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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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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寒》作者:来生爱(vip完结 强强 父子 年上) Part4

"深寒。"水寒似是早就想好了一般,轩辕亦才问出口他便毫不迟疑地答道,"师父来惠州就是专门为深寒而来,铁鹰既然会遇上了师父那他跟踪的那些人必然与深寒有关。"说完水寒还冲着轩辕亦撇了撇嘴,一副你好笨啊的表情。
"寒儿竟然学会笑话父皇了?嗯?"轩辕亦先是一愣,待看到水寒嘴角咧了咧,在危险地挑起了尾音的同时,原本环在水寒身上的手便滑到腋下肋骨处。
水寒怕痒,觉察到轩辕亦的手指已经到了肋骨上后背一僵,人便从椅子上窜起来,瞬间逃离了轩辕亦的魔爪。
只是,水寒快,轩辕亦的动作更快,身形一晃人便到了少年身后,手臂一张便将身前少年从身背后搂到了怀内,"寒儿学会笑话父皇不算,竟然还学会逃跑了?"说着环在腰间的手便向肋上滑去。
"寒儿不敢了……父皇……"人给搂进了怀内,水寒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就乖乖地偎在轩辕亦怀内,不再挣扎。
"这算是在跟父皇撒娇么?"见水寒乖巧地偎在自己怀内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伸手扳过怀内少年的头,唇边压在少年水润的唇上。
"唔……"一声低吟,翻转了身体,微微扬了头,水寒的手臂便环上了轩辕亦的后背,随后合了双眸掩了眼底漾起来的一丝丝的波澜。
"庄主……我们……"突兀的声音忽然从厅外响起,伴着这声音的还有匆忙的脚步声,只是这声音到了厅门口便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一声嘶嘶的抽气声。
完了,竟然给人撞见了!本已有些迷离的水寒脸腾地一下便红到了脖颈处,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骤然的向后退了一步想与身前的轩辕亦分开。
"莫语。"正是情至浓时却又给莫语扰了兴致,他自然不愉。轩辕亦立了剑眉狠狠地咬了咬牙齿的同时,轩辕亦见水寒一张小脸红得都要滴血了,反手将水寒重新带进怀内,抬了手臂以长袍的袍袖遮挡住水寒的脸。
呃……原本兴奋异常的莫语光顾着赶路,并未注意周遭的情景,待到发觉自己竟撞破了两人亲热的场面已经处于一脚门内一脚门外的状态。
若是刚才那一声庄主未出口,自己也还能悄悄地从这厅内退出去。可他偏偏还喊了那么一嗓子,惊动了两个人,现在见轩辕亦咬牙切齿地恶狠狠地盯着自己,莫语的额角上立刻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庄主……我什么都没看见……"完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话一出口莫语便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算了。
完了,果然给看去了。莫语话音一落,水寒便把头埋进轩辕亦的怀内干脆当起鸵鸟来了。
"呵呵,无事,寒儿,他说他没看见。"觉察到水寒小动作的轩辕亦自然知道他家寒儿想的什么,安抚地拍了拍怀内少年的后背低声道。
他说没看见你就真信啊!听轩辕亦竟然这般说,水寒此时又羞又恼连死的心都有了。忍了忍终究还是忍不下一口闷气,扣在轩辕亦腰上的手指狠狠地掐了一把轩辕亦的腰身。
"嘶——疼,寒儿轻点。"轩辕亦吃痛,嘴角便一抽,俊脸上也现了些痛苦的表情。
"庄主,您……没事吧。"正看见轩辕亦咧嘴,碍着水寒闷在他怀内,自己又不好凑过去,莫语只得站的远远地问。
"无妨,"收了脸上的痛楚,轩辕亦正了正神色,"找本座何事?"你最好有事,不然……凤目忽然危险地眯了起来,凌厉的视线让莫语身子震了震,后背瞬间便被冷汗湿透。
"回庄主,"低了头迈进厅内的莫语在轩辕亦和水寒身前单膝跪倒,"上次主子带回来的那个线头是什么属下知道了。"
"是什么?"轩辕亦还未开口,原本还老老实实闷在他怀内的水寒立刻探出头来。
"回少庄主,庄内一个曾经在莹碧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庄客说是鲛丝。而且属下也带着人试过,这丝线的确是不怕火烧。"水寒问,莫语便低着头答道。
"鲛丝?"轩辕亦的脸色忽然凝重起来。
"鲛丝?"水寒歪了歪头,这东西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莹碧沿海浅滩上出产一种丝,细滑莹润如月华落入人间,传言为鲛人发丝所化故称为鲛丝。以鲛丝织成的织物不单有养颜美容延年益寿的功效,还水火不侵,永不蒙尘。"见水寒脸上现了少许的疑惑,轩辕亦便解释道。
"这世上真有鲛人么?"
"传说罢了,不过是一种水蜘蛛吐出来用于在海底岩石上筑巢结网的蛛丝。不过,鲛丝产量很少,每年只能得数两,也因此被莹碧当做国礼赠送给别国君主。"说着,轩辕亦的剑眉便微微皱在一起。
"父皇是说那个人妖很有可能和其他国家掌权者有关?"既然是国礼,又这般的名贵即便是赏赐下来的话受赏的也必定是一国的王公贵戚,一国的栋梁。
"恐怕是这样。"轩辕亦轻轻点了点头。诚如自家寒儿所言,有这东西的人身份必不能小觑,这样的身份又是在这个时候突然现身在飞岚,身为飞岚之主他却也不能熟视无睹。想了想,轩辕亦便向一直都低了头跪在地上的莫语道,"你起来吧,一边坐下。"
"是。"莫语应了一声,便站起来立到一侧。
一番对话以及厅内忽然凝重起来的气氛将水寒原本的羞恼冲淡了不少,他也就松了扣在轩辕亦腰间的手,离了轩辕亦的怀抱重又坐回到刚刚坐的主座下手的那张太师椅上。待水寒坐下轩辕亦便也归了座。
"还有,"看着水寒和轩辕亦先后坐下,莫语才捡了张处于两人下方的太师椅坐了,"少庄主手中的那根丝线不但是鲛丝,而且还是未经过染色处理的生丝。"
"生丝?这么说这人是莹碧的人了?"是莹碧宫中之人,还是朝中之人,亦或是莹碧宫的人?不过不论是哪一方都与莹碧皇室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想罢,轩辕亦的嘴角上忽然现了抹冷笑,"莹碧的人已经到了飞岚了,苍霄的人怕是也该不远了吧。今年的试剑大会还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莹碧每年以国礼的形式送到各国的鲛丝都是已经制成香囊,荷包,手绢等各种成品的,至于生丝却从未外流过。"莫语见水寒虽未说话,但在轩辕亦忽然说出与莹碧有关时脸上再次出现疑惑的表情便小声地给水寒解释道。
"这样啊。"听完莫语的解释,水寒便点了点头,"不过有这生鲛丝的人竟然会是传说中的采花大盗还是有些让人难以接受。"尤其是这人很有可能还是一个半男半女的人妖。
"去叫喜子来。"轩辕亦忽然冲着暗处的暗卫扬了声音,片刻一身黑色劲装的喜子便一声不响地跪在了三人面前。
"传三卫总管领,命令渗透到各国的隐卫时刻注意各国朝中和宫中的动静,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要火速报到惠州来。"沉吟了一下轩辕亦又说道,"无论有没有动静,莹碧和苍霄两国的隐卫务必要每日一报,其他隐卫就算是没有任何动静也要做到三日一报。"
"是。"喜子低应了一声见轩辕亦再没什么吩咐便起身后离开。
"至于铸剑山庄,暂时还是以惠州和江湖中各个势力为主。先查清楚莹碧来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再查一查深寒和孤星之间又有什么瓜葛。再有,明日红叶出庄你和沈凤两人要全力配合,若庄内人手短缺先以他那里为主。至于风家……"轩辕亦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水寒,沉吟了一下道,"明日,最多后日也该安定下来了。到时你以我的名义去一趟,问问他们还少什么吃的用的。"
"是。"莫语忙站起身来单膝跪地,"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准备。"
"嗯。你去吧。"轩辕亦点点头,目送莫语的身影离开,转头见水寒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皱着秀气的眉毛像是在想什么,便隔了两张太师椅中间的小几探过头去笑道,"寒儿在想什么?"
"我在想啊……"见轩辕亦探过头来,水寒原本绷着的嘴角忽然扬了起来,"父皇你说刚才莫语到底看没看见?"
"乖寒儿,你若真想让人看见父皇便随了你的意如何?"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抬了少年的下颌,轩辕亦的凤目忽然暗了一暗。
"呵呵,寒儿说笑呢。"从轩辕亦身上忽然感受到某些危险的气息,水寒聪明地转移了话题,"风家只要莫语去就可以了?父皇不亲自去么?有些事情还是要跟风始当面说清楚吧?而且咱们也还有事情要问他。"
"这点寒儿放心,莫语去过后要不了多久风始便会亲自前来谢罪……"话未说完轩辕亦的凤目中便已是阴寒一片。
江湖卷 第四十三章 偶遇
  一轮明月高挂,将清冷明亮的月光洒向大地。明日便是十五月圆之夜,所以今夜的月光分外的明亮。月光下十数丈距离的景物都能被人看的清清楚楚,这样的夜晚绝对不是探庄最好的时机,可是就是这样的夜晚却偏偏有人胆大包天的摸进了铸剑山庄。
  不到三更,便有一条影子躲避着不时往来巡视的庄客和隐身在暗处的护卫们,在铸剑山庄高低错落的屋脊上穿行。这道影子在经过每一处房屋的时候都会减缓速度,有时甚至会停下来隐身在暗处,侧着耳朵仔细倾听一番,那情形很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或者说是在找什么人。
  欧楚环从铸剑山庄后园进入,一路向前,一直到庄内第二层用来招待宾客的正厅。待到发觉再向前的那道院子完全是用来待客的,只有当值的仆役住在旁边的院落后,他便又沿着来时的方向继续向后折返,不知不觉间就又到了后园。
  越过园墙,将自己的身影躲藏到后园溪上桥梁的阴影下,欧楚环有些郁闷。他本是要趁着夜色来寻那日在惠州糖果店看中的铸剑山庄少庄主,好趁着月色正浓与美人春风一度的。可是直到现在也未寻到,明明知道心仪的美人就在这片宅院内却寻而不得,也因此辜负了今夜,欧楚环自然心中不悦。
  他几乎可以肯定,与这庄内最核心的建筑翠园只隔了一座小桥的那座院落便是少庄主段水寒的住处。可是那院子虽然也一样戒备森严,明显的那正房内却并未住人,至少今夜是空的。三更半夜的,这位少庄主不在庄内休息是去哪了呢?花街?还是柳巷?若依照当日他在糖果店时的反应看他倒也不像是轻薄之人。尤其是那从骨子内透出来的如高山白雪一般清丽脱俗的气质装可是装不出来的。难道说他竟是有事出庄去了?自己果然与这少年无缘?真是的,难得有了这样一个勾起自己兴致的人。
  又在石桥下休息了一会儿,调息了有些凌乱的气息,欧楚环抬头看看天空。天上原本挂在半空中的那轮明月已经渐渐向西沉去,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也该离开了,虽然心有不甘,欧楚环也还是从这后园退出了铸剑山庄。
  越过铸剑山庄高大的砖墙,面前便是一片缓坡,这山坡虽然比那庄墙还要高出一些,可是即便是到了坡顶也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铸剑山庄那一片灰黑的屋脊。越过这片山坡,坡下就是通往惠州州城的官道。眼见着天边渐亮,欧楚环便加快了脚步。
  就在即将越过坡顶的时候,一股酒香夹在有些冷冽的晨风中忽然冲进了欧楚环的鼻孔。这荒郊野外的,怎么会有酒香?欧楚环愣了一下神,随即放慢了脚步四下寻找。
  寻了半晌方见快到山顶的一棵树上坐了一名男子。男子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斜靠了那树上横生出来的一根枝干,双腿垂于树下,一张脸隐在头上树叶形成的阴影里,看不清样貌,身旁一个树杈上卡了一个酒坛,刚才欧楚环闻见的那股酒香便是从这敞开了口的坛子里飘出来的。
  身形一转,欧楚环便到了那树下。抬头见坐在树上那男子一张瓜子脸生的倒也俊朗,也算得上是个少有的美男子,欧楚环的嘴角便轻轻扬了起来,"良辰美景,月色正浓,公子一个人在这里赏月不寂寞么?"
  "月色正浓?"凌九霄忽然扬了头,视线落到已经快要完全沉到山那一头的月亮后,嘴角上挂了一丝嘲讽。
  呃……欧楚环看看天边仅剩的那一抹银辉,再瞧瞧已然掉转了视线,怔怔的望着坡下的凌九霄,想了想便手脚并用的往他坐的那棵树上爬。
  凌九霄皱了眉毛,不满的低了头,冷着一张脸看着欧楚环抱了快一人合抱的树干笨手笨脚的向上爬。
  欧楚环见他低看着自己,也不在意,不紧不慢的爬到了凌九霄下方一点的一根枝杈上,随后轻轻跃起,双手抓了头顶上的一根枝杈,翻身坐上去后笑嘻嘻的看向斜对面的凌九霄,"小时候还未学武的时候我跟几个弟弟就是这般爬树玩的,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是现在想起来好像还是发生在昨天一般。"随着一声轻叹一抹落寞自欧楚环的眼底一闪即逝,快的凌九霄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一个人在这里是单相思还是苦离别?"见凌九霄在听到自己的问话后眼眸忽然闪了闪,欧楚环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脸上笑容更甚。自他所坐的那根树枝上站起来,将双臂张开以维持身体的平衡,踩着树枝晃晃悠悠来到凌九霄坐着的那根树枝旁,单手撑在凌九霄背靠着的那根树枝,"相思却不可得的滋味可不好受啊,公子可曾想过找人暂时代替?"
  说着身子又向前靠了靠,将头探到凌九霄的耳边,"月色虽然没了,可这天还未亮,不若在下陪公子春风一度,聊以慰藉公子相思之苦可好?"说完,双手便自动自的环上了凌九霄的脖颈,唇也顺势吻在凌九霄的耳垂上。
  "你叫什么名字?"凌九霄未动,任欧楚环将头贴在颈边耳鬓厮磨。
  "欧楚环,公子若是愿意喊在下小环便是了,若是不愿意的话随便喊什么都好。"虽未寻到铸剑山庄的那位少庄主,可是遇到这样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也不错。见凌九霄并未拒绝,欧楚环的手便放肆的沿着凌九霄的胸口缓缓向下滑去。
  "欧楚环?"重复了一遍欧楚环报出来的名字,凌九霄忽然一笑,"这怕不是你的真名吧,荷花公子?"
  "咦?你怎么知道人家的绰号的?"被识破身份,欧楚环未有任何惊讶,手上的动作也未停止。
  "非男非女,女装时一身粉色衣裙,男装时一袭翠色长袍,男女通吃荤腥不忌,既采花又盗柳的采花大盗荷花公子最近在惠州可是尽人皆知,让人闻风丧胆,我又怎会不知?"凌九霄眼底寒光一闪,身后便扣住了欧楚环那只已经滑到他小腹后还要继续下滑的手。
  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凌九霄说穿了身份吃惊,还是手上感觉到了凌九霄灌注在自己手上的内力,欧楚环整个人就像是呆住了一般,直愣愣地盯着对面的凌九霄,半晌才用难以置信的口气问道,"你说什么?采花大盗?你说谁?我?"一只手被凌九霄扣住,欧楚环便用另一只手指了自己的鼻子,"你说我是采花大盗?"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是采花大盗?"听凌九霄反问,欧楚环忽然如炸了猫的猫一般整个的便跳了起来。哪想过于激动的欧楚环跳起来的时候忘记了自己是在树上,待落下,脚下一空人便向下掉去。也幸好他反应快,伸手便抓了才踩着的那根树枝,借了力又重新翻身跃到树上,"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非男非女,女装时一身粉色衣裙,男装时一袭翠色长袍,男女通吃荤腥不忌,既采花又盗柳的采花大盗说的是我?这就是江湖人对本公子的评价?"
  那么多话还真难为他一字不落的都记住了,见快要抓狂的欧楚环满脸震惊外加极度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一滴冷汗便挂到了凌九霄的额角上。
  "你是在开玩笑吧?是吧?"见凌九霄看着自己不说话,欧楚环忽然收了脸上的震惊,眼中闪现流露出些许的期盼。
  "也许是哪里弄错了……"不知为何,盯着面前青年那双满是企盼的眼眸,从那企盼中还隐隐看到了些许受到惊吓的成分,凌九霄有些不知所措。
  "那就不是玩笑了,"凌九霄的话音未落,欧楚环便从他话语中找到了答案。伸手抱住脑袋,双腿一曲便蹲到了树枝上,"老天了,我竟然成了采花大盗了,若是给父……给父亲大人知道了他一定会杀了我。"
  "呵呵,不过是个名号而已,至于这般的烦恼么?"见前一刻钟还撩拨了自己说要与他春风一度的青年此时竟和一个给烦心事所扰的孩子一般不二,凌九霄有些好笑。
  "采花大盗说的又不是你,你自然不必烦恼。"抬头冲着立在一旁怎么看怎么都碍眼的凌九霄翻了个白眼,欧楚环又抱了头。他不就是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想一个,想一个便想占一个么?虽然有些时候最开始确实用强的,可是事后一个个的不都是跟他难舍难分的么,本是你情我愿的事,怎么到了别人身上是风流成性,到了自己身上便成了采花大盗了?
  想他好不容易才闯出来的荷花公子的名号竟然跟采花大盗这四个字联系到一起,可笑的是他本人竟然不知道,欧楚环忽然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还好吧?"见欧楚环这般表现,凌九霄便从一直坐着的树枝上下到他面前,伸手拍拍他的肩头。
  "不用管我。"一声哀嚎之后,欧楚环的头埋得更低了。
  欧楚环这般的反应,凌九霄便站起身来,伸手将卡到树杈上的酒坛取下,纵身跃下转身准备离去。
  "喂,你还未回答我呢。"觉察到凌九霄离开,欧楚环忽然抬起头来问。
  "答什么?"
  "单相思还是伤离别?"
  听欧楚环这般问,凌九霄忽然转过身来望向坡下给灌木遮挡的那一片灯火,"那里,有我最爱之人。正如你所说是单相思,也一如你所说求之不可得。"可是我绝对不会放弃,五日之后的试剑大会上,只要看到我手中特地为你铸造的那把宝剑,小亦,你便会明白我这二十多年的苦心了。
  他不知道今夜为何会将这从未对人说起过的事情说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听,但是,说出来之后的凌九霄忽然轻松了很多。回头看了眼隐在树荫下那青年影影绰绰的身影,凌九霄拎着手中酒坛,头也不回的往山坡顶上走去。
  单相思啊,世人都道黄连苦,相思更比黄连苦,尤其是那人就在你面前,却永远都如水中月,镜中花一般求之却不可得的时候,那般的痛苦又岂是黄连所能比拟的。他是过来人这些自然知道,若不是最终看透那两人之间的痴缠,选择了放弃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洒脱了。不过,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顾不过别人来。
  荷花公子的名号是不能用了,那一身粉裙和翠色长袍也不能再穿了。改成什么名号好呢?青莲公子,然后出入都是一身的青衣……好像不错。
  那男子说的倒也不错,不过就是一个名号而已,又有什么好在乎的。说到名号……好像忘了问他叫什么名字了。算了,以后再问吧,前提是自己在飞岚的这段时间还能再次遇到他。从树上跃下,翻过缓坡,欧楚环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运了轻功往惠州州城方向而去。
  铸剑山庄庄外这山坡上欧楚环和凌九霄两人一夜未眠,缓坡下铸剑山庄内却也有人一夜未眠。
  红叶披了外袍斜靠了自己所居院落廊前檐下的木质栏杆,若有所思的望着天上那轮明月渐渐西沉。
  为明日的行动准备了差不多一天又加上了大半夜,直到此时他才空下来。人一空下来,他便想到了昨日水寒说的那些话。他说轩辕亦敬自己如兄长,他说静对自己一往情深,他甚至自称自己为寒儿……这些话,还有当时轩辕亦和静默认的态度给他带来的除了震惊之外还有感动。
  此时此刻待那些惊讶和感动渐渐淡去之后,他的心便被那些话填的满满的,也被捂的暖暖的。
  飞岚的寒王,九皇子轩辕水寒是把自己当做至亲至信之人才会说这番话吧。一直都紧紧抿在一起的双唇唇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在俊朗的脸上勾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原来小红发自内心的笑容竟也是这般的好看啊,屋脊上原本飞掠而过的一道白色的身影忽然顿了顿,待发觉红叶的视线扫过来后忙转身打算向远处而去。
  "静,我看见你了,下来吧。"平静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情绪。
  立在屋脊上的轩辕静身子一僵,随后转身跃下屋脊,撕扯着身上月白色夜行衣的衣襟期期艾艾的冲着红叶说道,"呵呵,小红,人家睡不着,又闲来无事才……"到处乱窜的……所以你不要怪我。
  "既然闲来无事便坐吧。"说着红叶抬手指了指身侧的栏杆。
  "咦?"轩辕静未想到红叶会这般说,一愣,停止了扯自己衣角的小动作,诧异的抬头看向他。
  "怎么,静亲王可是还要属下替您拿个垫子来?"见轩辕静不动,红叶挑了挑眉。
  "不是。"见红叶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轩辕静忙一个飞蹿,蹿到红叶身边坐了他身侧的栏杆。随后抬了头,看向身旁的红叶。
  觉察到轩辕静的视线,红叶便转回头来,原本已经随着那抹月色落到天边的视线重新落回到了轩辕静的脸上。
  本是已经暗淡下去的月光,却不知道为何竟会在轩辕静微微扬起来的俊俏的脸上添了抹柔和。那双似是含了一洼清泉的眸子内则倒映了满天的星光,眼底,漆黑的瞳孔内映下的则只有自己的身影。
  对上那双专注的眼眸,红叶心中忽然一漾,意随心动,手指便轻轻抚上身侧轩辕静的面颊,沿着颧骨缓缓滑下,随后贴上下颌,捧住了那张俊美俏丽的脸,"静……"
  "啊,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早起,我先回去了。"那声饱含了神情的轻唤却让轩辕静如同梦境中惊醒一般身子颤了颤。视线从红叶脸上移开的同时将头向后一仰,轩辕静躲开了红叶的手,站起身来飞掠上屋脊,逃也似的往自己所居住的院落飞奔而去。
院内,红叶伸出去的手失了那张美丽的面孔,孤单单的悬在半空中。他……为何突然这般的躲着我?望着那道已经消失在屋脊上的白色影子,红叶忽然有些不安。

江湖卷 第四十四章 如影随形
  清晨,天光将亮,一辆毫不起眼的四轮轻便马车混在每日采买蔬菜瓜果等日常必需品的车队内,从铸剑山庄的后角门驶出。马车围了土黄色的粗布幔帐,和这车队中管事们坐的车没什么两样。不同的是马车在上了官道后并未和其他马车一道往惠州州城去,而是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官道一侧一座毫不起眼的土丘之上,轩辕亦和水寒两人临风而立,目送那辆土黄色幔帐的马车渐行渐远。
  良久,轩辕亦忽然问道,"红叶带了多少人?"
  "五十。"
  "五十?"轩辕亦忽然转头望向身侧少年,剑眉挑了挑。
  "有二十个是庄内的高手,另外三十是从皇家三卫中挑选出来的,这中间倒有二十多人是隐卫。虽然人数不多,却个个都是暗杀突袭的高手。"昨日这些人站在水寒面前时,连他也不得不感叹一声,这铸剑山庄,还有这皇家三卫果然藏龙卧虎啊。尤其是隐卫中那二十多人,乍看起来平淡无奇,泯泯众人,其实却都是精气内敛的武林高手。
  "而且,寒儿也让铁鹰跟去了。"说着水寒脸上便现了抹笑意,"不过寒儿只是让他护得静皇叔和红叶两人周全。"言毕,水寒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后又加上了一句,"可是铁鹰似乎对寒儿的安排很不满意。若是寒儿还巴不得去呢。"
  ……他是杀手中的杀手,你让他跟去当保镖他自然不满,看着立在身侧少年脸上那略显遗憾的神情轩辕亦一时无语。
  "不过,这次动作无论成败就都是等于将铸剑山庄完全放到了孤星的对立面上了,也算是间接的向孤星宣战了。而且朝廷现在还不便出面,到时候铸剑山庄大概要承受不小的压力,庄内也还应该早做准备了。"说着水寒忽然收了脸上的笑容,神情也凝重了起来。
  轩辕亦见那双清可见底的眸子中闪过一道慑人的光亮,眼眸忽然暗了暗,他的寒儿果然为人中龙凤。只不过……
  "呀,天色不早了,该回去睡觉了。"就在轩辕亦沉浸在身侧少年带给他的自豪感时,一句极煞风景的话突兀的传进轩辕亦的耳中。再定睛,水寒则已经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沿着来时的路往庄内走了。
  "……寒儿,你说什么?回去睡觉?"一时之间很难适应这转变,轩辕亦有些吃惊。
  "是呀,今夜不是要去见师父么?睡醒了也才有精神啊?"水寒用理所当然的口气答道。
  "那么,庄内的事物你打算怎么办?交给谁去处理?"听水寒说回去睡觉的原因竟是因为云锦天,轩辕亦在暗自翻白眼的同时,实在是忍不住替他泼上一盆冷水。
  "呀……这倒忘了。"说到这里,走在轩辕亦前方的水寒忽然停住脚步,歪头想了想,随后一张清俊的小脸便跨下来。
  "呵呵,寒儿若想睡,庄内事务今日父皇代你处理可好?"实在是不忍看见那张才刚兴高采烈的小脸在一瞬间皱在一起,轩辕亦笑道。
  "咦?真的?"骤然转身,原本垮下去的小脸立刻溢满了笑容。在看到轩辕亦点了点头后,身形一转便扑到轩辕亦身前,吧唧一下子便亲到了轩辕亦的脸侧。
  这算是报答么?见身前少年心满意足的运起轻功向庄内返回,轩辕亦笑着摇摇头,跟上去。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前世的水家家主毕竟有自己的觉悟,就算是轩辕亦说要替他处理庄内事务,可是现在铸剑山庄的当家人毕竟是自己,所以,吃过早饭后,水寒还是乖乖的坐到了前厅处理公事用的大书房内。轩辕亦见他这般却也未阻止,捡了本棋谱坐了一侧的太师椅陪着。
  虽说这惠州分庄的日常事务由沈凤处理,落凤城外的本庄有冷月照看,交到水寒手中的只有些必须有庄主亲自处理和做出决定的事物,可是零零碎碎的汇总在一起却也不少,处理完这些事情大半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吃过晚饭,待太阳西下,天光渐暗,庄内各处都掌起灯火来,水寒换了一件窄袖的袍服后,冲着坐在太师椅上支了下颌出神地看着自己的轩辕亦转头一笑,"咱们走吧。"
  "咱们走吧。"离惠州州城五十里之外的一处密林的边缘,一直盘膝坐在那辆土黄色马车内闭目养神的红叶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向坐在斜对面的轩辕静。
  "好。"轩辕静点点头,随后有些担忧的望向坐在车厢最内侧,后背紧紧靠在车厢壁上有些不安的齐清,"他们已经寻到了那处训练营的所在地,你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我也去。"听轩辕静要他留在车内,齐清立刻伸手便扯住了他的衣袖。
  "不行,一旦动起手来会很危险。"想也不想轩辕静便一口回绝了齐清的请求。
  "我会自己小心,我也不是一般的孩子。"而且,我也想再看一眼哥哥死去的地方。见轩辕静挑了车帘要下车,齐清忙手脚并用的爬到车门那里。
  "好吧,既是这样你自己小心。"见齐清满是哀求地看着自己,已经跳下车的轩辕静便伸手把他也接下来。
  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红叶正和一名一身黑色劲装,黑布包头,黑巾罩面只露出两只眼睛来的男子在说话。抬头瞟见齐清跟在轩辕静身旁,红叶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对正和自己说话的男子道,"你背上这孩子。"
  "是。"那男子应了一声,走到齐清身边,背上他后运了轻功往林地的深处飞掠而去。
  "静,你自己多加小心。"红叶看了眼和自己一般一身黑色劲装的轩辕静随后跟着前面带路的人掠进了林地。轩辕静未说话,跟在红叶身后也一同进入林地。
  再向前,树木越来越密集,也越发的高大,浓密的树冠在头顶上如伞一般撑开,遮挡住了本就不甚明亮的光线,虽然才是黄昏,可是整个林间幽深黑暗的如同夜晚一般。
  向前行进了大约一刻钟后,带路的男子忽然放轻了脚步,放缓了速度。跟在他身后的红叶和轩辕静见他如此,也放慢了行进的速度。又过了片刻,男子停在了一棵高大的树木前,转身见红叶和轩辕静两人都看着自己,便伸手指了指头顶的树冠随后背着齐清攀上了那棵大树。
  属下红叶与轩辕静也先后跃上树冠。带路的男子踩在一根横身出去的树枝的远端,伸手向前指了指,"那边,红总管。"
  红叶立在树干上,顺着那男子手指所指的方向望过去,不远处黑黢黢的林地间现了几座房屋的轮廓,几点灯火从那房屋的窗口透出,向四周发散开去。
  除了这几点灯火和那几幢房屋外这片略显稀疏的林地中再没有人的迹象,就是这几点灯火,除非向他们这般特特的寻来,否则绝对不会发现这密林深处的所在。这般的隐蔽,怪不得这里离惠州如此之近隐卫却毫无察觉。
  突然,一阵呼喊声响起,在有些寂静的林间十分的响亮。喊得什么几人一时之间都未听清,不过待那喊声过后,那几幢房屋所在的地方忽然热闹起来。
  那些房屋内全部亮起了灯火,房门开启,从里面出来的人点起了更多的火把,把那片林地照得亮如白昼。借着那明亮的光线,树上的人们很快看清了那里的情形。
  那一片林地比想象中要大上很多,用石块垒砌数尺高的围墙仅仅是为了把那一片地方从林间隔离起来。围墙内的大树并未砍去,只是将树下的土地坐了一番平整,开出数个大小不一的空场。空场上七零八落的丢着练功时用到的石人石锁,草扎的人形。空场旁林地间数座石板垒起来的房子错落分布,常年的风吹雨打让那些石板的表面一片灰白,有些角落里甚至都生出了厚实的青笞。
  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这曾经十分熟悉的场景,红叶忽然有些恍惚,一直被他压在心底最深处的一些阴暗的记忆也在渐渐苏醒。这里他来过,不单是来过,从进到孤星到十二岁之前他就一直都呆在这里。
  在这里,他每日都与杀戮血腥为伍,每日都会见到背叛也每日都会背叛他人,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从八岁活到十二岁。直到他成为七星之一的第二天,被蒙了眼睛用马车带出了这个如人间炼狱一般的训练营地。
  虽然过去了很久,但是眼前这场景却让那段灰暗又绝望的记忆夹杂了刻骨铭心的仇恨如暴风雨前的浓云一般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瞬间便压在红叶的心上,黑漆漆的透不出一丝的光亮。红叶的眼眸忽然眯了起来,眼仁上迸出了数道血线,瞳孔也越发的幽暗起来。
  "小红……"觉察到身旁红叶似乎陷入到了某些阴暗的思绪中,轩辕静的手便轻轻的搭在了他的臂弯处。温暖的感觉从臂弯传遍了全身,也驱散了心头那越积越厚的浓云。
  "我没事。"冰冷的手指覆盖在臂弯处轩辕静温暖的手上,红叶心中一安,转过头见轩辕静俏脸上满是担忧,他便轻轻扬了嘴角,眼中的那抹狠厉与嗜血顿时消散于无形。
  没事就好!反手回握了红叶有些冰冷的手指,暗处,轩辕静眼眸闪了闪。
  嘈杂声渐起,红叶将视线从轩辕静身上移开,重新落回到不远处的那一片给石墙圈起来的地方。那里几辆四轮的马车被拉到最大的一处空场前,拉车的马匹也一道被拉过来,人们进进出出的将石板房子内的东西一往马车上搬,看样子竟像是要连夜离开。这样一来,暗入已经是不可能了,看样子一场血战不可避免了,红叶的眉皱在一起,转身问身旁背了齐清的男子,"其他人在哪?"
  "下方不远处,您跟我来。"说着男子便跃下树来。
  红叶和轩辕静跟在男子后面进到了数丈外一丛齐腰高的荒草的后面。草丛的背后,是两棵并肩而立的高大树木,树下,与带路那名男子同样打扮的黑衣人或坐或立。远处传来的那片嘈杂之声已完全掩盖了这些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见那男子带了红叶和轩辕静过来,这几十人同时站起身来,看向红叶,露在外面的眼睛如同等待着即将开始狩猎的野兽一般,烁烁生辉。
  "前面那片营地你们可都探查过了?"虽然知道那片嘈杂可以完全掩盖掉自己的说话声,红叶还是压低了声音。
  "探查过了。"
  "既是如此,就都给本座听清楚了,里面的人无论反抗与否,一个不留。"孤星内纪律严明等级森严,不是核心之人对组织内的事物一无所知,而那些知道的人又一个个全都是死士,所以这些人死了和活着对他来说没什么两样。
  "是。"低低的应答声混合在一起,已经休息好又准备停当的这些人全都看向红叶。
  "动手。"随着一声低喝,数条黑色的人影霎时便消失在这些树木后面,向着被灯笼和火把照得亮如白昼的那一片营地直扑过去。
  "你把这孩子护好了就行,不必加入。"看了眼背上背着齐清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男子,红叶说道。
  "是。"虽然是答应了,声音中却多少透出了些许的不满。
  "静,你……"待背了齐清的男子也往那营地的方向去后,听耳边杀声渐起,红叶看向一直立在身旁的轩辕静。
  "我会跟着你,你在哪我就在哪。"轩辕静笑道,说着,手腕一翻,一根长鞭便出现在手中,节节相扣的鞭身在黑暗中跃动着幽碧的光。碧痕,鞭中之王,为前任铸剑山庄庄主裴穆文亲手打造,虽为轩辕静的随身兵器他却绝少动用。
  "跟好我。"见轩辕静今日竟亮出了这条鞭,红叶知他心意已决便轻轻点了点头。言罢转身往那喊杀声传来的方向飞掠而去。身后,轩辕静如影子一般紧紧的过去。
  就在惠州城外密林间喊杀声连成一片的时候,同样是惠州城外,苍江边上的滨江度此时却是另外一番可以用风花雪月这个词来形容的场景。
  十五月正圆,如银盘一般的月亮高高挂在半空中,银辉遍洒大地。将这夜晚的世界照得竟如白昼一般明亮,唯一不同的是这洒下来的光线清冷的没有什么温度。
  月光下,一叶扁舟漾在苍江的江心上,随着平缓的水波微微起伏。水天一色,远远望去那舟竟若悬在半空中一般。
  舟上正中摆了一张小几,几上放了四盏清茶,正中几个白瓷小盘,盘内放了数样精心制作的糕点,香甜的气味和着茶水的甘醇随着水面上的夜风飘散在空中。小几两侧,轩辕亦水寒和云锦天慕容非四人对坐。舟尾茶炉旁,舞墨手中一把蒲扇轻摇,随着蒲扇落下,茶炉内的炭火一片红亮。
  小舟随着平缓的水流缓缓向下游漂去,沿江两岸的垂柳,山峦,农田,房舍在静谧月光下少了白日的喧闹,也失了白日的色彩,如一副山水长卷一般在几人面前缓缓展开。
  "月夜游江果然别有一番情趣啊。"云锦天背对了船头望着缓缓倒退的江边景致,云锦天心满意足的叹息了一声。他身侧,原本没什么表情的慕容非脸上忽然现了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对面轩辕亦随手捡了面前白磁盘内一只小小的豆沙卷递给身旁水寒,水寒正捧了温热的茶盏低着头小口的抿着茶水,见他将豆沙卷送到面前,便探了头,张了嘴,啊呜一声将那只金灿灿的豆沙卷咬进了嘴里。
  岚帝对自家寒儿的宠溺与疼爱倒是未减分毫啊!轩辕亦对面,将这一切收进眼底的云锦天嘴角轻扬,双唇便轻轻的抿在了一处。
随手抽了块手帕,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擦了指尖上自家寒儿清亮的口水,轩辕亦的视线重又落回到身旁少年身上,见他又捡了枚豆沙卷扔进嘴里,呜呜咽咽的咬的满心欢喜,俊美的脸上也现了抹笑意,"云宫主约了寒儿来这里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游江吧。"

江湖卷 第四十五章 帝王之爱
  "云宫主约了寒儿来这里可不单单是为了游江吧。"话虽然是说给云锦天听得,可轩辕亦的视线却一直都未曾离开身侧的少年,嘴角上似有若无的笑意也未曾淡去。
  真是煞风景,云锦天略有不满的瞟了眼坐在对面的轩辕亦后回身冲着看茶炉子的舞墨点了点手,看着他将小几上的茶盏重新蓄满了水后又回到船尾才转向轩辕亦一笑道,"连当年名满江湖的第一杀手铁鹰都是你铸剑山庄的人,轩辕庄主,您这庄子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铁鹰?轩辕亦对面水寒一边咬着嘴里的食物一边竖着耳朵听轩辕亦和云锦天说话,见他忽然说道铁鹰,想到那个天下第一杀手被他降成了轩辕静的保镖,这会儿不知道跟着他们到了哪了,便抬了袍袖掩了脸上的笑意。
  "你呀!"将水寒一举一动全都收到眼底的轩辕亦自然知道他想的什么,一声轻叹,声线中却也漾着满满的宠溺。
  "呐,师父,那日追着铁鹰的可是深寒?"既然云锦天说到了铁鹰,水寒便捧了茶盏和着茶水咽了嘴里的糕点后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寒儿说的不错,他们却是深寒的人,而且其中一个人的身份也还不低。当日我便是一路尾随了他才到了那个小院,却不想才到了没多久你的人就被人发现了。"既然打草已经惊了蛇,云锦天也知道当时在跟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发现,也就顺手救了那个陷入苦战的人,却不想救下的竟是数年前名满江湖的第一杀手,而这杀手竟然还是铸剑山庄的人。
  "那师父一直追着深寒,又查到了多少?"怪不得连铁鹰这般的身手都会被发现,原来被跟踪那人去见的竟是深寒的上层,自家师父已经调查的这般深入了?秀气的眉毛轻轻锁在一处,水寒问道。
  "查到了很多啊,寒儿可想听?"说着云锦天便探了身体,将手臀伸过小几,随手捏了捏水寒的小脸。白白净净的小脸依旧如以前一般滑嫩,云锦天一双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
  "师父——"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还捏我。一声低唤中透着些无可奈何的腔调。这孩子的反应还真有趣,见那张清秀的小脸上现了抹无奈,慕容非有些明白为什么云锦天时不时就会提起他收的这个宝贝徒弟了。
  "呵呵。"一声轻笑,云锦天瞟见水寒身旁轩辕亦虽未吭声,却也轻轻挑了挑剑眉,便将话题重新转回到正题,"怎么说呢?深寒这个组织很奇怪,做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有些事情甚至是自相矛盾……"
  "深寒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大概是十几年前,最初都是道听途说的传言。因为其行动和做事十分的隐秘,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未曾引起江湖人的注意。甚至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认为深寒只不过是以讹传讹的谣言,这世上根本没有这么个组织存在。"
  "真正让江湖中人开始关注深寒是最近几年内,到底是什么原因我还未完全调查清楚,不过大致上的起因是有人以深寒的名号发出邀清给江湖中的门派和世家,邀其加入深寒或者与之结盟。这事本来都是在暗中进行的,但是因为涉及到了门派的利益,也就有人开始在调查深寒的背景,一查之下才发现这个组织除了做事隐秘外,其实力和势力也是深不可测。甚至因此有谣传说深寒的实力已经远在一庄两宫之上,不过是因其行事低调而已。"
  "在一庄两宫之上?"听到这里,水寒眉毛忽然挑了一挑,清秀的小脸上现了抹讥讽之色。
  "不过深寒为何会有如此的实力师父倒是查到了一些,也有了些猜测。"见水寒小脸冷上了几分,云锦天轻轻抿了双唇,"关于深寒,最有趣的是,从我的调查来看他并不真如传言中所说的那般已有了近百年的历史,这个组织从建立到现在大概只有十几年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年。"
  "真的?"听云锦天这么说水寒有些吃惊。水寒身边,噙着茶水的轩辕亦脸上表情虽然未变,但端了茶盏的手却顿了一顿,这个消息想必他也是第一次听到。
  "真的。在这之前师父也曾以为以深寒现在展现出来的实力来看应当是建立已久,所以一直都未出现不过是蛰伏待机而已。可是无论是典史还是江湖传说甚至野史中都从未记录过曾经有过这样一个组织,怕有所遗漏我甚至让人去书崖查找,结果却一无所获。"
  "所以说,深寒果然是突然冒出来的啊。"水寒知道逍遥宫的书崖内除了存有大量秘不传世的秘术典籍之外,还收集了从建宫到现在几乎所有存世的图书记录。这些图书和记录中有一部分则专门记录了江湖上的各种奇人异事,江湖谣言和传言秘闻,近千年的时间从未有所间断。所以,若是连书崖中都找不到关于深寒的记录那就果如云锦天所说的,自称建立已经几十年便是捏造的了。
  "是啊,"云锦天点点头接着道,"师父也曾想过也许是书崖中的记载有所疏漏,便又从其他方面着手。可是,对已经确定是深寒中人的江湖人士调查得到的结果却是,这些人都是在最近十几年之内才加入的,就算是地位比较高的人加入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二十年。"
  "也就是说二十年前根本没有深寒这么个组织了?"歪了头蹙了秀气的眉毛,水寒若有所思,"一个组织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内便会有如此的实力,他的背后又会是哪方势力呢?是苍霄还是莹碧?"
  现今江湖中名声显赫的一庄两宫无不是凭借了几百年甚至是上千年的积累,又或是背后庞大的势力支撑才会成为整个武林仰望的所在。一个小小的深寒在短短十数年间便大有赶超一庄两宫的实力,其背后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被飞岚莹碧和苍霄夹在中间的那几个小国自保尚且是难事,自然不可能也没有这个实力去支撑如此庞大的组织,那么就只有苍霄和莹碧两个一直都对飞岚虎视眈眈的帝国了。
  "这个未查到,那日师父跟踪之人即便不是幕后人,也怕是与之有所关联。"见水寒的眼眸忽然危险的眯了起来,云锦天便知道水寒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师父可知道孤星和深寒又是什么关系?是隶属还是合作,或者是纯粹的雇佣关系?"
  "这倒不好说,不过最近孤星的确与深寒的联系比较频繁。怎么寒儿会突然问起孤星了?"
  "其实那日铁鹰是跟踪一个和孤星有关的人才会遇到师父的。"
  "与孤星有关?"
  "嗯。"在水寒,云锦天一直都是可信任的人,所以他便毫不隐瞒的把那夜发生在风家的事情说了一遍。
  "想不到前几日惠州城内的那把大火竟是寒儿放的,这么说风家人就在铸剑山庄了?"那直冲天际的烈焰在州城外都看的清清楚楚,事后从官府传来的消息是说厨房走水,连了马棚的草料堆才引起了这把大火。但是江湖人都知道这把大火可不只是厨房走水这般的简单,单就空气中飘散的那股松节油的味道分明就是给人泼了火油了。不过,既没有民告也没有官究这事后来就不了了之,院子内原来居住的风家人也不知去向了。
  "嗯。"水寒点点头,"不过伤亡惨重,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恢复元气了。"说着便轻轻叹了口气。
  小舟之上的四人一时之间也陷入了沉寂之中,只有轻柔的江水拍打小舟舟底的声音传来。
  良久,云锦天的声音忽然响起,"孤星和深寒的关系我还不是很清楚,不过据我所知明月山庄,玉门,北恒世家,都与深寒过从甚密。这些门派和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在几年之内发展极为迅猛,尤其以明月山庄为最。"说着云锦天抬头瞟了一眼对面听得认真的水寒,"原本一个三流的世家,短短几年间名号在武林倒是越来越响亮,江湖上甚至有人说,天下第一庄这个名号早就应该易主给明月山庄了。"
  "明月山庄?"水寒一愣,接着嘴角一扬,"他若想要给他就是了,不过这个牌子重的很,寒儿怕他担不起。"说着眼眸闪了闪,"不过,寒儿现在最想知道的其实是深寒下了这么深的功夫拉拢联系收买武林门派,图的到底是什么。"
  "它所图的,说穿了不过是你父皇朕的江山而已。"俊脸上凤目微微眯起,一直都未曾说话的轩辕亦忽然开口道。
  "父皇?"觉察到一道凌厉的杀气在轩辕亦眼中闪过,水寒歪着头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父皇说过,得了这天下之后父皇便随了寒儿游遍名山大川,尝遍天下美食,阅尽天下书卷,所以父皇是绝对不会让这些人得逞的。"手伸至桌下牢牢扣了水寒的小手,像是发誓一般轻轻握了握,才拉了他站起身来转向云锦天,"今夜谢云宫主的款待,时候不早了还烦请云宫主将小舟靠岸。"
  云锦天未动,见立在轩辕亦身侧的水寒微微低了头,小手与轩辕亦的大手紧紧的扣在一起便抿了双唇,"舞墨。"
  舞墨未说话,拿起靠在一旁的长篙,顺了江水将这小舟撑到了河岸边上。
  立在船上看着两人踩了水花上了岸,云锦天忽然道,"轩辕亦,我今夜说的这些话可不是为了你。"
  "朕知道,"你是因为寒儿,轩辕亦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后扬起,"所以,朕只谢你今夜的款待。"
  知道就好。听了轩辕亦的回答,云锦天脸上笑意更浓。
  "师父,我们走了。"水寒立在岸上轩辕亦身边抬了手,向着云锦天摆了摆。
  "去吧。"云锦天点了点头,立在船上,目送着两人离去。
  西下的月亮斜斜的照在两人身上,将地上的影子叠成一个人形。岚帝,轩辕亦,世间最有权势的君主之一,立于世界之巅的人,能与之比肩而立的怕就只有他的九皇子了吧……那般的默契又那般的亲密无间密不可分,仿若这尘世间最平凡的一对眷侣,岚帝之爱,也怕是只有自家寒儿能当得起。云锦天的眼眸忽然暗了暗。
  "小天,你调查深寒不单是想报痴缠之毒这般简单吧。"云锦天身后,一直都未曾说话的慕容非的声音忽然响起。
  "被发现了?"身形一转,抿了双唇的云锦天长袍划过一道弧线转身便到了慕容非的近前,手臂揽到慕容非的腰上,偎进身边男子的怀内,俏脸上现了抹笑意,"不过是怕寒儿有了闪失,"说着他便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与我今生不会有子嗣,我又与他有师徒之缘,你就让我任性一次可好?"说着云锦天便仰了头,看向慕容非。
  低头见那双桃花眼如含了水一般倒映了那一轮明月的银辉,银辉中是自己的身影,慕容非便有些痴了,双唇动了动却未发出声音。
  半晌见慕容非看着他不说话,云锦天皱了眉头,"你若是不愿意就明说嘛,怎的不说话了?"
  "不是。"回避了云锦天的视线,慕容非有些发窘,"我是在想你既是这般的重视那个孩子,我是不是也要表示表示,讨了他的欢心,万一哪天你生气了,我哄转不来好求了他替我把你哄回来?"
  "我又何时真生过你的气?"虽是不满的瞪了眼身侧的人,云锦天脸上却又重新现了笑意,头也紧跟着重新偎进慕容非的怀内。满月的银辉下,一叶扁舟栽了相依相偎的两个人,随着那与天相接的江水顺流而下,渐行渐远。
  "呐,父皇,你说深寒背后会是哪一方的势力啊?"沧江岸边沿江而上的水寒忽然转头问身侧的轩辕亦。
  "寒儿以为呢?"
  "莹碧已经有了莹碧宫,按理说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派人再建一个几乎能与之相当的组织。就算是建立的话,也会从莹碧宫中抽掉一部分人手,这些人必定会是莹碧宫中高手,这样也就不会出现师父说的所有人都是近十几年才加入的情况。"秀气的眉毛皱在一处,歪了头,水寒且想且答,"所以说是苍霄么?可是到昨天为止,隐卫还没有传来关于苍霄的任何动静,而莹碧的人却已经在惠州露面了。所以,还应该是莹碧吧,是不是,父皇?"
  "若是莹碧的话,云宫主调查出来的那些又怎样解释?"
  "如果他们不想让咱们猜出身份,故意不用自己人,而是来到飞岚才开始招兵买马呢?毕竟莹碧宫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莹碧帝国的立场。"
  "寒儿说的确有几分道理,"轩辕亦轻轻点了点头,"不过在还未调查清楚之前这些也仅仅是推断。当日因为你师父言明要寻深寒算一笔总账,父皇便暂时未动他。可是既然他有可能威胁到父皇的江山,那父皇便不得不插手了。而且,当日他们用离火伤寒儿这个仇父皇可是一直都未曾忘记过。"
  "亦,我没事。"所以那件事你也不要因为总觉的是你的错,一直挂在心里了。听轩辕亦这般说,水寒忽然停住脚步转身手臂便环上了轩辕亦的脖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揽了少年的腰,轩辕亦有些冰冷的唇轻轻吻上了少年的额角。可是那次伤你确是因为我的疏忽,凤目微和,掩了眼底的一丝痛楚,"寒儿,深寒交与父皇去处理如何?"
  "咦?可是……"
  "寒儿……"打断了水寒话的那一声低唤竟带了些哀求的意味。
  "唉——"一声轻叹,半晌水寒有些发闷的声音自轩辕亦的肩头处传来,"父皇说怎样就怎样吧,不过父皇要答应寒儿一件事。"
  "何事?"
  "不去试剑大会。"免得让那个凌九霄还对自家父皇报了幻想。
"呵呵,好,父皇应你。"

江湖卷 第四十六章 存在的证据
  从滨江渡回到铸剑山庄已是后半夜。一回到庄内轩辕亦便着沈凤和莫语两人调来了庄内手边所有关于深寒的全部情报,细看之下发现除了没有云锦天说的深寒建立时间这一项外,其他所有的内容竟都有所涉及。
  果然还是并未真的将深寒放在心上啊!将最后一张写有关于深寒最近活动情况的纸页放回到桌案上,轩辕亦仰了身子,后背靠在太师椅上放着的靠垫上,剑眉紧紧的锁在了一处,俊脸上也有了些冷意。
  桌案一侧,被人从睡梦中唤醒的沈凤和莫语两人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些许的疑惑后一同转向坐在一侧太师椅上的水寒。水寒未吭声,撑了下颌斜倚在太师椅椅背和扶手形成的拐角处,视线一直都落在轩辕亦的身上未曾移开分毫。
  "将这些誊写一份出来送到翠园。"良久,轩辕亦才开口道。
  "是。"沈凤和莫语两人又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一同躬了身子低声应道。
  "你们去吧。"见轩辕亦终于看完了堆在桌上的那一叠叠大小不一的笺纸,水寒轻轻摆了摆手。
  莫语未说话,向着水寒抱了抱拳,一转身见沈凤立在桌案前似是想说什么,忙伸手拉了他的胳膊,冲他轻轻摇了摇头。见状,沈凤便跟在莫语身后出了书房。
  "亦。"见莫语将房门带好,屋内再没了外人,水寒起了身,来到轩辕亦身前,把自己的手轻轻覆在轩辕亦的手上。
  "寒儿。"俊脸上面前挤出了一丝笑容,伸手揽了身侧少年的腰让他坐在自己双腿上,像是找寻慰藉一般将头埋在少年的怀内,随后缓缓合了凤目。
  环了轩辕亦的肩膀,水寒的唇轻轻印在他的额角上。他知道,此时的轩辕亦该是沉浸在数年前宫中自己为离火所伤的那段回忆中。将心比心,若是轩辕亦陷入同样的境地,自己怕是也难以承受当日的苦痛绝望与无助吧!低低地叹了口气,水寒未说什么,他也知道自己不必说什么,只要像这般好好的守了他,也就够了。
  书案上夜明珠那清冷的光线映在两人的身上,却是那般的温暖,柔和。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外传来脚步声,重物放在地上的声响,接着便是竹枝的扫帚刮擦在地面上的声音。是早期的庄丁开始一天的洒扫,偎在一起的两人同时睁开了眼眸,相视一笑。
  "天亮了。"略有沙哑的声音中带了些未清醒的慵懒,水寒抬头看向门口。黎明那还有些暗淡的晨光透过窗上薄薄的窗纱透了进来。
  天亮了。红叶反手抽出刺入对手胸膛中的宝剑抬头望了望头顶,浓密的枝叶虽然遮挡了大部分的天空,却还是有几抹淡青色从枝叶的缝隙间透下来。
  此时,这林间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一棵棵大树下空地上夯实了的泥土都被已经发黑的鲜血染过。因为是突袭,红叶带来的人又全部都是精挑细选的暗杀突袭的好手,所以伤亡不多。地面上,草丛间横七竖八的尸体大多是孤星的。偶有的缠斗也已接近尾声,铸剑山庄的不少人已经开始打扫战场,救助己方受伤之人。
  静呢?将视线从头顶被树枝分隔的斑斑驳驳的天空上移下来,放眼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并未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红叶的心在瞬间便提到了喉咙里。
  静?猛然转身,有些张惶的红叶一眼便看见侧对了自己手握长鞭的轩辕静。身上黑色短打虽未有任何破损却也沾满了血污和尘土,从额头流下来的两道汗水冲去了脸上蒙着的泥土,露出白皙的皮肤,发丝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一处。显见也是经过了一夜的恶战,暗淡的晨光下,轩辕静多少有些狼狈。
  敛了平日里时常挂在脸上那瞬息万变的表情,轻轻蹙了眉毛,冷了一张俊俏的脸的轩辕静屏气凝神,身体微微向前倾着,身上肌肉绷得紧紧的,右手扣了长鞭,幽碧的鞭身一尘不染垂在身侧,鞭尾拖在地上。全身,包括那拖在地上的长鞭全都现出了一种极强的戒备。
  一整夜,他就是这般一直护在自己身后么?觉察到轩辕静长鞭的守备范围竟能将自己护得滴水不漏,红叶眼眸暗了暗,收了手中长剑,向轩辕静走去。
  觉察到红叶的视线,轩辕静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转过身来,放松了绷的紧紧的身体冲着红叶一笑。
"怎的伤到了?"行至轩辕静面前,红叶的右手抬起,手指轻轻碰触到了轩辕静额角一道指节长短的,细细的伤痕,漠无表情的脸上难得的现了抹疼惜。
  "嘶——"伤口被红叶碰触,轩辕静嘴角抽了一抽,脸上忽然现了抹古怪的神情,"没事……"
  "静?"微微扬起来的声音中带了些询问,一同扬起来的还有红叶两道浓黑的眉毛。
  "呵呵,没什么。"觉察出红叶声音中的不确定,轩辕静犹豫了一下,俏脸上竟飞上了一抹红晕,讪讪的低了头。他不说,红叶也不动,就这样看着他。
  "真的没什么?"轩辕静偷偷瞄了瞄红叶身后,见那些打扫战场的属下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不时的往他这里看过来,轩辕静收了手中长鞭,低着头伸手扯了扯衣角,"就是刚开始的时候因为许久不用了,有些生疏,被碧痕的鞭尾扫了一下。"
  …………竟然是被自己鞭子的鞭稍伤到的?看着面前期期艾艾的轩辕静红叶瞬间无语。这人,到底哪里好了,让他这般的牵肠挂肚?红叶忽然觉得自己本不该追问下去的。
  "不过那个偷袭你的人可是被我一鞭便结果了性命了。"见红叶未说话,轩辕静便又加上了一句。说罢,如邀功的孩子一般俏脸上现了抹得意之色。
  "下次小心。"注视着面前有些孩子气的轩辕静,红叶不禁莞尔。手指顺着轩辕静额角上的伤痕滑下,手掌轻轻托了轩辕静的那张俏脸,红叶的眼眸暗了暗。
  "因为一时性急,忘记长鞭还是要卷回来……不过你放心我只伤了这一下……"听红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轩辕静整张脸立刻笑成了一朵花。
  你还想要伤几下?红叶眼角一抽,满腔的怜惜疼爱顿时消散于无形。
  "总管。"一声低唤,红叶手下一名暗卫单膝跪在他面前,"后面一座屋子内关了十几个孩子,属下等不知道该怎么办。"
  孩子?必是在这营中接受训练的孩子吧。轩辕静收了脸上的笑容看向红叶。
  红叶略过了他的视线,脸冷了一冷,转身向后面一座位于营地边缘的石屋走去。
  远离战场营地一角的一间石屋门口立了两名铸剑山庄的人,经过了一夜的恶战,两人都有些狼狈,其中一人的小臂上还扎了止血的绑带。见红叶带了几个人走过来,两人忙单膝跪下。
  轩辕静跟在红叶身后来到这处石屋前。乍看上去,这屋子和其他那些石屋没什么两样。同样的木板门,同样两侧各有一扇窗子。不同的是,这门要比其他屋子厚实许多,窗子开的也要高上许多,差不多都到了一个成人头顶的高度,也小了很多,窗上还镶了手指粗细的铁条。两扇窗子中的一扇打开着,这几人多半是通过这窗子才看到了屋子内的情况。
  "打开。"
  "是。"随着红叶一声令下,门口的两人费力的搬开了那两扇对开的木门,木门被搬开后现了里面两扇同样是对开的铁门,门上缠了数道铁链。
  手起刀落,哗啦一阵脆响,铁链落地,两个人又推开里面的那两扇铁门。
  铁门被推开,借着暗淡的晨光,门口的几人很快便看清了里面的情形。门口站了十几个男孩子,从七八岁到十一二岁不等。这些孩子挤成一团,不吵也不闹,一张张满是稚气的小脸上有着与其年龄极不相称,极强的戒备和警惕。有几个孩子的眼睛里甚至跃动着怨毒火花。
  对上了这些孩子冷冰冰的视线,轩辕静的心一下子便沉了下去。他实在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会让这些十多岁的孩子变成这个样子。
  "带他们一道回庄。"红叶的视线从那些孩子的脸上依次扫过。
  "是。"跟在身后的几个人过来清点人数,随后带着他们从这幢石屋往前面有马车的空场去了。几个铸剑山庄的人和十几个孩子一离开,这间石块垒起来的屋子就空了下来。望了眼面前已经全空了的屋子,红叶迈了步子走进去。
  见红叶走进去,轩辕静便跟到了门口,向内看去。石屋内,几十张木床排成几行。每张木床旁都放了一只多半是用来装随身物品的木箱。床板上堆了土蓝色的被褥,粗看下去倒也干净,又加上开在四面墙上小窗形成了空气的对流,这屋内并未有什么异味。
  "静。"轩辕静立在门口正打量着眼前的石屋,忽然听到红叶唤他,便应了一声走进去,绕过一排排的木床,来到最内侧的石墙边。
  面前这面石墙粗看下去和普通的石墙没什么两样,同样和了糯米的砂浆灌了墙缝。不同的是石块上密密麻麻的刻了许多的字,待轩辕静看清那上面大小深浅不一的字竟是一个个人名的时候,一股恶寒便从后背沿着脊骨蹿到了头顶。
  "小红,这是……"虽然已经猜出来这些人名的由来,轩辕静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我的名字,在这里。"红叶右手的食指轻轻婆娑着他面前胸口高处的一块石块。石块右下角,在层层叠叠浅浅的刻痕下面,数道刻痕深深陷进石块内,赫然是楚迪两个字。
  "初到这里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来,想着就算是死了也想留下点什么证明自己曾经在这世上存在过,所以每日一天的训练结束后我都会垫了脚尖在这里一遍一遍的刻这两个字。"不但是我自己,曾经走进这里的每一个孩子都会有同他一样的想法,所以整面墙上才会刻下这许多的名字。红叶的眼眸忽然暗了下去,死沉沉的透不出一丝的光亮。
  "我和哥哥的名字在这里。"低低的抽泣声从红叶身边传来,齐清蹲在屋子内侧的一角伸了小手轻轻触摸着身侧的墙壁。"我回来了,可是哥哥他……"
  "你会永远都记得他吧?"沉吟了一下,轩辕静走过去,蹲了身子伸手摸摸齐清的头。
  "会。"齐清抬手用手背蹭了蹭有些哭花了的小脸。
  "若是这样,你哥哥便会永远都留在你的心里。日后若你有了孩子,把这些讲给他们听,他们也一样会记住。"
  "所以,就算是他的名字没了,也一样会有人记住他?"
  "对。"轩辕静抬了手,轻轻抹去了齐清眼角的泪水,"我们也走吧,该回去了。"这里不是你这样的孩子应该呆的地方。牵了齐清的手,轩辕静看向一直立在身侧的红叶,"小红,你也一样,会有很多人记得你。就像寒儿说的,哥哥,我,寒儿,还有你的那些属下。"所以,这个刻在这里的名字对你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明白了,静。"沉默了半晌,注视着面前轩辕静那双满含坚定的眼睛,红叶死沉沉的眼眸缓缓亮了起来,俊朗的脸上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一闪即逝,"该走了。"说完,红叶迈了大步头也不回的出了这间石屋。
  "咱们也走吧。"伸手牵了齐清的手,轩辕静嘴角轻轻扬起。身侧的齐清显然还不是很懂轩辕静的话,手虽然给轩辕静牵了,人却还是一步三回头的有些恋恋不舍地盯着角落里自己哥哥刻下来的那个名字。
  轩辕静也不急,一边跟他说话一边牵着他的小手慢慢往前面的空场走去。待走到石墙开口处,几辆孤星的马车已经收拾停当,除了家具和尸体外与孤星有关的一切东西都被打包带走,以便回去后再仔细查点。
  见轩辕静和齐清来了,红叶便伸手把齐清抱上马车,待轩辕静坐进去后自己也上了车。
  "出发。"一声令下,马车便出了密林深处这座十分隐秘的营盘。
  一天后,待孤星的人因为突然没有了这里的消息进来查看的时候,留给他们的就只有满地的尸体和空空如也的营盘。除此之外,在营盘的正中,夯实的地面上,以宝剑的尖端刻了两个字:幽冥。
  惠州望海楼,取的便是坐于楼上可望见远在数百里之外大海的意思。不过这上下四层的酒楼虽然是目前惠州中最为高大的建筑,若想望海却也不大可能,所以楼名望海显然过于夸大其词了。四年一度的试剑大会会场便设在这座多少有些名不符实的酒楼内。
  江湖上虽然因为试剑大会特地来惠州的人大有人在,可能进入这会场的人不是江湖上知名的侠剑客,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前辈高人,便是闯出些名号的门派世家。换而言之,能真正进到这会场并在会场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全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人物。
  大会还未开始,已经在会场内就坐的人们闲来无事便和坐在身前背后的人攀谈起来,讲一些江湖传闻,讨论一番今日的盛会。无论是说话的,还是听话的,这会场内大多数的脸上都洋溢着掩饰不住的笑容。
  会场内,凌九霄冷着一张脸抱了肩膀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静静的听着身前背后不时响起来的说话声。
虽然今日便是他耗费数年心血精心打造的宝剑横空出世之时,可是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却没有一丝的喜悦,非但如此,他的情绪反而随着大会开始的时间不断临近变得越来越低落。

江湖卷 第四十七章 所谓盛会
  凌九霄情绪低落的原因就在会场前排那几张空出来的椅子上。那几把太师椅是为铸剑山庄,换句话说是为庄主段一凡和他身边亲信准备的,试剑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却还未到,是不来了么?
  眼看着大会开始时间就要到了,会场内大多数人都停止了谈笑,嗡嗡的声音低下去不少。与会场内渐渐低下来的声音相反,会场外忽然响起了一片喧哗,很快便有消息传来:铸剑山庄的人到了。
  铸剑山庄?是小亦么?凌九霄呼的一下站起来,转身向开在一侧的厅门看去。厅内站起来的不止他一个人,几乎是所有的人都站起身来齐刷刷的看向那扇对开的木门。
  莫语一进门,见厅内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自己和身后一行人的身上眼角便抽了一抽。这些人大概以为今年铸剑山庄露面的会是轩辕亦吧,莫语有些无奈,他知道自家主子杀伤力巨大,可大到这般的万众瞩目却也是他未曾想到的。
  顶着那些或惊诧或好奇的视线若无其事的进到厅内后,莫语带了身后几名庄内的管事往最前排给铸剑山庄留出来的座位走过去。他身后几名接受邀请作为评判的铸剑大师则径自往最前方,与武林人士相对的评判席而去。
  前几日铸剑山庄庄主段一凡在惠州现身,其气度英姿早已在惠州城广为流传。不过当日亲见了这为传说中人物的人毕竟是少数。江湖人中传言这位段庄主来惠州的目的多半是因为试剑大会的缘故,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今日必会在会场现身,所以这会场中的人到有大半为的是能亲自目睹这位天下第一庄庄主的风采而来。却不想这位庄主并未露面,铸剑山庄也一如往届一般由大总管莫语出席,这使得会场内大部分人脸上都现了些失望之色。
  "莫总管。"莫语正往前行,一旁太师椅上忽然站起了一名中年人,立在通道前,拦住莫语后冲着他抱了抱拳,"在下敢问莫总管,试剑大会为武林盛会,各门各派当家人系数前来,怎的段庄主今日未来?"既然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在场之人就都竖了耳朵听莫语如何解答。
  "适逢武林盛世庄主也曾说过要亲自前来,只不过少庄主身染微恙,庄主心绪不佳,所以今日由莫某人代替前来。"人家客客气气的问,莫语便也客客气气的抱了拳回答。
  "哼,"莫语话音未落,前排一声冷哼传来,"因为一个孩子闹了场小毛病便不来参会,这样的理由你铸剑山庄也说得出口。依我看染恙是假,瞧不上这大会瞧不起我们在座的这些人有是真的吧?"此话一出,会场上立刻一片哗然。
  "洛少庄主何出此言?"说话之人虽自始至终都未曾回过头,莫语却早就认出了说话之人。
  "少庄主天生羸弱,偶染微恙庄主因此心绪不宁,无心试剑大会也在情理之中。在座诸位多为人父母师长,庄主心情各位想必也深有体会,自然不会怪罪庄主未能亲自前来。可是洛少庄主却因此发难,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吧?"
  一席话在以情动人为庄主不能亲来做了最符合人之常情解释,堵上了可能再次发难其他人之口的同时,又将明月山庄孤立出来,铸剑山庄的大总管果有过人之处。听完莫语一席话,在场之人倒有不少发出了这般的感叹。
  "你……"原本是想借机引起事端,却不想被莫语点了名字,洛青云便站起身来。
  "何况历届试剑大会庄主虽未曾亲到,但我铸剑山庄却也从未缺席过。而且,我庄内也一直都全力支持大会,多年来未曾有过任何疏忽和慢待,这点我想在座之人和几位前辈全都有目共睹。"他站起来,莫语反倒移开了视线,微微一笑,环视了一遍在场之人后向着会场中央几位被推选出来的主事人抱了抱拳,"洛少庄主却说我铸剑山庄轻慢了这试剑大会和在座各位,又是为何?"
  "对啊,为何啊?"
  "每届试剑大会铸剑山庄都全力相助,洛少庄主又为何说铸剑山庄轻慢啊……"
莫语话音未落会场内便响起了数声责问。
  "我……"给会场内的人追问,洛青云到底青年心性忽然没了底气,我了一声不知该如何回答,头上也跟着现了些汗水。
  "坐下。"一声冷哼自洛青云身侧响起,洛青云见是自己爹爹呵斥不敢再造次便满面通红的坐回到椅子上。
  "犬子年少无知,还请莫总管见谅。"呵斥住自己儿子,明月山庄庄主洛行站起身来转身向着莫语抱了抱拳。
  "洛庄主严重了。"见状莫语微微一笑,绕过了那拦路之人,径自来到为铸剑山庄众人准备的太师椅上坐了。
  "少庄主染恙?是何疾?可曾好些?"莫言才坐下,身后便有人关切地问道。
  "染病?怕是这段庄主心高气傲不欲前来的借口吧?"接着那人的话,突兀又尖利的声音自人群中传出,将众人的视线又重新引回到了莫语身上。
  莫语未理那人,回头见问话的是那日在望江楼见的点苍玉竹剑客青玉竹忙站起身来,冲着他抱了抱拳,"少主不过是初至惠州有些水土不服,已无大碍,有劳玉竹剑客挂念。"
  "无大碍就好。在下虽与段少庄主只见过一面却很是投缘,烦劳莫总管回庄后替在下问候少庄主。"见莫语起身抱拳,青玉竹也起身回了礼后便重新坐下。
  玉竹剑客竟会与铸剑山庄少庄主投缘?青玉竹的声音不大却也引来不少人的观望和猜测。
  "玉竹兄之言在下一定带到,在下先替少主谢过玉竹剑客了。"又向青玉竹回了一礼,莫语才重新坐了回去。
  "人家才不是水土不服呢。"会场后侧,站在那些跟着各位当家人前来却并无参会身份人中的一名一身黑色短打的少年忍不住撇了撇嘴。
  "呵呵,"一声低笑自少年身侧传来,"寒儿不是曾说过不来这试剑大会么?"
  "总不能因为一个姓凌的就错过了四年一度的武林盛会吧。"少年瞪了一眼身侧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后视线又重新回到了会场上,片刻忽然伸手指了指莫语身后一人,"那个就是凌九霄吧?"
  "寒儿怎么认出来的?"轩辕亦有些惊讶。
  "莫语进来他是第一个站起来的,他一定以为是你到了……"而且见进来的是莫语脸上最失望的也是他。
  "那寒儿又如何评价这人呢?"微微弓了身子,轩辕亦凑到水寒身旁,低声问道。
  "算是江湖英豪。"轩辕亦既然问了,水寒虽有不甘却也还是实事求是地答道,答完了小脸便沉了一沉。
  "寒儿可知父皇对他的评价?"轩辕亦的声音低低的,只有两人能听的见。
  "嗯。"
  "执念太重。"说着轩辕亦便伸手握了身侧少年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紧贴,"父皇也是如此,所以寒儿尽管放心,父皇的心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薄唇轻抿,嘴角微扬,水寒虽未说什么,眼眸却亮了起来。
  两人说话之时试剑大会便已开始,立在会场正中的一名老者正声音洪亮的在宣读一会儿要进行的宝剑兵器鉴别的规则。
  "其实这试剑大会也没寒儿想象的那般有意思。"依旧维持了微微弓起身子的姿势,轩辕亦说道,"一会儿宣读完规则便是在在场中的监督之下从参加试剑大会的各位铸剑师傅所铸宝剑和兵器中各选出前一百件参加明日的品评。明日又会选出前十名,到了后日有会有最终结果。"
  "既然这么没意思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前来,而且还说是什么四年一度的武林盛会?"轻蹙了双眉,水寒问道。
  "对江湖中的各个门派来说,这样的盛会自然是提升其影响力的最佳时机,所以想在武林中站住脚,或是想闯出一番名堂来的各门各派和武林世家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对于那些无门无派,或是初出江湖的人来说,对他们有吸引力的则是会上出现的那些神兵利器,若是能拥有一件,既能接了这兵器扬名,日后闯江湖时又多了左膀右臂,所以无论是各大门派还是这些闲散人士无不对这四年一度的试剑大会趋之若鹜。"
  "所以说把这么一个无聊的大会看的这般重要不过是因为各自的利益了?"水寒又撇了撇嘴。
  "天下之人皆为利来,皆为利往,江湖人为兵器汇聚一处也很正常。寒儿若是觉得无趣咱们回去可好?"
  "我想看看凌九霄的那柄宝剑。"从知道那把据说堪比青玄的宝剑是凌九霄专为自家父皇所造,水寒便对这宝剑很在乎。
  "这般等下去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寒儿若想看咱们后日直接来看结果不就好了?他若说堪比青玄这剑必定错不了,总不会出了前十名吧?"
  "哦,"水寒随口应了一声可是身子却未动。
  "寒儿不是说今日来惠州要领父皇去看看寒儿的流金水榭么?"见水寒一双眼眸还是盯了那会场,轩辕亦便轻声道,"而且,寒儿不是还想顺便去看看朕的隐卫总管么?"
  "唔。"虽然有些不甘心,水寒也还是乖乖的任轩辕亦把自己从人群中牵出来。出了望海楼的楼门,水寒又抬头望了眼面前这楼的顶层叹了口气说道,"虽然有些失望,不过不管怎样也算是见识到了这所谓的四年一次的武林盛会。"说完,水寒便看向身侧的轩辕亦,"咱们走吧。"
  "咱们走吧。"望海楼内,同样是站在后排人群的角落里,一身短打的男子挥挥手对身侧之人说道,"本是想来看一场好戏的,可是这主角未到这戏就变成独角戏了。"
  "独角戏不好么?难道你真希望凌九霄跟你的那个宝贝徒弟抢人?"身侧男子有些好笑的挑了挑眉毛。
  "他抢不去的。"云锦天一笑,岚帝用情之深他是亲眼所见,那般的深情若是一把宝剑便能分开的,那天下便不会再有长相厮守了。
  "既是如此,咱们也走吧。"
  "好。"跟在慕容非身后,云锦天出了望海楼的会场。
  已是午饭时间,惠州刺史府前院原本应当聚满了吃饭官员的饭厅却一扫往日的热闹,整个厅堂内伺候的丫鬟仆役虽众却一个个的凝神低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饭厅正中央那张平日里人满为患的饭桌边此时也只坐了四个人——岚帝轩辕亦,九皇子轩辕水寒和作陪的惠州刺史南飞羽,惠州司马南宫瑾臣。
  "寒儿不是说惠州刺史府的午饭热闹的很么?怎么今日这般冷清?"望望摆的满满的圆桌,轩辕亦挑了挑眉。
  "小舅舅大概是怕那些官员惊了圣驾,不让他们过来了。"言罢,水寒冲着南飞羽撇了撇嘴。
  未跟南飞羽打招呼就直刺史府而来为的便是能让自家父皇见识见识这惠州每日午饭时那热热闹闹的场景。可是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自家小舅舅这隐卫总管的身份。他二人还未进刺史府南飞羽便得到了消息,料到这二人午膳多半会在府内解决,竟提前一步着府内人一一通知今日府内值班之人今日不管饭,让他们自行解决,也因此这饭厅之内吃饭之人也就只剩了他们四人。
  南飞羽又怎会不知水寒的小算盘,可是这惠州城内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一个个全都没大没小的,若真是哪句话说的不对惹恼了皇上,那后果自己可不一定能担待的起,见水寒满脸不满的瞪着自己,南飞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呵呵,南刺史会如此做也是人之常情。"轩辕亦见水寒满脸的不愉,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亲自盛了半盏珍珠丸子汤送到水寒面前,"寒儿尝尝。"
  水寒低头看看面前小碗,碗内拇指大小雪白白的丸子给几片幽绿的菜叶衬着,清亮的汤上飘了一层细细的油花,看上去倒也很有胃口,便伸手捏了碗内白瓷的小勺舀了一颗丸子送入口中。
  牙齿还未咬下,饭厅外忽然传来了一片喧哗之声,厅内四人一愣,同时望向门口。随着门上珠帘一挑,一名年逾四十的中年人迈了大步满面春风的走进来。
  "咦?老王他们没来么?还是说我来早了。"中年人进到厅内扫了眼桌边的四人后便自顾自的伸手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拿了一只白瓷碗盛了一碗饭放到自己面前拿了双筷子吃起来。
  呃……虽说一路之上听水寒说了不少关于这惠州刺史午饭时的场景,但轩辕亦毕竟是堂堂一国之君,又何曾见过这般场景,愣了愣便放了手中筷子,看向身边水寒。
  "呵呵,小舅舅千防万防结果还是有漏网之鱼啊。"看眼前这人表现多半是才从城防营赶来,还不知这府内之事。冲着自己身侧给吓的脸都白了的南飞羽眨眨眼,水寒小脸上立刻溢满了笑意。
  "什么漏网之鱼啊?"埋头吃饭的副将赵新随口接了水寒的话,后伸手捡了块排骨放进嘴里。牙齿咬下,赵新的嘴角边上便溢出了些许的油花。
  "赵新,你太大胆了。"自己营下副将在皇上面前竟是这般表现,南宫瑾臣整张脸一阵黑,一阵红的完全失了原本的颜色。
  "民以食为天,不过是比别人提前吃饭而已,有什么大胆不大胆的,"说着赵新夹了一只鸡翅咬了一口后才抬头看了眼与之相对的四人,"南大人,南宫大人你们怎么不吃啊。小公子,你也来了啊?你们怎么不吃啊?这人是谁?"半碗饭下肚,赵新总算是发觉这饭桌上多出来一张新面孔,"是哪部的钦差大人?"
  "你——"赵新将轩辕亦认作钦差,南飞羽也沉不住气了。
  "他啊,"伸手按了南飞羽的手腕水寒接过赵新的话,"是我爹爹。"
  "哦,原来是小公子的爹啊……啊?小公子的爹?"身为南宫瑾臣的心腹他自然知道这位刺史府的小公子是何等身份,小公子的爹爹那不就是……还咬着鸡翅的赵新忽然一愣,嘴一张,吧嗒一下嘴里的半只鸡翅便掉到了桌上。
紧接着,一阵噼里扑通的乱响原本还坐在太师椅上的赵新顺着椅子一下子便出溜到了地上,"臣,惠州副将赵新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湖卷 第四十八章 重回水榭
随着一声吾皇万岁,桌子上便没了原本吃的正欢的赵新的那张脸,轩辕亦一愣,南飞羽和南宫瑾臣的眼角同时一抽。
"赵新,"见赵新连窝都未挪便直接从太师椅上出溜下去,消失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喊万岁,南宫瑾臣一张俊脸黑的都不能再黑了。
虽然看不见赵新,但是随着南宫瑾臣一声断喝那铺在桌上的桌布靠着赵新的那一侧明显的抖了一抖。
"呵呵,"见状,水寒整张小脸都笑在了一处,连带眉眼都弯弯的。
"起来吧。"知道水寒拐弯抹角的未叫父皇而是唤他爹爹是故意逗这个赵新,轩辕亦好笑的伸手扯了扯身侧少年的脸蛋后嘴角轻轻扬起,眼底也现了抹笑意。
"是。"又是一阵噼里扑通的声音,不知道是被憋的还是被吓到了,一头冷汗的赵新整张脸涨的红红的。爬起来后便眼问鼻鼻问口口问心,视线下垂,老老实实的站在桌旁。
"坐吧。"
赵新一愣,抬头偷偷瞄了一眼说话的轩辕亦,又看了看坐在他身侧的南飞羽和水寒一侧南宫瑾臣。
"皇上赐座你看我干什么?"顶着一张锅底一般青黑的脸,南宫瑾臣真恨不得冲过去一把把他重新按回到椅子上去。
"是。"应了一声,赵新又偷偷瞄了眼南宫瑾臣才挎了半边的椅子斜了身子坐下。随后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到膝盖上,重新低了头。
"既是赶上了,就陪着朕一道用膳吧。"知道赵新刚才被吓得不轻,轩辕亦一笑,便不去看他,重新拾起了筷子,捡了片青笋送到水寒碗内。
"是。"见自己一双筷子不知道刚才一番折腾掉到哪里去了,赵新便接了身旁小丫鬟重新递上来的筷子,低着头端了饭碗小口的咽这碗里面的米饭。
"瑾臣,飞羽你们两个也不必拘礼。"说着又捡了一小块白嫩的豆腐放到了水寒碗中。
"是。"轩辕亦发话,南宫瑾臣南飞羽两人只得端了饭碗,饭厅内很快便回复到了最初的沉默,只是南宫瑾臣和南飞羽两人的脸上都不怎么好看。这饭厅内吃的舒服惬意的似乎只有给自家父皇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九皇子轩辕水寒。
低着头小口往下咽米饭的赵新直到现在还有反应不过来。犹豫了半响便偷偷的抬了头,将视线从挡在面前的饭碗上探过去,偷偷看了眼笑意盈盈的替水寒夹菜的轩辕亦,随后又偷偷扫了眼一侧的水寒,见他一边咬着青菜一边冲着自己笑,便也情不自禁的咧了咧嘴。
只是才嘴角才咧到一般给南宫瑾臣冷飕飕的视线一扫便僵在了嘴角。紧接着,捏着筷子的手指一抖,赵新手中那双乌木的筷子便掉在了饭桌上,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后沿着桌沿滚到了地面上。
"小舅舅,拣寒儿喜欢的菜做了再让厨房加两个拿手的菜送到流金水榭去吧。"虽然一直都很喜欢在这个饭厅吃饭,可是若是让他对面坐了一名五大三粗的武将,端着一只白瓷碗,文文绉绉几乎是一个米粒一个米粒的往下咽米饭……这视觉冲击还是有些大了。
"小舅舅这就去吩咐。"见水寒终于肯离了饭厅转移到流金水榭去,南飞羽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
"寒儿带父皇看看小舅舅给寒儿准备的流金水榭啊。"说着,水寒便站了起来。
"随你。"满含笑意的站起身来,习惯的抖了抖身上袍服跟在水寒身后往后院湖畔的流金水榭绕过去。
"送皇上。"身后南宫瑾臣赵新带了屋内侍候的丫鬟仆役双膝跪地,将额头贴在了地上。
"赵新,今日之事决不可传扬出去明白么?"送走了轩辕亦和水寒二人,站起身来南宫瑾臣便看向一边擦头上冷汗一边从地上爬起来的赵新。
"是,属下明白。"没了轩辕亦,面对自己上司赵新一张大脸很快退了颜色,身上绷得紧紧的肌肉也一同松懈下来。
"还有你们,今日之事若传扬出去,杀。"冷冷的扫了眼饭厅内侍奉的一干丫鬟仆役,南宫瑾臣说道。说罢见这些人全都大气都不敢出的又重新跪在地上便道,"起来吧,重新换了碗筷上来,刺史府中当值的官员若还有未吃午饭的让他们都过来吧。"说完,南宫瑾臣便负了双手出了饭厅。
午饭后,水寒坐在流金水榭后面架在湖面上那块木质的平台边缘,双脚子平台边缘垂下,一边惬意的迎着水面上吹来的凉风望着眼前一连到天的水色一边咯嘣嘣的咬着才含进嘴里的糖球。
"湖光山色果然美不胜收,怪不得寒儿在这惠州一呆便是半年多,让父皇在宫中独守空房。"一声轻笑传来,轩辕亦坐在水寒身侧大手便攀上了身侧少年的腰身。
"轩辕亦,你的脸皮越来越厚了。"水寒一愣,接着小脸便红了一红。
"父皇说的可是实情。"低头亲亲近在咫尺的那张小脸,轩辕亦另一只手按了按自己的面颊,"寒儿,这张面具要带到什么时候啊?"以想到才进刺史府时南飞羽和南宫瑾臣两个听自家寒儿唤自己爹爹时,脸上那毫不隐晦的吃惊和难以置信他就郁闷不已。
"这张脸不是很好么?免得出去招蜂引蝶的。"转头望望面前那张平淡无奇毫无特色的脸,水寒眉眼都笑的弯弯的。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大帅哥被他弄得泯泯众人,混在人堆里都挑不出来还真是……很有成就感啊。
招蜂引蝶,难道这就是自家寒儿对他这张脸的评价?……望着少年那张小脸轩辕亦一时无语。
不过话虽然这样说,水寒还是起身自流金水榭内端了一盆清水出来,重新跪倒轩辕亦身前,伸手从挎包里摸出一只琉璃小瓶,对了轩辕亦的脸用棉花蘸了里面的药水化开面具边缘的黏胶,小心翼翼的将整张的面具从轩辕亦的脸上接下来放置一边。
后又用瓶中的药水洗去留在轩辕亦脸上的残胶,拧了水盆内的布巾,替他净了面,又涂了润肤的膏脂。随后倾了身体仔仔细细打量一番面前轩辕亦,见没什么不妥才心满意足的说道,"好了。"
"难得寒儿这般细心。"视线落到水寒清秀的小脸上,见他微微蹙了秀气的眉毛神情专注,轩辕亦的眼眸忽然暗了暗。
"易容的主意是我出的,当然要替你善后了。"轩辕亦那柔和的声音飘进耳内,水寒的脸禁不住红了一红。
抬头撞上轩辕亦微微眯起来的凤目,眼波流转中是毫不掩饰的缠绵牵眷和浓到化也化不开的爱意,水寒心中一漾,意随心动伸手倾了身子伸手揽了轩辕亦的脖颈薄唇便贴到了轩辕亦的唇上。
"唔……"腰被揽入怀内,双唇被轩辕亦的舌尖推开,难得自己主动一次却不想唇才贴上去便被收缴了主动权。不过水寒也不在乎,还在轩辕亦脖颈上的手臂收的更紧,合了双眸,启了双唇回应这轩辕亦的热吻。
身子一倾水寒还未反应过来,人便被压在水边平台之上,觉察到轩辕亦身上的异动陷入热吻中的水寒吓了一跳,合了的眼眸立刻睁开,同时松了本是环在轩辕亦脖颈上的手,伸手便按住轩辕亦已经摸到自己腰带上的大手,"你别随便发疯啊。"
轩辕亦手被按住,并未挣扎,而是低了头双唇又吻上了身下少年的脖颈,"寒儿,这一次,让父皇任性一次可好?"言罢舌尖顺势便从水寒小巧的喉结上擦过。
水寒的身子颤了一颤,眼角见现了抹春色,同时也多少有些把持不住。只不过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实在是全都不合适,犹豫了半响,眼见轩辕亦动作越来越放肆,自己的心神也越来越难以把持,水寒只得将阻在自己与轩辕亦之间的手顺着轩辕亦的身侧滑到他背后,接着又向腰间滑去,捏了轩辕亦腰间紧致的肌肉,水寒咬了咬牙,在指尖上加了几分力道。
"轩辕水寒——"一声暴喝骤起,翻身坐起的轩辕亦一手撑了平台上的木板一手捂住了后腰,"看来朕是太惯你了。胆子竟然大到敢暗算朕了?"现在的痛楚虽然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但是几乎可以肯定,要不了多久自己后腰必会是一片青紫。
"我……我不是故意……"这么用力的。望着轩辕亦那张满是怒气的俊脸,水寒也知道自己下手重了,便悄悄的吞了口口水。
"不是故意的?勾了朕的火出来现在就又想脱身了,想脱身也就算了,还借机暗算朕,还不是故意的?嗯?"微微杨起来的尾音加了难掩的怒气,轩辕亦的凤目中隐隐有小小的火苗在跳动。
……虽然是自己主动吻上去的,但是弄到这般差一点不可收拾的却是你好不好。听轩辕亦竟这般说,水寒瞬间无语,此时此刻他终于体会到了被人倒打一耙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了。歪了头回避了轩辕亦居高临下充满危险的目光水寒忍不住撇了撇嘴。
"呵呵。"见仰面躺在平台上的水寒整张小脸都皱在一起,那表情要多难有多难,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满腔的怒火也顿时消散于无形,伸手理好水寒身上被自己扯的有些开的衣领,俯身凑到他耳边低声说,"这一次便暂时饶过寒儿,下次父皇可不会寒儿这般轻易便脱身了。"说完又顺势亲了亲水寒的脸蛋。
仰了头认真的看了看轩辕亦的眼睛,见他眼底的那簇火苗已经全部退去,水寒便放下心来,并未坐起,而是翻个身将头枕到了轩辕亦的腿上,随后便安心的合了双眸。
轩辕亦低了头,视线落到少年清秀的脸上。白皙干净的肤色,秀气清淡的眉毛,浓密上卷的睫毛,挺直的鼻梁,与曾经环绕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俊男美女相比怀内少年这张脸实在是算不上出众,可就是这张脸从初见就让他的视线无法离开。
一瞬间,轩辕亦忽然觉得能这般拥着怀内少年,此生他已别无所求。手指轻轻婆娑着少年的面颊,一股暖意从胸口窜上来,引得他心中一阵悸动。
远处碧水连天,湖畔树影婆娑,晴天与碧水之间的那片平台上,一人盘膝而坐,怀内枕了一名少年。南飞羽大步流星的穿过流金水榭的正厅来到水榭后面的平台上时看到的便是这般的场景。
这情景……与其说是父子相处倒不若说更像是一对恋人,南飞羽脚步微顿,眉毛皱起来的同时,眼中也多了些探究。
恰此时面向这片湖光山色的轩辕亦回过头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视线便落在了怀内已经睡熟少年的身上。
南飞羽自然明白轩辕亦的意思,点了点头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的来到轩辕亦和水寒身前,单膝跪下后将手中几页薄薄的签纸恭恭敬敬的递上去。
接了南飞羽手中笺纸,轩辕亦先扫了眼怀内少年,见他并未醒来后才开始翻开手中几页薄纸。看完后,两道剑眉重新皱在了一处,轩辕亦低声问,"刚刚送到的?"
"是。"受到轩辕亦的影响,南飞羽也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
"备车。"把手中几页笺纸收进袖口,轩辕亦道。
"是。"言罢,南飞羽站起身来。临行前又看了眼枕在轩辕亦腿上的少年,见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神情是那般的安宁祥和,皱在一起的眉毛忽然轻轻展开。
和早已是成年人的轩辕亦相比,还是少年的水寒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加之一庄的事物全都压在他身上,难免会多少有些睡眠不足。对此,轩辕亦自是知道,所以待南飞羽告诉自己说马车已经备好,他并未唤醒怀内的少年,而是伸手将水寒轻轻抱起,跟在南飞羽身后离了流金水榭,出了刺史府的后角门,上了备在门口的马车。
一觉好眠,待从沉睡中终于清醒后,最先看到的不是意料之中的那一片湖水而是一片湖蓝色的织锦,水寒在愣神的刹那立刻感受到了身下的颠簸。
"醒了?"有些迷茫的水寒还未来得及撑起身体,轻柔的吻便印上了他的面颊。
"父皇……咱们是要去哪?"撑了身体做起来后,环视了一下四周,水寒才知道自己竟是已经在马车内呢。
"回庄。"俊脸上现了抹有些牵强的笑意轩辕亦答道。
"出什么事了?"突然回庄,脸上的表情又是那般的严肃,水寒多少有些担心。
轩辕亦未说话,伸手将袖口内南飞羽交给他的那几页笺纸捻出来,递给他。
水寒将身子靠在车厢挡板上,竖了双腿,结果轩辕亦手中的笺纸展开,见第一张笺纸上写的便是苍霄的五十万大军已在其境内集结完毕,现已向两国的国境线开来。
"怎么会是苍霄?不应该是莹碧么?"难道深寒背后之人竟不是莹碧,而是苍霄?水寒愣了一愣看向下一张笺纸。上面写的竟然是莹碧数十万大军也开始在两国国境线上靠莹碧的那一侧开始集结。
虽未宣战,但是两大帝国同时大兵压境,而且加起来便是近百万之众,也难怪轩辕亦的神情会这般的严肃。
不过,两大帝国又怎么突然同时用兵,难道是想联手灭了飞岚然后再瓜分这天下?还是说不过是巧合,亦或是一国探知了另一方的举动,想趁火打劫得一杯羹?转眼间无数的想法便在回函的脑海中一一闪过。
"后面还有一张。"见水寒脸上现了些许的迷惑,轩辕亦道。
第三章笺纸不是从隐卫传来的消息,而是由落凤城中暗卫送出。从从头至尾将那页笺纸看完,水寒的嘴角上便挂了些嘲讽,"玉无极沉不住气了么?父皇还说他找不到寒儿便会动手呢。这个时候苍霄和莹碧突然都往边境线上加派军队,是与玉无极相互勾结,还是有其他原因呢?不过,深寒、孤星、玉无极、苍霄、莹碧……这几方势力突然同时开始动还真是让人有些为难啊!到底谁是谁的人马,谁和谁是一路的呢?"困扰的眨眨眼睛,水寒又重新看了一遍那页笺纸,"不过天鸿他们竟然要提前行动,这点寒儿却也未想到。将于五月十七日动手……咦?那不就是今晚么?"说完水寒便转头看向身侧的轩辕亦。
"是今晚,今晚的落凤城怕是要不眠了吧!"话音未落,轩辕亦的眼眸便危险的眯了起来。
江湖卷 第四十九章 先下手
刚过十五,月光加了星光本应十分明亮。可是这个夜晚飞岚帝都落凤城的田口却浓云密布。乌云死沉沉的压在大地之上,黑沉沉的云层在遮住了天上所有光亮的同时,也在预示着一场暴风骤雨可能随时都会降下来。
轩辕孤鸿坐在宫内御书房案右手轩辕静常坐的那张长桌后面,在摊在桌子上的奏折上写下最后一个字后,合好,放在一边随后转头看向书房外面。
外面黑漆漆的夜空中没有一丝的光亮,御书房内外连一丝风都没有,空气仿若凝滞了一般沉沉的压在殿内外人的身上和心里。殿门口值夜的小太监们一个个全都躬着身子,缩了脖子。甚就连殿前廊下那一排琉璃的宫灯都仿若被压的喘不过气来一般,将自己发出来的光亮收成小小的一团。
风还未起,看样子这场必下的暴风雨一时半会还不会下起来。看看书房门口的滴漏,见已经过了二更轩辕孤鸿放在长案上的手情不自禁的握成了拳头。因为,他所要迎接的那一场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吱呀——一声轻响传来,声音不大,可是音波被这空荡荡的大殿反射却坐在殿内的轩辕孤鸿听的分外清楚。
似是已经知道来人是谁,轩辕孤鸿还未转身,嘴角上便挂了抹笑意。倾转了身子,单手支了下巴,待轩辕孤鸿扭过头看向那声音发出的地方,果见轩辕天晨已经穿窗而过,跃进殿内,一手拎了宝剑,背对了他用另一只手将窗子重新对好。
"准备好了么?"提了宝剑来到轩辕孤鸿身前,轩辕天晨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若是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天晨,你不怕么?"并未急着起身,轩辕孤鸿抬头看着一身黑色劲装,黑巾包头轩辕天晨。
十八岁的天晨举手投足间已多了些成熟与稳健,浑身上下却依旧充满了生在皇室长在宫中皇子不常有的那种率性而为的气质。一双明亮的眼眸中也透出了几分孩子气的天真与不受任何束缚的无拘无束。
"怕?"听轩辕孤鸿忽然这般问,天晨一愣,脸上现了些迷惑,"有什么好怕的?"
"今夜若不能事成,你我可就似无葬身之地了。"
轩辕天晨显然并未想想到轩辕孤鸿说的这些,脸上迷惑的表情更甚,"可是就算今夜二哥不动手,等到明日想动手万一失手因此成了阶下囚你我不还是一样死无葬身之地?还是说二哥想按照颜尚书的建议,等玉相动手后再抓他一个意图谋反?"
"不会,等他动手再应战咱们便会处于被动,变数太大。"见轩辕天晨脸上现了抹失望,轩辕孤鸿轻轻摇了摇头。
"而且既然已经做好了提前行动的准备,现在在想这些也已经没什么用处了。"见轩辕孤鸿还未有起身的意思,天晨将宝剑抱在胸前接着说都,"二哥是父皇钦定的太子,是未来的飞岚之主,得失利弊考虑的自然会比天晨多些。可是现在是箭已在弦上,可你却还在这里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这可不像是二哥一贯的行事作风。"
"确实不像,"看着抱着宝剑立在身边的轩辕天晨,半响轩辕孤鸿忽然一笑,"就如你所说的,箭已在弦上了。"
"既是这样,那咱们走吧。二哥放心,只要天晨一息尚存必会把二哥护得周全。"见轩辕孤鸿脸上神色凛了一凛,轩辕天晨脸上也带了些笑意。说完还如下决心一般又紧了一紧扣在剑鞘上的手。
"天晨,今夜你我便是并肩而战的兄弟,又哪里有什么谁护着谁之说?"见轩辕天晨不知不觉的摆出了一副保护者的架势,轩辕孤鸿有些好笑,"还是说你小瞧二哥了?二哥虽没有你的身手但是自从习武开始却也不曾有过任何的倦怠,相信自保还不是难事。"
"二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一席话说得轩辕天晨有些发窘。
"二哥知道你的意思。"见轩辕天晨脸红了一红,轩辕孤鸿一笑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蟒袍,"咱们走吧。"说完径自出了御书房。立在殿前的台阶上,轩辕孤鸿望了眼黑漆漆的夜空,眼眸中一道慑人的光亮一闪即逝。
就算是身处内陆,作为三大帝国之一飞岚的帝都,一向都是戒备森严。即便是到了夜晚,城门那里也一向是灯火通明,高大城墙的垛口上也有城防营值夜的官兵来回巡视。所以,若无特殊情况,城内看管城门的差役每日只要等城门落锁便万事大吉,可以高枕无忧的去睡大觉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这阴沉的天气的影响,直到夜已经很深了,在城门口板房内值夜的两名差役还坐在桌边看着桌上摇曳的烛火强撑这不敢去睡。
"你别疑神疑鬼的了,非说什么今天要出什么事,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这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下来了,过一会儿就该又是风又是雨的了,能出什么事?"终于背靠了班房门口,对着房内侧的一名差役被困的在打了一个盹,把下巴磕到了桌子上咬了舌头之后实在是撑不住了冲着坐在对面的另一名差役破口大骂。
"你以为我愿意啊。"对面的人翻了个白眼,"可是不知为啥,我就觉得今天好像要出事。"说着那人将头枕在放在桌上的手臂上,"我的感觉一向都很准,这个你也知道……"
"我就是知道才陪着你在这里干坐着。可这外面城墙上又是官军又是士兵的能出什么事?"说着那人便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愿意守着你守着,老子不管了。咱们一个看城门的就是真有事也说着不算。"说着那人就往班房靠内侧的一张大通铺走了过去,随后蜷了身子一头栽倒在铺上合了眼睛,片刻便发出了震天的鼾声。
难道真是我的错觉?坐在内侧的差役见状撇了撇嘴,打了个哈欠,望望关的死死的班房的木门犹豫了一下,也站起身来,往那张通铺走过去。
不过,脚才迈出一步,桌上灯影一闪,门边悄无声息的开了,紧接着脖间便是一凉,一把明晃晃的宝剑便架到这名差役的脖颈之上。
"别说话,也别乱动,带了城门的钥匙跟我去开城门。"低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差役想回头看身后,可是头才动了一下,那森森的宝剑锋利的剑刃便贴到了皮肤上,吓得他再不敢乱动,乖乖的伸手从一旁柜子边上捡了拴住一起的数把黄铜钥匙,任身后人押着,转过身一步步出了班房。
按照这差役最初的想法便是无论怎样,落凤城的城门绝对不能这样就打开。这班房内狭小,自己就算是闹起来,连个屁都还未放便很有可能给人结果了。就算是闹也要出去闹,若能喊一声出个动静给城上守城的官兵一个音讯自己就算是拼死了也值了。
可是出了这小小的班房,看着面前站着的十几个蒙面包头的黑衣人,连差役抖了抖身子,伸了伸脖子,便将卡在喉咙里即将出口的那一声大喊重新吞回到肚子里。原因无他,在这一群黑衣人的后面他看到了自己上司,京兆尹范宣。
范宣见自己手下的差役给轩辕天晨用剑押了出来,便皱了皱眉,"晨王爷您……"只是话才说了一般,给轩辕天晨那凌厉的眼神冷冷的一瞟,未来得及出口的话便硬生生的卡回到了喉咙里。看了眼已经抖成一团的差役,范宣苦笑了一下,"开城门吧。"
"是。"即使范宣的命令,那差役虽十分的诧异,却也并未多言,在轩辕天晨这些手下的帮助下下了门上黄铜大锁,推开了厚重结实的大门。
大门推开,那差役立在范宣的身旁看着一队队盔明甲亮手持火把的官兵开进城内,一双眼睛越睁越大。
似是早就有了准备和安排,一队队人马开进城来后未作任何的停留便由轩辕天晨身边的暗卫带了,沿着主街往城北皇宫和官宦人家聚集之所而去。
"王爷,一万禁军已经全部进城。"待最后一队人马消失在黑漆漆的夜色中,跟在这对人马之后的九门提督范大成才带了两名副将跪倒一直立在一旁,抱着宝剑的轩辕天晨面前。
"是按太子命令办的么?"轩辕天晨并未看他,而是往最后一队人马消失的方向看去。
"是,按照太子吩咐这一万禁军全部是臣亲自挑选出来的军士,带队的将官也是臣的心腹。按照王爷吩咐,直到离营之前也才将今夜的行动告知。"
"很好,你去天街玉相府门前候着。若玉府人问就说太子带了圣旨随后就到。"说完轩辕天晨也不看跪在地上的范大成径自出了城门的门洞,飞身掠上附近一座庭院的屋脊,沿着屋脊往自己王府的方向飞掠而去。
回到府中,换下一身黑色夜行衣,换上朝服上了王辇,轩辕天晨便径自往左相玉无极的相府而去。
已是三更,落凤城城南玉府七进七出的院子内大部分的屋子已是一片漆黑,零星的几点灯光也大部分分布在下人居住的院落内。不过,府内第五进院子正方一侧的书房却还是灯火通明。左相玉无极负了双手立在正对了书房正门的书案后面,低头盯着摊在桌上的一张落凤城的地图。
地图正北的方向上,那片之标记处皇宫的空白处,已经被细细描绘出来的整个皇宫的布局图填的满满的,地图上从金銮殿,御书房,盘龙殿,以及盘龙殿后后宫嫔妃所居的三宫六院,楼台水榭全部都标的清清楚楚。
除此之外,城南数出朝中众臣的宅院,金銮地,御书房和盘龙殿仪凤宫等重要建筑,全都被朱砂的墨色圈在一起。地图一侧的空白处,朱砂的墨圈还圈了另一个名字,落凤山。
玉无极静静立在长案边上,盯着那一个个殷红的圆圈,良久,老脸上在现上了抹得意的同时,冰冷的眸子内也现了抹阴翳。明日,明日的此时便是自己扬眉吐气之日,再以后要不了多久,便是他君临天下之时。
盘龙殿,金銮殿,落凤城,甚至整个的飞岚很快便会被他玉无极纳入掌中。脸上的那抹得意越来越浓重,渐渐变成了贪婪。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皇袍加身,立在金銮殿那九层的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脚下的一干重臣……抬起右手手臂,手掌落下,正正的拍在地图上金銮殿所在的地方。
"老爷……老爷……"沉侵在无限幻想中的玉无极忽然被一阵急促的叫声惊醒。伸手扯了案旁一张宣纸盖了桌上那张地图,玉无极抬起头满脸不愉的看向正惊慌失措的冲进门来的家丁。
那家丁冲到书房内书案前双膝一软便直挺挺的跪倒在地上,"老爷,您快去看看吧。咱们府被官兵包围了。"
"官兵?"玉无极一愣,"哪个衙门的官兵?说没说是来干什么的?"
"这个……小的倒是没问。"给玉无极一问,那家丁身子便颤了一颤。
"去,问明白了再来禀报。"绕过书案,玉无极两步来到家丁面前一脚便踹到他身上。
"是。"家丁给玉无极一脚踹在身上,疼的直咧嘴,见玉无极脸色极不好看,忙低着头连滚带爬的冲出了书房。
"老爷,下人说咱们玉府被围了?"
"老爷,怎么家丁们说府衙被官兵围了?是真的么?"
那家丁才出门,府内的几名心腹师爷披着外衣,汲拉着便鞋衣冠不整的先后聚拢到书房内。
"爹,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围了咱们相府?"看着聚在书房内的数名师爷玉无极还未来的说话,玉正明的大嗓门便在书房的门口响起。随着话音落下,玉正明一边系着身上长袍一侧的系带一边迈了步子走进书房。
"怎么回事?你问我我去问谁?"见玉正明大呼小叫没大没小的两步便冲到自己面前,冷着一张老脸来的玉无极冷哼道。
呃……自己好像没做错什么吧?才一进书房便被玉无极呵斥,玉正明有些委屈。可是见自家爹爹一张老脸极为难看,他便老老实实的立在一侧。
见状玉无极又冷哼了一声,回到书案后坐回到放置在案后的太师椅上。见他坐了,那些披了外袍前来的师爷亲信们便整理好了身上袍服,立在书房内一侧,一边低声议论着一边陪着玉无极和玉正明等消息。期间又陆陆续续的有几名玉无极的亲信来到书房,后又有玉无极的夫人和几名妾侍派了人来打听消息,不过都被书房外的家丁们挡在了院子外面。
又过了一会儿,刚才进来报信的家丁又惊慌失措的冲进了书房,扑通——一声跪在玉无极面前,"启禀老爷,围了咱们相府的是九门提督金大成。"
"什么?金大成?"本事坐在太师椅上的玉无极忽然站起来,老脸上竟现了抹张惶。
"九门提督?怎么会是九门提督的人吗?"玉无极的话音未落,一旁的一名师爷也失声叫了出来。同时这书房内议论的声音更大了。
"九门提督又怎么了,深更半夜敢围了相府,我看金大成是活的不耐烦了。爹让明儿先出去会一会他。"
"你看清楚了?确实是九门提督金大成?"玉无极未理玉正明,而是从书案后站起来,重新来到跪在书案面前家丁的身旁,低着头,冷冷的问道。
"会大人……看清了,来的确实是九门提督金大人。"玉无极来到近前。刚才被他踢到的肋骨又开始隐隐作痛,那家丁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身子。
"除了他之外还有何人?"
"还有两名副将。"
只有两名副将?这是何意?玉无极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他可曾说了什么?"
"回禀老爷,金大人说太子带了圣旨一会儿便到,让老爷准备接旨。"
此话一出书房内低低的议论声立刻停了下了,整个房间内静的都能听到在场每个人的心跳声。

江湖卷 第五十章 玉相逃遁
"接旨?"不知道是未听明白那家丁的禀报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响,玉无极才再次开口询问。
"是。"玉无极冰冷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跪在地上的家丁身子不受控制的抖了抖,身上的衣服也在瞬间被冷汗湿透。
"知道了,你下去吧。"得到了确定的答案,玉无极便不再看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家丁。
"是。"应了一声之后这家丁便如蒙大赦一般连滚带爬的奔出了书房,书房之内立刻又重归沉寂。
"爹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了?"玉正明的视线在屋内来回扫过,最后落到了立在屋子正中央自家爹爹身上。书房内不安定的气氛极为明显,就算他是那种做事常常不经过大脑的人,也觉察到了这种不安,一瞬间他便失了刚才叫嚣的底气。
"九门提督辖下禁军虽然是帝都的守备部队,却与外阜各地守军一般,若想调动需有调兵用的虎符。现金皇上在落凤山,传旨的确是太子,这虎符必是在太子手中了。"轩辕孤鸿有了虎符也就等于是有了这二十万禁军的兵权。见玉无极还是未理玉正明旁边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解释道,说完他又转向玉无极,"大人,这圣旨您可千万不能接。"
"不能接?为何?"玉无极瞟了眼说话的那名管家问道。
"大人你不觉得今夜这圣旨下的很奇怪么?太子亲自前来传旨不说,整个府邸还被禁军包围,这哪里是前来传旨,这分明就是抄家的阵势。"
此话一出,书房内立刻传来一阵抽气声。厅内的十几个人脸上也不同程度的都现了些恐惧与惊骇。显然这位管家的话房内的人也都想到了,只是出于各种原因并未说出口而已。
"杨富你大胆。"听那管家竟说出抄家的话来,玉正明几乎是跳了起来,伸手便揪了杨富的衣领,"你说抄谁的家?"
杨富给他揪了衣领便咧了咧嘴,心想又不是我要抄您的家,您跟我嚷嚷有什么用。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成了,"公子您稍安勿躁,在下也不过是个猜测而已。"
"猜测?"玉正明冷哼了一声,虽然还想说什么却见自己爹爹满脸不愉的瞪着自己只好松了揪着杨富的手,站在一旁。
"大人,杨管家的猜测并不是没有道理。"一旁另一名中年人看了眼有些气恼的立在一旁的玉正明道,"突然从城外调了禁军围府多半是怕调用
城内的军队会走漏消息为您所知。不过太子既然调动了禁军,再加上他手中的这道圣旨又来的突然,咱们事先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依属下看来,今夜太子怕是要破釜沉舟了。"
"破釜沉舟?"重复了一遍刚才那人的话,玉无极的眼内一瞬间忽然迸出了一股慑人的光芒,"谢先生,你怎么看?"说罢玉无极忽然看向不知何时坐在角落里一张太师椅的中年人。与其他人的衣冠不整不同,这人身上一件青布长袍穿的工工整整服服帖帖,一头青丝也是丝毫不乱。
"我已经让小六出去探听消息了,相比不久就会有回音。"玉无极问他,他也只是欠了欠身,并未离座,"不过,来着不善,刚才两位说的也都有些道理,大人还是应当早作准备为好。"
"早作准备?做什么准备?"玉正明冷冷一笑,"相府都被围了能有什么号准备的?"
被唤作谢先生的中年人未说话,而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忽然紧缩了眉毛,脸上现了些不甘的玉无极。
"大人,您不觉得太子还有这道圣旨来的实在太过蹊跷么?"这一次说话的还是刚才被玉正明揪了衣领的杨富,"皇上守香已有些时日,大人虽然和太子偶有龌蹉表面上却也还过得去,多日的表现来看太子一时半刻应该不会有所行动才是。可是今夜的一切发生的却又太过于突然了。"
"你是说……"因为己方的行动走漏了消息,轩辕孤鸿才会提前行动抢先下手了么?玉无极的眼睛忽然闪了闪。
"大人这也不无可能。"这书房内虽都为玉无极的亲信,可是明白之事太过机密也就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所以这话一出口书房内人们的表情便不太一致了。有迷惑的,有了然的,当然也有知道扬富的意思后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产生后果的恐惧和暧昧不明的未来的担忧。书房的气氛再一次凝重起来,几张惨白的面孔似是忽然承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压力隐到了众人的身后。就连玉无极的眼角也忽然跳了一跳,脸上神情越发的冷峻。
"大……大人……"只来临了片刻的沉静忽然被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打破,一名身着锦袍的男子跌跌撞撞的闯进书房来,跪在地上,"大人,太子到了,请您前去正厅戒指。"
"到了?"才刚围了府现在就到了,这也太快了。这分明是早就计划好了吧?玉无极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有太子一人?"一直坐在太师椅上的谢先生忽然站起身来问道。
"不是,还有晨往和几位禁卫军的兵将。另外厅外还有几名一身黑衣短打的人,属下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历。"说着那人便低了头。
"是暗卫。"男子头才底下,屋外便传来一个不大的声音,几乎是悄无声息的,一名中年男子单膝跪在玉无极面前,"主子,我回来了。"
"小六,你回来的正好,外面情况怎么?"见那男子现身,一直都老脸阴沉的玉无极眼底忽然有了一丝光亮。
"回禀主子,城北的所有府衙官署已全被禁军团团围住,任何人不得出入,带队的将官全部是九门提督金大成的亲信。皇宫中也已全面戒严,宫中值守之人也全部换成了禁卫军,大人的几名心腹皆以被撤换。"
"你说什么?"玉无极身侧另一名师爷模样的男子仿若不敢置信一般低低的叫了一声。
跪在地上的小六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重新低了头。
"大人……太子让您前厅接旨……"跪在小六一旁的玉府管家的声音颤了一颤。
"去回太子就说玉相正起身更衣,有劳太子稍候片刻,相爷马上就到。"见屋内之人似乎被小六带回来的消息惊呆了,谢先生便挥了挥手打发了跪在地上玉府管家。
"大人咱们怎么办?看现在的情形,太子和晨王爷分明就是冲着您来的。"谢先生的话似乎惊醒了书房中陷入沉默的一群人,他的话音一落便有人开口道。
"以今夜的情形来看这道圣旨的内容也绝对会对相爷不利,所以圣旨大人您是绝对不能去接。"
"若是不接那便是抗旨不尊,最同谋反,可以诛九族。"说话之人话音未落,人群中便有人反驳道。
"接了就是把大人直接送到太子和晨王手里去了,你没听说晨王还带了暗卫前来,这分明就是来捉相爷的。"
"万一圣旨的内容并不像是咱们所猜测的一般对大人不利呢?若真是这样咱们不接旨不但给太子一当留下了把柄不说,明天夜里的计划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明夜的计划……"玉无极的瞳孔骤然缩小,瞬间便现了极为露骨的不甘与贪婪,"谢先生,你说老夫该怎么办?"
玉无极的话一出口,书房内所有人的视线便全都集中到了站在屋子中央玉无极身旁那位中年人身上。
"突然调禁军进落凤城围了所有的府衙官署,又用禁卫军换掉宫中侍卫,太子这般大的动作他手中的那道圣旨可不简单啊。"见玉无极问自己,那位谢先生微微一笑道。
"可是就这样放弃即将要到手的东西老夫实在是不甘,只要再迟一天……"恶狠狠的咬了咬牙齿,玉无极道。
"先下手为强,迟了就是迟了,大人也不必太过挂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相信不用谢某说大人也明白。"言罢谢先生便抱了抱拳。
"好吧……"一声长叹,玉无极转身到,"即使如此,便都各自去准备吧。"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出了书房,径自往正房自己的寝室而去。
"谢先生……"书房内的十几名师爷管事,甚至是玉正明见玉无极忽然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便走一个个都有些怔送,大眼瞪小眼的对看了半响才又都看向谢先生,最后还是玉正明问道,"谢先生,我爹的意思是……"
"一个字……"谢先生微微一笑看了眼屋中之人道,"逃。"
"逃了?"玉家的正厅内,一身四爪金蟒袍的飞岚太子轩辕孤鸿和坐在他下手的晨王轩辕天晨面面相觑,随后两人一道盯着那个低着头,单膝跪在面前的暗卫半响说不出话来。
原以为今夜免不了一番唇枪舌剑外加真刀真枪的打上一场,所以无论是轩辕孤鸿还是轩辕天晨两人全都做了充足的准备,轩辕天晨甚至为此还从铸剑山庄调了一批武林人来。可是结果呢?等了半天,不见玉无极的人影,却等到了玉府后院一片喊杀声,然后便有暗卫来说玉无极带着一群人逃走了。
这感觉有点像是和与旗鼓相当的对手对阵,他们这里出了招式伸了手等着对手递招进来迎战,好见招拆招随机应变。结果自己出了招,对手却连吭都未吭一声便撤了,留了自己摆了架势给晾在了台上。
"可知道跟着玉相逃走的都是些什么人?"半响轩辕天晨才问那暗卫。
"回王爷,除了玉相外还有侍郎玉正明,此外还有玉府府中数名护院和师爷。"
"家眷呢?"
"家眷倒是不曾带走。"
"即是这样,让玉夫人出来接旨……宣完旨该干什么干什么吧!"轩辕孤鸿苦笑了一下说道。说完他就把手中圣旨递给了立在一侧的金大成。
"太子,"犹犹豫豫的接过圣旨金大成问,"咱们不去追么?"
追?轩辕孤鸿愣了一下,显然未想到金大成忽然这么问。
"这个金大人就不用操心了,本王的属下现在应该已经追过去了。"一侧轩辕天晨接过金大成的话头说道,说完转身面向轩辕孤鸿道,"二哥咱们也该回去了。"
"金大人,这里暂时就交给你了。一会儿会有户部和刑部的官员来接管,在这之前暂时维持原样就可以了。"见金大成盯着手中那卷明黄织锦的圣旨,一副为难的样子,临行前轩辕孤鸿忍不住加了一句。
"是。臣送太子和晨王。"轩辕孤鸿说一会儿有人来接替他,金大成锁在一处的眉毛立刻舒展开来,带着身后两名副将,向着轩辕孤鸿和轩辕天晨离去的方向双膝跪倒。
"回宫。"
"去皇宫。"
两句话几乎是同时从轩辕孤鸿和轩辕天晨嘴里说出,随即轩辕孤鸿的官架和轩辕天晨的王爷管家一前一后往皇宫而去。
"玉无极跑了咱们就立刻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过了金銮殿,到了御书房正殿的殿门,一边并肩而行,轩辕孤鸿一边对身侧的轩辕天晨说道。
"他这么一跑反倒给咱们省下了不少的时间。"
"是啊,不过夜长梦多,还是要抓紧时间免得节外生枝……"说道一半的话忽顿,已经行至正殿门前的两人也同时停下了脚步,随后略显诧异的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共同的想法便是,这殿内有人。
御书房内,右相莫言正斜倚了自己常用的那张长桌翻看上面一本本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奏折,听殿外传来脚步声便抬头向外看去。见立在殿门口的是轩辕孤鸿和轩辕天晨兄弟二人多少有些惊讶,"想不到你们两个这么快就回来了。"
"玉无极连面都未露就跑了,我们自然要回来了。"相对与轩辕孤鸿时常往来与铸剑山庄的轩辕天晨更熟悉莫言,见他抱了双肩看着两人便率先先进到殿内。
"跑了?"莫言愣了一下,看了眼跟着进到殿内的轩辕孤鸿想了想忽然一笑,"玉无极果然是老狐狸。"
"莫相何出此言?"探究的眼神落到莫语身上的夜行衣上,轩辕孤鸿是第一次知道朝堂之上一直温文尔雅的右相莫语竟然还会武功。而且夜入御书房竟未被发现他的轻功一定不低。
"他是聪明人,知道你们今夜的行动必是冲着他去的。禁军围了整个北城,这样的情况下他即便是与你们周旋下去最后也不得不逃离落凤城,还不如就在你们以为他至少会拼上一拼的时候逃走,这样还多了几分逃离的把握。"相较于朝中依附与他的官员,他真正的势力不在朝中,而在外阜。
掌管飞岚军务多年,被他亲手提拔任用的武官数不胜数,而这些手握兵权的封疆大吏才是玉无极真正的依靠。虽然三年前轩辕孤鸿和水寒的沁刑二洲之行剪除了他不少羽翼,但是根基尚存,这也是岚帝轩辕亦对他多有忌惮,一直都迟迟未动他的原因。
"玉无极虽然武功极高但是若想真的擒获却也简单,莫相为何要纵放他出城?"学这莫语的姿势抱着肩膀靠了另一面轩辕孤鸿所用的长案轩辕天晨问。
"要纵放他的不是我,是皇上。"有些好笑的看着对面轩辕天晨脸上的不愉,莫言道。
"父皇?"轩辕天晨一愣,"这又是为何?"
"太子可知皇上的用意?"视线转回到一侧一言未发的轩辕孤鸿身上,莫颜问道。
"这个……"略做思考,轩辕孤鸿看向莫言"父皇是不是想借此引出玉相在外阜的势力,好一并剪除。"
"擒贼擒王,除去玉无极这些人便如一盘散沙一般了,即便是想作恶也掀不起风浪来,这么做不是多此一举吗?"轩辕天晨有些不解的说道。
"散了他们毕竟是玉相亲自培植的人,就算是玉相死了,只要有人假托了他的名号振臂高挥这些人多半会群起响应,到时候朝廷也就难办了。而且,这些人既然投靠了玉相便也失去了忠君报国的节气,留下来早晚都是隐患,"说道此处,轩辕孤鸿一直都很平静的眼眸中忽然现了抹狠厉,说完轩辕孤鸿便看向莫语,"莫相,孤鸿所言可对?"
虽然轩辕孤鸿眼底的那抹狠厉一闪即逝,却也分毫不差的落到了莫颜眼中。原本还有些担心这位皇太子阴柔有余狠厉不足,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眯了眼眸注视了轩辕孤鸿良久,莫颜忽然一笑,"太子所言不错,这正是皇上的意思。不过……"望了望殿外乍起的疾风,莫语嘴角上笑意更浓,"这样的天气逃命,也真够玉相受的."
江湖卷 第五十一章 等待消息
浓重的黑暗中,一队马队沿着落凤城城外的官道一路南行。行在马队两侧人拿在手中星星点点的火把也仿佛被这无尽的黑暗压垮了一般,微弱的光亮只照亮了很小的范围。
咔嚓一声,一道厉闪划过天空,如利剑劈入水中一般划开暗黑,耀眼的闪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大地也照亮了官道上的那一队人马身上的夜行衣,马鞍前横着的染满了未干血迹的刀剑兵器,马鞍后面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包袱,也照亮了一张张或恼怒,或愤恨,或惊恐,或绝望的面孔。
光亮一闪即逝,黑暗又如流水一般,很快合拢。隆隆的声音从天边传来,搅散了这几十匹马行进时发出来的马蹄声,马匹和马上人粗重的喘气声,和时不时脱口而出的咒骂声。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虽然失了刚才那道闪电的威势,却更近了一些,闪电过后的雷声也更大了。
黑暗中卷起的风夹带了地面上的浮土扑面而来,土腥气扑鼻。飞起的沙粒裹挟了飞雾一般的雨滴打在脸上,冲进鼻孔,灌进喉咙,咒骂声再起,只是这一次,却给忽然起来的这阵狂风硬生生的呛回到喉咙里。
雨滴很快加大,噼里啪啦的落下来,豆大的雨点打到脸上,手上,慑人的凉气透过皮肤渗入骨髓。火把本就不大的光亮被倾泻而下的雨水压的更小,几乎完全熄灭。衣服瞬间便被湿透,紧紧的贴在身上,牙齿磕碰到一起发出的声响被风声,雨声,隆隆的雷声淹没。
本是不适合赶路的天气,马队中却无人吭声,全都埋了头,弓着身子,硬着头皮迎着狂风暴雨前行,一个个如丧家之犬一般,能逃多远便逃多远。
这一逃便是一夜,直到天色渐明,雨声渐稀为首之人才略略松了松缰绳,放缓了胯下马匹前进的速度。
"呼——"马的速度缓下来,几乎完全是趴在马背上的人们也纷纷直起了身体,也才空出手来抹一抹脸上的雨水。
"爹,咱们就这么逃了?"被落在最后的玉正明终于有机会赶上来,策马行至最前面玉无极的身侧。
"不逃怎么办?"一夜的暴风骤雨,飞岚的左相早已失了朝堂上威风八面的风采。被打湿了的青布短打紧紧的裹在身体上,一串串的水珠接连不断的从额角鬓边的碎发下滴下来,面皮上透出了些青黑的颜色,双唇也有些发紫,显见这一夜他被冻得够呛。
"可是,若是能挺一挺,挺到今夜咱们说不定能……"
"挺?"极为蔑视的声音响起,玉无极视线落到一旁自己儿子身上,见他一张满是雨水的脸上竟还是满脸的不甘与疑惑,半晌忽然长叹一声,"想我玉无极一世英名,却不想养子如此也算是天意弄人。"
"爹……"一番话说的玉正明有些难堪,他便呐呐的低了头。
"大人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一夜未停眼看着天就该亮了,咱们也该找个下处休息休息,烘干了衣服吃点东西才有力气赶路。"见玉正明有些难堪,旁边的师爷忙打圆场。言毕见玉无极冷了一张脸点了点头,便派了人到前面去寻落脚之地。
一个不平静的夜晚,在这个夜晚人在落凤城的朝中官员们一夜无眠。府邸被包围,却没有任何人做出解释,随后又听到了连成一片的喊杀之声,出去问依旧没有任何解释。待天明,那些围了府邸的军队又忽然如同昨夜的那一场来的急走的也快的暴风雨一般悄无声息的全部退去,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也依旧没有人为此做出解释。
第二日,西城的买卖铺户照常开门营业,挑了筐,推了车的小摊贩们也是一如往常的早早出了门,整个落凤城也如从前一般繁华热闹又平静祥和。只不过,那一夜之后飞岚的朝堂上便少了十几名大臣,从正一品到从四品皆有,其中官阶最高的便是正一品的左相玉无极。
一场本应轰动全国,震动朝野几乎等同于政变一样的行动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没有一点痕迹的在一场疾风骤雨后悄然的落下了帷幕。
轩辕孤鸿,这位岚帝轩辕亦的嫡亲皇子果然狠厉,也果然有些手腕。落凤山岚帝的行宫内,莫言立在廊下的台阶上望着一碧如洗的晴空,脸上的表情十分轻松。
"呐,我写完了,你看看还有没有疏漏,若是没有就着信枭送到惠州去了。"脚步轻响,冷月自身后房间内出来,将一张巴掌大小的笺纸递到了莫语手中。
"月儿,你装女人是不是装的上瘾了?"见冷月一身杏黄色长裙立在身侧,莫言眼角便抽了抽。
"刚刚替皇上的那个替身重新画了一下面具,闲来无事便随手按九皇子说的法子试了试。你看,喉结看不出来了吧?"说着他便得意的扬了扬脖子。
"是啊,"为冷月的兴奋感染,莫语嘴角微微扬起,伸手接了冷月手中的笺纸,一边看一边说道,"原以为会被永远绊在这飞岚的朝堂之上,现在看来,要不了几年你我便可离了这是非之地了。"
"咦?"听他这般说,冷月有些困惑的望着他。
"我若是猜得不错的话,再过上几年皇上怕是要禅了皇位和寒王一道逍遥天下去,那时我们也就可以离开了。"
"是么?"莫言这般说冷月脸上立刻现了些喜气,"那时候我们就可以重归江湖了。"
"是啊,重归江湖……"再度扬起头,看看那片瓦蓝的没有一丝云彩的广袤的天空,莫言的眼眸暗了一暗。
距离落凤城几百里外的惠州虽未有昨夜的那一场豪雨降下,从北方吹来的风中却也多了些凉意和水汽。微凉的风从敞开的窗子吹进翠园正房的书房内,减去了前几日夏日午后的燥热。书房内侧的长案后,轩辕亦坐在太师椅上低着头擎了狼毫在铺在面前的朱红竖格笺纸上刷刷点点的写着什么。
时不时传进屋内的风过树梢那的沙沙声,和偶尔想起的翻动纸张的声音衬得这间宽敞的书房更加安静。只是……不知何时这分难得的安静中似乎多了些什么刚才不曾有的声音。悬在笺纸上方的狼毫忽顿,身子未动,轩辕亦屏了呼吸仔细分辨着那混在风声中的声响,伴着那轻柔的沙沙声一道传进耳朵内的还有那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辨出了那声音后,轩辕亦原本还漠无表情的脸上立刻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顺着那几不可闻的鼾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果见靠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单手撑了半边脸的水寒已经合了双眸,室内柔和的光线下,那两抹浓密且稍稍卷起来的睫毛在清秀干净的小脸上留下了一片阴影。
"寒儿——"一声轻唤自耳边传来,撑了头的手臂一滑,水寒的头便从托着半边脸的手上滑落。惊醒了的水寒睁了一双有些茫然的眼睛四下环顾,半晌视线才落到了不知何时立在自己身侧的轩辕亦身上,"落凤城有消息了?"
"没有那么快,"身形一转,坐到水寒身旁与之隔了一张小几的太师椅上,随手端了水寒剩下的半盏凉茶一饮而尽后轩辕亦才再度开口道,"不是说了么,信枭从落凤城飞来惠州要一天多的时间,就算是今天早上放出来的到了惠州最早也是今晚。寒儿若是困了先去睡个午觉可好?"
"今晚……那还要好几个时辰。"抬手遮了双唇打了个哈欠后,水寒一双眼眸上便蒙了一层水汽,眼角也现了些许的泪花,"要是有手机就好了,只要一个电话也就不用这么眼巴巴的等着了。"
"寒儿倒是挺担心朕的二皇子啊。"见水寒虽然哈欠连连却未有回房去睡午觉的意思,轩辕亦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说出来的话也带了少许的酸涩。
"性命攸关嘛。"敏锐的察觉到轩辕亦的不愉,水寒虽不知道原因却也有些心虚。
"性命攸关?"尾音微微扬起,轩辕亦脸上笑容渐收,"若是事关父皇性命,寒儿是不是也会这般担心?"
"不会啊。"斩钉截铁的回答让轩辕亦的凤目中立刻现了抹阴郁,但是水寒紧接下来的话让那抹阴郁顿时消散于无形,"寒儿不会让父皇涉险的,就算是真有这么一天,寒儿也会陪着父皇。"
………………这般柔情蜜意的情话竟给自家寒儿说的这般的斩钉截铁,轩辕亦半晌无语。
"呃……"见轩辕亦无言以对,水寒忽然有些心虚犹犹豫豫的问道,"父皇……寒儿的话是不是……"说的不对?
"不是。"凤目暗了暗,轩辕亦嘴角轻扬现了抹温柔的笑意,"这个时节惠州该有不少水果成熟,这里虽然没有烤箱,可是若是果酱的话也还可以做,不如寒儿跟父皇一道去找找看有什么水果可以用来熬果酱可好?"
"好!"听轩辕亦说要熬果酱,多少还有些困顿的水寒立刻来了精神,从椅子上站起来,两步便奔出了书房,随后回身见轩辕亦还坐在椅上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小脸便红了一红。
午饭刚开过不久,离晚饭时间尚早,翠园院后专门给轩辕亦和水寒两人备饭的小厨房的院子院门紧闭,一把黄铜大锁扣扣在门上钌铞上。
这本该空荡荡的院子内却飘来阵阵的奶香,除了这带了些清甜的奶香味,这院子内还时不时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沈凤一愣,看着院子上好好的黄铜大锁,再侧耳听了听院内的动静眉毛便紧紧的皱在了一处。这间厨房不大,却是专门给庄主和少庄主备饭用的。现在这院门锁的好好的,里面却传来了声响……
"在这候着。"转身叮嘱了跟在身后的几名管事和仆役,沈凤并未犹豫,运了轻功身形一转便飞跃上了院墙,随后轻飘飘的跃下墙,站到了院子内。蹲了身,单手扣了藏在靴子内的短刀,抽出横握在胸前,沈凤便摸到了院内小厨房门口。轻轻推了厨房的门,从半开的房门中瞟了眼厨房内的情形后沈凤的身子便僵在了原地。
多半是早就料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情形出现在面前,厨房内,一身窄袖锦袍的轩辕亦立在灶前,抱了肩膀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立在他身旁的少庄主轩辕水寒视线也落在他身上,见自己看过来还笑盈盈的晃了晃握在手中的一把木勺。
"庄主,少庄主。"收了手中短刀,隔着半扇关上的门板,沈凤低了头单膝跪在门外。
嘁!无趣,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见沈凤单膝跪地,水寒便撇了撇嘴,重新转回身子,继续搅动面前陶锅内的果酱。
"寒儿……"从听见沈凤越墙而入水寒掩了他的嘴轩辕亦便知道自家寒儿是打算看沈凤的笑话,现在见水寒这幅神情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草莓酱应该好了吧。"木勺的前端舀了一点黏糊糊的殷红酱汁放在面前吹了吹后水寒便把那勺子递到了轩辕亦面前,"还要加糖么?"
舔了递到面前的酱汁轩辕亦咂了咂舌头,"可以了,寒儿若是想要再甜一点的可以再加一点糖。"
"哦,"歪着头想了想,又舔去勺子上所剩不多的酱汁,水寒便伸手拿了一旁放糖的瓷罐又加了两勺砂糖下去搅匀后才把陶罐从火上端下来放在一旁。
另一侧轩辕亦正把一颗颗以白瓷酒盅做模子的奶糖从小盅子内倒扣在一只大号的磁盘上,见水寒又往罐子内加了些砂糖嘴角便轻轻扬起。
"那个……庄主,少庄主……"打扰了您二位我知道,您二位忙我也知道,可是也不能因此就把我晾在一边不管啊。跪在地上半晌,未接到命令,沈凤也不敢起来,可是看这父子俩各忙各的明显忘了厨房门外面还跪着一个大活人沈凤有些无语。
"正好,沈凤,你去把院门开了。"这样就不用再翻墙了。说着水寒便端了轩辕亦递给他的那只特大号的白瓷盘子。盘子上一颗颗倒扣着的小号酒盅大小的原味奶糖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是。"听水寒让他跃出去开院门,沈凤的嘴角又撇了一下。不过总比一直跪在这没人理强上许多,应了一声他便越墙而出。
院子外候着的众人左等右等都不见这铸剑山庄的总管大人出来,正商量着要不要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他从院内又跃了出来。见沈凤跃出院子后并未向他们走过来,而是一刀斩去了院门上的铜锁开了院门众人便多少有些不解。
少庄主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待看到院门一开,一身月白色窄袖长袍的少庄主小心翼翼的端了一只大号的白瓷盘子出来几人便有些纳闷的互相对视了一眼。
目送了水寒离去,还未反应过来几人就又见同样是一身白缎窄袖长袍的轩辕亦从院子内出来。这一次,几名管事连对视都未有便直愣愣的愣在一处。
"我铸剑山庄的管事都这般的没规矩么?庄主在此也不知道见礼?"沈凤一声冷哼惊醒了几人,反应过来的几人忙两步上前,单膝跪在轩辕亦面前,"属下见过庄主。"
轩辕亦未理跪在地上的人而是转向沈凤,"叫厨房捡上好的梅子腌上一些,以后每日冰镇好后和饭食一道送到翠园去。"天气越来越热,自家寒儿的胃口也越来越差,也该寻些开胃的东西给他调一调胃口了。
"是。"
"都起来吧。"叮嘱完了沈凤待他应了,轩辕亦才看了眼跪在面前的几人,说完也不等他们起身,便迈了大步追着水寒往前面的翠园去了。
"主子,少主子您二位回来了。"并肩而行的两人才行至翠园门口,正立在院门口明显是等两人的夏荷立刻迎了上来,"风家族长少族长和两位长老来了,由静主子陪着在前厅内候着呢。"
风清扬也来了?瞟了眼小心的端着白瓷盘子立在身边的水寒,见那张清秀的小脸上笑容不减,知道风家来人并未影响到他轩辕亦一笑问道,"寒儿要跟父皇一道去见风家人么?"
"去吧。"不是还有些未弄清楚的事情要问么?歪着头想了想水寒道。
江湖卷 第五十二章 风始的决定
铸剑山庄前厅用来待客的厅堂内,风家族长风始,少族长风清扬和两位长老风起风鸣依序坐在客座上由轩辕静陪着品茶聊天。轩辕静身后红叶抱着肩膀靠在厅内一侧朱漆大柱上,低着头,额前微长的碎发滑落下来掩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听脚步声响起,才刚把茶盏放到身侧小几上的轩辕静立刻起了身向着正门的方向迎了过去。
见状,厅内正襟危坐的几人也起身,随着轩辕静出了正厅。
"寒儿……"自动略过水寒身侧的轩辕亦,轩辕静双臂一张便冲着自家亲亲九皇侄扑过去,"许久不见,静叔叔想的紧,来给静叔叔抱抱。"
"许久不见?今早你的早饭似乎是在翠园吃的吧?"压的极低的带了极强威胁性的声音插进了轩辕静和水寒之间,硬生生的止住了轩辕静向前冲的身子。身体停下来的同时一张俏脸也立刻垮了下来。就知道你不让抱!极度郁闷外极为幽怨的瞪了眼一侧脸色有些不善的轩辕亦轩辕静乖乖的收了张开的双臂,随手扯了扯身上广袖长袍的袖口。
呵呵,似乎是从馨兰苑回宫的那夜开始轩辕亦便将他守的紧紧的,尤其是对他这个时不时便扑人的静皇叔更是严防死守严加防范。一声轻笑水寒嘴角上扬的同时,白净净的小脸多少红了一红。
"见过庄主。"依旧是庄主的称呼,行的依旧是君臣之礼。见轩辕亦在前,轩辕静和水寒两人并肩在后,跟在轩辕静身后迎出来的风家几人便跪在了轩辕亦面前。
"风族长也不是外人,不必多礼。"说着弯腰伸手扶了一扶面前跪着的风始,待他起身后便率先进了正厅。
分宾主落座,轩辕亦坐了厅内主位,身侧是轩辕静和水寒两人。轩辕亦对面八仙桌的另一面是风始,风始下手风清扬和风启风明两人依序坐下。几人落座之后便有厅内当值的丫鬟重新换上新茶来。
"昨日试剑大会并未见到庄主,听莫总管说是因为少庄主偶然微恙,少庄主今日可好些了?"合了手中茶盏置于一侧八仙桌上,风始的视线便落到了对面水寒身上。
"有劳风族长挂念,已经没事了。"风始问,水寒便欠了欠身,低了头答道。
"没事就好,少族长初至南方水土不服也是难免,饮食起居也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是,多谢风族长叮嘱,水寒记下了。"又是水土不服。昨日莫语一句少族长水土不服便让送医送药的人踏破了铸剑山庄的门槛,昨晚两人从惠州回来的时候这庄子的正门还车水马龙的。最后还是莫语和沈凤两人耗了大半夜才一一送走了这些人,却不想今日风家的这位族长又提起了这事。虽然恭恭敬敬的低着头答风始的话,对面人看不见的方向,水寒还是悄悄撇了撇嘴。
隔了轩辕静的轩辕亦又岂会不知水寒的心思,见那张白净净的小脸上满是郁闷,嘴角便轻轻扬了起来。不过,视线一转,见与水寒斜对了的风清扬正定定的注视着自家寒儿,一张原本清冷孤傲的脸上现了些许的疼惜,轩辕亦扬起来的嘴角便拉成了一条直线,薄唇紧紧的抿在了一处。
"风族长今日来此不单是探病这一件事吧。"清了清喉咙,见厅内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轩辕亦一笑。
"是,"正了正身形,风始向着与之隔了八仙桌的轩辕亦欠了欠身,"在下此次前来最主要的是来向庄主和少庄主道谢,谢少庄主在惠州城救了风家老少的性命。"说着,风始便又向着一侧水寒抱了抱拳。
"风族长严重了,风家轩辕亦家本是唇齿相依,水寒出手也是应当的。"一句话出口,风始的老脸便现了些许的尴尬,几乎同时他身侧风清扬和风启两人有些抱憾的低了头,风明的双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呆了一呆还是闭了嘴。
"少庄主这话真是羞煞在下了。"片刻的沉默,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风始忽然站起身来,来到轩辕亦面前,撩了袍服的前摆双膝跪下,"敢情庄主屏退下人,在下有下情回禀。"
这是要进入正题了?轩辕亦水寒轩辕静三人对视了一眼,眼底同时现了些了然之色。随后轩辕亦便冲着立在门内的丫鬟仆役摆了摆手,"你们下去吧。"
"是。"应了一声后这些人就都规规矩矩的排成两排全部离开。待撤去了这屋内的仆役丫鬟,红叶一声不响的来至门口掩了那几扇雕花的木门后,重新抱了肩膀,半低了头后背靠到了才掩上的木门上。
"风始,现在这屋内再没外人,有什么你就说。若是再遮遮掩掩的,可就别怪朕不讲情面了。"房门关好,再开口,轩辕亦的声音便冷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君王气势也毫不遮掩的倾泻而出,骤然爆发的极强的压迫感让跪在他面前的风始身子情不自禁的颤了一颤。同时,原本坐在一侧太师椅上的风清扬,风启和风明三人也双膝跪地,随后低了头。
"是。"将额头贴在漫地的青砖上,风始道,"有件事臣一直对皇上有所隐瞒。"
"何事?"
"除了养盅,灵言等几种外,风家的秘术大部分都已经失传。遁世风家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实力的空壳子而已。"
"是么?"淡淡的应了一声,轩辕亦的情绪没有任何的波动,"风家一向是以秘术为立家之本,又怎会使之失传?"
"回皇上,正因风家是以此立命,所以为了避免秘术外泄祖上也留下了口传亲授,不载文字的规矩。可是研习风家秘术除了要刻苦努力外天赋也很重要,所以并不是每个风家人都适合研习风家秘术,也不是每样秘术都能找到适合的传人,从风家遁世至今五百多年的时间内,零零散散的便有些秘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传人失传……时至今日,风家的秘术已经大部分失传。"说完风始的身子便又伏了一伏。
"这么说无论是简家占据山谷,还是风清扬逃家,以及现在突然出谷都未提前告知朕都是因为风家想要隐瞒这件事避免与朕和铸剑山庄的接触了?"
"是,风家以秘术在飞岚安身立命,在下所以有王爵也是因此。所以因为惧怕这件事情一旦为皇上知晓已经失了秘术的风家再失了皇室的庇佑,万不得已风始才会做此决定。只是在下并未想到风家却因此险遭灭门之祸,犬子也因此……"说道自己的儿子,风始的呼吸忽然一滞,声音也有些哽咽,沉静了片刻,风始接着说道,"若非皇上和寒王屡次出手相救,我风家还有清扬怕是早已灰飞烟灭了。在下也知道这是欺君之罪,只是事到如今悔之晚矣。是风始的罪责风始承担,只不过……风始恳请皇上能饶过风家老小。"说完便咚——的一下,头狠狠的磕在了地上。
"说完了?"风始那一个头磕下又过了许久,厅内才再次换来轩辕亦依旧平静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
"……是。"犹豫了一下,风始才答道。
"既然说完了,朕的问话还请并肩王如实回答。"
"皇上尽管问,只要是在下知道的一定毫不隐瞒。"
"毫不隐瞒最好。"沉吟了一下轩辕亦才再次开口,"惠州初见时你曾说风家此次出世是想让遁世已久的风家人见见世面,这怕不是真的吧。"
"并不全是。"跪地有些久了,趁着回话的间隙风始轻轻挪了挪身子,"带这些小辈出谷确有让他们见识见识谷外繁华的原因,不过最主要的其实是我想借着这次试剑大会见一见逍遥宫云宫主。"
"要见逍遥宫宫主?"转头看了眼一侧水寒,见他虽然好像很无聊的摆弄着一直端在手中的茶盏,清可见底的双眸中却透出了些专注,轩辕亦接着问,"为何想见他?"
"上次接清扬回谷后出谷的人中有人说起逍遥宫书崖上藏书甚重,除了一些典籍外还有些关于江湖秘术的记载。在下也是想借此恢复风家失传的秘术。"
"后来呢?"视线从水寒身上转回,轩辕亦接着问道。
"后来,我和二弟虽数次前往惠州城外逍遥宫的分坛,希望能见一见云宫主,可是每次都被以云宫主不在分坛中为名挡在门外。"
自家师父又岂是什么人都能见到的!听风始这般说,一侧水寒将手中茶盏放回到小几上后情不自禁的撇了撇嘴。
低头跪在地上的风始并未看见水寒的小动作而是接着说下去,"之后,就在在下以为没有任何希望的时候却有人找上门来说要与风家合作。"
"是什么人?"
"皇上可曾听过深寒?"从始至终风始第一次抬起头来,看了眼一直坐在上座的轩辕亦。
"大哥,你不是说不知道那些人的身份么?"跪在一侧的风启和风清扬脸上同时现了些疑惑,风明则直接开口问道。
"第一次接触时那女子便报了深寒的名号,只不过是报给我一人听的。"未回头,风始垂了视线。
"深寒与风家合作,条件是什么?"未理风明,轩辕亦接着问道。
"风家为深寒所用,事后逍遥宫书崖上的记录典籍任风家所取。"说完风始便又低了头。
逍遥宫书崖典籍任风家所取?这么说深寒还未对逍遥宫和宫内的书崖死心?一侧水寒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中忽然现了抹阴寒,同时清秀的小脸上也蒙了一层寒霜。
"这般丰厚的条件风族长可是应下了?"以视线安抚了一侧脸色不太好看的水寒,轩辕亦问道。
"未曾。"轩辕亦这般问,风始便毫不隐瞒的将那日深寒来人后他与风起风鸣和风清扬三人商议之事以及最后如何做的决定跟轩辕亦学说了一遍。
这些内容轩辕亦和水寒两人早已从铁鹰那里得知,所以现在问不过是想看看风始有没有实话实说,见他的讲述和铁鹰的回报没有什么出入,轩辕亦忽然一笑,"并肩王请起吧。"
"皇上?"轩辕亦忽然让他起身,风始有些怔忪,抬起头来看向轩辕亦的同时,老脸上也现了些疑惑。
"跪了许久并肩王想是也累了,起来叙话吧。"这样说来见风始满脸疑惑的看着他,轩辕亦嘴角轻轻扬起。
"在下不敢。"轩辕亦的声音虽然缓和了许多,风始也还是重新低了头,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
"既是皇兄都说了请王爷入座,王爷也不必推辞了。"见轩辕亦瞟了眼自己,轩辕静便咧了咧嘴,虽心有不甘还是站起身来,伸手将风始掺起来,让他重新坐回到刚才他坐的座位。
"试剑大会之后,并肩王可有何打算?"待风始坐好,轩辕亦再次开口问道。
"这……"突然的问题转换让风始有些不适应,犹豫了一下他才答道,"实不相瞒,风始此次前来便是向皇上请罪,任皇上发落的,杀刮存留任凭皇上处置。"
"朕若饶过你呢?"
"饶过?"风始一开始未明白轩辕亦的意思,他身旁的风启风明和风清扬在诧异之后脸上立刻现了抹激动。
"皇兄是说他若是不治你的欺君之罪,你日后会作何打算。"风始半晌未反应过来,轩辕静好心的替轩辕亦解释。
"皇上若真能饶过在下,在下便打算同风家人一道护送前几日往生之人回谷安葬。"犹豫了一下,风始说道,"回谷之后风始会向族人说明一切,若有人想出谷在下也不会再加以阻拦。"
"若真是这样遁世风家可就真的成了一个传说了。"将身子靠到身后太师椅的靠背上,轩辕亦道。
"无妨,遁世风家早已名存实亡。与其让谷中的孩子们守着这么一个空头的名号不若让他们做出自己的选择。"出谷之后的许多经历终于让他明白,风家确实已经真的如深寒那女子所说的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名号。若还是过于执着于遁世风家这个称号到头来恐怕连风家的血脉都保不住。
"王爷若能真的这般想开自是最好。"几十年根深蒂固的观念竟会在数日之内改变,尤其当这种改变会让他一直以来全力守护的风家因此分崩离析,这种改变就更加不易。也实属一声叹息,轩辕亦倒是多少有些佩服风家的这位老族长了。
"王爷打算何时启程回谷?"坐在轩辕静下手,不知摆弄茶盏就是托着下巴皱着眉毛发呆的水寒忽然问道。
"打算后日便启程回谷了。"
"这么快?"听风始说后天便要回谷水寒有些惊讶。不但是他就连轩辕亦和轩辕静两人也是同时一愣。
"虽然当日出谷时有试剑大会的原因,可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等也实在是没有心情再去参加了。"轻轻叹了口气,风始有些抱愧的低了头。
"父皇,风家后日启程回谷寒儿能不能去送一送?"虽未见过这些人,却也是因为自己晚到了一步才会往生,听风始说完原因,水寒便转过头看向正座上坐着的轩辕亦。
"寒儿若是想去,父皇陪了一道去可好?"轩辕亦的视线落到水寒身上立刻变柔和了许多。
什么陪着去,不过是因为有风家那个小子在不放心寒儿罢了。轩辕亦身侧轩辕静忍了忍,实在是忍不住便冲着自家皇兄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哦。"水寒倒是未觉出怎样,不过轩辕亦既然应了,他也就不再多说随口应了一声后又端了小几上的茶盏。
恰此时,门口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正厅门已经关闭,也叮嘱了若无特殊情况不要来打扰,怎么还会有人来敲门?屋内几人一愣同时看向门口。
一直背靠了门板的红叶转过身开了半扇门,从门缝挤出去后带上门,接着门外便传来压的极低的说话声。又过了片刻,红叶回到厅内,重新掩上门后便径自来到轩辕亦身边将一张纸卷递给轩辕亦。
轩辕亦展开看了眼微微一笑随手递给了身旁轩辕静。
"是什么?"看他纸卷当是暗卫传递消息用的,见轩辕静重新展开纸卷,一直在等落凤城消息的水寒忙探过头去,见那纸卷上潦草的写了几个大字:事成,玉相逃遁。
江湖卷 第五十三章 对谈
"玉相逃遁?"送走了风家人之后,水寒摆弄着手中那张纸片,清秀的小脸上满是疑惑,"这么只有这么简单的几个字?还有父皇不是说最早也要等晚上才会有消息么?怎么这么快天晨便传来消息了。"
"字迹潦草,显然是在匆忙中写下的。"抽过水寒手中笺纸轩辕静仔细看了看说道,"天晨大概是怕咱们等得着急,一时间他又空不出时间来才会只写了这几个字让咱们放心。"
"相信不久以后就会有更详细的消息传来,即便孤鸿和天晨两人一时空不出来也还有莫言和冷月。"轩辕静之后轩辕亦补充道。
"哦。"不管怎样毕竟从落凤城传来的消息让水寒一直都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随口应了一声后,伸手掩了打出来的一个小小的哈欠,水寒便离了正厅往后院而去。
"寒儿?"见水寒似是要赶去做什么事情,轩辕静有些奇怪,见水寒不理他便转身看向自家皇兄,"他这是要去哪?"
"回房睡觉。"有些好笑的目送着水寒出了厅堂轩辕亦道。
回房睡觉?视线从早已失去水寒身影的门口转回再落到轩辕亦身上时一抹暧昧的笑容出现在轩辕静的俏脸上,"皇兄啊,虽说你守了这些年终得偿所愿可也该节制些才是,毕竟人家寒儿要到年底才满十六岁嘛!"说完低头扯了扯长袍袖口后又偷偷瞄了眼一侧轩辕亦,见他一张俊脸霎时黑了一黑,轩辕静在嘴角上现了抹幸灾乐祸的笑意后又小声的加了句,"人家不过是好心提醒一下而已皇兄不用……"用那么吓人的眼光看着人家吧。见轩辕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轩辕静十分明智的收了未出口的话,低着头避开轩辕亦的视线。
"朕不用你提醒。"知道自己若是解释便会越描越黑,何况这等私密的事情又岂是能和外人道的,因此在略带尴尬的咬牙切齿盯了一直扯袖子的轩辕静半晌后扔下这么一句话,轩辕亦一甩袖子顶着一张锅底一般黑的脸离了厅堂。
"呵呵。"目送自家皇兄气鼓鼓的出了厅堂轩辕静一张俏脸笑的要多欠扁有多欠扁。松了一直捏在手里扯来扯去的袖口,轩辕静转身打算离开,一回身却见红叶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便心虚的迎上去,"这不怪我,谁让他不让人家抱人家最可爱的寒儿呢……"
竟是因为这个原因?红叶眼角一抽,瞟了眼两眼亮闪闪的盯着自己的轩辕静十分明智的转身,走人。
"呐,小红,你去哪?……你等等我……"见红叶连声招呼都未打便出了厅堂轩辕静忙撩了长袍的前摆,迈步追出去。
傍晚,参加试剑大会的铸剑师们回到庄内。带回来的消息言及灵隐教有一把名为映日的宝剑进入今日所选出来的十把名剑之列,而且依照今年参加大会铸剑师和所铸宝剑水平来看,这把宝剑九成九会是这一届试剑大会的第一名。
对这消息无论是轩辕亦还是水寒都已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并不吃惊。不过这一届铸剑山庄倒有四把宝剑进入明日的最后决选却也难得,总的说来今日也还是皆大欢喜。
晚饭后,莫言和冷月两人自落凤山发出来的消息也到了。轩辕亦将那几页笺纸带进寝室给水寒看的时候,宽去外袍沐浴之后的水寒已经打算就寝了。
虽然早些时候已经知道了结果,水寒也还是伸手接了轩辕亦递过来的笺纸。看过后秀气的眉毛挑了一挑,转身问坐在身侧的轩辕亦,"没有任何抵抗,连圣旨都没接就直接跑了?"
"恐怕是这样。"所以天晨的消息才会这么快就到了惠州。
"我还以为会经过一场恶战呢,不过这倒也好,无论是三卫还是铸剑山庄也少了一次伤亡。"低着头又把手中的笺纸看了一遍,水寒忽然有些郁闷,"昨夜为此担心的一夜都睡不好还真是亏了。"
还让你静皇叔以为父皇昨夜纵欲了。见水寒小脸垮了垮,随手摆弄着水寒披散在肩上长发的轩辕亦眼眸暗了暗。
"不过,玉无极会逃到哪里呢?"抬了头,视线再次落回到轩辕亦的身上,水寒问道。
"寒儿说呢?"
"惠州吧。"水寒歪着头想了想。依照玉无极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因为逃过了一劫便隐姓埋名颐养天年的。此时的惠州又是整个飞岚,甚至整个世界最热闹,来往人员身份最复杂,最容易躲藏和生事的地方,玉无极若想卷土重来这里是最佳的场所,"又何况,和他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深寒最近也主要在惠州活动。若深寒背后是两大帝国之一,玉无极这一次该算是通敌叛国吧?"
"不错,通敌叛国。"言罢轩辕亦的眼眸微微眯在一处,同时凤目中一道阴冷的光芒一闪即逝。
"那咱们就在这惠州等他来好了。"伸手扳了轩辕亦的手臂,水寒便自顾自的偎进了他的怀内,"轩辕亦,后天风家归谷你要是不想去不用勉强,除了这铸剑山庄的庄主外你还是飞岚的一国之君,身份特殊……"
"难得寒儿会为父皇考虑,"低头亲亲水寒的小脸,轩辕亦嘴角上噙上了盈盈的笑意,"就算身份特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父皇正好借此给深寒还有那些与之结盟的武林门派和世家表明铸剑山庄的立场。"
"这个寒儿倒是没想到,也是啊,父皇出现的话其他人可能不明白,但是深寒应该明白铸剑山庄向他们宣战了。"
"是啊,不过在父皇最重要的还是能陪了寒儿。"低了头,俊脸贴上怀内少年那张清秀的小脸,轻轻蹭了蹭才把下颔放到水寒的肩头上,随后收了一收揽在水寒身上的手臂。觉察到揽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紧了一紧,水寒的身子有些不安的动了动,一抹红晕飞快的在那张白皙干净的小脸上闪过。
月有阴晴圆缺,十五已经过去三日,天上那轮完美的圆月在不知不觉间减去了细细的一条小边,乍看上去虽还算是满月,看久了却也轻易便能察觉到其中的不同。
铸剑山庄庄后一座前后三进独门独院的院落内,风家少族长风清扬靠坐在后园游廊的栏杆上,看着半空中的那轮月亮,一张清冷孤寂的脸上露了些许茫然之色。
自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别过之后,直到今日午后还是第一次见到那魂牵梦绕的少年。细细算来相隔也不过短短几日,可这几日的时间在风清扬来说却仿若一个世纪那么久。
因为风明风启受伤,风家族长风始虽只是轻伤,但那日夜晚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打击实在太大,又加之年事已高不知不觉间风始便现了些许的老态,所以虽为少族长风家的事务风清扬却也担去了大半。也因此连日来一直奔波不止的风清扬直到此时才有了这片刻的空闲。
人虽空下来了,下午再见那少爷时的情景却也勾起了关于两人之间所有的回忆。不过,与以前那温暖又甜蜜的感觉不同,这一次再想起这些一股酸涩之感夹了淡淡的苦味便从心底一点点的涌上来。
原来那少年的名字不是水寒,而是轩辕水寒啊!
当年静王府初见时的场景至今他还记得一清二楚。说来好笑,自己当日竟会因为一个男宠一句:新来的。就将这少年认作是静王的男宠。现在细细想来,无论是与自己相处的言语间,还是跟在他身旁的那青年全都从未说过他是静王的男宠。
又何况一个男宠即便再受宠又怎可能轻易便被放出府来。而且那般清丽脱俗的气质,还有那堪比帝王的吃穿用度,尤其是回谷后迎他的风洪曾说那少年身边竟跟了十几个江湖顶尖的高手……能有这般的气势又怎可能是静王的一个小小男宠?
是自己并未想到还是说……内心中其实盼望着这个身份是真的?虽是玷污了他,可若真是男宠的话自己也许还有能与之同床共枕的机会,若是飞岚皇子的话……风清扬的心口忽然一阵抽痛,痛的他实在是不想继续想下去。
脚步声轻轻响起,最开始,陷入到有些混乱又充满哀伤思绪中的风清扬并未察觉,待他终于觉察到有人靠近的时候那人已与他仅有几步之遥。
"爹。"见来人是一身青布长袍的风始,风清扬忙从廊下的栏杆上站起身来,立在自家爹爹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嗯。"点了点头,风始也坐到了廊下的栏杆上,看了眼低着头立在身侧的风清扬伸手点了点身侧栏杆,"你也坐吧。"
 "是。"低应了一声风清扬便规规矩矩的坐在风始身侧。
"清扬,你可怨恨过我?"见风清扬虽然坐在自己身侧却还是低着头垂了视线,风始轻轻叹了口气。
"爹爹说的哪里话,做孩儿的又怎会怨恨爹爹。"
"爹知道你是在安慰我,最大的梦想被爹给毁的连渣都不剩了,你又怎么可能不恨我?可是事到如今爹也后悔了,却也晚了。"
"爹……我……其实没什么梦想了。"依旧低着头,风清扬的脸上忽然现了抹苦涩,"而且,从回谷后到现在三年多的时间清扬有些理解爹当年的做法了,爹也不过是想保住风家在这世上的名声还有风家的血脉。"犹豫了片刻,风清扬又接着说,"虽然现在看来当日若是求岚帝相助便不会有今日,可是那时又有谁能保证出谷求助便一定能保住风家呢?所以,爹爹你也不必自责。"
"清扬……这可是你真实想法?"听完风清扬的话,风始身子忽然一颤,紧接着眼底便见了些泪花。
"是。"未察觉到身旁风始的异样风清扬头垂的更低了。
可是就算是如此,伤的最重的却还是你!风始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见风清扬自始至终一直都未曾抬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转移了话题,"对了,岚帝九皇子就是三年前为救你坠落谷底的那名少年吧?可是怎么风洪和小米他们说他是静亲王的男宠呢?"
"清扬曾在静亲王府中见过九皇子,当日清扬确实以为他是王爷的男宠,现在想来是清扬误会了。"
"是这样。"点了点头,风始又问道,"风洪和小米他们说,你心里有了一个人……这人该是这位岚帝的九皇子吧。"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爹爹还提他干什么。"眼眸闪了闪,风清扬嘴角上的苦涩更甚。
真的都过去了?风始的视线凝固在风清扬嘴角上那一抹满是苦涩的笑容上许久未曾移开。
"爹,时候不早了,您也去睡吧。咱们后日回谷,明天怕又会是一天好忙。"半晌风清扬终于转过头来,再开口嘴角上那抹苦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平静的声线如死水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是啊,时候不早了。"扶了栏杆站起身来风始望了望天上那轮明月,伸手从怀内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罐子递给风清扬,"爹今夜来找你,其实是要把这个给你。"
风清扬一愣,扭开了罐子盖。粗陶的罐子里两只小指指甲大小的殷红色甲虫动也不动的紧紧抱在一处。
"爹你……"风清扬的心头一跳,震惊,张惶,难以置信,难过,希望,兴奋无数的表情在他那张脸上轮番闪现,只片刻风清扬的额角上便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如何让它们换主你知道吧?"
"知道……可是爹……"
"爹知道那孩子是你心之所属,爹也知道你所希望的不过是想与相爱之人厮守终身。这东西爹给你了,至于用还是不用全都在你。"说完风始便沿着回廊离去。
"二弟,你去哪里?"风始人才转过回廊出了后院,迎面见风启风风火火的赶过来便问道。
"大哥,"风启来的急,并未注意到立在院门一侧的风始,待听到风始的声音,看清站在一旁的风始硬生生的停了向前的步子,身形一转到了他面前,同时声音也骤然提高了不少"你把那东西给清扬了?"
"给了。"相对于风启的激动风始回答的云淡风轻。
"大哥,你糊涂啊。"听风始说已经把东西给了,风启便拍了一下大腿,"当初清扬就是为它所害才会落得这般光景,现在你又把这东西给了他……"
"有何不可?"见风启是为了这件事来找自己,风始的声音不觉冷了几分。说完便径自从拦在面前风启的身旁绕过去,往自己所住的小院走去。
"大哥,你别忘了寒王可是救了你我的性命,你现在让清扬给他下情盅不是恩将仇报么?又何况,岚帝将这位九皇子视为掌上明珠极为娇宠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他若是知道我们用痴缠暗算九皇子那我们风家就真的万劫不复了。"给风始晾在路边,风启呆了一呆后便追着风始往回走。
"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言。"看都未看行至自己面前的风启,风始再次从他身旁绕过去。
"可是大哥风家若是因此……"风始再度从身侧绕过去,风启不死心,三步并两步又拦在了风始面前。
"风家……要不是因为有清扬,咱们风家早就被人暗害在谷中了,而他却差一点因此搭上性命,这些年清扬为风家做的够多的了。二弟,你不觉得风家还有咱们对他有太多的亏欠么?时至今日,他怕是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念想了,你连一点机会都不给他么?"风启的一席话似乎说到了风始的痛楚,他的声音骤然高了不少,说话时身子一直都在微微的颤抖,显见是十分激动,"以风家论,他是少族长。可是若论私情他虽是我儿子,却也喊你一声二叔,你真的就忍心看着他一直这般的痛苦下去?"
"可是……大哥……"不知道是被风始突如其来的气势所压还是为他的话所感,风启的双唇动了动犹豫了片刻最终一闪身让出了风始前面的道路。
江湖卷 第五十四章 宝剑映日
转眼间已经到了试剑大会的第三天。这一天的望海楼虽不及第一日的人山人海,到场的人却也比前一天多很多。虽然前一天几乎所有人,包括几名作为评判的德高望重的铸剑大师都已认定这一届试剑大会排名第一的宝剑非灵隐教送到试剑大会上的宝剑映日莫属,可还是有很多江湖人想亲眼看看这把自始至终都颇受众人关注的宝剑。
午饭过后,望海阁一层的大堂已经被清空,沿街的所有窗户也都开启,大堂中央搭起了一座平台,台上一侧和台下正对了平台的楼内放了几十把太师椅。平台不是很高却足以让围观之人看到台上人的一举一动。做这一切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让更多的武林人士见证这一届第一名剑的诞生。
午后,在楼内外众人的翘首以盼中,随着通往二楼楼梯轻响,几十人先后从楼梯上下来。这些人中领头的便是铸剑山庄和明月山庄的人。稍稍错后一点是灵隐教,点苍,玉门的人,排在更后面的则是其武林中其他门派的当家人和主事人。这些人从楼梯上鱼贯而下,来到平台前面的太师椅上落座。
他们坐下后,作为这次试剑大会评判的数名铸剑大师和主持这次大会的几名各门各派的门长长老谈笑风生的从楼上下来。这些人下来之后沿着临时搭起来的梯子来到平台上,在台上的十几把太师椅上落座。
紧接着楼梯上再次传来脚步声,这一次下来的是十名青年。这十人年纪都不大,只有二十岁左右,被身上一色的青布短打和包头的青布方巾中衬的英气十足,器宇轩昂。随着他们出现,原本有些吵闹的会场瞬间鸦雀无声,台上台下所有人的视线几乎同时全部落到了这十人身上,不过他们关注的对象不是这些人本身,而是他们怀中抱着的那十柄或装饰华美,或古朴雅致的宝剑。这十把宝剑便是这一届试剑大会胜出的十把名剑,这其中的一柄便是这一届的第一件——映日。
"第十名,剑名碧波,铸剑师方云,铸剑山庄。第九名,剑名风雷,铸剑师雷万里,玉门。第八名,剑名飞虹,铸剑师程新,点苍……"随着一柄柄宝剑被十名青年抱上台,立在平台一角的一名六十开外的老者一一报出了宝剑的剑名,铸剑的剑师和所属的门派,直到……
"第一名,宝剑剑名映日,铸剑师凌九霄,灵隐们。"
铸剑师凌九霄?他不是灵隐门的教主么?怎么竟然还是位铸剑师?原本关注台上十柄宝剑的视线全部都落在台下坐在第一排一侧凌九霄身上。
对忽然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凌九霄仿如未曾见到一般,面色平静神情坦然。望着台上自己亲手铸造出来的那把宝剑,一张英气十足的脸上带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凌教主竟然是铸剑大家。在校倒还是第一次听说。在下恭喜凌教主的映日剑拔得头筹。"凌九霄身侧,明月山庄洛行眼眸闪了闪,转身向着凌九霄抱了抱拳。
"洛庄主过奖了。"对洛行极为明显的讨好,凌九霄只是笑了笑,随口应了一声。
高台上,随着那站在高台上老者的声音再起响起,十把宝剑一次出鞘。一道道霞光闪现,台下接连传来一阵阵惊叹声。而越到后来,惊叹之声喧哗之声愈甚。
"下面将要出鞘的便是被所有评委作为评判的铸剑大师们一致推为此试剑大会第一名剑的映日。"
老者话音一落,望海楼内外立刻静下来,在场之人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静待着映日出。就这这一片寂静中,一声绷簧轻响,随即半截剑身弹出剑鞘。
本是万里无云阳光明丽的晴日,这出鞘宝剑却如一道厉光从天际划过,一刹那,那骤然发出的光亮甚至让人在一瞬间觉得天上的太阳也黯然失色。
太亮了!惊叹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期间还夹杂着嘶嘶的抽泣声,和不可思议的叹息声。宝剑剑身上的亮光渐收,拢在一团,最后化为一柄宽大的宝剑。本是咋室内,并没有太阳的光线直射进屋内,可是这宝剑的金属的剑身上却闪动着七彩的光辉,跳动着太阳的光芒。
映日,竟是因此得名。惊叹声更大,从最初的惊艳缓过神来,叹息声中开始出现议论声。对从身后和高台上传来的赞叹之身充耳不闻,坐在台下的凌九霄双手扶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前倾了身体,定定的望着台上自己亲手铸造的那柄宝剑面露温柔,目光痴迷。
映日,可以映照太阳的光亮。只有这般璀璨明亮又光滑四色的宝剑才能配得上那犹如月华一般温柔恬静却又透着几分清冷琉璃的青玄。日月同辉!小亦,你可看见了?只有这柄宝剑才能配得上你的青玄,也只有我,才能伴在你的身侧。
就在这一片赞叹声和议论声中,那一直立在高台一角的老人宣布四年一度的试剑大会到此结束。既然已经结束,又剑师到了那把堪比青玄的宝剑,参会和旁观的众人虽都是意犹未尽却也准备散去。
映日剑出鞘,凌九霄的视线也从那柄宝剑上离开,未起身,转头扫了眼开始散去的人群,凌九霄的嘴角轻轻扬起,冲着立在自己身后的一名中年男子点了点头。
"各位请留步,在下奉教主之命有话要说。"如洪钟一般明亮的声音响起,盖过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伴随那声音一道身影飞掠上那块平台,在平台中间略靠前的位置上站定。
见说话的人士灵隐教教主身旁一直跟随的人,已经转过去要离开的人重新转回身来,已经散去的人也重现围拢起来,平台前已经离座的几人也重现回到座位上,在场之人倒也相听听这人会有什么话说。
见有些喧闹的会场因为他的一番话静了许多,那中年人待该做的做好,站着的也重新寻了站立之处好再次开口,"各位,我灵隐教将于两日后再惠州州城城北摆下一座擂台,欢迎各位英雄豪杰前来打擂。至于彩头……"环视了一下台下望向自己的众人一笑。"便是这把宝剑—映日。"
哗……的一声,喧哗声顿起,立刻淹没了这中年后面的话,连原本坐在太师椅上,抱了事不关己的心态看热闹的那些人群中也有人因此蠢蠢欲动。
见状,中年人变收了声音,待喧哗声小了一些,中年人便接着说,"不过,因映日为我教主佩剑难以割舍,所以擂台上胜出之人若能放弃宝剑,我灵隐教教主将授我教秘传剑法灵隐剑法,并将一教之重相托。"
一教之重相托,那不就是要将整个灵隐教送给这个人了?要知道灵隐教岁难与一庄两宫相比却也是江湖大派,教众多达数万人,其中在江湖上有些名号的侠剑客也有百人之众,将这么大一个教派相送……一瞬间,在场之人的关注立刻从映日宝剑上转到了灵隐教本身上。人群内外无数人眼底心中同时生了些贪婪。
"师叔,那把宝剑好亮啊。"一名一身红裙,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一手把着身旁另一位比他年纪大一些女子的胳膊,一遍跟很明显和她是一路人的一名中年男子道。
"是太亮了。"中年男子脸上并未有身侧之人的兴奋和赞叹,反而皱着眉毛问身旁一名二十出头的男子,"晓飞,你想去打擂么?"
"大师兄当然要去了,这正是能够扬我点苍威名的时候,大师兄又怎么可能不去嘛。"未等被青玉竹唤作晓飞的男子回答,身侧那一身红衣抢着回答。
"小英,没问你。"虽然语带嗔怪,青玉竹的声音中却没有任何责备之情。
"晓飞想去。"被点了名字,那青年便恭恭敬敬的回答。
"是为了宝剑,还是灵隐教?"
"勉强是为了宝剑吧。"青年见他的话一出口,身旁几个师弟师妹都略带惊讶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其实晓飞是想借助这个擂台磨练一下剑术。"
"磨练剑术?"青玉赞许的看了眼身侧青年,"你为何突然有这等想法?"
"回禀师叔,在来惠州之前晓飞自认为剑术虽然不能同师叔这等成名已久的剑侠前辈相比,可是在同辈中至少应该是出类拔萃的。可是在惠州这些日,晓飞才知道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但是和前辈相比,光是和同龄之人相比晓飞还是差的很远。"
"恩,能有这番体会说明这趟惠州你未白来。"平淡无奇的脸上现了抹欣慰的笑容,青玉竹问道,"你可看上那把映日宝剑?"
青玉竹问,晓飞虽未说话,却也是轻轻摇了摇头,"诚如师叔所说,刚劲有余阴柔不足。用此剑之人必得有俯视天下万物苍生的气势,其剑法也必定是大开打合,气势磅礴,所以这剑不适合晓飞。"
"那这柄宝剑和师叔的玉竹剑相比怎样?"虽然不是很懂青玉竹和那被唤作晓飞青年的话,但因为两人都提到了剑,小英便在一旁插嘴道。
"伯仲之间。"犹豫了一下,青玉竹才回道。
"师叔的剑在铸剑山庄的九大名剑中排在第五,这把映日和师叔的宝剑不分伯仲……"皱了皱眉毛小英接着说道,"所以映日剑其实比不过青玄吧。"
"呵呵,好剑也要有能与之匹配的人,只有剑,人,招式三者配合的珠联璧合天衣无缝,也才能将宝剑和用剑之人的最大潜能发挥出来,才能达到剑术的最高境界,人剑合一。""人剑合一。"似是对青玉竹的话有所感悟,晓飞低低的重复了一遍,随后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早些回去了。回去晚了你们几个又该被掌门师兄责罚了。"眼看着望海楼里外数层人潮开始散去,青玉竹笑道。
"呀,师叔,咱们开点走吧,我可不想再被师傅罚走没化妆了。"给青玉竹提醒,小英忙拉了身旁女子加快了脚步。女子给小英拉了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却也未说什么。这一行四人,以青玉竹为首很快便融进了惠州城来往穿梭不止的人流中。
"所以说就有了这么一张请柬?"水寒坐在翠园书房内案后的太师椅上,皱着秀气的眉毛盯着摊在案上一张大红烫金的请柬问立在身侧的铸剑山庄大总管莫雨。
"是。"莫语低了头垂了视线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
他人才从试剑大会现场回来,连身上外跑都未换下,便马不停蹄的直奔这间书房而来,来到之后便将试剑大会上发生的一切,包括之后灵隐教那番不可思议的举动分毫不差的全部给水寒听。
"是什么?"脚步轻响,端了一直琉璃大碗的轩辕亦撩了长袍的前摆迈步进到书房内。
"父皇自己看。"说着水寒便伸手拾了桌上请柬的一角小心的把请柬递给了一旁轩辕静,那情形就像捏在手中的不是一张烫金的请柬,而是一片爬了一条毛毛虫的生菜叶子。
轩辕亦有些奇怪,来到长案前面将手中的那晚冰镇过的杨梅放在案上后才接过那张请柬,"是两日后擂台的请柬啊!"而且还是凌九霄亲笔所书,瞄了眼红纸上哪漆黑的墨子轩辕亦皱了皱眉,"竟然会用整个灵隐教做彩头?"
"请柬人家送上门来了,咱们去还是不去?"
"寒儿若不想去便不去。"想了想,轩辕亦便把手中请柬径自递给一侧侍立的莫语。
"人家是为了你又是铸剑又是摆擂的,费尽了心机,结果你却来一句不想去便不去?"似笑非笑的瞄了眼心情似乎很好的轩辕亦,水寒道,"果然无情是帝王心啊。"
"乖寒儿,父皇的情全部给了寒儿,对他自然无情了。"斜倚在长案,伸手拾了一颗殷红的杨梅送到水寒的面前,见他自动探过头来咬去,轩辕亦的凤目暗了暗。
水寒撇了撇嘴,将含在口中的杨梅一口咬下,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便溢满了整个口腔,待冰冰凉的汁水顺着喉咙而下直达心脾,一股说不出的舒爽从胸口涌起,瞬间便蔓延全身,水寒一双清亮的眼眸立刻溢满了笑意。
"这杨梅怎么样?"见水寒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盯着自己放在桌上的琉璃大碗,轩辕亦轻扬起了嘴角随手又拾了一颗塞进水寒的口中。
"好吃……"将口中的核吐到轩辕亦手心里后,水寒才顺势叼了他指尖的那颗硕大的杨梅。
随手扯了条丝帕,擦了手心上银红的汁水和那颗小小的核,轩辕亦探过手又捡了枚递过去。
"那个……"见着两人一个喂一个吃玩的不亦乐乎,直接忽略掉自己的存在莫语忽然有些心虚的低了头,"这张请柬咱们怎么办?"
"暂时收着吧。"呜呜咽咽的咬着酸酸甜甜的冰镇杨梅,水寒有些口齿不清的说。
"可是……少庄主,灵隐教的人还在外面等着回话。"
等着回话?与身侧轩辕亦对视了一眼,水寒有些惊讶,同时本是笑意盈盈的小脸冷了几分。
"你出去回他们,就说凌教主的好意朕心领了。不过朕是为试剑大会而来,既然大会已经结束,朕也打算离开了。"抬手蹭蹭案后太师椅上的水寒轩辕亦道。
"等等,"见莫语低了头想要退下,水寒忽然拦了他,"你去回灵隐教的人就说父皇两日后准到。"
"寒儿……"皱了皱剑眉,轩辕亦脸上满是不赞同,"他想怎样便怎样,寒儿理他作甚?"
"父皇放心,寒儿自有分寸。"竟用灵隐教一教之重作为擂台的花红,这个凌九霄对自家父皇太过执着了。
虽然知道轩辕亦心中只有他一个,可是若任这位灵隐教的教主为所欲为,像苍蝇一般黏着自家父皇,还时不时的现一下身,也实在讨厌。所以还是早点断了他的年头比较好。
"莫语,你去吧!就按照我说的话去说。不过看台就不用麻烦凌教主了,你让沈凤带人去占了地方搭上看台。"
江湖卷 第五十五章 话别
  二更天,虽还谈不上是夜深人静,原本喧闹不已的铸剑山庄却也安静了不少。头顶一轮明月与昨夜相比清减了几分,被天上薄薄的流云遮去了不少光线,使得月光下的景物朦朦胧胧的如同蒙了一层薄纱。
  轻快的脚步声响起,伴着那脚步声一身水色窄袖长袍的水寒出现在从前厅到翠园的石板路上。朦胧的月光下,白皙清秀的小脸上虽看不出什么表情,迈出的步子却多少有些急切。
  一阵轻响从头顶上方传来,没什么攻击性,却也带卷起了一阵小风。水寒一愣,脚步忽顿,抬头便望向夜空。声音再次响起,伴着那声音一道白色的影子呼啦啦的从水寒头顶上飞过。影子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后,扇动着一双硕大的翅膀轻飘飘的落到角落里一个黑影肩上。待那影子落下,隐在角落里的少年便走了出来,来到水寒的面前,"少庄主。"
  "……呃,"看清了少年的脸,又认出了他须臾都不曾离身的猎隼水寒歪着头想了想,"你是小米。"
  "只见过几面想不到少庄主还记的在下的名字。"小米一笑。
  "你们明天就要回谷去了吧,东西都收拾好了?"
  "都收拾好了,明日随时都可以启程。"
  "哦。"小米这般回答,水寒便点了点头,"深更半夜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少庄主,小米此次前来其实是有个人想要见您。"水寒问,小米也不隐瞒。
  "想见我?谁啊?"水寒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少年。
  "是少族长。"看了眼水寒,小米忽然回避了水寒的视线,"少族长说,今日一别怕是再难相见,所以趁着有片刻的空闲想与少庄主话别。"
  话别?自己虽与风清扬没什么深交,却也曾共处一室,认真说来情分自然比风家其他人来的要深厚一些。而且,若真如风始昨日说的那般,再相见却也绝非易事……歪头想了想水寒问道,"少族长在哪?"
  "庄内后院的小亭内。"水寒这般问,小米脸上立刻现了抹喜色,"少庄主,我给您带路。"说着不待水寒回答,身形一晃,小米便飞掠上了一侧院墙。
  ……看情形这孩子就是翻墙越脊才寻到这里的吧,可是就算是他是翻墙而来也不一定非得翻墙而去吧!有些无奈的将长袍前摆掖在腰间水寒也飞掠上小米才站的墙头,丢给暗卫一句,"跟父皇说我很快就回去。"后随着身前那道影子向铸剑山庄的后院而去。
  铸剑山庄后院,在湖岸边上高大的树荫下立着一座全木质的凉亭。亭子不大,也很简陋,多半是因为很少有人会来到这里,所以亭子外围并未挂纱帘,石桌上也没有桌布,石凳上也没有织锦的坐垫,四周只围了一圈上了数道清漆的栏杆。
  一身浅灰色长袍的风清扬动也不动的坐在石桌边的石凳上,半低着头,看着打磨的十分光滑的桌面,额前碎发滑落,掩了两颗漆黑的眼眸。
  "少族长,少庄主来了。"小米翻过栏杆径自掠进亭子,低低的说了一声,随后便又跃出小亭消失在黑暗中。
  风清扬的身子震了一下,紧接着便抬起头来,不期然正撞见立在亭外小径上水寒那双清可见底的眸子。平静坦荡的眼神,带了少许的疑问,竟和静王府第一次见面时一般不二。一瞬间,风清扬仿若突然回到了与少年初见的那一刻。只是那时为自己的境遇痛苦不堪的他绝对不会想到当时只是匆匆一面的少年最后竟然成了他心中所爱。
  一想到明日之后自己可能永远都见不到这孩子了,少年那张清秀干净的脸,那一双清可见底却又幽碧深邃的眼眸,还有嘴角上那抹稍显疏离却又无比温暖的笑容都将永远成为记忆,风清扬漆黑的眸子上忽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少族长。"清亮的声音飘进风清扬的耳朵里,有些怔忪的风清扬身子几不可查的颤了一颤,向着距他数丈之遥的少年扬起了嘴角,接着用一抹淡淡的笑意掩去了眼底的那抹情暧昧不明的情愫,"少庄主这边请。"
  将掖在腰带上袍服的前摆放开,理了理身上水色长袍,水寒才踩着染了些青苔的青石板走到这小小的凉亭内,坐到风清扬的对面。
  风清扬未说话,而是拿了至于石桌上托盘内的茶壶在一只空置的茶盏内倒了半杯茶水,合了盖子后轻轻推到水寒面前。
  见风清扬把荼盏推过来后笑意盈盈的看着他,水寒便伸手端了那盏茶,取了盖子。盖子被揭开,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水寒一愣,低头嗪了一口茶水。微微的苦涩漫过舌尖直达口腔,一股淡淡的花香随之充满了口腔,萦绕在鼻尖上。茶水虽然咽下去,那抹淡淡的香气却是经久不散。
  "这是……"清秀的小脸上立刻现了抹惊喜,视线也一同落到风清扬的身上,期待着他给出答案。
  "整朵的茉莉花,加了一些提香的草药,应该也算是花茶吧。"见少年的反应一如在他意料之中,风清扬眼眸忽然暗了一暗,"小寒似乎很喜欢这茉莉花的香气,所以在谷中闲来无事的时候便试着自己做了些,好喝么?"
  "嗯,"点了点头,水寒又低头嗪了一口茶水,"很好喝。"
  "小寒若是喜欢,明日着人给你送一罐去如何?"只是一句很好喝,却让风清扬的心霎时便飞上了云端。
  "那水寒就在这里暂时谢过少族长了。"放了手中茶盏,水寒向着坐在对面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的风清扬抱了抱拳。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若这点小事都要说些,小寒对清扬的恩情清扬怕是一辈子都谢不完吧。
  "呵呵,少族长说笑了。"知道他说的是谷中之事,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水寒又嗪了一口茶水。
  "小寒似乎很喜欢这茉莉花?"脸上笑容不变,只是言语间却多了几分探究,风清扬的视线一直都未从水寒身上离开。
  "嗯。"前世不过只是单纯的喜欢这股浓淡相宜的香味,尤其是夹杂在绿茶淡淡的苦涩中,闻起来会让纷繁杂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反倒是这一世,因为自家父皇身上总是染了这抹熟悉的清香才让他对这种味道更多了一份执着。忽然想到轩辕亦,低着头的水寒脸上表情渐渐柔和了许多。
  "小寒今年年底就该满十六岁了吧?"看着对面少年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嗪着茶汤,风清扬眼眸再度暗了一暗。
  "嗯。"点点头,水寒应道。
  "十六岁也算是成年,也该开衙建府娶妻了吧。小寒是否有了心仪之人……"此话出口的瞬间,原本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便握成了拳头,指甲也抵在手心处。
  "开衙建府?娶妻?"水寒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的抬头看着对面的风清扬。
  "小寒心中可是已有了王妃的正选?"膝盖上的手又紧了一紧,一丝痛楚从手心中传来。
  "王妃正选?"不知为何忽然想到轩辕亦的那张俊脸,清秀白净的脸上多少红了一红。低了头摆弄着手中的茶盏水寒一笑,"有啊。"不过,虽然是应了,可那个人可不是那般容易便肯雌伏于自己身下的。而且……王妃啊……他若真的喊出口来也不知道自家父皇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是么。"眼前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中忽然溢了满满的幸福,风清扬的心狠狠的抽了一下,"小寒很喜欢她吧?只是,这一次回谷若再出来怕是就难了,小寒成婚的庆典清扬怕是赶不上了。"说着风清扬忽然自怀中摸出一枚小巧的玉环,"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也是清扬常随身带着的,送给小寒也算是提前送了贺礼,小寒收下如何?"收下吧,也算是收下我那一片无法说出口的深情……漆黑的眸子错也不错的看着对面的少年,一抹忧伤忽然从心底涌起。
  他那样的身份……不会有成婚的庆典。这玉环也许就是自己收下的唯一的一份成婚的贺礼!盯着风清扬手中那枚玉环,犹豫了一下水寒还是接过来随即展颜一笑伸手接过了玉环,"既是如此水寒便收下了。"
  见水寒收了自己的玉环,风清扬轻轻舒了口气,将一颗心完全放下后拎了茶壶把水寒面前已经见了底的茶盏续满,"小寒还记不记得在谷中和清河县的那几日?"
  "记得,那年的中秋就是在清河过的嘛!"说到中秋忽然想起了那几个粘糊糊,甜腻腻的月饼,水寒立刻就觉得自己的牙疼了一疼,"我还买了几个月饼。"说到月饼,牙齿好像更疼了,抬手托了下颌,水寒说道。
  "月饼?我怎么不记得了?难道是小寒偷吃了?"
  "没有,不好吃……我给喜子了。"那么难吃的东西,自己怎么可能去偷吃,咧了咧嘴,清秀的小脸上现了抹郁闷。
  "呵呵,"想也知道清河那个小县城内点心铺的东西轻易又怎会入得那给娇养在宫中九皇子的口,"说到月饼,清扬小时候也曾经一道跟着娘亲一道做过。"无忧无虑是孩子的天性,即便是风家少族长的风清扬也一样。
  "自己做?"下回让自家父皇也做给他好了,谁让他做的点心都一直很合自己的胃口呢。歪歪头水寒嘴角便高高扬了起来。不过这位兴高采烈的九皇子似乎忘记了自家父皇是因为前世曾在西点房打过工才会做这各种西式的糕点。
  "自己做,其实很简单……"见水寒似是很有兴致,风清扬便将怎样做月饼学给他。学完之后又讲到了他小时候的一些过往,还有各种节日和谷中的习俗。许是因为遁世太久,现下早已消失殆尽,很难看到的古礼典法却在这谷中一直一丝不苟的执行着,年年如此。而这些对前世一个现代人,今世又难得出宫的水寒来说却听都未曾听过的,时间也就在这一问一答之间,悄然流逝。直到……
  梆,梆,梆;咣——咣——咣——三声梆后连着三声锣响从前院隐隐传来,水寒才惊觉自己竟然坐在这里快一个时辰了。一想到寝室内轩辕亦那张俊脸现在铁定已经黑到不能再黑了,水寒忽然有些坐不住。
  "本来只是想与小寒到个别,却未想转眼间竟到了三更。"见水寒的心思忽然不在两人之间的对话上,虽有不舍风清扬却也不强求,"耽误了小寒许多时间,清扬有些过意不去,不如让清扬送送小寒如何?"
  "不用,我自己可以走。"他送又哪如自己跑的快?
  水寒面露难色,风清扬也不坚持,便起了身。
  "告辞了,"风清扬站起身来,水寒也跟着起身向他抱了抱拳,想了一下又加上一句,"后会有期。"说完便转身离开。
  "小寒。"一声呼唤自身后响起,成功的阻止了已经走到小亭外面水寒即将离去的脚步。转过身,水寒有些疑惑的看着立在厅内的风清扬。
  身形一动,风清扬便立在水寒面前,伸手将少年有些单薄的身体搂进怀内,风清扬的眼眸暗了一暗。让我抱一下,小寒,只要一下就好了,我只是想记得,这一刻你在我怀内。
  风……只是一瞬间,有些怔忪的水寒还未完全反应过来,风清扬便松了手臂后退了一步,轻柔的发丝从水寒的面颊上擦过,漆黑的双眸中除了未做任何掩饰的倾慕爱恋外,还现了抹挣扎和不舍。这一刻水寒忽然明白为何轩辕亦会如此在意面前这个青年了。皱着秀气的眉毛,满是疑惑的看着面前的风清扬水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呵呵,天晚了,小寒该去休息了。"趁着水寒未作出任何的反应,风清扬一笑伸手便将水寒的身体扳过去轻轻推了他一下。借了风清扬的力奔出去两步,水寒又回过头来,犹犹豫豫的看向风清扬,见他冲着自己招了招手,就转过身重新辨了辨方向往翠园的方向去了。
  见那道水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后院郁郁葱葱的树梢上,洋溢在脸上整整一晚上都不曾褪去的笑容缓缓消失。并未急着回去,而是来到不远处的湖岸边站定,盯着面前那泛着粼粼波光映了天上明月的湖水。半晌从怀内掏出来一个手掌大小的罐子,拿在手中把玩着。
  "这个是……"脚步声响起,不知道刚才躲在何处的小米行至风清扬身侧,有些不解的看着风清扬手中的罐子,"清扬哥,你没给他用么?"
  轻轻摇了摇头,风清扬的嘴角上泛起一抹笑容,掂了掂手中掌心大小的陶罐手臂一挥,那陶罐便划了一道弧线,咚——的一声落到湖水中那片月光的倒影中。
  "那是……清扬哥你把它扔了干什么?"见那罐子坠落之处泛起一片水花,小米面露焦急。
  "这种害人的东西,不要也罢。"
  "清扬哥,没了痴缠你和九皇子之间……"可就再没有任何希望了。眉毛紧紧皱在一处,小米面露不忍。
  "痴缠失效后的那种痛苦,我不忍心让他也去体会。"又何况他已有了心爱之人,那痛苦必会比自己曾经体验过的还要痛上一干倍,一万倍。停了一下,风清扬按着说道,"而且,这般勉强的爱也不是我想要的。"
  沐浴更衣,换好了里衣,水寒自后间从屏风后绕出来水寒便直奔靠墙放置的床榻。伸手挑起床上秋香色的幔帐,探头进去果见轩辕亦盘了双膝,单手撑了下颌静静的望着他。
  "父皇。"未等轩辕亦说话,水寒便径自爬上床张开手劈,搂了轩辕亦的脖颈,身子便偎进了轩辕亦的怀中。
  见怀中少年将身子紧紧偎在自己怀内,像是在找寻着安慰轩辕亦的凤目暗了一暗,快要冲上来的火气和几乎溢出来的醋意立刻消散于无形。伸手揽过少年的身子,亲了亲那张还蒙了一层水汽的小脸轩辕亦问道,"寒儿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父皇,父皇为你出气如何?"
  "父皇。"怀内少年的身体不安的动了动,头也贴到了轩辕亦的胸口,沉默了半晌才说道,"父皇是不是一直都知道风清扬喜欢寒儿,所以父皇才会很在意他?"
江湖卷 第五十六章 风家退场
  "父皇一直都很在意风清扬是不是因为父皇一直都知道他喜欢寒儿?"偎在轩辕亦怀内的水寒嘟着脸,闷闷的问道。
  "寒儿为何要这样问?今夜他跟寒儿说什么了?"听水寒忽然这样问,轩辕亦的凤目危险的眯了起来,同时环在水寒身上的手臂也紧了一紧。
  "没说什么,只是说了些以前的事情。可是寒儿就是知道……"皱着秀气的眉毛,歪着头一时间水寒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那时突然之间明了风清扬心意的感觉,"就是忽然知道……他喜欢我。"
  "自己说别人喜欢自己,寒儿脸皮也越来越厚了。"一声轻笑自耳边响起,轩辕亦有些好笑的看着怀内的少年。
  "轩辕亦——"听轩辕亦这般调侃自己,水寒有些抓狂,单手撑了床上锦被便要从轩辕亦怀中挣脱出来。
  "好了,寒儿,父皇逗你呢。"见水寒又羞又恼,轩辕亦忙又收了收手臂,将少年的身子按进怀内,"若风清扬真的喜欢寒儿,寒儿会因为他丢下父皇不管跟着他走么?"
  "不会。"想也不想,水寒摇了摇头。
  "既是如此,知道和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
  "虽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水寒愣了一下。
  "可是心理面会因为自己无法回应对方的感情觉得愧疚对么?"轻轻婆娑着少年水一般的长发轩辕亦轻声道。
  "好像是……"这样的感觉。水寒歪歪头,有些不解的看向轩辕亦,"父皇怎么会知道?"
  "人之常情吧。"嘴角轻轻勾起来,轩辕亦低头亲了亲怀内少年的额角,"寒儿可曾想过,他既是喜欢你却为何自始至终都未说出来?"见怀内少年忽然抬了头不解的看着自己轩辕亦轻轻一笑,"我想他是怕说出来给寒儿造成困扰吧。"说出来固然需要勇气,可是就那样将最炙热的情感永远埋葬在自己心里的最深处需要的却是更大的勇气。
  "的确是很困扰。"在轩辕亦怀中有些烦躁的动了一下身体水寒双唇便又嘟在一处,许久怀内忽然传来更加郁闷的声音,"寒儿这么喜欢父皇,要是父皇喜欢的不是寒儿,那寒儿不是会很伤心?"所风清扬会很伤心吧?
  "寒儿……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就像父皇陪着寒儿这般的去陪着他,照顾他,呵护他,也会这般的深爱着他,用自己的爱去抚平他所受的创伤。可是这个人不是寒儿,所以寒儿不必为此困扰。"说着轩辕亦便又低头亲了亲怀中少年的额角,"时候不早,该睡了,寒儿不会忘记明日还要送风家回谷呢吧?"低头见怀内少年脸上不再是烦闷的表情,而是一脸的沉思,轩辕亦便单手揭了被角身子一侧将怀内少年一道带入了床上锦被下面。
  "对了,寒儿还收了他一份贺礼。"帐子内暗淡的夜明殊下,水寒的双唇忽然抿了起来,"父皇想不想看?"
  "贺礼?什么贺礼?"轩辕亦愣了愣。
  "咦?好像忘在后面了,等一下,我拿给你看。"说着水寒便揭了身上锦被跳下床,光了脚两步便绕回到屏风后面。
  寒儿……自己一把未抓住,水寒便干净利落的消失在遮挡在后门的屏风后面,轩辕亦张了张嘴,一句明日再看不迟的话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内。
  只过了片刻,屏风后便又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自屏风后绕出来的水寒挑了幔帐一个翻身便爬上了那张大床,"呐,就是这个,风清扬给的贺礼。"
  接过那枚小巧精致的玉环仔细查看了一番,见那玉环最内侧刻了小小的三个宇风清扬,轩辕亦的剑眉便挑了一挑,"寒儿说这是他送寒儿的贺礼?是祝贺什么的?"
  给轩辕亦一问,水寒玩心顿起,双膝跪在床上,直了身子伸了小手用食指和中指挑了轩辕亦的下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张俊脸,清秀的小脸上挂了抹难得一见的坏笑,"当然是寒儿和……轩辕亦你的成婚贺礼了,本王的爱妃!"
  "寒儿确定是王妃,不是王夫?"大手一伸便揽了对面少年有些纤细的腰身,身形一转便将少年压在身下。
  "呵呵,风清扬可没说是王夫。"哈气吹在脖颈间痒痒的,水寒忍不住轻笑出声。
  "那是他不知道寒儿是父皇的人。"低头亲了亲水寒的面颊,见那张清秀的小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烦闷,身形一转轩辕亦便躺侧在水寒身后,霸道的将少年的身子揽进怀内轩辕亦低声道,"不早了,寒儿,该睡了。"
  "哦,"低低的应了一声,水寒便将风清扬送他的那枚玉环小心的掖到了枕头下面。
  "哼,寒儿倒是对风家这位少族长送的东西很是在意啊。"酸溜溜的声音响起,轩辕亦的脸上现了抹阴郁。
  "这可是人家送给你我二人成婚的贺礼,自当好好珍藏了。"相对于轩辕亦的不满,水寒倒是心情大好。
  "我虽贵为一国之君却连个像样的成婚大典都不能给你……寒儿,父皇……"
  "轩辕亦,"一声低唤自耳边响起的同时,一只小手便掩住了轩辕亦未说出来的话,"你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点事你还看不开么?什么成婚不成的,我只是说着逗你的,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还不知道么?"
  "知道。"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永相随,莫相忘。这便是你想要的,可是就算如此我也还是亏欠了你。手臂环上少年腰身,似是想要寻求安慰一般,轩辕亦将头埋在少年的肩上。
  "对了,父皇,有件事寒儿想要问你。"觉察到轩辕亦有些消沉,水寒便转移了话题。
  "何事?"
  "就是今年生日后寒儿就要搬出盘龙殿么?"
  "搬出去?为什么?"听水寒忽然说要搬出盘龙殿,轩辕亦愣了一愣。
  "十六岁,皇子不是该开衙建府了?"还有就是要娶妻,不过这话若是当着轩辕亦的面说出来……水寒的身体忽然颤了一颤。
  "不必,"看不见怀中少年脸上的表情,以为这小小的颤抖是因为要开衙建府搬出盘龙殿的想法造成的,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
  "可是,飞岚的规矩不是一直都是这样?"
  "规矩啊……"一声轻叹自水寒背后传来,"寒儿应当知道,这飞岚的规矩可是朕定的,朕说不必自然不必。"搬出盘龙殿?那自己岂不是每夜都要如偷情一般偷偷摸摸的暗入他的寒王府?这种事情光想一想就让人觉得无比的郁闷。
  "霸道。"既然这件事情被自家亲亲父皇一句话就解决了。轩辕亦也不再想那个什么成婚典礼的事情了,冲着轩辕亦撇了撇嘴后,水寒便动了动身子在轩辕亦的怀中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合了双眸。
  霸道?第一次见到那个兰心便用内力震断了她的琴弦,乾州时不过因为一个小小的歌姬,他便用一本企划书让分庄的总管大人哀嚎了一整夜不说,还让他在今后的一年之内不住唉声叹气……若说是霸道,自家寒儿醋意横生的时候才真的是霸道呢。
  鼻尖凑到身前少年里衣的领口,嗅到那抹淡淡的药香中还夹杂了少许茉莉花的清香,轩辕亦的表情霎时便柔和了下来。既然知道了以前我与他之间的恩怨,凌九霄这个人,寒儿你又要怎样对付呢?伴着少年低沉舒缓的呼吸声,噙着嘴角的笑容,轩辕亦合了双眸。
  第二日,天还未亮,铸剑山庄庄后那座风家人暂住的独门独院的小院内便已经陷入了一片忙碌中。院子外面一处空地上,也已用竹竿搭起了高高的灵棚,棚内那夜往生的十二人的牌位在长大的供桌上一字排开。
  没有哀嚎声,也没有低沉婉转的哀乐,更没有超度亡灵的和尚道士。只有一身粗布素衣的风家男女低垂了头立在灵棚的两侧,替前来拜祭的人回礼。简单朴素的摆设,反而让这灵棚显的更加庄重。
  试剑大会之前,遁世风家所居院落遭到血洗,风家之人下落不明的传言便已在大街小巷传扬开去。后虽有谣言说风家为铸剑山庄所救,却一直都查无实据。直到前日因轩辕亦说要替风家送行外加祭奠前几日往生的亡灵,风家才在那院落前面搭起了那座高大的灵棚。
  灵棚一挑起来,便被因为各种目的一直在铸剑山庄四周徘徊不定的江湖人士知烧,消息也在一天之内传到了惠州州城。所以昨天一天之内倒也有不少或是探听消息,或是意图巴结,或是别有居心的江湖人前来祭奠。
  到了今日清晨,因为风家要启灵回谷,前来祭奠送行的江湖人就多起来,庄园外灵棚旁边的空地上也站了不少人。
  卯时,伴着一身黑色短打的铸剑山庄庄丁的出现,原本有些杂乱的院外空地上忽然安静下来,众人的视线也从那搭起来的灵棚,供桌上的牌位和风家不卑不亢的男女们的身上转移到了这些突然出现的庄丁身上。
  庄丁来到院门口的灵棚前,分做两排站好,接着远远的一群人便往这后院院门口的灵棚而来。
  为首之人是一名年近三十的男子,一身素白广袖长袍,长袍外一件素白纱衣,腰间未有任何装饰,一根古朴雅致的白玉簪束了一头青丝。一张俊美异常的脸,面色平静,一双漆黑的眼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却让人难以直视。本应是江湖人出身,可不知为何,男子举手投足间竟带出了些君临天下的帝王之气。
  男子身侧与之并肩而行的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一样的素白广袖长袍,一样的纱衣,腰间同样未有玉佩香袋之类的装饰,唯一不同的就是头上一根白玉簪只束了半边的头发,另外半边散发和发梢一道随着晨风飞扬。一张清秀俊美的小脸上挂了抹稍显疏离却温暖的笑意,不过中人之上的样貌,却不知为何轻易便能吸引几乎所有人的视线。
  "段一凡。"人群中忽然有人惊讶出声。声音虽不大,却被周围的人听的清清楚楚。铸剑山庄庄主段一凡亲自前来祭奠?在惊讶的同时,远远的立在院落外面的这些江湖人全都多了几分猜测。
  仿若未听见人群中传来的低声的议论,也未看见混在人群中那些面露惊异的人轩辕亦和水寒并肩而行,向那座高高跳起来的灵棚走去。
  轩辕亦和水寒右侧,稍稍靠后一点,并肩而行的是铸剑山庄的两名官驾莫言和沈凤。这两人身后便是冷风等七人和春夏秋冬四名宫女,冷风他们皆是一身素色长袍,身春梅四人则是一张素颜未施粉黛,再往后便是铸剑山庄的数名管事。
  "段庄主。"风始早已听到了风家人的禀报,带了风启风明和风清扬三人拎了身上长袍的前摆远远的便迎了上来。
  "听闻风族长今日启程回谷,段某特来相送。也顺便拜祭一下往生的风家族人。"微微一笑轩辕亦便伸手止了风始要参拜的动作,"也不是外人,风族长不必如此多礼。"
  "是,段庄主您请。"被轩辕亦止了下跪的动作,风始也未坚持,恭恭敬敬的让在一侧在前面带着轩辕亦和水寒两人一直来到灵堂面前。
  立在供桌前,轩辕亦扫了一眼桌上十二块临时雕刻出来上了红漆的木质排位后,才伸手接了一旁小米递过来的三炷线香,向着那排位拜了三拜,将线香插入香炉。带他和水寒两人退出后,跟在轩辕亦身后一道而来的铸剑山庄的人便分批进入灵堂内上香拜祭。
  "路途遥远,风族长可都准备妥当了?"从灵堂内出来,轩辕亦径自来到风始几人跟前。
  "承蒙铸剑山庄和段庄主连日来的关照,回谷所需一切皆已准备停当。"轩辕亦问,风始再度向着轩辕亦抱了抱拳。
  "那就好。"轩辕亦点点头看向跟在身后的莫语。
  "已经通知沿途的分庄和庄内下属商号,让他们派出人手沿途护送。"见轩辕亦看自己,莫语便知道他想问什么,忙半低了头应道。不管愿不愿意,既是救下了风家就不能让深寒和孤星再度下手。风家之人经过惠州之事后已是大伤元气,必定不会是深寒和孤星的对手,现在唯一也是最好的办法就只有沿途护送多加防备。
  "风始谢庄主相送。"听完莫语的话,风始也顾不上周围人多眼杂,双腿一曲便跪倒在地,"前日承蒙少庄主出手相救,风家才因此得以保全,现又蒙庄主派人相送,铸剑山庄和庄主少庄主的恩情,风始和风家没齿难忘。"
  "风族长言重了。"伸出手虚抬一下便将已经跪倒在地的风始扶起来,水寒一笑,"路见不平自当拨刀相助。"
  说话间,铸剑山庄进灵棚祭奠的人一拨拨皆已出来。待最后一个人出了灵棚,便有风家人将供桌上的牌位抱起,送到灵棚后停在四轮马车上的一口口棺木上。看这架势竟是单等着铸剑山庄的人祭奠之后便准备出发回谷了。
  又是一番忙乱,由铸剑山庄庄内负责护送的庄客帮忙,将一辆辆马车从院内赶出来,在通往谷外的路边排成一队。院门口,与风家族人相处几日的丫鬟仆役也纷纷出来送行,并与风家之人话别,低低的叮嘱声,时不时传过来,一时间这院门口的气氛忽然有些伤感。
  "段庄主,少庄主……后会有期,告辞。"见一整支队伍在路边排好,风始转过身,面对了轩辕亦和水寒两人抱了抱拳后风始掩了长袍前摆,向着在路边等候的马车走去。
  "段庄主,少庄主告辞了。"风始离开风启和风明两人也打了声招呼后往那辆车上去了。
  "段庄主,小寒,后会有期。"深深的看了眼俏生生立在轩辕亦身侧的水寒后风清扬向着两人抱了抱拳。
  "少族长走好。"抿了双唇,水寒笑盈盈的回了一礼。
  数辆坐了风家受伤族人和老少的马车过去后,便是风清扬小米两人护送了装着十二口红漆棺木的马车压在最后。沿着这条石板铺成的路一路向前,出了谷口再转上官道,车队便往惠州州城方向而去。
  自此之后,便再未有风姓族人打着遁世风家的名号在江湖中现身,遁世风家也真的成了飞岚和江湖上的一个传说。不过,数年后,据传曾有位有飞岚并肩王爵位的男子曾在落凤城外铸剑山庄现身,不久后便失去行踪。这位并肩王风姿绰约,清冷孤傲,一名青年相伴左右须臾不离,青年的肩上架着一至雪白的猎枭。
江湖卷 第五十七章 流水无情
  "好了,风家人已经走了,寒儿咱们也该回去了。"目送着风家的车队从山谷的谷口拐出去,消失在山丘之后,一声轻叹,叹出不知何时郁积在胸口的浊气。
  "就算是回去,有些人却已经阴阳永隔了。"而且一碗孟婆汤下肚便不再记得这一世曾有过的亲人,肝肠寸断的就只有活着的人。若有所思的低了头,水寒忽然垂了视线。
  "寒儿?"怎么忽然这般的消沉了?皱了剑眉轩辕亦看向身侧少年,"怎么了?"
  "轩辕亦,我要是死了你会记得我么?"
  "寒儿为何这般问?"听水寒忽然这般问,轩辕亦的眼眸暗了一暗。
  "虽然死亡不过是又一段生命的开始,可是我不想你忘记我。"同样的我也不想就那样忘记你。话一出口清亮的眼眸忽然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寒儿走过阎王道么?"呆了一呆,轩辕亦有些明白此时此刻水寒心里想的是什么,想了想便开口问道。
  "走过。"点了点头,水寒的头依旧未抬起。
  "也见到了孟婆了吧。"
  "嗯。"
  "还接了一碗孟婆汤?"虽然最后被自己那个正牌的皇子给抢去喝了。
  "嗯。"
  "那寒儿可还记得,父皇曾说过,父皇之所以记得前世的事情就是因为未咽下那碗孟婆汤?"
  "所以呢?"一直低垂的头骤然抬起,本已失去了一些光彩的眼眸立刻亮起来,满怀期待的看向轩辕亦。
  "所以,父皇会永远都记得寒儿,生生世世都会。"前世如此,今世亦然。说着,轩辕亦便伸手扣上了立在身侧少年的手腕,顺着手腕滑下,指尖从水寒指缝间穿过,掌心相对,十指便紧紧的扣在一处。
  我也会永远都记得你……生生世世!反握了轩辕亦的手,水寒重又低了头,垂了视线,这一次清秀的小脸上漾了抹稍显羞涩却无比甜蜜的笑容。
  十指相扣,这是情人之间才会有的牵手的方法。隐在人群中的一名男子注意到了这两人的小动作,眼眸忽然暗了一暗,同时一股酸涩与莫名的焦躁从心口弥漫而出。
  "你暗恋的是哪个?庄主还是少庄主?可是不管是哪个,都已经心有所属了吧?那般的亲密无间,你怕是没有机会了吧。"似曾相识的声音带了几分调笑自身边响起,凌九霄皱了皱眉毛,顺着声音望过去。
  "是我。"见凌九霄望过来,立在他不远处的欧楚环便啪的一下合了手中一柄折扇,满脸含笑的看向他。
  眉清目秀,英气十足,一身银灰色广袖长衫……皱着眉看着立在面前的青年,半晌凌九霄忽然眯了眼眸,"我以为像你这等采花盗柳之徒只会夜间出没,这光天化日之下你也不怕被人当做淫贼抓了?荷花公子?"
  "呃……"听凌九霄这般说,欧楚环有些尴尬的愣了一下才说道,"那个绰号我已经不用了。虽然还没想好叫什么,不过我已经不是那个什么荷花公子了。呐,你看我连身上的翠色长袍都换了。"说着还特意转了个身让凌九霄看身上的银灰色袍服。
  ……绰号说不用就不用?而且还撇的这般的干净。这一次倒是轮到凌九霄无语了。呆了一呆,他才再次开口,"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当然是和你一样了?来看心上人。不过我看的可不是你的那位庄主大人了……"见凌九霄脸上忽然蒙了一层寒霜,欧楚环忙解释道,"呐,我说的是那少年。"说着视线便落到了跟在铸剑山庄庄主段一凡身侧一身白衣的少年身上,随后叹息的摇了摇头,"可惜他已经有了两情相悦的心上人了,我可不做棒打鸳鸯,拆散人家小两口的恶人。"
  "这么说你打算放弃了?"看了眼身侧立的青年,凌九霄有些轻蔑的问道。
  "不放弃又怎样,我可不想引火烧身。"一看他那个爹就不是好惹的人,尤其是这父子两人之前的情感又这般的不单纯,自己若是真的伤了那少年说不定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而且,我也劝你一句,你的那位庄主可不是但是武林人这般简单,看就知道是久居高位之人,这样的人是绝对不肯雌伏于他人身下的。"说完,欧楚环忽然放肆的上下打量了打量凌九霄,"不过你若是寂寞了,来找我怎样?反正咱们两个同病相连,与其这样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倒不如互相安慰。"说着便抛了一个媚眼过去。
  "不必。"冷冷的看了眼面前青年,凌九霄转身离开。
  不用就不用干什么这么冷淡。不过,乔装打扮的独自而来,这位凌教主用情倒是很深啊。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一片的深情怕是真的要托付给流水了,这人果然和自己同病相怜!目送凌九霄离去,欧楚环收了脸上那副不正经的笑意,半晌忽然叹了口气。
  铸剑山庄翠园的书房内靠里端的长案后,轩辕亦一身天青色广袖长袍正斜靠在长案后面的太师椅上,将手肘支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单手撑了下颌,若有所思的盯着一侧窝在太师椅里面抱着一只装满了冰镇杨梅的琉璃大碗的水寒。
  舒舒服服靠在太师椅上柔软的靠垫上,水寒虽然未换去身上素白的长袍,腰间却多了一枚轩辕亦亲手带上的蝠型玉佩。似是给轩辕亦这般看惯了,在他的注视下,太师椅上的少年丝毫不为那道视线所扰,吃的无比舒心无比的惬意。
  水寒一侧,与之隔了一张小几的太师椅上,轩辕静端了一只白瓷小碗,小口的嗪着清凉解暑的绿豆汤,俏脸上是满满的满足与惬意。
  轩辕静身后,红叶抱着肩膀斜靠在撑起屋子的大柱上,半低了头,垂了视线。脸上虽未有任何的表情,脸部那极为柔和的线茶和抿在一处微微扬起的嘴角上那抹似有若无的笑容却明明白白的告诉别人,他的心情很好。
  此时正是铸剑山庄大部分人的午饭时间,翠园的书房内也才会有了这片刻的闲适与宁静。不过,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这难得的惬意便被伴着这阵脚步声而来的莫语打破。
  "主子,少主子,负责跟踪和调查的人回来了。"掩了长袍前摆,迈过书房的门槛后,莫语便单膝跪在两人面前。
  "都是什么来头?"咬着冰冰凉的杨梅,见撑了下颌发呆的轩辕亦并没有开口询问的意思,水寒便呜呜咽咽的问。
  就如铸剑山庄时不时会出现一些具有各种背景的江湖人前来探听消息一样,这些人的身份和来历自然也是铸剑山庄调查的对象。
  虽然风家曾经居住的那间院落只能算作是分庄的别院,可是那里突然出现生面孔铸剑山庄也自然需要调查一番。
  "明月山庄,玉门,天涯望海阁,还有北恒世家。"反正这铸剑山庄九皇子当家,谁问也是一样,跪在两人面前的莫语言道,"这几方势力除了都与深寒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外,互相之间联系的也十分的频繁。"
  又是深寒……水寒眉毛不由皱了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人……"抬头看了眼撑着下颌发呆的轩辕亦,莫语有些犹豫。
  "什么人?"见莫语忽然犹豫起来,水寒再度不悦的皱了皱眉毛。一侧小口咽着绿豆汤的轩辕静视线虽然一直落在手中汤碗上,耳朵却竖了起来。
  "一个就是荷花公子,他也是深寒的人。不过奇怪的是,深寒前来打探消息的并不是他,他来此地的原因却不得而知。"
  荷花公子?那个淫贼?不就是那个曾经一身女装调戏了自家寒儿的男子么?来此原因不得而知?他该不会是为着自家寒儿来的吧?瞄了眼斜侍在太师椅上的轩辕亦,见他脸上表情未有任何的变化,轩辕静有些奇怪。
  "另一个呢?"
  "灵隐教教主凌九霄。"
  "凌九霄啊……"一侧轩辕静忽然拖长了声音重复了一遍莫语说出来的这人的名字,轩辕静又瞟了眼斜侍在太师椅上的轩辕亦。
  这一次,轩辕亦总算是有了反应,不过动作也仅止于将撑了下颌的手臂从左臂换成右臂。
  果然是吧,就觉得这个凌九霄似乎对自家主子十分的执着,现在静王爷的表现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抬头偷偷瞟了眼未有任何动静的轩辕亦再顺路看一看沉着一张小脸的水寒,莫语缩了缩身子,识相的闭上了嘴。
  "凌九霄?我记下了。"云淡风轻的一笔带过这个明显是给自家父皇勾引来的男人,水寒随口说道。
  记下了?他记下什么了?轩辕静和莫语好奇的视线几乎同时落到了那抱着琉璃大碗窝在太师椅上的少年,就连一直都未有任何表情的红叶也转过头来,探究的看着水寒。
  记下了么?抿在一处的嘴角忽然扬起,看向水寒的视线也多出来一些暧昧不明的情愫,"静。"
  "什么?"一直未曾开口的轩辕亦忽然开口,让轩辕静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在应了轩辕亦呼唤的同时将放在小几上的绿豆汤重新捧起来,摆出了一副我在忙着喝汤,不用理我的架势。
  "朕若与寒儿成婚,大典上你会送什么做贺礼?"
  "噗——"刚刚嗪在口中的绿豆汤直直的喷出来,飞溅起来的汤汁溅到了跪在地上莫语的衣角之上,见状,莫语的眼角立刻抽了一抽。
  "成婚?"视线在一脸平静的轩辕亦身上和小脸忽然红的如同滴血般地水寒身上来回转换,半晌才问道,"皇兄,我没听错吧?你要和寒儿成婚?"
  "父皇神经了,皇叔不用理他。"狠狠的瞪了一眼饶有趣味的看着书房内众人变颜变色的轩辕亦水寒有些恼羞成怒。
  "父皇在说真的,风清扬的贺礼都收了若没有大典又怎能说得过去。还是说……"一抹温柔的视线落到了少年身上,探了身子,修长的手指便抚上了水寒清秀的小脸,"即便是没有大典,寒儿也会认朕做王夫?"
  "轩辕亦,你刚刚一直在发呆不会就是发的这个疯吧。"你若敢说是我就……
  "寒儿真聪明!"被拍开的手毫不气馁的再度伸过去,这一次直接便捏上了水寒的小脸。
  起身,迈步,离去的水寒那双清亮的眼眸中已隐隐有一簇小小的怒火在跳动。
  "寒儿……"一声呼唤竟是无比的哀怨,只是从这样一个强势的男人嘴里听到却让这屋内的三人和已经出了屋子的一人抖了抖身子,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成婚?也不错啊,虽然只能偷偷想一想就是了!目送着身形一转便消失在门口的轩辕亦轩辕静转了头,视线便落到了身后斜靠了红漆大柱的红叶身上,他若是穿上凤冠霞帔必定会是一个冷美人吧。
  见轩辕静看自己的眼神忽然暧昧起来,知道这人八成是又在想什么有的没的了,红叶眼角一抽,直了身子果断走人。
  闷热的天气在傍晚减去了些暑气,到了夜里便又凉爽了不少。只是翠园正房的寝室内温度却是未降反升,喘息声伴了低吟声从秋香色的帐子内传来。帐内,滚烫的身体紧紧纠缠在一起,良久一声嘶吼过后,悸动不已的身体渐渐平复。
  似是意犹未尽,置于少年腰间的大手依旧流连在少年已是极为敏感的身体上,浅浅的吻也星星点点的落在身下少年的胸口,沿着胸口而上,双唇很快吻上了少年的脖颈,舌尖轻轻擦过了脖颈上小巧精致的喉结。一声低吟本已平复的喘息又变得急促起来,手臂环上了轩辕亦的后背蒙了层水汽的双眸轻轻合上却很快睁开。
  "亦,等一等……外面有人……是……"
  "不用管他。"置于身侧的手掌沿着腰线向下滑去,身下少年身子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可是……唔……"未来得及出口的话被轩辕亦以吻堵了回去,身子一颤伴着一声呜咽环在轩辕亦后背上手骤然收紧,人便被轩辕亦再度带入了激情之中……
  怀中少年虽已睡熟,可是睡的似乎很不安稳,秀气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的同时,身子也在不停的动来动去,紧紧抱在一处的手臂也摆成了防御的姿势。
  到现在了也不肯离去,还真是阴魂不散,害的自家寒儿已是如此疲惫却睡的这般的不安稳。探起身子,亲了亲少年的额头轩辕亦翻身下床,随手拎了置于床榻前圆桌上的长袍裹住身体,束了腰带,轩辕亦开了寝室的门。
  寝室外,翠园的阴影处,凌九霄静静的立着,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早已成年的凌九霄自然知道那从寝室内隐隐传来满是暧昧声音的含义,手指渐渐收紧,指甲深深的陷入到手心内,一滴滴落下的本是艳红的鲜血在暗淡的月光下也失了本有的颜色。
  可是凌九霄却并未觉察到手心上不断蔓延上来的痛楚,他就那样静静的站着,直到吱呀——一声轻响,正房寝室的房门推开,满脸不愉的轩辕亦走出寝室,看了眼立在暗处的凌九霄后飞身掠上屋脊,往铸剑山庄后院的方向而去。
  依旧是湖岸上初见的那块地方,天上依旧是一轮明月,景色依旧心情却是天壤之别。来到湖边,轩辕亦已经抱了双肩满脸不悦的盯着一步步走过来的凌九霄。
  湖面上吹来的凉风扬起了裹在身上的外袍,露出了结实的小腿,未掩好的领口处皮肤上点点的吻痕清晰可辨,散乱的长发随风飞扬,身体虽然绷的紧紧的站在凌九霄面前的轩辕亦浑身上下却透出了些许情事之后的暧昧。
  张开的嘴又合上,困难的掩了口口水,落在轩辕亦身上的视线忽然柔和了下来,满腔的怒火也随之烟消云散,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一时半会儿凌九霄反倒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
  "找我何事?"背转了身形,轩辕亦的声线中没有一点温度。
江湖卷 第五十八章 开擂
  背对着凌九霄,轩辕亦冷冷的问,"找我何事?"
  本已有些痴迷的神情如当头棒喝一般僵在脸上,片刻有些自嘲的笑容爬上了嘴角,眼眸中也失去了些许的光彩,"那少年,就是你跟我说过的挚爱之人?"
  "是。"依旧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
  "可是,他是你儿子吧?"
  "是又如何?"本已经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又骤然降下了好几度,背对着凌九霄轩辕亦的凤目忽然危险的眯了起来。
  "又如何?"低沉的声音忽然扬了起来,同时,凌九霄的脸上也闪过一抹诧异,"父子相恋这不是乱了伦理纲常,这可是……"
  "凌九霄——"一声断喝打断了未出口的话,轩辕亦骤然转过身来,"这种话你也敢在我面前说?"
  "可是就算我不说,也总会有人说。你和他既为父子,终究有一天会遭天谴。到那时,岂不是悔之晚矣?"
  "天谴?是上天把他送到我身边,不珍视他,宠爱他我才会遭天谴。"抬头望了眼天上在流云中穿心的月亮,轩辕亦的嘴角上壮了抹嘲弄,"不过这种事就算是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可是小亦……"
  "若说到逆天……凌九霄你会因我而逆天么?"视线忽然落回到凌九霄的脸上冷飕飕的让凌九霄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我……"
  "开口就用你的那个什么伦理纲常,和所谓的仁义道德来教训我。所以,你不会,可是他却会。"就算那抹灵魂是穿越而来,那具身体却也还是自己的骨血。可是在投入自己怀抱之初他便未有任何的犹豫,直到现在那份情感也没有任何的动摇!想到自家寒儿,轩辕亦微微眯起来的凤目中忽然现了抹柔情。
  "……就算是如此,我也绝不会放弃。"明日的擂台,是我专为你摆下的,那把映日也是我专门为你所铸,只有见到了它你才会明白我的满腔深情。
  "有些东西不是一厢情愿便能强求得来的,当年你就是太过固执才会伤己伤人。还有……凌九霄,"看了眼呆立在自己面前的凌九霄,轩辕亦眼眸中闪过一抹杀气,"什么逆天,什么乱了伦理纲常,这话我若再从你口中听到,可别我怪我不念相识一场的情面。"说完身形一转,飞身跃起便往来的方向飞掠而去。
  为轩辕亦身上忽然爆发出来的那抹杀气所震慑,呆呆立在湖岸上的凌九霄竟然连开口说话的勇气都没了。虽然不愿意承认,他却并未看错,在那一瞬间他心心念的小亦竟然真的动了杀心。难道二十年的时间实在是太过久远了?已经久远到让原本再熟悉不过的人忽然间变得如此的陌生了?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凌九霄忽然有些茫然。
  回到寝室中,轻轻撩了床上秋香色幔帐望着卷了半边薄被将头埋在两枕之间的少年,半晌,轩辕亦目光越发柔和。每当心情不好,只要看到那张清秀干净的小脸,郁结在胸口的闷气便会烟消云散,整颗心也会随之飞入云端。
  解了腰带,宽去袍服随手扔到床前的圆桌上,重新躺回到床上,伸展手臂把床榻内侧那蜷成一只虾米卷的少年连人带被整个的搂进怀内,将头贴在少年的额上,伴着少年舒缓的呼吸声轩辕亦合了双眸。
  "你说什么?段一凡竟然亲自去给风家人送行?"武曾盯着跪在自己面前,一身粗布短打头戴斗笠的男子半晌无语。
  "是,"男子垂着头答道,"不但如此,听那几人对话,那夜从孤星杀手们手中救下风家人的竟是铸剑山庄的少庄主段水寒。而且,属下也从风家人和铸剑山庄的庄客们口中打听出,此次风家回谷有铸剑山庄的庄客和高手护送不说,沿途各分庄和商号也都会接应。"
  "铸剑山庄为了护住风家倒是下了很大的气力啊。"武曾的脸上忽然有些阴郁。
  "宗主,属下有些不明白。铸剑山庄应当和风家并无什么来往,救下他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却为何还要这么做?"立在武曾身侧的一名白衣女子问道。
  "不明白?"侧过头瞟了眼那女子武曾道,"他这是想告诉我们,铸剑山庄已经开始和深寒针
  锋相对了。而且,段一凡露面这件事也会传遍江湖,这样子既巩固了他铸剑山庄在江湖中势力的同时,又让那些正在是否听命深寒这件事上摇摆不定的门派和世家更加犹豫。"
  "宗主,那风家?是追还是……"女子听完武曾的回答后问。
  "不必追了,风家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想在惠州做出一件惊天动地能偶震撼飞岚朝纲的事情,他现在手中人手还嫌不够,又岂会因为一个无关痛痒的风家分出人去。向着那女子摆了摆手武曾接着问道,"明月山庄想必也派去人手打探消息了吧?"
  "是,正如宗主所料。不但是明月山庄,玉门,天涯望海阁,还有几个与咱们合作的门派世家也都派去了人手。除了他们之外,灵隐教的教主凌九霄也隐藏了身份混在人群中。而且,他好像和荷花公子相识,两人还说了一会儿话。因为荷花公子认得属下,所以属下并未敢靠过去,也就没听到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明月山庄这些人与我们貌合神离,因为不相信我们提供的消息,独自派了人去打听也情有可原。可是凌九霄为何会去?还有欧楚环,他为什也会出现在铸剑山庄附近?还和凌九霄认识?"言罢武曾便若有所思的皱了眉头。
  "映日出世之前江湖上便流传说这把宝剑堪比青玄……青玄剑虽已失落民间可它出自铸剑山庄却是事实,以自己的佩剑超越青玄自居,您说这凌九霄会不会与铸剑山庄和段一凡有什么过节?"窥探着身前男子的面色,那白衣的女子说道,"至于荷花公子,属下上次曾跟宗主说过,他似乎很属意铸剑山庄的那位少庄主。"
  "欧楚环的色胆果然大得很啊……"脸上现了抹嘲弄之后武曾又正了正神色,"他现在哪里?"
  "在总坛内。"未等女子回答,一直跪在地上的男子应道,"他是跟属下一道回来的。
  "你去叫他来。"
  "是。"男子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后转身离去。
  目送着男子离去,立在武曾身侧的女子忽然有些不安。将这女子的小动作看在眼底,武曾脸上未带出任何的表情,伸手端了身旁太师椅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茶。
  "宗主,您找我。"已经换下身上灰色长袍,换了件月白色短打的欧楚环目不斜视的来到武曾面前,单膝跪地。
  "欧楚环,你今天上午并未在总坛吧,去哪了?"
  "回禀宗主,属下去铸剑山庄了。"对上午的行踪欧楚环并未做任何的隐瞒。
  听他这般回答,一侧的白衣女子暗暗舒了口气后,有些担心的神情消失了不少,举动也不若刚才那般不安。
  "铸剑山庄,你去那里干什么了?"
  "属下数日前曾在惠州州城内与铸剑山庄少庄主见过一面,自那之后便对那少年念念不忘,今日风家启程回谷属下听说少庄主会去吊唁,属下想那少年实在是想的紧,所以忍不住想去看上一看。
  "噢?"看向欧楚环的眼眸闪了一闪,"结果怎样?"
  "清丽脱俗,风华绝代。"
  "呵呵,能被你这位欢场上的高手如此评价,看来这位段少庄主倒是很中荷花公子的意啊。"瞟了眼身旁女子,见她一张俏脸白了一白,武曾一笑,"本座事若成,不要说一个小小的铸剑山庄,就是整个飞岚也不在话下,到时本座将那少年赏你如何?"
  "宗主当真?"猛的抬起头,欧楚环有些惊讶。
  "本座何事骗过你?"
  "属下谢宗主成全。"再次低了头,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一丝嘲讽,欧楚环的声音中透出了些许的兴奋。
  "你和灵隐教的教主很熟?"目光再次闪了闪,武曾问的很随意。
  "一面之识而已,也谈不上熟悉。"终于问到正题了?低着头的欧楚环眼中再一次现了抹嘲弄。
  "可愿意跟本座说说你二人是怎么认识的?"
  "也没什不愿意的。几日前在下为寻段少庄主曾夜入铸剑山庄,一无所获后在庄外的林地间正好遇到同样探庄的凌教主,便聊了几句。"
  "只是聊了几句?"
  "呃……"犹豫了一下,欧楚环接着说道,"凌教主也是一表堂堂,那日在下又是以女装暗入铸剑山庄,所以……"拖长的声音未再延续下去,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已经一清二楚。
  "之后呢?"似是对这话题很感兴趣,武曾追问道。
  "……凌教主实为正人君子。"
  就是人家压根没被你诱惑是吧?又瞟了眼一侧白衣女子,见她虽然低了头,却听得很认真,武曾嘴角轻轻扬起,"之后你二人可曾再次见面?"
  "今日上午还在铸剑山庄后院外遇到过,宗主为何要问这些?"觉得武曾问的也差不多了,欧楚环抬起头来有些不解的看向面前坐在太师椅上的中年人。
  "两次都是在铸剑山庄庄外相遇,也太过凑巧了。"未回答欧楚环的问话,武曾若有所思的说道。
  我为了那少庄主,他为的是那位庄主,这又有什么凑巧的!很想不屑的咧咧嘴,可是见武曾一直都看着自己,欧楚环的脸上忙现出了些许迷惑,"这个……属下也不知道。"
  "凌九霄可曾跟你提起过他与铸剑山庄或者与段一凡之间有什么恩怨?"
  "这倒不曾……"皱着眉毛想了想,欧楚环才接着说,"不过,依照属下两次遇到他的情形来看,这人跟铸剑山庄的渊源应该不浅。"好歹也算是相识一场,欧楚环并未打算将凌九霄与轩辕亦之间的关心和盘托出。
  "那凌九霄也算是为江湖豪杰,本座正打算将其收入麾下,欧楚环,你既和他有数面之缘,本座便派你去先见一见他如何?"
  听武曾这么说,一侧的白衣女子身子双唇忽然动了动,犹豫了一下,却未开口。
  "属下遵命。只不过,属下与凌教主只见过两面,并未有任何的交情,所以成与不成……"
  "无妨,不过是让你先去探探他的口风,并未让你去劝他。"
  "是,属下明白了。"应了一声后欧楚环重新低了头。
  "嗯,这里没什么要吩咐给你的了,你先退下吧。"
  "是。"应了一声后,欧楚环站起身来又向着武曾抱了抱拳后才转身离开。
  "宗主,您不是已经派人游说过凌九霄,也被他一口拒绝了么,现在为何又要派他去?"那白衣的女子待欧楚环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院落的门口后问道。
  "没什么,不过是试试他而已。"端了八仙桌上茶盏,又喝了口茶后,武曾一笑。
  "宗主是说他并未说实话?"白衣女子愣了一下,"不会吧?他一向都对深寒和宗主您忠心耿耿啊。"
  "白莲,本座知道你喜欢他。不过现在正是最紧关节要的时候,成与不成都在此一举,万事都要小心。"
  "这么说,宗主果然还是不相信他了?"声音中虽然听不出什么情绪,可是女子的表情却多少有些失望。
  "不是不相信,而是不得不防。他与你不一样,你是我带出来的亲信,跟在身边多少年了,他再怎样说也只是一个外人而已。"
  "若说是外人的话,我们几个跟着您来飞岚的人之外,深寒所有的属下不都是外人?您能信任别人为何不能信任他?"
  "白莲,你这是在用什么口气跟本座说话?"听出女子声音中的责怪,武曾的脸立刻冷上了三分。
  "属下不敢,是属下莽撞了,宗主恕罪。"被武曾的气势所震慑,女子俏脸一白,身子一软,双膝一曲便跪倒在地。
  "白莲,你这又是何苦呢?"见女子将头埋得低低的,武曾忽然叹了口气,"欧楚环不过是一个到处拈花惹草,水性杨花的浪荡子,这样一个人到底哪里好,让你这般回护他?甚至不惜想要以身相许,托付终生呢?"
  我若是知道他哪里好就好了,低着头,女子的俏脸上现了抹苦笑。
  "本座也是为你好。"低头见跪在地上的女子未说话,武曾便叹了口气,"本座今日的话你就好好想想吧,本座说这些也不过是为你好。"说完,武曾便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屋子。
  五月二十一,在众人翘首以盼中,灵隐教设在惠州州城外的比武擂台即将开打。
  城外空地上搭起来的擂台丈许高,台面全部是由大海碗碗口粗细的树木捆扎而成,上面还铺了厚实的木板。擂台一角,数根木柱搭起来的架子上挂了一面车轮大小的铜锣。
  撑起擂台的四横四纵的是十六根几乎是成人怀抱般粗细的大柱,正面四根柱子去了树皮,走了数道清漆,其中的三根上贴了写好比武现矩的告示。另外一根上挂了一块木板,木板上钉了两根钉子,是用来挂擂主和攻擂之人名牌的。
  十几丈之外,数座与擂台一般高矮一般大小的看台成半圆形排开,这般的分布既能让这十几座看台上的人既能清楚的看到擂台上的情形也能将其他看台上的动静尽收眼底。
  与空地上那座没有任何遮挡的擂台不同,看台顶上和四周全都苫了遮风挡雨的苫布,地面上还铺了猩红的毛毡,有几座看台还在毛毡之上铺了厚实精致的毛毯,为了遮挡四面八方的视线,还在看台正面拉了道纱帘。
  围在四周看台中正对了擂台那座看台上,凌九霄一身天青色广袖长袍坐在上手的位置上,视线在两边看台上依次扫过。见周围看台上全都人头攒动,唯独自己右手边铸剑山庄的看台上空空荡荡未有人,更未有任何桌椅摆设,眼眸几不可查的暗了一暗。
  辰时将至,无论是看台上还是看台下的空地上全都被来看热闹的平民百姓武林人士和前来打擂的江湖人挤得满满的。
  人群外面,几十个或大或小的临时摊位一字摆开,吆喝声,叫卖声和擂台下面的说笑声嬉戏声议论声绞在一起,如一锅粥一般吵吵嚷嚷的。
  辰时,一道身影自凌九霄身后飞掠而起,未在空中做任何的停顿便直接掠上了对面擂台。卓绝的轻功让擂台下面的人群中传来一连串的惊呼。
  掠上擂台的男子未说话,而是来到那面铜锣面前,伸手拿了架子上的木槌,随着他手中木槌落下,震耳欲聋的锣声响彻了全场。擂台也正式开始。
江湖卷 第五十九章 挑逗
  凌九霄在惠州州城外设下的擂台开打的时候,仰面长天躺在秋香色薄纱幔帐内床榻上的水寒正皱着秀气的眉毛做一件许久都未曾做过的事情,捏自己的手臂。
  原以为自己现在这具身体虽然单薄了些,却也应当是很结实,却不想昨夜被轩辕亦缠了数回后一觉醒来浑身上下酸疼无比,长长的叹了口气,望着帐帐顶繁琐的花纹,水寒愈发的郁闷。
  "寒儿醒了?"一声低唤,身形一转,端了粥碗,迈步进来的轩辕亦便侧坐了床榻边缘,斜靠了床柱,伸了一只手将水寒抱起让他斜靠在自己臂弯内,"让他们煮了点粥,又要了些肉脯,吃一些可好?"
  偎在轩辕亦怀内,低头看着眼他在手中那碗莹白滑润的米粥,见那粥上还堆了一小撮切成小丁的油亮喷香的肉脯水寒便张了嘴等着轩辕亦喂他。
  一勺米粥送入口中,见水寒清亮的眼眸眯了起来,嘴角也轻轻扬起,轩辕亦的眼眸便暗了暗。似是真的饿了,一碗米粥吃了大半,水寒才推了推轩辕亦手中的碗,示意他吃好了。
  将粥碗放置一旁,低头亲亲怀内少年的小脸轩辕亦笑道,"父皇刚进来的时候寒儿在想什么?"那般的郁闷不愉。
  听轩辕亦问自己刚刚在想什么,水寒未说话,而是伸手捏了捏轩辕亦的手臂,在感受到衣袖下他上臂上那紧致结实的肌肉后。水寒便挽了身上里衣的衣袖,又捏捏自己的上臂,随后有些羡慕的说道,"寒儿的手臂上的肌肉要是能有父皇的这样结实紧致就好了。"
  "肌肉?"看看水寒与同龄人相比稍嫌细瘦的上臂轩辕亦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毛。
  怎么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对劲?水寒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才听出轩辕亦声音中的调侃,小脸立刻红了一红,"轩辕亦。"
  "呵呵,父皇开玩笑的。"见怀内少年明显的恼羞成怒了,轩辕亦忙一边安抚少年的情绪,一边聪明的转移话韪,"对了,凌九霄的擂台已经开打了,寒儿打算什么时候去看看?"
  "擂台?"直到此时水寒也才想起今日当时惠州州城外擂台开打的日子,歪头想了想水寒转过头去问,"父皇说呢?"
  "看台早就搭好了,寒儿要想去看随时都可以,不过……"凤目微微眯起来,"今日寒儿怕是下不了床了吧。"
  "……轩辕亦,这种话你也敢说出来?"小脸再度红了一红,有些气急败坏。
  "呵呵,嘘——寒儿有人来了。"见少年才被捋顺了的毛又扎了起来,轩辕亦轻笑出声。
  听轩辕亦说有人来了,水寒虽有不甘,却也还是止了话头,和轩辕亦一道向开着的窗口看去。果然脚步声响起,远远的便望见莫语正掂着脚尖,如小贼一般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犹犹豫豫探头探脑的穿过庭院,往这边来了。
  从那日在前厅撞破了这父子俩亲热的场面后,莫语一直都时时小心,处处在意,生怕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可是这一次要去的可不是前厅这种公众的场合,而是寝室这般私密的所在,他也才因此会这般的小心翼翼。
  只是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好不容易才来到寝室门口,一抬头莫语便见寝室内斜靠了床柱的轩辕亦和窝在他怀中的水寒两人全都满面笑容的看着自己。看样子自己刚才在院子内的一举一动竟是全都给这两人看去了,立在门口的莫语忽然有了一种想一头撞死算了的冲动。
  "何事?"见莫语黑着半边脸立在寝室的门口,轩辕亦有些好笑的问。原来莫语也有这么好玩的时候啊,他怀内的水寒则一扫刚才的羞恼,笑的眉眼都弯在了一处。
  "回主子,少主子,"轩辕亦问,莫语便掩了长袍远远的跪在寝室门内,"南总管传来消息,玉相于今晨已经到了惠州,跟他一道往惠州来的是侍郎玉正明和府内的若干亲信,现在惠州州城城西落脚。"
  "玉无极果然来了。"虽然已经是意料之中的消息,可是水寒还是收了脸上笑意,清秀的眉毛皱在了一处,随即转头看向身侧轩辕亦,"父皇,这个玉无极要交给谁?"
  "回禀少主子,监视玉无极的事情已经被红叶接手了。"未待轩辕亦回答,跪在地上的莫语马上说道。
  "红叶?为什么?"因为隔了床前的圆桌,只能看到低了头单膝跪在地上莫语的上半身,水寒有些郁闷的伸长了脖子。
  "回禀少主子,因为红总管说玉相落脚的那座院落是孤星在惠州州城内一处极为机密的据点。
  孤星?互相对视了一眼,轩辕亦和水寒两人的神情同时凝重起来。
  三天的擂台,第一天上擂的大多数是明知道自己与那柄映日无缘,趁着大多数有意那柄宝剑的江湖侠少还在观望斟酌的时候提前上去露露脸,宣扬宣扬名号。
  所以从辰时擂台开打,到未时闭擂三个时辰内,上台的虽有几十人之中,却并无一场可以称得上是精彩的比试。以至于还不到午后,原本人头攒动的各座看台上就少了一大半的人,立于台下人群中的武林人也给这乏善可陈的比试弄得没了精神。
  到了午后,看台下也就只有来看热闹的对武功不甚了解的百姓,和不时学着台上人的动作哇哇乱叫互相追逐的孩童们。
  凌九霄摆下这擂台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引出轩辕亦来,所以什么人上台打擂,功夫如何都不是他关心的,见轩辕亦并未到场,只露了一个脸他便回了自己在惠州州外的庄园。
  处理过教内事物,吃过晚饭,在书房内翻了一会儿书,看看时辰不早,凌九霄沐浴更衣之后,便回往寝室而去。
  寝室内,床榻前的圆桌上一站白玉般的琉璃宫灯发出柔和的光线,光线下,圆桌上华丽厚重的桌布,圆桌周围绣墩上精美的垫子,以及内侧床榻上支起来的那顶层层叠叠的天青色薄纱幔帐都让整间寝室显得十分的舒服。
  抬腿迈进了寝室内,一股似有若无的淑兰之气飘进鼻孔,一脚门内一脚门外的凌九霄脚步顿了一顿之后,整个人才进入寝室,"无论发生任何事,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来。"叮嘱了一句门口两侧值夜的仆役,凌九霄这才反手关上了寝室的门,往内侧靠墙放置的那张宽大的木床而去。
  飘荡在空气中的那抹原本似有若无的淑兰之香不知不觉间浓了一些,立在床榻前,盯着合的死死的绣花幔帐,凌九霄的嘴角扬了一扬,随后便伸出手去挑开了面前的幔帐。
  琉璃盏柔和的光线从他身后洒下来,透过薄薄的纱帐,照到了凌九霄面前大床上。
  床上正中,一名二十出头的男子微蜷着身子,侧卧在天青色的薄被之上。男子单手撑着头,低着头,视线垂在身前,似是正借了从幔帐外的透进来的光线翻看着摊在面前的一本书,身上一件薄到几近透明的薄纱长袍勾出他宽阔的肩膀,挺拨的身躯和修长结实的小腿,堆积在一处的薄纱掩在腰间,给原本十分赏心悦目的画面添了几分暧昧,与难以抵挡的魅惑。
  "才回来?人家可是在这里等你很久了。"见面前幔帐被揭开,欧楚环抬头看了眼似笑非笑立在面前的凌九霄后便合了摊在面前的书,撑了床铺坐起来,原本铺在床上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滑到了身后。
  "很久?"眉毛挑了一挑,凌九霄脸上表情未有任何的变化,"本座可不记得曾让你在这里等啊?"
  "你没让就不许人家来等么?人家可是特地来安慰你那颗受伤的小心肝的啊!"见凌九霄似是不为自己的美色所动,坐在床上的欧楚环便跪了起来,探了身子,双手环上了凌九霄的脖子。随着身子直起,腰间堆在一处的纱衣便滑落到了床上。
  "受伤?你怎知我受伤?"任欧楚环揽了自己的脖颈,身子偎进自己怀内,凌九霄再度挑了挑眉。
  "还用说么?你为段一凡摆了这么一座擂台,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撑起了这么大的场面,他却连面都未露,你又不是铁石心肠自然会伤心了。"说着指尖便探进凌九霄的领口,贴着他后背的皮肤缓缓滑下去。
  "所以呢?"似是被说到了伤心事,凌九霄的眼眸忽然暗了暗失去了些许的光彩。
  "所以人家便特地来安慰你了。"见状,欧楚环的嘴角便轻轻扬了起来。
  "噢?安慰?怎么安慰?"视线再度暗了暗,凌九霄还保持着刚才挑起幔帐的动作,任欧楚环缠上来。
  "当然是用身体了,这种事情凌教主还用问嘛?你的段庄主此时必是美人在怀,我的少庄主必是被他那个庄主爹爹疼爱着。咱们两人是同命相怜,不入暂且凑在一起互相安慰如何?"说着另一只手从脖颈处移开,沿着前胸滑下,伸手便解了腰带上的暗扣,替凌九霄宽去了外面长袍,"放心,人家不会缠着你不放的,甚至,若是愿意今夜你便把人家当成你的段庄主好了。"
  "当作他?"平静的声线中虽然听不出什么情绪,凌九霄的呼吸却忽然因为欧楚环的一番话急促了许多。
  "只要你愿意。"见凌九霄有些动情,双手重新揽上他的脖颈,微合了双眸,欧楚环的薄唇便凑过去。人重新贴上来,空气中的淑兰之香又重了许多。
  呃……眼见着凌九霄形状美好的双唇近在眼前,自己却不能前进分毫,欧楚环眨眨眼睛,垂了视线,便看见那只卡在自己喉咙上的大手。
  "你……啊……"话未出口,人便被凌九霄推回到了床榻上,紧接着身子便被整个的压到薄被上,"你想代替他,那今夜本座便成全你。"说着便伸手扯去了欧楚环身上的纱袍,手也开始放肆的在身下这具躯体上游移。
  ……咦?难道是自己想错了?这凌九霄竟然会是上面那个?觉察到凌九霄的手很快探到身下,给压在床上的欧楚环眨了眨眼睛,这人虽然也很强势,可是若跟段一凡站在一处的话,怎么说也不像是压人的那个……难道自己竟是错了?
  犹豫间一丝痛楚便从脖颈处传来,压在身上那人的唇已经压在上面。疼痛虽激起了欧楚环身体的反应,却也让他在瞬间清醒起来。
  幸好自己早有准备,不然今夜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被压在身下的欧楚环嘴角再度扬了扬。
  手臂环上身上人的后脑,扳正了凌九霄的头,重新合了双眸,便吻上了凌九霄的双唇,蜻蜓点水一般的亲吻过后,舌尖轻轻挑开齿关,探进口腔在加深了这个吻的同时,将一直粘在牙齿上的一粒小小的丸药推进了凌九霄的口腔。
  "唔……"一声低吟,欧楚环的身子一颤,双手骤然收紧的同时,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那粒丸药竟被凌九霄重新送回到了自己的口腔内。
  移开双唇,压在欧楚环身上的男子嘴角上现了抹嘲弄,"你就是用这种方法让你看中之人失身于你的?荷花公子?"说着,原本已经滑到欧楚环腰线一下的手重新移上来,扣住了欧楚环的脖子,指尖轻按,欧楚环头向后一仰,口腔内的那粒丸药便顺着喉咙滑了进去。
  完了!先是错判了凌九霄和段一凡两人之间的关系,接着原本给凌九霄准备的丸药又被自己吃下去,今夜果然不适合出来啊!觉察到药丸滑进去,欧楚环欲哭无泪。
  现在,自己应该做的应当是在药丸的效力发挥之前逃跑吧?好在头脑也还算清醒,推开身上男子,翻身坐起,欧楚环伸手扯过扔在一边的外袍一边往身上穿一边还冲着凌九霄抛了一个媚眼过去,"我才想起来,我还有事,今夜就不能陪你了,我明晚再来。"说完便拾了一侧腰带转身跃下床,往寝室一侧关好的窗子而去。
  "想逃?"身形一晃,眨眼间,凌九霄便到了欧楚环身后,手臂一伸,揽了欧楚环的腰身,径自将他拉回到自己身前,随后一甩,便将欧楚环扔回到床上。重新掠回到床榻前,伸手扯了裹在欧楚环身上的外袍,凌九霄再度压上去,"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既是用了合欢香,就该有承受这后果的心理准备。"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用了合欢香?"听出凌九霄说出合欢香,欧楚环有些惊讶,"我只不过是用它来熏了熏衣服……唔……"未出口的话被一个霸道的吻堵回去,移开双唇时,两人的嘴角上都沾染了些血色。
  "我这里有合欢香的解药……你放过我……我就再也不纠缠你了……"化功散的药力已经开始发挥,失了大部分内力的欧楚环知道自己再做挣扎也脱不得身,只好哀求道。
  "你不是说,要用身体来安慰本座么?怎么现把本座的火勾上来又反悔了?"扯了身上里衣,压在欧楚环身上的身体烫得吓人。
  "可是我以为……"
  "你以为本座会雌伏于他人身下?"忽然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带出了些许的不屑,在合欢香药效的作用下,凌九霄已经有些急不可待。
  事情不该是这般的!仰面躺倒在床上,因为失了全部的功力,任由身上男子为所欲为的欧楚环睁着一双不知不觉间染了些春情的眼睛,看着头顶的帐子。
  不能否认,凌九霄指尖的功夫很好,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未有雌伏与他人身下的准备。为在凌九霄动作下渐渐蔓延上来的悸动左右,却不甘心失身于那人之外的人,欧楚环有些绝望的发现,此时此刻的自己进退两难。
  "凌九霄……你和段一凡……他真的肯雌伏在你身下……承欢?"
  本已不受控制的凌九霄忽然停下了动作,居高临下的盯着身下青年的脸,凌九霄合了双眸,片刻的沉寂,再睁眼时,眼底的激情已经顿去,漆黑的眸子一片清明,"……不肯……,所以今日他才会这般对我。合欢香的解药在哪里?"
  "外袍左边的袍袖里。"凌九霄跟自己要解药,欧楚环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忽然有些失落。
  扯过给自己扔在一边欧楚环的长袍,伸手探进那只袍袖内摸了一摸,将里面的一堆瓶瓶罐罐一股脑的倒在床上后凌九霄冲着欧楚环挑了挑眉。
  "那只葫芦型形的白瓷瓶,吃一颗就行了……我都成这样了还能骗你?"见凌九霄捡了那只瓷瓶出来后满脸疑虑的盯着自己,欧楚环苦笑了一下。
  倒出一颗灰色的药丸,扔进嘴里咽下,翻身下了床后,在床上找到自己的长袍穿上,凌九霄转身往外走。
"喂,我呢?你就把我扔在这里不管?"见凌九霄竟是要把自己扔在这里不管,欧楚环忙喊道。
江湖卷 第六十章 孤星之主
  "你就把我扔在这里不管?"见凌九穿了长袍便往外走,欧楚环忙喊道。
  "啪——"一下,那只白瓷的小瓶便被扔到了床榻之上。紧接着,凌九霄便开了寝室的门离去。
  我现在更想要的是化功散的解药啊……眼睁睁看着凌九霄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欧楚环无比的郁闷。
  虽然还不至于动都不能动,但是给化功散散尽了内力,欧楚环此时是浑身无力,头昏眼花。费力的撑起了身体,晃悠悠的半晌才在给凌九霄抖落在床榻上的一堆各式各样的药瓶中寻到了化功散的解药,又眼冒金星的吞了两颗药丸下肚,盘了双膝,运功调息,在解药的作用下,半个时辰之后化功散的药力才渐渐散去。
  下床后,从床榻上寻到了自己的外袍和腰带,系好后绕过挡在床榻正前方的圆桌,来到寝室门口开了门,"你们教主呢?"见门口站了两名仆役,欧楚环愣了一愣。
  "回公子,属下不知。"先是命令不准任何人进内,随后又独自离开,现在又才这么一位俊俏的男子衣衫不整的从寝室内出来……这男子怕是与教主关系匪浅啊!意味深长的偷偷对视了一眼后,守在门。的两人便十分默契的低垂了视线。
  不知?一手抱在胸前,托了另一只手,手指轻轻敲着自己的面颊,欧楚环立在门口想了想便转身带了寝室的房门后迈了步子,出了凌九霄所居的院落。
  凌九霄静静坐在后院侍塘内的那座凉亭内的太师椅上,双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垂着头呆呆的望着面前那一池荷叶。
  夜已深沉,从荷塘内蒸腾起来的雾气笼在荷塘的上方朦朦胧胧的,看久了仿若能将人带入梦境一般,透着股不真实。
  才过了几日,二十几年无尽的思念,惠州望江楼初见时的喜悦酸涩仿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再想起那曾经的少年,从心底渐渐弥漫上来的是难以言喻的痛楚,撕心裂肺。
  雾气中,那离去少年的身影忽然变的模糊起来,渐行渐远遥不可及。小亦……我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我若是你怕是也不能真的原谅自己吧!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那两行清澈的泪水却顺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滑落下来。
  "原来你在这里,害我好找。"声音自身侧响起,凌九霄抬了双手抹了抹脸,也抹去了脸上泪痕后才转过身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接着。"见凌九霄望过来,欧楚环便一扬手,一件黑乎乎的东西迎面飞过来。
  认清那飞来的是一只不甚大的酒坛后,凌九霄便伸手抄在怀内,随后看向踩了那一池的荷叶向着自己飞掠而来的欧楚环,带他轻轻落在身侧后向他挑了挑眉。
  "虽是借酒消愁愁更愁,可酒有时候也是个好东西,尤其是醉到不省人事的时候真的可以暂时忘记痛苦。"言罢,坐了亭子的栏杆,斜靠了红漆亭柱欧楚环伸手排开了酒坛子上的封泥后仰起头便直直的灌了两口进肚。
  忘记痛苦?也好,反正今夜自己已经破了不少的例了。启齿一笑,凌九霄单掌拍开了酒坛上的泥封,猛灌了两口。辛辣的烈酒顺着喉咙流下去,如一团火一般炙热。
  "好——喝酒就该这般的洒脱,扭扭捏捏推推让让反而小家子气了。"说着欧楚环便以酒坛当盏与凌九霄碰了一碰又自顾自的喝下了几大口后看向凌九霄。
  "你既是这样喝我奉陪便是。"淡淡一笑,凌九霄举了酒坛。
  "段庄主一直未曾在江湖上现过身,你和他又是如何相识的?"抬起袍袖擦了嘴角上的酒渍,欧楚环随口问道。
  "如何相识?"转过头看向衣衫不整,抱着酒坛斜靠了柱子一副一不羁样子的欧楚环,半晌,忽然一笑,"我与他相识之时,他还是个少年,虽然只才十几岁的年纪,却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稳健的多……"陷入了对过往的回忆,凌九霄的眼脸渐渐眯起,今夜,第一次,嘴角上漾了抹稍显羞涩却是无比温暖幸福的微笑。
  再换一个场合,再换一种状态,这些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口的。可是今夜,也许是借了那坛烈酒,也许是因为这些心事压在心中太过沉重,对着一个他一点都不了解,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只有两面之缘的陌生人,他第一次向他人说起了二十年前的那段往事。
  从最初酒楼内的邂逅,到共闯江湖,游戏人生,一直到分离前那个惊心动魄却是撕心裂肺的夜晚……说道伤心处,不久前才忍下来的泪水此时再度不控制的一股脑的顺着面颊流下来。将一切都抛诸脑后,此时此刻的凌九霄已不再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剑侠,也不是灵隐教的一教之主,他只是一个因情场失意而伤心欲绝的男子。
  "思断义绝,"听完了凌九霄的叙述,欧楚环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果然还是伤他太重了。他那样的人又怎会允许自己在他人面前失态,又怎会委身与一名男子身下。"
  "呵呵,我知道我错了,从最开始我就错了。我把当成了需要人去保护的孩子,其实他从来都不是孩子。"只是,现在知道却是悔之晚矣。
  "所以,你还是放弃吧。你也应当知道,无论如何你和他都永远不可能在一起,又何况,他身边已经有了那少年。"
  "放弃……我也曾想过,可是,你知道那有多难?"有多么的痛苦?若是能随随便便便放弃,我怕是早就放弃了,又何苦会落到这般的田地?
  离了心爱之人,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这般的苦痛我又怎会不知?面对着凌九霄的反问,欧楚环的眼脸只是暗了暗,却什么都未说。
  明月西沉,天边现了抹淡淡的青色,手中那一只酒坛也见了底。看了眼垂着头坐在太师椅上神情有些呆滞的凌九霄,欧楚环随手把手中酒坛扔进一旁荷花池中后一笑便扬了声音,"我要走了,既是担心他你们便扶他回去休息好了。"
  说完,纵身跃起,借了那浮在水面上一柄柄如伞一般硕大的荷叶,欧楚环飞跃上屋脊,向着庄园外而去。
  他离去后,两名中年男子便在那小亭中现了身。目送欧楚环离去后,才伸手扶了已经有了七分醉意的凌九霄回房休息。
  结果最后还是未说出宗主的想要灵隐教归顺深寒这件事啊!一边沿着官道往惠州的方向前行,欧楚环一边叹了口气。不过说不说其实没什么区别,凌九霄本就是强势之人,灵隐教那么大的一个教派绝不可能轻易便屈从于他人,又何况时至今日他还是对段一凡一往情深,又怎肯做伤及他的事情。
  至于深寒,呆了这几年也呆的有些够了。又何况既然宗主已经起了疑心,若不超着他未下手赶快脱身,自己怕是该才生命危险了。他的这一条性命虽然不值钱,却是绝对不会留在深寒的。
  反正这飞岚也没什好呆的了,虽然知道不久之后的惠州必会一片大乱,可这和他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现在唯一让他挂心的也就只有凌九霄在州城外摆下来的那座擂台了。虽然第一日还看不出什么结果,可是他却也知道这擂台便是凌九霄段一凡两人之间情感了断的地方。既是如此还是多留几日,看完擂台再回去吧!想罢,欧楚环便加快了回城的速度。
  回到惠州城南自己暂居的院落里,沐浴更衣,描拓眉,画脸,换上了一身鹅黄色长裙,罩了件素白纱衣,收拾了行囊细软,锁了院门,欧楚环便背了一只翠色的包袱,如探亲访友一般,袅袅婷婷的出了那院子,往惠州的西城去了。待两个时辰后,等他不到的白莲再次来到这院落的时候,等她的就只有留在桌上的一页笺纸。笺纸上以潇洒俊逸的行书写了几行字:
  宗主疑我,再留无意,欧某去也!
  惠州州城的西城的一间客栈内,就在伙计领着一位着鹅黄色衣裙,面目姣好的女子往楼上上房去的时候。与这间客栈隔了一条街的一座酒楼后院一座毫不起眼的院落内,昨日才到惠州的飞岚左相玉无极已经用过了早饭,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品着上好的茶叶。
  数日的仑皇逃遁,直到昨日到惠州后他也才得以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个安心觉,所以今晨的玉无极除了精神不错外心情也很好。
  "大人,天煞来了。"脚步声响起,玉无极的一名亲信引了一名四十出头的男子来到正堂。将那男子带进正堂后,这亲信便摒退了还在堂内词候的丫鬃彳卜役后立在玉无极身旁。
  "天煞见过主子。"不待玉无极开口,这男子便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的冲着端了茶盏小口的噙着茶叶的玉无极磕了三个头。
  "嗯,起来吧。"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男子,玉无极随手把茶盏放到了身旁八仙桌上。
  "属下不敢……属下最该万死,请主子治罪。"说着被唤作天煞的男子躬了身子,额头再度紧紧的贴到了地面上。
  "噢?天煞,你为何会这般说?该不会是失去联系这几日孤星出了什么纰漏吧?"言罢,玉无极两道花白的眉毛忽然立了起来。
  "纰漏到未曾有,只是……前几日折损了第四星勾魂。"
  "天煞,折损的意思便是死了吧?"良久,坐在太师椅上的玉无极才再次开口问道。
  "是。"虽然低着头,看不见玉无极此时脸上的表情,天煞却也从那忽然没了温度的声线中觉察到,玉无极刚才的好心情已经烟消云散,一点都不剩了。
  "是怎么死的?"
  "回禀主子。数日前因遁世风家拒绝了盟约,深寒便想要孤星的杀手出手剪除风家。在这之前属下就曾经调查过风家,知道以他们的能耐绝对不会是孤星杀手的对手,便应了下来。却不想风家人未剪除,勾魂和他带去的四十几名杀手无一生还。"说完,男子便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的趴伏在地上。
  "哼,昨日进惠州,老夫就曾听到传言说一伙不明身份的人意图血洗顿时风家,结果却被别人血洗。当时老夫还当作笑料来听,却不想这等丢人现眼的事竟是你做下的,天煞,你可真给老夫长脸啊!"一声冷哼之后,玉无极的老脸便沉了下来。
  "属下该死……"跪在地上的男子抖了一抖,趴得更低了。
  "大人,这也不能全怪天煞。"看了眼趴伏在地上的男子,一旁玉无极的那名亲信躬了身子上前一步,"若怪,大人就怪那中途插上一脚的铸剑山庄好了。原本风家已经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了,是铸剑山庄的人出现咱们也才会损兵折将。"
  "哼,老夫一直都叮嘱过你们,如非必要不要与飞岚朝廷和一庄两宫为敌,现在怎么样?知道厉害了吧?"听是铸剑山庄插手其中,玉无极的脸色稍霁,"不过算了,铸剑山庄与咱们本就不是一路的,与之对立也是早晚的事。为今之计还是要尽快从训练营中挑选出后部的人选来,补上勾魂死空出来的缺。"
  玉无极说起孤星训练杀手的训练营,跪在地上的天煞身子又是一抖,冷汗瞬间便湿透了后背。
  "天煞……除了勾魂的事,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瞒着老夫?"觉察到天煞的恐惧,玉无极神色凛,"你到底还有何事瞒着老夫?说!"一声断喝骤然响起,天煞的身子一软险险瘫倒在地,额角上也立刻现了豆大的汗珠。
  "回禀主子,就是……几日前设在惠州城郊山林中的训练营已经被人铲平……"壮着胆子抬起头,偷瞄了一眼太师椅上坐着的玉无极,见他脸色忽然难看起来,天煞吓的忙又低了头,声音也在不知不觉间小了很多,"营地中七十三名下属全部死于非命,那些接受训练的孩子也
……不知所踪。"
  "你说什么?"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齿缝中挤出来这么句话,玉无极一挥身,伸手便扣了天煞的脖子,将他从地上直接拎了起来,"你再给老夫说一遍,训练营怎么了?"
  "被人……被人铲平……"
  天煞话音未落,玉无极便单手一挥,一掌拍在了天煞的胸口上。给玉无极一拍,一声惨叫后,天煞的身体便直直的飞起来,撞到了正厅的门柜上。
  咔吧一声脆响,结实的木头门柜和那扇门极应声碎裂。飞起来的天煞和碎裂的门板碎片一道摔倒了厅前的台阶上。
  "主子饶命……"从那一堆木头的碎片中撑起身子,趴在地上的天煞胸口一热,哇的一下便吐出来一口黑红的鲜血。
  "饶命?只短短数日老夫十几年的心血便毁在你的手中,你让我怎么饶你?"恕气未消,迈了大步径自来到天煞面前,抬起腿,一脚便踹到了他的助骨之上。
  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天煞的脸一片煞白。
  "大人息恕,大人息恕。"见那趴在地上的男子一时间竟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玉无极的那名亲信忙上前伸手拦了他,"事已至此您就是杀了他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念在他对您一直都忠心耿耿,多年来又替您勤勤恳恳的打理孤星的份留了他的性命以视后效。"说着玉无极的那名亲信便又上前一步,附在玉无极的耳畔压低了声音,"又何况,咱们是初至惠州,人生地不熟的,有些事情还要靠他呢。"
  "哼。"听那亲信说的有理,玉无极便冷哼了一声,强压下满腔的恕火和痛心冷冷地说道,"今日暂且饶你一命,日后类似的情况若再度发生,老夫定让你生不如死。起来吧!"说完他便一甩袍袖,转身回了正厅。
  看玉无极进了正厅,他的那名亲信才长舒了口气,伸手掺起趴在地上的天煞,"您小心些,我扶您进去。"说着他便架了天煞的胳膊扶着他向厅内走去。
  "多谢。"挣扎着站起身来,蹭去了嘴角血迹。天煞便向着扶着他的男人抱了抱拳。
  进到厅内,那亲信扶着天煞重新跪在玉无极面前后,便又站回到了玉无极的身侧。
  "天煞,铲除我孤星训练营的人你可知道是谁?"
  "回禀主子,是幽冥。"玉无极问,天煞便重新躬了身子趴在地上。
  "幽冥?这名字老夫好像听说过?"重复了一遍天煞报出来的名字,玉无极有些狐疑的说。
江湖卷 第六十一章 冲动
  "幽冥?这名号老夫以前好像听过。"重复了一遍天煞报出来的名字,玉无极皱了皱眉。
  "就是那个数年前从孤星中逃走的杀手,当时的第一星,本名楚迪。"天煞的嘴角还不时有血丝渗出来,可是他却不敢擦,听任那抹浅浅的红色滑下来滴到地上。
  "老夫记得当年你曾经说过事情已经解决了?"凌厉的视线再次落到天煞的身上。
  "是,追杀幽冥的杀手们回来报告说他已身受重伤,又中了剧毒还逃进沼泽中根本不可能活下来。"说着说着,天煞便又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战。
  "所以老夫一直告诫你们的,死也要见到尸体这句话还是被你们当成是耳旁风了?"也许今日上午自己所承受的惊喜……或者说惊吓太大了,玉无极已经不怎么吃惊了。
  "属下该死……但是因为自那日之后幽冥便再未出现,所以属下等以为他已经……"
  "他背后是谁?"
  "什么?"话忽然被打断,天煞愣了一下。
  "老夫训练营地内的人虽不全然是一等一的高手,却也绝非泛泛之辈,能将那里铲平又岂是他一个人能做到的。他背后之人是谁,可查清?"
  "是……铸剑山庄……"
  "又是铸剑山庄?他铸剑山庄仗着天下第一庄的名号就能处处与老夫为敌了不成?"随着一声恕吼,"啪——"的一声闷响,玉无极身旁八仙桌上的茶盏被他一掌拍进了桌面里,"大人息恕,事已至此大人千万不要因为这点小事伤了身子。"一侧立着的那名亲信忙躬了躬身子,低了头劝慰道。
  小事?老夫十几年的心血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毁于一个数年前孤星杀手手中这若还是小事,这天下怕是没什么大事了吧?冷冷的瞟了眼身侧的人,见他给自己看的有些胆怯,玉无极才又重新将视线落回到跪在面前天煞身上,一边打量着这名跟了自己数年的男子,一边考虑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玉无极不说话,这屋内另外两个人也不敢言语,若大的厅内立刻静的连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怕是能听的清清楚楚。惠州六月的季节,已是十分的炎热,可是这厅堂之内却因为沉着脸坐在上座的玉无极透着股渗人的寒意。
  良久玉无极忽然开口,"吩咐下去,从即日起孤星停止一切活动,包括接手暗杀的生意。所有在外的杀手全部撤回到惠州,已经接手的生意全部转给其他杀手组织,不能转的两倍退还定金。"
  "是。"玉无极这般的布置,天煞的声音顿时洪亮了不少。
  "至于深寒,你去告诉他们老夫已经到了惠州,要亲自会会他们的那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宗主大人。"嘴角轻轻扬起,玉无极脸上现了抹饥讽,随后这一丝讽刺便迅速的消失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低了头,天煞有些犹犹豫豫地问道,"那铸剑山庄和幽冥……"
  "暂时不用理他们。"虽然不清楚铸剑山庄到底和静亲王轩辕静是什么关系,但是几乎可以肯定,此时若是动了那庄子必定会引起朝廷的怀疑。万事还未具备他还不想过多的暴露自己,这口气就算是硬咽也要暂时咽下。
  "……是。"看了眼玉无极天煞便又低了头。
  "嗯,"冷冷的瞟了眼跪在地上的天煞,玉无极挥了挥手,"你先退了吧,记住老夫刚才的话,若再有丝毫的差错,你就自行了断吧。"
  "是。"站起身来,侧退着出了正厅,直到走下台阶,天煞也才敢伸手抹去头上的冷汗。
  这人虽然忠心耿耿,又对如何训练杀手很在行,却不足堪大用,孤星若是早些换了主事之人也不会在短短的数天内就接连折损人手。目送着天煞离去,玉无极阴郁的想。
  尤其是训练杀手的营地被铲平将会让让孤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补充到训练有素又很好控制的杀手,这件事若单就孤星来说无疑是釜底袖薪的做法。不过也幸好这点损失对他这几日的行动没什么特别大的影响,所以他也才暂时放过天煞。
  "大人,铸剑山庄咱们可以不用管,可是幽冥当年是被孤星弄得家破人亡,他今日既然重出江湖,就对不会善罢甘休……"孤星跟玉无极一道目送天煞离开,立在玉无极身侧的男子忽然压低了声音。
  "家破人亡?"似是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情,玉无极的眼晴微微眯起来,"既是家破人亡了,那老夫便再做做好事,也送他去阴曹地府和他的那一双被开膛破腹的儿女和他的那个妻子团聚去好了。"
  玉无极的话音未落,咔吧——一声轻响便从屋脊上传来。
  屋脊上有人!屋内两人同时一惊,接着身形一晃玉无极便飞掠出正厅,纵身跃上屋脊,四下查看。
  玉无极脚下的这间正厅屋脊十分高大,立在屋脊上,居高临下的望向四周方圆数丈之内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除了院墙外小巷中推了一只小推车逶迤而行的一名男子外,目力所及之处便再没有任何的人影。而那男子,看动作身形显见是没有任何武功的平民百姓。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玉无极便皱了皱眉,打算跃下屋脊。
  只是,身子还未腾起,无意间瞟见的东西却将他牢牢的钉在原地。他所站立的那片屋脊上,距他落脚之地只有数尺远的地方,一片青灰色的薄瓦微微翘起,露出来瓦片正中一道及明显的裂纹。
  与玉无极站立的这屋脊相隔了一条僻静的街道的小巷内,飞岚的静亲王轩辕静一只手扶了墙壁,大口地喘着气,另一只手还不住的拍打着自己的胸口,一边拍还一边一直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轩辕静身旁,一身黑色窄袖袍服的红叶靠了墙只有恕目而视的份,身子却动也不动。
  "呼——"待气息调戏均匀,保守惊吓的心脏渐渐平复,轩辕静才转过身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后看向给他点了穴道的红叶,"呐……小红,你要原谅人家……人家是怕你暴露身份才会点了你的穴道的……"
  "解开我的穴道。"压的低低的声音略显沙哑,显见是拼命压制住了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的恕气解开?若是解开了,你不就真的跑去跟玉无极拼命了?见被定在地上动也不能动的红叶平日没什么表情的脸此时却是满脸的愤恨与恼恕,轩辕静身子颤了一颤,一张俏脸上立刻堆了抹自认为很亲切和蔼的笑容,"小红,让静解开你的穴道也可以,只不过你要答应人家别去寻玉无极……"
"解开。"面对着轩辕静那张如花便的小脸,红叶冷哼一声。
  呃……解开的话,以你现在的情形,还不是会再跑回去找玉无极拼命?再度摸摸鼻子,轩辕静有些不知所措。
  "解开——"见轩辕静立在自己面前迟疑着不肯给自己解穴道,红叶挑了挑眉,又压了压已经快冲上来的恕气。孤星的幕后之人,杀了他全家的最大的仇人就在与自己隔了两条街道的地方,而他却被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此时此刻的红叶无比的焦躁。
  "那个……小红……人家给你解开可以,可是……你要答应人家暂时别去找那个玉无极……"
  "轩辕静!"一声恕吼伴着满腔的恕火冲口而出,"解开。"
  飞岚的静亲王,先帝最宠爱的皇子又岂是轻易便被人吼的人,而这吼自己的人又是他心中之人,眨了眨眼睛,轩辕静忽然有些发懵。
  "我再说一遍,把我的穴道解开。"见轩辕静呆立着不动,红叶又吼了一声。
  "那个……小红你冷静点……"又给吼了一声,轩辕静总算回了神,俏脸上挤出来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冷不冷静跟你没关系,解开我的穴道。不然我就自行冲穴了。"微眯了眼晴的红叶本是英俊的脸上忽然现了抹狰狞。
  "小红……我知道我说什么你现在都听不进去,可是我求你冷静下来,听我说好不好……"听说红叶为了要杀玉无极竟然不顾会伤及筋脉要强行冲穴,轩辕静急的快要哭出来了。
  小红,叶子红叶的那一儿女,还有他枉死的妻子是红叶最大的禁忌,玉无极那一番口无遮拦的话无疑是触到红叶最大的忌讳,他会有这般的反应也属正常。只是,玉无极的功夫深浅暂且不说,那院子是孤星在惠州的据点,里面高手如云红叶此去必是有去无回。
  "我再问最后一遍,这穴道你解还是不解?"对面轩辕静张了双手却迟迟的不肯解自己的穴道,红叶的声音中多了些不耐和威胁。
  "小红……"
  见轩辕静虽然不知所措却并没有要解开自己穴道的意思,红叶便垂了头,合了眼眸不再搭理他。红叶安静下来,轩辕静悄悄的出了口气,抬手抹了林额上不知何时渗出来的汗水。
  心还未来得及放下瞟见红叶护腕下面的筋脉忽然一跳,轩辕静知道果真如刚才说的在运内力冲脉,已经提到喉咙处的心再度的向上提了一提,含在眼眸中的眼泪不争气的一下便滑下来。
  "小红……不要,不要冲……"双臂一张,轩辕静便扑过去,将红叶人整个的楼住,同时脸紧紧地贴在红叶的脸上,"小红,不要去……我求你……不说玉无极的功夫如何,那院子里有多少高手你比我还清楚,你独自一人去必是以卵击石,不要说报仇,就是自己的性命都难以保全……"觉察到怀内红叶仿若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还在汇聚内力,轩辕静的眼泪噼里啪啦的连成了线,"小红,你忘了你应过皇兄也应过寒儿无论情形怎样都会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你说的我又怎会不知,可是此时我实在是无法听任自己与寻了许久的仇人离得这么近却什么都做不了!合了的双眸忽然睁开,起了血线的眼底现了抹挣扎,红叶犹豫了一下,狠了狠心又重新合了双眸。
  "小红……你还说过让我等你,等你将一切都完结了……"死死的楼了红叶的脖子,想道伤心处轩辕静开始抽泣,同时身体也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他在害怕?为何?难道是因为自己?贴的这般的近,红叶自然感受到了轩辕静情绪的变化,剑眉忽然皱在了一处,全身的内力都已经聚集在那两处被封了的穴道,却迟迟未去冲穴。许久,红叶的眼脸忽然暗了暗,散去了冲穴的内力,一声轻叹从耳边传来,"静,给我解开穴道吧,我不去了。
  "你若真的要去,我便陪了你一道……咦?你说什么?"好像忽然产生了幻觉,小红竟然说他不去了?手虽然还环在红叶的脖颈上,头却忽然离了红叶的肩头,拼命止住眼泪,泪眼婆娑的轩辕静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不去了,你说的对,我现在单枪匹马的冲进去无疑是去送死。"看着眼前那张哭花了的俏脸,红叶心中一痛,想伸手擦去轩辕静脸上还在向下流的眼泪却苦于自己被点了穴道无能为力。
  "静,解开我的穴道吧。"放柔了声音,红叶的眼脸再度暗了暗。
  "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不去找玉无极了?"红叶突然的转变让轩辕静难以置信,"你该不是等我解了穴道再返回吧?"狐疑地看着已经隐去了满腔恕火的红叶,轩辕静追问道。
  "……静,我何时骗过你?"见轩辕静竟会有这等孩子气的想法,红叶瞬间无语。
  好像没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轩辕静伸手解了红叶的穴道后便退到了一边,还是有些不太放心的看着他。
  被定的太久,穴道虽然被解开身子却有些发僵,抬起来的手臂虽然有些僵直却也还是抚上了轩辕静的脸,轻轻擦去那满脸未干的泪痕,见对面那张俊俏的脸上还带了抹狐疑,红叶一笑,"我既是已经应了你不去了,便不会反悔。还有,静……对不起,刚才不该吼你。"
  红叶虽是认错了,却也勾起来轩辕静的伤心事,瘪了瘪嘴,张开双臂再次扑入红叶的怀内,双手环在他的脖颈上,才刚收住的眼泪再次滑了下来。
  刚才因为恕火中烧还不觉得怎样,现在心境发生了变化,忽然被轩辕静抱住红叶的身子还是僵了一僵,犹豫了片刻才伸展了手臂环住了怀内男子,"静,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再回铸剑山庄已是掌灯十分,对两人之间发生的事两人都默契的未曾提及,只是把玉无极和天煞两人之间的那一番对话原原本本的学给了轩辕亦和水寒听。
  听完红叶的复述后水寒便问道,"那个天煞,是什么人?"
  "是孤星的主事人,属下在孤星时任务的分派都是由他来完成。"水寒问,红叶便答道。
  "唔……"点了点头,垂了视线,沉默了许久水寒忽然一笑,"还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飞岚的左相竟然是孤星的主子,看来这人是注定要死无葬身之地了。"言罢,清秀的小脸上一抹阴翳一闪即逝。
  "这点,属下也未曾想到。"若是知道他便是孤星之主,在落凤城的时候他就该死一千遍一万遍了。单膝跪在地上的红叶眼睛情不自禁的眯了一下。
  "是啊,朕的玉相藏的也够深的。"觉察到红叶眼脸中闪过的那抹杀气,轩辕亦伸手扶起来红叶,"不过,你并未因此便意气用事朕很欣慰。"
  "皇上……您谬赞了。"偷偷瞟了眼坐在一侧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品着清茶的轩辕静红叶有些心虚的低了头。
  "呐,父皇,既然知道了玉无极和孤星的关系,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下一步嘛……"见水寒一双清亮的眼脸注视着自己,轩辕亦故意拖长了声音,"寒儿难道忘了,明日便是凌九霄摆擂的最后一天了,下一步自然是去看别人打擂了。"
江湖卷 第六十二章 看台上
  凌九霄设在惠州州城外的擂台进入了第三天,与前一日有些冷清的情景相比,今天的擂台下和四周的看台上又重新恢复了第一天擂台初开时的热闹。擂台下,看得津津有味的平民百姓中也多了许多随身佩戴刀剑的江湖人士。
  今日,擂台的最后一天,也是映日剑或者是灵隐教归属何人这个凌九霄给整个武林设下的这个迷局的揭晓之日,擂台下会聚集了这许多的人也是人之常情。
  外围,一名一身华丽秋香色锦缎窄袖长袍的男子皱了两道秀气的柳叶眉看着前面那大人小孩挤作一团的人群不悦的跟身旁人说道,"江湖人摆擂,怎么这看擂的老百姓比武林人还多啊。"
  "呵呵,"一声轻笑自耳边响起,"不想在这里挤么?"
  "当然不想了。"挑花眼瞟了眼身侧站着的男子,云锦天的声音中带了些嗔怪的意味。
  "有看台不去,非要在擂台下面看的人是谁啊?"
  "看台上?"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身侧慕容非云锦天抱长了声音,"若是真到了看台上便不是咱们看打擂,而是别人看咱们了。"逍遥宫宫众和云中城那些亲信们那些暧昧又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可是受够了。
  昨夜有些失控,才会在身旁人脖颈上留下那道吻痕,也才会让身旁亲信浮想联翩,所以认真说来会出现这种情况其实是自己的错。偷偷瞄了瞄云锦天的领口,衣领内露出的那窄窄的一条月白里衣的衣领已经完全拍住了昨夜欢爱时留下的痕迹,慕容非悄悄的出了口气。
  有些无奈地看看面前摩肩接踵的人群,又看看那成半月形围了擂台的数座看台,眼脸忽然一亮,云锦天一手扯了扯慕容非的手臂,一手指了指正中间灵隐教看台旁边的一座看台,"咱们去那座看台上看打擂好了。"
  顺着云锦天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一眼便望见了那座看台上正指挥了丫鬃仆役排摆桌案的沈凤,慕容非一笑,"可是寒儿还未到呢。"
  "喏,你看那些马车,"说着,云锦天便颠了脚尖用下颌点了点铸剑山庄那座看台下面数辆围了华丽幔帐的四轮马车,"寒儿他们应该是已经到了,多半是在看台后面休息呢,咱们先过去看看。"说着便伸手拉了慕容非退出来,从人群后面向着正对擂台的那数座看台后面绕过去。
  铸剑山庄庄主带出来的人,一个个的都极有眼色,也全都看得出眉眼高低来,见过来的两个人衣着华丽气度非凡,便有管事过来客客气气的询问。
  听是来寻少庄主的,其中一人还少庄主的师父,那管事便一边把云锦天和慕容非两人往看台后面与前台隔了一道琉璃屏风的后台让,一边派了人抢先一步上了后台去通知。
  所以,云锦天和慕容非有上到看台上,一身水色长袍的少年便先于所有人,面带惊喜的立在了他面前,"师父,您怎么来了?"
  "怎么,难道师父不能来么?"果然都是看着自家的孩子好,他这个宝贝徒弟看都看不够啊!满怀欣喜的望着面前俏生生的立着的少年,伸手将额前稍显凌乱的碎发整理好,云锦天才伸手牵了少年的手笑道。
  "师父,寒儿不是那个意思。"被做师父的调侃了,水寒有些郁闷。
  "呵呵,师父知道。"见面前少年那张原本笑意盈盈的小脸忽然现了抹郁闷,云锦天轻笑出声,扫了眼水寒身后或坐或立的众人后云锦天便冲着在场之人打了声招呼,"段庄主,静先生,红先生,各位许久不见,可都还好?"
  坐在最内侧轩辕亦看了眼自家寒儿给云锦天牵了的小手,又看了眼云锦天身侧慕容非不但面色如常,甚至在视线落到水寒身上是眼底还见了些欣喜,目光闪了闪便轻扬了嘴角,"云宫主,慕容城主请坐。莫语,上茶。"
  既是受了邀请,云锦天和慕容非两人便大大方方坐了下来。片刻春梅便端了冰镇过的茶水上来。虽离晌午还早,天气却已有些炎热,清亮辛甜的茶水噙在口中分外的舒服,品着茶,几人便在看台那八扇琉璃屏风的后面说些闲话。
  前一夜那一坛烈酒下肚,凌九霄一觉醒来便到了午后。按时辰算的话,若是再来看打擂还未等他到,这擂台怕是已经结束了。所以清醒后的凌九霄连提都未提惠州州城外那座自己摆下来的擂台。
  不过今日是这擂台的最后一天,作为摆下这擂的人凌九霄自是必须到场。从马车内出来,沿着梯子上了看台,绕过将看台分成内外两部分的画了水墨山水的屏风,来到看台前面,坐了靠着屏风摆放八仙桌旁上手的太师椅上。
  知道今日铸剑山庄和段一凡今日多半会到,所以在看台上落座后,凌九霄便看向一侧那座应该已经空了两天的看台。
  只看了一眼那看台,凌九霄便愣住了。
  两日前那座与周围其他门派世家的擂台相比还嫌寒暄的看台已经完全变了样。看台四周给原木的柱子搭起来的架子和架子上苫着的油布已经被素雅的月白色锦缎惟幔遮挡起来。
  看台正中,八扇檀木架子的琉璃屏风一字排开,将看台分成了内外两部分。屏风两侧两挂琉璃珠子串成的珠帘完全遮挡了意图看向屏风后面的视线。
  前面看台并未像大多数看台一般为了放下更多的看客摆了数排桌椅,而是如待客的正厅一般靠内侧正中置了一张八仙桌,桌上做工精细繁琐的桌布垂了长长的穗子。桌旁两张太师椅,太师椅上也罩了秋香色的椅套,放置了坐垫和靠垫。
  正中这一桌两椅两侧,数张同样罩了椅套,放了靠垫和坐垫的太师椅成雁翅状排开,每两张太师椅中间还放了放置茶盏用的小几。
  太师椅后,垂首侍立着数名青衣小帽的仆役。看台外侧,数名一身黑色短打,头札黑巾的青年分列两旁。
  简活明快的布置,华丽精美的装饰将铸剑山庄那几可藐视天下的气势表露无疑。甚至,在看台前面还多此一举的挂了数盏明显用也用不上的琉璃风灯。
  凌九霄正发愣,那琉璃屏风一侧的珠帘一挑,铸剑山庄的大总管莫语率先走出来。他身后,身着淡粉,翠绿,鹅黄和白色长裙,外罩了同样颜色纱衣的女子走出。
  走在后面的两名女子一左一右的挑了珠窜,人影一闪,一身天青色广袖长袍,外罩素色纱衣的铸剑山庄庄主段一凡便迈步从屏风后绕出来。
  段一凡身侧稍稍靠后,跟了名一身水色窄袖长袍,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用一根古朴的白玉簪束了半边,未束的长发和束起来的那半边头发的发稍披在肩上,随着他轻盈的脚步如水一般流动着。
  再往后,数名男子先后那八扇屏风后面绕出来,在屏风前面摆放的太师椅上坐了。
  如凌九霄所想的一般,段一凡自然是坐了正中八仙桌旁边的主座。坐在他对面那人男子凌九霄虽未深交却也见过,是一庄两宫中逍遥宫宫主云锦天。云锦天一侧的太师椅上,低头含笑接了茶盏的男子便是他的那个同性的恋人,也是大名鼎鼎的云中城的城主慕容非。
  段一凡身后,一身藏青色长袍,翠色发簪束发的男子抱了肩膀靠在身后的琉璃屏风上。楚迪,当年跟了段一凡一道闯荡江湖的人中便有他,想不到多少年他还一直跟在小亦的身边,凌九霄在认出了红叶后,凌九霄的心里忽然酸酸的不是滋味。
  袁静……或看是段静?自家小亦的弟弟。视线转向段一凡下手,也很快便认出了坐在太师椅上的年近三十的男子。
  认出了轩辕静,再看看那轩辕亦和立在他身后的红叶,想到当年一同进退,同甘共苦的四人,其中的三人都在旁边的那座看台上,这里只留了他一人,坐在这诺大的却空空荡荡的看台,刚有涌起来的那抹酸涩更重。
  段一凡身侧斜后方,临时设了的一张太师椅上则坐了铸剑山庄的少庄主段水寒,此时他正笑意盈盈的探着头听斜倚了身子的段一凡跟他说话。
  一张清秀干净的小脸虽然远不及身旁的男子俊美,却丝毫不被他的光彩所遮掩。微微眯起眼脸,看着头几乎碰在一起的两人,凌九霄也不得不承认,若是抛了父子这一层关系,眼前的这两人的确是极为般配。
  "好多美人啊!"就在凌九霄望着隔壁看台上的众人发呆时,一声叹息忽然从他身侧传来,"没想到这段一凡身边竟有这么多美人,而且每一个都毫不逊色于你,凌教主我看你还是放弃吧。"低沉婉转的声音中透出了股说不出的诱惑。
只凌九霄一愣,立刻回过头,见自己身侧立着的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一手的手肘放在自己所坐太师椅的靠背上,斜了身子两眼发亮地看着旁边看台上的数人。
  "你……"人未见过,声音也未听过,可是这说话的方式怎么有些耳熟?
  "怎么前一夜还同人家缠绵的,今日便把人家忘的一干二净了?"婉转的声音再起,见凌九霄并未认出自己,欧楚环在暗自窃笑的同时,伸手从衣袖内袖了张丝帕,捏了蹭了蹭没有一滴眼泪的眼角。
  "前夜?"见四周自己的亲信在听到那女子的话后,忽然用或探究,或暧昧的眼神偷偷看着自己,凌九霄额角上的青筋便一根根的跳了起来。
  "讨厌……是人家啦。"捏着手帕的手抖了一抖,欧楚环又扭了扭纤细的腰身。只是忽然变回去的男声,还有那怎么听都是在撒娇的语气再配上那完完全全女子的打扮,使得这看台上所有的人,包括凌九霄在内全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抖了抖身子,抖落满身不断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欧楚环?你到这里来干什么?"额角上的青筋又跳了一跳,凌九霄皱着眉毛问到。
  "人家因为前夜跟你春风一度,连落脚的地方都丢了自然要来投靠你了。"言罢,又抖了抖手中丝帕,冲着凌九霄飞了一个媚眼过去,"你可是一定要收留人家,不然人家可就真的流落街头,无家可归了。"
  昨日教内便盛传说教主寝室内藏了一名男子,却不想今日便见到了传说中的人,瞄了瞄自家教主身后那人高高年起来的前胸,再看看脖颈上丝巾下一动一动的喉结,哀叹一声教主这品味还真是独特后,凌九霄身旁的人全都默契的低了头。
  "你……"张了张嘴,凌九霄现在很想问问站在身后这装成女人的男子跟谁缠绵,春风一度了?可是凌九霄却也知道,这些活自己若是真的当着属下的面问出来,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
  "你该不会不认账吧!"见凌九霄的脸霎时黑了半边,欧楚环虽然心里早就乐翻了天可脸上的表情却还是无比的悲戚伤感,"人家都已经是你的人了……"
  "你……想怎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一句问话,被欧楚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摆了一道的凌九霄一张脸霎时便黑了半边。
  "人家的要求也不是很高,就想要个住的地方,一天有三顿饱饭吃,再有两个下人词候,还要……"掰着手指兴奋的提着条件的欧楚环忽然觉得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身子颤了一颤,抬眼偷偷瞄了瞄身旁一张脸已经黑成了锅底,正向着自己恕目而视的凌九霄后,他便极为识相的收了未出口的话,"这些就够了……"
  "这些就够了?"前夜对身旁这人多少产生的那一点好感此时以荡然无存,满腔的恕火虽然已经被欧楚环勾起来,却碍着身旁这一堆手下不好发作,凌九霄咬了咬牙齿。
  "够了,够了……"谁让前夜差点被你压了,还因你不得不离了深寒,今日上午才住进店铺就给深寒的人追杀?既是全都由你而起,自然也要由你负责善后了!对凌九霄话中暗含的威胁充耳不闻,欧楚环头点的如鸡啄米一般。
  这人显见是赖定自己了,见欧楚环绽了如花的笑颜看着自己,凌九霄发现此生最大的错误便是与此人纠缠不清。
  "既是如此,孟星,你送他回庄子。"看了眼立在看台一侧的滴漏,见就快到辰时,凌九霄便正了身子不再理还立在身后的欧楚环。
  "我是来看热闹的,才不会跟着他回去。"挥挥手打发走立在身旁叫孟星的男子,见凌九霄不理自己,欧楚环便伸手拉了一张太师椅在凌九霄身旁坐下,然后伸手拍了拍凌九霄的肩膀,头凑过去神神秘秘的说,"呐,你看,你的段庄主看过来了……"虽是咬耳朵的动作,只是这声音大的让看台上所有的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见凌九霄那道能杀人的目光再度落到了自己身上,欧楚环又唯恐天下不乱的加了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什么的,免得你的那段庄主认为咱们两人真有什么?"
  已经误会了!侧着头瞟了眼一侧看台上还在咬耳朵的两人,见无论是轩辕亦的那张俊脸还是水寒那张清秀的小脸上全都出现了探究外加意味深长的表情,这一瞬间凌九霄竟对身旁的这人起了杀心。
  相对于凌九霄的恼恕,旁边铸剑山庄看台上凑在一起咬耳朵的两人则是迷惑外带不解。
  "那个人……看着很眼熟啊,父……爹。"一边凑到轩辕亦耳边低声说,水寒一边鬼鬼祟祟的偷偷瞄了瞄欧楚环。
  "眼熟?爹怎么不记得曾经见过这么一个人?"
  "咦?是个男的。"远远的瞄见了那丝巾下面的喉结,水寒一愣忙伸了手指给轩辕亦看,看完后歪了头想了想,忽然提高了声音,"我想起来了。"
  忽然搞出来不少的声音吸引了看台上几乎所有人的视线,见状水寒忙矮了矮身子,重新压低了声音,"就是糖果店遇见的,拿了一张网的人……"
  "是那个荷花公子?他怎么会跟凌九霄在一处?"探究的看着凌九霄身旁一身女装的人,轩辕亦道。
  "爹爹要不要去问问……"嘴角忽然扬起,水寒的脸上便现了抹坏笑。
  "爹爹若是去问岂不是羊入虎口?"
  "羊?"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了一眼身旁轩辕亦水寒撇了撇嘴,"爹爹确定自己是羊,不是狼?"
  "呵呵,寒儿,你看开擂了,咱们先看打擂。"聪明的回避了水寒的问题,抬手蹭蹭水寒的小脸轩辕亦便坐直了身子。
  这擂台还未正式开始就看到了这许多的风景,今日果然未白来啊!将旁边看台上凌九霄和欧楚环的一举一动,还有这边看台上自家徒弟和他亲亲父皇之间的小动作全都看在眼里的云锦天扬了嘴角。
江湖卷 第六十三章 开擂
  辰时整,灵隐教的看台上,一直立在凌九霄身旁的一名中年然便飞掠上了擂台,拿了那只架了铜锣的架子上的木槌敲了一下那只诺大的铜锣。
  "咣——"的一声响带了绵绵不绝的颤音向四面八方传递开去。声音落下,擂台下方已经人声鼎沸的人群霎时安静了不少,四周看台上的人也都不约而同的坐正了身体。这座为了那把映日剑摆下来的擂台正式开打。
  "请前一日本擂擂主点苍应晓飞上擂。"擂台上男子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
  随着那声音落下,一道身影便飞掠上擂台,在说话的男子身旁站定,向着他恭恭敬敬的抱了抱拳,随后才拎了手中一把宝剑来到擂台中央站定后又向着擂台下面和四周看台上的人抱了抱拳,"点苍应晓飞承让了。"
  彬彬有礼的神情,不卑不亢的态度到是很有大派弟子的风骨。因玉竹剑客青玉竹的原因对点苍多了些许好感的水寒上下打量一番擂台上一身青布短打,眉目分明英气十足的青年,便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呐,非,你看。"与水寒坐在斜对面的云锦天将头向身旁慕容非的那一侧探了探,伸了白净修长的手指指了指面露沉思的水寒压低了声音说,"明明不过十几岁的孩子,便和小大人似的……"这样的表情,还有那歪了头认真思考的表情可是他的最爱啊。
  "是啊……"给身旁心爱之人愉悦的心情和他脸上那抹笑意感染,慕容非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轻轻扬起。
  正对了慕容非的轩辕静看看对面两人心有灵犀一般的笑容,再瞄瞄身侧头不时碰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轩辕亦和水寒,有些可怜巴巴的看着抱了手臂斜骑了琉璃屏风的红叶,半晌忽然嘟了双唇,伸手扯了扯衣服的袖子。
  这边看台上轩辕静有些郁闷,那边擂台上已经开打了。虽然隔得有些远,可那挂在擂台下面柱子上标名拉号用的木牌道出了已经和应晓飞战在一处的那名青年来自玉门。
  应晓飞虽然昨日午后一上擂台便守到昨日结束,凌九霄却也还是第一次看他出手。
  果然是难得的习武,尤其是习剑的天才。见那擂台之上的青年剑法招式清晰流畅,动作干净简练目的明确,毫不拖泥带水,忽然变换的招式中还带了股难得的灵性,凌九霄的眼脸中闪过一抹欣喜。
  "这青年是什么来历?"点手唤过侍立在一旁的一名中年人,凌九霄问道。
  "回教主,他叫应晓飞,是点苍掌门的大弟子。"
  "点苍……"视线从擂台上转移到了一侧看台上。
  "主上,点苍门长试剑大会之后便带了门人回去了。现在就只有玉竹剑客带了几个小一辈的还留在惠州,所以这里并没有点苍的看台。"见凌九霄像是在看台上找寻什么,中年人忙低头回道。
  "这样……既是如此派人去人群中寻,寻到玉竹剑客便代本座请到看台上来。"
  "是。"中年人应了一句后有些犹豫地说道,"不过,据说前两日的擂台也却有不少门派邀了玉竹剑客上看台小叙,却都被拒绝了……"意思就是万一被拒绝您别怨我。
  "拒绝?为何?"凌九霄愣了一愣。
  "无妨,你就说你们教主因有关于剑术方面的问题不甚明了想要讨教。"凌九霄还未来得及再开口,身旁忽然传来一声娇滴滴的,柔的能掐出水来的声音。
  "看我干什么,玉竹剑客视剑如命,和他那个剑痴的师父相比有之过而无不及,你想见他自然要投其所好了。"说着欧楚环便自顾自的伸手将凌九霄的茶盏端过来。
  "就按他说的去做吧。"虽然极度郁闷,凌九霄还是不得不承认,欧楚环说的没错,瞟了眼已经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擂台上的欧楚环,凌九霄的视线也落回到了擂台上应晓飞的身上。
  正如欧楚环所说的,没一刻钟,那名中年人便急匆匆的从后面的木梯上跑上来,来到凌九霄的面前低了头,"玉竹剑客带了点苍门人正往看台来了。"
  来了?瞟了眼端着自己茶盏若无其事的品茶的欧楚环,凌九霄的目光闪了闪。
  "呃……我可以回避。"以为凌九霄姬自己碍眼了,欧楚环忙放了茶盏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裙。
  今日自己已经把他的火全惹出来了,人有些时候自然要懂得满足,既是暂寻一处栖身之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该见好就收了。
  "不必。"将视线从欧楚环身上移开,凌九霄转身便往看台的入口处去迎玉竹剑客。
  一阵寒暄,加了稍显凌乱的脚步声从看台入口响起,凌九霄与玉竹剑客青玉竹两人并肩绕到台前,两人身后跟的是跟在青玉竹身旁的几名点苍弟子和灵隐教的一名管事。
  从屏风后转至台前,见看台上已经没了欧楚环的身影,那被拉到他旁边的太师椅也已经放归原位凌九霄在多少有些意外的同时心里便空了一空。
  只是……再扫一眼看台,见他正立在一侧排成一排的侍女末尾两眼放光,流着口水地盯着铸剑山庄那一干的人众猛瞧,一股无名之火便直直的冲了上来,才有的那一点怅然若失顿时消散于九天之外。
  呃……看的正无比的欢乐的欧楚环觉察到那抹几可杀人的视线便悄悄伸手擦了擦快要流出来的口水,垂了视线然后低眉顺眼的偷偷瞄了瞄正上下打量自己的凌九霄,愣了一愣后便顺着他的打量悄悄低头检查了一下身上衣饰……绣鞋穿的好好的,长裙也未歪斜,腰间的玉佩和锦囊也是规规矩矩的,垫起来的胸口也未有任何的纰漏……再瞄瞄自己身旁一色妆容的侍女……好像自己和他们没什么区别啊!
  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检察了一遍,见自己并未有任何的疏失,欧楚环便不再理会凌九霄,重新掉转了头,继续无比欢乐的对着隔壁看台上那一群各有千秋的俊男美女流口水。
  对这两人之间的暗流,青玉竹和他身后的点苍弟子并未察觉,来到看台上便于凌九霄分宾主落座,凌九霄依旧坐了主位,青玉竹则坐在与之隔了正中那张八仙桌的太师椅上,点苍的几位少年少女自寻是小辈,便立在了青玉竹的身后。
  落座后一旁的侍女便将清茶水果端上来。寒暄间,擂台上的比试已经接近尾声。玉门上来的那青年虽剑法出众与应晓飞相比却也还差了一截,几十招之后便被逼到了擂台的角落里。见自己的对手被逼到角落,应晓飞手中宝剑便挽出了一个剑花,华光一现直向那青年胸口刺过去。
  不知道是求胜心切,还是大意了,宝剑刺出后因脚步未来的及跟上应晓飞前胸处便露了一个及不明显的破绽。
  玉家的那名青年,眼见着自己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忽然间应晓飞露了破绽,大喜过望,闪身躲过应晓飞的宝剑,身形一转手中宝剑顺势刺向应晓飞的心口。
  只是,宝剑刺出后见应晓飞嘴角忽然扬起,他才明白自己上当了,那个不甚明显的破绽竟是对手故意露出来引他上钧的,可是此时宝剑已经刺出,若想再扯身已经晚了。脖颈一凉,应晓飞手中宝剑便架上了他的脖颈。
  "承让。"微微一笑收了手中宝剑,应晓飞向着立在对面的青年抱了抱拳。
  "应少侠剑法精妙,在下自愧不如。"被宝剑架了脖颈,那青年便脸上红了一红,回了一个礼,也不等人宣布胜负结果便纵身跃下擂台。
  见状,看台上青玉竹身后立着的点苍的那几名小辈便互相对视了一下,个个的眼角眉稍上都带了掩饰不住的笑意。
  "点苍果然人才济济,应少侠如此年轻功夫竟是这般出众,果然是青年俊杰。"第一场比试结束应晚飞回到擂台一侧调息气息,见擂台上暂时空下来,凌九霄便向着青玉竹抱拳道。
  "凌教主过奖了。"自家小辈这般给自己门派增光,青玉竹自然高兴,笑呵呵的回了一礼给凌九霄。
  "师姐……你看。"擂台空下来,凌九霄和青玉竹两人谈论的事情又不是自己感兴趣的,一身红衣的小英便立在看台上向着擂台下面和四周的看台上看过去,看来看去竟还真给她看到了指的注意的事情。
  "什么?"与年幼贪玩的小英不同,一身淡蓝色衣裙的女子正专注的听凌九霄和青玉竹说话,并未注意到身旁女子的小动作,听她好像有什么事情要问自己便扭过头来。
  "呐,那不是铸剑山庄的那个少庄主么?"又扯了扯自家师姐的衣袖,小英示意她看隔壁的看台,"是吧,是铸剑山庄的庄主和少庄主吧?客座上的那两人是谁?好像很有来头的样子。"
  "是逍遥宫宫的云宫主和云中城的慕容城主。"视线顺着小英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认出了云锦天和慕容非两人身份的女子向身侧的小师妹解释道。
  "江湖上传言他们两人是情人……"说到这里,小英的脸红了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八成是真的了?"
  "不但现在是情人,据说十几年之间便是了,后来因为慕容城主娶妻两人有分开。不过据说几年前因为慕容城主的夫人不守妇道,被他发视一掌劈死后两人便又在一起了。"
  "这样啊……可是他们和铸剑山庄又有什么关系?而且看样子他们和段庄主和少庄主好像都很熟悉啊。"又偷偷瞟了眼正隔了八仙桌与轩辕亦说话的云锦天小英的脸又不自觉的红了一红。
  "你们两个在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觉察到自己身后的两名少女头靠在一处嘀嘀咕咕的咬耳朵,一旁一名比小英大上两岁的少年忍不住好奇的凑过来,三个人凑到一处的同时也终于吸引了凌九霄和青玉竹的注意。
  "是你们三个在嘀咕什么呢?"有些好笑的转身望望伸手的几个小辈青玉竹问道。
  "在说云中城的慕容城主,和逍遥宫的云宫主。"青玉竹问那一身淡蓝色衣裙的女子便说道。
  "其实我们最开始说的是铸剑山庄的段少庄主。"自家师姐说完,小英便接过她的话,"师叔,您不是说若有机会想再见一见那位段少庄主么?呐人就在隔壁。"说完,小英便笑嘻嘻的指了指隔壁看台上的水寒。
  "怎么?青兄竟与段少庄主相识?"凌九霄正端了茶盏,听小英这般说,便放了茶盏看向青玉竹。
  "只是一面之识,不过虽是只说过几句话在下却也与这位少庄主甚是投缘。"青玉竹一笑,有些激赏的视线便落到了不远处水寒的身上。
  "既是如此,来人,去那边看台上侍段少庄主过来,就说有情投意合的老友想要一叙。"瞟了眼倾着身子探了头似是正在听身旁人说话的水寒,凌九霄的眼眸闪了闪。
  这下大概又有热闹看了!听凌九霄忽然这么说,立在看台角接的欧楚环嘴角上溢了一抹笑意的同时脸上也多出了几分期待。
  "是。"身旁之人应了一声后便转身从后面的木梯上下了看台,往旁边的看台上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待脚步声响起,这看台上的人便不约而同的向看台。看去。出乎意料的是跟在灵隐教所派之人身后的不是铸剑山庄少庄主段水寒,而是大总管莫语。
  "莫总管,本座记得请的是你家少庄主,不是你啊!"莫语来至凌九霄和青玉竹两人面前抱了抱拳还未来得及说话,凌九霄便先发制人道,"又何况请你家少庄主可不止我一人。"
  "回禀凌教主,我家少庄主的确想过到这边看台来与玉竹兄叙旧。只不过因逍遥宫的云宫主和云中城的慕容城主在,少庄主要陪了两位叙话,所以暂时不能过来,也才派了在下前来跟凌教主和玉竹兄道歉。"说着莫语便一躬到底。
  "云宫主和慕容城主竟会留了你家少庄主作陪,他们盗是很赏识你家少庄主啊。"凌九霄身后有人轻飘飘的插了一句。
  "也谈不上什么赏识不赏识的,"听出这人话中的讽刺,莫语一笑,"只不过云宫主是我家少庄主的师父,云宫主因为想念我家少庄主才会特地前来看望,所以少庄主脱不得身,还侍凌教主和玉竹兄见谅。"
  "怎么?你们少庄主的师父竟然是云宫主?"相较于凌九霄的默不做声青玉竹则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惊异,"我还以为你家少庄主的剑法是家传。"
  "是家传,但也有云宫主所传。"还有很明显是自己悟出来的一部份,曾见过水寒习武的莫语对他的功夫还是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嗯,既是云宫主特地前来看望少庄主,少庄主也自当作陪。"沉吟了一下,望向隔壁看台,见水寒不知道何时立在了看台的台。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见他望过来便抱了抱拳青玉竹一笑说道。
  "是,所以少庄主说不能过来一叙还请玉竹兄海涵,待擂台结束,送走云宫主和慕容城主后少庄主自当亲自登门拜访。"
  "呵呵,好。"莫语这般说,青玉竹倒也爽快,一笑,"既是如此,就请莫总管回去后替在下带个话,就说少庄主既然这般说那老夫便在惠州等他前来了。"
  "是,属下这就回去转告。"恭恭敬敬的躬了身子,莫语面向青玉竹再次抱了抱拳后便转向凌九霄,"凌教主可有话要在下带给我家少庄主?"
  "……没有。"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莫语凌九霄摇了摇头。
  "既是没有了,那属下就告辞了。"说完,莫语便直起身子来,由灵隐教的人带了绕道屏风后面的看台入口,沿着木梯下了看台回去复命。
  被逍遥宫宫主收做徒弟,又被玉竹剑客青玉竹这般的赏识,自己的情敌倒也不是一般人啊!再看向那一身水色长袍的少年,凌九霄脸色虽未有任何的变化,眼眸中却多了几分谨慎。
江湖卷 第六十四章 出人意料
  凌九霄评价点苍应晓飞为江湖青年侠少中的翘楚并不为过,上午的擂台成了他一个人的表演,期间数名上台与之比试之人都一一败在他的手中。
  几场比试之后,便到了午饭时间,擂台暂时休擂。午饭后应晓飞拎了宝剑重新站到擂台上时,场内场外绝大部分人都认定这擂台最后的赢家便是这位点苍的青年侠少。
  "寒儿可能赢得过这位应少侠?"望着今日午后的第一场比试中已经与人战在一处的应晓飞轩辕亦伸手蹭了蹭水寒探到自己身旁的那张小脸问道。
  "若论基本功的话,寒儿不如他。"这般札实稳健的下盘必是常年勤学苦练得来的。
  "不过若真的比起来,相信获胜的多半是寒儿吧。"听到轩辕亦和水寒两人对话的轩辕静啪的一下合了不知何时拿在手中的折扇笑道,"话说……寒儿打算何时上擂去啊?"
  "上擂?寒儿是来看热闹的,上擂去干什么?"状似迷惑的歪了头,水寒有些奇怪地问道。
  嘁!见水寒在这里装傻充愣,轩辕静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后伸手便扯了扯水寒那张白净净的小脸,"别人不知你静叔叔还不知道你今日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他凌九霄摆下这擂台,用那柄宝剑做花红为的就是你爹,聪明如你既是已经知道前情往事又怎会看着他的计划得逞?"
  呃……给轩辕静说穿了心事,水寒的小脸便飞过一抹红晕,自动自的忽略掉轩辕静的调侃后,水寒又重新把头探到自己父皇身侧,"不是说这擂台何人都可以上的么,怎么今日打雷的都是二十来岁的青年?怎么没有各门派成名的剑客?"
  "上这擂台的无非是两种人,一种是要借着这擂台成名之人,另一种便是为了那把映日剑。"水寒问,轩辕亦便解释给他听,"寒儿说的剑客即已成名也就没必要再上台打擂了,又何况应晓飞不过是才出江湖的青年,打输了便是平白的自取其辱,就算是打赢了也很有可能落得一个以大欺小的名声。"见水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轩辕亦一笑,曲了手指又蹭了蹭他的面颊后接着说道,"至于后面那种人……我虽未亲见,但是按照庄内见过它的铸剑师的说法,那柄映日剑虽是把难得一见的好剑却太过霸气,很难与一般的剑术招式相配,得到了用着却不趁手也不过是徒增笑料而已。"
  "可是凌九霄还要以一教之重相托……"
  "若想得了这灵隐教首先要拜凌九霄为师,单是这一条怕是就会挡住许多人,凌九霄当日怕就是打得这个主意。"轩辕亦未开口,轩辕静便在一旁补充道。
  "哦。"低低的应了一声后,水寒便看向擂台上战在一处的两个人,"那这应晓飞就是爹说的第一种人了?"
  "也是也不是……"微微眯起了凤目,轩辕亦的视线落到了台上再次明显占了上风的应晓飞,"这个应晓飞每战之后剑招都会多多少少会发生一些变化。变得更加凌厉简洁,也效率更高。"这变化在一般的习武之人来说虽很难被察觉到,但是以轩辕亦这等高手来说却也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我想与其说是为了成名,倒不如说他其实是在借着这擂台增长实战经验吧。"这么快便能学以致用这应晓飞也确实是个人物。
  "增长实战经验……"低低的重复了一遍轩辕亦的话,水寒的视线又重新转回到擂台上,这一次他的神情更加专注。
  说话间,这一场的比试又是应晓飞胜,抱拳谢过擂台下和看台上给他加油的众人之后,他便盘膝坐下调息气息。看看时间,太阳已经开始下沉,天色也即将转暗,再打一场,最多两场这最后一天的擂台便也该结束了,四周看台上不少人已经远远的向着灵隐教看台上点苍的一干弟子和玉竹剑客青玉竹抱拳表示祝贺。
  "任点苍的毛头小子猖狂若此,难道这武林中再没人了?"一声冷哼骤然响起,打破了看台上下一片和睦的气氛。话音落下,一道影子便从看台下面众人的头顶上飞掠上擂台,在擂台正中应晓飞面前站定。
  与此同时,立在看台一角灵隐教负责监擂的中年人也从擂台下得到了这跃上擂台人的身份,"明月山庄洛青云——"
  明月山庄?目前武林中风头正劲,传言中堪比号称天下第一庄铸剑山庄的明月山庄?而且还是少庄主洛青云?片刻的寂静过后,嗡嗡的议论声便从四周的看台上响起。
  明月山庄?今日他倒是想见识见识这个被深寒扶植起来的傀儡山庄到底有怎样的实力敢与铸剑山庄相提并论。坐在轩辕亦身侧的水寒忽然坐直了身子,凌厉的视线落到了刚刚跃上擂台的青年身上。
  "噗——"一声轻笑忽然响起,"若论毛头小子来,这位洛少庄主怕也该算是一个吧。"
  唰——本是集中在擂台上的视线立刻全都转向铸剑山庄的看台上。
  "难道我说的不对?"丝毫不为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所扰,轩辕静环视了一下四周的人再次扬了声音。
  "呵呵。"一声低笑响起,与之相对的云锦天抬手掩一张俏脸上浓浓的笑意。这看台之上的几人,包括春梅他们虽未像云锦天一般发出声音,个个脸上却也都挂了抹笑容。除此之外,四周看台上听到轩辕静话的人脸上也几乎同时绽开了一抹会心的微笑。
  这人是……擂台下,立在人群之中,一身粗布短打,头上戴了遮阳斗坐的男子远远的望着看台上的轩辕静忽然眯起了眼睛,同时抬手遮挡了天边太阳斜斜的照射下来的光线。
  静亲王?他不是陪着皇上落凤山守香了……怎会在这里?视线从轩辕静身上转到主位上一身广袖长袍,满脸平静的轩辕亦身上,仿若受到了打击一般男子垂在身侧的双手忽然握成了拳头,同时双唇紧紧的抿在了一处。
  "洛少庄主,久仰。"立在擂台正中的应晓飞自然也听到了轩辕静的话,在抱拳的同时嘴角也轻轻扬了起来。
  认真说来他也确实是比立在面前的青年长不了几岁,所以虽是被人饥笑,铸剑山庄的那人说的却也是事实,自己未有任何反驳的理由,一口闷气便憋在胸口,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扇着纸扇云淡风轻地看着自己的轩辕静洛青云扭过头正正的对了应晓飞抱了抱拳道,"点苍应晓飞,我说的没错吧,"
  "正是在下,少庄主可有何赐教?"听洛青云语气不善,应晓飞便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毛。
  "从昨日到今日一直霸占着这擂台,说明你功夫不错。只可惜今日遇见我算是你倒霉。若是识相一点的话现在就下台认输,免得被本少爷伤了或是丧命与本少爷的手下。"将下巴抬的不能再高,洛青云睨着眼睛满脸不屑的看着面前青年。
  洛青云话音一落,哄——的一声擂台下和看台上便响成了一片嘲笑声,讽刺声此起彼伏。
  应晓飞的功夫如何这两日观擂的江湖人都心中有数,不要说像洛青云这般的一看便知是被宠坏了的纨绔子弟,即便是很多已经成名的剑侠若是与之交手都会提前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能耐,此时洛青云狂言一出,若想不引起众人的嘲笑都难。
  笑,你们就尽管笑吧,等我杀了这应晓飞,拿到了映日,占了灵隐教你们就知道我明月山庄和我洛青云的厉害了。听明显的奚落和嘲笑响起,洛青云暗自咬了咬牙。
  "若想要晓飞认输,洛少庄主您也得拿点本事出来吧!"听完洛青云的话,应晓飞也不多言拇指按了绷簧便抽了宝剑出来。
  "哎——"一声叹息,洛青云望着面前的应晓飞,"你就这么认输该有多好,也免得我动手伤你。既是如此接招吧。"话音未落,手中宝列便出了鞘,抬手绾了一个剑花,宝剑便冲着应晓飞的胸口直刺过去。
  应晓飞显然未曾想到这明月山庄的少庄主话音未落便递招过来,忙闪身躲过的月时手腕一翻,顺势变招宝剑一横剑刃便往洛青云的腹侧而去。
  不知是过分小心还是早已看出应晓飞的招式,洛青云的剑尖只是虚点了一下对手的胸口,见他闪身躲开便收了剑招,见应晓飞跟进的十分迅速便纵身跃出,远远的躲过了轩辕风的剑刃后又反身扑向应晓飞。
  递招接招,两人便战在了一处。
  只不过……乍看上去似乎与前面擂台上的情况别无二致还是应晓飞占尽了上风,可是与前面几场相比应晓飞凌厉简练的招式忽然变的拖沓了许多,很多在行家看来是应该结束这场比试的招式却因为后劲不足非但未达到目的反而将自己陷入了被动之中。总之,现在的应晓飞与刚才精神抖擞迎战数人的点苍大弟子判若两人。望着擂台上战在一处的应晓飞和洛青云青玉竹脸色便沉了一沉。
  "大师哥这是怎么了?"立在青玉竹身后原本跟自己师姐不断咬耳朵的小英也皱了细细的眉毛,目不转睛地看着看擂台,两只手也不由自主的扣在了一起。
  若是连这小妮子都看出问题来了,晓飞的问题怕是不小,瞟了眼立在身后的红衣少女,青玉竹眼眸闪了闪。
  擂台下点苍的门人和明显倾向于应晓飞的人一个个的提心吊胆,暗自惊心,擂台上的应晓飞此时却是因为内力莫名其妙的忽然衰减而心有余而力不足。
  除了内力不足之外,原本流畅的呼吸也似子凝滞一般,几十招下来胸口竟会因为喘不上气来而一阵阵的顿疼,眼前也是一阵阵的发黑。若不是自己身形够快,反应够机敏此时此刻他恐怕早已如洛青云所说的,身受重伤甚至死于他的剑下了。
  时间飞逝,擂台上的战局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逆转,现在占尽了上风的已经不再是点苍的大弟子应晓飞而是明月山庄的少庄主洛青云。被这忽如其来的逆转所震惊,擂台下和看台上的武林人士一个个全都瞪了眼,张了嘴不可思议地看着擂台上的这场比试。
  视线已经变的有些模糊的应晓飞见眼前一片寒光闪过,头脑虽然有些迟钝他却也多少感觉到了随着那片寒光而来的杀气,知道这一次若是躲不开,他今日恐怕要做洛青云的剑下之鬼了,情急间应晓飞便不顾一切后果的拼了命的叫了身上所剩无几的内力,飞快的侧退出去。
  只是……还是如刚才一般,支撑了自己向后退去的内力有一运出来便瞬间枯竭,也好在刚才退的急,借了惯性应晓飞才躲过了那直朴面门的一剑。
  一剑刺空,洛青云身形一转劈出右掌。
  应晓飞,也活该你倒霉成了本少爷扬名的垫脚石!看着面前已经连招架的力气都没有了的应晓飞,洛青云的眼中闪过一抹阴狠,手掌随之拍上了应晓飞的胸口。
  啪——的一声闷响,向后退去的身体忽然一滞,紧接着头便向后仰去,一道艳红的血雾自应晓飞的口中喷向半空,夕阳那淡金色的光线照到那片血雾之上,透着股让人难以相信的不真实。光啷一声宝剑落地,应晓飞那挺直了的身子便缓缓的向后仰倒了下去。
  时间似乎就此停止,一声惊呼之后,无论是擂台下还是看台上的所有人全都如傻了一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就那样仰面朝天的缓缓的倒下去。
  灵隐教的看台上,小英伸手掩了自己的双唇才勉强压住了几乎冲口而出的惊叫,青玉竹则缓缓的站了起来。
  不但是他,这四周看台上的很多人都如同他一般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直愣愣地看着擂台上倒在地上显见已经不省人事的应晓飞。
  "咣——"的一声铜锣响起,这声铜锣声渐渐散去,监擂中年人浑厚的声音再度响起,"明月山庄洛青云胜。"
  哗——的一声,如同被惊醒一般,原本寂静无声的场地上立刻被惊叹声议论声所淹没,明月山庄看台上则响起了一阵阵笑声喧哗声和掌声。
  因点苍的玉竹剑客青玉竹在灵隐教的看台之上,随着监擂之人宣布了结果,便又灵隐教的人将已经昏迷不醒的应晓飞抬回到了看台上。
  后面休息的区域没有床榻之类供人躺卧的器具,灵隐教的人便将他平放在了前台铺在地上厚实的毛毡之上。
  "大师兄——"应晓飞一被放下,小英便立刻扑过去,见他的嘴角上还不时有一丝丝的鲜血渗出,眼泪便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伸手拨开围住应晓飞的这一群人,青玉竹俯身蹲在他面前手指探上了应晓飞的脉门,随即眉毛便皱成了一个疙瘩。
  坐在看台上的水寒也同他人一样将擂台上发生的事看的清清楚楚,虽然不知道原本占尽了上风应晓飞为何忽然之间因为体力不支败功,他却觉察到这中间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一直盯着应晓飞被抬到了隔壁看台上,水寒便蹙了秀气的眉毛。
  "明月山庄还真够心狠手辣的。"视线同样追了被人抬上灵隐教看台上的应晓飞,半晌,云锦天忽然冷冷一笑。
  "师父?"听云锦天话中有话,水寒的视线便落到了斜对面云锦天的身上。
  "这是散功散,待药效行动开之后每当运功这种药物便会将聚集在丹田的内力全部散去。中毒之人若是不明缘由,以为是自己体力不支,继续运功轻则伤及五脏六腑,重则甚至会因此丧命。"
  见除了水寒之外看台上的其他人也都看着自己,云锦天便给众人解感。
"不对啊师父,擂台上洛青云的一举一动咱们都看的清清楚楚,并没看见他下毒。"秀气的眉毛非但未因为云锦天的话舒展开,反而皱的更紧,水寒说道,"如果是提前下毒的话,散功散药放行动开来的话应该要不了一刻钟,应晓飞已经在擂台上呆了半个下午了都没事,怎么洛青云一上擂他就中毒了?……还是说寒儿看漏了什么?"
江湖卷 第六十五章 水寒上擂
"寒儿未曾看漏什么。"见水寒愈发的迷惑,云锦天接着说道,"这散功除了一般给人下在饮食中的施毒方法之外,还有一种极为隐秘的下毒方法,就是配药之初先将其中一位药材剔除,将其他的药材配成粉末给被下毒的人服下,然后再将剔除出来的药材配成香料。这样,服了半副散功散的人与常人相比行走坐卧,运功习武皆与正常人一般不二,可是若让他吸入那剔除出来药材制成的香料便立刻毒发。"
"怪不得洛青云与应晓飞相比进攻的招式几乎没有,反倒是防守的招式占了绝大多数,当时我还觉得奇怪,现在听天天这么说,他怕是在等着散功散的药效发挥吧!"云锦天的话音一落,轩辕静的脸上便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多半是这样。"点了点头后云锦天一声轻叹,"不过支撑了这么长的时间……应晓飞怕是凶多吉少。这样一个日后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代剑侠的人会有这般遭遇还真是可惜。"
散功散与化功散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中了化功散对身体没有任何的负面影响,只有药效过去中毒之人与之前无异,散功散则不同,若不及时解毒,其对人身体产生的伤害可以说是永久性的,血脉凝滞,内功尽失对中毒之人来说还是轻的,有很多人甚至因此丧命。所以,云锦天也才会说出明月山庄会这般歹毒的话来。
这些对自小便熟读了云锦天丢过来的各种药书的水寒来说自然也知道的一清二楚,皱了两道秀气的眉毛,沉着一张清俊的小脸的水寒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来到看台的台口,看向隔壁灵隐教看台上两眼冒火的点苍众弟子和脸色极为难看的青玉竹,想了想忽然问道,"师父可会解散功散的毒?"
"会倒是会……"
"既然会那就过来解毒吧!"未带云锦天说完,水寒便纵身跃起掠上一旁灵隐教的看台。
"寒儿……"未等自己说完,水寒便已经离了己方看台,未来得及说出来的话失了听话的人,云锦天眨眨眼睛,看向身侧慕容非,有些郁闷的合了双唇。
"呵呵,即是寒儿 要你去你就走上 一趟吧,也顺便卖点人情给点苍。"见身旁云锦天无比郁闷的看向自己,慕容非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抚道。
"嘁!让我去我就去啊!到底谁是师父谁是徒弟啊!"话虽是这样说,撇了撇嘴,虽是心不甘情不愿,云锦天也还是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长袍来到了看台的台口,跟在水寒身后,跃上了灵隐教的看台。
"你就不担心他?"水寒和云锦天先后离去,慕容非目光闪了闪,意有所指的问自始至终一声都未吭的轩辕亦。
"锦天在,他不会有事。"轩辕亦微微一笑答道。不过话虽是这般说,他也还是离了座位,来到看台的台口,看向旁边的那座看台。
呵呵!一声轻笑,见轩辕亦站在看台边上,慕容非也走过去,与之并肩而立。
虽然是铸剑山庄的少庄主,可这里毕竟是灵隐教的地盘,水寒未经任何通报便硬闯上来,所以他身子才落到看台上便被灵隐教的教众围在角落里。
"少庄主?"一声轻唤低沉婉转,透着股媚意,莲步轻移,长裙摇曳,一名二十出头,面目姣好的女子便立到了围了水寒众人的后面,"您怎么来了?"
"荷花……"看了眼袅袅婷婷立在面前的女子,水寒张了张嘴,荷花两个字便冲口而出。
"奴婢小环,"启齿一笑,堵回了水寒未出口的公子两字,欧楚环向着那些人挥了挥手,"这人我认识。"说着伸手要拉水寒的小手。
呃……见欧楚环的手伸过来,瞄见立在隔壁看台台口的轩辕亦,水寒忙条件反射一般将双手背到了背后,"我是来看应晓飞的。"
呵呵,这孩子的反应还真有趣。抿了双唇,欧楚环收回伸出去的手,又向着灵隐教的那些人挥挥手,"段少庄主和玉竹剑客是忘年之交。你们让开,让段少庄主过去。"姿态口气如灵隐教的主事一般。
这女子……或者说是男子与教主的关系绝不一般,而且铸剑山庄的少庄主也绝不是自己能招惹的起的!互相对视了一眼,围住水寒的那些人便让到了一边。
从水寒跃上自己的看台,凌九霄的视线便未从他身上移开。第一次见这少年还是他和轩辕亦一道在风家人启程回谷的送行会上,那次凌九霄是远远的站在人群后面,看的不甚真切。
再见便是今日,可是今日水寒虽在看台上,却是猫在轩辕亦和轩辕静中间,看的不甚真切,所以直到此时他才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看到了这位轩辕亦视作此生挚爱的少年。
与同龄人相比稍微单薄的身子,一身水色长袍,白玉簪束发,一清秀俊美的小脸,看在眼中虽是很舒服却也绝对不是那种能够称得上是绝色的样貌,这样一个长相普通的少年又怎会让自家小亦视作珍宝?望着过来的水寒,凌九霄的眼眸中出现了抹迷惑与探究。
虽然从立到这看台之上便注意到了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水寒却连看都未看便向欧楚环抱了抱拳,算是道谢后,伸手撩了长袍的前摆,迈步来到围在应晓飞身旁的人群边上,向着青玉竹抱了抱拳,"前辈。"
"少庄主?您……"本是半蹲在应晓飞身旁的青玉竹转头见是水寒,忙站起身来,有些惊讶的抱拳回礼。
"水寒曾跟着师父学过些艺术,前辈能否让水寒替应少侠把一把脉?"
"少庄主请。"他的师父,不就是逍遥宫宫主云锦天?云锦天的医术高低青玉竹虽然不知道,不过水寒即是说他学过医,青玉竹便让开了自己原本蹲伏的地方。
青玉竹让开,水寒也不谦让,半蹲下来,修长白净的手指探上了应晓飞的脉门。两道大脉凝塞不畅,心脉混乱不堪,这等内伤果然不是洛青云那一掌能造成的。把过应晓飞两只手腕上的脉象,水寒扭头看向立在看台一角的云锦天,"任督二脉凝塞,心脉混乱果然是散功散造成的。师父您不是说要来救人,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水寒叫,云锦天便闪身从拦了自己的灵隐教教众面前闪过,来到水寒身侧,蹲下身去,同样把了把应晓飞两手手腕的脉搏,随后一双柳叶眉便皱在一处。
"怎样?能不能救?"见云锦天眉毛皱起,水寒心里多少有些没底。
"救是能救,不过……就是不知道寒儿舍不舍得了。"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身旁少年,云锦天忽然展了眉毛。
"舍得什么?"给云锦天问得水寒有些不明所以。
"两粒护心丹。"
"护心丹是师父配的,干什么问寒儿舍不舍得?"撇了撇嘴。水寒便将斜跨在身上的那只挎包移置身前,开了暗扣,捣鼓了一会儿从包里拿出一只大拇指大小的琉璃小瓶,从里面倒出来两颗黄豆粒大小的暗红色药丸递过去。
"用水化开,给他喂进去。"扫了眼围在周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手中那两粒丸药的点苍弟子,云锦天将药递给青玉竹。
听他这般说,旁边便有灵隐教的人端了碗清水过来给青玉竹。青玉竹将两粒药丸溶进水中,抬了应晓飞的上半身,叩开紧紧咬在一起的牙关把药给他灌下去。
"药虽然是师父配的,却是留给你防身的。"护心丹灌下,云锦天又伸手探上应晓飞的脉。
"人命关天,又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师父若是担心寒儿下回配药再多给寒儿一些就是了。"
"哪有这么好配的,"似笑非笑的瞟了眼蹲在自己身旁的少年,云锦天道,"光是几味主药师父便寻了数年,还是在你师父……父亲的药房里寻到了最后两味。"说完松了扣在应晓飞手腕上的手指转头对青玉竹说,"护心丹护住了心脉,他已无大碍,不过至少还需要调养半年以上身体才会渐渐恢复,等这擂台结束了,我再开了方子过来。"
"多谢云宫主。"听说应晓飞已无大碍,青玉竹长长的出了口气放下心来。待在灵隐教的人帮助下,将应晓飞送上马车,送回客栈,他才冲着已经站起身来的云锦天一躬到地,"云宫主的救命之恩,玉竹先替晓飞谢过。等他伤好之后,玉竹定让他登门亲自道谢。"
"你们也不必谢我,这档子事我本不愿管,若不是寒儿坚持,我也不会来此。"说完云锦天便转向立在自己身边的水寒道,"不过人是救了,你的护心丹也没了就是心疼也晚了。"
"大恩不言谢,少庄主日后若有需要我点苍和青玉竹的请尽管说出来,点苍和青玉竹定当尽全力。"青玉竹久在江湖,自然听出云锦天是想要他承水寒的人情,便恭恭敬敬的冲着水寒抱了抱拳。又何况护心丹是治疗内伤的圣药,即便是万两黄金也难求一枚,水寒却毫不吝惜的给了两枚,这般的慷慨也着实让他感动。
"不过是一枚药丸而已,前辈不必太在意。又何况就算是那药丸再贵重也重不过人的性命吧!"青玉竹这般郑重的许下诺言,水寒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呀!"一声轻叹,云锦天见水寒有些发窘,便抿了双唇。
"对了,"见水寒有些发窘,青玉竹便转移了话题,"少庄主刚才说晓飞中的是散功散?可这擂台上玉竹并未看到洛青云下毒啊?"
"擂台上,他是未曾下毒,不过这毒也确实是他下的。"云锦天一笑便将刚才跟轩辕亦他们说的话又重新对在场之人说了一遍。
"这么说大师兄是被那个洛青云暗算了?"云锦天话音才落下,立在一旁的小英细细的眉毛便竖了起来,"不行,师叔,他明月山庄这么欺负咱们点苍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得到他们理论。"
"理论?你看见他下毒了?"瞟了眼气愤填膺的小英,水寒冷冷地说道。。
"没有,可是云宫主说的……"
"我师父说的不过是他的推测,并没有确实的证据。"
"可是……师叔……"水寒的话虽然没错,可小英还是心有不甘,便转头看向青玉竹。
"少庄主说的没错,没有证据你贸然去理论弄不好反而会被明月山庄反咬一口咱们污蔑。又何况按照洛青云和明月山庄的行事作风,就算是咱们手中证据确凿,他们也不会以不知道,或者凑巧为由推的干干净净。"见小英和其他数名点苍弟子个个都面带愤恨的看着自己,青玉竹忙安抚道。
"那,大师兄的伤就白受了?"青玉竹发话,小英虽是不敢不听,却依旧心有不甘。
白受?这天下又哪里有免费的午饭?就算是应晓飞的伤白受了,也没有白白的搭上他两颗护心丹的道理,又何况这映日宝剑他是要定了的,岂能拱手送人。
清亮的眼眸中忽然现了抹杀气,水寒转过头看向一名灵隐教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这看台上可有擂台上报名用的木牌?"
"有,"听水寒这般说,这管事先是看了眼自家教主,见凌九霄点了点头忙应了一声,"在下这就去取。"说着这中年人忙不迭的跑到看台后侧,很快端了一个放了报名用木牌的托盘上来。托盘上除了这块打磨光滑的木牌外还放了磨好的墨汁和一管毛笔。
"有劳。"抱了拳,算作谢过这管事,水寒便抄了毛笔蘸了漆黑的墨汁刷刷点点在那木牌上写了自己的名字。放了毛笔,拿了那木牌轻轻吹干上面墨汁水寒立在了看台的边缘。
擂台之上,洛青云已经把视线从灵隐教的看台上移开,正抱了肩膀,将宝剑靠在身侧环视全场。
也幸亏了这应晓飞功夫高深,也才让众人对他这个一掌将应晓飞拍到吐血的人多了几分忌惮,所以虽然自己站在这擂台上已经有一段时间,擂台下和看台上的议论不绝于耳,却并未有人真的站出来向他发出挑战。
眼见着夕阳西下,天光暗淡,这擂台结束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那柄映日宝剑还有这灵隐教马上就是他的了。那监擂的中年人已经走到那挂了铜锣的架子上,拿了木槌就要宣布自己是这擂台的获胜者,洛青云的嘴角便情不自禁的向左右咧开。
只不过,他的嘴角才咧开不到一半,那抹得意的笑容还未在他脸上完全绽开,一道影子就从正对着擂台的那座看台上斜劈下来,擦着擂台最前面看热闹人的头顶直奔那根用作标名挂号的木柱。随着嘭——的一声,一块挂号的木牌深深的陷入到了那根撑起擂台的硬木柱子内。
"铸剑山庄段水寒前来讨教。"清冷明亮的声音响起,伴着这声音,一道淡青色的影子自灵隐教所在的看台上跃起,如蜻蜓点水一般在众人头顶至上纵了三纵跃了三跃后轻飘飘的,不带任何声响的落到了擂台上,洛青云的面前。
"好俊的轻功。"看台上目送着水寒从这边跃上擂台的青玉竹眼中闪过一抹欣喜,一声赞叹不由脱口而出,"能有如此爱徒,云宫主果然好福气。"
"我也觉得是啊!"笑盈盈的看着那俏生生立在擂台上发丝飞扬的少年,云锦天一笑。向看台的台口走去,路过凌九霄的身侧时,云锦天的脚步顿了一顿,"这便是他心中之人,"谈不上绝美,却能轻易便吸引了众人的视线;也没有他这等身份该有的架子,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重。看了眼满脸含笑的青玉竹云锦天接着说道,"除了空有一张面皮外,你皆不如。"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跃回到了铸剑山庄的看台之上,回到慕容非身旁坐下后转身看向擂台。
云锦天的声音很低,低到他说的什么只有凌九霄一人听的清楚。可就是这般小的声音却如同一个闷雷一样在他耳边炸响,让他的身体瞬间僵直,半晌机械的转过头看向擂台上那一身水色长袍,如高山白雪一般清丽脱俗的少年,凌九霄的眼眸忽然失了光彩。
江湖卷 第六十六章 扬名
"你?"擂台上的洛青云眼见着映日剑和灵隐教马上就要成为自己囊中之物,却被忽然跃上台来的这少年搅了好事,心中自然不悦,本已经现了些笑意的脸上霎时冷了几分。
拎了靠在身侧的宝剑,一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立在面前的少年,一边围着他转了一个圈,洛青云嘴角上一边挂了抹轻蔑,"你们铸剑山庄没人了么?让你这么个毛孩子来打擂,也不怕磕着碰着或是因此丧命?"
"到底是谁磕了碰了,谁丧命还不好说呢。"嘴角轻轻扬起,露了抹淡淡的微笑,水寒道。
"口齿倒也伶俐,只不过擂台上凭借的可是武艺,不是嘴皮子上面的功夫。刀剑无眼,开打之前你可想好了。"虽然自觉以自己的武功胜过面前这少年是手到擒来,又何况这少年是铸剑山庄少庄主,自己若真的胜过他必会给自己向来都看不惯的铸剑山庄一个下马威。可临上台前自家爹爹曾叮嘱过他不要意气用事,免得一旦失手耽误了大事,所以洛青云眼中虽然透着些不屑,却还是想将水寒劝下台去。
"想不好我也不会上擂了。"与洛青云脸上因为瞧不起水寒而露出的不屑相比,水寒那张白皙干净的小脸上那抹稍显疏离的笑意未有任何的改变。
"你既然这般说,一会儿若做了我剑下的亡魂可别怨我。"瞟了眼明月山庄看台上阴沉着一张老脸自己爹爹,洛青云心道老爹你可看见了,这可不是你儿子不听你的话,是面前这小娃娃非要上来寻死,待会儿回去你可别怨我。
明月山庄庄主洛行虽不知道水寒的功夫有多高,却十分清楚自己这个宝贝儿子身手如何。刚才之所以能赢过点苍应晓飞不过是仗了洛青云轻功上可保命,又用了见不得人的下三滥的手段。现在水寒忽然上台挑战,他的心便忽忽悠悠的提到了喉咙了。
可这擂台并未到结束的时辰,若有人挑战洛青云又不能不应,此时洛行也就只能把希望寄托于铸剑山庄的这位少庄主身手不如自己的儿子。
洛行的这点心思,洛青云自是不如,伸手抽了宝剑亮了一个招式后看向立在面前水寒,"即是如此,你亮兵器吧!"
"兵器?跟你打用不着兵器。"楞了一下,水寒道。只不过是一句陈述事实的话,只是配上那张笑意盈盈的小脸,听在众人耳朵里却添了几分说话之人都未察觉的轻蔑。
自家寒儿和他皇叔一样,果然有能把人气死的本事!看台上的轩辕亦见洛青云在听到水寒这番话后一张青白的脸瞬间黑成了锅底,嘴角便高高的扬了起来。
"你要徒手对我的宝剑?"你是瞧不起我还是怎样?忽然眯了眼眸,洛青云黑到不能再黑的脸上立刻现了抹暴虐之色,眼底一道杀气一闪而过,显见他是动了杀机。
"嗯……不过你要是想跟我比拳脚我也没什么意见。"歪着头想了想水寒又加上了一句。
你……是来打擂的还是来气人的?咬了咬牙,将手中宝剑还鞘后放置一旁,洛青云便又摆开了架势,"来吧,让本少爷见识见识你铸剑山庄拳脚上的功夫。"
"那就开始吧。"洛青云摆开了防守架势的同时水寒脚尖点地,双手挥出,眨眼间人便到了洛青云的面前,身法快到只在擂台下惊愕看台上众江湖人的眼中留下了一道残影。
洛青云原本是想双手接了水寒的双掌,只不是手掌还未挥出却被那双清可见底眼眸中忽然迸发出来的那股杀气震慑,身子僵了一僵瞬间便失了勇气,察觉到凌厉的掌风已经逼近,慌忙身子一倒,飞快的向后退去。
洛青云快,水寒更快,见他向擂台边缘退去,贴着擂台的台面飞掠起来的双脚点了点地,借了反弹的力量再度跟进同时劈出去的双掌收回变掌为拳,向着洛青云的面门挥出。
本已远离的人再度期近,洛青云额角上瞬间便见了冷汗,瞄了眼身后见自己若是再向后退就会从擂台上掉下去,洛青云咬了咬牙回转身将内力汇聚到双掌上想接下水寒冲过来的拳头。
意料之中巨大的冲击并未如想象中一般到来,水寒冲出来的右拳只是触到了洛青云的掌风便撤了回去。借着这道掌风,原本几乎贴了地面滑行的身子忽然蜷起,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腾在半空中后水寒的双脚向洛青云迎击的双掌。
若是硬碰硬的话,还是少年身形的水寒不一定是洛青云的对手。只不过,此时洛青云的双掌虽然还未收回,掌风却已经过去,已经强弩之末,而飞踹过来的水寒却是风头正劲。
嘭——的一声巨响过后,洛青云脸色一白,便踉踉跄跄的向着擂台边缘退去。虽是拼命压低了重心,想稳住身体,站立不稳,洛青云的身子晃了晃,也还是噗通一声坐在擂台上。
和他站立不稳的情形相比,那一身水色长袍的少年身子虽然也是被那巨大的反弹力冲起来,却再接了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稳稳地落回到擂台上,额角鬓边虽然蒙了一层薄汗,气息也多少有些混乱却并没有大碍。
只是一招便见了分晓?看台上的人都纷纷站起了,有些不可思议的伸了脖子看着面色苍白勉强稳住身子的洛青云。见状,灵隐教那位监擂的中年人便新拿起放在一旁木架上的木槌,准备宣布这一场比试获胜的一方。
"臭小子,本公子还未准备好你就偷袭。"觉得自己空有一身的本事未曾施展开便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脚踹倒,洛青云恼羞成怒,站起身来指了水寒的鼻子破口大骂。
哗——洛青云的话一出口一片哗然。
众人全都看的清清楚楚,他都摆开了防守的架势,水寒才双掌劈出。现在被人踹翻在地竟又说自己是被偷袭,无论是擂台下还是看台上立刻沸腾了起来。叫喊声,笑骂声,连成了一片,期间更有一阵喝倒彩的声音传来。
"输了不认账,下去吧!"
"以大欺小,下去吧!"
"恃强凌弱,下去吧!"
带头喊得是很熟悉的声音,擂台上的水寒愣了一愣,循着声音望去,见擂台下的人群中一名一身粗布短打眉清目秀的青年正振臂高喊,身旁几个和他年纪差不多,身着短打的青少年也随声应和。
见水寒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那青年便挤眉弄眼的冲着他做了个鬼脸,又挥了挥手臂,"明月山庄的下去吧!"
呵呵——一声轻笑,认出了那人的水寒便抿了薄薄的嘴唇。
"舞墨他们不好好的在看台上看,跑到擂台下面去干什么?"认出了那台下撸胳膊挽袖子颇有大干一场意味的青年,慕容非忍俊不止的问身旁的云锦天。
"干什么,当然是去搅局去了。"自家这个宝贝徒弟也算是舞墨看着长大的,水寒上场他自然要摇旗呐喊,只是用这种给洛青云喝倒彩的方式他却未曾想到。嘴角扬起,云锦天一张俊脸上笑意渐浓。
"都给我闭嘴。"被擂台下传来的起哄声哄的愈发恼怒,洛青云一张本是青白的脸涨的红红的,扎了马步,重新摆了姿势,洛青云向着立在不远处的水寒又勾了勾手指,"再来!"
"输了不认账——噢——明月山庄真丢人——"
又是一片嘘声响起。
"洛青云你当这里是你的明月山庄啊,什么都是你说的算?你说再来就再来?"擂台下,插了腰伸了手正正的指着洛青云鼻子的舞墨扯了嗓子喊道。他的话自然也得到了周围人和看台上一些人的认同,喧哗声更大。
明月山庄近几年来怕是仗着深寒作威作福也得罪了不少江湖中人。见这场中众人脸上多半露出了不屑,快意的表情,轩辕亦低低的叹了口气。
吵闹声中,立在擂台上的水寒冲着擂台下和看台上的人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白净净的小手落下,原本吵闹不已的人群立刻敛去了声音。
"你若不服,就再来。"清冷的小脸上笑意未减,水寒单手负在身后道,"不过要我说你还现在就下台的好,以免得自取其辱。"
听面前这个明显还算是孩子的少年竟然说自己是在自取其辱,洛青云恼羞更甚,也不多言纵身跃起单掌直劈水寒面门。
身子再度掠起,与之前相同的招式,双脚同样迎着那劈来的一掌而去。
你也不过就这么点本事嘛!不过,这一次本少爷可绝对不会上你的当了。见水寒重复了上次踹倒他的招式,洛青云冷冷的一笑,变掌为抓,伸手便要去抓水寒飞踹来的双脚。
上当了!洛青云还未有所察觉,明月山庄的看台上替自己儿子观战的洛行一闭眼,心便忽悠悠的提到了喉咙里。
果然,似是早已看出洛青云必会来抓自己的脚腕,悬在半空中本已下落的身子竟在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情况下再度腾起,高高的越过洛青云那伸在半空中的手,一只脚踩上了洛青云的肩膀后紧接着沉了身体,身子下落得过程中反身一脚便踹到洛青云的后背之上。
这一脚踹的虽然不是很重,却也让洛青云失了重心,再次踉踉跄跄的冲到了擂台边上才勉强的刹住了步子。
老叟戏顽童!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对手又是一名比他还要年长许多的青年,可是见这一次水寒那只背在身后的手动都未动就再次踹倒了洛青云,许多人的心中瞬间便有了这样的想法。
"你……你竟然敢戏弄本公子。"伸手抹了把因连气带急,又羞又恼流下来的汗水,洛青云伸手便抓起了放在一旁的宝剑,按绷簧抽出宝剑向水寒劈去。
"洛少庄主,请您自重。"擂台上灵隐教监擂的中年人见洛青云不管不顾的抽了宝剑向水寒劈过去,身形一闪便挡在了他身前,"洛少庄主,您输了。"
几乎同时身形一晃本是坐在内侧太师椅上的轩辕亦便离了座位,立到了看台边缘,右手一抖,三根喂了剧毒的金针便被他从袍袖中抖出扣在了右手指缝间。
"把他抓下来……别让他再丢人现眼了。"睁开眼就看见自己儿子被一脚差一点踹下擂台,又听擂台下嘘声一片,洛行一张老脸黑的不能再黑了。
擂台上,洛青云见灵隐教的中年人拦在自己面前,本事劈向水寒的宝剑剑尖一转便刺向他的面门。
那中年人是来监擂的,自然未曾想到急了眼的洛青云会连他一道刺,忙向后退去闪身躲过这一剑。
中年人躲开,洛青云也不追,双手捧了宝剑剑柄,身子腾空跃起,剑尖直直的刺向水寒的心口。
视线虽是落在捧剑而来的洛青云身上,水寒却并未急着躲闪。直到那剑尖几乎要碰触到自己的胸口,身体才忽然向后一仰,紧接着以脚跟为轴旋了半圈转至洛青云的身侧,轻轻地抬了右手,修长白净的手指便扣上了洛青云的手腕。
又是分筋错骨!立在看台一旁伺候着的春夏秋冬四名宫女在向被水寒扣了手腕的洛青云深表同情的同时,全都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
咯嘣一声骨节相互摩擦的声音传来,洛青云的手指一颤,原本握在手中的宝剑落地,剧痛瞬间便从手腕处蔓延至全身,青白的脸上瞬间便是惨白一片。
哀嚎还未来得及出口,水寒那只扣洛青云手腕的手又是一拧,将那条手臂反拧至他背后,抬了脚便踹到了洛青云的下身。
"啊——"一声惨叫,踉踉跄跄奔向前的洛青云一脚踩空便直直的向下坠去。
"少庄主。"被洛行勒令将自家少庄主抓回来的管事和庄客才到擂台下,便见洛青云从台上摔下,忙张开手臂接了掉下来的自家少庄主。
却不想人虽是被接住,可能是被卸掉的手腕处传来的疼痛太过剧烈,身子才落到伸手接他这些人的怀里,洛青云就又从那人怀里翻出,翻到地上身子一挺竟疼的昏了过去。
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举手投足间却已现了大家风范,赤手空拳的就将挥舞了宝剑的明月山庄的少庄主踹下擂台,这少年的身子现在就怕是少有人及吧!若照此发展下去,必会成为一代宗师!少庄主的功夫就如此高深,那庄主段一凡……多半会是个很可怕的存在!
擂台上的胜负已现,被眼前场景惊呆了的众人竟连叫好都忘了,落在擂台上那一身水色长衫少年身上的视线中不知不觉间多了几分谨慎与探究!
"咣——"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震的那擂台似乎都跟着颤抖,无论是擂台下还是看台上的人全都伸手捂了耳朵。
这一声巨响过后监擂的中年人那不逊于这声锣响的洪亮的声音紧接着响起,"铸剑山庄段水寒胜——,酉时已过擂台到此结束,获胜者铸剑山庄段水寒。"
哗——掌声连成了一片,围着擂台形成半月型的看台上众人都纷纷来到了看台台口,向着静静立在看台台口的轩辕亦抱拳表示道贺。就连擂台下也有不少人抱着拳喊着祝贺的话,整个场内的气氛瞬间便达到了顶点。
对四周此起彼伏的道贺之声充耳不闻,轩辕亦一双微微眯起的凤目牢牢地锁了那一身水色长袍,俏生生立在擂台之上的少年。
而那同样未被擂台下和看台上热闹的场景所扰的少年视线则第一次落到了灵隐教看台上的凌九霄身上。
"凌教主。"响亮的声音响起,有着少年特有的清凉的声线,视线落在凌九霄身上的水寒敛了一直都噙在嘴角的笑意,秀气的脸上冷静中带了点冷漠,"凌教主曾说过,这擂台的花红是那把在今年试剑大会上夺魁的宝剑映日,或是您亲传的剑法和整个灵隐教。水寒对您的剑法和您的灵隐教没兴趣,水寒想要的不过是那把宝剑映日,不知道凌教主舍不舍得?"
江湖卷 第六十七章 断剑
"水寒想要的不过是那把宝剑映日,不知道凌教主舍不舍得?"清可见底的眼眸注视着正对擂台那座看台上的凌九霄,水寒朗声道。
长久的沉默,漆黑的双眸中没有任何的情绪,凌九霄就这样定定的盯着与之隔了擂台下看热闹人群的水寒。
他不说话,水寒也不说话,回看着看台上的凌九霄。
这二人全都不说话,低低的议论声便从擂台下和看台上响起来,带着些猜测,也带着些不解。
"你说凌教主不会是反悔了吧。"
"怎么可能,怎么说也应该是灵隐教比宝剑重要。他用灵隐教做花红不过是想让上台打擂的人更多,其实段少庄主要了映日应该是正中他的下怀才对。"
"也是啊,可是既然段少庄主都点名要他的映日宝剑了,凌教主怎么还不肯给呢?"
"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叫欲擒故纵,是凌教主做给众人看的,好让众人觉得他把宝剑看的远甚于灵隐教。"
听到类似的猜测在人群中传播,半晌凌九霄忽然扬了嘴角,向着立在自己身后的一名管事点了点头。那管事便抱了一只用粗布包起来的长条形包裹来到看台的台口,跃下后在空中虚踩了两下跃上了对面的擂台,来到水寒面前单膝跪下,低下头将捧了那布包的双手举到水寒面前。
伸手接过那布包,展开,里面便露出了一柄古朴雅致,有着黑色牛皮剑鞘的宝剑。
将宝剑拿在手中看了看,左手拇指按了剑鞘上的绷簧。一声轻响,映日宝剑光华四射的剑身便弹出来一截。右手握了剑柄,缓缓抽出宝剑,摄人心魂的光亮将单手握了宝剑的水寒整个人笼罩其中。
好剑!凌九霄能铸出这等上好的宝剑却也难得,迷了眼眸的水寒情不自禁的暗叹了一声。只可惜,这剑太过明亮晃眼,多少失了些宝剑与其他兵器相比那份特有的灵动。
宝剑出鞘时带出来的光亮渐收,缓缓的收敛与擂台上少年手中宝剑长大的剑身。
"凌教主,从现在开始这宝剑就是水寒的了吧。"看完手中宝剑,水寒的视线再次落到凌九霄的身上,秀气俊美的小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是。"被水寒问,凌九霄便点了点头。
既是这样……清亮的眼眸闪了一闪,水寒便将宝剑交到左手,蹲了身,手探进右脚上短靴的靴筒内,按了藏在靴中流萤的绷簧,抽出了那把短小的匕首。
一道如雨后彩虹般绚烂的七彩霞光引来了一片抑制不住的惊呼之声。霞光划过半空,撞上了那柄光华四射的映日剑。金属相撞时清脆悦耳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擂台上下,待那颤音渐渐在空中消散,众人敛了被两把宝剑刺的有些发花的眼睛再看向擂台上面,一身水色衣裙的少年静静立在擂台上,右手反握了一半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匕首,原本被他窝在左手的那把映日,已被那把小巧精致的匕首斩为两截。
"即是如此我便替你断了这宝剑,也断了你的念想。"对擂台下传来的惊呼声,一连串的叹息声充耳不闻,水寒反握了映日剑剩下来的半截剑身,将他插于擂台之上后视线便从凌九霄的身上移开,转回到负了双手,立在看台台口的轩辕亦身上,目光中难得的现了抹只有两人独处时才会有的脉脉柔情与痴恋缠绵。
寒儿……见水寒眼眸中难得一见的柔情蜜意落在自己身上,轩辕亦心中一漾,凤目闪了闪,嘴角便轻轻扬起。
交汇的视线,缠绵悱恻的眼神还有外人无法介入的默契与柔情蜜意……擂台下人山人海,看台上也挤满了人,这一瞬,两人眼中却只有彼此,只有那个自己认定的要相伴一生的人。
匕首流萤,铸剑山庄的第十把兵器,铸剑大师司徒醒穷极一生心力替自己同性的情人所铸,传言中与天下第一剑青玄是一对龙凤剑。青玄在轩辕亦手中,这少年又拿了流萤,个中含义不言而喻……
凌九霄忽然垂了视线,掩了漆黑眸子中的情愫。
"世人都道黄连苦,黄连又怎比相思苦!"低沉婉转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随后一声轻叹传来,颤巍巍的如一片轻盈的羽毛飘进了凌九霄的心里。
凌九霄一愣,缓缓的抬起头,看向那不知何时又立回到那排丫鬟最末尾处的欧楚环,见他正仰着头,望着愈发暗淡下来的天空发呆,眼眸中忽然失去了些许的光彩。
世人都道黄连苦,黄连又怎比相思苦!让你露出这种表情的人会是谁呢?让你同我一样饱尝相思之苦的人又是谁呢?盯着一身长裙的欧楚环,凌九霄忽然发现,除了外间传他是个男女通吃的采花大盗外,自己竟对他一无所知。
虽是想到水寒上擂打的便是凌九霄那把映日的主意,可是就这般当着全天下英雄豪杰的面,将那宝剑斩为两截却也是轩辕静未曾想到的。
硬生生吞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惊叫,放了情不自禁掩在唇上的手,轩辕静忍不住撇撇嘴,连吃个醋都这般的霸气十足,这样的人,也怕是只有自家皇兄能压得住吧!望着立在擂台边缘轩辕亦挺直的背影,轩辕静的脸上忽然露了抹暧昧。
八成又是再想什么有的没的呢!见轩辕静望着轩辕亦的背影,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红叶自动自的转过头摆出了一副我不认识他,他丢他的人和我没关系的表情。
虽为此次试剑大会的第一剑映日被水寒斩断所震惊,但震惊过后擂台下和看台上一干人等便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那一身水色长袍少年手中那柄轻薄到几近透明的匕首身上。所以轩辕亦水寒和凌九霄三人之间虽暧昧不明,却也绝少有人注意到。
"请问段少庄主,您手中的那把匕首可是传说中的匕首流萤?"盯着水寒手中那把晶莹到几近透明的匕首,在一片低低的议论声中,一个声音扬起,惊醒了正与轩辕亦深情凝望的水寒。
"咦?"才被惊醒,水寒便垂了视线,那张原本白白净净的小脸上立刻飞过一抹可疑的红晕。
"去接你们少庄主回来!"被扰了心情,轩辕亦忽然有些不悦。收了一直都扣在手中的三枚金针,径自绕到琉璃屏风后面看台的台口,沿着木质的梯子下了看台,坐回到了来时所乘的那辆挂了水晶珠帘的马车内。
又过了一会儿,随着珠串的撞击声响起,车帘一挑,一身水色长袍的少年便坐进了车厢内。
"寒儿——"意随心动,手臂一展便将才上车的少年揽紧怀内,"父皇想寒儿了!"有些闷闷的将头靠在怀内少年的肩头,轩辕亦说道。
……明明自己就在他身边,他竟然说想自己了?犹豫了一下,水寒便皱了秀气的眉毛,修长的手指悄悄探上了轩辕亦的脉门。
"乖寒儿,父皇没病……就是有些想你了。"不知为何,明明心爱之人就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可他就是觉得无比的想念他,这份思念也只有实实在在的将那少年搂进怀内才得以缓解。
"哦。"虽然不甚明了轩辕亦的意思,不过既然他并未生病,水寒便自动自的忽略掉不明白的部分,动了动身子在轩辕亦怀中寻了一个舒服的角度偎了问,"擂台也结束了,断了他的映日剑,凌九霄应该不会再来寻父皇的麻烦了,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下一步啊!"伸手将舒舒服服的斜靠在自己臂弯内少年有些凌乱的头发整理好,轩辕亦轻声道,"今日,这惠州州城内外怕是有不少人已经知道了飞岚的皇帝陛下就是这铸剑山庄的庄主了吧!"
"你说什么?铸剑山庄庄主段一凡就是岚帝轩辕亦?"骤然拔高的声音忽然响起,武曾不得不承认这消息带来的震惊就如晴天霹雳一般,劈的他头昏眼花几乎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此时他正坐在惠州南城掩藏在诸多民宅中一座毫不起眼院落的正堂内。他的对面,与之隔了一张八仙桌正在太师椅上的正是擂台才进行了一半便从人群中退出去的男子,也是飞岚左相玉无极。玉无极身后,玉正明着了一件藏青色的窄袖锦抱胸而立。
"你不会认错了吧?岚帝落凤山上收香是普天之下人尽皆知的事情,他又怎么会跑到惠州来摇身一变成了铸剑山庄的庄主了?"相对于对面之人的笃定,武曾显然是不太相信玉无极的话。
"守香不过是个借口,他就是以此作为理由从落凤城中脱身出来的。"脱身出来不说,还害得自己一直都以为他还在落凤山中,也因此迟迟不敢动手,最终功败垂成。一想到这些,玉无极便有满腔的怒火,可是当着武曾他又不好发泄出来,只得暗自咬了咬牙。
"话虽如此,可是岚帝就是铸剑山庄庄主这件事还是难以让人相信啊!"不是难以相信,而是他根本不愿意相信。多年的调查让他知道,号称天下第一庄的铸剑山庄除了与江湖中绝大多数的门派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外。酒肆茶舍,商号银铺及各地,其势力已经庞大到不可想象的地步。
若这般庞大的势力都掌握在轩辕亦的手中……咂了咂嘴,武曾皱着眉毛伸手摸了摸刮的干干净净的下颌问道,"你是在擂台下面看到他的吧,隔着那么远,你该不会看错了吧?要知道这天下长相十分相似的人也不算没有。"
"宗主不相信老夫的话?"转过头看了眼对面的武曾玉无极冷冷的说道,"自他继位至今几十年的时间,虽不能说是朝夕相处,每日却也会在朝堂上和御书房内数度见面,对他,老夫想看错都难。"冷哼一声,玉无极道,"而且,就算是果真如宗主所言老夫看错了岚帝,他身边的九皇子又作何解释?"
"九皇子?"武曾一愣,"什么九皇子?"
"宗主该不会连轩辕亦身边跟了名少年这事都不知道吧?"再瞟了眼对面的武曾,玉无极脸上现了抹讽刺。
"你说段水寒?"
"段水寒?他的本名是轩辕水寒,岚帝最为宠爱的九皇子,十二岁便被封为寒王,几年前沁刑两州水患以副钦差的名义陪同二皇子前去赈济灾民的便是他。而且若是说这九皇子,他与您的深寒还颇有渊源呢。"再度看了眼对面的男子玉无极道。
玉无极所说的深寒与九皇子的渊源便是当年为了逼云锦天出宫,用离火去对付水寒那件事。
事发之后武曾隐藏在三卫中的亲信全部暴露不说,就连一直跟着云锦天的数名深寒的高手也在一夜之间全部失踪,至今音信全无。
听玉无极忽然提起了这事,武曾挑了眉毛,"若说是渊源的话,数年前的那件事玉相怕是也脱不了干系吧。"
"呵呵,"见武曾的反应有些激烈,玉无极便知自己的话多半是碰触到了他的痛处,便自动转移了话题,"老夫来这里原本是想谈合作事宜的,怎得这题外话越说越远了。"
虽有些不甘,可武曾也不得不承认玉无极说的没错,现在两人最应该商谈的是深寒和孤星合作的事宜,不是坐在这里喝着茶水斗嘴玩。所以既然玉无极转移了话题,武曾也就压了压腾上来的火气,挥手摒退了立在厅内厅外伺候的丫鬟仆役,直接进入正题。
这一次的会谈竟耗去了数个时辰,直到天色渐暗,口干舌燥的玉无极才从那院落的后角门出来,钻进一直都在角门处候着的马车。玉无极身后玉正明也紧接着上了马车,盘了双膝坐好后便忙忙的问道,"爹您为何要将皇上的身份暴露给深寒?"
"你说我为何?"年岁不饶人,一番争辩论战下来玉无极已是口干舌燥,伸手翻了车厢正中小几上的茶碗,斟了满满一杯的茶水后仰头一口气喝下。
"爹不会是想借刀杀人吧!"用深寒去对付轩辕亦?想了想玉正明答道。
"这么一会儿不见你倒是聪明了许多。"又伸手斟了半杯凉茶喝下,玉无极似笑非笑的看向对面的玉正明,"不错,为父确实有让他们鹬蚌相争的打算。"
"他们若真的会与爹说的一样鹬蚌相争获利的便是咱们。可是深寒真的会和皇上斗个你死我活么?您可别忘了,无论成功与否,刺王杀驾可是诛灭九族的重罪。"
"这些年深寒一直都在江湖中物色和扶持了不少门派世家,甚至为此不惜血本,可见他所图非浅。当年他既然有胆量敢给九皇子下毒,现在也就有胆量刺王杀驾。"又何况这深寒的背景可不像传言中那般的简单。言罢,玉无极冷冷一笑便将身体靠上了马车车厢的挡板,合了眼眸。
见玉无极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玉正明虽有些好奇却不敢多问,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招惹了自家爹爹,将满腔的怒火全都发泄到自己身上来。
"小六联系的那些人都到哪里了?"过了一会,闭目养神的玉无极忽然问道。
"小六传来的消息说已经开始向惠州周边集结,最晚三日之后便能到达惠州。"
"嗯。"眼睛未曾睁开,玉无极随口应了一声后就再无动静。又过了会儿,见玉无极靠在车厢挡板的角落里似是睡熟了,玉正明便将头探出车厢,要了件衣服替他改在身上。
轩辕亦,段一凡!段一凡,轩辕亦!这两人竟会是一个人!
也难怪铸剑山庄在这江湖上会有这般庞大的势力,原本其背后支撑的竟是三大帝国之一的飞岚。
送走了玉无极武曾皱着眉毛,抱着肩膀端坐在太师椅上,脑子在飞快的旋转着。
自己原本的计划并未与段一凡,或者说岚帝轩辕亦有所瓜葛!不过,既然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计划也就该变一变了。
视线落在未知的虚无中,武曾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狼烟四起,血流成河,群雄割据的飞岚。
江湖卷 第六十八章 釜底抽薪
轩辕亦和水寒那辆围了湖蓝色幔帐,挂了水晶帘笼的马车回到铸剑山庄庄内的时候,整个庄子已经是一片欢腾。显见先期回来的铸剑山庄的管事和仆役们已经添油加醋的将水寒在擂台上的表现说给了自己的亲朋好友。
所以从水寒下了车,庄内能与之说上话,本身又未去看打擂的管事们便争先恐后,排着班的前来道贺。这一波过去便又是各个武林门派江湖世家前来道贺的人,道贺的贺贴和请少庄主过府一叙的请柬一张张如雪片一般飞进庄来。
不过是打了一个擂,踹了一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少庄主下台,又斩断了一柄宝剑,这些在水寒来说不过是他计划之内的事情,却引来这般巨大的轰动,无论是在铸剑山庄的一干众人还是当事人本人来说都是未曾想到的,见裴门口聚集起来的马车越来越多,大红的贺贴越堆越厚,被惊到后缓过神来的水寒第一件事便是将招待这些来访之人的任务全部交给莫语和沈凤,之后果断的转身走人。
少庄主……不带这样的!见水寒离去的背影毫无留恋之意,沈凤和莫语两人欲哭无泪。
摆脱正厅内前来道贺的一干人回到翠园的正厅,水寒一进门就见轩辕亦坐了主座的太师椅,单手撑了下颌在那里发呆。
"怎么了?"见轩辕亦俊脸有些阴沉,迈步进门得脚步顿了一顿,水寒问道。
"寒儿——"阴转晴,轩辕亦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向着走进正厅的水寒招招手。
见状,水寒虽是撇了撇嘴却也还是依着他的意愿乖巧的坐进了轩辕亦的怀内,"父皇,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敏感的觉察到轩辕亦心中的不愉,水寒出声询问。
"寒儿看看这个。"越来越依赖怀中这少年了,心情有些好转的轩辕亦伸手从一边袖口中退出了数张卷在一起的笺格的纸卷递过去。
接了那几张明显是暗卫用来传递消息的笺纸,展开,只有了第一张笺纸上面的内容水寒便向着轩辕亦挑了挑眉,"这些消息的内容都大致相同吧?"
"寒儿真聪明。"从水寒肩膀上探过头,蹭蹭那张依旧滑嫩嫩的小脸,轩辕亦默认。
水寒咧咧嘴却也未多说什么,低头接着翻手中那十几张大小不一的笺纸。这些笺纸上字迹各不相同,内容却大同小异,无一例外的都提到飞岚境内座州城的守军暗离守备之地,向惠州周边集结,数日之内便可抵达惠州。
未有任何调令便境离守备之地,这怕就是玉无极在飞岚军中的势力吧。果然如同当初他和轩辕亦说的那样,将战场选在了惠州,翻完手中笺纸,粗略的估算了一下暗卫呈报上来有所动作的军队总人数,水寒秀气的眉毛轻轻蹙了起来,"三十万人马,比预想中的少了好多啊!"
"寒儿要知道,官场上尔虞我诈,釜底抽薪各种花样可是层出不穷。在落凤城他便尝到了阴谋败露被孤鸿他们抢先的苦果,这次行事必定是多加了几分小心。"
"所以说,这三十万的人马其实是他最信任的人了?"为了避免重蹈落凤城的覆辙,玉无极此次行动必定会加了万倍的小心。听完轩辕亦的解释,水寒又重新去翻手中笺纸。
"是啊,三十万人马对付惠州的十万守军也确实绰绰有余,若惠州事成,其他地方也应该还会有人策应。有了既是飞岚粮仓,地理位置又十分重要的惠州作为据点,玉无极也就有了落脚之地,也就有了与父皇向抗衡的筹码了。"凤目眯起,轩辕亦的手指卷上了水寒披散在肩上的头发。
"可是就算是给他占了惠州父皇也有办法重新夺回来吧。"
"呵呵,"一声低笑,听出水寒的调侃,轩辕亦嘴角便勾了起来,再度蹭蹭那张小脸轩辕亦又从一边袖口中抽了本奏折递给水寒,"只不过到那里飞岚,尤其是这惠州的百姓可就要受苦了。"
接过奏折,翻看见那奏折上那中规中矩又透着几分豪爽的行书自己极为熟悉,水寒嘴角便扬了起来,"是外公写的,……啊!"才扫了两行内容,本是扬起来的嘴角便拉成了直线。
苍霄莹碧两大帝国屯在边境线上的兵马已近两百万,随着玉无极的到来,惠州这里又如火药桶一般随时都可能爆炸,内忧加外患也难怪身为飞岚之主的轩辕亦脸上神情会这般凝重。
双唇紧紧抿起来的水寒将那道奏折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转头问身后的轩辕亦,"父皇把这道奏折和暗卫呈报上来的消息一起拿给寒儿看是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么?"
"本来就有联系啊,只不过南元帅的这道奏折让父皇更加确定而已。"数年前以离火暗害自家寒儿未遂便暴露了他与深寒的联系,近日从多方面得到的消息又可以肯定深寒背后有两大帝国的影子不把他与苍霄和莹碧联系起来都难。
"父皇可想好了怎么办?"
"釜底抽薪。"凤目一凛,轩辕亦便道。那摆在边境线的两百万人马是用来呼应国内乱局的,只要控制住了国内情势,甚至只要控制住了惠州,不让火起来,想要趁火打劫的两大帝国寻不到任何好处自会灰溜溜的撤军。
"釜底抽薪的话,孤星忽然停止了行动,掩藏起来一时半刻也寻不到人。玉无极虽然可以动,可是他的底细还未完全暴露,动了一旦不能斩草除根就会留下隐患。"合了手上的奏折,水寒再度歪了歪头一面斟酌着词句一边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深寒的话现在虽然也可以动牵涉面又太广,尤其是与之结盟的不少还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门派世家,影响力极大,弄不好会让朝廷和整个武林对立。这样一来就算是收拾了深寒飞岚也一样会乱,所以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先动,然后咱们便可以名正言顺的进行镇压……父皇,你说的釜底抽薪要抽的是哪根?"
"这根。"见水寒迷惑的望着自己,轩辕亦便用下颌点了点给水寒放到一侧桌子上的那一叠笺纸上。
"这根?父皇是说这偷偷向惠州而来的三十万人马么?"
"寒儿刚才说的无论是深寒还是孤星,若是从小处说其实完全可以归结为武林内的恩怨冲突,对方虽实力雄厚铸剑山庄却也丝毫不逊于它所以父皇并不担心。父皇真正忌惮的是玉无极的这三十万人马,这些人都是朝廷的兵将,一旦动起手来便是将整个朝廷牵连在内,那可就真的是内乱了。"
"父皇打算怎么办?"这些日子多半是被凌九霄的那座擂台扰了心绪,光想着江湖上的这些恩恩怨怨竟然忘记了自家父皇还有一个偌大的朝廷,水寒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当然是交给他们两个去办了。"说着轩辕亦的头像微微仰了起来,望向门外。
听轩辕亦这般说,水寒向门口望去。见轩辕静和红叶两人一前一后正穿过院子,往正厅而来,忙掰开轩辕亦靠在自己腰间的手,身子一旋便离了他的怀抱,低头理了理身上的长袍后才立在厅内向着迈步进来的轩辕静一笑,"静皇叔。"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见水寒罕见的立在厅内向自己打招呼,轩辕静微微愣了愣神,望望面前那张清秀的小脸上透着抹还未消散的红晕,再瞄瞄自家皇兄正低头头整理自己有些凌乱的长袍……轩辕静一笑来到水寒面前问道,"寒儿和你父皇刚刚在做什么啊?"
呃……暧昧的眼神,戏谑的表情,腾的一下,原本已经退去的红晕霎时又重新蒙到脸上,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水寒便避开轩辕静的视线垂了头。
"静,你过来看这个。"理好了长袍,轩辕亦左手的手指便放在身旁八仙桌上那一叠笺纸上,用食指的指尖敲了敲以便吸引轩辕静的视线。
"暗卫送来的?"见轩辕亦神色凝重,又看那一叠笺纸上折痕十分特殊,轩辕静便松了水寒的袍袖来到轩辕亦身旁,伸手拿了笺纸和南东轩的奏折认真看起来,看完后将手中笺纸和奏折一股脑的全都递给跟在身后的红叶后,他才坐了轩辕亦身旁太师椅问道,"皇兄是想静去阻止这三十万人往惠州来?"
果然是自家父皇最信任之人,一句话便问到了正题,已经捡了张太师椅坐下来的水寒满脸佩服的看着自家静皇叔。
果然是自己最亲近的皇弟啊!此时的轩辕亦想法也和水寒一般。轩辕静这般问他便轻轻点了点头,却未说话。
"可以试试,不过静不能保证就一定能完全阻止这些人的行动。"仔细斟酌了一番轩辕静道。
"皇叔想怎么做?"见轩辕静虽说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言语间却透了些许胸有成竹的意味水寒有些好奇。
"自然是换将了。"转头向着水寒一笑轩辕静道,"士兵不过是听命于自己的长官,既然带了下属暗离守备之地便是失职,又与已经被定为朝廷饮犯的玉无极勾结便是谋反,这样的官员自然是直接杀了了事。这些人一死,那三十万人马就是想反也反不起来了。"话虽说的云淡风轻,可这说出来的话却透着股狠厉。给水寒解释完了自己的做法轩辕静看向立在一边正在看南飞羽奏折的红叶。"小红你去么?"
"去。"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红叶的视线未从摊开的奏折上移开半毫。
"就算是回来的时候有可能赶不上杀玉无极你也去?"
听轩辕静这般说,红叶的目光忽然闪了闪,随后抬头望向轩辕静,"你会尽量在这之前结束吧?"
"那是自然。"
"去。"
又是一个字,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啊?虽然很不满意的冲着红叶翻了翻白眼,轩辕静的嘴角上却带出抹笑意,"既然这样皇兄,"视线从红叶脸上移开轩辕静转向轩辕亦,"红叶跟我走,除此之外再给我调一批影魅中的高手。"
"依你,铁鹰不在人手你直接去跟莫语要。"
"嗯,"点了点头轩辕静想了想忽然一笑,"静恐怕还得跟皇兄要一件东西。"
"是什么?"自始至终一直都看着轩辕静的轩辕亦眼脸上也现了抹笑意。
"惠州城防营那十万官兵。"有了这十万官兵,再有了精通刺杀之道的刺客,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不要说是三十万人,就是再多一位他和红叶都能摆平。看了眼已经收好奏折,恭恭敬敬送还到轩辕亦面前的红叶,轩辕静嘴角上笑意更浓。
"静,没了这十万兵马,惠州便是一座空城了。"说道惠州城防营的兵马,轩辕亦稍作停顿才说道,"你可知这一营人马若是给了你联会担多大的风险?"
"静知道。"
"既是知道,就拿去吧。"听轩辕静答的无比慎重,轩辕亦便伸手从袍袖内摸出来惠州的虎符递过去。
他是早就料到自己会跟他要惠州的这十万人马吧?看了眼轩辕亦递过来的虎符轩辕静会心一笑便伸手接了,小心的收在怀内,"即是这样,事不宜迟静和小细这就去准备了。"说着轩辕静便站起身来。
"皇叔多加小心。"这事轩辕静虽然说得很简单,可他的计划一旦付诸实施必定又是一番刀光血影,危险无比。见轩辕静和红叶要离开,水寒忙起身相送。
"寒儿真乘。"见水寒迎着自己走过来,眉宇间还带了几分担心,轩辕静立刻眉飞色舞的长了手臂,"来给静皇叔抱抱。"
"静——"高高扬起的尾音透着些许的不悦,轩辕静的身子一颤,原本飞在天上的一颗心瞬间跌回到谷底,瞄了眼忽然沉了一张俊脸的轩辕亦,虽心有不甘,他也还是乖乘的收回了张开的手臂,伸手扯了扯水寒的衣袖,一边扯还一边狠狠的瞪了眼自家皇兄,心道你不给我抱扯扯袖子总该可以了吧!
"呵呵,静皇叔保重!"见轩辕静跟小孩子一般可怜兮兮的扯自己的袖子,水寒一笑张开手臂便抱住了他,"寒儿等静皇叔回来。"
寒儿……一扫脸上的幽怨,一抹温柔的笑意挂在了嘴角,轩辕静的眼眸暗了暗,"寒儿放心,静皇叔很快就会回来。寒儿自己也要多加小心,还有你父皇……这惠州城内想要他性命的人大有人在,寒儿可要守好了。"
"嗯,寒儿记下了。"离了轩辕静的怀抱水寒应道。
"小红,咱们走吧。"瞄了眼已经收了脸上不愉的轩辕亦,轩辕静抿了双唇来到已经等在门口的红叶身边。
轩辕静走过来,红叶也不说话,转身便率先离了厅堂。
"小红,刚才寒儿抱我你不会吃醋么?"追着红叶离了厅堂,出了院落轩辕静在他身后问道。
"轩辕静,你我是何关系,我为何要吃醋?"目光闪了闪,红叶却并未回头。
"嘁!"瞪了眼走在自己身前的红叶轩辕静撇撇嘴。
"不会。"虽未回头红叶却也将轩辕静脸上的表情猜到八九不离十,"因为我知道你将他视若己出。"
"视若己出……"重复了一遍红叶的话,半晌轩辕静忽然笑道,"是啊,若是有寒儿这般贴心的孩子其实也不错啊!"一声轻叹之后轩辕静忽然又咬了咬牙齿,"可是皇兄现在越看越紧了,以前至少还让抱一抱,现在就只能扯扯衣袖了……那以后,小红,静岂不是又少了一项乐趣?"
脚步一顿,转身看着无比认真又无比哀怨的看着自己的轩辕静,红叶忽然有些后悔跟他刚才说的话!
"父皇的衣袖怎么跟百宝箱似的,什么都有。"刚才是奏折,然后又是虎符,下次别再把玉玺拿出来。待轩辕静和红叶两人离去,水寒便又溜到了轩辕亦的身上,扯了他的袍袖试探性的把手伸到轩辕亦长袍的袖口内。
见状轩辕亦也未阻止,眯了凤目笑呵呵的看看他。
江湖卷 第六十九章 布局
水寒将手试探性的伸进了自己的衣袖,轩辕亦并未阻止,而是眯了凤目笑呵呵的看着他。
虽然是半开玩笑的扯了轩辕亦的袖子,但这种摸别人衣袋的行为水寒也还是第一次做,所以一边伸了手一边偷窥着轩辕亦的反应,见他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脸上并未有不悦索性大大方方的伸了手进去。
指尖很快触及到了一只拿子的边角,水寒一愣,心道该不是真给自己猜到了他竟真的把玉玺装在这袖子里面吧。又向里面探了点手指,水寒发觉那盒子远比装玉玺的盒子要小得多,甚至不及那枚玉玺一半的大小,歪了歪头想了想,在想明白自己摸到的不过是轩辕亦随身的一枚方章而已后,手指就又向内探去。
滑滑的,软软的与袍服衬里并不相同的手感,这当是一块手帕。暗自点了点头,水寒的手指又往那手帕下面摸去,然后便又摸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
这是什么?清秀的脸上露了些迷惑,水寒的身子就又向轩辕亦的怀内靠了靠。摸起来似乎是纸张的质感,却又比纸张滑一些,偷偷用指甲掐一掐,指甲便陷进去了一些,好像里面还包着什么……啊,那是……这般的手感让水寒忽然想到了这是什么,身子一僵,小脸上便飞起了一片红云。
片刻见扯了自己衣袖捣鼓的少年忽然愣了一愣,接着小脸红了一红轩辕亦猜水寒摸到了很久之前他藏在自己袖子内的东西便似笑非笑的挑了挑剑眉,"寒儿摸到什么了?"
呃……讪讪的将手从轩辕亦袍袖内抽出来,水寒飞快的瞟了眼轩辕亦的俊脸然后低了头,"没什么……"
"既然寒儿摸到了就拿出来吧,免得搁坏了。"
已经搁坏了,早知道那东西还在他袖子里面自己就不会去摸了,低头头暗自撇嘴的水寒有些郁闷。
"乖寒儿,乾州的时候寒儿可是赌咒发誓说要吃完这块米糕的,所以父皇才许了寒儿把他藏在父皇的衣袖里,现在寒儿既然想起来了是不是该把它吃掉呢?"头贴在水寒的耳边,轩辕亦低声道。
吃掉?水寒一愣,那东西可是他在乾州街上买的,距离现在可是已经十几天的时间了,别的不说,光想想刚才摸上去那感觉,若是真吃下去的话……会死人的!
见水寒垂了头不做声,清秀的脸上现了些许的郁闷,轩辕亦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寒儿就不想拿出来看看你的米糕变成什么样子了?"
不想,寒儿很不想!给轩辕亦这般问,水寒虽然愈发的郁闷,在听出他声音中的威胁后却也嘟着嘴,乖乖的从轩辕亦的袖口内摸出一块东西来。
那东西如婴孩的手掌般大小,外面裹了一张油黄的油纸,油纸上还留了两枚半月形的指甲掐痕。瞄了眼轩辕亦的俊脸见他盯着自己,水寒便嘟了嘴伸手剥开外面的油纸,约包内是一团已经变得干硬发黄的米糕。
"呐,拿出来了。"水寒嘟着嘴,红着脸将手中那块还留着自己一排齿痕又明显风干变硬的米糕举到轩辕亦的面前。
"父皇记得寒儿当日好像说若是不吃掉它就不再吃零食了?"眯起来的凤目中现了抹调侃,轩辕亦心情愈发的好了。
……早知道就不拿出来了,盯着自己手中油纸内已经被压得有些扁了,却又十分坚硬的东西,再扭头看看满脸戏谑的轩辕亦水寒忽然有了种自掘坟墓的感觉。呆了半晌,歪着头想了想忽然心虚的笑了笑,"呵呵,不急,既然父皇帮寒儿保存了这么长时间,就继续帮寒儿藏着吧。"一边说一边扯了轩辕亦的袍袖将那块有石化趋势的米糕重新送回到它原来所在的地方后,水寒的身子便向下坠,打算从轩辕亦怀内脱逃。
"寒儿打算什么时候吃呢?"觉察到怀内少年的意图,轩辕亦收了手臂将水寒的身子牢牢的固定在自己的腿上,轩辕亦窃笑不已。
"总会……"总会有一天吧!眼见挣脱无望,呆了半晌水寒才低声答道。
呵呵!他的寒儿和十几岁的孩子比起来总是显得成熟稳重,这当然和他前世的身份和心理上的年纪不无关系,可是有时的反应却又如孩童一般天真,是因为在自己面前完全抛弃了两世身份地位带来的桎梏么?
这般招人怜爱的寒儿,真的不想让他陷入到即将到来的危险中啊!将自己的面颊贴到怀内少年清秀的脸上,轩辕亦的凤目中忽然失了些许的光彩。
轩辕亦不再提那块给水寒再次送回到他袖子内的米糕,水寒便也不再挣扎,乖乖的偎在他怀内,一股久违了的淡淡的幸福之感将两人团团围住。
"寒儿可喜欢这座庄园?"许久,轩辕亦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低声问道。
"嗯。"低低的声音几不可闻却也给轩辕亦听的真切。
"这座庄园父皇也很喜欢啊!"只可惜,要不了几日这里就会变成一片废墟了。垂了视线,轩辕亦的凤目中忽然失了些许的光彩,"明日跟父皇去一趟刺史府可好?"
"哦。" 又低低的应了一声,水寒索性将头靠在轩辕亦的肩头,合了眼眸。
第二日,有关前一天结束的,以映日剑为花红那座擂台的种种传言很快在惠州的酒肆茶舍之间传播开去。传言中无一例外的都会提到铸剑山庄那位功夫奇高又冷傲超绝的少庄主段水寒。
许多年后,当这些遍布当地大街小巷,被广为流传的传言变成传说时,这位一战成名后再未出现在江湖上的少庄主也随着这传说,还有这传说中出现的宝剑映日和匕首流萤一道成了传说中的人物。
当然这是后话,现在这位还未成为传说中人物的少庄主则和自家亲亲父皇坐在惠州刺史府的书房愉,与惠州刺史南飞羽密谈。鉴于将要谈论事情的机密性,跟着自家主子一道前来的冷风等七人将这间小小的书房围的风雨不透,在场的除了这三人之外也再无旁人。
这般严密的防守这三人到底谈论的什么外人自然无从知晓。密谈一直持续到了午后,午后在刺史府内用过午膳,那辆送轩辕亦和水寒来的四轮马车又将他们送回了州城外的铸剑山庄,除此之外,这辆马车的后面还跟了两辆苫了油布的四轮马车。
待这对父子从惠州州城回到庄内后,铸剑山庄内便再无了动静。庄内事务照常,庄下各个商号银号也一如往常,至少在表面看来一如试剑大会之前一般不无。
擂台结束之后,许多专为着这次试剑大会和之后擂台而来的武林人士先后离了惠州。作为飞岚最为富庶的惠州在热闹了一个多月之后,也渐渐恢复到了从前的平静。
只不过,无论是铸剑山庄内的轩辕亦水寒,深寒的武曾,还是藏匿在惠州城南的玉无极都知道,此时的平静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透着股压抑与焦躁。
试剑大会虽然已经结束,属于他们的战役却还未开始,这场战役谁都轻视不得,更加疏忽不得,因为无论谁输最后的下场很可能都是万劫不复。
依旧是惠州州城外那座毫不起眼的小院内,白莲莲步轻移来至正堂内单膝跪在武曾面前时,武曾正负了手背对着门口立在堂中。厅堂正中摆着的一张八仙桌,桌角上放了方砚台,砚上朱砂红的墨汁内还搁了一管狼毫,桌子正中则摊开来一张柔软厚实的羊皮地图。
地图上围墙内一间间屋舍鳞次栉比,亭台楼阁,长廊水榭一应俱全。地图正中,一间三进的院落被用朱红的墨笔圈住,院落旁用同样颜色的墨汁写了两个字——翠园。
这竟是一张铸剑山庄的地图,此外,这图上四周的空白之处还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小楷,标注出不同建筑的用途和每晚值夜之人换班的时间。
"都走了?"听脚步声响起,背对了进来的白莲武曾问到。
"回宗主,属下已经将他们全部送出去了。"武曾问,白莲便单膝跪地,答道。
"嗯,既是都走了你也去休息吧,今夜免不了一场恶战,养足了精神才是。"
"宗主,属下有一事不明,想向您请教。"并未如武曾所说的回去休息,跪在武曾背后的白莲垂了视线。
听白莲说要有事请教,武曾便松了负在身后的双手,寻了一张太师椅坐下。见状,白莲忙站起身来从放置在一旁小几上的茶壶内倒了盏凉茶送到武曾面前,随后又重新跪下。
端了茶盏,嗪了口凉茶润润喉咙,又将茶盏重新放下后武曾看了眼垂了视线的白莲才开口,"白莲,你可是问原本计划好要攻占刺史府,为何忽然变卦改成铸剑山庄了?"
"是。"
"嗯,我想你想问也该是这件事。"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武曾道,"白莲,你可知这铸剑山庄庄主段一凡是何背景?"
"背景?"武曾这样问白莲先是愣了愣,想了想才开口答道,"飞岚中盛传他与静亲王轩辕静关系暧昧,轩辕静又是岚帝最为宠信的臣子,铸剑山庄也因此得到皇室庇护,铸剑山庄也才……"会有了天下第一庄这个名头。
"得到皇室庇护?"还未听完白莲的话武曾脸上便现了抹嘲讽,"铸剑山庄可不单是得到皇室庇护这么简单,铸剑山庄根本就是飞岚朝廷在江湖中的一股势力,庄主段一凡其实就是岚帝轩辕亦。"
"什么?段一凡就是轩辕亦?"猛的抬起头来,白莲的脸上是无法遮掩的惊讶,"宗主?您说的是真的?"
"若非如此铸剑山庄又怎敢称天下第一庄?天下第一……哼,除了帝王,又谁敢称天下第一。可笑洛行老儿竟然还妄自菲薄以为要不了多久他的明月山庄便会接替铸剑山庄成为天下第一庄。"
"宗主,您这消息是哪里得来的?"蹙了柳叶弯眉白莲问道。
"左相玉无极。"
"宗主,玉无极这人不可信。"
"你以为我真会信他?"瞟了眼仰着头看着自己的白莲武曾道,"不过,段一凡飞岚之主的身份我已证实。"
"这等机密之事玉无极竟会告诉你,无非是想让您替他对付段一凡,您将全部人马都从州城内调到铸剑山庄岂不是正和了他的心意?"
"玉无极的小算盘本座又岂会不知?不过主上临行之时曾交代过,深寒在飞岚唯一的任务便是让飞岚大乱。只有飞岚乱了,我们那陈在国境线上的百万大军也才有用武之地。"说着武曾伸手端了身侧茶盏又嗪了口茶水咽下,"轩辕亦一死新帝继位立足未稳,在朝中,各方势力必会争权夺利。在外阜,又有玉无极作乱,那时的飞岚必是乱上乱。"
"既然段一凡便是岚帝轩辕亦,铸剑山庄的防守必会十分严密,今夜咱们怕是要折损不少人手。"垂了头白莲低声道。
"白莲,你记住,飞岚的任何人都不是自己人,只有你们这几个跟着本座来飞岚的人才算的上是自己人。"言罢,武曾的眼底忽然闪过一抹凌厉。
"属下明白。"给武曾骤然犀利的目光盯住,白莲的头垂的更低了,"可不管怎样,深寒在短短数十年间便有如此的实力也是宗主您的心血。"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数十年的心血为的也只是这一搏。"说完又看了看跪在地上默不作声的白莲,武曾声音又冷了几分,"白莲,你将来是要跟着本座做大事的人,这般妇人之仁可不应该啊?"
"属下……"听武曾颇有怪罪之意,白莲身子身不由己的颤了颤,将本已低垂的头埋的更低。
"好了,"打断白莲的话,武曾道,"本座知道你是为荷花公子伤神,你先回去吧,今夜你要多加小心。"
"是。"低低的应了一声,白莲站起身来,拎了长裙的裙裾离开厅堂。
目送着白莲出了厅堂沿着屋檐往院落后面转过去,待映在廊下窗上的影子消失在拐角处,武曾才叹出胸中的一口浊气。
数十年的示韬光养晦呕心沥血全都为的是今夜,只要杀了岚帝轩辕亦,主上交给他的任务也就算是圆满完成。之后等待他的便是仕途上的平步青云,位极人臣。
卓强说的岚帝最大的弱点九皇子轩辕水寒该就是惠州铸剑山庄的这位少年庄主段水寒吧!他曾跟在岚帝身边许多年,按说说的该不错,抓了这九皇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还是算了,今夜怕是连轩辕亦都活不成了,留着这九皇子还有什么用。伸手捏捏眉心后将头靠在身后太师椅的椅背上,武曾闭了眼睛。
惠州城外武曾闭目养神的时候,惠州城内玉无极则坐在书房桌后面的太师椅上,正擎了毛笔刷刷点点的写着什么。
"大人,本家传来消息了。"远远的院门口传来的声音中透着股难掩的兴奋,接着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名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穿过院子,迈步来至书桌前面单膝跪下,"大人,本家传来消息了,说深寒今晚要对铸剑山庄动手了。"
"哦?果真?"擎在手中的毛笔一颤便在铺在面前的笺纸上留下一道浓黑的墨迹,玉无极停了手看向跪在书桌前面的男子,"深寒果然要去铸剑山庄?"
"是,本家刚刚传来的消息说定于今夜三更动手。"
"今夜三更?很好……"似是难掩心中激动,玉无极站起身来,将手中毛笔直接掷到桌上,"老夫调来的那三十多万人马也已经到了吧?"
"是,昨日便已陆续到了,全都隐藏在州城外的群山之中。"
"嗯,派亲信通知几位将军,让他们在州城附近埋伏好了,今夜三更后看老夫信号杀进州城,攻占刺史府,司马府城防营,银库,曹衙等各个官署。"
"是。"响亮的应了一声后中年人看着玉无极问道,"带消息来的人说家主问大人咱们玉门是要去铸剑山庄还是跟您一道来刺史府。"
"自然是铸剑山庄了,刺史府这里有孤星和城外的三十万大军也就够了,铸剑山庄那里咱们自然也要分上一杯羹。你记得叮嘱本家来的人,回去跟家主说,皇上身边暗卫绝非泛泛之辈,让门内众人多加小心,以保存实力为第一要务。"
"属下明白,大人可还有其他吩咐?"
"唤天煞前来见我。"
"是,属下这就去办。"躬了身子,应了一声后中年人便撩了长袍的前摆,脚步轻快的出了书房。
今夜么?轩辕亦,轩辕水寒,南飞羽,今夜老夫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抬起手来,啪的一掌击在书案上的笔洗上,一声饨响,那陶瓷的笔洗便被他硬生生的拍进了案上硬木的桌面内。
PS:卓强,第一卷最末几章被纵放的暗卫副总管,三面间谍,实为深寒主上的亲信!
江湖卷 第七十章 弃庄
五月的最后一天,随着夕阳西下,星星开始颗接一颗的出现在天幕中。先是零星的几颗大星闪动的幽幽的冷光,随着天光渐暗,越来越多的星星出现在颜色愈发深沉的天空中。待繁星满天,日暮时淡青色的天幕已经完全变成了幽蓝色。
惠州州城外山林谷地中铸剑山庄那片偌大的庄院内,炊烟渐起,一间间错落有致的房舍院落也先后掌起了灯,那一团团深浅不一的橘黄色透过薄薄的窗纱穿透渐浓的暮色无比的温暖。
晚饭过后,值夜的庄客们掌了火把,提了灯笼开始在一座座院落间来回巡视,一边巡视还一边不时的与擦肩而过的相熟之人交谈两句。
两盏琉璃的灯笼亮起,一队丫鬟从翠园后面一间小小的院落出来,丫鬟们的手中拎了食盒,端了铜盆,拿了毛巾,捧了装着漱口青盐的小罐子,在为首一名一身粉色长初女子的带领下进到翠园的正房。
今夜的铸剑山庄如以前无数个夜晚一般,忙碌中透着份平静安宁。整个庄内之人似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不久之后便会有一场灭顶之灾毫无征兆的降临在头上。
夜渐深沉,二更过后,庄内人影渐稀,各院落内正方厢房的灯一盏接一盏的开始熄灭。快到三更,除了一两个院落的几间屋子内还亮着灯外,整座庄子都沉在了黑暗中,只有廊前屋檐下的琉璃风灯和值夜庄客的火把在漫天的星光下摇曳。
咣——咣——咣——,梆——梆——梆三声更梆之声远远的传来,尾音巍巍的消散在深沉的夜色中。
随着这三声更梆之声响过,庄外的林地间忽然出现了无数的暗黑色的身影。借着暗淡的星光勉强可以辩出这些人的轮廓,高矮胖瘦虽各不相同,却都是一身深色短打,头扎方巾。
这些人轻手轻脚的穿过缓坡上的林地,向谷中铸剑山庄的庄墙外汇聚。人数虽众多,却如风过草地一般,并未发出太大的声响。
摸到庄墙的墙根下之后,这些人便都在庄墙下停住,仰头看着天空,似是在等着某种信号。随着行在最后的人赶上来就位,铸剑山庄这偌大的庄院竟被他们围的风雨不透,看情形包围庄子的竟达到上千人。
三更一刻,待这一千多人全部就位,一声哨声骤然响起,尖利刺耳的尾声在谷间不断回响。伴着这哨声一道火光从不远处缓坡上冲天而起,流星赶月一般蹿到半空中,在空中炸开,开出了一朵七彩烟花。
烟花落下,这些隐在庄墙外的身影几乎同时跃起,攀了高大的庄墙,跃进庄内。一跃进庄内,这喜人的便立刻沿着各个院落之间的路径四散开去,将一座座的院子团团围住后便都亮了兵器。黑漆漆的夜空,满天的繁星,星光下一把把刀剑闪着森森的寒光。
咣——一声巨响,翠园厚重的大门便被人一掌拍开,门板应声碎裂,飞起来的碎片噼里啪啦的掉落到了院内。呼啦一下,几十名黑衣人各拉刀剑闯进了翠园的院落。
按说这般巨大的声响出现在处于铸剑山庄核心位置的翠园是不可能不引起庄内之人和这院内之人注意的,可这些人闯入后才发现,整个翠园院内空空如也,不要说人,连一只夜行的小猫都没有。
坐落在半高台阶上的正房隐在黑暗中,只有廊前数盏黄白琉璃的宫灯发出昏黄暗淡的亮光,照在这些闯进来人们蒙了黑巾的脸上,透着股不吉。
怎么回事?为首之人蒙面面巾上两道粗黑的眉毛皱在一处,视线飞快的在这座空空荡荡的院落内扫过,确定这院内过无人后,犹豫了一下,这人才挥了挥手中宝剑,"搜,务必要抓到庄主段一凡。"
"是。"既然这院落内没人,跟进来的人也就没了顾及,一拥上前推了正房的房门,闯进了房间内。
不知道是谁率先打亮了随身的火折子,数个火折子燃气,一团清冷的白光现在屋内,光影交错中,正厅内太师椅上织了金线的桌布椅套靠垫晃花了屋内所有人的眼。
原本无比谨慎的眼眸中透出了贪婪,立在正厅中间的人们全都被这座富丽堂皇厅堂内墙上的字画,一侧架子上价值连城的摆件,还有那八扇白玉大屏风迷了眼睛。
"天那……这铸剑山庄可真有钱……"一声叹息从人群中响起,道出了厅内所有人的心声。
"乖乖,你看这屏风,整块的羊脂白玉,这么大个,只要一块不能买下整个惠州了吧,这里竟然有八块!"人群中一人轻手轻脚的走到那八扇隔在前厅和后堂之前的屏风前,小心翼翼的伸了手,轻轻的抚摸着面前那扇白玉屏风,忍不住叹息道,"只要一块就够让咱们吃香喝辣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了。"
"别忘了你们是来干什么的。"为首之人眉毛皱的更紧,几乎同时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头滑过,只是速度太快,一时半会儿他却抓不住,"这屏风算什么,只要今日事成这天下珍宝任你挑选,到时候谁还会在乎这么一块破屏风,"冷冽的透着暴虐之气的视线扫过跟着他进到厅内所有人的脸,带他们全都因恐惧低了头后他才凛然道,"搜。"
"是。"盯着满屋子的珍宝古玩却不能动手搬,这几十人心中自然郁闷。不过上峰的命令他们又不敢违抗,他们便用手中的火折子把屋内的灯笼烛台点燃。
一盏盏罩了琉璃灯罩的宫灯被点亮,越来越亮的光线下,原本藏在角落内黑影间的东西也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门口鎏金的滴漏,两旁数挂晶莹剔透璀璨夺目的珍珠帘笼也一并进入到这些人的眼中,也衬得这横跨五间的正厅更加的金碧辉煌。
"首领,这正堂内没人。"通通透透的正厅和后堂,既没什么犄角旮旯躲人的地方,也没有箱子柜子能藏人的东西,四下转了一圈这些人就又围到了为首之人面前。
本来三晚半夜,放着觉不睡,若不是有事又有谁会呆在这正堂内,所以这屋内没人也很正常。虽是用这样的解释自我安慰,领头之人心底却渐渐涌上来一股不安。
"首领,书房内没人。"
"回禀首领,东西两间厢房内没人。"
一声声回报愈发加剧了为首这人心中的不安,直到那声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响起:"首领,正房寝室内无人。床榻上被褥折叠的整整齐齐,当是未有人睡过。"
"什么?"虽然明明知道回报之人说的应当是真的,这人还是难以置信的高声吼了出来,"没有人睡过?"说完他便一把推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这人亲自往寝室去查看。
寝室内圆桌上一只纯金的烛台上一颗光华夺目的夜明珠照亮了整间屋子。这人的视线从屋内不逊于正厅富丽堂皇的陈设上掠过,落到了最内侧靠墙放置的雕花床榻上。
榻上雪青色的纱帐被分到两旁,露出了床榻上叠放着的锦被和锦被上两只月白色锦缎的枕头。不要说没睡过人,这被褥和枕头怕是从清晨折起后就再未被人动过。
恼怒的伸手扯了那层层叠叠的薄纱幔帐,泄愤一般掷与地上,为首这人大步流星的出了寝室,来到院内。此时,各处的回报也纷纷传来,消息的内容让人无比的震惊。
这七层七进,又夹杂了无数独门院落,修了座偌大的湖泊,还有着几乎连绵到后山林地后花园的铸剑山庄分庄内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
"不好,咱们中计了,快撤——"还未听完手下人的回报,这首领便明白为何这庄内会空无一人,忙飞掠屋脊冲着前后院落内的人高声喊道,"撤,快撤,撤出这庄子。"
只不过,为铸剑山庄庄内这无数的珍宝吸引的这引起江湖人又怎会听他的话,见这庄内无人便开始搜刮起庄中各个房间内陈列着的珍宝器具,古玩字画,一个个的全都将屋脊上这人的警告当作了耳旁风。
"撤,快撤。"声嘶力竭的声音几乎将自己的喉咙喊哑,这喊声却立刻淹没在一片吵嚷声中。
世间之人皆为利来,皆为利往。这些人与深寒为伍贪图的也不过是名利二字。现在见这庄内几乎每一件摆件,物品都价值连城,更有许多东西是这些江湖人见都未曾见过的,他们又怎会轻易罢手。
推开每一间屋子的门,卷走所有能见到的财物。本是道貌岸然的武林人士,此时却如土匪一般想要将整个庄院洗劫一空,然后据为己有。期间更有人因为同一件东西大打出手,整个庄园乱成了一团。
"首领,这铸剑山庄也没宗主说的那么厉害吧?多半是听到什么风声被咱们吓跑了,留了这许多的东西不拿白不拿。您若是有什么事,等我们捡了好东西,一把火烧了这庄园后再说。"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声音立刻引来了一片赞同之声。
吓跑了?屋内物品没有任何凌乱的迹象,人却不见了,这绝对不是被吓跑的,而是有计划的撤出庄去的。这庄内已经没了铸剑山庄的人,而自己的人却全都在庄内……立在屋脊之上的人几乎不敢再想下去了。
"快撤——"喊破了喉咙的嘶哑的声音在庄内传递,却无人相应,几乎可以预见到这些人可能会有怎样的下场,立在屋脊上的人后背立刻被汗水湿透。
"首领,别管他们了,咱们快撤吧!"随着一个急促的声音响起,一名一身黑色短打,手拎宝剑的女子跃上了屋脊,来至为首之人面前,"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白莲说的对,这铸剑山庄竟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变成一座空庄,说明他们早有准备。此时若再不撤,待铸剑山庄的人杀个回马枪,再走怕是真的来不及了。"很快又有几名面露焦急之色的黑衣人跃上屋脊,落到为首之人和白莲的身前,"首领,咱们快走吧。"
"可是他们……"
"他们是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
"好!"咬了咬牙,跺了跺脚,为道之人便带了围在自己身边的十几个人,沿着屋脊往出庄最近的方向遁逃而去。
号称是天下第一庄的铸剑山庄又岂是你这等鸡鸣狗盗之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不知何时出现在庄外一侧山坡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庄内发生之事的喜子见有十几个人离了翠园往庄外遁逃,便冷冷的哼了一声,伸手从怀内取了一枚不大的信号烟火,晃着火折子,点燃了引线,扔到半空中。
噗——的一声轻响,一团血一般红的烟火就在半空中炸开。如罂粟花一般美艳无比,却又透着股血腥。
烟花还未落下,数道人影便从林地间现身出来,晃着火折子,点了庄外藏在极隐蔽地方的数根引线后,飞一般的又重新回到林地间,然后飞快的往那烟火腾起来的地方而去。
这朵红色的烟火虽不大,也不是很明亮,腾在半空中却也吸引了庄内庄外所有人的视线。
这分明就是用来传递消息,发出指令的信号烟火。按高度和距离来看,这烟火是在距离山庄很远的山坡之上点燃的,自然不会是深寒和参与今日夜袭铸剑山庄之人所放。
随着那朵小小的红花在夜空中绽放,庄内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漏跳了一拍,一股不好的预感和难言的压迫几乎是瞬间便袭上了心头。原本吵吵闹闹的庄院内也立刻静了下来,庄内人互相对高的眼眸中无一不充满恐惧。
来了!屋脊上飞快离去的十几个人的心也随着这一朵小小的烟火熄灭一道沉到了谷底,互相看了一眼,抽出鞘内兵器的同时,脚下的步子愈发快了。
"喜子和冷风他们行动了!"铸剑山庄少庄主段水寒看着腾空而起的那朵小小的烟花眯了眼眸,"加了氧化铁在烟花内,这颜色可真是艳啊!"
此时他正身处在铸剑山庄数里之外的一块不起眼的谷底内。谷中一块同样毫不起眼的青石板被掀翻在一旁。石板下露出了一个用青砖砌了洞壁的大洞,足以钻出一个壮汉的洞口内透出了微弱的光亮,全都一身黑色短打,黑巾包头,各佩刀剑的男子一个接一个的从洞内钻出来,随后聚集在洞口别字上的空地上。
"这血一般的颜色配了庄内的那一场屠杀倒也合适。"一声轻笑自耳边响起,轩辕亦曲了手指蹭了蹭身侧少年白皙干净的脸蛋,冷飕飕却又滑嫩嫩的触感萦绕在指节上,暗中,轩辕亦的凤目闪了闪。
飞快的瞟了眼四周忙碌的人,见并未有人注意到身旁之人的小动作,水寒不满的冲着轩辕亦撇了撇嘴却也未说什么。
"都出来了?"轻扬了嘴角,轩辕亦转身问立在一旁的沈凤。
"这是最后一批的五十人,已经出来一大半了。"低着头,接着洞口内的微光看着人一个个的上来,沈凤答道。
"出来后让你带他们先行。"水寒道。
"少庄主要去哪里?"听水寒忽然这般说,沈凤立刻转过头来,探究的视线落到了水寒身上。
"寒儿若是不放心你师父他们,父皇陪你一道去看看可好?"未理沈凤,轩辕亦问道。
"嗯。"就算是自己拒绝他也会跟来,看了眼轩辕亦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水寒便点了头"咱们快点。"说完,便纵身跃起往铸剑山庄的方向去了。
"你带这些人先去刺史府,我跟寒儿在那里同你们汇合。"见水寒的身影眨眼间便到了数丈之外,轩辕亦丢给沈凤这么一句话后忙纵身追了上去。
"主……"沈凤张了张嘴,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铸剑山庄的方向便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
江湖卷 第七十一章 深寒覆灭
惊天动地的巨响震的大地都一阵颤抖,隆隆的轰鸣声自脚下传来,跟在白莲和那深寒首领身后的几名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差点魂飞魄散。
丝毫不敢怠慢,这十几人全都不约而同的提了口气,再次加快了逃离的速度。爆裂的声音和轰鸣声更响,细听下来竟然是从他们要遁逃的方向传来,这几人在暗自心惊的同时便情不自禁的放慢了步子。
"别停——快跑!"一声断喝从前面传来,虽然几乎被四周巨大的声响掩盖,却也让心生怯意的几人再欠加快了速度。
再回去已是不可能,前面就是有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以视线的余光见跟在身后的这些人再次加快脚步,和白莲一前一后而行的首领又重新转回视线,专注于脚下。
"啊——"一声惊叫自身前传来,本在最前面的白莲竟硬生生的刹住了飞快奔跑的身体,立在前面一处比较高大的屋檐上,伸手掩了才发出叫声的双唇。
"为什么停下?"见白莲忽然停住了身子,紧跟在他后面的为首之人皱了眉毛,冷冷的问道。
"首领,你看。"放了掩在脸上的双手,朦胧的星光下,白莲那张俏脸上已是惨白的一片。听身后之人问,她便伸了未握宝剑的手,指着右前方。
"怎么了?"眉毛皱的更紧,那人便飞掠上白莲所站的那片屋脊之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一望之下,他也情不自禁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前面十几丈开外,便是铸剑山庄最外面那道高大的庄墙。只要越过去就算是脱离山庄,按说应该高兴才对,只不过眼前的情景实在是让他高兴不起来。
他的面前,庄墙下,一道道灼热的光线接连闪现,伴着那些闪光的一声接着一声的巨大的爆裂声,亮闪过后,那道高大坚固的庄墙竟开始分崩离析。整块的青砖和大大小小的砖石瓦块一道飞向空中,扬起一片尘土。
飞在半空的砖石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之后砸回到地面上,在发出一声声闷响后,地面上腾起另一片烟尘,在这烟尘中铸剑山庄那道高大结实的庄墙轰然倒塌,变成一堆废墟。
倒塌的庄墙内,数道白光再次在离他和白莲所站屋脊更近的地面上冒出来,所过之处的房屋院墙也如那道庄墙一般随着一声声爆裂之声,跟着大地的震颤崩坏,倒塌。
腾——的一下,星星点点黄亮的火光从才塌下来的废墟下面冒起来,随着从地面上卷起来的热风很快连成线,将整个铸剑山庄围在中间。一股热浪夹着浓重的火油味道和烟花爆炸后有些刺鼻的火药味扑面而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条件反射一般向后退了一步,立在白莲身旁的深寒首领哑然失声。
他的脚下,那不断闪现的白光和那让整个大地都为之颤抖不已怕声音竟是越逼越近了。
"首领……咱们……"怎么办?跟在白莲和他身后那十几个人的声音也随着地面一同颤抖。
轩辕亦,轩辕水寒,你们竟是要斩尽杀绝啊!回头望了眼才来的方向,见屋脊上有数道黑影飞快的向四下逃窜,为首这人沉着脸咬了咬牙,他又转回头来看着眼前那道快达丈计高的火墙咬了咬牙,"冲过去——"说完便飞身跃起直奔那飞卷着烈焰的火墙而去。
轰——又是一声巨响竟是在他们所站的那间屋子下面,一股气浪高高卷起,借着这股气浪白莲飞身跃起,直直的钻进了前面越来越高,越来越猛烈的火墙。
啊——叫声传来,白莲身后,跟着她一道跃起来的一人身子才腾到半空中,便被炸起来的石块击中,随着一声惨叫,跟着一道倒塌的房子坠入到那片废墟中,被从地上冒起来的火焰吞没。
听着那声凄惨无比的叫声,白莲本已苍白的俏脸又白了白,心中惧意更甚。烈焰在她四周燃气,很快便燃着了她身上黑色短打和扎在头上的黑巾,火辣辣的灼痛传遍了全身,她去顾不上停下来拍去身上的火焰。
一道凉风扑面,灌进极度缺乏新鲜空气的肺里,纵身跃出那一片火海的白莲学着在她前面冲出来的深寒统领身后直扑到地上,就地翻滚压灭了身上的火星。
终于逃出来了,单手撑地,站起来的白莲心里稍安。但是,觉察到数道凌厉的杀气将她牢牢锁住后,白莲那颗晃悠悠悬在喉咙中的心还未完全落下就停在半空中。
她面前不知道何时立了数名一身黑色短打黑巾包头的男子。
"你们是铸剑山庄的人?"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白莲问站在自己面前的那几个人。白莲身后,先后冲出火海的人也翻倒在地上,翻滚着压灭身上的火苗。
"不是,他们不是铸剑山庄的人。"白莲身旁那领着她冲出火海的人抱着宝剑轻轻摇了摇头,"他们是你逍遥宫的人吧?云宫主?"扬了声音,那男子看向这些人身后。
"呵呵。"一声低笑响起,随即,两名年逾三十的男子从暗处现身,立在这些人身后。果然是逍遥宫宫主云锦天和云中城城主慕容非两人。
"宫主,慕容公子。"这两人现身后围住了深寒逃出来的这些人的黑衣人转过身,单膝跪在两人面前。
"今夜我们这些人怕是必死无疑是吧?"回头看看跟在自己身后,满脸黑灰,烧焦了头发,衣角上还冒着烟的手下人,那深寒为首之人苦笑了一笑。
深寒和云锦天慕容非两人之间的仇怨可以说是不共戴天,从几年前慕容非身上痴缠失效后这两人就开始与深寒为敌,到今日终于得手又怎肯放弃。
"你既是有自知之明还是自裁了为好,也免去了我们动手的麻烦。"慕容非看了眼身侧之人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道。
今日握是真的死在这里了!眼眸暗了暗,那男子按了绷簧抽出手中宝剑,挽了一道剑花,忽然纵身跃起,直扑那些黑衣人面前的云锦天。
云锦天未动,身旁慕容非便飞身跃起,接过那个刺过来的一剑,与之战在一处。同时,白莲也带着跟出来的那几人跟刚刚还单膝跪在云锦天面前的那几人战在一处。
战在一处这些人身后,被那升腾起来的烈焰包围着的庄内,被天崩地裂一般巨大的响声震慑住的那些武林人直到看到那一片火光向着他们包围过来也才回过神来,忙纷纷跃上屋脊查看四周的情形。
"爹,咱们怎么办?难道咱们今夜要死在这里不成?"立在屋脊上,见目力所及之处一道火圈伴着爆炸声和轰鸣声,从庄墙边上向着庄内正中的翠园围过来,立在屋脊上的明月山庄少庄主洛青云吓的双腿抖在了一处。
竟会用这般富丽堂皇的庄园给他们陪葬而毫不为时吝惜,冷冷的瞪了眼身旁洛青云,看着面前渐渐逼近火海的洛行眼底闪过一抹阴郁的同时,也对这铸剑山庄和庄主段一凡的身份产生了些许的怀疑。
"爹,你倒是说话啊!"见洛行皱着眉毛不做声,洛青云有些发急。
"说,说什么说!你问我我问谁?"被洛青云追问的有些不耐烦,洛行狠狠的瞪了眼洛青云后见庄内跟着他来的庄客们一个个都面露恐惧,洛行便缓了缓声音,"赶紧去寻水,将衣服打湿了顶着这火焰冲出去。"说完也不等身边人应道,他便跃下屋脊往记忆中曾见到水井的地方奔去。
一桶桶水被打上来,浇在身上热浪便扑面而来。浑身上下湿透了洛行见洛青云还在井边上磨蹭着不肯走,忙喊了声,"青云,快走!"后飞掠上一侧院墙。
"爹,等等我!"把手中木桶扔到地上,洛青云冲着立在院墙上的洛行奔去。
轰——一声巨响伴着火光冲天而起,埋在院落中的火药被点燃后四散炸开,井边一侧的房舍被炸出来一个大洞,半面墙壁轰然倒塌,将还未来的及跃起的洛青云整个的压在下面。轰隆——的一声,火起,将他刚刚站立的那块地方吞没。
"青云——"见自己的独子就这样命丧铸剑山庄,洛行的身子晃了晃,若没有身旁庄客伸手扶住,他怕是一头栽倒脚下那片火海中了。
这些人身后还不时有武功高强之人带着满身的火苗冲出火海,跌落在地上。
"庄主,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也不知这庄内埋了什么,竟有这般巨大的威力将一座座青砖的院落变成一座座废墟,那扶着洛行的庄客虽然面露惊恐,却也还是未丢下他自己逃命。
"走——"又望望将洛青云吞没的那一片火海,洛行跺了跺脚,提了口气一头扎进了火海,向庄外冲去。
铸剑山庄底下埋着的黑色炸药一炸开,那巨大的威力便将庄内这些人震慑住。见识到这东西的厉害又见火起这些人便不敢再恋战,全都四散逃窜开去,恨不得自己多生了两条腿,能够多远便跑多远。
所以距离庄墙距离不远的很多人竟也凭借着自己的功夫,憋了口气穿过那道火墙,冲出庄来!只不过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中间的很多人摔在地上连身上的火还未压灭便被早已等在外面的逍遥宫宫众一刀结果了性命。
"师父——"清亮的声音响起,一身月白色窄袖长袍的少年身形一晃便俏生生的立在了云锦天的面前。
"寒儿,你这庄子内埋得什么?这般的厉害?"见水寒那张清秀的脸上挂了抹笑意,云锦天嘴角扬起。
"炸药。"立在云锦天身旁,水寒顺着他的视线落到了前面已化作一片火海的铸剑山庄,听那隆隆的爆炸声加了噼哩啪啦木头爆裂的声音,和不时从庄内传来的惨叫声,片刻,本是清亮的眼眸忽然失去了些许的光彩。
"寒儿若喜欢这庄子等事情了结之后咱们原址重建可好?"猜出了水寒心中所想,跟在水寒身后的轩辕亦伸手臂搂了身旁少年的肩膀。
"不必了,劳民伤财的。"
"无妨,咱们把这笔账记在深寒和他背后主子的头上好了。"
"嗯,好!"这笔费用无论是莹碧,还是苍霄都应该负担得起!听轩辕亦说要把重建铸剑山庄分庄的帐记在深寒背后之人的头上,水寒笑的眉眼都弯在了一处。
拿他之钱慷自己之慨来讨小情人的欢心,这事还真不像是堂堂飞岚之主会做出来的。撇了撇嘴,云锦天的视线重新落回到一侧与深寒之人战在一处的慕容非身上。
呃……将云锦天脸上表情看在眼中的水寒多少猜到云锦天想的什么。小脸一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道,"师父,这里就交给您和慕容城主了。"
"嗯,你去吧,你放心,师父绝对不会让深寒之人逃走一个!"多少年的大仇总算得报,他又怎会纵放了这些人!视线未从慕容非身上移开分毫的云锦天随口道。
"父皇,咱们走吧!"云锦天未看他水寒反倒是松了口气,回转身形,往来的方向而去。
见那白衣少年离去的速度之快多少有些逃跑的意味,轩辕亦看了眼云锦天,一笑便跟在水寒身后离去。
纵身跃到庄外山坡之上,水寒再次回转身体,向下望去,若大的铸剑山庄已经完全陷入到一片火海中,蒸腾的烈焰越烧越高,飞卷着直冲云霄,就如一只巨大的火炬一般映红了半边天。
"用这么一座庄院换整个深寒也值了。"见水寒默不作声的立在山坡上看着谷底,轩辕亦低声道。
"寒儿知道。"转头一笑,水寒说,"父皇咱们走吧,更正州城里面还有个玉无极呢!也不知道小舅舅那里怎么样了!"
"是啊,深寒之后还有一个玉无极!"而且惠州城防营的十万大军已悉数被轩辕静带走,至今还未回来,此时的惠州俨然是一座空城。今夜最难对付的其实是刺史府里的玉无极!
今夜注定无眠。
与轩辕亦和水寒相距数里之遥的另一处缓坡上,武曾一手拎着宝剑另一手扶着身旁的一株树木的树干,呆呆的望着山脚下那一片火海,听着那呼呼的火声和从火海中传来的凄厉的尖叫声和哀嚎声,身子晃了一晃,半晌单手捂住胸口,张了张嘴,随后一口艳红的鲜血直直的喷了出来。
"哎——"一声叹息从他身后传来,"没想到隐匿在飞岚几十年的深寒竟会在惠州城外这座小小的山谷间全军覆没,果然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么?"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单手捂在胸口上的武曾身子一震,忙转过头去看向立在他身前的男子,"你——怎会来此?"
"你不也来了?"男子未靠过来,而是立在坡上毫无表情的看着谷底的火海。
"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是白莲纵放了你?"
"白莲?"欧楚环冷冷一笑,抬头用下颌点点无数深寒之人葬身的地方,"你怎么会想到我是被人纵放了的?武曾,你就是因为太高估你自己和你手下人的能耐,才会落到这般下场的。没想到死到临头还不改悔。"
"你是来看热闹的?"
"热闹?"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将手负在身后欧楚环踱了方步来到武曾身前,"段一凡飞岚之主的身份连你都知道你的主子又怎会不知?他知道却并未告诉你是为什么你想不明白么?"
"你——"
"你既想不明白我便告诉你,因为他知道深寒虽实力雄厚却绝对不是岚帝和铸剑山庄的对手,他不告诉你就是怕你知道这件事后,将脑筋动在铸剑山庄和轩辕亦身上。"言罢,欧楚环便将视线重新移回到那片火海之上,"他怕是做梦都没想到他选的这个人竟然做了他最怕的事情,让深寒全军覆没却一事无成!这一次,苍霄屯在边境线上的那一百二十万人马怕又是白跑一趟了。"
为身前青年身上带出来的冷漠与那堪比天潢贵胄的气势所震慑,更为他说出来的话所震惊,武曾竟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两步,"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江湖卷 第七十二章 加入战团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什么人?"一声轻笑,欧楚环迈步来到武曾身旁,探过头去,在他耳边低低的说,"我姓雪,雪念音。"
"你是……你怎会到这来?"武曾终于明白他为何总是觉得这男子让他觉得既危险又无法控制了,这样一个与自己主子身份相当的人又怎可能臣服于他。
"各为其主,你说我为何会来这里?"轻声一笑,欧楚环便直起微微前倾的身体,后撤了两步立于半山腰上望向谷中那片飞卷起来数丈高的烈焰,"深寒几乎是全军覆没,飞岚又固若金汤,你主子怕是不会让你好过,不如你跟了我怎样?"
身子忽然颤了颤,望着已经是一片火海的铸剑山庄,想到几日前自家主子离开时留下的话,身上的夜行衣很快就被冷汗湿透。
噗——一声轻响,一道血色直喷向天空,化作星星点点的红雨落下,一声闷响武曾的身体栽倒在了这片林地间。
转头看了眼自杀身亡的武曾欧楚环嘴角轻轻扬起,铸剑山庄的这场热闹也算是看完了,下面该去的当是刺史府了。又看了眼倒在一边武曾的尸体,欧楚环漠无表情的转身离去。
只是可惜了这座庄园,不过用一座庄子就换了整个深寒也算是值了,就是不知道将整个庄子变成废墟的是什么东西,还要调查一番才行。
还有就是凌九霄,从那日擂台之后就未再见到他,也不知道这人哪去了?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临行前要不要寻寻他,道个别什么的?
欧楚环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往惠州州城的方向而去。
惠州西城一间勾栏院上房内,光了全身的凌九霄仰面朝天的躺在挂了绯红色床幔的床榻上,臂弯中躺了名同样光着身子的女子,女子喘息甫定,还带了情事之后的媚态。
推开枕了自己手臂的女子,凌九霄下了床,随手扯了扔在一侧的外袍,裹了全身,坐在床前圆桌边上,望着桌上那盏小巧的琉璃灯发呆。
从那日擂台结束之后,他便一头钻进这勾栏院内,开始毫无节制的放纵自己,仿若要将二十多年的清心寡欲都弥补回来一般,将自己淹没在这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的情欲之中。如逼供沙漠中的鸵鸟一般,不看不听不想。
甚至,他曾想过永远就这般沉迷下去也不错。永远不再去想那已经过去的擂台,去想自己那把被台上白衣少年毫不留情斩断的映日,不去想那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回应的单恋。
不过,就在刚才,在他望着那层层叠叠绯红色幔帐的时候,一阵没来由的空虚就那样毫无征兆的袭来,填也填不满。
段一凡,他的小亦,那人才是他心中所念,所想。可是在那把专为他铸造的宝剑折断之后,在那座专为他摆下的擂台结束后,他才终于明白,自己与他之间已绝无可能。
段水寒,那立在擂台上如高山白雪般清丽脱俗的少年,那个与他心中之人有着最亲近关系的少年让他永远失去了他最爱之人。可是现在的凌九霄却恨不起来,也更无法嫉妒。
你不如他!每当想到那少年,凌九霄的耳边都会响起云锦天的那句话。尽管不愿意承认,可是凌九袁也知道,他说的没错,自己不如他。
从他毫不犹豫的将映日斩断开始,他便知道自己不如他。
映日是他花费了十几年的心血铸造出来的宝剑,更是这一届试剑大会上最出彩的宝剑,多少江湖人求之都不可行,若是自己的话势必会斟酌一二,可他却那样毫不在乎的将之断为两截,单就这不以物喜的心境他便自愧不如。
还有那少年看向自己心爱之人的那眼底毫不掩饰的眷恋,与那脉脉的柔情。那般的毫不顾忌,那般的坦荡,无论是男子之间的恋情,还是父子相恋都很难为世俗接受,可他却毫不在意……
现在越想起来,自己越是自愧不如。小亦,也许这世间真的只有这少年才配得上你吧!一如你所说的父子又怎样?长叹之后,凌九霄颓废的将头枕在至于面前圆桌上的手臂上。
"凌先生——"一声低沉婉转,柔的如水一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那裸了全身的女子也披了一件衣服来至凌九霄身旁坐下,露在外面的手臂自顾自的缠上了凌九霄的胳膊,"凌先生唉声叹气的,是在嫌弃奴家招待不周么?"
从桌上侧过头来,看着小鸟依人一般偎在身边的女子,直到此时,凌九霄也才明白,这般的荒唐无论持续多久都无法填满内心的空虚。
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沉沦,而是一个能陪在他身边的人,哪怕是一句话都不说,只那样静静的陪着自己,就如那个夜晚在铸剑山庄庄外欧楚环陪了他一般,陪着他慢慢从这撕心裂肺一般的伤痛中恢复。
欧楚环?久违的名字忽然跳进脑海内,从那日擂台之后就再未见过他,不过因为自己,他在灵隐敖应该过的很好。甩了甩头,凌九霄将这个忽然跳进自己脑海中的人重新赶出去。
"凌先生——"偎在凌九霄身旁,半晌都未见他有任何动作,那女子再次朱唇轻启,"凌先生想让奴家给你做点什么?奴家琴棋书画可是样样都很拿手。"
"不必,你出去吧!"本是因这女子一身白色衣裙立在众人之间显得清新秀丽才会挑了她侍寝,可现在看来竟是这般的俗不可耐,皱了皱眉凌九霄站起身来,从那女子的怀内抽出自己的胳膊来。
"可是凌先生——"觉察到凌九霄的不愉,那女子忙站起身来想说什么,一阵喧哗声和着这勾栏之中女子的尖叫声便传进屋内,除了这些声音外,还有急促的铜锣声从窗子外面传进来。
"怎么回事?"反手推开再次靠近的女子,凌九霄扬了声音给一直候在门外的手下听。
"主上。"房间的门被推开,一名中年男子垂了视线,单膝跪在凌九霄面前,"回禀主上,刚才有惠州刺史府府衙中的官差经过,说今日土匪过境让街上店铺立刻关门上板。"
"土匪过境?这惠州怎么会有土匪过境?"浓眉一挑,凌九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子问。
"这……属下也不知道。"头垂的更低,男子道。
"去查。"
"是。"起身倒退着出了房间,带上房门男子径自离去。
"凌先生您……"那立在一旁的女子见凌九霄重新坐回圆桌边,一张英俊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便又凑上前去,"您是说不是土匪过境?"
瞟了眼身旁的女子,凌九霄重新转过头去,未说话。
见凌九霄不理自己,那女子便讪讪的垂了头,有些难看的沉默在这本当春光无限的室内蔓延开来,一直延续到被凌九霄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
"主上,现在惠州州城内全城戒严,刺史府内也是戒备森严,是何原因还不知道,不过属下已经另行派人再去打探了。"一如刚才,垂了视线看也不看那只披了一件薄纱衣的女子,中年男子再度跪到凌九霄面前时已是一刻钟之后。
"全城戒严?"视线落在跪在面前之人的身上,凌九霄想了想,"唤人进来替本座沐浴更衣。"
"还要不要其他人前来?"知道凌九霄多半是要出去,男子问道。
"不用,本座也不过是出去散散心。"
"那属下这就去着人准备了。"说完,中年人便退出了房间。
"凌先生……那我……"听凌九霄唤人更衣竟是要离开,那立在他身旁的女子有点急,"您今夜不是要奴家侍寝么?"
"出去。"
"可是……"
"出去。"一声断喝,透着股不耐烦。
"是。"抬头偷着瞄了眼凌九霄的脸,见他脸上透着股不耐烦,那女子不敢再多说,从床榻上找到自己的衣裙抱在怀内,光着脚来至门前拉开门走出去。
女子刚一离开,便有小厮抬了装着热水的木桶进来,伺候凌九霄沐浴更衣。
半个时辰后,沐浴更衣,换了身黑色劲装,扣了皮质护腕,收拾停当之后的凌九霄一扫不久前的颓废,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
看了眼一声不响立在一侧的中年人,凌九霄一笑,"走吧。"说完便推开房门,跃上屋脊后沿着屋脊的走势往城北而去。
三更已过,除了西城之外其他三城早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偌大的州城内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宽敞的街道上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沿着沿街的屋舍往城北刺史府而去的凌九霄脚步忽顿,刹住身子后立在屋脊上,凝神屏气,侧耳倾听。一阵喊杀声穿透了夜晚的黑暗,从远处传来,若隐若现,时断时续。
"主上,"趁着凌九霄停顿,跟在他身后的中年男子赶上来,"主上,打探清楚了,是左相玉无极造反,带了人要攻占刺史府,现在正和刺史府府内的衙役和官兵交手。"
造反?瞟了眼面前的中年人,凌九霄重新运了轻功。
"主上……您……"中年人见凌九霄继续往北城而去忙跟在身后,"主上您不能去,太危险了。"
"无妨。"未理会手下人脸上有些为难的表情,凌九霄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穿房越脊,待凌九霄来到刺史府府衙跟前时,刺史府内外已是一片刀光剑影,呐喊声,咒骂声,喊叫声,兵器碰撞时发出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这其中尤以刺史府门前的战斗最为激烈。
门前空地上倒了十几具死尸,一名手持宝剑的男子被十几人围在中间。
面对了身旁十几个黑巾蒙面手持刀剑的对手,这男子脸上竟毫无惧色的把手中宝剑舞的上下翻飞,攻前避后,迎左挡右,对方人手虽众多,一时之间竟也奈何不了他。
男子旁边十几个黑衣人如众星捧月一般簇拥了一个五十开外,一身青色劲装的男人,皱着眉毛看着眼前的这场打斗。
半晌见自己人虽然人多势众竟占不得一点上风,男子忽然开口道,"南飞羽,老夫劝你还是别做无谓的抵抗了。你若现在就住手,把这惠州乖乖的交出来,老夫便饶你不死。"
听玉无极这般说,陷入包围圈的南习羽手中宝剑绾了一个凌厉的剑花,数道剑影四下散开直扑那些将他围住之人的面门。那些人见他剑招来的迅猛异常忙抽身撤步,纷纷向后躲去。
借着这些人后撤的空当,南飞羽飞身跃起,跃到刺史府正门的屋檐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被众人护在中间的玉无极,"饶我不死?玉无极,怎么老了老了你还犯起糊涂来了。你攻击刺史府便是造反之罪,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你一个朝廷的饮犯还说什么饶我不死?"
被人说是老糊涂,玉无极老脸一沉,咬了咬牙摆了摆手,命令道,"杀,这府内之人一个不留。"
随着他一声杀字落下,数百名隐藏在黑暗中的男子便出现在府衙面前。这些人都是清一色黑色夜行衣,黑巾包头照面,手中的兵器不是匕首便是短刀。
是孤星的杀手!只一眼南飞羽便认出了这些人的身份,见玉无极唤出了一直隐身的黑暗中的这几百名杀手,南飞羽忙提高了声音向着与先前攻入府中之人混战在一起的衙役官差喊,"向后撤,撤到二层院子。"喊完,自己也飞身跃起,越过屋脊往后院而去。
"追。"再挥了挥手,玉无极在周围众人的保护下上了刺史府内门前的七层台阶,走进已经被攻破的大门,往府内第二层院落追过去。
"凌教主,好久不见啊。"凌九霄正看着混乱不堪,到处都是战场的惠州刺史府,一个爽朗的声音忽然响起,伴着这声音一道淡青色的影子落到凌九霄身旁与之并肩而立,"这么晚了难道您也是睡不着,来看热闹的么?"
"玉竹剑客不也是一样?"看了眼同样立在屋脊上,与自己隔了一条小巷的青玉竹,凌九霄抱拳道。
"我可不光是来看热闹的。"回了一礼后,青玉竹的视线追着那些人进到二层的院落,"深更半夜的这般吵闹扰人好梦。"说着青玉竹皱皱眉毛,面露不愉,"不过现在再回去也睡不着了,"说完青玉竹的目光又重新落回到凌九霄身上,"既然赶上了何不下去试试身手,凌教主?"
"试试身手?"凌九霄微微一笑,环视了四周。
他四周的屋脊上已经立了不少江湖人,看情形多半是被吵醒后来看到底出了什么事的。
"凌教主不想?"似是对周围或探究或谨慎的视线毫无察觉,青玉竹开口道。
"倒也不是,只不过两方缠斗,玉竹兄想要帮哪一方?"
"这个……"看着带了下属退守二层院落的南飞羽,青玉竹想了想,"既然来了自然应当顺便作件行侠仗义的事情了。又何况这位惠州的南刺史在下看来很面善,自然要帮他们了。"说完,青玉竹也不待凌九霄回应,便伸手按绷簧,抽出手中玉竹剑,跃下屋脊,直扑孤星的杀手们。
"既是如此,在下便陪了玉竹兄您也做件行侠仗义的事情。"见青玉竹跃下屋脊,加入战团,凌九霄一笑,也跃入刺史府的府衙内,和孤星的杀手们战在一处。
南飞羽手下的多是刺史府内的官差衙役,这些与玉无极手中的那几百杀手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身为隐卫总管,南飞羽手下有不少隐卫可调遣,可是事出突然,这些负责刺探情报的隐卫们又遍布各处,一时半会儿很难调集到多少人手帮忙,所以凌九霄和青玉竹加入之前,他手下之人已是处于下风,第二层院落也很快就要被攻破。
江湖卷 第七十三章 惨遭暗算
刺史府的二层院落虽眼看着就要被攻破,不过有凌九霄和青玉竹两人的加入局势又有了少许的缓解。
见凌九霄和青玉竹两人加入战团,原本远远立在屋脊上看着这一切的一些武林人也各拿刀剑,跃下屋脊加入进来。这些人人数虽然不多,却都是成名已久的侠剑客。有了这些人的加入,本已经被逼得很紧的形势多少有了些缓解。
"老夫是飞岚的左相玉无极,现在奉命缉拿阴谋造反的惠州刺史南飞羽,如有助其逃脱之人一并以谋反之罪论处。"大好的形势竟有逆转的迹象,玉无极忙扬了声音道。
缉拿阴谋造反之人?以谋反之罪论处?本已加入战团的一些人都收了手中兵器,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站在人群中的玉无极,屋脊上,原本也打算加入进来的人也都有些犹豫。
见状,玉无极的嘴角微微扬起,扫了眼愣在当场的十几个人接着说道,"不知者不怪,念你等愚昧无知老夫此次便不怪罪你们,你等可自行退去,如若不然一并以谋逆罪论处。"
"呵呵,谋逆?"似是听到了很好笑的话,将玉无极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南飞羽冷冷一笑手中宝剑绾了一个凌厉的剑花,将对手逼出去后撤了身子站定,一边喘息着一边抬手擦了擦额上汗水,"刑部公文昨日到了州内,要不要下官给相爷您拿出来看看?"
"公文?什么公文?"一直站在玉无极身旁未能插上话的玉正明见自己老爹面色一寒却未吭声,便问道。
"闭嘴。"一声尖利的呵斥声响起,玉无极狠狠地瞪了眼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南飞羽这个时候拿出来说的公文必定和自己有关,刑部的公文不用问他都知道是什么内容。
能呵斥住玉正明,玉无极却呵斥不住南飞羽。见玉无极脸色变了变南飞羽微微一笑,"玉相,刑部的公文您真不知道?不过也难怪,公文下发的时候玉相您已经因为密谋造反不成逃遁了。"
"密谋造反?南大人你记错了吧?老夫备受皇恩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密谋造反?"眯了眼睛,玉无极的声音愈发的冷了一冷。
"记错了?昨日才到的公文,今日又岂有记错的道理。"言罢,脸上笑容顿收,"玉无极你趁皇上落凤山守香不在朝中,伙同大皇子阴谋叛乱意图攻占落凤城,失败逃遁后不思悔改,近日又跑到我的惠州意图攻占刺史府府衙,你还说你不是造反?"
一席话言简意赅,却明明白白的说出了玉无极的罪行和他今夜来这刺史府的真正原因。
言罢,见那些停住手后面露疑惑的武林人都看着自己,南飞羽便向着他们抱了抱拳,"各位都是江湖中的侠士,武林的豪杰,虽不在朝为官却都明白忠君报国,除暴安良之理。飞羽敢情各位帮忙捉拿朝廷钦犯,替我皇重振朝纲,也替飞岚除了这祸国殃民的佞臣。皇上自当有重谢,飞岚的百姓也自然会记得各位侠士的恩情。"
"老夫劝你们动手之前还是先考虑清楚。"见立在原地的几个人手重新放回到刀剑的把手上蠢蠢欲动玉无极提高了声音,"你们别忘了老夫可是这飞岚的国丈,阳王的外公。这件事不过是皇家的家务事,是皇子外戚间的权力之争,无论胜败与否都是朝廷的事,都与你们这些武林人无关。"
"果真无关么?"听玉无极把自己从武林中脱出来,南飞羽脸上露了些许的嘲讽,"你出身玉门,今日又带了孤星的杀手意图抢占我惠州刺史府,怎能说与武林人无……"
他的话还未说完,暗处一道黑影飞身跃起,直扑南飞羽的后背。
南飞羽话虽未说完,听脑后劲风忽起忙以脚跟为轴,转动身形的同时挥出单掌,迎上暗算自己的那道黑影。
嘭——一声闷响,不过不是从南飞羽身前传来,那暗算他的人见南飞羽已经加了小心,行至半路便将劈出来的双掌收回,身子一坠,便躲过南飞羽的那一掌。
几乎同时,南飞羽身后疾风骤起,随着单掌刺破空气时发出的尖利爆鸣声传来一掌便重重的拍到了南飞羽的后背。
噗——一声轻响,头骤然向后仰去,一口鲜血直直的冲向半空中,南飞羽眼眸瞬间便失去了些许的光彩,踉踉跄跄的向前冲了两步,身子晃了晃,手中宝剑剑尖插进身前青砖的缝隙间才勉强撑了身体不至于倒下去。
见状,那原本暗算南飞羽被发觉的人转身上步,反手一掌再度拍向他的后背。
我命休矣,听身后疾风再起,直到此时的自己再也躲不过这跟进的一掌南飞羽暗叹了一声,合了眼睛。
"大人。"一声惊呼,伴着这声惊呼,一道人影飞身跃到南飞羽身边,一手扶住他,另一只手则接下了攻上来的一掌。
"赵新……怎么是你?你不是跟着瑾臣……"
"司马大人让我留下来保护您,可是结果还……"见南飞羽面色苍白,嘴角处还不时有血沫冒出来,赵新一阵抱憾,"大人,您等着,我替您报仇。"说着他便迎向玉无极。
"赵新,你扶着我。"接了玉无极的一掌,南飞羽知道赵新虽为惠州副将却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忙手疾眼快的伸手扣了他的手腕,"先扶我坐下来。"说着南飞羽便要顺势蹲下。
"是。"手臂给南飞羽扣住,又觉察到他身子在不断的向下坠,赵新只得扶着南飞羽,让他缓缓坐到原地。
"今日之事,如有人再敢插手,便是这般的下场。"立在南飞羽刚才站着的地方,玉无极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指了勉强被人扶住的南飞羽。
炎热的夏日,一番打斗过后在场几乎所有人身上都被汗水湿透,玉无极的这番话却如冷水一般浇到了在场之人的身上,一股寒意透过皮肤直达骨髓。
似是为他的气势所震慑,与孤星站在一处的影卫一个个也心生了怯意,且战且退,纷纷向南飞羽和赵新所在的地方退过来。除了加入战团的凌九霄和玉竹剑客青玉竹外,其他的江湖人在见识到玉无极的功夫后也都立在当场,进退唯谷。
"南飞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见己方之人重新占了上风,玉无极嘴角上浮现出了一抹冷笑,"你一死这惠州便是我的了。"
看着不远处暗算自己的玉无极老脸上挂着的阴笑南飞羽抬手抹了抹嘴角上的血迹,"玉无极你不觉得奇怪么?为何我刺史府内只有这些官差衙役和护卫?"
"你想说什么?"玉无极的目光忽然闪了闪,举目看向周围,无论是与他带来之人交手的人,还是业已倒地的死尸全都是一身劲装,青布包头的习武之人,这中间竟没有一个仆役打扮的小厮。
"我想说我早就知道你今日会来占我的刺史府你可信?"
"胡说,你要是早就知道又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玉无极还在沉吟,远远的站在他身后的玉正明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听南飞羽这般说还未等玉无极开口他便接上去。
"闭嘴。"一声暴喝再起,给呵斥的玉正明身子抖了抖,便老老实实的闭了嘴,"既然你早有准备老夫便先取了你的性命再说。"话音未落,单手负在身后的玉无极便脚下变步,变手为爪直扑斜靠了赵新的南飞羽。
"大人……"见玉无极再度扑来,赵新忙张开手臂,一手护住南飞羽另一只手拾了南飞羽的宝剑迎着玉无极而去。
"玉无极——"一声尖利的声音骤然响起,伴着这声音一把牛毛细针如漫天细雨般铺天盖地而来,将玉无极整个人都全都罩在里面,细针之后,紧接着一道白色的影子如离弦之箭一般从不远处一座屋脊上直射下来。
察觉到危险,玉无极忙挥了手臂,用长袍的袖子卷了直罩过来的那一把细针。针还未收好,那道轻灵的白色影子便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七彩的霞光闪现,冷森森的感觉抹上自己的脖颈,速度快到他几乎来不及有所反应。
转身,撤步,将身体拼命向后扬起,玉无极险险的避过了那直奔自己颈间的匕首后一手便探过去抓那只握着匕首的手。
握着匕首的小手并未如料想一般抽回,而是手腕一翻,匕首一横,薄如蝉翼的刃便再度抹向玉无极的手指。
见状玉无极忙飞快的抽回了单手,身形向后一闪。
他向后闪,与之交手之人便迈了一步再度跟进,反握着的匕首重新尖端向前直刺玉无极的心口。
接连两招都被对手化解玉无极心中大惊,不敢恋战,身子再度跃起,飞快的向玉正明和围在玉正明身旁的那些人所在的方向退去。随后,便被相府跟来的护卫和孤星的杀手护在中央。
"小舅舅。"三招逼退了玉无极,水寒也不追赶,蹲了身小手便探上了南飞羽的手腕。
"寒儿……"你总算是来了,一声低叹,靠在赵新身上的南飞羽见水寒清秀的小脸上现了抹难言的担忧,便单手撑了身子,苍白的脸上便挤出了一丝笑容,"小舅舅没事。"
"你别动。"把了南飞羽两只手腕上的脉,水寒两道秀气的眉毛拧在了一起,将斜跨在身侧的背包移到身前后,探了手进去摸出了一只小木盒出来,打开,拈了里面一颗暗红色的药丸送过去,"含在舌下,别咽下去。"
看着南飞羽依照自己说的含了药丸,水寒皱在一处的眉毛稍稍舒展后便问抱着南飞羽的赵新,"谁暗算我小舅舅了?"南飞羽,飞岚曾经的武状元,功夫不能说是独步天下,却也轻易不会被人伤得这般厉害,也因此水寒几乎可以肯定他是被人暗算去了。
这小公子竟会疗伤?原来那个背包里面不光是装了糖果,竟然还有疗伤用的丹药啊!目瞪口呆的看着水寒诊脉,取药,直到给他问道是谁伤了南飞羽,赵新也才反应过来,忙道,"是玉相暗算南大人的。"说完转过头看着满脸阴郁立在一旁冷眼看着水寒替南飞羽疗伤的玉无极。
顺着赵新的视线立刻便看到了玉无极,水寒呼——的一下便站起来,"玉无极,我小舅舅若有个什么闪失,本王定让你生不如死!"若发毒誓一般,白净的食指直直的指了玉无极的鼻子,水寒清俊的小脸上蒙了一层寒霜。
"寒儿——"一声轻唤带了些不赞成,更多的却是安抚的意味。立在屋脊上自始至终都关注着水寒一举一动的轩辕亦见水寒听到自己的声音后虽不满的撇了撇嘴,却也敛了眼中的那抹阴狠凤目暗了暗,才转头看向玉无极,扬了声音,"玉无极,你勾结孤星杀手,欲意坑杀我飞岚大封疆大吏,占我州城该当何罪?"
小亦!凌九霄本已经追着自己的对手杀到了比较远离南飞羽的地方,听那魂牵梦绕的声音忽然响起,紧跟了一步一剑结果了对手的性命后,飞掠而起,躲过孤星杀手的攻击,几纵之下便来到了二层院子的院门口,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那一片屋脊。
屋脊之上,一身淡青色长袍的男子单手负在身后,临风而立,发丝随风飞舞。
此时,原本战在一起的人们也纷纷觉察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全都停了手,手握宝剑自动分成两方。
孤星的杀手们全都站回到玉无极的身后,曾经加入过战局的数名武林人则以青玉竹为首,和刺史府的官差护卫和影卫们一道将南飞羽和立在他身旁的水寒护住。
居高临下的看着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玉无极,轩辕亦的声音再度提高,"玉无极,你说你该当何罪?"凌厉的视线,孤高的神情,藐视苍生的眼神,此时,那天地之间唯我独尊的帝王之气从轩辕亦的身上毫不掩饰的全都迸发出来,让众人无法直视。
"皇——皇上——"为轩辕亦的气势所压,被相府若干护卫和孤星杀守护在中间的玉正明竟双腿一软,双膝一曲面向轩辕亦直挺挺的跪了下去,随后便如鸡啄米一般向着轩辕亦直磕头,"皇上饶命,这一切都是我爹做的,不关我的事……罪臣请皇上开恩,饶了臣的性命。"
皇上?似是受到了最猛烈的打击,凌九霄的身子晃了晃,满脸诧异的看着屋脊上那道孤傲的影子,袁亦,轩辕亦,小亦……你果然未曾骗过我!明白了袁亦的由来,凌九霄的眼眸暗了暗的同时嘴角也轻轻扬起,在自己英俊的脸上展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呵呵,"一声低笑自屋脊上响起,看了眼如捣蒜一般向着自己磕头的玉正明轩辕亦转向玉无极,"玉无极,能有这般'忠君'的儿子,你说朕是不是应该向你道一声恭喜呢?你想得了朕得天下后就打算传给他么?"
并未在意轩辕亦的话,玉无极锁着眉毛仰头看着屋脊上的轩辕亦似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你……应该……?"
"应该已经死在深寒的手中了?"剑眉轻挑,轩辕亦的俊脸上带了抹不屑,"深寒,还有你玉门的人此时怕是已经一个不剩的全都被送上西天了。玉无极,你已经没有任何仰仗了,还不束手就擒?"
"一个不剩?"低低的重复了一遍轩辕亦的话,玉无极的神情忽然有些呆滞,"轩辕亦你说深寒和玉门一个都不剩了?"
"大胆,竟敢直呼皇上名讳,你……"扶了南飞羽的赵新听玉无极这般没大没小的,两道浓重的眉毛立刻立了起来。
"赵新。"伸手扣了赵新的手腕,南飞羽冲着他摇了摇头,示意赵新不要再说下去了。
"一个不剩?"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玉无极似是终于清醒过来,眼中现了抹怨毒,"既是这样老夫就更不能束手就擒了。"说着他便抬了手,宝剑的剑尖直指屋脊上立着的轩辕亦,向着他身后之人说道,"都给我听好了,他便是岚帝轩辕亦,谁若杀他,赏百万黄金,老夫的天下与之平分。"
江湖卷 第七十四章 繁星伴月
"他便是岚帝轩辕亦,谁若杀了他,黄金百万,天下与之平分。"玉无极手中宝剑的剑尖遥遥的指了立在屋脊之上的轩辕亦,朗声道。
百万黄金,天下与之平分!玉无极的话一出口,他身后数名孤星的杀手便高高跃起直扑屋脊上的轩辕亦。不但是他们,就连几个立在南飞羽和水寒身后的江湖人脸上也现了几分贪婪,人虽未动看向轩辕亦的眼睛里面也都多带了几分算计。
身形一晃,那原本立在南飞羽身侧的少年便失了踪迹,只留了一道残影在众人视线中。
太快了!快到根本看不清那少年的动作。
伴着那道白色的影子,一道七彩的霞光在半空中划过。
"噗——"一声轻响,一片血雾在漆黑的夜空中弥漫开来,孤星中直奔屋脊上轩辕亦的一名杀手悬在半空中的身子一滞,吭也不吭,人便向下坠去。
身形未有任何的停顿,踩了那已经开始下坠人的身体,借了力那悬在半空的白色影子带了那道七彩的霞光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冲向半空,两个凌厉的凌空飞踹将另外两名还悬在半空中未落到屋脊上的孤星杀手踹回到地面上。
身形未停,踩着屋檐上的青瓦再向上跃,与才跃上屋脊,还未站稳的孤星杀手擦身而过。
"啊……"一声惊呼才一出口,颈间一凉,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那杀手身形一滞,便翻身栽倒,身体沿着屋脊上的缓坡滚下去,嘭——的一声钝响摔在地上。挣扎了一下,便挺直了身子不再动。
借着一侧火把的亮光,无论是玉无极身后孤星的杀手,还是南飞羽身后的江湖人,全都看清这从屋脊上坠下来的人面色黑青,除了脖颈间身上并无任何伤口,一股黑红的血液正从动脉上那条寸许长的伤口上汩汩的冒出来。
嘶嘶的抽泣声自四周响起,在场之人要么是被训练出来的杀手,要么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剑侠,每个人都极为自负,可是就是这般自负的他们竟无人看清那少年的动作,这当是多么迅捷的身法。
"敢将主意打到本王父皇身上的人,便是此下场。"伴着一声凌厉的断喝,已经飞跃上屋脊的白衣少年横了手中一把晶莹剔透的匕首,挡在轩辕亦的身前。
为挡在轩辕亦身前少年的身手震撼,玉无极身后那些孤星的杀手们心中忽然生了些许的怯意。
"爹,皇上刚才说深寒和咱们玉门派去铸剑山庄的人已经全军覆没了,咱们……咱们怎么办?"为自己身后的相府护卫和孤星的杀手们的胆怯感染,玉正明伸手便抓住了玉无极的胳膊,"爹,咱们,咱们跑吧……要不然咱们投降,皇上顾念到姐姐和天阳的面子兴许还能饶过咱们……"
跑?往哪跑?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哪个君主会让意图谋反自己江山之人活在这世上?又何况,现在还远远未到认输逃跑或者投降的份上,面色一凛玉无极抬腿便踹到了玉正明的小腿上,"没出息的东西,只会给老夫丢人。"
踹完玉正明,将手中本已垂下来的宝剑重新指了屋脊上的轩辕亦,"成者王侯败者贼,只要杀了他,你们便可封王封侯;若杀不了他,你们便是叛国的佞臣贼子。杀!"
"杀!"一声呐喊从玉无极身后传来,本已心生恐惧的那些杀手们在意识到自己除了拼命之外在没有任何退路之后反而生了无限的勇气,各自抽了随身的短刀和匕首直奔屋脊上轩辕亦和水寒而去。
"护驾——"接着杀声的尾音,喊声骤起一名一身黑色劲装,头扎黑金的青年落在轩辕亦和水寒所立的屋檐上。
伴着他这一声护驾,隐在暗处的数百名和他同样一身黑色劲装,头扎黑巾的人迎着冲过来的那些杀手而去。
呵斥声,喊叫声,兵器碰撞的声音混在一处,惠州刺史府的府衙内又是一片刀光剑影。
该是我护着你的才对,见那少年未有任何犹豫转眼便挡在自己身前,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嘴角微微扬起俊脸上忽然现了抹温柔的笑意。轻轻迈了步子,上前两步来到水寒身边单手搭在少年的肩上,"寒儿可曾见过哪个做爹的被自家儿子护在身后的?"
"可是,父皇他们现在的目标可是你……"将头转向身旁的轩辕亦,水寒不赞成的皱了眉毛。
"寒儿难道忘了,父皇说过要护寒儿一辈子的?"未被脚下战场上那惊心动魄的厮杀所干扰,轩辕亦将头探到了水寒的耳边。
呃,……察觉到一股热气吹到自己的耳垂上,那张本是白皙的小脸上立刻飞上了一片红晕,水寒的身子僵了一僵。
呵呵,见身边少年的反应果如自己所料,轩辕亦的视线虽然重新转到了战场上,凤目却眯了起来。
讪讪地低了头,犹豫了一下,白皙修长的小手便悄悄探到身旁男子的手掌内,指尖穿过轩辕亦手指的指缝,十指相扣之后,白净的小脸上现了抹羞涩的笑容。
这是……视线落到屋脊上两人扣在一起的双手上,南飞羽的心头一跳,飞岚众人皆知的九皇子深受皇上恩宠,两人起居坐卧皆在一起,至今九皇子还住在盘龙殿……这两人之间该不会竟是这样的关系吧!
有些怔忪的看着那并肩而立的两人,南飞羽并未注意到一双阴郁的眼睛正盯了自己。
"小舅舅——"立在屋脊上关注着脚下战局的水寒显然注意到了那阴郁狠厉的眼神,顺着那道视线便看到了盘着双膝坐在地上,正看向自己的南飞羽。
水寒声音未落,便感觉到那原本和身旁男子扣在一处小手手指一松紧接着身旁便失了轩辕亦的影子。
"啊——"一声尖利的叫声,袖子内藏了匕首的男子满脸惊讶的看着从自己胸口传出来的宝剑的剑尖,随后机械的转过身,看向不知何时立在身侧的轩辕亦,"段……"
"坑杀朝廷大臣最同谋反,别怪朕事先未说清楚。"冰冷的眼神扫了眼还立在南飞羽身后的几名江湖人后,轩辕亦抽出手中宝剑。一道血线被他手中青玄剑带起后抛洒在空中,如颗颗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划过一道弧线后落到地上。
"皇上——"轩辕亦忽然站在自己面前,盘膝而坐调息气息的南飞羽忙单手撑在地上,想爬起来。
"南刺史免礼。"一手按在南飞羽的肩上,将他才倾起来的身体重新按回去,轩辕亦看了眼已经跪在地上的赵新,"护好南大人。"说完轩辕亦并未再跃上屋脊,而是转身加入到了战局之中。
剑身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看似闲庭信步一般悠闲的没有什么方向感,待到扑上来的人反应过来,那宝剑已经刺进了身体。
又是一片血珠飞溅而起,轩辕亦抽出宝剑垂了剑身,沾染到宝剑上的鲜血顺着剑上两边血槽而下,滴到地上漫地的青砖之上。
随着鲜血的退去,现了淡青色的剑身。剑身上除了两侧血槽外没有任何的花纹,本是金属的质感,却不知为何整把宝剑上笼了一抹如天上明月般的光晕,清冷柔和且毫不耀眼。
"这就是青玄剑?"一声低叹自凌九霄耳边响起,结果了自己对手的青玉竹视线落到了轩辕亦手中宝剑朴实无华的剑身上,"乍看上去平淡无奇,实则精气内敛,返璞归真,青玄果真不愧于天下第一剑的名号。"
七彩的霞光再现,随着那道霞光划过天际,一身白衣的少年自屋脊上飞掠而下,向着轩辕亦的身边而去,在经过一名孤星杀手身旁时手中原本朝向前的匕首一横,一声轻响细细的血雾弥漫在空中,转眼间那杀手便失去了性命。
"父皇剑法如何?"俊脸上笑意渐浓,宝剑挽了一个剑花突入人群轩辕亦眼角眉梢上难得的现了抹得意。此时的轩辕亦完全没了飞岚之主的霸气凌厉与狠绝,和一心一意的想在心上人面前炫耀自己身手的天下最普通的男子没有任何区别。
"差强人意。"难得会见到轩辕亦这般孩子气的表现,水寒那张清秀的小脸上虽是闪过了一抹不屑,眼角眉梢上却也带了丝丝的笑纹。
"父皇的剑法只能算得上差强人意么?寒儿的眼光竟这般的高了?"俊脸一垮,轩辕亦的脸上立刻现了抹失落。
"喂,你好好打啊!"见轩辕亦一边与人交手一边转过头来和自己斗嘴,弄得自己时不时便一番手忙脚乱险象环生,水寒的心啊肝啊也一同如坐过山车一般的忽上忽下。
"若是要好好打的话……寒儿替父皇护了背后可好?"凤眼一眯,轩辕亦忽然正色道。
"哦。"一声低应,水寒也收了心神,退步转身,背对了轩辕亦的后背横了手中匕首。
"既是如此,父皇今日便开杀戒了!"瞥见身后少年神色凝重了很多,轩辕亦眼眸暗了暗,原本有些凌乱随性的剑招忽然一变,变得凌厉狠绝起来。
迅捷灵敏的身法,潇洒飘逸却又凌厉无比的剑法,明明是被发现他从屋脊上跃下后抛了对手扑过来的孤星杀手们围在中间,舞动手中宝剑的轩辕亦却犹如进入无人之境一般,进退攻守之间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又加之后背被水寒护住,功夫本已独步天下的岚帝轩辕亦剑法更加狠厉。
发丝飞扬,寒光一闪所指之处,艳红的血珠飞溅,细细的红雾腾起,死亡瞬间降临。被孤星杀手们围在中间的两人所过之处便留下了数具死尸。
自问时至今日,都未曾有一个人能让自己完全放心的将身后交给他,作为一国君主的轩辕亦却这般放心那只有十几岁的少年,而那少年竟也不负众望……早已收了宝剑立在远处观望的凌九霄心中忽然生了股羡慕。
青玄剑剑身上那抹幽静的光晕下,少年手中本是七彩的匕首不知道何时收了绚烂的色彩,所过之处撒过点点碎金。
繁星伴月!着迷的看着远处配合的天衣无缝,仿若一个人的那一双人凌九霄的心里忽然明了为何这一剑一匕首为何会是一对龙凤剑。
因为青玄剑剑身上那抹静谧的光线让凌九霄想到了天上明月,他也才会费尽心机的铸造了那把映日剑,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日月同辉。但是现在他才明白,日月又怎能同辉?伴了那轮明月的不是太阳,而是那漫天的繁星。
嘶——他的武功竟会高至如此?倒抽了口冷气的玉无极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两步,看向鏖战中轩辕亦的眼睛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
眼见得跟着自己来的几百人很快便伤亡过半,玉无极的牙齿都快被他咬碎了。垂在一侧的一只手也情不自禁的握成了拳头,直到疼痛传来,他才察觉到,不知何时自己的指甲陷到了手心内。
"爹,爹,咱们怎么办?"还说要杀皇上,看这情形皇上杀不了,咱们就快被皇上杀了。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的玉正明再次扯了扯玉无极的袖子,"要不,咱们逃吧!趁着现在皇上还没腾出手来收拾咱们……"
"闭嘴!"满腔的愤怒怨毒无处发泄,玉无极一声厉吼震得玉正明眼前直冒金星,"老夫既然敢来进攻刺史府就早已有了万全的准备。"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动用罢了,只不过现在处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是不用不行了。
再度咬了咬牙齿,玉无极伸手从怀内掏出来一根作为信号的烟火用火折子点燃后扔向半空中。
啪——的一声爆竹爆裂的声音响过,黑蓝色的点缀了点点繁星的天幕上忽然炸开了一片灿烂。
轩辕亦,轩辕水寒,还有惠州这些与老夫作对的人,老夫现在就让你们知道敢与我作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仰头看着那烟花渐渐隐在天幕中,玉无极的脸上竟出现了一种可以被称之为快意的表情。
"爹,你这是……"干什么?将手掌搭在眉宇上,看着天上那朵烟花渐渐消散,玉正明不明所以的转向身旁自家爹爹。
"干什么?自然是让这些人知道老夫的厉害。明儿你就看着老夫今夜怎么将这惠州据为己有。"一声冷哼,玉无极负了手仰了头。
怎么回事?虚晃一招将手揽上身后少年的腰身,将之一同带出包围圈,来至南飞羽身侧的轩辕亦也抬头看向天上那朵即将消失的银色的烟花。
"轩辕亦,你是不是想问是怎么回事?"看着皱了两道浓眉的玉无极笑的很放肆,"念你已是将死之人老夫便告诉你,除了这五百名孤星的杀手外,老夫还在这惠州的州城外埋伏了三十万的人马。原本是想等拿下惠州再让这些人马悄悄进城,现在看来是该让他们提前进城了。有了这惠州作为据点,轩辕亦,你的飞岚要不了多久便是我玉无极的了。"
他说的那三十万人马应该是自家父皇交给静皇叔去对付的那些人吧?自家静皇叔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游手好闲的一到正事上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人,所以那三十万人马应该已经被他解决了吧?听完玉无极一番自以为是的话,水寒转头看向轩辕亦。
诚如寒儿所想。见水寒看向自己,轩辕亦自然知道他想的什么,便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两个人该不会是已经心有灵犀了吧?见两人之眼神交汇便明白了彼此的心意,而护在两人身边的喜子和冷风他们几人竟都个个仿若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一般没有一丝惊讶,南飞羽忽然有些郁闷。
"玉无极,你真的以为你的那三十万人马还在城外么?"嘴角微微扬起,水寒清秀的小脸上便现了抹笑意。只是,那抹笑容还未来得及扩大便僵在了脸上。因为他忽然听见,一片喊杀声远远地从惠州州城的四面响起。
江湖卷 第七十五章 逆转
怎么会这样?自家静皇叔和红叶带了惠州十万人马就是为了玉无极偷偷屯在城外的这些人马,可是听那传来的喊杀声分明就是在响应玉无极的那颗烟火。转头看向身旁轩辕亦,水寒脸上的笑容便不由自主的僵了一僵,随后敛去。
静和红叶失败了么?按他和红叶两人的能力应该不会,又何况除了惠州城防营的人马外还有影魅的杀手一道前往。
惠州城防营的十万人马再加上玉无极这三十万人,即便失败了,造成的动静也该不会很小,可是自己这几日无论是铸剑山庄的探子,还是影卫都未听到任何风吹草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无极,静和红叶若是有个闪失,朕必定把你挫骨扬灰。水寒转头看他的时候,数个念头也在轩辕亦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俊脸上表情虽依旧未有任何改变,风目中却已是阴寒一片。
带了暗卫护在水寒身侧的喜子虽不知玉无极在城外暗屯兵马之事,但是听玉无极这般说,又见水寒脸上笑容顿收,他便飞身跃上刺史府屋脊向四下望去。
见数道由火把组成的火龙沿着惠州州城的大街小巷从四面八方飞快的向着刺史府的方向汇聚而来,喜子心中一凛,忙跃下屋脊单膝跪在轩辕亦和水寒面前,"主子,一群身份不明之人正往刺史府而来,为主子安全着想,属下请主子尽快离开。"
"慌什么,不是身份不明么?先看看来的到底是什么人再说。"冷冷的瞟了眼低头跪在自己面前的喜子,视线依次从在场两方人马身上扫过,见玉无极身旁之人一个个欢欣雀跃,自己身旁的暗卫则全都绷紧了神经,轩辕亦忽然一笑,转头看向身侧一袭白衣的少年,"寒儿跟父皇一道去看看这来的到底是什么人可好?"
"嗯。"探究的望了望轩辕亦那张俊脸,水寒收了手中匕首。
"可是主子,对方来者不善,为了您和皇上的安全……"自己手下暗卫虽皆为高手,又有莫语带了铸剑山庄的高手相助可若对方真的是三十万人马,硬碰硬的话他这区区几百人也不一定能将轩辕亦和水寒护得周全。见这两人听完自己的话后非但不打算离开反而还想出去看个究竟,喜子便有些着急的说道。
"没事的,喜子。"跟在轩辕亦的身后往刺史府府门走去的水寒在从喜子身旁通过时伸了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和父皇不会有事的。"
"轩辕亦事到临头你还心存……"玉无极的侥幸二字还未出口,两道寒光便直奔他的双眼而来。
话被硬生生的打断,玉无极后撤一步,身子后扬,伸手接住两根银针,脸色变了变便对那一身素白长袍的少年怒目而视。
"父皇的名字岂是你说叫就叫的。"早就被他一口一个轩辕亦叫的心头火气,水寒瞟了眼青了一张老脸的玉无极,又看看被他收到手中的两枚银针,想了想又凉凉的加上了一句,"那两枚针上本王曾经喂过药,虽然不至于毒发身亡什么的,但是奇痒难忍大概也要持续上一段时间。"
"你——"给水寒一说,玉无极立刻觉得那扣了两枚银针的手皮肤开始发痒,可是既然他都说了不会毒发身亡,自己若是就这么把它扔了岂不会遭人耻笑,见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将都集中到了自己指缝间的那两枚亮闪闪的银针上,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的玉无极一张老脸霎时又沉了沉由青转黑了。
"呵呵。"自家寒儿果然有能将人气死的本事,轻笑一声,轩辕亦抬了未握宝剑的手,曲了手指一指关节轻轻蹭了蹭那张白白净净的脸蛋。
既然轩辕亦和水寒两人带头出了刺史府的正门,南飞羽便也由赵新扶着跟在身后,他身后跟着的则是暗卫和铸剑山庄的人。
凌九霄和青玉竹人虽是江湖人,却都与这两人熟识,都替这父子俩暗自担心,也跟在莫语和铸剑山庄那些人的后面出了刺史府。
他二人出去,其他或是以两人马首是瞻,或是抱了看热闹心态的江湖人也一同跟出去,刺史府的院内便只剩了玉无极所剩不多的护卫和孤星的杀手。
虽然明知道自己若是带了人跟着出去便是被轩辕亦牵着鼻子走了,可是以至此他又不能不出去,狠狠地咬了咬牙玉无极挥了挥手,"走。"说完便率先向刺史府的府门走去。
现在你们人多势众老夫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可是等着吧,等老夫的人马来了就让你们一个个都有好瞧的。
出了刺史府的府门,立在台阶之上,玉无极看看立在街心轩辕亦身后那数百一身短打,各配刀剑的暗卫和铸剑山庄的人,又回头看看自己所剩不多的人,眯了双目。
相对于玉无极的笃定和自信,除了静静立在街心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轩辕亦和水寒两人外,他们身后自落凤城就跟出来的暗卫影卫和南飞羽手下的影卫一个革心里面全都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玉无极身后的人才站定,呼喊声和脚步声便自四面八方响起。那整齐划一的声音在刺史府前面空旷的街道上回响竟是一番惊天动地的效果,处在包围圈中的不少人,无论是三卫还是孤星的杀手,抑或是被卷入其中的武林人都有些肝颤。
声响越来越大,十字形街道的四面很快便越来越亮,闪烁的火光很快映照在青砖的墙壁上,摇曳不定。
只是一瞬间,穿了号衣的兵丁在数名将领的带领下便从四个方向如潮水一般涌来,将整个刺史府面前的这块空地围的水泄不通。
见整个刺史府的府衙口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风雨不透,玉无极的老脸上便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一抹狠绝的笑意。
只不过带借着火把那明亮的光亮看清了这兵丁身上的号衣后,玉无极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僵,几乎是同时他身边响起了玉正明略带迷惑的声音,"咦?这些兵丁穿的该不是惠州城防营的号衣吧?"
仿若在证实玉正明的话,人马向两面一分一名一身从二品武将官服的男人大步流星的从人群中走出来,来至轩辕亦面前单膝跪倒,"臣,惠州司马,南宫瑾臣见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等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声万岁地动山摇,面向轩辕亦围在四周的兵将全都单膝跪地,低了头。为这声震天撼地的呼喊所震慑,就连那些稍稍远离轩辕亦的武林人也都低了头,单膝跪地。
望着四周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惠州城防营的兵丁虽然一时之间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也知道自己那三十万人马怕是不会再出现了。额角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的同时,玉无极的脸上也不免现了些许的惶恐。
"免礼。"单手负在身后,面对着跪在地上的一干人,此时的轩辕亦身上虽是一件窄袖长袍,那君临天下的帝王之气却毫不遮掩的全部溢泻出来。
"谢皇上。"单手撑地,南宫瑾臣站起身来,余光便扫到了水寒一侧脸色苍白,嘴角上还沾有一丝血迹的南飞羽,多少有些惊讶。
"谢皇上——"依旧是惊天动地的声响,跟在南宫瑾臣身后,惠州城防营的一干官兵也先后站起。
这才是他的小亦,一个永远都无法企及无法与之并肩而立的人!未随着身旁武林人一道跪下去,凌九霄脸上现了抹难掩的失落。
"爹——咱们——"怎么办?胆怯的又拽了拽玉无极的袍袖,玉正明脸上陪着些许的小心。
怎么办?看了眼哆哆嗦嗦的玉正明,玉无极轻轻地叹了口气。
"玉无极,你勾结外邦密谋造反,现又意欲行刺皇上罪该当诛,事到如今你还不束手就擒?"站起来的南宫瑾臣一转身,凌厉的视线便落到了一脸灰白的立在刺史府府门前台阶上的玉无极。
束手就擒?束手就擒的话自己便必死无疑,垂了视线,放了手。一声闷响,玉无极手中宝剑便脱了手,落到了刺史府前的台阶上。
见状,南宫瑾臣身后的几名亲兵便一拥而上准备擒拿玉无极和他身后的那些人。
"等等——"察觉到不妥的南宫瑾臣话音未落,将宝剑扔在地上的玉无极忽然转身伸手拎了玉正明的腰带,将之扛在肩上随后纵身跃起,踩了面前几名亲兵的肩膀飞跃上屋脊,向城外逃遁而去。
"追——"人都被围在中间了,最后还是让他逃了,身为惠州司马的南宫瑾臣脸上自然无光,寒着脸挥了挥手,若不是轩辕亦和水寒在场,南宫瑾臣甚至恨不得自己去追。
"慢。"未等南宫瑾臣身边亲兵追过去轩辕亦就抬手止了这些人。
"皇上?"您这不是放虎归山么?虽然不明白轩辕亦为何不让人去追,南宫瑾臣却也还是再度冲着呆立在场的孤星杀手和玉府的侍卫们挥了挥手,"绑了,压入天牢。"
"是。"答应一声,南宫瑾臣的亲兵们便一拥而上,将那些人全都五花大绑起来,押走。
相对于南宫瑾臣的不明所以,轩辕亦身侧水寒的嘴角却微微扬起。因为就在玉无极飞掠上屋脊的同时,他看到不远处两道人影也先后跃起,沿着屋脊跟在玉无极的身后而去。
"咦?红叶?你去哪?……静儿……你干什么去?"随着跟在玉无极身后那两人先后离去,一个声音自人群中响起。
听到这个久违且熟悉的声音,轩辕亦的嘴角不易察觉的抽了一抽,转头凑到水寒耳边轩辕亦压低了声音,"寒儿咱们进府去可好?"
"哦。"正好替小舅舅仔细检查一下伤口。虽然觉得轩辕亦的反应有些奇怪,水寒还是应了一声。
不过……
"寒儿——,来,给皇爷爷抱抱。"那声音再度响起,伴着那兴高采烈的声音,一道淡青色的影子便从暗处现身,身形一晃便来到人群中央,向着轩辕亦身旁的白衣少年张开手臂,"乖寒儿,可想坏皇爷爷了,来给皇爷爷抱抱。"
皇……爷爷?眨巴眨巴眼睛,水寒满头雾水地看向一侧轩辕亦见他脸上霎时黑成了锅底,一滴冷汗便顺着额角滑落。
见躲是躲不过了,轩辕亦便伸手扯了水寒衣袖,将他扯到一侧紧接着上前一步便将水寒护在了自己身后。
眼前一花,收不住身子的轩辕笑炫人便结结实实的扑到了轩辕亦的怀内。
"嘁,小气!"抬头看了看轩辕亦挑起来的剑眉。轩辕笑炫不满的松了抱住轩辕亦的手,"亦儿啊,你也真是的,都这么大了还跟自己儿子争风吃醋的。父皇很喜欢你生的这个小九,亦儿你让让,让父皇抱抱他。"说着人便向轩辕亦的身后绕过去。
争风吃醋?凤目闪了闪,轩辕亦的那张俊脸上脸色愈发的难看。
"父皇?"好奇的探过头看着面前这与轩辕静竟有七分相像的中年人水寒探究的看向轩辕亦。
"太上皇,你的皇爷爷。"水寒问轩辕亦便臭着一张脸答道。
"皇爷爷——"既是轩辕亦的父皇,水寒便从轩辕亦的身后叫了一声轩辕笑炫。
"寒儿真乖!"给少年那清亮的嗓音一叫,轩辕笑炫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快酥透了。
一双明亮的眼睛立刻眯成了一条缝,垫了脚尖再度向给轩辕亦掩在身后的水寒伸出手去,却碍于挡在面前的轩辕亦,几次都够不到那少年,轩辕笑炫的脸便垮了一垮,转头看向身后,"穆文——"
"师父,您看他都多大了,还跟孩子一般胡闹。"见裴穆文跟在轩辕笑炫身后现身,轩辕亦先道。
呃——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尖,裴穆文扫了眼四周一个个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人,镇定的道,"此处不是讲话之所,咱们还是进府再叙话。"
虽是给他避重就轻的躲过去,轩辕亦却也知道此地的确不是叙话的场所,便率先撩了身上长袍的前摆,拾阶而上进了惠州刺史府的府衙,随后穿过前院向后院中的厅堂而去。
"嗯嗯,果然是我轩辕家的孩子,皮肤水水嫩嫩的,跟你静皇叔一般不二。"轩辕亦往刺史府内走去,轩辕笑炫的眼眸又眯成了一条线。
听那愈发嚣张的声音不顾自己的心情在身后响起,行在最前面的轩辕亦额头上迸出了数道青筋。
天已微明,惠州州城外的一片林间谷底内,跑了一夜,被红叶和轩辕静追赶得再也跑不动的玉无极踉踉跄跄的扑到一块大石上,随后转过身,气喘吁吁地背靠了那石头坐在地上,看向立在自己面前的两人,暗淡的眼眸中显了些许的绝望,"我不跑了,你们带我和明儿一道回去吧!"
"你怕是回不去了。"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现了抹杀气,红叶抽出手中宝剑,剑尖抵在了玉无极的心口。
"你……你想干什么?"身体忍不住又向后靠了靠,玉无极的眼中现了抹恐惧,"我,我可是朝廷的命官。"
"已经不是了,玉无极,你现在不过是我飞岚一名小小的钦犯而已。"抱着双肩立在红叶身侧的轩辕静冷冷的说道。
"静王爷,……"见轩辕静立在面前却并未有想要阻止的意思,玉无极感到一阵绝望,"你们不能杀我……定罪之前老夫还是朝廷的命官,坑杀朝廷命官罪同造反……红叶,你敢造反?"
"玉无极,你可知道为何追你来的只有我们两人?"嘴角上现了抹冷笑,轩辕静道,"杀你可是皇兄默许了的。"
"不……不可能……"不是应该抓了自己然后严加拷问问出自己的同谋么,怎么会?视线交替在红叶和轩辕静的脸上来回移动,玉无极问道,"为何?"
"你可认得这个?"啪——一声轻响,一枚木牌便被红叶掷到玉无极的怀内。
"这是……"拾起木牌,看了眼木牌正中的那颗黄铜的六角形,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你是……"
"幽冥。"
"幽冥……呵呵,还真是冤家路窄。"垂了头,玉无极已经面若死灰,"没想到飞岚三卫大总管竟曾是孤星第一星幽冥,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要杀便杀吧!"
"噗——"一声轻响,那一直抵在玉无极胸口上宝剑的剑尖便深深的刺入玉无极的心脏。
江湖卷 第七十六章 大仇得报
"噗——"一声,一直抵在玉无极心口上宝剑的剑尖便深深的刺入玉无极的心脏。
身体微微颤了颤,玉无极的嘴角上很快渗出了血丝。
"这一剑是为了小鸿和叶子两个无辜的孩子。"见温热的鲜血顺着刺入心脏宝剑的边缘缓缓渗出,红叶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中迸起了血丝,紧抿双唇,剑尖一斜,从心口到胸口再向下划去。鲜血瞬间便从伤口上涌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
瞳孔瞬间收缩,随即又很快放大,玉无极脸上有些松弛的肌肉颤抖了两下后,眼睛很快就失了焦距。飞岚的左相玉无极便这般暴尸于惠州城外的山林之中,他数十年苦心经营的势力土崩瓦解。
抽出刺入玉无极身体里的宝剑,红叶缓缓的后退了两步,良久忽然扔了手中宝剑转身向远处飞掠而去。
两朝为官,位极人臣,又为自己皇兄忌惮多年,这玉无极也算是个人物,却落到这般的下场。抱着双肩一直都未动的轩辕静最后看了眼斜靠在大石上的尸体,眼眸暗了暗,"收拾了和刚才抓到的玉正明一块带回去。"微扬了声音让一直都跟在自己身后的影卫听到后,轩辕静弓身拾了红叶的宝剑归鞘后就又追了红叶的影子一同离去。
从林间谷底出来,来至官道,红叶却并未回惠州,反而是沿着与之相反的方向而去。追在红叶身后的轩辕静有些吃惊,却并未阻拦,而是一直跟在后面。
红叶越跑越快,提起来的一口气一直都未曾放下,只是一门心思的向前跑,包头的黑巾滑落,一头漆黑的长发洒落下来,随风飞舞,他却并未察觉,而是迎着缓缓从地平线上升起来太阳洒在大地上那片金灿灿的光亮,一直向前。
轩辕亦带人进刺史府二层院子的正厅,叙话。南飞羽因内伤有些严重善后的事情便被惠州司马南宫瑾臣接手。水寒则带了春梅他们去后院替南飞羽重新把脉,煎药。
待刺史府头层和二层院内的死尸全部被移走,血迹被冲洗干净,后院的泥炉上剪了南飞羽的汤药太阳已经高高地悬在了半空中。
随时一夜无眠,刚刚又给南飞羽行了针,替他疏通了有些凝滞的血脉,水寒虽是有些疲倦却也还是在他合了眼睛后梳洗一番,换了长袍去前厅见轩辕亦和叙话的众人。
"小舅舅已经睡下了。"前厅的门外,遇到南宫瑾臣时见他望着自己欲言又止,水寒知道他是有些担心南飞羽便抢先说道,"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只要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啊!听水寒这么说,南宫瑾臣愣了一愣一颗悬在喉咙内的心便重新放回到胸腔内,向水寒抱拳问道,"王爷,那些江湖人该如何处置?"
"江湖人?他们没离开么?"
"回王爷,因为怕这中间隐藏了孤星的杀手,所以臣便将他们暂时留在刺史府内。"
"哦,"应了一声,水寒歪头想了想,"叮嘱他们不要泄露本王和父皇的身份后就让他们离开吧。"
"是。"应了一声南宫瑾臣转身便向外走。
"等等。"忽然想到了什么,水寒忙跟过去,"玉竹剑客和凌九霄也在?"
"点仓玉竹剑客不知去向,凌教主倒是在,王爷若是想见他,臣便将他带来。"水寒追来,南宫瑾臣忙转身回道。
不知去向?不过若是玉竹剑客的话应该不会泄露自家父皇和自己的身份吧!
虽只见过数面,这位玉竹剑客却也与他心中江湖侠士的洒脱不羁的做派相吻合,所以水寒对他颇有好感,还想着在回落凤城之前再见一见,却不想他却不知去向了。
至于凌九霄,因为自家亲亲父皇的关系,他多少还是有些在意,可是若真见了凌九霄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歪头想了想水寒便摇摇头,"不必了。"
见水寒不再说什么,南宫瑾臣便向他抱了拳后转身离去。
民不与官斗,这亘古不变的道理在江湖也同样适用。所以,就算是南宫瑾臣不亲自叮嘱,这些被他挽留在刺史府中的武林人也不会泄露轩辕亦和水寒两人的身份。
待到从刺史府中出来后得知为了将深寒一网打尽,岚帝轩辕亦尽然不惜惠州城外那座铸剑山庄的分庄变成一片废墟后,这两人的身份便更是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出来了。
也因此对铸剑山庄为何会在一夜之间被毁,惠州又为何宵禁一夜这两件事的原因虽多有猜测,真相却一直都未曾曝光。
南宫瑾臣离去后,水寒才又回转身形,上了厅前台阶往正厅的厅堂内走去。
"寒儿——"一声轻唤,原本坐在厅内因无所事事而无聊的轩辕笑炫见厅前台阶上人影一晃,一身水色长袍,外罩了水色纱衣的少年迈步走进来立刻眉开眼笑的离了座位迎过去。
"寒儿,饿么?"张开的双臂一扑之下竟然扑了个空,轩辕笑炫莫名其妙的眨眨眼睛,扭过头见那水色长袍的少年已被轩辕亦藏在了身后,便撇了撇嘴。
"呵呵,皇爷爷。"给轩辕亦揽了腰身带到远离轩辕笑炫的位置,水寒多少有些发窘。
"摆膳。"看也不看轩辕笑炫满脸的哀怨,轩辕亦道。
听轩辕亦说要摆膳了,一旁侍立的喜子忙出去传膳。片刻,温热的米粥和各色小菜,糕点便在一侧偏厅内摆下。膳食摆上,喜子便摒退了刺史府内的仆役和丫鬟,自己带了几名暗卫守在一旁,好方便轩辕亦他们四人说话。
直到这时,水寒才知道,从轩辕静和红叶带人一出惠州,轩辕笑炫和裴穆文两人便一路跟在暗处,暗中帮忙。后来被轩辕静觉察到,他们也才现身与轩辕静相见。
因在将玉无极手下那三十万人马解除武装重新整编的时候发现了玉无极的亲笔书信,上面写着以惠州烟火为号攻进惠州他们也才会带了惠州十万人马呼应了玉无极的烟火现身。也因此才会让惠州刺史府前那场战斗以这般戏剧化的结局收了场。
裴穆文坐在太师椅上,见与之隔了轩辕亦的水寒一边着迷地听轩辕笑炫给他学说轩辕静和红叶两人出城一番惊心动魄的经历,一边小口的抿着烂熟的米粥,咽着清淡的小菜,还时不时探过头轻车熟路的从轩辕亦筷子上叼走自己喜欢的菜色,先是有些惊讶,接着脸上就现了些许的笑意,"师父倒未曾想到过亦儿也有这般柔情似水的时候啊!"
转头看了眼坐在一侧的裴穆文,轩辕亦的目光闪了闪,却未说话,而是又夹了一颗腌渍好的青豆送到水寒微张的口内。
"亦儿,你可还记得当年你父皇传位于你时你曾应过他什么?"
"记得。"听裴穆文忽然提到这件事,轩辕亦脸上那抹温柔的笑意忽然消失,同时剑眉轻轻皱了起来。
"父皇?"歪过头,水寒探究的视线便落到了轩辕亦脸上,"怎么了?"视线从轩辕亦脸上移开,水寒看向轩辕亦身旁的裴穆文。
"没事。"他的寒儿,对自己的情绪越来越敏感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嘴角重新扬起,现了抹温柔的笑意,轩辕亦曲了手指,使关节轻轻蹭了蹭水寒的小脸。
见状,轩辕笑炫便向着裴慕文扬了扬眉毛,随后手臂就又缠上水寒的胳膊,"寒儿别理他们,你接着听皇爷爷给你说啊……"
"哦。"又瞟了眼身侧的轩辕亦,见他脸上表情并未有什么变化,水寒就又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轩辕笑炫身上。
"那日我曾应过父皇,要替他得了这天下。"看水寒转过身继续听轩辕笑炫在那里一惊一乍,添油加醋的学说这一路上遭遇,轩辕亦也重新看向裴穆文,"师父你放心,既是亦儿应下的,亦儿便一定会做到。"
"师父不是这个意思。"裴穆文摇了摇头,"亦儿,你可知道当年你父皇为何会以此为条件传你皇位?"
"为何?"瞟了眼眼眸眯在一起,似是十分享受这饭桌上氛围的轩辕笑炫轩辕亦有些不明所以。
"果然是当局者迷啊!"一声轻叹之后,裴穆文放了手中乌木筷子,"他是怕你在替你母妃报仇后忽然迷了心性。"那时的轩辕亦所作所想无一不是为了替自己母亲报仇,替自己冤死的母亲报仇雪恨成了他唯一的目标。那个时候报仇甚至成了支撑轩辕亦唯一的那根柱子。
无论是轩辕笑炫还是裴穆文都知道,轩辕亦那远超乎常人的执着虽能让现在的他将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现在所做所为上面,却也太过危险。
因为一旦大仇得报,那唯一支撑起他的那根柱子便会轰然倒塌,他也就失了支撑,被空隙,彷徨和迷惘所吞噬。
"你父皇是为了你不至于在报仇之后失了活下去的理由和目标也才会提出那个条件。"见轩辕亦俊脸上忽然现了莫如梦方醒的表情,裴穆文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轻轻点了点头,"不过现在即便没有那个约定你也重新有了目标和希望。"言罢意有所指的又看了看轩辕笑炫身旁少年,裴穆文的脸上带了些调侃,"所以那个约定,你也不用太在意。"
"这是您的意思还是父皇的?"
"有什么区别么?"转头看着身旁轩辕亦那双漆黑的凤目裴穆文又笑了笑,"他虽未说出,我却明白他的意思。"不为别的,就为那日离宫前轩辕笑炫曾说过,这是他身为父亲替轩辕亦做的唯一一件事。
"是么?"低了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眼底闪过,轩辕亦转头看向水寒一侧的轩辕笑炫。
只不过……
"在说这件事之前,师父您能不能让父皇把他那只爪子从寒儿身上拿开?"见轩辕笑炫趁着自己跟自家师父说话的时候手竟不知不觉揽到水寒腰间,轩辕亦眼底那抹情愫顿时消散于无形。
"臭亦儿,你都把人家亲亲寒儿拐做枕边人了,连抱一抱都不让,有你这样当儿子的么?"人虽然快和水寒头碰头的黏在一处,轩辕笑炫却一直都竖着耳朵听轩辕亦和裴穆文两人说话,听他竟然说自己的手是爪子,轩辕笑炫气愤不过便硬生生的顶了回去。
"就因为寒儿是我的人你才不能随便抱,抱着自家儿子的恋人不撒手,有你这样当爹的么?"
"你——含饴弄孙,人生一大乐趣,你懂不懂啊!"给轩辕亦噎到无话可说,呆了半晌,轩辕笑炫才气鼓鼓的冒出来一句。
"父皇若想含饴弄孙,落凤城中亦儿的皇子您随便挑,只有寒儿不行。"说道后来,见那只揽在水寒腰上的手还不松开,轩辕亦的凤目忽然危险的眯了起来。
呃……好像给威胁了!看了看额头上已经隐隐有青筋迸起的轩辕亦,又望望似笑非笑望着自己的裴穆文轩辕笑炫松了搂在水寒腰上的手撇了撇嘴叹了口气,"果然还是静儿比较贴心啊……"
仿若未听到轩辕笑炫的叹息声,轩辕亦将头凑到水寒耳边,"一夜未睡寒儿回去休息吧!"
"哦。"也许真的累了,轩辕亦这般说,水寒便放了筷子,点手唤过喜子,要了青盐漱口,净手后跟轩辕笑炫和裴穆文轩辕亦三人打过招呼后便先往刺史府后院湖边的流金水榭去了。
水寒离开,轩辕亦脸上便重新现了笑容,"师傅这里若没什么事亦儿去忙了。"说完见裴穆文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你不该给他说那些的,你这么一说要不了多久他怕是就要传了皇位带着寒儿逍遥快活去了。"目送轩辕亦离去后,轩辕笑炫道。
"小炫倒是很在意这天下归谁所有啊。"轻轻挑了挑眉毛裴穆文的眼眸闪了闪。
"这跟天下是谁的没关系。我是想现在若想寻寒儿只要去盘龙殿就能找到,若是亦儿传了皇位带着寒儿离开,那咱们再相见寒儿可就难了。"
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嘴角一抽,裴穆文自动忽略掉了轩辕笑炫脸上的郁闷。
是夜,刺史府后院流金水榭二楼水寒的寝室内,搂着偎在自己怀内少年的身体,轩辕亦压低了声音问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水寒,"寒儿可曾厌倦了落凤城中的生活?"
"有点……父皇为何这般问?"
"寒儿若是倦了父皇便尽快传了这皇位,带着寒儿云游天下去。"收了收置于少年腰间的手臂,帐上夜明珠的微光下,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
"父皇不是说要寒儿帮父皇得天下么?怎么又要传位了?"有些不解的抬了头,看向枕边那张俊脸,水寒问道。
"天下……"凤目再度暗了暗,轩辕亦单手撑了头,将唇凑到水寒耳边,"寒儿便是父皇的天下啊!"
…………
片刻的沉默,水寒将头向前探了探,埋在轩辕亦的胸口,掩了脸上那抹忽然出现的红云。
原本不解风情的少年已经开始会害羞了么?尽管水寒躲得彻底,却也还是给轩辕亦看见脸上那片绯红,低头亲亲那张清秀的小脸,轩辕亦合了双眸。
一日一夜,红叶坐在面前林地内那座荒坟前已经是一日一夜。这一日一夜之中,不要说吃东西喝水,他甚至连动都未曾动过,就那般披散着头发,神情呆滞的看着那座依山傍水,树木环抱的坟堆。
坟堆面前石碑上的字迹已被潮湿的苔藓腐蚀得不成样子,只能辨出石碑角落上一个小小的鸿字。
"静——"一声低唤忽然响起,似是因为太久未开口,红叶的声音有些沙哑。
"小红。"犹豫了一下,一直立在红叶身后的轩辕静听他唤自己,便走上前,蹲了身子,蹲在他身边。
"我拼命地想,拼命地想,可是为何忽然怎么都想不起小鸿叶子他们俩的样子了?"有些茫然的转过头看向蹲在自己身边的轩辕静红叶问道。
江湖卷 第七十七章 归途(本卷完)
"静,为何我现在忽然记不起小鸿和叶子的模样了?"红叶转过头,有些迷惘的看向蹲在身旁的轩辕静。
"因为你太过想念他们两个了。"只一日一夜的时间,红叶的双眸中便失了平日的光彩,一张英俊的脸上也现了些许颓废之色,轩辕静的眼眸暗了暗,俏脸上透着股难掩的疼惜。
"太过……想念……了么?"低了头,垂了视线,零乱的发丝划过肩膀,垂下来,在红叶的脸上形成了一片阴影,他脸上的迷惘却并未消退多少。
"是,是太过想念了。"见状,轩辕静的眼眸愈发的黯淡下来,以长跪的姿势跪在红叶面前,轻轻抬头托起红叶的头,伸手将那掩在脸上有些凌乱的发丝轻轻拢至脑后,随手从怀内扯出绢帕洗好,才将他搂入怀内,"因为太过想念他们,才会怎么都想不起来。越想不起来越是着急,越着急就越想不起来……"就这般深深的陷进去了……
"芸儿呢?"她可是我的结发妻子……为何我连她是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任轩辕静将自己的头搂在怀内,红叶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
"小红……"你本是杀手,该是世间最无情的人,不该这般的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合了双眸,两行清冷的泪水自面颊上滑落,轩辕静的心莫名其妙的被揪得生疼,"忘掉吧,小红,把这一切都忘掉……你已经把所有能做的都做了……"既是这回忆让你这般的痛苦就全部都忘掉吧。
"忘掉……忘掉……"也对,二十多年了,太过久远的,也该是忘掉的时候了……反正也已经记不起来了,不是么?静……幸好有你在,不然我怕是永远都陷进去无法自拔了吧!从落凤城出来就一直都绷着的心终于放松了,偎在轩辕静怀内,红叶缓缓的合了眼眸。
"备车。"听怀内红叶呼吸渐渐舒缓沉重,轩辕静低声道。
"是。"同样以低低的声音应答,跟在轩辕静身边暗卫很快离去,半个时辰后赶了一辆还算干净的四轮马车来。
将红叶小心翼翼的抱上车,怕红叶在只铺了一层薄棉被的车厢内睡得不舒服,一路之上轩辕静都让他靠在自己怀内。
就这般待到回到刺史府他已是腰酸背痛,身上的肌肉都僵在了一处。
这般辛苦的代价便是红叶好眠。
一觉睡醒,再睁眼,寝室内已是灯影摇曳。睁开眼红叶最先看见的便是一顶雪青色薄纱帐子的帐顶。
这里是?精神虽是有些恍惚,红叶却也还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当是睡在轩辕静的怀内。
静——?翻身坐起,红叶忽然有些张惶的四下望去。不熟悉的屋子,屋内也没有熟悉的人,红叶张惶更甚,低头见床边脚凳上放了双软底的便鞋,忙跂上直奔房门的门口,拽开虚掩的房门,向外冲去。
"呀——"一声惊呼传来,身形一晃那立在门外的人便飞快地向后退去。见面前人影一闪,红叶也忙收住向外闯的身体,立在门内,看向已经退到院子中间的人。
"醒了?"见红叶一身月白里衣,跂拉着便鞋立于门内,双手捧了一只盛了大半碗药汁的轩辕静嘴角轻扬。
"静。"见到了熟识的人,红叶心里便是一安,"这是哪里?"
"惠州刺史府的跨院。"药碗交到单手,腾出另一只手撩了身上广袖长袍的衣角,轩辕静迈步穿过院子,上到台阶上,"铸剑山庄被皇兄和寒儿他们一把火烧成废墟了,回落凤城之前咱们多半是要住在这里了。"说完,便侧了身子,从红叶身旁进到寝室内。
见他进去,红叶也便重新回到寝室,坐到圆桌边的绣墩上。
"呐,给你,小红,凉的差不多了,喝下去吧。"说着,轩辕静便将手中那碗药汁捧到红叶面前,满脸含笑,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这是什么?"皱了眉毛,看着捧到自己面前的药碗红叶挑了挑眉。
"汤药啊。"理所当然地回道,轩辕静依旧满面含笑。
"我知道是汤药……"面对着轩辕静那双亮晶晶的眼眸红叶顿感无力,"是治什么的汤药?"
"调理血气的汤药。"身形一转,轩辕静便坐到了红叶身边,将手中药碗又往红叶面前端了一端,"寒儿说你是劳累过度,肝火上升,便开了这药方来,我刚刚煎好,现在晾好了,你快喝了吧,喝完了再睡一觉明日便没事了。"
"你煎的?"眉毛轻轻挑起,红叶有些不信他这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飞岚静亲王会为自己端汤煎药。
"你不信?"觉察到红叶声音中的怀疑,轩辕静脸上笑容顿收,声音也不自觉的冷了几分。
枉费他蹲在后院给泥炉上不时冒出来的青烟熏到泪流满面,还差一点燎到了头发,更枉费他这一番心意了,不知为何轩辕静忽然有些委屈,垂了视线,将手中药碗放到圆桌上。
"信。"视线落到那双曾捧了药碗的手上,白净修长的手指虽是干干净净,指尖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内却还残留了少许黑灰,红叶眼眸忽然暗了暗,"静,辛苦了。"
只一句辛苦了就让他的心情从低谷瞬间又飞上了天,猛然抬起头来,视线落到红叶英俊的脸上轩辕静愣了一愣,俏脸忽然红了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再度垂了视线,"其实也没什么,有春梅他们帮忙。"说完,就又重新端起药碗向红叶面前捧了捧,"快把药喝了吧,喝完了咱们再说话。"
桌上朦胧的烛光下,轩辕静一张本就俏丽的脸更是美到不可方物,视线落到他那脸上那抹尚未退去的红晕红叶心中一漾,伸出的手并未去接轩辕静捧在手中的药碗,而是轻轻抚上了身侧人的面颊,"静……"你好美。
本已经有些退了的红晕重新涌上来,给红叶那双专注的眼睛盯了,轻轻把手中药碗放到桌上轩辕静有些讪讪地低了头。
"静,还记得在乾州那夜我说过什么……"视线愈发的痴迷,专注,抚在轩辕静脸上的手掌上来回摩挲着,"我说要你等我,等我将心里面的那个结解开,等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完结,现在一切都结束了,静……"
轩辕静的双唇动了动,本是早晚都要面对的情形,可是面对了红叶那双专注执着的眼眸,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静……我……"抚在轩辕静脸上的手掌忽然停下来,拇指的指尖落到唇形姣好的双唇之上,"我……"
"不,不要。"猛的抬起头,垂在身侧的手忙抬起掩住了红叶的双唇,轩辕静低声道,"不要说出来。"你说出来,我怕我承受不起。
"不要说出来么?"我不说你便能明白么?嘴角轻轻扬起,拇指的指尖婆娑着轩辕静的双唇,另一只手将掩在自己唇上的手握在手心,红叶探过头去,双唇便轻轻印在轩辕静的唇上,"静,谢谢你一直都陪着我。"
唇上的感觉比想象中的更温暖更温柔,轩辕静伸手搂在红叶脖颈上,迎合那稍显青涩的动作,将这个浅浅的吻逐渐加深。
即便日后你知道了那段过往,即便我会因此万劫不复,现在我也想要你,想要你的深情,你的宠爱。手臂越收越紧,偎在红叶怀中,轩辕静潸然泪下。
"哎——唔——"一声轻叹未来得及完全叹出,便被身旁人用手堵了回去。随后人便被牵着离去。
"穆文,为什么把我拽出来嘛!"远远地离了轩辕静和红叶所在的那座院落,轩辕笑炫有些不满的瞪了眼身旁之人。
"不过是怕你惊了这对患难鸳鸯。"安抚的揽了轩辕笑炫的肩膀,裴穆文低声道。
红叶的身世经历他和轩辕笑炫已经从轩辕亦那里听说,自家静儿虽贵为一国亲王却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患难鸳鸯?"身子一侧,靠在身旁人的肩上,轩辕笑炫一笑,"你这话倒也贴切。出来这许多时日,我也有些想念那几间草房了,咱们回去吧。"
"回去?"裴穆文一愣,"现在?不是还有话未和静儿说么。"
"不用了,"低低一笑,轩辕笑炫道,"是我想太多了,静儿其实一直都当我是他父皇。又何况,他早已经不是一个需要自己父亲保护的孩子了,又何况就算是需要保护,也有了能护他一生之人。所以,我心愿已了,穆文,咱们回去吧。"
"心愿已了便好,临行之前不去跟亦儿和静儿告别么?"
"穆文,你一个生性洒脱,不为世俗礼教所束的人怎么今日变得婆婆妈妈的?"微微侧过头,看着裴穆文轩辕笑炫挑了挑眉毛,脸上现了抹不屑。
"寒儿呢?你不是很喜欢那孩子么?"
"可是寒儿最喜欢的却是他亲亲父皇。"似是被说到了心中痛处,轩辕笑炫的唇便嘟在一处。
"就像你刚才说静儿一样,亦儿可是那个会护了他一生的人,寒儿与他心心相印却也正常。"
"也是啊……"仰头望望天上那如钩的月亮,轩辕笑炫一笑,忽然转头看向身侧之人,"既然如此,咱们走吧!"说完便飞掠上屋脊,向刺史府府外而去。
密谋造反的玉无极虽然已死,他那个儿子玉正明和跟着他一道造反的臣子却也还活着,捉拿玉无极在外阜亲信,压这些人回落凤城受审便成了头等大事。惠州城外那三十万的军队虽被缴了武器,却也还未重归守地。调这些军士重归守地,重新整饬军纪对轩辕亦来说就又是一件大事。
至于江湖上,铸剑山庄被水寒布下的炸药炸成了一片废墟,也当重建。陷入庄内的深寒虽全军覆灭,深寒那位很少现身的宗主武曾的尸首虽然也在庄外发现,却难免还会有漏网之鱼,孤星也是如此。深寒既然有逍遥宫和云中城的人不断追杀,轩辕静和红叶两人便承担起了剿灭孤星的职责。
岚帝守香的一百天的期限就快到了,也就是说轩辕亦该回落凤城了。和来惠州一样,回落凤城的轩辕亦并未摆出皇帝的銮驾,而是以铸剑山庄庄主的身份启程返京。
因为他和水寒的坚持,惠州刺史府和城防营内并未有人来送行。不过,原本想着安安静静回落凤城的铸剑山庄的人马却在惠州城外的林间谷地被人拦下。
林地内,一身天青色锦袍外罩纱衣的轩辕亦临风而立。他面前凌九霄的眼中虽少了些许的执着,痴迷与眷恋却并未有所减少。一侧树荫下,水寒虽坐在马车的车沿上和立在他附近的轩辕静和红叶说话,却一直都嘟着嘴,眼睛还时不时瞟一眼立在自家亲亲父皇面前的男子。
视线与旁边少年交汇,凌九霄忽然一笑,"你我之间真的不可能了么?"
"不可能。"
"就算是我肯雌伏?"虽是早就料想到的答案,真的听在耳朵内却也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不是因为这个。"这一次轩辕亦嘴角上挂了抹笑容,不过原因并不是因为凌九霄,而是因为他的视线已经回到一旁面露不耐烦的水寒身上。
"我不会在意和一个孩子争风吃醋。"追着轩辕亦的视线看向一侧的少年,凌九霄道。
"可是寒儿会在意,我也会在意。就如他心中只有我一人一般,我的心中也只有他一人。"
"是么?"轻轻地叹了口,垂了头凌九霄神情黯淡,想了想他忽然抬了头,探身欺近,"既是这样,小亦,我不会再纠缠你了,可是你也给我留一个念想吧!"说完,他便抬了头,吧唧——一下亲在轩辕亦的脸上。
未曾想到凌九霄在知道自己真实身份之后还会这般大胆,轩辕亦一愣之下竟未躲开。
"喂,你干什么!"身形一闪,原本还坐在车辕上和红叶轩辕静说话的水寒便冲到两人面前,一把将凌九霄扯开后转向轩辕亦,满脸厌恶地用自己的小手使劲蹭轩辕亦刚刚给凌九霄亲了的那半边面颊。
"好了寒儿。"见水寒满脸不愉,轩辕亦嘴角便高高扬起。
对轩辕亦的话充耳不闻,水寒又蹭了蹭那半边脸,可是蹭了半天终究郁气难平。
歪头想了想水寒便垫了脚尖吧唧——一口亲上去。亲完后,他才觉得有什么不妥,却又一时半会弄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妥,清秀的小脸上便现了抹迷惑。
只不过——
"呀——竟然在皇兄的脸上跟别人亲来亲去的……寒儿好大的胆子啊!"本着替人解惑……或者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精神一侧轩辕静抬了袍袖掩了俏脸上满是兴奋的表情。
"寒儿当父皇不存在么?"凤目一闪,轩辕亦的声音中忽然透出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啊,这种做法好像是在间接地接吻……给轩辕静一说,水寒也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白皙干净的小脸上立刻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了,呐呐的低了头,水寒的声音小到只有轩辕亦才能听到,"寒儿不是故意的……可是亦是我的,我不想你给别人随随便便的亲。"
"呵呵——"一声低笑,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转身向凌九霄抱了抱拳道了声告辞后便伸手抱起身侧少年,向树荫下那挂了水晶帘笼的马车走去。
撇了撇嘴,双手搂在轩辕亦的脖子上,水寒虽未说话,眼底却也现了抹笑意。
看着那围了湖蓝色幔帐的马车驶离了面前那片树荫,驶向林地外的官道去跟铸剑山庄其他马车汇合,凌九霄脸上的笑容渐收,难言的失落很快出现在他的脸上。
"彻底放下了?"身旁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接着一只手便搭在凌九霄的肩上。
"也许……"转头看了眼立在身旁的欧楚环,凌九霄掩去了脸上的失落。
"放不下人也已经走了。"听林地外马蹄声杂乱,显见铸剑山庄的车队已经重新出发,欧楚环便拍了拍凌九霄的肩膀,"还是上回的话,一醉解千愁,今日小环舍命陪君子,咱们两人一醉方休可好?"
"一醉方休?"又看了看身旁的欧楚环,凌九霄忽然一笑,"你既是肯舍命陪君子,今日我便与你一醉方休。"说着,凌九霄便飞掠而起,踩了树梢往惠州州城的方向去了。
"喂——你等等我……"见凌九霄已经渐行渐远,欧楚环也连忙跃上树梢追着前面的人往惠州而去。
官道上,那辆湖蓝色幔帐的马车内将手肘撑在车厢正中的小几上,托了头,水寒盯着坐在对面的铸剑山庄大总管莫语良久忽然说道,"深寒背后竟有他国势力介入,孤星之主是玉无极这两件铸剑山庄一件都未查出来,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少庄主……您……"什么意思?给水寒盯得有些发毛,莫语脸上挤出来一丝强笑。
"意思就是铸剑山庄应该整饬了。"
"整饬?怎么整饬?"重复了一遍水寒的话,莫语忽然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
"详细的我还没想好,不过父皇说的年会,还有每座分庄的企划书应该是最基本的吧!"支着下颌水寒接着说,"还有莫语,你既然是铸剑山庄的大总管就该每年都对下面分庄和商号巡视一番。"
企划书?那不就是让乾州分庄内总管哀嚎了一夜的东西么?怎么少庄主竟然要每个分庄一份?几乎是瞬间,莫语的后背便被冷汗湿透。
呵呵,见莫语脸霎时黑成了锅底,水寒身旁轩辕亦忍不住一声轻笑,随手捏了捏身旁少年的面颊,"寒儿该不会是想把铸剑山庄当做影狂来管理吧?光是十九个庄子的企划书寒儿也就耗费不少心力呢!"
"不要紧,不是还有父皇帮忙嘛!"学着轩辕亦的样子,把他捏在自己脸上的指印再捏回去,水寒笑道。
十九个庄子?莫语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十八个分庄,再加上落凤城外的总庄,正好十九个,难道那个什么企划书自己也有。
"请问,少庄主,您说的那个什么企划书是不是我也要有一份?"看了看水寒,又瞄瞄轩辕亦莫语觉得还是现在就搞清楚为好。
"你是铸剑山庄的大总管,又管着铸剑山庄的总庄自然少不了你的。"有些奇怪莫语脸上为何会忽然出现那般欲哭无泪的表情,水寒答道。
"不要啊——少庄主,我不想要那个什么企划书啊!"
噗通——一声,被铸剑山庄大总管莫语那声无比凄厉的哀嚎声惊到,坐在车辕上一边赶车一边打盹的喜子身子一颤,便一头栽下车去。
定天下 第一章 国书
  落凤城的晚秋的正午虽还是热浪袭人,可是太阳一旦落山气温便会降的很快,后半夜甚至有是时会降到零度以下。
  从惠州回来已一年有余,这一年中无论是飞岚的朝堂之上还是外阜都经历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玉无极密谋造反被诛于惠州之后,与之结党的官员也都纷纷落马。曾经历过宫廷内斗的轩辕亦自然不是心慈手软之人,牵涉其中的官员或是满门抄斩,或是发配千里不一而足。
  朝廷外,因为空出来的缺位太过庞大,在甄选提拔了一批中下级官员补充进各州之后,为了弥补因为这些人调离空出来的职位,轩辕亦甚至加开了一场恩科,一大批年轻有为的青年也得以进入仕途。
  朝中,文班依旧以右相莫言为首,左相之职则由曾经的礼部尚书,皇太子轩辕孤鸿的外公颜真担任。
  在经历了这一番变革之后,即位二十多年的岚帝轩辕亦也才算是将整个飞岚牢牢的抓在了手中。
  三大帝国之一的飞岚,君正臣清,国泰民安,其国力蒸蒸日上,一年之内却已隐隐有跃居其他两大帝国之上的架势。
  当然这一年无论是轩辕亦还是水寒也都因此忙的不可开交,常常一熬便是一个通宵。所以,这一日轩辕亦从御书房出来时已是满天的星斗,扑面的夜风虽冷森森的带着些寒气,却也还不至于打透身上的夹里披风。
  七拐八拐拣了水寒曾带他走过的小路往盘龙殿而去的轩辕亦人还未到殿内,便听见铮铮的琴声传来。悠扬舒缓的琴声透着股慵懒性,带着些随性飘散在清冷的夜空中。
  为那琴声感染,轩辕亦俊脸上神情渐缓,嘴角轻轻扬起脚步也随之放缓了许多。
  伴着琴声,上了盘龙殿殿前的台阶,进到院内,远远的便看见正殿一侧水寒那间书房内灯火通明,显见那琴声便是从此处传来的。
  不忍打断这琴声,轩辕亦放轻了脚步,缓缓上了殿前的九级台阶。见轩辕亦如此,拱着身子,低着头的丁宁也小心翼翼的点了脚尖,轻手轻脚的跟在他身后上了台阶后紧赶了两步,挑了挂在殿门上的锦帘,将轩辕亦让进书房。
  书房内,灯火通明,书桌上和一侧小几上的几颗夜明珠将整个书房照得亮如白昼,四角上燃着杏木木炭的黄铜炭炉将整个书房烘烤的暖意融融。
  书房前厅长案后那张盘龙的太师椅上,轩辕静倚了厚实的靠垫,双手放在扶手上,以指尖虚点扶手打着拍子。
  从他那微微眯起来的双眸和脸上那抹似有若无的微笑可以看出,他倒是十分享受现在的气氛。
  轩辕静身后,一身黑色劲装的红叶抱了双肩,垂了视线斜靠在一根撑起大殿的红漆大柱上。
  另一侧窗旁琴案后,一身水色广袖长袍,白玉簪束发的少年坐在琴凳上,垂了视线,修长白皙的手指悬于琴案上那把梧桐古琴的琴弦之上。随着手指缓缓落下,流畅的琴声如山涧溪流一般流淌出来。
  觉察到了轩辕亦回来,端坐于琴凳上的少年也情不自禁的扬了嘴角。伴着嘴角扬起,本是沉静舒缓的琴声中不知不觉间夹了些许的喜悦。
  从那琴声中听出弹琴之人内心的喜悦,轩辕亦虽立在门口未动,眼眸却也几不可查的暗了暗。
  一曲终结,水寒便将悬于琴弦上的双手收回,放于膝盖上。待那最后一个音节飘散到空中后才抬起头来,笑意盈盈的看向那立在殿门口的男子,"父皇。"
  "寒儿今日竟有这般的闲心弄琴。"身形一晃,人便到了那琴案之后,手也跟着搭在了少年的肩上。
  "静皇叔忽然想听,寒儿见父皇还未回来就抚了一曲。"仰起头,望向轩辕亦的那双眼眸中漾了浓浓的笑意。
  "好听,"直到此时一侧太师椅上听琴的轩辕静才回过神来一般的叹息了一声,"这曲子叫什么,皇叔以前怎未听过?"
  "皇叔可从这曲子中听出了什么?"未回答轩辕静的问题,水寒侧过头看向长案之后的轩辕静。
  "听出了什么?"轩辕静愣了一愣,想了想说道,"听倒未听出什么,不过倒是看见了些什么。
  "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什么……看见了高耸入云的群山,也看见了滚滚入海的江河。"说着,轩辕静便看向水寒,"皇叔说的可对?"
  "对。"听轩辕静这般说,水寒笑道。
  "既然皇叔说对了,呐,寒儿再弹一曲可好?"见无论是轩辕亦还是水寒此时的心情似是都很不错,轩辕静笑道。
  "咦?"因自家父皇今日一直迟迟未归他也才会应了轩辕静抚琴给他听,却不曾想自家静皇叔竟会得寸进尺起来,看着长案后轩辕静满脸的期待,水寒忽然有些郁闷。
  "你静皇叔既是还想听,寒儿就再抚上一曲好了。而且,许久未曾听过寒儿抚琴了,父皇也很想听寒儿再弹上一曲。"说着,轩辕亦便掩了长袍,坐在一侧太师椅上。
  "哦。"水寒对轩辕亦的反应多少有些意外,瞄了他一眼见他冲着自己轻轻点了点头,便低低的应了一声后转头问轩辕静,"皇叔想听什么曲子?"
  "随寒儿高兴。"见水寒竟然答应再弹一首,轩辕静的俏脸立即笑成了一朵花。
  "哦。"既是这样,水寒便歪着头想了想后手指重新抚上了面前琴案上古琴的琴弦。随着指尖波动,一曲春江花月夜便将初春的江畔夜色幻化成一幅幅景致展现在了殿内所有人眼前。
  一曲弹罢,回到寝殿就寝已是三更时分。龙床上,环抱了少年温软的身体,轩辕亦轻声道,"高山流水,寒儿该不是羡慕伯牙有子期这个知音了吧。"
  "父皇想多了。"身子几不可查的僵了一僵,水寒回答的多少有些心虚。
  片刻的沉默过后,一声低叹幽幽传来,"难道在寒儿心中,父皇不算是知音么?"
  "父皇是,父皇是寒儿的知音啊!"听出身后环着自己的男子声音中那不可掩饰的失落水寒忙回转了身体,"父皇一直都是……是最知道我的那个人……"
  "是么?可是寒儿的琴声却不是这么说的啊!"
  "亦……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只是在想若有一个子期之于伯牙的知音会是怎样的情形。只是了半晌,却又怕自己说出这番话后反而让轩辕亦更加怀疑,水寒只好收了未说出口的话,垂了头。
  "寒儿……亦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伸展手臂,将撑了手肘低头看着自己的少年揽进怀内,轩辕亦忽然一笑,"寒儿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无话不谈的人,一个知己……"
  "不是的,亦我……"不知为何,忽然很怕轩辕亦再说下去,水寒忙重新撑起了身体有些张惶的伸手掩住了轩辕亦的双唇,"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傻寒儿。"伸手移开捂在自己双唇上的手,轩辕亦的凤目中现了些许的疼惜,"寒儿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志同道合,无话不谈的朋友,无关风月,更与男女私情毫不相关,亦说的可对?"
  "咦?"眨了眨眼睛,再眨眨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水寒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
  "因为……"将唇凑到少年的耳边,轩辕亦声音更低,"因为亦一直都是最知道寒儿的人,知道寒儿心中所念所想,更知道……"忽然拖长的声音中带了些暧昧,身形翻转在将身旁少年压在身下后才接着说道,"更知道寒儿哪里最有感觉。"说完双唇便压在少年的唇上,手也同时探进了少年的里衣内。
  "嗯……"隐忍不住的低吟冲口而出,随着轩辕亦指尖在自己皮肤上游移,水寒的眼角眉梢便现了些许的春色。虽有不甘,水寒却也不得不承认,轩辕亦的话,尤其是最后补充的那句话一点错处都没有。
  "寒儿……"觉察到身下少年呼吸愈发的急促,原本清亮的眼眸忽然索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知道他已情动,轩辕亦的凤目暗了暗,轻车熟路的退去了两人的里衣,滚烫的身体很快就紧紧的纠缠在了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次次不断蔓延上来的冲动终于平复,靠在龙床的床柱上,吻着怀内少年给汗水打湿的额前碎发,轩辕亦微微眯起来的凤目中透着无尽的疼惜。
  "亦……我刚才说的话,你不会生气吧?"脸上红晕还未完全退去,水寒便仰着头看向轩辕亦。
  "刚才的话,什么话?"
  "就是……知己……那个……"
  "知己么?"一声轻笑自头顶传来,"亲情,友情,爱情。寒儿不过是想要一份不为身份背景束缚的友情,父皇又怎会生气。"又低头蹭蹭水寒的小脸轩辕亦的凤目忽然暗了暗,"不过,以寒儿的身份,寒儿想要的这份友情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以寒儿还是要有些心里准备才好。"
  "寒儿明白。"听轩辕亦丝毫未有责怪之意,更并未如自己想象一般醋意大发,水寒悬着的一颗心便放回到了胸口。
  放了心之后的水寒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又重新扬了头看向轩辕亦道,"静皇叔今日好像有些不对劲……"三更半夜的忽然跑到盘龙殿来说想听听自己弹琴不说,听琴的时候还又常常会走神。歪着头,皱了皱眉毛水寒又接着说道,"不光是静皇叔,还有父皇……若是往日父皇一定会挥挥袖子直接把他赶出宫去。今日不但未赶他,反而还有求必应的让寒儿替他抚琴……父皇,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给水寒一问,轩辕亦的凤目忽然闪了一闪,俊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去,"寒儿的感觉倒也不差,确实是有事情发生。这事本身倒是没什么,只不过在你静皇叔却也是勾起了他不愿意去回想的一些事情。"
  "到底怎么了?"听轩辕亦忽然这般说,水寒的好奇更甚,便开口追问道。
  "今日收到苍霄使者送来的国书,国书上说苍帝驾崩退位,皇太子继位,继位大典将于两月后在苍霄都城举行。苍霄以一国之重邀请各国君主前往观礼。"
  "苍霄……"水寒曾在轩辕亦那里知道数十年前发生在轩辕静身上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自然也知道苍霄对轩辕静来说意味着什么。也难怪轩辕静的情绪会忽然这般的不稳定,皱了秀气的眉毛,水寒垂了视线,呆了半晌忽然问道,"静皇叔是想要去苍霄么?"
  "不知道。"缓缓的摇了摇头,轩辕亦道,"这个父皇也不知道,不过从你静皇叔今日表现来看,他怕是多半要去吧。"
  "父皇……"沉默了半晌,水寒忽然张开手臂,扑进轩辕亦的怀内,"静皇叔好可怜……"
  "是啊……"一声低叹,觉察到怀内少年搂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忽然收紧了几分,轩辕亦便安抚的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静——你……"一直将轩辕静送回静亲王府,临回皇宫前,红叶忍了忍终究是忍不住,出声唤住了正要掩上寝殿殿门的轩辕静后有些担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有些奇怪的看着红叶,轩辕静说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有些心神不宁,我有些担心。"
  "小红你想太多了。"启齿一笑,呆了一呆,与红叶隔了窗棂相望的轩辕静忽然就又嘟了嘴,"你要是说我三更半夜的忽然跑去盘龙殿让寒儿给我抚琴这件事……其实都是你的错。"
  我的错?不明所以的向轩辕静挑了挑眉,红叶满脸疑惑。
  "若不是因为你人家也不会遣散了那些男宠,不遣散那些男宠人家也不会沦落到想听个曲子还要跑到盘龙殿看人家寒儿的脸色行事了。"
  "……让你受委屈了。"这事也确实是自己的错,见轩辕静半是调侃半是嗔怪的看着自己,红叶有些不知所错。
  "既是知道人家受委屈了,你要怎样补偿人家?"忽然伸手捉了红叶夜行衣的衣角,轩辕静道。
  "……你想怎样?"
  "呐……给人家亲一口。"
  ……见与自己隔了窗子的轩辕静俏脸上现了抹坏笑,红叶忽然有了种自掘坟墓的感觉。犹豫了半晌,他才咬了咬牙,"随你。"说着红叶便侧了头,半边脸侧向轩辕静。
  "呵呵,小红你真好……"松了扯住红叶夜行衣衣角的手臂,辕静便环上了红叶的脖子。温柔的吻并未如红叶所想的一般印在他的脸上,而是停在了他的唇上。
  温润的唇压在自己双唇上,红叶眼眸闪了闪,心中一漾,意随心动,伸手便将轩辕静揽入怀中,以舌尖启开他的齿关,探进口腔。攀在红叶脖颈上的手臂渐渐收紧,轩辕静合了双眸,应和着红叶的深吻。
  "静……今夜……"给我可好?激吻过后的红叶原本环在轩辕静后背的手臂向下滑去,扣上了轩辕静的腰带。
  "小红……"微微扬起的声音中带了莫名的恐惧,将环在红叶脖颈上的手撤回来,抵在红叶的胸口上,轩辕静睁着着离开了红叶的怀抱后又后退了一步,"天色不早了,小红也该回去了,静要睡了,明日还要上早朝呢。"见红叶有些怔忪的看着自己,轩辕静启齿一笑。
  "你也早些休息。"见状红叶也不坚持,手掌抚上轩辕静那张俊俏的脸,半晌才轻声道道,"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嗯。"点点头,目送红叶跃上屋脊,往皇宫方向而去,轩辕静的眼眸忽然失了些许的光彩。
  你心中的结已经解开,可是我还没有……这个疙瘩若是解不开,我就什么都给不了你!
  所以,对不起,小红!
  回身掩上寝殿的殿门,轩辕静后背靠在殿门上,半晌,忽然合了双眸。随着眼眸合上两行清泪沿着面颊滑落。
定天下 第二章 莹碧
  虽同样是是深秋的月夜,与飞岚帝都落凤城的冷寒不同,地处南方的莹碧国都的却是深秋的月夜,与飞岚帝都落凤城的冷寒不同,地处南方的莹碧国都玉落城却依旧如夏末初秋般温暖又不燥热。
  玉落城城北一座挺拔高耸的山峰的半山腰上,莹碧皇宫霜明宫以俯看整个玉落城,甚至是整个莹碧的气势雄踞其中。
  一道丈许宽的瀑布从山顶垂下,在霜明宫的后面形成一条湍急的溪流。溪流穿过霜明宫后宫的御花园,在院内形成了一片广阔的湖泊。
  湖心以十六根玉石为基柱撑起来一座宽敞疏朗的广厦。广厦四面垂了层层叠叠的月白色薄纱,轻盈的纱帘随夜风飞舞,配了纯白色的基柱和那明亮摇曳的灯火在深蓝色的天幕和幽暗的湖水衬托下,远远的看过去整间广厦就如漂浮在半空中一般,如梦似幻。
  广厦正中一张锦榻上单手撑了下颌的姿势侧卧了一名年过三十神情倨傲的男子的男子。男子生就了一张鸭蛋脸,两道漂亮的柳叶眉下长长的睫毛环抱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笔挺的鼻粱下一张唇形姣好的嘴,一张偏中性的俏脸本当吸引了无数异性甚至是同性倾慕的目光。
  只不过那双眸虽是眼波流转,却冰冷的毫无温度,以至于与之对视之人常常会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都会被那片阴冷的视线所冻结。
  男子一头漆黑的长发披散着,发梢铺散开来,落在锦榻上铺着的月白色锦被之上。身上暗色袍服的衣领半开,露出了胸前大片皮肤,在身上暗色锦袍的衬托下愈发白净细腻。
  男子身前背后环绕了数名面目娇美异常的女子,或是打扇,或是捏腿,或是拿了小小的蝇甩子赶那给光亮吸引过来的小飞虫。
  长榻前一张纯白色的长几上摆了数盘应季的鲜果和各种干果。几上伸手可及的地方纯金的托盘内放了一只小巧的鎏金珐琅的酒杯,一旁几边跪了一名香肩半露面目娇美的女子,女子正执了与几上酒杯相配的酒壶将酒杯倒满。
  广厦两侧,数名着了宫衣官服的乐师席地而坐,演奏着手中各色乐器。广厦正中铺了毛毡的空地上,伴着悠扬的乐曲,十几名同样衣着暴露的女子应声起舞。
  四周温声暖语一片歌舞升平,可长榻上的男子微眯了眼眸,视线却不知道究竟落在了何处,脸上也冷漠的未有任何的表情。
  一曲终了,那十几名舞姬偎在一处结束了动作。
  "都下去吧!"斜倚在长榻上的男子原本微微眯在一处的眼眸忽然睁开,瞟了眼与之隔了那片广阔水面的湖岸后忽然道。
  "是。"一声低应,那些舞姬便和奏乐的乐师在行礼之后便一道沿着广厦后通往湖岸的九曲回廊离开。
  "你们也下去吧!"男子挥了挥手给围绕在身旁的女子们看。
  "是。"同样低低的应了一声后,围绕着长榻的女子们在行过礼后拿着自己手里的东西排成一排跟在那些乐师和舞姬的身后退了出去,只有那跪在小几旁的女子未动,俏脸上堆了笑容双眼含情的望向男子,"皇上,臣妾……"
  "你也退了。"
  "可是……"被男子呵斥,那女子脸上的笑容便僵了一僵,"皇上不是要臣妾今日侍寝……"
  "退下——"一声断喝声让那跪在地上的女子一张俏脸花容失色,身子又颤了颤,女子忙站起身来,低着头拎了身上长裙的裙角飞快的离去。
  "去告诉怜枫,就说颖王回来了。"话音落后,待觉察到隐在暗处之人离开,男子才单手撑了长榻,撑起了身子斜靠到榻上堆在一处的数个靠垫上,"你还要藏多久,非要朕屏退了所有人才肯现身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道身影闪身从湖畔的树荫下绕出来,飞身跃起,踩了湖面上漾起的水波掠过整个湖面,落到了那广厦之上。
  半蹲了身子,单手撑地,卸去了下落时的冲力后欧楚环站起身来,径自来到男子身前后又重新双膝跪地,垂了视线,"儿臣拜见父皇。"
  冷峻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明亮的眼睛里面也没有什么温度,低垂着视线,看着跪在地上的欧楚环,也就是自己的五皇子雪念音良久,雪无痕才似笑非笑的开口道,"离宫数月念儿倒是越发的野了,父皇不唤便不知道回来了?"
  "念儿不敢。"视线低垂,见雪无痕未让自己起来,雪念音便垂着头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
  "不敢么?以前每月还会回宫一次到父皇这里来打声招呼,这次出去一晃数月除了由暗探传递回来的消息外竟连个口信都未有……"柳眉轻挑,雪无痕站起身来,缓步来到雪念音的身侧,蹲下身去双唇轻启,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念儿,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父皇交给念儿的任务念儿已经完成了。"后背一僵,雪念音视线垂的更加厉害的同时声音也忽然小了很多。
  "是啊,父皇交代的事情念儿完成的很好……可是父皇说的不是这个……"眼眸微眯,伸出一只手,手掌婆娑着跪在地上的自己儿子的脸,雪无痕低笑道,"离开这许久,念儿可曾想过父皇?"
  "我……"传进耳朵内的声音极为暧昧,鼻尖上不知何时萦绕了些香露的气息,雪念音低垂的脸上霎时腾起了一片红云,犹豫了一下,他才低声道,"不曾……"
  "呵呵,"一声轻笑响起,移开那只在雪念音脸上婆娑的手,雪无痕忽然站起身来,"念儿还真是不诚实啊!"
  "父皇说笑了。"忽然少了蹲在身旁的人,雪念音绷紧了的神经忽然一松。
  "说笑?你既是觉得父皇是在说笑那便算是吧!"转身回到长榻前坐下后雪无痕便用下颌点了点长榻的另一侧,"这里没外人你起来说话就好。"
  "是。"虽是听了雪无痕的话站起身来,雪念音却并未像他说的一般坐到那长榻上去,而是恭恭敬敬的站到一侧。
  "苍帝驾崩,皇太子继位这事你可听说了?"伸了修长的手指,捏了那放置在桌边上的小酒杯将杯内烈酒一饮而尽后,捏着手中小巧的杯子雪无痕道。
  "听说了。"
  "既是听说了,可觉出来有什么不妥?"把玩着手中小巧玲珑的酒杯,雪无痕随口问道。
  "苍帝蓝靖正值壮年,又未曾听说他有什么顽疾,煜亲王蓝煜一直都把持着苍霄的朝政……父皇是想说他死的蹊跷还是怎样?"听雪无痕这般问,雪念音沉思了一下才回答道。
  "念儿果然聪明。"点了点头,将手中酒杯放回到小几上,雪无痕道,"不过他是怎么死的与咱们无关,朕之所以唤你回来是因为数日前接到苍霄帝国的国书,说新帝将于两月后正是继位并举行继位大典,邀清朕与其他国君一道去观礼。"
  "父皇要去么?"
  "不去又怎么能弄清楚苍霄还有苍霄的那位煜亲王到底打得什么算盘,又何况朕若猜的不错的话除了边境线上那几个一直都附属他国的小国外,岚帝轩辕亦应该也会到,所以朕自然是要去了。
  "的确,深寒将他的飞岚搅得一塌糊涂,此番他必定会借着这个机会找到那个一直都在打他飞岚主意的人。"暗暗点了点头雪念音便接着说道,"父皇唤念儿回来是想要念儿在暗中行事?"
  "朕就说朕的念儿最聪明嘛!"满意的看了眼立在身侧的雪念音雪无痕道。
  "父皇若单是因为这件事唤念儿回来,现在事情已经说完,念儿可以离开了么?"低了头避开雪无痕的视线,雪念音道。
  "离开?"未曾想到雪念音忽然说要离开,雪无痕怔忪了一下,再度起身离了长榻,来至雪念音身侧,再度附耳过去,"念儿可是还未回答父皇的问话呢。"
  "什么话?"见雪无痕又靠过来,不知为何雪念音的心忽然忽忽悠悠的便提到了喉咙内。
  "就是……"拖长了尾音,大手轻轻攀在雪念音的腰间来回捏着,觉察到给自己搂在怀内青年的后背不受控制的僵了一僵,雪无痕的脸上才现了抹笑意。
  扑入雪念音耳内的热气带了股说不出的暧昧雪无痕才低声道,"离开这许多时日可曾想念过父皇……"
  "念儿已经回答过了。"脸又红了一红,僵立在当场的雪念音连动都为未敢动,雪念音回道。
  "可是念儿的表情却在告诉父皇,念儿说的不是真的……"攀在雪念音腰上的手向下滑去,听身前青年的呼吸稍显急促雪无痕的嘴角轻轻勾起,"数月不见,今日念儿侍寝如何?"一边说着,雪无痕的手便扣到了身前青年腰带的暗扣上。
  "父皇……"伸手按在雪无痕的手上,雪念音单手用力掰开了扣在自己腰带上的手,"天色不早了,父皇也该休息了,念儿也该回府去了。"说完便从雪无痕的怀内挣脱出去,转身向广厦边走去,打算依照来时的情形,踩了那幽碧的湖水离开。
  "念儿心中可是有了别人了?"也未强迫雪念音,雪无痕转身坐回到长榻上,单手撑在膝盖上,若有所思的望着面前青年的背影。
  "父皇怎会这般想?"未曾想雪无痕忽然说出这种话,雪念音愣了愣,虽然并未回身却也停了脚步。
  "若不是心理面有了别人念儿又怎会开始躲着父皇了呢?"嘴角扬起,雪无痕接着说道,"不过,父皇倒是对能让莹碧众人皆知的风流无度,好色成性的颖王为之守身如玉的人深感好奇,念儿何时带进宫来见见父皇?"
  心中之人,守身如玉?呆了半晌,雪念音的眼眸忽然暗了暗,转身向外走去。
  走到广厦的边缘,低头望望面前那一片泛着波光的湖水,想了想,雪念音才再度开口,"父皇,离开的这一段时间念儿忽然明白,舅舅一直都爱着父皇吧!"毫不在乎身边人的冷言冷语,和鄙夷不屑的目光。那般的用心照顾,细心体贴,言听计从……若不是将感情全部倾注又怎会十数年如一日,未有丝毫的懈怠。
  "你为何这般说?"本已经扬起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雪无痕的声音忽然冷了一冷。
  "能让一名男子心甘情愿的雌伏于身下的必是他挚爱之人,又何况像父皇每每所取都毫无顾忌,毫不懂得怜香惜玉,若不是对父皇有情,他又怎能忍受?"
  "肯心甘情愿雌伏在父皇身下的可不在少数啊,念儿。难道说这些人也全都对父皇有情?"柳眉轻挑雪无痕道。
  "他们都是对父皇有所求之人,所求的也无非名利,并不是真心喜欢父皇,只有舅舅对父皇一无所求。所以父皇为何不尝试着去认真的看看舅舅,把他当做柳怜枫去看待而不是母妃的一个影子呢?"
  听完雪念音的话坐在长榻上的雪无痕忽然垂了头,半晌才低声道,"念儿,人的心有时候可以如浩淼的大海一般容纳百川,但有时却又小的很,小到只能容纳一个人。你的母妃便是父皇心中的那个人,父皇的心已经被填满了,也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可是这样的话,舅舅也太可怜了!神情一黯,咬了咬牙雪念音忽然纵身而起,掠过湖水,飞快的离去。
  目送着雪念音的身影消失在湖岸上那一片层层叠叠的屋脊上,坐在长榻上的雪无痕单手撑了下巴,脸上露出了些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湖岸上传来,打断了雪无痕的思绪。转过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见一名年近三十的男子带了两名太监沿着湖上九曲回廊急匆匆的往广厦上来。
  "皇上,您说念儿回来了?"男子来至这广厦上,见这上面并没有自己要寻的人,脸上多少有些失望。
  "怜枫,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是想要升官发财,还是美女如云?"未回答立在面前男子的话,雪无痕问道。
  "皇上为何会这般问?"柳怜枫有些奇怪的问。
  "朕不过是随便问问,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么?"
  "回皇上,衣食无忧,该有的也都有了,所以怜枫并没有什么想要的?"想了想,柳怜枫便双膝跪在了雪无痕的面前,"不过怜枫还是谢皇上能想着怜枫。"
  "真的没有?位极人臣,富甲天下,坐拥美人……只要是你想到的真都能办到。"
  "回皇上,真的没有。"回答完雪无痕的话,柳怜枫便觉察到雪无痕有些不对,抬了头探究的望过去,"皇上,您……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怜枫,念儿离开了……"
  "离开……"重复了一遍雪无痕的话柳怜枫愣了一愣,"皇上您的意思是……"
  "他心里该是有了别人了……"将双脚蹬在榻上,双手抱了膝盖,雪无痕整个身子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怜音走了,念儿也离开了……若是连你都想离开的话,那朕可就真的就变成孤家寡人了。"言罢,便惨然一笑。
  "怜枫不会离开,只要皇上愿意,怜枫会一直陪着皇上。"站起身来,柳怜枫来到雪无痕的身侧,伸出双手轻轻覆在雪无痕的手背上。
  "就算是你永远都无法成为朕心中那个最重要的人?"
  "就算是如此,我也不会离开。"覆在雪无痕手背上的手不由自己的收紧了一下,柳怜枫垂了头,掩了眼底一抹情愫。
定天下 第三章 一场醉
  凌九霄皱了两道剑眉在寝室内来回的踱着步,床前圆桌烛台上一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将整间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一年前惠州试剑大会结束后,他便与欧楚环两人在惠州西城拣了一间毫不起眼的小酒馆,点上数道小菜坐了整整一天。那一天的凌九霄酒不知道喝了多少,话也不知道说了多少,直到最后,醉到不醒人事。
  酒醉后的凌九霄原本以为此事便到此为止,可是谁承想第二日就在他还在为宿醉后的头疼欲裂痛苦不已的时候,那位昨日陪了他借酒浇愁的荷花公子欧楚环便衣冠楚楚外带神清气爽的出现在了面前,美其名曰是来践昨日相约一道游历天下的诺言。
  直到被他连蒙带骗,连拉带扯的弄上了四轮马车离了惠州,双腿发软,身子发飘,抱着快要炸开来的头靠在马车车厢挡板上的凌九霄还在回想昨日到底有没有跟对面这一身银灰色广袖长袍,怀里揣了青缎子的包袱,怎么看都像是逃家的贵公子相约游历天下。
  不过也亏得自己被欧楚环拉了出来,最初的几日凌九霄虽多少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被欧楚环拉着走了几处地方他也才慢慢发现,在这对轩辕亦过于执着的二十几年之内他竟错过了无数世间美好的事物。
  虽然行程全部是由欧楚环安排,去的又都是他想去的地方,可是跟在欧楚环身后,看着他如疯子一般立在高山之巅,密林深处大喊大叫,凌九霄就会有一种他也替自己将一直沉淀淀的压在心头的浊气吼出去一般,畅快不少。
  无关风月,更与私情无关,完全是君子之交的两人结伴而行,游山玩水,仗剑天下,除暴安良,凌九霄有时甚至会有种重回豪情万丈少年时代的感觉。也渐渐开始享受这段最开始算是半勉强的旅程了。
  尽管不愿意,凌九霄却也不得不承认,多亏了欧楚环,亏了他安排的这一趟行程才让他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执着。心绪不再为那个可望而不及的人所扰,二十多年之后凌九霄也终于有了种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感觉。
  这般洒脱自在的生活一直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直到了一月前。一月前的某一天,欧楚环深更半夜的忽然直闯到了凌九霄的房间,说他明日要回去。
  凌九霄本没有打听他人一的习惯,又加之一路行来欧楚环对自己的身世绝口不提,所以虽是相交年逾,凌九霄却并不知道这男子到底是何来历。也因此在欧楚环说他要回去后,凌九霄虽因为行程不能继续多少有些遗憾,却也并未多想。
  原本事情到此就很可能结束,凌九霄和这位如昙花一现一般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采花大盗荷花公子之间就很可能再无交集。只是在第二日分手之时,见欧楚环那张仿若从不知道愁为何物的脸上忽然一片黯淡时凌九霄便说了句要不要自己陪着他回去。原本只是随口说出来的话,却不想竟被欧楚环当做救命稻草一般抓在手中牢牢不放,也就因此有了这莹碧之行。
  对欧楚环的身份,凌九霄也确实有所猜测,那般的吃穿用度,见多识广,也当是非富即贵之人。
  只是,当欧楚环带着他来到莹碧都城玉落城城北颖王府的府门前,那一府的太监宫女倾巢而出黑压压的跪满了府门前的街道的场景也还是大大出乎凌九霄的意料。
  与自己结伴而行一年有余的这青年竟是莹碧的五王爷颖王雪念音,面对这个无论如何他都未曾想到的事实,凌九霄也就只有苦笑着接受的份了。
  虽为一介布衣,凌九霄却也是一教教主,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在最初的惊讶与不适过去后,他也就随遇而安心安理得的住在了这颖王府。
  其实除了每日出入都有府内太监宫女和丫鬟仆役问候之外,出入酒肆茶馆,寄情山水的日子和最近一年的生活也没什么太多的不同。
  只不过今夜不知为何,凌九霄却因莫名其妙的烦躁一直都无法入睡。冥冥中似是有件在他来说是无比重要的事情就要发生,而他现在虽有感觉,却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现在困扰他,让他无比烦躁的就是这样的一种不确定性。
  出来已经一年有余,虽然灵隐教有自己的两位护法照看不会有什么纰漏,可是过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去看看了。忽然想到了另一角,凌九霄停了来回移动的脚步,将手负在身后,低着头看着桌上烛台上那颗夜明珠。
  先是飞岚之主轩辕亦,接着又是莹碧的五王爷,凌九霄还真是流年不顺啊!半晌轻轻的叹了口气,凌九霄的嘴角上现了抹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嘲讽。
  明日便起身吧,离开莹碧,重回飞岚。打定了主意的凌九霄一扫心中烦躁,伸手解了腰带准备就寝。
  "嘭——"一声响从身后传来,寝室的房门便被撞开,被撞开的房门弹向两边。
  房门虽被撞开,却并未觉察到什么杀气,凌九霄骤然绷紧了的肌肉骤然一松之后才转过身来,"小环?你怎么……"
  "去唱酒啊!"立在房门口的雪念音见凌九霄还未就寝,便迈了大步走到屋内,来到凌九霄跟前。
  "唱酒?"这三更半夜的?凌九霄再度愣了愣。
  "走吧,今夜咱们两个一醉方休。"说着,雪念音便来到了凌九霄的身边,拽了他的手腕扭头便往外走。
  "喂,小环,你等等……你……"
  "最近几日忙的要死,难得有了喝酒的兴致,你别婆婆妈妈的好不好?"说着雪念音便连拖带拽的将凌九霄拖出了寝室,拖着他向王府的后院而去。
  "去准备酒菜,将埋在葡萄架下的酒挖出几坛来一并带到观星楼去。"一边拽着凌九霄往后院走,雪念音一边扬了声音说给这院内院外伺候着的丫鬟仆役说。
  "是。"一连串的应答声过后,原本已经陷入寂静的颖王府重新热闹起来。见状,凌九霄也就只有再次苦笑着任雪念音拉到了颖王府后院的摘星楼上。
  不到一刻钟,酒菜摆上。摒退了侍立在身边的太监和宫女,雪念音将摆在桌上小巧的酒杯酒壶推开,在两人面前摆了两只大海碗后,伸手拎过来一只酒坛,单手拍开坛上封泥,给自己和凌九霄斟满了碗,"最好的竹叶青,从建府开始就一直埋在葡萄架下,今天第一次拿出来你尝尝。"说完他便放了手中酒坛,端了面前海碗将满满一碗一滴不剩的全部灌进了肚子里。
  "小环,你……没事吧?"并未去端面前海碗,凌九霄剑眉皱了一皱。
  "呵呵,"一声轻笑过后,雪念音就又伸手拎了酒坛,将自己面前空了的碗倒满,"不过是忽然想醉上一场而已,你不用这般大惊小怪的。"说完又端起了酒碗,一饮而尽。
  醉上一场?记忆中虽然每次喊着说要一醉方休的都是对面那人,可是喝到最后每次醉到不醒人事的都是自己好不好!盯着坐在对面的雪念音凌九霄瞬间无语。
  "呃……你不用这般看着我,这一次我说的是真的。"从对面坐着的凌九霄脸上看出他心中所想,雪念音便在脸上挤出来一个心虚的笑容,随后再度拎了酒坛,给自己面前的酒碗倒满,"呐,为了表示诚意,我先干为敬。"说完就又端起了酒碗咕噜噜的把一海碗的酒灌进肚内。
  "小环……究竟怎么了?"伸手扣住雪念音伸向酒坛的手,凌九霄剑眉再度皱了皱,"你我也算是朋友,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说给我听听,即便我帮不上什么忙,你说出来心里也好受些。"
  "我没怎么样,你放心好了,只是忽然想醉上一醉。"伸了另一只手拿开凌九霄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雪念音一笑,再度端了面前的海碗,将碗内的酒一饮而尽,放了海碗,伸手擦去嘴角的酒渍,"总不能我一个人喝吧,你为何不喝?嫌这酒不好么?"见自己一口气便干掉了四碗酒,凌九霄面前那碗却动都未动,雪念音有些不满的说道。
  "不是……"看了眼对面的雪念音,凌九霄端了酒碗。
  "嘁!小气,不喝就算了,反正哪次喝酒最后你不都是不醒人事,还得让我把你弄回去。"不满的挥了挥手,雪念音道,"今日便饶了你。"
  虽有不甘,不过对面之人说的却也是事实,苦笑了一下,凌九霄便换了给雪念音推到一旁的酒壶和酒杯,倒了一杯酒后一饮而尽。
  翠色的酒水噙在口中,竹叶青特有的芬芳便溢满了口腔。酒水下肚,清爽的柔和之感便留在了口腔中,久久未散。果然是好酒啊!一声轻叹之后,凌九霄便又给自己斟上了一杯。
  这边凌九霄自斟自饮,对面雪念音就又拍开了一坛酒,倒满了面前海碗。
  这般的喝法,果然是想寻一场好醉啊!见转眼间雪念音已是数碗酒下肚,却并未吃一口菜,凌九霄暗自叹了一叹。
  相交一年有余,自己却从未见过他的醉态,反倒是自己的醉状给人看去了几回,今日他想买醉却也是难得一见……
  说起来与他相识好像也是因为一坛美酒的缘故,那时的自己还在执着于那段无果的恋情,而他,也似乎为铸剑山庄里的那少年所迷惑。
  自斟自饮的凌九霄不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嘭——"一声钝响,将端着酒杯望着观星楼外天上半轮月亮的凌九霄吓了一跳,也让他越飘越远的思绪瞬间回到这颖王府后园的这座楼上。
  寻着这声钝响望去,见圆桌对面,雪念音已经趴在了桌上。
  "小环——"放了手中酒杯,绕过圆桌,凌九霄来到雪念音的身旁,轻轻摇了摇他的肩头。
  伴着身体的晃动,低沉的轩声带出了两个颤音,显见他已醉到人事不醒的地步了。
  怎么办?看着趴在桌上的雪念音凌九霄多少有些不知所措。这般情景下应该把他交给楼下伺候的那些太监宫女吧?可是想一想自己酒醉时又哪一次不是他守在身边,于情于理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将他丢给那些下人吧。
  想了想凌九霄便躬了后背,蹲伏了身子将雪念音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上,一手扶了搭在肩上的手,一手揽了他的腰将他整个的架起来,"来人。"
  "王爷。"脚步声响,听凌九霄一声唤,一直在观星楼楼下伺候的太监和宫女上到楼上,见凌九霄架了他的胳膊就有太监忙上前帮忙撑了雪念音另半边身体,"凌先生……"
  "帮我扶他回去休息。"
  "是。"一声答应,众人忙帮着凌九霄将雪念音扶到了他的寝殿中。宽去外袍,脱下靴子,去了头上束发的玉簪。一番忙乱之后在寝殿内当值太监宫女的帮助下,凌九霄才将酒醉不醒的雪念音安顿下来。
  "凌先生,醒酒汤。"一声低唤,一名宫女端了一只白瓷小碗来至凌九霄面前。
  "嗯。"点点头,伸手将才躺好的雪念音扶起来,让他靠在一旁宫女垫起来的数个靠枕上,凌九霄接过那只白瓷小碗,小心的将一小碗的汤药替雪念音灌下。
  似是为嘴里面苦涩的味道所感,靠在靠垫上的雪念音虽未睁眼,眉毛却也皱了一皱,嘴角向下弯了弯,细小的动作竟和一个为汤药所苦的孩童一般不二。
  见雪念音在昏迷间脸上竟然现了这般孩子气的表情,凌九霄嘴角便轻轻扬了起来。重新扶了雪念音的肩膀,让他暂时靠在自己胸前让宫女将才垫上的靠垫撤去,凌九霄本是想让他重新躺回到床上。
  "九霄——"一声轻唤骤然响起,伴着那声轻唤,雪念音的双臂便环上了凌九霄的脖子,"我难受……"
  "难受?是哪里不舒服么?要不要叫医生给你看看?"听雪念音说自己难受,凌九霄忙问道。
  "心里……我心里面难受……好难受……"攀在凌九霄脖子上的手臂紧了一紧,雪念音的整个上半身便偎进了凌九霄的怀内,"一年多未见,我还以为我会忘了他和我之间的那些事,忘了那些感情,可是今天再见到他我还是不能……不能……我心里面好难受……九霄……"
  "那个让你单相思之人?"挥挥手摒退了寝殿内的太监和宫女,凌九霄的胸口忽然有些发堵,"他是谁?"
  "父皇……"眼眸虽一直都未睁开,晶莹的泪珠却从眼角滑落,一颗颗的滴在凌九霄前胸。
  雪念音,雪帝雪无痕的五皇子,也是雪帝和他最为宠爱的贵妃柳怜音唯一的孩子。
  也许是因为雪帝对他的母亲太过宠爱,亦或是因为他出生不久母妃便亡故,出生之后的雪念音并未交给宫中负责教养皇子的宫人抚养,而是一直都被雪无痕养在身边。
  一如溺爱自己最喜欢孩子的父亲一般,雪无痕对这个出生后便失了母亲的孩子有求必应,娇宠异常。甚至说他将全部的感情全都倾注到了这个孩子的身上也毫不为过。
  只不过,随着雪念音一天天的长大,那张俏脸越来越像自己的母亲,原本的父子之情也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变了味道。
  同塌而眠之时,雪无痕的手掌常常会在他的身上流连不去,吻也成了家常便饭。
  懵懵懂懂的孩子最初对这些意味着什么一无所知,甚至曾一度以为这便是世间任何父子之间相处的模式。
  随着年龄渐长,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雪念音虽然开始明白那些动作中的意义,却已经无法抽身。为这天地间最大的禁忌所吸引,并为自己父亲的柔情蜜意所打动,尚且年少的雪念音就这般不可救药的恋上了自己的生身父亲。
定天下 第四章 临行
  如同情窦初开的孩子一般,年少的雪念音完全沉浸在了他的这段初恋之中,每日里所想,夜里所梦见的都是自己的父皇雪无痕,可以说那时的雪念音将一整颗心和全部的感情毫不做任何保留的全部交托到了自己父亲的手中。
  所以在初次梦遗的当日便被自家父皇占了身子也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是父皇最宠爱的孩子,父皇最爱的人一个要跟他白头偕老共度一生的人,少年的雪念音一直都这样天真的认为。
  直到……
  十六岁成年第一次被允许进入皇陵,在自己母妃的墓碑上看到了她的名字后雪念音才知道,欢好时脱口而出的不是他事后所说的怜儿,而是怜音,是他母妃的闺名,自己只不过是他早已去世母亲的一个影子。
  知道真相后的雪念音如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一般的吵过,闹过,甚至和后宫的妃嫔争风吃醋,所有能做的都做了。对他的撒泼耍赖,雪无痕每每只有苦笑以对。
  雪念音知道,身为一国的君主自家父皇身边永远都会环绕着无数的俊男美女,所以他想要的其实很简单,他想要的不过是一句话,一句让他和雪无痕所拥有的无数男人和女人们不同的话,他只是想让雪无痕告诉他,这世上他爱的只有雪念音一个人。
  可是即使是这般简单的一句话,无论他怎样的追问,甚至是以死相逼雪无痕都未曾说出口!直到被救回来的那个夜晚,坐在他的床边雪无痕一句:我若说出口,便是骗你,这世上我唯一不会骗的恐怕就是你!也最终让雪念音明白了,自己父皇心中,他不过是一个一个永远都无法取代他的母妃占了那男人那颗心的替身。
  之后的雪念音也如无数失恋的少年一般,精神萎靡,一蹶不振,开始风流成性,开始拈花惹草,开始流连欢场。
  也许是心存愧疚,又或是因为这孩子身上有自己心爱之人的影子,对此雪无痕虽知道的清清楚楚却不置一词,甚至还教会了他如何寻欢,两人之间也因此保持了以前的关系。
  虽然知道这般错乱最后带给自己的只有痛苦和心里的煎熬,也曾无数次想终结这种关系,可是每一次,当雪念音看见那张以前几乎是日日相对的脸的时候,才下的决心,无数次的诅咒发誓便全都化为了乌有,两人的暧昧不明的状态也因为他的不断屈服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数年前沁邢两州水灾,深寒因为在飞岚的活动开始频繁,引起莹碧的注意,他也才为了能离了玉落城,离了雪无痕主动请缨去刺探深寒的机密。
  原以为数年的分离之后,自己终于有了可以直面自己以前那段恋情,直面那男子的勇气。尤其是最近一年寄情于山水的游历之后,他更能抛开所有与那男子相关的前情往事。
  却不想,一年多之后,再次见到那张和从前一般不二的脸,再次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他的心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收紧,身体也会随之战栗。虽然最后终于说出了那番很久以前就藏在心里的话,可是那话一旦说出来,一旦将他和另一个男子联系在一起,那男子还是同样是自己至亲的舅舅,雪念音的心还是一阵阵的抽疼。
  死死的搂着凌九霄的脖子,雪念音一边哭一边说,虽然说出来的话顺序颠倒,又断断续续,凌九霄也还是渐渐听明白了大致的意思。
  "我知道这不对,不该再想他……可是,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就这么忘记……怀里的男子如同寻找着世间最后一丝温暖,最后一点安慰一般紧紧的搂着凌九霄,"就在刚才,见到他的时候……我也还是……无法心平气和的去面对……"上半身紧紧偎在凌九霄怀内的雪念音此时更已经哭到抽搐,哭到不受控制。
  这本是世间最私密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同外人说起的事情,也憋在他心中太久太久,所以雪念音也只有借着这一场醉,说出来。
  长久以来,你便一直都是这般的忍耐着么?将一切全都藏在心里,一直都是这般的永远都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尽头,一直都这般的孤独,这般的绝望。
  你本该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人啊!却也还是给一个情字困住了!所以,你我果然是同病相怜啊!眼眸黯了黯,凌九霄的胸口忽然堵得慌,心也没来由的一阵抽痛。
  低了头,双唇轻轻的贴在雪念音的额上,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了一吻后凌九霄收紧了环在雪念音后背上的手臂,"哭吧,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全都哭出来!"我不会让任何人看到你的脆弱……
  凌九霄就这样搂着怀内依旧醉话不断,眼泪不干的雪念音直到天明,直到他渐渐安静下来,进入梦乡。
  那之后接连几日,雪念音都在做着前往苍霄的准备,凌九霄与雪念音虽偶有相见却也都是匆匆而过。相遇之时两人虽都默契的未再提起那一晚的事情,彼此却都明白,在经过了那件事后,两人之间那原本纯粹的情意开始变的暧昧起来。
  主人都要出门远行,客人自然也就没有留下来的道理。看着雪念音将出门的一切全都打点准备停当,凌九霄便知道自己离开的日子也就到了,也收拾了行囊准备和雪念音辞行后回转飞岚。
  不过,事情永远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还未来得及向雪念音辞行,雪念音便车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明日要去苍霄,轻车简从,你可愿意跟我一道去?"
  未曾想到一见面未有任何的寒暄,雪念音便这般的直接,凌九霄着实愣了一会儿后才问道,"你想我去么?"
  "想啊,已经多少有些习惯与你结伴了,你若愿意苍霄之行也可以算是咱们游历行程的继续,如何。"
  "游历?莹碧的颖王突然回国又突然前往苍霄怕不止是游历这般的简单吧?"剑眉轻挑,凌九霄打量了一眼一身朝服的雪念音道。
  "嘁,小气,不就是事先未说明我的身份嘛!亏你还是一教之主,这么一点小事还斤斤计较的。"撇了撇唷,雪念音道。说完见凌九霄还是一语不发,挑了眉毛看着自己,他便有些无奈的接着说道,"苍帝驾崩,新帝即位大典两月后举行,各国的君主都被邀清去观礼,父皇自然也在邀清之列。"
  "所以你去替他打前战?"抱了双肩,凌九霄看着雪念音道。
  "也不算是……不过是去做一点我比较拿手的事情。"
  "比如?"
  "比如情报刺探,打入敌人内部什么的。"
  "那会很危险。"从雪念音身上移开视线,低了头道。
  "总比一直留在玉落,每日在朝堂上看见他来的要好。而且,不过是我早就做熟了的事情,哪有那么危险。"说着雪念音的忽然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去。"凌九霄见他有些不耐烦便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呵呵,就知道你该是和我一道前往,果然替你准备了御寒的衣物是对的。"凌九霄一应下,雪念音脸上的不耐烦立刻消失于无形,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这人难道一开始便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而他也竟然乖乖的跳进了给自己设下的圈套?望着笑成一朵花的雪念音,凌九霄良久无语。
  "对了,那天晚上……我该是说了不少的话吧?"忽然提到了那个两人一直都在刻意回避的夜晚,雪念音忽然敛去了脸上笑容,变得有些踌躇,"我和他之间……该是乱了伦理,你会很难接受么?"
  "很难接受?"望着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己的雪念音凌九霄忽然有些迷惘,沉吟了半晌才低声道,"也许以前会……但是在看见那两个人在一起时的情景之后……我没有办法说的这么绝对。"
  "你是说岚帝和寒王……"忽然扬了头,雪念音像是陷入到了回忆一般脸上现了些笑容,如果不是遇到那两个人,就算是借了酒意他怕也不会将那些事情一股脑的全都说出来。
  正是那对父子,尤其是擂台上那少年眼中诚实坦荡,未有一丝犹豫的眼神让他知道,无论是怎样的关系,怎样的恋情,哪怕是这种逆天乱伦的恋情也是这世上最美好的感情,根本就没有什么见不得人,也不需要藏起来。
  "那般的相亲相爱……我很羡慕那少年。"垂了视线,雪念音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遥远。
  "若是这样这世上你该羡慕的人可不只有他们两个。"
  "喂,你为什么总跟我唱反调?"声音骤然拨高了几度,县衙内的柳眉立了一立,脸上立刻现了不虞之色。停了一会儿他才又接着说道,"他们两个是不同的……"同为男子,又是父子,可以触犯所有的禁忌却又毫不在乎,这世上怕是只有那两个人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启齿一笑,凌九霄觉得现在与面前这人谈论自己单恋之人和他的那个小情人也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
  "你明白啊……那……"重新抬起头看向凌九霄的雪念音身子忽然一顿,紧接着张了双臂便扑到凌九霄的怀里。
  "喂——你……唔……"话未说出口便被突如其来的吻给封了回去,凌九霄扳了雪念音的手将他从自己身上扯开,"你……"
  "他在看着……"话虽未全部说出口望着对面的凌九霄,雪念音的声音中带了些哀求的意味。
  愣了愣神,眼角的余光落到远处王府宫殿,见那殿角上果然立了一个人后犹豫了一下,凌九霄便扯了雪念音的手腕,将他整人抵在了檐下廊柱上,双唇有些粗暴的压了上去。
  浅浅的吻不知不觉间渐渐加深,呼吸也开始急促,心跳随之加快,原本是做给他人看的虚情假意的一吻,不知不觉间却又都加了几分真心,几分彷徨无措,也不知道触了谁的心,又乱了谁的情。
  待两人喘息着分开,殿角上立着的人早已失去了身影。长久的沉默伴着尴尬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半晌,雪念音忽然一笑,"这一吻就当做是上次那一吻的后续如何?"
  "你……"听雪念音忽然这般说,凌九霄呆了半晌才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那天你该不是未曾醉倒吧?"
  "呵呵,被发现了……"
  "你……滚……"一想到那日还以为他醉倒,因此抱了他整整一夜的事雪念音全都知道了,凌九霄的脸立黑了一黑。
  "你该不会认为几坛竹叶青就能醉倒我吧?"眨眨眼,雪念音见凌九霄有些恼羞成怒便问道。
  "滚……"一声断喝,虽不至于惊天动地,却也让对面的人情不自禁的捂住了耳朵。
  "可是……"又眨眨眼睛,雪念音似是有话要说。
  "你若不滚我滚,行了吧?"言罢,寒着一张脸,凌九霄转身离去。
  "可是,明日就要去苍霄……"还有些事情需要你来做主……不过既然你不愿意,那本王便替你拿主意好了!万一本王的喜好与你不同你可别埋怨我。想罢,雪念音嘴角一扬,向与凌九霄所行相反的方向离去。
  莹碧这里雪念音在做着出行的准备,飞岚盘龙殿的东偏殿内,寒亲王轩辕水寒也目瞪口呆的瞪着面前桌上摊开的一件件或是毛皮,或是夹棉的斗篷披风。
  "你们几个确定这些……斗篷都要带去?"良久在终于回过神来之后,望着面前那小山一般的御寒衣物水寒悄悄的吞了口口水问在一旁忙着打包的春夏秋冬四名宫女。
  "当然了,苍霄本因为靠着北方,本就是极寒之地,这会儿已是深秋,等咱们到了就是寒冬了,御寒的衣服又怎么能少呢。"一旁春梅一边将两件相较其他衣物较薄一些的披风抱在一起,一边说道。
  "可是,也用不了这么多吧?"若他看的没错,春梅他们甚至把压在箱子底下的貉裘大氅都翻出来了。
  "寒儿说的不错,带上几件应应景就好。"春梅还未来的及反驳,声音响起,岚帝轩辕亦便迈步走了进来,看着立在桌旁的少年一笑,身形一转便来到少年身侧,手臂自然而然的揽到少年的腰间,"怪不得正殿未见你,竟是到这里来看他们收拾东西了。"
  "见过皇上——"轩辕亦到来,原本分散在四周收拾衣物的四名宫女和几名手脚麻利的小宫女忙都放了手中的活计,过来见驾。
  "嗯,"随口应了一声,轩辕亦低头亲亲身边少年的面颊,一笑,"寒儿跟父皇回正殿可好?
  父皇有东西给你看。"
  "是什么?"难得一国之君的脸上露出献宝一般的神情,水寒也忍不住好奇。
  "呐,寒儿跟父皇来便是。"说着,轩辕亦便伸手扣了怀内少年的手,牵着他迈步离开偏殿回到正殿。
  一进大殿,水寒便正殿正中的八仙桌上放了一只木质的托盘,托盘内平平整整的放了一件衣服。
  松了握着轩辕亦的手,走到桌前,伸手拎了托盘内的衣服展开,水寒发现给他拎在手中的是一间纯白色的夹了薄棉,带了兜帽的大氅,大氅边缘和兜帽的边缘镶了一条雪狐皮的边,柔软蓬松的皮毛随着殿内微弱的气流轻轻飘动。
  不过是件大氅,至于露出这般兴奋的神情嘛!瞟了眼身旁连眼底都现了笑纹的轩辕亦,水寒撇了撇嘴。
  "寒儿可别小看这件披风啊,这次苍霄之行,寒儿可要靠着它来抵挡风寒呢。"看出水寒的不屑,轩辕亦来到他面前,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大氅,替他披在身上,系好带子后退后了几步,上上下下端详了一番面前少年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果然大小刚刚好。"
  同时,将大氅披在身上的水寒也明白了轩辕亦为何会将这大氅当做宝贝一般的送他,清秀的小脸上现了抹惊奇,水寒看着立在不远处的轩辕亦,"父皇,这大氅是……"
定天下 第五章 启程
  大氅披在身上,水寒周身上下便忽然如同进入阳春三月一般周身上下都漾着暖意,待同样镶嵌了雪狐皮毛的兜帽戴在头上水寒整个人都有了如沐春风般煦暖的感觉,"父皇,这是……"清亮的眼眸立刻眯了起来,水寒那张清俊的脸上满是惊喜。
  刚才他还在因为苍霄要比飞岚冷上许多而不得不穿上一件件厚重的御寒衣服深感郁闷,现在轩辕亦便带了这么一件轻巧保暖的大氅他又怎能不兴奋。
  "冰火蚕丝织出来的衬里,不过多加了些火蚕蚕丝。"见身旁少年笑嘻嘻的一着罩住自己的那件纯白的大氅,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轩辕亦的眼神柔了一柔,嘴角轻轻扬起,"寒儿可喜欢?"
  "喜欢。怪不得披在身上这么暖和,原来是火蛮蚕丝自带的温度啊!"有了这件大氅御寒,就算是滴水成冰的天气他也不会再怕了。
  抚弄着大氅上镶嵌的皮毛,水寒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纳闷的一边翻开大氅的衬里一边查看一边问道,"不是说冰火蛮丝必须以一笔单经单纬的方式才能织在一起吗?怎么能多加了火蛮丝?"
  冰蚕为至阴至寒之物,生活在常年冰封之地,所吐出来的蚕丝也如同吐丝的蚕本身一样属至阴至寒之物,在被缫出来以特殊工艺制成丝线后若单以之织布经纬相交之处便会因为温度过低冻结在一处无法抽动丝线。
  与冰蚕相反,火蛮则为致阳之物,两根蚕丝一旦经纬相交便会因为自带的温度过高阴燃起来,很快变成灰烬,只有与冰蚕蚕丝经纬交叠才能织成布匹丝绸,可轩辕亦却说多加了火蚕丝,也难怪水寒会有些纳闷。
  "织法不同,以前就曾有过因为用途不同多加冰蚕丝或火蛮丝的织法,只不过失传了。"
  原来如此,听轩辕亦这般说,水寒便低头仔细查看那作为衬里的冰火蛮丝织成的锦缎。果见手中锦缎与其他冰火蚕丝的织物相比纹理繁复了不少,本应是纯白的颜色西看上去仿若笼上了一层柔和的红光。
  "可是,失传了那这大氅……"又是怎么织出来的?又有些纳闷的歪了歪头,水寒看向轩辕亦
  等他做解释。
  "失传了不一定就没有记载啊!"轩辕亦探过头去蹭了蹭对面那张白皙干净的小脸,觉察到那扑面而来的融融暖意眼眸不觉间暗了一暗才道,"你既是逍遥宫的少主,那宫内的那座书崖自然是不用白不用啦!"
  "咦?父皇该不会是……"
  "不过是让云宫主帮忙翻了翻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记载,却没想到你那个师父知道是给你准备的竟然比父皇还要上心,查到了织法不算竟然还做了一件让舞墨给送来了。"说完,轩辕亦那张俊脸上竟多少现了些许的不甘。
  "这件是舞墨送来的么?"听是云锦天着人送来的,水寒脸上便又添了几分喜气。
  "哼。"虽有不甘,轩辕亦也还是冷哼一声算作应答。
  "寒儿谢谢父皇。"见轩辕亦忽然有些郁闷水寒一笑。
  "东西是你师父送来的,你谢父皇做什么?"
  "寒儿谢父皇的这番心意。"言罢,意随心动,他伸手搂了轩辕亦的腰,人便偎进了他的怀里。这大氅对天生畏寒的水寒来说却是雪中送炭一般的存在,东西虽然不是轩辕亦给他的,可这中间的深情厚意水寒也自然明白。
  "寒儿?"多少有些惊讶水寒会有这般直接的反应,轩辕亦先是愣了一愣,待少年整个身子都偎进他的怀内,轩辕亦才伸展了手臂环住了投怀送抱的少年,将下颌放在水寒肩上,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寒儿,父皇今日很高兴。"原本对这件披风并非父皇所送深感遗撼,却不想你竟这般轻易便了解到了父皇的心意,所以,父皇很高兴。
  "舞墨是不是已经走了?"偎了半晌,水寒忽然想到什么忙忙的从轩辕亦怀内挣脱出来。
  "走了,说是逍遥宫的分坛还有事情要做,怎么了?"
  "本是想让他帮忙谢谢师父的。"听轩辕亦说带了大氅来的舞墨已经离开,水寒略有遗憾的说道。
  "让别人带话倒不如寒儿亲自去谢。"
  "可是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师父呢。"
  "云宫主的话……"拖长了声音,轩辕亦的凤目闪了一闪,"要不了多久就会见到吧!"
  "咦?父皇为什么这么说?"有些不解的看着对面的轩辕亦水寒问道。
  "寒儿莫非忘记了,慕容非虽不是一国的君主,却也是一城之主,苍霄新帝继位云中城自然也会收到请束。"
  "说到云中城……父皇,寒儿有事想问父皇。"
  "寒儿可是想问云中城为何地理位置至关重要却能够独立与三大帝国之外?"
  "嗯。寒儿还特意查了很多历史典籍,可是好像没有答案。"
  "寒儿可知,慕容其实是皇姓,而这云中城其实是很久以前的皇都?。"
  "皇姓?皇都?"眨眨眼睛,水寒满脸好奇。
  "五百多年前,绕治这片大陆的其实是一个庞大的帝国,国君的姓氏便是慕容。"随手解了一直披在水寒身上的大氅交给侍立在一侧的丁宁,轩辕亦将水寒按在一侧的太师椅上,随后自己也坐到他的身边接着说道,"因为末一代的君主荒淫无道听信谗言弄得民不聊生国内各处百姓才会揭竿而起,整个帝国也才会因此四分五裂。"
  连年战争之后,原本分裂的各方势力逐渐绕一,飞岚,莹碧苍霄为主,数个小国为附属的格局也才初步形成。天下也算是初定,国家也被瓜分殆尽,唯一未被占领的便是作为国都的云中城。
  那数个小国人单力孤,能够残存本就不易,自然不敢将主意打到云中城上。不过作为帝国的都城,其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的意义,又加之其处在三大帝国接壤之处,地理位置太过重要,所以为各方势力所窥伺也属正常。
  可是作为存世近千年的庞大帝国的都,经过无数代人的重修,加固,扩建之后的云中城只能用固若金汤来形容,虽是一座小小的城市,却在三大帝国轮番攻击下存在了数年之久可见其是怎样的坚不可摧。
  连年的战火之后,百姓思安,不愿意再卷入战火中,尽管三大帝国当时掌权之人心有不甘,却也还是顺应民意收兵。
  之后云中城虽又屡遭战火却一直都未被任何国家攻破,占据。久而久之,这座城市也就成了游离与三大帝国之外的存在。
  "有一种说法是历史从来都是由成功之人按照自己的意愿所写。三大帝国在云中城屡尝败绩,颜面无光,所以这段历史不会记录到传世的史书中去也就不奇怪了。"讲完了这段关于云中城轩辕亦笑道,"寒儿可知为何这城市被称为云中城?"
  "为何?"
  "因为那城位于一座山峰的半山腰上,常年云雾缭绕,又兼之气候宜人景色如画,倒是一处绝佳的观景胜地。"
  "连父皇都说是观景胜地,一定错不了。"沉吟了一下,水寒忽然一笑,"咱们这次去苍霄不如顺道去看看吧!"
  "顺道?"剑眉一桃,轩辕亦的俊脸上带出了些许不可思议的表情,"寒儿可知,你这一顺道便是顺出了千里之外了。"
  "咦?"
  "呵呵,别咦了。"见那张小脸上表情依旧迷惑,轩辕亦忍俊不止,"若是去苍霄国都凌霄城从落凤城出发该是一路向北,云中城在落凤城的东偏南,相差可是十万八千里呢!"说完见水寒面露遗憾,轩辕亦再度一笑,"寒儿若是想去咱们便寻个时间再去如何?收了慕容城主的城主令寒儿也算是与云中城渊源不浅。"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听完轩辕亦所说的云中城的历史,水寒忽然对这座固若金汤的城市多了几分兴趣。
  就在飞岚皇宫中为岚帝轩辕亦出行做准备的同时,夹在飞岚,苍霄,莹碧三大帝国中间的一个由十几个城池连在一起形成的小国涧国的皇宫内,国王肖辉摆弄着苍霄才递上来的国书发呆。
  殿外脚步声响起,随着挂在殿门口的珠帘挑起,一名十七八岁的女子便袅袅婷婷的进到了殿内。女子身材修长,一张尖尖的瓜子脸,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长的十分的惹人怜爱。进到殿内她便径直走到肖辉面前垂了视线福了一福,"父王,您唤霞儿?"
  "霞儿来了,来,坐。"似是给女子的一声轻唤惊醒,肖辉上下打量了半晌立在一侧的自己的女儿,半晌满意的点点头,"你先看看这个。"说着他就把手中苍霄的国书递给了坐在身旁的女子。
  "这是国书……父皇,霞儿看怕是不合适吧?"瞟见开启的国书上红漆的火封,女子有些踌躇,"若是给王兄知道了……"
  "无妨,是父王要你看的。"
  "是。"听肖辉这般说,女子才接过了国书,展开,从头至尾细细的看过一遍后重新折好,送还到自家父王面前,"霞儿看完了,只是不知道父王给霞儿看这国书的用意。"
  "霞儿,这次凌霄城之行你随父王一道去可好?"
  "父王?"皱了眉毛抬头看了眼身旁自己的父亲女子低声问道,"父王您的意思是……"
  "雪帝凌皇后殁后后位便一直高悬……"伸手捻了捻自己的小胡子,肖辉忽然道,"而且最受岚帝宠爱的寒亲王尚未娶妻……"
  "父王是想让女儿……"话说到一半,女子便低垂了粉颈避开了肖辉的视线。
  "无论是飞岚还是莹碧这两大帝国靠上哪一个,我涧国也就不会每日都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了吧!"见身旁女子面露小女儿的羞怯之情,肖辉一笑。
  "可是就是不知道霞儿能否入得雪帝和寒亲王的眼。"听自己的父亲这般说,女子的声音又小了很多。
  "霞儿说的哪里话,吾儿虽不敢称天下第一美女却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又怎可妄自菲薄?又何况,为后为妃可不光是有一张脸就足够了!"
  "还有后宫中的争风吃醋,钩心斗角,霞儿知道。"头埋得更低,女子的眼眸几不可查的暗了暗。
  "霞儿,"女子眼睛中的情绪虽是稍显即逝却也给肖辉看在眼里,"委屈霞儿了。"
  "父王,您别说了。若是舍出去霞儿便能让涧国从此不再受三大帝国的气,霞儿愿意。"又何况为后为妃,无论哪个都既能受天下人艳羡,又能离了这弹丸的小国又有哪个人不愿意?
  "既是这样,霞儿收拾一下,多添置一些衣物首饰,待父王启程一道和父王往凌霄城去便是。
  "是。"站起身来,又向着肖辉福了一福,女子告辞后还未出这大殿的殿门便开始盘算着如何打扮自己,又如何才能讨得那两个或许是自己未来丈夫的人欢心。
  雪帝后位高悬,飞岚寒亲王尚未娶妻。
  不但是涧国国君打上了这两人的主意,其他几个夹在三大帝国之间,受尽了夹板气的王国也和肖辉抱了同样的想法。
  有正当妙龄又尚未出嫁女儿的国王自然是把希望和赌注全都压在了自己女儿的身上,没有女儿的则在准备进献上去的美人歌姬的身上下足了功夫。
  能成为莹碧的皇后,或是飞岚的王妃自是最好。若实在不行,无论是巴结上三大帝国皇族中的哪个,都等于给自己帝国多了一份保证,这便是这些人的共同想法,所以雪帝雪无痕,寒亲王轩辕水寒这两人还未出发便被这几国的国君惦记上了。
  "阿嚏——"给人惦记上了的水寒忽然打了个冷战,仰头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后揉了揉有些发红的鼻尖。
  "寒儿,怎样?哪里不舒服?该不会是伤风了?"身旁翻书的轩辕亦见状忙丢了手中的书卷,有些担忧的探过身来,大手便覆上了水寒的额头。
  "没事,就是鼻子忽然有些痒。"又揉了揉鼻尖,水寒在宽大的长榻上跪爬了两步,来至龙辇的一侧,伸手掀了窗帘向外看去。
  此时他和轩辕亦正在前往苍霄的路上,车外道路两旁田地一片金黄,远处高山林地层林尽染,一片绚烂的深秋景致。
  皇帝出行,又是前往外邦,临行前的准备自然也算是一项庞大繁复的工程。左右丞相,各部官员忙乱了近半个月才算准备停当,择了吉日岚帝轩辕亦便带了随行官员和护卫出发前往苍霄帝都凌霄城。
  这趟行程水寒自然要跟去,他跟去,喜子,春夏秋冬四名宫女还有冷风几个也自然要一道跟去。
  同去的除了静亲王轩辕静,三卫总管红叶之外还有太子轩辕孤鸿。轩辕静跟去是他自己要求,带了太子孤鸿一道前往自然是想让他在国与国的交往中多几番历练。
  落凤城和朝中则留下了右相莫言,左相颜真暂时代为处理朝政。
  岚帝出行的鉴驾,静亲王的官驾,再加上太子的仪仗,光是这些一路排开便遥遥数里长度,再加上随行官员的车马,护卫,整支队伍便绵延了十数里,所以这出发的场面却也是颇为的宏大。
  原本这中间还该有寒亲王轩辕水寒的王驾。不过寒亲王出行一向都与皇上共乘一辇这是飞岚朝中尽人皆知的事情,况年前寒王轩辕水寒虽已成年又晋亲王爵位,却一直都未开衙建府,出入都是宫内车马,王辇虽一直都备着,却未曾动用过一次。所以队伍中少了水寒的王驾却也属正常。
岚帝轩辕亦出发不久,雪帝雪无痕,涧国国君肖辉,还有其他几国的君主也先后启程,向着苍霄帝都凌霄城而去。
定天下 第六章 凌霄城
从落凤城到凌霄城的行程既没有长到让人不耐,也未短到还未有任何感觉便已结束的程度。
先是一片绚烂的山林田野,再到秋风扫落叶的萧瑟,直到后来枯草遍野,到后来暗淡的天上偶尔会有零星的雪花飘落。一路行来,只是十几天的时间,沿路的景致便由深秋转换到了严冬。气温也由秋高气爽,转换到了严冬的阴霾寒冷。
从落凤城行十余日,到了与苍霄接壤的边关,边境的另一侧就有苍霄的文官武将带了人沿途护送。在苍霄人马护送下,再行数日,穿过数座城镇,便到了凌霄城。
岚帝轩辕亦的銮驾内,岚帝轩辕亦盘了双腿,坐在长榻上摆开的方桌前,向前倾了身子,擎着饱蘸了朱砂墨汁的毛笔细看摊在面前方桌上的奏折。奏折看完,两道剑眉微微蹙起,沉吟了片刻,擎在手中的毛笔落下,在奏折最后面的空白处刷刷点点的写下了批示。
一道奏折批完,跪在方桌一侧的丁宁收在一旁,吹干墨迹后又在桌上摊开下一本。
轩辕亦身侧长榻靠内,一身水色长袍白玉簪束发的少年,怀里抱了暖手的手炉,斜靠了织锦的靠垫,神情专注的翻看着堆在一旁的数本棋谱。
长榻前一只黄铜的炭炉内杏木木炭哔哔啵啵的响着,红亮的炭火将整个车辇内烘烤的温暖如春。炭炉上一只黄铜的架子上架了只水壶,壶中冲茶的泉水微微沸腾着,发出嘶嘶的响声,细长的壶嘴吐出来一团团的热气。
车辇外脚步声,马蹄声,兵器铠甲偶尔磕碰发出的脆响,车轮碾过路面的声响交织在一处,隔了厚实的车厢挡板传到车辇内来,听上去有些遥远。
数本奏折批过,察觉到身边不知不觉的少了少年翻书的声音,轩辕亦便转头看向身侧的水寒,才发觉水寒不知何时已经偎在那一堆靠垫中间,合了双眸。
听少年的呼吸绵长了许多,知道水寒已经熟睡,轩辕亦便收了落在身侧的书卷,扯了一条薄薄的锦被盖在少年的身上。
"唔……"似是为轩辕亦的动作惊扰,原来偎在靠垫上的水寒挣扎着睁开眼睛,看了眼身侧的轩辕亦。
"扰了寒儿的好梦了?"见面前那张清俊的小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困顿,轩辕亦探过头亲了亲水寒的面颊,将手中的薄被又向上拉了一拉,一直裹到少年的脖颈上。
"没有。"见给自己盖被的是轩辕亦,水寒便动了动身子,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再度合了双眸。
给锦被围了全身,怀内抱着手炉,水寒睡的竟是十分的舒心惬意。带到一觉醒来,透进车窗内的光线昏暗了许多,身旁也失了轩辕亦的身影,马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下来。
悠扬的号角声自车辇外传来,才睁开眼睛的水寒有些怔忪,便探了身子,伸手揭开辇上车窗的纱帘,向外望去。
车辇外,除了随行的太监宫女和侍卫外,两侧多了两排单膝跪地,身披铠甲,手执刀戈的士兵。
车辇正前方的地上铺了大块的毛毡,毡上几十名穿了官服的人排列的整整齐齐的跪在一处。这几十人的面前,自家父皇一身明黄色龙袍,披了件天青色团龙的披风,正与立在面前的一名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说话。太子轩辕孤鸿则将双手负在身前,恭恭敬敬的立在他的侧后方。
"苍霄新帝蓝翌水。"水寒正看得专注,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来。话音未落,不知何时远远的坐在长榻另一角的轩辕静倾了身子,探过头和水寒一道把了车窗向外望去。
"静皇叔,你怎么在这里?"对轩辕静未同自家父皇一道出去有些意外,水寒便问道。
皱了眉毛将头探到车窗前的轩辕静似是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人,过了一会儿似是未看见自己所要寻找的人,轩辕静便将身子向后一仰,离了车窗重新坐回到长榻上,轻轻的舒了口气,再开口时神情也连带轻松了不少,"你父皇怕留了你一个人在这辇上寂寞,让静皇叔过来陪你。"
"是皇叔偷懒吧!"转头瞟了眼盘坐在长榻上一身蟒袍的轩辕静后,水寒的视线又重新回到了车窗外面,"不该是王爷皇子或者是礼部的大臣来接父皇么?怎么是新帝亲自来接?他倒是闲的很呐。"
"多半是被人派来的吧!"远远的透过给水寒撩了车窗上纱帘的车窗,轩辕静瞟了眼新帝蓝翌水,轩辕静道。
"命令?"愣了一愣,水寒转头看向轩辕静。
"要知道,这苍霄说着算的可不是你父皇面前的那个人,而是熤亲王蓝熤。"说着轩辕静的眼眸忽然暗了一暗。
熤亲王蓝熤?秀气的眉毛皱在一处,水寒又重新趴在车窗上。再看立在自己父皇面前的那青年,虽是一身龙袍,面带微笑,闪烁不定的眼神中却透出了些许的惶恐。
一番寒暄过后,立在一处的三人便分开,苍帝蓝翌水回到自己的龙辇上,轩辕亦和轩辕孤鸿两人重新回来。
"父皇。"透过车窗看着轩辕亦从车辇外走过来,待车门给推开,轩辕亦重新回到车辇上,水寒放了纱帘转过身问道;"咱们什么时候能见到熤亲王蓝熤?"
"今晚会有接风的宴会,不过他既然让新帝来接父皇,今晚怕是也不会露面。寒儿若想见他多半要等到后日款待各国君主的国宴吧。"解了身上披风递给跟在身后的丁宁,轩辕亦一笑,"索性明日无事,父皇带寒儿逛一逛这凌霄城如何?凌霄城内的甜点可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父皇以前来过凌霄城?"
看了眼一侧盘膝坐在长榻上,面露阴郁的轩辕静,轩辕亦凤目闪了闪忽然一笑,转身吩咐丁宁,"唤春梅他们进来。"说完,径自来到长榻边伸手扯了扯水寒的面颊,"一会儿就该到住处了,让他们伺候你更衣。"
"哦。"望了眼轩辕静,水寒自觉失言便转移了话题,"呐,有件事情我要说清楚。"
"何事?"见水寒眼眸忽然闪了闪,轩辕亦挑了挑眉。
"我不穿王爷的官服。"
"不喜欢。"撇了撇嘴,水寒多少有些别扭的别过脸去,"反正在飞岚都没穿过,这里也可以吧?"不过,毕竟不是在飞岚,又是来观礼,所以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
"那么,寒儿是打算一直都一身便服了?"
"不可以么?"
"只要寒儿喜欢就好。"见水寒脸上难得的现了些许久都未曾出现过的别扭,轩辕亦嘴角轻轻扬起,"不过,外面不比辇内,一会儿还是要加一件披风。"
"哦。"听轩辕亦许了自己不用穿那件掐金丝走银线的蟒袍,水寒立刻松了口气,脸上也一扫刚才的别扭。
说话间,车辇便压过铺在地上的毛毡,通过高大的城门门洞,驶进了苍霄都城凌霄城。
车马进城,水寒就又挑了纱帘,趴到了车窗上向外望去。只不过马车虽是驶上了主路,道路两侧无论是住家还是买卖店铺,全都是关门上板,大门紧闭,门前还站了一队队的士兵。见状,水寒便大失所望的重新合上了纱帘,重新坐了回去。
大约两刻钟后,銮驾再次停下来。待轩辕孤鸿从后面自己的车驾上赶过来,丁宁才打开车门扶了轩辕亦走下去,随后跟下车的便是轩辕静,轩辕静身后是最后一个下车的水寒。
立在正门门口迎接轩辕亦的苍帝蓝翌水见一身四爪蟒袍的轩辕静身后还跟了一名一身水色长袍,披了件雪白的貂绒披风的少年脸上便现了抹探究的神色。
静亲王轩辕静?没想到你竟然来了。一身窄袖锦袍,立在远处一座亭台阴影下的一名男子视线落到跟在轩辕亦身后与水寒并肩而行的轩辕静眼眸忽然闪了闪。
是因为想见见你那个许久都未曾谋面的母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亦或是因为本王?想至此,暗处的男子眉毛忽然挑了一挑。
二十多年未见,当年那十二岁的孩子出落得倒是愈发的漂亮了。眼眸微微眯起,锁在一身蟒袍披了披风的轩辕静身上的视线忽然专注起来。
这位飞岚的静亲王无论是孩子的时候,还是成人之后,都一如既往的美丽漂亮倒也难得,当年真不该让这般美丽的人从自己身边逃走啊!是不是该为这孩子改变一下自己的嗜好呢?若有所思的摸了摸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男子的眼底忽然现了股小小的火苗。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远处那人锁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本是和水寒一道迈进驿馆正门的轩辕静身子忽然抖了一抖,俏脸上立刻现了抹张惶,停了步子,蹙了眉彷徨四顾。
"静皇叔?怎么了?"察觉到身旁人的不妥,水寒也跟着停下了脚步,顺着轩辕静的视线望去,却并未看出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垂了视线,重新迈开步子,轩辕亦继续向前走。
水寒虽未开口,身子却往轩辕静的身边移了移,伸出小手,握住了轩辕静的手臂。
这孩子……远远的见手臂给身侧少年握住后轩辕静脸上有些张惶的表情渐渐消失,远处男子的嘴角忽然扬起,这孩子也不错啊!虽然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虽然不及身旁之人美貌,一张白皙干净的小脸却越看越耐看……飞岚果然是美人如云啊!
得先着人把这孩子的身份调查清楚了也才好下手,远远的看着这一行人穿过庭院进到院内宫殿的正殿内,男子叹了一叹,咂了咂嘴,飞跃而起沿着屋脊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送走了亲自将飞岚一行人送到驿馆的新帝蓝翌水,梳洗毕休息了一会儿就到了晚膳时间。
虽然今晚新帝宫内设宴给轩辕亦接风,可随行之人都知道,这种宴席应景的成分居多,若真想着能填饱肚子恐怕不太现实,所以临行前驿馆内便先摆了晚膳。
因对迎来送往这些繁琐之事毫不感兴趣,水寒便自动回避了晚宴。知道水寒一向对这样的宴席敬谢不敏,轩辕亦便未强求,所以,晚膳后送走了摆架前往苍霄皇宫的轩辕亦和轩辕孤鸿,回房拣出了临行前自家师父送来的大氅披了,水寒便出了房门,带了喜子一人,闲庭信步一般逛了逛所居的地方。
虽被称作驿馆,水寒他们所住的原本是苍霄皇宫靠近御花园的一处宫殿。为了招待轩辕亦才临时在原本是宫墙的地方开了一座宫门,修起了一座门楼充当正门,宫内原本的宫门也未封死。
苍霄国都凌霄城因为坐落于苍霄北部群山山脚下。面南背北的城池因为背靠着的凌霄峰挡住了北方凛冽的寒风,城池一侧又有山间融水形成的湖泊相伴,气温反倒要比苍霄位于平原上的其他一些城池温暖许多,一路行来时所见到的隆冬愈发萧瑟的景致到了凌霄城后也大为改观。
不过这些水寒自然不是很清楚,所以从宫殿原本那扇宫门出来,见惯了一路上荒凉萧杀的景致,再看到芳草萋萋、植被繁茂的苍霄皇宫后花园,水寒也着实吃了一惊,微微张开的小嘴半响都未合拢。
难得再次见到这般欣欣向荣的景物,吃惊很快为欣喜所取代。从宫门前宽敞的道路转进了石子铺成的羊肠小路,水寒跟喜子两人一路前行,这一走便是小半个时辰。
天色渐暗,几颗明亮的星星先后在愈发暗淡的天幕上现了身。夜色将至,眼见着明月升起,银辉倾泻而下,月光下花园内的景致也失了些许的色彩。
算算时间离轩辕亦回来的时间还早,又不想自己先睡,水寒便寻了院内一处小巧的八角凉亭坐了,撑了头看着天上在薄薄的流云间穿行的月亮。
见水寒坐在亭内石凳上,单手撑了下颌,将手肘至于面前石桌上,嘴角上嗪了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仰着头看天上那轮明月,喜子知道他多半不会马上离开,便走到水寒身侧低头问,"属下唤春梅他们过来伺候,主子可想要他们带点什么过来?"
带点什么?歪头想了想,水寒一笑,"让他们把烹茶的器具带过来吧,也顺便带点点心过来。"
"是。"应了一声,喜子站起身来,在叮嘱了一番隐在暗处的影卫护好水寒后自己便沿着原路返回,很快春梅夏荷两人带了宫女,拎了食盒,搬了烹茶用的一切器具和内置了夜明珠的琉璃宫灯赶过来。
将宫灯挂在凉亭椽子上,面前石桌上铺了厚实的桌布,摆上数样水寒喜欢的点心,亭子一角小泥炉内燃了炭火,火上架了煮水的铜壶,随着炭火越燃越旺,壶内的清水开始吱吱作响。
"啊,等等。"见夏荷拿了茶匙正要把上好的茉莉花茶从装茶的罐子内舀出来,水寒忙出声阻止,"今夜不喝那个。"
"可是属下只带了这一种茶来……主子想喝什么,属下立刻去取。"
"不用。"说着水寒站起身来,撩了长袍径自走到一侧灌木丛边伸手摘了数枚豆粒大的果子,又撕了数片绿叶投入茶壶内。
"好了,冲水吧。"转头见炉上清水已经滚开,水寒伸手拿了茶壶的壶盖冲夏荷点点头。
"主子……"那能喝么?从泥炉上拎了水壶下来,夏荷迟迟不肯把沸水冲进茶壶。
"能。"为了消除夏荷的疑惑,水寒笃定的点了点头,"很好喝,你们也可以尝一尝,冲水吧。"
"是。"见水寒说的这般确定,夏荷虽然还是有些担心,却也还是把沸水冲进了壶内。
沸水冲入,合了壶盖,静待片刻,一抹淡淡的清香便和着壶嘴内腾起的热气飘散在空气中。
早就想试一试前一世曾经十分流行的花草茶,不了今夜终于如愿。待微黄清亮的茶汤斟到茶盏内,水寒脸上笑意更甚。捧了茶盏,轻轻嗪一口盏内清茶,微苦的味道中加了淡淡的果香,捧着茶盏的少年清亮的眼眸微微的眯了起来。
半盏茶下肚,放下茶盏的水寒向着桌上白瓷盘子内的小点心探出手去。伸出去的手指稍顿,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停了片刻,若无其事的收回了伸出去的手,水寒扬了声音,"若是方便,暗处的朋友可否现身一见?"
定天下 第七章 误认知己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就如飞岚皇宫后花园和莹碧皇宫后花园都有一片广袤的湖泊,苍霄虽地处北方,皇宫的后花园中却也有一片湖水。
湖岸一侧的缓坡上,建了一座小小的凉亭,虽不是皇宫后园的制高点,却也能将花园的大部分景观收入眼中。
一身夹棉长袍的男子立在亭中,半低着头,视线落在了坡下那片湖水上。寒冬将至,天气虽然渐渐寒冷,后院的这片湖水却也还未结冰,清冷的月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
缓坡的另一面,本是苍翠的山坡林地,在明亮的月光下虽清晰可见却失去了原有的葱绿色。通往山坡上这间凉亭的石阶和通往这石阶的小路则如灰色的带子一般从这片林地中间延伸出去,淹没在夜色之中。
小路消失的地方雾气从地面上升腾起来,连成一片泛着白光的浅淡的灰色。灰蒙蒙的雾气如堆在一处的薄纱一般深浅不均萦绕在远处凌霄峰的山脚下。高耸的山峰在明亮的月光下同样泛着淡淡的灰色,看上去竟比白日所见近了许多。
山峰之上,一轮圆月高挂,皎洁的月光虽将视线所及的一切照得如白昼一般清晰可辨却失了色彩,更失了温度。
虽是披了厚厚的毛皮披风,男子还是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扯紧了身上披风。一抹苦笑浮现在他的脸上,厚实的披风虽能将外界的严寒与自己分隔开却无法抵挡那已被冰封了的心所散发出来的阵阵寒气。
为夜夜歌舞笙箫所掩藏住的孤寂因与眼前同样清冷孤寂的景致产生共鸣,渐渐扩大,叫嚣着要将他吞噬。
既是无法抵抗这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的孤独寂寞,男子索性放弃了挣扎,放任自己如溺水的人一般被吞没。
一点光亮忽然现在了不远处花圃林地之间,不过萤火虫一般大小的一团,在男子眼中却如春日里金灿灿的阳光一般,那般的温暖,那般的明亮。穿透了围绕在他身边的阴寒,也穿透了他披在身上的披风,一直照进了他的心底。
也顾不得脚下是石子的小径,青砖的主路还是没有道路的林间草地,男子沿着缓坡飞掠而下,将黑暗抛诸脑后,如扑火的飞蛾一般毫不犹豫的向着那团光亮所在的方向寻去。
渐行渐近,看着那小小的一团光亮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男子一张漂亮的脸上一扫不久前的消沉,嘴角轻轻扬起的同时,原本有些暗淡的眼眸也渐渐地亮了起来。
人飞快的靠近,身边和面前的景致也不断的变换着,直到时不时挡在自己眼前的树木亭台完全被抛在身后,那团时隐时现的光亮也终于完全展现在面前。
竟然是一盏灯么?
脚步忽顿,男子的身形一滞,仰着头看着挂在不远处亭子内的那盏小巧精致的淡黄色的琉璃宫灯,半响,男子的嘴角又扬了一扬,只是这一次笑容中带了些自嘲。
长袍的后摆划过一道弧线,男子转身准备离去。才走了两步,男子的脚步就又停下来,呆了呆重新转过身去,望着那盏宫灯,片刻又缓缓的迈了步子,缓缓的向那高高悬在亭子内木椽上的琉璃宫灯靠近。
"……主子,您要喝什么茶?我回去取……"
好听的女声传进耳朵,男子的脚步停下来的同时,也小心的敛了自己的气息。此时他所站的地方离那盏高高悬在头顶的宫灯只隔了一丛茂密的灌木,透过灌木枝桠间的缝隙,可以看见宫灯下石桌边上坐了一人,这人身旁立了两名一身长裙的女子。除此之外,壶中清水滚沸的噗噗声自亭内清晰的传进耳朵。
虽是隔着那道灌木,但那份悠然自得的闲适却也明明白白的传递过来。又抬头看了眼那高高悬起来的琉璃宫灯,男子就又拎了身上长袍的前摆便转过身,打算离开。
"暗处的朋友可否现身一见?"哪成想身子才转过来,清亮的声音便从亭子内传来。
竟然被发现了?一抹惊讶从男子的脸上一闪而过,犹豫了一下,男子就又重新转过身来,透过灌木顶端的枝杈望向亭内。亭内坐在圆桌边石凳上一身白色长袍,披了纯白色披风的少年笑意盈盈的望向自己。
暗处有人?自己竟未发觉?能靠近自家主子而不被她二人发觉,这人的功夫,至少轻功该是不低。水寒忽然扬了声音,立在他身侧的春梅夏荷两人忽然有些紧张,飞快的环视了一周之后绷紧了身子。
"无妨,他没有杀意。"眼角的余光瞄见自己的两名宫女虽未说话却都在凝神戒备,水寒一笑。
敛了脸上的诧异,男子眼眸暗了暗,随后轻轻挑了挑眉毛,有些玩味的看着亭子内的少年,撩了长袍的前摆,绕过了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一丛灌木,现了身形。
没了灌木的遮挡,借了亭子内高高悬起的宫灯,男子眯了眼眸毫不回避自己的视线,将坐在石桌边上的少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
皮肤白皙干净,面孔清秀,虽然不是绝世之姿,看上去却是十分的舒服。身上一件纯白色锦缎的薄披风,镶在披风领口上洁白的皮毛反射了头顶宫灯的光线,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仿若将少年整个的裹进了那柔和的色彩中。
男子在打量水寒的同时,水寒也同样在打量出现在面前的男子。鹅蛋脸,柳叶眉,鼻梁笔挺,唇形姣好,虽是偏中性的长相,眼底透出的那抹阴寒却让所见之人绝对不敢轻视。
也当算得上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不过在无数美人堆里长大,又守了轩辕亦这个绝世美男的水寒倒是对那张偏中性的脸自动免疫。
"才冲的清茶,要不要尝一尝?"见对面男子打量自己,水寒启齿一笑,伸手接了春梅递过来的茶盏,用壶内茶水冲了杯子后重新斟了半盏放到对面。
看了眼桌上茶盏,又望望桌边清秀的少年,男子一笑,迈步来到圆桌边,撩起长袍坐在少年的对面,伸手端了少年放在面前的茶盏,凑到鼻尖前面。
淡淡的清香中夹了抹似有若无的果香飘进鼻孔,男子再度笑了一笑,嗪了一口细瓷茶盏中的茶水,脸上露了抹惊讶,"这是?"视线落到桌上春梅刚刚放到桌上装茶叶的罐子,脸上的惊讶转为迷惑,"这是什么茶叶?"
"菊叶,还加了几颗沙棘。"
"菊叶还加了沙棘?"怪不得这淡淡的绿色中还添了抹嫩黄,男子再度举了手中茶盏,嗪了口茶水,"菊叶有清热解毒,去虚火的功效,若泡水喝则略显清苦,加了沙棘既调和了苦味又添了些果香,没想到茶竟然可以这样泡。"言语间竟带了些许的赞许。
"而且菊叶还有安心凝神,助人安眠的功效。"不想对面的男子一开口便说出了自己才冲的这道茶的功效,水寒脸上笑意渐浓。
"安心凝神,助眠。"仰头看着天上明月,男子的声音忽然低了许多,"的确,这个时辰冲了这茶倒也适合。可是这茶,对我却不一定有用……"言罢,男子忽然转过头,"你可知彼岸花?"
"彼岸花……"分离之花,他为何忽然提到这个?望着对面男子,水寒的眉毛轻轻蹙起。
"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一旦花开便不再相见,想念相惜永相失!"我的那朵花已经开了,所以你的茶水对我没有用处。言罢,见对面的少年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男子敛了脸上那抹忧伤,"除了这菊叶沙棘的茶水外,可还有其他类似的茶水?"
"类似的茶水……"不就是前世所说的花草茶嘛!男子问,水寒歪头想了想忽然有了精神,"除了菊叶沙棘,类似牡丹,百合,薄荷,菩提……这些花花草草也都可以入茶。不但如此就连甘草也可以入茶……"
"花花草草也可入茶……"重复了一遍水寒的话,对面的男子若有所思,"的确,就连沙棘都可入茶,花花草草又算的了什么。"
"是啊,不过我想乌头之类的植物大概不能吧!"
"……是啊!"应该没人会用这等剧毒之物泡茶喝。沉默了片刻,男子只得点了点头。
"不过若是以毒攻毒的话……也许会有人用吧!"
没人会为了以毒攻毒便用这种见血封喉的毒草冲茶喝吧!对面男子脸上现了抹苦笑,立在水寒身侧的春梅夏荷两人则十分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后,在水寒看不见的方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呵呵……"白眼翻过,水寒虽未看见,却给水寒对面的男子看得清清楚楚,男子不觉抿了双唇轻笑出声。这两名侍女竟敢当着自家主子的面有这般大胆的举动,可见这主仆的关系必是十分的融洽。
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眼对面男子的笑脸,虽然不知道他笑的什么,不过看表情该是心情很好,水寒便拎了茶壶给自己和对面的男子续上茶水。
在开口,话题便由泡茶的花草转移到了各色的茶叶和冲茶的方法上面。细谈之下对面之人竟也对此十分有研究,一番谈话下来,在解开心中不少疑惑的同时,水寒发现在许多方面的观点两人竟是十分的相似。
一壶清茶,相对而坐,海阔天空的想到哪里便谈到哪里。虽不是因琴所结,但是传说中伯牙与子期相对而坐时该是眼前这番情景吧。不问出处,无关风月,更无关私情,这也该是知己相处之时的场景吧!想着想着水寒的脸上笑意更浓。
细微的响动从亭外灌木丛中发出,春梅的视线落到了那立在阴影处向他打手势的暗卫,知道轩辕亦已经回来,便点了点头,向着水寒福了一福,"主子,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哦。"瞄见春梅和那现身出来的暗卫之间的小动作,知道自家父皇已经回来,水寒虽对亭子内的气氛有所不舍,却也还是应了一声之后,停住了话题,"那么……"有机会再见……
"你……"见水寒站起身来,竟是要走,对面的男子也站起身来,隔了两人之间的石桌,探过身去,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了水寒的下巴,"你的眼睛好美……"刚才未曾发现,直到现在细看才发觉,对面少年那一双漆黑的眸子乍看上去虽如山间溪流一般清可见底,实则如谷中深潭一般幽静深邃,男子的声音忽然低了不少,"不过是寻着你的灯光而来,却不想竟与你相谈甚欢。所谓良辰美景,春宵苦短,美人今夜与我共赴鸾帐可好?"言罢,男子那本是一片阴寒的眼底忽然现了些许的春色。
共赴鸾帐……那不就是……
……竟然被调戏了,自己竟然被调戏了,他这个飞岚的寒亲王竟然给别人调戏了?对着对面那个差点被自己误认为知己的男子,水寒脸上的表情只能用震惊两个字来形容。
"啊——"低低的一声惊叫自水寒身旁想起,这人还真是色胆包天啊!竟然敢调戏飞岚的寒亲王,春梅和夏荷两人也自是同样的一脸震惊。
见对面的少年满脸惊讶,男子微微一笑,头又向水寒面前探了一探,声音也愈发的暧昧起来,"美人放心,今夜朕会好好的疼爱你……"说着唇便迎向水寒因为震惊和难以置信微微张开的双唇。
"啪——"一声脆响发出,水寒对面的男子猛然直了身子,单手捂了脸,脸上也立刻现了些许的怒气,"你——"
我怎么样?狠狠的扇了对面之人一个耳光,水寒小脸沉得如水一般,伸手扳了亭子中间的石桌,轰的一声将数百斤重的石桌冲着对面的男子翻了过去。
见那石桌奔自己而来,男子忙一边捂着脸,一边飞快的后撤了几步,躲过压过来的石桌。随着石桌倒地,桌上茶壶茶盏和装了各色点心的小碟子噼里啪啦的掉在铺了青砖的地上,碎裂的碎片溅得满地都是,饶是男子躲得快,长袍的衣角上也还是溅上了些许的污渍。
冷飕飕的瞟了眼立在对面的男子,又羞又恼的水寒寒着一张清俊的小脸,将双手负在身后扬长而去。
目送了那一身白衣的少年离去,本是怒容满面的男子忽然放下捂在脸上的手,脸上怒气尽失,微微扬起的嘴角上甚至还挂了抹笑意。
就这般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既是如此,这灯笼朕便先替你收着!想罢,男子飞掠而起,伸手摘了挂在亭内椽子上的琉璃宫灯后才向着与水寒所去相反的方向离去。
满脸愤恨,外加无限羞恼的水寒大步流星回到他和轩辕亦所居的后殿寝殿中时,已经沐浴更衣之后的轩辕亦正披散了一头青丝盘膝坐在床榻上翻书。
听外面脚步声响起,视线还未从书页上移开,轩辕亦的俊脸上便立刻现了抹笑容,见殿门一推,披了那间冰火蚕丝披风的水寒迈步进来,他便放了手中书卷,面带笑容的看向正走进来的少年,"寒儿回来了。"
"……我去沐浴……"嘟着双唇,瞟了眼已经准备就寝的轩辕亦,水寒身子一转,便向后殿走去。
"寒儿去哪了?出什么事了?怎么脸色这么不好?"见水寒清俊的小脸上怒气未消,轩辕亦眼眸闪了闪问道。
出什么事了,当然是被人调戏了。可是这件事自己又怎么好意思说出来?忽然停住脚步,停在床榻的一侧,水寒有些心虚的瞟了眼盘坐在床榻之上等着他回话的轩辕亦,犹豫了半响,吞了吞口水后表情愈发的郁闷,"无事……"说完他便低着头往后殿的浴室而去。
定天下 第八章 长夜
轩辕亦盘膝坐在床榻上,若有所思的目送水寒稍显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后殿的殿门前,凤目微微眯起,"唤跟着寒亲王出去的人进来见朕。"
沐浴更衣,系好身上月白色里衣的盘扣,立在穿衣镜前,轻轻蹵了秀气的眉毛望了一会儿镜子中的人后,水寒抬手稍带厌恶的用手掌使劲蹭了蹭刚才给那男子捏了的下巴,才往前面的寝殿去了。
寝殿内,圆桌上的烛台架子上的夜明珠已经被薄纱掩住,一侧书架上一只小巧的仙鹤香炉那细细的鹤嘴内正吐出来细细烟雾,似有若无的香气飘进鼻孔。
床榻上,同样一身月白色里衣的轩辕亦盘膝而坐,手肘撑在膝盖上,单手撑了下颌正满面含笑的望着走过来的水寒。
父皇……一直都郁闷无比的心情在看到那张笑意盈盈的俊脸时忽然好了很多,脱了脚上便鞋,爬上床榻,转身落了幔帐后又向内跪爬了两步径自偎进了轩辕亦的怀内。
与有些郁闷又有些羞怯的水寒不同,伸展手臂环住了偎到怀内少年的身子,伸手婆娑着少年铺散在身背后的长发,低声问道,"寒儿可有话跟父皇说。"
话音未落察觉到怀中少年的后背忽然僵了一僵,轩辕亦俊脸上笑意更浓。
"没有……"片刻的沉默,将整张脸都埋在轩辕亦怀内的少年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身子,说出来的话也透着股心虚。
"真的没有么?"剑眉轻挑,轩辕亦的声音中带了些玩味。
"……没有……"又把头往轩辕亦怀内藏了藏,水寒的声音有些发闷。
"可是我听说今夜有人趁着父皇不在跑出去想要学伯牙偶遇知音啊……"拖长的声调中带了些戏谑的成分。
"不要……"
"甚至不用弹琴,轻而易举的便勾到了一个大帅哥……"察觉到怀内少年呼吸忽然一滞,轩辕亦说出来的话戏谑的意味更浓。
"……不要说了……"
"而且还对月品茶,畅谈甚欢……还是前世曾经十分流行的花草茶……寒儿可是绝少给父皇冲茶啊……"
"……别说了……"又将头往轩辕亦的怀内藏了藏,此时此刻的水寒恨不得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他都后悔死了,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还想着可以无话不谈的好友也不是那般的难寻,甚至差一点将坐在对面那人认作知己好友,却谁知,直到最后他才发觉,好友未寻到,反而寻到了一个好色的登徒子。
"可是寒儿不说,父皇就只好代寒儿说了。"伸手将少年埋在自己怀内的脑袋挖出一点来,看着那张总也看不厌的小脸,轩辕亦低笑道。
"寒儿被人调戏了……"被人从怀里挖出来,水寒的脸上便飞过了一抹红晕,随后又把头重新埋到轩辕亦怀内。
"调戏?"
"嗯……"已经重新把头埋到轩辕亦怀内的水寒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便将今夜皇宫后园亭中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给轩辕亦说了一遍,说完了水寒便闷闷的说,"不是不跟你说,而是……"
"不好意思说是么……"一声低笑之后,轩辕亦的音量渐渐低了下来,他的寒儿,两世虽都算是叱咤风云,可是一遇到与人情世故有关的事情便会有些不知所错。
哪个莫名其妙给别人调戏了的会欢天喜地的到处宣扬啊!撇了撇嘴,水寒一声未吭。
"若是生在平民百姓之家,寒儿或许会有从小便一起玩耍,一起长大的朋友吧!可是寒儿却生在了帝王之家……"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后宫实在是难以有可以将心事托付的好友啊!婆娑在少年黑发上的手指顿了一顿。
"就是嘛!"听轩辕亦这般说,水寒揽在轩辕亦腰间的手臂不禁收了一收,声线中虽带了些不满,埋在轩辕亦怀中的水寒却也轻扬了嘴角,"所以今夜的事情,父皇不要再说了。寒儿也不再想着要什么知己好友了……"
"在寻到可以相托的知己之前,寒儿若有什么心事便先说给父皇听吧!若是不想给父皇知道的,就说给你静皇叔……或者其他你信任的人,暂时当他们是知己好友。"虽多少有些不甘心,轩辕亦却也知道,即便是将整颗心整个人都毫无表留的给了自己的水寒也会有不想让自己知道的心事,有自己的烦恼,也有想跟自己之外的人说的话。
比如与自己之间这段外人看来是逆天的恋情……手臂忽然收紧,轩辕亦将头埋在了少年的肩上,合了双眸。
"寒儿不再想要了。"虽说有一知己足以,可是今夜的经历让他忽然明白,比起那可能一辈子都寻不到的什么知己,眼前之人才是最重要的,对不起,亦……寒儿不该这般贪心的。
父皇曾应过你,让你明白什么是亲情,友情和爱情。所以,寒儿,你可知,就算是你不再想要,父皇也还是希望你能有一个可以平等相处,无话不谈的好友。
"父皇。"在轩辕亦的怀内偎够了,郁闷烦躁的心虚渐渐平静,水寒忽然想到了什么,撑了身体,离开轩辕亦的怀抱,"寒儿有些担心静皇叔,一进凌霄城他的情绪就不是很稳定。"蹵了眉毛,水寒脸上现了些担忧的神情。
"寒儿也注意到了?"水寒离了他的怀抱,轩辕亦便重新坐直了身子,"重回凌霄城对他来说本身已经不易了。"
"其实静皇叔不用来的。"
"他若不来,心中那个结始终都不会解开。"言罢,轩辕亦神情忽然郑重起来,"寒儿,以后的几日父皇也许会很忙,静身边虽然有红叶护着,但是后宫侍卫总管的身份在外人眼中毕竟人轻言微,所以父皇把静皇叔交给你照看可好?"
"好。"点了点头,水寒眼底忽然现了抹杀气,"他要是再敢伤静皇叔,我就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这话该是红叶说才对吧?"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少年,轩辕亦调侃道,"还是说,寒儿对你静皇叔有什么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的话……"拖长了声音,清亮的眸子转了转,忽然直了身子将轩辕亦扑倒在床上,水寒笑道:"就算是有什么非分之想,对象也不是静皇叔啊。"
"呵呵。"任水寒压在自己胸口,轩辕亦嘴角扬起,片刻又重新收敛了脸上笑容,"寒儿,在这凌霄城中,你静皇叔想要解开的结可不止一个。"
"不止一个?除了那个人,还有什么?"
"还有一个人……那个将你静皇叔伤的最狠的人……"也是让我有些不安的人,骤然眯起来的眼眸中一道杀气稍纵即逝。
若不是静哭着求他,他当年就将这人千刀万剐了。这一次,她若是再敢伤自己的弟弟,便两笔帐一道跟她了结清楚。
"父皇说的是谁?"翻身坐起,水寒眉毛紧紧锁在一处。
"梁珍珠……"
梁珍珠?这个名字好像听过……是在哪里?跟静皇叔有关……歪头想了想,水寒眼睛忽然睁的大大的,"她该不会是……"忽然停住了话题,那人的身份,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
"梁珍珠,曾经的惠贵妃,你静皇叔的母妃。"
"梁珍珠,我的母妃,他就在凌霄城中……我所以会跟来其实是有句话想亲自问问她。"言罢,轩辕静忽然低了头,掩了眼底的些许挣扎和犹豫。
此时他正坐在自己所居偏殿寝殿内的圆桌旁,身前桌上放了温热的茶盏。身边,一身黑色劲装的红叶侧转了身子静静的注视着他。
"静,你在害怕。"伸出手轻轻覆在轩辕静的手上,红叶低声说道,"你在怕什么,能告诉我么?"躲闪的目光,微微颤抖的身子,神经再大条的人都能有所觉察,又何况是他。
红叶话音未落,那被他覆住的手便微微一颤,呆了一呆,轩辕静忽然提高了声音反问道,"害怕?虽身在异邦,本王却是飞岚的亲王,而且皇兄和你又都在身边,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你在发抖。"轩辕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红叶愣了片刻,看着如忽然给踩了尾巴的炸毛猫一般故作坚强的轩辕静,红叶的声音又低了几分。
"小红是因为本王发抖才说我怕了啊。"轻轻的出了口气,将忽然悬起来的心放了一放,轩辕静才接着说,"不过是因为初到极寒之地,有些不适应这寒冷的气候。"似是为了加强说服力,他还抱住肩膀,揉了揉上臂的外侧,"时辰不早了,也该休息了,小红你不去休息么?"
"既是这样,时候不早了,你先休息吧!"轻轻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红叶说完便站起身来。
"小红,你去哪里?"虽然想让红叶离开,可真看见他要离去,轩辕静心中忽然多了些许的不舍。
"静,没事的,就像你说的,有我在,而且皇上和寒亲王也在。"有我们护着你,你不会有事。转过身,手掌按在轩辕静的肩上,红叶道。
"你去哪里?"伸手扯了红叶的衣角,轩辕静低声问。
"去巡视一番。"驿馆周围虽然有苍霄的军队把守,却也是在别国的土地上,所要护之人又是自己的君主,自当加倍小心。
"哦,那你去吧。"轻轻的撒了扯在红叶衣角的手,轩辕静垂了视线。
"这般的心不甘情不愿,难道是怕我出去会情人?"掩了心中担忧,红叶忽然低了头,附到轩辕静耳边低声道,"静若不放心,跟了你的王夫一道去可好?"
"呸!王夫……皇兄一句玩笑话就给你记住了,是王妃,你是本王的王妃好不好?"俏脸一红,一扫不久前的消沉,轩辕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笑意,"你去吧,我没事。"
"既是没事了,时候不早了,一日的车马劳顿你也该休息了,我去唤他们进来伺候你沐浴。"顺势亲了亲轩辕静的鬓角,红叶直起身子道。
"好,你快去吧!巡视完了记得自己也睡一会儿。"说完见红叶还立在自己身边,轩辕静便轻轻的推了推他。
"好,我去了。"应了一声,红叶便向外走去。
"小红——"一声轻唤自身后传来,待红叶转过身,跟在他身后的轩辕静便扑入了怀中。
静是怕了,静怕苍霄,怕这凌霄城,怕那个人,怕母妃给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可是静最怕的却是在你知道那些事情之后离开我……
"无论发生什么事,小红都会喜欢静吧?"紧紧地抱着深爱之人,轩辕静将头埋在红叶的肩上。
"会。"无论发生什么,或者发生过什么,我都会。轻轻婆娑着怀中人的后背,红叶低应道。
"会什么?"求你,再说一遍喜欢我。
搂在红叶身上的手情不自禁的紧了一紧,指尖也不知不觉的抠在红叶的腰上。眉毛轻轻动了一动,红叶非但未吭一声,反而回应一般的收了手臂,"会喜欢静,而且一直都会喜欢下去。"
"呐,这可是小红答应的,一定要记好了。"就算日后你会反悔,我也会记得这个承诺,至少你曾经爱过我!在红叶衣领上悄悄擦去眼角泪水,轩辕静松了环住红叶的手臂,"你去吧,我也该睡了。"说完便从红叶怀内脱出身来,来至殿门前,开了殿门。
"夜深了,沐浴之后便睡下吧,别再胡思乱想了。"看了眼侍立在殿外的太监和宫女,红叶又低声叮嘱了一番后才飞身跃上屋脊。
立在屋脊上,看着数名太监捧了沐浴用的一干物品鱼贯而入后重新掩了殿门,半响红叶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线,如下定决心一般,右手五指紧紧的握在了一处。
从轩辕静所居的偏殿沿着整个驿馆的外围转过一圈,再察看了轩辕亦所居的正殿,和正殿另一侧随行官员仆役所居之处,再回到轩辕静住的偏殿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立在轩辕静寝殿的台阶上,片刻,红叶推了寝殿的殿门,进到殿内后反身掩了门,借着圆桌上给薄纱掩了的夜明珠微弱的光线来至轩辕静的床前,轻手轻脚的撩起了那合拢的薄纱床帐。
床帐内,蜷缩在一处,头向外,侧身躺在枕头上的轩辕静睡的很不安稳。一张漂亮的脸绷得紧紧的,眉毛紧紧地锁在一起,双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露在外面的一只手紧紧地抓在身上被子的被角上,大概是因为用了太大的力气,手指的指节都有些发白。
见轩辕静连睡觉都这般的不安稳,红叶心中一痛,眼眸黯了黯,伸手握住轩辕静那揪着被角不肯放的手,俯下身去,轻轻吻了吻轩辕静的鬓角,随后附在他耳边低声道,"静……我在这,你的小红在陪着你呢……所以,好好睡吧,你什么都不用怕。"
"唔……"睡梦中的轩辕静小小的低吟了一声,头无意识的向红叶所在的方向偏了一偏,拧在一处的眉毛缓缓的舒展开来。
岚帝轩辕亦是最后一个抵达苍霄的君主,在他到达的一天之后,招待各国君主的宴会也将在苍霄皇宫凌霄宫的大殿内摆开。
驿馆内,给丁宁伺候着换朝服的轩辕亦看了眼坐在一侧太师椅上稍显无聊的白衣少年,"今夜宴会寒儿也不穿蟒袍?"
"不可以么?"
"只要寒儿喜欢就好。"嘴角一扬,轩辕亦俊脸上现了些许的宠溺。
"呐,父皇,雪帝是怎样的人?"单手支着下颌,水寒忽然问。
"雪帝?"转头探究的看着支着下颌的水寒,轩辕亦的眼眸闪了闪,"寒儿为何忽然提及雪帝了?"
"想见见。"
"想见见?"剑眉挑了一挑,轩辕亦重复了一遍水寒的话。
"师父说他的琴弹得很好。"
"是这样啊。"听水寒这般回答,轩辕亦脸上忽然现了抹古怪,"父皇虽未听过他弹琴,却也知道雪帝雪无痕因为弹得一手好琴又被人称为琴帝,不过他怕是会让寒儿失望了。"尤其是在莫名其妙的就被调戏了之后。
定天下 第九章 宴会
  轩辕亦的銮驾从馆驿的正门出去,沿着宫墙绕过了大半个皇宫,行了快半个时辰才到了苍霄皇宫凌霄宫设宴的正殿。
  车辇还未到殿前,透过辇前车窗便看见正殿的殿门口已经恭恭敬敬的立了一群衣冠楚楚的苍霄朝臣,给这些朝臣众星捧月一般围在最中间的是一名一身银灰色龙袍,头戴金冠的青年男子。
  "苍霄的这位新帝倒很好客啊,又来接父皇了。"透过辇上厚纱的纱窗,水寒的视线落到了负了双手,恭恭敬敬立在朝臣中间的男子。
  "是太过殷勤了。"视线落在身侧少年清俊的脸上,轩辕亦的凤目闪了闪。
  "不过,继位之初,没什么根基,又有一个时时窥伺着皇位的煜亲王会有这样的表现也倒是正常。"觉察到车辇晃了一下停下来,水寒便落了辇上车窗的窗帘,从长榻上爬下来,整了整身上长袍。
  正常么?看着面前薄纱的车帘落下,遮挡住立在车辇外的那一群人,轩辕亦起身理了理身上袍服,向水寒伸过手来。
  …………看看伸过来的大手,又抬头望望轩辕亦的俊脸,水寒挑了挑眉毛,有些不解。
  "手。"
  唰——的一下,如触电一般将手迅速的背到身后,水寒似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眼睛睁得大大的。
  "来,寒儿,和父皇一道出去。"
  "轩辕亦,你疯了。"一片红云从小脸上飞过,在水寒,他与轩辕亦之间的关系虽并未刻意要瞒着谁,可现在的场合若真的与轩辕亦携手出现多半会引起轩然大波。
  "是寒儿想歪了,父皇不过是怕寒儿迷路而已。"
  迷路……!有些郁闷的伸手推开挡在面前的轩辕亦水寒推了龙辇的门,下了车后转到后面去寻轩辕静了。
  没想到自家寒儿竟是这般反应,有些好笑地看着水寒推了车辇的车门,轩辕亦理了理身上一身天青色龙袍,又通过已经敞开的车门望了望恭恭敬敬立在不远处的苍霄新帝蓝翌水,跟在水寒身后出了龙辇。
  "岚帝陛下。"见轩辕亦给丁宁掺下了车辇,蓝翌水忙拎了长袍前摆,紧走两步迎上来,冲着轩辕亦抱了抱拳,"您里面请。"
  眼角的余光瞄了眼走在轩辕静身侧的水寒,轩辕亦一笑,也不谦让,将双手负在身后,迈步上了台阶,率先往殿内而去。
  "静皇叔见过雪帝么?"跟在轩辕静的身旁一边向殿内走去,水寒一边低声询问。
  "见过一次。"轩辕静一边有些心不在焉的四下张望一边回道。
  "那他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已经将四下的人扫视了一遍,轩辕静重复了一遍水寒的问题,"他是个……寒儿的蟒袍呢?"直到此时轩辕静才觉察到披了一件纯白色大氅的水寒披风内穿的不是亲王的官服而是一件同样纯白色的广袖长袍。
  "静皇叔知道寒儿不喜欢应酬的,静皇叔还没说雪帝是怎样的人呢。"对自己未着蟒袍的原因含糊带过,水寒接着问。
  "雪帝雪无痕啊……寒儿怎么会忽然对雪帝感兴趣?啊……你该不会是……"抬手用袍袖掩了张到足以吞下一整颗鸡蛋的嘴,轩辕静抬眼瞄了瞄跟在四周和身前背后的侍卫仆役,鬼鬼祟祟的把头凑到水寒耳边低声问道,"寒儿你该不是想移情别恋……寒儿你要知道雪帝可是出了名的风流帝王……啊……"一声惊叫骤然响起,伸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轩辕静低头看看自己蟒袍前摆上那枚清晰的鞋印,再看看赌气一般走到自己身前的水寒,撇了撇嘴拍了拍袍服上的尘土又加快了步子追了上去,"呐,寒儿若是对他有兴趣皇叔一会儿指给你看啊!"
  "轩辕静——"转过身看向轩辕静的水寒脸上的羞恼还未完全消散,"这宴会上虽然会有很多国家的君主,可是能与父皇比肩只有苍帝和雪帝,苍帝寒儿已经见过了,你说这雪帝还用静皇叔指给寒儿看么?"
  "呵呵,也是啊……"俏脸上笑意未减,轩辕静再度与水寒并肩而行。
  迈进高高的宫门,随行的官员们便被让到了其他地方,轩辕亦,轩辕孤鸿和轩辕静水寒四人以及随行的太监宫女则被新帝蓝翌水带让到了正殿一侧的偏殿。
  才踩上偏殿殿前九层的台阶,人还未进殿,说笑声便从敞开的殿门内传了过来。
  "岚帝陛下来了……"
  "轩辕帝来了……"
  "见过岚帝陛下。"不知道是谁带了头,随着这一声见过岚帝陛下,殿内原本或坐或立的人们竟都齐刷刷的躬了身子,有几个人甚至以君臣大礼参拜。
  "这两国算是飞岚的附属国。"虽已经算是初冬,轩辕静还是展开了一柄折扇,掩在自己面前,后对跟在身旁的水寒说道,"呐,你要找的雪帝雪无痕就在那里。"说着轩辕静便向着偏殿最内侧努了努嘴。
  "臣妾等见过岚帝陛下。"环佩叮当,一股脂粉香气扑面而来,刚刚还围绕在雪帝四周的几名女子纷纷离了座位,移了莲步来到轩辕亦福了一福。
  这些女子让开,立在轩辕静身侧的水寒也就看清了端坐在大殿最内侧,自顾自的端了茶盏品茶的雪无痕。
  鸭蛋脸,柳叶眉,黑漆漆的眼眸中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阴寒……水寒的呼吸瞬间一滞。这人分明就是前夜在后院中调戏自己的男子嘛!
  雪帝雪无痕,他竟然是雪帝雪无痕?
  哈!若不是自己亲身经历他又怎能相信那个差点给自己认作是知己的男子,那个捏了自己下巴说要与之共赴鸾帐的登徒子竟然是面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一国之君?
  怪不得离开馆驿之前自家父皇会说这人会让自己失望呢,照这样看来,他该是知道那个调戏自己的人便是雪无痕吧!他既然知道还不肯说,竟然看着自己对一个曾经调戏过自己的人这般的期待。
  此时此刻的水寒最大的愿望便是冲到轩辕亦面前,然后揪着他的衣领问一句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不过碍于人多眼杂,他也只有满脸郁闷的瞪着一脸浅笑周旋于各国君主和皇亲国戚之间的轩辕亦生闷气。
  生闷气的同时,因自己师父一句雪帝的琴弹得很好而对他生出来的些许好感也随着这人身份的揭晓荡然无存。这位莹碧国君的地位也在水寒心目中一落千丈,直接跌至了地平线上,然后顺着地平线再度跌落到地下室的地板下面。
  对水寒与雪帝之前那段插曲一无所知的轩辕静在把雪无痕指给水寒看的时候,便悄悄的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
  在看到雪帝之后自家寒儿怎会是这般的表情?
  见水寒在看到雪无痕的一刹那先是惊讶的愣了一愣,接着小脸上红了一红,随后又现了些许的鄙夷之色,接着那满含愤恨,不甘,郁闷,外加幽怨的视线便落到自家皇兄身上,然后又刻意的磨了磨牙齿,此时的轩辕静是要多好奇有多好奇。
  "寒儿见过雪帝?"所以脸上才会出现惊讶的表情吧?以扇掩面的轩辕静一边头上冒着好奇泡泡一边低声问身边少年。
  "唔……"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水寒脸上表情愈发的郁闷。
  老天,该不会是自家皇兄曾经跟雪帝有过一段,然后这件事给自家寒儿知道了吧!不然寒儿看皇兄的眼神为何会这般的幽怨……不对,应该说是愤恨,恨不得上去在自家皇兄身上狠狠的咬上一口。
  可是……看看已经站在一处谈笑风生的轩辕亦和雪无痕,又不像啊……视线在自家皇兄和身旁少年身上来回逡巡的轩辕静犹豫了一下再度压低了声音,"寒儿怎么了?怎么表情这般的难看?"
  "没什么。"低声应了一应,水寒忽然低了头垂了视线。
  人虽然与周围的人谈笑风生,立在人群中的轩辕亦却一直都关注着那人群后面少年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将水寒脸上那瞬息万变的表情尽收眼底。
  其实从春梅夏荷两人的描述中轩辕亦早已猜出了那夜在亭中与水寒对谈男子的身份,之所以未说破其实是想让水寒多多少少能够从这件事上吸取些教训,也让他明白不是能谈在一处的人就可以成为知己好友。
  可是在见到水寒获知真相后脸上竟是那般失望,连带着看自己的眼神中也带了些许的哀怨后,轩辕亦忽然开始后悔了。
  两人之间这份感情,还有那少年是他求了两世才求到的,他自然无时无刻不在小心的呵护着这份得来不易的感情,也无比珍视那少年,所以轩辕亦自然不希望这件事让两人之间凭空生了嫌隙。
  看来宴会之后得费上一番功夫才能将自己的情人哄转过来了,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低了头,垂了视线的少年,轩辕亦的俊脸上现了抹让人难以觉察的苦笑。
  既然参加宴会的人都已经到齐,离开宴的时辰又近了,新帝蓝翌水便引领了岚帝轩辕亦和雪帝雪无痕和紧跟在他二人身后的数国国君,皇子皇女,皇亲国戚往正殿而去。
  正殿内悬在高高的天花板上的几百盏琉璃宫灯将整个宫殿照得亮如白昼,明亮却又毫不刺眼的灯光下,雕梁画栋,以各种珠宝玉器装饰了的凌霄宫的正殿显得金碧辉煌。
  一条丈许宽的织了各种细腻景致花纹的红毯从殿门口一直铺到了大殿内侧一座高台下的台阶前。
  红毯两侧,数百张上了黑色油漆的长桌对了红毯排列的整整齐齐。长桌上一只只精巧的小碟内盛满了各色干鲜果品,桌边各国随驾的官吏全都低了头,垂了视线,恭恭敬敬的垂手侍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殿外人影晃动,岚帝轩辕亦和雪帝雪无痕还有各国的皇子皇女,皇亲国戚在新帝蓝翌水的引领下走进殿内,原本立在长桌两旁的臣子们全都双膝跪地,向着沿着红毯往正前方高台上而去的一干人行君臣大礼。
殿内高台上,分了数层,形成了三层的平台,平台两侧同样隔着铺了猩红色地毯的台阶放置了数张红漆长案,案上也是放了各色的干鲜果品,酒壶酒盅,桌后一张太师椅。高台最上方的平台上四张红漆长案并排而立。
  沿着台阶而上,便有各国礼部官员将本国的皇亲引领到属于他们的位置上。轩辕亦和雪无痕则由蓝翌水陪了来至高台的最上层,随后三人在最高处那四张长案前并肩而立。
  "平身——"
  "平身——"
  "平身——"
  三人皆是手臂一挥,待跪在地上的臣子纷纷起身后才各自绕到了长案后。三人中蓝翌水为主人,便坐了正中主位,岚帝轩辕亦和雪帝雪无痕两人陪坐两旁。待三人坐定,立刻就有数名面目姣好的宫女走上来,侍立两侧。
  正式的宴会,其座次的安排上自然下了番功夫。
  轩辕亦雪无痕和蓝翌水下方,两侧三张长桌两两相对,轩辕亦的下手是太子轩辕孤鸿,孤鸿身旁则是静亲王轩辕静,再向下则是寒亲王轩辕水寒。
  对面三张桌后只坐了两个人,分别为莹碧皇太子雪轻然和言王雪轻言。
  再下面的那一层相对而立的六张长案后坐的是六个小国国君,他们下面,坐在最下层,和殿内臣子们相差了不过两个台阶高度的则是这六国的皇亲。
  "呐,静皇叔,还有一张桌子是给谁准备的?"在轩辕静身旁坐定,水寒看着自家父皇身旁那空出来的一张红漆长案转头低声问身旁轩辕静。
  "煜亲王蓝煜。"皱着眉毛看着那张虽然同样摆了各色果品,却并未等来他的主人的那张长案,轩辕静的目光闪了闪。
  "是想与新帝并肩而立吗?这么明明目张胆也不怕被朝中大臣们诘责。"
  "整个苍霄早就已经是他的了,他现在缺的不过是个名分而已。不过看他这般的嚣张,多半已经准备好取而代之了。"
  "这么说来,苍霄的这把龙椅要不了多久就又会换人坐了?"言罢水寒便有些同情地看着坐在自家父皇和雪帝之间,诚惶诚恐的青年后转移了话题,"煜亲王怎么未到?"
  "他不需要到,只要在那里摆上一张桌子就行了。"轩辕静便把视线从一直紧盯着的那张长案上移开。
  "开宴——"随着礼部典礼官一声悠扬的长音响起,本是寂静无声的大殿内忽然一片钟鼓齐鸣,伴着这乐曲,数名舞姬一身长裙飞快的迈着碎步从殿口进入,沿着红毯来到了大殿的中间,伴着乐音开始起舞。
  接着,一排排排成一纵的太监宫女鱼贯而入,来至每个人面前长桌长案边上,撤去桌上果品,将一盘盘冷热菜品摆到桌上。
  虽说是君臣有别,认真算起来,无论是轩辕孤鸿,轩辕静,还是雪轻然还是雪轻言是一国的太子也好,还是一国的王爷也好,都该算是臣子。可无论是飞岚还是莹碧,其实力都远在其他几国之上,所以虽然屈居于他国臣子之下,那六国的国君和他们的皇子皇女,皇亲国戚都毫无怨言。
  可是这些人中间却多了一个一身便服身份不明的少年,本该看向那殿内歌舞的视线也都先后落到了轩辕静身旁,支了下颌,侧着头望着殿内歌舞的少年身上。
  各种关于水寒身份之谜的猜测也悄悄在那六国之人中间传播开来。
  "能与太子和亲王同坐,这孩子的身份该是不低吧?"
  "听说岚帝随行之人除了太子和静亲王之外,还有那位备受岚帝宠爱的寒亲王……"
  "你是说这少年是飞岚的寒亲王?"
  "按年龄来说很像,可是未穿官服……"
  未穿官服?谁未穿官服?
  单个的议论声虽然不大,可这加在一起连成一片却也终于吸引了雪帝雪无痕的注意。视线扫过最下面那层坐着的人后,跟着他们落到了轩辕静身侧那一身白衣的少年身上,在看清那张清俊的小脸后,一抹惊讶与迷惑在他眼眸中一闪而逝。
定天下 第十章 雕虫小技
  坐在最末尾处,单手撑了下颌,侧着头看着殿中间红毯上歌舞表演的少年只着了一身简简单单的纯白色窄袖长袍。同样纯白色的腰带束了少年细细的腰身,腰间挂了一枚蝠形的白玉佩,水色的丝绦和同样颜色的穗子垂在少年身侧。
  许是因为畏寒,长袍外还罩了一件轻薄的白色披风。披风上朴素的平纹缎面未秀任何的纹样,只用雪白的雪狐皮毛镶了一道边。
  披风内侧浅色的衬里上如珠光一般浮了一层淡淡的红晕,那抹似有若无的浅淡的红和蓬松光滑的毛皮镶边一道将少年干净的皮肤衬的如初雪一般的白。
  一根古朴素雅的云纹白玉簪束了半头青丝,发梢和未束起来的长发混在一处,柔顺的披在身后,额前整齐的刘海下一双漆黑的眸子专注的望着殿中间翩翩起舞的舞姬。
  这一身纯净的白,嘴角那抹稍显疏离的笑容,少年在这些锦衣华服,花枝招展的皇亲贵戚中显的那般的清雅脱俗。
  "轩辕帝,这孩子是……"探了头,雪无痕问与之隔了新帝蓝翌水的轩辕亦。
  "朕的九皇子轩辕水寒,"随着雪无痕,轩辕亦的视线落到最末尾少年的身上。眼眸闪了闪忽然一笑,"说起来寒儿还与雪陛下有一面之缘呢,而且据朕的九皇子说当日还同雪陛下相谈甚欢,虽然最后不欢而散……"
……片刻的沉默之后,雪无痕低笑一声掩了脸上尴尬,"不过是一场小误会,朕并不知道这孩子竟是轩辕帝您的皇子。"他是风流,也下流,可他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孩子轻易让人抓了把柄,尤其这孩子还是岚帝轩辕亦最为宠爱的九皇子。
  "那少年便是飞岚的寒亲王?"轩辕亦和雪无痕中间,新帝蓝翌水面露惊讶之色,"刚刚翌水还在猜想那少年究竟是何身份竟会与轩辕帝您同乘一车,若是九皇子的话这也就难怪了。"说着蓝翌水便别有深意的瞟了眼身旁轩辕亦。
  "同乘一车?"雪无痕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脸上也现了少许的惊讶,"常听说飞岚的这位寒王爷备受宠爱,朕到未曾想到竟会宠爱到此。"
  "轩辕帝既是这般的宠爱九皇子,为何不将皇位传与他?"抬手拿了身前案上酒盏,蓝翌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朕的寒儿身体羸弱,自小便清心寡欲,没什么想要的,所以这帝位在他那反倒算是个累赘。"
  虽对蓝翌水为何忽然这样问有些不解,轩辕亦也还是答道。
  "朕听说寒亲王十二岁便封王,十六岁进亲王爵,虽早过了成年的年龄却还是和轩辕帝同住盘龙殿……"听蓝翌水这般问,一侧本是自斟自饮的雪无痕便放了手中酒杯,有些好奇的看向轩辕亦,似是也想听他怎样回答。
  "朕的九皇子身体羸弱,因其幼年丧母后便一直被朕娇养在盘龙殿,虽已经过了开衙建府的年龄,若是将他就这般的放出宫去朕不放心。"说着,那落在白衣少年身上的视线便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一丝宠溺。
  "轩辕帝对这位寒亲王还真是恩宠有加啊。"眉毛微微挑起,蓝翌水声线中忽然现了些许的暧昧。
  "朕虽皇子皇女无数,却难得有这般合胃口的皇儿。况他又对飞岚的江山没什么兴趣,朕这个做父亲的自然难免娇惯纵容。"似是未听出蓝翌水画外之音,轩辕亦答道。
  "不过……"将视线从水寒身上转回来,轩辕亦瞟了眼身旁蓝翌水,"苍帝对朕的皇儿这般感兴趣却是为何?"
  "呃……"未想到轩辕亦问的这般直接,蓝翌水多少有些发窘,沉吟了一下才道,"实不相瞒,朕有一同胞妹妹尚未婚配,年纪与寒亲王相仿,寒亲王又至今未娶,所以朕想……"
"难得苍帝记挂朕的九皇子,不过苍帝胞妹金枝玉叶,寒儿又给朕娇惯了,朕怕委屈了公主。"蓝翌水忽然说要将自己的妹妹许配给水寒,轩辕亦的声音不觉冷了几分。
  "寒亲王既是一直跟在轩辕帝您的身边,自然明晓人情世故,该不会委屈了朕的胞妹。"
  "可是……朕的麟儿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朕还想多留在身边照顾几年,所以暂时还未想到给他娶妻。"声音虽与刚才没什么分别,可是轩辕亦的那张俊脸上却多多少少的透出了些许的不耐烦。
  "轩辕帝一直推三阻四的莫非是轻看我苍霄,觉得我苍霄的公主配不上您的皇子?"见轩辕亦摆明了不肯应承,蓝翌水的声音忽然高了许多。
  并排坐在高台顶端的这三人本就极受殿内之人关注,现在蓝翌水忽然提高了声音,说轩辕亦瞧不起苍霄,那原本互相低声交谈的六国国君和各国皇族就全都止了各自的话题,看向高台之上的的那三人。
  这下子该有好戏看了!扫了眼高台下层支着耳朵听轩辕亦和蓝翌水对话的那些人,一侧雪无痕将手中酒杯内的酒一饮而尽后,嘴角便轻轻扬了起来。
  "苍帝你错了,"见高台下众人都望着自己,就连自家寒儿也有些好奇地看着他,轩辕亦冷冷一笑,"朕看不起的不是你苍霄,而是你苍帝蓝翌水。"
  "你……你怎敢这般说……"蓝翌水本是想把瞧不起苍霄这件事戴在轩辕亦的头上,等他反驳说不是的时候,再顺水推舟的将自己妹妹嫁给飞岚寒亲王,却不想轩辕亦的回答却完全出乎自己的预料,在呆了一呆之后他才寒了一张脸。不过,话虽是一脸正色的说出来的,可那尾音却因为底气不足带了些许的颤抖。
  "朕说的不对么?苍帝?"相对于蓝翌水强装出来的愤怒,轩辕亦声音一如往常,"蓝翌水你虽一身龙袍坐在这高台之上,看上去风光无限,可这苍霄到底谁做主?谁才说了算?"
  "朕即为苍霄皇帝,苍霄自然以朕为主。"
  "呵呵,"一声轻笑响起,带着些许的嘲讽,水寒身侧轩辕静抬手用手中折扇掩了脸上的不屑。
  "是么?"瞟了眼低笑的轩辕静,轩辕亦嘴角也忍不住扬了一扬,"若是你说的算的话又何来的这张桌子?"言罢,轩辕亦的视线便落到了自己身旁那张朱红长案上。
…………
  静静地看着那张空出来的长案,半晌,蓝翌水忽然望向轩辕亦,一双幽碧的眸子中带了些幽怨,"轩辕帝说的不错,全天下人都知道我这个苍霄之主不过是个傀儡。我也不过是想在我还在这个位子的时候给自己的胞妹寻一处安稳的去处,您又何必伤我?"言罢,漆黑的眸子中便情不自禁的多了些水汽。
  硬的不行来软的?毫不为蓝翌水眼中泪花所动,轩辕亦再度冷冷一笑,"你想将胞妹托付给谁是你自己的事情,只不过别把朕的九皇子牵连进来。"
  怪不得自家皇兄面色不善,这苍帝竟是要将胞妹嫁给自家寒儿。听出各中缘由,轩辕静再度低笑一声,啪——的将手中折扇合了,捅了捅身旁面露惊讶的少年,"听见没,苍霄的公主看上寒儿了,要打算以身相许的呢。"
  "静皇叔——"给轩辕静捅了的水寒见高台上下视线全都落到自己身上,便有些不愉的瞪了眼身旁怎么看都像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轩辕静,"皇叔若是嫉妒的话便娶了这公主做王妃如何?相信红叶心胸开阔不会和一个女流之辈做计较吧!"
  ……他若是不计较,本王也不用将府内的那些美人遣散了!恶狠狠的瞪了眼身旁水寒,轩辕静忍不住嘟了双唇,"寒儿越来越不可爱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竟用这般雕虫小技来对付岚帝,这蓝翌水也活该自取其辱。
  同样毫不为蓝翌可怜的摸样所动的雪无痕,有些不屑的瞟了眼蓝翌水后,才抿了双唇,"本来是宴饮之所,又何必闹得这般的紧张呢。轩辕帝不过是爱子心切,暂时还不想九皇子离了身侧,苍帝也该体谅一二。轩辕帝,你我二人是来观礼的,所以有些事情也不是你我说的算的。"
  说完雪无痕便举了手中酒杯向着高台下面的六国君主、皇亲国戚和大殿内的几国臣子遥遥一敬。
  "臣等谢雪帝。"见雪无痕摆了个敬酒的手势,殿内的诸臣全都起了身,双膝跪地,接了雪无痕的这一敬。
  雪无痕都这般说了,蓝翌水便有些羞愧的向轩辕亦抱了抱拳,"是翌水莽撞了,未曾体谅轩辕帝爱子之心,若有所得罪还请轩辕帝海涵。"
  给雪无痕一说,轩辕亦也才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失控。不过事关他的寒儿即便是失控也实在情理之中。
  轻轻摆了摆手,看了眼轩辕静身旁白衣少年,见他好笑的望着自己,轩辕亦嘴角现了抹苦笑,摆了摆手让蓝翌水不用放在心上后,便端了案上酒杯将杯内酒一饮而尽。
  一番剑拨弩张下来,殿内正中的歌舞已经完结,就像来时候一样,数名舞姬排成了两行出了大殿的殿门。
  这十几名舞姬退出去后,数名十五六岁身形苗条,面目娇美的少女排成两排进到殿中。随着她们轻盈的步态,身上薄纱的长裙摇曳不定,殿中不只一人眯上了眼睛。
  在这十几名少女中间行走的是一名年近二十的青年女子,女子身上披了一件大红的锦缎披风,披风上的兜帽垂下来,掩了半张脸,一缕乌黑的秀发从兜帽的下面钻出来,垂在胸前。
  女子身后跟了个十多岁的女孩子,这孩子生的眉清目秀,看眉眼的话再过上几年必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孩子有些费力的抱着一个长条形的包裹,细看上去当是一把裹住了的古琴。
  女孩子身后几名比她稍大一点的少年抬了琴案琴凳跟在后面。
  以一身粉色衣裙的少女引领,这一队人并未在大殿的中间停留,而是径自来到那座给三大帝国的君主和各国皇亲国戚坐了的高台前,拾级而上,一直到六国君主做的那层台面上这些人才停住脚步。
  "民女瑶琴见过岚帝,雪帝,苍帝……愿三位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披了大红斗篷的女子带着身前背后的数人双膝跪地,后将头贴在了铺在高台上面的毛毯上。
  "瑶琴?她便是瑶琴?"
  "瑶琴来助兴,今夜你我可大饱耳福了啊!"
  "传言瑶琴虽弹得一手好琴,却很少以真面目示人,不知道今夜她会不会去了面纱呢?"
  随着这女子报上名宇,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瑶琴?她很有名?"见周围之人似是十分熟悉这女子,水寒便向身侧轩辕静打了个问号。
  "瑶琴是近几年才出现的琴师,传言她的琴技已到了出神入化的水平,所奏的曲子余音可三日绕梁经久不散。"轩辕静一边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女子,一边给水寒解释殿内之人为何忽然有些兴奋的原因,"传言他虽美若天仙,却绝少以真面目示人,多少情场浪子想要一睹她的真容而一掷千金。"
  "一掷千金……"重复了轩辕静最后的那句话,水寒一笑,"就连只爱男子的静皇叔说起她来都头头是道,可见这人的名声不小啊!"
  "平身吧。"待瑶琴和跟着她而来的那十几个人跪好,苍帝蓝翌水便虚抬了抬手。
  "谢苍帝。"瑶琴低低的应了一声后站起身来,伸手解开披在身上的斗篷,脱下递给侍立一旁的一名身着粉裙的女子。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被唤作瑶琴的女子身上竟未着外裙,只在高高束在腋下的翠色内裙和翠色小衣外面罩了一件萍银丝的猩红薄纱纱衣。透过纱衣,碧色小衣上鸳鸯戏水的纹样清晰可见。
  细细的弯眉下一双杏核眼,悬胆鼻,鼻下一张点了胭脂的樱桃小口。立在众人面前的女子长得虽娇美,却也还不至于让这些见惯了美人的皇族有惊艳之感。
  女子宽去斗篷立在一旁,待那几名少年将琴案琴凳放好退到一边,那抱琴的女孩子退去古琴的套子,把琴放置与琴案上后,瑶琴才拎了身上长裙坐在琴凳之上,低头拭了拭琴音,调了几根琴弦后,抬头望向高台上的三位帝王,"三位陛下想听什么曲子?"
  瑶琴问,蓝翌水便转头看向轩辕亦。轩辕亦未说话,拿了案上酒壶自顾自的倒了半杯酒在面前酒杯内。
  "捡你拿手的弹上一曲吧。"想了想,雪无痕便道。
  "是,那民女便先弹上一曲《吉祥如意》恭贺苍帝登基。"言罢,瑶琴扫了一眼视线所及之人后,才垂了头,手指按上了面前古琴的琴弦。清脆欢快的乐曲声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凌霄殿。
  这琴声……只能说是技巧有余,情感不足!琴声一响,轩辕亦的剑眉便轻轻皱在一处,渐渐繁复指法奏出来的一波高过一波的声浪,虽让殿内很多人为之感染,脸上挂了笑容,这琴声却未对轩辕亦有任何的影响。
  把玩着才拿到手中盛了半盏白酒的酒杯,轩辕亦的视线忽然落到了一侧同样轻轻皱了眉毛,脸上漠无表情的水寒身上,片刻眼眸暗了暗,嘴角轻轻扬起。
  听出来了么?难得轩辕帝也听出了这曲子的不足。见轩辕亦剑眉轻蹙,脸上并未有什么喜气,雪无痕低低的笑了一笑。
  不过……见轩辕亦嘴角忽然扬起,雪无痕有些奇怪,便沿着轩辕亦所看的方向看过去,视线的尽头,轩辕亦视线的尽头便是那一身白衣的少年。
  怎的他也听出来了?难道这少年也会弹琴?见少年有些失望地看着瑶琴坐在琴案后拨动琴弦,雪无痕有些惊讶。
  说话间,那曲《吉祥如意》已经弹完。片刻的沉寂之后,雷鸣一般的掌声响起,伴着这掌声的还有不绝于耳的赞叹声。
这孩子果然懂琴,而且看他的反应他该是很精通。见那一身白衣的少年在那一连串的赞叹声中撇了撇嘴,雪无痕嘴角轻轻扬起。

定天下 第十一章 凤求凰
  一曲终了,听四周掌声响起,将手指从琴弦上收回放在膝盖上,片刻,瑶琴缓缓的抬了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望向高台之上的三位帝王。
  "这曲忌《吉祥如意》节奏欢快,倒是跟眼前这场景很是相配,瑶琴姑娘怕是为了苍帝继位花费了不少心思吧!"
  "曲子美,琴好,人更美,常听人谈论琴仙瑶琴技艺卓绝,我还不信,今日一听,姑娘果然不负琴仙的美称啊。"
  伴着殿内各国官员的叫好声,六国君主和他们旁边的皇亲们在纷纷叫好的同时也都交口称赞,原本因为轩辕亦和蓝翌水两人间的剑拨弩张变得有些沉闷的气氛在那一曲吉祥如意之后,也热闹了不少。
"瑶琴姑娘远道而来怎么能只弹一首,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难得听到这般美妙的琴声,琴仙再弹一曲也让我们这些久慕大名却总是与姑娘无缘的粗人再饱一饱耳福如何?"见高台之上的众人也是称赞声不绝于耳,高台下人群中便传来一个拨高的声音,在压过其他人声音的同时,也引来了一片附和之声:
  "就是啊,姑娘再弹一曲吧!"
  "所谓好事成双,琴仙不会只弹这一曲吧?"
  被这样一闹,少数几个对这瑶琴姑娘的琴艺不以为然的人,即便是有什么话想说也都憋了回去。
  "她弹的很好嘛?"若是这么多的人都说还就该是很好,可是为何他却听不出好在哪里?一连串的赞叹声让转身望向身侧轩辕静的水寒一张白净的小脸上现了些许的迷惑。
  "呵呵,"难得见到少年脸上出现有些混乱的神情,轩辕静有些忍俊不止,"常伴君侧之人说出来的话,寒儿听过就算了,不必当真。"
  意思就是拍马屁的成分居多吧?为轩辕静脸上那抹很欠扁的笑容感染,本是有些迷惑的脸上也现了些笑意,"认真说,皇叔觉得她的琴弹得怎么样?"
  "皇叔可是给寒儿的琴声养刁了耳朵的,所以这曲子在皇叔听来……"故意停顿了一下,见水寒竖着耳朵认真的听着,便抿了双唇,"不过尔尔。"
  呵呵,是么?轩辕静话中的褒奖意味十足,水寒便抿了双唇。
  六国君主所在的那层平台上,被一连串赞美之声包围的瑶琴视线在轩辕亦,雪无痕和蓝翌水三人身上扫过后,便壮着胆子停在了雪帝雪无痕的脸上。
  "瑶琴,既是向他们所说好事成双,你就再弹一曲吧。"殿内终于有了宴饮的气氛,蓝翌水便顺水推舟道。
  "承蒙各位陛下和各位大人看得起瑶琴,那……"微微歪了头,蹙着眉毛做了个思考的动作,瑶琴嫣然一笑,"那小女子便再弹一曲《凤求凰》吧。"说完,脸上便现了抹红晕,有些羞怯的垂了头。
  "《凤求凰》那可是传世名曲,据说会弹奏的人很少,这么说这一次可是真的要大饱耳福了。"
  "好,好一个《凤求凰》,不过这曲子若是瑶琴姑娘弹的话,该叫《皇求凤》才对,你们说是不是?"
  不知道从那个角落传来的话引来了一片哄笑之声。哄笑声中,不少人都悄悄的瞄了瞄高台之上的雪帝雪无痕。
  把玩着手中小巧精致的白玉酒杯的雪无痕面带笑意,视线停在手中酒杯内那半盏清亮的白酒上,眼中却闪过了一丝难为人觉察到的厌恶。
  左手按与面前琴弦之上,右手指尖轻轻落下,悠扬的琴声渐起,随着琴声响起,原本热热闹闹的大殿立刻静了下来。
  极具穿透性的琴声悠悠响起,从凌霄殿的大殿内传出,渐渐的向四周飘散开去,飘散在暗淡天幕下的凌霄宫中……
  《凤求凰》啊!一声轻叹自凌霄殿后院一处小小的画舫内响起。有多少年未曾听过这曲子了?最后一次听到这曲子又是什么时候的事?这琴声虽远远不能与那人所弹的相比,却也勾起了画舫中人无限的回忆。
  前一曲《吉祥如意》已经露了底,这被称为传世名曲的《凤求凰》在雪无痕的耳中反倒成了噪音,将身子斜斜地靠在身后太师椅的靠背上,雪帝雪无痕有些无聊的转动着手中酒杯,视线从殿内那些一个个面露虔诚,屏息细听人的脸上扫过,不知不觉间就又回到了不远处那一身白衣的少年身上。
  依旧托着下颌,望着比他所在平台矮上一截的台子上,无论是那张清冷的小脸,还是稍稍绷紧的姿势,那长案后面坐着的少年给人的感觉依旧疏离。与刚刚稍显不同是就只有脸上的表情了。与听那曲《吉祥如意》时不同,此时的少年神情倒是专注了不少。
  《凤求凰》这曲子在前世便是鼎鼎大名。在生命的行将结束之时,他甚至还曾特意寻了听过几遍,不过当时的水寒虽早已是成年人,对男女之情并不明了,自然也就听不出个中意味。
  这一世,在与轩辕亦有了私情之后,再听这曲子,那一弦一音中的热烈奔放和旖旎缠绵竟全都暗合了他与轩辕亦之间的无限深情,丝丝入扣。
  听着听着,水寒的视线忽然低低的垂了下来,本是清冷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嘶——"我也曾这般的幸福啊!低低的抽了口气,瞥见白衣少年脸上那抹柔情之后的雪无痕眼眸暗了暗,心里便是一痛。
  曲子渐近高潮,大幅的轮指将百鸟朝凤,凤凰共舞,比翼齐飞的热闹烘托到了最顶点。
  与刚才的那曲《吉祥如意》相较,这一曲《凤求凰》琴艺更胜,指法也更为精妙,显见是下过了不少的功夫。不过还是和刚才一般,技巧有余而情感不足。
  即便是不懂琴之人都知道雪帝与这曲子的渊源,作为琴师的瑶琴也自当知道。《凤求凰》,这女子的所图非浅啊,只不过,落花有意,这流水么……瞟了眼上座的雪无痕,轩辕静掩在纸扇之下俊脸上现了抹玩味。
  一曲终了,掌声再起,将双手重新放回到膝盖上,伴着那掌声和此起彼伏的喝彩声,瑶琴的视线再一次迎上了雪无痕的眼睛。
  同上一次一样,雪无痕的视线并未与之交汇,而是落在了……视线从雪无痕的脸上转移开,落到比自己高一层平台上那未着官服少年的脸上,瑶琴放在膝盖上的手忽然握成了拳头,染了凤仙花花汁的指甲深深的陷进了肉里。
  "雪陛下,小女子这一曲《凤求凰》弹奏的如何啊?"沉吟了一下,忽然扬起了头,视线重新回到了雪无痕身上,盯牢了那一双眼睛,瑶琴朗声问道。
  依旧未与瑶琴眼神交汇,望着水寒的雪无痕踌躇了一下,忽然一笑,"你说她弹得怎样?小寒。"
  小寒?我不记得跟你亲近到能被唤作小寒的程度好不好?听雪无痕忽然唤自己小寒,白净的脸上便现了抹郁闷。可是雪无痕问他又不能不答,转过头看了眼坐在上位上满面笑容的雪无痕,视线又落到了瑶琴的身上。
  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多少有些奇怪。未马上开口,水寒看向坐在蓝翌水另一侧的轩辕亦,见他轻轻的点了点头,才开口道,"指法熟练,技艺超群,瑶琴姑娘的确是一位好琴师。"无数微小的手法改变,音节间细微的差异全都把握的分毫不差,也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名好琴师。
  听水寒这般说,瑶琴心情忽然大好,连带着嘴角也微微动了一动。不过,现在高兴显然还太早,水寒接下来的话就让那微微动了动的嘴角一抽。
  "不过,技法虽好,却少了些灵魂。"
  此话一出,殿内便鸦雀无声。说这话的若是换了另一个人,恐怕早就被那些视那琴声为天籁之音的人们用口水喷死了。可说这话的却偏偏是岚帝最为宠爱的九皇子,飞岚的寒亲王轩辕水寒,在这等以国家实力说话的场合下,自然没人敢不怕死的跑上去顶撞水寒。
  "小公子也会弹琴?"她今日来为的便是雪帝雪无痕,又怎可能轻易让这少年寻了错处。嘴角抽了一抽,扭头看向水寒,瑶琴脸上立刻露了抹不愉之色。
  "学过一点。"
  "小公子既然学过琴,就弹上一曲也好让瑶琴知道您说的有灵魂的曲子是怎样的,如何?"细细的眉毛高高挑起,毫不掩藏脸上的挑衅,未待水寒应答,瑶琴便站起身来让出了面前古琴。
  "朕曾听传言说小寒琴技了得,今日宴聚却也难得,小寒又何妨弹上一曲,让朕和诸位一饱耳福?"摇了摇手中酒杯,看着那杯中清澈透明的白酒漾起圈圈水波,雪无痕笑道。
  "有名师名琴,寒王爷又何妨弹上一曲让臣等一饱耳福啊!"
  不知是谁仰着头喊了一声,引来一片赞同之声。
  早知道就不来了。本是想看看那个倍受自家师父推崇的琴帝雪无痕是何等样人,才一到便被雪无痕竟是前夜调戏自己的登徒子这个事实打击到。
  现在又给这好色的登徒子和这么个女人合伙逼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弹琴……盯了瑶琴半晌,见她毫不退让的瞪着自己,水寒轻轻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长袍,迈了步子。
  "风月场里出来的东西岂不平白了的污了你家主子,喜子,还不回去取你家主子的琴来?"皱着眉毛望着那衣着暴露的女子,从瑶琴登场就一直都未吭声的轩辕亦忽然扬了声音。
  "是。"一身四品侍卫官服的喜子自水寒身后转出,单膝跪地向轩辕亦应了一声后,拎了袍服的前摆转身离去。
  既是轩辕亦这般说,水寒也就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有些郁闷的靠坐在太师椅上,嘟了双唇。
  轩辕亦和水寒所居的馆驿虽然与这凌霄殿相隔十数里之遥,可这点路程在暗卫出身的喜子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只片刻,他便抱了水寒常用的一张梧桐木的古琴重新进到殿内。
  未用瑶琴带来的那张琴案,立在水寒和轩辕静身后的几名太监和宫女便走过来,将雪轻言下手那张空出来的长案搬到了平台上与高台相对的正中间,又移了太师椅过来。
  一切准备停当,在小太监端着的净手之后,撩了身上长袍坐在太师椅上,低头试了试琴上音色,水寒便微微低了头,视线落在面前古琴那七根冰火蚕丝的弦上。
  沉淀了片刻心神,左手轻轻抬起,按在琴弦之上,右手指尖轻轻一拨,一个极低的宫音发出。声音不大,却说不出的通透,清冽,悦耳。待那个音节消失,多少有些吵闹的凌霄殿殿内立刻寂静无声。
  春暖花开,浓密的灌木丛中,一片青翠的叶片背后一只肥大虫蛹的一侧开一个小口,两只细嫩的触须从那小洞内探出来。触须轻轻的煽动着,似是在探查外界的环境。
  小口渐渐扩大,伴着那才探出来的触须,几乎与虫蛹一般长度的身体从那道越裂越大的小口内探出。全身探出来后,虫蛹里面的生物很快就弓了细长的身子,身子弓起,一对还折叠在一起的翅膀渐渐从虫蛹内抽出来,迎着春风缓缓展开。
  几乎破成两半的虫蛹挂在其中一只翅膀的顶端,随那只翅膀的煽动,渐渐脱离出去。清风吹过,树叶婆娑,借了轻扬起来的微风,那已经干瘪残破的虫蛹终于从那只翅膀上脱落下去,坠落到灌木丛中,与此同时,一只硕大而美丽的雄蝶破茧而出。
  雄蝶煽动着翅膀从叶片的背面爬到了阳光下,阳光照射,微风吹拂,展开的翅膀变得强壮起来。翅膀煽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雄蝶很快便借助被微风吹干的翅膀,开始了他的第一次飞行。
  从灌木丛中穿出,迎了明媚的阳光,美丽的蝴蝶寻着被祖先镌刻进身体内的信息一路前行,穿过草丛,飞过花丛,在林间谷地中穿行,在潺潺的溪流上起舞,斑斓的翅膀上,跳跃着彩虹的颜色和阳光的灿烂。
  沿途没有任何旅伴,孤单旅途却还在继续。靠着太阳的指引,穿过清晨的雾霭,黄昏的暮气,迎着朝阳,也伴着晨光,吮着花蜜,也吸食了露珠,如虔诚的朝圣者一般,闪动着那一对美丽的翅膀,向着心中的圣地一路向前。
  朝朝暮暮,旅途接近尾声,雄蝶落在了一片翠绿的叶片上小憩。吹来的风中忽然多了些不一样的气息,此时的雄蝶虽已经筋疲力尽,却还是给空气中那一丝波动吸引,震动翅膀,离了小憩的叶片,迎着微风飞去。
  草丛到了尽头,尽头处是一片苍翠的竹海,阳光从竹林的顶端落下来,形成一条条光带,光带中间,一只与雄蝶有着相似花纹的蝴蝶翩翩起舞,那欢快的舞蹈分明是在告诉他,他已经到了自己要寻找的圣地,也找到了为何要来这里的原因。忘记了一路的奔波与劳累,雄蝶很飞了过去。
  明亮的光线,暗淡的树荫交错中起舞的瑚蝶变成了两只,所到之处留下两条七彩的光带。
  为那欢快的乐曲所感,听曲之人脸上全都现了些难得的轻松和淡淡的愉悦。水寒身旁,静亲王轩辕静更是惬意地靠在身后的太师椅上,微合了双眸,指尖一下下的轻轻敲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打着明快的拍子。
  舞蹈渐进高潮,地点也渐渐转至竹林的深处,互相吸引,环绕盘旋而飞的两只蝴蝶渐渐靠近,身影消失在竹林深处的暗影之中。给这两只蝴蝶弄得有些吵闹的竹林失了那两个五彩斑斓的影子后,忽然有些萧杀。
  不知不觉间,吹进竹林内的清风变得阴冷起来,竹林之上,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很快被遮天蔽日的乌云笼罩,狂风呼啸卷起无数陈年的落叶枯草,漫天飞舞,丝丝的水汽飘散在空中,一场狂风暴雨眼看着就要倾泻而下,竹林深处落在一处的那两只蝴蝶对这一切似是毫无察觉。
定天下 第十二章 曲惊四座
  疾风渐歇,空气中的土腥味和水汽搅在了一处,草丛中因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受到惊吓的小动物纷纷躲藏到了树洞地洞,避在林间能遮挡风雨的所在。
  隆隆的声音如奔入战场的战车一般奔腾而至,雨水瞬间倾泻而下,扯天接地,如飞泻而下的瀑布一般,毫不留情的冲刷着墨绿色的竹叶,哗哗的雨声成为这苍茫一片的天地间唯一的声响。
  竹林的深处,靠近地面的竹叶上,一只斑斓的蝴蝶颤抖着张开翅膀,将另一只和它有着相似的花纹,身形比它略小一些的蝴蝶护住。
  和竹林的上层不同,竹林底部的雨水要小上很多,就是这样的雨水却也很快将那对强壮的翅膀打湿。湿透了的蝴蝶渐渐就失去了温度,紧紧把在雌蝶身上的爪子一次次挣扎着想拼命抓牢,避免从雌蝶身上滑落,却在一阵穿林而过的冷风中失了抓握的力量,伴着雨水从竹叶上滑落。
  滑落的瞬间,世间的一切似乎全都失去了声响,隆隆的雷声不在,哗哗的雨声也不再,本是茂密的竹林忽然变得寂静而空旷。
  偌大的天地间就只有那只小小的蝴蝶,在半空中飞舞,巨大儿美丽的翅膀翻卷着,划出了最后一道优美的弧线,如一根漂浮在半空中的羽毛一般,缓缓的,轻飘飘的落入到竹根下的枯草丛中。
  哗——的一声,雨声忽然重新响起,穿透密林的豆大的雨点和顺着竹叶成股流下的雨水冲刷到了草丛中那对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翅膀上。
  雨势渐渐减小,最后完全停下来。遮挡了天空的乌云裂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金色的阳光透过这条缝隙重归大地,一条彩虹横跨了半个天空。
  翠绿的竹叶滴着水,阵阵清脆的鸟鸣在林间回响,小巧的山雀在枝头上跳跃,残留在竹枝和竹叶上的雨水被震落,在竹林内再度形成一场小规模的阵雨。一只田鼠从自己的土洞内探出头来,细细的胡须在清新的空气中颤抖。大雨过后,这片竹林重新生机盎然起来。
  林间的小动物们已经忘记了大雨之前那一对翩翩起舞的蝴蝶,只有竹林深处,一片枯草丛中,铺散在草叶上的,已经暗淡无光,破败不堪的翅膀成了那场舞蹈唯一的证据。不远处一摊水洼里,躺着另一只蝴蝶的尸体。原本无比美丽的翅膀几乎被撕成了两半,如破林布一般皱在一处。
  秋风扫过,竹林内一片萧瑟,层层叠叠的枯叶和伴着冬季而到来的飞雪,盖住了那两对早已污秽不堪的翅膀,将这两只蝴蝶留在世间最后的证据淹没。
  低沉的琴声如挽歌一般悲悲切切,呜呜咽咽,时断时续,唱的人鼻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酸气。偌大的凌霄殿内,数百人竟全都一动不动,凝神细听那忽隐忽现的琴声,生命轻易便可逝去的悲凉笼罩了整个凌霄殿。
  两行清泪缓缓滑落,溅在身前长案上的古琴上。按住琴弦的左手轻轻抬起,黯淡了的眼眸忽然亮了起来。
  裂绵一般的脆响划破了殿内的寂静,春雷声乍起,伴着雷声的同样是雨,不过不是那如天池决堤一般的瓢泼大雨,而是细细密密绵绵的,能催发万物,让大地复苏贵如油的春雨。
  为牛毛一般的细雨滋润,枯草中探出了一个个嫩黄色的草芽,柔弱的叶片向天空伸展。
  春雨洗去了竹叶叶片上经年的尘土,竹林重新焕发了勃勃的生机,冬眠的动物也被阵阵春雷唤醒,从地面上,草丛间探出头来,春雨过后的大地一片生机盎然。
  明媚的春光内一只硕大的蝴蝶闪动着翅膀振翅高飞,在如音符般跳跃的光线内翩翩起舞,美丽的翅膀上跳跃着彩虹的颜色和阳光的灿烂。竹根附近的野鼠坐在地上,看着那只蝴蝶自头顶飞过,回味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
  一只,两只,三只……仿若接到了信号,竹叶间,草叶上一只只同样有着巨大而美丽翅膀的蝴蝶先后出现。争先恐后的飞舞到空中,向着那只最先出现的蝴蝶飞去。
  独舞很快变成了群舞,飞舞在空中的蝴蝶越聚越多,美丽的翅膀反射了明媚的阳光,绚烂无比。
  夜色将至,飞舞在林地草丛间的蝴蝶却并没有任何停歇的迹象。昏暗的光线下,那一对对扑扇的翅膀的生物如暗夜的精灵,神秘而美丽。
  伴着黎明的曙光,昨夜不知道何时停息下来的蝴蝶再度煽动了翅膀,飞向空中,聚在一处,越飞越高,高过了草丛,高过了竹林,甚至高过了这一片谷底,高过了四周的山峰。可这一群蝴蝶还在向高处飞去,迎着金灿灿的阳光,飞向朝阳……
  一瞬间,凌霄殿内的人们仿若看到了最初的那两只蝴蝶涅槃重生,跟着这群蝴蝶一起飞向灿烂的朝阳。
  笑容伴着眼眸内的泪花在听琴之人的脸上自然而然的展现。六国君主下方的平台上,有几名女眷甚至喜极而泣,抽了袖子内的手帕掩在嘴上,生怕自己抽泣的声音扰了这琴声。
  最后一个音节响过,水寒缓缓抬了双手,合于一处,随后站起身来,仰了头,视线落在高台之上轩辕亦的身上,长长的睫毛上还挂了未干的泪珠。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亦,虽说在这场合下弹琴非寒儿本意,可既然弹了便是弹给你听的,亦,你可喜欢?
  喜欢!只要是寒儿弹奏的,我都喜欢!
  无声胜有声,那双清可见底的眸子只有自己能读懂,也只有自己能明了那少年的心意。将那一身白衣,如山间白雪般清丽脱俗的少年锁进凤目,轩辕亦的眼底柔情一现。
  见轩辕亦的凤目中溢满了柔情蜜意,一抹稍显羞涩的笑容现在水寒白皙的小脸上,微微低了头,少年缓缓的垂了视线。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一下一下的响起,斜靠在太师椅上的雪帝雪无痕坐正了身体,漆黑的眼眸黯了黯。
  为这寂静大殿中突如其来的掌声惊到,殿内沉浸在这乐曲声中的诸人也才回过神来,掌声排山倒海一般在殿内响起,给那空旷高远的屋顶反射的掌声愈发的响亮。
  "好吵啊!"距离水寒不远处的轩辕静一边夸张的伸了两根手指堵了耳朵,一边面露得意之色,笑呵呵地看着水寒。
  扭头见轩辕静嘴角扬起,俏脸上满是欣喜,看那神情竟然比自己还要得意,水寒的眼角眉梢上也情不自禁的带了几分喜意,薄薄的双唇也抿在了一处。
  此曲只能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一曲完结,差距立显,瑶琴也是琴师,这中间的差异她自然能听出来。
  看来自己的愿望是无法达成了,一年多没日没夜的辛苦也因之化为了泡影。在殿内愈加热烈的掌声中,外罩了大红纱衣的瑶琴垂了头,默然无声。
  站起身来,身形一闪,本是坐在高台最上层的雪无痕便立到了瑶琴面前。
  见雪无痕忽然有所动作,殿内便又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看这位天下闻名的风流帝王想要干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伸了右手,捏了垂着头的瑶琴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望向自己,雪无痕道。
  "啊……"为雪无痕眼底的阴寒所迫,瑶琴的身子情不自禁的颤了一颤,心里忽然生了些许的希望,"瑶琴。"
  "瑶琴……今夜侍寝如何?"
  "臣妾……谢雪帝厚爱……"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双腿一曲,身子一矮,瑶琴便向着雪无痕福了一福。
  "带她回驿馆。"微微一笑,雪无痕道。
  "是,瑶琴姑娘随我来。"跟着雪无痕而来之人中便有人前面带路,领着瑶琴离了凌霄殿。
  不敢明目张胆的张望,艳羡,嫉妒,各式各样的眼神悄悄落到雪无痕的身上。
  自动忽略了这各式各样的眼神,雪无痕迈开步子,沿着台阶向座位走去。
  在从水寒身旁经过时,见那已经离了座位,立到轩辕静身旁,跟他和轩辕孤鸿说话的少年对自己的这一番举动未有任何的反应,雪无痕的眉毛便皱了一皱。
  想了一想,雪无痕便来至还摆在平台上未来得及移开的那张长案前,修长的手指自七根琴弦上一划而过。
  一连串的颤音让才开始热闹的凌霄殿再度静了下来。
  立在平台上,居高临下的扫视了一遍平台之下的诸多皇亲国戚和文臣武将,雪无痕的脸上现了抹笑意。
  撩了身上龙袍的前摆,坐到水寒才坐的太师椅上,手指便按上了琴弦,悠扬的琴声响起,垂了视线,雪无痕的眼眸再度黯了一黯: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同样是《凤求凰》,与瑶琴所弹时那华丽纷繁的指法不同,端坐古琴之后的雪无痕指尖随意拨弄着面前案上的琴弦,看似闲庭信步一般悠然自得却将惊喜、爱慕、思恋等等一切陷入热恋男子的情感表现的淋漓尽致,热烈奔放却又深挚缠绵旖旎绵邈。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低沉沙哑的音节萦绕在凌霄殿的大殿内,久久不曾散去。
  "小寒,这曲子朕为你而弹,你可喜欢?"许久,低垂了眼眸的雪无痕忽然转过头望向一侧不知何时回到自己座位上,托了下颌听琴的少年,眼底的阴寒一扫而空,目光竟是说不出的痴恋缠绵。
  这分明是在向这少年示爱嘛!
  这曲子本身就容易引人遐想,再加上尽人皆知的雪帝与这曲子的渊源,雪无痕此话一出,殿内所有都齐刷刷的打了个冷战,看向高台上雪无痕和距他不远的那白衣少年。
  雪无痕!这人分明是在向自己心爱之人示爱,凤目眯在一处,轩辕亦伸手将长案上白玉的酒杯拿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合了手掌,握成了拳头,掌心内几声几不可闻的细响过后,手掌再度张开,那白玉的酒杯便成了一小堆细细的白色粉末。
  虽然对雪无痕与这曲子的渊源一无所知,可这《凤求凰》曲中的深意,还有雪无痕的所吟出来的那些话中的含义,还有曲终之后雪无痕的那句话,各种意思水寒却也明了。
  飞快的瞟了眼高台上寒着一张俊脸的轩辕亦,水寒冷冷一笑道,"哪个男子被人比作女子都不会喜欢吧!"
  "比作女子?"未曾想水寒会这般回答,愣了一愣,雪无痕才明白水寒说的什么,便抿了双唇,有些好笑地说道,"小寒若是因此不予,那无痕便自认为凰如何?"
  这……这分明就是……这分明就是说肯为这少年雌伏嘛!此言一出,凌霄殿内便传来了嘶嘶的抽气之声。
  "不必了,有句话说凤栖梧桐,雪陛下是人中龙凤,水寒年少无知,不懂风月更不是那株引来凤凰的梧桐树。喜子,把琴收了送回去。"
  少年无知,不懂风月……寒儿,你这谎话说得还真顺溜!本有些提心吊胆地看着雪无痕和水寒两人的轩辕静,将不知何时滑落到胸口处的折扇重新举起,掩住半边俏脸后向着高台上的轩辕亦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既然水寒让他收琴,喜子便上前一步。
  "啪——"一手按在古琴琴尾,雪无痕的眼眸闪了闪,"小寒,这琴送与无痕如何?"
  "这琴是师父临别时留给水寒做纪念的,雪陛下您要不太合适吧!"沉着一张白净的小脸,水寒不由提高了声音,"喜子。"
  "是。"低低的应了一声,喜子伸手便从雪无痕的手掌下抽了琴出来,抱在怀内转身离去。
  "师父,不知小寒的师父又是哪位?"并未因水寒的冲撞生气,坐在太师椅上的雪无痕笑道。
  "师父说他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琴师,所以名字不提也罢!"说完,水寒忽然站起身来转向高台,"父皇,寒儿有些闷了,出去透透气。"
  "丁宁,你跟了寒亲王去。"转头命令身侧的丁宁,轩辕亦道,"好生伺候了,免得什么蜂啊,蝶啊的往他身边凑。"
  这分明是说给我听的。听轩辕亦竟然将自己比作浪蜂游蝶,雪无痕的脸上竟现了抹苦笑。
  "是。"应了一声,丁宁从那高台上走下来,弓着身子来到水寒面前,"王爷。"
  "咱们走吧!"看也不看坐在太师椅上的雪无痕,身上披风划出了一道轻盈的弧线,水寒沿着台阶走下高台,踩着红毯穿过整个大殿,出了凌霄殿。
  殿内,给雪无痕和水寒的一番对话听的心惊胆寒的众人,在目送了水寒离去后都齐刷刷的松了口气,不少人都抬了袍袖,悄悄的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奏乐吧!"待雪无痕离了那太师椅,重新回到高台上,同样有些心惊胆战的蓝翌水才命令道,一时间钟鼓之声齐鸣,殿内的气氛也有些恢复。
  《凤求凰》!他从未想过此生能再听那人弹那曲《凤求凰》。凌霄殿内靠坐在画舫栏杆上的男子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泪流满面。再听到这曲《凤求凰》是不是说他也终于到了该离开的那一天了?
  可是,这天地虽大,离了他自己又能去哪里呢?许是跟了他时间太久,忽然想到要离开,男子忽然有些张惶无措。
  一旦离开,此生此世自己就再也看不见他了吧!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恐惧忽然从心底升起,很快淹没了才浮现出来的张惶之感。
  "先生。"一声低唤从那画舫的门口传来,脚步声响起,一个人影缓步走进了画舫,一直走到了斜靠在画舫栏杆上,神情有些恍惚的男子面前,"刚才那曲《凤求凰》,先生可曾听到?"
定天下 第十三章 痴心帝王
  "先生。"随着一声低唤,一个人缓步走进画舫,一直走到画舫内神情有些恍惚的男子面前。
  "太子殿下。"待雪轻然走过来,柳怜枫已经收了有些恍惚的心神,站起身来,躬了身子。
  "先生不必多礼,不是说过了嘛,轻然虽是皇太子,却也是先生的学生。"见柳怜枫起身向自己行礼,雪轻然忙伸手扶了他的手臂,止住了柳怜枫的动作。
  "君臣为先,太子虽是怜枫的学生,却也是莹碧的储君。"手臂被扶住,柳怜枫只得顺势向雪轻然抱了抱拳。
  "先生就不能像儿时一般,唤轻然一声然儿么?"见面前男子恭恭敬敬的低着头,视线垂在地面上,半晌,雪轻然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儿现在还记得当年跟随先生学琴的场景,那时,先生只唤轻然然儿的。"
  "都已经是甚久以前的事情了,太子又何必再提?又何况那时太子还是一个孩子,现在……"
  "现在又怎样?"打断了柳怜枫的话,雪轻然追问。
  "君臣有别。"
  "君臣有别?"骤然拔高的声音忽然响起,让柳怜枫的身子情不自禁的颤了一颤,"也是啊,多少年,除了在父皇面前,先生从来都未曾逾越过先生的本分。"
  言罢,见柳怜枫依旧不声不响的垂着头,雪轻然便将双手负到背后,从画舫的格子窗望出去,远处一片灿烂的灯火该是热热闹闹的凌霄殿吧!片刻的沉默后,雪轻然再度开口问道,"先生可曾听见父皇演奏的那一曲《凤求凰》?"
  "听到了。"凌霄殿内,细细的丝竹之声透过夜晚的黑暗传来,柳怜枫抬头望向那片灿烂的灯火道。
  "先生有何感觉?"
  "陛下的琴艺已是出神入化了。"
  "出神入化?"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雪轻然轻声笑道,"只有出神入化么?先生难道没有听出来,父皇他又寻到了心仪之人?"眼波流转,雪轻然的视线转回,落在身侧青年的身上。
  "若是这样的话,怜枫恭喜陛下。"明知道身旁之人正专注地看着自己,柳怜枫脸上依旧未有任何表情,视线也未从那片绚烂的灯火上移开。
  "可是啊……"抱长了声音,雪轻然接着说道,"在寻到心仪之人的同时,他竟然还让那个琴师今夜侍寝,岚帝说的一点也不错,他不过是个浪蜂游蝶,也不过……"
  "太子。"一声断喝打断了雪轻然的话,原本望向画舫外面的柳怜枫猛的回过头来冷冷的道,"背后议论他人本就不是君子所为,又何况是议论自己的父亲?怜枫还请太子慎言。"
  慎言?是你不愿意听了吧?不过,你既不愿意听,我便不说了,谁让是你不愿呢!神情一黯,雪轻然负在伸手的双手便死死的扣在了一处。
  "先生,然儿一直都在想,父皇的琴艺到底如何,竟能将你留在身边。今日听完这曲《凤求凰》,然儿才明白,父皇的琴艺,然儿难忘其项背。"说完雪轻然便有些不甘的低了头。
  "太子很有天赋……"
"只是我却放弃了。"有些自嘲的低笑了一下,雪轻然接了柳怜枫的话,"先生可知道然儿为何不再学了?"停了一停,听身旁并未传来问话声,雪轻然便自问自答道,"因为,然儿知道了,若是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就必须如父皇一般,成为莹碧之主,成为这天下之主。"
  "……天色已晚,怜枫有些困顿,太子恕怜枫先行一步。"说完,柳怜枫便转向雪轻然,躬了身子恭恭敬敬的抱了抱拳,然后撩了身上长袍前摆向画舫外走去。
  "先生就不想知道然儿想要的是什么吗?"忽然扬了声音,雪轻然转过头看向那已经背对了自己的背影道。
  迈出去的脚步几不可查的顿了一顿,随后便仿若未听见,追着自己的声音一般落在地上。轻盈且极富韵律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一片迷惘的夜色中。
  先生,你是聪明人,也该知道然儿真正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人而己……目送着男子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雪轻然忽然垂了头。
  水寒带了丁宁出了凌霄殿,绕过整座大殿,来至大殿后院,立在后院蜿蜒曲折溪流边上假山上的亭子内。冬夜的冷风吹在白净的脸上,那股众目睽睽,为无数视线注视所产生的焦躁感,顿时消散于无形,望着面前苍茫的夜色,水寒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丁宁,你回去侍奉父皇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
  "可是王爷,皇上说让奴才寸步不离的跟着您。"水寒忽然让他离去,丁宁有些为难的道。
  "无妨,不是还有影卫跟着呢么?"见丁宁一脸为难,犹犹豫豫地看着自己水寒笑道,"父皇的喜好什么的只有你了解,你不在他身边,我怕那些太监宫女照顾不周。"
  "既是这样,那奴才便去了。"水寒这般说,丁宁便弓了身子应道。应完了,重新直了身子,犹豫了片刻忽然扬了声音,"跟着寒亲王的影卫们你们听着,身在外邦比不得平日,你们切小心伺候回护了,如若不然……"本想说一句我便不客气了,可是一想,这些暗卫影卫什么的不归自己管,就顿了一顿,接着喊道,"如若王爷出了一点差错,我便让红总管剥了你们的皮。"
  "呵呵……"难得见一向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丁宁说话这般的威风凛凛,底气十足,水寒心情立刻大好,嘴角扬起的同时,心中的郁闷也随之一扫而空。
  您老人家管不了我们就拿总管大人来压我们啊!相对于水寒的忍俊不止,暗处的数名影卫眼角同时一抽。不过这老人家最可气的倒不是拿自己的上司来压他们,而是……
喊完了,丁宁便颇有威严的抬起头来,环顾了四周之后,盯牢了一处接着说道,"你等可听清我的话了。"
  一滴冷汗顺着隐身在暗处,给丁宁盯住的那人额角滑落。
  不过他流汗的原因不是因为丁宁用红叶压他,更不是因为这个看起来一点功夫都没有的太监竟然盯着自己不放,而是因为他跟本就不是水寒的影卫,而是负责凌霄殿安全的苍霄御林军暗哨。
  丢人,太丢人了……您老不知道我们藏在哪里不会不盯啊,现在倒好,盯错了人还浑然不觉,趾高气扬……有些同情地看了隐身在屋脊的阴影里,身子僵直的那苍霄暗哨,跟着水寒的这几个影卫全都别过视线,看向他处。
  "呵呵……"把暗中影卫和那苍霄暗哨的反应看的一清二楚,立在亭子里的水寒眉眼笑的弯弯的,"你快去吧,他们不会让我出什么事的。"
  "是。"威严之感顿逝,丁宁忙点头哈腰的冲着水寒躬了躬身子后,颠着小碎步,出了这亭子,沿着往假山上来的羊肠小路下山去了。
  送走了丁宁,把兜帽罩在了头上,扯了扯身上纯白锦缎的披风,将自己的身子裹的严严实实,水寒便捡了这小亭刷了红油漆的拦杆坐了,将双腿垂在亭外。
  虽是寒冬,那裹在身上的冰火蚕丝的披风却如一个小火炉一般,将水寒浑身上下都烘烤的暖洋洋的。
  这般阴冷的天气里,自己却能坐在这高处看着满园的月色,也全仗了自家师父送来的披风。
  原以为一到凌霄城便能见到他,可自己到凌霄城已经两日了,两日却都未见自家师父现身,今日晚宴又未看见他,虽然知道云锦天身手了得,身边又有慕容非不离左右,水寒也还是有些挂念他。
  还有那个雪无痕,也不知道他吃错药了,还是自己哪里得罪他了,两次见面两次就都缠住自己不放。上次是调戏,这一次竟然当着数国的君主臣子示好。……他几乎可以肯定,到不了明日天明,这关于自己和雪无痕的谣言便会满天飞了。
  两世,随都已经习惯了成为众人议论的对象,可是一想到将自己与那个风流成性,拈花惹草的登徒子联系在一起,水寒还是十分的不舒服。
  皱了秀气的眉毛,垂了眼眸,水寒正一边想着事情,一边若有所思摆弄着系住披风丝带上穿着的两颗水滴形的白玉珠子,一声低笑便传进了耳朵,"寒儿倒是很喜欢师父送的这件披风啊!"
  "师父……"人还未转身,一张有些郁闷的小脸上不愉之情顿去,嘴角扬起的同时,水寒的脸上立时便现了惊喜之色。
  翻身越过坐着的红漆栏杆,水寒看向并肩立在亭中的两人,"师父,慕容城主。"
  "数月未见寒儿,咱家寒儿倒是越长越俊俏了。"脸上表情一柔,云锦天伸手牵了水寒双手笑道。
  "师父过奖了,倒是师父您和慕容城主越来越年轻了。"
  "数月不见,寒儿不光是越长越俊了,连嘴也越来越甜了。"愣了一愣,云锦天与身旁含笑而立的慕容非对视了一眼之后调侃道。
  呃……见不光是自己师父,就连立在云锦天身边的慕容非也面带戏谑,水寒脸上情不自禁的红了一红,"寒儿不过实话实说而已。对了,师父,慕容城主,今天晚宴怎么没看见你们两个?"
  "师父倒是想去的,不过他怕我无端受辱,我们便未进凌霄殿。"说着一双桃花眼便笑意盈盈的瞟了眼身侧之人。
  水寒先是一愣,待想到殿内那等级分明的座次和那一双双只看到比自己身份高之人的眼睛便一阵默然。
  "师父虽未进殿,这该看的热闹却一场都未少看。"见水寒垂了头,云锦天一笑,"倒是寒儿你,今夜可是大出风头啊。一只曲子将个琴仙比的一无是处不算,竟还将大名鼎鼎的琴帝迷的神魂颠倒,这一曲《凤求凰》可是颇具深意啊。"
  "师父不要说了……"果然,还未到天明就有人来说了,本是笑盈盈的一张小脸霎时便皱在了一处,水寒有些头疼的抱住了脑袋,"他一定是要报复我前夜扇了他一个耳光故意让寒儿成为别人议论的对象的。"
  "寒儿说什么?你扇了雪帝一个耳光?"难以置信的跟慕容非再度对视了一眼,云锦天追问道。
  "我又不知道他是雪帝……"又何况,他的所作所为怎么都不像是个一国之君能做出来的嘛!想起那夜的事情,水寒脸上的郁闷之情更甚。
  "到底是怎么回事,寒儿跟师傅说说可好?"说着云锦天便拉着水寒的手,和他一道坐在亭子边上那红油漆的栏杆上。
  既是云锦天问,水寒也不隐瞒,又将那夜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的给云锦天学说了一遍。
  "呵呵,"听完水寒的讲述,云锦天忍俊不住,"虽说不知者不怪,可是普天之下怕也就只有寒儿能扇这雪帝一个耳光吧。不过寒儿真的以为雪帝今日所做仅仅是为了报复你的那个耳光么?"
  呃……给自家师父满脸的戏谑和桃花眼中意味深长的眼神所扰,本是笃定的事情给云锦天一问,水寒反倒有些不确定了,犹豫了一下他说道,"师父该不会是说……"雪无痕他真的看上我了吧!
  话未说完,一滴冷汗便顺着额角滑落。
  "寒儿莫非不知道雪帝与那曲《凤求凰》的渊源?"与云锦天对视了一眼,见他脸上也同时现了抹疑问,慕容非问道。
  "什么渊源?"说起来当时瑶琴弹《凤求凰》就曾被人调侃……难道这曲子真跟雪无痕有什么莫大的关系?
  "寒儿果真不知道?那雪帝的这番深情岂不真的枉托他人了?"嘴角轻扬,云锦天笑道,"寒儿有所不知,雪帝的后宫除了贤良淑德惠五位贵妃外还有一位音贵妃。"
  "音贵妃?"这事水寒倒是第一次听说。
  "是啊……"
  音贵妃曾是一名女琴师,琴艺高绝又貌美如花,二十几年前雪帝游历天下之时与之结识,并因一曲《凤求凰》与之陷入情网。之后,雪帝便将这位女琴师带回莹碧并专宠与她,甚至想立她为后。
  只可惜这琴师出身卑微,有没有任何的背景,朝臣便以此为借口多方阻挠。雪帝无奈便封她为音贵妃,并立誓不再封后,莹碧的后位也就因此高悬。
  一名普普通通的琴师竟会成为三大帝国之一莹碧的贵妃,又备受恩宠,甚至差一点就成为莹碧的皇后,这也当算是一段佳话。听云锦天这般说,水寒便轻轻点了点头,"那后来呢?"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一个能够做到只专宠一人的帝王也该不会像现在一般的风流成性,水性杨花吧!
  "后来么?红颜薄命,这位音贵妃在十几年前因病亡故。"说到这里,云锦天忽然叹了口气,"也是从那时开始,后宫中受宠的女子们的音容笑貌都或多或少的多了些音贵妃的影子。再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雪帝身边忽然多了一名男宠,据说那男宠是那位已经亡故了的音贵妃的弟弟。虽是男宠,也不再受雪帝专宠,他的吃穿用度皆与音贵妃当年无异,在宫中的地位也无人能撼动。"
  想不到雪无痕与那曲《凤求凰》之间的渊源竟是这样,也怪不得在那女子说要弹奏《凤求凰》时,会有人那般调侃与她,连带的自家师父也才会以这曲子调侃自己。
  将一个已经亡故十几年的人一直都记在心中……这雪帝雪无痕也算的上是一个痴情的帝王,听完云锦天的话,水寒默然无语,对雪无痕的厌恶之感也减去了不少。
  只不过,那些为他喜爱的人就有些可怜的,做的再好,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生活在别人的影子中,永远成了一个人的替身。为这悲凉所感染,水寒轻轻的叹了口气,身子也靠在了自己身侧支起亭子的柱子上。
只是……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水寒忽然转过身,直愣愣的看向身旁云锦天,"师父,雪无痕刚才弹《凤求凰》该不是因为寒儿长的和他那个音贵妃很像吧?"
定天下 第十四章 隔空传音
  "师父,寒儿该不会是跟雪帝专宠的那个音贵妃很像吧?"看着云锦天,一滴冷汗便顺着水寒的额角滑落。
  "呵呵,应该不会。"见水寒一张清俊的小脸上满是郁闷云锦天轻笑出声,"你若是真的与音贵妃长得像,以雪帝对音贵妃的执着初见之时他是绝对不会让你就那样毫发无伤的离开了。"
  "呼——"还好还好!长长的出了口气,水寒抬手不禁拍了拍心口,安抚自己那颗因为担心自己会因为长得像那位过世的音贵妃而为雪无痕穷追不舍的心脏。
  "寒儿不会以为自己与那音贵妃长得不像就没事了吧?"见水寒明显的舒了口气,还庆幸的拍了拍胸口,云锦天有些好笑的道。
  "师父,您……"什么意思?听云锦天话中有话,又见慕容非满面含笑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水寒那才落了地的心肝就忽忽悠悠的又重新提到了空中,瞪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云锦天,半晌悄悄的吞了一口口水。
  "乖寒儿,不是师父什么意思,而是雪帝什么意思。"桃花眼内戏谑之情不减,云锦天笑道,"《凤求凰》为雪帝与音贵妃结缘之曲,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
  "寒儿不知道。"小小的声音,带着小小的抗议,传进了慕容非的耳朵内。随着他嘴角高高扬起来,微微弯起来的眼角上现了一道细细的鱼尾纹,表情柔和,慕容非身上平日里亲近的孤傲之感也减去了不少。
  "你呀……"有些好笑的看着少年又是满脸郁闷,云锦天伸手捏了捏那张清秀的小脸后回归正题,"雪帝一曲《凤求凰》求到了一个备受宠爱的妃子这事天下人皆知,又何况抛了雪帝与这曲子的渊源,单是曲子本身的意义也非同小可啊。"许是因为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所以,身侧少年的身高已经到了自己眉梢,云锦天也还是将他当孩子看待,这小脸也就自然而然又给他捏了一下。
  "可……他不是要那个女人侍寝?"头一次未因为脸被云锦天捏了发出抗议,水寒皱着眉毛道。
  "一码归一码,他今夜当着三大帝国和六个王国的君臣送你这曲子,可见对你的执念不小啊!"
  "那……寒儿该怎么办?"
  "这件事该是你那个亲亲父皇操心的事情。"见水寒脸上郁色不减云锦天笑道,"相信你那个当皇上的爱人不会就这么轻易让人横刀夺了爱去吧!"
  虽未说话,暗淡的月光下,自己身旁少年那张清秀的脸上还是现了抹可疑的红晕,云锦天眼眸暗了暗,抿了薄唇。
  可见他对你的执念不小啊!送走了云锦天与慕容非,垂着头神情黯淡的靠了柱子,坐了栏杆的水寒又想起了云锦天的话。无论是那位音贵妃的长相,还是那侍寝的女子都不过是他寻出来说服自己的借口。
  就算是不被云锦天一一否定,认真说来这些借口也都站不住脚。诚如自家师父所说,一个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奏出了那曲《凤求凰》给自己的男子怎可能轻易便放弃?若是换一个人他自可全做对这事一无所知,可雪无痕的身份却也不由让他心里多少有些忌惮。
  今夜的这场宴会,自己果然不该来啊!长长的叹了口气,一团白色的哈气飘散在寒冷的夜空中。
  "寒儿怎的这般不高兴?"熟悉的声音响起,未带水寒有所行动,整个人便被一双强壮的手臂拥住,接着耳边热了一热,轩辕亦温软的唇便蜻蜓点水一般擦过了水寒的耳垂。
  亦……身子被环住,头靠近轩辕亦的怀中不知为何水寒心中忽然有了无限的委屈。
  觉察到水寒的消沉,轩辕亦的剑眉轻轻皱了一皱,面颊便轻轻的贴在了水寒的额角上。埋在轩辕亦的怀内,嗅着从他衣领内飘出来的那抹淡淡的茉莉花香,本是委委屈屈的皱在一处的小脸终于舒展开来,"亦,寒儿有些累了,咱们回去吧。"又把头往轩辕亦的怀中偎了一偎,水寒低声道。
  "好。"低应了一声,松开环在少年身上的手,见少年嘴上虽说着要回去,人却赖在自己怀内不肯动,轩辕亦的唇便凑到了水寒的耳边,"寒儿是在撒娇还是想让我抱了你回去?"话音未落,见那原本靠在自己怀内的脑袋飞快的离开,轩辕亦嘴角便轻轻扬起,抬手理了理身边少年身上披风道,"走吧。"
  "唔……"应了一声,少年的右手手指便从轩辕亦左手的指缝间穿过,扣上了轩辕亦的大手,十指相扣,掌心相对,这般自己便什么都不拍了。仰起头,望着身边男子,今夜,那张小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歌舞升平,琴瑟悠扬,随着夜色渐深,凌霄殿内晚宴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酒过三巡,借着酒劲,趁着夜色,君臣同僚间偶有的小小的逾越也就都越来越被放任。
  高台上飞岚寒亲王轩辕水寒一直都未回来,岚帝轩辕亦也不知何时失了身影,端了金樽,酒杯的六国君主,皇亲国戚,各国朝臣纷纷来至高台上,给还坐在座位上的雪无痕和蓝翌水两人敬酒。
  轩辕静单手撑了下颌,将手肘支在面前桌案上,看着面前一拨拨来来回回敬酒的人们,穷极无聊的开始研究这些人身上的配饰了。
  这玉佩不错,上好的白玉,只可惜雕工欠妥;这丝绦的穗子编织的纹样未见过,改日着人寻了织法来;莹碧又开始流行在衣裙上坠铃铛了吗?这已经是第四个在裙角加了银铃的女子了……
  "王爷……"一声低唤自轩辕静耳边响起,将看的意兴阑珊的静亲王惊醒。
  "何事?"扭头看了眼低眉顺眼的站在身边的喜子,轩辕静随口问道。
  "王爷,红总管在外面等着见您。"
  小红?听喜子说红叶请他出去一下,轩辕静的俏脸上立刻现了抹喜气,"前头带路。"说罢,他便推了面前长案,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蟒袍跟在喜子的身边向外走去。
  从大殿正门出去,门前廊下,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抱了双肩立在廊下,殿内明亮的光线透过薄薄的窗纱照到男子的身上,冷的光线落到男子英俊的脸上反倒添了抹柔和。
  "小红——"见红叶立在廊下看着自己,轩辕静立时眉飞色舞起来,也不管自己身上穿的是亲王四爪的蟒袍,张开了双臂便如一只金灿灿的蝴蝶一般扑了过去,"怎么才两个时辰不见,王妃就想念本王了?"
  红叶的嘴角原本难得的现了一抹微笑,却不想轩辕静太过得意忘形一个王妃自然而然的便冲口而出,嘴角一抽,那上面挂着的那抹微笑就立刻不见了踪影。伴着额头上青筋挑了一挑,身形一闪,红叶便干净利落的躲过了轩辕静的一扑。
  呃……见面前人影一闪,立时失了红叶的影子,眼见着自己向前冲的力道收缰不住,轩辕静索性便放了步子向前冲去。果然,人擦着立在一旁的红叶冲过去,后衣领便被揪了一下。眯了双眼,借了红叶揪他的力,张开双臂顺势身形一转人便结结实实的扑到了红叶的怀内。
  "轩辕静——"强压着心头的怒火,低低的吼了一声,瞟了眼四周或好奇或意味深长的视线,红叶拼了命的把轩辕静从自己身上往下扯。
  见红叶有些着恼,轩辕静脸上笑容更甚。仰了头吧唧一口亲到红叶脸上后才乖乖的松了手,人红叶把自己向丢像皮膏药一般丢到一旁。
  "皇上和寒亲王要回驿馆,让属下来接王爷您一道回去。"见远远的立在一边的轩辕静一边摇着身子,一边扯着自己的衣袖,笑的如同偷到了鱼腥一般的猫,红叶咬了咬牙,转身往凌霄殿殿外轩辕亦龙辇所在的地方而去。
  "小红……小红……等等人家嘛……"见红叶往外走,轩辕静忙迈了大步追上去。
  犹豫了一下,红叶的脚步虽然未停,却也慢了下来。
  见状,轩辕静忙紧赶了两步,与红叶并肩而行,随后右手手指的指尖敲敲的从红叶手指的中间传过去,掌心相对,紧紧的握了红叶的手。
  目光闪了一闪,转头看了眼身边轩辕静那张笑意盈盈的俏脸红叶一张英俊的脸上虽未有任何的表情,给轩辕静扣了左手却也反握了轩辕静的右手。
  呵呵……以前每次见自家皇兄和寒儿两人十指相扣,他都羡慕不已,都想尝试一下,今日终于如愿以偿了。
  掌心相对,血脉相连,心便也近了……低垂了视线,长长的睫毛掩了眼底的那抹柔情,轩辕静竟一扫刚才的戏谑,乖巧的让红叶牵了,往殿外而去。
  转过身,望了眼微微低了头,俏脸上带了抹幸福微笑的轩辕静,轩辕静看不见的地方,红叶嘴角轻轻扬起。
  "静儿……"一声低唤自耳边响起,轩辕静脚下一顿,猛的抬了头,有些茫然的四下张望。
  "静?怎么了?"轩辕静忽然停下来,向四下张望,同时握了自己左手的手指骤然收紧,红叶问道。
  "小红,你听到什么了么?"
  "静……?"
  "呵呵,"一声低低的笑声再次传进轩辕静的耳朵内,"他听不到的,这可是苍霄皇室不传外人的独门绝学,隔空传音。"
  "你……"在哪里?身子抖了一抖,轩辕静猛然转过身向身后看去,只看见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还有殿门口出入的一身华服的人。
  "怎么,数年未见想本王了?静儿……"又是一声轻笑,"既是想本王了为何不来寻本王?你该是能寻到本王吧。本王倒是未曾想到,数年未见你出落的倒是越发的俊美了。当年若不是本王一时疏忽大意,让岚帝劫了你出去,现在你该是本王的人吧!"
  "不要……"再说了。熟悉的却让轩辕静心惊胆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飘飘的,带着些许的戏谑,也带着些调侃,却让他的心沉了下去,一直沉到暗无天日的深渊。
  "静?"觉察到轩辕静的不妥,却不知道他为何会忽然这样,红叶的视线也随着他的视线四下张望。
  "原本你该不在本王的狩猎范围了……静儿。可是既然你生的这般的漂亮,本王倒是愿意为你改变本王只爱少年的嗜好,静儿,回来可好?"声音忽然低沉沙哑起来,他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去听,不去想。可那声音竟如缓缓的如从地面上涌出来的泉水一般,一丝一丝的渗透进了他的心底。可自己竟如着了魔一般深深的陷进去,无法自拨。
  "回去……吗?"回应着那声音的问话,轩辕静眼中除了恐惧还多了些茫然,停止了环顾四周的动作,轩辕静扣在红叶手上的右手松了一松。
  "对,静儿……回来,回来吧,回到本王的身边来……静儿……你可知道,这几年,本王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啊!"声音愈发的低沉,温柔,有些沙哑,听起来却十分的舒服。手指再度松了一松,轩辕静的眼眸情不自禁的黯了一黯。
  "静?"骤然拔高的声音让有些茫然的轩辕静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战,后背瞬间便被冷汗湿透。
  "静,你怎么了?告诉我,你怎么了?"身边虽是所爱之人,可轩辕静眼眸中那抹他从未见到过的空洞,还有那忽然便松松了的手指还是让红叶的心骤然收紧,不知不觉间,他的额角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顾不得四周各种或暧昧,或惊奇,或厌恶的眼神,红叶左手紧紧的扣住轩辕静的右手,右手将他整个身子抱在怀内,"静,告诉我,告诉小红到底出了什么事了。静,告诉我好不好?"你就这般的一声不吭的吓我……我……我又该怎么办?从未想过自己若是失了身边这人该是怎样的情景,可是刚才,轩辕静眼中的那一抹空洞却让红叶着实的体会到了那种撕心裂肺一般的感觉。
  "好碍眼啊!"声音再次在轩辕静的耳边响起,"多少年了,你果然只爱男人啊……还是说竟是因为本王?又或者说是……那个把你送给本王的女人让你这一生都不再相信女人了?可是,静儿……你该知道本王的厉害的,他真的护得了你么?"
  "什么人?"最后骤然拔高的声音并未刻意以隔空传音的方式说出来,声音虽不大,却也被红叶听的清清楚楚。
  红叶的话音刚落,一声轻响便从红叶身后传来,那高大的宫墙之上,便多了一个男子的身影。迎了殿内外明亮的光线,男子身上长袍和脑后的长发随风飞舞,张牙舞爪的竟如鬼影一般的,人。
  "不要,小红不要回头……"求你……将头埋在红叶的肩上,避开面前宫墙上男子慑人的眼神,轩辕静低声道,"不要回头……"不想你看见他,不想你知道……
  觉察到怀中轩辕静的身体竟如秋风中立在树枝顶端最后一片枯叶一般颤抖着,红叶的眼眸暗了暗,却也未动。
  "怎么?这人……静儿,你该不会是真的……"动情了吧!立在宫墙上的男子忽然眯了眼睛,一张脸霎时阴冷一片,"你是本王的人,本王决不允许……"
  "我从来都不是……"不知道忽然哪里来的勇气,轩辕静忽然抬起头来,看了眼那宫墙上的人,随后推开红叶抱着自己的那只手,牢牢的扣住红叶的左手,扬声道,"小红,我们走。"
  这个人是……未被轩辕静抓住的那一只手忽然握成了拳头,一阵刺痛传来,指甲陷进了掌心之内。
  虽是任由轩辕静拉了向凌霄殿的殿外走去,微微低垂了视线的红叶牙齿却也紧紧的咬在了一处。
  "小子,你就不想听一听二十年前飞岚的这位静亲王在我苍霄的经历么?"立在宫墙上的人视线第一次从轩辕静的身上移到了红叶身上。
  觉察到扣住自己手心的手骤然一紧,红叶的眼眸再度黯了黯。并未回头,脚下步子甚至都未有任何的停顿,反握了轩辕静的手,红叶领了轩辕静出了凌霄殿的院子。
  好像很恩爱嘛!可是静儿啊,你注定该是本王的,本王又怎可能就放任你这般的嚣张?嘴角上忽然挂了抹阴寒,扫了眼院内已经看到自己的那些人,宫墙上的男子飞掠而起,很快便消失在了凌霄宫那层层叠叠的飞檐之上。
定天下 第十五章 瑶琴
  驿馆内轩辕静的寝殿内,圆桌上一盏琉璃的宫灯发出柔和的光亮,圆桌旁一直摆放古董的古玩架子上,一只福寿双全纹样的香炉内,袅袅的青烟升起,淡淡的安神香的气息飘散在空气中。黄铜的滴漏内,一滴滴的清水缓缓滴下,声音有些单调,却又平稳,舒缓,整座寝殿都被一种平静安详的气氛所笼罩。
  大殿内侧宽大的床榻上,已经褪去了身上蟒袍,换了一身月白色里衣,披散了头发的轩辕静侧卧在床中央秋香色的锦被内,一只手臂平伸出来,放在锦被上,另一只手臂则蜷缩在自己的胸口,微微蜷在一处的身体摆出了一种防御性极强的姿势沉沉睡去。
  漂亮的眉毛紧紧的皱在一处,蹙在一处的眉心还不时跳动一下,面颊上的肌肉也时不时颤上一颤,完全是一副饱受惊吓还未缓过神来的摸样。
  床榻外侧,手指扣在轩辕静平伸出来那只胳膊手腕上的水寒秀气的眉毛也同样皱在一处。
  还未来得及换去身上龙袍的轩辕亦立在水寒所坐的太师椅后面,俊美异常的脸上现了抹阴郁,视线,落在床上轩辕静那张漂亮的脸上,半晌,凤目微微眯起,眼底现了抹暴虐之气。
  轩辕静身侧,水寒脚边上,一身黑色劲装的红叶单膝跪在床侧,躬了身子,低了头,睡了视线,额前碎发滑落,遮挡了脸上的表情。只不过,那依旧紧紧的攥成拳头的右手却泄露了他的愤怒之情。
  从轩辕静手腕上移回手指,水寒探了身子将轩辕静这只平伸出来的胳膊抬起轻轻放回到锦被内,又将盖在轩辕静身上的锦被仔细掖好。
  如何?水寒诊完了脉,跪在地上的红叶忙仰起头,双唇动了一动却未发出任何的声响。
  摇了摇头,水寒将右手食指束起,压在自己的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此处不是说话之所便后站起身来,落了床上幔帐,掩好后才示意看着他的轩辕亦和红叶两人跟自己出去。
  "王爷,静他怎样了?"跟着水寒和轩辕亦离了轩辕静的寝殿,来至一侧的偏殿,人才进门红叶便迫不及待的问。
  "似乎是有些受了惊吓,精神还不是很稳定,不过已经没事了。"见红叶一张英俊的脸上难掩急切和担忧,人还未坐下,水寒便说道,"我在刚才喝下去的发汗的汤药里面加了些安神助眠的草药,所以,刚刚静皇叔已经睡熟了,相信等明天醒来他的精神会有好转吧!"
  那就好!很明显的舒了口气,红叶低声道,"属下谢王爷。"
  "红叶,本王为自己的皇叔诊病是天经地义的事,也轮不到你谢啊!"似笑非笑的望了一眼立在一侧的红叶,见他脸上现了一抹尴尬之色,水寒怂恿道,"还是说,你和我静皇叔的关系……非比寻常?"
  "王爷您说笑了。"红叶又岂会听不出水寒的调侃,只不过他与轩辕静之间虽也算是互许终身却也还未到肌肤相亲的程度,所以水寒这般调侃,他便有些讪讪的答道。
  "呵呵。"见红叶脸的脸竟然难得红了一红,轩辕亦轻笑一声,俊脸上的凝重也一扫而空。
  "静皇叔现在虽然无大碍了,可是,心病还须心药医,皇叔的病不在身上,而是在心里。红叶,本王的话你明白么?"一声轻叹,敛了脸上的笑意,望着红叶的眼睛,水寒说道。
  "红叶明白。"就如那夜轩辕静所说的那般,他心里面的那个结若是不解开,怕是这一生他都不会好过。
  "静在朕不好细问,蓝煜到底跟静说了什么,竟会让他这般的惊恐?"坐了殿内正中八仙桌旁边的太师椅,轩辕亦问。
  "回皇上……属下不知。"犹豫了一下,红叶单膝跪在轩辕亦面前,垂了头。
  "不知?"剑眉轻挑,轩辕亦低头看着垂了视线的红叶等他解释。
  "静王爷和属下是一道往凌霄殿院外王爷车辇所在地走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王爷忽然站住了……"低着头,红叶一边回忆一边将不久前发生在凌霄殿院内的事情仔仔细细的学说了一遍,然后又接着说道,"属下只听到蓝煜最后的两句话,也才知道先前静王爷会有那般的反应是因为他。"说完,红叶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可是,奇怪的是在这之前在下一直都未听到蓝煜说话。"
  "是隔空传音的功夫。"
  隔空传音?这功夫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说如……坐在轩辕亦一侧,与之隔了那张八仙桌的水寒若有所思的歪了歪头。
  怪不得竟会有这般的反应而自己却不知道原因,苍霄的这位煜亲王竟然会隔空传音的功夫……只是不知道蓝煜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让他的脸色会那般的难看,也那般的恐惧,竟如同大白日见了鬼魂一般。
  "皇上,除了隔空传音之外,可还有一种能祸乱人的心智的功夫?"想到了轩辕静那时的恐惧,除了那恐惧之外还有那抹忽然现了的空洞,红叶便接着问道。
  "魅惑心智?你为何会这般问?"
  "回皇上,虽然时间有些短暂,可是红叶确实曾看见静的眼睛忽然失了神采,人也如被别人控制一般不由自主……"额前碎发遮挡了红叶那双漆黑的眸子,原本被轩辕静扣过的左手,在不知不觉间曲了手指做了一个回握的姿势。
  只是手心里并没有那只微凉却光滑的手,一丝慌乱瞬间从心头划过,红叶的身子极不明显的抖动了一下,随后在想到轩辕静此时正给无数影卫和暗卫回护了,在隔壁的寝殿内休息,他的心才又是一安。
  眼睛失了神采,不由自主……轩辕亦原本稍显放松的俊脸立刻又绷了起来,沉吟了一下说道,"传铁鹰来。"
  与此同时,歪着头还在想自己到底是从都里听来隔空传音这门功夫的水寒也忽然想起,他不是听说过而是亲见过,数年前那个隔空传音给他的就是自家父皇刚刚说的那个人,铸剑山庄下杀手组织影魅的当家人,铁鹰。
  酒逢知己千杯少,在雪无痕来说,飞岚的那位寒亲王虽然还算不得知己,却也算是一个琴艺与之比肩的知音。所以本就有着千杯不醉酒量的雪无痕回到馆驿的时候,虽已经是后半夜他却也还是很精神。
  "皇上今夜心情很好啊!"雪无痕人还未进正殿,一身浅蓝色长袍的柳怜枫便带了宫内的太监宫女笑意盈盈的迎了上去,见他平日内时常阴冷一片的脸上竟难得的现了些许的笑意,眼底的阴寒也在不知不觉间的退了几分,便轻轻的抿了薄唇。
  "给枫儿看出来了?"脸上笑容未减,随手解了身上大氅丢给一旁伺候着的太监,雪无痕伸手便握了柳怜枫伸过来准备接大氅的手,牵了往殿内而去。
  "皇上……"未想到雪无痕会牵了他的手,跟着他往殿内而去的柳怜枫脚下的步子乱了一乱,踉踉跄跄的便被雪无痕带进了殿内。
  见柳怜枫脚步不稳,雪无痕哈哈一笑,伸手便将他打横抱起,抱至了殿内。
  "皇上……"这还有这么多人瞧着呢。双脚骤然离了地,柳怜枫给吓了一跳,双手忙攀在雪无痕的脖子上,同时脸上先是显了一抹惊讶,紧接着便又红了一红。
  "枫儿,"一直将柳怜枫抱到正殿内,坐了正中的矮榻上,让柳怜枫坐在自己双腿上才低笑道,"枫儿,今日朕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很懂音律的人,而且琴也弹的极好。"说完,雪无痕停顿了一下才若有所思的接着说道,"只是朕不知道他弹奏的那支曲子是什么名字。"
  "皇上说的可是在您弹奏的《凤求凰》之前的那首曲子?"听雪无痕略感遗憾的说不知道那曲子的名字,柳怜枫想了想问道。
  "枫儿也听见朕弹琴了?"
  "枫儿今夜曾去凌霄殿后院坐了一坐。"
  "既是如此,你可知那少年所弹曲子的名字?"听柳怜枫说他也听到水寒弹琴,雪无痕多少有些意外。
  "少年?皇上说弹琴的是个少年?"这一次轮到柳怜枫意外了,"人生万物,生死轮回看的这般的透彻……"皱了眉毛,柳怜枫沉思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来望向雪无痕,"枫儿还以为该是一位成名已久的琴师……"甚至应该是一个白发苍苍,阅尽世间冷暖,看尽人间悲喜的老者……
  "是啊!那般年少竟会有此技艺,朕也未曾想到。岚帝有一个好儿子。"一手揽在柳怜枫的腰上,另一只手手指卷了他垂在胸前的长发雪无痕叹了一叹。
  "岚帝……是皇子?"惊讶之情更甚,柳怜枫张开的嘴巴半天都未合拢。
  "就是那个岚帝最为宠爱的九皇子。"顿了一顿雪无痕又接着问道,"呐,现在枫儿是不是该告诉朕这曲子叫什么名字了吧?"
  "《轮回》,这是流传在费蓝苍江流域的一首古曲,取的是只要精神不灭,即便是死亡,也还有重生之日。枫儿数年前在飞岚之时曾经听过,也还搜集了琴谱,皇上若是想看枫儿这就去找来。"说着柳怜枫便想顺势从雪无痕的双腿上溜下来。
  "不急,"紧了紧揽在柳怜枫身上的手臂,雪无痕道,"朕今夜高兴,你陪朕说说话……《轮回》,曲名到也贴切……"言罢雪无痕嘴角再度扬起,"既然枫儿今夜也听见弹琴了,那朕的那曲《凤求凰》弹得如何?可还入的枫儿的耳朵?"
  "风儿只能说皇上琴技高绝,枫儿望尘莫及。"
  "呵呵,当真?枫儿该不会是要哄得朕高兴才这般说的吧?不过既然枫儿还能听得,也就是说朕的琴也还弹得不错。"
  "枫儿好久都未曾听过皇上弹这《凤求凰》了。"一声低低的叹息,如同寻求安慰一般,柳怜枫将头自然的向雪无痕的胸口上偎了一偎,"枫儿以为这一辈子再也听不到了。"
  未回答柳怜枫的话,雪无痕若有所思的婆娑着指尖那一小绺柔顺光滑的长发。上一次弹这曲《凤求凰》求到了朕此生最爱的女子,这一次,朕又会求到什么?轩辕水寒,对你朕可是十分期待啊!雪无痕不说话,柳怜枫也就不再开口,殿内很快陷入到一种舒心又惬意的氛围中。
  "皇上,夜深了,该休息了,明日不是还有宴请?"沉寂中,偎在雪无痕怀内的柳怜枫说道。
  休息?说到休息……皱了皱眉毛,雪无痕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提高了声音,"朕说的让你带回来的那琴师在哪?"
  "回皇上,在寝殿。"雪无痕问,他身旁一名管事模样的太监忙双膝跪地答道。
  "谁让你们把她带到那里去的?"听说这些人竟然把瑶琴带到寝殿去了,雪无痕脸上立时冷了几分。
  "皇上您不是说让她……侍寝……"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了,多少觉察到雪无痕身上那股隐而不发的怒气,那太监死命的低着头,吓的大气都不敢出。
  "皇上是想让他们把人带到这里来么?"瞟了眼抖抖嗦嗦跪在地上的太监,柳怜枫忙问道。
  "嗯,"点了点头,雪无痕神色多少有些缓和,"带她进来。"
  "是。"那太监忙应了一声站起来,一路小跑的往寝殿而去。
  "皇上,是不是要枫儿回避……"看着那往寝殿去的太监出了殿门,柳怜枫再度挣扎着想从雪无痕的怀内脱身出来。
  "枫儿该不是以为朕真的会留那种女人侍寝吧?"柳怜枫挣扎,雪无痕便再度收了收手臂,收完了还没好气的在柳怜枫的腰侧捏了一捏。
  "嘶——"柳怜枫吃痛,眼中立刻显了抹泪花。
  见柳怜枫眼角上虽然挂了些许的泪花,却也未再挣扎,雪无痕脸上便又现了抹淡淡的笑意。
  一阵清脆的音铃声从殿外响起,柳怜枫便有些好奇的转过头望向正殿的殿门口。
  伴着那清脆悦耳的音铃声,一名二十几岁,面目姣好的女子低垂了视线,迈了高高的门槛走进殿来。
  女子长裙之上着了一件绣了鸳鸯戏水图案的大红抹胸,未着外裙,只在抹胸和长裙外罩了一件大红的纱衣,纱衣的衣角上坠了数个银质的铃铠,随着她的步子叮当作响。
  大红的纱衣下,圆润的肩膀,修长的双腿在薄薄的长裙和大红的纱衣下若隐若现,引人无限遐想。
  女子低着头,将双手拢于身前,迈着细碎的步子,一直走到雪无痕的面前,单膝跪地向着雪无痕福了一福后才开口道,"臣妾瑶琴见过雪帝陛下。"
  "嗯。"应了一声后,雪无痕看了眼面带笑意跪在自己面前的瑶琴,松了揽在柳怜枫腰间的手臂,示意他站起来。
  待柳怜枫从他怀内离开,雪无痕这才站起身,理了理身上有些凌乱的袍服走到瑶琴面前。蹲了下来,伸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了她的下巴,抬了她的头迫使她看着自己。
  "皇上……"偷偷瞟了眼雪无痕的脸,瑶琴有些羞怯的垂了视线,眼角眉梢上也很快涌上了一抹春情。
  "你叫……"拖长的声音,明显是在等瑶琴接话。
  "臣妾瑶琴。"未想到雪帝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瑶琴多少有些怔忪,但是马上便顺着雪无痕的意,接了他的话。
  "瑶琴,"点了点头,雪无痕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子,"你可知那曲《凤求凰》与朕之间的渊源?"
  "回雪陛下,臣妾知道。"虽不明白雪无痕为何忽然这般问,瑶琴也还是据实回道。
  "朕听那曲子你弹的十分的纯熟,你该不会是为了今夜能弹给朕听很早以前便勤学苦练了吧?
  "是……"雪帝松了手指,瑶琴便再度低了头。
  "又或者是想借了这曲《凤求凰》想成为第二个音贵妃?"
  "瑶琴一向仰慕雪陛下您的琴艺,愿能常伴陛下左右。"言罢,低垂的粉面上便现了些红晕。
  "呵呵,"一声轻笑,雪无痕似是很满意瑶琴的回答,眼眸闪了闪忽然站起身来,脸上笑容顿去,眼底闪过了一抹阴寒,"来人,拖出去断去十指。"
定天下 第十六章 下场
  "来人,拖出去断去十指。"
  "呀……"一声轻叫自雪无痕身后传来,立在一侧满脸惊恐的柳怜枫伸手便掩住了双唇,"皇上……"
  "雪陛下,雪陛下,臣妾做错了什么了,陛下要断去臣妾的十指,陛下……"见原本还与自己含情脉脉四目相对的雪无痕一转脸就要让人断了自己的手指,瑶琴先是难以置信的愣了一愣,待双臂被两侧的两名侍卫架了她才开始挣扎着想甩开架了自己的双手。
  "枫儿有话要说?"转过头,望向立在身侧的柳怜枫,雪无痕脸上的阴冷稍稍去了一些。
  "皇上,"虽是已经习惯了面前男子那双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的眸子,柳怜枫的心还是情不自禁的提到了喉咙里,眼眸中也多少现了一些胆怯的神情。
  "怜枫公子?您是怜枫公子?"听雪帝换立在矮榻旁边的青年枫儿,瑶琴便明了这位有些柔弱温柔的男子便是一向深受雪帝宠爱的柳怜枫,忙挣扎的转向柳怜枫,"公子,求公子替瑶琴跟雪陛下求个人情,让雪陛下饶过瑶琴。瑶琴日后做牛做马一定会报答公子。"
  "枫儿?"见身侧男子微微蹙起了眉毛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雪无痕便眯了双眸,"朕在问你,你可有话说?"
  "皇上……"又瞟了眼那一边挣扎着,一边用哀求的眼神望着自己的瑶琴,柳怜枫便低了头,垂了视线,"皇上,枫儿虽然不知道他哪里做错了,可是……皇上念她一届女流,您还是饶过她吧。"说完偷偷瞄了眼雪无痕,见他面色又冷了一冷,忙又加了一句,"若您不解气就着人打她一顿便是了……十指的话……"
  "为何?"
  "皇上,她毕竟是一名琴师……"琴师若是被断去十指的话,也就等于一辈子便被毁了。
  "琴师?"一声冷笑,雪无痕又向前迈了一步,重新蹲了身子,再度捏了瑶琴的下颌,"你是琴师?"
  "雪陛下?"双臂虽然依旧被人架着,瑶琴也还是停止了挣扎,仰着头有些不明所以的望向对面男子那张阴冷的脸,"雪陛下,您为何这样问?臣妾是琴师,宴会上陛下您就已经知道了啊?陛下?"
  "你既是琴师就该好好磨练琴艺,而不是这般的挖空心思,攀龙附凤,欲以美色侍人。断你手指不过是告诉你琴师该有的本分,不杀你已是你的运气。"
  原来这人一开始便是有了这个打算,才会以侍寝为名将自己带进馆驿。听完雪无痕一番话瑶琴的脸白了一白。
  "瑶琴,你可还有话说?"见面前女子立时如同泄了气一般身子不由得瘫软下去,雪无痕的脸上现了抹嘲讽。
  "有。臣妾有话要说。"片刻的沉默,瑶琴再度抬了头,"雪陛下,有句古话陛下应该听过,那便是人往高处走。瑶琴出身卑微,流落风尘常为豪商巨贾官宦显贵欺凌有攀龙附凤之心也属人之常情,雪陛下又怎能因此便说瑶琴失了琴师的本分?况且雪陛下当年一曲《凤求凰》抱得的美人归,之后琴瑟和鸣,为全天下艳羡,这位美人也曾是位风月场上的琴师,瑶琴对此心念神往又有何不可?还是说……雪陛下的那位音贵妃不若天下传言般地备受恩宠?陛下您因为您这位贵妃琴师的身份一直耿耿于怀,甚至深以为……"
  "够了。"深以为耻这句话还未说完便被雪无痕粗暴的打断,"你的守宫砂呢?"
  "雪,雪陛下,您说什么?"未想到雪无痕的话题忽然转换的这般块,瑶琴先是愣了一愣,接着一阵没来由的心虚。
  "风月场上卖艺不卖身的女子出道之始便会在手臂上点上守宫砂以示清白,瑶琴,你的守宫砂呢?"松了捏着瑶琴下巴的手指,雪无痕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可别告诉朕你从来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啊。"
  "雪,雪陛下我……"被雪无痕这么一问,瑶琴脸色立时灰了一片,说出来的话也失了些底气。
  "朕的音贵妃虽是风月场出来的女子,一生之中却也只有朕这一个男人。朕的枫儿年幼之时虽亦在风月场中呆过,却也只有朕一个人。瑶琴你凭什么与之相比?"
  原来,这女子竟是自比自己的姐姐。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却还要与姐姐的冰清玉洁相比,也难怪他会这般的气愤。他心中果然只有自己的姐姐啊!暗叹一声,瞟了一眼冷冷的望着瑶琴的雪无痕柳怜枫缓缓的垂了视线。
  "来人,抱出去。"见瑶琴为自己的气势所迫半天都说不出话来,雪无痕冷冷一笑道。
  "枫公子,枫公子,求您替瑶琴求求雪陛下,让他饶了瑶琴这一次吧,瑶琴不是有意冒犯您的姊姊和公子您的……求您了。"觉察到架了自己手臂的手开始向后拉她,瑶琴立刻被吓的花容失色,涕泪横流,竟和不久前还备受追棒的琴仙判若两人。
  "皇上?"声嘶力竭的声音让柳怜枫有些不忍,簇了眉毛转头望向雪无痕的眼中也就多了几分哀求。
  "枫儿,"一声断喝,见柳怜枫的身子明显的抖了一抖,雪无痕的声音稍稍缓了一缓,"你不要让朕为难。"
  "雪陛下,雪陛下,您饶过瑶琴这一次吧,瑶琴真的是无意冒犯音贵妃和枫公子。雪陛下,您也精通音律,琴师若是没了手指,这一辈子了就都没了……陛下,陛下……"
  "拖出去。"见身旁柳怜枫脸上不忍之色更甚,虽未发出声音,双唇却也动了一动,雪无痕扬声道。
  "是。"应了一声,两边架了瑶琴双臂的小太监便硬生生的将瑶琴从殿内拖了出去。
  "枫儿,你就是太善良了。"待那叫喊声,哀求声渐渐远去,雪无痕轻轻的摇了摇头望向柳怜枫。
  "也许吧!"垂了头,柳怜枫避开了雪无痕的视线轻声道,"枫儿实在无法想象一个琴师被断了十指会是怎样的情景。"
  "既是无法想象就别去想她了,难得朕今夜高兴,枫儿弹琴给朕听可好?"伸手揽了柳怜枫的腰,雪无痕低笑一声。
  "皇上想要听哪支曲子?"
  "《凤求凰》枫儿可会?"想了想,雪无痕问道。
  "只听过,未曾弹过。"听雪无痕竟然点了《凤求凰》柳怜枫多少有些为难。
  "这样啊……来人,纸笔。"
  "是。"旁边太监低低的应了一声很快就把纸笔送到了雪无痕面前。
  松了揽在柳怜枫腰间的大手,执了狼毫,刷刷点点片刻,整个《凤求凰》的曲子便跃然与纸上。拿着手中的琴谱,来至才命人搬至殿内的琴案前,将之放到琴案上随后转身向着还有些怔忪的柳怜枫招了招手,"来,枫儿,朕教你。"
  "嗯。"应了一声,柳怜枫便迈了步子,来至琴案前坐好,将几页琴谱在案上摊开,默记了一遍后便抬了左手置于琴上。手指落下,悠扬的曲子便在多少有些空旷的正殿内响起。虽不甚熟练,却也听出弹奏者十分的用心。
  琴声铮铮,时断时续,有些地方因为一时间寻不到正确的指法还要做数度的重复。曲子虽是多少有些零散混乱,却也凝了一份深情在里面。
  琴案后,端坐在琴凳上的柳怜枫低了头,视线落在摊在琴案上的琴谱上,修长的手指抚过紧绷在琴上的七根蚕丝琴弦,一张柔和却又不失英气的脸上神情专注。
  枫儿……今夜雪无痕的心似乎是特别的柔软,本是平日里时常见到的场景,却不知为何在今夜忽然触动了他的心。
  眼眸暗了暗不知何时斜靠了一侧太师椅坐的雪无痕忽然站起身来,来至琴案后,揽了还在低头弄琴的柳怜枫的腰,将之抱起,转身往寝殿而去。
  正殿内,被柳怜枫指尖带起来的最后一个音节颤巍巍的消散在空气中。
  苍霄新帝继位大典在即,整个苍霄都城凌霄城几乎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门口屋檐下的大红灯笼入夜便会燃起,直到天明方才熄灭。虽是深夜,给这大红的灯笼映衬着,整个凌霄城却也是满城的喜气。
  凌霄城城北,与苍霄的皇宫只隔了几条街的一座深宅大院,除了院门口悬了两盏大红的宫灯外,院内便再没了光亮。远远望去,这片占地甚广的院子在四周喜气洋洋的红色灯笼和星星点点灯火的映衬下,竟如夜空里的一片乌云,遮了满天的星光。
  一身玄色长袍的男子立在这院落正殿的屋脊上,望着陷入一片黑暗中的院子冷冷一笑,飞身落到院内,迈步径自来到正殿的殿门前,抬脚便踹上了正殿关的好好的殿门。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对开的殿门被他踹开。
  "什么人敢夜闯琬王府?"一声断喝自暗处响起,声音洪亮低沉,喊话的人当是一名武林高手。
  "告诉蓝琬,还有梁珍珠那个女人,本王要见他们。"看也不看那才从暗处现身的人,蓝煜迈步进了大殿,"掌灯。"
  "是。"一声低应,那才现身的人匆匆忙忙的转身离去,很快,就有小丫鬟进来掌灯,端茶。随后,又有当值的仆役端了火盆进来。只消片刻,原本黑黢黢,阴冷冷的大殿就变得灯光明亮,温暖舒适起来。
  靠了正殿内主座上太师椅的椅背,架了双腿,蓝煜随手端了宫女端上来的冲泡的恰到好处的清茶品着。
  过了大约一刻钟,殿门口一先一后的蹭进来两个人。这两个人迈进殿门后就如饱受惊吓的小动物一般畏畏缩缩的,缩着身子,低着头蹭啊蹭的,半晌才来到蓝煜的身侧。
  来到蓝煜面前,为首的一名年逾四十的男子便抬了,一张还算是英俊的脸上绽开了一抹谄媚的笑容,"王爷,您怎么来了。"
  "本王怎么来了?"瞟了眼躬了身子立在自己身侧的男子,蓝煜将原本端在手中的茶盏放下后,理了理身上袍服,才接着说道,"听七哥的口气竟是不欢迎本王?"
  "怎,怎会。王爷您不是政务繁忙嘛!"堆了笑容的脸上现了一抹尴尬,蓝琬忙又向前躬了躬身子,"王爷政务繁忙还能来我这坐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不欢迎。"
  "是这样么?七嫂?"视线绕过立在身侧的蓝琬,落到同样畏畏缩缩的跟在蓝琬身后一名一身米黄色衣裙的女子身上。
  "王爷说的不错,煜亲王能来府内坐坐,我夫妻二人自是欢迎。"觉察到蓝煜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那女子的身子便情不自禁的又往蓝琬身后缩了一缩。
  "都站着干什么,手足至亲还这般见外?"视线并未因为女子的怯懦收回,盯了她的那张风韵犹存的俏脸良久,蓝煜忽然笑道,"来人,赐座。"
  "谢王爷赐座。"未曾想到今夜煜亲王竟然这般的客气,蓝琬和他身侧的女子竟有点受宠若惊的架势。
  本是来做客之人,却要赐主人的座,这分明是喧宾夺主。可是奇怪的是无论是被赐座的两个人,还是搬了太师椅来的仆役,似乎都已经习以为常。
  坐了太师椅,蓝琬便将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半低着头就,垂了视线问,"只是不知道王爷今夜来此,有何贵干?"
  未马上回答蓝琬的话,蓝煜重新端了茶盏,嗪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以眼角的余光看着并肩坐在身侧的两人,沉吟了一下笑道,"梁珍珠,你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王爷是说静儿?"听蓝煜忽然提到了轩辕静,梁珍珠的身子明显的颤抖了一下,同时脸上也现了抹尴尬之色。
  "今夜本王刚刚见过,数年不见,他倒是生的愈发的俊俏了?"依旧关注着梁珍珠的反应,蓝煜又低头嗪了一口茶水。
  "承蒙王爷夸奖……"不知道蓝煜为何三更半夜的跑到自己府内说起轩辕静,梁珍珠偷偷瞄了眼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的蓝煜,试探着问道,"不知道王爷您……"
  "静儿这孩子,数年前本王就十分喜欢他。虽然后来因为一时疏忽让他离了苍霄,可是这些年身边却在未曾有如他一般可心的孩子。"说着蓝煜便叹息了一声,将手中茶盏放到了一侧八仙桌上。
  "王爷可还是在念着静儿?"梁珍珠是有着七窍灵心玻璃心的人,又怎听不出,蓝煜的话外之意,见蓝煜叹了口气,他便壮着胆子抬了头试探着问。
  "珍珠……"一声低唤,坐在梁珍珠旁边的蓝琬伸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裙。
  "呵呵,"低低一笑,蓝煜抬起头来若有所思的望着殿内多少有些斑驳的红漆大柱,"实不相瞒,从今夜再见他之后直到现在本王就未曾放下,本王还是第一次这般的记挂一个人啊!"
  "王爷这般挂念静儿……"未理睬蓝琬的小动作,梁珍珠的眼睛内忽然生了一丝光亮,"王爷今夜特地来府内该不是想让珍珠帮您让静儿重新回到您的身边吧!"
  "王妃不愧曾贵为苍霄的贵妃,果然聪明绝顶。"
  "王爷您过奖了。"蓝煜忽然提起了往事,蓝琬和梁珍珠脸上同时现了一抹尴尬。
  "只要静儿能回到本王的身边,对七嫂还有七哥,本王自当重谢。"似是浑然不觉自己哪里说的不妥,蓝煜笑道,"只要是本王能办到的,除了这江山,七哥七嫂想要什么尽管说。"
  "王爷此话当真?"听蓝煜竟然说出除了江山想要什么便给什么,梁珍珠的眼中光亮更甚。
  "梁珍珠,本王的能耐你该知道吧!"梁珍珠这般问,蓝煜有些不悦的答道。
  "臣妾不敢。"觉察到蓝煜有些恼怒,梁珍珠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向着蓝煜福了一福,"王爷竟会许下这般重的诺言可见是对静儿痴情一片。只是……静儿虽是臣妾的儿子,却也十几年未见。而且当年之事,他该是对臣妾有所怨恨,所以,臣妾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帮王爷……"
  见梁珍珠有些犹豫的望着自己,蓝煜一笑,"此次翌水继位大典静儿本不必来,他却来了。数年前他便对本王心存怨恨,相信他不会是为本王来的吧?"
  "王爷,您的意思是?"似乎有些明白蓝煜的话,梁珍珠不觉站直了身体。
定天下 第十七章 争吵
  "王爷,您的意思是?"听蓝煜说轩辕静来苍霄显然不是因为他来的,梁珍珠忽然有些明白他的话,也有些明白他深更半夜为何来找自己,便不自觉的站直了身体。
  "珍珠……"一声轻唤再次自梁珍珠身边传来,蓝琬再度轻轻的拽了拽她的衣角,脸上眉宇间难掩担忧之色。
  "母子连心,无论怎样,以前发生了什么,你都还是他的母亲,相信静儿来此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想要见你吧?"虽然将蓝琬的小动作看的清清楚楚,蓝煜却装作毫无觉察。
  "可是,他若是想要见臣妾,为何早已到达数日,却一直都迟迟未来见臣妾?"低了头,梁珍珠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或是一时无空吧!静儿毕竟是岚帝目前最为信任的臣子,七嫂也该知道这种三大帝国和六个王国齐聚的场合背地里会有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交易。"
  "王爷想让臣妾怎样做?"虽未再回飞岚,飞岚国内之时梁珍珠却也知道一些,也就自然知道轩辕静在飞岚中的地位,所以蓝煜的解释却也说得通。
  "去见他。"
  "王爷?"虽然知道蓝煜肯说出除了江山什么都可以给的话他所求之事不定不会很好办,可是在听到蓝煜竟然会让自己去见轩辕静后,梁珍珠也还是有些吃惊。
  "七嫂,你与我七哥成婚数年却一直都未再生养。"
  "王爷此话何意?"虽畏于蓝煜的威势,但今日明显是他有求于自己,梁珍珠便挑了一挑眉毛,面露不愉。
  "你年纪也大了,静儿怕该是七嫂唯一的孩子了吧?他既是来寻你,你便与他再续母子情不是很好吗?"相对于梁珍珠的恼怒,蓝煜脸上神情如常,"去替本王劝劝他,让他留在飞岚,重新回到本王身边,你们母子虽然不能朝夕相处却也可时常相见。又何况,本王既是下了这般的本钱要他回来,自然不会亏待于他……母以子贵,七嫂,你早就知道这个道理吧?"
  "可是……"听出蓝煜话外之意,梁珍珠的眼睛一亮,但是紧接着她就又皱了眉毛,"臣妾就算是去了,也不一定能劝了他留在苍霄。"
  "无妨,七嫂尽管去便是。静儿是个听话的孩子,自己母亲的话他一定会听。如若静儿实在不愿,本王再想其他办法,到时候绝对不会怪罪七嫂。"
  "那臣妾便勉为其难的试一试吧!"说着梁珍珠便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一双眼睛也不再躲闪蓝煜的视线,举手投足间也有了些王妃的风范,"此事若成的话……臣妾还请王爷兑现诺言。
  "珍珠。"偷看了眼蓝煜,蓝琬又伸手扯了扯梁珍珠的衣角。这一次,梁珍珠并未再佯装不知,而是有些厌烦的伸手将蓝煜手中自己的衣角拽回,然后瞪了他一眼。
  "这个自然……"手指轻扣掌下的扶手,蓝煜饶有兴趣的望着梁珍珠,"本王忽然对七嫂想要什么有些感兴趣了,七嫂可否现在就跟本王说说?"
  "臣妾想要的不过是个琬亲王妃的名分,还有就是如王爷所见,近些年这王府失修,可府内却拿不出整修的银子……"话说了一半,便停了一下,见蓝煜脸上神情如常,梁珍珠便接着说道,"相信这两件事在王爷来说都是举手之劳。"
  "确实如此。"敲击着扶手的手指一顿,蓝煜一笑,站起身来,"夜已深了,本王就不再打扰七哥七嫂休息了。既是七嫂愿意帮本王这个忙,那本王就敬候佳音了。"说着,蓝煜便理了理身上玄色长袍,迈步往殿门口走去。
  "恭送王爷。"见蓝煜要离开,蓝琬在暗自舒了口气的同时,也忙自太师椅上站起,跟了出去。
  "臣妾恭送王爷。"站起身来,优雅的理了理身上长裙,莲步轻移,梁珍珠也才不紧不慢的跟这蓝琬来到殿门口。
  "对了,"似是不经意的回了头,蓝煜笑道,"哪日七嫂想去看静儿了,提前知会一声本王,也好叫本王知道。"
  "臣妾遵命。"曲了双腿,向着蓝煜福了一福,梁珍珠笑道。
  "嗯。"点了点头,转过身子,不再看立在殿门外的两人,蓝煜飞身跃起,跃上屋脊后,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夜空中。
  "呼——"终于送走了这个瘟神,蓝琬禁不住长长的舒了口气,一转身,看见梁珍珠面带微笑的立在殿门口,脸上神情立时冷了一冷,伸手拽了她的手腕,"你跟我来。"
  "喂,干什么你……"手腕给蓝琬攥了,梁珍珠虽有些不满也还是给他连拉带拽的拽回到了寝殿。
  "都出去。"一进殿,蓝琬便赶走了侍立在殿内的宫女和太监,"还有,掩好殿门,都给本王离殿门两丈外站好。"
  "你干什么啊?"人给扯进寝殿,梁珍珠便用力甩脱了钳在自己手腕上的手,赌气的坐回到已经被宫女铺平的床榻上,扭了脸,望向他处。
  蓝琬未说话,而是大步走到殿门口,看着那些太监宫女们在殿外的院子站好,又看着自己心腹的两个小太监掩了殿门,听他们两个的脚步声离去,才又回到床前,"你为什么要答应他去见静儿?静儿已经够可怜的了,你还要去害他?"
  "我怎么成害他了?我是为他好。他若留在苍霄吃穿不愁,我母子又能时时见面,共享天伦之乐,怎么成了害他了?"听蓝琬说自己是在害轩辕静,梁珍珠便转过头来瞪着他说,"我是他亲娘,又怎么能害他?"
  "他在飞岚也一样吃穿不愁。非但如此,他现在还是岚帝最为宠信的亲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怎样都比一个时时要看人脸色行事,被藏在深宫之中,永远见不到天日的娈童要强上千倍万倍。你说,你怎么不是在害他?"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煜亲王有不臣之心你早就知道,他除了不臣之心他还有要问鼎天下的心。待天下都是他的了静儿怕是连性命都无法保全,又怎还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梁珍珠,你真以为蓝煜能一统天下?"听梁珍珠竟然拿这种话作为理由替自己开解,蓝琬不觉好笑道,"现今三大帝国互相制衡,若有一国内乱必会招致其他两国围攻,蓝煜就是顾忌这才一直迟迟不敢登基,而是拿翌水出来做文章。他现在连皇上都不是,梁珍珠,你还妄想他能一统天下?"
  "煜亲王的手段你也该清楚,这世上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万一哪日他若是真的称帝,真的一统天下,静儿便是亡国之臣,早晚也会落到他的手中。与其那时候受辱,倒不如现在就将他留在苍霄。"被蓝琬质问,梁珍珠声音不知不觉间小了很多,底气也没有刚才那么足了,"不管怎么说,我是在为静儿着想……"
  "替静儿着想?我看你是为了自己着想吧?"冷冷一笑,蓝琬道,"你根本就不是为了静儿,你是为了你自己。你是为了蓝煜许给你的除了江山什么都可以给你的条件,你用静儿去交换这个条件。你……"
  "够了。"神经质一般的站起身来,梁珍珠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你看看你,贵为苍霄的王爷,却过得这般的寒酸,你若是有了亲王的爵位,就算是手中无实权也不至于潦倒如此。"漫无目的的指了指殿内的装饰,梁珍珠道,"可是你却不领情。"
  "若是为我就不必了。那种虚与委蛇,阿谀奉承,必须看人脸色行事,空有个高高在上的爵位在人前显盛,背地里却让人看不起的日子我过不来。"听梁珍珠说是为了自己,蓝琬的神色稍缓,"而且,二十年前我就已经对不起静儿了,而且深以为愧。若不是岚帝将静儿带回飞岚,我怕是该抱憾终生,即便如此,现在每每想到当日的情景,本王还心生愧疚。"
  说着,蓝琬便走到梁珍珠面前,伸手拉了她的手,"珍珠,现在日子虽不若以前,却也还吃穿不愁,虽没有众人前呼后拥,却有你我相伴,这不是很好么?你若想静儿了,我便陪你一道去看看他,他既是在飞岚过的好好的,也别再为难他了……珍珠,放弃吧,别再……"
  "放弃?"手背蓝琬拉住,梁珍珠的面色也略有缓和,但是听到他说要自己放弃,稍有缓和的俏脸立时又绷了起来,抽了被蓝琬握着的手,梁珍珠向后退了两步,"蓝琬,当年因为你许我说登基之后要立我为后我才会抛了飞岚贵妃的身份与你私奔的。却不想才回苍霄,你这个原本的皇太子被人逼了让位,做了个窝窝囊囊的琬王。嫁你之前我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备受宠爱的皇贵妃,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是宫内最好的。每天有多少人巴结我,又有多少人嫉妒我。可是自从嫁了你,每天被囚禁在这个座小小的王府里,不得见天日,今日好容易有了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你竟让我放弃?你这般的窝囊,还要拽往我垫背不成?"
  "我是窝囊,可我未曾害过别人……难道上次的事情你竟连一丝一毫的悔意都没有?梁珍珠,你还是个当娘的嘛?"
  "我怎么不是当娘的?静儿是我亲生的,天底下尽人皆知。我十月怀胎生了他,他既是我亲儿就自当为我这个做娘的分忧,这又有什么错。又何况,我还是那句话,我这么做也是为了静儿以后的日子着想,免得哪日国破家亡,做了亡国之臣。"
  "无论怎样,你也还是生在飞岚,长在飞岚的人。静儿也还是你亲子……你竟然这般的诅咒飞岚,诅咒他?"听梁珍珠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蓝琬面露惊讶。面前这女子还是他心甘情愿用太子位换来的王妃吗?还是那个二十几年前那个温婉贤淑,美丽高贵,让他一见之下便动了情的飞岚惠贵妃吗?这……分明跟胡搅蛮缠的泼妇无异。
  望着面前冷着一张俏脸,皱了眉毛,丝毫不掩饰脸上尖酸刻薄神情的梁珍珠,蓝琬忽然觉得,二十几年他就像做了一场梦一般。一个无限美好的梦,梦醒了,梦中的美好也就同那个梦一道消散了。
  情比金坚,若不是两人一同呵护,共同维护情却又是世间最为脆弱的感情,就如晶莹剔透的水晶一般,美丽切易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对话中的只言片语,都可能让这片美丽的水晶顷刻间碎为粉末。
  二十多年,蓝琬从来都不了解那个自己一直爱着的人。直到此时,他才真正了解了她。在真正了解了她的同时,蓝琬心中那片水晶也碎裂了,变成了满地碎片,永远无法修补。
  爱与不爱就在一线间,又或者说爱与厌恶也是在一线间。虽然让人难以相信,但是就在这一瞬间,面对了同样的女子,爱已经变成了厌恶。
  "王爷,您怎么了?"梁珍珠也觉察到了蓝琬的不妥,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睛里面不再是充满爱意,不再是顺从,眼睛里面的冷漠,甚至是厌恶是她未曾见过的。
  "本王没事。"轻巧的躲开梁珍珠伸过来的手,蓝琬向后退了一步。
  "王爷?"这一次不但是眼神,整个人也变的忽然陌生起来。只有两个人相处的时候,他从不称本王,更不会躲闪自己的接近,"王爷您怎么了?"
  "本王说了,本王没事。"冷冷的提高了声音,喝止住还要靠过来的梁珍珠,蓝琬道,"总之,你若再与蓝煜同流合污,去伤害那孩子,你我之间二十几年的夫妻便没的做了。"说完,一甩袍袖,蓝琬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寝殿。
  "喂,蓝琬……你怎么回事?"说走就走了?看着蓝琬径自离了寝殿,梁珍珠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你说不让我去我就不去?苦熬了二十几年,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我又怎能轻易放过。立在寝殿内,嘴角上带了抹微笑的梁珍珠并不知道,自今日起,那个曾经深爱她的男人与之成了陌路之人。
  因为有些担心轩辕静的状况,虽是看着他睡下,水寒也还是在对谈之后和红叶一道守了他大半夜。直到天明是在是抵挡不住周公的诱惑,被轩辕亦抱回到寝殿去。
  所以水寒一觉醒来之后,身边便没了轩辕亦的身影,再看时间已经快到午膳的时间。
  沐浴更衣,束发,忙忙的收拾停当,往偏殿去的水寒直到进殿才知道,今日苍霄皇宫设午宴,算作是昨日晚宴的后续。
  嘁!早知道就不这么紧赶慢赶的往这里跑了!望了望摆的满满的一桌子饭菜和身边空了的轩辕亦常坐的座位,水寒撇了撇嘴,却并未伸手去拿筷子。
  "寒儿怎的越大越离不开自家亲亲父皇了?"门帘一挑,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轩辕静将水寒脸上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身形一转,在轩辕亦常坐的太师椅上坐了。
  "静皇叔好些了?"见轩辕静气色很好,水寒脸上的郁闷便一扫而空,清秀的脸上挂了抹笑意的同时,伸手便探上了轩辕静的脉门。
  "皇叔的样子像是有事吗?"未被水寒按了脉门的手伸出去本是想捏水寒的小脸,见他原本还
  笑意盈盈的小脸立时一寒,犹豫了一下手指便曲了起来,狠狠的刮了一下水寒的鼻尖,"还是说,寒儿盼着静皇叔有事啊。"
  "寒儿不是这个意思……"脸虽然未被捏到,鼻子却被轩辕静刮了一下,水寒条件反射一般伸手捂住了鼻子。
  "皇叔知道……"见给自己刮了鼻尖水寒的脸立刻苦成了一片,轩辕静一笑,"给皇叔开了药方,又亲自煎好,还守了皇叔一整夜,皇叔谢谢寒儿……"
  "虽然是说守着,大部分时间寒儿都是在打盹,认真守着的是红叶。"平日里嘻嘻哈哈的轩辕静忽然这般正经的道谢,水寒竟有些不好意思。
  红叶……水寒忽然说起红叶,轩辕静脸上的笑意缓缓的收拢,"寒儿,这道坎皇叔若是过不去,与他的情分怕是真的要尽了……皇叔后悔来苍霄了,二十多年的结别解不开反而把红叶丢了……那皇叔可就怕是真的活不成了。"
定天下 第十八章 弦断
  若是把红叶也丢了,那静皇叔怕是真的活不成了。
  这还是午饭时候饭桌上轩辕静说的话,水寒却一直在一遍一遍的回想。
  轩辕静心结未开,这点他自是知晓。不然自家这个以享受为最先的皇叔也不会放着落凤城中舒舒服服的小日子不过,自觉自愿的跑到这个天寒地冻的地方来。
  虽然也曾经听轩辕亦给他说过自家皇叔年少时在苍霄的一些经历。但很多事情轩辕亦都是一句话带过,显见是不想多讲或者是无法多讲。既没有详细的事情经过,又没有与轩辕静一般的切身体会,他这个结在哪里,或者说在哪件事哪个人身上水寒自然无从知烧。
  自家父皇虽然说过这种结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解开,并且让他不必担心,可是毕竟是相处十几年的人,就在刚才看到那个平日里总是精神百倍,嘻嘻哈哈的人眼中忽然现了彷徨迷惘和他所不知道起因为何的恐惧痛楚时,水寒的心还犹如抽紧了一般的,没来由的难受。
  帮不上忙,自己所能做的就只有如红叶自家父皇亦和身边人一样,好好的守着他了吧!一声轻叹,仰头望了望枝枝丫丫的树枝后面那一片淡色的晴空,水寒那张清秀的脸上少有的现了抹阴郁。
  此时他正游荡在苍霄皇宫的后园内。
  脚下是圆滑的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小径两侧则是一个个给砖石垒起来的花圃。若是换一个时节,这里多半会是百花争妍的景象,此时却空空荡荡的落满了枯叶。
  花坛边上,数株落叶的乔木落光了树干上大部分的叶子,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十片早已干枯了的枝头小叶还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树根下,枯黄色的叶子落了厚厚的一层,几乎掩住了地上深褐色的泥土。
  隆冬时节,大地一片萧瑟,园内除了水寒和暗处相随的几名影卫外,放眼望去偌大的苍霄皇宫的后花园就再没了人迹。
  不知不觉的,脚下卵石的小径在前方分成了两条,一条往后园内那片开阔的湖水而去,另一条则与之相反,向着不远处一座人工堆砌起来的丘陵后面绕过去。
  立在那三条小径交汇的地方,水寒愣了一愣,转身望向来的方向,那道驿馆与后园相连接的宫门只在远处长青的植物后面露出来明黄色的一角。
  不知不觉竟然走出来这么远,既是转过身来,水寒便迈开了步子向来的方向往回走。
  才行了两步,便有古琴声忽然传进了耳朵。琴声悠扬,婉转,听了一会儿,水寒分辨出传进耳朵内的竟是那曲曾经给了他无限向往的《高山流水》。
  停下来的脚步再度迈开,只不过不再是回转的方向,而是沿着左边那条落满了枯叶的卵石小径绕向不远处的丘陵后面。
  曲折的小径在九曲回肠之间便将水寒带至了那做丘陵的后面。小径两边落叶的乔木和枝枝丫丫的灌木不知不觉间少了很多,一片不大的空场之后,两侧竟出现了些许尚且葱翠的竹林。再往前行,伴着那悠扬悦耳琴声的还有归归的水声。
  前行数步,竹子的空隙处隐隐约约的现了一座全部用竹子搭起来的四角亭子。那曲《高山流水》便是从那竹亭内传来的。
  见那亭中虽是只有琴声传来,却也人影晃动,水寒便小心的敛了气息,寻了一处竹子较为浓密的地方,立了听琴。
  此时,曲子已进高潮。陡峭的山峰层峦叠嶂间,一道瀑布飞流直下,汇入山脚下浩浩渺渺的江水之中,往远处奔流。奔腾而至的江水冲刷拍击着沿江两岸的岩石,飞溅起一片片洁白的水花……
  汩汩的流水之声已经远去,耳边只有这铮铮的琴声。微低了头,垂了视线,水寒很快便沉浸在了这曲子之中,仿若自己也同那弹琴人一道,立在高山之巅,望着那道几与天高的水线直挂下去,汇入江河,奔腾向前……
  "嘣——"一声碎金断玉的声响骤然响起,已近尾声的琴曲忽然中断,打了一个激灵,水寒也如如梦方醒一般从那曲子中回转了心神。
  琴弦断了。常年习琴,水寒自然知道那声音的来源。
  "呀——公子,您的手伤了?"好听的女声从厅内传来,透出了些许的焦急与担心,"香儿,快去取化瘀的药来。"
  "我没事,不过是刮了一下,过一两日就好了。"手被立在身边的女子抓住,亭内之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手抽回。
  多半是崩断的琴弦刮到了手指上了吧,不过不关我的事。
  虽然这曲子弹得甚好,也深合了自己的意思,虽然有些担心那弹琴之人手指上的伤势,被雪无痕打破了心中那个美好幻想的水寒,却也并未有现身的打算。他非但没有现身,反而转身往来的方向走。
  恰在此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亭内传来,"外面听琴的朋友,这琴弦绷断了,没了曲子听,就想这般悄无声息的走了么?"
  竟然……被发现了?
  虽不敢自诩说轻功独步天下,水寒对自己的轻功却也极为自信……除了自认为轻功不错外,又离那亭子还有一段距离,竟然被人发现了?
  当然,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亭子内坐了一个武林高手,自己站了许久,竟没有觉察到……深受打击的水寒小脸一郁便停了脚步。
  "公子您在跟谁说话?"听自家主子的意思,这亭子外面竟然有人偷听自家公子弹琴。那立在一旁的女子便四下张望,可是看了半天却未见人影,她便低声问道。
  "嘘——"将右手食指竖在双唇前,那弹琴之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后又顽皮的眨了眨眼睛,才再度开口说道,"怎么?白听了琴,听完了便要一走了之,小气的连个面都不肯让在下见一见吗?"
  "谁小气了。"先是自信心受到了打击,然后又给人说是小气,水寒便寒着一张小脸,一边转身往那亭子里走,一边扬了声道。
  见那竹林中竟真的走出来一名一身白衣,披了纯白色镶了皮边大氅的少年,说话男子的脸上现了一抹惊讶,"敢问公子是……咦?公子这般面熟,我们见过?"待水寒行至近前,望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男子有些吃惊。
  如黛画的眉毛,清亮的眼眸,温婉柔和的目光……还有那身上那股温良平和之气都让他想到了数年前曾与自己在惠州墨湖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歪了歪头,清可见底的眼眸中满是不可思议与惊喜,"怜音公子?"
  "水公子。"一句怜音公子倒是提醒了柳怜枫,让他想起了当年那个年龄虽小,却又琴艺超绝的少年。想起了水寒,柳怜枫忙站起身来,冲着水寒抱了抱拳,有些抱憾的说道,"一时间竟未认出水公子,是在下的错。"
  数年前的水寒也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数年不见,眉眼间虽没有太大的变化,却也多了些许与沉稳与干练,个子身材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一时之间未被柳怜枫认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别叫我水公子,叫我水寒或者小寒。"不知为何,被柳怜枫认出,水寒的心情竟是大好,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中也溢满了笑意。
  "既是如此,在下痴长水公子几岁便唤公子一声小寒可好?"与水寒一般,柳怜枫对能在苍霄的皇宫内见到数年前的故人也是喜出望外,眼角眉梢间也带了难掩的喜意。
  "小公子可还记得奴婢?"柳怜枫一侧立着的那名女子见是熟人也笑意盈盈的走上前来,向着水寒福了一福。
  "你该是引了我上楼船的玲珑姑娘吧?"打量了一下那抿着双唇,满面含笑的女子,水寒笑道。
  "小公子果然好记性。"转头看了柳怜枫,玲珑笑道,"公子,今日既是巧遇故人,玲珑便去准备茶点送过来可好?"
  "去吧,"想了想柳怜枫又加了句,把那酥糖拿过一盒来。
  "是。"听柳怜枫说要她拿了酥糖过来,玲珑虽多少有些惊讶,却也还是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怜枫,柳怜枫。"目送玲珑离去,柳怜枫一边拉了水寒的手,让他与自己并肩坐在竹亭内一侧两张铺了坐垫垫了靠垫的竹椅上,一边说道,"怜音是家姐的闺名,小寒若是愿意喊在下一声怜枫就好。"
  "哦,"应了一声,水寒多少有些好奇的问道,"飞岚的时候怎么不用自己的名字呢?"
  "实不相瞒,家姐曾是墨湖边上勾栏院中的一名琴师,当年也曾名扬整个惠州,后机缘巧合离了飞岚,当日我用姐姐的名字不过是想知道,墨湖边可还有人记得那时的琴师怜音。"说着说着,柳怜枫的声音便小了很多。
  "结果呢?"
  "没人记得了。"轻轻一笑,柳怜枫柔声道,"二十多年,不要说墨湖边上,就是整个惠州也早就都物是人非了。"
  "是嘛。"红颜易老,岁月催人,尤其是靠着姿色吃饭的风月场上又怎会有长青之树。听柳怜枫这般说水寒便暗自叹息了一声。
  "不过,和补上了家姐所做的那支《又一春》相比,这些又算不了什么。"
  "哦……咦?《又一春》是你姐姐做的?"当日就觉得这人与那支曲子关系不浅,却未想到作曲之人竟是他的姐姐?听柳怜枫这般说,水寒的脸上惊讶之色难掩。
  "是啊。只可惜,姐姐去世之后所遗留的琴谱中只有前半段,我虽然多方查找却一直都未曾找到,最后还是小寒你帮我续上了。除此之外,让我最高兴的是,姐姐当年做的曲子竟会被人记录下来。还有人弹奏,也还能流传于世……"
  说到这里柳怜枫忽然愣了一愣望向竹亭外清朗的天空。数年前,我因你作的《又一春》与这少年相逢。当日虽甚是投缘却因为远隔万水千山,以为再也不能与之相见深为可惜。
  今日因为忽然想起你曾说琴弦断便是有人听琴,也才会与之重逢……姐姐,这一切该不会是你在冥冥之中的安排吧?
  "你怎么了?"见柳怜枫说完眼眸暗了一暗,水寒问道。
  "没什么。"掩了眼角的泪光,柳怜枫嘴角现了抹温和的笑意,"只是忽然想起家姐,实不相瞒,怜枫自幼父母双亡,是家姐将怜枫带大的。"
  ……未曾劝过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可是看身边的柳怜枫神情又有些落寞,犹豫了一下,水寒便站起身来,张开手臂抱了一抱柳怜枫的肩膀,又拍了一拍他的后背。
  以前静皇叔心情不好的时候自己也会这般的安慰他,抱过之后静皇叔的心情会好很多,但愿今天也有用。
  肩膀被水寒抱了一下,后背又被他拍了一下,柳怜枫的眼中便闪过了一抹讶异。你是在安慰我吗?抬眼见松了手立在身旁少年的脸上带了些许的担忧,柳怜枫忽然抿了双唇。
  看来有用。见柳怜枫脸上重新现了笑容,水寒便重新坐回到柳怜枫身旁的竹椅上,将头靠到竹椅的椅背上,仰了头看那竹亭一角露出来的天空。
  "对了,有件事我问你。"高远的晴空上一个小黑点飞过,水寒忽然坐正了身子,"你会武功吗?"
  "不会,怎么了?"是个人都该看出自己不会武功吧?难道是……,"难道小寒也不会武功。"
  "……我会。"我很像不会武功的吗?给柳怜枫问水寒愈发的郁闷,"你既然不会武功又怎么知道我在竹林里的?该不会是跟了你的这些护卫告诉你的?"言罢,水寒便抬头扫了一遍那些隐藏在暗中,对柳怜枫成回护之势的人。以他们的功夫应该也不会发现自己啊?歪了头,水寒脸上的迷惑之情更甚。
  "我不知道。"相较于水寒的迷惑不解,柳怜枫的回答倒是斩钉截铁。
  "你不知道又怎么会说我小气,还让我出来?"
  "小寒可曾听说过这样一种说法?就是弹琴之时若琴弦断了就是有偷偷听琴之人?"
  "听过……"柳怜枫这般说,水寒忽然不想知道答案了。
  "所以我今日便想试上一试看是不是真的这样,所以才会故意说那些话,想诈上一诈,哪想到竟然会把小寒给诈出来了,这也该算是你我有缘吧!"说完,柳怜枫再度笑了一笑。
  下巴掉掉!没想到自家这个功夫一流,轻功卓绝的王爷竟然是给眼前这名温文尔雅,弱不禁风的贵公子诈出来的?
  在用无比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家主子的同时,跟了水寒的影卫们再看柳怜枫的时候眼睛里全都冒出来一颗颗名为敬佩的小星星。
  自己竟然是给诈出来的?有谁能想到,又有谁能相信面前这个如无瑕美玉一般温婉的男子竟然会使诈?他会使诈也还罢了,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自己竟然还真的配合着他,给他诈了出来?
  面对着身旁那张温和的笑脸,水寒的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如此反复数度,到最后,还是满脸郁闷的闭上了嘴。此时此刻的水寒终于体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无语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见水寒满面郁闷的垂了头,柳怜枫有些不解。
  "你没错……是我错了。"见身旁男子对自己因何郁闷竟浑然不觉,水寒更加郁闷,"你没错,是我错了,我就不该轻信你现了身。"
  "呵呵,"一声低笑,柳怜枫伸手拍了拍水寒的手臂安抚道,"你若不现身,你我二人又怎会再度相见?"
  "也是啊。"给柳怜枫安慰,歪着头想了想,水寒脸上的神色便缓了一缓,可是……还是会很郁闷啊……一想到诈出自己的竟是身边这人,水寒再度郁闷。
  "好了,你若是真的生气了,怜枫给你道歉赔罪可好?呐,你看,玲珑带了点心茶水来了,我请你吃点心可好?"说着柳怜枫便扳了水寒的肩头,让他转过身去,看向亭子外面。
亭子外,玲珑带了数名丫鬟仆役,抬了茶炉,端了茶壶茶盏,拎了食盒正往这竹亭走过来。
定天下 第十九章 阴魂不散
  时近黄昏,天色虽然渐渐暗下来,却也还未到掌灯的时候。
  苍霄皇宫内御膳房和各宫各院的小厨房,以及那两座专为莹碧和飞岚两大帝国君主准备的宫殿后厨内都飘起了袅袅的炊烟。
  白日的行程行将结束,三大帝国和六个王国的君臣都已回到馆驿住处,沐浴更衣,梳洗毕后一边休息一边等着晚膳时间的到来。这本该是一天之中负责各位帝王安全的暗卫、隐卫、流动卫们最为清闲的时刻,可苍霄皇宫的后园内,苍霄的侍卫们一个个却全都绷紧了神经。
  皇宫的后园内,人工修建一片丘陵上的假山上似乎是凭空出现了一个淡色的影子。那影子似乎只是借了丘陵上的假山做为着力点,脚尖只是在假山嶙峋的石块上点了一点,就再度跃起,往园外而去。
  刺客?隐在后园内角落中的苍霄侍卫眯了双眼,凌厉的视线牢牢的锁住了那道渐行渐近的影子。
  那道淡色的影子飞快靠近,锁了那影子的侍卫忽然有些迷惑起来。现在虽然天光暗淡,甚至有几颗明亮的星星出现在天上,光线却也足够让他辨别出这人身上不是高来高去之人所穿的夜行衣,而是一件长袍。除此之外,长袍的外面还罩了一件纯白色的大氅,大氅上镶嵌的雪白的皮毛被那人飞奔时带起来的风吹的倒伏下来。
  以他那一身看上去虽样式简单,却极为讲究的装束判断这人必是非富即贵,再加上他出现的地点,也该是国宾一级的人物。可是这不走主路或者小径,而是穿房越脊的做派却又明显是刺客的行径……
  陷入迷惑的苍霄侍卫正犹豫着该拿这个明显就要进入自己所负责区域的不明人物怎么办,"嗖——"的一声,那道影子已经从他身旁飞掠而过,带起来的冷风直直的灌进了他微微张开来的嘴巴内。
  "刺……唔……"抱着不管是不是先喊了再说的心态,那侍卫便张了嘴。哪想才一张嘴,一个客字还未出口,就被不知何时蹲在自己背后的人捂了嘴巴。
  被人背后偷袭,那侍卫身体在瞬间僵直的同时,后背也立刻被冷汗打湿。待觉察到那捂了自己嘴巴的人并未有任何的敌意,他才小心的转头向捂了自己的人看去,"队长?"
  "那不是刺客。"见自己的人辨出了自己的身份,那人便松了手,"那是飞岚的九皇子。"
  "抱歉。"自己上司的话音未落,那侍卫面前便落了一名一身黑色劲装的青年,那青年歉意的向那侍卫和他身后的侍卫统领抱了抱拳,"我家主子赶时间。"说完后,那青年便再度飞身跃起,赶着那只片刻便在数丈之外的影子而去。
  "刺客——有刺客——"又是一声呼喊,从不远处那道淡色的影子经过的地方传来。
  刺客?掠过一道道屋脊眼见着就要回到自己所居馆驿的水寒听身后传来的呼喊声愣了一愣神。
  皇宫内怎么会进了刺客?不过不关他的事。一想到此时轩辕亦已经回到驿馆之中,水寒的心情便只能用归心似箭四个字来形容,飞奔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
  "住手,都住手——"才捂住了这个,那边就又有人把这位飞岚的亲王误认为是刺客了。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的同时,那侍卫统领飞跃而起,一边向着那些已经从暗处现身准备追着水寒而去的侍卫喊,一边大幅度的摆着手,以吸引那些人的注意,"都住手,那是飞岚的九皇子。"
  "队长……那真是飞岚的九皇子?"看着转眼间便到了宫墙之上的人影,那些被自己上司喝止住的侍卫满脸怀疑的望向身后的小队长。
  "是。"虽知道飞岚的这位寒亲王会武功,可这般高绝的轻功,他却也是未曾想到。
  "那咱们还保护个屁啊!他保护咱们还差不多。"
  "不得胡说。"若有所思的望着那一前一后出了皇宫后园的两道人影,那侍卫统领的眼睛忽然闪了一闪。
  对自己在苍霄皇宫后花园中引起的这场小小的骚乱一无所知的水寒,脚一踩上驿馆院落那道大红的宫墙,嘴角便不自觉的向上扬起。
  待跃下宫墙,立在院落中瞥见殿内那一抹明黄,连带着他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中也溢满了笑意。
  "父皇——"抬腿迈上殿前台阶,抖落了掖在腰间长袍的前摆,理好,一进殿,水寒便径自向着那坐在殿中主位太师椅上的轩辕亦走去,"父皇,跟你说,寒儿今日……"
  呃……觉察到殿内气氛有些不对,轻快的脚步立时便慢了下来,瞄了瞄似笑非笑的坐在主位上看着自己的轩辕亦,看看用一把素面折扇挡了半边脸,明显是等着看好戏的轩辕静,再瞧瞧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的轩辕孤鸿,还有远远的抱了双肩,靠着殿内柱子的红叶,他虽未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却也十分的……古怪。脚步一顿,水寒便立在了正殿中央。
  "父皇?"虽然还不是很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这殿内有些诡异的气氛以及这些人看他的眼神还是让水寒有些心虚。
  "寒儿今日很高兴?"见水寒清秀的小脸上满是疑惑,轩辕亦凤目暗了暗,便向水寒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父皇……出什么事了?"径自来到轩辕亦的身侧,水寒脸上迷惑更重。
  "你先别问出什么事了,寒儿看看这东西你可喜欢?未等轩辕亦说话,坐在他身边下手的轩辕静"啪——"的一声合了手中折扇收好,伸手揭了盖在自己身边一侧小几上一方绸布,示意水寒过去看。
  看了眼依旧满脸很欠扁的等着看好戏的神情的轩辕静,犹豫了一下,水寒还是探了头望过去。
  小几上放了一只做工精巧的乌木鎏金的托盘,托盘内放了一匹纯白色的丝绸。
  那丝绸以极为平实的花纹织成。乍看下来平淡无奇,却不知为何在殿内夜明珠的冷光下,本是冰冷的颜色中却透着些许的暖色,看的久一点竟仿若那不是一匹布,而是一泓漾在乌木托盘中,泛着粼粼波光的湖水。
  "静皇叔让寒儿看这个做什么?"一般情况下自己多半会回答喜欢吧?但是今日这殿内的气氛明显不对,自家皇叔又笑的那般的……只能说诡异。别过瞄向轩辕静的眼睛,水寒撇了撇嘴道。
  "怎么?寒儿不喜欢?这布料可是千金难求啊。"说着轩辕静便伸手托了那托盘送到水寒面前,示意他试一试手感。
  轩辕静送到自己面前,水寒便自然的伸手摸了摸。
  "怎样?手感不错吧?"见水寒愣了一愣,轩辕静问道。
  "还好。"果然如看上去一般,微凉且爽滑的手感与流水穿过指缝的感觉很像。
  望着水寒的眼眸闪了闪,轩辕静有些夸张的咂了咂舌头,"雪帝这人到是大方的很,为了讨美人欢心竟然送了这一整匹的鲛纱来。"说着又更夸张的抬了口气,"每年只出产数两的鲛丝,他竟然一次性送来整整两年的分量,也还真是不惜血本啊!"说完他便又摸出来折扇打开,从扇子上面窥伺着水寒脸上的表情。
  "这是雪无痕送来的?"如触电一般缩回了手,厌恶的将手指往自己长袍上蹭了蹭,水寒的脸冷了一冷,转头问身旁伺候的太监宫女,"谁接的?"
  "回王爷,是……"立在轩辕亦身后的丁宁偷偷瞄了一眼忽然脸色大变,挤眉弄眼冲着他做鬼脸的轩辕静,咬了咬牙,跺了跺脚,躬了身子说道,"回禀王爷,是静亲王。"
  "是静皇叔啊!"就知道这事跟你脱不了干系,转身望着拼命扇着折扇,躲避自己视线的轩辕静,半晌,水寒忽然一笑,"既是静皇叔替寒儿接了这东西,那就再烦劳皇叔亲自替寒儿还给雪无痕吧。"将亲自咬的死死的,水寒脸上笑意更浓。
  "咦?我不去。"听水寒竟然让自己再还回去,还要亲自去,轩辕静想也不想的立刻拒绝。
  "不去吗?"脸上笑容未减,水寒的牙齿却咬的紧紧的。
  "不去。"觉察到自己被威胁,轩辕静便缩了缩脖子。
  "既是静皇叔不愿意去……"故意拖长了声音,水寒见轩辕静虽未看自己,却也竖着耳朵听他说话,便再度笑了笑,"既是静亲王不愿意去,丁宁,你去回雪帝,就说这块鲛纱,静亲王拿去裁衣服了。"说完便一甩手离了正殿往后殿而去。
  "寒儿——"不带这样的!望着那道白色的身影离去,轩辕静那张原本还笑的十分欠扁的俏脸,霎时苦成了一片。转过身,对了俊脸上现了些许笑意的轩辕亦,一伸手,轩辕静便扯了那件明黄色龙袍的衣袖,"皇兄……静不要去……"那个雪无痕整张脸冷要死,要是知道自己是给他送还鲛纱的话一定会用视线把自己封成冰人。
  "静,"瞟了眼可怜巴巴的拽了自己袍袖的轩辕静,轩辕亦站起身来,想了想,"依朕看,这事还是按照寒儿说的去办吧!"说完,轻轻松了轩辕静抓在自己衣袖上的那只爪子,一笑,便追着水寒往后殿去了。
  "呵呵,静皇叔……您自求多福!"见轩辕静可怜兮兮的视线转到了自己身上,轩辕孤鸿身子一凛,忙站起身来冲着轩辕静抱了抱拳,便遛出了正殿。
  "小红……"身子一转,轩辕静便来到红叶身侧,伸手扯了扯红叶的衣袖。
  "我替你去吧!"叹了口气,红叶离了那根红漆大柱,上前将那块盖在鲛纱上的绸子重新盖好,端了,径自出了正殿。
  "还是本王的王妃疼本王……"俏脸立刻阴转靖,轩辕静一边扯了自己的衣袖一边笑呵呵的跟了红叶往殿外走。
  "轩辕静,你若是不想自己送回去就乖乖闭嘴。"脚步忽顿个,转头冷飕飕的瞟了一眼有些心虚地看着自己的轩辕静,见他果然如自己所说的一般乖乖的闭了嘴巴,红叶才再度迈步出了正殿。
  真是的,原本的好心情被自家皇叔,还有那个阴魂不散的雪无痕给搅的连点渣都不剩了。尤其是自家那个唯恐天不乱的皇叔,自己的问题未解决,还在这里添乱……嘟着双唇,低着头径自往寝殿而去的水寒才迈进高高的殿门门槛,身子便被人从身后抱住。
  嗅到身后人身上那抹淡淡的茉莉花的清香,嘴角轻轻撇了撇,身子便径自靠近了身后人的怀内。
  "寒儿今日很高兴?"探过头,将鼻尖凑到怀中人的领口,嗅到那抹夹杂了茉莉花清香味的淡淡的药香,轩辕亦眼眸黯了黯。
  "本来是的。"任由轩辕亦将自己抱起,水寒双手环上了轩辕亦的脖颈,"可是被静皇叔一闹,现在一点都不高兴了。"
  "寒儿要知道,让你不高兴的可不是你静皇叔。"抱了水寒进到殿内,坐了一侧太师椅,将水寒那稍显单薄的身子放置在自己的双膝上,轩辕亦道。
  "是雪无痕。"说起这个人,水寒愈发的烦闷起来,"师父说这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可是一天还不到他就送了这么件东西来……"送布料……他该不会是把自己当成女人来追吧!
  "云宫主?他都说了什么?"有些意外点醒水寒雪无痕用意的竟然是云锦天,轩辕亦问道。
  "他给寒儿讲了雪无痕和那首《凤求凰》的渊源……其实本来因为这,寒儿觉得他还算是痴情,不打算跟他计较了。"可是谁成想,才过了一夜,这雪无痕便如此做,要不了多久,这消息便会被传扬开去吧!
  "咱们不说他了,寒儿今日回来的时候很高兴,能不能告诉父皇是怎么一回事啊?"见水寒整张脸苦成了一片,轩辕亦便转移了话题。
  "寒儿为什么高兴,相信影卫都告诉父皇了吧!"他才不信回到驿馆寻不到自己,这人就会乖乖的等他回来,该是早就知道自己的下落和今日下午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不过,虽是如此,给轩辕亦问,水寒无比郁闷的心情倒是缓和了不少。
  "可是父皇想寒儿自己说给父皇听。"习惯性的探头蹭蹭那张依旧滑嫩嫩的小脸,轩辕亦道。
  想知道你的心情,你的情绪,这些都是影卫无法告诉朕的。
  "寒儿高兴是因为寒儿今天见到了一个故人,一个跟寒儿很合得来的故人……"本来就是想把自己偶遇柳怜枫的兴奋和这半日相处后觉得那人愈发与自己合的来的惊喜与轩辕亦分享,见他这般问,水寒便一股脑的将今日午后的事情全都讲给了轩辕亦听。
  "枫儿今日遇见了一个故人。"雪帝雪无痕所居驿馆的正殿内,满脸笑意将宫女手中茶盏亲自端给雪无痕的柳怜枫道,"是数年前在飞岚遇见的故人,姐姐的那支《又一春》就是他帮枫儿续上的。那时枫儿还以为再也不能与之相见了呢。"说着,柳怜枫便情不自禁的抿了双唇,笑道,"结果跑了这么远竟然在苍霄相见了,而且最有趣的是他竟然与枫儿一样喜欢甜的东西。"
  "朕还想究竟是什么人竟会让枫儿舍得把自己最爱的酥糖分人,原来这人与枫儿还有这般渊源。"为柳怜枫脸上的兴奋与喜悦感染,雪无痕的脸上也难得的现了一丝笑容。
  "是啊,结果那一整盒酥糖不到一个时辰就给我们吃光了,早知道会遇见他该多带些来。"说着柳怜枫便略有遗憾的侧身坐到了雪无痕的身边。
  "酥糖而已,让他们快马送来便是。"喙了一口手中茶盏内香茶,雪无痕道,"枫儿这泡茶的手艺倒是愈发的进益了。"
  "好喝么?是小寒今日教的。"见雪无痕甚是喜欢自己今日泡的茶,柳怜枫脸上笑容更甚。
  "看来枫儿今日也不只是喝茶聊天吃点心嘛,也学了泡茶的手艺回来了?"又喙了口茶水,雪无痕嘴角微微扬起。
  "不过是说话的时候听到了,今晚恰好皇上点了这种茶,枫儿便试了一试。"听出雪无痕话中调侃的意味,柳怜枫多少有些心虚地答道。
  "枫儿,"放了手中茶盏,雪无痕忽然站起身来,伸展了手臂将面前的男子搂进怀内。
  "皇上?"忽然就被榄进了怀内,柳怜枫有些怔忪。
  "枫儿,给朕弹那曲《又一春》吧,朕想看你弹琴。"
定天下 第二十章 煜亲王
  与苍霄皇宫只有一墙之隔的一座宫殿的书房内,雕龙刻凤的书案后,太师椅上坐了个男子。
男子一身玄色广袖长袍,长袍外罩了一件轻纱的纱衣,纱衣上未有任何绣花的纹样,却在袖口和领口上用了织了细密繁复纹样的镶边。缂金丝走银线极具厚重感的织锦和那轻薄单一的轻纱配在一处,非但丝毫未有违和之感,反而给着了这纱衣的男子添了些许的暖昧与不确定。
  浓眉大眼,鼻直口阔,标准又正统的美男子的长相,却因为那一双被长长的睫毛环绕着的,不同于一般人的碧色眼眸透出丝丝的魅惑。近四十的年纪,男子眼角嘴边已现了几道浅浅的鱼尾纹,浅淡的纹路给这张极具魅惑的脸上又平添了些人到中年的成熟之感。
  男子架了双腿,后背靠在太师椅上,头微微垂着,双手随意的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显的十分放松。
  男子面前书案的一侧,跪了一名一身黑色短打的男子。
  "这么说飞岚的那位寒亲王果然不仅仅是个只会弹弹琴,作作画以讨岚帝欢心的娃娃了?"片刻的沉默,那靠坐在太师椅上的中年男子道。
  "是啊,最开始属下的确是被他那身卓绝的轻功吓的不轻。"跪在地上的男子答道,"恕属下直言,其他的不说,飞岚这位寒亲王的轻功莫说是宫内宫外和王府内的侍卫,就是全天下怕也是少有人及。"
  "少有人及?"瞟了眼跪在身侧的黑衣人,中年人道,"你倒是对这位寒亲王的功夫很是推崇啊!"
  "属下是实话实说。"未抬头,那跪在地上的人接着说道,"只不过,轻功都这般的厉害,他的身手也该是少有人及,一旦动起手来若是让他逃脱,怕是会后患无穷。"
  后患无穷?望着单膝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想了想,蓝煜命令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既是如此,你先回去通知图格,让他暂时缓一缓再动手,迟一些等本王仔细斟酌了再说。"
  "王爷……"蓝煜这般说,那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有些犹豫,"有些事王爷可能不知道……"抬头窥探着蓝煜的脸色,见他向自己挑了挑眉毛,黑衣人便接着说道,"从岚帝进住馆驿起,图格便一直在问属下何时动手捉拿寒亲王……今夜若不是属下说要先回府见王爷,这会儿他怕是已经动手了。
  听完黑衣人的话,沉吟了一下蓝煜道,"你回宫后告诉图格,就说是本王说的,他若想给武曾报仇,待整个天下都在本王手中,本王一定将岚帝和他的那个九皇子还有铸剑山庄全都交到他的手中任其发落。在此之前,他若一味的只想着报仇,并因此因小失大,坏了本王的计划,本王定让他生不如死。"
  "是。"听蓝煜这么说,那黑衣人在长出了一口气之后,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属下这就回去通知他,王爷若无其他吩咐,属下告退了。"
  "去吧。"蓝煜摆了摆手示意那人离开。
  "属下告退。"蓝煜再没有吩咐,黑衣人就冲着蓝煜恭恭敬敬的抱了抱拳,出了书房,飞身跃上屋脊,往苍霄皇宫所在的方向而去。
  "卓强,关于岚帝九皇子会武功这事你怎么说。"看着那黑衣人离去,殿门重新掩好,蓝煜提高了声音问道。
  "属下已离开飞岚皇宫数年,所以这位寒亲王会有这般厉害的身手,属下确实不知。"蓝煜话音一落,一名一身天青色窄袖长袍的男子便跪到了蓝煜的面前,"不过,岚帝的确对这位九皇子宠爱有加,时至今日依然如此。"
  "只是宠爱有加?"似笑非笑的望了眼跪在地上的卓强,蓝煜道,"你也曾跟在岚帝身边数年,难道真的以为岚帝对那孩子仅仅是宠爱这么简单吗?"
  "王爷您的意思是?"
  "听说这位寒亲王今年已经一十六岁,早就过了开衙建府的年纪,却还住在盘龙殿?"望着跪在地上的卓强,蓝煜嘴角微微扬起,似是对他接下来的反应十分的期待。
  "属下听说昨日宴饮之时,皇上也曾问过岚帝,岚帝说是因为寒亲王身体嬴弱……"
  "身体嬴弱又怎会有这般好的功夫?而且……本王还听说,盘龙殿的东偏殿虽是特意为这位寒亲王准备的,他却从未在那里住过,时至今日还与岚帝……同塌而眠。卓强,你说这仅仅是宠爱这般简单吗?"
  话未再说下去,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变颜变色的卓强,蓝煜冷冷一笑道,"这位寒亲王跟岚帝的关系可不只是宠爱有加这么简单啊,卓强。"
  "怎么……怎么可能?"蓝煜的话虽然未说完,却也足以让卓强明白他话中的含义,猛然抬头,愣呆呆地看了眼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的蓝煜,"可是,可是他们是父子……九皇子可是南贵妃和岚帝的亲生儿子……他怎么能……王爷您是在说笑吧?"
  "说笑?你觉得本王有必要跟你说笑么?若非他二人这般的亲密,那个九皇子又怎么可能成为岚帝的软肋?只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竟然会有这般的身手,却也是本王未曾想到的……"说完,蓝煜便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睛。
  去年,费蓝惠州灵隐教摆下来的那座擂台上,那少年一战成名,他因未在现场,又听说那一场打斗的对手是明月山庄那个不学无术的少庄主,就并未在意,现在就连自己安插在宫中的属下都说他功夫不错,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他了。
  "可是若是这样的话,这个九皇子也就不算是岚帝的软肋了。"很快就消化了蓝煜的话,卓强道。
  "哦?何出此言?"
  "若是皇子的话,父子情深,岚帝也许会为了自己钟爱的儿子有所妥协,可若是岚帝只把他当做娈童的话……相信没有任何一个帝王会只为一个娈童放弃江山社稷。"
  "哈哈……卓强枉费你曾跟在岚帝身边多年。"卓强的话还未说完,蓝煜便哈哈大笑。
  "王爷?"不明白蓝煜为何忽然露出这般忍俊不止的表情,卓强有些不明所以的皱了皱眉毛。
  "听说自从这位九皇子被岚帝带进盘龙殿后飞岚后宫就再未传喜?一年前有个据说是怀孕了的从美人暴毙宫中,依照你对岚帝的了解,你真的觉得咱们的这位寒亲王在岚帝心中真的只是一个娈童?"
  一番话问的卓强半晌无语,沉默了好久,他才又试探着说道,"可是王爷,他若真的身手这般厉害,咱们轻易出手恐怕会打草惊蛇……"
  "这也就是本王为何要图格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的原因。想要捉了他,不过是因为这样就能多一分制住岚帝的把握。可是,若让他逃脱,打草惊蛇是小,岚帝若是因此震怒,怕是会适得其反。"尤其是在大事未成的时候就惊动了轩辕亦,后果恐怕不只是岚帝震怒这般的简单了。眉毛轻皱,蓝煜的声音忽然小了很多。
  见蓝煜似是在认真思考什么,卓强也不敢做声,便垂了头。
  "这事先放一放,容本王考虑考虑再做决定。琬王府内情况如何?"
  "回王爷,传来的消息说那天夜里您离开不久,琬王便和王妃大吵了一架,琬王似乎是不想让王妃再帮王爷接近静亲王。"
  "知道了,"点了点头,蓝煜说道,"给本王好好看着琬王妃,她哪日去见静儿务必提前通知本王。"
  "是。"低应一声,卓强窥伺着蓝煜的神情,"王爷,属下能问一问为何时至今日,王爷还如此执着于飞岚这位静亲王吗?"
  "卓强。"一声断喝,让自始至终都跪在地上的卓强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本王的私事何时轮到你来过问了?"
  "属下莽撞,王爷恕罪。"垂了头,卓强的后背立刻被冒出来的冷汗湿透。
  "若无事,你先下去吧。"冷哼了一声,蓝煜有些不耐的从他身上移开了视线,"记得本王叮嘱你的事。"
  "是,"站起身来,躬着身子,低垂了视线,卓强倒退着出了蓝煜的书房。
  静儿……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美的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少年时的情景。那时的轩辕静,如一只受到惊吓了的小兽一般,寸步不离自己母亲的左右。
  当这个叫他煜叔叔,总喜欢往自己喜爱的人身上扑的少年扑入自己怀内的时候,他那颗在宫廷争斗早已变的无比坚硬的心,竟会在一瞬间塌了一块。这少年也是第一个让他只是喜欢,并未有任何非分之想的少年。
  原本这一切都该永远持续下去的……只不过到后来事情却慢慢的失去了控制。梁珍珠,你最好不要辜负本王对你的期望,毕竟弄到今日这地步,一切全都怪你。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方,依旧是被悠扬的琴声吸引,不过这一次传进耳朵内的不再是第一次听到的那曲《高山流水》,而是数年前惠州两人结缘时的那曲《又一春》。
  这一次,水寒未有丝毫的犹豫,沿着昨日走过的那条卵石小径,绕到那片丘陵后面,寻到昨日曾坐过的那座竹子的亭子。
  昨日傍晚,因为赶时间,水寒并未沿来时的路返回,也因此才发现,这座人工的丘陵被修建成了一个U字形。这间竹子搭建成的亭子恰好位于U字的中间,环绕在三面的丘陵和丘陵上裁种的灌木,如屏障一般遮挡了三面的寒风,除此之外,亭子再向内,在U字形的谷底还有一座露天的温泉。
  有了三面丘陵和灌木的遮挡,再加上那靠内侧温泉的滋润,所以虽是冬季,这片不是很大的竹林却也依旧清脆,这片竹林内的这座小亭内也是十分的温暖。
  水寒才一在这竹林内现身,竹亭内抚琴的柳怜枫似是有感觉一般,抬起头来,笑意盈盈的望向那一身水色长袍,披了昨日那件纯白色大氅的少年。
  迈了轻快的步子,坐进了昨日曾坐过的那张竹椅。于昨日不同的是,昨日并排放置的那两张椅子已经改成了对坐,两张竹椅中间放了一张竹桌,桌上摆了一套精致的茶具,茶具边上放了一只描了金漆的食盒。
  一曲终了,柳怜枫从琴案后起身,来至水寒对面坐下,先是伸手开了那只金漆的食盒,从里面端出来两只白瓷碟。一只碟子内放的是数块叠在一起的指尖大小的绿豆糕,另一只小碟内则放了数枚挂了一层淡粉色糖霜的糯米九子。
  "你在等我吗?"望着盘子内的点心,水寒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我要是今天不来呢?"
  "不过是等等看。"伸手翻了桌上托盘内小巧的茶盅,到了半盏清茶放到水寒面前,"不过你若不来的话,这两盘点心我就只有自己吃了。"
  "是茉莉花茶。"伸手端了柳怜枫递给他的茶盏,水寒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双眼便眯在了一处。啄了口捧在手中茶盏内的茶水,水寒脸上的笑容更甚。
  "小寒很喜欢茉莉花茶?"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水寒的脸上忽然现了抹红晕。
  呵呵!觉察到水寒那突如其来的羞涩,柳怜枫抿了双唇。
  依旧是呆了一整个下午,依旧是直到黄昏才想起要回去,依旧是踩了那层层叠叠的灌木和点缀其间的亭台楼阁往回赶,依旧再度在苍霄后院的侍卫内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不过有了昨日的经历,这阵小小的骚动很快就过去了。
  在水寒,与昨日不同的是,回到驿馆的水寒并未在正殿内寻到轩辕亦的身影。
  未从屋脊上跃下,水寒便沿着屋脊向着正殿后面的寝殿和书房寻了过去。
  "王爷……"正从寝殿往正殿而去的丁宁见屋脊上人影一闪,忙扬了头,正好看见了立在屋脊上向下观望的水寒。
  "丁宁,我父皇呢?"停了步子,立在屋脊上,水寒居高临下的望向院子内的丁宁。
  "皇上在书房,……王爷……"见水寒往书房的方向而去,丁宁忙接扯着脖子喊,"王爷您留步……"
  "还有什么事?"脚步顿了一顿,水寒重新转过身问道。
  "王爷,雪帝刚刚派人送来一颗足有鸭蛋一般大的夜明珠,说是怕王爷夜晚抚琴的时候伤了眼睛……"
  "送回去。"
  "可是王爷……"
"从今日起,雪帝送来的任何东西都给本王全部退回。"说罢,水寒看也不看院子内望的很辛苦的丁宁,又往后院而去。
  书房内,轩辕亦斜靠了书案后面的太师椅,单手撑了下颌,手中撑在椅子的扶手上,俊脸上两道剑眉轻轻的皱在一处。
  "父皇。"从屋脊上跃下,迈步进了书房,一眼望见书案后坐着的轩辕亦,水寒便走了过去。
  "寒儿回来了?"收了俊脸上有些阴郁的表情,轩辕亦轻笑道,"你的那位仰慕者今日又送来一颗夜明珠,丁宁说连他也未曾见过那么大的珠子……"
  "不要再说了,父皇……"您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这都快被这件事烦死了,您还在这里调侃我,两步蹿到轩辕亦面前,水寒伸了小手便堵了轩辕亦的嘴,"寒儿已经告诉丁宁说,无论他送什么来全都原封不动的退回去,不用再来告诉我了。"
  "听寒儿的意思该是再也不想与雪帝有所瓜葛了?"
  "不想。"一辈子都不想。腰被轩辕亦搂了,水寒便侧坐上他的双腿,"所以以后只要是和他有关的事情,父皇不用告诉寒儿了。"
  "恐怕会让寒儿失望了。"看情形,自家寒儿怕是还不知道与他相谈甚欢的那位怜枫公子是雪帝最为宠信的男宠这件事,也不知寒儿听到这消息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手臂从水寒的腰间绕道身前,伸手扣了那双修长白净的双手,轩辕亦笑道。
  "父皇……您……"是什么意思?听轩辕亦话中有话,水寒的神经便情不自禁的绷紧了,"刚才寒儿进来,看父皇脸色不是很好,难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不是雪帝,父皇脸色不好不是因为他。"
  "那是为什么?"
  "寒儿,父皇脸色不好是因为,父皇刚刚知道了深寒背后之人是谁。"收紧了环在水寒腰间的手臂,轩辕亦的两道剑眉又重新皱在了一处。
定天下 第二十一章 不安
  "因为父皇刚刚知道了深寒的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微微眯起来的凤目中霎时闪过一道阴冷的寒光,收了一收环在水寒腰间的双手,轩辕亦道。
  "是谁?"会让你竟这般的愤怒?对自轩辕亦身上骤然散发出来的这股铺天盖地的杀气,水寒多少有些意外。
  "自然是苍霄这个到现在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煜亲王了。"
  "蓝煜?"对轩辕亦所说的深寒背后之人会是苍霄的煜亲王这件事,水寒先是吃惊,很快却又释然了,"的确,若支撑深寒的是苍霄的话,那背后之人也就只有这个虽是亲王的身份,却早已大权在握,随时都可以称帝的煜亲王了。深寒在飞岚覆灭,这位煜亲王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吧!"脸上虽然忽然现了抹微笑,清秀的小脸上却是多了抹难掩的担忧之色。
  "不会善罢甘休?他派人暗入飞岚,意图颠覆朕的江山,又差一点伤了寒儿的性命,不会善罢甘休的人该是朕才对。"冷哼一声,轩辕亦的脸色又沉了一沉。
  "可是人家到现在还没现身呢父皇。"低低一笑,水寒的手便握上了轩辕亦揽在他腰间的大手,安抚一般的拍了拍后,便用指尖轻轻的婆娑着他食指的关节,"按理说三大帝国六个王国的君主一到,他就该露面的,可是这各式各样的宴会都已经举行过了,他还没露面,也不知道他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是啊。"白净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的婆娑在自己的指关节上,虽然明明知道这不过是水寒下意识的动作,轩辕亦的心里还是一漾,凤目黯了黯,他伸手便扣了水寒的手,"不过,对为他为何到现在还未露面,父皇倒不是很担心。毕竟现在全天下的眼睛都看着凌霄城。他若是想搞点什么小动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事情一旦败漏,苍霄就等于是和两大帝国以及六个王国为敌。父皇现在最担心的是,一向只喜欢少年的蓝煜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你静皇叔面前。"
  "是啊,从一进苍霄国界,静皇叔的情绪就不是很稳定,尤其是前天晚上在见过蓝煜之后。"垂了视线,水寒秀气的眉毛轻轻蹙在了一处。虽然乍看上去这两日的轩辕静还是同以前一般,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可是眼底却会时不时的出现些许的恐惧,一个人的时候俏脸上就又会透出当事人都未曾觉察到的没落。
  "父皇,寒儿现在真的很担心静皇叔。可是,现在咱们除了静观其变,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言罢,水寒轻轻地叹了口气,"静皇叔真不该来。"
  "寒儿,你静皇叔心中的结可不止一个。"除了梁珍珠外,还有那段他一直都无法正视的经历。将头放在水寒的肩膀上,蹭蹭那张还带了外面冷意的小脸,轩辕亦低声道,"咱们只能等他自己想通了。"
  话虽然这般说,可是看着自家静皇叔这般的难受,自己却无法帮上忙的感觉还真是不好受。转过头,将小脸埋在轩辕亦的怀中,水寒闷闷的声音传来,"那咱们就只有等了。"
  觉察到水寒的情绪有些低落,轩辕亦眼眸暗了暗,一声轻笑便自水寒耳边响起,"寒儿可知今日父皇都忙些什么?"
  "无外乎各种宴请,莫言传过来的朝中的消息,再就是……"眼眸闪了闪,水寒撇了撇嘴,"各国之间达成的那些见不得天下人的秘密协议。"
  "错。"见水寒撇了嘴,轩辕亦嘴角便微微扬起,"今日涧国国主肖辉来找父皇。"
  "哦。"随口应了一声,水寒又重新将头埋进了轩辕亦的怀中,淡淡的茉莉花香飘进鼻孔,若再细细的分辨,那抹幽香中还加了些许中药的药香。记得轩辕亦曾说过那药香是自己身上的味道……轩辕亦看不见的地方,水寒那张白净的小脸不由自主的红了一红。
  "寒儿不问肖辉为何来寻父皇吗?"对一向都好奇心很重的少年忽然有这般无所谓的反应有些奇怪,轩辕亦挑了挑剑眉,问道。
  "涧国是咱们飞岚的属国吧!他来寻父皇也很正常。多半是想要减少每年的贡品,想要更多的银钱吧!"
  "咦?"装出吃惊的模样,轩辕亦伸手将怀内水寒的头挖出来,"寒儿什么时候生了千里眼、顺风耳,连他说的什么都知道?"
  这种事情只要有一点常识就该想到吧!虽未说话,水寒还是又情不自禁的撇了撇嘴。
  "那寒儿猜猜除了这些外,肖辉还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他说啊……"故意拖长了声音,轩辕亦的凤目眯在了一处,漆黑的眼眸中忽然现了抹笑意,"他说他的长公主肖玉霞只比寒儿小一岁……"觉察到怀内少年的后背极为明显的僵了一僵,轩辕亦眼中笑意更深,"虽算不得有绝世之姿,生的却也有几分姿色,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都学过一些……"一边说一边窥伺着水寒脸上神情,见那张清俊的脸在听完自己的话后,又冷了几分,轩辕亦继续低声道,"尤其擅长女红……"
  "轩辕亦,你说这些不会是想给我找一个后娘吧?"身形一转,原本还乖乖坐在轩辕亦怀中的少年便离了他的双膝,远远的立在书房的正中。
  "寒儿为何会这般想?"正常的反应不该是认为,涧国的国王想要把长公主嫁与他么?反应了好一会儿,轩辕亦才道。
  "如果不是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清秀的小脸又寒了几分,水寒向发呆的轩辕亦挑了挑眉毛。
  "寒儿?"有些不解的望着因为怒气忽然涨红了脸的水寒,轩辕亦有些不解,"父皇不过是想逗逗寒儿……"
"那父皇呢?寒儿刚刚说了,父皇要给寒儿找个后娘,父皇什么感觉?"望着对面轩辕亦多少有些迷惑的俊脸,水寒打断了他的话,待见他凤目中忽然现了抹悔意,水寒忽然垂了视线,敛了脸上的怒气,"轩辕亦,你不该用这件事逗我的!"哪件都行,唯独这件……不行!
  垂于身侧的双手忽然紧紧的握成了拳头,转过身,水寒头也不抬的迈了步子,往书房外走去!
  见水寒本就有些单薄的背影在昏暗的天光下愈发的孤单,轩辕亦的剑眉忽然皱了起来。
  "王爷……"垫了细小的步子穿过院落往书房赶的丁宁,见水寒正低着头迈过高高的门槛,忙赶了两步,笑呵呵地迎了上来,"王爷您……"话未说完,自己要问候的人与之擦身而过,看都不看他一眼,丁宁有些奇怪的的进了书房,一抬头见轩辕亦立在书房内,皱了剑眉望着水寒的背影,丁宁走上前来,躬了身子问道,"皇上,王爷这是……"
  "何事?"对丁宁脸上的不解毫不理会,轩辕亦重新坐回到书案后的太师椅问道。
  "銮驾已经准备好了,可以随时起驾了。"
  "嗯,起驾吧!"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常服,轩辕亦道。
  "皇上,您不换龙袍吗?"瞄了眼轩辕亦身上那件银灰色窄袖长袍,丁宁问道,"奴才已经让让人去取您的龙袍了。"
  "不过是寻常的晚宴,又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不必了。"说着轩辕亦便随手理了理身上长袍,径自往书房外走去。
  "皇上起驾——"一声吆喝,从书房传到驿馆门前。门前随行的太监宫女和侍卫全都双膝跪下,低垂了视线。
  "起驾吧!"丢给丁宁这么一句话,轩辕亦便坐进了车辇。
  未坐辇内长榻,随便做了靠近车门的太师椅,轩辕亦陷入了沉思中。原以为自己那句玩笑话会让自家寒儿又羞又恼,却未曾想到他竟会是这般激烈的反应。
  哪件都行,唯独这件不可以……为何唯独这件不可以?微微颤抖的身子,还有那忽然攥的紧紧的双拳……你是在不安么?剑眉再度皱在一处,在眉心处形成了两道深深的刻痕,轩辕亦扬了头,后背靠上了太师椅上垫着的靠垫。
  可是,只是句玩笑话,寒儿……你为何会忽然这般的不安?是朕的话触到你哪根绷的过紧的神经了么?难道是……眯在一处的凤目忽然睁开,轩辕亦几乎是从太师椅上跳起来,"丁宁——"
  "皇上。"车门一开,身上裹了厚厚貂皮大氅的丁宁从开了一半的车门挤了进来,随手带上门,将阴寒的夜风挡在车辇外后,才躬了身子来到轩辕亦的面前,"皇上您有何吩咐?"
  "回去。"
  "回哪里?"轩辕亦忽然说要回去,丁宁愣了一愣,一时间竟未反应过来。
  "馆驿。"
  "可是皇上,苍帝和雪帝还在凌霄宫等您……"
  "派个人告诉他们不用等了。"想明白了自家寒儿为何会有这般激烈反应的轩辕亦,因为自己挂念之人未在身边忽然有些烦躁。站起身来,在车辇内来回的走了两步,轩辕亦有些不耐烦的说,'就说朕今日身体不适。"
  "是。"应了一声,丁宁忙又开了车门。
  "算了。"伸手拉了丁宁的手腕,轩辕亦道,"你随车辇回去,朕要先行一步。"说完,轩辕亦便将呆立在车门口的丁宁扯到身后,一闪身便从他才开了一半的车门内出了车辇。
  "皇上……皇上……"给轩辕亦扯的身子有些踉跄的丁宁稳住身子后,忙转身抱了给轩辕亦甩在一侧太师椅上的皮毛大氅追了出去,"皇上,大氅,天冷,当心您着凉了……"抬头望见只着了身上窄袖长袍的轩辕亦已经跃上屋脊往来时的方向而去,抱了轩辕亦的大氅立在车沿上的丁宁急的直跺脚,"回去,赶快回去,回去……"
  轩辕亦的銮驾本就未行出多远,又加上他心理面焦躁,脚下的速度自己快了很多,所以只消片刻,人就又回到了驿馆。然才落到院子,轩辕亦便扬了头,迫不及待的问隐身在暗中的暗卫,"寒王呢?"
  "回皇上,王爷在寝殿……大概已经……"
  唰——的一下,面前没了轩辕亦的身影,那名从暗处现了身,原本还跪在轩辕亦面前的暗卫不自觉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咧咧嘴,向着暗处自己的同伴苦笑了一下,便自觉的再次隐入暗中。
  该是真的生气了吧!尤其是在他恼怒后,自己连个招呼都未打,便一声不吭的将他留在驿馆内,独自离去。
  本是心急火燎的赶回来的轩辕亦立在寝殿紧闭的殿门前,忽然有些踌躇了。若真的生气了,自己想将他哄转回来怕是就难了。
  不过也算是自作自受。谁让他最近过分关注三大帝国和六个王国的举动,忽略了这个本该是自己最该重视的人的感受。希望现在发觉还不晚,俊脸上现了抹苦笑,轩辕亦轻轻推开了寝殿的殿门。
  一进殿,一股温热的气息便扑面而来。望了望四角上燃的正欢的黄铜炭炉,轩辕亦心中稍安。再转头,轩辕亦的视线便落在了,寝殿最内侧床榻上合的死死的藕色幔帐上。
  眼眸暗了暗,轩辕亦反手关了殿门,绕过寝殿正中的圆桌,来至内侧床榻前,伸手揭了幔帐探进头去。
  宽大的床榻最内侧,缩了一团紧紧的卷成了一只小小的虾米卷的被子,被头上露了一颗小小的脑袋,整张脸都埋在床榻最内侧,只有头顶乌黑的头发反射了悬在幔帐内,那颗小小夜明珠的光亮。
  望了眼那颗悬在帐子上的夜明珠,轩辕亦的眼眸又黯了黯。退了脚上靴子,翻身坐到床上,轩辕亦伸手便将那团小小的被子连同被子里面的人一道搂进了怀内。
  "寒儿……"觉察到怀中那团小小的被子扭动着像是要从自己怀内挣脱出来,轩辕亦在收紧了手臂的同时,将唇贴到了那扎在床榻最内侧的脑袋上,柔声道,"父皇来认错了,父皇不该跟寒儿开那种玩笑,现在父皇知道错了。"
  似是听到了轩辕亦的话,那缩在被子内的人停止了挣扎。
  "父皇都来认错了,寒儿就不能理一理父皇么?"等了一会儿,见给自己搂在怀中那团被子除了停止挣扎外再没有别的动作,轩辕亦便探头,亲了亲水寒头顶黑亮的发丝。
  "父皇该想到这些场面上的应酬,还有这种场合上常有的虚情假意寒儿从未经历过。"自家纯净的如一张白纸,只实心实意的对自己一人的寒儿,又何曾见过这一个个满面春色,上赶着往自己身上粘的男男女女,又何尝见过自己周旋于期间虚与委蛇,会因此不安,会因之绷紧了神经也情有可原。
  "可是,寒儿啊!"一声轻叹响起,轩辕亦又亲了亲少年的发丝,"这种事寒儿该说出来才对,就这般闷在心里,独自一个人不安对父皇不公平。若是今日父皇未有所觉察,寒儿还要这般独自一人忍耐下去么?"
  听自己的话音一落,环内被子里的少年忽然发出一声似是不赞成的嘟囔声,轩辕亦的嘴角便轻轻扬起,低声问道,"还是说……寒儿其实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他的寒儿,在自己面前从来都藏不住心事!觉察到被子内少年的后背忽然僵了一下,轩辕亦俊脸上笑容更甚,"寒儿既是不说,父皇就全当寒儿是默认了。既然寒儿是为这些不安,今后这些可有可无的宴饮,父皇便不去了,只在这驿馆内陪了寒儿。"
  一声轻叹从轩辕亦的怀内传来,伸手扯了卷在自己身上的锦被,水寒终于转过头来,四目相对,见那双漆黑的眸子内漾着满满的笑意,双手攀上了轩辕亦的脖颈,水寒的双唇便压在了轩辕亦的唇上。
  水寒少有的主动,轩辕亦索性放了原本环在他身上裹着的那层锦被的手,仰面朝天的躺在枕头上,任水寒整个身子压上来。
  伴着低低的喘息声,双唇覆在自己的唇上,舌尖探进了的口腔,擦过牙齿,追逐着自己的舌,这般充满欲望意味的吻法……轩辕亦心中一漾,单手揽了少年的腰身,打算将原本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年压下。
  原本还揽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臂忽然撑到了轩辕亦的身侧,身上的少年竟绷紧了身子,行动受阻的轩辕亦虽多少有些意外,却也并未坚待。
  长长的吻,几乎抽近了两人肺部的空气。
激吻过后,双手撑了上身,居高临下的望着仰面躺倒在床上的轩辕亦,水寒的眼眸闪了一闪,"亦,今夜,你的身子,给了寒儿可好?"

定天下 第二十二章 颠龙倒凤
  "亦,你的身子今夜给了寒儿可好?"
  "轩辕水寒,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抬头对上水寒那双认真又专注的眸子,轩辕亦的心头一跳。
  "如果不是呢?你会给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夜明珠冷色的光线自水寒的后背倾泻下来,照在那张俊美异常的脸上,竟平添了些许的柔和。白净修长的手指缓缓抚上轩辕亦的面颊,清可见底的眼眸中忽然现了些许的痴迷。
  "亦……你好美!"明明是从轩辕亦那里听了无数遍的话,一直被水寒唾弃的极为老套的话,可是此时此刻,能最恰当的表达自己此时心情的似乎就只有这一句。
  本该是极为熟悉的感觉,不知为何忽然多了些陌生。与往日相比,现正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的少年,与床第之间一直都顺从自己的爱人判若两人。情不自禁的吞了吞口水,轩辕亦嘴角上忽然现了抹玩味,"被人称赞美,你觉得我会高兴么?"
  未回答他的问话,水寒的手掌沿着轩辕亦面颊的轮廓线滑下,拇指的指尖轻轻的碰触到了那双轮廓线分明的唇。本该是硬线条的双唇,却不知为何萦绕在指尖上的感觉竟是意外的柔软温润。
  "亦,今夜你是我的。"
  "只今夜就够了吗?"凤目黯了黯,轩辕亦嘴角上那抹玩味中又添了几分戏谑。
  "寒儿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亦的身子金贵,不是轻易就能得手。"暖昧不明的话,听在水寒的耳中竟有些默许的意味,水寒脸上立时现了抹喜意,重新俯下身体,双唇再度压下,蜻蜓点水一般的亲吻便吻在了额头之上,随后沿着鼻梁,星星点点的一路向下,再度吻上轩辕亦的双唇。
  原本还抚在轩辕亦脸上的那一只手则移到了轩辕亦的身侧,沿着他紧致的腰线滑下,很快便在后腰处摸到了外袍上腰带的暗扣。
  咯嘣——一声轻响,腰带便被扯掉扔到一旁,紧接着便是外袍。难得自家寒儿这般贴心的时候,轩辕亦也就心安理得的任其摆布,直到……
  "寒儿,你不是来真的吧?"反手扣了水寒那只伸进自己衣服里面,已经沿着脊椎滑到骶椎却还要向下的小手,轩辕亦那双本是微微合了的凤目立时睁开。
  "你说呢?"面对了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水寒只是轻轻的挑了一下眉毛,被轩辕亦扣在手中的小手继续向下滑去,"轩辕亦。"手被轩辕亦扣在手心中,挣扎了两下,竟无法挣脱,水寒的眼眸闪了闪,"你后悔了?"
  "朕何时应你了?"
  "我就知道你不肯……"愣了一愣,水寒忽然垂了视线,长长的睫毛落下,掩了眼底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寒儿,既是你想要的,我便给了你!"一声轻叹带了无限的宠溺,在水寒耳边响起,几乎同时扣在他手腕上的手一松。
  亦?水寒猛的抬了头,清俊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真的……唔……"
  话未说完,头便被轩辕亦按下来,紧接着双唇便被堵住。嘴角轻轻扬起,回应着轩辕亦热吻的同时,水寒的手便又向下探去。
  "唔……"剑眉忽然皱起,手也情不自禁的揪了身下锦被,对了压在自己身上,有些莽撞的试探着的水寒,轩辕亦现在最想问的就是,你真的确定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么?
  "寒儿……"痛感沿着脊柱飞窜而上,轩辕亦的额头上很快便蒙了细密的汗水。
  "亦……放松……"相对于轩辕亦的隐忍,水寒显然已经有些急不可待了,几次的试探皆无结果,他也同样忍的很辛苦。
  牙齿咬在唇上,钻心一般的疼痛再次传遍全身,喊疼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对面,近在咫尺的那张清俊的小脸也是一白,显然感觉到痛楚的不止他一人。
  "不行,不能这样。"这样下去会死人的!合了凤目,掩了眼底最深处的那一丝挣扎,原本揪在身下锦被上的手松开,环上了水寒的腰,一翻身便将少年压在身下。
  "轩辕亦你……"耍赖……原本还是自己在上面,只是片刻的失神,便再度主客颠倒,水寒无比的郁闷。
  "轩辕水寒,若再这般任你胡闹下去,明天你我可就都下不了床了。"说着轩辕亦的双手便撑在了他头的两侧,撑起了上身,以膝盖为支撑,跨在水寒两侧的双腿曲起,后身子便缓缓的坐了下去。
  撕裂一般的痛楚传遍了全身,连带着被牙齿咬住的嘴唇也是一痛,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大颗的汗珠几乎是在一瞬间便从额上渗出来。
  "亦……不要了,我不要了……"只要知道你肯给我就好了!那张俊脸上无法掩饰的痛楚让水寒心中一痛,说出来的话竟带了几分哭腔。本是攀在轩辕亦腰上的双手转回到身前,撑在轩辕亦的胸口,想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的意图极为明显。
  有些粗暴的推开撑在自己胸口上的手,轩辕亦的身体又向下压了一压,同时头猛然向后扬起,"嗯……"一声闷哼之后,喘息了片刻待痛楚渐渐缓解,轩辕亦长出了一口气,重新俯下了身子,手臂也重新环到水寒腰上。
  "嘶——"伴着一声低低的抽气声,身形再度翻转,轩辕亦便又重新仰面躺在床榻之上。
  环在水寒腰上的手轻轻抬起,只以指尖婆娑着少年的后背,随后擦过自己所熟知的少年身上的敏感点,似有若无的挑逗着少年的春情,撩拨着少年的心神。
  觉察到压在身体上的少年呼吸一滞,眼角眉梢上春意渐浓,轩辕亦的脸色虽然还不怎么好看,嘴角却也微微扬起,"既是应了给你,自今日始这身子便是你的了。下面的事情……"环在水寒后背的手臂上加了几分力道,将少年的头压在自己的唇边,一声轻笑过后,低低的声音传进了水寒的耳边,"下面的事情难道还要父皇教你吗?寒儿?"
  微微上扬的尾音传进水寒的耳朵,竟是那般的魅惑,心中一漾,水寒的右手之间探进了轩辕亦的指缝中间,十指相扣,掌心相贴,如第一次所爱之人对他做的一般无二。
  痛楚再度蔓延上来,轩辕亦虽知道男子身下承欢会很辛苦,却从未想过竟是这般的感觉,未被水寒扣住的那只手死死的揪了身下的被子,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出了一层又一层。
  "亦……"一声低低的轻唤,伴了喘气声,轻飘飘的传进耳朵内。寻着那声音,轩辕亦的眼睛对上了少年的双眸。
  本是清可见底的眼眸因为染上了无边的春色,看上去如同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气一般,在飘渺的水汽里漾着的那两颗眸子在看着自己的时候,竟是那般的痴迷,专注,专注到那黑色的瞳孔中只映了自己的影子。
  轩辕亦知道,每当水寒专注于什么的时候,那神情分外的惹人怜爱。他却从不知道,当那专注的对象变成自己的时候,他的心竟会跳的如此的快,快到几乎连在了一起,那感觉竟让他想起了上一世初见水寒时心中那从未有过的悸动。只不过上一世的他却连拥他入怀的机会都未有,更不用说像这般的亲近。
  "亦……"低低的声音,稍显沙哑的嗓音,只会出现在欢好的爱人之间。水寒声音中透出来的难耐和那愈发急促的喘息声勾起了轩辕亦小腹中的那一团火,一次又一次吻在自己脖颈,肩头,胸口上柔嫩的双唇则让那团火很快燃遍了全身。
  手从水寒的指缝中抽出,张开的双臂环上了少年单薄的身子,手掌婆娑着少年紧致的腰身,与水寒纠缠在一起的身体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应和着他有些莽撞的动作,和身上少年一道追寻着爱人之间最大的欢愉和最极致的快乐。
  "啊——"高亢的喊声骤然响起,几乎同时,少年的头猛的向后一扬,绷的紧紧的身子死死的抵着身下的人,撑在轩辕亦两侧的双手指节因为失了血色变的有些苍白。但是,随后那绷直了的身体便如忽然失去了全部了力气一般瘫软下来。
  合了双眸,趴伏在轩辕亦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的水寒泛着一层层水汽的眼眸忽然睁开,伸手按住了轩辕亦在自己身上招惹是非顺带煽风点火的大手,已经有些沙哑的声音中也透着股不满,"亦……"
  手被按住,轩辕亦索性再度翻转了身体,将少年的身体压在身下,手上那些原本有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也开始肆无忌惮起来,低低的喘息着,压抑着不断上涌的对少年身体的渴求,轩辕亦的唇吻上了少年的耳垂,"寒儿该不会自己享受过了,就把父皇抛诸到九霄云外了吧?"
  修长的手指从水寒的身体上滑过,在才经欢爱,本就十分敏感的身体上燃起了一簇簇的火花。
  有些难耐的动了动身子,在引来轩辕亦的一声闷哼之后,合了双眸,双臂环在心爱之人的脖颈上,水寒索性让那一簇簇的火苗燃遍了全身。
  尚未完全平复的悸动再起,滚烫的身子再度紧紧的纠缠在一起。
  柔情似水,为轩辕亦一次次带上云端的水寒直到今日才知道,他的亦,自己最爱的人,飞岚的一国之君竟会有这般温柔的时候,合了双眸,水寒放任自己完完全全的沉浸在了所爱之人那水一般的温柔之中,越沉越深,无法自拨。
  一夜的私缠,直到天色渐明,一次次蔓延上来的悸动才终于平复。日上三竿,明媚的阳光透过殿内糊窗的厚纱照进殿内,一室明亮。明亮的光线从寝殿最内侧床榻上,未合拢的帐子缝隙间照进去,落在了相拥而眠两人的身上。
  紧紧贴在一处的身体,纠缠在一起的凌乱的发丝,还有露在锦被外面脖颈肩头上星星点点的吻痕,无不显示出昨夜的那一场欢爱是怎样的激烈。
  为落在自己脸上的那一束光线惊醒,轻轻蹙着剑眉,轩辕亦缓缓的睁开了双眼。见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偎在自己胸口上少年那张清俊的脸,轩辕亦的眼底立时漾了一洼浅浅的笑纹。
  除了这束多少有些恼人的光线外,无论是丁宁还是馆驿之中的其他人全都识相的并未来搅扰两人的好眠,既是如此……放纵自己一次又何妨?低头亲亲少年的额头,收了收揽在少年身上的手臂,溢满了笑意的凤目缓缓的合上。
  只不过,好心情并未能延续多久,殿外便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接着丁宁那因为小心的压了音高听起来有些破落的公鸭嗓便恼人的响起来,"皇上,雪帝和苍帝一道前来探病了。"
  "探病?"愣了一愣,轩辕亦的剑眉挑了一挑。
  "皇上,您该不会忘记昨夜您回驿馆之前,曾让奴婢禀报雪帝和苍帝说您身体不适这件事吧!"听出轩辕亦的不愉,把了门缝却迟迟不敢推门,更不敢进殿的丁宁忍不住咧了咧嘴。
  "既是如此,沐浴更衣吧!"一声长叹,轩辕亦恋恋不舍的低头亲了亲怀内少年那张清俊的小脸,才准备起身。
  相对于轩辕亦的不愉,终于得偿所愿,又睡到自然醒的水寒心情自是很好。尤其是一觉醒来,发觉自己身上已经被打理的清清爽爽,又重新给换过了里衣之后,水寒的心情完全如殿外的天空一般,阳光明媚。
  看就是这一切全都是自家亲亲父皇所为,除了他之外,这世上再无第二个人能这般的摆弄自己他竟毫无察觉了!低头摆弄着里衣衣襟上银线的盘扣,水寒的眉眼全都笑在了一处。
  "来人,更衣。"
  "是……"一声低应传来,殿门一开,春梅、夏荷两人带了数名捧了梳洗用具,端了铜盆,拎了滚水的宫女走进殿内,伺候水寒更衣。
  "父皇呢?"手浸在铜盆内,水寒随口问道。
  "回主子,皇上被雪帝和苍帝约了去凌霄殿后园观雪去了。"
  "观雪?下雪了?"愣了一愣,净面之后接了春梅递过来的布巾,擦净脸上清水,水寒才有些诧异地问道。
  "昨个后半夜下的,到早上就晴了。皇上临行时叮嘱说主子出去一定要披上云宫主送来的那间大氅,免得着凉。"水寒问,夏荷便回道。
  "哦,"随口应了一声,水寒接着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回主子,已经是午后了。"
  午后?已经是午后了?水寒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看从窗子上厚纱透进来的明亮的光线,伸手接了春梅递过来的装着漱口青盐的罐子,草草的漱了口,便站起身来穿衣。
  洗漱更衣毕,跟夏荷要了轩辕亦说的那间大氅,披了,水寒便忙忙的出了殿门往后殿绕去。
  "主子,主子,您还未用午膳呢。属下已经按皇上的吩咐给您备上了。"见水寒出了寝殿并未往常用膳的偏殿走,而是径自往通往后园的那扇殿门而去,夏荷忙忙的拎了身上长裙追了出去。
  "我有约。"就这么的丢下了一句话,水寒便出了宫门,踩着不知何时被宫人清扫出来的小径,往昨日见到柳怜枫的那座坐落在竹林内的竹亭而去。
  与后园内那一片银装素裹的纯白色不同,那片山坳里的竹林高处郁郁葱葱的竹叶上虽然也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花,那一片片白雪下面却也露了一丛丛竹叶的翠色。
  相对于竹林外天寒地冻的低温,这片既有丘陵遮挡了寒风,又有山坳内那一坛温泉养着的竹林内要温暖许多。给那从温泉那里飘散过来的热气烘烤,低处竹叶上的积雪甚至已经开始融化,一滴滴的水滴凝结在叶片上,随后滴落。
  早已经立竹亭内的柳怜枫,远远的瞥见沿着面前那条鹅卵石小径飘逸而行的少年,脸上便现了抹笑意。待水寒行至近前,他便笑道,"在莹碧很少看见雪花,今日咱们只看这雪景可好?"
  抿了薄唇,水寒虽未说话,却也来到了厅内与柳怜枫并肩而立。
  似是因为气温低了许多,那温泉蒸腾形成的雾气竟比往日浓重了许多。一阵风过后,那飘飘渺渺的雾气便被扯成了一缕一缕的,飘散萦绕在竹林内,衬了远处和竹枝顶上的皑皑积雪,和积雪下苍翠的竹叶,给人一种高山深谷般地清幽寂静的感觉。
  一抹淡淡的笑意现在水寒的脸上,安静恬淡。
  恰在此时,一个极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从山坳内侧响起,"救命啊——"
定天下 第二十三章 污蔑
  "救命啊——"尖利的叫声划破了竹林内的平静,水寒身旁正沉浸在这一片雪景中的柳怜枫似是被这骤然响起的喊声吓到,脸白了一白,转过头来,"小寒,你听见了吗?"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水寒点了点头,"有人在喊救命。"
  "救命啊……"又是一声喊叫,在听到这声喊叫的同时,这竹亭中的所有人也都分辨出,喊声该是从竹林后面,这片人工丘陵形成的山坳最内侧传出来的。
  "去看看。"辨出了声音传来的方向,柳怜枫便拎了身上长袍,出了这竹亭,沿着雪已经被清扫出来,却还有些湿滑的石子小路往山坳内寻去。
  见柳怜枫往竹林深处而去,水寒也忙三步并两步,追上柳怜枫,与之并肩而行。
  越往内走,竹林内的雾气越重。才行了十几步,林间漂浮着的本是飘飘渺渺如纱似烟的薄雾很快变的如棉絮一般,大团大团的,撕也撕不开,扯也扯不断的连在一处。
  "啊……"一声惊叫,水寒身侧疾步而行的柳怜枫脚下一滑,身子不由自主的歪了一歪。
  "当心脚下。"见柳怜枫眼看着就要摔倒,水寒忙伸手扯了柳怜枫的衣袖,让他借了自己的力稳住身子。
  "救命啊……"只往竹林内行了数步,那喊声便清晰了很多,与此同时,伴着这喊声的还有击水时发出的哗哗声,和焦急的哭泣声。
  "救命啊,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有人落水……小寒……"听那从山坳内传来的喊声中带了浓浓的哭腔,柳怜枫竟顾不得路面湿滑,加快了脚步。
  "等等。"听眼前那片浓雾后面传来噼里啪啦的竹枝折断的声音,水寒忙拉了柳怜枫,闪身将其护在了身后。
  伴着这噼里啪啦的声音,一个黑影出现在浓雾中,接着那影子一晃,便踉踉跄跄的冲出了这一团雾气,竟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女孩子一边跑,一边哭,一边喊救命,看那神情,模样甚是凄惨。
  见那一面跑,一面用手背抹眼泪的女子直直的向自己身上撞过来,水寒有心闪身躲过,可身后便是柳怜枫。估计这位弱不禁风的怜枫公子若是给这小丫头撞一下,多半会摔个跟头,水寒犹豫了一下,便侧过身子,伸手扣了那女子的手腕,往怀内一带卸去了这股冲力。
  "姑娘出什么事了?"见水寒挡住了那横冲直撞的女子,原本给水寒挡在身后的柳怜枫上前一步问道。
  哪成想,这名只顾了拼命向外跑的女子见自己手腕给水寒扣了,便顺势伸手扯了水寒的袍袖,一边喘着气,一边说,"公子,救命……我家小姐,小姐……落水了。就在那前面……"说着女子便连拉带扯的拽了水寒往自己来的方向走,"公子,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不然,不然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也活不成了……"
  "放手。"因不习惯给不熟识的人碰触,被扯了袖口的水寒顿感不愉,一甩手便挣脱了那女子扯着自己衣袖的手。
  "公子,您……"未曾想水寒竟会有这样的举动,那女孩子愣了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水寒。
"姑娘不是说你家小姐落水了……"那女孩子直愣愣的望着水寒,一旁柳怜枫好心提醒道,"姑娘若是想让我们救你家小姐,就赶快带我们去吧!"
  "哦,"被柳怜枫提醒,那女子忙转过身,沿着脚下的小径往竹林深处走,一边走一边说,"难得下雪,小姐就带了奴婢出来赏雪,看见这片竹林的景色甚好,小姐就带着奴婢往林子里面走。可是越到林子深处,雾气越大,结果奴婢跟小姐走散了……然后就听到小姐的呼救声……再看,小姐不知怎么的就掉到水里面去了……"说着,那女子便伸手从袖口内抽了一条丝帕出来,擦了擦脸上泪痕,"好在小姐抓了横在水边上的竹根,才未落到深处……奴婢想救小姐出来,可是奴婢人单力孤……试了几次也未能将小姐救上来,无奈只得跑出来找人……公子,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说着,那女子便又往水寒身边凑了凑。
  似乎有哪里不对,望着那不时瞄着自己的女子,水寒秀气的眉毛几不可查的蹙了一蹙,可是若是让他说哪里不对劲,他却说不出来……
"我们这不是去帮忙救你家小姐了吗?还哭哭啼啼的干什么?"带了两名小丫鬟跟在水寒和柳怜枫身后的玲珑有些不满的嘀咕道。对这个一双眼睛只顾往水寒身上瞄,直接忽视了她主子的小丫头,玲珑早就看她不爽了。
  "玲珑……"听出玲珑话音中的不愉,柳怜枫转头轻声呵斥了一句跟在身后的玲珑。
  "就在前面……"又往前赶了十几步,带路的女子忽然抬手向前指了一指,"我家小姐就在那边。"
  前面竹林到了尽头,飘在空中雾气也不知不觉间淡了不少。顺着女子所指的方向看去,水寒和柳怜枫以及跟在他二人身后的几人才发觉,不知不觉,他们竟然被那女子带到了山坳内一座深潭旁边。
  深潭不大,只有丈许宽,数丈长,三面被落满积雪的丘陵包围。谭两边围了数块巨大的石块,石块上的积雪已经化的干干净净,黝黑的岩石环抱了的那一潭碧色的潭水在四周那片莹白的积雪中很是显眼。
  不过最显眼的不是深潭旁边那一顶月白色的帐篷,不是深潭旁边一字排开的十几名捧了各式沐浴用品的女子,而是深潭之中,一名悠闲自得的戏水的女子。
  望着深潭内几乎是赤裸的女子,立在潭边的数人顿时心生不妙。
  果然……
  "啊——非礼啊——"一声尖叫骤然响起,竟震的四周灌木丛上厚厚的积雪纷纷滑落。
  随着那女子的一声喊,原本立在深潭边上的那些侍女们也看到了忽然出现的柳怜枫和水寒,并且几乎是同时发出了一连串的尖叫声,有几名女子更是直接将捧在手中的瓶瓶罐罐丢在地上,拿了长裙直腰跳进深潭内,去替那深潭内的女子遮挡身体,潭边立刻乱成了一团。
  看这情景竟是落入了别人布下的圈套了。先是以落水为由向人求救,然后引了他们来看这样一幅美人出浴的场景,再以被看了身子作为要挟……虽是给眼前的情景惊到,柳怜枫的心思却在飞快的转着。
  这般的大费周章诱了他们来,从引他们来此这女子一路的表现来看,她们的目标该是……视线落在身旁一身水色长袍,披了纯白色大氅少年的身上,柳怜枫眼眸闪了闪,轻轻的推了一把身边的水寒,低声道,"跑……"
  "啊?"给柳怜枫推了,原本还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完全超乎想象的一幕的水寒,才反应过来,有些不明所以的转头望向身边柳怜枫。
  "快走,她们是冲你来的,你若不想无端受辱就赶紧走。"
  "可是……"从未遇到这种情况,水寒有些踌躇的皱了秀气的眉毛,望着身边的柳怜枫,"她们既然是冲着我来的,我怎么能把你留在这里……"
  "放心,她们不会拿我怎么样。"
  "我带你走……"依自己的轻功,带上他一起走该是绰绰有余。说完水寒便伸手扣了柳怜枫的手腕。
  "来不及了……"而且我若是也走了,这里的情形怕是该由她们胡说了!听两人来时的地方忽然传来一片喧哗声和凌乱的脚步声,柳怜枫知道这些女子的喊叫该是又引来了什么人,他忙又推了一把水寒。
  "来人啊,有人要非礼公主……来人啊……"那领路的女子见柳怜枫竟然让水寒离开,忙扑过去,扯了水寒的衣袖大喊。
  给她一喊,原本还在深潭边帮着让潭中女子上岸的数名女子忙转身踉踉跄跄地扑向水寒。
  给柳怜枫一推,又被潭边张牙舞爪的向自己扑过来的女子吓到,飞岚的这位寒亲王愣了一愣,便甩掉了揪着自己衣袖的女子,飞掠上深潭边上的山丘,很没义气的逃离了现场。
  目送水寒飞跃而起,很快消失在丘陵上,柳怜枫转身望了眼跟在身后的琉璃和那两名侍女,低声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都清楚吧!"
  "公子,奴婢等明白!"能跟在柳怜枫身边的人,自然全都生了七窍玲珑的心。从来到这深潭,看到这潭内的女子便猜到了个中的缘由,今又听柳怜枫这么说,忙都点了点头。
  "你……你干什么!"眼见着柳怜枫竟然让水寒离去,那被水寒甩倒在地的女子咬了咬牙,爬起来就冲着柳怜枫扑过去,泄情一般一把便把柳怜枫推到一旁,"你……你竟然敢放跑了要非礼公主的淫贼,你……"
柳怜枫未曾习过武功。脚踩在湿滑的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本就脚下无根,冷不防给那女子推了一下,身子一晃便踉踉跄跄的向小径边上的草丛中倒去。
  "公子……"柳怜枫身子一晃,玲珑和跟在她身后的两名侍女忙慌手慌脚的去扶柳怜枫。给她们扶了,柳怜枫的身子虽然稳住了,嘴角上却也渗出了少许的血丝。
  "你……你放跑了要非礼公主的淫贼,我怎么跟公主交代……"推到了柳怜枫,那女子便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一哭,这深潭边上的数名女子和才给她们从潭水中拉出来的女子便全都哭的悲悲切切的。
  扶了玲珑的手,站稳了身子,望着眼前这一番混乱的场面,柳怜枫原本十分柔美温和的脸上忽然现了抹少有的冷笑。
  虽不是生在宫中,却也是自幼便跟着自己姐姐进宫,宫斗中的各种伎俩几乎全都见识过了,现今见这一群人竟想用这等都被人用烂了的伎俩陷害他人,眼前的这片混乱,在柳怜枫的眼中也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
  转瞬间,那凌乱的脚步声就到了身后。待转过头望着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大群人,见人群中三大帝国的君主和六国的国王竟都一个不少的全到了,柳怜枫到着实吃了一惊。
  "枫儿?你怎么会在这里?"见柳怜枫有些狼狈的由玲珑搀扶着站在小径的一侧,雪无痕冰冷的眼眸中显了抹惊讶,紧走了两步上前扶了柳怜枫的手臂,见他嘴角上渗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眉毛便皱在了一处,"是谁伤的你?"
  "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给雪无痕一提醒,柳怜枫也有觉察到自己的口中不知何时泛起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嘴角轻扬,望了眼立在身侧,回护之意十分明显的雪无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父王……父王替霞儿做主啊父王……"就在雪无痕关注与柳怜枫嘴角上那道血痕的同时,深潭边上给众多女子围在中间,裹了一件猩红色披风的女子忽然从人群中寻到了自己的亲人,一声哀嚎,便踉踉跄跄的向着涧国国君肖辉的怀里扑去,丝毫未顾忌身上披风被自己带起来的风吹起,露了披风内给潭水湿透,紧紧贴在身上的里衣。
  "霞儿?你……怎么会在这里?"待那女子奔到近前,呜呜咽咽的扑进自己怀里,肖辉也才惊讶的认出自己的女儿。
  给肖辉问,肖玉霞双膝跪在地上,仿若未听到肖辉问话一般,只顾着呜呜咽咽的哭泣。
  "怎么回事?"见肖玉霞里衣外面只披了件披风,她身后的深潭边上各种沐浴用的器具用品滚得满地都是,身后数名侍女浑身是水的跪在一旁打哆嗦,雪无痕皱了皱眉毛,低声问柳怜枫。
  "怎么回事?小婉?"躬了身子,一手轻轻拍着已经哭到抽搐的自己女儿的后背,肖辉一边冷了一张脸问那名引了柳怜枫和水寒来至这深潭边上的女子。
  "回禀陛下,"那坐在地上哭的无比悲切的女子听肖辉问自己,忙双膝着地,也顾不得满地的泥泞,跪爬了两步来到肖辉面前,一边用衣袖摸着眼泪,一边说道,"回陛下,昨日公主在后园游玩的时候偶尔发现了这一处深潭,发现这潭水下面连着温泉,潭水竟是热的,今日便带了奴婢等人来此沐浴……"说着小婉便以目视那深潭边上丢的满的都是的用具和那顶月白色的锦帐。
  "公主毕竟是千金之体,万一因此受伤,或者给哪个好色之徒看了去,平白的辱没了名声,所以奴婢也曾劝公主打消了这念头。"见在场之人的视线都顺着自己的视线落到了深潭边上的那一片狼籍上,小婉接着说道,"可是公主说这里是苍霄的皇宫,不会有事,所以今天午膳后,公主就带我们来这里了。可是……可是……"
  偷瞄了一眼脸色愈发难看的肖辉,小婉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一边哭着,还一边伸手一指柳怜枫,"刚刚和那边那位公子在一起的一位小公子误入了这片竹林,奴婢等见事不好赶忙去拦挡,可那小公子听说是公主在潭内沐浴,非要看看,不顾奴婢们的拦挡就一直闯到这里……见公主生的美貌,竟然要……"
  "要什么?"听小婉说道此处忽然吞吞吐吐的,肖辉便跺了跺脚追问道,"竟然满口疯话不算……还要非礼公主……"
  "你别在那信口雌黄的污蔑我家公子……"听小婉一番话说下来完全颠倒了是非,扶了柳怜枫的玲珑几乎跳了起来。
  "玲珑。"一声低喝再度喝止住了玲珑,柳怜枫冲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奴婢说的不是你家公子。"偷偷瞄了眼气的粉面通红的玲珑,小婉低声道。
  "不是他又是谁?"拍着自己女儿的肩膀,肖辉冷冷地问道。
  "这……"偷瞄了一眼冷冷地看着她的柳怜枫,小婉有些胆怯的垂了头,"奴婢不认识。"
  "霞儿……霞儿见过……"肖辉怀内肖玉霞抽泣着道。
  "噢?是谁?"咬了咬牙,肖辉的神情竟像是只要肖玉霞说出这人的名字,他便要冲过去将人大卸八块一般。
"是……飞岚的九皇子,寒亲王……"
定天下 第二十四章 对质
"是,飞岚的寒亲王……"给肖辉追问,肖玉霞的声音忽然小了很多,瞄了一眼立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她的轩辕亦,肖玉霞一边抽泣着,一边又畏畏缩缩的把头向肖辉的怀里靠了一靠,哭花了的脸上现了抹让人不易觉察的红晕。
原来这般大费周章的弄了这么一场闹剧出来为的竟是联的寒儿啊!此话一出,在引起了一片哗然的同时,轩辕亦那张本就没有什么表情的俊脸立刻就又冷上了几分。
飞岚的寒亲王?柳怜枫怔了一怔,转头和身侧的玲珑对视了一眼。几日的接触单凭那少年的穿戴和言谈举止柳怜枫虽也猜到他的身份不低,他去也未曾想到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给岚帝轩辕亦宠到天上去了的九皇子。
水寒……轩辕水寒……原来如此啊!是隐去了姓氏!可是那少年怎么看都不像是传言中那个给惯到无法无天的孩子啊!转头望向面色阴沉的轩辕亦,柳怜枫多少有些怔忪。
"飞岚的九皇子?怎么可能?他还算是孩子吧?"
"十六岁,已经成年,不算是孩子了……"
"虽然还算是个孩子,可是正是血气方刚,也难免有一时冲动的时候。"
"冲动……十几岁的年纪的确难免年轻气盛,可是,即为飞岚的亲王,他应该不会这么不知礼义吧……又何况他若想要女人什么样的没有……"低低的议论声,声音虽不大,却也足以让在场的人全都听的清清楚楚。
的确,作为三大帝国之一飞岚君主轩辕亦最为宠爱的孩子,十二岁便封王,十六岁更是进亲王的爵位,他若想要女人不敢说全天下,至少在飞岚还不是随他挑任他选?至于跑到苍霄来非礼一个本身就是飞岚属国的公主嘛?
反倒是这位涧国的公主……贵为一国的公主竟然会跑到这片露天的温泉来沐浴……而且外围连一个随行的侍卫都没有……单就这两知怎么也说不过去。
看情形她多半是要借此讹上飞岚的这位少年亲王了。只不过,叫嚷了半天,却并未见到身为主角之一的飞岚寒亲王,在场的反而是雪帝那位传言中倍受皇宠的怜枫公子……今日该是有一场好戏要看了吧!
本就压的极低的议论声小了下去,很快各式各样的视线就全都集中到了负了双手立在一旁的轩辕亦身上,看他怎么办。
"轩辕陛下,小女虽比不得您的九皇子金枝玉叶,肖辉却也视她为掌上明珠,今日就这般不清不白的给辱没了名节……肖辉请轩辕陛下替小女做主。"见在场的人都看向轩辕亦,肖辉便拉了肖玉霞一道跪到了轩辕亦的面前。
"请轩辕陛下替玉霞做主。"手给自家父亲拉了,肖玉霞便顺势挪了两步,转身跪到轩辕亦的面前。一身泥水,低头抽泣的肖玉霞就那般跪在深潭边上湿漉漉的泥地里倒也算得上是楚楚可怜。
辱没了名节?看情形他父子二人一虽一和的竟是要赖定自家寒儿了!一丝冷笑不易察觉的从轩辕亦的俊脸上滑过。不过,抛开寒儿早就是联的人了这件事不算,单就敢污蔑我飞岚的皇子这一件,联就该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又怎可能让你们如愿。
"肖辉,你的这位长公主该不会是看错了?这里连我飞岚九皇子的影子都没有,你又怎么这般肯定说是朕的九皇子要强行非礼她?"居高临下的望着跪倒在自己脚边上的肖辉和肖玉霞父子二人,轩辕亦冷笑道。
"陛下,小女子确实见到寒亲王。"听轩辕亦竟然说自己看错了,肖玉霞马上抬起头来,一双哭的有些红肿的眼睛望向正望着她的轩辕亦。
"只是见到了联的九皇子,你就说他要非礼你?"剑眉轻挑,轩辕亦的俊脸上又冷了几分。
"陛下……"给轩辕亦微微眯起来的凤目中骤然迸发出来的那一抹杀气吓到,肖玉霞忙低垂了视线,"回禀陛下……小女子是说……玉霞曾在几日前的晚宴上见过寒亲王,所以今日才会认出王爷。"
"既是如此,那联的九皇子现在为何未在此处?"改的到挺快,凤目再度眯了一眯,轩辕亦接着问道。
"是他……被他放跑了。"肖玉霞未说话,跪在她身后被叫做小婉的女子直了上半身,手指便直直的指上了柳怜枫的鼻尖,"是被他放跑的。"
"枫儿,你怎么说?"见所有人的视线又都随着小婉的手指转向自己身边所立之人,雪无痕便转头问道。
"枫儿确实见过飞岚的寒王爷,"扫了眼在场之人,见所有人都悄悄竖了耳朵,柳怜枫的视线又落回到雪无痕的身上,"不过是在昨日,至于今日却未曾见到。"
"轩辕陛下,一个男宠的话又岂能相信?"柳怜枫竟然说他今日未曾见过水寒,那栽赃陷害的罪名岂不要她们承担了?小婉忙向前跪爬了两步。
"住口——"尽管只是一瞬间,肖辉也还是看到雪无痕那原本意兴盎然的脸上忽然冷了一冷,心头就是一跳,忙向立在雪无痕身侧的柳怜枫抱了抱拳,"小丫头不懂事,得罪了公子,还请公子海涵。"
"无妨……"她说的又没错。缓缓的垂了头,柳怜枫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
"你叫什么名字?"瞟了一眼垂了视线的柳怜枫,雪无痕径自来至小婉的面前,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了她的下颌,抬起,仔仔细细端详了端详这名唤小婉的女子后问道。
"回雪陛下,奴婢小婉。"壮着胆子对上了雪无痕那张足以魅惑住天下所有女子的脸,小婉的脸便是一红。
见小婉瞄了自己一眼后便低低的垂了视线,雪无痕脸上笑容更甚,"很好,小婉……"向前凑了一凑,雪无痕的唇几乎贴到了小婉的耳垂边上,"你可知道,联的莹碧,还有朕身边之人无人敢轻看与他,你可是第一个啊!你说朕该怎么惩罚你才好呢?"
"陛下?"涨的红红的俏脸立刻失了血色,似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小婉机械的转过头,望着雪无痕那张近在咫尺又无比魅惑的脸,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巴。
"肖辉,"毫不在意小婉脸上的讶异,雪无痕直起身子,转向涧国国主肖辉,"按理说这丫头是你涧国的人,又是你长公主的婢女,朕本无权处置,可是她触了朕的逆鳞,不惩戒不足以平朕怒。"说着雪无痕也不管肖辉是何反应,冷了脸提高了声音,"来人,把她拖下去割去舌头。"
"是。"应答过后,两名随着雪无痕而来的莹碧侍卫一边一个架了小婉的双臂便将她往外拖去。
"雪陛下……雪陛下……"听雪无痕竟然命人割去自己的舌头,小婉忙一边扭动着身体想挣脱上来按住她双臂要把她拖下去的两名侍卫,一边喊道,"陛下,小婉年幼无知,惹恼了陛下,您就饶了小婉这一次吧……枫公子,枫公子……求您给小婉求个情……"
"陛下……"犹豫了一下,柳怜枫转头看向雪无痕。
"风儿若是有话说,咱们回去再说。"转手一手握了柳怜枫的手,另一只手揽了柳怜枫的肩膀,雪无痕笑道。
……回去说就晚了。毕竟跟了雪无痕多年,旁人尚未发觉,柳怜枫却觉察到雪无痕的怒气,虽是还有些犹豫,却也只能看着小婉被拖出去,不敢再吭声。
一声惨叫自竹林外传来,惨叫声很快变成了呜咽之声,一阵冷风吹过,躲在一边看热闹的人们几乎同时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外衣,大氅,裹紧了身子。再看那给雪帝揽在怀中青年时,这些人就都不约而同的多了几分探究。
若有所思的看着并肩立在一处的雪无痕和柳怜枫,轩辕亦凤目闪了一闪,沉吟了一下转头问双手拢在身前,恭恭敬敬站在柳怜枫身后的玲珑,"你是跟着怜枫公子的侍女?"
"回轩辕陛下,奴婢玲珑,是公子身边侍女。"听轩辕亦言语间对柳怜枫未有丝毫的轻视,玲珑便上前一步,曲了双膝向轩辕亦福了一福。
"涧国大公主说联的九皇子调戏了她,还说是你家公子将他放跑了的,玲珑,你既是跟了你家公子今日之事你怎么说?"
"回禀轩辕陛下,"看轩辕亦抬手示意她起来,玲珑便站起来,垂了视线将双手置于身侧道,"大公主说的并不是事实。"
"你……玲珑,事关本王长公主的清白,你可想好了再说。"心里又是跳了一跳,肖辉喝道。
"回禀轩辕陛下,今日奴婢陪着公子赏雪并未遇见寒亲王。"对肖辉声音中的威胁置若罔闻,玲珑道,"奴婢原本是陪着公子在竹林前面那座竹亭内赏雪,后来听到这竹林内有人喊救命,公子便带了奴婢往林子里面走。在半路上遇见了刚才的那名侍女,她说她家小姐赏雪的时候不小心落水,求公子能出手相救。公子也是救人心切,就带了奴婢三个跟着那名侍女来到这深潭旁。"轻轻的缓了口气,玲珑接着说道,"公子和奴婢原本是因为那侍妇女说有人落水过过来的,结果人刚到潭边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些人就开始莫名其妙的喊非礼……之后便是陛下和各位来到这里。至于为何那侍女本是求公子去救她家小姐,结果到了地方却要喊非礼,还想要嫁祸给寒亲王,奴婢就不得而知了。"
一番话讲的中规中矩,毫不添枝加叶,除了将原本同柳怜枫在一起的水寒自动过滤掉之外一切皆是实情,听在众人耳中可信度反倒比刚刚小婉的那一套说辞要高的多。
"你……你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了!分明是怜枫公子和寒王一道来的,你怎能说未见到王爷?"见周围人看自己的目光中多了些怀疑,小婉又已经被拖了出去,情急之下肖玉霞便转头道。
"若是寒亲王与我家公子一道出现,公主为何只诬蔑王爷非礼与你,竟不责怪我家公子不出手相救?还是说,公主您其实是希望寒亲王非礼你,你好名正言顺的嫁给王爷成为飞岚的亲王妃?"弯弯的细眉一挑,玲珑瞟了眼肖玉霞后又重新垂了视线。
一语中的,被说中了心事的肖玉霞脸色立刻白了一白。
该不会是因为知道近日每天这个时候自家寒儿都会来这片竹林品茶聊天,涧国的这位长公主也才会在此设计陷害他吧?玲珑一番话到让轩辕亦将事情的起因猜了个大概。若有所思的望着跪在地上的肖玉霞,直到她觉察到了那道凌厉的视线后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轩辕亦才重新转向玲珑,"玲珑,你说的可是实情?"
"句句实情。"又向着轩辕亦福了一福,玲珑说的斩钉截铁。
"不过……涧国这些侍女们和长公主的说法与你的不同啊!"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轩辕亦脸上现了些许若有所思的表情。
"事关我家公子,寒亲王,公言清白,奴婢不敢有半点隐瞒。又何况除了奴婢之外,莺儿和燕儿她们两个,"说着玲珑便望了眼立在柳怜枫身后别外两名莹碧的侍女,接着说道,"也可以为奴婢做证,您若是还有所怀疑,奴婢愿与公主殿下对质。"
"对质……很好……"嘴角忽然向上勾起,轩辕亦望着跪在地上颤抖不已的肖玉霞,冷冷一笑,"你还有何话说?"
被玲珑一语道破了心中所想,肖玉霞本就心中无底,现在忽然又给轩辕亦这般责问,顿时花容失色。
只不过事已至此,她若真承认是自己陷害寒亲王的话颜面无存不说,到日后轩辕亦秋后算账不要说她自己的性命,就连涧国也有可能受其连累。就算是自己陷害寒亲王,无论怎样,他曾在这深潭边上现身是事实。想罢,咬了咬牙,肖玉霞便仰了头,"玲珑姑娘是怜枫公子的人,说话自然倾向自己的主子,这就如同玉霞的侍女会倾向玉霞一般。玉霞记得这苍霄的皇宫中还该有隐于暗处的苍霄侍卫,轩辕陛下若是真想将实情查个水落石出不如唤了茶霄的侍卫一道出来对质,也好还玉霞一个清白……"
"够了……"一声断喝打断了肖玉霞的话,轩辕亦一张俊脸阴了一阴,"苍霄侍卫见你在这深潭中沐浴,哪个不躲的远远的,你叫他们出来如何对质?"
"至少让轩辕陛下您知道寒王他……"
"朕的寒儿怎么了?不要说他并不在这里,就算是他在这里就能证明是他非礼你?你口口声声让朕还你清白,那朕的寒儿的清白谁来还?你当着诸国君臣的面污蔑联的九皇子,将他说成是不知礼仪廉耻的好色之徒,他的清白谁来还?"再度打断肖玉霞的话,轩辕亦面色一凛,"若是你来还,你还的起么?"
"轩辕陛下,玉霞还未出嫁就受此羞辱,已无脸苟活于世……"说着肖玉霞便爬起来向着深潭边上岩石撞去。引得她身后的侍女们叫成一片,忙扑过去拦住了要寻死的肖玉霞。
"霞儿……"见自己女儿被侍女们拦住,肖辉忙匍匐了两步伸手抱住了轩辕亦的双腿,"轩辕陛下……请您为在下的女儿做主……"
"做主……你是想要让联应允你的女儿嫁入飞岚为皇妃?"后退了一步厌恶躲开肖辉的手,轩辕亦道,"不要说朕的九皇子未做什么,他就是做了……肖辉,那日晚宴你该听清楚了,朕连苍霄的公主都拒绝了,你的女儿又怎能配得上朕的寒儿?"说完轩辕亦转身看着扑倒在自己侍女身上的肖玉霞,冷冷一笑,"你若觉得自己受辱,不愿苟活就尽管自寻短见。你若死了,朕以公主之礼葬你如何?"
言罢,扫了眼抽泣不已却未在寻死的肖玉霞和垂了头跪在地上的肖辉,还有一干涧国的侍女臣子,轩辕亦沉了沉气转身问道,"雪帝,苍帝可有什么想要询问的?"
"没有。"轩辕亦问,蓝翌水忙道。不远处的雪无痕也向着轩辕亦摇了扔头。
"既是两位没什么要问的,此事到此为止,今后若再有人以此议论重伤朕的九皇子,别怪朕不留情面。"说完,轩辕亦便甩了甩袖子,寒着一张俊脸转身走人。
定天下 第二十五章 威逼利诱
"此事到此为止。"甩了甩袍袖,轩辕亦寒着一张俊脸走人。
既然轩辕亦发话事情到此为止,无论是雪帝雪无痕还是苍帝蓝翌水都未提出异议,事情便只能到此为止了。
"枫儿,咱们也回去吧!"若有所思的轩辕亦离开后,雪无痕转身体贴的替柳怜枫理了理身上披风后向苍帝蓝翌水打了个招呼便牵柳怜枫的手在轩辕亦之后离开。
似笑非笑的看着还跪在水洼里面的肖辉和肖玉霞父女,叮嘱了跟随而来的侍女送他们回馆驿休息后,苍帝蓝翌水也带了自己人离开。
未攀上飞岚寒亲王这棵大树不说,还因此惹恼了岚帝轩辕亦,其侍女又因为对怜枫公子不敬被割去了舌头,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无疑就是当前涧国国君肖辉和他的长公主肖玉霞最真实的写照。
见涧国肖辉和长公主肖玉霞将自己弄得如此的狼狈不堪,虽未有人多话,立在一旁看热闹的几国君臣,尤其是其他几国的君主虽然脸上都是神色如常,心里面一个个却都是幸灾乐祸,窃喜不已。
"竟然想到用这种手段将寒亲王牵扯过去,涧国的大公主果然心思缜密啊!"一声轻笑自人群中响起,倒也让愣呆呆跪在地上的肖辉回过神来,一张老脸霎时一片通红。
"不过,就是想将寒亲王牵扯起来也不至于等王爷到场啊!"符合的声音随着那一声轻笑飘散在空中。
三大帝国的君主先后离开,这些陪了他三人赏雪的各国君臣也先后散去。只不过,人虽然散了,却都对飞岚帝,寒亲王,莹碧雪帝以及他的这个明显极受宠爱的男宠怜枫公子四人多了几分猜测。
"父王,霞儿的清白就这样给他们辱没去了?"人群散去,一直都跪在肖辉身旁的肖玉霞嗡着眼泪问身旁的光辉。
未理睬肖玉霞的话,肖辉单手扶地站起身来,推开赶过来要扶他的侍女,踉跄着往竹林外面而去。
"父王,父王……"见状,肖玉霞赶忙拎了身上长袍追着肖辉而去,"父皇……"
"霞儿,父王问你,事情真如你所说寒亲王意图非礼你?"向前的路被肖玉霞挡了,抬头看了眼一身泥水,顶着寒风和那从高处竹叶上飘下来的片片飞雪瑟瑟发抖的肖玉霞,肖辉忽然叹了口气问道。
"父王……"目光闪了闪,肖玉霞低着头咬了咬嘴唇。
"你呀!"见事情果然是自己女儿一手弄出来的,肖辉恨的跺了跺脚,"这事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商量。"
"霞儿是怕夜长梦多。"
"可,给你这么一闹,本王的颜面无存不说,我肖家的性命和涧国怕是要保不住了。"说完,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肖玉霞转身离去。
"父王何出此言?"听肖辉忽然说自己身家性命都难以保全,肖玉霞紧赶了两步追了上去。
"身为岚帝最为宠爱的皇子,寒亲王又岂是好招惹的?你这么一闹就等于将一盆污水全都泼到了他身上,岚帝又怎么可能让你这般污蔑与他?他又怎肯善罢甘休?"
轩辕亦从苍霄皇宫的后园出来,穿过自己所居馆驿与之相连的那道宫门,人才一进院子便问从馆驿内迎出来的轩辕静,"寒儿呢?"
"呐,屋顶上坐着呢!"竖了右手食指,向上指了指,轩辕静示意自家皇兄看屋脊上,坐在那片清除了积雪的明黄琉璃瓦之上的那团小小的,纯白色的影子,"出什么事了?今日午后他出去的时候还兴高采烈的,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不说,一回来就闷闷不乐的坐在那里,我去逗他,他也爱理不理的。"说着轩辕静便随手扯了扯身上长袍的袖口,俏脸上现了抹担忧。
"无妨。"低笑一声,轩辕亦便飞跃上屋顶,沿着屋脊往坐在琉璃瓦上的水寒而去。
"皇上和王爷有事相商,你们都散了吧!"看着轩辕亦跃上屋脊,坐到水寒身边,轩辕静嘴角扬了一扬。
踩了明黄的琉璃瓦,轩辕亦来到水寒的身边,以披在身上的披风当做垫子,坐在水寒的身边,伸手拉过水寒的手,见他那双纤细柔软的手依旧干干爽爽暖暖和和的,轩辕亦心才放了一放。
"好丢人。"手被轩辕亦握了,水寒便垂了头。
"寒儿说什么?"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水寒,轩辕亦问道。
"寒儿说自己好丢人。"垂了视线,水寒的声音更小了。
"寒儿为何这般说?"以十指相扣的方式扣了水寒的手,轩辕亦问道。
"父皇是从后园那片竹林来的吧!"
"是啊。"与水寒的消沉不同,轩辕亦的心情似乎很好。
"寒儿其实也在那里。"给轩辕亦扣在手中的小手忽然一紧,水寒低声道,"寒儿原本也在那里,是和怜枫一道去的。可是后来,怜枫说那个女人是为寒儿来的,让寒儿快走……"
"寒儿就独自一人逃跑了?"剑眉轻挑,轩辕亦笑道。
"太丢人了,"低垂了视线水寒也因此错过了轩辕亦俊脸上忍俊不禁的神色,水寒道,"给他一推,寒儿竟然真的逃走了,让他一个人应付……太丢人了。"沉默了片刻,水寒忽然将身子靠到轩辕亦的身边,"寒儿也知道不该把怜枫一个人留在那里,可是……"
"可是寒儿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父皇说的可对?"
"嗯,寒儿当时有点懵了。"水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寒儿知道这个世界十分看重女子的贞洁,所以她突然喊非礼寒儿的确被吓了一跳。"
这一世倒是很像他之前生活的那个世界百多年前一般,风月场上的女子自是风流,正经人家的女儿却又对自己的贞节操守十分看重。肖玉霞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敢只是被看了身子就大喊非礼,而自己竟又会因此手足无措……沉默了片刻,水寒忽然嘟了双唇,"而且深潭上又有雾气,寒儿什么都没看见。"
"寒儿想看什么啊?"水寒闷了半晌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轩辕亦凤目危险的眯了起来,"寒儿若想看父皇便叫涧国的长公主来给你看个够如何?"
"呵呵。"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水寒道,"寒儿开玩笑的。"
"真的?"
"父皇……"见轩辕亦剑眉轻挑,俊脸黑了一黑,水寒在暗自腹诽自家父皇为何忽然有了这般大的醋意的同时,只得又乖巧的将身子往轩辕亦的怀里靠了靠,"真的,寒儿真的是在开玩笑。"
"寒儿……"一声轻叹,轩辕亦的凤目暗了一暗,伸手揽了水寒的腰身道,"前世不知男女私情,这一世又给父皇占了身子,会对此心生好奇也情有可原。好奇可以,但是寒儿绝对不能有非分之想,知道吗?"
"轩辕亦,你当我是山沟沟里面出来未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吗?"听轩辕亦这般说,水寒不满的撇了撇嘴,"这一世虽然还未见到,可是前世的泳装美女无论是在电视上还是杂志上都该有吧。"
"呵呵!"被水寒孩子气的反驳逗笑,轩辕亦抿了薄唇,"时候不早了,跟父皇一道去用晚膳吧!"说着,轩辕亦便站起身来,向着水寒伸出手。
"父皇……寒儿把怜枫一个人留下是不是很没义气……"把右手递给轩辕亦,任他将自己拉起,水寒有些担心的问,"他还会当寒儿是朋友吗?"
"寒儿没看出来吗?他其实是在保护你啊?"
"保护?"若说保护的话,按身手来说该是自己保护他才对吧!立在轩辕亦的面前,水寒脸上现了些许的迷惘。
"依照寒儿的性格若是留在当场的话怕是不知道如何去辩解和反驳吧?"抬手抹开对面少年微微皱在一起的两道秀气的眉毛,轩辕亦笑道,"涧国的长公主本就是冲着你去的,她既然敢用自己的清白做赌注,必定不会轻易罢手,所以就算是反驳,以当时的情景寒儿也必定是越抹越黑,他这么做是不想让你无端受辱,把你从这档子龌龊的事情中脱出来。"
"所以啊……"见水寒脸上的迷惘少了几分,反倒是多了些若有所思的表情,轩辕亦接着说道,"他不但想护着你,也确实护住了你啊!"
"他其实当寒儿是朋友吧!"是真心为我才会这样做,想明白了轩辕亦的话,水寒清俊的脸上便现了抹淡淡的笔意。
"好了,既然想通了寒儿也不用这般郁闷了,跟父皇一道去用晚膳吧!"说着轩辕亦便牵了水寒的手跃回到馆驿的院子内,往摆膳的偏殿而去。
不过,虽为雪帝的男宠,今日竹林内当了自己和苍帝还有六国君主他还会那般的不卑不亢,还有他的那名侍女,一番话说下来也竟是滴水不漏,柳怜枫,他也确实不简单啊!也难怪自家寒儿会对他另眼相看。
只不过雪帝……你最好不要利用了柳怜枫来伤朕的寒儿,不然朕可不管你是不是莹碧的君主。望了眼脸上带了笑意,乖巧的跟在自己身边的少年,轩辕亦的凤目忽然眯了一眯。
下雪不冷化雪冷。在一夜的鹅毛大雪之后,又经过了一个大晴天,第二天的气温又低了不少。有了室外天寒地冻的天气的衬托,被燃了大块木炭的黄铜暖炉烘烤的室内更觉温暖。如非必要,很少有人会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中出去。偶尔不得不到室外去,也都尽量缩短在外面呆的时间。
用过午膳,柳怜枫便披了一件厚重的大氅,将大氅上厚实的兜帽罩在头上打算出门。
只不过,人还未出殿门,身后便传来了低唤之声,"枫儿,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要去哪里?"
"皇上。"听唤自己的是雪无痕,柳怜枫忙转过身摘了头上兜帽,迎了上去,接过雪无痕手中的大氅,递给一旁侍奉的宫女,"枫儿不过是出去走走,苍帝今日不是约了您和岚帝在宫中叙话嘛?这么早就回来了?"
"枫儿是去见飞岚的寒亲王?"一边揽了柳怜枫往殿内走,一边不经意的问道。
"嗯。"原本去见水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既然雪无痕问柳怜枫便点了点头。
"枫儿,朕求你一件事。"将柳怜枫带回到殿内,雪无痕坐了正中太师椅,挥手摒退了侍立在左右的宫女后才道。
"皇上有事尽管吩咐,什么求不求的。"
"枫儿还记得数日前的夜晚朕曾弹了那曲《凤求凰》?"
"记得,只是不知道皇上为何今日忽然说起这件事?"有些不解的望着雪无痕,柳怜枫问道。
"《凤求凰》这是朕与你胞姐结缘的曲子,一曲《凤求凰》成就了一段人间佳话,也让朕寻获了心中至爱!"敛了嘴然上的笑容,雪无痕仿若陷入了无限的回忆之中。立在雪无痕身旁的柳怜枫听他这般说,眼眸一暗便垂了视线。
"朕还以为自朕的音贵妃过世后再不会弹它了。不过这一次,朕想再借这曲子给朕的后半生再续上一段情缘,"说到此处,雪无痕忽然望向柳怜枫道,"枫儿你帮帮朕如何?"
果然,这一日还是来了!垂了头,静静的立在雪无痕身边的柳怜枫心头一跳,紧接着一阵撕裂一般的痛楚从心口立刻蔓延至全身。垂在身侧的双手也不由自主的收成了拳头,指甲深深的陷进了手心,仿若只有如此才能抵消防中的痛。
"枫儿?"虽未注意到柳怜枫脸上的表情,雪无痕却也还是觉察到他的不对劲,忍不住出声询问。
"枫儿恭喜皇上能再度寻到心中所爱。"定了一定心神,柳怜枫压下心中苦楚,抬起头来笑道,"只是,这件事为何要跟枫儿说?"
"这件事只有枫儿才能帮上朕啊!"站起身来,手轻轻放在柳怜枫的肩上,"枫儿,朕那夜的《凤求凰》就是弹给飞岚的寒亲王轩辕水寒听的。"
"小寒?"猛的抬起头,柳怜枫几乎叫了出来,"可是小寒该是有了所爱之人吧?"
"你怎么知道?"才刚要现在脸上的笑意顿收,雪无痕的眼底忽然冷了一冷。
"感觉。"有些事虽然不用说,他却也有所觉察。无论是那少年嘴角上挂着的那抹本人毫无觉察的幸福,还是昨日后颈处那道不是很明显的吻痕,都是他这种感觉有力的证明。
所以他才会那般决绝的拒绝朕吗?想了想雪无痕才又接着说道,"既然是这样,枫儿就更应该帮帮朕了,帮朕得到他。"说完见柳怜枫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反驳,雪无痕抢先道,"又何况枫儿不是很喜欢他,有他陪了枫儿,枫儿该不会寂寞了吧。"
"皇上想让枫儿怎么帮您?"再度低了头,垂了视线,柳怜枫强笑道。
"呐,"见柳怜枫应了他,雪无痕便从衣袖内退出来一只小巧的白色琉璃药瓶递过去,"这里面有两粒迷魂药,溶入水中无色无味,你只要用它把九皇子带回来就算是帮到朕了。"
"皇上,您竟然要……用强的?"再度惊讶的望着雪无痕,柳怜枫猛的向后退了两步,"不,您若真心喜欢他就不该这么做,我不去了,枫儿不去见他了……"说着,柳怜枫便转身要往殿外跑。
"枫儿,"身形一转雪无痕便挡在了柳怜枫的面前,伸手擒了他的手腕,"你去不去?"
"不……不去……"给雪无痕冰冷的视线锁住,柳怜枫虽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却也还是拒绝道,"小寒是枫儿的朋友,枫儿不会寒他……"
"朋友?"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雪无痕松了握着柳怜枫手腕的手,"枫儿,我若说的不错的话,你同九皇子说你是朕的琴师吧?你可未曾告诉他你不但是朕的琴师,你还是侍寝的男宠。你若真当他是朋友为何这件事要瞒了他?"说完,见柳怜枫身子晃了一晃,雪无痕便重新坐回到那张太师椅上,"你若不去也好,你不去朕便派人以你的名义去见他,说出你的身份,告诉他,你一个男宠的身份高攀不上他这个飞岚的亲王,替你断了和他的交情。去还是不去,枫儿你可要想好了。"
"我去。"长久的沉默之后,柳怜枫终于伸出修长白净的手指,颤抖着去接雪无痕手中那只琉璃小瓶,在接到手中的那一刻,泪水终于顺着面颊滑落。多少年的忍耐,委屈,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之感同时涌了上来,把那只小瓶子死死的攥到手心里,低了头,垂了视线,柳怜枫转身离开。
"枫儿……"从未见过他这般的伤心,雪无痕的心感觉忽然给揪了一下般疼的厉害。
"皇上,"转过头,睁着一双泪眼望着雪无痕那双一片阴寒的眼眸,柳怜枫低声道,"枫儿跟在陛下身边数年,一无所求。如今,老天怜见好容易有了这么一个能谈得来的知己好友,都不行吗?"说完,见雪无痕的双唇动了动,却并未发出任何声音,柳怜枫便失望的转过身,重新垂了视线,迈了殿门前高高的门槛离开。
定天下 第二十六章 真情假意
依旧是那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依旧是那一丛翠色的竹子,相对外间彻骨的阴寒,这片谷地中央的这间小小的竹亭内依旧十分的温暖。
柳怜枫斜靠了竹亭两侧原色的栏杆,望着自己才走过来的那条湿滑的鹅卵石小径旁的那从翠竹,脸上忽然现了抹浅笑。
数日前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也是在这片竹林内,因为琴弦崩断柳怜枫也才再度巧遇了被他琴声吸引而来的白衣少年。
那时那一身白衣的少年就是隐身在那一丝翠竹之后,他不过是穷极无聊才会开玩笑一般的诈上一诈,却不成想那少年竟然真的乖乖的现身出来。一想起在当他知道真相之后那张清俊脸上出现的极度郁闷,却又憋屈着无话可说的表情,柳怜枫嘴然上的笑容渐浓。
懂韵律,懂茶,爱吃甜的东西,身上装束样式虽简洁大方,没有过分华丽的装饰,但就其质地以及与其身体极好的契合度来看,其身份绝对很高,这就是那白衣少年给柳怜枫的最初印象。
虽然认为这一次的相遇不过又是一次短暂的邂逅,就如同数年前的那匆匆一面一般,再不会重复。柳怜枫也还是在第二日选了相同的时间,带了点心茶水再来这竹亭,为的就是能再见一次那少年。虽说跟在雪无痕身边多年的柳怜枫明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也还是再一次弹响了手中的古琴。却不想,他的琴声才起,那披了同昨日一般无二大氅的少年便翩然而至。
十几岁的年纪,却没有这个年纪少年常有的心浮气躁,虽偶尔会有些孩子气的表现,却不矫揉造作,年纪轻轻却每每会有惊人之语。无论和他聊什么,都能聊在一处,与自己看法相近却又有其独到的见解。
和这少年相处的时光总是那般的轻松愉悦,少年那时常挂在嘴角上的那抹浅笑,虽稍显疏离却一如冬日的阳光一般温暖。只两日的接触,柳怜枫便喜欢上了这个琴艺同样高绝的少年。
甚至直到不久之前,他也还认为,两人之间的这种虽不敢说是志同道合、无话不谈,却也算得上是相谈甚欢的友情会一直持续下去,至少会持续到他离开苍霄为止,却不曾想……
握了那只白色琉璃药瓶的手骤然收紧,才刚被自己指甲抠破的手心被冰冷的瓶身扼的生疼,垂了视线,敛了嘴角上的笑容,柳怜枫本已止住的泪水不知不觉间再度涌了上来。
"怜枫。"恰在此时,一声轻唤响起。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他辨出来人的身份。忍了眼眶中的泪水,站起身,抬起头望向竹亭外面的柳怜枫,一眼便望风那披了纯白色大氅,头上压了兜帽的少年正迈了轻快的步子沿着那条鹅卵石的小径迎面走来。少年白净清秀的脸虽给头上兜帽遮了一般,嘴角上那抹发自内心的笑意也还是闯入了柳怜枫的眼帘。
小寒!握了那琉璃小瓶的手又是紧了一紧,待那一身白衣的少年三步并两步的直接跃到自己面前,柳怜枫缓缓的垂了视线,低了头,双腿一软便直直的跪在了水寒的面前,"草民柳怜枫见过寒亲王。"
"怜枫……"几乎收缰不住的身子霎时停住,清俊的小脸上现了抹不解,望着垂了头跪在自己面前的柳怜枫,水寒清秀的眉毛便轻轻的蹙在了一处。
"数日相处,草民一直不知王爷身份,以前若有所冲撞还望王爷海涵。"虽然知道这一声王爷,一句草民便将两个人本是平等相处的模式硬生生的拆成了一个天上,一下地下,柳怜枫也还是咬了咬嘴唇接着说下去,"草民柳怜枫不是雪帝身边的琴师,而是侍寝的男宠。前日被王爷问起草民未以实相告实为在下的错,还望王爷您见谅。即为男宠在此私见外人已经不合规制,又何况王爷金枝玉叶也不是草民能够高攀的上的。所以,自今日之后这竹亭草民不会再来了,也请王爷……"不必再来了。
就算是不得不告知你我的身份,也该是我亲自来告诉你;就算是要绝了这几日的交情,也该是我来亲自了结。低垂着视线,那只握了白色药瓶的手又是一紧。
虽是在心中重复了无数遍的话,虽然以为自己已经被那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带来的酸楚麻木了,但是一旦真的说出来,心中的那股越发浓烈的酸楚之感也还是让一忍再忍的泪水悄悄的滴落在竹板拼接成的地面上。
"怜枫?"好不容易挨过了午膳,送走了去了苍帝和雪帝议中的轩辕亦和轩辕孤鸿,一路上还在想着该如何向柳怜枫道歉,先前还兴高采烈的水寒着实被柳怜枫的这一番举动和他的话吓住了,呆了一呆才想到要伸手去先将一直都跪在地上的柳怜枫,却不想自己的手还未到,柳怜枫便向后缩了一下身子,"草民贫贱之身怎能当得起,还请王爷自重。"
"你……你先起来,咱们有话慢慢说好不好?"伸出去的手失了要扶起来的对象,水寒那原本蹙在一处的眉毛再度皱了一皱,就这样忽然莫名其妙的被拒绝的滋味虽然很不好受,他也还是缩了声小心的向前探了探身子。
哪想人才靠近一点,柳怜枫就又向后缩了一下,见状,水寒忙后撤了一步,同时将双手举起,"你别激动,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不好吗?"
听水寒声音中并未有任何的轻视以及厌恶,反倒是多了几分担忧,柳怜枫本是有些不稳定的情绪反而很快平复了。
再度攥紧了手心里面的药瓶,咬了咬薄唇,柳怜枫开口道,"该说的草民已经说完了,王爷若无其他吩咐,草民便先行告退了。"说完,他便站起身来,低着头垂了视线,转身往竹亭外面走去。
"你等等……"见柳怜枫就这般不管不顾的丢下了一大堆话,让自己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七七八八的说了一堆,说完了又不管不顾的转身走人,水寒忽然有些郁闷,再开口时声音也就不知不觉的冷了几分。
"王爷还有何吩咐?"依旧垂着头,转过身来,柳怜枫又恭恭敬敬的双膝跪到了水寒面前。
"你……"对了面前的这男子,水寒其实很想问问他既是以诚相待的朋友,身份真的那么重要吗?看着又跪在自己面前的柳怜枫,水寒再度无语。
"王爷您还有何吩咐?"沉默了片刻,见水寒只是说了一个你字就无话可说,柳怜枫低声提醒道。
"你……不能站起来吗?"
"是。"一声低应之后,柳怜枫才缓缓的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垂了头,视线也落到了面前地面上,"不知王爷您有何吩咐?"
"你……"
"王爷。"一个你字才刚出口,水寒的话便被人硬生生的打断。
随着那一声低唤,一道人影闪过,一身黑色劲装,黑巾包头的喜子便单膝跪到了水寒面前,"王爷,梁珍珠来见静亲王了。除了她茶霄的煜亲王也来了,红总管让属下赶快寻您回去。"
"梁珍珠和蓝煜?"心头一跳,水寒猛的转过身来,望着单膝跪在地上的喜子。
"是。"单膝跪地,低了头的喜子多少有些气喘,显见是拼了命跑过来的。
梁珍珠,蓝煜这两个人无论哪个都是自家静皇叔心中的一块伤,今日这两人竟同时来了,还是趁着自家父皇未在馆驿之中……水寒的心中霎时笼罩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喜子,你现在就去见父皇,让他马上回驿馆。如果苍霄的人敢拦你……"沉吟了一下,水寒的脸便是一冷,"杀!"
"怜枫,我明天再来找你。"虽然还是有很多话要跟面前这青年说,也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可是现在自家静皇叔更让他担心,犹豫了一下,水寒房了眼恭恭敬敬立在面前的青年后才转身沿着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小寒……抬了头,望着那道纯白色的影子很快的消失在面前这片茂盛的竹林中,柳怜枫忽然如脱力一般绘缓的向后退了两步,靠着身后的栏杆坐下,将身子倚在一侧撑起这竹亭的柱子上,片刻脸上忽然现了抹笑容。
应了他来这里见你不过是对瞒了你自己的身份耿耿于怀,不过是想再看你一眼,也不是想给自己留下最后的一点念想。你虽担心,迷惑,不解,却自始至终都未曾轻视我,轻看我,即便是你知道我不过是个男宠也还是一如从前,我……该知足了吧!将头靠在身侧的柱子上,柳怜枫缓缓的合了双目。
冷,彻骨的寒冷仿若将他带进了一片冰天雪地之间。
茫然四顾,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纯白。不该是在那片竹林吗?入眼的该是一片翠色啊,怎的竟是这一片白?直愣愣的立在这片望不到边的白色中间,柳怜枫有些奇怪。
立的稍微久一点,寒气便从脚下传递上来,很快传遍了全身。这样下去大概会被冻僵吧!虽然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柳怜枫却也知道,此地不是久留之所。
可是,目力所及皆是各式各样或深或浅的白色,没有一星半点的参照物。身上寒意更甚,犹豫了半晌,柳怜枫还是迈了有些艰难的步子,开始向着自己认定的方向前进。
依旧是那一片扯天盖地的纯白色,无论走多久,面前的单调又相近的景色依旧没有多少变化,身上的寒飞却是越来越重,已经透过皮肤渗透到骨髓里面去。
身子不知不觉间开始僵硬,双后的手指也被冻的卷在一起伸也伸不直,可是柳怜枫也还是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啊!张了张嘴,却未发出任何的声响,脚下一滑,本就站立不稳的柳怜枫一下便趴在了冰冷的雪地上。彻骨的寒意从与地面接触的手掌掌心霎时传遍了身体,柳怜枫忙缩了已经有些不听使唤的双手。喘息了片刻之后,他才试着要爬起来。可是无论是双腿还是手臂皆忆僵直,就连卷在一起的手指也无法动弹。
这样下去的话,自己该是会被冻死吧!柳怜枫脸上现了抹苦笑。
虽然生与死在他看来没什么分别,他却不想现在就被冻死,就算是死,也想要在临死之前再看一眼那个人,再看一眼那张脸,那个自己爱到骨子里面的男人的那张脸……
皇上……姊夫……无痕,无痕……无痕,无数个夜晚,面对了那男子的睡颜他都想这般唤他一次。无数次的挣扎,他却又从不敢逾越分毫。可是既然命不久矣,也就无所谓了吧!反正他也听不到,真可惜他听不到……
"无痕……"一声轻唤自男子原本紧紧抿在一处的薄唇中轻轻唤出,雪无痕一愣,望着怀中男子那张苍白的脸,眼眸忽然闪了闪,脸上也情不自禁的带出了些许的迷惘。
"枫儿?"呆了半晌,见怀中男子只是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便再无动静,雪无痕忽然有些张惶起来。一边用手拍打着男子的脸,一边情不自禁的提高了声音,"枫儿,枫儿,醒一醒……枫儿……"
痛……好痛啊!就不能轻点嘛!几乎完全失去意识的柳怜枫皱起了眉毛,一双几乎冻僵的看自然而然的捂到了自己的脸上。可是痛感不减,伴着这痛感的还有一声一声的低唤……枫儿,枫儿……带着难掩的焦躁与惊恐!
无痕?是他……好想再看他一眼,可是已经合拢的眼眸中已经是一片黑暗,就连睫毛也仿佛给冻在了一处,眼睛睁也睁不开!
枫儿……低唤声忽然飘远了,飘的很远,远到自己几乎要听不见了。不要……求你,再让我看一眼,就一眼……我不要一个人就这样冻死在这里!莫名的恐惧霎时吞没了拼命挣扎的柳怜枫,身子一阵颤抖,伴着那声忽然接近的低唤,柳怜枫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却不想,最先闯进眼底的便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皇上……"
"枫儿……"怀中男子睁开了眼睛,雪无痕不知何时绷起来的心弦便是一松,本是阴冷的脸上也不由现了抹庆幸的笑意,"枫儿怎么在这里就睡着了,若不是朕寻来,你怕是再也醒不了了啊!"
"皇上,"听雪无痕这般说,两行清泪便顺着柳怜枫的面颊滑落,"皇上是枫儿挚爱,是枫儿无论如何都不能伤的人;小寒去是柳风此生第一个朋友,也是枫儿无论怎样都不能伤的。"所以这伤也就只能我来承受了,缓了一口气,柳怜枫接着说道,"放走了寒亲王皇上必定不会轻饶枫儿,枫儿任皇上处置,杀剐存留……绝无怨言。"费力的说出最后几个字,柳怜枫便再度昏劂过去。
"枫儿,是朕为难你了……"情不自禁的将抱了柳怜枫的手臂收紧,雪无痕将唇贴到了柳怜枫的耳边。滚烫的热度传到冰冷的唇上,雪无痕愣了一愣,忙将头贴到了柳怜枫的额头之上,燥热之气几乎在接触的一瞬间便传递到了雪无痕的皮肤上。
怀内的人身子异常的冷,可这额头却烫的吓人。雪无痕忽然有些无措,心也霎时便沉到了谷底。
"皇上,公子他……不会有事吧!"见雪无痕忽然变了脸色,身侧的询问声便不由自主的带着哭腔,虽是满含担心却也惹恼了雪无痕。
"闭嘴,叫太医去朕的寝殿。"一声断虽打断了玲珑的问话,将怀中的男子打横抱起,出了竹林,雪无痕飞跃而起,踩了苍翠的竹叶径自往自己所居的馆驿飞奔而去。
先是飞岚的寒亲王,现在又是莹碧的雪帝,为什么自己越来越像是这苍霄宫中的摆设了呢?看着那一身龙袍的雪帝雪无痕以极快的速度踩了颤巍巍的竹枝远去,隐身在暗处的苍霄侍卫们失败感更甚。
定天下 第二十七章 母子重逢
"哎——"一声叹息自身侧响起,在让立在书案前的暗卫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一颤的同时,却只是招来红叶淡淡的一瞥。
"哎——"又是一声叹息,与上次相比声音重了不少,有意为之的意味极为明显。那正向书案后红叶汇报的暗卫偷偷瞄了一眼坐在书案一侧太师椅上,单手撑了下巴,百无聊赖的在那里唉声叹气的轩辕静一滴冷汗便顺着额角滑落,至于红叶,这一次连头都未抬,依旧坐在书案后边听边写。
自家皇兄带了孤鸿去见苍帝和雪帝了,自家寒儿送走他亲亲父皇就乐颠颠的离开了,看情形多半是去会那个怜枫公子了,自家小红又给暗卫的事务绊住了手脚,这日子还真是无聊啊!见这一次红叶连看都未看自己一眼,轩辕静便嘟了双唇,泄愤一般狠狠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哎——"。
随着他这一声叹息,本是平平整整的天青色锦缎绣花的袖口给他这么一扯,便现了一道折痕。
瞄了眼那道很明显是加了力道才会留下来的折痕,那暗卫便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在禀告完事务之后自觉的加了一句,"总管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就告退了。"
"你去吧。"瞄了眼坐在一侧的轩辕静,红叶摆了摆手。
"是。"长长的出了口气,低应了一声之后,那暗卫再度悄悄瞄了眼还在扯袍袖的轩辕静后便如蒙大赦一般以逃命的速度飞快的离开了书房。
"小红。"那暗卫离开,书记内就只有自己和红叶,轩辕静俏脸上立刻现了抹喜意,站起身来身形一转他便来到红叶面前,"小红,咱们偷偷去看看寒儿在做什么啊!"
"静……"听轩辕静吓走那暗卫为的竟是这么件事,红叶抬头盯着那张俏脸,良久无语。
"呵呵,"给红叶盯了,轩辕静就有些心虚的笑了笑,"虽然寒儿跟那个怜枫公子的感情很好,可是他毕竟是雪帝的人,雪帝对寒儿的执着你又不是没看见……万一他利用那个怜枫公子对寒儿不利,寒儿若是出了什么事那皇兄他……"话说了一半,见红叶挑了挑眉,轩辕静便再度心虚的笑了笑,讪讪的低了头,未再说下去。
"静,我看你不是担心寒儿,而是太过无聊了吧?"轩辕静不往下说,红叶一开口便戳穿了轩辕静心中所想。
"静才没有……"反驳的话,只是声音越来越小,失了底气,怎么听都透着股心虚。
"你既是无聊,我就陪你去寻寒王好了。"见轩辕静的俏脸一郁,红叶嘴角微微扬起,英俊的脸上现了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宠溺。
"咦?小红真的要陪静去寻寒儿他们?"吃惊的抬起头,轩辕静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听闻那位怜音公子也是位技艺高绝的琴师,今天我也许还能一饱耳福呢!"说着,红叶便合了摊在桌上的册子,将毛笔架在笔山上后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窄袖长袍。
"呵呵,就知道小红最疼静了。"话音未落,满面含笑的轩辕静便伸手握了红叶的手,"呐,咱们走吧!"
看了眼被轩辕静自然而然扣在手心中的自己的手掌,红叶的目黯了黯,未说话,也未挣脱。
只不过,两人还未到书房的门口,一名一身侍卫打扮的暗卫便迎头闯了进来。那侍卫看了眼手牵手的轩辕静和红叶,犹豫了一下才单膝跪地低头道,"苍霄琬王王妃现在馆驿外面,说是要求见静亲王。"
"静?"见握了自己的手缓缓松开,满脸的笑容很快消散于无形,红叶便反握了轩辕静的手,低声道,"你若不想见我去打发了她。"
"不必。既然来了就见一见吧!"虽是早想再见一见自己的生母,想把一直藏在心中的那句话问出口,却因为一直犹豫不决,人虽然已经到了苍霄却是一拖再拖。既然未等自己去她便寻上门来,今日便把这事一并解决了吧!
转头望望身侧满脸担忧的红叶,轩辕静低声道,"小红,陪我一起去。"
空出来的一只手揽在轩辕静的脑后,将他的俏脸按在自己面前,亲了亲轩辕静的额角,红叶道,"我陪你去。"说完,才又转向那低头跪在地上的暗卫,"将琬王妃迎进正殿,奉茶。就说静亲王马上到。"
"是。"应了一声,那暗卫便转身离去。
"走吧。"又用力握了握轩辕静的手,红叶才向后退了半步,以回护的姿势退到轩辕静的身后。
"小红,你会一直都在我身边吧?"转过头,有些不安的望着身后绷紧了身体的红叶,轩辕静问道。
"会。"斩钉截铁的答复,没有丝毫的犹豫,回望着轩辕静有些惴惴的眼神,红叶嘴角轻轻扬起。就像一年前你伴了我翻过那道我自己可能永远都翻不过去的山一般,这一次该是由我来陪着你了。
俏脸上再度现了抹笑意,转过身,任红叶将进门时撩在一边的披风披在身上,轩辕静撩了长袍的前摆,迈步出了书房的正门,沿着宽阔的甬道往前殿而去。
正殿内,琬王妃梁珍珠虽是规击剑矩矩的坐在客座太师椅上喝茶,视线却不时瞟一瞟殿门口。此时她的处境与二十多年前的风光无限相比要惨淡许多。
二十多年前,她是三大帝国之一飞岚岚帝轩辕笑炫最为宠爱的皇贵妃,又有一个岚帝最为喜爱的,很有可能会被立为储君的皇子,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二十年后,在苍霄她却不过是一个早已淡出众人视线的废太子琬王的王妃,无权无势,日子虽不至于捉襟见肘,却早已风光不在。
打量着自己所处的这间装饰华美的正殿,还有殿内无不是精工细作的椅套桌布,案上架子上,桌上摆的精挑细选的古玩镅饰品,殿内两旁规规矩矩垂首侍立的太监宫女,品着沁人心脾的清茶,梁珍珠一时间竟有一种悄然隔世的感觉。
可是,一想到自己就要见到的那个人,梁珍珠心里又忽然没了底。当年是自己将他从岚帝身边带离,又是自己将他送到煜亲王蓝煜的手中……虽然不愿意承认,梁珍珠却也知道,若不是轩辕亦将他救走,他怕是早已客死他乡,成孤魂野鬼了。有些惴惴不安的望了眼殿门口跟随自己来的数名侍卫,梁珍珠若有所思的嗪了一口茶水,思量着见到轩辕静该如何开口才能达到此行的目的。
"静亲王到——"
伴着这一声吆喝,一身天青色广袖长袍,青玉簪束发的轩辕静带着红叶迈步走进了正殿。
听到那一声吆喝,梁珍珠忙放了手中的茶盏,低头理了理身上的簇新衣初,缓缓迈了步子迎着已经走到殿中的轩辕静而去。二十多年未见,当年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早已成年,一张俊美俏丽的脸顾盼神飞间竟让他想到了自己前任的夫君。只是与轩辕笑炫相比眼前的轩辕静少了一国君主的张扬与霸气,却多了些毫不为世谷外场所拘的洒脱与灵动。
怪不得一向都只鼓劲美少年的蓝煜竟会对他如此的执着,暗叹了一声后,梁珍珠才开口轻声唤道,"静儿……"
一声静儿唤出,见面无表情的轩辕静脚下的步子缓了一缓,梁珍珠便悄悄的叹了口气,放下心来再度唤了一声,"静儿……"
"都下去吧,本王同琬王妃有话要说。"将披在身上的披风解下随手递给迎过来的太监,绕过梁珍珠,来至正殿内,坐了主位,待宫妇女端上茶盏后,轩辕静才道。
"是。"随着一声低应,侍立在两侧的太监宫女自觉的排成了两排自两侧退了出去,立在殿门口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人退去,梁珍珠的视线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抱了双肩,立在轩辕静身后的红叶。
"琬王妃今日来见本王,不知有何赐教?"自动忽略掉梁珍珠脸上极为明显的不解和疑惑,轩辕静随手端了自己一侧的茶盏,低头嗪了一口香茶。
"静儿……母妃只是来看看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本王吗?"柳眉轻挑,轩辕静的俊脸上便现了抹嘲弄,"身为飞岚的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覆手为云翻手为雨,依您看来,本王过得怎样?琬王妃?"若赌气的孩子一般,故意将琬王妃几个字咬的紧紧的,轩辕静的视线终于落到了梁珍珠的身上。
"静儿……"避开轩辕静的视线,梁珍珠不觉垂了头,"我知道这二十多年你对母妃的怨恨从未停止,可是母妃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当年若不是你父皇派人追杀母妃,母妃也不会以你为质,将你带出飞岚。母妃知道你一离开飞岚便是失了夺嫡的资格,所以母妃也想好好待你,可是谁成想你竟然会被蓝煜看中。当年他便是最有权势的皇子,母妃又初来乍到,就是想护你却也护不住啊!"说着,梁珍珠便从袖口内抽了一方丝帕出来,擦拭不知何时溢出眼眶的泪水。
缓缓的将手中蔡盏放到身侧桌上,轩辕静垂了头,眼眸不觉暗了一暗。他身后,缓紧了后背后两人叙话的红叶眉毛却忽然皱了起来,望向梁珍珠的视线中不自觉的带出了些孤疑。
"既是如此,为何这么多年音信全无。"
"静儿,你既是飞岚亲王也该知道,你归国不久蓝琬便被废去了太子之位,母妃也因之失了依仗。母妃曾是飞岚皇妃,这苍霄上下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母妃,恨不得寻了个错处立时拔了他们这根眼中钉肉中刺,就算是寻常的家信,在他们眼中也会是通敌卖国的证据。"说着,梁珍珠便低低的抽泣了两声,又用指尖上捏着的丝帕蹭了蹭不觉已经红肿的眼睛。
"现在母妃也很后悔,当年不该离了你父皇带了你跟着蓝琬来苍霄。可是错已铸成,悔之晚矣。母妃就是想回飞岚也是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这二十几年,母妃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挂念静儿,也派人多方打听静儿的情况,直到听闻亦儿继位后虽诛尽皇子却留了静儿也才稍稍安心。"
一番话说的句句在理,又情真意切,轩辕静的眼眸不自觉的又暗了暗,放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的去摆弄身上广袖长袍的织锦的袖口。
"静儿离开后母幻以为这一世再也见不到静儿了,这一肚子的委屈也就无处可诉。好在老天怜见,竟又给了咱们母子重逢的机会,让母妃能在临死之前再见静儿一面……"说着,梁珍珠再次以丝巾掩了双唇,低低的抽泣了几声后接着说道,"实不相瞒,自打静儿到凌霄城,母妃便想再见见静儿,却怕静儿还是怪罪母妃不肯相见,所以迟迟未能成行。眼见着苍帝继位大典在即,大典之后静儿便要重回飞岚,若再不来怕是错过再见静儿的机会,母妃今日也才会厚着脸皮前来。母妃知道静儿一直都在怨恨母妃,母妃不敢妄求静儿原谅,今日能见上静儿一面,母妃也就知足了。"
"许久以前的事情了,静儿都忘了,母妃又何必再提。"轻轻的叹了口气,轩辕静松了一直在摆弄袍袖袖口的手,垂了视线。
"这么说,静儿是肯原谅母妃了?"梁珍珠听轩辕静不再以本王自称,也不再称她王妃,一抹喜意便挂在了脸上。
"母妃也是情非得已。"虽未明说言下之意却也是不打算再追究这件陈年旧事了。
"静儿……"眼泪忽然如雨点一般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捏着手中已经给鼻涕眼泪抹了湿嗒嗒的丝帕,梁珍珠道,"母妃今日来只是想见一见静儿,不想静儿非但肯见我,还原谅母妃将你一人抛下……母妃的静儿果然是善良的孩子……"
"母妃。"不知道是给梁珍珠的话语所感,还是为这殿内悲伤的气氛所感,轩辕静鼻腔内也酸了一酸,站起身来伸手从衣袖里抽了自己的绢帕递到梁珍珠面前,"母妃好歹也是苍霄的王妃,怎的哭的跟个孩子似的。"
"母妃这是高兴,静儿有所不知,赤这馆驿的一路上母妃都提心吊胆的,生怕静儿不肯见我,更不肯原谅我。"接了轩辕静递过来的绢帕,梁珍珠伸手便抓了轩辕静的手,"你我母子二十多年未见,此处不是讲话的所在,静儿不如跟母妃暂回琬王府叙话可好?"
"母妃?"未曾想到梁珍珠会约自己去琬王府,轩辕静犹豫了一下才道,"这恐怕不好吧?静儿毕竟是飞岚的王爷。"
"静儿虽是飞岚的王爷,却也是母妃的亲生儿子,骨肉至亲数年未见聚上一聚又怎会不好?"见轩辕静有些犹豫,梁珍珠便握了他的手接着说,"母妃有一肚子的话无处可说,也就只能跟静儿诉一诉。"
"若是如此,母妃不如住下来,索性最近静儿无事便陪了母妃说说话。静儿这就命人给母幻收拿房子。"说着轩辕静便转头要唤远远的立在殿门口听太监。
"静儿。"见轩辕静要唤人替自己收拾屋子,梁珍珠忙扯了扯轩辕静的手,"静儿,我与亦儿一向不和你又不是不知道。自打母妃将你从飞岚带走他更是对我心存芥蒂,他现已为飞岚之主,母妃是怕……"犹豫了半晌,梁珍珠才咬了咬双唇低声道,"母妃怕你兄弟二人会因我生了嫌隙。"
虽然轩辕亦从未跟他说过自己母亲的坏话,但是轩辕静却也知道梁珍珠所说属实,自家皇兄的确对他的这位母亲成见颇深。皱了眉毛,低了头轩辕静沉吟道,"既是这样的话……"
"王爷,"轩辕静的话未说完,一直都立在他身后的红叶闪身来至他面前单膝跪地道,"王爷身为飞岚臣子,借宿苍霄朝臣府邸与礼制不符,恐会引人不满,引起两国争端。"
红叶这般说,轩辕静便有些为难的望向梁珍珠,"母妃……"
"本宫离开飞岚数年,宫中侍卫何时变的这么没规矩了?"见本已被自己说动了心的轩辕静被跪在地上的男子劝住,梁珍珠自然不愉。收了脸上悲切冷声道,"我母子在这里叙话怎有你插嘴的份?"
"母妃你别……"梁珍珠哥斥红叶,轩辕静忙上前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