"
  钱王奇怪的回头看他一眼,好像在嘲讽他,
  "我知道啊。"

  他把合同的复件拿出递给这一家三口,然後看了看表,
  "我下午还有事情,就先走了,你们尽快。"
  孙侃没有一如既往的目送那个男人,只是和父母一样黯然的坐在原位,他知道了,什麽叫输得一败涂地。


  赵自强默默盘算著好的差不多了就出院,自己的家庭虽然算是小康之家,可当下母亲病著,每天各种费用已经是极限了,自己要是还在这边添乱可就真的是不孝道了。
  不过眼下艰难的事情还有一样,就是他满以为已经解除了危机的人──孙皖觉。

  赵自强脱力的撑起身子,一边脸因为刺痛而扭曲著。
  "我说,你这孩子怎麽说不听呢?"
  "……"
  "咳咳……你知道啥叫青春期不?啥叫青春期萌动?啥叫好奇心害死猫?……什麽叫不要强迫别人做不愿意的事!"

  孙皖觉抬了抬眼,继续手上的动作
  ──把手探进被子在不能动弹的人的大腿上摸索,温温热热的,并慢慢向触手可及的更加火热的地方游过去。

  赵自强的脸越来越红,脸色却是慢慢难看起来,他的行动还不方便,满身都是酸疼酸疼的伤。
  闭著眼睛吸了一口气,眼神慢慢幽深了起来,
  "孙皖觉,我不和你讲大道理,听好了,别说你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你就是金城武老子也不会和你来什麽的!"
  他後悔极了之前对这孩子的放纵。
  他不得不承认当时是恨迷了心窍,心底那点报复钱王的心思诅咒似的在他心里挠啊挠,他这才和孙皖觉来了几次故事。
  可是现下他是清醒过来了啊,害人害己这事儿他可不能做,别说他现在是满心混沌了,就是一身轻也不可能对这个15岁的小子干什麽啊,那可是诱 拐未成年。

  他狠狠心,使劲撑起了身子猛地跳下床,差点疼的吐出一口老血,仍旧坚持著摇摇晃晃往门口走。
  孙皖觉这才吓了一跳收了手。
  赵自强眼神冷淡的挥开男孩要扶过来的手,半张著嘴喘气,胸口肋下实在是疼的他话都说不出来了,头也一时动的急充了血,满眼都是小星星。

  孙皖觉见状拧著眉头,固执的靠过去一手穿过男人腋下把人圈住,另一手从赵自强膝下绕过,试图将人抱起来,可他毕竟是个少年人。使了几次劲反而差点将人搡到地上。

  正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赵自强下意识的觉得现在的状况难看的紧,一使劲就推开了躬下身子打算背人的孙皖觉,抬头,进来的是满眼怒意的钱王。

  不知钱王在门口看了多久,赵自强淡淡的分析,不过貌似这人这时的怒火是冲著摔到地上的男孩的。
  他正准备歇口气挪回床上,就觉得身子一轻,钱王用刚才孙皖觉试了多次的姿势将人抱了起来,虽然也是吃力的咬牙,到底还是坚持著将人妥帖的放了回去。
  安顿好赵自强,钱王气势汹汹的转身俯视小他一头的人,并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半拎半拽的把人弄出了病房。
  期间三人都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赵自强本来想阻拦一下,後来一想接钱王能让那小子打消了歪念头也是好的,钱王虽然也是赵自强目前不想招惹的人之一,可是他……至少是个成年人啊,总的来说,比纯情小弟弟好办多了。


第二十六章

  门口那个人还没有走。
  赵自强懒洋洋的躺在病床上,眯著眼睛一幅要睡不睡的样子。
  他心里默默盘算,钱王这事儿不急在一会儿,孙皖觉的问题可是不能等。就算这老板两口子没有对自己这麽好,自己也不能眼看著一大好青春中的少年往这条路上蹦躂。

  什麽叫快刀斩乱麻?
  他悠悠的看著病房窗外的街道楼群,他是从一出生就在这个城市里的,看著这里一点点的变化,飞速的发展,回忆当然是很多,但是好的坏的占一半,假如突然就离开了,会怎麽样呢?
  好像也没什麽舍不得的。现在路况交通都这麽好,出个国也是几小时的事情,这样一想,出去发展发展也不错。
  徘徊了一日半,赵自强打定了主意,这才微微安下心些,心里唯一没底的可能就是赵妈妈,不过有老爹和妹妹照看著,他也不是不能经常回来,应该没什麽大问题。

  这几天病房清净了许多,除了家人和钱王赵自强压根没见到外人。
  因为病房的清净也是拜钱王所赐。他就像是个会表情的围墙一样,被赵自强赶出了病房就冷著张脸在病房门口赶别人,一赶一个准。
  主要那个别人大多数时候是孙皖觉,少年年轻气盛,被挡了几天可能也觉出来是赵自强的默许,便再也没来过。

  赵自强有时候无聊的烦了见著钱王更是没了好心情,一个劲的挤兑他走。
  见他一天到晚老在这儿呆著问为什麽不回学校上班,男人也不说话,就是笑笑,然後不不是剥桔子就是削苹果,好像手里不动著没办法和赵自强交流似的。

  其实孙皖觉也不是真的生气了,只是他最近其实惹上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也是被人缠的没办法了,实在是抽不开身来招惹赵自强。

  赵自强老觉得钱王没守著门的时候时不时的有股子怨气和诡异的视线透过门缝往他这飘,钱王是不大可能,孙皖觉应该也没这毛病。病房里就他一个人,他虽总是说不信那些有的没的也觉得阴的慌,所以更想快点出院了。

  慢悠悠的走进赵妈妈的病房坐下,赵自强还没来的及开口,赵妈妈倒是先表达了也想出院的意向。
  老人主要是觉得这种病又是治不好的,老年人谁没个三高什麽的,在家里吃著药自己注意点也就行了,又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都赶著跑到医院烧钱做什麽。

  赵自强想想也是这个理,老人放到医院以前的生活完全被打乱,任谁蹲大牢似的天天关到病房里也不舒服,所以他斟酌了下也先没说自己的事情,打算等著母亲退院了自己把老人安顿好再计划。

  钱王不知是从哪知道了赵母出院的事情,闷著头跑来帮忙大包小包还买了不少补品。
  一家人倒也是没别扭,赵自丽甚至还一脸理所应当的指手画脚指挥著男人收拾东西,赵自强虽然觉得尴尬不过家里就他这一个壮劳力还是残著的,也不好把人推脱走。

  一行人收拾好走到医院大门口,正准备伸手打的,钱王就拦下他们,跑著往停车场走。
  没过一会儿,一辆崭新的toyota就开了过来,虽然算不上多高级,但好歹是辆新车,赵自强本著和我有什麽关系的原则毫不含糊的就上了副驾驶。
  一路上赵自强的脑子里只知道想著,车开的技术倒是不错,挺稳的,到底是个牌子货。

  钱王则是一直时不时的偷瞄面无表情的男人,有时得到一个回瞪之後就笑一下,继续埋头开车。
  一路上连个红灯也没碰上倒是吉利得很,和和睦睦的车里看起来像是真的依旧是一大家子人似的。

  赵自强也帮不上什麽忙,东西都放到屋里後,剩下的後续的事情也就都交给赵自丽了,钱王见这一家人沈默的各干各的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也就摸摸鼻子往外走。手快碰到门把的时候,赵自强终於是发了话。

  "那个,要不你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钱王快速的转头,小心翼翼的看看男人的脸色,然後迅速的收回了脚,老老实实走到沙发上坐著了。
  赵自强本来是不打算留这人吃饭的,可是人家毕竟帮了忙,而且钱王灰头土脸搭拉著肩膀往外走的可怜样子……他实在是看不下去。

  两人坐在沙发上相对无言,赵自强首先觉得不自在了,给男人倒了杯水放著,然後就跑到厨房里帮妹妹做饭。
  钱王看著这人接水的动作,看见人走开的身影,看见人进了厨房挽袖子的样子。觉得心里像是正在长出新肉似的,跃动的不行,他从不知道他原来这麽喜欢这个人的一举一动。
  双肘撑上膝盖,交叉的手指不停的摩擦,他急躁的想要让这个人回来,回到他的怀里,回到他们的家里,重新参与进这份感情。


第二十七章

  赵自强不见了。
  赵家人淡定,因为赵自强提前就和他们打好了招呼。
  老板娘两口子淡定,新的招聘启事已经挂出来了。
  钱王也淡定,他一直就眼也不眨的跟著这个人呢。
  所以唯一不淡定的只有孙皖觉,可是学得上,钱没有,他也只能自己想想了。

  其实当初赵自强一到办退院手续的地方就被钱王的线人盯上了。
  "喂。"
  "我说,钱大教授,你怎麽听著一幅萎靡不振的口气?"
  "哦,有事吗?"
  "刚起床吧~这声音听著太性感了~"
  "我问你有事没?"
  "好吧……你家那位,正在办手续,出院。"
  "知道了,谢谢。"
  "我说……"
  "嘟──嘟──嘟──"

  钱王拎著包从宾馆里出来,整个人已经是一脸病容了,他揉揉太阳穴,去停车场开了车,直奔医院。
  快到了医院门口,他却没有靠近,只把车停到赵子强回家的必经路口,然後伏在车里等人。
  睡意正上来,一晃眼,却看见车旁边赵自丽的身影飞速的跑了过去,没等他开口叫,那厮已经和赵自强碰面了。

  赵自强只拎了个小包,其他的东西都是医院里临时买的,带回家用也不卫生。

  钱王本来想开过车去把二人接上,结果看见赵自强将包交给了赵自丽然後又不知说了什麽,接了赵自丽手中提的一个旅行包。
  钱王这才发现赵自丽的表情怪怪的。
  两人不知说了些什麽话,然後又拥抱了一下,接著赵自强摸了摸女孩的额头,便背著包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钱王无暇顾及赵自丽,急忙发动车子慢慢跟上去。

  赵自强像是心情极好,悠然自得的哼著歌晃著走到了站牌边,口中还嚼著口香糖的样子。

  钱王看那人左等右等车也不来,已经换了好几个姿势了,犹豫著要不要上去拉人。
  结果正想到这档口,公交来了。
  赵自强穿著一件轻绒的套头装,帽子里的身子在胸口甩阿甩的。下身是牛仔裤还蹬著双翻棕色翻毛滑板鞋,一身行头是钱王多年未见的青春自然。

  病了这将近一个月,赵自强虽然气色还是不太好行动不太利索,人也精瘦了许多,但却较之前增了些艺术者的气质,有种意气潇洒的大男孩的感觉。再衬著他不算矮的个子,和长长了的碎发,看的钱王竟然有些心动。

  钱王本以为赵自强是要回饭馆,谁知道却是下了车後向著饭馆旁边的客运站走了进去。
  疑惑虽然越来越重,钱王也没立场上去追问。只能去停车场停了车然後远远跟著。虽然不是客运旺季,但是车站里的人却是不少。
  钱王只敢躲躲藏藏地看著。

  赵自强站在车次牌下边一行一行看,口中也跟著思量的念念有词,但显然是没有决定好去向的。
  其实他的口袋里只装了老板给清算的工资一千六百块。他本来是打算去南方的城市里边发展,毕竟他是彻彻底底的北方人,对南国都市还是向往的。
  不过看到车次的时候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灵光突现。
  他微微笑了起来,然後插著口袋往售票口排队。
  钱王无从知道这人到底要去哪,只能在售票大厅的外边老老实实的看著赵自强排队,买票,候车,然後入站。
  直到隐约看那人上了车他才敢跟了上去。

  赵自强自打一进车站就有种被人从背後看著的感觉,这感觉太熟悉,他在医院里就体会颇深了。
  可他回头扫视了几次也没发现什麽,转念一想,自己一大老爷们,要钱也就这麽几张毛主席头,实在是没啥好担心的。也就不理会了。

  等他结结实实的坐上长途汽车的座椅,他才彻彻底底的放松下来,拿出包里边妹妹准备好的零食,他边填肚子边打量手中的车票。

  他虽是号称北方人,但是真正类似最冷的东三省,偏西的大西北之类却是真的没去过。对南方的豪华都市是神往,对北国的神秘风光他确实怀著好奇和期待的。

  车子停了一会,司机和售票员到位後就发动了。
  车窗外慢慢的开始景物移动,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城市开始慢慢的从耳边过去。
  车一直开的缓慢,一直到了郊外才开始加速,风景掠过的更是快速。

  一路上虽然也不算颠簸,不过赵自强腹诽他上车前预测的果然不错,这车一路上停停走走的拉客,超载之势势不可挡。
  看在司机是个老手的份上,他也只能把不安往肚子里咽。

  长途汽车他从小到大没做过,不知道几个小时以後车厢里就开始烟雾弥漫,他之前吃的甜食几乎全数开始在胃里翻搅。即使他压了又压也觉得快要支撑不住了。

  幸亏老车耗油,过不多久车便又停进一个加油站,他赶紧趁机跟著方便的人们下车,找了个路边的土丘就吐了起来。
  吐啊吐的,终於好了些。
  赵自强站起身用手中的矿泉水洗手漱口,余光中模糊看见一辆小越野长的很眼熟,不过他这时虚脱的不行,也没力气多想,便回到车里睡下了。


  钱王停了车加油,顺便趴在方向盘上打盹,差点睡过去,被加油小弟推了推肩膀才醒过来。
  "老板,好啦。"
  钱王揉揉眼睛,重新带好眼镜,不理会小弟絮絮叨叨的关於新车安全的嘱咐,继续跟著一辆破破的打车开走。

  赵自强的头不知道第几次咚的撞在玻璃上後,车终於到站了。
  一下车,他就彻底搞不清东南西北的站在出站口徘徊。

  他本以为这里偏慌应该复杂不到哪里去的,谁知道一片车水马龙的繁华搞得他又开始晕头转向。他蹲在地上沈淀了好久,才又起身咨询了客运站的工作人员。

  背著包继续走近售票厅候车室,买票候车上车行进,此後几天他都是这麽过的。

  最终站是一个小城市,赵自强也是中途改了好几次计划才决定到这停脚的,他以前有机会曾经研究过这个地方,他还记得当时花了好几天四处收集资料才拟出了个旅游通策,虽然後来也是夭折了,不过也能打消那以後他对这里的向往。

  不过旅游这种事,赵自强认为:赶路是一个过程,怎麽样都可以,欣赏的时候却是要有充足的体力的。
  赵自强处理了些事情後又打了出租到市中心,这城市和他的想象中的印象一样,市郊到市中只有十分锺的车距。城市小的可爱。

  车站边的宾馆不能住这事儿还是他妈教给他的,欺负外乡人这种故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找了个老板看著人好差不多的小旅馆登记了。一路的跋涉导致他一进门就累倒在了床上,门都忘锁鞋都没来得及脱就倒在了床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醒来的时候窗外楼下的路上已经是繁星点点。
  他掀开被子坐起身子,环视了屋子一周,最终伸了个懒腰起来了。

  走下一楼的前台,是个半大的小姑娘守著,看著淳朴的很,他一笑那姑娘就脸红了起来。他不经意状的边向外看边问道:
  "今天进来打听我的那个男的住店了没?"
  小姑娘一愣,被诓的实话实说,
  "住了,就在你隔壁呢。"
  赵自强牵起嘴角一笑,"谢谢。"然後便抬腿出了旅馆门。


  另一边房间里,钱王不知是连续开车太累太累,还是开夜车著了凉,有些发烧,进了旅馆打听了那人登记了俩礼拜後就再也扛不住的订了房睡了。

  赵自强一个人慢悠悠的在这城市晃著,突然就想到了钱王的手机,那家夥的手机是智能的,虽然赵自强一向对高科技产品用不转,但是想著拿手机里有卫星地图旅游指南什麽的也是心生羡慕。
  他自己手里那著的还是老早的蓝屏诺基亚,除了电话短信就只有贪吃蛇了……
  为了节约话费,他一下车就已经办了张临时的电话卡换上,漫游费这种东西他可付不起。

  边东一招西一招的乱想边扫视著路上的人事,不知不觉也好几条街过去了。路边的各样小摊子也路过了不少,大都是外乡生意人,其实和他自己的家乡大同小异。

  不过大商场对面开个庙倒是他第一次见,看著很有意思。
  反正是出来游玩,他想也不想的就朝庙里走。

  这外面看著是普普通通的大庙,里边却其实是古香古色的小公园,他到了神像前面停了一会,还是照著记忆认认真真的跪下拜了拜,买了三炷香点上,规矩什麽的其实他也是跟著妈妈或者电视上学的。
  赵自强边插香口中边还念念有词,
  "恩……保佑我妈我爸我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然後……保佑我……和跟著我的那个,我俩能……旅途顺利,开开心心。"

  许完愿他起身拍拍膝盖,就又被庙外摇著拨浪鼓推著小车含著"波板糖"的老人吸引了注意力,走了过去。


第二十八章

  夜游到腿软,赵自强终於收了游玩的心思,手里虽然看起来拎著一大包杂七杂八的小玩意,但是加起来还不到30块,划算的很。

  转来转去,直到街上的行人慢慢少了起来,他这才七转八绕的找回了自己的旅店。
  前台里都没了人,就只剩一个保全小哥点著头眯著眼坐在门廊的沙发上打瞌睡。他小声的推开了玻璃门上了楼,没有惊动人家。
  赵自强虽然本来也就是不挑床的人,但是躺倒在异地的床上,又不很疲累的情况下他对於自己竟然可以睡得如此安逸仍有些意外。


  第二天一大早,赵自强就神清气爽的醒来了,刷牙洗脸收拾床利利索索的干好,他几年来头一次觉得自己这麽有活力。
  下到一楼前台,七点锺那小姑娘就在那守著了,今天她画了些淡妆,看起来也是精神满满的样子。
  赵自强走上前去打招呼:
  "早上好啊。"
  那小姑娘依旧是一口当地的方言,依旧害羞的声音小小的,
  "哦……"
  赵自强笑了笑也不大在意,有意无意的问道:
  "我住的对面的那一排房间还有空房吗?"
  那姑娘又是一愣,感觉这情景和昨天实在相似,赵自强见人疑惑淡淡一笑,又重复了一遍。
  女孩这才赶紧接口,
  "有的,就是你朋友正对的那一间。"
  这姑娘可能是觉得他们两个人都互相打听过看著也是熟识的,所以把两人自动归为朋友一栏,赵自强也没反驳。
  "带我上去吧,我换那一间。"
  女孩没再问,低头改了登记,找了门卡就带著赵自强往上走。
  "对了,那个男的……我的那个朋友要是问起我,你就说我退房走了。"

  女孩闻言诧异的回头看他一眼,见男人脸上一脸云淡风轻,心下想著两人该不会其实是仇人吧,想到电视上一些情景,便有些紧张了起来,连抬头看一眼赵自强也不敢了。

  新房间的采光和视野明显的要好太多,明亮的像是玻璃房子不说,一低头就可以看得到旅馆後院里的停车场,真好。
  赵自强拿出包里装的面包饼干矿泉水,优哉游哉的坐在窗边的小椅子上,拿起床头那本不知谁落下的青年文摘看了起来。

  钱王熬了一天一晚上,这时候起来,全身烧的无力,头也疼得像是要炸开。他庆幸自己睡前脱了衬衫西服,要不然非得皱的跟抹布似的。
  他僵硬的扶著墙转动胳膊和脖子,嘎巴嘎巴的声音一个劲的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虽然说发著烧感著冒没有食欲,但是空荡荡的胃还是在抗议。他本来就是两手空空的来,这回更是拿了门卡就下楼,准备买点药什麽的。

  经过隔壁的房间时,他停下了脚,打量著周围好像没有什麽人,便把耳朵凑上房门听,仔细听了好一会,发现除了自己的耳鸣什麽都听不到,猜测著赵自强要麽就是没起床要麽就是出去逛了,便快速的下了楼。

  他疑惑的看著前台的女孩,不明白为什麽昨天还笑的腼腆的小姑娘,今天见了自己像见了豺狼虎豹似的僵硬的往前台里缩,
  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皱著眉问道:
  "昨天那个人出去了吗?"
  小姑娘答得飞速,
  "没,他,他退房走了。"
  钱王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死命一捶桌台,狂奔出门。
  钱王气急败坏的跑到後院里边,打开车门时却发现前後都紧紧地停著两辆车根本没法把车倒出来,头疼加上心急气得他狂按了一串喇叭,然後狠狠的下车踹上车门。

  赵自强本来好好的看著书,猛地听见一楼停车场的喇叭响了起来,接著好几辆车的报警器都在叫,於是站起身子向下看。
  他本来就住在二楼,这阵子清清楚楚的听得见熟悉的咒骂声飘入耳朵,鼓噪著他的耳膜和一点点兴奋地情绪。

  钱王见周围的一系列车都被他整的哀叫起来更是烦心的火冒三丈,可是他又著实没有办法,脾气一上来,就几乎一发不可收拾。
  他看上了墙角的一块砖,眼睛眯了眯,正准备抬腿过去拾,身後带著笑意的一句话就入耳了,
  "呦……好巧啊,在这儿碰到你了。"
  这声音瞬间熄灭了他所有的火气,甚至清凉的委屈感也同时油然而生。


  钱王转过身子,脸僵硬的连个笑都反应不出来。赵自强也不在意,只看著这风度翩翩的大教授此时衣衫凌乱气喘吁吁,眼睛浑圆透红。

  看著看著,慢慢的一丝歉意涌了上来,不管这人做过多少让他呕心的事儿,自己都不能以怨抱怨不是。

  即使他之前只是隐约猜测是钱王尾随自己,到了旅馆里才确定,可是想也能想到这人为了不跟丢自己开了几天夜车没吃没睡的。
  可能是因为离开了那个不愉快的城市,他心里想的简单多了。
  只想著先拉著这个胡子拉碴的老男人上楼回房收拾收拾吃顿饱饭。
  "走吧,先上楼。"
  他前面走了两步,没听见身後的脚步声,转身见人没跟上来不说,还杵在原地发呆,好气又好笑的叹口气,摸摸鼻子,然後走过去拉那人的胳膊。

  这一触就发现男人体温偏高的有些不对劲,他赶紧正过身子把手覆上男人的额头,也是火热热的。

  赵自强气得几乎要跺脚,无暇思索自己焦急的情绪从何而来,心疼又想骂人倒是真的。
  可是那人偏偏愣的像是没睡醒起床呆似的,只知道眨巴著眼睛无辜的盯著他。
  赵自强顿时什麽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在小姑娘惶恐诧异的目光下先拉著人回了楼上,安顿进被窝里,才又下来买了退烧感冒之类的药,以及顺带买了内裤袜子毛巾什麽的必备日用品。

  不知钱王是不是见到赵自强就安下了心,反正他回了房间就像是终於找到妈妈的受伤的孩子一样,稳妥妥的昏睡了过去。

  赵自强一回房间,就发现这人已经睡得死沈,犹豫了下也不忍心过去摇醒他,只能先去把人身上汗臭尘土的脏衣服脏裤子一一扒了下来。
  给男人换上新内裤,又拿了毛巾把这人身子全部擦了一遍,然後才歇下手,装了脏的一套西服下楼,问了干洗店的位置,送去衣服,又顺路买了些清粥小菜带上去。
  赵自强忙完一通,回到房间就坐床边守著钱王。
  谁知钱王睡了一会儿後就昏昏沈沈的开始闹腾,睁了眼也也不见醒,也不知道说话,就是一声一声的闷哼,搞得赵自强几乎脑袋上的青筋要蹦了出来,可是对这个糊涂病人也不能干嘛,只好给塞了药以後一遍一遍的用湿毛巾给降温。

  好歹钱王这些年一直没出过病,这次虽是累垮了,但是身子底子抵抗力在,熬了一天也就过来了,只剩下些低烧和小咳嗽。
  生了病的男人醒来後比前阵子的低眉顺眼还要乖,坐在床上老老实实的该吃饭吃饭该吃药吃药。弄得赵自强更是不忍心扔下他自己玩去。
  可他毕竟本来就是游玩的,耽误了两天後,见钱王没什麽大事了,就自自然然的来和人打招呼。
  "我今天想去趟沙坡头,你还没好利索,就别折腾了,老实在床上养著"
  本来说完就打算走的,看见钱王冷著脸皱著眉头欲言又止的样子,他鬼使神差的就又加了一句,
  "我就随便看看,最迟晚上就回来了。"
  钱王只听见这一句就觉得心里像是进了水似的,舒坦的不像话,也就胡乱的点了头答应了。

  这赵自强一走,钱王就开始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没问题了,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等啊等等到了中午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不知道赵自强为什麽选择来这个城市,但是沙坡头的事情他是记得的,那是钱王的学校组织的分级别教授旅游,本来可以带家属的,当时他脑子一转不知道为什麽就给赵自强说了什麽经费不够家属不能带了的屁话,即使他知道赵自强当时从听说开始就已经准备兴奋了挺久。
  想到这里,钱王的表情又黯淡了下来,他以前怎麽总是自作聪明呢,赵自强上学时成绩一般是因为他不太好学,可其实这人心思细,脑子也聪明,自己这许多年不知说了多少蹩脚的谎话把那人的感情磨了去。
  真是自讨苦吃。

  想到这,钱王更是烦躁难耐,索性就不等,穿了衣服拿了钱包直奔了停车场去。

  导航仪上显示去那片沙漠从市里走就这一条大路。他也就放心的顺著路开去。
  开著快到了的时候出现了一座加油站,他看看油表也差不多了,便开进去加油,顺便上个厕所。

  问了厕所进去,正拉开裤链,旁边忽然窜出来一个男孩,把他吓了一跳,那男孩脸黑黑的,眼睛看著单纯的很,也没有见了生人的怯懦,开朗的笑著和钱王攀谈了起来。
  钱王见来人是个孩子,警惕心就收了起来,有一句没一句的跟著聊。

  方便完,钱王正上了车打算发动,刚才那个告别了的孩子忽然又跑了过来。
  钱王降下车窗看著来人,那男孩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身後一个裹著粉色纱巾的女人也小跑著过来,低下身子小声说道:
  "俺们知道从这个後边有一条小路也可以进去沙坡头,而且还快,风景和那边人造的也不一样。"
  两人看钱王不为所动,也不答话,有些失望,便起身打算走开,那女人可能是见钱王开著私家车又是一身西装笔挺,不大可能是愿意逃票的人也就没再打算提这茬。

  男孩却没这份心思,又急急加了句,
  "叔,这阵子人好多呢,沙坡头正门门票五百多,从俺们这进去你只给个五十的领路费就行!"
  钱王当然不会在意省下这麽点钱,可是不知道为什麽,他看了看厕所後档著的一条黄土路,有些什麽东西从脑子里闪过,虽然没有抓住,他还是决定跟著这两人走,而且这对母子只是想得个领路费,也实在是不像坏人。
  "好吧。"


第二十九章

  钱王一路颠颠簸簸的顺著沙土路开进去,这路窄,不好走,所以车子并开不快。
  钱王本来是邀请带路的母子上车一起的,可是母子两人打开车後又给关上,扭捏著说自己的车还在加油站。
  一起开出去以後钱王才看清那是一辆老式摩托车,那对母子一起在前面骑著,钱王就慢悠悠的开著自己的小越野搁後头跟著。

  此时正是大中午,沙漠里不出意料的热的烧人,不过车里空调开著也就好太多。
  钱王没下车,就著那母子俩指的方向看去,女人其实有些畏缩,声音也细小,给钱王一个劲的嘱咐著,
  "这几天不刮风暴,沙子不咋动,你就最多翻过这个,然後再直直往前开就行了,你们车上都有指南针呢麽,看到一个大湖了以後就别走了。耍耍看看就原路回来吧。"
  这段话女人已经重复了很多遍,她看钱王眉间隐隐有些不豫这才不放心的住了嘴,接过钱王递上来的五十块钱後就领著儿子原路回去了。

  钱王打量著两人走的方向,应该思量著应该就住在加油站旁边吧,然後一加油门便直直向前开了出去。
  车程并不很远,钱王开过女人指的那个巨大的沙丘顶上之後就看的到起起伏伏的远方隐隐约约的一个湖,猜想应该就是女人说的那个,便回到车里喝了两口水继续赶路。

  下了沙丘後视野就低了许多,钱王一直惦记著左右打量会不会看到那个人的身影,一不注意就不知把车开偏了多少。
  之前的沙路都还比较硬,不知不觉中他就感觉车开的很是吃力,沙子像是在流动似的使劲往他车轮下滑,查看车上的指南针时他发现干知道方向也没什麽用,车开的实在费力,再打著转转耗下去油得不够了。
  没办法,他只好叹口气脱了外套在车里,只著衬衫和一瓶水以及指南针就徒步往最近的沙山上走。

  上了山顶的视野更是让他错愕。
  钱王本想著多少上了顶看见了那大湖就能找到真正的旅游区了,谁知爬上山丘後放眼望去周围完全是一望无际的黄沙,除了刺眼的天色外一丝其他的痕迹都找不到,他这才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也不敢再逞英雄,拿出手机想给赵自强打电话。

  没有信号是必须的,这放眼望去至少得方圆好几公里都没有信号塔。
  他紧紧的锁著眉头开始懊恼自己先前的漫不经心和一念之差。
  正郁闷著,远处从沙地里翻起来的一个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拔足狂奔过去,一路上边跑边心里得意的不行,他不愿承认他开心的愿意大多是因为幼稚的觉得能和这人在这种情况下相会真是太有缘了!

  赵自强是先看见了钱王才翻身起来的。

  他早上本来想照著那个带路的男孩说的找到湖那边玩一玩就回的,谁知一路上发现了好多类似奇形怪状的石头啊,别人落下的小旗啊之类的东西,走著走著就脱离了原轨道。
  不过赵自强自知自己走的不算偏远,而且包里旅行的干粮和行头都准备的充分,也不著急,就原地坐下吃起了东西。
  凑巧顺著爬过的壁虎看过去,就看到了很远处沙丘顶上站著的人影,他心下第一反应就是钱王,也说不清为什麽。

  这时候再恶作剧什麽的就不好了,於是他索性站起身子向那个方向挥起了手。

  钱王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两人相会,各自都是很开心,毕竟在算是迷路的境况里哪怕遇到的是个陌生人都会雀跃一下的吧?

  二人一起收拾了赵自强的包裹後就打算先回车里,赵自强没问钱王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十有八九答案也是来找他的,何必多此一举。

  钱王见赵自强大大方方的也就不再小心翼翼,一路上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著话。
  讲到带路的女人时,赵自强更是笑得开心,
  "原来你也是为了贪钱跑小路来的啊~这家人真是太狡猾了。"
  钱王撇了下嘴,有些不太赞同的小声道;
  "我是觉得你有可能也走这条路才跟来的。"

  赵自强没回声,两人已经到了车跟前,他拉开车门探进身子查看,发现车上除了一件西服外套什麽东西都没有时,有些不高兴的回头教育人,
  "你说说你,什麽都不带还跑到敢到沙漠里来,我瞅瞅……连药都没带是吧?……"
  钱王听著这人恍如隔世的关心,心里边开心的几乎要炸开,面上却是不敢表现出来,老老实实的听著受教。
  赵自强数落了一番,见男人老老实实的听著眉头也没皱一下,优越感倍伸,也就住了口。叹口气故意道:
  "哎……接下来怎麽办呢?听你说这车也不好开了啊,总不能开著他去探路,万一没油了不是惨了。"
  钱王也是颇有感触的点点头,沈思了一会儿才大义凛然似的捋起衣服袖子,
  "我去吧。"
  赵自强翻个白眼,把被风吹得垂下来的发丝拂到後头,
  "说的好像我让你去举著炸药包炸桥似的。得了,一起吧,我这东西全著呢。你方向感又不好完了把你丢里头我还得找。"
  说著便重新背好包朝著之前确认过的方向走过去。
  钱王也只能赶紧跟上,被唠叨、被数落、被责骂著关心,这种得了个了不得的贤内助的感觉让钱王一路上的心情都很飞扬。

  心情归心情。
  现实是残酷的,他俩来来回回几趟兜兜转转也没找著原来的路,反而是耗得累得不行,索性回了车里吃东西补充体力。
  太阳快落山,地平线上的夕阳和天色美得不行,赵自强看著看著就入了迷,嘴里喃喃道
  "怪不瞧人家都喜欢旅游呢,这大自然就是漂亮啊,真好,比啥都好!"
  钱王坐在驾驶座上,侧过头看著眯著眼睛笑的温温柔柔的人,心里边一动一动的,怎麽看都看不够,像是第一次见这个男人似的,喜欢极了。


第三十章

  趁著天色还没有彻底暗下来,趁著赵自强还在慢悠悠的对著窗外的风景出神,趁著……难得像是那几个月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的氛围。
  钱王说不清当时心里面是怎麽想的,就是在一声比一声咚咚的跳的厉害的心跳声下,他小心翼翼的探过去吻上了赵自强的嘴唇。

  直到触到了那片有些干涩的温软,钱王心里面这时候才清明起来,他的紧张鼓噪的太厉害了,甚至已经开始有些懊恼为什麽要在气氛这麽好的时候打破这种平衡。

  出乎意料的是,赵自强的没有推开他,没有愤怒的冷眼嘲讽,而是微微张开嘴,迎进了钱王已经开始自作主张的舌头。
  然後便是自然的不能再自然的熟悉的唇齿交缠,和久违的亢奋。

  座椅被放下,饶是地方太狭小,车内相拥著深吻的两人也浑然未觉似的,钱王喘著气从赵自强的身上支起些距离,三十几岁的大男人眼睛里竟然透出些委屈可怜。

  赵自强看的想笑,可是接吻的滋味实在太好,他可舍不得一下就放掉。
  於是他没有出声的继续拉下男人的脑袋,轻轻舔舐男人的嘴唇。

  赵自强心里面其实也是茫然,是真的原谅了这个人,还是那段委曲求全的感情已经被好好的放下,不知道……或许只是这一刻不愿意辜负这麽好的风景吧,也可能这就是男人的本能,想做就做了,谁愿意自己的右手陪伴终身。

  将要入夏的天气,衣服本来就穿的少,这会儿更是好脱得让人觉得好像不存在。
  钱王像是个从未品过佳肴的,即将尝到美味的青涩少年,动作和呼吸认真迷乱的让赵自强的眼睛几乎要化出水来。

  沙漠的寂静让人觉得仿佛隔世般的无须在意什麽,於是温柔狂乱的,纠缠,翻滚。合著二人都如原始野兽般的粗重的喘 息。
  不过钱王的手探到赵自强後面扩张的时候,赵自强到底还是迟疑了一下,理智毕竟还残存些,他伸手向自己的背包探过去,里面好像有"那个"。
  钱王见状懊恼的差点咬到舌头,这种时候想起不好的事情是必然可恶的,但是提出来就遭了,於是他只能把头埋到男人肩窝里,忏悔似的呢喃重复:
  "只有你……"

  赵自强听懂了那话的意思,犹豫了几秒,还是叹了口气,收回了手。
  钱王却又恢复小心,不敢轻举妄动的像只认错的小狗一般,只一下下舔弄著赵自强的脖子。
  赵自强脸上微微泛红,心下反是突然就坦然了,这种时候有生理需要的大男人,"赤诚相见"过这麽多年,扭捏可就没意思了。
  他索性自己低下头去找到还伏著身子的男人身下那粗长的一根,用手慢慢的把它塞进了自己身体里去,然後目光转回钱王脸上,眯著眼睛长长吐了口气。

  赵自强刚才那动作确是有意无意的挑逗,见钱王默默清醒了过来也就乐得舒展了身子等著那人动。
  钱王则看著身下微微张著嘴闭上了眼睛的男人,心里边猛地生出一股子矛盾的难过和喜悦……以及已经势不可挡的冲动,於是直起身子握著男人的大腿挺动起来。
  身子前前後後晃啊晃的人什麽都不想,只感受这一刻欢愉,合著拍子似的吞吐身後进进出出的物件。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车外的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温度也骤然冷了起来,可车里的热意却是一分不减,甚至连车窗上都隐约可以见一层雾气。

  ……
  情事过去,二人体力都消磨的够呛,赵自强自顾自的拉起手边的衬衫随便裹了裹就迷瞪了过去。
  钱王却是尚未平复激动般的直愣愣盯著赵自强的睡颜出神,车里的灯昏昏暗暗,更是衬得睡著的男人轮廓深邃。
  他起身穿好裤子,把一堆衣服一层层搭到赵自强的身上,赵自强吱咛了两声便蜷的更是安逸的睡了过去。

  男人本来想把车灯熄灭,转念一想万一晚上这沙漠里还有人走动呢?便留了下来。

  事实证明,留个万一到底是正确的,十一点多的时候,钱王有些迷迷糊糊的听见几声狗叫,赵自强则醒的更快,确定不是幻听也不是狼嚎後就飞速的把身上的衣裤都随便套好,在钱王迷迷瞪瞪的打量下打开车门跳下车。

  远处果然有灯光打过来,还有个女人扯著嗓子的叫声,
  "哎~~~~~~~~~有人呢没~~~~~~~~~~"
  钱王听著这声音也清醒了过来,跟著下了车,站在赵自强身边打亮手机挥动,远处的光束果然更快的移动了过来,没几分锺,一个算是"庞大"的队伍就出现了。
  ──那是两只骆驼一只狗以及一对男女。

  看清来人後赵自强发现那女人果不其然就是白天的指路人。
  可他还没开口,女人就很不好意思的一个劲数落自己,
  "真是太对不起了,给你们指了这个路,俺……俺就是……"

  赵自强打断她,安慰了几句又道了谢,其实这种时候真的是除了感动和感激什麽别的情绪都没有了,钱王也是难得的摆了个好脸色。

  已经是夜里了,大漠里阴森森的冷,女人虽好奇两人怎麽会碰到一起,也不好多问。
  一行人也再不多说什麽,赵自强和钱王回到车里,女人和男人继续骑著骆驼原路带著他们往出走。

  原来这女人也是这几日才想到或许可以指路挣个钱的,他们一家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对这边的沙漠周边几十里都算是熟悉的,这几年见这边的旅游搞得越来越好,这才突然想起或许能用这麽个方法分一杯羹,而赵自强钱王则无疑成了他们实验的第一及第二个客人。

  这母子自白天给两人指了路以後就轮番和儿子在商店边等著,谁知这一等到晚上都没见白天进去的人车出现,这才著了慌,毕竟是朴实善良的人家,担心万一有个好歹什麽的,便做不下去了。
  给男主人一说了,人家就借了老乡的骆驼进来找了。

  这路对於赵自强和钱王来说可能是迷得的很惨,但是对土生土长的这一家人,很轻易的就能找到了迷失的两人。

  到了国道上,女人还是一直不大好意思的低著头,男主人倒是爽快的称要把二人的钱退给他们,两个人当然不会要,推脱了以後便驾车离去了。
  ……
  "真是有惊无险啊!"
  路上,赵自强的语气还挺兴奋,这种迷途的刺激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少年,那个对探险什麽的还是满怀激情的年代。
  钱王也是若有所指的应了一声,然後不再看身边的人,心情极好的一心一意的开车。

  两人都没再提那情潮涌动的几小时。


第三十一章

  快乐好像是一种一旦开始就会自然而然延续下去的东西。
  钱王和赵自强赶在半夜回到了小旅馆,坦然地在各自的房门口前道了晚安,用的是很久远的彬彬有礼和含情脉脉,然後一夜好眠。

  接下来的两个礼拜就像是补偿那麽多年各自挥霍的时光一般,两个人毫无顾忌的把周边的景点街摊甚至路边小吃都游玩了个遍。
  直到赵自强的钱包宣告破产。

  玩也玩够了疯也疯够了,赵自强想著还好回程的时候不用委屈自己换车晕车吐得昏天黑地,钱王自告奋勇的当了免费的司机。

  赵自强到底算是大病初愈,玩的是身心俱疲,一路上几乎就是昏昏沈沈的睡过来的。沿途的几个城市里面虽然两人也站了站脚,但是也没心思玩逛了,只每次歇上一夜便又启程了。

  等赵自强真真正正清醒过来时,这城市里熟悉的味道和景致已经扑面而来了。

  赵自强离开前辞了工作,本来打算直接去外地谋生的,结果临时起意的改主意让他的计划全被打乱,现在他得好好的回家谋划谋划,甚至还得在这里呆一阵子了,兜里没钱了啊。

  钱王自打进了市区以後就开始心不在焉的低落下来,直到赵自强说了"开回我家。"
  他才感觉不那麽憋闷一点。

  为什麽呢?他主观上认为经过这次浪漫旅途的洗礼,他和赵自强的关系重新得到了修复,甚至可以说是有了"质"的飞跃。而赵自强没有选择继续回小饭馆上班,那麽他就可以轻松一点不用防那只少年狼。
  甚至他一路上就在憋闷的思考要怎麽开口才能让赵自强和他重新住在一起。

  车拐进赵家的小区,到了楼道门口,钱王就笑不出来了,孙皖觉插著口袋垂著头从那个他们正打算进去的单元门口晃了出来。

  赵自强也苦下脸,因为就在他们发现孙皖觉的时候,人家小孩也第一时间抬头看见了他们,准确的说是先看见了钱王,再看见副驾驶上的男人。

  男孩的脸当即难看的不行,钱王挺了挺身子,可有可无的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像个得胜的贵族企业家似的下了车。
  赵自强也从另一边下来。

  孙皖觉打量了两人几转,便直直的把目光锁定赵自强,赵自强本来想说他又没做什麽亏心事,行的端立的正怕他一个小孩子做什麽,可这时候被盯著盯著不由自主的气势就弱下去了,毕竟当时自己虽然对孙哥王姐两口子告了别,对这个孙皖觉可是瞒的严实。
  算是不辞而别了。

  孙皖觉睁著眼倔强的看著,到底是小孩子,莫名就觉得眼眶酸了起来,面无表情的脸有些抽搐,钱王已经是完全一幅得意洋洋的表情,不屑状的靠在车上整理起了袖口。

  赵自强看气氛僵持不下,只想著完了请小朋友一家好好吃个饭,和这孩子能"化干戈为玉帛"就最好了。
  正想到这,还没等他酝酿出笑容开口,那厮钱王就不知道哪来的自信也凑过来插一脚,
  "赵自强,你看,家里也不大,人来人往的,要不你搬我那住吧。"
  赵自强诧异的抬头,莫名其妙的反问,
  "我放著自己家不住为什麽要到别人家?"
  他这话是真的无心之举,给整个局势却是完全造成了扭转,钱王发誓,一边的那死孩子面上毫无变化,眼睛里绝对露出笑了,是嘲笑!
  他於是急急的又加了一句,
  "我们这几天不是都……"
  赵自强这才明白钱王话里在哪等著呢,这事儿一解释就显得刻意了,只能说是情之所向。

  "那个,钱王,我这几天挺开心的,好像什麽坏心情都能随著风沙被冲走了似的,你也别误会什麽,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大家都不计前嫌,以後都还得有新生活不是。然後……嗯,搭了你的顺风车挺谢谢你的,所以……"
  他看看钱王,在看看孙皖觉,
  "我现在累的骨头都疼,咱们各回各的家各找各的妈成不?"
  然後也不理会这两人的表情如何古怪和僵硬,兀自拎了包走向楼道,还潇洒的向身後挥挥手。


  进了屋,过了妈妈妹妹的盘问一关,赵自强把自己甩在床上时不得不承认,他刚才冲动了,心如止水这种事情还是交给菩萨做吧。
  沙漠里的那一晚是因为气氛心情环境都共鸣到了那一个点上,在之後他们就像是清清白白的俩驴友,就图个开开心心吃喝玩乐,自己怎麽就这麽不小心让那个厚颜无耻的男人以为他就这麽被轻易原谅了?

  想到这赵自强又郁闷了,他为什麽会觉得是轻易原谅?难道自己也认定最终仍旧是会原谅他的吗?

  各有各的不爽。

  钱王和孙皖觉在赵自强上楼了後又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孙皖觉的眼神里这时已经明显的出现了鄙视嘲讽不屑等一类类同的信息。

  钱王也不得不承认此时他心里有些气急败坏了,那失落感像是龙卷风似的把他的心脏刮了个遍,他怎麽也想不通为什麽明明看著已经快要重建的恋爱关系,又被赵自强的反手转身给整成了一片废墟。

  气氛僵持的正向著诡异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孙皖觉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看也没看一眼,直接按掉,然後抬眸向钱王车後的远处瞟过去。

  钱王也本能的顺著男孩的目光看过去,一个瘦飘飘的青年跑过来,长的……怎麽说呢?挺熟悉的。
  那人见到钱王打量他,神经质的瞪了钱王一眼,然後姿势古怪而讨好的走到孙皖觉旁边站好。

  孙皖觉开始微妙的烦躁了起来,最後用眼尾扫了眼钱王之後便离去了。
  那个青年也像是跟著大哥的小弟似的,歪了下肩膀,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钱王觉得刚才的战火拉的莫名其妙,自己也是,跟个比自己最小的学生还小的小屁孩计较什麽呢?比起这个,一切回到原点的挫败感让他突然也觉得累了。


  又是酒吧,又是老王。
  不同的是钱王这次没灌酒,就是拿著一杯鸡尾酒双目茫然的不知在思索什麽。老王见这人叫自己出来这快一个小时了屁也没放一个,已经火气有点上来了。

  "我说你把我当桩子啦,有什麽事就说没事我还回家陪老婆呢。"
  钱王扫他一眼,继续状似伤感的摩擦著酒杯,
  "学校怎麽样了?"
  "不是给你说了嘛,没啥动静,我说你是不是提前其实打好招呼了就逗著我玩呢吧?"
  "我逗你玩?闲的啊……"
  钱王侧过身子,一本正经的说道,
  "你说怎麽个大老爷们的心思也这麽不好猜呢?"
  老王翻了翻白眼,
  "我以为你就是死心了出门散心去了,合著你还惦记人家呢?"
  钱王皱著眉头没听见似的,继续念道:
  "这中间的事儿你不知道,就说我觉得我们都快和好了,其实我说不出来,心里面觉得就剩下薄薄一层那什麽了,眼看就能破镜重圆了,怎麽这麽费劲呢?"
  老王闻言嗤笑一声,
  "嘿!破镜重圆?……破镜重圆那是得把心交出来的,你有心麽你?"
  钱王愣住,眼神变得清明,表情却暗淡下来,
  "我怎麽就没心了?"
  "这我不和你解释……单说连我都不能相信你,你还觉著人小赵是傻的?"
  钱王盯住老王,眼神锐利的让老王深深打了个哆嗦,还没来得及再说什麽,钱王就起身走了出去,留下一脸苦相的老王,
  "这有我什麽事啊?又是我掏钱……"

  这回换做钱王销声匿迹了,打电话停机,问学校里面人家直接丢下句"走了"。
  去家里敲门没人,再敲敲人隔壁大妈给晃悠悠的冒出来,
  "呦小赵~好久不见啊,这房子卖了你打算搬哪去?"
  "……"
  跑到那一百好几十平的大房子里,也是人去楼空。去钱家人儿子本来就不常回家人家也不知道。

  老王急著打电话给赵自强,前因後果说了个遍後就扔下一句,
  "坏了,这别真是想不开了吧?"

  赵自强可不信这人想不开什麽的,不过说不担心那是必须违心的,四下里也帮著找了个遍以後,确定这人是真的蒸发了,想著反正这麽大个人了又是为人师表的,也不能真干出什麽混蛋事了。人家里都不担心,自己瞎琢磨什麽呢。这才宽慰著自己,回了家。

  这距离钱王消失也一个多月了,夏天也到了一阵了,孩子也放了暑假了,除了头几天被孙皖觉缠了那麽一阵子,後边赵自强就每天只顾著找人找工作了。

  然後就,踏破铁鞋无匿处了。

  钱王穿著黑色T恤牛仔裤,踏双运动鞋,头发精精神神的剃成板寸,本来白花花的面脸看著也成了蜜色,整个人看起来年轻的像是二十出头的大小夥子似的。
  赵自强一进楼道就看见这尊佛悠闲的在自家门口站著,震惊这种心情是藏在心里的,实际上他现在最想做的是愤怒,
  "呦,你知道出现了啊大教授,不辞而别很好玩是吧?看著担心你的人为你穷忙活很惬意是吧?你这麽大的人了怎麽就还不长进呢?什麽叫尊重别人你听说过吗。……告诉你我也就再为你折腾著最後一场了,你最好以後都别让我听说你。"
  这连珠炮似的一串质问让钱王脸上错愕了一下,然後就是儒雅的笑,他真心笑起来配上那副眼镜和长相是真的挺儒雅的。
  不过赵自强没心情欣赏,见这人不但毫无反省,还笑得出来他心里压了块石头似的,挥出猛拳打棉花上的感觉让他瞬间就想甩上门进屋,不愿搭理这人。

  钱王却拦腰把人搂住,又使上了赵自强最郁闷的那一招。
  他把头埋在赵自强肩窝里,小小声的念叨,
  "赵自强,你说我没心也好骂我无耻也罢,我还是要说你这麽担心我我真高兴。"
  赵自强郁闷的发现自己有些没了脾气,
  钱王直起身子,专注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最後一次,你别骂我,咱们就按你说的,过去的什麽都不看不算了,我们从头开始。"


第三十二章

  赵自强很纠结的在脑子里过了好多句反驳钱王的话,可是看这人一脸的认真纯情还真是说不出来。

  钱王见赵自强的表情僵硬的一脸短路样,神色黯然了一下,不过马上又想到什麽似的振奋起来,
  "恩……可以邀请你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见赵自强没反应,又赶紧加句话
  "拜托!就算是以朋友的身份。"
  人家话说到这份上,都是成年人,而且说好了冰释前嫌的,赵自强觉得自己再端著也就没意思了,反正也没什麽事儿,只能无奈的点了头。
  "……你等我把手上东西放进去。"

  换下了汗浸透的上衣又重新套了条短裤,赵自强满脸不情愿的被钱王带著下了楼。
  不是那辆小越野,钱王的目标是一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自行车,赵自强皱著眉头停住脚步,联系前几天打问的这人不动产全部出手的情况,再看看现在连车都没了,不禁有些疑惑,想都不用想的脱口问道:
  "喂,你不是跑去赌博了吧?"
  钱王有些尴尬,不过还是马上澄清,
  "怎麽可能!我就是……所以要你现在和我过去啊。"

  赵自强无奈的坐上车後座,这和坐孙皖觉的车子还不一样,小孩子发育的再好也到底是单薄的,钱王这麽个大老爷们往这小车子上一坐就很怪异了,再加上他这个不算瘦的男人……赵自强想要下车回家的愿望更是强烈了。

  不过路程其实不算远,赵自强闭著眼睛默数了几分锺车子也就停下来了。
  他边下车边抱怨道:
  "我说你早说这麽近咱们走过来不就得了,大热天的你骑车子……"

  边说著他边拉拉衣角,一抬头,剩下的半句话就吞到了肚子里,映入眼帘的俨然是色彩缤纷的一个大大的招牌,上书
  "赵自强小小美味店"

  "……"
  赵自强气得连话都不想说,只慢慢的转过身子等著看起来颇有成就感的钱王。
  沈默了半天,他冷静下来,冷眼瞪著钱王。
  "你这是什麽意思?耍我?"

  钱王眼中惊讶了一下,然後就慢慢笑起来,拉过赵自强的胳膊走上台阶。
  对著大玻璃上面的一张广告一本正经的念了起来,

  "招聘。
  本店特招一副店长,要求:男,年龄26岁到28岁之间。
  条件:会厨艺,可以身兼副店长及特约厨师二职者欢迎面谈。"
  钱王转过身子,声音已经有些开始紧张,
  "呃……基本工资2000,包食宿,店长:钱王。请,请问赵先生您愿意被招聘吗?"

  赵自强神情复杂的看著眼前熟到不能再熟的人,他从钱王一开始读就反应过来怎麽回事了,用脚趾头都想猜得到钱王这一招不是别人给支的就是又从哪个恶俗韩剧上学的。
  可是这种招数还真是让人怒不起来。只有满满的想笑和无力,

  "这种傻到极点的桥段你还真的敢用啊,合著这一个多月你就忙乎这个了吧?"
  他歪过身子往店里面看,已经有几个男男女女探著脖子看了。

  钱王本来也没想著赵自强能一下就感动啊什麽的,本来就打算慢慢来的不是,可是这人一脸冷淡的说这麽一番话可就真的让他措手不及了。

  赵自强见钱王有些无措的眼睛晃啊晃,突然就觉得心情好了起来,回忆当初,当时的伤心是因为有人把自己的一片真心往地上砸。
  现下里人家要改好,他也不能铁石心肠的往人前路上补刀不是。而且,他本来就是要找工作的嘛,现成的肥肉,干憋著不吃是傻的。
  於是,
  "好啊,我愿意受聘。"

  听了这话,钱王才终於收起了点忐忑的表情,赶紧让著把人给请进了店里。
  一进门,门口的两男四女就立正站好,起身齐道:
  "欢迎副店长。"
  然後是一溜的掌声,赵自强脚步停住,瞬间就觉得尴尬了。

  他斜眼看看还在笑著欣赏自己得意之作的店长大人,郁闷的直想翻白眼。

  客气了一番又暗示著大家各干各的事情以後,赵自强拉著钱王到了角落里,也不理会那几双仍旧时不时瞟来瞟去的眼睛。

  "事先说好,我是认认真真的以被聘用者的身份接受你的邀请的,所以,以後我俩就是工作夥伴了,合作愉快。"

  说著他面色自然地伸出右手,这回换钱王郁闷,他怎麽觉得自己下的这一剂猛药不见成效呢。
  不过管不了那麽多,反正近水楼台,以後的日子还长著呢。於是他也摆出正直的表情握上了赵自强的手。
  钱王刚感受到湿湿的热度,赵自强便迅速抽回了手,若无其事的转过身打量四周顺带问道:
  "现在店长先生可以和我介绍一下我的工作夥伴工作环境工作内容已经福利薪资了吗?"
  钱王讪讪的收回支楞在半空的手,跟上去解说。
  服务员都是他辛辛苦苦照著赵自强平时好相处的人的性格面试来的,店还没正式开张,厨子也就还没到岗,这一系列紧锣密鼓的置办各种必需物资,也把他脑力好的够呛。
  他很想直接对著赵自强像是电视上演的那样说,
  "你可以吃我的住我的,你的工作就是和我谈恋爱!"
  不过这种事情自己想想乐乐就可以了,要真说出来那真的是他脑子又让门挤了。

  赵自强见这人说著说著就莫名其妙的怪笑起来真的是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懒得使。气的想笑出来。
  不过用话戳人是费不了多少力气的。
  "你变化不小啊,我看你脑子里那点Q是在以光速被清空吧。"
  说完也不等钱王反应,便走进後厨往二楼的楼梯上打量。
  "二楼也是饭店的?"
  钱王被损了也不介意,屁颠屁颠跟上去,笑的和蔼可亲,
  "不是,是员工宿舍。"
  赵自强皱眉看看外厅的一干员工,
  "就这麽点儿地?"
  钱王一愣,脑子也不过的张口就道:
  "就咱们俩住不小了吧?"
  赵自强正上楼的脚打了个趔趄,
  "咱俩?"
  "嗯,就包咱俩的吃住。"

  赵自强不再搭声,说他小人也好势利也罢,听了这说法他内心深处还是挺乐的。他环顾一下楼上的装潢,其实就一崭新的二居室,卫浴厨还都挺全的。
  钱王也巴巴的跟上来,推开并列的两间卧室,
  "都装的一样,你睡这间吧,不吵,采光也好。"

  赵自强不做声,就那麽看著钱王,然後扑哧笑出来。
  "咱们就以前怎麽地还怎麽成不?你这阵子说话的感觉我挺不适应的。关系咱放到一边,我不乐意见你畏畏缩缩的样子,不管是对谁。"

  钱王垂下眼睛也笑一下,他没法解释,他其实挺想说我就只对你是这样的,我不是装出来的呀,我这回是真改了,我想好好对你,我是真心的。可是对上赵自强温和的和状似洞知一切的眼神他又觉得说啥都是没必要的。

  那些曾经被冲动和恶劣毁了的东西,只能用行动和时间来一点一点修补,他现在是终於懂了这个道理,感情的事情,偏差不得,急不得。
  於是他只是笑笑,
  "知道了。"

  赵自强也就是一时看不过去,不想再顺著这个气氛继续这种私人话题,於是重新拾起了笑脸,走到客厅的窗边往下打量,
  "什麽时候开工?我什麽时候搬。"
  钱王本来以为赵自强的心情该不好了,这又见他没事儿人似的问起,这才反应过来人家对搬过来同居没意见,哦,不对,是住"员工宿舍"。

  钱王觉得反正自己什麽心思赵自强不可能不明白,也就不把自己那点儿急切藏著掖著,赶紧答话道:
  "越快越好,今天就行。"
  赵自强似笑非笑的扫他一眼,丢下句"知道了",便起身下了楼。
  钱王见人要走,想说我送你,又觉得自己现下里就一自行车,怎麽送啊,不如让他走上回去轻松呢,便跟过去,到了店门口招呼道;
  "搬的时候打我电话,我叫车帮你。"
  赵自强这才想起什麽皱著眉头,不爽道,
  "大老板你忘了?你这失踪了一个月手机号码已经废了,我打电话找谁去?"
  钱王赶紧补一句,
  "那我打给你。"

  赵自强没再理他,屋子插著兜拖拉著人字拖欲走,停了一会又转过身来,不太自然的问道:
  "我说,那个招牌改了吧。你意思意思也就过了,你看著不别扭啊?"
  钱王眼神安静了下来,眼神像是在忏悔什麽似的,
  "我看著挺好,也改不了了。"


第三十三章

  赵自强不知道钱王是什麽时候变得这麽腻歪的,好像每句话都是意有所指似的,不过也可能是他自己想多了。

  他回到家和做饭的母亲打了声招呼,又边帮著忙边和她说了工作的事情和搬出去的想法,当然隐藏了钱王这一段。

  意料之中的没得到什麽异议,赵自强慢悠悠的又回到自己卧室打包东西,这来来去去这麽多次,他干这种事儿早就是轻车驾熟了。

  其实本来离得也不远,指不定什麽时候又变故了呢,那带点洗漱用品和衣服就可以了,夏天倒是方便的多,衣物什麽的都轻便的很。

  赵自丽是一到夏天就疯了,夥著朋友天天朝九晚五的出去玩,赵自强倒是庆幸省去了妹妹那一通盘问。

  他收拾来收拾去就那麽一个旅行包的分量,也没真想著打电话叫老板来帮忙,磨蹭著休息到下午等著太阳落得差不多了,他就拎著包告别了。

  傍晚清凉下来以後,一路上的风景倒是真的不错,赵自强优哉游哉的拎著包,慢悠悠的沿路晃著往店里走。
  一路上他也想了挺多,他知道钱王搞得这麽大动静做这麽多为的是什麽,谁猜不出来呢?
  可是一种从没心深处涌上来的淡然感让他觉的很茫然,从出生到遇到钱王以前,他的人生好像就是一步一步按部就班的走,无波无澜,父母也都是随遇而安的性格,没有人给他施加人生的压力,每天吃饱,睡好,学习,然後玩闹,这就是生活。

  等到遇到了那个人,生活的重心莫名其妙的就转移了,当时怎麽就那麽一根筋呢?
  赵自强自认为不是一个可以持之以恒的人,他随性的部分比较多,可是那麽久以前那些日日夜夜坚持持家工作,每晚每晚不间断的重复我爱你的日子,真的不知道是靠什麽支撑下来的。
  所以当他虽然负著伤却咬牙从这段感情中全身而退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能再回来,没想过要再次投入进去,无论如何。
  现在也一样,心境变了以後,他真觉得以前把爱情当全部的自己傻得可笑。
  重新审视那个人,也并不是自己一直神化的高贵,骄傲,他也有软弱,无措,反复。

  因为错过一次,没有人知道还会不会重来。
  所以赵自强是抱著不打算在一起的心情重新上路的,尽管感情还在,尽管那钱王现在乖巧的像是当时丢掉的点点。

  赵自强拖沓著晃到店门口,天已经黑了下来,店里面暖暖的灯光四溢,照的他不由自主的嘴角牵了起来。
  门口的台阶上坐著一个人,头埋在臂弯里,看不清楚是谁,不过赵自强记人的功力一向还不错,他感觉自己是见过这个人的,就是想不真切。

  那人听到脚步声後,也抬起头打量来赵自强,眼光从最开始的无神到茫然,到……惊慌失措,然後……哭泣?
  这青年皮肤看著青白,身子和脸也瘦的古怪,但是眼睛倒是很好看,瞳色淡淡的。

  赵自强被这人的反应打断了思路,呆呆的看著这半大不大的小子被自己"吓哭",有些手足无措,就在他打算靠近并出声安慰时。
  门内传出一声冷冷的喝止:
  "喂!差不多了就滚。"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把赵自强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就停下了步子,那青年也像是被吓到一样窜起身子就歪著肩膀跑开了,从赵自强的角度看过去像是有些一瘸一拐的样子。

  赵自强下意识的往店里看过去,就见孙皖觉板著张晚娘脸,满眼兴师问罪的抱胸坐在门口的位子上。
  赵自强有些无奈的走进去,做出和蔼亲切的样子问道:
  "好久不见,你怎麽找到这的。"
  孙皖觉挑眉环顾一下四周,最後把目光锁定在收银台上的大招牌上,
  "你们名字都起的这麽招摇了,我也想找不到啊。"

  赵自强耙耙头发,其实他和这孩子现在诡异的关系和相处模式都是他一时的冲动造成的,还真怨不到人家,一这麽想就更是没什麽脾气可发。
  只能转移话题,
  "刚才那个人,你认识?"
  "不认识。"
  "……"
  赵自强知道孙皖觉一向是话少的可怜,所以他又不知道接下来要怎麽说了,只能先避一避,
  "那个……我先上去放一下东西。"

  店还没开业,暂时一个人都没有,安安静静的氛围更是逼得赵自强加快了脚步。
  一上楼,楼梯口发呆的钱王又是把他吓了一大跳,他翻翻白眼推开挡著路的人,
  "看什麽热闹呢?走开点。"
  钱王倒是满不在意他不客气的口气,跟上去接过包就打算帮忙摆东西,
  "哎,你别动,我一会自己慢慢收拾,你忙你的吧。"
  钱王停下手,有些低落的把包放回沙发上,又走到饮水机前面接了些水。
  "那个,楼上没怎麽装修,东西也都不是特别全,你先凑活著。"
  赵自强撇他一眼,
  "这就很好了,谢谢。"
  他边道谢边接过水杯,一口气喝掉後,便又朝楼下走。
  "我去和那个小鬼聊聊,你别管我,忙你的。"

  钱王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赵自强客气冷淡的样子,仍旧懊恼的有些想撞墙,今天那个小鬼跑来的时候天知道他其实是想把人赶出去的,转念一想万一被告了状印象又要扣分,便忍著不爽让人在楼下坐著。

  谁知道赵自强是连话也不愿意和自己多说,反倒是惦记著和那小鬼聊天。可是一想在员工和老板的关系下,钱王也知道自己什麽立场都没有,但是,看看总行吧?

  他轻手轻脚的下了楼,出了後厨就看的见那两人。
  那俩看起来倒是没有什麽过激举动,赵自强只是搭著腿有些烦恼的坐在孙皖觉的对面,而孙皖觉一言不发,气氛静谧却一点都不和谐,钱王得意的想。

  赵自强考虑来考虑去,觉得孙皖觉已经到了能充分听懂人话的年龄了,事情这麽耗著也不是个办法。既然赶到这儿了,索性就直截了当的说清楚比较好。
  "呃……皖觉,你看,你怎麽想的什麽意思我是知道的。我马上二十八了,你只有十五岁。"
  他观察孙皖觉皱了皱眉,又觉得自己这麽说也确实不妥,应该把药下的更猛一点。
  "算了,直说了吧,我不觉得你就是个同性恋了,而且就算把咱们的年龄差放到一边不说,我能看上的人也得是比我大的,这是优先条件。"
  他侧过写身子,
  "其次,我就算还想找,也得是一个能和我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得有事业,得有稳定的收入,得有生活阅历,得知道柴米油盐。
  我和你不一样,我的人生到了该稳定下来的时候,我得想著老人,得有钱,得有顺顺当当的生活和工作。
  你呢,十五岁,青春年少,未来的未可知要比我多的多了,你的以後不一定就是……你认为的那种路线,在你们小孩子还不知道啥叫过日子的时候,老是喜欢想当然,哎呀我喜欢他,我得追他,我得表达,我想得到,咱们……说到底是是不同的。"
  这段赵自强没来得及酝酿,说的有些颠三倒四,但意思是差不多清楚了。

  孙皖觉从头到尾没有说话,甚至眼神都没有移动一下,就这麽定定的看著长篇大论的男人。
  一直等赵自强的声音完全的消失,室内又是回复安静,他才淡淡的开口,他本来就长的成熟,这麽一看倒真的是有份成年人的沈稳。

  "所以你还是想和他在一起。"
  赵自强头疼的揉揉额角,
  "我是举了例子,没有说是谁,不是他,但也肯定不是你。"
  "他全部符合了。"
  语气冷淡狠戾。
  赵自强呆了呆,有些诧异这个孩子这种年龄的见解和释放出的压力。

  "总之你再回去好好想想,就把我放到一边想,想想你的同学,女生们,男生也行,好好的琢磨琢磨,行吧?"

  孙皖觉还是不应声,就是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然後整整衣服利索的起身,没有告别也没有示意,利落的走出了店门。
  赵自强见把人打发走了,挺茫然的,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一大番说辞到底有没有用,只知道──

  "你还要在这边晃多久?"
  钱王的脸上已经满是遮不住的欣喜,被语气不善的叫住也没能把那神色冲掉,他长腿一迈,站到赵自强眼前等著後话。
  赵自强继续道:
  "我刚才说的你都听到了?"
  钱王赶紧点头,眼睛亮亮的。
  赵自强挑这眉尾,给予重击,
  "那你还乐什麽?"
  钱王的表情碎掉,看著悠然离去的人,错愕不已,这话的意思是,
  '我不会找那小鬼也不会找你'吗?


第三十四章

  赵自强开始觉得自己有那麽点上当受骗了的意思,这家"xxx美味店"根本就还没开始挂牌营业,店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当初的服务员门也都没来上班。
  赵自强的义务就好像变成了对著误打误撞走进来的客人微笑著抱歉:
  "对不起,本店还没开张……"
  别说还要应付那个半吊子的店长时不时的一杯咖啡一杯水的往自己跟前递。

  钱王这个人左看右看就只适合用他的专业领域教书育人,挂著店长的名头什麽事情都不知道干,就只会拜托老王跑动跑西的忙活加出谋划策。

  赵自强自认也是没有那份本领的,在柜台前面空空的站了一个星期以後,他果断的决定关门上楼睡觉,省得人家饿著的想用餐的人被一次一次的骗进店里。

  钱王在卫生间好整以暇的刮著胡子,赵自强虽然时不时的放冷话,可是钱王安慰自己这人只要老老实实地在跟前,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总有一天会有进展的。

  赵自强回到楼上百无聊赖的坐在沙发上研究茶几上的笔记本,现在是信息时代,但赵自强好像是那种天生就对这东西缺乏洞察力的老人似的,一点都不明白这些科技产品的乐趣,只能简简单单的调出斗地主来玩。

  钱王剃须刀的声音嗡嗡嗡的在卫生间响著,赵自强看看表,差不多十二点了,他又想起了这几天一直奇怪的问题,问出了口:
  "我说,你到底还要不要回学校了?老王都叫我劝你好几次了。"
  钱王走过来,又是那副温温顺顺的表情,看的赵自强莫名有些烦闷。
  "你的意见是……?"
  赵自强仰过身子,眼睛谢谢看向窗外,
  "我觉得老王是不是误会什麽了,还是你根本就在误导什麽?
  咱俩现在於私也就是一般朋友,於公就算是上下级领导。至於你其他的事情,和我是没什麽关系,决定权什麽的也完全在於你自己,我并不想掺和,你明白吗?"

  赵自强的表情太冷淡,就像是懒得搭理一个失意的乞丐那样的绝情。
  钱王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又快要崩塌了,他有些无奈地耷拉下肩膀,故作轻松道:
  "我知道,呵呵,我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赵自强不再应声,像是嫌空间里的声音太小似的打开电视机,调大了音量。

  钱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又转会卫生间继续手头的事情,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什麽时候变得唯唯诺诺,或是说只对这个人唯唯诺诺,这就是还债吧?

  钱王和每一次和赵自强涉及到关於对方自己的任何事情的时候,赵自强的情绪就会有些激烈,是冷激烈,就是那种完全不想插手或是沾染任何关於钱王的私密的事情的感觉。
  每到这时,那种岌岌可危的平衡和接近感就会分崩离析。
  然後再次被小心著重建,却始终无法进一步。

  钱王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管多少,赵自强始终是对他残余著感情的,这是赵自强亲口说的。
  野火烧不尽,钱王只能相信有这麽一点点残渣,也可以凭著爱意和努力重新让它生长起来。

  他走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屋子里还是凌乱的,他不是个会好好打点和收拾的人,除了一些必须品,这里几乎什麽都找不出来,当时搬家的时候也是拜托了搬家公司直接帮忙打包搬运的,这麽多年过日子攒起来的东西,舍不得扔,看起来也是壮观的很。

  今天钱王要进行最後一批东西的置办,把这些小零碎弄好,待两个厨子把菜单交上来,差不多也就准备齐全要开业了。

  钱王本来是打算开业了之後再请赵自强的,可是店里一弄得差不多,他就根本按耐不住,想要被夸奖的心情膨胀的他屁颠屁颠的就跑了去了,计划被提前,效果几乎就是没有,他连一个赵自强真心的笑容都没怎麽见到。

  钱王这几天没穿正经衬衫,一直是随随便便的打扮,今天有个重要的饭局,是请区上边有名的一个老书法家来给开业剪彩,得仔细了对待。

  打好领带他摸摸手腕,记起自从搬家後手表就一直没见带,於是打开了几个没有拆封整理的箱子翻找,几个大箱子打开来都是大物件,最後最角落的一个小箱子吸引了他的注意,那箱子盯上被很细心的写著
  "易丢,小物品。"

  他走过去打开箱子,一打开,果然手表就在其中,还有一些很古老的类似玩具戒指、超小的英汉词典,小装饰蜡烛,包装里送的小模型飞机……
  以及一个老旧的,完全褪了色的最早的过时样式的一只MP3。

  钱王的心脏砰砰的加速了起来,好像是突然得到了救赎似的欣喜,他握著那只播放器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一秒都停不下来。
  甚至连赵自强都听见了屋子里凌乱的脚步声,皱著眉头坐走过来打量。

  钱王见人出现在门口猛地把手中的东西塞到身後,有些惊慌的看著赵自强,赵自强见状关心的神色冷淡下来。
  "你忙你的,我就看看。"
  然後转身离开,钱王虽然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反应过度,不过一想起自己的发现就开心的不得了,完全把其他的烦恼抛到了脑後。

  饭局上他也是一直笑的眉眼温柔,有问必答,比平时更多了份柔和的魅力,搞得人家那位老人都频频注意过来,好奇的观望,一顿饭吃的反倒是都各自融洽。

  下了饭局,钱王往店里面打了电话,当然是赵自强接通。
  "喂,你好。"
  "是我。"
  "有事吗?"
  "我下午不回去吃了,有事要办,店里就拜托你了。"

  钱王的语气里满是雀跃,赵自强当然听得出来,不过也没做他想,挂了电话後继续抱著薯片看电视。

  钱王的衬衫後襟已经完全被汗打湿,蹬著辆小自行车看著就热的慌,不过他自己根本没在意。
  他先是一趟骑到市郊的屠狗场去看,一片血腥搞得他又是心惊又是难受,不过没有找到他想要的那种样子的。

  然後前前後後又找了很多个宠物店和狗市,都没有和记忆中那只相似的。他都怀疑是不是当初那只真的是什麽稀有的贵族狗了。
  一直奔波到天黑,他才放弃了再买一只的想法,有些低落的慢悠悠等著车子往回走。

  路过那排住了好多年的旧楼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麽就心里一动,好像一种直觉拉著他往那走似的,推著车子走过去。
  门房的老太太照例和几个同好一起坐在门口打著院灯打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过去,在一旁站了半天,一帮老太太权当它是来看牌的,没人理睬他。

  直到其中门房的那位要上厕所,让自己老头接手,他才有机会过去问。
  那老两口一直在这里看大门,从钱王他们搬进来就在了,钱王平时从来不和他们打交道,互相都是陌生人的关系。

  他跟过去,那老太太警觉的转过身子,见是他,神态明显的放松了一下,
  "有事?"
  钱王微微笑著,声音低低的问道,
  "老太,问您个事儿,您还记得我家几年前养的那只狗不?"
  那老太太眼睛移开了一下,又反问道,
  "你干啥呢?"
  钱王本来就是想打听一下,毕竟那狗特别乖巧,记得当时邻里都是很喜欢的,或许会有人有印象,谁知这老人是这个反应,他不经意就有些起疑。
  "您记得?"
  "不知道。"
  老人说著就要走,钱王赶紧将人拉住,有些著急道,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一些事情很需要……解决,您知道什麽尽管说,我什麽都不会怪到你的。"
     那老人抬眼看了下,奇怪道:
     "你外甥让问的?"
  钱王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他和赵自强一直是以舅舅和外甥的身份住在一起的。
  "啊,就是的。"
  老人申神情舒缓了一下,还是有些疑惑的表情,不在意道:
  "也没啥大不了的,就是那时候我儿子想买个狗看院子,我孙子也想要呢,刚好小赵老来和我打牌,一直知道呢,就把那个狗给给我儿子了,人家按他嘱咐的养的好的很,小赵不是说是背著你给的嘛,你们找狗的时候我们就没吭声。"

  钱王有些惊讶,他本来是想抱著一丝侥幸看看能不能凭著线索找到的,谁知真相这麽容易就大白了。赵自强後来说是他把那狗转给狗贩子了,其实还是没落忍找了个人家送了。
  他赶紧追问,
  "那狗……现在还活著没?"
  老人越发奇怪的看他一眼,像是在奇怪你说什麽呢,
  "咋可能没活著?我们又不是不珍惜动物的那种人,活的好好地呢麽。"
  钱王眼中闪过惊喜,犹豫著问道,
  "我……能不能把那个狗买回来?"

  老人其实看著不觉得这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就直接说,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儿子人家养著呢,你和他们说去。"

  钱王连连应声,要来了地址就把车子就地存放在门房回身打了地奔著地址上说的去了。那是一户农家,红砖绿瓦,漂亮的二层小洋房。
  钱王按门铃的时候,响起了几声狗叫。

  一个女人走过来开了门,眼神温婉的很,很善意的问钱王找谁,钱王不好意思直接说找狗,但又不知道怎麽和人说,就只愣在原地。
  不一会儿,男主人和一个大学生样的女孩子也出来看了。钱王有些紧张,不时的拿眼角扫扫也有些好奇的狗。
  "那个,我想买你们的狗。"
  "可以啊。"
  前往没想到这麽顺利,又确定一下
  "就这只?"
  果然,男女主人还没什麽反应,那女孩就翻翻白眼拒绝,
  "开什麽玩笑,我们的老狗养了多少年了,能随便卖人吗?"
  女人也附和的点点头,
  钱王有些著急,
  "我,它真的是很重要,我一个朋友当时一气之下把他卖给你们的,现在……我。"
  女孩皱著眉,
  "你说的那个朋友是赵哥?"
  钱王错愕的抬头,他理所应当的认为赵哥就是赵自强。
  "你们认识?"
  "当然,他每个月都来看狗,狗之前就是他给我们的。"

  钱王的眼睛一瞬间黯淡了下去,好像这一整天的忙活都成了笑话,赵自强没扔那个p3,没有丢掉他的狗,独独放弃了他钱王。

  女孩见男人有些失魂落魄,忽然生出了些不忍心,
  "要不……你买我的的狗崽子?我刚才以为你要买狗仔呢。"
  钱王抬头,有些疑惑,女人解释道:
  "这个点点每年都下一窝呢。今年刚好还剩两只,你买不?"

  钱王眼神虽然还是落寞,不过依旧点了点头。
  女孩回屋抱出了两只小狗,竟然和它们妈妈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那点点估计也是孩子送惯了,没什麽反应,蹲在那老老实实的看著。

  告别了一家人,坐上车,钱王怀中抱著两只不安分的小狗。
  突然就觉得像是回到了买狗的那个夏天,忐忑,和心动。


第三十五章

  钱王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有这样过,偷偷从同学的奶奶家抱了一只小猫仔,结果回家的路上万分纠结。
  一边觉得自己家好像确实不适合养猫,一边又暗暗不宁的揣测好像爸爸妈妈姐姐妹妹都不是很喜欢小动物,结果最後根本不敢现身,只能一直背著书包在家里小区後的小树林里坐到深夜。

  现在的情况类同,手机刚刚好没电了,钱王不知道为什麽自己要忐忑纠结成这个样子,坐在店後路边台阶上,手里抱著两只已经熟睡的小家夥。连一点回店里的勇气也没有,或是说连一点见赵自强的勇气也没有。

  商品房只有一个前门,他努力的伸长脖子的话就可以看到头顶饭馆二楼的窗户,钱王梗著脖子看了会儿,又复微微蜷起来,夜风还是挺凉的,他用胳膊把怀中的小狗挡住,就这麽僵著身子坐在那儿。

  面前是一条挺僻静的小胡同,路正对面拴著一直狼狗,恹恹的趴在那儿,时不时掀掀眼皮看看这个和貌似它一样不得不露宿街头的人类。

  手腕上的手表指针走的仿佛格外的慢,钱王很想它快点冲过十二点,然後在赵自强睡了以後可以悄悄的上楼,其他的什麽事情……交给明天去想好了。

  等啊等。

  不知第几次回头向上看,灯光终於熄灭了,他舒一口气,慢慢的站起身子,尽管努力尽量不挪动手臂的角度,可是两个小家夥还是醒了,不过怪得很,它们依旧懦懦的把下颌搭在钱王的手臂上。
  钱王笑一下,活动活动僵硬的腿和脖子,缓慢的向饭馆门走过去。

  可是赵自强就在门口站著,店里面的灯全部都熄灭,他抽著感觉戒掉了挺久的烟,微微垂著眼睛倚在店门口。

  钱王僵住步子,幼稚的企图挪到路边的树干後边去。
  还是被发现了,那怀中的小狗打哈欠似的吱咛了一声,引得另一只也跟著喊了一声。

  赵自强听到声音,眼睛转过来,见到半个藏在树後的钱王时也没惊讶,像是散步似的踱到了钱王面前,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这举动格外好笑。
  钱王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抱著怀中的东西,给也不是放也不是。

  赵自强倒是淡定的很,见到那两只小家夥以後只是顿了一下,就笑起了嘴角。
  "点点的?"
  钱王的心脏使劲的跳,仿佛不让他紧张起来就不罢休似的。
  "嗯。"
  赵自强敛起神色,
  "饭馆里边不好养啊,只能呆在楼上太可怜了。"
  "还小著,应该……没什麽关系。"
  ……
  赵自强接过小狗,转身向店里走去,钱王见人没什麽动容,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只亦步亦趋的跟上。
  小狗是吃饱了就睡的生物,小东西都是这样,只要不饿著,瞌睡大得很。

  他们去隔壁超市买了些婴儿奶粉,又顺便要了个牛奶箱子,回店里垫上些钱王贡献的旧衣服,就做成了小狗的窝,然後是冲奶粉,喂奶。
  钱王跟著转来转去像个还没学会做事的小孩子,插不上手更插不上话。

  直到赵自强静下来看小狗争相抢著舔盘子里的奶,他这才没话找话的搭上嘴,
  "呃……不知道是什麽品种的。"
  赵自强奇怪的看他一眼,继续注视小狗的举动。
  "不是点点的吗?那就是普通土狗了。"
  "那个,点点的事情你一直也没告诉我。"
  "不是什麽要紧的事情,为什麽要告诉你。"

  钱王有些词穷,他想说这我们一起买来养的狗啊,又怕提起这事,让赵自强又想起那些不开心的,可是他又挺想让赵自强想起来的,矛盾的心情往往会让人变笨,最後反而成了一句更为别扭的话出口。
  "可是我现在知道了。"
  赵自强歪头看著箱子檐,没什麽起伏道:
  "所以呢?"
  钱王的勇气和郁结一起冲上了胸口,他脱口而出,
  "而且,我找到那支mp3了。"

  小狗这时候吃的差不多了,赵自强小心的把盘子拿开,把两个小东西放进箱子里,移到墙边,这才转过身子来看著钱王。
  "你想说什麽?"
  钱王被直射过来的目光弄得更加紧张。
  "我,我的意思是……"
  赵自强的眼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其实赵自强自己也觉得自己不知道这时候的心情是怎样的,总之不憋闷就对了。

  钱王索性一鼓作气接著道:

  "我的意思是,我们之前,有过七年,我最开始是真的喜欢你,特别喜欢,然後……然後後来,我犯了些无可救药傻得要死的错,伤了你的心,我真抱歉!"
  他的眼神黯淡些,依旧继续道:
  "再後来,我……我认清了事情以後我就……我就也特别难过,然後我想道歉,想把你找回来,但是我,我不知道该怎麽办,我用了很多坏办法……"
  钱王滑动喉结,有些激动道:
  "我,我……你知道我的,我是个笨蛋,我什麽事情都得别人教,我在学校的时候成绩好,在家在外都说我教养好,品德高……
  但是我、我就和只你真正在一起过,你教我什麽叫感情,什麽叫爱情,真的……
  ……对不起,我明白的太晚了,可是……可是你看……我们还有很多年,我努力学好不好,别放弃我,你不要放弃我。"

  赵自强呼自始至终没有把眼睛从钱王的脸上移开,正如自始至终钱王都没有抬眼看他一下。
  赵自强发现他的呼气时隔很久的再次急促了起来,是那种心底的感觉有些浮动的急促。
  屋子里灯光昏暗,地上铺著木地板,钱王站在沙发扶手边上,和赵自强一米之隔。

  一滴,两滴,
  赵自强有些不可思议这个曾经连悲伤都没好好学会的男人会流眼泪。
  心里面的酸涩更是强烈,那种从知道钱王找到了点点发现了那只p3开始就跳跃著的酸涩,慢慢的像是水雾一样蔓延开来。
  缓慢的,强硬的。

  他不妙的发现自己好不容易封印起的情绪又开始随著眼前这个人的举动开始不安分。
  赵自强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嘴唇动了又动,最终还是没回应,只留下句
  "不早了,先睡觉吧。"
  便转身回屋关上了门。

  钱王的眼睛湿润著,他低著头看著自己落在脚趾上的泪,咧开嘴笑了。
  "还有,我爱你。"

  他关上最後的灯,漆黑一下子袭来,沈淀一会儿後,眼睛能才看的隐约。
  赵自强的房门紧闭,钱王不知道那个人的心是不是依旧也如此,只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无助,高大的男人坐上沙发,然後慢慢把脚也收上来。
  疲累了一整天,困意袭来,梦也袭来。


正文完

  钱王不好意思说自己心灵脆弱的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言情梦,弄了一身的冷汗,但是凌晨五点醒来以後,身上的毛巾被无疑给了他深深的安慰,最初的失落好像被湮灭了不少。

  他蹑手蹑脚的走到赵自强半掩著的房门前,里面拉著窗帘没开灯,一片漆黑,钱王有些失望的收回脑袋。
  脚边的箱子里小狗还睡的欢实,不过它们身上也被盖了个旧枕巾。看到这一幕钱王又萎靡了。

  钱王坐回沙发上,头一次这麽早醒来却不想再睡回笼觉,举著耳朵仔细听著赵自强房间里的动静。可是赵自强睡觉一如既往的踏实安分,半点动静都没流出来。
  直到早上七点,门内隐约响起了"吱呀"一声,钱王才又收起困顿,聚精会神的坐起身子,等著。

  赵自强赤著上身,穿著短裤,扎著一头鸡窝发就走了出来。
  钱王有些不好盯著他看,但是假装不经意的把眼睛扫过去的时候,突然发现赵自强眼睛无神的厉害,眼下还有些暗色。

  他有些疑惑更多的是忐忑,他不知道摊牌了以後赵自强会给他怎样的宣判,但他心里又祈祷最好不要是无视。

  赵自强瞪著眼睛走到钱王跟前,从茶几上拿了个玻璃杯,然後到饮水机前面,咕噜咕噜接了满满一杯,又闷啤酒似的一口灌掉,然後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利索的一抹嘴角。
  钱王愣著看著他的一举一动,捉摸不清他这个连眼神都吝於给的一系列动作有什麽意义。

  赵自强灌了好几杯水,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然後直直的转身看向钱王。
  "我想过了。"
  钱王听到这几个字,觉得戏剧化的很,好像是周围的环境都成了混沌,就只剩赵自强的脸和声音清晰明了。
  "我想过了,我不打算什麽重新开始重头再来。"
  钱王顿时觉得心脏被狠狠扼住,咽口水的力气都没有,
  没等他彻底颓败下去,赵自强又接著道:

  "从你诱/拐我开始吧,从追我开始。就当做是我们都没有过去,也不知道未来。"

  全身心松下去的感觉是怎麽样的?钱王觉得他现下就是了,几个月来折磨著他的愧疚後悔和难过一瞬间被解放,涌向四肢百骸,然後慢慢地蒸腾掉。
  他知道他是被赵自强的这一句救赎了,这个人到底是仁慈的。

  赵自强说完话就去了卫生间,头晕眼花也没关系,他觉得自己是真正宽宏大量了一回,不仅仅是对钱王,还是对他自己,对他期待著重新生长的感情。


  不知道赵自强的这话给了钱王多大的动力,见到他的人就只觉得他这几天像是被装了马达似的,各种事情都是干劲十足。
  尤其是在方圆十米的空间范围里有赵自强的情况下,像是个争著当大队长的少先队员,跑来跑去几乎碍手碍脚到了要被服务生打出去的地步。


  这几天,剪彩,人员到位,试吃,然後小店正式开张。
  由於前期投资其实不算少,各方面的规模看著都听上的了台面的。

  赵自强也是有心和人家正儿八经的厨师们学点真正的手艺,这两天天天钻在厨房里帮著忙东忙西。
  钱王反倒成了名头上最无所事事的,不过他也不闲著,至少站在店门口把孙皖觉拦住就是一个不小的任务。

  孙皖觉僵著身子,周围的顾客行人,已经有不少把目光注目在了他们两个人身上。
  "我说了我只是来吃饭的。"
  "你不知道饭馆也是可以有拒绝接待人员名单的吗?"
  "理由呢?"
  "看你不爽。"

  店里面的服务生小姑娘趁著人不多忙里偷闲的跑出来围观,眼见这一大一小鼻尖都快碰到一起了,才赶紧回後厨去叫人肉灭火器赵自强。

  "赵哥,赵哥,老板和孙帅又在店门口吵起来了。"
  赵自强放下手中的菜,皱著眉头随手伦了个!面杖就出去了。

  看到这几天天天见的到的场面後已经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本来想用!面杖示示威,看到钱王委屈的眼神後又没落忍,他把!面杖递给钱王,

  "老板,麻烦後厨帮我!面。"
  "我又不会……"
  "我想吃手!面。"
  "哦。"

  打发走最近听话的异常的男人,赵自强开始对付这个不太好应付的小孩。每日一谈话照常拉开序幕。
  "孙皖觉?"
  "……"
  "孙皖觉?"
  "……干嘛?"
  "来笑一个嘛。"
  "……"

  赵自强叹口气,孙皖觉现在完全是我不开口我是大爷你看著办的状态,搞得他想攻克说服这块顽石都无从下口。
  "你不说话我怎麽知道你是来干嘛的?"

  赵自强边揶揄孙皖觉,边打量著周围树干电杆垃圾桶一系列的遮蔽物,那个连著好多天笨拙的躲著的青年今天好像并没有跟来。

  孙皖觉看赵自强心不在焉的左顾右盼,拧起了眉头,
  "我今天过生日。"

  赵自强有些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小子今天来格外的沈默。
  "这样啊,我晚上下了班请你吃肯德基吧。"
  只是随口的一个提议,随便想起来,刨除赵自强刻意装作不在意的成分。
  从内心深处来讲,他虽然理解小孩子一向把生日看的很重,但是心下其实还挺不以为然的。

  孙皖觉显然也看出来了,他捏了捏拳头,猛地低低开口道,
  "算了!不用你管。"

  然後赌气似的转身就走,看也不看的过了马路,车来车往间把赵自强吓出了一身冷汗。想开口教育些什麽,人已经飞快的开了路对面锁著的山地赛车,登上跑了。
  赵自强愣在原地,半晌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怎麽碰上的一个两个都这麽不懂事,难道我真的很像鸡妈妈?"

  回到後厨,钱王还真的很认真的在拿著!面杖折磨一疙瘩面,旁边的厨师小张看著他那个笨手笨脚的样子都忍不住在笑。
  赵自强走过去,单看这人侧脸一脸的认真,想把人打发走的话顿时就说不出口了。只好真的等著钱王执著的!面、切面、下面。

  最後的成品放在家常人家来看也就是寒颤点,放在一堆大厨指导的名头下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赵自强口味本来就叼,吃著那面说是食如嚼蜡都是高抬了。他强撑著吃掉了小半碗。眼看快打烊了便打发钱王。

  "我看你也没吃呢,我饱了,要不你吃点?"
  钱王乐颠颠的接过碗,还真的西里呼噜就往嘴里扒。
  赵自强看他吃的香,无形的一句玩笑话就出口,
  "就著我的口水就吃得这麽香啊?"
  结果钱王却是很认真的抬头恩了一声,反倒搞得赵自强有几分尴尬。
  自从那天过後,干什麽说什麽好像都不正常了,可笑的像是真的情窦初开玩你追我跑的初恋者。
  纵使知道这层缘故,赵自强还是觉得耳朵发烧。索性赶紧转会後厨帮著忙事去了。

  他身後的钱王,微微咧著嘴乐,生活真是越来越美好了。

  *
  *
  *
  *
    追求开展了几个月,钱王自认为进展良好。

  最近钱王说他也开始对厨艺感兴趣了,赵自强当然是不以为然的,不过看在这人是真的很认真的天天在厨房里面参观学习的份上,他勉为其难的容忍一下。

  还有就是那对小狗真的是很可爱,虽然混熟了以後它们就开始暴漏不安分的调皮本质,但这依然无法阻挡赵自强很爱它们的心情。

  哦,孙皖觉终於真真正正的步入了高二紧张的学习阶段,明显没什麽时间来骚扰赵自强的,赵自强和钱王一致的对这点表示感到很满意。

  钱王本来打算饭馆前期辛苦一点努力把本扒回来就不错了,新馆子一开始对生意也没报什麽太大的寄托。
  不过不知是不是机运好,从开张第一天起,客人几乎可以算的上是源源不断,钱王干的是如鱼得水,干脆就把学校的停职申请直接改辞职了。
  赵自强对此虽然颇有微词,但是看著生意火成这样的现状,也默认了。

  钱王近来时不时下班後都要来点小催化剂。
  继请夜游小公园,请豪华西餐店,请贴心大排档等一众戏码後。

  今天钱王果然不出赵自强所料的推出了最烂俗的桥段,两张明晃晃的写著电影院贵宾票的纸片被递到了赵自强眼前。

  这种高档情人的待遇,赵自强不享受?怎麽可能。他微笑著接过电影票,然後上楼换衣服。

  久违的电影院,赵自强以为钱王会很狗血的请自己看完分手前两人看的那场没看完的电影,不过这次他猜错了。
  是最新恐怖片,还是3d的,好吧,对於总想著吃豆腐的老男人来说这个手段也很烂俗。

  赵自强和钱王都是号称胆大的男人,不过显然钱王要比赵自强高了不止一个段数──他之前就在半夜从网上把这部片的枪版反反复复看了不下十遍。
  对於每个可以激发基情的点都了如指掌。

  3D的效果就在这里,赵自强果然没让钱王失望,不到午夜,恐怖厅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也就二十来个,钱王又特意挑了最僻静的一排,气氛可谓是被烘托到了最高峰。
  开场十分锺,两人的手就交握到了一起。
  开场半小时後,两个座位之间碍事的扶手就被钱王掀开。
  一小时後,钱王假意帮忙压惊的胳膊搭在旁边的人肩膀上按揉。
  一个半小时後,即使是恐怖片里也有爱情不是吗?
  当银幕上那对克服破解了重重古怪和惊悚的恋人相拥而吻的时候,钱王长臂一捞,两人的呼气就凑在了一处。
  接吻是感情最好的催化剂。

  气喘吁吁的分开以後。
  "……"
  "钱王……"
  "嗯?"
  "你想不想……试试宾馆的感觉。"

                                  ──END


番外──再接再厉<一>

  手也拉过了,也翻云覆雨过了,小浪漫小纯情的事情也忍著牙酸做过了,钱王满以为破镜重圆重新睡一个被窝的好日子就要在他的卖乖行为下来临了。

  谁知赵自强就这样若无其事的在滚床单的第二天……

  饭馆里人格外的多,钱王早上从宾馆走时,觉得自己怎麽都得体谅一下在下面的赵自强给放上个一朝半晌的假。
  赵自强听闻提议,欣然应许,然後一觉睡到上午十一点,在宾馆计时十二点退房前打理好自己,接著就不见人影了。

  钱王一直到傍晚才闲下来,今天刚巧收银小高生病请假,他只能亲自披甲上阵,结果一天扛下来满眼都飘得是人民币,出店时走路都有点晕乎,不过他认为这并不能阻挡他去探望爱人的决心。

  打车到了宾馆,人家前台很专业很温柔的告知钱王,赵自强十二点就退房走了。
  钱王这才有些奇怪,想起拿起手机打个电话问问。

  电话接通,那边人声鼎沸,透过电话的声音嘈杂的钱王几乎不用问就可以知道赵自强在哪种地方。
  "喂?喂?说话。"
  赵自强一定是喝酒了,声音又笑又飘的,钱王黑著脸沈住气问道,
  "你在哪儿?"
  那边不知有没有听清,只传来一些模模糊糊的灌酒的声音,钱王觉得眼前明媚的天气瞬间就乌烟瘴气了。
  他重复一遍:"你在哪!"

  对方可能已经是模模糊糊的说了一遍,而钱王没有听到,听见钱王的嗓门大了,也有些气愤道:
  "除了阿波罗还能在哪儿!"

  然後哢哒一声电话里接著就是忙音,钱王眉头拧的死紧,坐上车就沈声道:
  "到阿波罗会所。"
  那司机见刚才还春光灿烂的人此时阴沈的渗人,也不敢像刚才来时那样攀谈,一加油门就冲了出去。

  暮色已经降下来,而阿波罗的黎明才正拉开,钱王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在阿波罗的传统里,今天就是吧里面的客人不分新老一起狂欢胡来的日子!

  他握著拳,气势汹汹的冲了进去,很神奇的一眼就发现了赵自强。
  赵自强显然已经醉的是晕头转向了,周围的几个小男孩和男人也都东倒西歪的吐字不清了。

  钱王本来气势在胸,一路上烦躁的挡开了好几个上来和他搭讪的小孩,真正可到了赵自强面前,火气就像是被扎破了的气球似的,噗~的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玩的差不多了,回家吧。"

  赵自强本来就正对钱王过来的方向坐著,晃晃悠悠的见好几个钱王终於都晃过来了,也抬头看著钱王。
  喝醉酒的人有的满眼血红怒气冲天,有的却是不论多大都会一脸纯真的像是返老还童似的。
  赵自强显然是纯真派的。

  他眨巴著眼睛,使劲调整焦距,可那几个钱王就是重叠不到一起。
  他其实是真的没来过几次这个地方,今天晚上刚好有盛宴,想著尝个鲜也好。
  结果晚会还没开始,他就被不知从哪儿涌上来的一帮陌生人搂著过来这里,然後就是划拳拼酒一通猛灌。

  周围的一帮子人见这俩人傻了吧唧的对视,也都哄笑著起了哄。
  钱王很久不来,这几个人也都是他的生面孔,赵自强旁边的那个男孩眯著眼睛,像只蛇一样的慢慢把手脚在赵自强身上滑来滑去,眼睛还调侃似的望著青筋都快要爆出来的钱王。

  钱王气闷,索性不管了,拍开那些手手脚脚,拉起赵自强的手腕就要走,赵自强神智只剩下残存的一点点,身子也已经瘫软的直都直不起来,被钱王吊著,吱吱嗯嗯的就喊疼。
  钱王是拉也不是,拽也不是,只能蹲下身子拜托身旁看热闹的人帮著把不老实的醉鬼弄到背上。

  出了酒吧,已经是华灯初上,赵自强离了那些喧嚣,前身又被顶著,呕吐感排山倒海的就要涌上来,他赶紧拍拍钱王的脑袋,
  "要下来……下来!"

  然後待钱王一松手,就地就对著手边的垃圾桶猛吐,钱王帮著顺顺背,又环顾了一下,然後转身回到了阿波罗里。

  赵自强半跪在地上,左看看右看看,身边也没有钱王的样子,委屈的拿头抵著垃圾桶直哼哼。
  接著目光一歪,就看到了路斜对面的一条很奇怪的小巷子,周围都是灯火通明的,那里却灯光昏暗,他撑著下巴看著,然後撅著嘴像是思考什麽。

  钱王从里面买了瓶矿泉水,走到赵自强身侧,蹲下身子把他圈住打算喂水,赵自强扫他一眼,眼睛眨啊眨的努力撑起身子,哇的一声又开始吐,他是一天没吃东西,吐得全是啤水,钱王轻轻拍他的背,缓缓地。
  赵自强慢慢好像觉得舒服了点,拿起水瓶就往嘴里边放,可瓶盖还没有开,那猛地撞到牙龈上,疼得他扔掉瓶子就捂上嘴"唔唔"的叫唤。

  钱王好气又好笑的看著人和小孩一样的坐在地上撒赖,弓身过去捡起了瓶子,拧开瓶盖,重新给递过去,手里还抓著包餐巾纸预备著。
  赵自强瓶子也拿不稳,手腕角度奇怪的拿著水往嘴里灌,灌一口吐一口,最後还认认真真的像是刚学会刷牙的人一样,仰著头咕噜噜张著嘴漱口。

  吐的差不多,也就更醉的差不多了。
  赵自强头都抬得不对劲了,钱王蹲下身子从背後拽过赵自强的两条手臂,一使劲,就背了起来,他其实也走的吃力,眼看快到路边停的一辆出租车旁边时,本来快睡著的赵自强又不安分的扭动起来,嘴里依旧是喃喃的
  "下来……老师……下来。"

  钱王听见这声老师,差点腿软的跪在路边,他放下赵自强,把人撑著搂在怀里,这醉鬼明明都动不了了,还是执意说著要往一旁的小巷道里走,钱王只能拖著他往里移,不知道他想干嘛。

  巷道里照常是又几对同志在kiss,钱王有些异样的感觉,直觉想要离开。
  赵自强却还是拽著他的前襟,一个劲的催促道:
  "对……再前……再前!!再一点点……到啦~"

  他们进到了一堆杂物旁边,刚好昏暗到恰恰看的清轮廓的位置。
  赵自强猛地发力,背靠在墙上,然後摸索著试图抓住钱王的手,钱王又疑惑又无奈的顺著他的力气把手移上去,覆上他的腰,然後从衣摆探进去,抚到肋骨的位置。
  赵自强喘著气,口气里嘻嘻哈哈带著笑道:
  "就是……嗯……然後……然後……我!~~我,就……就在那边!哈哈……"

  他抽出手来,软软的推钱王的脸,把他的脸朝著巷口的方向摆正,抬手虚虚的指一下,又再把他的脸掰回来,眼神里满是纯真道,
  "你们……就……这样的……"

  钱王这时候已经明白赵自强说的是什麽,说实话,他记得不真切了,那晚他只记得赵自强的分手那句话,可是他几乎想象的出来,这人以怎样的心情,黯然的站在巷口,目睹那些混蛋事。

  钱王眼神完全黯淡著,头抵在赵自强的额头上,他连对不起都再说不出口,已经完全不知道要怎麽回应了。
  赵自强渐渐地眼皮都有些打不起来,钱王又双臂在他腋下撑著,他舒服的咂咂嘴,把头靠上钱王肩头,睡了过去。

  钱王感觉怀中的人猛的失了重心,赶紧使劲拖住,也暂时顾不上想那麽多,亲亲赵自强的额角,便把人半抱著带到了出租车上。
  赵自强醉酒,只要一睡著,就乖得很,给换衣服擦身子都隐约有意识的听话。

  钱王折腾到十二点,这才笨手笨脚把赵自强安顿好,他坐在床边手指轻轻绕著赵自强的手指。
  灯光昏暗,赵自强睡得像个完全没有计较的小孩。

  钱王垂下眼:……对的,有些事情,能原谅,却不一定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