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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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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女王系列之魑鬼》作者:樊落(出书版,现代,灵异,人鬼)

第一章

  傍晚,郊外,一间不太大的旧货仓里。

  龙帮老大金豹坐在临时摆的座椅上,身后立了十几名手下,对付一个只身来交易的人,原本不需要这种大阵仗,不过对方是青虎帮介绍来的,这次又带了不少好货,所以他难得的亲自出面。

  外面传来停车声,很快,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淡灰色笔挺西装,随意梳拢的发型,透出他的清爽干练,剑眉下是对细致的丹凤眼眸,生在男子脸上,却丝毫不觉得违和,反而给过于英气的脸颊轮廓增添了几分雅致,颀长身躯在门口立住,眼眸往货仓里扫过,然后迈步进来,走到金豹面前,将手中的黑皮箱横放到桌上。

  「你要的货,清点一下。」

  带着使动语气的磁性嗓音,不过音质中的慵懒气息降低了那份强硬,仿佛才刚刚从梦中睡醒,完全没有正处于强敌伺伏的认知。

  金豹眼睛一亮,没想到青虎帮居然找到了这等人物,嘴巴立刻笑裂开,决定临时改掉最初的决定。

  看着男子修长的手指弹开皮箱的锁扣,箱盖打开,露出满满放在里面的白粉包,然后手一转,将箱子转到自己面前,动作干脆俐落,还带着那么份优雅。

  金豹欠了个身,拿起其中一包,打开,挑起小拇指沾了点放进嘴里,眼里顿时露出满意的笑。

  味道够纯,真难得在这个警戒严密的时期,有人能弄到这么正点的毒品,看来这个人有点门路。

  手一挥,手下上前将箱子合上,收起来,另一个将预先准备好的钞票箱放到男子面前,男子打开,扫了一眼,随即精巧的眉峰皱起,抬头盯住金豹。

  「钱不够。」

  金豹用挑过毒品的小拇指挖了挖鼻孔,满不在乎地说:「我给的一向就是这个价。」

  「你想黑吃!」

  男子面露怒容,拍桌站起,但随即就被围上来的喽啰围住,几柄铠亮的枪管同时指向他。

  「黑吃又怎样?小子你是头一天出来混的吗?没听说老子是靠什么起家的?」金豹站起来,洋洋得意地踱到男子面前,拍拍他的肩膀,「既然这个价你嫌少,那就别要了,反正死人不需要花钱。」

  眼神扫过,手下立刻拿走了桌上那箱现钞,男子想反抗,但枪管又向他逼近几分,限制住他的行动。

  「不过,我看你的长相,贩毒对你来说实在太大材小用了,男公关比较适合你,跟了我怎么样?放心,豹爷不会亏待你。」

  凑近了,金豹嗅到男子身上一股好闻的体香,花花心思动开了,人货双吃,今后既不担心货少了来源,又可以坐享美人福,比直接干掉人合算多了。

  料定男子不敢反抗,金豹拍他肩膀的手放肆地向下摸,男子厌恶地皱起眉,淡淡道:「把你的爪子拿开!」

  清亮优雅的男中音,即使发怒,依旧令人心动,金豹完全没把他的愤怒放在眼里,手抚上他的腰围,嘻嘻笑:「你叫什么?小公关。」

  男子眼眸扫过他,突然微微一笑,重申:「把爪子拿开!」

  「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再考虑……」

  话音未落,突觉眼前风响,手腕一紧,已被男子反扣住拧开,一柄轻巧的手枪从男子左袖口落下,金豹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声爆响,剧痛从裆下传来,他惨叫着双手捂着胯部倒在了地上。

  男子没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左手抬起,弹无虚发,顿时,仓库里枪声大作,混乱激战中一连串的痛苦叫喊响起,随即仓库大门被踢开,早已埋伏下的刑警们冲进来,将歹徒们包围。

  「马上弃械投降!」为首的领队警员很气势地喊道。

  金豹正很没形象地捂着要害部位满地打滚,帮众很快失去了斗志,不过其中一个小头目不甘心束手待毙,突然抬枪向男子胸前猛扫,领队警员见状大叫:「徐Sir小心!」

  子弹击中了男子胸口,却没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他身子晃了一下,一直微笑从容的表情不见了,枪口一转,射伤那歹徒的手腕,又大踏步过去,无视他的惨呼,冲他胸膛狠击几拳。

  「我大哥刚给我买的西装,你敢给我爆掉!」

  「救命啊!」歹徒被一连串的拳脚揍得七荤八素,连声惨叫:「赔你,我赔你一件新西装……」

  男子这才满意收手,收了枪,把那倒楣歹徒踹给身旁的警员,凤目斜挑,对领队说:「阿飞,你来晚了。」

  被微笑扫射,阿飞顿时脊背冒虚汗,赔笑:「郑Sir让我们别轻举妄动,一定要等到歹徒货款两清后再动手。」

  「你们不如等我死了再动手。」

  「怎么可能?谁都知道徐Sir你枪法有多棒,一个小小的龙帮哪是你的对手?这次打压了刀祭社在当地的势力,说不定你很快就能晋级了。」

  阿飞嬉皮笑脸地戴高帽,换来的却是冷笑,男子淡淡说:「晋不晋级我不知道,不过你要是再敢在休息日把我抓来出任务,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阿飞的嘴巴一下子瘪了起来,杀了他也不敢把这祖宗抓来出任务,这不都是因为原本安排接头的刑警在执行其他任务时受了伤,事急从权嘛。眼神扫过那个痛得动弹不得,乖乖被员警制服的龙帮老大,他啧啧嘴:「徐Sir,你真够狠的,把人家的子孙根都弄断了。」

  「你们再来晚些,说不定他的命也断了。」男子根本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他都警告过两次了,谁让金豹不听?

  「王八蛋,老子不会放过你你……」金豹被警员压住,痛得快晕过去了,不过听了男子的话,立刻又嘶声力竭地骂起来。

  男子刚踏出的脚步停下来,转过头,看着这个将成为阶下囚的家伙,嘴角扯出淡淡的笑:「我是高级督察徐离晏,如果你在有生之年还能幸运离开牢房的话,尽管来找我。」

  走出仓库,徐离晏看看被爆了几个弹孔的西装,新装就这么报销了,看来自己跟今晚的相亲注定无缘,他笑了,将外套脱下,扔进了路旁的垃圾箱里。

  防弹衣紧紧裹在精干的身躯上,夜幕下望去,就像件量身裁剪的背心。



  午夜,在酒吧泡了好几个小时的徐离晏回到家,毫无意外的,大哥徐离晟已经在家了,看到他,镜片后的眼里射出冷光,问:「你今晚怎么没去相亲?」

  「署里有紧急任务,我临时脱不开身。」徐离晏懒洋洋地说。能脱身他也绝不脱,跟个不认识的女人相亲,他实在提不起兴趣。

  徐离晟脸色更阴,俊秀脸盘上乌云密布,「你放人家鸽子,害得我说了一晚上的好话。」

  「相亲对象换成你,我看女方高兴还来不及呢,大名鼎鼎的外科主刀医生比我这个小员警可强多了。」

  别看徐离晟年纪轻轻,医术刀功却是国立医院最响亮的,长得又一表人才,这样的人是个女人就没有不喜欢的,徐离晏相信女方巴不得相亲的那个是他大哥。

  「徐离晏!」被调侃,徐离晟很不悦,刀锋般的眼神在弟弟身上横扫:「你最好祈祷以后别碰到我手上,否则,我会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刀功!」

  「你干吗这么生气?作为大哥的你都还没女朋友呢,我着的什么急?」徐离晏老神在在地笑。

  「你跟我不同。」

  「哪里不同?」

  对上徐离晏含笑的目光,徐离晟犹豫了一下没再说话,别人也许不知道,但他很清楚弟弟的心思,自从三年前他被人甩了后,就一直这样吊儿郎当的生活,情人在教堂举行婚礼时,他却在枪林弹雨下出任务,打在他左胛骨的子弹是自己亲手拿出来的,伤口很快就复原了,但他不知道那刻在心里的伤何时才能愈合。

  「阿晏回来了,一身酒味,我都跟你说多少次了,喝太多酒对身体不好,我刚煮了宵夜,快过来吃,阿晟,你也一起来尝尝。」

  话声传来,兄弟俩对望一眼,都聪明地闭上了嘴巴,乖乖去餐厅享受家人煮的爱心宵夜。

  「阿昊还没回来,真不明白他这个心理辅导老师怎么比总统都忙,你们慢慢吃,我去学校看看。」两碗红豆糯米仁放到他们面前,做宵夜的人忧心忡忡地说。

  别误会,这位啰嗦的人不是兄弟俩的父母,而是他们的叔叔,一个比他们年纪还要小,还是大学在校生,今年准备考研的徐离晨。

  徐离晏家中共兄弟三人,除了他们外,还有一个在大学做心理辅导老师的三弟徐离昊,他们的父母同是考古学者,常年不在家,兄弟三人是相互扶持着长大的,不过这个状态只维持到徐离晟上大学、他们同族的爷叔的小儿子搬来同住为止。D_A

  爷叔跟他们爷爷的岁数本来就差了一辈,以致于这个比他们岁数还小的孩子成了他们的叔叔,不过岁数最小的孩子却最会照顾人,这一住就是十年,徐离晨平时除了学业外就是顾家,俨然一家之主,就连身为大哥,在外面以冷傲著称的徐离晟见了他,也得退让三分。

  「三弟这么大人了,你还担心他走丢吗?晚回来一定是去拍拖了。」对徐离晨的过虑症很无奈,徐离晏吃着香香的宵夜,随口说。

  「我跟阿昊一个学校,他拍拖我不可能不知道,你别不紧张,现在大学里也很乱啊,不行,我还是去看看吧。」

  徐离晨越想越担心,摘下围裙,换外衣出门,临走还不忘叮嘱他们,「吃完宵夜早点睡,不许开灯熬夜!」

  「他真的只有二十四岁吗?」徐离晟叹气。

  「有时间你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小叔叔可能是天山童姥,四十二岁也说不定。」

  徐离晏几口吃完宵夜,转身回房,徐离晟叫住他,「相亲的事……」

  「别再提了,大哥,你要是喜欢就把她娶过门吧,我不介意叫她大嫂。」

  没给徐离晟啰嗦的机会,徐离晏跑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揿亮灯,脱了沾了一身酒气的外衣,镜子里映出的是具结实的身躯,长年的体能锻炼,使徐离晏的身体精干柔韧,可惜肩胛上那道疤痕打破了完美的标志,疤痕不大,却是瑕疵,让完美不复存在。

  「其实,真的没事了……」

  徐离晏嘟囔道,简单冲洗了一下后,换好睡衣,飞身扑到铺上,累了一天,他只想好好休息,至于那段不开心,还是等有时间再拿出来慢慢回味吧。



  清晨,徐离晏来到刑事侦缉处一科、他的工作场所,一进去就嗅到了火药味道,他问身边一个小员警,「出了什么事?」

  「是郑Sir在发脾气啦,因为昨晚的任务。」

  「任务不是完成得很好吗?」

  徐离晏刚说完,就听一阵怒骂声从警司办公室传来,接着是摔东西的声音,很快阿飞从里面窜了出来,看他灰头灰脑的模样,似乎被骂得不轻。

  看到徐离晏,阿飞就像见到了亲人,两眼泪汪汪拉住他说:「徐Sir,你怎么现在才来?郑Sir又火山爆发了,你快进去看看吧。」

  在阿飞的认知中,郑Sir的火气也只有徐Sir才能镇得住,而且这件事归根结底也是徐Sir搞出来的,他只是倒楣的成了炮灰而已。

  徐离晏敲敲办公室的门,不等里面的人回应,就推开了房门。

  「Out!」警司郑仲成大吼。

  徐离晏没在意,关上门,在沙发上坐下来,悠悠道:「你自从升了警司后,脾气愈来愈大了。」

  看到他,郑仲成表情有些悻悻,不过语气缓和下来:「听说你出任务受了惊,我以为你今天会休息。」

  噗通通……

  在外面透过百叶窗看戏的警员们有志一同地栽倒,刚才阿飞被骂了一早上耶,怎么换到徐Sir,郑Sir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的跳转,这待遇也差太多了吧?

  「都去做事!」一声大吼传来,警员们立刻仓惶作鸟兽散。

  看到郑仲成那气势,徐离晏嗤的一笑,「说吧,今天又是为了什么发火?」

  「还不是因为你?」郑仲成瞪了他一眼,不过火气都在阿飞那里发完了,瞪眼没起到太大效果:「律政公署来投诉你,说因为你胡乱开枪,导致金豹下半生可能不举,这是滥用司法,侵犯人权。」

  「昨晚发生的事,今天律政公署就来投诉,他们的消息可真够快的。」

  「你别这么不上心,你今年已经被投诉过三次,那边盯上你了。」

  「就是被投诉多了,所以再多一次也没差啦。」徐离晏没在意,笑笑说:「不过,有时我真怀疑,市民每年交那么多税养他们,是让他们保护坏人的权益吗?」

  「他们有他们的考量,现在网路通讯这么发达,万一你打伤金豹命根子的事爆出来,我们员警的形象怎么维持?」郑仲成看徐离晏的眼神里更多的是担忧:「别再那么任意妄为,你知不知道你临时出更,还乱开枪,让我很难跟上头交待,你还要升警级,这样闹法对你没好处。」

  「我临时出更?如果不是负责接头的警员出事,没人替补,我会放着假期不休去办案?我开枪前已经警告过金豹两次,而且没让他彻底断子绝孙,已经仁至义尽!」说到正题,徐离晏脸色沈下来,冷笑:「还有,我再重申一遍,我从来没想要升什么警级,上头有疑问,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我是为你好,我已经帮你压下几次,但如果……」

  「没那个必要,郑Sir你前程远大,没必要为了个属下得罪人,如果你觉得我麻烦,可以申请把我调离其他部门,反正对我来说做什么都一样。」

  「我从未那样想过。」见徐离晏不快,郑仲成语气缓和下来,轻声道:「我只是给你作为朋友的一份忠告。」

  徐离晏剑眉一挑,嘴角浮出冷笑:「郑Sir,我们不是朋友,从来都不是!」

  郑仲成身体一瞬间的绷紧,沈默让整个不大的空间变得压抑,徐离晏皱皱眉,正想找借口离开,却听他又说:「有份案子我想你去办比较好。」

  冷漠的公事公办的声音,恢复了郑仲成平时一贯的作风,将一份文件递给徐离晏,徐离晏接过来,首先看到的是档上方贴的照片,照片里是个冷清英俊的男人,眼眸隐含煞气,微薄的嘴角上挑,高傲狂肆,带着女人们喜欢的微笑,但徐离晏看到的只是微笑背后的算计。

  再往下看,男人叫傅喻朝,是东南亚黑帮龙头刀祭社里的高层人物,半个月前刀祭社内讧,老大刀九在一次毒品交易中被捕获,跟他在一起的傅喻朝也一同被捕,事后他跟警方达成协定,答应做污点证人,条件是下半生的自由,所以,在开审之前,警方得保证他的安全。

  眼神扫过傅喻朝的背景资料,大家都说面由心生,不过这话对他完全不适合,这个英俊出众的男人从少年出道后就无恶不作,经营地下赌场、放高利贷、杀人、贩毒,在他手上的人命案有十几件,是个罪行累累的凶犯。

  「你要我去给一个黑帮分子当保镖?」看着资料,徐离晏淡淡问。

  「担任这个任务的还有二科的两名伙计,不过我觉得有你在会更保险些,保护场所的风景也很好,适合散心,期限是一个星期,你可以尽情享受一下大自然的风光。」

  是不想他再给组里添麻烦吧?徐离晏没好气地想,不过看看这案子,倒挺对他的口味。

  刀祭社在东南亚势力强大,昨天缴获的龙帮也只是它的一个小分支而已,他曾跟过几个跟刀祭社有关的案子,但始终无法撼动到它的内部组织,看来这次为了拿掉刀九,警方是不遗余力,连这种罪行累累的重罪犯也给予特赦。

  不过,傅喻朝是什么人跟他没关系,他的任务只是负责对方的安全。

  「如果你没异议,我马上安排。」郑仲成操着公事公办的古板声音说。

  「没。」徐离晏回答得很干脆。

  临出门时郑仲成又叫住他,「一切小心。」

  徐离晏没说话,只举手给他做了个握拳的动作,那是以前出任务时他一定会做的手势,郑仲成心神一晃,记忆似乎在瞬间被拉回许多年前,他们同在特警队并肩作战的情景。

  这么多年,他一点都没变,优雅从容,不疾不徐的举止,那份与生俱来的自信,还有下手时毫不留情的狠厉,是徐离晏印在他心头中最深刻的印象。

  也许,从头至尾变的是自己。

  看到桌上摆的那张和妻子的合影,郑仲成心情突然烦燥起来,啪的一声,镜框被反扣在了桌面上。



  押解那天并不是个好日子,暴雨连绵,天阴得像拉了层黑帷幕,负责开车的是刑事二科的霍宽,还有一个绰号肥仔的警员,在将傅喻朝押进车里时,徐离晏突然感觉腰部被狠捏了一把,他凤目微眯,冷冷盯住这个站在自己面前,面露邪笑的男人。

  傅喻朝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而且本人比照片上的更出色,但那份邪佞倨傲让徐离晏无端的反感,男人紧盯住他,眼底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色情,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做是阶下囚的自觉。

  「原来条子里也有这么出色的人物,你是我喜欢的型,叫什么?」

  温柔略带磁性的嗓音,连声音都那么完美,可惜徐离晏没欣赏,给他的回答是突如其来的一拳,顶在他肋骨上,将他击进车里,紧接着也上了车,淡淡道:「在知道我名字之前先记住自己的身分!」

  傅喻朝被击得弯下腰,不过仍抽着气笑对他,「爆烈型的,更对我的口味,我们不如好好沟通一下吧,反正还要相处很久呢。」

  真是个变态!无视对方那赤裸裸的调情眼神,徐离晏吩咐霍宽开车。

  车在暴雨中飞快行驶,很快便出了郊区,进入远山山界,山道有些泥泞,雨刷在暴雨下不断重复着机械单调的动作,车里很沈闷,霍宽和肥仔都是供职多年的老警员,大家都知道押送途中是最危险的,要彻底摧毁刀祭社,作为污点证人的傅喻朝很重要,为了灭口,刀祭社很可能孤注一掷。

  警方封锁了所有有关傅喻朝的消息,但没人敢大意,车里的低气压证明了大家共同的想法,反而是作为保护对象的傅喻朝表现得最轻松。

  「住所还有多久才到?条件会不会比牢狱好些?」他转头问左侧的徐离晏。

  话被直接无视了,徐离晏放在口袋里的手紧握住枪柄,从出发时他就有种感觉,好像随时有事会发生,让他无法松懈精神。

  「对你来说,条件再好也是牢狱。」坐在傅喻朝右侧的肥仔冷冷道。

  「没关系,我对住处也不那么在意。」傅喻朝嘴角勾起一个邪邪的笑,靠近徐离晏耳侧,低声道:「只要床够大就好。」

  徐离晏这次下手没容情,手肘狠狠拐在傅喻昭肋下,傅喻昭吃痛,调笑神色冷下来,哼道:「你要小心,弄伤了我这个污点证人,到时什么都别想得到!」

  「随你。」徐离晏淡淡说。

  做员警这么多年,这种要挟对他来说早是小儿科了,污点证人要是敢临时反口,那就两面不是人,到时看死的最难看的那个是谁。

  外面风雨更大,乌云压得很低,导致霍宽不得不将前照灯的光芒调向上方,反正这种天气,没人会跑山道,整座山里除了他们,就只有望不到尽头的丛林木石。D_A

  「奇怪,开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到?」又拐过一道弯,放眼看到的仍是蜿蜒山道,霍宽瞅瞅车上的GPS,自言自语。

  傅喻朝眼里精光闪过,吃吃笑:「也许碰到了鬼打墙?」

  「闭嘴!」徐离晏反射性地吼道。

  傅喻朝一点不在意被吼,笑嘻嘻问:「怎么?你怕鬼啊?」

  徐离晏不答,心中的不安却愈来愈强烈,一半是傅喻朝的鬼神之说,另一半则是作为刑警的直觉,黑暗在向他们笼罩,在这荒山野林里,他们无处遁形……

  「吱吱……」车辆突然发出怪异刺耳的响声,急速向道路中间滑去,霍宽急忙握紧方向盘调整失控,肥仔大叫:「出了什么事?」

  「轮胎爆了。」徐离晏沈声说。

  直觉没骗人,意外状况终于发生了,听声音应该是有人在路上预先放了某种尖锐物,导致车胎爆掉,接下来该有场硬仗要打,他神色不变,枪已迅速掏了出来。

  剧烈响声传来,一侧车窗被击得粉碎,霍宽只能紧踩剎车,暴雨中只见前方灯光晃过,一辆黑色轿车向他们飞快冲过来,紧接着枪声四起。徐离晏推开旁边的车门,拉着傅喻朝滚下车,不过对方显然是早埋伏好的,而且人手众多,枪击密集,完全不给他们逃脱的机会。

  「你们先走!」霍宽在前方掩护,朝徐离晏和肥仔大喊,有车体遮挡,徐离晏身处的位置比较易于逃离,他抓住傅喻朝和肥仔一起冲进旁边的丛林,茂密树丛此刻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防护。

  子弹不断从后面射来,跑没多远,徐离晏就听身后传来重重的扑倒声,他转过头,见肥仔倒在地上,徐离晏冲到肥仔身旁,但在扶他的那瞬间便知道再无希望,三年多的特警生涯,他很清楚这种出血状态的后果,大动脉被击断,在这种环境下,很难幸存。

  傅喻朝已经趁机逃开了,徐离晏忙跃身追上,和他一起冲进山林更深处,大喝:「站住!」

  傅喻朝置若罔闻,但下一瞬耳垂传来的刺痛拉住了他的脚步,他听到男人威严的声音在后面喊道:「下一枪,你不会再这么幸运!」

  傅喻朝停下来,转过身,借着偶尔划过的闪电,他看到徐离晏阴翳的表情,跟最初见面时那副闲淡优雅完全不同,枪擎起,对住自己的额间,暗示下一枪随时都会射出。

  「你枪法很准,不如今后跟着我。」见惯了大风大浪,即使被枪指住,傅喻朝也完全不怕,好整以暇地说。

  「别动,也别再说话,否则我不敢保证自己不开枪!」

  徐离晏举枪向前走近,闪电划下,转瞬即逝的光亮中各种暗色雾影在丛林间飞速游动,旁边一棵粗大树干被雾影划过,似乎不悦不速之客的闯入,虬曲树枝的颜色变得晦暗,缓慢摇动起来,不过对峙的两个人都没注意到。

  「是你传出的消息对不对?你从头至尾都没想跟警方合作!」脚步逼近同时,徐离晏喝问。

  傅喻朝眼露诧异,但很快化作赞赏:「你这么聪明的人当个小员警实在是可惜了。」

  这是变相的肯定,徐离晏扣枪的手不由得握紧,又一道闪电划过,映亮了男人眼里的得意,徐离晏突觉不好,本能地弯腰避开,同时甩枪向后射去,有两名枪手被射中倒地,徐离晏的肩头也中了一枪,向后踉跄,正撞在那棵参天古树上,伤口血流如注,顺树干不断滑下,很快便完全渗进了树里,树身在血色下摇晃得更厉害,厉风穿过枝杈,发出怪异的尖叫声。

  激战中谁也没发现古树诡异的变化,徐离晏忍住痛,又举枪连发,打倒一个想掩护傅喻朝离开的家伙,自己却被窜上来的杀手一脚踢在手腕上,枪被震飞了出去。

  「喀嚓!」

  闪电划过,震耳巨响中一道炸雷当空劈下,正打在另外两名歹徒身上,和他们在一起的傅喻朝也被殃及,诡异的火光迅速腾起,将他的衣服发丝全部燃了起来,尖叫着滚倒在地。

  徐离晏把跟自己搏斗的杀手踢开,冲到傅喻朝身旁,脱下外衣替他用力拍打火苗,可是火苗就像生了根一般,明明暴雨倾盆,却完全没有灭掉的迹象,傅喻朝被烧得连声惨叫,连滚爬的力气都没有了。

  「给我活过来,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死!」

  在没把刀祭社扳倒之前,他绝不允许傅喻朝死亡,这混蛋害得自己的同事丧命,他更不能让他这么轻松的死掉。

  「我好痛苦,求求你,放过我……」被火焚身,傅喻朝头一次发出懦弱的哀求。

  徐离晏无视他的请求,用外衣拍打他脸上已明显弱下来的火苗,大喝:「不行!我没死之前你不许死!」

  古树连天,突然发出颤栗摇曳,冷风平地旋起,将徐离晏卷到了一边,与此同时数颗子弹射过来,是那个唯一剩下的杀手,徐离晏倒地后随即翻身跃起,挑起脚旁的石子击向对方手腕,枪落到一边,不过徐离晏受伤的肩头被冲上来的杀手踢中,接着又在他胸口狠狠击了一拳,他栽倒时后脑正撞在一块突起的青石上,顿时天旋地转,视线模糊了起来。

  杀手去探了下傅喻朝的鼻息,他身上的火已经灭了,不过整张脸都烧得面目全非,已经奄奄一息,营救计划毁于一旦,杀手大怒,弯腰拣起枪,向徐离晏射去。

  又一阵疾风旋过,子弹被风吹歪了方向,风声阴森,夹杂着属于兽类的咆哮吼叫,震耳欲聋,杀手即便见惯了生死,也忍不住有些忐忑,慌张看四周,就看到古树上附着一团浓浓的黑影,微蒙光亮下,黑影不断曲张伸缩,影像愈来愈鲜明,终于汇成人形,高达丈余,满身赤红,脸上布满怪异纹理,耳朵稍尖,头上有对略微弯曲的金色兽角,在阴风中随意转了转头颅,然后向自己走近。

  「鬼鬼……」

  是杀手惊吓之余唯一想到的可能,手本能地抬起,子弹向它连发射去,可惜鬼怪周身笼着一圈淡淡的雾色,子弹射入雾色中便立刻消失,手枪很快成了空匣,杀手吓得转身就跑,已经晚了,鬼怪眼神一扫,金雾在眼眸里闪过,杀手的身体已被移到了山崖边,他惊慌下一脚踏出,随着惨叫声传来,人已跌了下去。

  「吵醒我的梦,真该死!」

  鬼怪咕哝了一声,又转头看徐离晏,正巧徐离晏也在看它,难以置信的高大身躯和恐怖面容,每向自己走近一步,他就能感受到一分死亡的气息,全身冰冷,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恶鬼带给他的惊栗,没有枪,力不从心的绝望控制了他的神智,突然奋力抬起手,扯开自己的衣领,领口下系着小叔叔从寺庙里为他求来的五彩平安绳。

  平安绳开过光,可以庇佑他遇难成祥,抵御任何妖魔鬼怪的靠近,现在他只希望徐离晨没骗自己。

  不过那绳子似乎没什么作用,看着怪物愈靠愈近,徐离晏只觉脑后的血流得更快,心脏不受控制地飞跳着,紧张达到了极限,终于弦断了,他仰头晕了过去,三团蓝色火苗从头顶飞出,腾向林中,怪物停下脚步,皱皱眉。

  「魂魄掉了,会死的。」

  鬼怪想去追回那三道魂魄,谁知徐离晏身子一歪,从倾斜的青石上滑下,它本能地伸过手扶住了他。

  他的血溅在了它沉睡的参天古树,让它尝到了他的血,他单薄的身躯,轻的让它觉得不可思议,跟刚才它品尝他鲜血的感觉完全不同,血中的愤怒、热忱,还有无从阻挡的英勇,是它品到的最纯净的味道。它很奇怪这具看似瘦弱的身躯里会蕴藏着那么深厚的气焰,也很想知道他的愤怒从何而来。他很想让那个人死,所以它引雷劈来,可是,当它帮他达成所愿时,他又拼了命地去救那个人,这种复杂的情愫作为魑的它一点儿也搞不懂。

  抱住徐离晏,魑有些茫然,感觉自己一醒来就碰到了这么难搞的问题,抬头看天空,三道魂魄已腾入林中不知所踪,看来要追回得花点时间,而怀里这个人却没时间再耗下去。

  「你不能死,在我把问题弄明白之前。」它又转头看看傅喻朝,「还有他,放心,也不会死。」





  第二章

  徐离晏醒来后,首先看到的就是大哥一张阴冷的脸庞,四壁雪白,浓烈的药物味道告诉他自己现在在医院。

  「徐离晏,你睡了这么久,总算舍得醒了!」徐离晟俯视他,冷笑。

  大哥很生气,因为只有在生气的时候,他才会连名带姓的叫自己,徐离晏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如果可以,他希望再继续昏睡下去。

  不过情况表明他的想法不可能实现,看到他的表情,徐离晟冷笑:「你再敢睡给我看看!信不信今后我让你再没有睡觉的机会?」

  「没,大哥,我睡得全身都快散架了,不想再睡。」徐离晏苦笑着准备爬起来,这才发觉自己全身真的松软得像散开一样,他惊讶地看徐离晟,「我昏迷了多久?」

  「一个月。」徐离晟扶住他,淡淡道:「所以,从今天起,你给我停职,我不需要一个做员警的弟弟!」

  「一个月!」徐离晏被这个答案惊到了,忽视掉大哥让他停职的要求,半靠在床上,抱着头不断思索自己昏迷前的那幕——冰冷阴暗的山林;突如其来的偷袭;同伴被打倒,杀手们遭遇雷劈,然后,那个恐怖的鬼影冒出来……

  「没事没事。」见徐离晏抱住头似乎很痛苦,徐离晟忙拍拍他肩膀安慰,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虽然他不知道弟弟那天究竟遭遇到什么意外,而导致这么久没醒来,但不希望他还去想那些无法改变的痛苦。

  「我那两个同事呢?」

  「殉职了。」徐离晟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你比较幸运,只伤了肩膀,和脑后的碰撞,都算是轻伤。」

  所以在了解徐离晏的伤势后,徐离晟并没太担心,因为脑后的撞伤不是太重,他以为徐离晏休息一下就会醒了,谁知他一睡就睡了一个月,害得他们家三个大男人轮流来做护理工作。

  「那我负责的案子呢?」

  徐离晟扬了扬漂亮的眉峰,「你工作上的事我不清楚,反正你的上司很快就来了,你直接问他好了。」

  「很快就来?」

  「是啊,每天报到,来的比我们家兄弟还勤快。」见徐离晏脸色一变,徐离晟哼了一声:「上司关心属下也是应该的,本来这个案子就是他交给你的,你要是有事,我还想跟他打官司呢。」

  敲门声响起,正在谈论的人从外面走进来,郑仲成表情很平静,看上去只是单纯的上司探望下属的模样。

  徐离晟冷着脸对他说:「我的病人才刚刚苏醒,我只给十五分钟的会客时间,有话快谈!」

  「大哥!」徐离晏对徐离晟公事公办的态度很无奈,他跟郑仲成的事从没向家人提起,但他知道瞒不过聪明的兄长,所以,徐离晟对郑仲成这副态度他一点都不意外。

  「还有你!」徐离晟的眼神在扫过郑仲成后又落到他身上,「你这一个月的住院费医疗费是我帮你付的,回头帐单给你,立刻给我还上!」

  门关上了,瞅瞅一脸呆滞的郑仲成,徐离晏苦笑:「让你看笑话了,我大哥做人一向是这样。」

  「你们兄弟长得很像,不过个性真是差很多。」郑仲成在旁边坐下,微笑说:「抱歉,我今天出门后才接到你苏醒的消息,没来得及买东西来庆祝。」

  徐离晏昏睡了一个月,看上去瘦了许多,脸上一点红润都没有,这让郑仲成突然有些心疼,这段时间他人在警署,心思却都放在医院里,想为对方分担一些痛,那份心意也许是出于愧疚,也许就是单纯因为还在意着。D_A

  刚才要感谢徐离晟的在场,否则他进来后可能会忍不住直接将对方抱进怀里,有些牵挂跟距离无关,有时靠得越近,就会越思念。

  伸手过去,想帮徐离晏额上垂下的发丝拂开,徐离晏却突然偏开了头。

  「外面天气似乎不错,帮我把窗打开,我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郑仲成的手落了空,还好徐离晏的吩咐让他不至于太尴尬,他苦笑一声,徐离晏的个性一向都是这样,自己的官衔一直比他高,但被差遣的却永远都是自己,那份属于贵公子的优雅做派,即使才刚刚醒来,也丝毫未见减少。

  窗户打开,温风随着和煦阳光吹进病房,徐离晏深吸了口气,说:「抱歉,任务失败了。」

  「你不必为此自责,这一切都是傅喻朝的诡计,他用污点证人的条件跟警方周旋,就是在等刀祭社的营救,霍宽和肥仔出事不是意外,而是我们警方疏忽造成的人为事故,还好你没事。」

  「那刀九呢?」

  「有人顶罪,所以他被无罪释放,那是只老狐狸,没有污点证人和确凿的犯罪证据,要扳倒他不是件容易事。」

  徐离晏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傅喻朝也死了吗?」

  「没有,他只是中度烧伤,面部毁容,所以警方对外宣称他已死亡,暗中为他做了整容手术,希望可以在他复原后诱导他再做污点证人……」

  「雷劈都劈不死他,老天真没长眼,不过你相信那只狐狸会老老实实跟警方合作?」

  郑仲成叹了口气,「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其实我们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

  「什么?」

  「他失忆了。」

  「啊哈?」



  三天后,在郑仲成的陪同下,徐离晏来到警方为傅喻朝特别安置的医院,经过三天的修养,徐离晏的精神已经完全恢复了,要不是大哥的独裁决断,他早在醒来后的第一天就出院了,可惜帐单高悬,为了不被立时追债,他只好选择忍让。

  「那天押解途中,你们究竟遭遇到了什么意外?为什么傅喻朝会被火烧?」在去病房的路上,郑仲成问。

  徐离晏神色一僵,那天的遭遇是他最不想去回忆的,这两晚他都被恶梦弄醒,全拜那个恐怖鬼影所赐,他猜鬼影是自己失血过多看到的幻影,但毫无疑问,那幕幻影已经深深刻进了他的心头,让他不敢去想,甚至连提起的勇气都没有。

  而且,即便那是真的,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吧?

  「回头我会写份详细的报告书给你,就这样。」他打断了郑仲成想继续问下去的意图。

  多年的搭档,郑仲成很了解他的个性,于是换了话题:「你猜傅喻朝的失忆是不是伪装的?」

  「我只知道他是被火烧,不是撞头,如果那天有一个人失忆,那也应该是我。」说到案子,徐离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不过这一个月来专家给他进行过多次测试,结果都证明他的确是失忆。」郑仲成叹气。作为这个案子的负责人,他不希望傅喻朝是真的失忆,否则警方为他所做的改头换面的整容计划就毫无意义了。

  「专家做事靠的是资料,而资料有时也为骗人。」

  快到病房时,郑仲成被傅喻朝的主治医生叫住,徐离晏说:「你们慢聊,我先去拜访一下那位失忆者。」

  傅喻朝住的房间很大,与其说是病房,倒不如说像个小型家庭影院,高达天花板的大片玻璃门,可以将外面的风光尽收眼底,墙壁也呈半透明状,里面只有一张床,有人正靠在床上看电视,听到声音,转头看到他,立刻飞快跑过来。

  「是你?我这几天没去看你,你好了?」

  毫不掩饰的开心表情,徐离晏怔住了。

  同样的淡绿色病号装,穿在这个男人身上,便有种让人眼目一亮的清雅,脸上依稀带着曾有的俊秀轮廓,但又截然不同,傅喻朝阴狠霸戾,而这张脸更多的是傲气张扬,眼瞳曈清亮,又有种让人无法看透的深邃,跟他面对面相视,徐离晏手指不自禁地颤了颤,突然感到有种压倒性的张力向自己扑来。

  那是傅喻朝所没有的,不管他再怎么阴狠毒辣,也无法让身为刑警的自己恐惧,但此刻站在这个人面前,他却品尝到了恐惧的气息,尽管男人的笑容中充满友好,可是没来由的,他无法压制住那份恐慌。

  他是谁?

  毫无瑕疵的俊秀脸庞,即使傅喻朝有整容,也不可能在一个月之内恢复得这么完美,可是这间病房里,除了傅喻朝,不可能还有别人。

  徐离晏向后退了一步,跟他拉开距离,凤目微眯,戒备地看他。

  看到徐离晏这样子,男人笑了:「你不认识我了吗?一个月前你有押解我。」

  真的是傅喻朝!徐离晏突然有些憋气,他不过是撞了下头,就昏迷了一个月,可这混蛋不仅被雷劈被火烧,还整了容,看起来居然比自己都精神,老天果然不长眼。

  「傅喻朝!」徐离晏嘴角勾起微笑,阴阴地打招呼。

  「喻昭!」男人紧盯住他,强调。

  这算是他们头一次正式见面,恢复了精神的徐离晏看起来更俊美,五官精致柔和,略微狭长的丹凤眼,在微眯的状态下有种勾人的媚,不过眉间英气又恰到好处地消灭了那份妩媚,使男子多了份倨傲,嘴角带着淡淡的笑,虽然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怀好意,但不可否认,真的很迷人。

  轰轰……小腹被击,把喻昭从美好的遐想中唤醒,随即脖颈一紧,被徐离晏紧揪住顶到了墙上,他很奇怪:「为什么打我?」

  回应他的是又一记铁拳,徐离晏下手完全没留情,冷冷道:「两条命换两拳,你已经很占便宜了!」

  喻昭神色一冷,就在徐离晏的第三拳落下时,突然伸手掐住了他的手腕,然后反手一拧,将徐离晏反压在墙上,情势瞬间逆转,徐离晏的喉咙被喻昭狠扼住,男人脸上的笑容掩下,冷冷盯住他,强烈的戾气向他迫来,让他有种与死神擦肩的错觉。

  如果可以,这男人会随时杀了他,徐离晏坚信,不过他没避开对方投来的凌厉目光,而是针锋相对,冷笑:「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记得一个月前我有押解你?」

  扼住喉咙的手劲松下来,喻昭看他的眼里充满迷惑:「你现在的反应不该是害怕吗?为什么我只感觉到愤怒?」

  「因为我想知道你在搞什么鬼?!」

  靠得太近,徐离晏看到男人眉头很不解地皱了皱,带了那么点可爱,似乎在认真思索自己的问话,那个小动作虽然不显眼,但以前的傅喻朝绝不会做。

  这家伙怎么不去拍戏?这么高的天分不善加利用,真是暴殄天物。

  其实徐离晏心里根本不怕,除非傅喻朝不想再配合他失忆的说辞,否则不会白痴到在这里杀自己,见他皱眉思索,于是继续加大剂量,冷笑道:「动手啊,怎么不动手?」

  真是个奇怪的人,也不枉自己费时把他的一魂两魄找回来。喻昭松开手,对徐离晏说:「我没搞鬼,我只记得你押解我之后的事,不过他们说我是重犯,把我关在这里。」

  徐离晏揉揉颈部,想说话,才感觉到喉咙发木,他突然有些害怕,也许这家伙刚才真想杀他吧。

  一杯水递过来,喻昭说:「你嗓子似乎很痛,喝杯水润一下。」

  徐离晏接过来喝了,喝水的时候喉咙痛得厉害,这让他对这个男人刮目相看,资料上虽说傅喻朝有练过功夫,但没说他身手这么好,要不然自己也不会糗到一招就被他制伏了。

  既然对方做戏,那他就奉陪到底,想到这里,徐离晏恢复了平时的笑容,上下打量男人,淡淡说:「你恢复得很快。」

  「因为你说不许我死。」

  「你很听话哦。」徐离晏闻言笑了:「那么,如果我要你把有关刀九的罪行说出来,你愿不愿意?」

  「如果我知道,我会说。」

  问题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个附身在这具躯体上的魑罢了,它本来想救傅喻朝,后来见他成了植物人,回天乏术,就选择了附身,傅喻朝的思维现在完全呈停止状态,它无法从他大脑里得到以往的资讯。

  「你们好像聊得很愉快。」

  门推开,郑仲成适时地从外面进来,徐离晏点点头,调侃:「傅先生的确是强人,该记得的都忘记了,不该记得的他却记得很清楚。」

  「想要恢复记忆总得花些时间,我想傅先生本人也一定很期望想起来,毕竟没人愿意一辈子待在这种地方。」

  徐离晏跟他配合默契,立刻接口:「傅先生是聪明人,他会想明白的。」

  喻昭皱眉看他们两个,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不开心,那是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你们继续聊,我还有事。」

  他转身去床那边,徐离晏不解地转过头,很想知道他所谓的事是什么,当看到电视萤幕里播放的青春偶像剧时,一口气差点儿噎在气管里,更百分百认定这个可恶的罪犯在故意整他们。D_A

  出了病房,徐离晏问郑仲成,「刚才你故意不出现,就是为了看好戏?」

  「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郑仲成苦笑,举手投降:「几位医师都跟我说傅喻朝是真失忆了,继续关他没多大价值,所以我想换个方式刺激他记忆恢复,没想到会看到你们争执。」

  「那你看出有什么问题?」

  「什么都看不出来,所以才伤神啊。」郑仲成捏着眉间说,又看看徐离晏:「不过你别担心,我答应了你大哥,等你醒后放你两个月大假,你只管好好休假就行了。」

  徐离晏嗤的冷笑一声:「少装腔作势,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没有。」

  徐离晏脚步不停,只淡淡道:「机会,我只给一次。」

  「我说!」郑仲成几步追上他,「接傅喻朝出院,监督他之后的生活,算休假,不过薪水照付。」

  「放他出去?你疯了?」徐离晏皱眉看郑仲成,「如果他是假装的,趁机逃走怎么办?」

  「我们会在他身上装跟踪器,想跑掉没那么容易,不过,我倒希望他那么做,会省掉我们很多麻烦,如果他是真失忆,你也可以借跟他相处,想办法刺激他恢复记忆,你是他失忆前唯一接触的人,我想对他来说,你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

  想起押送时傅喻朝对他的调戏,徐离晏哼了一声,还真是与众不同的意义呢。

  「调间公寓给我,他既然想玩,我就陪他玩到底。」见郑仲成奇怪地看自己,徐离晏问:「有什么问题?」

  「我以为你会带他回家。」

  「让我带个杀人犯回自己家?」徐离晏朝郑仲成冷笑:「我的家人不是员警,没义务陪他演戏。」

  「我只是说说,又没一定要你这样去做。」

  郑仲成跟徐离晏同事多年,很了解在他心中,家人永远排在头一位,曾经,他几乎也享受到那个殊荣,如果不是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郑仲成晃了晃头,把那些琐事从脑海里晃开,话题返回公事上,「公寓我会马上帮你准备好,这次休假所需费用你可以提前支领額,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回头再报给我。」

  「想起来我会跟你说。」

  两人走到医院门口,徐离晏突然问:「现在整容技术高明到这种程度了吗?一个月就能完全恢复,不留疤痕?」

  「我也觉得奇怪,就连主刀医生也说不可思议,不过,这一点对我们来说非常有利,至少没人能看得出他是傅喻朝,只要能从他口中套出刀祭社的情报,我们就算赢了一半。」

  「不会让你失望。」

  徐离晏说完后转身离开,郑仲成忙叫他:「到中午了,一起吃饭吧?」

  「我很忙。」

  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郑仲成苦笑,不至于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吧?还是,除了公事外,根本就不想再跟自己有半点瓜葛?



  徐离晏来到车位,坐上车,往椅背上一靠,重重叹了口气,郑仲成的心思他知道,正因为知道,才故意避开,因为他很怕自己做错事,相对于自己来说,郑仲成多了份稳重世故,这也是他的官衔一直大于自己的原因,也许内心深处,对他还抱有几分好感,但,也仅是如此。

  因为在三年前郑仲成结婚时,他们的缘分就已经断了。

  深吸一口气,徐离晏重新坐稳身子,接下来有个非常刺激的新任务在迎接他,有种感觉,这个任务一定会比自己的灰色回忆要精彩得多,而且,傅喻朝也绝对是个值得全力以赴的对手。

  绝不能输给那家伙!徐离晏脸上露出自信的笑。

  次日一早,徐离晏来接傅喻朝出院,并把他的东西还给他,休闲装、钱夹、指环,这些都是傅喻朝入狱时被扣下的私人对象,交还的时候徐离晏有特别注意他的表情变化,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失败了,傅喻朝反应很平淡,甚至说几乎没反应,不过傅喻朝下一个动作倒让徐离晏楞住了,他没想到男人会毫无顾忌地在自己面前换衣服。

  不过老实说,这混蛋的身材真不错,身躯匀称结实,肌肤光洁,火烧没在他身上留下半点伤疤,这不得不让人惊叹有时候老天是比较眷顾强者,而且腰下那对象的尺寸也够大,不论从哪方面看,这男人都有让女人为之疯狂的资本。

  「你喜欢我的身体。」

  肯定的语气,让徐离晏眼神一冷,不过在对上对方的双眸后,微微一楞,很清澈的眼神,让本来猥琐的话语变得理所当然,他本能地剎住了将要挥出的拳头。

  「我更喜欢把你送进监狱,所以,你最好不要给我这个机会!」

  「没人抓得住我,也包括你。」

  语气明明很平淡,却无形中带了份倨傲,徐离晏居然不觉得反感,似乎明白他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他真的是傅喻朝吗?一瞬间,徐离晏无比怀疑地想。

  「你很自信我会带你离开。」徐离晏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向他微笑说。

  「因为我在这里待烦了。」如果不是徐离晏魂魄离体,昏迷了一个月,他也不需要在这里待这么久,不过此刻看到这张笑颜,喻昭突然觉得,一个月的等待,值!

  又是句把人气得牙根痒痒的回答,不过徐离晏不生气,反正时间还长得很,他会慢慢跟这家伙玩。

  离开病房,乘电梯时,喻昭问:「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叫什么?」

  徐离晏成功地绊进了电梯里,这家伙果然装白痴装得彻底,他不动声色地说:「我叫徐离晏。」

  「徐离吗?在我记忆中只碰见过两三次,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用到这个姓。」男人很奇怪地看他,但随即又笑了起来,「不过很配你,一样的与众不同。」

  徐离晏也很奇怪地看对方,活了二十几年,这是头一次,有人看出他是复姓,不过想到傅喻朝喜欢古董,便释然了,听他又说:「我叫喻昭,喻这个姓也不多见,跟你一样。」

  徐离晏剑眉挑起,靠在电梯壁上自嘲:「真荣幸,跟一个杀人犯『一样』!」

  他根本不是杀人犯!喻昭无奈地看徐离晏,可惜又无法向他解释。

  也许附身到那两个员警身上,会更容易接近徐离晏,可是当时它明明感觉到徐离晏对傅喻朝的牵挂更真切,也更强烈,现在看来那份强烈的感觉绝对是自己的误解,唉,一睡就是几百年,人类的感情又进化到了一个更深的层次,想弄明白可真不容易。

  坐上车,看到徐离晏竖起的衣领,喻昭想起自己的暴力,忙问:「你脖子好些了吗?」

  徐离晏眼神立刻冷下来,要是脖子好了,他还需要大热天竖着衣领吗?

  昨天回去后他发现被掐过的颈处有些发青,到晚上瘀青开始泛黑,怕被家人看到,他只好穿竖领衫,这该死的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以后别再对我动粗,我脾气不好,可能会伤害你。」虽然经过千万年岁月的陶炼,他的暴戾个性已经收敛了很多,但挨打绝对是状况之外,昨天对他动手的如果是其他人,可能已去投胎了了。

  不过忠言逆耳,在徐离晏听来,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他嘴角上扬,等红灯时,突然一拳头挥出,正捣在喻昭的心口,看着他皱起眉,微笑问:「所谓动粗,是不是就像这样?那我明白了,以后会注意。」

  那拳头除了起到挑衅作用外,不会带来任何痛感,喻昭有些恼火,可是当看到对方的笑颜时,暴戾的气息瞬间消下了,他不认为徐离晏是因为开心而笑,但不可否认,他喜欢看到这张笑颜。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体验,他苦笑:「我发现,你的脾气比我更差。」

  「承蒙赞赏。」

  看着喻昭哑巴吃黄连的郁闷表情,跟之前那副阴狠狡诈的形象大不相同,这让徐离晏心情大好,踩油门将车又飞快开了出去。

  车在一个雅静的独门院落前停下,徐离晏下了车,喻昭问:「这是你家?」

  「进来再说。」

  徐离晏开门进去,里面很宽敞,走廊上摆放着各种青瓷琉璃,有种古香古色的质朴,客厅里也摆有古器皿,正中是对檀木太师椅,在光下折射出柔和的光,徐离晏不懂古董,不过猜这里随便一样东西拿出来都应该价值不菲。

  他环视了一下大厅,目光最后定格在喻昭身上,「感觉这里怎么样?」

  「没怎么样。」喻昭说,不过他知道,从进房间,徐离晏就一直注意他,探寻的眼神,似乎想透过他的表情或举动发掘到什么。

  下一刻徐离晏给了他答案,「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这可是你的家!」

  原来是那个黑道分子的家,喻昭恍然大悟,看徐离晏:「你打算接下来我们一起住这里?我不反对。」

  徐离晏气得在心里吐了口血,更认定喻昭是在跟他故意周旋,不过同时也对他的演技敬佩得五体投地,温和率性的答复,配上单纯的笑,可以让人百分百地放下心墙,如果不是早知道他的身分,自己说不定真就被他骗倒了。

  这栋房子是傅喻朝的居所之一,自从他被拘捕后,他业下的房屋就都被封闭了,今天他特意带傅喻朝来这里,就是想透过他的举动观察他所谓的失忆是否是撒谎,不过可惜,除了那一脸开心外,徐离晏什么都看不出来。D_A

  「我们不住这里,我只是带你来取衣服,你看还有什么需要拿的东西?快准备一下,我赶时间。」既然喻昭演得滴水不漏,徐离晏也懒得再待下去,如果碰上刀祭社的人过来,就不好脱身了。

  「没有,东西都另买好了,反正我能用到的也不多。」

  离开时,徐离晏突然顺手抄过放在书架上的一个唐三彩骆驼俑,朝喻昭扔去,一声清脆撞响传来,陶俑跌在喻昭面前的地上,摔得粉碎。

  「你为什么要摔碎它?」喻昭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奇怪地看他。

  「我以为你会接。」第一个回合,徐离晏偃旗息鼓地承认自己失败了。

  资料上说傅喻朝对古董莫名的狂热,更是鉴赏大家,他以为猝起变故,他会本能地接下陶俑,至少会表现得紧张一些,没想到这家伙城府这么高,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可惜了,这古董。」望着已成粉身碎骨状的陶俑,徐离晏惋惜地说。

  喻昭很好笑地看他,好奇怪的人,东西明明就是他摔碎的,为什么又一脸懊悔的模样?

  不过不喜欢看他皱眉时的神情,喻昭说:「别在意,这只是赝品。」

  「赝品?」徐离晏凤目斜挑他,似乎想看透话里的真相,「你确定?」

  「当然。」几百年对他来说不过一瞬,还有什么古董能比他更古老?

  「既然知道是赝品,那你干嘛还买?」

  「虽然我失忆了,不过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买,因为这赝品的制造工艺几乎可以跟真品并驾齐驱。」不过喻昭猜傅喻朝根本没发现这是赝品,因为它的确做得可以以假乱真。

  「那还是很可惜。」

  什么都没试出来,反而白白损坏了这么珍贵的仿造品,徐离晏忙拉喻昭离开,员警薪水本来就不多,再掏钱赔款的话,大哥会拿着手术刀追杀他的。

  关门时,喻昭又转头看了眼地上那堆瓷片,眼眸中金雾闪过,瓷片随即自动变回原状,从地板上升起,落回到书架上。

  这样的话,徐离晏就不会再懊悔了吧?他想。





  第三章

  离开傅家,徐离晏开车来到郑仲成给自己准备的公寓里,这是间两室一厅的单身公寓,里面打扫得很干净,家俱摆设一应俱全,徐离晏进去后,随便逛了一圈,见厨房里有准备蔬菜,便问喻昭。「饿了吗?」

  喻昭摇头。

  「我饿了。」已经是下午,他连午饭还没吃,回来的途中也忘了买,于是吩咐:「去做饭,厨房里什么都有,随便炒两个菜就好。」

  喻昭站着没动,徐离晏扫了他一眼,「有什么问题?」

  「我不会。」

  「我也不认为身为黑道大哥的你会做饭,不过如果你不想做,那我会考虑是否要送你回医院,我觉得那个环境或许更适合你。」徐离晏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悠闲自得地说。

  「看到你,我总算明白了一句话。」鬼也怕恶人,不就是眼前这人的最佳写照吗?

  不过对上徐离晏投来的笑盈盈目光,喻昭想否决的想法登时烟消云散,那笑容似乎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让他心思柔软下来,不由自主去服从。

  因为自己品尝过了他的血,所以才会凡事都跟他感同身受吗?去厨房做饭的时候,喻昭一直这样问自己。

  做饭比想象中要难得多,光是切菜就累了他一头汗,作为永生不死的魑,他不需要吃饭,当然,更从来没做过饭,如果不是因为有帮奇怪的人突然闯进他的领地,现在他或许还在古树中沈睡,在世间游荡了万年,他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为一个人类做饭。

  「抽油烟机打开,你想火烧整个公寓吗?」门口传来悠闲话声,徐离晏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指导。

  喻昭打开了抽油烟机,把切得惨不忍睹的菜一股脑倒进了锅里,在一连串的油星四溅下开始了他生平头一次的炒菜经历。

  半小时后,两盘分不清是煮是烧是炖的青菜端上餐桌,徐离晏拿起碗,又看看喻昭,「你的饭呢?」

  「我不饿。」

  「是不是觉得太难吃,所以让我来试刀?」

  徐离晏皱着眉把菜塞进嘴里,清汤寡水,说咸不咸,说甜不甜,让他怀疑这家伙根本就是在恶整自己,不过对上那双澄净眼瞳曈,他叹了口气,直觉告诉他喻昭没做小动作,他真的只是不会做饭而已。

  「油放太多,酱油少了,炒青菜不需要放糖,下次记得放盐,盐不贵,不需要节省,这是米饭吗?只见水不见米,说是米粥都勉强吧?」

  喻昭什么都没说,静静听着徐离晏的刻薄责备,眉头微皱,筷子在青菜间拨来拨去,挑剔着他的过失,不过却并不让人感到不快,也许这就是独属于徐离晏的风格,即使再不妥的举动,由他做出来,也另有份分从容优雅,只会让听的人认为,他并没说错,自己做得的确不足。

  「下次我会注意。」喻昭说。

  徐离晏一楞,男人并没因他的非难生气,相反的,认同了他的观点,他抬起眼帘,冷冷盯住喻昭,在心里重新审视了这位对手。

  阴狠冷酷,出手无情,似乎已经无法诠释这个人的全部,他应该再加一条,如果喻昭不是天生演技派,那他就一定是鬼上身,才会下厨给自己做饭,还在被责怪后一脸平静地接受。

  徐离晏笑了,「下午我准备去购物,你有没有兴趣一起来?」

  「好。」

  徐离晏要购物的地方是世贸经济中心大楼,那里是购物天堂,各种店铺鳞次栉比,更重要的是那栋大楼的其中一层有喻昭经营的公司,表面上是家小型贸易公司,实际上是刀祭社的一个堂口,因为公司法人是他人的名义,所以没被封禁,徐离晏故意带喻昭去那里,就是想看看他故地重游,会有什么小动作。

  喻昭的指环里装了追踪器的晶片,如果他想逃跑,那就证明郑仲成的推想没错,对于一个故意隐瞒记忆的罪犯,他们不会留情。

  来到购物中心,在三楼的服装专柜几圈转下来,喻昭的手里已经大小包拎了一堆,徐离晏微笑问他:「让你拿这么多东西,你不介意吧?」

  「不。」在他看来,人类都太脆弱了,一点点的小伤害就能要了他们的命,而且徐离晏魂魄刚归位,拿不动也不奇怪,他不介意帮他分担一下,他只是奇怪──「既然你拿不了,为什么要买这么多东西?」

  「因为有你在。」

  徐离晏笑得更灿烂,不过老实说,喻昭完全看不出那微笑里面的友好。

  从三楼有直达一楼的手扶梯,徐离晏踏上手扶梯,后面跟着他的亲随劳工,他突然发现这种休假有多惬意,不仅买东西不用自己掏腰包,还有钱拿有人使唤,最重要的是被使唤的还是黑帮分子,那个害他损失了两个同事的混蛋。

  手扶梯走到一半时,徐离晏眼神扫过旁边上升的手扶梯,很凑巧地看到几名刀祭社的成员站在人群里,他多次翻阅过刀祭社的资料,尤其是喻昭的手下,每一个的长相他都记得很清楚,正想看看喻昭会做什么反应,忽然意外地发现三弟徐离昊和小叔徐离晨也站在手扶梯上,并且就在那几名成员的身后。

  这两个家伙感情真是好得不得了,连购物都在一起!

  生怕他们注意到自己,徐离晏慌忙把身子侧到另一边,谁知徐离晨已经看到了他,冲他摆手,大叫:「阿晏!」

  徐离晏把头垂得更低。他跟刀祭社的分支社团正面冲突过几次,还押解过喻昭,他可不想他们注意到自己的家人。

  徐离晨又叫了两声,都被徐离晏无视了,终于熬到手扶梯到达楼下,他松了口气,回头去看家里那两个兄弟是否会再转回来找自己,却突然发现原本跟在自己身后的喻昭不见了,很明显,他趁自己出神时返回了三楼。

  徐离晏急忙伸出手腕,腕上戴的手表有追踪功能,他打开表盖,见仪器里的红点正在向上移动,来不及乘电梯,他转身飞快冲到旁边的楼梯口,几步奔上了三楼。

  来到三楼,徐离晏追随着仪器指示的方位又奔到十二楼,那是刀祭社堂口所在的楼层,可是奔到半路他就发现目标红点并非十二楼,而是更远的空间,由方位来看,该是大厦的更高层,可是追踪仪上红点的动态快得难以置信,那种速度几乎超过了电梯,但从位置来看,喻昭并没有乘电梯。

  犹豫了一下,徐离晏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飞奔进最近的一架电梯,等站稳后才发现那架电梯直达四十层供游客观赏风光的展望台,没有中途停止功能,他皱了下眉头,盼望喻昭别又临时掉转方向,否则自己即使知道他在哪里,也无法立刻追上去。

  低头盯紧腕上的追踪仪,还好,目标并没转方向,依然以极快的速度向前移动,电梯到达四十层,刚停好,徐离晏就冲了出来,直奔楼梯方向。

  再往上的楼层是大厦内部的管理层,楼梯口拉着游客止步的隔离带,不过被徐离晏直接无视了,跳过索带,向楼上直奔,追逐着信号一口气来到大厦的顶层。

  天台很空旷,一进去便有风迎面扑来,大厦周围没有相同高度的建筑物,让人有种视野突然放开的感觉,徐离晏左右看看,没发现喻昭的行踪,腕上的追踪仪也停摆了,固定在某处不动。

  「喻昭,出来!」他高声喝道。

  没有回应,于是徐离晏往天台右边走,那里安置着大厦内部的各种供电器材,易于藏身,喻昭只能藏在那里。

  「马上出来,否则我立刻拘捕你!」

  四周寂静,风声从耳边呼呼吹过,徐离晏在机器之间转了一圈,并没看到喻昭,仿佛他追踪的人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

  徐离晏眼神意外沈定,他猜如果喻昭真想在这里对付自己,一出手就一定要置自己于死地,他在等待最佳时机,所以,这个时候,自己必须得保持冷静。

  「有点像那天的你了。」

  温和嗓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促狭取笑的味道,徐离晏身子一旋,腿已扫了过去,喻昭侧身避开,谁知对方的拳头紧追着击来,正中他胸口,这次他没有生气,反而对徐离晏表现出跟上次同样的气场而感觉亲切,抬手格开了他接下来的攻势。

  「我喜欢这样的你。」

  爆烈、狠猛,骨子里带着永不退缩的冲劲,是那天徐离晏带给他的最大感受,虽然他不太明白他现在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

  「别逼我开枪!」徐离晏喝道。

  喻昭拳脚功夫非常好,几个回合下来他便险象丛生,不过,在没弄清对方的真实用意前,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开枪。

  喻昭剑眉一挑,「你在为难这个吗?」

  偷偷做了个弹指的小动作,徐离晏只觉手腕一麻,枪脱手落到了地上,身子还没站稳,就被一股怪异的力量扯住,向后跌了出去,喻昭急忙跃起身,在他撞到机器之前及时扶住了他。

  很久没用神力,又附身在人类体内,他掌握不住火候侯,当看到徐离晏差点撞到机器上突起的硬物时,他的心怪异地少跳了半拍,以刚才的力量,要是真撞上去,至少肋骨会断几根,他好不容易才把徐离晏的魂魄找回来,可不想看他又重伤住院。D_A

  「你没事吧?」喻昭有些害怕地问。

  「把你的爪子拿开,我就没事。」身子被同为男性的人托住,手还紧扣在他腰间,过度亲密的接触让徐离晏很尴尬。

  喻昭有些不想放开,时隔一个月,再次搂住这具躯体,他有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结实柔韧的腰部,轻巧的体重,让他想入非非。

  不过,在冷冷目光的盯视下,喻昭还是老实地放开了徐离晏,问:「你刚才怎么了?一上来就打人?」

  「是你先逃跑。」站稳身子,徐离晏凤目微眯,瞪着这个想倒打一耙的家伙。

  「我只是突然想上来看风景。」

  喻昭走过去拣撿枪,徐离晏没有阻止,他很清楚刚才要是没有对方相助,自己早撞昏过去了,拥抱时喻昭眼中一闪而过的紧张他看得很清楚,表情依然冷冰着,嘴角却勾起一个淡淡的笑,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喻昭不会拿枪对付自己,至少这一刻,他不会这么做。

  果然,喻昭捡起枪,乖乖拿过来还给他,徐离晏收了枪,问:「你来看风景,为什么不跟我打招呼?」

  「要打招呼的吗?那我下次会记得跟你说。」喻昭点头,很认真地说。D_A

  在乘手扶梯时他听有人说展望台风景如何如何好,所以就突然想上来看看,被徐离晏提醒,他才想到现在自己不是任意妄为的魑鬼,在人的世界里,做事打招呼是必须遵守的法则。

  徐离晏却很想吐血,看着喻昭把一堆大包小包购物袋拿过来,他承认自己败给这家伙了,好吧,他姑且接受这个解释,至少不会有人白目到逃跑还带着这么一大堆东西。

  「为什么见到我来,要躲起来?」

  「因为你刚才的样子很帅,比风景好看多了,想多看看。」

  这算是赞美吗?徐离晏笑了笑,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看远处鳞次栉比的建筑风光:「这里的风景不好吗?」

  「空气比以前差多了。」至少没有他沈睡前好。

  徐离晏侧头看喻昭,觉得这男人有哪里跟之前不一样,「刚才那股风好奇怪。」

  冷风拂过,让徐离晏想起自己差点跟金属相撞的险景,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喻昭忙说:「这里挺冷的,也许是见鬼了,走吧。」

  徐离晏脸色一白,「什么见鬼?世上根本就没鬼好吧!」

  「听我说,一定有!」

  「我看是你心里有鬼!」

  徐离晏嘴上强硬,脚步却片刻不停,转身飞快离开,喻昭很想跟他说不需要走得那么快,反正不管他走到哪里,自己这只鬼都会跟着他的。

  来到四十层,两人坐上电梯,从展望台离开的游客很多,以致于他们被推挤到电梯的最里面,更倒楣的是,最后一个胖胖的欧巴桑挤进来,把空间都占满了,徐离晏被她挤得整个人贴进了喻昭的怀里。

  搞不好还真是见鬼了,电梯往下走的时候,徐离晏想,刚才匆忙看了一眼追踪仪,仪器已经恢复了正常,它会在天台突然失灵,说不定是那里阴气气场太重的缘故。正想着,忽觉腰间有些紧,握住腰部的一只手正慢慢往下移,他眼帘抬起,望着贴身相靠的男人。

  「要是你的手再往下一寸,我就打爆你的头!」

  声音压得很低,但绝对可以让喻昭听清楚,他很无奈,电梯真的太挤,他也是不得已才抱住徐离晏的。当然,想趁机触摸的想法也不是没有,他很留恋那天抱他的温温触感,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下,距离愈近那种感觉就愈强烈。

  「很挤。」他冲徐离晏苦笑。

  徐离晏当然知道目前的状况,电梯就像个密不透风的压缩机,把他整个人压缩进喻昭的怀里,两人个头差不多,他可以清楚感觉到对方呼吸时吞吐的气息,凉凉的气流在脸颊上回旋,带着一种从未闻过的青草味道,居然,不那么讨厌。

  好不容易坚持到底楼,电梯一停,徐离晏就随人流冲了出去,任由另一个家伙拿着大小袋子在人群中折腾。

  「阿晏!」

  走出一段路,听到喻昭在后面的叫声,徐离晏停下脚步,转头,凤目微眯。

  「我不记得有跟你关系好到可以直接叫名字的程度。」俊雅脸上浮着淡淡的笑,他问。

  「你刚才叫我名字的声音很好听,我喜欢。」

  绝对答非所问,但相处了一段时间,徐离晏总算有些弄明白喻昭说话的逻辑——因为喜欢被自己那样称呼,所以也同样直接叫自己的名字。

  不过喻昭似乎没明白一件事,自己刚才找他时是存着杀机的,对于一个黑道分子,任何仁慈的想法都不需要存在,他只是没想到喻昭会把带杀机的声音听成好听。

  「刚才在手扶梯叫你的是你的家人?我听他们叫你阿晏。」喻昭追上他,跟他并行。

  徐离晏脚步略微一滞,淡淡说:「不认识。」

  作为一名员警,家人首先是他要保护的对象,家里人都知道他的工作性质,即使在外面跟他碰见也不会主动跟他打招呼,这次是例外,因为他说要去度假,那个笨蛋叔叔一定以为度假期间没关系,可谁知他身边跟了个重量级炸弹,一个不小心,不仅自己出事,可能还会牵连到家人,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不会承认,至于喻昭信不信,那是他的问题。

  喻昭倒没多问,向他扬扬拿在手里的购物袋,「停车场还有很远,帮忙拿一下吧。」东西不重,但实在太多,妨碍到走路,他又不能像去顶楼那样用法术,所以只好拜托徐离晏。

  徐离晏停下脚步,转头笑吟吟地看他,「似乎是很重,怎么不早说?」

  随手取了一个袋子转身便走,看到那个最小巧玲珑的购物袋被拿走,喻昭怔了怔,苦笑:「谢谢。」



  房子找好了,东西也都买好,接下来就同住共处,从生活中的点滴找出喻昭装失忆的蛛丝马迹,不过徐离晏很快发现这些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在之后的几天里,不管他怎么刻薄地对待喻昭,都像打空拳一样,完全得不到回应。

  这天清晨,郑仲成来电话询问状况,徐离晏很无奈地告诉他:「毫无进展。」

  「他真的失忆了?」

  「还变得很白痴,非常有心胸的白痴。」瞄了一眼在厨房忙活早餐的喻昭,徐离晏说。

  这些天他没少使阴招,挑剔喻昭的厨艺;讥讽他的长相;在购物时恶整他;还动不动武力相加,不过除了在医院那次外,喻昭都没再表现出恼怒,昨晚他恶意地关了热水阀,导致喻昭冲了个完整的冷水澡,出来后他不仅没生气,还很高兴地对自己说喜欢冷水浴,搞得徐离晏自己都觉得那些小动作实在太无聊了。

  「也许我们需要修正计划。」

  「再给我一点时间。」徐离晏忙说。有种直觉,喻昭可能真失忆了,不过看到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不知为什么,阻止的话就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好,案子是你负责的,你可以全权处理。」

  「谢谢。」

  有时候徐离晏很庆幸自己在郑仲成底下做事,也只有他能忍受像自己这样任性随意的手下,换了其他上司,只怕早把自己一脚踹开了。

  公事说完,彼此沈默下来,就在徐离晏打算挂电话时,郑仲成突然说:「昨天我们去墓园祭奠肥仔他们了。」

  徐离晏眼里阴翳闪过,「把地址告诉我。」

  郑仲成说了地址,问:「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又不是出任务,还要搭伴。」

  被婉言回绝,郑仲成沈默了一下,说:「别太拼了,有时间的话,一起去喝一杯。」

  拼什么?这几天他把喻昭当免费佣人使唤,过得不知有多轻松。

  「再说吧。」自动忽略郑仲成话里的含义,徐离晏说完后就挂了电话。

  早餐很快端上来了,简单的火腿煎蛋,做得跟平时一样难吃,似乎喻昭在料理方面很没天分,不过徐离晏什么都没说,冷眼看着喻昭在自己对面坐下来,准备吃饭。

  「你最好多吃些,今天我要在外面逛一天,到时饿肚子别怪我。」

  喻昭的饭量非常小,对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来说,那饭量跟没吃没什么区别,徐离晏本来不想提醒他,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我不会饿。」

  徐离晏没再理他,吃完饭,换上一套深色外衣出门,喻昭亦步亦趋跟着他,这几天除了睡觉,他几乎跟徐离晏形影不离,不用对方吩咐,便主动跟上。

  「你要去哪里?」

  「看朋友。」

  徐离晏表情平淡,但喻昭可以感觉出他心情不是很好,品过他的鲜血,所以哪怕他有少许的情绪波动,喻昭都会很明显的感觉出来。

  途中徐离晏买了祭奠用的花束,来到墓园,看到面前密密麻麻的墓茔,喻昭很奇怪。

  真看不出阿晏还认识鬼朋友。

  沿狭窄的路径往里走,途中不时有鬼影跟他们擦肩而过,徐离晏的长相是典型的人鬼通吃,不少鬼魂飘到他身旁隔空摸他,顺便评头论足一番,可惜只能远观,便宜半点沾不到,徐离晏是员警,本身就带了煞气,颈上还戴有护身符,鬼魂们也只能过过嘴瘾,还没靠近就被他的气场撞开了,不过喻昭看到徐离晏对那些意淫他的鬼魂毫无知觉,还自动往它们身上撞,突然有些不快,伸手将他拉到自己身旁,同时厉目横扫,阴气散开,小鬼们立刻被远远震飞了。

  「干什么?」

  好心没好报,下一刻喻昭的手就被甩开了,徐离晏皱眉看他,似乎很不高兴他的拉扯。

  「你身边有脏东西。」

  「我身边还有比你更脏的东西吗?」徐离晏凤目斜挑他,冷笑。

  微微眯起的丹凤眼眸,使斜瞥自动演化出别样风情,喻昭心跳了跳,点头肯定了徐离晏的话,世上的确再没有比自己更阴的鬼了。

  「不过,你好像没有阴阳眼,怎么跟鬼朋友交谈?」他奇怪地问。

  徐离晏首先的反应就是理解不能,于于是转身径自向前走。

  「我是来看朋友,有些人,即使过了世,也还是朋友。」就在喻昭以为他不会理自己时,听到他在前方轻声说。



  徐离晏来到霍宽的墓前,把花放好,喻昭看到墓上的照片,才知道他是来祭奠在押解途中殉职的同事。

  徐离晏祭奠完后,又去肥仔的墓地,路上有个抱孩子的女人跟他擦肩而过,他忙追上去,喻昭没跟过去,只看到徐离晏跟那女人说了几句话,女人低头抽泣,而后徐离晏掏出饯夹,把钱塞过去,女人推辞了半天才勉强收了。

  「她是肥仔的老婆,肥仔出事时孩子才刚满月。」徐离晏转过来,在墓前祭奠时说。

  祭奠完,他转身离开,走出一段路,对喻昭说:「钱夹给我。」

  喻昭递过钱夹,徐离晏把里面的大钞都拿了出来,然后把钱夹扔回去,「我现在心情不好,你别在我面前晃,有多远走多远。」

  「你在为同事的过世生气?」

  喻昭看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些不解,还有些惶惑,澄净的眼神,不该属于这个双手沾满血腥的黑道分子,对上这样的目光,徐离晏的火气突然涌了上来。

  肥仔和霍宽跟他不同科,交情一般,但毕竟同事一场,看到才满月的孩子,他想起激战时的血腥一幕,而那一幕的制造者,就是眼前这个自称失忆的男人,在这个时候,他没心情跟他周旋。

  「也许你真的失忆了,但不能因为失忆,就可以抹掉你犯下的罪行!」

  徐离晏说完转身就走,出了墓园,开车离开,他现在很恼火,再跟喻昭待一起,说不定拳头立刻就挥过去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离开,他不担心喻昭会趁机偷溜,甚至希望他逃掉,这样的话,他就能正大光明地把他投入监狱。





  第四章

  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直到傍晚才告一段落,徐离晏把车在一条小巷前的车位上停好,走进小巷尽头的一间酒吧。

  刚到傍晚,酒吧里人不多,在吧台里擦拭酒杯的男人看到他,向他笑着打招呼:「还不到周末,你怎么有空过来?」

  「我在休大假。」徐离晏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坐下,「给我杯blue。」

  「鸡尾酒是小女孩喝的玩意儿,你需要的该是这个。」男人让侍应生拿了盘干果过来,又调了杯加冰威士忌推到徐离晏面前,「难得啊,你也会休大假,我听那帮兄弟说,仲成真的很迁就你。」

  「你就别取笑我了。」

  高宝生是他们在特警队的前辈,在一次特别任务中受了伤,退役后改做酒吧小老板,他跟郑仲成的事高宝生最清楚,所以偶尔会提到。

  「仲成婚姻不是很美满,每次来都跟我说起你。」

  徐离晏剑眉一挑,抬头看高宝生,见他仍在仔细擦酒杯,那些话似乎只是随口聊起来的,他转着酒杯,淡淡说:「今天别提他,我想一个人静静。」

  「你心情不太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高宝生已经不是员警,工作上的事徐离晏不想多说,「遇到了个想修理却不能动手的家伙。」

  高宝生笑了:「你总算想开了,准备新的恋曲了?人怎么样,回头带来给我看看。」

  一颗开心果弹到了他脑袋上,徐离晏品着酒说:「什么新恋曲?我只是在追债。」

  黑道的话,血债血偿,他也没说错。

  跟高宝生随便聊着,心里的郁闷减轻了不少,过了一会儿,酒吧里的人渐渐多起来,徐离晏正打算告辞,忽听高宝生问:「那个让你想修理又不舍得动手的家伙不会就是他吧?」

  他用下巴往后面指指,徐离晏转过头,不由一楞,喻昭就站在酒吧门口,向里面打量,酒吧光线很暗,但丝毫影响不到他的存在感,失忆后的他少了份阴狠,更多的是高傲,就像是成狮,即使平时表现得很温顺,但只要气势张扬起来,就知道他有多凶猛,而此刻,喻昭没有掩饰他的霸气,让所有人为之吸引,但又不敢轻易上前搭讪,有两个客人嫌他挡路,上前想骂人,但被他的气势所迫,立刻又退开了。

  「不愧是你看上的人,果然不凡。」

  高宝生的赞美换来的是又一颗开心果的袭击,教训完不识相的前辈,徐离晏低头看看腕上的追踪仪,发现它又莫名其妙的坏掉了,明明追踪目标就到了他面前,仪器上的红点却动都不动。

  该申请新的装备了。

  徐离晏恨恨想的同时,喻昭已经看到了他,快步走过来,坐到他面前。

  「你怎么找来的?」那准确度让徐离晏几乎怀疑自己身上也被安了追踪器。

  「直觉。」不敢说是用法术找来了,喻昭信口胡说。

  「我说我不想看见你!」

  「那是中午说的,现在是晚上。」

  对白非常暧昧,高宝生的眼神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们的对话,「阿晏,怎么不给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

  「我叫喻昭。」喻昭在徐离晏回答之前抢先作答。

  「我叫高宝生,是这里的老板,阿晏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想喝点什么?这杯我请。」

  「什么都行。」

  高宝生扬扬眉,眼底划过一丝奸诈的笑,很快调好酒,推到喻昭面前,是杯没加任何软饮料的伏特加,徐离晏看在眼里,却没去阻止,他知道高宝生是想看自己的反应,不过他什么都不会做,他本来就对这个黑道分子没好感,现在巴不得他出丑。

  喻昭接过酒,小巧的酒杯,让他感叹现代人连喝酒也变得这么含蓄,仰起头,很豪爽地一口干下,然后把空酒杯推到高宝生面前,示意他再斟酒。

  「你没事?」高宝生经营酒吧时间也不短了,还是头次看到有人喝纯度的伏特加喝得这么爽快,怀疑地看喻昭,生怕他在下一刻就倒地不起。D_A

  「我没事,不过酒太淡了,就像直接喝酒精。」

  看到高宝生瞠目结舌的样子,徐离晏噗嗤笑起来,用眼神示意他继续添酒,老实说,刚才他也有点担心喻昭会醉倒,不过看起来这种度数的酒对喻昭来说完全小case,有关这一点,警方的资料中没有写到,他现在有些兴趣了,想知道喻昭的酒量到底好到什么程度。

  「你下午去哪了?」给喻昭一杯杯灌酒,他问。

  「口袋只有一百元,我哪都去不了。」所以在墓园待了一下午,作为魑,墓地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不过这句喻昭不敢说。

  徐离晏侧头斜瞥他,「你在怪我把你的钱拿走?」

  「不是,我是想说,如果你下次要拿,一起拿走就好,不用特意留。」

  徐离晏笑了,郁闷烟消云散,不得不说失忆后的喻昭说话带了份可爱的幽默,他不信一个人演戏可以演得这么出神入化,他今天可以不计后果的愤然离开,可能潜意识里早就认为喻昭是真失忆了。

  不过,员警办案不能靠直觉,即便他心里认定喻昭不会记得以前的事,但试探还是要继续下去。

  眼神扫过喻昭面前很快就摆成一排的空酒杯,徐离晏突然有了想法,微笑问:「没钱你还敢喝酒?」

  淡笑勾勒在微微上翘的唇边,凤目轻眯,带了几分酒后微醺,说不出的风情,喻昭看得出神,感觉到徐离晏不生气了,于是说:「你会掏钱吧?」

  「不会。」剑眉促狭扬起,表露了主人想捉弄的念头,手指指高宝生:「你知不知道他以前也是员警,你敢在他店里吃霸王餐,得有被痛扁的觉悟。」

  喻昭看高宝生,个头魁梧结实,孔武有力,有打人的资本,不过他不认为这是徐离晏的目的,见高宝生开始挽衣袖,他说:「那我回头取钱给你。」

  「这里不接受欠账。」跟徐离晏队友多年,高宝生和他配合默契,做出了要动手的架势。

  徐离晏摆手制止了他,对喻昭说:「我的前辈脾气不好,不过人很好,不如这样吧,没钱还,那你就暂时在他店里帮忙好了,我看他店里人手不太够。」

  「那你呢?」

  「我大休,当然也会来捧场。」徐离晏转头问高宝生:「这样还钱的话,你不会反对吧?」

  「不会。」高宝生笑道:「你朋友长得这么帅,他要是来帮忙,这里的客人数量一定翻倍,让我先算算酒钱啊,倒是不多了,做一个星期的话应该就能补上。」

  他将算好金额的计算器在喻昭面前一晃,喻昭还没看清,计算器就被拿开了,不理会喻昭的回应,两人一唱一和就把他买断了,然后高宝生叫来一名店员带他下去换店员服。

  「为什么要那样耍他?」等喻昭跟店员离开后,高宝生问徐离晏。

  「为了查一些真相。」不理会兴致勃勃等待自己爆料的前辈,徐离晏淡淡说。

  「那家伙很可爱啊,刚才他一进来我还以为是头爆狮,没想到温顺得像小绵羊。」

  「别小看他,惹到了他,他会比爆狮更残忍。」

  徐离晏的手不自禁地摸上自己的脖颈,跟喻昭初见时,他给自己留下的扼痕几天都没消下,所以平时他虽然会捉弄喻昭,但绝不去触他的底线,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接下来的几小时里,喻昭一直在酒吧里打转,不是被客人们呼来喝去,就是被前辈教训做事态度,那都是高宝生故意安排的,他则靠在吧台上一脸看好戏的态度。

  不过事情不如人意,那些找喻昭麻烦的人很快就自动走开了,教训他的服务生也因为摔了一跤扭伤了腰,中途不得不歇班,所以徐离晏发现喻昭其实做得很快乐,他的确该快乐,俊秀的外貌是最好的保护色,一些欧巴桑把他围住,问些完全跟工作无关的话题,还请他喝酒,看着他一杯杯喝得过瘾,徐离晏突然有些不快,悻悻地想,看来这家伙适合做公关,回头介绍他去鸭店,一定比玩黑社会有前途。

  「看来刚才我定的一个星期太长了,只一晚上,你就撑不住了。」高宝生笑他。

  徐离晏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又胡说什么?」

  「我哪有胡说,你的眼神一直盯着他,就没移开过,嫉妒也表现得太明显了吧?」

  嫉妒?他是在观察好不好!

  徐离晏觉得跟脑子进水的前辈没什么好解释,而且,观察了几个小时喻昭一点破绽都没有,也该放弃了,于是掏钱买单走人,喻昭被通知下班,换好衣服出来时,徐离晏已晃晃悠悠走出了好远。

  「你醉了。」跟上徐离晏的脚步,他说。

  徐离晏晃晃头,今晚的确喝了不少,他只顾着监视喻昭,根本没注意自己喝了多少,他酒量不是很好,平时高宝生都会提醒他,不过今天那家伙什么都没说,肯定是抱着看好戏的念头。

  脚步有些发飘,徐离晏知道今晚是无法开车回家了,身为刑警酒后驾车,被查到的话,就就算是郑仲成也保不住自己。

  来到巷外的路口,准备叫计程车,不过对面一家小七引起徐离晏的注意,一晚上只喝酒,什么饭都没吃,在外面被冷风一吹,大脑清醒过来,就感觉饥肠辘辘。

  「宵夜想吃什么?」过了马路,徐离晏问喻昭,这一天也耍他耍得很厉害了,他不想太过分。

  「我不饿。」

  「是啊,光喝花酒就喝饱了。」

  徐离晏随意嘟囔了一句,突然觉得语调有些暧昧,忙打住话题,还好喻昭没注意到,来到小七门前,帮他推开门。

  已是深夜,二十四小时的连锁店显得很冷清,门口拐角有几个打扮怪异的少年凑在一起打电动,店里只有一个客人站在那翻杂志,店员很机械地立在柜台前,看表情似乎很累,连欢迎光临的礼貌用语都没说。

  徐离晏挑了一盒寿司卷和两罐饮料,又去书架前打算选本娱乐杂志,正在看免费杂志的年轻人往旁边让让,他打扮得很另类,染成草绿的头发,脖颈腕上戴着许多骷髅型的装饰物,被他有礼貌的让路,徐离晏有些奇怪,随手拿了本杂志去柜台前结账。

  店员一脸半死不活的表情,刷完条码,正要报价,徐离晏突然说:「我还想要一个三明治,不过好像标错价,比平时多了二十元。」

  「不会标错价。」

  店员刚说完就被徐离晏狠瞪:「难道是我看错了?你这是什么服务态度?小心我投诉你!」

  被吼到,店员吓得立刻要跑去看,身子却被拉住,一个年轻人从柜台下面窜起来,举刀顶在店员的脖子上,不过还没等他恐吓,一个莫名物体就迎面击来,正撞在他眼上,他痛得立刻撒手丢刀,捂住眼睛大叫。

  徐离晏跃身跳进柜台,又挥拳击中他腹部,力量恰到好处,倒楣的抢匪没发出一声痛呼,就晕了过去,徐离晏顺手按了柜台下方的报警按钮。

  动作快捷迅速,等歹徒晕倒,店员这才回过神来,大叫:「抢劫啊!」

  在看杂志的年轻人一看不妙,丢了杂志跑出了店外,徐离晏急忙追上,谁知出了店,就有棍子迎面砸来,原来刚才在拐角打电动的少年们是同伙,见出了状况,一起跑过来帮忙。

  袭击太快,徐离晏只来得及躲过头部重要部位,不过棍棒在几乎落到他肩头的同时,被从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握住了,来势迅猛的钢棍被人轻而易举拦下,少年有些惊讶,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钢棍已经脱手,在空中一个回旋,正砸在他肩上,骨胳碎裂的响声传来,少年惨叫着捂着肩膀倒在地上。

  另外几个同伙见势不妙,立刻一哄而散,徐离晏紧追过去,很快抓住一个,反拧住他的手腕将他压在地上,又抬腿将另一个踢倒,却不料有人抄起堆放在店铺角落里的一块木板,向徐离晏击过来,正打在他小腿上,木板薄脆,立刻断成两截,不过上面连着的钉子却狠狠扎进他腿里。

  徐离晏痛得捂住腿,几个少年趁机逃窜,喻昭赶过来,就看到血不断从他捂住小腿的指缝间流出,很痛的感觉瞬间传达给他,就像那天,徐离晏中枪时感受到的痛苦。

  喻昭眼神倏然阴下来,转头看那几个远远逃窜的少年,眼眸金雾掠过,那个打伤徐离晏的人突然莫名其妙冲进马路,听到同伴们的叫声,他自己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刚转过头,就看到眼前亮光划过,随即一辆卡车冲到了他面前。

  身体在下一瞬被撞飞,重重落在了数米远的道路中间,强烈撞击下少年不由自主地抽搐着,血从口中汩汩涌出,同伙们都吓呆了,居然忘了逃跑。

  「马上离开!」看到这一幕,徐离晏皱起眉,立刻说。

  站起身忍痛跑到远处的车位,开门正要坐进车里,想了一下,把车钥匙扔给喻昭,「你来开。」他喝了不少酒,腿又受了伤,这时候很难驾车,要是被交警逮住就麻烦了,看喻昭酒量那么好,不如让他开。

  徐离晏坐上副座,转头见喻昭坐在座椅上,手拿钥匙发呆,他额上黑线涌出,「你不会失忆到连车都忘了怎么开吧?」

  不是忘开,是根本就不会。

  不过难得被这么信任,喻昭暴戾的心绪稍稍平复,抬手抚上徐离晏的额头,微笑说:「别担心,你先睡一觉,睁开眼,我们就到家了。」

  明亮温煦的笑,徐离晏一楞,正想推开那只放肆的手,神智一恍,便靠在椅背上昏睡了过去。喻昭念动咒语,轿车瞬间乾坤大挪移,周围景物一明一灭,已来到了公寓门前,他伸手拍拍徐离晏,把他从梦中叫醒。

  「我怎么会睡着?」完全不记得刚才喻昭做的小动作,徐离晏揉揉眉头,奇怪自问。

  「可能是酒劲上来了。」

  喻昭随口说,下了车,转到副座门前,打开门,要抱徐离晏出来。

  很突兀的动作,徐离晏想拒绝,「只是小伤,我自己可以走。」

  当员警这么多年,他身上大大小小不知受过多少伤,这点皮毛之伤根本没放在心上,谁知一向对他唯命是从的人这次无视了他的意见,将他打横抱起,走进公寓。

  「你走路会痛,你痛,我就痛。」

  事实证明,人类的魂魄可以吸,但绝不能饮他们的血,否则这种感同身受的感觉实在太不舒服了,刚才看到徐离晏受伤倒地,他的心好像也被刺到一样,难以言说的痛,那种感觉对他来说很陌生。

  徐离晏楞住了,从来没人这么直白地对他表达心意,如果,他可以把那句话看作是表白的话。

  没再抗拒,任由喻昭抱自己进公寓,靠在他胸前,徐离晏头一次发现男人的身躯比自己想象中要魁梧许多,有些冰冷,却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心跳很轻浅,以致于他有种想贴过去聆听的冲动,这让他有些无措,同样的一个人,他之前连他的触摸都无法忍受,此刻却肯听他的话,任他抱自己。

  该是被对方认真的口吻蛊惑了吧,明明就知道是随口说的调情话,可他居然愿意去相信,相信对方的真诚。

  回到家,徐离晏坐到沙发上,看着喻昭找药膏纱布,又去取清水的匆忙模样,嘴角浮出微笑,享受黑帮分子的服务似乎感觉很不错哩。

  家里只有碘酒和纱布,很显然,郑仲成没想到大休中的人会碰上袭击事件,还好徐离晏的腿伤不是很深,血已经止住了,只是伤口周围有些红肿。

  喻昭坐在沙发前,把徐离晏的腿搭在自己膝上,在伤口上涂了碘酒,又仔细缠好纱布,他低着头,但精致的脸颊轮廓勾出那份认真,徐离晏看着他,突然问:「这种事你以前从没替人做过吧?」

  喻昭抬起眼帘,「从来没有。」

  「也就是说,我是头一个有此殊荣的人?」

  「只是举手之劳。」伺候人这种事喻昭没觉得怎样,反正强过因为徐离晏受伤他心里感受到的难过,而且此刻看到徐离晏眉间隐露的笑意,他突然有种异样的满足。

  喜欢看到他的笑脸,而不是在墓园时他面对自己所表现的疏离。

  男人一本正经的回答让徐离晏莞尔,突然抬抬腿,恶作剧地说:「今天跑了一天,腿很痛,那麻烦再举手之劳一下,帮我揉揉腿。」

  把修长白晰的双腿搭在喻昭膝上,然后靠着沙发躺下来,动作优雅得像共舞的邀请,让他无从拒绝。

  手放在徐离晏腿上轻轻掐捏,很快,鼾声传来,喻昭抬起头,见他已阖目睡下,醉酒加恶斗,消耗了所有体力,于是在原本该是对手的面前毫无戒心地睡着了,傲气不羁的神情在熟睡后柔和下来,下唇轻轻抿起,透露出几分属于孩童的俏皮,高挑的眉峰略弯,喻昭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抚那弯下的俊眉。

  跟这个人在一起愈久,就愈弄不清他的心性,前一分钟也许还艳阳高照,下一刻说不定就乌云密布,但不可否认,不管哪一种个性的他,都绝对的令人心动,就像是黑曜石,即便在黑夜,也无法掩藏住属于他的光彩。D_A

  如果一开始不是以傅喻朝身分出现的话,他们会更好沟通,不过,现在似乎也不错,至少徐离晏对他不像最初那么排斥了。

  只是,他对自己为何一定要留在徐离晏身边愈来愈不明白,原本只是对他抱有几分好奇,准备在下一场入睡前打发时间的消遣,不知何时起开始走样。

  是因为尝了他的血的缘故吗?喻昭苦恼地揪揪头发,发现自己无法搞清这个复杂的问题。



  第二天电视报导了连锁店抢劫案的新闻,作案的少年除一名因事故死亡外,其他的很快都被抓获。

  喻昭看完后问徐离晏,「你不是员警吗?为什么要逃掉?」

  「请考虑一下你的身分。」徐离晏用心擦他的枪,头也没抬。

  他现在在跟刀祭社的案子,如果被报导上电视,多少会有风险,尤其是身边这位还曾经是刀祭社的上层人物。

  「你很厉害,昨晚都醉了,还能发现店里有问题。」

  「只是不值得一提的小经验而已,你没失忆以前比我要厉害得多。」徐离晏随口说。

  当时他一进店就发现了店员的怪异,而且那唯一的客人也很奇怪,身着奇装异服却看财经杂志,所以故意试探了一下,抢劫犯果然中计。

  「我以前很厉害吗?」这才是喻昭关心的问题。

  徐离晏擦完了枪,终于肯抬起眼帘看他,手抬起,举枪对准他头部瞄准,微笑:「别误会,我不是在夸你。」

  以前的喻昭的确很厉害,无论是头脑身手,都在自己之上,这从他身在狱中还能操纵那场截杀就能看出,不过,如果是那个喻昭,他现在绝不会跟他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聊天,而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再投进监狱。

  「可惜那个少年死了。」眼神扫过电视荧幕,徐离晏放下枪,叹了口气。如果昨晚自己没醉酒,要制服几名少年绰绰有余,也不会导致那场死亡。

  「他该死!」不明白徐离晏为什么会对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惋惜,喻昭冷冷说。

  徐离晏没忽略那语气下的狠戾,微微一楞,他不喜欢喻昭用这种口气说话,淡淡说:「这世上没有人一定该死,只要肯从新来过,都该给他一次机会。」

  这话暗指喻昭,可惜他没听出来,仍很气愤地说:「他伤了你,死有余辜!」

  真是朽木难雕,徐离晏恼了,不过那份关怀却又让他很受用,怔了怔,才说:「如果你真失忆,那就一直失忆下去吧。」



  徐离晏的腿伤擦了碘酒,似乎没有效果,红肿得很厉害,他自己没当回事,喻昭却很懊恼,后悔昨晚没趁他熟睡后用法力帮他修复伤口,他还以为以徐离晏的体格,应该没什么问题,现在才明白,不管他怎么坚忍,终究也只是个人类。

  「去看医生吧?」喻昭提议。

  「只是小伤,没必要去医院。」

  「也许会得破伤风,那样的话,会被截肢的。」见徐离晏根本不在意,喻昭只好下重药,「你也不想当轮椅侦探吧?」

  徐离晏瞪了他一眼,「乌鸦嘴!」

  「你脸色真的很难看。」

  喻昭直接把镜子递过去,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色,徐离晏无言了,他没把这种轻伤放眼里,不过要是万一因为一时不注意感染了病毒,那就后悔莫及了。于是去卧室换了外衣,拿过车钥匙,准备出门。

  劝说成功,喻昭笑了,把车钥匙要过来,「我开车送你去。」

  今天喻昭开车没用法术,而是用他刚记住的技术把车开到了医院,到达后,徐离晏去挂了急诊,急诊室人很多,也最容易混水摸鱼,在在这里就诊不容易被大哥发现。

  被问起受伤原因,徐离晏谎称是自己不小心撞伤的,医生没怀疑,检查完伤口,说:「别担心,没伤着骨头,只是有些炎症,这几天记得准时擦药,别沾水,很快就会好的。」

  他给徐离晏开了外敷药膏和消炎药,又让护士帮他打破伤风的预防针,喻昭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等他,就听一个小护士很花痴地对同事说:「好久没见徐警官了,他还是那么帅。」

  「帅也不能当饭吃,做员警太危险了,有一次他办案从三楼跌下,肋骨断了两根,坚持到完成任务才来医院,结果断骨压迫内脏,就诊时腿都没知觉了,找这样的男朋友,还不够每天担心的,要是我,一定选徐医师。」

  「徐医师太冷了,说话又刻薄,我还是喜欢徐警官。」

  喻昭不知道徐医师是谁,他只对护士小姐说的徐警官感兴趣,看来那个人办起案子真是不要命,那么脆弱的生命,他居然还敢一次次跟死亡挑战,他能活到今天,不知是命硬,还是运气太好?

  很快,徐离晏从急诊室里出来,见他皱眉捂着腰下,喻昭忙迎上去,问:「打针很痛?」

  徐离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想知道痛不痛,为什么不自己去挨一针?」

  有怨气却又无法发出的气鼓鼓的表情,在这张一贯高傲随意的脸上露出,有种别样风情,喻昭忍住笑:「会比挨子弹,断肋骨更痛吗?」

  徐离晏想了想,点头:「比那个还要痛,那些护士小姐下手比杀手都狠。」

  这次没忍住,喻昭噗嗤笑起来:「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让你来医院。」下次如果还有同样事情发生,他会用法术帮他治好,不让他再经历挨针扎的痛苦。

  徐离晏把这话当笑话来听,不过那认真的表情取悦了他,正要回答,忽听身后脚步声传来,有人冷冷道:「徐离晏,你又受伤了!」

  徐离晏脸上微笑一僵,慢慢转过身,就看到徐离晟正冷冰冰地看着自己。

  来得太快了,这速度让徐离晏怀疑他大哥,到底是外科医生还是搞间谍工作的,消息比飞毛腿都灵通,眼前乌云闪过,直觉知道自己要糟糕了。

  「大哥,这么巧。」他抬手友好地拍拍徐离晟的肩。

  徐离晟闪身避开,「我记得你说是放大假旅游,怎么会旅游到医院来?」

  「不小心撞伤了,就来看医生喽,本来还想着看完医生后去找你呢。」

  徐离晟半个字也不信,兄弟二十几年,他太了解这个弟弟,要不是他在这里有些人气,徐离晏一出现就有人向他通风报信,才能及时来把他堵个正着,他哪会主动跑去跟自己打招呼?

  「这位是?」

  目光转向喻昭,徐离晏不想介绍,打了个哈哈:「朋友啦……」

  「我叫喻昭。」

  喻昭向徐离晟伸过手去,徐离晟回握:「我叫徐离晟,阿晏的大哥。」

  不想喻昭跟自己的家人接触太多,徐离晏想找个借口离开,谁知徐离晟对他说:「既然你没去旅游,那今晚回家住,别在外面闲逛了。」

  「我住朋友家,我这个朋友出了点事,需要我照顾。」

  「现在需要照顾的那个好像是你吧?」徐离晟冷眼看他,又看看喻昭,「你可以带你的朋友一起回家,反正家里有空房间。」

  徐离晏在心里踹了大哥一脚,表面仍笑嘻嘻说:「可是我的朋友不太习惯跟别人同住。」

  徐离晟不为所动,淡淡道:「那是你的事。还有,周六我帮你约了文小姐见面,到时打扮帅一点去。」

  话题跳得太快,徐离晏一楞:「哪个文小姐?」

  「就是上次被你放鸽子的那位小姐,这次不许再爽约!」

  「周六,不就是后天?大哥你自作主张也要提前跟我说一声吧?」徐离晏苦笑,发现自己听喻昭的话来看医生绝对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我也想提前知会你,可是你旅游日程好像排得很紧,根本联络不上。」

  徐离晟说了约定的地址时间就转身离开,根本不给徐离晏回绝的机会,看着他的背影,徐离晏不抱任何希望地问:「大哥,如果我说不想去的话,你会不会答应?」

  「会。」徐离晟转头回道:「不过要麻烦你把上次的住院费用马上还给我。」

  「算了,当我没说。」

  目送徐离晟走远,喻昭问:「你欠你大哥很多钱?」

  徐离晏耸耸肩,「也不多,不过恰好是我还不起的金额。」

  「你做了这么多年员警,连住院费都交不起?」喻昭很不可思议。

  徐离晏脸一沈,自己被迫去相亲,有一大半原因是喻昭造成的,他还敢讥讽自己!抱着双臂笑吟吟看他,「如果我像你一样混黑社会,一定就不会这么穷了,所以,贡献你的力量,今晚在酒吧多做几个钟头,帮我赚点住院费吧。」

  喻昭知道,这又是徐离晏的变相压榨,不过没觉得生气,只是对他的捉弄感到好笑:「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你只有帮忙的权利。」徐离晏拍拍他肩膀,一脸笑语嫣然:「努力吧。」





  第五章

  当晚,因为大哥的胁迫,徐离晏没办法只好带喻昭回家,不过好在这个黑道分子失忆兼整过容,不用担心他会伤害到自己的家人。

  家里只有徐离昊和徐离晨,徐离晟临时加班不回来,不过早打电话做了通知,所以徐离晨做了他们的饭,很热情地招呼喻昭落座,徐离昊也过来跟他们打招呼,他做心理辅导工作,说话温和沈静,徐离晨个子比他稍矮些,是个活泼健谈的大学生,一身休闲衫,外面套了件黄色围裙。

  「你叫喻昭?那以后我就叫你阿昭,你跟阿晏是好朋友对吧,他从不带人回家的,结果交什么朋友我们做家长的都不知道,你看他受了伤还麻烦你照顾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家阿晏脾气不太好,你一定得多担待些,在这不用客气,当是自己家一样。」

  「阿晨,你熬的骨头汤快好了吧?」见徐离晨唠叨个不停,徐离昊忍不住打断他,他说了声抱歉,转身跑去了厨房。

  徐离晏忍不住揉揉额头,对徐离晨的健谈很无言,转头看喻昭,却发现他一直盯着徐离晨看,眼神里若有所思,他立刻伸手在喻昭腰间狠掐了一下,喻昭讶然回头,见徐离晏看着自己,微笑问:「看够了没有?」

  「我只是觉得你们兄弟长得很像。」

  「他是我叔叔!」

  对喻昭的借口完全不信,徐离晏冷冷一笑,还好徐离晨招呼他们吃饭,把话题岔开了。

  吃完饭,徐离晨带他们去二楼,二楼有空房间,不过放了许多杂物,徐离晟又通知得太突然,他还没来得及打扫,很抱歉地对喻昭说:「可能会有些乱,今晚你先将就一下,明天我会好好整理的。」

  「不用整理了,他睡我房间就好。」徐离晏自作主张说。

  他的房间是和式装潢,好处是可以合理安排空间,休息时也比较随意,喻昭怎么说也是罪犯,当然是越就近监视越好。

  徐离晏的房间布置得整洁雅致,被褥直接铺在地毯上,靠墙有放书籍和电视的小矮桌,床头有个黄色小熊抱枕,喻昭看看徐离晏,很难想象这位冷静优雅的贵公子居然睡觉抱抱枕。

  「阿晏,你腿上有伤,这两天别泡澡,要记得擦药啊,早点睡,阿昭你盯着他吃药。」

  徐离晨把喻昭的被褥拿过来,又叮嘱了半天才离开,喻昭关上门,笑道:「我相信他是你的长辈了,而且还是爷爷辈的。」

  话音刚落,就被徐离晏揪住顶在了墙上,冷冷道:「别打我家人的主意,否则不管你是不是失忆,我都不会放过你!」

  从见面到吃饭,喻昭的眼神一直没离开过徐离晨,那探究的目光让他很不安,不知喻昭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你对家人真的很重视。」对视徐离晏狠厉的眼神,喻昭轻声说。

  此刻,他可以清楚感觉到对方的不安,那种维护家人的强烈感情让他的心砰跳起来,原来这就是血缘维系,浓浓的割舍不断的亲情,一瞬间,他突然有些妒忌徐离晏的家人了,因为他们拥有着自己无法拥有的东西。

  「放心,我没有想对他们怎样。」喻昭说着,伸手揽住徐离晏的腰,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让自己可以更深切地感触到那份情感,「而且,我会好好保护他们,不让你伤心。」

  「我是员警,要保护也轮不到你。」

  感觉喻昭的话里大有含意,徐离晏凤目微眯,但随即发现他们过于亲近的暧昧接触,忙松开手,想退后,喻昭的手却伸到了他脸颊上,轻轻触摸了一下。

  「原来关心是这样一种感觉。」

  轻淡淡的话语,像是在细细品味其中的涵义,看着那副认真的面庞,徐离晏怔了怔,放弃了原本想重击的动作。

  「去洗澡!」被紧盯住,他脸微微发红,色厉内荏地吩咐。

  喻昭洗完澡后,徐离晏也去匆匆冲了一下,拿出外敷的药准备上敷,喻昭拿过去,说:「我帮你。」

  有人服侍,徐离晏心安理得地接受,靠在小熊抱枕上,任由喻昭帮他敷药。

  喻昭给徐离晏擦着药,看他眼睛眯起似睡非睡的舒服模样,跟抱枕相衬,更多了几分可爱,敷药的手忍不住在他腿间游离,睡裤裤管很宽,像是在教唆人犯罪,轻松就挽到了大腿上方,白晰滑嫩的肌肤,让他有种冲动,想顺着裤管继续往上抚摸。

  很怪异的冲动,让喻昭有些惶然,一直以来,他只有在品食魂魄时才有那份感觉,但这种冲动似乎又不太一样,没有血腥暴力,只是单纯的兴奋,想靠近这个人,靠近他,感受属于他的一切。

  抑制住心底那份燥乱,他笑道:「原来你睡觉喜欢抱抱枕。」

  「是被阿晨逼的,我们四兄弟一人一个。」徐离晏无奈道。

  在徐离家,首先不能得罪的就是小叔叔,因为家事伙食乃至零用钱都抓在他手里,所以对于徐离晨的各种安排,没人敢反对,包括这个人手一个的抱枕,不过,坦白讲,平时抱惯了,最近在新公寓没得抱,反而有些睡不着。

  「很可爱。」暧昧的称赞,像是指抱枕,又又像是指抱抱枕的人。

  徐离晏心一跳,倏然睁开眼睛,但凌厉目光很快便转化成慵懒:「药似乎敷了很久喔。」

  如果可以,他希望一直这么敷下去,不过心思似乎被看了出来,喻昭只好恋恋不舍地放弃,用纱布包好伤口。

  徐离晏道了谢,掀被子钻进被窝,见喻昭躺到旁边的被里笑吟吟地看自己,他突然有些不自在,把原本抱在怀里的抱枕扔过去,喻昭忙接住,不明所以地看他。

  「抱着它睡觉。」

  抱枕上有丝淡淡的香气,是属于徐离晏的体香,抱住它,喻昭有种抱住徐离晏的错觉,他毫不迟疑地听从了徐离晏的命令,收下他的爱用抱枕,灯关掉了,黑暗中,喻昭喃喃说:「亲情,到底是什么?」

  「就是亲人。」

  喻昭沈默了,魑没有亲人,他从来都是孤独一人,所以徐离晏对家人维护和紧张的感情他无法理解,他只能慢慢去体会那份感觉。

  「……抱歉。」觉察到空间的寂静,徐离晏说。

  他看过喻昭的资料,知道他是弃婴,少年时代在孤儿院长大,后来进了刀祭社打拼,跟喻昭相处了一段日子,他觉得喻昭本性不坏,只是没人引导才误入歧途,于是说:「等你将来结婚,有了孩子,就会明白亲人的感觉了。」

  「我不会结婚。」

  魑通常都是独来独往,他对普通的鬼魂不感兴趣,对人更是不屑一顾,那种脆弱得像玻璃一样的生命,似乎轻微一碰就会断掉,根本配不上他嗜血的本性,他对人类唯一的兴趣就是吸噬他们的魂魄,只有徐离晏是个例外,这个碰巧闯进他的地界,又碰巧被他吸入鲜血的人类,对他来说,是与众不同的,这也是他可以容忍徐离晏各种过分要求的主要原因。

  徐离晏误会了喻昭的想法,不想他太悲观,于是劝道:「姻缘这种事很难说,也许你很快就会遇到喜欢的人。」

  「不会。」

  斩钉截铁的肯定句,徐离晏有些恼火,懒得再说,身子翻到一边,阖眼睡觉,喻昭不知道,还在那琢磨徐离晏的那番话,突然发现其实那话也不是没道理,他对鬼或人都不感兴趣,但如果那个人是徐离晏的话,也许就不同了,他对他一定非常感兴趣,才会为他入世,所以,喜欢上他应该也是件很简单的事。D_A

  想想刚才徐离晏躺在床上的慵懒风情,喻昭的心飞快怦跳了几下,轻声问:「如果我说是你,你会同意吗?」

  好半天不见回答,喻昭还要再问,轻微鼾声传来,打断了他的询问,想了想,探身趴到徐离晏身旁,黑暗对于魑来说形同虚设,他可以清楚看到徐离晏已经沈睡,剑眉微弯,柔和的睡相,是属于孩童的憨态。

  没有回答,于是喻昭当他默认了,「既然你同意了,那么,我就可以喜欢你了。」

  徐离晏做梦都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好心,令魑鬼把原本只是一时兴趣才滞留人间的想法,换成了追求他的行动。



  周六,徐离晏的腿伤差不多都好了,徐离晨对此觉得很不可思议:「应该是阿昭照顾有方,阿晏,你要好好谢谢人家。」

  小叔叔永远这么唠叨,不过这几天喻昭对他的确照顾有加,说不感谢是假的,于是徐离晏答:「好。」

  其实徐离晏伤好得快真是喻昭做法术的结果,不过这话不敢说,他只笑笑:「是阿晨你饭菜做得好,吃得好,所以就恢复得比较快。」

  徐离晏瞅了喻昭一眼,在这里住了两天,他跟小叔叔倒是混熟了,口气俨然就像一家人,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小叔叔虽然一向以长辈自居,但毕竟还是个没出校门的学生,就算喻昭真的失忆,也是黑帮分子,他不希望他们走得太近。

  「阿晨,你要远行?」眼神掠过沙发上放的登山包,徐离晏问。

  「是啊,阿昊被学生们邀请参加野营活动,听说目的地山形险恶,我不太放心,所以准备跟他一起去。」徐离晨整理着登山包说。

  徐离晏揪揪眉心,拜托,小叔叔到什么时候才能不再这么杞人忧天?说起来阿昊还比他大三岁呢,那么个大男人哪需要别人来照顾?

  「这两天我跟阿昊都不在家,阿昭,就麻烦你照顾我小侄子了。」徐离晨很不好意思地向喻昭拜托,突然又一拍额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翠玉坠子递给徐离晏,「对了,这是我刚求来的护身符,你收好,你戴的那个帮你挡了一劫,已经没用了,记得要烧掉哦,还有,今晚相亲,要穿得帅气点,别让人家又甩了。」

  「谢谢。」

  生怕徐离晨继续教训下去,徐离晏道谢后飞快逃回二楼自己的房间,喻昭跟进来,笑道:「有时候我有种阿晨是你爷爷的错觉。」

  「同感。」

  徐离晏摘下脖子上的五彩丝线,准备把玉坠子戴上,喻昭接过来,「我帮你。」

  站在徐离晏身后,双臂环过他的脖颈,帮他把玉坠戴好,淡淡的发香随着靠近向他袭来,心房不自禁地剧跳,怪异冲动的情愫,让他想把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些。

  可惜徐离晏很快就退开了,拿出打火机,想将五彩平安绳烧掉,喻昭回过神,想起初见时徐离晏曾亮出平安绳向自己示威,忙伸手抢过。

  「很漂亮,烧掉太可惜,送给我吧?」

  很奇怪喻昭的反应,不过反正是要扔掉的东西,徐离晏没在意,「可以,不过阿晨说他已经没有庇佑的作用了。」

  「我喜欢。」喻昭把平安绳绕成两道戴到腕上,又伸手摸摸徐离晏颈下的翠玉坠子,微笑问:「你真认为护身符可以辟邪吗?」

  「当然,要不为什么每次我都能化险为夷?」其实徐离晏并不推崇鬼神,不过在特警队参加危险任务时,他的确都能很幸运地避开过大的伤害,所以佩戴徐离晨给他的护身符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喻昭剑眉挑起,轻声自语:「为什么你从来没想,你会那么幸运,其实是你的小叔叔……」

  「什么?」

  「没什么。」

  握住玉坠的手指发力,坠子通体被瞬间染上一层墨色,然后迅速消失,喻昭微微一笑,所谓护身符辟邪其实多为夸大其词,对于他这种魑鬼,再厉害的护身符也无效,相反的,他在玉坠上加持了自己的力量,警戒诸路鬼神莫要动他的人。

  「你怎么了?」

  见喻昭握住自己的玉坠若有所思,徐离晏很奇怪,最近喻昭经常对着自己做出这样的表情,让他惶惑,于是说:「我要换衣服,你先出去。」

  把喻昭推出去,徐离晏靠在门上,有些心烦意乱,不可否认,喻昭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对人也很温柔,这是他最难抗拒的地方,可是理智告诉他,别跟喻昭太接近,因为他们的关系脆弱得随时都会碎裂,只要喻昭的记忆恢复,他就会马上变回以前那个冷血无情的黑道中人。

  所以,目前这种关系是最好的吧?



  傍晚,徐离晏如约去相亲,本来想一个人去,看看正在客厅玩赌牌游戏的喻昭和出现在游戏里的美女,心思一转,车钥匙扔给了他。

  喻昭很讶异:「你相亲还拉着我?」

  「你让我用伤腿踩油门吗?」徐离晏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淡淡问。

  喻昭很奇怪,这两天他都有运功给徐离晏疗伤,他的腿伤应该已经痊愈了才对。

  「有问题吗?」徐离晏看喻昭,又顺着他的眼神看正在进行中的牌局,这种输了就脱衣服的无聊游戏不用说一定是三弟的珍藏版。

  他走过去,直接把电视的电源线拔掉了,微笑道:「这样就没问题了。」

  「喂!」喻昭想拦,已经来不及了,看着徐离晏一脸促狭的笑,他很无奈:「我还没储存。」

  「那正好,下次你可以跟美女从头来过。」

  他只是对赢钱游戏比较感兴趣而已,随徐离晏出门,喻昭心想,不知他的法术能不能把被毁掉的资料复原?

  开车去餐厅的途中,郑仲成打来电话,徐离晏猜到他的目的,迟疑了一下,才接听。

  「还是一无所获?」一接通,郑仲成就开门见山问。

  「是啊,你也知道这种事急不来。」徐离晏懒散地靠在椅背上,随口说。

  「我知道,不过上头的人等不及了,可能计划会有变更。」

  徐离晏的身子立刻绷紧,「为什么?」

  「你好像很紧张?」郑仲成狐疑地问。

  发觉自己的失态,徐离晏缓和下语气:「我只是希望自己的假期更长些。」

  郑仲成当然不信:「跟你认识这么久,从来没见你多休过假期。」

  「人总是会变的。」徐离晏扫了一眼在旁边开车的喻昭,眼神最后落在戴在他左手腕的平安绳上,问:「怎么变更?」

  「暂时还在讨论中,如果确定下来,我会第一时间跟你联系,你要盯紧那家伙,别让他在这期间出什么问题。」正事说完,郑仲成转了话题:「今天周末,我打算去宝生那喝一杯,有没有兴趣一起来?」

  「抱歉,今晚我得去相亲,喝酒的事下次再说吧。」

  「相亲?」郑仲成一怔,急忙问:「你怎么突然想要相亲?」

  「郑Sir,相亲这种事我没必要跟你汇报吧?就这样,再联络。」徐离晏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手机扔一边,重新靠在椅背上,对喻昭说:「我睡一会儿,到了叫我。」

  阖着眼帘,回想以前跟郑仲成的点点滴滴,突然发现都那么模糊,也许他一直不反对大哥让他相亲,潜意识里是希望可以找到适合自己的伴侣,可是每次都失望而归,而这次,即使听出郑仲成话语中的着急,他对这种重视也完全没有感到开心。

  也许,一切都过去了,在这三年多的时光里。

  来到餐厅,徐离晟和女方那边的人都已经到了,女生长得很漂亮,看到徐离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这让喻昭很不快,他讨厌别人这样盯着徐离晏看,尤其是这种势在必得的眼神。

  徐离晟对徐离晏带朋友一起来相亲吃了一惊,不过仍不动声色地给他们作了介绍,然后起身离开,和喻昭去了较远的座位,叫了茶点后,他问喻昭:「这两天在我家住得还习惯吗?」

  最近徐离晟有几个大手术,所以一直住在医院宿舍里,不过他从徐离晨那听说了一些有关喻昭的事,现在又见徐离晏带他一起来,就知道他们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对于这个看上去颇有城府的男人,徐离晟本能地提起戒备。

  喻昭不知道他心里的那些复杂想法,点头说:「很好。」

  「不知喻先生在哪里高就?」徐离晟品着茶,看似随意的发问。

  「我身体出了些状况,暂时没工作。」

  徐离晟被茶噎了一下,「是我弟弟养你?」

  「是。」

  喻昭的心思都在那边相亲的两人身上,对于徐离晟的发问只是简单的一语带过,女生跟徐离晏似乎聊得很开心,还拉住他的手看手相,那亲密的举动让喻昭突然感到不快,中指扣住,准备如果那女生再这么过分的话,就将阴气弹过去做警告。

  徐离晟剑眉微微一扬,男人毫无掩饰的嫉妒表情落在他眼里,让他略微安心,这个男人对弟弟很用心,至至少他没有掩藏那份喜欢的情感。

  「你气色不太好,这段时间最好少出远门,以免被鬼缠。」

  那边相亲的气氛实在太温馨,喻昭有些看不下去,于是转过头跟徐离晟聊天,这种示警的事他本来不该说,不过徐离晟周围的气场实在很阴,那是即将出事的征兆,而很明显徐离晏的亲情观念很重,所以喻昭不得不违背他一向做鬼的信条,对徐离晟提出忠告。

  「你说什么?」徐离晟的反问不代表没听到,而是匪夷于话的内容。

  看到他脸上古怪的笑意,喻昭耸耸肩:「相信我,我不会骗你。」

  「我只是觉得喻先生看上去不像是迷信的那种人。」对于弟弟的朋友,徐离晟没说得太过分,但语气却颇不以为然,「而且,我们家有员警坐阵,就算有鬼也早吓跑了。」

  鬼是不会怕员警的,因为他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

  喻昭笑笑,却听徐离晟又说:「其实,下星期,我要去外地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不知这算不算远行?」

  喻昭一怔,「你在开玩笑?」

  「我从不开玩笑!」徐离晟笑容一敛,气场顿时冷飒几分,他向前微一探身,盯住喻昭:「我是外科大夫,死人见得多了,我倒希望有鬼来,让我可以用手术刀解剖分析一下它是什么构造!」

  话语狠戾,充满了震慑的气息,再配上徐离晟一贯的冷清气质,居然张力十足,喻昭点头微笑,他发现就算徐离晟遇到什么凶险,凭他的气势也能化险为夷,毕竟没几个人会想到要分析鬼的成分构造。

  徐离晟误会了喻昭的微笑,于是说:「倒是你要小心,别在阿晏面前怪力乱神,因为他跟我一样,不信鬼神。」

  说到徐离晏,喻昭的目光本能地转过去,没想到不大一会儿功夫,女生已经坐到了徐离晏那边的位置上,看他们的表情似乎还聊得很投契,只听徐离晟说:「他们很般配,对吗?」

  喻昭眼底阴霾划过,转头盯住徐离晟:「你确定?!」

  「那当然,我是阿晏的大哥,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我最清楚,我敢保证这次他会说OK……」

  徐离晟品着茶微笑说,但笑容随即僵住,对面的男人冷冷盯住他,眼眸深寒,让他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向他袭来,拿茶杯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把茶泼出来,他忙放下茶杯,但手的颤抖却无法止住,抖动着,像是触电后无法控制的痉挛。

  怎么会这样?

  作为拥有金刀美誉的外科大夫,双手如同他的生命,看着颤抖的手指,徐离晟惊恐不已,但很快,那股令他颤栗的力量消失了,他抬起头,见喻昭站起来,大踏步走到徐离晏的面前,与此同时,那名女生脸色突然苍白下来,啪嗒一声,手里的羹匙落到了桌上。

  「怎么了?」

  看到喻昭出现,徐离晏很惊讶,不过让他更讶异的是男人此刻的脸色,很平静,伹他可以看到那平静下的怒气,别在这个时候惹他,否则绝对会死得很难看。

  问话被无视了,喻昭拉住徐离晏的手转身就走,女生回过神,想叫住他们,张张嘴,却心慌得厉害,一个音节都发不出,只觉周身寒冷,下意识地拿过放在旁边的外衣,却没拿稳,外衣落到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看看随之走过来的徐离晟,她惊慌问。

  「抱歉,这次相亲就当没有过吧。」

  徐离晟捡起外衣递过去,女生伸手时,他清楚地看到那只手跟自己一样发着颤抖,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一时间无法理清头绪,但有件事很肯定,那个叫喻昭的男人不简单,弟弟跟他在一起,只怕会有事发生。





  第六章

  「你到底怎么了?松手!」

  徐离晏被喻昭拉出餐厅,闷头一个劲儿往前走,他挣脱不开,问话也一直被忽视,踉踉跄跄跟着走了一段路,终于火了,挥拳朝喻昭的脸上甩去。

  喻昭一侧头,铁拳擦着他的脸颊挥过,他顺势攥住徐离晏的手,谁知徐离晏随即抬腿踢来,正中他腰眼,喻昭有些着恼,挥掌向他大腿劈去,掌落下时突然想到他的腿伤刚好,力道顿时泄了,徐离晏还要再踢,见喻昭没回应,于是也中途收住了力,问:「你刚才怎么回事?」

  「没什么。」夜风拂过,吹散了方才突然涌上的怒气,觉察到自己的鲁莽,喻昭忙避开徐离晏探究的眼神。

  懊恼不悦的神情,其间似乎还夹杂了些别扭的因素,这样的喻昭对他来说有些陌生,徐离晏扬扬眉,甩开他的手,故意说:「既然没事,那我回去继续相亲喽。」

  转过身刚要离开,腰间一紧,已被对方拉住,随即衣领被揪起,推到了旁边墙上,喻昭凑过去,将徐离晏禁锢在自己和墙壁之间,说:「不可以!」

  喻昭的脸背着光,表情被深掩在黑暗中,但两人靠得实在太近了,徐离晏可以清楚感觉到他吹过脸颊的气息,脸突然有些发红,问:「理由?」

  喻昭给的回答很简单,继续向他靠近,而后低头,紧紧吻住了他的双唇。

  「这个理由,够吗?」

  「你……」完全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大胆,徐离晏气急败坏地吼道,可惜接下来的话语被热吻完全掩埋了,喻昭把他拥得很紧,不给他一丝逃离的机会。D_A

  魑,是种随性的异物,所以他永远无法明白属于人类的那些复杂繁琐的情感,他以为喜欢上徐离晏需要很久时间,却发现他已经在喜欢了,所以他才会那么讨厌徐离晏跟女生的亲近,如果相亲等于一辈子的束缚,那么他将永远不再给徐离晏这个机会,他只知道,他喜欢的,就要牢牢攫在手中,不管是东西,还是人!

  舌在徐离晏的口中游移,卷住对方妄图逃避的舌,缠住它,蹭揉摩挲,挑逗着他的感觉,不许逃避,只能承受他的付出,并作出相同的回应,这是他对徐离晏唯一的要求。

  「该死的……」男人强有力的臂腕将他紧紧桎梏住,对身手一向引以自豪的他居然无法推开,相反的,推拒倒成了情爱的调剂,让喻昭的吻落得更急,到最后,徐离晏只好放弃了抵抗,听任他的纠缠,在一番激烈的吻吮后男人终于放开了他。

  「吻,原来是这样的味道。」看着他,喻昭轻声说。

  夜色在男人脸上投下一道淡淡的雾影,不过徐离晏可以清楚看到他认真的表情,那话就像是告白,有些笨拙,却不失可爱,徐离晏忍不住笑了,靠在墙壁上,懒懒地说:「你好像是头一次接吻。」

  「是第一次。」喻昭坦率承认。

  徐离晏把他的话当成了失忆后的反应,舔舔自己的下唇,有血腥的味道,这家伙吻技真烂,不,刚才那个根本不能称作是吻,说是咬噬可能会更贴切些。

  「你刚才的样子好恐怖,我以为你会杀人。」

  下巴被挑起,喻昭看着他,很郑重地说:「以后不许再相亲,否则我真的会杀人。」

  头一次品尝吻吮的味道,也头一次品尝嫉妒的滋味,真是好笑,他居然会嫉妒一个人类,嫉妒到想要杀之后快的程度。他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对徐离晏有了这种强烈占有的情感,但毫无疑问,除了自己外,他无法容忍别人对他的觊觎。

  徐离晏挑了下眉,脸上笑意淡淡,对喻昭的要挟不置一顾,只慢慢靠近,双眸相视,似乎想从他眼中探寻到内心底处的情感,清澈纯净的眸光,像一汪碧潭,诱惑着他不断深陷。

  于是,唇角勾起,微笑中拉住喻昭的衣领,将吻送到他唇边。

  「教教你,什么叫接吻。」

  软舌顺着喻昭的唇间轻轻滑动,而后探进他口中,卷起他的舌轻柔地纠缠到一起,他喜欢这种淡淡的相濡以沫的韵味,不过热情在清淡的吻中慢慢升温,吻吮开始热切,偏僻寂静的小巷里,不断传来热吻中的低微呻吟,这一刻,是只属于两人的空间。

  许久,徐离晏推开了喻昭,凉凉夜风吹散了心底的鼓噪,他很懊恼地发现自己刚才被蛊惑了,可是当看到对方欢喜的神情时,怔了怔,想划清界限的想法又被抛远了。

  「我们交往吧?」手被拉住,喻昭对他说。

  心房猛地一抽,徐离晏轻声反问:「你知道我的职业是什么?」

  「员警。」

  「你的身分?」

  「罪犯。」

  徐离晏自嘲地一笑:「罪犯和员警交往,你知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这不是段被看好的恋情,他没有自信把喜欢的人亲手投进监狱,更担心会被欺骗,伤害,一次就足够了。

  「你在害怕。」双手相牵,喻昭可以清楚感觉到此刻徐离晏内心的担忧,他忍不住把手用力紧了紧,说:「别怕,我用自己的名义起誓,永远不会伤害你。」

  罪犯的誓言,是否有信的价值?但不可否认,他心动了,也许他该赌一把,因为至少这一刻,喻昭对他的感情是真挚的。D_A

  往回走的路上,徐离晟打电话过来,问:「我刚才打你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没出什么事吧?」

  「没。」就是稍微放纵了一下而已。

  徐离晟松了口气,刚才电子留言一直跟他说信号无法正常接收,他很担心喻昭在生气之下会对弟弟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他不认为弟弟是喻昭的对手,即使是员警,男人强大的气场只怕也要让他怯而却步。

  「小心喻昭,他不简单。」他叮嘱道。

  喻昭当然不简单,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收线后,徐离晏向前默默走了一段路,突然说:「如果你答应三件事,我就考虑同你交往。」

  「什么?」

  「一,不管你将来是否恢复记忆,不可以再混黑道,二,不可以以任何理由杀人,三,如果你真心想付出这份感情,就永远别背叛。」

  就这么简单?喻昭奇怪地看徐离晏,徐离晏反瞪他,「怎么?你做不到?」

  「不是,我只是奇怪条件里没有对你唯命是从这一条。」

  「那是基本,根本不需要特别提出。」见他要回答,徐离晏打断他,意味深长地一笑:「别那么着急回答,你可以慢慢想。」

  「我不需要想。」这些对他来说实在太简单了,不立刻同意的话,他真怕以徐离晏的个性,又提出其他什么苛刻的条件来。

  两人往餐厅方向走,刚才破喻昭一顿搅合,徐离晏相亲的对象飞了,不过他得回去取车,在经过一个街道拐角时,徐离晏的衣角被个小男生揪住,仰起头看他,怯怯地问:「哥哥,你看到我妈妈了吗?我找不到她。」

  「跟妈妈走丢了啊。」是个才五六岁大的孩子,徐离晏蹲下身,替他擦干眼泪,问:「你妈妈穿什么样的衣服?」

  「红色裙子,鬈发,妈妈最漂亮!」

  徐离晏转头看看周围,没发现穿红裙的卷发女人,于是拉起男孩的手向前走,他知道附近有个小派出所,如果暂时找不到人,那就把孩子先带到那里。

  手被喻昭拉住,徐离晏还没反应过来,跟男孩相牵的手已被他拉开了,对孩子说:「马上离开,找人自己去!」

  被喝斥,男孩楞了楞,随即嘴一裂,大哭起来,「不要,我要哥哥帮忙去找,哥哥是员警,可以帮忙。」

  徐离晏对喻昭的粗暴很不快,本来想骂他,突然又觉得不对,给孩子擦去眼泪,问:「你怎么知道哥哥是员警?」

  「是那个爷爷说的。」孩子指指前面,徐离晏看到有个老者站在黑暗处,正要过去询问,喻昭眼神一闪,用心语说:『马上把孩子的母亲带来,再敢捣鬼,我打散你的魂魄!』

  老者吓得立刻消失了,徐离晏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咦,人怎么不见了?」

  「哪有人?走吧。」

  喻昭不想徐离晏多管闲事,拉着他要离开,不过老人很快又出现了,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红裙的卷发女人,看到他,孩子高兴地大叫:「妈妈,是妈妈。」

  「快过去吧,以后不要淘气跑远了。」

  孩子跑去了母亲身边,母子俩向徐离晏摇摇手,似乎在感谢他,徐离晏跟他们摇手回礼,转身离开时突然发现不对劲儿,周围有许多好奇的目光在打量自己,他摸摸脸,问喻昭:「我脸上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很好。」不给徐离晏怀疑的机会,喻昭很肯定地说。

  在快走到餐厅时,前面的十字路口围满了人,救护车灯拼命闪烁着,似乎刚发生车祸,道边散乱着许多零碎对象,一辆车停到道边,车头凹进了一大块,员警正在给车主测量酒精度,看样子是酒后驾驶造成的交通事故。

  在经过救护车时,担架上的白布突然被风卷起,当看到躺在上面的人,徐离晏猛地停下脚步,死者卷发红衣,身旁还躺着那个找妈妈的小男孩。

  不是吧?他没背到见鬼吧?不,这世上根本没鬼!作为员警,他不该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徐离晏极力安慰自己,但很快他就发现这种自我催眠完全无用,冷汗顺着脊背流下来,他颤抖的手伸进口袋里,用力握住枪柄,这是唯一能让自己保持冷静的东西。

  「你怎么了?」明显感觉到徐离晏的反常,喻昭问。

  「没什么。」徐离晏这样说与其说是回答,倒不如说是在自我安慰,静了静,突然攥住喻昭的手,快步向前奔去,一口气奔到停车场、自己的事车前,掏出钥匙,可是半天钥匙都没顺利插进钥匙孔,却在手指的颤抖中落到了地上。

  喻昭上前捡起钥匙,按了自动键,「现在没人用插钥匙的方式开车门了。」

  「哦对,我忘了。」徐离晏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飞快转到副座那边,坐到座位上后,半天才想起安全带,慌忙系好,命令:「开车。」

  喻昭没开,而是看着他,一脸若有所思,徐离晏没理会他,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想点火,可是手颤得很厉害,怎么都打不着,试了几次,他放弃了,把打火机扔到了一边,半晌,才问:「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有鬼?」

  见喻昭点点头,徐离晏自嘲地一笑:「那么,也就是说我们刚才见鬼了?」

  「确切地说,是车祸刚死,还不知道自己成了鬼的鬼。」

  喻昭善解人意地解释,可惜徐离晏不领情,凤目狠瞪他:「你早知那是鬼,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拉你走,你不听。」

  想想的确如此,徐离晏没话说,也明白了行人们看自己的怪异目光的原因。

  「你有阴阳眼吗?」

  喻昭开着车,随口答:「没有,不过偶尔会看到些奇怪的东西。」

  「那我刚才也是偶尔?」徐离晏摸摸颈下的翠玉坠,对它的护持功能充满了怀疑。

  「别担心,以后不会看到了。」

  看徐离晏的神情,喻昭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徐离晏能看见鬼跟平时和自己形影不离有关,他今天又给那玉坠加了护持,才导致他体阴见鬼,于是伸手拍拍他的手背,接触中将自己的气息传达给他,封住了他的通灵体质。

  手很冰,证明徐离晏现在心里有多怕,这是喻昭始料不及的,于是没有抽回手,而是选择了紧握,感觉他逐渐定下神,才问:「你是员警,居然怕鬼?」

  徐离晏斜瞟了他一眼:「谁规定员警就不许怕鬼!」

  很明显的色厉内荏,喻昭有些好笑:「可是你们家的人好像都不信鬼神。」

  「那是因为……」就是因为害怕,才选择不信。

  不过这话说出来太没面子,于是徐离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本来想把手也抽回来,不过实在太害怕,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放弃,默默看着车外不断后掠的景物,半晌突然说:「喻昭!」

  「嗯?」喻昭转头看他,却见他靠在椅背上,双腿交迭在一起,如果不是过于苍白的脸色揭示了他的不安,那姿态绝对优雅无比。

  「你刚才说以后不会再看到鬼,是不是真的?」

  「理论上讲是这样。」这句话喻昭不敢说死,因为他自身就是阴得不能再阴的鬼了。

  「那么……」徐离晏突然转过头,和他四目相对,很认真地说:「如果有人知道了我怕鬼的事,我唯你是问!」

  「阿晏,你是我见到过的最暴力的人。」喻昭低声叹气。如果不是最先品尝了徐离晏的血,凡事跟他感同身受,照自己以往的脾气,敢这样跟他说话,早被他送去轮回了。

  「什么?」

  「我说——」喻昭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一个好点子,「要治怕鬼的毛病很简单。」

  「怎么治法?」徐离晏对喻昭的话不太敢相信,不过还是有点心动,作为一名员警,却怕鬼,连他自己也觉得很怄。

  「交给我,放心,绝对是个好办法。」

  喻昭的办法绝对不是什么好办法,至少在徐离晏看来,不仅不是好办法,还糟糕至极。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他被关在阳光遮蔽的房间,被迫看喻昭租来的恐怖片,而且恐怖级数还都是五星级的泰国鬼片,大白天他看得手脚发冷,家里又一个人不在,兄弟们都出远门了,唯一的一个人活人还故意离开,美其名曰让他一个人试胆。

  到第三天,在做了一晚上的恶梦后,徐离晏终于撑不住了,决定放弃,喻昭却不肯放:「事情才刚刚开始,你现在放弃,岂不是前功尽弃?」

  「你不是说鬼不会再出现吗?那我干嘛自讨苦吃?」

  「我那只是推断,也可能鬼还会再出现。」

  「那就等它出现再说。」

  徐离晏做完运动,起身要离开,喻昭急忙叫住他,「要不先从搞笑鬼片开始,等心理基础打好,那些精品鬼片就没问题了。」

  徐离晏转头狐疑地看他,「你对这件事好像很热衷喔。」

  「唔……」那是因为他就是鬼,如果情人怕鬼的话,他们以后还怎么交往?所以锻炼徐离晏的心理承受能力极关重要。

  「作为员警,不该有死穴,如果你的对手知道了这个秘密,你将会很危险,作为你的情人,我得为你着想。」

  「预定的。」

  「什么?」

  「我说——情人,预定的。」徐离晏离开了房间,喻昭只听他说:「你把租来的鬼片都还回去,换些CSI剧集来看。」

  「喂,我是你的情人,就算还是预定的,你也不能把我当跟班使唤。」

  「那么,你想尝尝被当菲佣使唤的感觉吗?」徐离晏转过身,笑着看他,一脸灿烂。

  简直是光明正大的压榨,喻昭被成功噎住了,等徐离晏离开后,他想了想,手一挥,一道灰白身影瞬间闪到他面前,喻昭看看,除了面色灰白外,长相还不算太难看,应该吓不到人,于是决定了,今晚就拿这只鬼当道具,实地培养徐离晏的胆量。

  当晚,喻昭正在房间里兴致勃勃看CSI剧集,就听浴室传来一声尖叫,随即是沈闷的枪响,他突然想起那只被自己召唤来的鬼魂,本来是打算在半夜稍微吓吓徐离晏的,不过看电视看得太入迷,忘记了给鬼魂下指令,而由自己召来的阴魂跟普通鬼魂不同,徐离晏是可以看得到的。

  急忙奔出房间,就见徐离晏从浴室里奔出来,手里握着枪,看到他,手抬起,枪口指向他头部。

  「是我。」

  枪声跟话声同时响起,子弹贴着喻昭的脸颊掠过,射进他身后的墙壁,他转过头,见站在角落里的鬼影被击得粉碎,但随即又化成一团。

  不给徐离晏再开枪的机会,喻昭冲上去,握住他手腕将枪夺下来,随即将他搂进怀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鬼在那边……」徐离晏身体抖得厉害,但仍强迫自己抬起头,去找那只突然出现的鬼魂,不过鬼已经不见了,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就像在戏弄他一样。

  鬼其实是被喻昭迫走了,被徐离晏这样旨定地说,他有些心虚,拍着徐离晏的后背,敷衍:「你看错了,哪有鬼?」

  「不是幻觉,不是!」徐离晏全没了平时的从容优雅,抓着喻昭的衣袖,因为恐惧,手颤得厉害,想拿回手枪,被喻昭拦住,这个时候,他怎么敢把那重武器给徐离晏?于是更紧地抱住他,感受着他的心房激烈无助地颤抖。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他懊悔地说。

  实在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失误,会把徐离晏吓成这样,这不是他的初衷,他以为通过惊吓,徐离晏的胆子会变大些,谁知大错特错,他岂止是怕鬼,根本就是到了谈鬼色变的程度。喻昭怎么都想不通,在枪林弹雨下都谈笑风生的人,为什么偏偏怕鬼?鬼有什么可怕?比起口蜜腹剑的人类来说,鬼的思维简单多了。

  「不关你的事,是那个该死的鬼东西,我明天就找人把它打得魂飞魄散!」徐离晏恨恨说,惊慌之下没注意到喻昭的暧昧拥揽,反而觉得这种贴靠来得很踏实。

  喻昭此刻心中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头一次这么光明正大地抱紧对方,纤细而结实的腰围,柔韧的身躯,在略微的颤抖下有种让人想给予保护的冲动,淡淡的沐浴液清香透过还没完全吹干的发丝间传来,诱惑他想进行进一步的爱抚。

  手在安抚中不自禁地下移,终于触摸到结实的臀部,棉布睡袍的质地对这种亲密触摸造不成任何妨碍,让他可以轻易感触到肌肤的柔韧,心跳慢了半拍,热度瞬间窜热了身体的各处角落,炽热的感觉,是他千万年中不曾有过的经历。

  徐离晏突然抬起了头,神情尚有几分惊恐,但已平静了许多,看他的凤目中充满了冷意:「你的手放在哪里?」

  员警就是员警,即使怕鬼,警惕性还是半点不会松懈,喻昭的手弹开了,微笑:「你怕鬼,我只是想安慰你一下。」

  「不包括色鬼!」徐离晏夺过喻昭手里的枪,揣进口袋里,定定神,重新扫视一下周围,那只鬼似乎真的不见了,只有墙上那个枪眼证明方才有意外发生。

  他松了口气,还好身边有人陪伴,否则被那鬼吓到,他今晚绝对不敢睡在这里。

  徐离宴奔到楼下厨房,倒了杯威士忌,没加冰块,直接仰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然后又是一杯,等到第三杯时,被喻昭拦住了。

  「没事,酒可以定神。」

  徐离晏推开喻昭的手,又连着喝了两杯,醉意上来,才踉踉跄跄上楼,对他的硬撑喻昭有些好笑,也有些心疼,看他摇摆的样子,真担心他会一个失足滚下楼,还好徐离晏虽然醉了,脚步倒踩得很稳,回到房间,扑到被褥上,打了个哈欠,眼帘阖上,似乎已有了睡意。

  「这倒是个逃避的好办法,你经常以这种方式躲鬼吗?」喻昭盘腿坐在徐离晏的床铺旁问。要说徐离晏还是很聪明的,再厉害的鬼也没法对醉酒的人示威。

  徐离晏没睁眼,随口回道:「你看我像是倒楣到整天见鬼的人吗?」

  「那你为什么这么怕鬼?是不是曾有过什么不好的经历?」攸关自己今后的幸福,喻昭问的时候忍不住有些紧张。

  「没有,不过如果你从小听鬼故事长大,就明白那东西有多恐怖了。」

  徐离晏的心理阴影全都归功于大哥的睡前故事,天生胆大的徐离晟最爱看鬼故事,什么奇闻怪谈都会拿来说,上医大后这毛病变本加厉,从小受此荼毒,徐离晏怕鬼的心理可以说是根深蒂固,只是平时掩藏得很好,大家都不知道罢了。

  「今晚在旁边陪我,不许离开。」睡意涌上,他嘟囔道。

  「我本来就在你身边。」

  「我是说到我被窝来!」难得的沟通不能,徐离晏微睁开眼,不悦透过眸光传达给喻昭,这简直是正大光明的邀请,喻昭二话没说,立刻钻进了徐离晏的被窝,不过躺下后没等有所动作就被他的手推开两指距离。

  「别靠太近,这样最好。」

  有没有搞错,只能看不能吃?喻昭郁闷了,「反正夜很长,你不介意做些快乐的事吧?」

  「我现在只想睡觉。」

  这回答让喻昭只有苦笑:「阿晏,我不是柳下惠。」就算是柳下惠,跟喜欢的人躺在一个被窝里,也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守护。

  「我知道,你是喻昭。」

  「你不是怕鬼?有些事可以让你忘记对鬼的恐惧。」

  「我是怕鬼,不过如果你敢有小动作,我会把你变成鬼!」

  那倒不用麻烦了,我本来就是。喻昭自嘲地想。

  偃旗息鼓,翻身平躺到徐离晏身侧,听着他呼吸声渐沈,在酒精作用下,徐离晏睡得很香甜,不过,如果知道侧畔之人就是鬼的话,他还会睡得这么香吗?

  看来,只能对他隐瞒自己是鬼的身分,在今后的时光里。





  第七章

  清晨,喻昭被一阵气滞弄醒,睁开眼,发现徐离晏穿着黄色围裙,盘腿坐在他身旁,捏他的鼻子。

  「起来了,懒猪,我饭都做好了,你还在睡。」

  「你……做饭?」喻昭有些适应不能,不过徐离晨的这件围裙穿在他身上还真好看,同样的围裙,穿在徐离晨身上如果说是可爱的话,徐离晏就是亮丽了,难得有幸,这位优雅贵公子肯为自己下厨做饭。

  徐离晏似笑非笑地看他,「我看起来不像是会做饭的吗?」

  「你从来没做过。」

  「那是因为有人做。」徐离晏说完,眼帘垂下,又轻声道:「昨晚那件事……」

  昨晚实在太糗了,他虽然知道自己怕鬼,但没想到会怕到那个程度,老实说,那鬼其实没那么可怕,比鬼片里的家伙们差远了,但恐惧就是不顾他的意愿,不由自主地涌上来,他不想在喻昭面前表现得那么脆弱,可惜事与愿违,自己所有软弱的样子都被他看到了。

  真想杀人灭口,如果可以的话。

  品到那微笑中的杀机,喻昭立刻举手起誓:「放心,那件事到死我都不会泄漏。」徐离晏平时给他的感觉是从容优雅,难得看到他那么可爱的样子,他当然不会跟别人共用。

  听了男人信誓旦旦的发言,徐离晏忍不住笑了:「昨晚你还真听话,真不知你到底是君子还是懦夫。」

  说完起身要走,忽然手腕一紧,被喻昭拉住扯到床铺上,然后身子一翻,将他结结实实压在了身下。不过徐离晏反应很快,在被制住同时另一只手抬起,喻昭就觉腰间有东西顶住,他神色不改,笑问:「你做饭还带枪?」

  「我从来枪不离手。」

  话音刚落,握枪的手也被掐住,咔嚓一声,喻昭单手将他的弹匣下掉,同时夺下他的枪,枪口顶在他腰间,正色说:「你看,我要杀你,再简单不过了,我听你的话,不是怕你,而是尊重,所以,别再动不动对我拔枪!」

  淡淡的愠怒透过话语很清晰地传达给徐离晏,他嘴角的微笑有些冷凝,对视半晌,突然抬膝顶在喻昭的小腹上,趁他弯腰,已将手枪夺了过去,弹匣上膛,在喻昭反抗之前枪口已顶在了他的头侧。

  嘴角露出嘲讽,徐离晏冷笑:「想威胁我,你还差点火候!」

  喻昭没动,淡淡说:「那么,开枪啊。」

  徐离晏一怔,便见喻昭不顾顶住头上的枪口,向自己靠近,随即腰间被紧搂住,吻重重落在他唇间。

  「马上松手,否则我真会开枪……」

  「那就开!」男人对他的恐吓毫不介意,热吻中将他的手腕掐住,向上擎起,令他失去反抗能力的同时,也让两人更紧密的贴近。

  「你其实是在害怕对吗?」点吻着徐离晏的唇,他说:「怕更近距离的接触后,会再失去。」

  「不是!」

  「别否认,我感觉得到。」男人抬头看他,眸光中充满了狡黠,唇角微微勾起,微笑的神情让他心动,「别担心,不会有失去,我会一直陪着你,天荒地老!」

  这种情话只有身为魑鬼的他才有资格说,也只有永恒的乍生命,才配得起天荒地老的誓言。

  徐离晏看着喻昭,剧烈摇摆的心突然在此刻定格,静视半晌,猛地伸手勾起喻昭的脖颈,跟他吻到了一起。

  不再多想,也不需要多想,爱上一个人,一秒就够了,然后他用下半生的生命铺垫两人的未来。

  暧昧的气氛在热吻中迅速升温,这次喻昭没再恪守君子之礼,而是飞快扯开了徐离晏的围裙,然后是外衣,手从衣服下摆探进去,放肆地掐揉柔韧的肌肤,魑是冷漠的动物,也只有徐离晏的动情,与之血脉相连的他才能引起对情事的热切,然而,当情欲的樊笼一旦开启时,所有理性便不复存在,放任自己沈沦,是属于魑鬼的任性。

  两具修长的躯体很紧密地纠缠到了一起,暧昧的呻吟声随吻吮间或传来,喻昭的手按住徐离晏的腰带,正要解开,手机铃声很不凑巧地打断了此刻的温馨,徐离晏睁开眼,从裤袋里掏出手机,避开喻昭的纠缠,打开接听。

  「阿晏,你送给我的帅哥侍应生呢?这几天都没见他来。」高宝生在对面抱怨。

  接受着喻昭在旁边的缠吻,徐离晏说:「那件事算了吧,最近我们很忙。」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高宝生笑道:「不过今晚到我店里来一趟,有些事要跟你谈。」

  「好。」反正他这边也没事,于是答应了。

  「你们处的怎么样?有那个了吧?」

  把在自己腿间乱摸的咸猪手推开,徐离晏懒懒地反问:「与你何干?」

  高宝生笑得尴尬:「随便问问啦,晚上见面再聊,就这样。」

  电话挂断了,不过刚才的气氛也给高宝生破坏掉了,徐离晏合上手机,面露疑惑,高宝生自从退役后,很少主动打电话找他,这是三年中的头一次,心思翻转,似乎想到了原因。

  「起来吃饭吧,都凉了。」想起往事,没心情再继续下去,他再一次推开喻昭,起身吩咐。

  不明白徐离晏为什么突然冷静下来,喻昭有些郁闷,心情总随着别人的情绪起落,这感觉真不怎么好,看着徐离晏整好衣服,走到门口,又转过头,说:「对了,今天你去寺庙买些道符回来,越厉害的越好。」

  「你要驱鬼?」

  「是啊,看是不是还有鬼敢跑到我家来。」

  喻昭在心里为那只倒楣鬼哀悼了一下,不过即使不在家贴道符,相信那鬼也不敢再来了,徐离晏开枪射鬼的气场太强悍了,如果他自己不说,相信没人会认为他怕鬼。



  当晚,徐离晏应约来到酒吧,进去后就看到有人正坐在吧台前跟高宝生聊天,很熟悉的背影,当年他刚进特警队时,跟在那人身后一直注视的背影……

  徐离晏阖上眼帘,再睁开时脸上已堆满了微笑,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对正在调酒的高宝生笑道:「朋友,果然是用来出卖的。」

  高宝生嘿嘿地笑:「今晚的酒我请,算作赔罪怎么样?」

  「别怪宝生,是我拜托他这样做的。」郑仲成把已点好的威士忌递到徐离晏面前,「你最喜欢的。」

  徐离晏推开了那杯酒,另向高宝生要了杯清酒,「我现在不喝威士忌了,它太浓烈,不如清酒的清淡回味。」

  话带喻意,郑仲成正要答话,就见喻昭走了进来,酒吧没车位,他停车的地方离这里很远,所以来晚了。

  对于喻昭的出现,郑仲成有些不高兴,不过那是徐离晏的工作,也不好说什么,还好徐离晏让他去了吧台的另一边,给他们拉开距离。D_A

  高宝生走到喻昭面前:「喝什么?」

  「什么都行。」喻昭的心思在徐离晏身上,总觉得他跟那位警官之间的气氛怪异了些,这不是他喜欢的感觉。

  跟上次完全相同的回复,高宝生耸耸肩,去倒了杯纯正的伏特加,递给喻昭,「真想知道什么酒才能把你灌醉。」

  「没有。」酒跟食物对他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喝再多也不会醉。

  眼神转到那边的两人身上,那才是他关心的事情。

  没注意喻昭的注视,郑仲成跟徐离晏碰了下杯,问:「最近怎么样?」

  「没什么进展,你也看到了,他老实得像只猫。」

  「我是问你的生活。」

  「我?我还是那样,一切都好。」除了见鬼,徐离晏皱了下眉,本能地环视了下酒吧,还好没发现什么怪异物体,他真担心见鬼成习惯,那就糟糕了。

  郑仲成误会了他不快的反应,「在我面前,你不必掩饰,我知道这三年你过得都不是很开心。」

  徐离晏挑了下眉,侧头笑着看他,「郑Sir怎么突然想到关心属下的生活了?」

  郑仲成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我从来没把你当属下,你该知道。」

  「可惜我们除了上司跟属下的关系外,什么都不是。」

  「有些关系是可以改变的。」

  「抱歉,我对有妇之夫没兴趣。」

  徐离晏对这个话题已经很厌烦了,其实早上高宝生打电话约他,他就猜到郑仲成也会在,之所以来,是想跟对方说清楚,他们之间完了,就在三年前郑仲成结婚的时候,如果不是阴差阳错郑仲成成了他的上司,他真没兴趣跟他周旋。

  拿起酒杯,准备另找座位,忽见前面座位上传来争执,是几个年轻人在吸某种软性药物,被高宝生发现了,呵斥后全部没收,高宝生虽然出身刑警,却长得彪悍粗壮,一副混黑道的模样,那些人不敢硬碰硬,道歉后灰溜溜地跑掉了,高宝生向他们做了个OK的手势,表示没事,让他们继续聊。

  徐离晏没有再聊的兴趣,不过郑仲成接下去的话牵住了他的脚步:「我们正在办理离婚手续。」

  徐离晏没转头,只听郑仲成在身后慢慢说:「她太喜欢玩,一个月有一半时间在旅行,还有一半是我们在吵架,我们性格差太多,所以在商量后同意结束这段不成熟的婚姻。」

  徐离晏眼眸微眯,怒火转瞬便逝,转过身,重新回到郑仲成的座位旁,语气轻松地问:「你特意约我来,究竟想说什么?」

  「我……」被直接问到,郑仲成反而措手下及,想了想:「我想说,我们可以再重新开始吗?」

  「重新开始?」

  「嗯。」郑仲成肯定地点头:「人生苦短,与其追究曾失去的过往,不如面对未来,所以,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徐离晏眼眸中火气更浓,三年中,这男人名誉、地位、甚至家庭都得到了,现在又跑来跟他谈感情,他可知道这三年里自己是如何过来的?他不介意郑仲成为了权势放弃了跟自己的那段感情,但无法容忍他对感情的轻视,甚至认为他可以主导他们的感情!

  轻声一笑,徐离晏品着酒悠悠说:「你的口才比以前好多了,我们交往的时候,你嘴巴可没这么甜。」

  「我是真心的!」郑仲成很紧张地解释。

  他承认当年自己太年轻,满心都是事业抱负,还有家人的期待,但有些东西,当真正得到后,反而觉得没那么重要了,有许多真诚在营营利利中消失,就比如当年徐离晏对他的感情。他一直努力地让对方感觉自己对他的用心,但此刻当他鼓起勇气说出来时,却发现对方并没表现出他期待的惊讶欢喜,而只是礼貌性的微笑,淡淡的疏离的笑容,就像他平时一直对自己的态度。

  「一个一边说喜欢我一边去跟别的女人结婚的人,他所谓的真心究竟能有几分?」徐离晏看着郑仲成,自嘲道:「我还可以再信你吗?」

  很不喜欢徐离晏这种调侃的口吻,郑仲成立刻反问:「为什么你不试着再信一次?」

  徐离晏没再说话,品完杯里的酒后,向服务生要了杯啤酒,然后起身去了高宝生那边,很快又转回来,冲郑仲成扬扬手里的东西,是刚才高宝生从那几个年轻人那里夺来的软性药品。

  「如果你都喝掉的话,我就相信你的真心。」

  徐离晏在啤酒杯口上方扯碎了药袋,白色粉末落进酒里,慢慢沈淀下去,他摇了摇酒杯,递到郑仲成面前,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容。

  「你!」这不是测试真心,根本就是在整他,他是员警,怎么可以知法犯法?

  郑仲成心里愤愤不平,可是对上徐离晏微笑的目光,又有些无奈,苦笑道:「我是认真的,阿晏,别玩了。」

  「你认为我在玩?」徐离晏自嘲一笑,把酒杯放回到吧台上。

  「我只是真心希望你能给我次机会,而不是……」

  「连喝杯酒的勇气都不敢,你也配提真心?」一声冷喝打断郑仲成的解释,喻昭走过来,在两人的诧异目光中拿起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推到郑仲成面前,淡淡道:「如果你喜欢他,就该相信他不会害你,可是你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做到,你不配他!」

  郑仲成脸色顿时青白交加:「我跟阿晏的事与你无关!」

  喻昭没再说话,转身就走,徐离晏忙追了上去,想了想又转回来,手一扬,一包药粉扔到了郑仲成面前,微笑道:「这才是奖品,刚才那包只是糖粉而已。」

  说完,不再看郑仲成气得愈发青白的脸,跑了出去。

  出了酒吧,发现喻昭已经走出了很远,徐离晏忙快步赶上,感觉到他的紧张,喻昭放慢了脚步。

  「你喜欢他!」他恨恨道。

  「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跟喻昭并肩而行,徐离晏说:「郑仲成比我早一年进特警队,他是我的前辈,也是队长,他很照顾我,教给我很多东西,所以我很尊敬他,对一个从没接触过感情的人来说,那种尊敬很容易转化成爱。」

  他们交往了两年,他以为那份感情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可惜三年前一场婚礼结束了一切,当郑仲成在教堂举行婚礼时,他正和同事们在外地围剿一个贩毒集团,他在那次任务中受了重伤,肩胛被击穿,从三楼坠下,等在医院醒来时,郑仲成已成了别人的新郎,并得以升迁,而喜讯,他是从队友口中得知的。

  他没有生气郑仲成的背叛,只是为自己感到不值,而后他退出了特警队,成了普通的刑警,不过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又跟郑仲成相遇,还成了他的属下。

  「如果刚才郑仲成喝了那杯酒,你会不会答应再跟他交往?」听完徐离晏的解释,喻昭问。

  徐离晏一怔,他没有想过,如果郑仲成真那么做,他又该怎样去面对?

  「很难回答吗?还是,你根本就还在喜欢他!」徐离晏脸上一闪而过的惆怅落到了喻昭眼里,他突然感到很恼火,二话不说,攥住徐离晏的手腕就大踏步向前走。

  「你干什么?」冷不防被拉得一个踉跄,徐离晏很不快地问。

  喻昭不答,只是闷头一口气来到停车场,打开后座的车门,将徐离晏推了进去,自己也随着钻进车厢,然后关上车门。

  「你弄痛我了!」

  被粗鲁地甩在座位上,徐离晏很恼火,还没等他坐稳,肩头就被喻昭按住,重新把他按倒在长椅上,椅背被放下,形成颇宽阔的车厢空间,喻昭趴在他身上,制止他的乱动。

  「你还在在意那个男人,这就是你对我忽冷忽热的原因!」喻昭居高临下,对他冷冷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

  「别在我面前撒谎,因为我能感觉到你的感受!」

  很生气,就在看到徐离晏对那个答案惶惑时,心房被一股强大的嫉妒憎恶占据着,喻昭很极端地想,徐离晏应该是只属于他的,因为只有自己才完全了解他的感受,而不是那个男人。

  要让他明白这一点,最好的办法就是完全的占有,从心底到身体,烙上属于自己的印记,不让他再有踌躇的机会。

  「你最好不要反抗,否则我会立刻杀了那个人!」捏住徐离晏的手,他狠狠威胁。

  「你简直不可理喻!」徐离晏回骂。

  这不是他熟悉的喻昭,此刻的他就像是被魔鬼附体,通身都浸满了狠戾的杀气,挣扎中上衣纽扣被扯开了,男人粗糙的手指在他身上粗暴地滑动,完全无视他的反应,疼痛涌上,他气得抬腿给了喻昭一脚,随即掏出手枪,但下一瞬就被喻昭攥住手腕,两下争夺中,手枪被喻昭夺去,扔到了前座,不过喻昭的脸颊也同时被徐离晏击了一拳,毫不留情的一拳,一下子把他击到了旁边。

  嘴里有些发甜,喻昭抹了下唇角,鲜红的液体,是属于人类的感觉,他抬起眼帘,盯住徐离晏,眼底冷意划过,徐离晏只觉冷风一闪,嘴角就挨了相同的一拳,力道太足,他被后劲带着撞在了旁边门上,额头被撞到,眼前顿时一阵晕眩。

  这是喻昭头一次向他动手,同时也让他清楚感觉到两人力量的悬殊,恍惚中看到对方的拳头又扬了起来,他本能地一皱眉,准备挨下那记重击,谁知等了半天也不见疼痛传来,喻昭的拳头落在了他的头侧,发出砰的重响。

  「怎么不直接冲我来?」盯住喻昭,徐离晏问。

  「打在你身上,最后痛的还是我。」喻昭恨恨道。

  千万年的修行,并不代表他可以轻易控制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在徐离晏屡次触犯他的底线的时候,可是当看到那一举带来的后果时,他就后悔了,徐离晏很痛,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

  徐离晏很轻蔑地哧了一声:「你真会找借口。」

  「你为什么偏偏信郑仲成的谎话,而不肯相信我的真心?」人的感情太复杂,他无法完全理解,但他知道至少自己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实的。

  话中带着落寞,徐离晏只觉心房一痛,双眸眯起,突然一拳头击在喻昭胸前,「这一拳是教训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

  随即身子仰起,伸手勾住喻昭的脖颈,在他惊讶的目光中把吻送了过去。

  真是个笨蛋,不在意他,他根本不会追他出来,更不会特意告诉他那些过往,他希望喻昭能更了解自己,而不是在这里胡乱吃醋。

  一点点吻吮着男人的唇舌,同时解开他的衣扣,继而是腰带,手灵活地伸进去,握住他的性器慢慢抚摸,炽热的温度,就像喻昭这个人给他的感觉。

  被抚摸得很舒服,喻昭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原来的恼怒不快瞬间消失无踪,虽然不明白徐离晏为什么突然这么主动,但疑问很快被一波波涌上来的快感淹没了。

  顺应着欲望的驱使,他俯身将徐离晏按到了座位上,同样飞快褪下了他的衣服,手在他身上放肆地抚摸,徐离晏的主动给了他鼓励,让他觉得这是属于自己的身体,可以任意享用。

  车里空间不窄,并不影响激烈的情爱,反而有种另类刺激,很快,喻昭不再满足单纯的爱抚,擎起徐离晏的一条腿,分身顶在他后庭上一鼓作气刺了进去,动作太快,徐离晏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阳具很大,但进入时并没给他带来太大的伤害,有些肿胀,但更多的是快感,那是自慰达不到的感觉。

  冲撞很激烈,徐离晏感到车体被撞得上下颠簸,他勉强抓住车门上的把手,脸颊因为明目张胆的情爱有些泛红,车内昏暗,只看到喻昭驾驭在自己身体上方冲刺的朦胧形体,两人的衣裤都没完全褪下,看上去淫靡十足。

  「慢点……」动作太激烈,徐离晏忍不住喘息道。

  喻昭俯身抱住他,吻着他问:「弄痛你了吗?」

  「没,只是你太性急了。」说到这里,徐离晏自己也笑了:「就好像几十年没做过一样。」

  「你怎么知道?」

  「嗯?」

  觉察到自己说走了嘴,喻昭忙故意加快了速度,果然情欲之下徐离晏没太注意他话里的怪异,搂住他和他拥吻到一起,很快欲望在巅峰中爆发了出来。

  希望不会有人看到,发泄后徐离晏躺在椅背上自我安慰。

  车窗深色,在暗夜下很难看到里面的景象,不过刚才他们做得太激烈了,有经验的人从颠簸的车体上就会知道里面在发生什么,他只希望这么晚了,不会有人经过。

  身体一暖,被喻昭从背后环抱住,什么话都没说,但踏实的感觉在此刻充满了他的心房。

  「你在担心,不过也很满足。」手按住徐离晏的心脏部位,喻昭说,不像之前一直表现出的犹豫不定,虽然还有些担忧,但更多的是宁静,这让他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徐离晏一怔,随即微笑起来,对喻昭的感应能力觉得很神奇,「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心里的想法?」

  喻昭看不到他的笑颜,不过难得的听到他用这么温和的口气跟自己说话,于是说:「一种直觉。」

  「真不公平,我们靠得这么近,我却感应不到你的想法。」徐离晏轻声嘀咕。

  抱住他腰间的手又开始不安分地游动,喻昭凑在他耳边调笑说:「也许做某些事有助于增加感情。」

  「回家再说。」车里就算再宽敞,也不如床,再在这里折腾下去,徐离晏怀疑明天自己是否能爬得起来。

  魑鬼对地点的要求没那么高,情欲涌上,就只想就地发泄,不过徐离晏的话他无法置之不理,只好趁跟他热吻时小做法术,面前景物瞬间移转,等徐离晏在享受完一个短暂的吻后,他们已躺在了卧室的床铺上。

  「我们这么快就回来了?」法术下徐离晏的神智有短暂的消失,无法记起他们回家的经过,只觉得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你喝醉了。」

  不给徐离晏怀疑的机会,喻昭把他压在身下开始第二轮的进攻,灯光下两个人很快就重新纠缠在了一起。



  「你在看什么?」第二天起床,喻昭看到徐离晏一直对着镜子看。

  「看你昨晚的杰作。」徐离晏转过身,似笑非笑地说。

  看到他嘴角青紫了一片,额头也有些肿,喻昭很尴尬,也很心疼:「对不起。」

  伸手抚上徐离晏的唇角和额头,用法力消除了他的痛感,不过为免被怀疑,青紫依旧留在上面。

  「我接受。」作为一名员警,这点小伤害徐离晏根本没放在心上,笑吟吟地说:「还好大哥他们不在家,否则我真不知该怎么解释。」

  「放心,不会再有下一次。」

  「最好是这样了。」徐离晏耸耸肩,揶揄:「不过即使再有,放心,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一夜情事,身体完全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反而因为从那段陈旧的感情中解脱出来,心情异常轻松,他说:「好久没购物了,吃了饭,我打算出去逛逛,你陪我。」

  「好。」对徐离晏的要求已经到了条件反射的程度,喻昭在考虑之前先做了回答。





  第八章

  对于有情人来说,最长和最短的莫过于时间,当然,对喻昭和徐离晏而言,那种感觉自然是后者,两人在外面逛了一整天,兜风购物品美食,晚上又买了不少肉类蔬菜,在家里开着空调吃火锅,不过晚饭吃到一半就变了味道,两人从餐桌移到了卧室,然后又是一夜风情。

  第二天早上,徐离晏才起来去厨房收拾残局,小叔叔和阿昊快回来了,得在他们回来之前把乱成一团的房间整理好,当然,最好的办法是搬回警署给自己安排的那栋公寓。

  徐离晏洗碗的手停了下来,从公寓联想到他跟喻昭的关系,再想到喻昭的身分,这让他一大早的好心情有些低落,从打算跟喻昭交往开始,他就知道有些事情自己必须去面对,他得想个万全之策,让喻昭避免重进牢笼的命运。

  也许,失忆并不能抹灭喻昭曾犯下的过错,但他愿意跟那个人一起去承担,不管将来变成怎样,如果要坠入地狱才能解脱罪行,那让他们一起坠入吧。

  「在想什么?」

  腰被双手揽住,喻昭从他身后抱住了他,思绪被打断,徐离晏没好气地说:「猪,在想去叫你起床准备早餐!」

  「好。」喻昭靠在他颈窝随口答道。

  紧系的围裙勾勒出腰围曲线,这样的徐离晏比平时多了几分媚惑,魑鬼个性嗜杀残忍,但不纵欲,不过此刻喻昭觉得,情欲比人类的魂魄更可口,一旦沾上,就永远别想再忘记,也,不愿再忘记。

  「人家说人类是最善变的动物。」撩拨着徐离晏的发丝,喻昭问:「阿晏,你会一直喜欢我吗?不管我是好是坏,是人还是鬼?」

  徐离晏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喻昭笑了,抱紧他,「不会让你死的,你得永生永世陪着我。」

  「什么?」

  喻昭手臂收紧,吻落在徐离晏的颈边,笑道:「我说,早餐我更想吃你。」

  「我可不想成为纵欲过度,精尽人亡的代言人。」徐离晏手肘后撞,把喻昭推开:「去做早饭,立刻,马上!」

  「你总这样用命令的口吻对你的情人吗?」

  喻昭侧身轻易避开了徐离晏的攻击,扳过他的双肩将他抵在了料理台上,热情地吻了下去,这两天在徐离晏的调教下,他的吻技高明了不少,不像最开始接吻跟咬噬分不清,一阵热吻后,徐离晏略微退开,和喻昭默默对现,明亮的眼眸,似乎可以透过澄净的视线看到内里的珍惜。

  心潮涌起,徐离晏拉过喻昭,和他重新吻在了一起,他不是个贪欲的人,但是跟喻昭在一起,他有种深陷其中的错觉,也许是依恋他的温柔,也许是对他真心付出的沈沦。

  「看来我们的早餐得改成午餐。」热吻中,徐离晏轻声笑道。

  吻更加热切,继而男人的手伸进了他的衣下,准备做更亲密的动作,可惜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徐离晏打开接听了一会儿,脸上露出郑重,说:「好,我马上过去。」

  「出了什么事?」等徐离晏挂了电话,喻昭问。

  「阿飞说上头有任务要交代,让我马上去一趟。」

  工作为重,情事只能暂且推到一边,喻昭说:「我送你去吧?」

  「不用,你在家里收拾卫生,回头我给你电话。」

  徐离晏脱了围裙,把家居服换成了正式的服装,配好枪,拿起车钥匙匆匆出门,喻昭在他身后笑问:「把我一个人留在家,你就不怕我逃跑?」

  徐离晏一楞,随即转过头,眼波流动,微笑说:「如果你敢逃跑,我会天涯海角追杀你。」

  被天涯海角追杀,也是种幸福吧?

  当然,喻昭不会逃跑,而是在徐离晏走后,乖乖把房间收拾干净,正考虑要做什么午餐,门铃响了起来。

  「忘记拿钥匙了吗?」

  喻昭打开门,不过在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时,笑容定住了,对于情敌,即便是前任的,他也完全没有坦然面对的风度,没吸他的魂魄已经是作为魑鬼的极限了。

  「阿晏不在。」

  他说完就要关门,郑仲成伸手挡住了,「我是来找你的,有关你跟阿晏的事,我想你一定很有兴趣。」

  喻昭皱了下眉,放他进来,郑仲成来意不善,他可以明显感觉到,但他不知道郑仲成的目的,揣度人类内心的想法一向不是他的强项。

  郑仲成来到大厅,在沙发上坐下,翘起腿环视了一下房间,打扫得很干净,甚至可以品出一丝淡淡的温馨,间接证明了这两天属下交给他的报告的真实性,手无形中攥紧,他压住愤怒,淡淡道:「你们似乎相处得很愉快,阿晏以前从不带外人回家。」

  「我们不是外人。」

  男人冷冷地回复他,自信的态度让他生厌,不过郑仲成没将不快表露在外,笑了笑:「我的时间很宝贵,所以我们就长话短说吧,你知道警方让徐离晏照顾你的目的是什么?」

  「希望我恢复记忆。」

  「可是到现在你都没恢复,也许,你早恢复了却不想说。」看着喻昭,郑仲成意味深长地说:「不过不管是哪一种,现在都没意义了,警方决定放弃这套计划,将你投进监狱。」

  「为什么?」

  郑仲成嗤笑一声:「这话问得真可笑,杀人,贩毒,走私,哪一条罪行都足够让你在监狱里蹲一辈子,本来警方希望你成为污点证人,指证刀九,可惜你的失忆破坏了所有计划,既然如此,一颗没用的棋子已经不再有存在价值了吧?」

  喻昭无视了话里的揶揄,他不怕坐牢,大不了放弃这具躯体,可是那样一来,徐离晏该怎么办?躯体的正主还是植物人状态,他离开后,那个人撑不了多久,他们才刚两情相悦,他无法让徐离晏去忍受失去爱人的痛苦,更无法向徐离晏解释一切,对一个怕鬼怕得要死的人来说,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他可不奢望徐离晏会爱一只鬼。

  但是,如果坐牢,就等于间接地跟徐离晏分开,生离或死别,都不是他所希望的,附身在人类躯体里,他的法术被多少制限住,无法任意改变他们的思维,让他们忘记喻昭这个人,最多就像障眼法,只能瞒一阵,而不是永远,他希望的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看来你真的很爱徐离晏,所以才会这么为难。」郑仲成在旁边微笑说:「其实一个是罪犯,一个是员警,你们相爱,原本就是个错误。」

  「我不需要听一个失败者的教诲。」喻昭冷笑反击:「直接说你的目的吧,如果我真是个毫无用处的棋子的话,你就不会特意把阿晏调开,再来找我了。」

  郑仲成很欣赏地向他点点头:「说你失忆,我真不相信,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精明。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也坦诚地告诉你,想免去警方对你的追究,你唯一的办法就是再跟我们合作,把刀九绳之于法,两条路任你走,一是恢复记忆,提供刀九的犯罪资料,二是重新回刀祭社,把他们的内部资料盗出来,提供给警方,这是完全机密,不可以泄露给任何人,包括徐离晏。」

  傅喻朝的记忆他无从得知,不过要重新再盗资料对魑鬼来说很简单,喻昭问:「是否我成功拿到资料后,你们就不再追究我以前的罪行?」

  「给卧底换个身分重新开始,对我们警方来说还不难,不过,这件事有一定的危险性,为了你跟徐离晏的将来,好好考虑一下吧。」

  不需要考虑,他现在只希望尽快找到警方需要的东西,结束这件事。

  「我答应你,不过……」冷冷盯住郑仲成,喻昭一字一顿道:「如果你敢骗我,我会杀了你,绝不食言!」



  徐离晏在警署的会议室里等了几小时,也没等到任务,给家里打电话也没人接听,他知道不妙,叫来阿飞,不动声色问:「你说有紧急任务,为什么到现在都没人来下达?」

  「这个……嘿嘿,我也不知道。」

  阿飞笑着打马虎眼想逃掉,被徐离晏揪住,微笑问:「老实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唔!」喉咙被用力掐了一下,阿飞一阵气滞,立刻求饶:「真的不关我的事,是郑Sir吩咐我叫你来的。」

  果然是郑仲成搞的鬼!徐离晏不再多说,放开倒楣的炮灰,大踏步来到郑仲成的办公室,门也没敲,就冲了进去。D_A

  「进来之前先敲门,这是最起码的礼貌。」郑仲成在看文件,头也没抬,淡淡说。

  「喻昭不在家,是不是你故意引开我,带走了他?」徐离晏冷冷问。

  「你找不到人,怎么不先怀疑他是不是跑掉了?」

  「他不会逃!」

  在冷冷的盯视下,郑仲成终于抬起了头:「你越来越沈不住气。」

  「你也越来越卑鄙!」

  郑仲成耸了耸肩,「卑鄙这个词不要随便用,我只是照上头的指令办事,人是我带走的,他的记忆已经恢复,再待在你那里对你来说也有危险。」

  「记忆恢复?」

  「怎么?你还不知道吗?」郑仲成笑着看他,「看来你被他骗得不轻啊,其实他的记忆早就恢复了,只不过在跟你玩捉迷藏罢了,你真相信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一转身会变成善人吗?」

  徐离晏眼眸微眯,脑海里划过离开时喻昭向自己打招呼的笑颜,如果那是谎言,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值得信任的?

  「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阿晏,何必呢?对一个罪犯……」

  「带我去见他,这案子是我负责的,我有这个权利!」

  郑仲成没再多说,站起身,「跟我来。」



  喻昭被关在一间不大的审讯室里,几名正在审讯的刑警看到郑仲成进来,立刻向他汇报:「郑Sir,这家伙都交待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郑仲成还没说话,徐离晏快步先走过去,来到喻昭面前,问:「你的记忆早就恢复了?」

  喻昭抬头看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在下一瞬,一记拳头就招呼到了他睑上,随即徐离晏揪住他衣领将他拎起,又当胸一拳,两旁的刑警想阻拦,他大喝:「不关你们的事,都出去!」

  一脸的愤怒痛恨,即使当年得知自己结婚,郑仲成也没从徐离晏脸上看到这么气愤的表情,在这个时候他不便阻拦,甩头示意手下出去,在带门时交待:「他是要犯,下手别太重。」

  门被带上了,徐离晏立刻又一拳挥过去,这次下手很轻,只是把喻昭顶在了墙角,在同意跟郑仲成合作时,喻昭就猜到了徐离晏的反应,所以对他的暴力坦然受之,他不会感觉到痛,等徐离晏打累了,自然会收手。

  徐离晏拳头扬起,似乎要打喻昭的脸,不过却擦着他的脸颊划过去,对上喻昭诧异的目光,他一声哼笑,凑在他耳边轻声说:「这里是监控器的死角,他们看不到我打在哪里。你根本没恢复记忆对吗?」

  「阿晏……」

  「别拿话来搪塞我,如果你骗我,我们之间就算完了。」徐离晏作势挥了一拳。

  一直担心会被徐离晏责怪的想法消散了,喻昭说:「抱歉,我只是想解决我们的问题。」

  解释让徐离晏稍稍安心,于是问:「郑仲成让你怎么做?」

  喻昭没回答,只安慰:「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一切发生得太快,徐离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骂:「笨蛋,做事前就不知跟我商量一下。」

  「如果你不是员警,或者不是怕鬼的员警,一切都会简单得多。」避开监控器的角度,喻昭凑在徐离晏耳边调笑。

  肚子上挨了轻轻一拳,随即手心被塞了个东西,徐离晏交待:「小心。」

  喻昭作势被拳头打得扑在了桌面上,门被推开,刑警们拦住了还要再动手的徐离晏,把他拉出去。

  「郑Sir先回办公室了,让你出来后去找他。」

  徐离晏返回郑仲成的办公室,跟喻昭通了话,他心情稍稍冷静,踱到沙发前坐下,问:「接下来你准备怎么部署?」

  「这件案子从今天起正式交给阿飞他们处理,你暂时休假,一切等假期完后再说。」

  「为什么?」

  「这是上头的安排,我也没办法。」郑仲成向他摊摊手,一副无法帮忙的抱歉表情。

  徐离晏冷笑起来:「郑Sir,你不需要每次都拿上司的话来搪塞我,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不会从组里退出!」

  被顶撞,郑仲成也有些恼:「徐离晏,你要记住,在这里,我是长官,我做什么不必向你汇报!跟犯人谈恋爱,已经很离谱了,你根本没资格再负责这个案子!」

  徐离晏一怔,「你派人跟踪我?」

  「是跟踪傅喻朝!他恢复了记忆,只你一个人我担心应付不过来。」

  当然,这其中不排除有私心的成分,那晚在酒吧看到两人的互动,他如果还认为他们只是普通员警与案犯的关系,那就是傻瓜了,所以立刻加派了人手,果然,得到的报告是徐离晏和傅喻朝同进同出,还很开心地一起购物,看那些跟踪照片,他们根本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这让他如何不生气?

  「别在我面前说那些堂皇借口,喻昭根本没有恢复记忆,你突然把他关起来,一定是想利用他做什么。」

  「你倒是很相信傅喻朝。」

  「在我发现别人骗我之前,我会一直选择相信,以前是这样,今后也是这样。」

  郑仲成的心被轻微触动了一下,想起自己对徐离晏所做的欺瞒,再无法对他严厉说话,劝道:「阿晏,我不让你参加这次行动,也是为你好,别再感情用事,一个足够判死刑的罪犯,不值得你那样做。」

  清清嗓子,他又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上头已经决定押解傅喻朝去重犯看守所,等候审判,如果你还有无法认同的地方,可以直接向警务处长询问。」

  向警务处长询问?徐离晏自嘲一笑,以他的官衔,要是能见到处长倒好了。

  「没那么简单对吗?看到喻昭的记忆一直无法恢复,你想利用他帮你窃取情报,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他微笑着看郑仲成,半晌,说出了对方的用心。

  不是他多疑,而是这个人大有心机了,把一个罪犯投进监狱跟除掉刀祭社相比,孰轻孰重他相信郑仲成比谁都清楚,喻昭对他来说,无非是作为晋升用的棋子,至于棋子的死活,他根本不在意。

  郑仲成没回答,不过,对徐离晏来说,沈默就是最好的答复。

  「别想利用喻昭为你卖命,我不同意!」

  说完,起身离开,郑仲成大喝:「站住!」

  徐离晏没理会,径自出去,门打开,阿飞和几名员警在门口拦住他,以极快的速度卸下了他身上的配枪。

  「你们想干什么?」徐离晏又惊又怒,喝问。

  「抱歉,徐Sir,就委屈你在警署多留几天吧,拜托了,别让兄弟们为难。」阿飞说着话,又取走了他的手机。

  一瞬间,徐离晏有种冲动,随便拉个人来当人质,换喻昭离开,不过他知道这种恐吓郑仲成是不会上钩的,自己更不可能真对同事们下手,那样做,除了加重喻昭的罪名外,什么忙都帮不了。

  犹豫中,已被阿飞带到了拘留室,铁门锁上,阿飞在外面劝他:「徐Sir,郑Sir这样做也是为你好,你在这里好好冷静一下,别为了一时冲动自毁前程。」

  「我会的。」徐离晏向他微微一笑:「不过能不能先买个便当给我?从早上到现在,我还一口饭都没吃。」

  「这个简单,我这就去准备。」

  阿飞了解他的脾气,生怕回头自己又被当炮灰,所以只要不是放人出来,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把人遣走,徐离晏叹了口气,来到单人铺上坐下,这里一直是他关人的地方,没想到有一天他自己会被关进来,他知道上头的意思,也猜到了他们将让喻昭怎么做,他明知道那样做很凶险,却无力去帮他。

  腕上的追踪仪失去了搜寻功能,徐离晏猜郑仲成已经把喻昭的指环拿走了,他只能希望警方为了捉到大鱼,会尽全力保护喻昭。

  在拘留室待了两天,郑仲成过来看他,徐离晏靠在床铺上休息,懒洋洋地说:「如果不是来放我出去的,就马上离开,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

  开锁声传来,很快门被打开了,徐离晏眉头一皱,转头看郑仲成,「看来事情发展得很顺利。」

  「昨天傅喻朝在押解途中被刀祭社的人救走了,警方内部有内奸,所以我们就将计就计,将消息散播出去,不过傅喻朝有整容,要让他们完全相信得花点时间。」郑仲成非常公式化的回答。

  一个小对象递给徐离晏,是他那天在审讯室偷偷塞给喻昭的追踪仪,徐离晏神色一变,他知道喻昭原来的那个追踪仪一定会被换掉,所以才另给他一个,没想到竟被发现了。

  「别误会,是在劫持现场附近落下的,我想这是你给他的,另外我们安在他身上的追踪仪也被丢掉了,那么仓促的时间,劫匪不可能马上察觉到,除非一种原因,是他自己扔掉的,当然这不排除他为证明自己清白而不得已为之。」

  「现在要检查是否有被监听很简单,别把歹徒想得那么蠢。」徐离晏取回那枚追踪器,随郑仲成一起出来。

  真想给郑仲成一拳,不过现在要了解喻昭消息的心情占了上风,他很担心喻昭,虽然他身手很厉害,但毕竟记忆残缺,可能斗不过刀九那只老狐狸。

  「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方卧底传来的消息是傅喻朝目前处境很好,回去当晚刀九还摆了庆功宴为他接风,他这个人心思缜密,这些年刀祭社生意活动的许多联络情报都捏在他手里,在没完全掌握那些情报之前,刀九不会动他。」

  「有关你想要的资料呢?」领了被没收的配枪和手机,徐离晏问。

  「未免夜长梦多,我当然希望愈快愈好。」

  「你更担心傅喻朝一去不复返,让你的计划落空吧?」

  郑仲成苦笑:「你一定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吗?我这样做也是为你好。」

  「你结婚时也这样对我说过。」

  『为了你的将来,及早不该有的情感断掉,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这话现在想来只会让人觉得好笑,徐离晏斜睨郑仲成,很认真地说:「可惜,你从来不知道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你去哪里?」见徐离晏头也不回离开,郑仲成忙问。

  「回家洗澡,被关了两天,我总得先回去收拾一下。」

  开车离开警署后,徐离晏立刻打电话给自己的线人,让他盯紧刀祭社,一有消皇立刻跟自己联络,然后又给一家贩私货的熟人打过去。

  「准备几枝重火力的家伙,越快越好,我急用。」

  「徐Sir,我已经不做那行很久了,现在可是正当的古董商。」

  这家伙金盆洗手,猪都能上树,懒得跟他耍花腔,徐离晏直接说:「明天中午之前准备好,我去拿,现金交易。」

  看出他不是在探底,男人没再啰唆嗦:「OK,只要钱到位,我包你满意。」

  收了线,徐离晏把手机扔到一边,想了想,又拿过来,翻到喻昭的电话号码,他知道喻昭不会再用这隻支手机,但看着号码,总觉得很安心,那感觉就像只要拨过去,那边一定会有人接听一样。

  「不会出事的,我保证。」他自语道。



  之后的几天里,刀祭社那边的情况很不明朗,据线人汇报,帮派内部局势动荡,刀九忌惮喻昭手里的情报网,所以对他还算客气,不过暗地里戒备,在喻昭身边安排了不少人,算是变相的监视,这让徐离晏更担心喻昭的安全,至于喻昭是否能及时拿到刀九的犯罪资料,他倒不怎么在意了。

  不过,事情发展得比想象中顺利,这晚徐离晏正在家里百无聊赖,难得的很早就躺下休息,铃声响了起来,心房有一瞬间怪异的悸跳,他急忙拿过手机,见荧幕上显示的是个不熟悉的号码。

  「喂?」担心是有人拨错了电话,他接通后小心地问。

  「阿晏,是我。」

  熟悉的话声,让徐离晏一下子把手机攥紧,小小声问:「打电话来会不会被发现?」

  「我可以感觉到你很担心我。」难得的看到徐离晏这么紧张自己,喻昭在对面笑了:「我没事,看守们被我弄晕了,暂时不会妨碍我们说话。」

  「弄晕?」

  「哦不是,我是说被我甩掉了。」发现自己说漏溜了嘴,喻昭急忙修正。

  还好徐离晏没在意,问:「你怎么样?刀九有没有怀疑你?」

  「没有,别担心,郑仲成想要的资料我都汇集全了,今晚就会交给跟我接头的人,明天下午两点刀九在郊外的青田仓库有笔毒品交易,我已跟郑仲成联络好,在那里跟警方会合。」

  喻昭对电脑完全不通,所以只能用法术搜寻傅喻朝大脑里的资讯,在他的阴力驱使下,傅喻朝的脑部功能开始复苏,让他把刀九想要的情报轻易搞到了手,不过在窃取警方需要的资料时,碰到了一些小麻烦,所以才延迟了几天。D_A

  刀九是个八字煞气都颇重的人,以喻昭附身的状态很难完全控制他的思维,还好刀九有求于他,除了对他监视外并没多加为难,今晚趁刀九不在,他用法术弄晕了看守,给徐离晏打电话报信。

  具体情况喻昭没有说,但身为刑警的徐离晏完全能体会他的处境,时间不允许他们多聊,只说:「太危险,资料送出后,你今晚就离开。」

  「不,为了我们的将来,善始善终,到时和刀九一起被捕,然后假死,再以另一个身分出现,放心,我绝对没事。」

  魑鬼早已超脱了三界轮回的法则,没有重生的机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一种永生,生死的问题对喻昭来说很遥远,所以,在允许的范围内,他会以一个平凡人的身分了结这件事,这样的话,既避免了日后被刀祭社追杀的麻烦,也不必担心被徐离晏怀疑。

  「可是……」心不安地跳动着,总觉得会有事发生,徐离晏说:「这样做太冒险了。」

  无法解释自己绝对无事的原因,喻昭只好哄他:「给我点信心,你忘了,我说过你不会失去我的。」

  徐离晏笑了,力图让自己的语气保持轻松,「好,我等你,仓库见。」



  第二天上午,徐离晏果然收到了郑仲成下令包抄青田仓库的指令,行动前所有人都在警署待命,马上可以跟喻昭会合,徐离晏很激动,但激动同时那份不安也更加明显,昨晚一晚上没睡好,做了很多怪梦,甚至梦见了那次在押解途中看到的怪兽,让他几次从梦中吓醒。

  都是被那该死的不安感闹的,徐离晏恨恨地想。

  「你精神不太好。」整装待发前,郑仲成对他说。

  「我没事。」徐离晏装好配枪,「希望能通过这次行动瓦解刀祭社的部分势力。」

  郑仲成没提喻昭,徐离晏也没说,他知道那些内部资料不是自己应该问的,如果不是跟喻昭的关系,他只是这次行动的普通一员而已。

  下午两点,特别行动组到达青田仓库,在冲锋指令下达后迅速包抄,徐离晏率先冲了进去,歹徒有十几人,在警方的强制势火力下很快被制服,刀九和喻昭却不在其中,徐离晏在仓库周围迅速找寻了一遍,没有发现喻昭的踪影,更没有在现场找到白粉。

  「行动计畫划被泄漏露了,这次又没抓到刀九那只老狐狸!」阿飞在旁边愤愤说。

  徐离晏眉头微蹙,转头看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官郑仲成。

  在行动下达之前,他们这些成员属下对计划如何实施并不了解,所以消息被泄漏露,如果不是郑仲成的部署有问题,那就是刀祭社内部出了事,而导致刀九临时改变计划,直觉告诉他,这一切都跟喻昭有关。

  撤队出来,徐离晏把郑仲成拉到一边,说:「喻昭有危险,我们得盡尽快营救他。」

  郑仲成不悦地看他,「更危险的是我们的卧底,在一切还没明朗之前,别轻举妄动。」

  「卧底不是拿到刀九的犯罪证据了吗?他现在应该被保护的得很安全。」

  「你怎么知道?」郑仲成问完便觉失言,忙说:「阿晏……」

  不起眼的一句话,却比惊雷更震响,徐离晏不敢置信地盯住郑仲成,慢慢向后退。

  「是你出卖了喻昭!你拿到了资料,不再需要他,你利用卧底出卖他!」郑仲成的失措证实了徐离晏的猜想,他自嘲地说:「一定是这样!」

  真是一箭三鵰雕的好计策,既拿到了犯罪证据,又在无形中把情敌置于死地,那个卧底还可以继续留在黑帮里当棋子,唯一失策的是喻昭的被出卖引起了刀九的怀疑,临时放弃了交易,不过这对郑仲成来说不算什么大问题,有了那些犯罪证据,他就可以正式申请对刀九的缉拿令,要捉到他只是早晚而已。

  「阿晏……」

  郑仲成有些不太敢对上徐离晏的目光,他很想冠冕堂皇地否定他的判断,可是终究还是选择了放弃,他们曾經是战友,兄弟,情人,在徐离晏面前,他没有信心去编织一个蹩脚的谎言。

  不过,他不觉得自己有错,爱一个人根本没错,断掉徐离晏跟黑道分子的关系更是自己应该做的,作为一名警员警,爱上自己的对立面才是错误的,他只是为了不让他在再泥足深陷。

  徐离晏举起枪,阻止了郑仲成想要迈進近的脚步,郑仲成火了,冷声到:「徐离晏,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只知道你出卖了我们!」

  说完,收回枪,转身就走,郑仲成欺骗了他们的信任,不过他没时间跟他算账,他现在要做的是盡尽快找到喻招,把他安全带出来。





  第九章


  事情没徐离晏想得那么简单,在之后的几天里,他联络了所有线人,却一无所获,唯一打听到的是现在黑帮动荡得很厉害,刀九被通缉,刀祭社的所有产业被封锁,波动了整个东南亚的毒品黑市,警方倒是陆陆续续捉到了一些小喽啰,但刀祭社的上层人物却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迹可寻。

  「拜托,千万别出事!」他对着自己祈祷。

  徐离晨和徐离昊露营回来了,为了不牵连他们,徐离晏搬回到之前那栋公寓里,时间愈久,他的心就愈忐忑,他知道对混黑道的人来说,卧底意味着什么,他根本不敢想象喻昭遭受刑罚的惨烈场景。

  这天,徐离晏打听完消息,从外面回来,手机传来铃声,是封没註注明出处的邮件,徐离晏打开里面的文件,看到动态录影中闪出喻昭的头像,他立刻绷紧了身子,盯住萤幕。

  喻昭被绑在一把椅上,似乎曾被严重殴打过,额角绽裂,溢出的血迹染红了半边脸庞,一个男人冲着镜头冷笑:「徐警官,久闻大名,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五十开外的消瘦男人,是他一直想捉的刀九,徐离晏咬紧咬下唇,只见他又啧啧嘴,摇头说:「情人出了事,你一定过得不好。之前托你的福,我们刀祭社好几桩买卖都砸了锅,我一直想拜会你一下,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他走到喻昭身旁揪起他的头发令他面对镜头,裂嘴笑道:「听说你这几天一直在打听他的消息,真没想到你们员警也玩同性恋,不过,看在你们情深意重的份上,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听好了,百盛码头货仓,要想他活命就一个人来,否则你看到的会是具尸首。」

  喻昭急忙向他摇头:「阿晏,千万别来,相信我,我不会有事!」

  一记拳头打断了他的话,刀九冲徐离晏嘿嘿狞笑:「记得早点来,我的耐性不是很好。」

  喻昭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但镜头已经转开,然后是黑幕,画面就此断掉了。

  「该死的,你最好保证他没事,否则我一个都不放过!」

  徐离晏阴沈着脸将录影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换上避弹衣,套上外套,拿出从黑市买来的几枝枪,掂了掂,揣进腰间。

  还好提前有所准备,否则对付刀九,警枪派不上什么用场,。跟刀祭社来来回回也打过几次交道,这次他们还是头一次正面交锋,在看到喻昭遍体鳞伤时,徐离晏就想,刀九的命他要定了,蹲监狱算什么,他要刀九今后都在地狱中度过!



  百盛码头是个废弃很久的小码头,早年是私家渔业的停泊港,后来渔业合并,便将码头移到了较大的地方,这里只留下一些货仓,常年闲置不用,在海风的侵蚀下都已锈迹斑斑,远远望去,一片荒凉。

  警方在海陆空线上都设置了警戒,不过像这种无法停泊大型船只的废弃码头被他们忽略掉了,如果不是那通电话,徐离晏也想不到刀九会躲在这种简陋的地方。

  在不远处停下车,慢慢走進近,码头上有不少货仓,他左右看看,眼神落在前面一根挂通信灯的木杆上,在刀九传给他的那组图像中,有个通信灯的背景在窗外闪过,他把目光转到木杆的前方、一幢颇大的仓库,拔出枪,缓慢靠了过去。

  仓库门半开,里面有些阴暗,徐离晏刚进去,视线还没完全适应,听到有声响傅来,立刻本能地避到一边,子弹打在他身后的铁门上,爆出一连串的火星。

  徐离晏猫身滚到旁边,同时抬枪还击,有人应声倒地,但更紧密的枪声紧接着一齐响起,把他完全包围在枪火之中。D_A

  「我真想不通,那家伙那么愚蠢,怎么能让你死心蹋塌地地喜欢?」同一时间里,隔壁的货仓楼上,刀九听到密集枪声,摇摇头,对着被梱捆绑住的喻昭调侃:「你的情人来了,想不想在临时前跟他说点什么?」

  「放心,你死了我都不会死。」对喻昭来说,凶悍狠戾的刀九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他随口道。

  一拳头击过来,喻昭脸上刚刚止血的伤口又崩裂了,虽然完全不痛,不过他还是皱皱眉,做了个痛的表情,给刀九一点心理安慰。

  对于郑仲成让卧底密报的事喻昭并不清楚,那天他是被九刀派人突然困住的,以他的法力,要杀了这里所有人然后离开,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可惜他答应了和徐离晏的约法三章,所以他只能以普通人的身手做抵抗,结果很快被捉住了。

  拷打中,他的一条腿被打断,肋骨断了三根,换了正常人可能早撑不住了,可惜喻昭只是寄居在这具躯体里的阴魂,躯体遭受再大的伤害,他也不会感到痛苦,于是听凭打手的肆虐,偶尔来句呻吟应应景,同时等候警方的救援。

  后来刀九为了逃命,也没再多为难他,可是警方却一直没出现,时间太久,他不想再等了,正在琢磨用法术逃走,回头再找个借口搪塞徐离晏,谁知刀九会突然跟徐离晏联络,他不得已只好放弃逃离。

  听到隔壁仓库里枪声不绝,他很担心,系在腕上的五色丝带有些勒紧,是徐离晏临近险境的前兆,戾气在体内激荡回旋,他有些撑不住了,被绑在椅后的手慢慢攥紧,没时间了,他要赶过去帮忙,至于该怎么掩饰法术,到时再想吧。

  枪声在一阵紧密爆响后有一阵的停歇,刀九站在窗口向外看了看,又转头对喻昭微笑:「看来那边事情解决了,你的小情人要去海里喂鲨鱼了。」

  「未必!」一声轻喝,窗户的玻璃被撞飞,徐离晏从外面翻了进来,刚好落在刀九身旁,不容他反应,枪口已指在他太阳穴上,微笑:「我没你想得那么蠢。」

  刀九那点障眼法骗不倒他,在跟埋伏在仓库里的歹徒交手后,他很快就上了二楼,货仓彼此相隔很近,他避开这边楼下的防守眼线,跃到这边的楼顶,随后翻身撞了进来,这动作做得既快又漂亮,等大家反应过来,刀九已在他的控制之下。

  刀九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被枪口顶住,并没太慌乱,淡淡道:「年轻人,别太得意。」

  「谢谢提醒,老家伙!」

  房间里人很多,即使抢了先机,徐离晏也不敢大意,揪住刀九,对他的手下们大喝:「都退开!」

  这些人都跟随刀九很久,见他没表示,于是一齐向后退去,徐离晏拉着刀九挪到喻昭身旁,扫了一眼扣住他手腕的铐子,喝道:「钥匙!」

  一名手下看看刀九的脸色,把钥匙扔了过去,徐离晏探手接过,把顶在刀九头上的枪移到了他腰眼上,另一只手伸过去给喻昭开锁,就在这时,立在角落里的一名手下突然开了枪,匆忙间徐离晏推倒了喻昭坐的椅子,回枪反击同时,将椅子踹到了旁边的铁柱后,他自己则避到了另一边的柱后。

  货仓建造的得很简易,只用几根铁柱架起,不过这给了徐离晏躲藏的机会,子弹很快在对射中卡了壳,他换弹匣的时候,正巧一名歹徒被射中倒地,枪枝滑到了他面前,徐离晏抬腿将那枝枪踢到了对面喻昭那里,看到他探手拿起,不由一楞。

  他刚才好像还没来得及帮喻昭打开手铐吧?

  一条手铐扔到了旁边,喻昭给他做了个成功的手势,随即向前方一阵甩枪,听到惨叫声响起,徐离晏也给他竖了下大拇指,趁机冲了出去。

  还好蒙过去了。

  喻昭在心里给自己抹了下冷汗,那手铐是用法术开的,跟钥匙无关,如果不是在这个紧张时刻,他一定瞒不过徐离晏的视线。

  「还撑得住吗?」和喻昭并肩对敌,徐离晏问。

  「我不会有事。」

  略带调笑的口音,看来没受到太严重的伤害,徐离晏略略安心,抬枪扫射中向楼下冲去,喻昭跟在他身边,暗中运起法力,将射来的子弹无形中逼开,很快两人冲到了楼下,见刀九已在手下的护拥下离开了,徐离晏急着去追,被喻昭猛地拉到角落的废物堆后面,与此同时几枚小型炸弹被扔了进来,仓库里顿时火光冲天。

  「该死!」

  徐离晏被烟呛得连咳几声,他知到道刀九是只老狐狸,这次放他离开,再抓就比较难了,于是对喻昭说:「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喂!」

  没拉得住徐离晏,眼睁睁看着他冲了出去,就像初时相见的他,悍勇凶狠,还有股永不放弃的信念,无法看着徐离晏去冒险,喻昭也随即冲了上去,恰巧看到有人向他举起枪,喻昭慌忙扫动眼神,眼中雾色一闪,眼眸瞬间被金色占满,那枚飞出的子弹半路突然打转方向,射去了别的地方。

  仓促下喻昭忘了掩饰法力,那名开枪的歹徒看到了他眼中闪过的金雾,愣了愣,突然大叫:「怪物!」

  这是喻昭最不想听到的话,生怕徐离晏注意到,他想都不想,立刻扬手一拧,对面那个歹徒喉咙已经被凌空拧断了,连声音都没发出就倒在了地上。

  「阿晏,别出去!」

  有种对危险本能的直觉,喻昭急忙叫他,却被火光堵住,随即几名歹徒的子弹射来,牵住了他的脚步,徐离晏已在这时候冲了出去。

  仓库外已是一片暮霭,徐离晏刚出去就听面前风响,手里的枪已被踢飞了,三四个人同时向他发起一连串的进攻,这几人个个都是跆拳道高手,出手狠戾,徐离晏勉强把他们打倒,忽听前方傅传来扳机扣下的轻响,他躲闪不及,小腹剧痛傅来,人已被巨大的冲力撞了出去,跌在仓库门前,发出沈闷的回响。

  靠坐在门前,他下意识地地摸摸腹部,触到手上的是汩汩流出的猩红液体,爆发力颇强的子弹穿破了他的腹腔,抬起眼帘,他看到刀九举着枪,狞笑着向自己慢慢逼近。

  「我最讨厌你这种死缠烂打的小员警,去下边领薪水吧!」

  死亡随着黑暗在迅速向自己靠拢,不过死在刀九的手下,他怎么都不甘心,挣扎着想避开那一枪,却被打手一脚踹过来,重新跌倒在地。

  「阿晏!」

  喻昭在火光中刚把射向自己的子弹震开,就觉心口猛地跳动起来,腕上的五彩丝线倏然绷紧,然后,断开了。

  那是徐离晏出事的征兆,鲜血伴随着死亡,他的生命在慢慢痛苦地消失,这个想法让喻昭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掩饰身分的想法荡然无存,他仰起头,发出一声长吼。

  阴狠暴虐,宛如野兽划破苍穹的嗥叫,整个仓库在那声震天嘶吼中不断发出轻颤,围攻他的数名歹徒手都开始不自禁地发抖,枪枝落下,他们惊恐地看到火中有个巨型怪物从傅喻昭朝的身体里飘出,黑雾狰狞,迅速向外掠去。

  刀九枪膛里的子弹已经射出去了,但在接近徐离晏胸膛的瞬间被股强大的气流攫住,在空中略微停顿后化成白雾消散,刀九被这离奇一幕弄得瞠目结舌,随即他就看到飘散在自己面前的人形怪兽,在高有丈余的魑鬼面前,他就像蝼蚁一般弱小,强大的气压随着怪物的临近瞬间逼来,赤红与墨黑混绕在一起的形体,似乎是人,但更应该说是鬼怪,因为怪物头上竖着只有鬼怪才有的兽角。

  诡异阴郁的幻影,即便是刀九这种霸道狠毒的人也不由得心怯,枪在颤得厉害的手间滑落,他色厉内荏地冲手下喊:「杀了这怪物!快杀了这怪物!」

  惊恐触发了人求生的本能,随着扳机叩响,子弹铺天盖地地射过来,魑鬼仰头,发出一声忿詈嘶吼,令人无从逃避的嗥叫,似乎天地也为之震撼,强大气流下那些弹片定格在了空中,仿佛前方有片透明墙壁,挡住了他们的冲力,铜质弹头在瞬间消散,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怪物向他们冲来,站在最前方的一个人首当其冲,被扼住喉头高高攀起,下一瞬,魑鬼的手掌已穿过了他的胸膛,等他再落下时,已成了一具尸首。

  看到这残忍的一幕,徐离晏只觉手脚冰冷,他记得这只鬼,在押解喻昭时它也出现过,所有人都死了,自己也差点被他杀死,恐怖的一幕,现在又在自己面前出现,见怪物冲向其他人,他急忙挣扎爬起,按住小腹跟踉跄着奔进货仓里。

  仓库里面已经被火雾笼罩,那些打手在火中发颤,却丝毫挪不动脚步,他似乎听到他们在悲嚎,又像是在向自己求救,悽凄惨的场景令他惊颤,摇摇晃晃向前走,很快就看到倒在地上的身影。

  「喻昭!」徐离晏急忙奔过去,脚步跟踉跄,在那具躯体旁摔倒,毫无知觉的躯体让他的心一下子沈到了底。

  「不许死!回答我!」

  他握住对方的手奋力大吼,但叫声却在剧痛下变成了嘶哑的喘息,全身因绝望颤抖,他倒在了躯体旁,恍惚中看到那个怪物又冲了回来,随即惨叫声不断响起,血光伴随着火光洒下,在他面前上演一出人间地狱。

  如果这是一场恶梦,那么,请快点结束吧,神智迷蒙中,他想。

  惨叫声很快停了下来,四周死一样的寂静,但是很显然,恶梦没有结束,恍惚中他感觉那团诡异雾影向自己飘来。

  「阿晏,阿晏……」

  温柔沈静的唤声,是喻昭在叫他,徐离晏勉强让自己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那个无比狰狞的怪兽,它蹲在自己面前,赤红巨大的手掌伸向自己,想到打手们惨死的模样,徐离晏惊恐地颤抖起来。

  身为刑警,他早有随时赴死的觉悟,但并不代表他不怕死,尤其是在这个凶暴残忍的怪物面前,他很想逃,却无能为力,体力随着血液的大量流失早已消耗干净,只能任凭那只金属般刚韧的手掌按到自己腹上。

  胸腹被贯穿的剧痛没有傅传来,反而有股柔和的气息在缓解他小腹上的痛感,这让徐离晏神智慢慢复苏,游游离在死亡边缘的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只在想这个可恶的怪兽杀了这里所有人,杀了喻昭,还想杀自己……

  眼神游游离,恍惚看到落在不远处的手枪,他挣扎着拿到手中,握紧后突然指向怪物,也许这是个算不上机会的机会,但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甘心放弃!

  「没事了,你会马上好起来的。」魑鬼抬起头,对他说。

  咫尺间的距离,他似乎从怪物眼里看到了几许温情,双眼微微眯起,似乎是笑的象征,令那金属铿锵的嗓音少了原有的煞气,一瞬间,他突然发觉自己误会了什么。

  可是,一切都晚了,子弹在魑鬼说话的同时尽数射进了它的体内,它发出一声嗥叫,巨大的雾般身形,随着子弹的击中不断颤抖翻腾,阴风呼啸而起,将渐熄的火苗吹得呼呼作响。

  「为什么?为什么?」它怒吼质问。

  魑鬼是不该有疼痛的,但是此刻,射进体内的每一颗子弹都带着割裂般的剧痛,痛苦毁灭了它眼中的温情,那是种它无法了解的痛,但更无法了解的是徐离晏对它所做出的攻击,毫不留情的,想将它置于死地的攻击。

  所有的甜蜜喜欢在这一瞬间全部消散了,它愤怒地扼住徐离晏的脖颈,人类的身躯在它看来是那么的纤弱,轻易就被他擊擎到了空中,手枪在它狂乱的气场下落到了地上,双目对视下,他在徐离晏的眼里看到了恐惧,跟刚才那些人眼里暴露的一样。

  愤怒的心绪在看到那份恐惧后突然间变得苦涩,它涩声问:「为什么?」

  徐离晏喉咙被扼住,剧烈的痛在嗓间游游走,让他连轻微的挣扎都做不到,神智恍恍惚惚,似乎看到怪物手间缠绕的五彩丝线,丝线的接头断了,在阴风中飘摇,感受到某种愤怒、伤心、绝望的情绪,他的心开始发颤,不敢置信地盯住怪物,想知道那份痛苦的感觉是否是它传达给自己的。

  很明亮清澈的一对眸子,那么熟悉,一瞬间徐离晏脑海里突然闪过很多画面——怪物的突然出现;和喻昭在医院里的相遇;在大厦顶层和他对打时被他及时抱住;故意支使他打杂看他无可奈何的样子,还有被告白时的开心,那么多的场景在眼前迅速划过,像是人临死前会看到的画面,又像是那对眼眸令他产生的幻觉,脑海里一片混乱,突然想到那目光是属于喻昭的,清澄的令他心动的眼神。

  『你……喻昭……』

  说不出话,徐离晏拼命将手伸向怪物脸庞,但那是个他无法触及到的距离,他的手只能搭到怪物的手臂上,斑驳冰冷的触感,却让他的心更加的作痛,是怪物……不,是喻昭带给他的感觉,很荒诞的念头,却愈来愈肯定,也许它才是真正的喻昭,它刚才不是想杀自己,而是在救自己。

  那个人总说能感受到自己的想法,徐离晏发现此刻他也有了同样的感应,可惜,是伤心绝望的感情感。

  「为什么要杀我,你说过你会永远爱我!」魑鬼在冲他爆吼,嘶哑的金属铿锵声震耳欲聋。

  不是这样……

  徐离晏颤微微的手抚上那只手臂,不再惧怕,而是用力握住,他张张嘴,想向对方说声抱歉,是他搞错了,他没有想伤害它,可惜那只手掌扼得太紧,喉咙有种几乎要断裂的痛,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阴狠的杀气在向他笼罩,它要杀了他,杀他没关系,但在他死之前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

  神智在极度缺氧的状态下开始混沌,徐离晏搭在魑鬼臂上的手落了下来,它怔了怔,知道只要再用用力,这个人就会变成一具尸首,可是,那份力它已经无法再使出。

  眼神落在傅喻昭的躯体上,它楞住了,这才注意到自己此刻的的身形,狂乱暴躁的感觉在一瞬间突然变冷,它终于明白徐离晏向自己开枪的原因——它在愤怒之下失控现了原形,现在的它是徐离晏最害怕的魑鬼。D_A

  它一直以为只要以人类的身分存在,就可以跟喜欢的人相守,现在才明白那只是美好的幻想,徐离晏自始至终喜欢的都不是它,而是那个叫做傅喻昭朝的男人,顶着人类面相而活的它,就算再美好,也只是一个鬼。

  给我活过来,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死!

  当初,它就是震撼于这句话所带来的冲击,现在才突然想到徐离晏说的对象不是它,自始至终,它都只是个局外人。

  手在剧烈的颤抖下松开了,魑鬼默默看着徐离晏跌倒在自己面前,一份誓约,他食言了,他也食言了,咫尺相对的距离,此刻,是那個么的遥远,想靠近,却再也不敢。

  远处傅传来警车的尖锐鸣笛声,惊醒了茫然的魑鬼,它仰起头发出一声痛苦低吼,雾色身形迅速移到了仓库外,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别走……迷蒙中感觉到那团高大身影要离开,徐离晏手指动了动,想拦住它,可惜黑暗席卷了他的神智,只听到警笛声越来越响,所有一切都在瞬间离自己远去。



  我没事了,你们别这么紧张,马上回去工作,小心郑Sir扣你们的全勤奖。

  徐离晏靠在病床上,在笔记本上写下这番话后,撕下来没好气地扔给来探病的同事们,看完后,阿飞立刻说:「郑Sir不会扣钱了,他每天跑医院跑得比我们还勤快呢。」

  一名同事见徐离晏脸色不好看,拉拉大嘴巴的家伙,大家打着哈哈离开,说明天再来看他。

  谁都不用……这句话还没写完,同事们都已经出去了,徐离晏停下写字的手,将笔扔到了一边。

  笔谈实在太吃亏了,费半天力都没人来看,他揉揉额头,懊恼地想。

  自从他醒来,已经过了三天,当时被救援的他身上沾了大面积的血迹,体内还出现急性失血状况,以及声带严重损伤,不过比起同在现场的那些人,他算是最幸运的了。

  据当时勘查现场的人说,被派去的员警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不吐得稀里哗啦的,那场面实在太惨烈,所有人都死于非命,尤其是刀九,被活生生地开膛,那惨状就算是任职多年的老法医也不忍卒睹,幸存下来的只有徐离晏和傅喻昭朝。

  傅喻昭朝曾被严刑拷打过,腿骨和肋骨的都有断裂的痕迹,但又怪异的瘉愈合,比徐离晏先醒来,但拒绝提供任何情报,而徐离晏这边,郑仲成怕他受刺激,也没有让属下向他做例行讯问。

  同事们离开后,徐离晏下了床,来到隔壁病房,徐离晟正靠在床上看医学杂志,见他进来,没说话,拍拍自己床边,示意他坐。

  好些没有?在床边坐下,徐离晏写道。

  徐离晟哧了一声:「放心,我不会死,老天留我一條命的理由就是让我亲眼看你辞职!」

  这次去外地开学术研讨会,闲暇时同事约他一起去附近河里游泳,徐离晟水性很好,所以同意了,谁知那晚突然暴雨连连,他被暴涨的水流冲到了下游,大家找了他一晚上都没找到,都以为他发生了不幸,第二天住在河下游的居民把昏迷不醒的他送进了当地医院,在医院躺了三天他才醒过来,说起来也算是捡了一命。

  还真让喻昭那个乌鸦嘴说对了,徐离晟心里恨恨想,本来想找喻昭算账的,谁知回来后才知道徐离晏也出了事,而喻昭竟然是黑道中人,现在正在因数桩刑事案等待判决中,听说了那晚发生在仓库的血案,他很聪明地一句也没向徐离晏问起,只要求他立刻辞职。

  放心,我会辞的。徐离晏笑了笑,很平静地在本上写道。

  这样冷静的弟弟才是徐离晟最担心的,生怕他为病情烦心,问:「嗓子好些了吗?」

  「不会变哑吧巴。」徐离晏用极度嘶哑的嗓音说。

  他的声带损伤得很厉害,虽然勉强可以说话,但医生盯嘱短期内还是以笔谈为主,他也不想说话,嗓子固然很痛,但更痛的是他的心。

  从他苏醒后,喻昭再没出现,有种感觉,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出现了,而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鬼魂,他为什么要利用傅喻昭朝的身分接近自己,自己究竟怎样才能找到他——对于喻昭的一切,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过自己的小腹,腹上没有半点伤疤留下,喻昭用灵力为自己治愈了重伤,是自己受伤激发了他的狂性,那晚的他就像是地狱来的恶魔,狠戾恐怖,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不觉得有什么可怕了,也许,潜意识中,他知道不管怎样,喻昭都不会真正伤害自己,相反的,他会尽一切力量来保护自己。

  很想那只鬼,想到无所适从,当习惯了一个人的存在,习惯了他的照料后,那种突然而来的孤寂是别人无法想象的,他也才开始明白真正无法从这场感情游戏中脱离的是自己,那种回归原点的失落让他抓狂,可是表面上他还要表现得很平静,因为他不能让自己的家人担心。

  傍晚,郑仲成来看他,身后还跟着两名负责傅喻昭朝案件的刑警,明白他的意思,徐离晏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递过去。

  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天的事都忘记了。

  「一点细微末节也可以,傅喻昭朝的案子马上就要开庭了,麻烦你再想想。」其中一名刑警说。

  徐离晏摇了摇头。

  作为刑警,他有责任提供任何情报,但他已经不是了,辞呈他已经递上去了,而且那些事实,就算他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

  刑警问了几句,见问不出什么来,就告辞先走了,徐离晏心情烦闷,转身去了楼顶天台,郑仲成也陪他一起上来。

  傍晚时分,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万家灯火,一抹夕阳正在沈下,远处晚霞似火。

  「你最近很喜欢来天台。」

  这几天郑仲成天天来看望徐离晏,几乎每次都会看到他在天台晃悠,最初他还心惊胆颤地以为徐离晏有自杀倾向,后来才发现他只是单纯喜欢在这里远眺而已。

  徐离晏笑了笑,他喜欢来这里,是因为那个人也喜欢,可是他说现在的空气好差,徐离晏很想知道喻昭以前度过的年代是怎样的一片风光。

  我明天出院。他答非所问地写道。

  扫了一眼他的字迹,郑仲成说:「好好休息,大假完后来上班。」

  对上徐离晏奇怪的目光,他说:「那封辞呈我不批准,你是名好警员警,傅喻昭朝的事只是一时糊涂,为个人渣辞职太可惜了,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我没错!徐离晏写道。

  如果让他再来一遍,他还是会爱上喻昭,不是混黑道的傅喻昭朝,是那个叫喻昭的鬼。

  「你!」郑仲成很无奈地看他,「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醒悟?」

  徐离晏抬起笔,可是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写什么,于是又放下了。

  「我离婚了,昨天刚签的离婚协议书。」彼此沈默了一阵后,郑仲成说。

  依旧无话可说,徐离晏只点点头,相顾无语,郑仲成转身离开,走了几步,突然又说:「我知道你在怪我不守诺言,我把傅喻朝卖给刀九,的确有私心,你可以不再接受我的爱,但我无法看着你喜欢一个黑道中人,我不觉得自己有做错,如果你看看傅喻朝现在在狱中嚣张的样子,就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说。」

  「为什么?」这次顾不得喉咙痛,徐离晏直接问道。

  傅喻朝毕竟是喻昭曾附身过的躯体,虽然他不明白这个人怎么会又突然醒过来,但本能的,他想知道与他相关的事。

  见徐离晏一改之前的淡然,问话中透着不安,郑仲成自嘲地笑笑:「这对你来说,也许是件好事。诉讼方面出了问题,检控资料库突然起火,存储傅喻朝几桩大案的资料全部焚烧一空,他只要找个铁嘴律师,把所有罪名推到刀九身上,就能胜诉了。」

  「怎么会突然起火?」

  「你太小看傅喻朝了,他早想取刀九而代之,现在虽然刀九死了,刀祭社元气大伤,不过傅喻朝的死党不少,要卷土重来,对他来说只是时间问题。」郑仲成哼了一声:「只可惜我们警方这次算是为他人做作嫁衣裳,现在只希望傅喻朝暂时收敛些,否则上头又要头痛了。」

  郑仲成离开了,只留徐离晏一个人静静立在天台上发楞,夜风拂来,衣襟被轻轻卷起,卷不动的,是沈重的心事。



  第二天徐离晏一出院就开车来到喻昭最初出现的山林,丛林深深,早掩住了那场天火焚烧过的痕迹,他立在荒凉的林海里,放声大吼:「喻昭,你出来!」

  喊声在茫茫林海中渐渐远去,回应他的除了远方傅传来的回响外,什么都没有,于是徐离晏又放声喊出第二声。

  「你记不记得你承诺过什么?记得,就马上给我出来!」

  「你这个该死的鬼,还是胆小鬼,一碰到问题就学缩头乌龟!」

  嘶喊下嗓眼痛如刀割,他毫不在乎,他只想马上见到对方,而这里,是他唯一可以寻找的地方。

  可惜,喊了近半个钟头,山间什么都没发生,徐离晏仰头看去,但见古树参天,鸟雀纷飞,仿佛在这片天地里,只有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

  去山林找人的唯一结果是他又失声了,声带和软骨韧带重新撕裂,以致于帮他看病的医生很生气地训了他一顿,告诫他如果不想今后永远失声,那就在短期内绝对不能在再说话。

  傅喻朝的案子开庭那天徐离晏也去了,果然如郑仲成所说,被告一方很轻易就赢了这场诉讼,看着傅喻朝在保鑣镖的护拥下得意地走出法庭,相同的脸庞让他怅然若失。

  傅喻朝脸色很难看,看上去有些虚弱,不过精神非常好,看到他,冲他竖起中指做了个猥亵的动作。

  「徐Sir,不好意思,我要出狱了,谢谢你的关照,还有你们帮我换的这张脸,年轻了好几岁,倒省得我再去美容了。」

  那不是喻昭,喻昭永远不会对他做那种动作,那一刻,徐离晏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空了,喻昭不会再出现,他连骗自己的借口都找不到。





  第十章

  之后的一个月,徐离晏又恢复了简单的员警生活,那封辞职信最后还是被郑仲成打回来了,徐离晟也没再逼他,他知道大哥一向是那种口硬心软的人,每次在他出事后都会责令他辞职,但看到他恹恹的样子,不用他说,就会逼他去上班,也幸亏有上班,繁碌的工作让他有了逃避思索的机会。D_A

  正如郑仲成所担心的,傅喻朝心机很深,刀祭社在他的领导下,势力恢复得很快,照社团最近的活动来看,只怕不用多久,他们就要进入正面交锋的时刻了。

  希望那一刻到来时,自己可以狠得下心来面对他。

  这晚,徐离晏去高宝生的酒罷吧喝酒,他要了啤酒,可惜得到的却是杯跟饮料没多大区别的鸡尾酒。

  「你的嗓子还没完全好,应该滴酒不沾的。」高宝生瞪他,义正词严地说。

  「没那么严重……」

  「别说话,笔谈就好,我可不想回头被你家长官追杀。」高宝生制止了徐离晏的说话,又很三八地问:「怎么样?你们会不会有发展?」

  不会,他跟郑仲成原本就不是同类人,就算郑仲成没有结婚,他们之间也不会长久,更何况,他可能轻易忘记那个人吗?

  徐离晏眼神瞟到放在旁边的几本杂志上,其中一本的封面是傅喻朝,他做事比刀九低调,又长袖善舞,出狱没多久就在娱乐杂志上露面,封面上还写着向大家介绍傅喻朝的一些经营新策略,赞美他是优秀企业人才材等等。

  经营新策略,难道是教大家如何贩毒?徐离晏嗤的一笑,仰头将那杯没味的饮料一口喝下去。

  「爱一个人没错,可是不要爱错人。」高宝生在他对面意味深长地说。

  「我没错!」他没爱错人,他从来就知道自己爱的是谁,只是没人肯听他的解释,也没有人会相信。

  心情突然变得烦躁,徐离晏付了钱,告辞离开,高宝生在他身后叮嘱:「明天还要上班,早些回家吧。」

  徐离晏没早些回家,相反的,他去了另一家酒吧,至少在陌生的地方,不会有人限制他喝酒,不会用担心的眼神看他,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发泄,撑了一个多月,他实在撑不住了。

  在酒吧一口气喝到两点,喉咙被酒烧得火辣辣的痛,他才摇摇晃晃地出来,跟踉跄着来到车前,准备在车上睡一觉,然后直接去上班,大哥出差去了,阿昊和阿晨也不在家,没人知道他的放纵。

  开门的时候,身后傅传来脚步声,一股怪异的味道突然向他袭来,徐离晏连忙闪开,随即手肘向后撞去,将那个偷袭者撞到了一边。

  僻静的停车场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许多人,没想到徐离晏醉酒后身手还这么好,大家一拥而上,对方进攻得太快,徐离晏没时间掏配枪,只能赤手空拳反击,心情的郁闷无形中刺激了攻击力的爆发,轻易就把那些人打倒,不过酒劲涌上,他的招式放缓了下来,一个不留神,被一名歹徒挥拳击在小腹上,眼前一阵晕眩,抱腹摔倒在车旁。

  不知过了多久,徐离晏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长沙发上,房间很大,华丽典雅的欧式格调的空间里立了许多人,有一个坐在他对面默默注视他。

  「你醒了?」傅喻朝看着他,微笑着说。

  当明白自己是在刀祭社的地盘上时,徐离晏神智彻底清醒过来,急忙翻身坐起,突然的动作牵扯到小腹受的伤,他皱了皱眉,伸手掩在腹上。

  那个小动作没逃过傅喻朝的视线,凌厉眼神立刻扫过立在门口的几名手下,淡淡问:「我交待任务时说过什么?」

  知道出了错,大家都不敢答话,最后领队小声说:「是阿四动的手,那条子功夫太硬,醉了酒还打伤了我们好几个兄弟,所以……」

  「砰……」枪响声打断了领队的话,阿四右手顿时血流如注,却捂着手不敢做声。

  「我不想听解释,也别再有下次,出去。」男人淡淡说完,将手枪扔在了茶几上。

  有人把阿四扶了出去,不过突然发生的一幕让室内气压又低了几分,徐离晏有些吃惊于男人的狠毒,同时从其他人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中也了解到,傅喻朝已经成功接手了刀祭社,他戒备地看傅喻朝,问:「你把我绑架到这里来做什么?」

  「不用那么紧张,叙叙旧而已,毕竟在我失忆其期间,你照顾了我這那么久,谢谢你也是应该的。」傅喻朝笑嘻嘻地说。

  一个月不见,傅喻朝神情中的倦怠完全消失了,笑意淡淡,充满了傲气自信,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但同样带着蛊惑的魅力,在对上那双眼眸时,徐离晏感到自己的心跳慢了半拍。

  「不必了,那是我的工作。」

  说完,他站起身,但随即便有一柄枪顶在了他脑侧,是个面无表情的年轻男人,不过从他出枪的快捷速度来看,跟他动手,自己讨不到便宜。

  这段时间里徐离晏没少看有关刀祭社的资料,知道这男人是傅喻朝刚请的保镖方青芜,方青芜原本是杀手出身,能请得起他当保鑣镖,傅喻朝还真不简单。

  「看来你的目的不只是叙旧。」徐离晏随口笑道,眼神却不动声色地瞥向桌角,傅喻朝刚才用过的手枪上——他对自己能逃离不抱任何幻想,不过不代表会束手就擒。

  傅喻朝使了个眼神,让方青芜把手枪放下,笑道:「仅是叙旧那多无聊,徐警官,最近我看了不少有关你的资料,以你的身手而言,薪水实在太少了,有没有兴趣来跟我一起干?」

  「没有。」

  徐离晏说话同时手飞快探出,但傅喻朝比他更快,先他一步碰到枪,枪枝滑到了茶几的另一边,他做了个抱歉的表情:「看来,要让你留下来得费些心思了。」

  「你想怎麼样?」

  「赢了我,放你走,输了,就乖乖留下来听我差遣,不过,我的保镖人手足够,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到床上保护我。」

  看到其他人一齐向后退,让出场地,徐离晏问:「你食言怎么办?」

  傅喻朝耸耸肩,笑得有些残忍:「你有拒绝的资格吗?」

  话落同时,徐离晏拳头已经挥了出去,傅喻朝说得对,他的确没有拒绝的资格,所以只能拼力博搏一把,至少拿到枪,让自己的胜算多几分。

  傅喻朝闪身轻易地躲过了他的攻击,并予以回击,他出手狠重,徐离晏勉强躲开,却被拳头划过的厉风刺痛了脸颊,这个人不好对付,他没有半点侥幸心理,除了拼命。

  不理会自己的身体是否处于险笃位置,徐离晏奋力痛击,不给对方半点反击的机会,拳头暴风骤雨般的挥下,动作狠戾快捷,傅喻朝对他一连串的攻击有些措手不及,连退了几步,徐离晏终于瞅到机会,探手拿到了枪,在傅喻朝要回击时把枪口对准他的眉心。

  「你输了。」他冷冷道。

  傅喻朝没作声,摆了下手,手下人同时举枪指向徐离晏,看来根本没有放他离开的打算。

  「你出尔反尔!」他凤目微眯,盯住傅喻朝。

  「是又怎样?」傅喻朝满不在乎地笑道:「跟你动过手,就更不想放你走了,我就喜欢你这种火辣辣的性子,在床上一定很有味道。」

  徐离晏脸一沈,毫不犹豫地落下保险,击锤声响起,该动手时他绝不手软。

  傅喻朝也冷下了下脸,「你要开枪?」

  「放我走,我就给你一条活路。」

  「不!」看着他,傅喻朝冷冷道:「你这个人我要定了!」

  枪口向前一挺,证明徐离晏不会犹豫动手,杀意在两人之间回旋,不过没有傅喻朝的指令,其他人谁都不敢先动手,只是紧张地看着他们。

  半晌,四周依旧一片寂静。

  傅喻朝看徐离晏的眼神里充满嘲讽:「怎么?你不敢开枪?」

  「别逼我!」

  开枪!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品到了男人眼中毫无掩饰的情欲,徐离晏这样对自己说,可是手指搭在扳机上,却怎么都扣不下去,面对着这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他下不了手,他已经伤过喻昭一次,那瞬间喻昭眼里流露出的悲伤诧异他到现在都无法忘记,虽然他知道这个人不是喻昭,但,那份感觉他无法忽视。

  握枪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看出了他的挣扎,傅喻朝揶揄道:「连开枪的勇气都没有,你真让我失望。」

  「住嘴!」

  「那就开枪!」被大吼,徐离晏手一颤,突然发现自己的确没有那份勇气,他败了,不过败得心服口服,一败涂地的交战,在一开始就胜负已分。

  没必要再坚持下去,他累了,所以,一切到此为止吧。

  徐离晏突然撤回枪,毫不犹豫地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这是最好的办法,无法除掉对方,那就毁了自己。

  扳机扣下,却被傅喻朝挥来的手及时推开了,子弹堪堪擦着徐离晏的头部射了出去,他一楞,但随即颈后傅传来的痛楚夺去了他的神智,软身倒下时,傅喻朝抱住了他。

  眼神阴冷,傅喻朝拦腰抱起他就走出去,方青芜的拍档谢纹忙问:「老大,您打算留下他?」

  「不听话的家伙我会慢慢教训!」

  见傅喻朝去的是地下室,以前用来调教宠物的房间,谢纹吐吐舌头,对徐离晏的下场不予乐观。



  身体很燥热,痛感和兴奋交织着刺激他的所有感觉,敏感地带被不断揉掐着,飘飘然的味道,甜美而又蛊惑,他想起跟喻昭的性爱,嘴角不由浮出微笑。

  「喻昭,是你吗?」兴奋中,他的呻吟声中溢满了沙哑。

  「你看起来很欢乐,是不是还想要更刺激的?」

  肆虐调笑的声音,徐离晏一惊,神智立刻从迷蒙的空间醒转醒过来,睁开眼,首先映入眼里的是宽阔大床上两个绞缠在一起的赤裸身躯,被压在下面的那个人眼瞳睁得很大,吃惊地看着自己,他定定神后,才看出那其实是镶嵌在天花板上的大片镜子,清晰可见的镜面,让正在欢爱的场景一览无余,当发现自己的双腿大开,被男人压住激烈运动后,徐离晏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四肢被床上特制的锁链铐住,令他无从反抗躲避,男人抱住他,在抽插中不忘爱抚他身上各处敏感地带,徐离晏紧咬住下唇,胸腔充斥着被羞辱的愤怒,但同时他又悲哀地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场性爱,相反的,还有几分欢喜,这种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他无法抗拒。

  「你很享受。」察觉到他的醒来,傅喻朝抬起了头,脸上带着奸佞的笑,颀长的手指在他肌肤上放肆地滑动,继而延伸到两人肢体相交的位置:「你看,你吞得有多深,简直是在求我上你。」

  身体向折尺一样被压住,透过那面镜壁,徐离晏可以清楚看到他们此刻暧昧的交合,羞愧愤怒,还有许多无法言说的情感在肺腑中盘旋,他把头侧到一边,恨恨道:「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你舍得吗?」男人轻佻地捏住他下巴,令他面视自己,「宁可自杀,都不向我出手,你所谓的杀人很没可信力啊。」

  这一次不会了,他一定会出手的。

  刚才一瞬间的侧头让徐离晏看到了放在桌上的手枪,只要他有机会拿到。

  唇上一热,傅喻朝的吻落在了他嘴边,徐离晏一阵恼怒,奋力扭头閃躲闪,却被对方的手紧紧扣住,很快舌探进了他口中,缠住他的舌頭肆虐游游动,摩擦过火的情感,就像以前喻昭吻他时的霸道,挣扎中后庭被用力顶了下,柔弱敏感的内壁被触到,他本能地一阵痉挛,呻吟声不由自主地随热吻傅传出。

  分身被包含在厚实的掌中一下下捋动,炽热销魂,他没有躲避的权利,扭动身躯只会让男人的硬挺陷得更深,对方十分了解他身体的敏感部分位,很轻易就挑逗起他的情感,明知是地狱还是无可自拔地身深陷其中。

  酒精作用下徐离晏的神智有些迷蒙,眼瞳迷离起来,发丝被汗水浸湿,男人身上也布满汗水,精干的毫无瑕疵的身躯,让他无形中将两个人的身影重合,炽热的激吻彻底蛊惑了他,抗拒逃避之后终于沈伦了,接受了对方的亲吻,也接受了他对自己的侵犯。

  「喻昭,喻昭,喻昭……」

  低声呻吟让男人更加兴奋,动作越来越快,终于在一声低吼下把欲望射进了徐离晏的体内,热浪击打着内壁,让他小腹一阵抽搐,随即将自己的热情发泄了出来。D_A

  腿被放下了,不过男人仍然紧抱住他,亲吻着他的唇角,徐离晏还沈浸在性暗爱的余韵中,双眸失神地看着他,傅喻朝笑了笑,抬手拂开他额前的乱发。

  「喻昭!」徐离晏的眼神顿时清明过来,盯住他叫道。

  傅喻朝脸上的笑容一僵,冷冷道:「傅喻朝,记住我的名字!」

  「喻昭!」徐离晏再一次很肯定地说。

  清澄明亮的眼眸,是只属于他认识的喻昭,情事后最容易让人卸去伪装,男人忘了掩饰他自然流露的温柔,那个拂去额发的小动作,是喻昭性爱后常做的。

  心情顿时明亮起来,幸福,把他从地狱一下子拉到了天堂,徐离晏嘴角浮出微笑,不过看喻昭的目光却依旧冷厉:「别再演戏了,我知道你是那个鬼!」

  男人的眼神慌乱地别到一边,「不是,我是傅喻朝!」

  「傅喻朝不会这么了解我的身体,吻技也不可能这么差。」徐离晏舔舔被咬破的嘴角,有些铁腥味,真不知这家伙到底是在接吻,还是巧立名目吸他的血。

  「不过你的演技真不错,如果我不是员警,说不定就被你骗过去了。」想到喻昭在大厅戏弄自己的一幕,徐离晏恨恨说。

  喻昭张张嘴,似乎想找否认的借口,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一阵沈默后突然眼神阴郁下来,盯住徐离晏。「这样不好吗?你喜欢傅喻朝,我现在就是傅喻朝,为什么你一定要拆穿?!对你来说,鬼就那么可怕?!」

  绝望嘶哑的低吼,徐离晏一怔,喻昭已经下了床,眼神掠过桌上那枝枪,一瞬间有那么种冲动,杀了徐离晏,把他变成鬼,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眼神扫过,枪自动飞到了了他面前,扳机连续扣下,目标却不是床上,而是摆在卧室里的古董瓷器,一时间响声震天,价值不菲的古瓷瞬间变成了一堆碎片。

  「老大,您没事吧?」谢纹在外面叫。

  「滚!」

  关心换来一个脏字,谢纹看看站在另一边的方青芜,很肯定地说:「看来那小员警不太好教训,把老大惹火了,绝对把他先奸后杀!」

  房间里的肆虐还在继续,子弹用完了,喻昭把手枪甩到一边,不过愤怒的气场还在盘旋,挂在墙上的一张油画也难以幸免,被阴风扫到,镜面顿时像蜘蛛网般的碎掉了。

  他不想在徐离晏面前表现得这么暴力,那只会让他们彼此越来越远,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鬼不像人那么善擅于掩饰,这一个月来,他为了能瞒过徐离晏,已经很努力地去模仿傅喻朝了,可为什么还是不行?

  「发泄完了没有?」身后傅传来淡淡的问话,喻昭一怔,就听徐离晏又说:「把链子解开,你想把我锁到什么时候?」

  心底还是愤懑,不过对于徐离晏的话,魑鬼已经习惯了去服从,眼中金雾闪过,制缚徐离晏的链子顿时落到了一边。

  徐离晏揉揉手腕,坐了起来,但随即眼前一晕,差点又摔回床上,晚上没吃饭,兼醉酒,又被敲晕,还被拉到床上一阵折腾,他的体力实在消耗太大,随手拿过床头一件睡袍,披到了身上。

  「我没喜欢过傅喻朝。」定定神,他说。

  喻昭一怔,随即冷笑:「你说不许他先你而死!你因为他向我开枪!你这一个月都在看他的资料!这不都是喜欢吗?!」

  明显嫉妒的口吻,徐离晏有些好笑,说:「他是罪犯,在把他投入监狱之前,我不希望他以死亡脱罪;那晚在货仓,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我没想到那个怪物会是你,后来我发觉了,想对你说,可是你掐住我脖子,让我根本没法说话。」

  看到喻昭脸上露出懊恼的表神情,徐离晏问:「傅喻朝呢?」

  「死了!」很讨厌听到这个名字,喻昭冷冷道:「你要找他,得去海底。」

  「你杀的?」

  「我很想那样做!」

  就冲徐离晏喜欢傅喻朝这一点,他就没打算放过他,可惜还没等他动手,看到魑鬼形状的傅喻朝就先吓得一命呜呼,傅喻朝其实早就是植物人,没有魑鬼的附身,他早死了,后来的突然醒转是喻昭用阴气控制他脑部活动造成的,他根本就活不了多久,所以在法庭时,他的脸色才会那么难看。

  见傅喻朝死了,魑鬼没了泄愤的目标,便想到偷梁换柱这个办法,于是把傅喻朝的尸体处理掉,摇身一变代替了他,打算以他的身分再接近徐离晏。

  「做得还算干净,没让警员警发现,看来你有混黑道的天赋。」听喻昭说完,徐离晏淡淡作总结。

  不喜不愠的表情让喻昭琢磨不出徐离晏内心的想法,见他很好奇地看着自己,问:「你到底是什么鬼?」

  「我不是鬼,是魑。人死为鬼,鬼死才成魑,喻是魑的姓,我本来在镬铎岛守护结界,后来换了其他鬼,于是我就在世间游荡,没事时就在林间沈眠,是你们的恶斗把我唤醒了。」

  「听起来很厉害。」镬铎岛是鬼界的入口,不过这些徐离晏不懂,也懒得弄懂,「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被刀九关起来等我去救?」

  「当时我附在人的身上,法力无法完全使出,而且跟你有约定,我不能杀人。」

  「控制人比杀人更难吗?」

  「你说是杀人难?还是把坏人改造成好人更难?」

  不能否认,喻昭的话很有道理,徐离晏转了话题,「我的腰很痛,过来帮我揉一下。」

  不疾不徐的命令声,即使只是随便披了件外衣,也丝毫看不出他的狼狈,看到睡袍下若隐若现的身躯,喻昭心跳慢了半拍,命令声在他听来,更像是邀请,于是很听话地走过去。

  「砰!」下一刻,一记铁拳狠击在他脸上,不会痛,却激起他的戾气,挥拳要反击,徐离晏凤目一瞪,淡淡问:「你要还手?」

  喻昭讪讪地收回手,不再伤害他,是自己的誓言,「你头发乱了,我帮你抚平。」

  徐离晏微微一笑:「谢谢。」

  说话同时又一拳轰在喻昭的小腹,把他打得撞到了墙上,紧接着又是数拳,然后揪住他衣领,冷冷问:「知道我为什么打你?」

  喻昭苦笑:「你一向想打就打。」

  「你这猪头!」徐离晏抬腿顶了他一下,骂道:「我说不让你杀人,没说别人要杀你,你还得等着挨宰!说喜欢我,却连句解释都不听就走掉,还把我绑架到这里,戏弄强暴我……」

  想起刚才自己被锁住凌辱的那一幕,徐离晏就很生气,于是又重重来了几下,声响太大,在外面守护的谢纹把耳朵凑到门上听听,想到喻昭平时做事的心狠手辣,感觉那小员警落到他们老大手上还真倒楣,被杀之前还被暴奏揍。

  可惜他不知道挨揍的是他们家主子,喻昭说:「我也不想那样做,可是除了这个法子,我想不到别的。」

  「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我?」

  被质问,喻昭也很恼火,冷笑:「我也想直接去找你,可我以什么身分?用鬼的样子吗?你那么怕鬼,我又是你最恐惧的生物,还伤了你,你让我怎么去找你?!」

  「我从没怪过你,而且,是我伤你在先。」徐离晏冷静下来,半晌,缓缓说:「不过,我从没因为你是鬼的身分而后悔爱上你,我一直都在等你回来。」

  「你不怕我吗?」难以想象的狰狞身躯,还有属于魑鬼的阴戾凶狠,他不信徐离晏不怕。

  「怕的同时就不能喜欢吗?」

  喻昭想了想,摇摇头,人类的感情太复杂,他只能以鬼的想法断定:「不能。」

  徐离晏气极反笑:「猪!不喜欢你,我会跟你交往?不喜欢你,我会不要命地去救你?还在知道你是鬼后,跑去山林找你,弄得差点失声?」D_A

  「你去找过我?」

  「嗯,去过几次都找不到,我才放弃。」

  一听徐离晏有去找自己,喻昭原本愤懑的心情立刻好转起来,觉得自己被揍也是应该的了,连忙解释:「我没有回去,魑一向居无定所,我不是故意不见你的,你要是还生气,不如再奏揍我几下?」

  「揍你,你会痛吗?」

  喻昭摇头,徐离晏看看自己有些泛红的拳头,「可是我会。」

  揍了半天,郁闷算是发泄出来了,可惜对方一点不痛,又痛又累的是自己,徐离晏自嘲地一笑:「跟一只鬼谈恋爱,果然很累。」

  喻昭眼神一冷:「你后悔?」

  「后悔,」看着喻昭的脸色沈下,周围戾气愈来愈重,徐离晏才笑吟吟地揪起他衣领,将他拉到近前,吻住他的双唇:「还来得及吗?」



  又一番热情缠绵,完事后徐离晏实在是累了,靠在床头,迷迷糊糊问:「刀祭社你打算怎么办?」

  「交给别人,然后用法术让他们忘记我。」反正他对混黑道也不感兴趣,鬼杀人是本能,可是人杀人,唯一的原因就是欲望。

  「漂白吧。」刀祭社的存在一直让警方很头痛,让喻昭用些适当的法术把社团漂白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好。」

  感觉喻昭起床,徐离晏懒得睁眼,随口说:「再帮我给郑仲成挂个电话请假。」

  阳光从窗帘缝隙中射进来,一切都那么温暖,徐离晏睡意更浓,迷迷糊糊中听喻昭说:「阿宴请假,他累了,想休息,我是谁?喻昭,绑架?我有必要绑架自己的情人吗?别来打扰我们,有什么问题,明天上班他会对你说,就这样!」

  这只鬼嚣张得还真让人想扁他,徐离晏没睁眼,嘴角浮出苦笑,看来明天要找个好理由来解释了,不,还是辞职吧,他真不想因为跟喻昭交往而每天被说教。



  半年后,喻昭新买的别墅里。

  深夜,大厅里不时傅传来低微暧昧声——喻昭正在成人网站上看动画,大萤幕把一切都显示得那么清楚,他不是喜欢看这种东西,而是想多学点新鲜花样,回头跟阿宴实地操作,人类不是有句话叫学无止盡境吗?

  楼梯上傅传来脚步声,喻昭立刻按暂停键,并迅速换成普通的搜寻网页,然后回过头,一脸惺忪的徐离晏正从上面走下来。

  「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徐离晏不悦地问。

  喻昭晚睡没关系,不过今晚他们正巧看了今年度刚推出的恐怖鬼片,没有人陪,他一个人真的不太敢睡。

  「咖啡喝太多,睡不着,就随便上网逛逛。」

  「你不是从不喝咖啡?」

  被噎住了,喻昭面不改色,将刚走近的徐离晏带进怀里,和他一起躺到了长沙发上,笑嘻嘻问:「是不是没有我在身边,睡不着?」

  「你说呢?」徐离晏瞥他。

  眼瞳里水波迷离,比那些A片主角销魂多了,喻昭心里蠢蠢欲动,俯身想吻他,徐离晏头一偏,避开了,「有点渴。」

  「我去倒茶。」

  喻昭起身去了厨房,等他离开,徐离晏拿过滑鼠转了转,看到正处于暂停状态的煽情画面,他剑眉微挑,不动声色地把画面又转换回过去。

  时间过得好快,和那只鬼从认识到现在快一年了,有时想想觉得满好笑,从小最怕鬼的自己居然会喜欢上一只鬼,而且还是最可怕的那种。

  刀祭社在喻昭的管理下开始漂白,有法术帮忙,比起其他黑道漂白,刀祭社要简单多了,不想郑仲成难做,他递了辞呈,离开了供职多年的刑警生涯,自己开了间小侦探社,由方青芜、谢纹还有喻昭的几个亲信帮忙……

  肩头被推了推,徐离晏一恍惚,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歪倒在沙发上睡过去了,没办法,侦探社刚起步,工作太忙,有时候会累倒。

  「把侦探社关了吧?」喻昭坐在他身旁提议,本来还想说他跑十个案子还不如自己谈一笔生意赚得多,不过怕伤了他的自尊心,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是有点累。」徐离晏闭着眼睛,随口说:「要不你帮帮我?」

  「好。」

  「明天早上先洗车,十点我要去见客户,你充当一下司机兼保鑣镖,下午两点有个案子要跑,方青芜他们忙,你帮一下,晚上有大客户去我们公司,不过公司还没打扫好,你来做吧,后面的日程我想起再跟你说。」

  这不是让他帮忙,根本就是在恶整他,喻昭苦笑:「阿宴,我不是佣人。」

  徐离晏微微睁开眼,眼神扫过喻昭腕上系的五彩丝绳,揶揄:「佣人敢爬上我的床吗?」

  「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怕鬼?」

  「怕,不过有时候喜欢的感情可以战胜怕。」

  笑着,徐离晏勾住喻昭的脖颈,将他拉到了近前,甜蜜的吻吮,伴随着茶香悠悠,勾画成一个静谧的夜。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