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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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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气明星》作者:堪默(8.26完结 明星 娱乐圈)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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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染满云霞。
  橘光冉冉大片覆盖住巷弄,破落的红砖楼掩映出长长的阴影。
  微微抬头,夕阳柔和的光洒了文衍宇一身,他怀里那只懒猫翻了个身,寻找更舒服的位置睡去。
  文衍宇失笑地看着自己好吃懒做的猫,快步走进楼栋。
  轻柔地把猫放在纸箱搭成的猫窝里,从冰箱取牛奶倒好。
  咚咚。
  "又逗猫呢?" "嗯。"
  房东大妈倚着门槛,余光斜睨过猫窝,"我说……你这有闲钱养猫,怎么没钱交房租?这都月中了,小文啊,不是我催你,这年头实在是……"
  文衍宇手指用力攥紧牛奶,侧过脸注视房东,微笑:"可以再等两天吗?就两天……片酬就能汇到了。"
  羞涩的笑容让人心软,房东大妈撇撇嘴说:"别笑了,让你两天就让你两天,但记住,这回可别再拖了噢……"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嘁,算了……诶,还真没见过像你这么落魄的演员……"
  门合上,文衍宇蹲下身,细长的手指顺着猫毛,方才的羞涩笑容里搀上了苦涩。
  片酬……
  或许真的要接那部电影……
  即使再不合适,再不愿意……
  从废纸篓里翻出已经被揉得发皱的名片,按着号码打过去。
  "嘟嘟……"两声后接通了。
  "喂,是哪位?"
  "我是文衍宇,徐导,那个角色……"
  "哦,那个角色现在还没定人。你……想通了?"
  "……嗯。"
  "那行,明天来试镜吧。"
  "嗯。"
  没有过多的话语,语气笃定。
  说来也是,一个过气明星,还是在业内因为丑闻被当作笑柄的明星哪里有资格挑选角色?
  小猫醒了,扒过碟子藏在身后,开始舔牛奶,只留下一个毛绒绒的大屁股对着自己的主人,一条长尾巴还在乱甩。
  文衍宇狠狠揉了两下猫头,得到一记猫白眼,轻笑出声。
  第二天很早赶到现场,只有稀稀疏疏几个工作人员。
  文衍宇拿过剧本,坐在角落细看。
  是部小成本的艺术片,监制是徐导,真正执导的却是个新晋导演。
  陆源。
  完全陌生的名字。
  剧情部分之前文衍宇就已经看过一遍,涉及很多社会问题,很有话题性,比如小三、潜规则、厚黑学、腐败、同性恋等等……
  真正让他不敢接的却是最后一项。
  文衍宇排斥同性恋,然而他所试镜的角色正是片中那个被丑化过的男小三,外表清秀,内心无耻、贪婪、下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且男男关系混乱。
  全片最为人垢病的角色。
  也许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当年他作为童星出道的时候是怎样清纯健康的形象。
  摩挲了两下剧本,文衍宇开始默背试镜部分的台词。
  他需要这个角色,他要活下去。
  所谓的坚持在生存的面前不堪一击。
  不过,也没关系。
  至少他还有他家懒惰的阿灰。
  试镜的过程很短,只试了几个镜头就基本通过。
  本来也只是配角。
  收拾好剧本,文衍宇准备赶地铁回家,没想在门口碰到陆源,那个年轻的导演,黑色短发,白色衬衫,看起来干净利落。
  "文衍宇?"
  "嗯。"
  陆源笑着很大方的伸出手,文衍宇不自觉回握。
  "我小时候看过你的电视剧,很欣赏你。"
  文衍宇内心微微尴尬,却还是微笑:"谢谢你的欣赏。"
  "不客气。刚才那个角色还有什么不明白吗?"
  不知对方来意,文衍宇摸着鼻子斟酌着说:"应该差不多。"
  "对了,你没发现么,其实这个角色才是全片最有张力,最出彩的。哦,忘了说,这个剧本是我写的。"
  "嗯,知道了,我会尽力。"
  一直客气说话的陆源忽然抬掌拍了一下文衍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喂,以后要合作的,可别这么拘谨啊!"
  文衍宇身体一僵,不动声色地退开。
  对方丝毫未察觉,从背包里翻找出一个U盘。
  "给你,这个是我之前拍过的东西,大部分是我留学时拍的,应该能让你明白我想要的感觉。"
  文衍宇却没有接U盘,只是目光清澈地看着眼前热情的年轻人,声音温和坚定。
  "抱歉,可我只是个配角,不是男主角。"
  对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故意垮下脸来:"对不起,我是不是太热情吓到你了。其实是因为之前在国外就很喜欢你的演技,这次还特地拜托徐叔请你来……"
  难怪会特地找上他。
  刚接到的时候还以为是有人刻意为难他,现在看来原来只是不知道而已。
  是我,太敏感了。
  文衍宇不自觉得笑了笑,接过U盘。
  陆源看着他的笑容愣了一下,才问:"你是要回家么?"
  "嗯。"
  "我送你吧,等着,我去拿车。"
  不等回答,人已经跑远。
  不知道为什么,文衍宇突然想起他那只懒猫。
  陆源开车过来,白色的车身,线条简洁流畅,车盖表面光泽耀目。
  文衍宇虽然对车没有研究,但车前那个BMW的标志还是认识的。
  原来是个有钱的公子哥。
  刚刚升起的一点好感被迅速掐灭。
  接下片子,预支的片酬够文宇过上好一阵不用担心温饱的日子。
  为了庆祝,特地去超市多买了两条鱼和一盒猫粮。
  食物的香气让平时比猪还懒的猫三步两步跃进厨房,不时用利爪挠了挠文衍宇的腿。
  "阿灰,别闹了。做好就放你盘子里。"
  懒猫收回爪子,慵懒地顺顺毛,最后尾巴一卷盘在厨房地上了。
  单身男人,尤其一个没什么钱又很宅的单身男人通常有着还不错的厨艺。
  两条鱼,人一条猫一条,人多加了点米饭,猫多加了点猫粮。
  两个单身汉挤在同样狭小的空间里进餐。
  有点滑稽,不过总体还是温馨的。
  熟练地洗碗,擦桌子,清洁过猫窝,文衍宇才想起陆源给他的U盘。
  房间里的电脑是很古老的联想台式机,操作系统也是没有升级的windows98。
  本来也不常用。
  从主机后面插入才发现因为版本过低读不出来,下了软件兼容勉强能打开。
  里面大约有二十多个文件。
  短片十几个,有几分钟的,也有几十分钟的。
  长片就只有三四个,时间和正常电影差不多。
  其中有些底下标注着参与过的比赛,种类繁多,最醒目的是两部似乎是进入了国外电影节竞赛单元,一部获得了国内电影节的影片奖。
  文衍宇努力回忆,那个年轻的导演明明看起来好像只有二十三四岁的样子。
  影片的内容五花八门,涉猎很广,但无一例外,极有画面感,各种手法层出不穷,演员的表演也大多可圈可点,看得出有很用心在拍。
  只不过,影片本身的内容却显得薄弱了,看完之后让人很难记住影片内容,甚至很大程度上不知道影片想要说的是什么。
  但这几乎是文艺片的通病,总体上这些影片还是很优秀的。
  关上电脑,文衍宇重新又看了一遍剧本。
  比起之前的影片,这个剧本无疑是更加有内容的,戏剧冲突也更加明显。
  只是,这样的角色到底要如何把握。
  揣摩了两天,接到徐导电话晚上要出席开机仪式,文衍宇诧异之下还是穿着正装去了。
  记不得已经多久没出现在闪光灯下了。
  看着本来以为只是小型仪式,却挤进众多主流媒体的场面。
  文衍宇不自觉开始紧张。
  好在大多数的镜头都集中在男女主角身上。
  男主角凌立阳刚刚拿到最佳新人,风头正健。
  女主角薛颜是模特转演员,初触荧屏,但是有个拿了三届影帝的哥哥薛寻,也算有噱头。
  对着镜头,这个新人剧组每位成员都干劲十足。
  只是星光熠熠下,文衍宇却生出了想跑的念头。
  采访话筒从徐导那一直传到文衍宇身边的女主角,都是小问题,但文衍宇紧张地手都在抖。
  话筒到了他的位置,刚要递过去,突然那边的年轻导演似乎想起什么,从一边抢过话筒就讲了起来。
  奇怪的是没人觉得不对,等他长篇大论结束,话筒也再没递过来。
  文衍宇不知道陆源是不是故意替他解围,但还是觉得庆幸。
  退下场,剧组其他成员都去开了party,尤其听说薛寻也会到,更是群情激愤,吵闹无比。
  文衍宇趁着热闹,躲进了厕所,准备等人走光了再出来。
  刚进去就听见两个人进来的声音。
  "唉,老赵,有个开娱乐公司的老爸就是好,你看这场面,徐导带着,主演也都是最近正热的新人。我要是有这么个老爹,我也不当记者拍电影去。"
  "嘘,小声点,别给人听见了。"
  "歇了,我们又不靠他们给工资。不过,那个男二怎么有点眼熟?"
  "让你小声点。那个不是文越的儿子么。"
  "他啊!嘶,刚我还想递话筒呢,幸好没递过去,不然这话筒我估计得洗好几遍呢。"
  "你可真够损的,人家已经够倒霉了。行了,快出去吧。"
  文衍宇推开厕所门出来的时候,试了几次也没法再露出笑容。
  游魂一样走出大门的时候神情一直恍惚,甚至连那辆白色宝马开到身边也没发现。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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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衍宇,文衍宇……"
  陆源摇下车窗招呼。
  文衍宇回神,不自然地回笑。
  对方打开车门,直接把文衍宇拉到副驾。
  "呼,总算等到你了。怎么这么迟,我都差点进去找你。"
  文衍宇想下车,奈何车已经发动了。
  "抱歉,我不想去。"
  陆源微微侧过头,疑惑地问:"为什么?趁着现在没事轻松和剧组多接触,大家出来玩玩,不是很好么?"
  文衍宇摇头,依旧温和语气,谦逊姿态:"我知道,可是我不大习惯。"
  陆源停车到一边,侧身倚在方向盘上,很不赞同地看着文衍宇。
  "你这样真的很不好,多和人交流,多出来玩玩总比一直待在家里好。我刚留学那会也不喜欢出门,不过后来和他们玩习惯了,甚至会自己开party。而且都是以后要合作的剧组成员,也没有外人,不用担心狗仔什么的。"
  陆源说得时候表情一直很认真,不是嘲讽,也不是戏谑。
  对方只是好意,文衍宇不好意思再拒绝,想着大不了到时候就躲在角落不说话,便点点头。
  陆源像是想起什么,歪着头问:"刚才发布会的时候徐叔让我抢你话筒,说怕搞砸,是为什么?让你回答,不是更能增加你的暴光率么?"
  文衍宇闻言一愣,只吐出四个字:"我不习惯。"
  陆源大笑开车:"衍宇,你还真是我见过最低调的演员了,难怪你一直都没有大红。不过,以后,我们会还会合作的,我相信你会红。"
  文衍宇不知道怎么回答,侧头看向车窗外飞快掠过的景色,嘴唇紧抿。
  ***
  ktv豪华包厢,从男女主角到摄影化妆都在,因为都算新人,气氛也不拘谨。
  文衍宇跟在陆源身后,趁他们同陆源寒暄,躲到一边。
  音乐吵闹,光线昏暗,没人注意。
  陆源被簇拥到中间,迟到要求罚歌,他推辞五音不全,最后还是女主角薛颜帮忙解围。
  薛颜的声线很好,一首《听海》唱得极有味道,周围人都打趣要她出专辑,说一定捧场。
  薛颜本来就相貌甜美,被夸得红起脸更显娇艳。
  "没有啦,其实我唱歌很一般的,哥哥他的声音才真好听。等会过来你们可以逼他唱歌啊。"
  刚说完就有几个年轻小姑娘坐过来打听,周围的话题也偏到了薛寻身上,从新片到新专辑,欣赏、羡慕、嫉妒皆有之。
  文衍宇受影响,也回想起一些事。
  如果论出道,他其实比薛寻早的多,也顺利的多。
  他陪着父亲走过星光熠熠的红地毯时,对方才不过刚接拍处女作,而且还是部极不卖座的文艺片。
  后来文衍宇拿到最佳新人的时候,对方才刚提名最佳男配。
  只是后来出事以后,当他为了填补家里巨大的经济漏洞到处奔波找剧接的时候,对方却凭借一部小成本的商业片名利双收。
  再然后他变得只要有人愿意无论电视剧电影什么烂片都接,就差没去拍三级片。
  对方却一部比一部卖座,一年比一年红,加上今年恐怕已经是第三座影帝了。
  有些事情的确不能不让人唏嘘。
  想着,那个人已经推门进来,带着墨镜风尘仆仆,身后跟着两个助理。
  包厢内一片尖叫。
  ***
  薛寻摘下墨镜,露出那张让无数少女疯狂,堪称完美的容颜。
  演艺圈里皮相好的不计其数,但薛寻那张脸确实算是个中翘楚,鼻梁高挺,薄唇细眼,每一分都恰到好处,无论怎么看都只能得出完美两个字。
  搭配着身上Dior新款衬衫,线条服贴,身材挺拔颀长,让人几乎要怀疑上帝在造这个人的时候是否偏心。
  不过,也正由此,薛寻刚步入演艺圈就被冠上了男花瓶的名字。
  事实上,这种说法直到他拿到第二座影帝时才渐渐消失。
  "哥哥,你来了!"
  薛颜从座位上弹起来,扑进薛寻怀里,微笑着享受周围欣羡的目光。
  薛寻把墨镜丢给助理,目光宠溺,修长手指轻柔抚过妹妹的长发,声音低沉华丽,磁性十足。
  "我可是为了你特地赶回来的,明早还要飞回日本。"
  说着,微微侧过脸,浅笑着扫过包间:"我妹妹是第一次演戏,还请各位多照顾。"
  薛寻明明谁也没看,但被那双漆黑的眼瞳掠过,却又觉得是在看自己,周围里几个年轻女孩子已经受不了的捂住胸口。
  陆源起身,笑着打招呼:"喂,薛影帝,有了妹妹就不要兄弟了?"
  薛寻放开薛颜,同样是调侃的语气:"太子爷,您这么喊我真愧不敢当。"
  陆源大笑,玩笑似地捶了薛寻一拳。
  因为导演和女主角都认得薛寻,很快就都熟络起来,连男主角凌立阳也借口请教演技和薛寻攀谈起来,胆子大些的小姑娘更是直接过去要签名要合影,兴奋的脸都红了。
  薛寻脾气极好,完全没有架子,有要求几乎都一一照做,包厢里的气氛完全被调动起来。
  文衍宇缩在角落,昏昏欲睡。
  他在想的是,能不能现在趁乱溜出去,到现在也没准备吃的,阿灰会不会被饿到。
  目测距离,离门口大约三米左右,小心一点完全不会被发现。
  刚到门口,听见陆源的声音:"衍宇,你现在就走么?留下来唱两首再走吧。对了,阿寻,这是我好不容易请来的男二文衍宇,听过吧?"
  文衍宇闭了闭眼,维持住微笑,回头:"抱歉,我有点累,先回去了。"
  "文衍宇?"
  薛寻低念出这个名字,似在回忆。
  陆源起身提醒:"记不记得《时光电轨》?"
  薛寻微微挑眉,弯起唇角,看向文衍宇:"我记得。"
  文衍宇镇静回笑:"非常荣幸。"
  接着,推门而出。
  陆源追出来,表情焦急。
  文衍宇有点抱歉地看着他:"对不起,我实在不习惯,破坏了你们的兴致。"
  陆源挠了挠头,毫不在意:"是我该抱歉,我真不知道你这么不喜欢这种场合。以后不会了,但还是希望以后能好好合作。"
  文衍宇点头,转身离开。
  ***
  匆忙买了牛奶带回家,不想那只懒猫已经自动自发地扒出剩菜吃掉。
  倒好牛奶,收拾掉脏碗,又给懒猫擦干净爪子,文衍宇才自己匆忙下了碗面吃。
  如果不是陆源今天提起,他恐怕连《时光电轨》是什么都快忘光了。
  那部电影是他十七岁拍的,少年成长的体裁,在现在或许没什么,那个年代却显得如此特立独行。
  他饰演的是个被现实挤压从幼稚到成熟的少年,忍受父母无休止的争吵和学校变态老师的骚扰,由偷偷哭泣到敢于面对,反抗生活,蜕变坚强。
  也正是那个角色让他赢得了最佳新人的奖项。
  当时,拿着奖杯笑容灿烂的说着感谢词的他还被掩藏在生活的假相里,却不知,他的家庭早已比电影里还要千疮百孔。
  文衍宇刷好碗,换上睡衣,坐进沙发里,抱懒猫到膝盖上,拿着剧本继续背台词。
  没有系统的上过课,文衍宇的演技完全来自自学和父亲曾经的指导。
  只是,他从来没有试过这样的角色。
  黎钦,相貌出众的无业游民,在夜店勾搭上男主人公以后,不断索求更多。得不到满足以后,甚至不惜破坏对方的婚姻。
  这个角色的定位就是无耻,卑鄙。
  剧中他不仅要不计形象的做出猥琐嘴脸,假装深情,更有几段不短的床戏,几乎颠覆。
  文衍宇苦笑,他自己做的决定,怪不得任何人。
  强迫自己对着镜子演练台词,表情,一遍一遍,直到连懒猫都不耐烦的把头闷进文衍宇怀里。
  其实也没什么,演戏而已。
  "卡!"
  "卡!!"
  "卡!!!"
  "拜托,这一幕黎钦的神情要挑逗,挑逗,挑逗,是你在勾引他,不是等着他来勾引你!"
  文衍宇默默垂下头:"抱歉。"
  凌立阳接口:"导演,消火消火,再来一遍吧。"
  陆源揉了揉额头:"算了,我太激动了,大家先休息吧。"
  被骂在意料中,文衍宇并不生气,重又抱着剧本看。
  倒是刚才气势汹汹的导演陆源跑了过来,耷拉着头,似乎很不好意思:"对不起,衍宇,我一action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你,你别生气……"
  文衍宇从剧本中抬起头,冲他微笑:"是我演得不好,导演尽管骂,没关系的。"
  接着继续低下头看剧本,神情静谧,看起来的确是没有生气。
  陆源干脆坐在他身边:"这样好了,我给你讲戏吧!"
  "嗯。"
  "黎钦是孤儿院出身,这里呢,他其实是这么想的……"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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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连文衍宇都没发现,当时陆源凑过来讲戏的动作看起来有多亲密。
  片场里有多少双眼睛,谁又能看得清?
  接下来的拍摄依然不顺利,换句话说文衍宇依然进入不了状态。
  文衍宇靠上吧台,嘴角微扬,敲桌拿过一杯鸡尾酒,轻晃杯中液体看向凌立阳:"先生,有兴趣聊聊?"
  凌立阳漠然回应:"抱歉,没兴趣。"
  文衍宇仰头看着他,微拉衣领,在昏暗的光线下轻笑:"先生,先别这么快下决定……"
  ……
  "卡!卡!"
  陆源痛苦的抚额,咆哮的声音都几近沙哑,"诱惑!挑逗!勾引!不要像我在强迫你好不好?用中文说叫什么,逼良为娼?"
  周围工作人员一片哄笑。
  文衍宇默默道歉,重新再来。
  他尽量回忆曾经见过的所谓勾人眼神,可是,很勉强。
  平心而论,凌立阳也算是个很有本钱的男人,虽然比不得薛寻,但面容英挺,轮廓深邃,眸光里带着一抹忧郁,现实中也算能吸引不少少女的长相。
  但,文衍宇仍然做不到。
  和生理无关,是心理,他克服不了那个障碍。
  整整NG了一个下午。
  被陆源骂了不知道多少次,连凌立阳也有点不耐烦,补妆的时候,隐约听到几个化妆师有一搭没一搭的窃笑讽刺。
  "……还说不会勾人,不然怎么来演的……"
  "……Lee,人家说不定只是不会当着我们的面勾人……"
  ***
  接着又五次NG后。
  迫不得已,直接切到下一场,全片的进度都受到了影响。
  文衍宇很抱歉,但于事无补。
  下面一场依然是他的,和女主角薛颜在咖啡厅的一场戏。
  他需要先假装深情,然后在对方不退让之后口吐恶言,最后实在言语刻薄无耻,被女主角泼了一脸咖啡。
  没有人对他抱什么希望,甚至摄像都准备好了重拍的胶片。
  然而,这次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文衍宇自己。
  "我知道你是他的妻子,可是我还是要说我很爱他,是真的爱……"
  文衍宇的表情深情无比,每一字都极慢极动情,咬字切切,让人动容。
  只是,镜头慢慢推进,特写下,文衍宇的眼睛里却一直是清冷的,无情的,仿佛冰川般冷冽而无机质。
  那种仿佛两个灵魂被剥离开一般的感觉,简直--
  惊艳。
  摄像的镜头久久停伫,几乎忘记移开。
  "OK,过!下面!"
  陆源面无表情地点头,弯下的眼角却泄漏了他的愉悦。
  ……拍摄还在继续……
  薛颜坚决的摇头,眼中却已有泪水:"不,我不会放弃。他是我的丈夫,我……也爱他。"
  "爱?"文衍宇的语调怪异,接着音调拔高,"那告诉我,你们已经有多久没有做过了……"
  "你,无耻……"薛颜气羞交加,脸色青红变幻。
  文衍宇咧开嘴角,清俊秀泽的脸上漫出狰狞的弧度,眼睛却依然冰得透彻:"我是无耻啊,可是你丈夫比我可好不到哪里去?不想知道你丈夫晚上在我床上……"
  "哗……"
  猝不及防,一整杯咖啡泼到文衍宇脸上,黑色的汁液顺着脸颊流淌到下面雪白的T-shirt上,湮成一片难看的墨迹。
  周围人好事者不少探头过来看。
  薛颜提起坤包,丢下咖啡钱,转身就走。
  文衍宇坐在座位上,伸舌舔过唇边的咖啡,面上浮现出绝对的讥嘲,带着疯狂和不顾一切的贪婪,可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
  是悲哀么?
  几乎无法察觉的。
  无法想象的。
  "完美。"
  陆源推开摄像激动地抱住文衍宇,"就是这个,我要的就是这个,我就知道你可以!"
  文衍宇全身一僵,表情呆住,刚才的灵气全部消失,猛然推开陆源。
  陆源不以为然的拉拉刘海,冲剧组所有人员大吼:"好了,今天收工。晚上都去盛臣宵夜,吃多少算我的!"
  随即,摄影棚里一阵欢呼。
  陆源却在此时弯下腰,小声对文衍宇耳语:"衍宇,你之前不是一直找不到感觉么,我晚上带你去个地方怎么样?"
  ***
  文衍宇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是那段频繁的NG像哽在喉头的刺,没法不介意。
  演戏他如何不能,他只是……
  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毛巾擦去咖啡,文衍宇压低声音回答:"那麻烦了,等我去换个衣服就好。"
  陆源直起腰,笑得毫无芥蒂:"衍宇,别那么客气了,等会我在门口等你。"
  说完,就又回去翻看刚才拍摄的片段。
  文衍宇在摄影大楼边上的工作套间里简单冲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出去的时候陆源已经把车停在了门口。
  天色沉暗,橘色路灯顺着大道点亮一路,白色的车身格外显眼。
  微冷的晚风吹拂,文衍宇还没擦干湿漉漉的发丝上泛起层层寒意。
  把换下的衣服放到后备箱,钻进车里。
  车内亮着灯,被捂得很暖,显然已经等了一会。
  文衍宇略抱歉道:"久等了。"
  陆源关上灯发动车,笑得有些狡黠:"没事,知道我要带你去哪么?"
  文衍宇顺着他的意思摇头。
  陆源笑,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冲文衍宇眨眼:"是GAY吧。你肯定没去过吧?以前我只在国外去过,没想到现在国内也有了……里面是有点乱,你可别被吓到了。"
  文衍宇愣了一下,不知是因为意外还是其他,而后默默点头:"哦。"
  陆源听见文衍宇略有些沉默的回答,颇为意外。
  顿了顿开口:"衍宇,你觉得黎钦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文衍宇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沉吟了一下,慢慢答道:"虚伪,贪婪,而且可悲。"
  "只是这样?"
  不等文衍宇回答,陆源自己接过话头:"其实这个角色是有原型的。也是个中国留学生,和我不是一个圈子的,不过人很出名,是名声很差的那种。"
  声音突然变得郑重:"不怕你知道,那个时候我也很瞧不起他,觉得他很丢中国人的脸。可是……"
  陆源的语调更加低沉,"后来等他自杀了我才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所以才有了黎钦这个人物,其实我不仅仅是想塑造一个反面角色,但剧本是徐叔修改过的……"
  文衍宇默默听着,没有回答,却有些明白为什么让徐导来指导陆源。
  徐导在圈里算不上一流导演,只能说是二流里的顶尖,并不是说他不出名,只因为他的影片向来是只叫座,不叫好。
  人物脸谱化,善恶分明,情节狗血,大团圆结尾,纯粹的商业型,每年暑期或者贺岁档都是票房大热,虽然几乎捧不回一座奖杯。
  黎钦是注定要被丑化的,《迷途》一片中,若从感情的角度出发,女主角汪婷代表的是善的一方,黎钦则是恶的一方,毋庸置疑。
  红灯停车,陆源转头看向文衍宇,神情认真,"衍宇,你明白么?"
  文衍宇笑了笑,声音温和:"我会尽量努力演好。"
  陆源怔住,绿灯,不自然地转回头,"今天最后那段你演的很棒,可是,是错觉么,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只是'演'得很好?"
  原本也只是演戏而已。
  文衍宇侧过头,任由一片片掠过的斑驳阴影投射在他的脸颊上。
  尝试过同时接三四部烂片,每日奔波在各个片场几乎没有休息适应时间时,快速进入角色和纯粹表演也不会变得很困难。
  只是这样谈何演技,如果不是下午太过愧疚,也许最后根本不会有那段超常发挥。
  夜幕掩盖住城市夜晚的真实,暧昧的喧嚣下,霓虹交映。
  车停进车库,陆源轻车熟路地带着文衍宇找好位置坐下。
  酒吧很大,分成若干区域。
  风格欧式,以深红为主色,大量采用深沉的暖色调,再配以光线装饰,不得不说布置的极有情调。
  即使只是肉体交易,在这样的环境下,也被渲染出了一种朦胧的旖旎。
  陆源戳了戳文衍宇,像个急于炫耀的孩子略带兴奋的问他:"有没有一点感觉?"
  文衍宇捧着杯子,压下心底的不适,低头喝酒。
  "咳咳……"
  看起来半透明的琥珀色液体却意外很辣,文衍宇只喝了一口就呛得脸颊通红。
  陆源拍着他的背笑:"你酒量也太差了,那会我和阿寻拼酒可是一人喝了六七杯的。"
  六七杯?
  文衍宇哑然。
  换了果汁继续喝,酒吧里一拨一拨人来来往往,灯红酒绿下,演绎着一幕幕欲望的交易。
  文衍宇莫名觉得有点累,陆源倒是一直兴致勃勃,他不想扫兴,撑着继续。
  "……在国外的时候,我和阿寻有次去酒吧忘记带钱,结果那个女老板……诶,衍宇……"
  陆源看去的时候,文衍宇已经趴在吧台上睡着了,柔和的侧脸在变幻的灯光映衬下,显得静谧非常。
  陆源惊奇地盯着文衍宇,他居然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够睡着!
  等了一会,文衍宇还没有苏醒的迹象,陆源也没有兴致继续呆着了,只好架着文衍宇出来。
  酒吧外比里面要冷的多,夜风一吹,文衍宇被冻醒了。
  揉着眼睛直到看清架着自己的陆源,文衍宇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忙一叠声的道歉。
  陆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挠着头说没关系。
  文衍宇坚持不要陆源送,陆源拗不过,两人干脆分道扬镳。
  只是没人注意到白色的宝马后,一支长变焦镜头慢慢收了起来。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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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衍宇到家的时候,懒猫阿灰正趴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摆着尾巴。
  看见他回来,很是不屑的露出了一个大屁股。
  文衍宇才发现家里已经没了存粮,最后一点酸奶都给阿灰舔完了。
  愧疚地顺了顺猫毛,文衍宇去厨房简单弄了个蒸鸡蛋拨到阿灰的盘子里。
  作为一只食肉猫,阿灰挑剔地挥了挥爪子,勉为其难地进食。
  在酒吧睡了一会,已经不困了。
  文衍宇抱着剧本发了会呆,面对穿衣镜练习表情。
  诱惑。挑逗。勾引。
  在镜子面前其实是能做出来的,可是面对真人,却会不自觉的僵硬。
  直到笑得脸部肌肉酸痛,文衍宇才颓然地倒在沙发里。
  无知无觉的起身,等反应过来已经蹲下身抽出了塞在床底下的纸箱。
  吹掉厚厚一层灰打开,里面堆满了杂物,有用旧的笔记本,相册,手套等等,但更多的碟片,有光碟,也有录像带。
  不记得有多久没打开过。
  翻找了一会,找到那张《时光电轨》。
  擦干净,□DVD里,画面是那个年代过于浓重的色彩,但还能看。
  文衍宇一瞬不瞬的看着影片里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少年。
  看他的喜怒哀乐,看他的挣扎沉浮。
  是真的演得很好,演得很真。
  恍惚间,似乎当时为了这个角色付出的努力还回放在眼前。
  他从拿到剧本起,一共揣摩了整整一个月,认真研读每一个字,了解这个角色,甚至还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去少管所,体会他们的心理。
  直到开演的时候他几乎忘了自己是谁。
  那时,他还是被所有人称赞的天才。
  剧情推动深入,戏剧冲突越发明显,少年演得越发出彩。
  接着进入了被称为全片最经典场景的画面。
  镜头定格,少年站在铁轨上,背后是一片深沉到凝重的夕阳,火烧云慢慢燃过,少年的身影被拉长,面无表情下眼睛里却是分明的渴望,渴望逃离,逃离这个世界,逃离这个年纪。
  明明只是成长的挣扎却被拔高放大到了一种让人震撼的地步。
  记得当时有影评说,也许若干年后影迷会忘记人物忘记情节,却一定会记得这条铁轨,这个少年。
  电影的最后仍然是那条铁轨,空无一人,一列长长的火车呼啸而过,轰隆隆的声音响彻原野。
  接着是滚动而过的黑白字幕。
  剧终。
  文衍宇揉了揉眼睛,已经是凌晨。
  纸箱里还有大量的旧电影碟子,很多是他父亲的作品,还有一些被奉为经典的影片。
  过久的尘封,让它们都显得很陈旧。
  文衍宇把碟子略擦好,整齐的码回后才冲了个澡,睡觉。
  明天还有拍摄任务,不能迟到。
  第二天拍摄到和凌立阳的对手戏,状态如故。
  不断的NG,不断的被骂。
  表情僵硬,眼神空洞,就只像是在演戏。
  陆源咆哮地嗓子都哑了,只能举着喇叭叫,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但到底还是照顾文衍宇的,挥手示意休息,又跑过来手脚比划着给文衍宇讲戏。
  本来导演哪里用做这些。
  工作人员的嘻嘲声传来,轻蔑而嬉闹。
  文衍宇借口上厕所到卫生间冲脸,冰凉的水浇在脸上,让人无比清醒。
  他对着镜子扬起嘴角,眼神上挑,原本无甚特色的眉眼在瞬间弥漫出一丝媚意。
  微微启唇,舌尖的浅红润泽着唇瓣,细长的眼瞳如新月般弯起,顺着发梢滴落的水珠流淌过脸颊直到喉结,没入衬衣。
  轻笑,无声的诱惑。
  如同被美杜莎附身。
  此时,任谁也无法把现在的文衍宇同刚才那个僵硬的木头人联想到一起。
  然而,在卫生间外,有人震惊的吞下惊讶声,眼睛里闪过掩饰不住的嫉妒。
  掏出手机编写短信。
  "每日娱乐的主编吗?我有些事情想要爆料。"
  毫无察觉的文衍宇望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苦笑。
  无法面对真人,对于演员来说,就像一上战场就腿软的士兵一样不可饶恕。
  可是,对着一个男人作出这样的举动,即使明知是演戏,也还是……做不到。
  后面还有几段不短的床戏,要怎么办?
  拍摄继续,仍然是那个久拍不过的场景。
  如果再浪费一个下午,那么毫无疑问进度一定会受到很大的影响,整个影片的档期都会推移,影响上映。
  这点文衍宇比谁都明白,却还是NG。
  陆源提出先拍的别的场景,统筹叶姐不同意,两人在场边争执了起来。
  最后不知是谁把徐导叫来,趁场面还不是很难看拖着两人去了工作间。
  隐约可以听见里面零星的字句:
  "换角……先试试……时间……别急……不行……"
  十来分钟后三人走了出来,叶姐气呼呼的拿着包就走,陆源疲倦地招手说:"拍第十三场!衍宇,你先回去休息吧,后天再过来。"
  文衍宇收好剧本,卸妆换衣服后便默默出去了。
  他能猜出争执的内容,或许接这个片本来就是个错误。
  只是,不知道如果被辞演,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
  两天的假文衍宇没做其他的事情,只是背背台词,看看电影。
  翻出的旧电影,阔别很久后再看,很多地方都显得很拙劣,但经典的片段在时光的洗礼中却丝毫不曾褪色。
  无意间地,文衍宇挑选了几张自己父亲的获奖影片。
  抱着阿灰坐在沙发上,拉上深色窗帘,银幕更加清晰,那个男人也越发义气风发,明明是和他相似的眉目却能演绎出令人折服的气势,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戏,哪怕最微妙的一个眼神都能被那个男人表现出截然不同的味道。
  哪怕只看都能从中体悟出那种表演的韵律,那种神态和方式,认真揣摩或许比专业的教导还要有收获。
  父亲的演技一直很好,不仅仅是天赋,更是后天的努力。
  如果当时父亲能一直这样下去,说不定甚至能捧回一座终生成就奖。
  只是……
  文衍宇始终不能理解,什么叫,他的爱情。
  那个男人曾经是他无比崇敬的对象,文衍宇一直以拥有这样的父亲而骄傲,把他当作自己的目标。
  可是,这个男人却在自己事业的巅峰期亲手毁了自己,也毁了这个家庭。
  只是为了,那所谓的可笑的爱情。
  看了整整三部,文衍宇的眼睛酸涩,几乎出现重影。
  已经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再面对也没有那么困难。
  那个男人,到底是他的父亲。
  阿灰早已经不耐烦的睡着了,胖乎乎的身体蜷在文衍宇怀里,睡得异常安稳香甜。
  文衍宇笑笑,轻手轻脚把阿灰放到它的窝里,准备去洗澡睡觉。
  突然,一阵铃声响了。
  过了几秒,文衍宇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响了。
  "喂,请问是……"
  "是小文吗,我是谈静。有急事!"
  "谈姐?"
  谈静是文衍宇的经济人,但事实上如果不是有事他们一个月或许都不会联系一次。
  她曾经是他父亲的经济人,为了收拾那个烂摊子倾尽心力,肯关照着文衍宇已经不易,毕竟作为王牌经济人现在她手头上还有好几个一线,完全没有必要为文衍宇多操心。
  只是这次谈静的声音似乎格外紧张。
  文衍宇刚想说点什么安慰,紧接着就听见那边传来谈静几乎暴躁的声音,像颗炸弹在他耳边响起:
  "听着,文衍,我刚听说有人爆料说你靠被陆二公子潜规则上位,实际演技奇烂,根本不上台面,每日娱乐刚在副刊刊出,陆氏已经去找他们主编了,但现在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就因为我不管你,你也想学你父亲把自己毁了么?"
  文衍宇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张了张嘴,弯起的嘴角滞在脸上,一瞬间脸色发白,血液似乎也变得冰冷。
  "我……"
  "好了,跟我解释管什么用,想想你自己怎么办吧!"
  电话那边谈静粗声吼了一句,叹气,才冷静下来,恢复到那个干练的女经济人。
  "小文,人家指名道姓的把你写出来了,还配着图片,显然是有预谋的。你最近是不惹到什么人了?"
  "你父亲那件事当时虽然没有彻底在媒体曝光,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你最好自己也小心。这件事现在有陆氏兜着,过两天风头过了就好了……不过,陆家也没什么好东西,你最好也多注意。"
  "对了,你最近,怎么样?"
  文衍宇勉强收回情绪,轻声回答:"我很好,没什么事。"
  谈静也沉下声:"我刚才太急躁了,不过,小文,娱乐圈真的不适合你。这里,水太深。"
  文衍宇笑了:"谢谢谈姐。"
  谈静无奈挂了电话,到底是文越的儿子,看似性柔,骨子里一样执拗。
  第二天一早接到剧务电话,导演有事,停拍四天。
  四天的时间够看很多电影,文衍宇窝在家里一幕幕看过,饿了就去菜场买菜回来做,接着边吃边看。
  不看娱乐杂志,娱乐新闻,没事尽量不出门,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第三天,文衍宇从客厅沙发上醒来时,电视信号还亮着,屏幕一片漆黑。
  打个了喷嚏给阿灰换食时,发现懒猫倦怠得不同平时。
  平时也懒却不至于一动不动。
  看样子……像是病了。
  匆匆换上外套,文衍宇抱起猫便出门。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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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阿灰一直懒怏怏地,打喷嚏,不时还干呕。
  送到宠物医院才发现是发烧了,还有点肠炎。
  陪着阿灰吊水,沉沉间,文衍宇靠在宠物医院大厅的沙发睡着。
  醒来,已是日上正午,兽医交待了两句,就把一只白胖的懒猫递了过来。
  文衍宇一摸上手就觉得不对,他家阿灰慵懒成性,皮毛根本没有这么柔顺,细腻。
  抓起爪子一提,白猫四肢大张呈现在眼前,一人一猫面面相觑。
  文衍宇盯着白猫柔软的腹部,窘迫地别开脸。
  他家阿灰分明是公猫,可是这只……是母的。
  文衍宇追过去解释。
  "这只,不是我的猫,我的是公猫。"
  兽医"咦"了一声,径直扒开猫下面看,却被白猫一爪拍过去。
  "失礼了,失礼了。"兽医讪笑捂着脸查记录,"刚才是有位陈女士取猫,可能是抱错了。这样,我给你她的地址,你去找她换一下吧。"
  地址在郊区,文衍宇没有听过,不过还是打车去了。
  猫咪小姐似乎很喜欢文衍宇,缩在他怀里睡得正香,不时咂咂嘴,蹭蹭脑袋。
  弄得文衍宇啼笑皆非。
  下了出租才知道,地址所在竟然是座高档住宅区,光是绵延的小区围墙就看晕了人,清一色的独立别墅更是让人不禁咂舌。
  文衍宇正要进入,被保安拦住。
  "喂喂,本小区禁止住户外的人进入。"
  说明来意,对方打量着文衍宇寒酸的穿着,半信半疑地看地址条。
  "你等会,我拨打内部电话确认下。"
  半分钟后,保安才不情不愿的放行。
  文衍宇对这个小区也无好感,只想拿回阿灰就回家。
  按下门铃,无人回应。
  几分钟后,门被大力拉开,一张几乎每天都能在电视广告里见到的完美脸庞突兀地出现在文衍宇面前。
  脸的主人慵懒地靠着门槛,上半身的衬衣随意搭在身上,刚洗完澡的皮肤被蒸出薄红,衬着零星水滴,性感的一塌糊涂。
  然后……
  "啊啾……"
  "猫,猫……我过敏。"
  文衍宇抱着猫愣了一刻,定神露出尽量友好地微笑说:"抱歉,你可能抱错猫了,可以把我的猫还我么?"
  薛寻略退一步,雕塑般光滑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疑惑,原本不羁的形象也因此染上些许认真。
  "是你……你养猫?"
  尽管对方问的有些失礼,文衍宇还是老实回答:"嗯。"
  薛寻侧身,别墅内巨大客厅一览无余,木地板,落地窗,白色真皮沙发,背投大彩电。
  阳光透窗洒入,一室温暖,懒猫阿灰趴在地板四肢大敞,舒服异常。
  "你的猫。"薛寻示意猫,刻意放缓的声线询问,"你现在就带走它?"
  文衍宇自然毫不犹豫点头,放下猫咪小姐就低声唤道:"阿灰。"
  阿灰闻声,挪了挪屁股,又抖了抖白毛,圆滚滚的身体很不情愿的缩回猫团状。
  猫咪小姐被放下,同样不满,挑了个眼熟的雄性生物便扑去,准备继续睡眠。
  然后……
  "啊啾,啊啾……"
  文衍宇犹豫一下,还是好心接过猫咪小姐。
  薛寻得空,迅速退到一边,颇为无奈的说:"这是我母亲的猫,她旅行去了,拜托我照顾。我也才知道,原来我对猫毛过敏。"
  文衍宇看着薛寻为难的样子,也没了之前见面的局促,忍不住笑:"那猫你要怎么养?"
  话一出口,文衍宇有些后悔。
  薛寻却也笑了,唇角扬起悠然弧度,笑容狡黠,仿佛无意般,声音魅惑中透着轻佻:"那不如你来帮我养。"
  薛寻的口气太过戏谑,文衍宇眼神一暗,放下猫咪小姐,两步上前抱起阿灰,低声说了一句"打扰了"便转身出门。
  薛寻向来是调笑惯了的,这个圈子你来我往真真假假,谁也不会当真,听见刺耳的话笑笑便也过了,见文衍宇一言不合就要走他倒是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这样的性格,难怪……
  直到文衍宇已经开门出去,薛寻才在他身后开口,声音低沉,已再没了刚才刻意的逗弄:"文衍宇,这里打车不方便,我送你。"
  文衍宇看了看空旷的街道和私人停车场一排赫人的名车,停下脚步,声音还是低低的,没有起伏:"那麻烦了。"
  等了一刻钟,薛寻换好衣服,一件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灰色宽松外套,一条深色牛仔,头上扣黑色鸭舌帽,不看脸简直平凡到认不出。
  进车库,薛寻很快开着一辆黑色的沃尔沃出来,微笑招呼文衍宇:"上车吧。"
  那张脸太有杀伤力,就连少注意人外貌的文衍宇也失神片刻,只得掩饰尴尬似的问:"你怎么不开别的?"
  他的车库里停了至少四辆名车,光看外表就价值不斐。
  薛寻熟练地操纵车,很理所当然回答:"你难道想和我上头条吗?"
  文衍宇抱着阿灰上车,猫咪小姐趁空也蹿了上来,两只猫同窝在文衍宇怀里,相互对看一眼,一左一右台垒分明趴倒。
  "阿花很喜欢你。"
  "阿花?"
  薛寻斜睹,狭长的眼眸带着笑意,"就是你怀里那位小姐。"
  文衍宇摸着猫毛,忍不住笑,模样温和:"名字很可爱。"
  阿灰。阿花。
  ***
  文衍宇说了地址,车从小区后地下通道出去,平稳开动。
  逼近巷弄时,薛寻突然停车。
  文衍宇下意识看向薛寻。
  薛寻面无表情的操纵车在巷口倒退,大幅度转向,漂亮的转弯,转眼退回大路。
  "有狗仔队,闪光灯。"
  文衍宇想起昨晚谈静的话,不觉脸有点白。
  薛寻把车停在较远的路边,肘支着方向盘,手背撑着下颚,侧脸看文衍宇:"那你怎么办?"
  文衍宇低头掏出手机,迅速按键:"喂,是谈姐么?"
  "小文?你那边怎么样了?陆氏一向低调,这次好像是真怒了,正在查是谁卖的消息。你先避两天风头吧,民众最喜欢八卦,如果真要弄大,你父亲的事……"
  "我知道了。我在外面,楼下有狗仔。"
  谈静顿了顿:"那你先别回去。住宾馆?不,不。你还是找个朋友家借住吧,两三天应该就好。总之先别回去。"
  文衍宇"嗯"了一声,又听谈静交待了两句,挂了电话。
  薛寻支着下巴的姿势分外优雅,语调悠扬:"要去哪?"
  文衍宇翻着电话簿,默不作声。
  阿灰百无聊赖伸爪戳着对面的白猫,养尊处优惯了的阿花小姐炸毛,碧□眼竖起,挥爪拍过去。
  平民阿灰龇牙"喵呜"一声又拍回去,对面小姐直身竖毛回拍,两只你来我往,幼稚非常。
  薛寻不由低笑,手指悠然敲着方向盘,声音低哑磁性,依旧是华丽腔调:"它们来看相处的很好。"
  "没地方去,要不要来帮我养猫?"
  文衍宇握紧手机,温和摇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想办法。"
  抱猫,推门下车。
  没有必要欠别人的,原本也不熟。
  薛寻看着那个固执远走的背影,眉峰微皱,到底没说什么。
  阿花小姐趴在玻璃窗边,碧色眼眸扑闪,"喵"了一声。
  文衍宇庆幸自己带够了钱,如今还能帮他的人实在少,还是不要去打扰别人。
  在家庭旅馆住了两天后,接到谈静电话,"没事了,陆大公子特地从国外赶回来施压,每日娱乐澄清了,爆料的也查出来了。"
  文衍宇表示知道,回到自己的公寓,已经没有记者了。
  剧本还在桌上,文衍宇把阿灰放回猫窝,又细细读了一遍。
  给剧务电话,迟迟没人接通。
  打扫一遍房间后,电话响了,通知明天继续拍摄。
  文衍宇诧异了一刻,应下了。
  第二天到片场时,气氛微妙,男主角凌立阳迟迟不到。
  工作人员只忙碌不说话,平时叽叽喳喳的八卦声也没了。
  娘C的化妆师一直对镜搔手弄姿,倒更像给自己化妆。
  唯有薛颜那块几个小女生围着窃窃私语,巧笑言兮。
  谜底直到陆源来时才揭晓。
  耷拉着脑袋的陆源无精打采,对比着身边四五个随行人员围绕忙碌神采飞扬的薛寻显得格外萎靡。
  薛寻的到来像是炸进油锅的沸水,瞬间点燃了气氛。
  片场内一片激动。
  和前两天见到的那个居家男人不同,薛寻被簇拥在人群中,无懈可击的面容上噙着温柔而疏离的笑容,自然而然便是与众人不同的气势。
  接下来的换角竟就显得理所当然,无人质疑。
  只是,此后也再没人提起凌立阳这个名字,仿佛一夜间这个前途无量的最佳新人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不得不让人感慨陆氏手段。
  薛寻是大牌,化妆间单独,更配有专门化妆师,服装师,助理等等。
  薛颜是他妹妹,自然过去沾光。
  公共化妆间里便只剩文衍宇和一些更小的配角。
  窃窃间,嫉妒讽刺不堪话语低声传来。
  薛寻来演,这片票房已成保证,薛颜借薛寻名声坐顺风车,底下挣扎的小明星记恨也属寻常。
  更何况,兄妹演夫妻,这场噱头怕是够够的了。
  果然,隔日各大娱乐版面头条几乎都是类似"兄妹演夫妻,薛寻为妹自降身价接新片","《迷途》换角,影帝友情出演,薛氏兄妹合作"……
  种种标题,不一而足。
  前期宣传算是到位了,本来一部小成本电影,竟因为薛寻一人广泛进入人们视野。
  同时拍摄进度也开始加快。
  薛寻档期有限,所有配角剧情全部推后,以他为主。
  三天重新拍完之前剧情后,又轮到那幕熟悉剧情。
  久拍不过的挑逗,勾引,诱惑。
  统筹叶姐过来,目光很有些警告的意思:"文衍宇,你好好演吧,再NG潜不潜规则都没有用。"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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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衍宇默默点头。
  一边的陆源看见,似乎想过来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过来。
  只写了纸条,叫工作人员递来:
  Sorry,我不大懂国内的风气,拖累你了。
  请好好加油!
  文衍宇回过去一个温和笑容,继续看已烂熟的剧本。
  《迷途》主要情节便是男主人公林业铭因娶高官女汪婷步入仕途,原本一心想出政绩做实事,却在屡屡受挫后迷失于权力,金钱,同时另一方面又在与同性的恋情中摇摆不定的过程……
  薛寻的演技确实一流,戏感好,进入角色快。
  除了和薛颜的几场稍有违和,一路拍摄下来竟没有吃几个NG。
  相反和他对戏的演员却是频频出状况。
  确实是磨练过。
  文衍宇在旁观察,一旦Action,薛寻气质骤变,原本外放的气势收敛,神情间带着阴郁而迷离的惘然,唇畔总是浅笑的弧度也变成了应付式的假笑。
  这样的体会在真对上薛寻时,变得更加强烈。
  压力,隐隐的压力。
  酒吧布景昏暗,薛寻半倚在吧台上,修长的身体线条流畅至极,眼神却空放在某处,无可捉摸。
  瘦劲有力的手握紧酒杯,沉默中自斟自饮。
  文衍宇慢慢走过去,扬唇,扣桌,晃酒,"先生,有兴趣聊聊?"
  薛寻侧头看他,目光朦胧,脸上毫无表情,却隐约透出一种脆弱的漠然:"抱歉,没兴趣。"
  文衍宇仰头。
  "卡!"
  "僵硬,太僵硬了!"
  "不行!重来!"
  "各部门准备,Action!"
  ……
  "卡!"
  第三次。
  第四次。
  第五次。
  陆源闭眼,按着鼻梁:"算了,休息一会,等会再来。"
  听过的闲言碎语再度重来。
  文衍宇握紧了拳,重又去厕所冲脸。
  凉水一遍遍泼在脸上,沁凉的触感让神经逐渐放松。
  文衍宇深呼吸。
  放松。
  然而下一刻,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
  "文衍宇,是你么,你躲在这?"
  文衍宇蓦然回头,就见薛寻放开门把,慢慢走进。
  文衍宇用手边湿巾擦干净脸,对薛寻笑笑,便要出门。
  薛寻卡在门口说:"之前也一直NG?"
  文衍宇顿了顿,还是点头:"抱歉,拖累了。"
  薛寻表示没事,继续说:"我看过你和小颜的那段,你不是不能演好。能告诉我什么原因么?"
  文衍宇垂眸,沉默片刻:"我……"
  "想好借口了?"
  薛寻突然逼进,文衍宇下意识后退,后面是洗手台,后仰过度后直接靠上玻璃镜。
  薛寻同时直身压来,双臂撑在文衍宇身侧,面颊贴近,呼吸可闻,经典的暧昧姿势。
  "勾引挑逗其实一点也不难……"
  刻意压低的声线比平时更加性感,近距离中更有种耳鬓厮磨的味道。
  被浓烈的侵略气息包裹,文衍宇受惊似得猛然推开薛寻。
  薛寻却抓过他的手腕,更加柔声说:"你难道真的想一直NG下去?"
  文衍宇定神,甩开薛寻的手,平和的声音染上厉色:"对不起,我会努力,放开我。"
  薛寻弯眸,微微勾起唇角,凑近看那张脸更是俊美的近人窒息,"不如打个赌,今天下午你能过,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一件事,请不要怀疑我的能力,我能做的绝对超过你想象;不过,如果过不了,就帮我养猫。"
  说着,修长手指挑起文衍宇的下巴,颇具□意味摩挲过脸颊。
  文衍宇侧过脸,狠狠打开那只手,平静的说:"好。"
  薛寻笑笑,温柔而和煦,随即抽身,推门出去。
  文衍宇回身,看着镜面里那个表情僵硬的男人,发呆。
  怎么这么容易被激?现在的状态来看,根本过不了。
  "灯光,摄像准备,安静,Action!"
  镜头内依然是那个场景,喧嚣而沉暗,光怪陆离的光束四射。
  刚才嚣张邪魅的薛寻再度变回了那个沉默茫然的男人林业铭。
  文衍宇走近,照剧本重演,却见薛寻做了一个本不属于剧本中的动作。
  他在侧脸的同时手指划过下巴,摩挲两下,这只是一个小附加动作并不影响整体剧情,陆源没有喊"卡"。
  衍宇却突然一凛,被恶意调戏的触感从下颌蔓延上来。
  薛寻是在挑衅。
  文衍宇默默咬唇,放松,微笑。
  接下来仍然是NG,然而文衍宇的表现却一次比一次好。
  拍摄间隙,薛寻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笃定的神情也一次比一次深。
  到了大约十来次,副导隐晦的暗示陆源,可以过了吧。
  文衍宇的表现已经过了基本线,虽然称不上极致,但至少画面里已看不出僵硬。
  陆源却目不斜视盯着镜头,接着毫不犹豫的挥手继续"卡"。
  直到最后一次时,文衍宇的表情已经远超期待。
  文衍宇仰头看薛寻,暧昧的光线晕染上他柔和的五官却生出一种朦胧的美感。
  他开始笑,由唇角带领眼瞳溢出笑意,镜头切近,文衍宇微微倾身,精致的锁骨隐约可见,他轻笑出声,声音低柔的几乎让人酥了:"先生,先别这么快下决定……"
  全场鸦雀无声,仿佛仍然回荡着那个放荡少年诱惑的声线。
  久久。
  陆源哑着嗓子说:"过!"
  话音一落,文衍宇脸上表情迅速褪去,恢复到平日沉静的状态。
  所谓魅惑,仿佛只是错觉。
  薛寻从吧台下来,幽暗的眼瞳深邃,对文衍宇微笑:"很棒!"
  拍摄状态回复正常,道具迅速调整布景,灯光摄影配合,随着场记板清脆声响进入下一场。
  接下来的拍摄顺利的多,文衍宇虽然无刚才那般惊艳表现,好在也无过错。
  拍摄在晚上九点多便结束,一天盒饭对温饱后剧组成员都嚷着夜宵,陆源好脾气的一口应下。
  文衍宇借口累了回家休息,看他确实疲倦,也没人强留。
  出了大厦,夜色正浓,星光斑驳点点,文衍宇闭眸深呼吸。
  赌气似的想演好,还是勉强了。
  明明讨厌同性恋,那么讨厌,却不得不演这些。
  一辆陌生奔驰房车开来,走下一个面容姣好的高挑女孩:你好,请问是文衍宇先生么?"
  "我是,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的,我是薛先生的助理陈明,他让我来接你。"
  文衍宇狐疑着推拒:"我并没有和他有约,请问有什么事?"
  陈明料到似的递上一张纸条。
  文衍宇展开,一行沉稳漂亮的正楷映入眼帘:
  过戏时间晚上六点二十,你输了。
  帮我养猫。
  薛寻
  文衍宇脑海中闪过那张清俊至极却又邪肆诱惑的脸孔,不觉神经绷紧。
  "抱歉……"
  "文先生,上车吧,你不去我实在很为难。"陈明双手握拳恳求,蹙眉一副苦恼模样,"拜托,拜托了。上次拿错猫已经被骂了,再错一定会扣工资的。"
  文衍宇想了想,到底还是点点头。
  车开到一家会员制饭店地下停车场,陈明笑着送文衍宇上电梯便离开。
  按包厢号找到薛寻,他靠在米色沙发上,双腿交叠,膝上摆着本子,姿势优雅的赏心悦目。
  再向下,脚边一个制作华丽的宠物笼靠墙而放。
  听见声音,薛寻放下本子,按键叫餐,转头问文衍宇:"想吃什么?"
  文衍宇摆手:"不用了,我很快就走。"
  "别急,首先……"薛寻挑开宠物笼上的帘子,阿花小姐默默探出头来,碧瞳幽怨闪烁,毛绒绒的身躯缩成一团,楚楚可怜。
  薛寻拎起,起身递给文衍宇,勾起唇角:"交给你了,我的魅力还没能超越物种,实在对它毫无办法。"
  文衍宇没有接,柔和的声音不卑不亢:"薛先生,如果过敏的话,你可以让你的助理帮你养。"
  薛寻摇头:"它喜欢你。"
  阿花小姐应景眨眼,肉爪扒着笼壁,水汪汪的眼睛委屈兮兮。
  文衍宇想到自家阿灰,有些心软,伸出纤长手指戳了戳白猫的肉爪。
  阿花"喵呜"一声垂下头,粉嫩的小舌头舔过爪子,顺带舔过他的手指。
  文衍宇睁大了眼睛,默默看着湿淋淋的手指,半晌,又伸过去。
  薛寻莞尔:"它的确很喜欢你。"
  文衍宇专注用手指逗猫,反低声问:"养多久?"
  "一个月。"
  文衍宇点头:"好。"
  说罢,拎起猫便要出门。
  薛寻长臂一挡,绽开笑容:"等等,还有别的事。"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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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事?"
  薛寻坐回沙发说:"文衍宇,你想演好吗?"
  文衍宇抱着猫,一时没能反应,良久,答:"薛先生,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是混口饭吃。"
  以薛寻如今身价,就算忽略片酬专辑演出收入,每年光代言业内预测就九位数。
  这样的人何必来和他谈什么演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薛寻依然笑着,语气却少了几分戏谑,"国内市场对我的吸引力已经越来越小,但我还是希望能出来的都是好作品,更何况这还是小颜的处女作。"
  "我们的对手戏很多,甚至不输男女主角。在剧中的份量很重,如果之后你还是一直卡,我会很困扰……"
  文衍宇嘴唇微张,却什么也没说,他的确给不出保证。
  "今天下午,他们可能看不出,但你自己也知道,你是其实只是在表现勾引,从头到尾你没有把自己当成黎钦。"
  "文衍宇,你真的不想演好么?"
  一直沉默的文衍宇开口:"为什么?"
  薛寻说的理由根本够不上他去帮助一个本不认识的小演员,演艺圈里前辈不给后辈下套就算厚道的。
  指导演技?开玩笑么?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几乎已站在华语电影顶峰的薛寻!
  薛寻笑:"我以为至少会先说声谢谢,文衍宇,性格太直白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好吧,实话说,小源是有拜托我,但更多的原因是,我是你父亲的影迷,我不想看着他的后人这么没落。"
  文衍宇一震,霍然抬头:"你……"
  薛寻笑得很友善:"不用那么惊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愤青,那时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你父亲当年气势太盛,摔下来有人落井下石也很正常……好了,先吃饭吧。"
  文衍宇却突然正色看着薛寻,似乎第一次认真打量他,而后郑重一字一顿说:"谢谢。"
  薛寻很自然的把文衍宇按在座位上,递过菜单。
  "不用谢,就当……是养猫的报酬吧。是吧,阿花小姐。"
  阿花小姐窝在笼子里,碧瞳无辜眨动,肥白的身体扭动了两下。
  ***
  当天饭后,文衍宇提着阿花小姐回家时,阿灰正盘在地上无聊的甩尾巴玩。
  放下猫,打开笼子,把薛寻给的一大把猫用物品放进柜子里,径自准备洗澡睡觉。
  两只猫深夜相聚,四下无人,发生了什么,则又是另一个频道的故事了……
  薛寻说到做到,后面几天的拍摄一直刻意帮文衍宇带戏。
  所谓带戏,就是演员用自己的演技演绎人物,形成强烈感染力,让对手更容易上戏。
  毕竟是几届影帝,演技收放自如,林业铭外表沉稳内心懦弱的性格被薛寻表现得淋漓尽致,不自觉就进入了薛寻所营造的剧情氛围。
  后面几场对手戏文衍宇过得有惊无险。
  然而,再不愿意,床戏的那场也依然要拍。
  陆源体贴的示意清场,只留下零星几人。
  《迷途》一剧表达更多的人性挣扎,男女情事少有,反倒几段男男被作为了重点。
  林业铭本是爱妻子的,但理念的不同,和妻子一心逼他求仕的观念让他无比烦闷,才会去酒吧消愁应而邂逅黎钦,受惑于对方,并迷失于偷情和背伦的快感中。
  陆源的意思是要拍出隐晦的□,迷乱,和区别于男女,属于男人间野兽般的欲望,纯粹的□交缠,并在最后表现出两人貌合神离的心理。
  这段在剧本上只有简短的几句,表现完全要靠演员发挥。
  文衍宇攥着剧本,忍下心里的不适,强迫自己进入状态。
  拍摄前陆源有偷偷塞给文衍宇一些光碟,顺便交代了大概尺度。
  国内限制严,不会拍摄关键部位,也就是不用担心假戏真做和媒体过度曝光。
  而且……
  陆源咬咬牙说,如果文衍宇实在还是不行,可以用替身,后期处理再衔接文衍宇的脸部。
  虽然这么说,但显然陆源并不希望用替身的,毕竟后期处理的再好也没有真人有真实感,更何况这样的表演根本不算尺度大,如果还用替身,实在不专业的很。
  文衍宇不是没有拍过亲热戏,但在偶像剧里和小女生蜻蜓点水,显然同如今和男人滚床单大不相同。
  换上属于黎钦的黑色低领衬衫,低腰牛仔,明晃晃的骷髅项链坠在胸前,柔顺的黑色碎发被造型出刚硬的线条,上妆后化妆师还在文衍宇的肩颈锁骨等处敷上一层淡淡的粉。
  "OK,Action!"
  光线调成暧昧的橘色,酒店套间布景里帷幔层层,镜头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床沿,低哑的喘息混合接吻声清晰传来。
  镜头向上,男人压住少年激烈的亲吻,衬衫大力撕扯,扭扣落入地面,声响清脆。
  光裸的肌肤散发着柔和、细腻的微光,然而动作间却激烈粗鲁到近乎发泄,男人挺身而入,少年扬起修长的脖子痛苦呻吟……
  "卡!"
  "兴奋!兴奋!文衍宇你是在做 爱!"
  "不要一味的痛苦忍耐!表情要亢奋!要狂乱!!"
  片场里只有寥寥几人,陆源的声音回荡,格外响亮。
  床上激情的两人瞬间停住,文衍宇从薛寻身下抽身,手背蹭着嘴唇,低喘:"抱歉。"
  化妆师迅速上前擦汗,补妆。
  薛寻起身,取过桌边矿泉水,同时抛递给文衍宇。
  因为不需要拍摄关键部位,两人下身都穿着肌肤同色的底裤,走动并不尴尬。
  文衍宇仰头喝水,镇静呼吸,竭力让自己平静。
  胃里翻滚着反胃的感觉。
  忍耐。
  你不是文衍宇,你是黎钦,只是黎钦。
  陆源看着文衍宇,有些愧疚。
  斟酌再三,吩咐摄影去掉文衍宇当中几次面部特写。
  仍旧那个画面,酒店,床帐,欲望,呻吟。
  激烈欢好,喘息剧烈,□如火焰般燃烧,强烈的律动,放浪的呻吟。
  远景近景交替,光线由浅入深,略微晃动的镜头。
  欲望释放,寂静。
  男人翻身靠在床头,抽过床头柜上的烟,点燃,扫过刚才还抵死缠绵的少年,眼神疏离冷漠。
  少年唇畔媚笑嫣然,俯身去够男人的烟,目光却飘忽地落在一旁的皮夹。
  再简单不过的结束,来回共拍摄了七次,勉强通过。
  简单么?
  谁知道。
  文衍宇趴在隔间马桶边吐,一边有些自嘲的低笑。
  还是,不能忍受吗?
  本来以为已经忘记了的事,原来从不曾遗忘。
  无法抑制的涌起恶意,就像无法抑制对同性产生欲望的身体一样让人难堪。
  文衍宇抚着额头,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静静靠在卫生间门板上,口腔苦涩,空洞的胃轻微绞痛。
  按下冲水键,水流漩涡状卷下污秽。
  文衍宇撑着冰凉的陶瓷墙面,闭上眼睛。
  画面穿梭。
  那个盛夏,破碎斑驳的光影凌乱回闪。
  那年,他十八。
  燥热的天气焦灼烦闷,日光蔓延出难耐的热意。
  他用钥匙开门。
  轻微的喘息从房间里溢出,扩大辐散。
  他推门,疑惑的接近。
  主卧门紧闭,他小心扭开,透过狭长的缝隙望去。
  砰。
  他紧紧捂住嘴,双眼睁大,震惊,不可置信。
  卧室里,肢体交缠,被浪红翻,□火热。
  喑哑的告饶混杂肉体击打声遥遥吞噬而来,包裹住他。
  无限放大。
  扭曲。
  那是,他的父亲,和另一男人。
  父亲伟岸的形象轰然倒塌。
  他靠在门外,听着渐停渐止的呻吟,极致处无法忍耐的低吼,感受卧室内□浓烈涌动。
  他觉得害怕。
  飞奔而逃。
  然而,那一睹,如同梦魇。
  更可怕的是,他觉得恶心,但同时,他有反应。
  文衍宇按着太阳穴,痛苦低吟。
  原来一切还是清晰的历历在目。
  没事了。
  文衍宇告诉自己。
  早就过去了。
  他父亲,也死了。
  薛寻看见文衍宇出来,他的脸色略微有些白,笑容温和羞涩,没有什么不同。
  似乎刚才把嘴唇咬出血,面色青白逃下床的不是他。
  到底该说他会做人,还是不会做人?
  既不强势,也不懂示弱,更不会讨好,偏总是没有存在感的笑。
  一点不像那个人的儿子。
  太过,干净。
  说起来,他的资历实际上老到连自己都要尊称一声前辈。
  "今晚有通告么?"
  助理陈明低头翻PDA:"呃,晚上八点还有个时尚杂志的专访,十一点是和Mr.Coates先生关于合作的语聊,还有……"
  "知道了,Amy会弄好,等会你……"薛寻视线略扫,一旁正听陆源说话的文衍宇虚按着胃部,不易察觉的皱眉,"等会买点有营养的粥给文衍宇送去,对了,记得还有猫食。我们走吧。"
  "诶,寻哥,我可以问个问题么?"
  薛寻低头看自己多话又喜欢弄砸事的实习助理,微笑:"除了私生活,其他你问吧。"
  陈明小助理忙垂头避开薛寻笑容,脸红红的问:"寻哥,你为什么这么关照文衍宇啊?这个,不算私生活吧……"
  薛寻和剧务打过招呼,边走边思忖着回答:"一时说不清……打个比方,就像你曾经很欣羡一件万众瞩目的艺术品,时光流逝,珍宝蒙尘无人识,再见到,有窃喜有遗憾,终究又有些忍不住想拂去尘埃,你明白?"
  陈明茫然摇头:"不明白。"
  薛寻上车,揉了揉傻姑娘的头。
  透过玻璃窗,望了一眼那个逐渐接近门口孤单却固执的身影,转头说:
  "你会明白的……现在,我先睡会,你开车吧。"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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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刻。
  夜色霓虹,晚风吹拂。
  路过面包店,文衍宇推开玻璃门,风铃声伴着面包香甜的气味传来。
  点了奶茶,椰蓉面包,坐下慢慢吃。
  店里放着悠扬悦耳的歌曲,是首舒缓的慢歌,男声低沉,声线温柔,抚慰中透出磁性。
  店里没什么人,店员小姑娘在柜台发呆,无意识跟着哼唱,声音意外的不错。
  文衍宇不由笑着鼓掌。
  小姑娘看着面前笑容温和的男人,兴奋的问:"你也觉得这歌好听么?"
  "嗯,很好听。"
  "这首是薛寻上张专辑的主打呢,可惜他最近都在拍电影,好久没出专辑了。真的好好听啊。"
  "是么……"
  文衍宇垂头,掩饰住一丝不自然。
  刚刚滚过床单的人此刻再次被提及,不能不尴尬。
  "真的好喜欢薛寻啊,长得好,演戏好,歌也这么好听。如果能见真人一面就好了……"
  小姑娘手托下巴发花痴。
  文衍宇匆匆吃完出门。
  然而,曾几何时,活跃于荧屏饰演各种深情或者温柔或者强势白马王子的他,也曾经在公司收情书收到手软。
  算算,不过七八年而已。
  温柔的情歌声街边从音响里飘出,旖旎浪漫。
  时光,果然是残忍的。
  到家时,两只小猫正窝在一起喝牛奶,破了的牛奶袋落在边上,洒了一地。
  文衍宇无奈,一点点收拾掉,拖干净地面。
  一只猫还好,两只在一起就格外闹腾,爬上爬下,探险找食。
  文衍宇庆幸,幸好公寓不大。
  门铃响。
  文衍宇诧异开门,小助理陈明拎着塑料袋直溜进来。
  文衍宇立在门口,微皱眉:"陈……小姐,有事?"
  陈明丢下塑料袋,擦汗:"呼,幸好你没睡,哦,文先生,粥还热,趁热喝了吧,很有营养的。还有,这个是猫食。我都送到了,拜拜。"
  "等等,这个……"
  "是寻哥让我送的,你放心吃吧。我走了!"
  热粥冒着腾腾热气,清香四溢。
  文衍宇不知所措的看着粥和一整包猫食,犹豫着摸摸胃,坐下喝。
  后面几天没有文衍宇的戏,在家记台词,养猫。
  托薛寻的福,懒猫阿灰的伙食最近得到改善,皮毛油光水滑,心宽体旁携美晒太阳。
  两只肥猫四肢大敞露出肚皮躺在阳台毛垫上,神色(?)悠然,般配异常。
  文衍宇自觉不做第三者,想想,冰箱已空,正好去超市采购。
  刚出门,看见一辆眼熟的沃尔沃,而后一个更眼熟的人自车上下来,甩上车门。
  "文衍宇,阿花呢?"
  "晒太阳。"
  薛寻摘下墨镜,上前两步,抓住文衍宇的手腕,语气笃定,不容分说:"拿上猫,马上跟我走。"
  文衍宇挣开薛寻的手,平静问:"薛先生,你先说有什么事。"
  薛寻似乎也意识到太急躁了,恢复平时的彬彬有礼,略带歉意苦笑:"抱歉,我太急了。我母亲刚才透过视频说想看猫,所以,拜托你了。"
  文衍宇默默问:"那你要我……"
  薛寻接下:"带猫去给我母亲看。"
  "哦。"
  文衍宇回家,轻柔抱猫,放进笼子,递给薛寻。
  "离一个月还有几天,提前还你。"
  阿花小姐扒着猫笼,显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薛寻怔了怔。
  文衍宇重复一遍,把笼子塞到薛寻手里。
  接过笼子,薛寻微皱眉:"你……"
  文衍宇温和回答:"薛先生,你的猫我有很好的养,不用担心。"
  "我……"薛寻张嘴想说什么,又低头看了一眼笼子,改口道,"文衍宇,你的联系方式?"
  文衍宇一愣,报出了固话号码。
  薛寻掏手机记下:"手机呢?"
  "抱歉,我不记得。"
  "那带了么?"
  "在家。"
  薛寻把笼子放进后座,顺手取出一张装祯精美的纸签,在背面手写一串号码,递给文衍宇:"用你的手机打给我。"
  "嗯。"
  "无论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谢谢你,薛先生。"
  看着那张始终温和微笑的无可挑剔的面孔,薛寻没来由觉得烦躁,脸上却露出了更加标准的笑容:"文衍宇,你能不能不要再叫我薛先生了。我们其实并没有那么陌生吧。你觉得呢?"
  薛寻的声音一旦压低,过于华丽的声线便总像意有所指。
  也确实,事实上他们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近乎□的躺在床上。
  文衍宇垂下眸,淡淡问:"……还有别的事么?"
  薛寻正想说话,一个尖锐粗鄙的女声插来。
  "小文呐,这个开车的是谁啊?你朋友?啧啧,这车得好几十万吧!"
  "不,是认识的人。"
  文衍宇对正敲着车壳的房东大妈笑笑,转头对薛寻说:"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说着便从薛寻身边擦过,匆匆而走。
  薛寻拉门上车,急转掉头,车后档刮到消防栓,深深一道划痕。
  听见声响,文衍宇顿住回头。
  楼道边,房东大妈一人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冲车影吐了口吐沫,低声咒骂。
  文衍宇低头看着手上的纸签。
  纸纹精致异常,淡淡幽香,翻过来,是小女生用彩色笔细心滕写的话语,正面,是签字笔留下的号码。
  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必过多交集。
  揉成一团,轻巧丢进垃圾桶。
  ***
  接下来的几天,薛寻再没找过文衍宇,人也冷淡下来。
  片场拍对手戏时尚不明显,下戏后除非媒体探班,双方遇见只是平静打照顾,神色自然,而后相互侧身走过,无半句多交谈。
  文衍宇隐约有些愧疚,他并非不识好歹,无论是激是带薛寻确是想帮他过戏,之后也颇多照顾,以他身份那日的话恐怕算很伤人的了。
  只是,过去就算了。
  他一时兴起觉得有趣而好心,却不想被施舍人有时或许并不那么需要。
  久而久之,两人关系不如开始融洽的传言私底传开。
  流言最是蚀骨,本就因为之前和陆源的传闻霏语不断,这次更甚,剧组里表面无甚表现,大家各司其职,私下吃饭聊天时种种猜测不歇,但显然恶意居多。
  本来这种传言听听算了,文衍宇也不想多事。
  谁知,阴差阳错,竟因此闹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起因是道具组两个小弟在厕所满嘴跑火车顺带开荤段子,竟然正巧让陆源听见了。
  陆源当场急火动手打人,对方本还忍了会,血气方刚耐不住,也动了手。
  一时场面混乱,好几个人才拉开狼狈扭打到一起的三人。
  "你们俩刚才说的是什么?啊!"
  两小年轻也豁出去,赤红着脖子嚷嚷,脏话一串串往外蹦,极其不堪入耳。
  陆源听不大懂,但知道是在骂他,又撩起袖子想揍人,硬给拽住。
  文衍宇在边上却听的清楚。
  无非就是骂陆源敢做不敢认,仗势欺人。
  只是,说的实在难听。
  整个片场闹剧一般,副导,场记,策划,统筹,灯光,摄影乱成一团,拉人的拉人,劝架的劝架,布景道具扯得一团糟。
  最后是薛寻拿着导演喇叭硬镇住了场面,他是大牌人又一向和气,这会站出来没人不卖他个面子。
  陆源本还有些不忿,薛寻只拽着他说了一句,彻底让他偃旗息鼓。
  "想让我现在叫你哥过来吗?"
  随后,薛寻一边从助理手里接过润喉片走回休息室,一边冷冷说:"我不管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无稽之谈,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全是假的。入行之后我以为你们就该明白,无论娱乐杂志还是传闻没有一样是真的。我不明白你们怎么还会信?"
  薛寻的话表面看似对着那两个小弟说的,事实上却是对全剧组说。
  片场转瞬冷寂下来。
  薛寻擦过文衍宇身边时,文衍宇轻声说:"谢谢你。"
  薛寻顿了顿,头也不转侧身走过答:"不客气。"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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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剧收场,两人被开是毫无疑问的,不过陆源也没做多为难。
  事后,流言随之收敛。
  文衍宇性格原本温和,久见那张和煦面容,倒也让人不好生厌。
  于是,多少见面也会寒暄一二,久了,恍然发现文衍宇只是不善言辞,不是有意冷淡不合群。
  偶尔也开开玩笑,无伤大雅。
  剧组融洽,最开心的自然是陆源,头上还挂着彩却坚持要赶换角缺下的进度。
  不过一个月不到,戏份就拍了过半,陆源自称慷慨的放了一天假,倒是反而被骂周扒皮。
  陆源过戏一向严苛,最近更似打了鸡血,常一拍到深夜,天天陪陆源拼命三郎似的赶戏,文衍宇也累得够呛。
  得令放假,当晚回到公寓沾枕头就睡,一觉到日上三竿才醒。
  醒来就感觉有重物压身,文衍宇伸手一摸,扑哧笑了,被子上懒猫阿灰正百无聊赖张大四肢趴住。
  一见文衍宇醒来,阿灰迅速直起身,硕大臀部整个压在文衍宇腹部,猫眼竖直,龇牙咧嘴,猫威十足。
  "阿灰,别闹了,等会我就去弄早点。"
  文衍宇宠溺的用手抚过猫毛,举起阿灰,放到一边,然后起床穿衣服刷牙洗脸。
  阿灰立在一边,皱皱鼻子,寂寞的默默趴下。
  文衍宇大概永远都不能明白,一个雄性生物对于雌性生物的渴求……
  饱睡一夜,文衍宇看看电视,收拾房间,打扫卫生。
  阳光已明媚无比,暖融融漫过窗台,一室灿烂。
  几只翠鸟停在窗外电线上,叫声清脆宛转,细爪撑着笨拙身体来回走动。
  文衍宇抱着被絮,晒到阳台。
  阿灰不死心亦步亦趋跟着,奈何光线太暖,忍不住趴地上又晒起太阳。
  文衍宇不禁莞尔。
  突然,电话铃响。
  接过一听,是剧务。
  "小文啊,今晚有时间吧!"
  "嗯,有。"
  "那就好,今晚你可逮个便宜,咱赞助商请主创吃饭,就七点盛豪水云间,记住可千万别迟到了啊!"
  "哦,好。"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我还要通知别人,可一定要来哦。那回见。"
  "嗯,拜拜。"
  挂了电话,看看时间,此时已是五点多了。
  文衍宇洗了个澡,换掉脏衬衫,挑了稍微正式的着装,便摸摸猫头出门。
  ***
  盛豪算是极高档的餐饮集团,酒店内旋转门,开阔大厅,奢华装饰,足以叫工薪阶层望而却步。
  一进酒店便有人上前接迎,领进豪华包厢。
  然而走进,文衍宇便觉有些不对,包厢里只坐了几人,气氛微妙,根本不像聚餐,不待思考,制片已忙招手让他进来。
  包厢很大,沙发彩电音响一应俱全,还有隔间套房,墨绿印纹墙纸幽静典雅,却反衬空旷客套。
  说是主创,薛寻陆源都不在,薛颜同另一个女配角坐在一边,中间则坐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
  女配角文衍宇记得,似乎叫林倩云,艺校毕业,饰演女主角汪婷的好友,平时性格沉闷,是个看起来挺干净的女孩子。
  只是,此时林倩云却穿了一身束得极紧的紫色束腰长裙,衣领压低,酥-胸半露,脸上还化了淡妆,正掩着唇笑。
  制片见人到齐,忙笑着介绍:"这边这位是盛豪集团的钱总,也是这次的主要赞助商……这几位,哈哈,钱总看过花絮,可不用我介绍了吧……"
  那位钱总微笑拍手:"既然人到齐了,就叫人上菜吧,Waiter……"
  饭菜上桌,鱼肉海鲜丰盛非常,钱总给三人斟满酒杯,笑容亲切。
  这时,薛颜突然掏出手机,看过后惊讶道:"啊,刚才我干爹来信息说从巴黎替我带了礼物,要我去取。抱歉,我可能要先走了……"
  钱总瞬间脸色有些难看:"现在要走?"
  薛颜拎起LV挎包,面露难色,声音低柔:"钱总,还是下次吧,我干爹脾气不太好,很讨厌别人迟到的……可能您也认得,我干爹叫梁赖成。"
  这个名字外界或许不知,但圈里实在出名,就连文衍宇都知道对方是个什么分量的人物。
  早期涉黑,金盆洗手后漂白经商,涉足娱乐圈,黑白两道都颇吃得开,旗下一线尽出,去年还高价签约薛寻,这几年俨然已成业内顶级娱乐公司。
  果然,闻言钱总恢复笑容,挥手:"没事,没事你去吧。可别迟了,记得替我向梁先生问好……"
  文衍宇听见薛颜轻舒一口气,抚着长发,点头应和,接着推开椅子无意似的踢了文衍宇一脚,起身便走。
  薛颜刚走,林倩云就端了酒杯敬酒,笑容甜甜,模样乖巧。
  钱总接下酒杯拉过林倩云,脸色沉沉,林倩云顺势坐到钱总大腿上,娇嗔:"钱总,别不开心么。她走了不是还有我么,我知道我是没人家漂亮高贵……"
  钱总抚着林倩云大腿,面色稍霁,微笑:"没这回事。来来,吃饭,别给搅了兴致。"
  文衍宇坐在一边默默低头吃饭,视若无睹。
  薛颜踢的不轻,是在提醒,要他走。
  钱总和林倩云调笑一阵,推开她,林倩云一个旋身又去敬制片。
  放下筷子,用湿巾擦嘴,垂眸,文衍宇淡淡道:"我吃完了,先告辞。"
  说着放下湿巾,推椅起身,放正椅子,就要出门。
  文衍宇的动作行云流水太过自然,以至于包厢内其他三人一时都未及反应。
  大跨步走到门口,文衍宇正要转动门把,侧面斜插过一只大手扣住了他。
  "怎么,这就要走?"
  文衍宇不着痕迹抽回手,平静的问:"请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什么事?"钱总冷笑,一把拽过文衍宇甩到门板上,掐住脖子,"你当你是谁?敢在我面前摆架子!"
  背脊生疼,喉咙压迫,文衍宇蓦然抬头,浅淡的瞳仁瞬间凛冽,目光射来透骨寒意竟让人一哆嗦。
  钱总不觉手指一松,文衍宇趁机脱身,重去开门。
  钱总反应过来,按住门板,满脸戾气。
  文衍宇低头攥着把手,声音低冷:"麻烦让我出去。"
  气氛剑拔弩张。
  制片忙过来圆场:"唉,别那么僵嘛,大家都和气和气!小文你真是,等等再走就是了。钱总您也消消气,小文性子是倔了点。看在我面子上别怪他了。"
  钱总重重拍着文衍宇肩膀,阴恻目光直勾勾盯住他,突然笑着说:"好!我卖老汤一个面子,想走可以,喝完这一杯你就可以走了!"
  满满一杯五粮液端来,酒精刺鼻气味四溢。
  文衍宇脸有些白。
  "喝了你就可以走了,不喝你今晚就呆在这吧!"
  视线扫过酒杯,文衍宇冷静问:"就这杯?"
  钱总笑:"对,就这杯。"
  文衍宇深吸口气说:"好,我喝。"
  劈手夺过酒杯,仰头灌下。
  随着修长颈脖处喉节滚动,大量酒精灼烤喉管,热辣疼痛。
  不到一半,文衍宇就白着脸停下,剧烈咳嗽,嘴角溢出的酒顺着肌肤滑进衬衫领口,冰凉。
  手背擦过嘴唇,文衍宇扶着餐桌继续灌,琥珀色的眼睛浮上一层雾气。
  视线逐渐模糊,钱总的嘲笑讽刺,制片的闪烁躲避,林倩云的娇俏笑声都越来越远,犹如云烟梦境,迷离混沌。
  文衍宇勉强喝下最后一口酒,浓烈的酒精刺激下,双颊酡红,嘴唇艳丽,浑不似平日冷清。
  微微扬唇,呢喃:"我……我喝完了。走……走。"
  撑着墙壁,文衍宇踉跄两步,走向出门。
  谁知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阴森中带着欲望的声音飘来。
  "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走?"
  文衍宇猛然回身,推开钱总,撑墙晕沉抚额,脚步虚软。
  一杯,只有一杯,怎么会这么晕?
  钱总冷笑,大力拽住文衍宇,半抱半拉向隔间拖:"晕就对了。是不是还觉得四肢无力?蠢货,真以为喝完就能走了?"
  讽刺话语让文衍宇恢复些许神智,下意识想挣脱,接着惊惶地发现身体里的力气越来越少,几乎瘫软。
  "放开……"
  温和的声线冷到极点,却因虚弱尔失去了力度。
  轻易压制住文衍宇的微弱反抗,钱总一把将文衍宇扔到了隔间那张设计奢华、帷幔缠绵的大床上。
  扫过床,钱总眼神颇为遗憾。
  "本来不是为你准备的,老子正不爽,谁让你撞抢头上,老子也就将就一下……"
  说着脱了鞋,钱总俯身压上。
  身下的人粗看并不惊艳,柔和的五官甚至还有些稚气,然而被酒精染上红晕后竟有种难得的媚意。
  反衬初见的冷淡禁欲,钱总突然觉得热流涌入下身,欲望难以克制。
  这个人如今没有任何抵抗力,只能任自己摆布,为所欲为,若是味道不错,拍点□,以后……
  钱总不觉咽了口吐沫,露出笑容,手伸进文衍宇的衬衣下摆粗鲁抚摸,同时凑过嘴准备亲吻。
  不想,本已挣扎微弱的文衍宇突然用尽全力挺身抬头,额头狠狠撞在了钱总的前额。
  "啊……"
  额头剧痛,钱总大怒,抬手就是两个耳光,同时拽住文衍宇的头发狠狠撞在床沿。
  猛烈疼痛让文衍宇彻底清醒,侧过被打红肿的面颊,尤带着血丝的嘴角微勾,目光冷如寒冬。
  钱总挥手打开那张脸,粗暴撕扯衬衫,唇舌凶狠蹂躏光洁肌肤,探手拉下拉链,扯动文衍宇的裤子。
  "哼,臭婊-子!装什么贞洁?你以为你攀上陆家那个不争气二儿子就了不起了?"
  "……我告诉你,他也就是个不管事的二世子,你要真以后还是学乖……"
  钱总的话尚还未说完,清冷到空灵的音调逐渐扬起。
  "……你真的确定要上我?"
  "……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么?"
  微微阖上眸,文衍宇神情静谧,不合时宜的平静却让钱总不自主升出悚然之感。
  那声音还在继续:
  "我父亲……死于爱滋。"
  "他死的时候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即使现在我还能回忆起他去世时的样子……"
  "没有半点过去的样子,瘦得只剩骨头……"
  文衍宇的声音太过恐怖骇人,钱总顿时性致全无,掐住文衍宇的脖子:"别说了,别说了。你是不是故意坏老子兴致啊,以为这样老子就会放过……"
  呼吸困难,文衍宇睁眼,嘴唇微张,无声喃喃,琥珀色的瞳孔里一片茫然的死寂。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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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门被整个撞开,来人气势汹汹一拳揍开钱总,仓促抄起外套盖在文衍宇身上,拖人便走。
  钱总捂着脸暴怒:"薛寻,不要以为你现在红了我就不敢动你!"
  薛寻架住瘫软的文衍宇回头,危险的眯起眼,幽瞳掠过钱总,声音淡淡却恐吓意味十足:"你算什么东西?下药这么下作的事情都做,信不信我废你了?"
  钱总退后一步,一个激灵。
  ***
  拉着文衍宇的手绕过肩头,固定住腰不让他下滑,薛寻一步步向电梯走。
  好在为了私密这一层没有服务生,少了不少麻烦。
  楼层里空空旷旷,脚步声清脆,房间里低微的呜咽几不可闻。
  看来身手还没退化,薛寻抬手看表,十点半,估计到明早查房那个畜生得在厕所马桶上裸体十多个小时。
  快到电梯,薛寻推了推垂头被他架着的人:"文衍宇,你还好吗?"
  文衍宇轻微"嗯"了一声。
  薛寻扬起嘴角,自嘲:"也是,我们只是认识。是我又多管闲事。"
  回想自己接到小颜电话说文衍宇可能有事,二话不说开车冲过来救人的冲动行为。
  薛寻觉得自己真是有病。
  文衍宇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他得罪人,值得?
  这样想着,不免有些烦躁。
  "文衍宇,醒醒。"
  垂下的头被推侧到一边,露出红痕斑驳的颈项,触目惊心。
  刚才来得太急,薛寻没有细看,现在发现,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很不舒服。
  如同工艺品上的瑕疵,白纸上的脏污,刺目非常。
  莫名有些心疼,揽着的手紧了紧。
  走进电梯,薛寻按下负一。
  原本半靠着的文衍宇略微直起身,扬起脸,眼神空洞,眼角带着湿痕。
  薛寻侧头,却意外看到文衍宇的表情。
  无神,迷茫,还有脆弱。
  那一瞬间,薛寻觉得心像是揪住的疼。
  他本以为这个人从来只有那种淡淡的神情。
  原来……
  "没事了。过去了,都过去了。"
  薛寻的语气温柔到连自己都觉得诧异。
  突然,似乎是无意识的,文衍宇转身,猛地抱住薛寻,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细长手指无力的攀住薛寻的衬衣,仿佛溺水求生。
  安静的电梯一层一层向下。
  柔软的头发抵住下巴,浅浅的清香弥漫上来。
  薛寻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
  "叮咚"。
  电梯内浮动的若有似无的气息瞬间被打破。
  文衍宇慢慢僵直起身体,低垂着头推开薛寻,额前的碎发覆盖,看不清神情。
  薛寻轻吸一口气,不知是遗憾还是别的:"我送你回去。你没事吧?"
  文衍宇掐住手心保持清醒,低声回:"谢谢。没什么,只是有点没力气。"
  拉开车门,文衍宇坐进后座,却发现薛寻去了后备厢。
  不一会,薛寻拿着矿泉水和医药盒过来。
  "你额头上有伤,我帮你先处理下。"
  文衍宇摇头:"不用了,你已经帮了我很多。"
  薛寻放下东西,身体骤然贴近,温柔的语调里搀着几分落寞:"文衍宇,你就这么排斥我?"
  文衍宇向后靠,撞到后脑,疼得短促低吟一声。
  薛寻觉察,打开车灯,强硬掰过文衍宇后脑看。
  还好,没有出血的痕迹,只是略微有些红肿。
  拿出纱布和药膏,薛寻重又凑过来,直接说:"我不大会上药包扎,如果疼就告诉我。"
  说是这么说,薛寻的动作还是轻柔的很,文衍宇这次没有拒绝,一言不发的任薛寻上药。
  处理完额头和后脑,薛寻才发现文衍宇的脸颊也是带着红肿的,只是看起来没有额头严重罢了。
  这种直来直去的倔强性格,他到底是怎么活这么久的?
  "还有,这是解酒药和胃药,没有热水,用矿泉水凑合下吧。"
  文衍宇默默接过,和着水一一吞下。
  "你喝了多少酒?"
  "一杯。"顿了顿,"白的。"
  "你真的全都喝了?"
  "嗯。"
  笨蛋!
  薛寻本想嘲笑两句,话到嘴边成了:"以后这种场合,能不喝就尽量不要喝,如果一定要,记住,喝的时候不用全部喝进去。当然,能偷偷兑水是最好。保持清醒最重要。"
  文衍宇动唇想解释,最终还是轻轻说了声:"谢谢。"
  开出车库,夜色中,渐行渐远。
  路灯闪烁,映照车壁,窗棱外一幕幕夜景倒映。
  高耸的建筑,巨大的广告牌,无数狭小的店面都笼罩在黑暗中,不辨轮廓。
  车内一片沉默。
  薛寻开车间隙侧头,另一侧是文衍宇沉静的侧脸。
  已经不再脆弱茫然,也没了温柔和煦。
  良久,车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惹到赞助商,你应该也会很麻烦……"
  国内的演员即使再有名,说到底也还是个戏子,论钱论势都矮人一头。
  薛寻握着方向盘笑:"你现在担心是不是有点迟了?人揍都揍了。不过合约已经签好了,他想撤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至于我……"
  "文衍宇,你是在担心我么?"
  文衍宇一窒:"我……"
  薛寻却突然勾起嘴角,语气里透出一种强势到近乎霸道的味道:"怕就不会做了。他能怎么样?找人来修理我还是封杀我?他倒是敢封杀我看看!"
  文衍宇这才忆起身边这个人俨然已向国际发展,新片一个月后便会在全北美上映。
  嚣张也好,自信也罢,作为国内极少能加盟好莱坞电影的演员,他有这个资本。
  一瞬间,那样的距离似乎从车内狭窄的空间里无限延伸开来。
  他做到了甚至连他父亲都没能做到的事情,然而,他们其实年龄相差无几。
  撑着额头,文衍宇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睛,突然觉得累。
  越过几个路口,车拐上高架,扶栏两旁串着长长的彩灯,车身飞快,蓝光一掠。
  薛寻斜睨过文衍宇,突然开口:"你……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吧?"
  文衍宇微睁开眼,犹豫片刻:"是。"
  "其实,我也遇到过……"薛寻一直看着车前窗,不无戏谑道:"那时我才刚出道,住宿舍,吃盒饭,演配角,客串各种龙套。是经济人联系,说有个富婆想包养我,三个月,开出的价格是我当时片酬的二十倍。要知道,我当时是真的很缺钱……"
  "你,答应了?"
  "当然没有。再缺钱我也不会出卖自己……不过,我也没有正面拒绝她。"薛寻扬唇,笑容狡黠,"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么?"
  "我说,抱歉女士,可我实在是对女人勃
起无能。她很惊讶,然后吃完饭就叫人把我送走了,我也再没见过她。不过,也亏了她,之前那段时间我也算沾了她的光,待遇都好了不少。"
  薛寻说的时候在笑,眼睛里却隐隐浮起苦涩。
  薛寻长得太好,最初时关于他上位的谣言也不少,大多捕风捉影,虽然后来随着他演技的证明逐渐销声匿迹,但,最开始的路总归是难走的,甚至得到认可也比别的人要困难许多。
  文衍宇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默不作声。
  "所以,你真的是被保护的太好了……嗯,怎么不说话了?"
  "薛先生,至少你现在很好,不是么?"
  话脱口而出,文衍宇才觉得冲,明明才救过自己,应该是感激的,而不是……
  车一个大拐弯,开往巷弄。
  已经可以看见文衍宇公寓的窗台,车慢慢靠在路边,文衍宇低头准备下车。
  黯淡的灯光洒落,柔和的面颊镀上浅晕,半明半暗,唇角的弧度被勾勒,薄而冷淡。
  突然间,像是疏离了,为什么不能再近一点?
  念头一起,无法抑制。
  薛寻随手解开安全带,拉上半开的车门,接着熟练地俯身压倒文衍宇,趁他还来不及反应,两片嘴唇紧紧贴下,并毫不迟疑的托住后脑霸道深吻。
  ……
  文衍宇睁大双眼,回神时旋即狠狠咬下。
  薛寻闷哼一声,血腥味从嘴唇间蔓延开,淡淡的铁锈味让文衍宇微惊,牙关一松,薛寻乘虚而入,舌头纠缠住文衍宇的。
  动作是强势的,然而吻却是温柔的。
  轻柔的吮吸舔咬,舌尖刷过齿列,情人般缠绵。
  轻微的喘息声在安静的车厢里萦绕,盘旋。
  楼道灯不知何时亮了,透过窗户,投射在车前的地面,橘光暖暖。
  薛寻收回身,撑着方向盘舔唇笑:"我还没试过混着血接吻,感觉竟然不错。"
  文衍宇低头握紧拳又放手。
  他们不是没有吻过,只是戏里戏外到底不同。
  深吸口气,文衍宇推门下车:"薛先生,很感谢你救了我。可是,抱歉,我不习惯这种玩笑。"
  "等等。"薛寻丢过来一个瓶子,"这是消肿的药,效果不错。明天我会和陆源说让他多放一天假,你就在家休息吧。"
  文衍宇接过药膏,拐进楼栋口。
  薛寻的声音遥遥传来,深夜里分外清晰:
  "……还有,如果认为是玩笑能更让你接受的话,那你就当是玩笑好了。"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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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走进家门,文衍宇才彻底松懈下来。
  药膏放在玄关柜台上,撑着墙壁换好鞋,慢慢拖起虚软的身体走向卧室。
  脚下一绊,差点摔倒。
  "阿灰……"
  懒猫在地上挪了挪,继续睡,嘴角的口水晶亮。
  文衍宇不觉笑了,抱着猫放回猫窝,盖上被絮。
  打了口呵欠,疲倦排山倒海席卷。
  外套里的衬衫被扯得凌乱,文衍宇干脆扯下都丢进衣篓。
  手臂和胸膛上还有被掐揉亲吻的痕迹,过几天估计就会消下去,只要不在意,也没有什么。
  用手背蹭了蹭嘴唇,实在没力气,文衍宇径直躺进被窝里,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
  车在行驶回别墅的路上,薛寻顺手拨号,戴上耳机。
  "喂……"略迷糊的女声。
  "Amy,我是薛寻。"
  声音不耐。"我知道,现在是凌晨十二点十三分,你确定有什么事迫切到需要你在这个时候吵醒我而不是在明天一早我们都清醒的时候再来交流吗?"
  "咳……Amy,我把新片的赞助商脱光绑在酒店厕所上,至今没有放下来。"
  音调拔高。"哪部?"
  "《迷途》。"
  放松下来又一紧。"他居然敢动你?!"
  "不是,是我多管闲事而已。不算什么大事,和你说下,我可不希望再有太多后续。"
  "薛寻!!我是你经济人,不是你保姆,你能不能少给我找点麻烦!光是帮你协调《迷途》档期,联络新片,策划新专辑我已经焦头烂额了!"
  "谢谢你了,Amy。"薛寻低笑,低沉微哑的声线温柔如吟游诗人蛊惑的吟唱,可以轻易扣开任何一个少女的心扉。
  过了会,电话那头才传出略不自然的女声:"阿寻,正常说话。"
  薛寻敛声,突然语气认真地说:"Amy,我今天强吻了一个人。"
  "强吻?你没搞错?当然这其实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等你什么时候把哪个女明星肚子搞大了对方死缠烂打威逼利诱时再来……"
  "请,听我说完。"
  "……好吧,大牌,你说。"
  "我本来并没有那种打算的,可我还是做了。我一向喜欢你情我愿,你知道的,但我做完却一点也不后悔。"
  "Amy,我觉得我是认真的。"
  "……阿寻,你没发烧吧。"
  "我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你觉得我对这种事什么时候糊涂过?"
  叹了口气。"阿寻,是谁?"
  "文衍宇。"薛寻想了想,又补充:"文越的儿子。"
  "是他?!阿寻,我看你是真的发烧了,你知不知道他父亲当年的事,你居然敢去招惹他儿子。"
  "我知道,我很喜欢他的电影,也很喜欢他的性格。"
  声音了满满是不可思议。"阿寻,我看来是不能理解了。可是,就算你喜欢文越的电影,人都死了,你没必要再去招惹他儿子吧。"
  "不,不,和他父亲无关,这点我分的很清楚。不早了,Amy你睡觉吧,我挂了。"
  "等等,薛寻,你如果再给我……"
  "嘟嘟嘟……"
  拔下耳机,把车停进车库,薛寻对着后视镜舔了舔被咬破的嘴唇,偷笑。
  ***
  薛寻再见到文衍宇已是一天以后,天气仍暖,他却穿了一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颀长的身形更显瘦削,脸上依然是温和的笑容。
  平心而论,文衍宇并非那种能让人一眼记住的人,然而越是久看,越觉得舒服。
  前面没有文衍宇的戏份,他只坐在一边看台词。
  早上薛寻似乎状态很好,几场和配角的职场戏几乎都两三次便通过。
  午休过是外景戏,全剧组转战室外。
  一边开车,一边听文衍宇半抱着他胳膊兴奋的说台词,薛寻觉得这个场景熟悉且荒谬。
  镜头从后座和窗外探来,文衍宇笑容灿烂肆意,嘴里喋喋不休。
  其实薛寻一直觉得黎钦这个角色并不适合文衍宇,演员即使演戏,也大都会挑选与自己某方面有共同点的角色,然后扩大这方面性格特点,完全悖于自身性格的演出即使能演也绝不会出彩。
  黎钦是热情,张扬,恶毒,诱惑的,而文衍宇则恰好相反。
  "再快点,快点,呼,一百码太慢了,林业铭你是乌龟吗?"
  "闭嘴,我已经超速了。"
  "一百二,一百二怎么样,这里没有摄像头的……太慢了,我们可是在偷情诶,一点也不刺……"
  薛寻一脚刹车,车在路边骤然减速,慢镜头下薛寻缓缓回头。
  文衍宇无所谓的耸耸肩,看向窗外的大片荒野,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荒郊野外,四下无人,林先生把车停这,是,想干什么?"
  薛寻面无表情的突然靠近,压了过去,嘴唇还未触上,手却扣住了文衍宇的脖子。
  这个场景在全剧中已接近尾声,家庭事业双重压力下,林业铭借偷情逃避,不想情绪失控,途中错手差点杀了黎钦。
  画面没有直接拍掐的部分,而是通过拍摄腿部的挣扎及后期配音体现。
  副驾的狭小空间里,薛寻和文衍宇贴的极近,不再演戏的两人表情都恢复正常。
  文衍宇微侧过脸,呼吸可闻的距离让他不太自在。
  薛寻却没有再像以往一样口气轻佻,压低近耳语的声音甚至带点认真:"那天晚上……是我放肆了。"
  文衍宇很快反应过来:"没关系,我已经忘记了。"
  回得太快,薛寻一愣。
  陆源那边已挥手叫过。
  薛寻放开文衍宇,修长手指按着额头,双眸掩盖在碎发下,无可挑剔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点苦笑,声音小的似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文衍宇,你是不是有点自卫过度了。"
  他却没有看见身侧的文衍宇刻意掩饰低头,推门下车。
  防卫过度?
  文衍宇大口呼吸户外空气,视野里漾满郊外田景。
  每个人有各自不同的人生,何必因为一时兴起来打扰他的生活?
  他一个人的生活。
  天际渐渐暗下,夕阳的红艳染透地平线,火烧云绯红连片堆积成壮烈景象,一望无际。
  辽阔的原野尽情延展,一直到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
  文衍宇怔了怔。
  身后不断有惊叹尖叫以及快门闪动的声音。
  有人拍了拍他,回头,是陆源。
  他兴奋的指着天空:"衍宇,你看,这个场景像不像你《时光电轨》里的那幕?天,真的好,好……"
  文衍宇失笑:"都是夕阳而已,哪里有像不像。"
  陆源抓抓头,笑得很开心:"可能是你也站在这里的缘故,《时光电轨》我真的看过很多遍,你站在铁轨逆着夕阳眺望的场景真的是……perfect!"
  "谢谢。"
  陆源侧头又指着不远处:"干嘛一副不信的样子?你可以去问阿寻,我提到的时候他也说那幕真的非常经典!"
  文衍宇下意识随手指看去,薛寻倚着车身,双手抱臂,半屈腿撑着车门,姿势给人感觉干脆利落。似乎流畅的身体曲线也同车融为一体。
  望着夕阳,薛寻没有带着一贯的笑容,瞬间变得神情冷峻。
  剧组几个年轻小姑娘借着拍景不时偷拍,薛寻却恍若未觉。
  "衍宇,我们也拍夕阳吧!"
  陆源突然开口,转眼已经跑去拽摄像,"开工,开工,我们借景拍一场夕阳的。"
  场记苦着脸跟过来:"陆导,可是剧本上没有啊!"
  陆源抽过场记板一拍:"我是导演你是导演?少废话!动作快点!"接着满场招呼:"道具,摄像,化妆都给我快点!衍宇,过来过来!阿寻你也别耍帅了,过来!"
  仍然是那条道路,那片夕阳下,男人推开车门,干脆的下车,镜头捕捉着他的目光,夕阳的倒影不复绚烂,那深黑的瞳孔里弥漫着属于林业铭深入骨髓的迷惘以及一缕不着痕迹的……脆弱。
  他望着夕阳,即使周身都是璀璨的光影,却依然逃不开被无限拉长的阴影。
  少年从车的另一侧下来,斜斜抱臂,刚想说话却在视线触及夕阳时微滞,瞬息而逝,随即走到薛寻身边,用手肘轻撞他。
  "喂,你不会浪漫到特地带我来看夕阳吧?"
  "……"
  "被我猜中了?哈,你好纯情啊。"
  "……"
  "诶,你怎么都不说话?切……真是无趣。"
  少年不屑的撇撇嘴,转身要走。
  "等等。"男人突然出声,音色低哑。
  少年没听见似的继续走,男人猛地回身,一把拽回少年,"我叫你站住。"
  "你好烦那……喂,你什么表情啊……"
  男人几乎瞬间收回手,缓缓靠回车边,挺拔的身影微微后仰,没再说话,也没再做任何动作。
  少年眨了眨眼,一丝复杂表情稍纵即逝,接着无所谓的双手扣实撑在后脑,"算了,看夕阳就看夕阳吧。"
  谁也没有留意到彼此间奇异的妥协。
  太阳已半沉,苒弱的微光散发着最后的热量,深红近黑,连成一片暮染的温存,两个同样狭长的影子在地面越拉越长,如此和谐。
  镜头逐渐远离,远离,两个小小的人影,仿佛重叠,再然后就只剩下那盛大降临的黑暗。
  台词和剧情都是陆源临时写的,谁也没有料到效果竟然意外的好。
  几乎没有NG,一条到底,甚至连最后一丝余光都利用上。
  陆源兴奋的一直回放重看。
  薛寻和文衍宇却都没有说话。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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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寻的拍摄已经接近尾声,更加忙碌,相比文衍宇的戏份则越发的少。
  捧着剧本坐到一边,不一会,嘴里有些发干,文衍宇那了一次性杯接水正要喝,突然听见身边一个怯弱的声音。
  "我可以和你说点话么?"
  小姑娘垂着头,似乎是有些羞赧,是林倩云,即使穿着工作套装也无法掩饰她过于稚嫩的面庞。
  二十岁都还不到吧。
  想着,文衍宇点头。
  到了拍摄场地外的走廊,两个人都没说话。
  他们之间本来是毫无交集的,可是……文衍宇顿了顿想开口,林倩云已先说了,"那晚,那晚的事,你可以当做不知道吗?"
  林倩云扭头到一边,咬着嘴唇,神情很难堪。
  尽管那晚文衍宇也同样狼狈,但他到底是个男人。
  "没关系,我已经忘记了。"
  对方没有答话,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文衍宇便抬腿要走。
  身后那个弱质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是不是觉得……我很下贱?"
  显然是误会了他的离开。
  文衍宇无奈回头,正要解释,却见林倩云目光狠狠地盯着他,眼睛通红,像是想要哭了般:"你以为是我愿意吗?"
  "我没有一个影帝的哥,也没有一个有权势的父亲,成绩不好考不上大学,可我要养家,我还有一个刚上高中的弟弟,我除了这样我还能怎么办……"
  文衍宇一向不大会安慰人,眼前的少女也似乎不需要他说什么,只是一味的说着,像是压抑了很久才好不容易找到了倾诉的方式。
  其实都只是借口而已。
  贫穷从来不是堕落的理由。
  安静的等林倩云宣泄完,文衍宇才开口,不温不火的声音:"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不用担心。"
  "可是你不……"
  "我都明白,人各有志,我没有瞧不起你,毕竟那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
  林倩云还想说,文衍宇狠狠心再次出声打断:"真正看不起你的,其实,是你自己。"
  "不,我没有。"
  林倩云慌乱的否认,"你胡说,我怎么会……"
  文衍宇的神情温和依旧,那种镇定让林倩云越发慌乱,终于,一直伪装强势的少女忍不住蹲下身低声啜泣,像是伤心,又像是发泄。
  她忍了太久,没有人可以分担,没有人可以报怨,为了得到付出是等价的,可是她毕竟还才十九岁,凭什么让她承担这种良心的折磨,提心吊胆的活着?
  她觉得累,更觉得委屈。
  文衍宇进退两难,但挣扎不过一秒,到底还是犹豫着弯腰环住了哭泣的少女,右手轻轻拍抚,耐心而温柔。
  无声的安慰犹如溺水浮木,连文衍宇也未料到林倩云会突然紧紧抱住他,头深埋在他的肩窝,泪水濡湿,十指紧攥不肯放手。
  不远处,薛寻抽出香烟,正待到走廊边点燃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纯美如电视剧般的画面。
  男女相依,温柔缱绻。
  那个人连好脸色也不曾多给他过,此时却愿意与一个女人这样亲密相依。
  薛寻不由想到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可能,文衍宇竟然是喜欢女人的?
  这个念头让薛寻的心里何止是一滞。
  父亲喜欢男人,接拍同性恋角色,下意识就以为他是喜欢男人的,是不是太过武断?
  薛寻问自己。
  越想越是烦躁,薛寻把香烟狠狠按灭,走回拍摄场地。
  晚上结束拍摄后,文衍宇已经不见了,薛寻微一留意,刚才那个女孩子似乎也不见了。
  在录音棚里准备新歌,薛寻越发心不在焉。
  十几首曲子听下来,竟然没有一首让他满意的。
  "阿寻,你到底是要怎样啊?这已经是精选了,尤其这几首,特地请的当红作曲,我敢担保随便拿出去一首都可以当专辑主打,可你竟然没有一首满意的。"
  薛寻虚按住身边几欲抓狂的音乐总监钟健,略带疲倦说:"这样,我再回去听听再决定,今天就到这里吧。"
  独自驱车回家,车里放着录好各种曲子,音乐声空荡的在车里回荡,如此寂寥。
  开到一半,薛寻不受控制的拐弯,错过几条街道,开向那栋破旧的民居。
  安静的树荫下,路灯昏黄,薛寻摇下车窗半靠车边,文衍宇家的窗台暗着。
  树影婆娑,朦胧月光流泻一地。
  薛寻想起了那个吻。
  那个实在不怎么光明的强吻。
  当时只是一时冲动,现在想来分明想做那件事很久了。
  不是戏里的林业铭吻黎钦,而是现实里的薛寻吻文衍宇。
  薛寻从来不在感情方面勉强自己,即使再艰难也是一样,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早年因为这个吃了不少苦,如今已圆滑许多,但最初的信念却从未改变。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薛寻看了看车里的时间。
  11:05
  明天还有拍摄,薛寻发动车准备离开。
  车灯刚一亮,对面走过来一个熟悉的人影,拿着电话,似乎在说什么。
  是文衍宇。
  薛寻停车,打开车门。
  "……好好睡吧,晚安。"文衍宇的声音很轻,在安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借着路灯,薛寻看见文衍宇嘴角残留着的温柔笑容。
  那么的,刺目。
  "你有什么事情么?"挂断电话文衍宇才看见薛寻,微微皱起眉。
  薛寻和上车门,脸上是不那么自然的笑容,"有事,当然有事。"
  "什么事?"
  薛寻一把拽住文衍宇的胳膊,"我……"
  却没想文衍宇竟然先开口打断了:"薛先生,我可以问你件事吗?"
  薛寻没料到文衍宇会这么说,还是下意识点头。
  "薛先生,你是不是对我有兴趣?"
  文衍宇的态度那样自然,仿佛陈述事实般的冷静,甚至连被薛寻拽在手里的手臂也没有想要挣脱。
  " 不是。"
  薛寻一愣,瞬间反应过来:"我不只是对你有兴趣……"
  "……文衍宇,我想追求你。"
  拽着文衍宇的手松开,薛寻的表情很认真。
  文衍宇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语气温和,没有起伏:"薛寻,别在我身上白费功夫了。我父亲的事既然你知道,那你也应该知道当年那件事对于我和我家庭的伤害,我怎么可能还会再喜欢上男人?"
  薛寻苦笑:"文衍宇,你拿这个当挡箭牌,我的确无话可说。"
  文衍宇闻言,绕过薛寻正要走。
  薛寻却又一次拦住了他。
  "可是,文衍宇,你问问自己,真的是因为这个理由么?我是真的喜欢你,很认真,我发誓这样的话我一生也不会说几回。"
  "……就算你现在不喜欢我,文衍宇,你至少也该给我个机会。"
  文衍宇顿住:"我不会……"
  "你不会,我可以教你。"
  "薛寻。"文衍宇喊薛寻的名字,第一次说话不那么客气,"可我不想学。很迟了,我回去了。"
  薛寻突然想起刚才听见文衍宇在电话里同别人告别的声音。
  "……好好睡吧,晚安。"
  温柔而耐心的模样。
  而几分钟前他们的道别。
  "……很迟了,我回去了。"
  冷淡而生硬。
  重启的车厢里,CD机仍然不知疲倦的播放着一首不知名的旋律。
  安静舒缓的钢琴声,淡淡的惆怅,压抑的悲伤,若有似无的寂寞,和仿佛无止境的等待。
  整首曲子竟然没有特别突出的高-潮部分,可是,却足够让人觉得沉重和悲哀。
  第十七首。
  薛寻按下倒退键,路灯的微光一闪,车已驶出巷弄。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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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衍宇刚到家,手机短信声便响起。
  "谢谢你肯陪我,真的谢谢你。"
  晚饭是和林倩云吃的,毕竟还是小姑娘,抱着他狠狠哭过一场还是忍不住惦记着晚饭。
  坐在餐厅里,林倩云的性格也没有在片场里那样内向,意外的是林倩云竟然看过文衍宇曾经的作品,说起来滔滔不绝。话语里隐约表现出对文衍宇后来落魄的遗憾,文衍宇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边吃边聊,不知不觉时间很快流逝。
  送完林倩云后,已经很迟了,文衍宇没料到薛寻会在楼下的等他。
  顺了顺阿灰的毛,文衍宇转身去洗澡。
  原本没想和薛寻说的这么不客气,太过尖锐不但容易惹怒人,更容易挑起某种被称作征服欲的东西,可是当面对对方咄咄逼人的态度,想控制自己真的不那么容易。
  水流温柔的冲刷,流淌。
  洗完澡,路过橱柜,橱柜里摆放着一座座奖杯,大多数都是他父亲的,金光闪闪,记录着那个曾经璀璨的时光。
  过去的时光。
  拉开柜子,文衍宇取出放在最里层的相框,陈旧的照片里一家三口笑得很温馨。
  那时他才六七岁。
  照片里的父亲意气风发,年过而立却丝毫未见时光流淌的痕迹,相貌英俊依旧,更因为时间积累平添了成熟的气韵。母亲则顶着刚烫染过的酒红色长发,美艳逼人,微微扬起雪白的颈脖,天鹅般高贵大方,笑容幸福而张扬。
  他站在两人中间,笑容简单的近乎傻气。
  已经无法挽回。
  文衍宇把相框塞回橱柜,蹲下身抱住阿灰。
  每次看到,都会忍不住恨父亲。
  如果不是父亲,家里怎么会变成笑柄,母亲怎么会吸毒抽烟染上肺癌,他又怎么需要筹那么多的钱?
  一个完整的家庭又怎么会支离破碎?
  父亲自己又怎么会死于艾滋?
  他真的很恨。
  抱着阿灰看着已经寥寥无几的剧本,文衍宇渐渐睡去。
  ×××
  "OK!再有几天我们的拍摄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陆源招呼完,又拍了拍文衍宇的肩膀:"衍宇,你的戏份结束了。到时候只要再回来补拍几个镜头就好。"
  文衍宇点点头收拾东西准备走。
  薛寻的戏份昨天就已经结束了,今天也没再出现,想必是在忙。
  少了薛寻,片场里不少年轻女工作人员都懈怠了。
  对于文衍宇来说,这样却再好不过,拍摄结束,他和薛寻也再无关系。
  而且,就片酬来说,好几个月都可以过回他的简单日子。
  "唉,等等。"
  文衍宇回头,看见林倩云拎着一个塑料袋走近。
  文衍宇已经快走出拍摄场地,周围只有林倩云一人。
  林倩云挽着长发,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妈她在家给我做的糖醋排骨,做得多了,你帮我吃一份吧。"
  文衍宇摇头:"谢谢,不……"
  "哎呀,你拿着嘛!"
  林倩云低着头塞给他,转身迅速跑掉。
  文衍宇拿着装有饭盒的塑料袋,有些失笑。
  他固然不会去喜欢男人,可也不可能喜欢女人,像父亲那样不负责任,他做不到。
  晚上回家给阿灰洗澡,懒猫死乞白赖不肯就范。
  自从阿花走后,阿灰也越发懒惰,整天窝在阳台晒太阳不肯挪动。
  折腾了文衍宇一身猫毛才把阿灰洗干净,自己累得也够呛。
  洗干净的饭盒放在厨房桌上。
  下次去补镜头时再还吧。
  存折里的钱还够,最近也不会有事,文衍宇洗完澡,打开电脑上网浏览最近的旅游信息。
  线路很多,天南海北都有。
  文衍宇看了大概信息,粗略记忆才关上电脑。
  薛寻也的确是在忙,即使再没心情,专辑也还是要录,无奈挑了几首情歌匆匆试录,好在薛寻的声音实在好,录出来的效果也不算差。
  那张碟里的第十七首,薛寻一直听了好几遍,他也知道这种歌实在不适合拿来做主打,可是无奈就是喜欢,和钟健商量很久才答应放在首波宣传。
  一直忙碌,停下休息时不自觉想起文衍宇。
  说不受伤,那是假的。
  感情方面,薛寻一直是无往而不利的,高中念书时情书几乎收到手软,一旦对哪个女生流露出一点兴趣,对方不是暗示可以进步交往就是欲擒故纵玩太极,进了演艺圈这种事更是变本加厉,从来没有人真正这样拒绝过他。
  毕竟,他是薛寻。
  照他一贯的性格,对方如此作为,干脆放弃了事,可是,竟然会舍不得。
  真的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演艺圈中张扬跳脱的大有人在,却未曾见人沉静如此,连笑容里都是风轻云淡的模样。
  想要接近,想要了解,想要保护的情绪从没有那么强烈过。
  刚录完两支单曲,就接到陆源的电话。
  宣传出了小问题。
  应陆源的要求,宣传方做了两张海报。
  一张是薛寻和薛颜争执的画面,表面做了类似碎裂玻璃的处理,另外一张是那次夕阳下薛寻和文衍宇的合影,很简单的两个背影,四周一层浮光。
  徐导的意见把第一张发往院线,陆源则希望两张都采用。
  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陆源只好从薛寻这下手。若是薛寻出口相助,那事情再容易不过。
  薛寻心中一动,让陆源先把两张海报都发过来。
  这样的海报他不记得拍过多少张,却是第一次想看。
  和小颜的那张自然没问题,另外一张,薛寻看了许久,感觉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仔细又说不上来。
  抽出一支烟,还没有点上,就被小助理如临大敌似的抢过去,递上一杯润喉茶。
  录歌期间,一定要保证音质。
  薛寻微笑,没说什么。
  这张专辑是他签约景成娱乐的第一张,对公司来说很重要,对他自己而言却是鸡肋。
  第一次捧回影帝之后,他就已经不缺钱了,到专辑大卖为他赢回意料之外的最佳男歌手时,他的名声更是与日俱增。
  再荣耀不过如此。
  他现在想要的,也并非荣耀所能给予。
  ×××
  最后宣传的时候还是两张海报都用了。
  《迷途》虽然不算什么大片,但有薛寻的加盟加上陆源的背景还是开了一个简单的首映式。
  媒体很给面子,来了不少。闪光灯一直闪烁,当然主要目标还是低调出席的薛寻。
  薛寻穿了戏里林业铭常穿的正式西装,并没有过多装饰。奈何身材太好,气质太盛,仅仅是挺括的西装便衬出一身绅士般的优雅,甚至还带着丝丝禁欲的美感。
  薛颜挽着薛寻的胳膊,穿着浅碧色的小晚礼服,笑容灿烂。
  远远看去,就是赏心悦目。
  文衍宇也来了,杀青之后,薛寻还是第一次见文衍宇。
  他也是正装,打着浅色领带,甚至比薛寻的还要正经,皮肤在灯光下略显苍白,笑容温和恬淡。他不站在聚光灯下,就没人会留意到他。
  他似乎真的不适合混这个圈子。
  简单发言结束,背对着两幅海报照了几张照片,就进入了放映。
  主创都坐在贵宾席,第一排正中是陆源和薛寻,陆源一直和记者寒暄,坐倒后依然笑容满面。
  文衍宇的座位则在薛寻边上。
  灯光和屏幕同时一暗,字幕慢慢亮起。
  《迷途》。
  一片朦胧的光影出现,逐渐变亮,镜头切近,是薛寻那张完全无需雕琢的完美脸庞。
  清晨的光线利剑似的刺破迷蒙。
  剪切后期都是陆源在做,薛寻和文衍宇都没有看过成片。
  薛寻是太忙,文衍宇是觉得没必要。
  陆源的画面做得很棒,过度衔接的手法自然,柔和,极具艺术性。甚至那些暧昧的床戏都被处理的美轮美奂,丝毫不见猥亵。
  林业铭的生活被整个铺陈开,无论是阴暗的还是美好的。
  但从专业的角度来看,仍然有许多不足,对白过于书面化,新人演员的僵硬,戏剧冲突不够激烈等等。
  影片一直播放到那段开车的外景戏,配合上后期效果那段挣扎显得格外真实,急促从喉咙里挤出的喘息,瞬间紧张的气氛,紧凑的配乐声和不断踢踏的腿部。
  画面紧迫的让人感到窒息。
  那只修长的手微一松,恍然间腾起一片穿梭的画面。
  一段不算温馨的对白,两个生硬而和谐的背影。
  屏幕被夕阳染上柔和的橘红,烘托出难得的温馨。
  光晕流转,灿烂绚丽。
  放映厅里一片安静。
  谁也没有觉得两个男人如此亲密的站着有什么不妥。
  镜头远离的那一刻出现了缓慢的定格,一点一点挪移开,带着不舍。
  黑暗覆盖下,林业铭慢慢清醒,放开了黎钦。
  薛寻侧头看向文衍宇,屏幕的光明灭间映亮了文衍宇的侧脸,没有笑容的淡漠。
  仿佛感觉到,文衍宇同样侧过头。
  银幕上,银幕下,同样的两个人。
  刚刚看完那样的场景,突然的对视,竟有种恍惚的错觉。
  恍惚还在剧中,两个即使再接近也无法了解的人。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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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瞬间的情绪让薛寻突然伸手抓住了文衍宇的手,光滑的触感,那么真实。
  文衍宇回过神,挣了一下没挣开,低低道:"请放开。"
  薛寻放开,扭过头,没解释也没说话。
  情节继续发展,那样温存的场景也再没出现过。
  结尾是林业铭和妻子汪婷办了离婚手续,辞去工作,准备下海经商。
  黎钦还想缠着林业铭,被汪婷知道,汪婷为了泄愤找人把黎钦拖到街巷狠揍了一顿。
  同时林业铭的车驶过街巷,他已经准备离开这个城市。
  一个几乎不算结局的结局。
  首映结束,观影的人不论真假都是好评一片。
  上映后,却出现了极端的影评。
  说好的人认为这部影片反映现实,很有深度。
  不好的人则觉得它是借最近潮流搏噱头,不知所云,没有中心。
  出乎意料的是,剧中被骂的最多的人物竟然不是黎钦,而是林业铭。
  没有担当,没有责任,理想主义。
  甚至当中还有不少人同情黎钦,觉得这样的人命运实在过于悲惨。
  薛寻的粉丝奋起反抗,一时间舆论不断。
  当然,还有极少数的人觉得电影很好看,汪婷太多余。
  于是自己动手做了电影的节选版,封面用的是那张在各大院线几乎被抢光了的夕阳背影照。
  不过,这些舆论都没能影响到文衍宇和薛寻。
  文衍宇买了些书在家看,还去了次宠物医院。
  阿灰的精神实在不太好,连鱼肉都是文衍宇硬哄着吃的。
  长途旅行对于文衍宇目前来说还是很奢侈的事情,但查些资料,收集图片总不是难事。
  也许,他可以计划一次短途的。
  薛寻则忙得多,紧锣密鼓的录音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MV的拍摄。
  专辑设计,宣传,还有各种音乐栏目的应酬都可以交给别人,唯独MV不能偷懒。
  初定是拍三支主打的,一首快歌,两首慢歌。
  从第一张专辑以后,薛寻MV女演员就是抢手活,这张专辑尤其。
  薛寻平时深入简出,绯闻只能在电影,电视剧里做猜测,偏偏最近的《迷途》是和自己亲妹妹拍的,总不能传个乱伦出来。
  于是,媒体就把镜头瞄准薛寻即将发行的新专辑。
  时至今日,薛寻已不必再靠绯闻争版面。
  只要他那张脸出现在新闻里,其他的明星便会成为陪衬。
  有人估计过光薛寻这张脸的价值至少得值十几个亿,更何况长着这张脸的人还演技不错,声线优越。
  这样的摇钱树,没人会不利用。
  公司开出长长一条单子的女艺人任薛寻挑。
  这是规则,能让他挑,已经是十分看重。
  薛寻选了个看起来安静乖巧的,虽然这可能只是宣传包装路线,至少看起来舒服一点。
  拍得是其中一首慢歌,《我以为》。
  内容无非男欢女爱,相互误会,最终分开又不断思念,很是煽情。
  这种MV薛寻已经驾轻就熟,倒是女演员在薛寻深情凝视下常有些害羞似的不知所措,频频NG。
  薛寻顿觉索然无味,突然想起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看起来荏弱,可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对待,都韧性十足,不卑不亢。
  拍摄一半,薛颜来了电话。
  在外面薛颜是要保持形象的,电话里却活泼的多:"哥,哥!跟你说件事,你可得先打个预防针!"
  "别急,什么事?"
  "最近阿花一直不舒服,妈今天让我带它去医院。"
  "嗯。"
  "结果,结果……"
  "嗯?"
  "结果医生说,阿花怀孕了!!!"
  "怀孕?"薛寻撑着手臂,乐不可支。
  文衍宇家的猫和他自己还真是……半点不像。
  "哥,我还没告诉妈呢!这事怎么办?"
  薛寻笑笑,眼睛微微眯起:"没关系,这件事交给我。"
  阳光正好,绿荫丛丛。
  文衍宇抱着阿灰往家走。
  还未到家门,就看见薛寻的助理陈明抱着猫站在楼下,旁边停了辆全黑的奔驰房车。
  "有事?"
  "文先生,这个……"
  金灿的光芒镀在文衍宇身上,晕起柔和的迷雾,看了让人觉得很是舒服。
  小姑娘搂住阿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文衍宇放下手里的猫,好脾气地说:"有什么事就说吧。"
  陈明还未开口,怀里的阿花已经喵呜一声蹿下了地,两只猫凑在一起,猫爪互蹭,颇有种相拥而泣的感觉。
  文衍宇半蹲下身,看看两只猫,低喃:"原来是想阿花了。"
  眉眼里都是笑意。
  "笃笃……"车窗被敲了两声。
  陈明才像如梦初醒似的拍拍文衍宇:"文先生,那个,阿花它……它似乎是怀孕了,这个……好像,可能,是……"
  文衍宇有些不可思议回头:"……是阿灰的?"
  陈明忙不迭点头。
  "笃笃……"车窗又敲了两声。
  陈明又连忙去拉文衍宇:"文先生,寻哥赶时间,我们上车再说好不好?"
  还未及反应,文衍宇已被拉上了车。
  不出意外,薛寻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瘦劲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打着拍子,另一手拿着曲谱,显得姿势随性而优雅。
  陈明关上门,坐到了副驾。
  车很快开动。
  文衍宇坐在后座,些微尴尬。
  两只猫在他怀里安稳的躺着,不时互相触碰。
  上次单独相处还是在自己家楼下。
  薛寻的告白似乎还是不久以前,自己的态度实在不佳。
  原本就显理亏,两只猫的事更是……
  文衍宇尚未想好说辞,耳边响起轻柔的歌声。
  抬头便看见薛寻从座椅边拿过吉他拨弄,对着曲谱低声哼唱,嗓音低沉,仿佛慢到极致的大提琴,厚重而低回。
  不是时下流行的清亮,也没有刻意压出的沙哑,只是从声带震动出的声音似乎就带着奇异的悠扬,史诗一般的静静诉说,让人心头不由震颤。
  乐曲至顶,音律开始更加缠绵,如泉水静静流淌,隐隐带着无法言说的情愫。
  亘古绵延。
  舒缓而柔和到让人心疼。
  文衍宇抱着猫听歌,一时有些像是呆住。
  他没有怎么听过薛寻的歌,只知道他的专辑卖的很不错,原想是影帝效应,没有想到……
  歌声停滞,薛寻仰起头,俊美的脸庞露出笑容,竟然有些孩子气。
  "我新专辑的歌,好听么?"
  "很好听。"
  "它叫《waiting forever》,我也觉得很好听。"
  文衍宇没有接下去,岔开话题径直问:"阿花它……"
  薛寻微敛笑容,放下吉他。
  "我没有骗你,阿花确实怀孕了,这期间它接触的公猫只有你家阿灰。"
  文衍宇摸摸两只猫的毛,沉吟道:"我愿意照顾阿花到它生产以后,阿花还给你,生下的猫你愿意送人或者留给我养都可以。"
  公事公办的模样。
  "阿花我是打算交给你照顾……"
  "我会照顾好它们和它们的孩子,你不用担心。"
  薛寻乌黑的眼睛凝视着文衍宇,暗光沉在眸底,没有笑。
  "我不担心。"
  "……可是,文衍宇,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
  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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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衍宇语塞。
  怀里的猫翻了个身,拱起的猫毛蹭到文衍宇的下巴,微微的痒。
  薛寻拧开脸,手指撑住鼻梁,"猫如果你愿意可以带回去养,我MV缺个角色,你有兴趣么?"
  文衍宇诧异:"你的MV不是应该找女艺人么?"
  "那是我的MV。"薛寻回答的很快,完全不给人拒绝的余地,"你接下来应该没有通告吧,我会和你的经纪人说,一两天就够了,报酬不会低于你两天的片酬。"
  文衍宇微滞。
  手头上的钱仍然是《迷途》的片酬,近期生活够了,但旅行却不够。
  只是简单的拍个MV应该没有问题吧,想来薛寻的MV也不会拍的多不堪。
  这样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文衍宇微微赧然。
  自己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了?
  薛寻从一旁折叠的台子上抽出薄薄的文案,递给文衍宇。
  "很简单,你可以回去看看。要拍了我会通知你。"
  车缓缓停下,背后是高耸的卫视大楼。
  文衍宇犹豫了一下,接过文案,抱着猫下车。
  车开进卫视大楼下的停车场。
  "我是不是真的不会追人?"
  "诶?"陈明回过头,看见薛寻有些懊恼似的拨着吉他的弦,"寻哥,你是在和我说话?"
  "难道你觉得我是在和司机说话?"
  薛寻挑眉。
  陈明迅速扭头过,按着跳得过快的心脏,"文先生是男性,写歌弹吉他拍MV这些招是不管用的。"
  "要有诚意的。"
  诚意?
  薛寻靠着座位若有所思。
  MV正是刚才那首《waiting forever》。
  文衍宇本以为是情歌,没想到内容竟然是走意识流的路线。
  背景是在某个战争结束的时候,纷飞的战火燃灭,繁华都市付之一炬,男主人公在断壁残垣中走过许多的路,经过许多的地方,似乎不断在寻找什么,等待什么,然而始终没能等到。
  MV里只有一个人物,无数场景都是通过特效演绎,极考演技。
  这样的角色由薛寻自己来出演分明更好,他并不是那些只会唱歌不会演戏的歌手,甚至他在电影方面取得的成就更甚,那些演技平平的歌手甚至都乐于亲自出演各种MV,薛寻实在没理由放弃。
  等开始拍摄文衍宇才明白,原来薛寻更喜欢的是当导演。
  空荡荡一条挂着蓝布的长廊,穿上戏服的文衍宇要在其中表现出至少三分钟的寻找等待和迷惘,同时要配合周围的场景。
  薛寻没有想过穿上军装别上枪支的文衍宇,竟然会显出十足十的英气。
  原本淡漠疏离的眉目在化妆师刻意强化下,透出锐利的意味。
  这次的拍摄比起《迷途》一开始要顺利的多。
  年轻的军人跃过破败的建筑残骸,放在身侧的手臂护住腰间的枪,是防卫的姿势。
  惨淡而灰暗的天空充斥着阴霾的气息。
  仿佛城门在眼前破裂开。
  脚下无数细碎的石子散落,没有路,看不到未来。
  轻微的啜泣声低低弥漫整个废墟,犹如鬼魂般不断游荡。
  军人攥紧了拳头,目光里带着近乎绝望的神色。
  放眼望去,一片空阔。
  无助的希冀,和似乎矛盾的悲伤从眼角流泻下来。
  沉默的悲哀。
  他找不到,他等不到。
  军人撑着额头,再缓慢放下,收回视线,继续跃步向前。
  他还是想等,想找。
  镜头下,旁人看来可笑的蓝色布景里,文衍宇神情宛然如真。
  仿佛透过那个人能感受到那来自最心底的挣扎。
  薛寻看着镜头喊卡。
  居然在一个人的情况下,文衍宇能演的这么好。
  可是,哪里有没有对手戏的影片。
  这些年这个人……
  "还需要再拍么?"
  文衍宇走下布景,未换下戏服,身上还是英挺的军装。
  "不用了。"薛寻转身看文衍宇,一闪而过的神色有些复杂,"后期剪辑插些镜头就好了。"
  "那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薛寻看了下表,"现在是五点半,等会一起吃饭?"
  "……我……"
  "然后去看阿花。"
  文衍宇略一犹豫,点头,"……好。"
  换好便装,等薛寻出来已经六点,暮色四合,夕阳沉坠。
  薛寻乔装成工作人员从后门出来,同时正门口保姆车也开出去。
  文衍宇微微愣然地看着薛寻,对方笑了笑。
  "坐那个出去是不可能安稳吃饭的,更何况一会还要去你家。"
  确实,保姆车驶过街道,很快就有狗仔带着相机从后面开车追去,年轻的女粉丝们站在路边举着印有薛寻名字的牌子大声尖叫。
  这便是差距。
  倘若当年没有那些事情,我会不会……
  压抑住对于过去不切实际的假想,文衍宇让自己尽量显得自然。
  薛寻走在文衍宇身边,一手压低借来的员工帽,一手转着车钥匙,低声问:"你想去哪吃?"
  "问我……吗?"
  "这里还有别人么?"
  "我随便哪里都好。"
  薛寻扬起唇,微微笑。
  "那我就随便带你去了,等我去拿下车。"
  五分钟后。
  文衍宇目瞪口呆的看着薛寻推车出来。
  "你骑……自行车?"
  薛寻翻身上车,动作流畅熟练,接着炫技似的一个大转弯,单腿支撑住车。
  "我只借到这个。不过,放心,我的车技还不错,不会摔着你,上车吧。"
  这种坐在自行车前后座的做法应该是年轻情侣做的事情吧,两个二十五岁以上的大男人这样一个载一个,未免……
  似乎看出文衍宇的犹豫,薛寻撑着车把笑得很无辜。
  "如果不愿意,你载我也没问题。"
  都说到份上,文衍宇也不愿小气,侧边一跨坐上后座。
  薛寻蹬起脚踏板,自行车飞驶出去,很稳。
  天色晚下来,迎着琐碎的星光,远去的自行车越驶越远。
  风从前方漫灌而来,薛寻的衣角被吹得纷飞,帽檐下细长而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笔挺的身躯挡住了大半吹来的风。
  文衍宇坐在后面,莫名想起了童年时父亲载他的情形。
  那时,看着父亲宽大的好像可以遮挡住所有风霜雨雪的背,心里充满安心和快乐。
  然而当风雪真的来临的时候,原来能够依靠的也只有自己。
  自行车停在一家中档的面馆。
  白底黑字,素净的招牌,内部装潢简单温馨,而且干净。
  雪白的墙面映衬着绿白格子的桌布,桌面上是一盆碧绿的仙人掌,生机勃勃,顿时有种家的感觉。
  "一碗阳春面。你要什么?"
  "嗯……跟你一样。"
  文衍宇陌生的打量着,没有想到薛寻会带他来这种地方。
  丝毫不奢华,朴素简单。
  薛寻扬眉,似乎为文衍宇的意外而愉悦:"没有想到?成名之前我也不过是个穷人家的孩子,不管是路边摊还是廉价的盒饭都吃过。学生时代这里的美味对我来说一直是很难忘记的回忆。"
  说着薛寻后仰着舒展开身体,深吸一口气,露出带着孩子气的笑容。
  "真是熟悉的味道。"
  这样的薛寻似乎也是陌生的。
  没有之前的玩世不恭,耀眼光环,就像生活在身边的普通人。
  面条很快上来。
  爽滑的面条,晶莹匀称,嫩白鸡蛋铺陈在面条上,葱油浇淋后更是浓香四溢,馥郁的气息让人食指大动。
  文衍宇尝了一口。
  好鲜,浓郁的味道顺着舌尖蔓延,滑进咽喉,温暖了整个肺腑。
  确实很美味。
  "这是用排骨汤做的。"
  "很好吃。"文衍宇边夹面条边竖起大拇指。
  薛寻坐在对面,微笑看着文衍宇:"你喜欢就好。"
  虽然并没有拍很久,但文衍宇的确饿了,很快面条就见了底。
  等文衍宇吃完才发现对面的薛寻并没有怎么吃。
  "吃完了?如果还饿,我这里还有。"
  "不用了,我吃饱了。"文衍宇摇头拿过餐巾纸擦嘴,看向薛寻,"你……怎么不吃?"
  薛寻笑得狡黠:"你在关心我?"
  文衍宇无奈,这个人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说话?
  "好吧,除了指定的地方,我现在不能在外面乱吃东西的……做艺人麻烦的地方真的很多。"
  "啊?"
  薛寻手撑下巴,苦下脸:"我要接新戏,导演要求我瘦下来,目前正在节食中。"
  那苦恼的样子极为逼真,文衍宇不觉笑了起来。
  "这样就对了。"
  "?"
  薛寻侧脸看向文衍宇:"你平时那个敷衍的笑容真的不如现在这样好看,我很喜欢。"
  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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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寻一言即止,没再多说。
  出了面店,薛寻载着文衍宇骑到文衍宇家楼下。
  不长的路,仍是无言。
  鲜美的面汤温暖胃部,胸腔是满足的感觉。
  文衍宇有些不好意思,对方特意带自己来吃面,却只因为一句话就突生疏离,太过矫情了。
  这样想,似乎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太过排斥薛寻。
  一开始是讨厌薛寻轻浮的态度,现在想来,或许这是对方在演艺圈生存的方式,自己又何必太过计较。
  在别人看来自己又何尝不态度傲慢,冷淡?
  在楼下停好自行车,薛寻跟着文衍宇上楼。
  说来这还是第一次薛寻进文衍宇家,之前来过多次,都是只在楼下徘徊,并没有进入这间破旧的筒子楼。
  文衍宇掏出钥匙开门,薛寻四下打量,透过楼道转角碎了半块的窗口能看见外面树荫丛丛,不大明晰的月光隐约投射。
  单看窗外的景致还是不错的,可是房子实在太陈旧了。
  红色的砖块没有粉刷,爬山虎的藤蔓几乎伸进楼道,灰白的墙面印满了各种小广告,杂乱无章。
  文衍宇推门按亮灯,从鞋柜拿出一双一次性拖鞋递给薛寻。
  "我家很久没有人来,你将就一下。"
  薛寻毫不在意地换拖鞋:"没关系,是我打扰了。"
  刚没走两步,薛寻就觉得踢到什么柔软的东西。
  "喵呜……"
  薛寻微微一僵。
  文衍宇察觉,俯下身把阿灰从薛寻脚边抱起来。
  "怎么又在门口呆着?"责怪的口吻,却一直是微笑甚至有些宠溺的表情。
  薛寻看向文衍宇,一愣,视线再移向阿灰,带了点说不出的东西。
  "阿花呢?它的主人来看它了。"文衍宇抱着阿灰向里走。
  薛寻这才开始注意文衍宇的房子,不大的两居室,一间主卧,一间侧卧,一个客厅兼餐厅,都布置的很简单。
  甚至有些过于简单了。
  "可能在阳台。"文衍宇回头对薛寻说,"我去把它抱出来。"
  薛寻掏出手机摇头,细长的眼睛眨了眨:"不用了,我去看看它,给它拍两张照片就可以了。"
  "这样也行。"
  阳台在主卧里面,也就是说到阳台要经过主卧。
  薛寻浮起莫名期待。
  和想象的差不多,一张铺着深蓝床单的床,深蓝的衣柜,一台笨重的老式台式电脑。
  然而没有薛寻料想的。
  这个房间实在太寂寞,纤尘不染的房间,连床单都铺的一丝不苟,几乎不像住人的房间。
  "果然在这里。"
  薛寻随着文衍宇的声音看去,自己家的猫正躺在粗陋纸盒搭成的猫窝里,四肢舒展躺平,悠然的仿佛是在自己家。
  自己养的时候,每天高级猫粮牛奶喂养也没见这么自在过。
  这只猫还真是……
  文衍宇常年生人勿近的态度,没想到却会和动物关系这么好。
  有谁说过动物通常喜欢思虑简单而单纯的人。
  思虑简单而单纯?
  阿花看见文衍宇抱着猫走进,一点点缩直身,猛然一蹿跳上文衍宇的怀里。
  "喂喂……很重的。"
  同时抱着两只大胖猫,文衍宇显得很是吃力。
  突然,一只手臂从后面支撑住文衍宇。
  文衍宇惊讶的回头。
  薛寻用另外一只手捂着口鼻,扭开脸:"我可没有想占你便宜,我对猫过敏,你不能指望我抱猫。抱不住就赶快把猫放下。"
  文衍宇小心地把猫放进纸箱。
  "谢谢。"
  薛寻放开文衍宇,略微离远些,拿手机拍。
  阿花躺在纸箱里柔软的垫子上,打了个呵欠,脑袋从纸箱挖出的洞口探出,哼哧哼哧开始吃箱边摆好的猫食。
  阿灰跟过去,白爪子蹭了蹭阿花的背。
  连拍过几张,薛寻准备收手机,镜头扬起,闪过文衍宇的脸。
  薛寻一顿,手机下移,摄住那张脸,按下快门。
  照片里是文衍宇蹲下身摸着猫毛微笑的表情。
  半昏暗的光线擦过侧脸,半明半暗,纤长睫毛微眨,隐约勾勒出优美的弧线。
  陈明来接薛寻的时候,正看见薛寻拿着手机下楼。光线不是很好,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微扬的嘴角,若有似无。
  "寻哥,Mr.Coates刚才发来了《寻险之旅》的角色名单。"
  "哦。"薛寻坐在房车宽大的座椅上,修长手指飞快敲动键盘传送阿花的图片,同时打开邮箱。
  Mr.Coates是好莱坞有名的导演,幼年曾在中国住过几年,对中国的文化一直很感兴趣,也因此他是好莱坞少有经常加入中国元素和中国演员的导演。
  薛寻和他有过几次合作,两人关系一直很好。
  这次的合作也并不意外。
  薛寻看着演员表笑了笑,总算减肥是没白减。
  关上邮箱,正要关机。
  下意识打开照片文件夹,文衍宇的照片映入眼帘。
  薛寻右键点击设为桌面背景,而后关机。
  拍完MV,专辑轰轰烈烈的上市,同时进入各大榜单打榜环节。
  周转于几地做宣传,参加专访,薛寻忙得几乎没有歇息的时间,经常一个通告过去接着一个通告,同时还要更新博客微博,最忙的时候甚至只能在飞机上睡几个小时。
  薛寻苦中作乐地想,也好,就当减肥。
  不出意外,专辑大卖,几首主打迅速窜上各大榜单。
  公司也借机炒作绯闻,几套似是而非的言论,几张模棱两可的照片,女明星暧昧又模糊的回答,虽然老套好在管用。
  那首《waiting forever》倒反而被媒体无视了,歌迷反响平平,薛寻去自己的官网也只看到寥寥无几的评价。
  大众的口味,有时候的确难以揣摩。
  宣传告一段落,薛寻马不停蹄又赶赴《寻险之旅》的拍摄。
  辛苦拍完回到国内才算得到休假。
  倒头睡了十个小时以后,薛寻勉强缓过精神。
  冲完澡,打开电脑,一直压抑的念头潮水般涌了上来。
  薛寻靠在沙发上把自己刻的CD□电脑。
  屏幕上一片灰暗。
  悠扬的乐声响起,单薄的身影从遥远的一端跃近。
  薛寻看得目不转睛。
  几乎看完的瞬间,薛寻换上便装,开车出门。
  他家阿花也该生了,理由充分。
  人算不如天算。
  薛寻敲了很久的门,仍然没有人。
  真是冲动而不理智。
  有人上楼,薛寻按着额头侧身让开,拨手机给助理。
  "小陈,我是薛寻,我……妈急着要猫,文衍宇他人呢?"
  "啊,阿花它上个星期就生了,文先生就托陆先生还猫,猫现在还在陆先生那里……"
  "小源?"
  "是……"
  "我知道了。"
  睡足的脑袋又开始疼,差点超速被拍。
  打通陆源电话的时候,那头正迷迷糊糊睡得晨昏颠倒。
  开门之后,陆源才光着上身呵欠连天地把外卖盒脏衣服旧杂志一股脑塞进垃圾桶。
  "猫?猫肯定是在猫屋了。你妈的猫我怎么敢怠慢,等等,啊,我把猫屋放哪里了,我昨天明明……"
  薛寻叹气,文衍宇怎么放心把猫给他?
  最后还是在客房角落找到了一窝八只猫。
  所幸,没饿死。
  陆源大笑着抱起最肥的猫——阿灰:"阿寻,你也对我太没信心了,我怎么会养死动物呢。是吧?小猫咪。"
  薛寻一怔,文衍宇怎么会把阿灰也丢在这?
  "小猫咪"抖了抖身上的毛,很不屑地踩着陆源的小腹下去陪自家老婆孩子。
  陆源愣了一下,瘫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大笑。
  "这猫太逗了!"
  轻微洁癖发作,薛寻压下疑虑拖着陆源胳膊丢进浴室。
  "喂,我昨晚洗过了!"
  薛寻倚着浴室门框,表情淡淡:"我真想让你哥看看你这个德行。"
  陆源嘴角下拉几度:"我洗就是,别老提我哥。"
  从后备箱拿出笼子,薛寻遥遥思忖怎么把猫放进去。
  眼神一错,看见墙上贴的纸条。
  陌生的字迹,横平竖直一条一条清楚列出养猫注意事项,母猫产后事宜更用红笔标注。
  陆源擦着水出来,正看见薛寻拿着纸呆怔的模样。
  "那是衍宇写给我的,不然我哪能照顾的好?"陆源窘笑着摸了摸鼻子,"他去旅游了,还要几天才能回来呢。"
  "他去哪了?"
  一转身,问句脱口而出。
  陆源丝毫未察觉,耸耸肩:"我哪知道啊?我这有他手机号,你要想知道就问他好了。"
  手机号?
  晦涩阴暗的光不易察觉闪过薛寻漆黑的瞳仁。
  记下号码,薛寻丢下句明天叫助理来拿猫,便走了出去。
  陆源迟钝挠挠头,绕回客房继续逗猫。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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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寻一直很有耐心,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等待是件这么让人烦躁的事情。
  号码响了很久之后才接通。
  "喂,我是文衍宇,请问是谁?"背景声略显嘈杂。
  "我是薛寻。"
  顿了约有两秒,文衍宇的声音才传来:"之前你不在国内,所以猫我拜托陆源养了,你可以找他拿。"
  "你现在在哪?"
  "在外地。"隐约有女人说话的声音,模糊不清。
  薛寻的声音意外平静下来:"你身边是那个……女配角?"
  "是。"文衍宇承认的时候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
  早先和林倩云提过旅游的计划,林倩云正好接了个电视剧女配,在丽江取景,便请他同去。
  文衍宇本不打算陪人,但一直以来他都不是很会拒绝女性。
  也许,私心上还有点逃避的因素。
  "你们在恋爱?"
  "不是,只是顺路而已。还有别的事情吗?"
  冷淡敷衍的口气,说完文衍宇就料定薛寻会生气,或者讽刺质问他两句,或者直接挂电话,之后就可以彻底再无来往。
  却没想薛寻只是淡淡地说:"文衍宇,我很难过。"
  文衍宇一时甚至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薛寻继续说。
  "你也知道我刚刚拍完戏回来,很累,我想见你,你去了外地,的确,我没有什么权力指责你有什么不对,可是,你可以等我回来再走的不是么?你不肯告诉我手机号,却告诉了陆源,这是你的自由,可是……还有,我不想再说了……"
  "……你信不信我都是最后一次说,文衍宇,我是真的喜欢你,很认真。"
  薛寻的声音压得极低,似乎在压抑什么。
  文衍宇和薛寻在一起的时候,见的大多是对方强势霸道高姿态的模样。
  这却是他第一次看见薛寻这么弱势……甚至有些低声下气。
  谁的心不是人肉长的,文衍宇这才认真相信薛寻或许是真的喜欢自己,不是戏弄,不是玩笑,也不是一时兴起。
  不然那么高傲的人怎么会如此低姿态说话?
  踌躇了一会,文衍宇拿着电话走到僻静角落。
  "薛寻,你对我父亲的事情知道多少?"
  "我没有刻意留意,大多都是那年听圈里传的,你父亲似乎是爱上了一个男人,后来那个男人受家族逼迫要结婚,你父亲就……"
  "我父亲他为了报复对方,通过血液感染了HIV,然后再传染给那个男人。病毒在他的身体里潜伏甚至不到两年,他就把自己的身体耗死了。一直到最后都是我亲手照顾他的。而我的母亲因为悲痛吸毒抽烟,很快染上肺癌也死了。"
  文衍宇说得很平静,一瞬间薛寻有些后悔。
  "……所以你不能接受男人的感情?"
  "……你是直的?"
  文衍宇轻笑:"不,我是弯的。可是一想到和男人在一起,我脑子里就会闪过我父亲的样子,我没办法接受自己和男人在一起,太罪恶了。不过,我也没有打算和女人在一起,我……不想害人。"
  "更何况你太耀眼了,我只想安静过我的生活。"
  "薛寻,忘记我吧。"
  还有什么比做一道无解的选择题更困难。
  连这种家丑都肯说出来,文衍宇不是在找借口,这是实话。
  如果是其他原因薛寻还能想办法,可是这条……沉重到薛寻连逼迫都不敢。
  文衍宇现在能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却不知道早几年该会多痛,多难堪。
  一个人挺过来,也难怪会这么排斥别人的接近。
  如今这种沉静到水波不兴的性子,恐怕也是在这样的日夜中逐渐磨练出来的。
  薛寻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丝痛。
  为什么,他明明很早就知道文衍宇的名字,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认识他?
  如果那个时候就认识,那么能不能挽救这个人的寂寞。
  "薛寻……"
  薛寻回神,语气带着苦笑似的无奈:"文衍宇,我现在还忘不掉。你不能接受我也没关系,那么,我们可以做朋友么,就只是像你和小源一样的普通朋友?"
  薛寻突然想起新专辑里的一句歌词。
  你狠心划下的沟壑\我一退再退\直到无路可走
  文衍宇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停在嘴角,说不出口。
  良久。
  "……好。"
  新专辑销量超过两百万,景成娱乐特地开了盛大庆功会。
  金牌主持人嘉琦主持,多家知名唱片及发行公司到场庆贺,数十歌迷送礼合影合唱,好不热闹。
  趁势公司还请来最近力捧新人凌阡陌献唱。
  新人据说刚从国外学音乐回来,外貌是时下流行的美少年系,又兼声线清新冷冽,走红条件齐全,因而签的长期约,绝对力捧。
  然而本人……
  "薛前辈,我是凌阡陌。"
  "有事?"
  新人勾了勾嘴角,笑容自信又自负:"给我两年,两年在歌唱方面我一定能够超过你。"
  薛寻按住他的肩膀,笑了笑:"或许再等十年你能追上我现在的脚步也不一定。"
  风轻云淡的笑容却让人压力陡升。
  每年都会有这样喜欢挑衅而不知死活的新人。
  每年都会有人靠各种手段上位,为求出名不择手段。
  每年都会有人被冷藏冻结,又或者慢慢被遗忘过气。
  薛寻让助理找来文衍宇这些年的作品才知道他过气的真正原因。
  当年拿下最佳新人,文衍宇又接拍了几部青春剧,甚至还借着电视录音带出过一张专辑,在那个只要出专辑就能卖到几十万张得年代小红了一把。
  然而,没过多久,文衍宇开始疯狂的接戏,不论什么影片只要片酬过得去就一部接一部的拍。
  这样有量无质的拍摄最为人诟病,早期积攒的好评也随之耗尽。
  那段时期过去之后,是一段更加漫长的空窗期。
  不接电影,不接电视剧,甚至连广告也不接,就像人间蒸发。
  再次出现在荧屏还是三年以后,一个二流电视剧的男配。
  而后又是近半年的消沉才接新剧。
  演艺圈是所有行业中更新换代最快的,几个月就能淘汰下去数不清的艺人,文衍宇这样的做法无疑是自毁前程。
  薛寻毫不怀疑文衍宇是否喜欢演戏,十八岁以前他接拍的作品就已经可以列成长长一串,为了这些他付出了整个童年生活和整个学生生涯,这样的喜欢,到底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才会选择放弃。
  宁可自甘沉沦生活拮据,也不想再回到聚光灯下。
  没有经历过的人大概永远也不能想象。
  就像现在如果有人要求薛寻放弃演戏和歌唱,放弃万众瞩目的身份,去过每日为房贷车贷家庭生活苦恼的生活,大概也是自己无法想象的。
  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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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寻在半个月假期之后,又恢复了工作。
  Amy递过来了六七个本子让薛寻挑,古装现代应有尽有。
  挑了几遍,实在没有特别想拍的。
  对薛寻而言,角色方面已经进入了瓶颈,他演过太多角色,除非自毁形象否则再难超越过去塑造,而自毁形象这种冒险行为即便薛寻愿意,公司也不会答应。
  在国内,薛寻所要做的只是稳固自己的地位。
  周末由娱乐大亨梁赖成牵头举办慈善晚会,场面盛大。
  到场名流巨星众多,各个精致妆容,高档配饰,礼服华丽光鲜,脸上挂着绝对周到而疏离的笑容。
  关系好————或者说地位相当的艺人围在一起谈笑风生,暗自较劲。
  企业精英、社会名流聊天侃地,品头论足。
  媒体相机闪烁,似真似假,无数暗流在看不见的面具下涌动。
  薛寻作为景成娱乐旗下艺人自然要出席,浅灰色开司米长风衣,里面是黑色礼服衬衣和修身西装长裤,配着光洁面容、俊挺五官,一出场就杀死若干菲林,赞叹一片。
  这是当然,薛寻想,光是为了订制衣服就提前了一周,打理头发和化妆又用去了近一个小时。
  即使再没耐心,也要忍着去做,他的出场必须要别人更加光鲜亮丽。
  陆源也穿着正装,一路走来,傻笑着回招呼。
  薛寻叫助理过去打招呼,陆源才僵着笑容走来,抱怨:"这种场合真不适合我。"
  薛寻递过去一杯红酒,笑得不怀好意:"你哥应该一会就到,你还是乖乖呆着吧。"
  说着,门口又是一阵骚动。
  两个人前簇后拥的进来,保镖助理顾问差不多二十来人,尽管如此,那两个人依然能一眼被认出来。
  景成娱乐的老板梁赖成,和陆氏娱乐的掌权者陆渊。
  前者大约五十左右,穿着纯手工精制的大红唐装,盘扣一丝不苟,笑容满面。
  后者只有二十左右的样子,苍白英俊的脸颊犹如中世纪的吸血鬼————事实上也确实像,他有严重的贫血以及50%的欧洲人血统,标准的男式晚礼服穿在他的身上有种难掩的霸道,仿佛帝王。
  薛寻一年前从陆氏转签景成的事情,人尽皆知。
  新老东家汇集,不免有人想看热闹。
  谁知双方态度良好,相谈甚欢。
  陆氏在国内以影视为主,景成国外的人脉更佳,这也是陆渊近年积极开拓海外市场的原因。薛寻在国内已为陆氏赚取足够多的收入,现今转签,也不算忘恩负义。
  寒暄过后,正式拍卖活动开始。
  千篇一律。
  薛寻拍卖的是他在去年拿到影帝的那部电影里开过的车,被一个富家千金以三百四十万入手。
  全场最高的价格。
  拍卖结束,真正的晚会才刚刚开始。
  走到后台,已经能看见后门有打扮花枝招展的女明星上了各式名车,可以预料,今晚A市销金窟又会迎来一笔不菲收入。
  这样的聚会,薛寻也去过。
  陪酒,唱K,坐大腿都是简单的,吸毒、嗑药,在烟雾缭绕的环境里失去理智,拥抱做……爱或者其他什么更加恶心的事情,仿佛在那种环境里,就可以掩盖自己禽兽不如的行为。
  薛寻运气还不错,刚出道被当做被人包养,等红了,也没人敢包养他了。
  薛寻突然有些庆幸,尽管文衍宇沉寂了近十年,但至少这些事情他恐怕都没经历过。
  思绪几乎是瞬间飘到几个月前的那天晚上,电梯里,文衍宇抓着他的衬衫,神情脆弱的样子。
  文衍宇总是把自己裹得太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见他敞开内心?
  这样想,薛寻少有的觉得沮丧。
  坐上车,薛寻无意识的望向窗外,对面同样有人上了车。
  新生代甜美教主,很年轻的小女生,旁边是她的经纪人,业内小有名气。
  关键是,那个似乎……也是文衍宇的经纪人。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盘旋不去,薛寻犹豫不过一秒,拿手机拨号码。
  "Amy,有件事情……"
  ***
  文衍宇的生活更加平淡。
  从丽江回来,想找陆源拿猫,哪知道阿花还在,两只猫不肯分开,文衍宇笑笑摸摸阿灰的头,又交待了几句,便空手而回。
  阿灰的确陪伴了自己很多年,也因此更没理由拆散它的家庭。
  去了几趟宠物商店,最终没买,也许等阿灰的孩子长大一点,他可以带回来一只继续养。
  林倩云又来邀请了几次,文衍宇都一一推脱。
  小姑娘的意思,他明白,可是没有那个心。
  几次之后,对方知道了文衍宇的意思,也就没有再来打扰。
  现实里,被拒绝几次,还不肯放弃的毕竟是少数。
  彻彻底底把房间收拾了一次,在床底下找到了一本旧相册。
  有他从刚出生到十八岁成年的照片,还有他父母的,父亲的照片有些部分被他用笔涂成了黑色,那是年轻气盛时候做的事情。
  而今,已经不会。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父亲会对一个男人有那么深的感情,深到毁了自己毁了这个家庭也没有关系,但是父母为了他营造了近十年的温馨家庭假相,他该感激。
  那些都是他父亲的事情,他父亲的选择,本来也与他无关。
  闲来无事,买了新的电影碟片回家看。
  画面精美,道具服装制作精良,俊男美女,爱恨情仇,狗血而俗套,然而观众喜欢,一样可以卖出好成绩。
  翻过自己早期拍的青春剧来看,文衍宇不由大笑。
  那怕差距近十年,情节套路实际还是相差无几的。
  多看几次,一个眼熟的人影晃动。
  文衍宇快退重放,仔细辨认,好在那张脸的辨识度实在高,模糊的画面里文衍宇还是认出了薛寻。
  一个只有四五句话的龙套,甚至连特写镜头都没有。
  那时的表现完全看不出现在的影帝架势,生涩稚嫩的很,但看得出,很认真在演。
  文衍宇看了两遍,笑了,薛寻的红也不是没道理,努力的人老天总是会优待的。
  自己年轻的时候,但凡接剧,几乎都是男一号。有了父亲的指导,演技更是不在话下,平步青云不足以形容。
  面对的剧组众人,无论导演、剧务都是亲切和善,极尽所能夸耀。
  后来的逐渐过气,除了父亲的事,不能说没有自己的原因。
  十八岁的年纪,受尽白眼的接戏,一旦放松下来,周围人的目光都像是火焰,灼伤的他体无完肤。
  锦上添花有,也向来不缺落井下石。
  下楼散步,顺便拿报纸。
  意外的是除了报纸竟然看见一份邮件,清楚写着文衍宇先生亲启。
  诧异之下,拆开看,竟然是即将投拍的历史剧《君臣》的试镜通知。
  文衍宇怔了几秒,找到手机,打给谈静。
  "喂,谈姐么,我刚才收到……"
  "小文,你等等,我也有事跟你说。"
  "嗯,你先说吧。"
  "我刚才接到景成经纪人部的电话,他们的金牌经纪人Amy想签你到旗下。Amy是薛寻的经纪人,她根本用不着签别的艺人,我有点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文衍宇很快反应过来。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嗯?"
  文衍宇想解释,但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说?
  因为薛寻喜欢自己,所以想签到他所在的公司?
  这样说会不会太自恋了?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签么?如果她不是蓄意报复,我很支持你签约过去,景成娱乐有最好的宣传、策划和人脉,你签过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无论是你想红还是只混口饭吃。"
  "对了,小文,你刚才想说什么?"
  刚才的问题文衍宇已经不想问了。
  联系现状,那个试镜的机会,八成也是薛寻弄来的。
  《君臣》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在筹备宣传,想来班底不会弱。
  薛寻这是在帮他么?
  文衍宇想用同情怜悯来解释,可惜,解释不通。
  "没有了,我没有想说什么。签约的话还是不要了。"
  "那好,我去帮你回绝。"
  "谢谢你,谈姐。"
  谈静叹了口气:"跟我还用说什么谢谢?小文,什么时候你才能真的变得圆滑。你这样,我真的不放心。"
  文衍宇笑笑,没回话。
  二十六了,他已经二十六了。
  虽然不是没有艺人在三十多岁开始红,但毕竟是少数。
  他也没有想再在演艺圈里拼搏的念头,父亲就是个例子,这是个藏污纳垢但又容不下一粒沙子的地方。
  想了想,文衍宇还是点开手机最近联系人列表,找到号码,发短信过去。
  谢谢。文衍宇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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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瞬间薛寻就打来了电话。
  "签约的事情你拒绝了?"
  "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现在没有转签的念头,抱歉了。"
  温和浅淡的声音,即便明显是借口也说得如同真话。
  景成的约几乎没有艺人会拒绝,甚至有艺人自愿付高额的违约金,也想转签景成娱乐。
  十几家娱乐杂志电台,金牌经纪人,独立的明星培训机构,最好的老师,最好的包装策划,最好的电影唱片班底。
  "在演《迷途》的时候我就问过你,你真的不想演好么?你当时没有回答我,我现在再问一遍,你可以回答我么?"
  "我……"
  "你真的打算一辈子就这样下去?"
  "偶尔演个配角或者龙套,被观众遗忘,慢慢老去,看着那些和你同时出道,却演技形象都不如你的艺人大红大紫而无动于衷?"
  文衍宇神情恍惚了一刻,摇摇头。
  "你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薛寻没有想到文衍宇会这么冷静的岔开话题,也是,如果那么容易就说服,那么文衍宇也不会是文衍宇了。
  不过,我怎么会告诉你,薛寻有些自嘲地笑,你说我太耀眼,倘若你和我一样耀眼,是不是会少些让人烦躁的距离感。
  "文衍宇,为什么不回答?"
  "你还记得你十八岁拿到最佳新人时说过的话吗?"
  "你拿着奖杯说:'谢谢评委能给我……'"
  记得,怎么不记得。
  十八岁,绚烂的十八岁,他站在台上,帅气挺拔,不可一世。
  台下是人头攒动的明星们,他们都看着他,目光里有赞赏有羡慕或许还有嫉妒。
  父亲坐在台下,露出耀眼而骄傲的神情。
  那时,他是最亮眼的新星。
  他说,谢谢评委能给我这个奖,认可我的表演。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能真的记住我,不仅仅因为我的父亲,更因为我是文衍宇,我相信终将超过我的父亲,我会为电影界奉献出更多更好的影片。
  年少的轻狂,已经再找不到。
  八年了,多少事情改变的支离破碎,让人唏嘘。
  他已经不是那个十八岁了。
  "薛寻,八年前说过的话,现在还能当真么?那时候是我年轻不懂事,我现在已经没有了那些天真的想法。超过我父亲也好,拍好影片也罢,都建设在能安稳生活的基础上。薛寻,就你而言,没有隐私,每天被狗仔偷拍,随便一点爆料都会上报纸被人当做品头论足的材料,你觉得这样能安稳生活吗?"
  薛寻第一次听文衍宇说这么长的话,依旧淡然口气。
  "就因为这个你选择一直消沉?"
  "文衍宇,我只问一句,你还爱演戏吗?你可以找借口推脱我,但是,骗得了我骗得了自己么?"
  文衍宇沉默。
  手机因为长时间的通话而发烫,文衍宇换手握住手机。
  手心湿热。
  轻声认命般的说:"爱,我还爱。"
  的确是骗不了自己,遗传自父亲的血脉,天生为了表演而激昂。
  怎么是说不爱就能不爱的,谁不爱站在舞台上,闪光灯下,演绎出一幕幕动人的场景,被承认,被认可,被无数影迷喜爱着。
  薛寻的笑声透过话筒传来,爽朗透彻。
  "那就足够了。愿望再天真又怎么样,安稳平静到毫无波澜的生活真的比得上能淋漓尽致的表演,能尽心演绎你想表达的东西,能向所有人证明你自己?"
  "你演戏比我早,又有你父亲的前例,那种感觉,你应该懂。"
  "如果你还想重新回到舞台,我可以帮你……"
  又是一段沉默。
  文衍宇涩声回答:"……用不着你帮。"
  挂了电话薛寻忍不住大笑。
  电脑里的录像还在播放,那个年轻而光芒四射的少年拿着奖杯下台,镁光灯闪烁不断,少年的唇畔是无法抑制的微笑弧度,他扬眉亲吻奖杯,带着稚气的面容神采飞扬。
  薛寻发现,不论是八年后沉默温和的文衍宇,还是八年前那个稚嫩神气的文衍宇,他都一样喜欢。
  越来越喜欢。
  不过,他不急。
  过去那些我无能为力,至少未来,我不想让你再那样下去。
  ***
  《君臣》确实是大制作,导演连景是拍历史剧的老导演,几部作品的口碑收视率都极佳,再加上投资丰厚,宣传到位,就连几次选角都引起热炒一片。
  这部作品是拍五代十国到宋初的一段历史,三位主角,李煜,赵匡胤和大周后,借"君臣"二字,暗喻两位主角李煜赵匡胤的身份倒换,为君者无能而为臣,为臣者勇武而为君。
  赵匡胤的人选连景属意薛寻,目前正在洽谈中,大周后则是由实力派影后戴琪出演,唯独李煜的角色久悬不决。
  连景看中的几个演员不是抽不出档期,就是试镜效果不佳。
  发来的试镜函,正是李煜这个角色的。
  试镜地点定在景成旗下的影视传媒公司大楼三层。
  文衍宇到时,偌大的试镜大厅已经围满了人。
  因为久寻不到合适的演员,这个角色的试镜门槛定的很低,几乎有过表演经验年纪身材长相符合的艺人都来了。
  文衍宇却突然安下心,薛寻并没有给他开后门或者特权,能否饰演这个角色也还是要看他自己的表现。
  坐在门口的长凳等待,对面坐着许多陌生或熟悉的年轻面孔,大多带着经纪人,也不乏一个人过来,但几乎都是紧张的彼此闲聊着,不断讨论人物如何,如何表现,又怎样怎样。
  文衍宇安静的坐在凳子上,有些格格不入。
  来之前,他也做过功课。
  史书上对李煜的评价是:"性骄侈,好声色,又喜浮图,为高谈,不恤政事。"
  李煜确实不是明君,却也不是昏君,若生在盛世年间作为守成之君绰绰有余,奈何生在乱世帝王家。对比武人出身的赵匡胤,仁和文弱的李煜的确显得黯然失色。
  说到底李煜只是个诗人,如此而已。
  排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才轮到文衍宇。
  几个试镜员也已经精疲力尽,其中一个甚至连递上来的资料也没有看,直接靠着椅背说:"我这还有三十几个,我也没时间听你长篇大论了,你直接演吧。你觉得怎么像李煜你就怎么演。"
  倒是另一个试镜员说:"你这不是难为人家。好了,你就演李煜开城门投降之前心理活动的那段吧。"
  这段看来简单,但演得出彩却不容易,试镜大厅空空旷旷,没有任何道具也没有灯光摄像布景,穿着现代装的演员不仅要给人犹豫的感觉,更要结合人物形象体现出古人的风韵,着实不易。
  慢慢走近房间正中的空白,不疾不徐。
  试镜员中有人摇了摇头,李煜此时即将面对赵匡胤大军压进,已到了亡国最后的时刻,几乎所有演员都选择了急切的神色,凌乱的步伐来体现李煜的心焦。
  但文衍宇没有,他神色平静淡然,手负在身后,脚步间方寸自如。
  走到正中,他挥了挥手作出摆袖的姿势,停顿了几秒,颓然放下。
  这时试镜员才明白,原来房间里还有人。李煜再不济,也仍然是个帝王,在山河飘摇的险境下作为帝王他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胆怯、焦躁之类的情绪。
  文衍宇用手撑着额,片刻放下,原本淡然无波的眸微微半闭,疲倦的感觉透过那双眸无声的蔓延开。
  他已经撑了太久了。
  右手放在大概腰部的位置,那是桌台的高度,接着右手似乎是拿起了一张宣纸,展平摊好,压上镇纸,手指动作温柔的近乎留恋,相反于右手的镇静,左手捋起袖口后便不可抑制的微微颤动,是紧张或者激愤,没人知道,但在空无一物的半空中仅仅通过两双手便给人一种真实甚至带着情绪的感觉,没有练过是把握不好的。
  规定每个演员的试镜时间是五分钟,文衍宇的表演已经到了时间,然而却没人叫停。
  文衍宇自己也像未意识到。
  他提笔,蘸了蘸墨,笔锋在砚边轻顺,那时间似乎有些长。
  视线移到文衍宇的脸上,才发现文衍宇的神情恍惚,隐隐有些屈辱。
  他要写什么?
  提笔转腕,书写行云流水,如同发泄。
  脱力般将笔放置一边,细细凝神,而后,双手垂下,静默的望着。
  片刻,将写好的纸拽下,揉成团,丢弃。
  文衍宇含笑鞠躬,他的表演结束了。
  试镜员愣了一会,回过神:"表演的很好。你叫什么?"
  "文衍宇。"
  "文衍宇,我知道了,你回去等通知吧。"
  治愈+抽风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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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介于默总攻最近遇到人生中一个重大的XX,总结下来,就八个字:
  命途多舛,可歌可泣
  于是,默总攻写了如下东西:
  破坏气氛的猥琐小剧场
  咳咳,独崩裂不如众崩裂嘛
  《过气明星》是个舒缓的,略带沉重的,人物压抑的,感情悲催的故事。
  然而,当我们掀开小说的大幕会发现。
  原来……
  陆源:"默导啊,你看我这前期戏份这么多,怎么后来越来越路人了,这样不对啊……"
  林倩云:"就是就是,人家都牺牲色相坐大腿了,怎么也应该混个可歌可泣的女配,在小攻小受之前起到不可磨灭的催化剂作用,你居然就这么叫人家领了盒饭……"
  戴琪(女王状):"哼,作为一个和小攻谈过恋爱且提点过小受的标准耽美小说女一号,就出场三章不到9000字,我都不抱怨你们抱怨什么……哼唧"
  谈静(捂脸):"……你们哪个有我悲剧啊,第四章出场,明明是个大姐姐的好角色,就因为默导吃饱了太撑了想要塑造一个反面角色……于是,我就……"
  "我觉得还是我比较惨啊,你看我……"
  "谁说的,明明是我……"
  "怎么可能……"
  默总攻:"……嗝"(饱嗝)
  低头戳电话。
  十分钟后。
  陆渊(面瘫状,微皱眉):"……不要吵。陆源,给我过来。"
  肃静。
  陆源默默挪过去,陆大提起陆源领子正步走出后台……
  趁着三女趴在后台门口偷看,默总攻英俊地偷偷溜进主角休息室……的门口。
  被绊住,低头,慵懒大白猫打着哈欠。
  对视。
  默总攻捂住猫嘴,打开门缝,偷窥ING……
  听不清,看不清……唔……
  "砰……"
  门被推开了,默总攻眼疾手快丢猫。
  "阿灰?你怎么在这?"
  唔,果然是吾家小受,声音真好听。
  "喵呜。"
  "文衍宇,你……把它拿远点……"
  "薛寻,猫没有那么可怕的,你这是心理作用。"
  "文衍宇,你拿开一点……够了,别再过来了……我让你把它丢出去,听到没有……文衍宇!!!"
  静默。
  "啊啊啊啊啊啊啊……文衍宇,我忍够你了,演技烂的要死,性格差的要命,你看你那演的都是什么……隐忍演的像搞笑,清高演的像欠扁,痛苦演的像牙疼……跟你对戏简直就是受罪。"
  "你……你说什么?"呆滞。
  "我……"
  "……薛寻……你真的,好意思说?我才想问你演的是什么东西,就说你告白那段,你知道我起了多少鸡皮疙瘩么,又假又恶心,还影帝呢,我都怀疑你是走后门进来的。"
  "哼哼,现在开始说我了?文衍宇,亏你装了那么久,我早知道,我早知道你恨我了……"
  "我为什么不能说你?你敢说你没借着演戏占人便宜,还故意NG……"
  "这个……我……我哪有?"
  "怎么没有,昨天你拧人家手肘的时候,没有……"
  "……咳咳,原来你说的是这个?"
  "难道你还有?"
  "啊,把猫拿开……文衍宇,你,你不要无理取闹……"
  "你才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我没说你无情无耻啊……拿开……文衍宇,你这个……"
  ……以下省略若干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对话。
  偷听默总攻换了只耳朵贴过去。
  乒乒乓乓,叮叮咚咚。
  "薛寻,你放开我……"
  唔,怎么换只耳朵情节就换了。
  喘气。"文衍宇,把猫放开,快点……"
  "薛寻你先放开我……"
  "不可能,放开你就不放猫了……"
  "好,我放了,行了吧,你怎么还……唔唔唔……"
  乒乒乓乓,叮叮咚咚。
  "薛寻,你……"
  "我什么……你果然还是在床上比较乖……"
  "喂……"
  十八禁。
  默总攻CJ眨眼,抱起从门缝挤出来的大白猫,45度忧伤地默默走掉。
  **********************以上内容与本文无关,有任何不适,默总攻概不负责************************************************************
  被压倒的治愈番外
  (一)
  明星退役和电影谢幕一样令人感伤。
  薛寻的退役则更加令无数影迷唏嘘,景成娱乐特地举办了盛大的熄影仪式,屏幕上回闪着所有薛寻曾出演过的那些耳熟能详的角色。
  不少影迷潸然泪下。
  成千上万的影迷寄来了送给薛寻的礼物和信,挽留的话几乎充斥着每一个影迷的心。
  不过,这些都没能影响到薛寻。
  他在计划旅行,一个真正的长途旅行。
  兴致勃勃叫助理买来了大量的旅游地图,窝在他的度假别墅里,把地图摊开在光滑干净的地板上,一份接一份的看,乐此不疲。
  "夏威夷、马尔代夫这种地方应该已经去滥了,我们去点特殊的地方,你看怎么样,嗯,比如说……"
  对面某人很不给面子的把地图一份一份整理好。
  "薛寻,你不是不喜欢旅行吗?还有,你也稍微注意一点,不要每次都让我帮你打扫房间好不好。"
  影帝先生很委屈,眨着那双被称为本世纪最有魅力的眼睛,一脸无辜。
  "想陪自己的爱人旅行有什么不对,每次我都被你丢在国内……"
  文衍宇挑眉,"所以你就可以这么不负责任的宣布熄影?还有去旅行的话猫谁养,小颜的订婚典礼谁去,你在国内那些还没上映的电影宣传谁去,你的工作交接……"
  薛寻站起身,从身后环过文衍宇,在他的脸颊轻轻烙下一吻。
  "那些事情,管他的呢。我现在只想陪你。"
  文衍宇有些无奈的任薛寻抱着,唇角却慢慢扬起。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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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签约的事情放到一边,文衍宇没有拒绝,薛寻也没有再提。
  几天空闲,文衍宇特地去图书馆借了后唐和宋初相关的书籍,做这种准备几乎已成为习惯,即使有时候并不需要。
  收到连景的通知是在一个星期以后,原本以为是再次试镜的通知,没想到竟然是正式通知。
  文衍宇诧异之下打了电话询问,得到准确无误的答复,一时仍不敢置信,他原本并没有想过真的能拿下这个角色。
  见了连老的面才知道,多少还是和他的父亲有关。
  他的父亲虽然名声不佳,但天才般的天赋和至极的表现力是无法否认的。他去世的时候,尽管嘲笑挖苦的不少,也不乏遗憾惋惜的人。
  递给文衍宇剧本的时候,连老拍了拍他的肩,目光却似乎已经越过了他。
  "……也不能说是定案,你不用太担心,如果你演的不好,我可一样会换掉你。这个机会算是我弥补当年没能和你父亲合作的遗憾吧。你父亲的性格,让人嫉妒也让人羡慕……"
  文衍宇的心情有些复杂,曾经多少次因为父亲的事情碰壁,仿佛沾上文越二字的就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未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一场盛大的新闻发布会后,《君臣》进入了准备拍摄阶段。
  人物造型设计,拍摄场地的协商,赞助资金的到位,拍摄的进度都需要协调。
  空下的时间,文衍宇开始研读剧本。
  李煜在《君臣》中算是主角,台词很多很长,情感变化也需要注意,毕竟拍摄不是按照顺序下来,李煜在前期和后期的形象和心态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文衍宇必须要让自己适应。
  看了几天剧本,实在辛苦,文衍宇放了自己一天假。
  去银行取存款才发现部分的片酬已经入账,加上上次剩下的结余,至少半年不用担心生活问题,大概也不会落魄到需要担心房租。
  算算离上次接《迷途》甚至还不到三个月,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密集的接片了,也许多少还是和薛寻的话有关。
  轻狂已经没有了,理想不知道还在不在。
  说来也可笑,他想要的,薛寻都已经有了,却反而是那个人劝他不要放弃。
  虽然谈不上嫉妒,还是有些羡慕的,毫无胆怯的站在聚光灯下,成千上万的影迷拥戴,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后顾之忧,薛寻哪里能明白他的处境。
  取过钱,去卖场采购。虽然是向来生意很好的大卖场,但因为不是周末,人不算很多,补齐了生活用品,又拎了一袋米,走到宠物专柜的时候,文衍宇略一犹豫。
  犹豫间,看见有人蹲在地上对着猫粮发呆。
  "陆……源?"
  "衍宇!是你?"陆源从地上窜起来,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走上前揽住文衍宇的肩,"衍宇,你来的简直太及时了!我家已经快给你那几只猫闹腾死了!"
  "啊?"
  "走走走,晚上去我那抱几只回去养吧,拜托了!"
  陆源迅速一手抄过边上的猫粮丢进购物车,一手拖着文衍宇走向结账台。
  "还有,我正好准备了火锅材料,刚叫上阿寻,正怕吃不完,你也晚上去我家吃火锅吧。"
  "我……"
  "……拍完《迷途》我一直手痒来着,我知道你接了《君臣》,不过几个月后正好我的本子估计也能出来,有没有兴趣……"
  被拖着结账,陆源二话不说径直拖着文衍宇上了车。
  文衍宇本想拒绝,但是,他似乎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到阿灰了。
  陆源开车,很快到了他住的公寓。
  一进房门就看见一只巴掌大的小猫倒在拖鞋里,圆圆黑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只耳朵耷拉在脸上,四肢交叉缩成小白团。
  文衍宇呆了呆,蹲下身用手指戳戳小白团,小猫低低的喵了一声,小爪子挠挠毛,文衍宇几乎是不由自主抱起小猫。
  刚把带上来的食材通通塞进冰箱,陆源微一回头,立即嚷嚷起来:"对!就是这只猫,每天都钻我拖鞋里,我怎么纠正都纠正不好!还有……"说着一通翻找。
  文衍宇这才抬头,注意到眼前的一片狼藉。
  不一会,陆源从旧衣服堆里,抽屉里,沙发下面……各拖出一只小白猫,然后统一丢进放在主卧床脚边的婴儿床。
  婴儿床里两只打盹的大猫发出了几声不满的嘟囔,搂紧自家孩子。
  文衍宇扶额,这个房间里真是乱的可以。
  把小猫轻柔的放回自己父母身边,文衍宇卷起袖子把房间里的垃圾一样样收拾起来丢进垃圾桶里,再把该放好的东西放回应该在的位置。
  陆源摸着鼻子,满脸窘意的抢过文衍宇的活,直把人往外推。
  "不用了,这些我来就好,那个……你去客厅看电视好了,很快很快……"
  说着,把东西一团直接塞进垃圾桶。
  文衍宇好笑的看着手忙脚乱的陆源,退到客厅。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
  文衍宇拉开门,不出意外,是穿着休闲装的薛寻。
  初一看见文衍宇,薛寻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变成惯常的微笑。
  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那次去文衍宇家给猫拍照,算是少有的愉快场景,虽然后来电话里有所争执,但到底不是面对面。
  陆源从房间里奋斗回来,迅速洗手后便爬过来勾着薛寻拐进厨房。
  几分钟后,陆源从厨房出来,笑容满面的招呼文衍宇看电视。
  厨房里传来了切菜的声音。
  文衍宇诧异问:"不是吃火锅么?"
  陆源还没答话,厨房里的薛寻就已经回答了,语气十足不满:"陆二少生平只会煮泡面,常年喜好叫外卖,但凡食材处理统统不会。"
  "喂,谁说的,不是你赶我出来的吗?"
  "如果有你在厨房,今晚的恐怕就吃不了东西了。"
  对话自然而轻快,没有娱乐圈常见的敷衍和客套,似乎让人觉得是那么理所应当。
  这是……友情?
  陆源打开电视,双手交叉撑着后脑靠在沙发上,大笑说:"衍宇,不用担心,阿寻虽然也不常下厨房,但切菜手艺还是比我强上不少的。"
  文衍宇笑笑,看了一眼厨房,绕回主卧。
  陆源大概是特地买的婴儿床,一家八口睡在里面正正好,满满是温馨的感觉。
  阿灰带着阿花躺在婴儿床边,另一侧几只小猫奋力往外攀爬,不锐利的爪子顺着小床柱一次次滑落,却仍然不知疲倦。
  文衍宇轻轻伸手摸了摸阿灰的毛,似乎感觉到主人,阿灰抬眼,抖了抖胡须,尾巴摇了两下,蹭过来舔着文衍宇的手,肥白的身子还是慵懒的模样。
  记得刚养阿灰的时候,那也是只手掌大的小猫,活泼好动,喜欢到处攀爬,似乎是因为呆在自己身边久了的缘故,也沾染了自己不求上进的懒惰习性。
  有多久了呢?
  放任自己懒惰,消磨着原本就不多的人气,看着自己逐渐消失在荧屏上,从以前的不敢上街,到现在这样即使上街也不会被认出来。
  从主卧回来,桌上已经摆上了电磁锅,火锅汤料的香味四溢,弥漫整个房间。
  陆源还坐在电视前目不转睛的看球赛重播。
  文衍宇站在客厅踌躇了一会,走到厨房门口。
  厨房台子上摆了七八的碟子,盛着各种生食。薛寻站在一边,围着蓝白格子围裙,艺术家般的修长漂亮的双手在桌台上熟练的切着刚削干净的土豆。
  在薛寻专注的神情下,那近乎完美的侧脸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没有一丝天皇巨星应该有的架子,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
  切好的土豆片用刀背摞好摆放在一边的碟子上,薛寻侧过头,弧度优美的下颚微扬,露出温柔笑容。
  "有事么?"
  文衍宇这才想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现在说会不会太没诚意,我都已经忙完了。"
  文衍宇微有些不好意思。
  薛寻已经放下刀,伸着懒腰微笑说:"现在的话,帮我把这些东西端出去就好了。"
  点点头,接过薛寻递来的盘子,文衍宇才发现盘子里的土豆片切的薄而均匀,大小相当,自己切都不一定能切成这样,没有练过是不可能有这种水平的。
  似乎是留意到文衍宇的神情,薛寻也端起两个盘子边走边解释,"我在国外培训的时候曾经在饭馆打过一段时间的工,不过太久不切多少有些生疏了。"
  "已经很好了。"
  薛寻微垂头,凌乱的发丝抚开:"那就大概真的很好了。"
  文衍宇没有回话,对薛寻的这种话却也没有了从前那么强烈的排斥感。
  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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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西端上桌,三人围着电磁炉吃的不亦乐乎。
  汤料的确很鲜美,本来文明的三人很快在陆源的带领下哄抢起来,锅里一片狼藉,气氛却令人愉悦。
  在食物的香气氤氲下,陆源买来的十来瓶啤酒很快就见了底,陆源又从冰箱里翻出来一瓶白酒,薛寻摆手说还要开车回去,陆源就给自己和文衍宇满上。
  过不了多久,喝的最多的陆源就倒在一边的沙发上。
  薛寻把火关上,推了推手肘撑在桌上的文衍宇:"文衍宇,文衍宇……"
  文衍宇一个激灵站起来,眼神迷蒙,脸颊红扑扑:"嗯?什么……"
  "你回家吗?"
  文衍宇甩了甩头,似乎清醒一些:"嗯,我是要回家。"
  刚往前走了两步,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陆源迷糊着嘟囔:"阿寻,你……你送衍宇回去吧,我……我睡了。"
  再看去,陆源已经跌跌撞撞地拐回自己房间了。
  薛寻无语地扶着文衍宇坐到一边,关上电视,简单的收拾了桌上的残局,最后半架起文衍宇准备出门。
  文衍宇拽了拽薛寻:"东西……"说着手虚指过从超市买来的东西。
  只一眼看到硕大的米袋,薛寻就很不客气直接关灯出门。
  "你还真当我是搬运工?那些东西明天让小源开车带给你,我只负责把你带回去。"
  文衍宇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表情委屈。
  薛寻把文衍宇塞进副驾,俯身替他系好安全带,不意外的看见文衍宇的表情。
  伸手揉乱文衍宇的头发,薛寻有些无奈:"别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我的定力没那么好的。"
  陆源家所在的小区僻静,从车库开出去是宁静的夜晚。
  薛寻摇下车窗,带着凉意的风从窗外呼啸而来,吹走了仅剩的酒气和不知哪来的醉意。
  斑驳路灯在前路明灭闪过,投射出暧昧的阴影。
  按捺住侧头的欲望,开到文衍宇家楼下。
  薛寻这才刹住车,说了一声:"文衍宇,到你家了,下车吧。"
  半晌没有回音,薛寻转头看去,文衍宇竟然已经靠着车座呼吸均匀的睡着了。
  侧脸泛着红晕,双眸紧闭,长睫温柔覆下,神情静谧的让人不忍打扰。
  薛寻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即将触上文衍宇脸颊的那一刻,攥成拳慢慢收回。
  忍耐。
  薛寻告诉自己。要真诚。
  已经很久没尝过忍耐的滋味,很难熬,却心甘情愿。
  把车靠近文衍宇家楼栋,确定没有人,薛寻才带着鸭舌帽下车走到副驾。
  解开安全带,从文衍宇的口袋里掏出钥匙,小心的从腿弯抄抱起文衍宇。
  意料以外的轻。
  走上楼,换手开门,抱着的文衍宇侧了个身,脸埋进薛寻怀里,头发蹭到薛寻的下巴。
  一种有些陌生的气息钻进鼻腔,诱人非常。
  薛寻的心漏跳了两拍。
  把文衍宇轻轻放在床上,脱掉鞋子,盖上被子。
  做完这些,薛寻才发现自己竟然一头的汗。
  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走回房间,明知现在最应该的是离开,但脚步像是不受控制一样走近。
  坐在床侧,薛寻突然想起一个耳熟的问题:
  如果看到自己最爱的人熟睡在你面前你会做什么?
  薛寻的目光逡巡过文衍宇的脸颊。
  事实上,即使再想做,如果真的爱,便什么也不会做。
  文衍宇躺上床睡的更熟,眉宇却渐渐皱了起来。
  纤长白皙的手指扣着被沿,默默攥紧,指节突出。
  薛寻想去拉,奈何文衍宇手指攥的太紧,根本拽不开。
  细微的声音从文衍宇紧抿的嘴唇逸出,薛寻把耳朵凑到文衍宇嘴边,仔细辨认。
  "爸,别走,别丢下我和妈……"
  非常细小的声音,薛寻几乎是用猜的才能辨别出来。
  都过去不知道多少年了,文衍宇竟然还是会这么在意么,到底当年对他的伤害有多深?
  一丝难以形容的滋味蔓延上薛寻的心。
  表面上文衍宇好似根本不在意,甚至可以心平气和的和他说他父亲的事情,可是实际上呢,逼着他揭开伤疤给自己看,告诉自己他确实不敢去喜欢男人,现在想来,会不会太残忍。
  第一次,薛寻为自己的行为习惯感到后悔。
  如果开始用更温和的方式,不要这么自负,会不会好些。
  所有这些念头一闪而逝。
  薛寻轻轻握住文衍宇的手,俯身在他的额头烙下一个清淡的吻。
  不论如何,过去的事情都是过去的,如果不是一次次的试探,他怎么会陷的越来越深。
  现在放弃已经来不及了。
  放不了手,那就只能让文衍宇忘记过去。
  第二天,文衍宇从醉酒的头痛中挣扎着醒来,房间里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模糊的记忆里有薛寻的影子,大约是他送自己回来的。
  下午,陆源送来了昨天买的东西和一只雪白的小猫。
  猫很小也很皮,但到底破坏力有限,文衍宇买了新的猫食给小猫,又转回去看剧本。
  隔了几天,接到通知要去拍《君臣》的定妆照。
  光里外穿上衣服,带上头套,发冠,梳好发髻就花去了不少时间。
  李煜最初的身份是皇子,朝冠,朝服,朝珠等一样不能少。
  换完衣服,再看文衍宇,气质已经凌然一变。
  文衍宇一直给人的感觉都是淡,温和而无存在感,然而当一换上戏服,文人特有的书卷气便渐渐沉淀开。文衍宇的五官本就柔和,衬上飘逸的衣袂和半散在肩头的乌润长发,琥珀色的瞳仁染墨般淡开,晕出脉脉华光,似乎周身已流淌着古韵。
  再仔细瞧去,盛装下的文衍宇原本淡漠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属于贵族特有的矜贵。这点同文人气韵不同,要求演员本身必须有良好的修养,背脊要直,目光要定,不能稍有猥琐,李煜虽性格温弱但毕竟做了多年南唐的皇子,后期降国之后更是作出了许多沉湎悲凉意境深远的词句,这样一个人,不该是猥琐的。
  不得不说,文衍宇的李煜扮相在某种程度上很为李煜加分。
  定装照连老似乎很满意,对着电脑和编剧看了许久。
  电视剧本来就是演给人看的,比起收视率而言客观遵循历史显然并不是最重要的,电视剧想持久,需要历史的积淀,但电视剧想红却需要迎合观众口味。
  这样的李煜对于久闻词人大名的观众而言显然更加的合适。
  但这都与文衍宇无关,卸了装他还是平淡的他,像刚入门的新人一样激动万分或者讨好导演编剧都不现实,承不承认,他都已经算是过气很多年了。
  文衍宇走去后台时,薛寻和戴琪的定装照也已拍的差不多,红得发紫的影帝影后还没等卸妆就已有剧组成员拿了纸笔来要签名。
  路过,文衍宇驻足稍稍望去,被众人簇拥下仍能清楚的捕捉到那两个亮眼的身影。
  薛寻扮的赵匡胤气势逼人,和他曾经的每一个古装扮相一样,俊美的让小女生尖叫。戴琪也仍是美艳而不失古典气息,精致妆容下神色冷清,颇有高岭之花的美感。
  两人站在一起,宛如璧人。
  一时间文衍宇都快忘了自己也是这出被编剧编排好的狗血剧目中的一员。
  说起来戴琪应该算是大多数男人的梦想了吧,美貌不说,出身书香门第,名牌大学毕业,多才多艺,除了性格有些冷以外几乎完美,不,甚至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样的性格都是致命的吸引力。
  文衍宇坐在后台,任由化妆师卸妆,看着镜子里那个平淡无奇的自己,忽然升出些许莫名的感觉。
  薛寻怎么会喜欢上自己,还这么不屈不挠?
  他要喜欢,也该是戴琪那样的女人吧。
  莫名的念头不过瞬息,文衍宇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这些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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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妆照公布出去,自然是一片争议,这没什么好说的,炒作手段,都是熟路了。
  拍摄还是如期举行,剧组里很多是以前跟过连老的,磨合都很不错,应该少有新组常犯的错误。
  和陆源玩票性质的《迷途》不同,《君臣》也算是国产电视剧中的大制作。
  所有的包括采光、走位、画面都要求严苛,毕竟电视剧不像电影采用的剪切后期手段花样繁杂,尤其历史剧更多的是一种陈铺直述,力求真实,因而会有很多的长镜头,这些镜头的拍摄就要求演员要背大量的台词并进行大量的表演,其中不能出一点差错。
  所以在那之前文衍宇几乎是把剧本背到滚瓜烂熟,直到拍摄场地的前一晚还拿着剧本反复的看。
  诚然,他不是个勤奋的演员,但最起码的责任还是要负到。
  拍摄场地定在一座新建的影城,所有演员都被要求这段时间住宿在附近,除非必要不得离开,当然这些指的是像文衍宇这种无权无势的小演员。
  在影城附近略逛了逛,放松心情,文衍宇才走回自己的房间。
  就在不远的咖啡店,靠窗的僻静角落坐着两个人。
  "他就是你认真想定下来的对象?"摘下墨镜,影后的目光从窗外单薄的身影上移开。
  薛寻撑着下巴,带着笑意的眼神很温柔:"现在也不算很早吧,你不是也打算结婚了。"
  沉默的光从戴琪精致的眼影下掠过,她垂下头任长发滑落肩头,牵起嘴角淡淡一笑:"也是。以前你总是嫌我脾气太大,所以现在想找个性格温和的么?不过,那时候我肯定想不到你会喜欢一个男人。"
  闻言,薛寻摇头苦笑:"性格温和?他要是真的性格温和我也不会头疼成这样,表面温和,骨子里比谁都倔都要固执。"
  "至于男人……我只是喜欢这个人,和性别没有任何关系。"
  侍者端来咖啡,气息香醇。
  戴琪轻轻搅动咖啡,糖很快融化在杯子里,散开圈圈波纹。
  "阿琪,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吧。"
  戴琪轻笑:"不是都能在新闻里看到,过的还算好。女明星和男明星不一样,我也已经不年轻了,现在最该做的事情是找个人嫁掉,当然最好是能嫁进豪门……呵呵,如今回忆起来,我们年轻的时候还真是幼稚,在一起那么轻率,分手又那么简单,当年如果不是……"
  "现在提这个干什么?"薛寻不动声色的打断,表情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好了,不提了……说吧,叫我出来干什么?该不只是为了让我看你心上人的吧。"
  薛寻低头喝了口咖啡,侧影映在玻璃上,完美依旧,时间在他的身上似乎什么也没留下。
  "文衍宇,他消沉了很久……演对手戏的时候,稍微照顾他一点。"
  这种长篇大型历史剧主演,文衍宇恐怕几乎是从来没演过,这么多年的消极怠工下来,一开始演不好是很正常的,如果再像《迷途》一样,连老只怕会直接换人。
  沉默片刻,戴琪问:"你怎么不自己帮他?"
  薛寻身体放松靠向后座,笑得越发苦涩:"他还是很排斥我,我要用只能激将,但……我不想逼的他太紧,他很有天分,这我可以保证。"
  "这我也知道,文越的儿子怎么会差,他只要继承了他老爸哪怕一分的天分就足够应付这个圈子了。"顿了顿,戴琪的声音带着几许恍惚,"……薛寻,你是真的,很……爱他?"
  薛寻沉默着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咖啡一饮而尽,戴琪笑着说,却颇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薛寻,虽说现在讲这个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我还是想说,现在被你爱着的那个人还真是走运。"
  透过咖啡店的落地窗看着戴琪利落的拎起包走出咖啡店,坐进助理开过来的保姆车,薛寻喝着咖啡想,恐怕刚才戴琪真正想做的是把咖啡泼到自己脸上吧。
  但是,如果这点藕断丝连不彻底断掉,那个一直缩在壳子里敏锐的一塌糊涂的人要是发现了,会不会结果更惨。
  更何况,戴琪真的是个演技人品都不错的好女人。
  第二天正式开拍,在那之前,连导先放了很长的一部纪录片,是关于《君臣》所要讲述的这个时代的大纪事,但并没有单独讲解,这是演员自己的义务。
  放完,略作休息很快开始了第一幕的拍摄,虽然电视剧的拍摄不需要一定按照剧本流程下来,但出于对于演员入戏的考虑还是把开头较为轻松的部分提到了前面。
  几场下来,文衍宇平均NG了十来次,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数据,好在他NG的次数逐渐减少,还在连导的耐心承受范围。
  这次没有心理障碍,问题来自他自己。
  太久没有主演,站在镜头前,把握不住镜头感,很容易走位出错。
  这些都是拍摄经验积累出来的,需要的只是时间,可是有时别人不见得会给你时间适应,演艺圈是个残酷的地方。
  文衍宇早已经不算新人了,只是他过去的经验早就被时光磨得只剩下淡淡痕迹。
  接下来是和戴琪的一段对手戏。
  因为《君臣》是后期配音的电视剧,所以文衍宇念台词时并不需要注意太多,他的重点只需要放在神情和动作上。
  简单对戏走位,开始拍摄。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糟糕,第五步踩错点了……
  这一瞬,面前的戴琪在说台词时不动声色的稍稍移步,虚掩两秒。
  就在两秒间,文衍宇已经踩到了第六步,重新回到了镜头前。
  原本准备喊"卡"的助导放下手,拍摄继续。
  拍过几个场景休息间隙,文衍宇喝了两口水。
  没有戏份所以薛寻不在,主角休息室里只剩文衍宇、零星几个工作人员和被助理包围的戴琪。二十多度的室温下,穿着古装的演员都有些受不住,戴琪身边的助理递水扇风送西瓜,殷勤不断,反衬文衍宇身边冷清。
  文衍宇擦了把汗,走到戴琪面前。
  "刚才的事情,谢谢了。"
  戴琪任由助理扇风,微微转过脸,美丽动人的脸上毫无表情:"不用谢了,拍完有时间么,我想我们要对对戏。"
  文衍宇微讶,还是点点头,走回自己的座位。
  没一会,休息室的门被推开。
  风风火火的女孩子拎着塑料袋和毛巾跑了进来,笑着从塑料袋里掏出几瓶冰镇矿泉水塞给几个工作人员,同时又把矿泉水和着湿毛巾一起塞给文衍宇,塞完不作停留很快又冲出去四处给其他工作人员分发矿泉水。
  文衍宇认出那个是薛寻那个年轻的女助理。
  休息室内外是一片感谢客套的声音,文衍宇手里冰凉舒服的降温用品也不显得突兀。
  戴琪却突然轻笑出声,站起身,把自己手边还瓶未拧开的冰镇矿泉水放到文衍宇身边,声音意外的平易近人,"果然很周到,你也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了。"
  文衍宇起初没有明白戴琪的意思,直到晚上对戏时才算是明白,影后是认识薛寻的,而且似乎还很熟。
  因为对方一上来,直接就问他:"你对薛寻是个什么看法?"
  娱乐圈的八卦文衍宇已经很久没留意过,自然不知道影帝影后成名前的那一段,只觉被问这种问题实在很荒谬,但毕竟戴琪早上帮过他以后还有不短的一段合作,文衍宇沉吟片刻,避重就轻:"他的演技很好,我会注意向他学习。今早的照顾实在很感谢。"
  "文衍宇,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文衍宇垂头看着手里的剧本,半晌:"你想我怎么回答?"
  摄影棚已经没什么人了,遥遥看去,文衍宇和戴琪站在片场中拿着剧本,似乎是在对戏,大概不会有人猜出他们的对话放到哪里都会是劲爆头条。
  戴琪把剧本丢到一边,神色平静地盯着文衍宇:"我不是帮他问,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自己想问而已。问完我们再对戏。"
  灯孤零零的点亮,照在这一角。
  换下戏服的文衍宇看起来更加瘦削,随意的碎发散在肩头,秀致温润的面容在演艺圈这个大环境下只能算一般,看起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不可思议,眼高于顶的薛寻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甚至在对方并不给他好脸色的情况下也不放弃。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梗在戴琪心里的不舒服无法掩饰。
  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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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琪认识薛寻的时候都还是只能在银幕前混个脸熟的新人,因为一次合作相识,一来二去慢慢熟悉,相恋。
  那时尚未出名,牵手走在街上也不会有人认出。
  热恋的过程也不过是一起约会吃饭,聊着对未来的美好展望。
  到底心比天高,在演艺事业一点点有了起色之后,聚散离多,因为捕风捉影的绯闻争执,不肯低头认错,等两人的绯闻真的传起来,又因为那做戏似的分分合合疲惫不堪,最后分开的原因不是不爱而是累了,性格太强的两个人在一起原本也就不合适。
  只是,对于女人来说,初恋总是特别的。
  她甚至还记得薛寻为她做过的那些事,为她得罪人和动手动脚的三流导演大打出手,又为了她赔礼道歉喝酒喝到胃出血,为她……
  很多事情当时不曾留意,事后想起来才觉得珍贵,却已经来不及。
  分手后直到现在,薛寻也没有公开承认的恋情,戴琪知道,薛寻也不是轻易动心的人,然而,这一次薛寻却是这么认真的和她说喜欢的人。
  文衍宇抬起头,似乎是思考以后才回答:"薛寻很优秀。"
  戴琪等了一会,才发现文衍宇并没有下文。
  "你就只有这个评价?"
  文衍宇笑了笑:"我的评价再好再坏又能怎么样呢?薛寻都还是薛寻。"
  偷换概念。
  戴琪没笑:"文衍宇,我觉得你配不上薛寻。"
  文衍宇敛了笑容:"我知道。"
  目光镇定平静,文衍宇说的是实话,并非客套嘲讽。
  戴琪这时才有些了解薛寻说过的话,看起来温和,实际上比谁都倔。你说的话他看起来是都听见了,也都回应了,事实上,却改变不了他的任何想法或者态度。
  就像一团包裹在棉花里的刺猬。
  "文衍宇,就算你不喜欢薛寻,我也希望你不要伤害薛寻。"
  拿过丢在一边的剧本,戴琪突然觉得现在无论和文衍宇说什么都毫无意义,也问不出任何答案,"我们现在开始对戏,明天是第七场和……"
  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自己房间以后,文衍宇才松口气。
  他实在不喜欢这样应付别人,太累。
  至于戴琪说的话,他不明白。
  伤害薛寻?到底是谁在伤害谁?虽然似乎有些矫情,但的确是薛寻破坏了他平静的生活,自从薛寻开始对他表露出很奇怪的兴趣以后,他的生活就开始变累。
  尽管薛寻没再强迫他回应,但那种无所不在的感觉实在不舒服。
  薛寻的确很优秀,比毫不上进的他优秀的多,甚至还帮了他很多次,他也觉得很感激,可是,难道就因为薛寻喜欢他他就一定要有所回应?
  他以为他已经说的足够清楚。
  文衍宇抚着额头倒在床上,缓缓闭上眼睛。
  房间的灯没有开,熹微的月光被窗帘阻在窗外,一片黯淡。
  安静到死寂的空气如此熟悉。
  一个人在沉默里的时光,从十八岁到二十六,多少日夜,数不清。
  看着父母的生命一点点消逝,无能为力。
  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困意涌来,文衍宇的神智变得迷离。
  "笃笃笃……"
  几声敲门声响起。
  好一会文衍宇才反应过来,从床上坐起,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领下床开门。
  "你已经睡了么?我带了点夜宵,听说你对戏到很迟,所以想给你送一点过来。"
  薛寻站在门口,手里是装着食盒的塑料袋。
  走廊橘黄的灯光照出漂亮的剪影,薛寻微笑着的表情也在光线下变得柔和。
  文衍宇撑着房门,刚被惊醒的脑子还不是很清醒,顿了顿才张口:"我现在还不是很饿,谢谢了。"
  "现在不饿不代表一会不饿,晚上再饿可就没得吃了。"
  晚上只随便吃了几口盒饭就赶去和戴琪对戏,胃里空落的感觉这时慢慢浮上来,空洞洞没有着落。
  没必要和自己的胃过不去,文衍宇接过薛寻递来的塑料袋,点头再次致谢。
  薛寻却站着没动,手虚撑着房门。
  "为什么要这么客气?文衍宇,你不是说当我是朋友?"
  听着薛寻的问话,说不出的疲倦涌上来。
  好累,为什么我还要回答。
  脑海里突然腾起一片眩晕,眼前的画面不断摇晃扭曲。
  文衍宇靠着门框勉强站稳,闭上眼睛。
  "文衍宇?你怎么了?"
  退后两步,甩开薛寻扶过来的手,文衍宇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薛寻收回手,神情……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说:"那你吃完了好好休息,明早还要拍戏。"
  看着薛寻走远的背影,文衍宇合上门。
  打开塑料袋里的饭盒,奶黄包和南瓜饼整齐的摆放着,甚至还冒着热气。
  用筷子夹了一个奶黄包,鲜甜温热的滋味融进口腔。
  做朋友?
  到底是在骗谁?
  不是不感动,而是不敢感动。
  文衍宇始终不明白,以薛寻的条件,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平凡到一无是处,除了尚过得去的演技,自己什么也没有,身后还有一连串让人避之无不及的过去,他还记得父亲死后追来采访的记者知情后那种嫌恶的眼神,尽管不能报道,但该有的轻蔑和白眼一样也没少。
  把吃完的残骸收拾干净,去浴室冲澡。
  文衍宇开始想念和阿灰住在自己破旧公寓的生活。
  拍摄照常进行,因为事先和戴琪对过戏,第二天的戏过的要顺利的多。
  《君臣》作为一部历史剧,拍摄过程中人物众多,场景数目颇为可观,文衍宇虽是主演,在拍摄过程中也有不短的等戏时间。
  文衍宇不像戴琪、薛寻拍完戏份还要赶别的通告,往往在片场一呆便是一天。
  剧中配角也有不少是实力派老演员,例如饰演赵光义和李璟的演员都算是配角里的老戏骨,几场戏演下来,文衍宇从中揣摩了不少。
  但最精彩的的确还是薛寻和戴琪的表演,看似不在意却精准无比的走位,对灯光摄像镜头的完美把握,一入戏几句话几个动作神情就能准确表现出人物的特征,让人移不开眼。
  这些原本是文衍宇也会的,现在已几乎忘却大半。
  好在逐渐熟悉后,后面文衍宇自己的戏也再少犯这那种新人才会出的错漏。
  几天的戏都不惊不险的拍过,李煜在早期只是个性格温弱喜爱词赋的公子哥,没有多少情感挣扎和强烈的心理波动,不突出也不会让人觉得哪里不对。
  事实上,很久以来文衍宇都是这样演戏的。
  不会突出也不会犯错。
  晚上收拾准备回房间的时候,被连导叫住。
  几天拍摄下来也算有所熟悉,连景拍电视剧不像陆源那样吹毛求疵,电视剧在要求演技的同时也要兼顾其他,所以往往不是重点场景的话连景给"过"一般都给的很痛快,拍摄起来氛围也会好些。
  对文衍宇来说,也算是个好事。
  只是,投机取巧对于配角还好糊弄,主角……
  "……小文,你这几场拍的都算可以,但是,你有没有觉得你……演的实在太平了。李煜这个角色到后期需要很强的情感,你如果一直这样演下去……恐怕不行。"
  文衍宇当时握着剧本,认真的点了头。
  回到房间才觉得有些茫然,即使在《迷途》演黎钦,他的演技也只算是过得去,除了几段拍的还算不错其他都是一般。
  他还能演好么?
  行李箱里还放着收集好的李煜的资料,厚厚一沓的生平。
  翻出来一页页的看,看了一会实在累,看不下去。
  冲澡回来,疲倦的感觉褪去一些,文衍宇靠坐在床榻上打开电视,几个频道换下来,切换到电影频道,一部老电影正在上演。
  定神看了一会,才猛然发现竟然是他父亲的作品。
  那是一段身为间谍的男主角对女主角爱在心口难开的戏。
  偌大的宴会厅,所有人都穿着优雅的晚礼服,在大厅里觥筹交错,谨严交谈,舞厅里灯光明亮,美丽的女主角穿着当时流行的洋礼服正和另一个男人跳舞,浅紫色的裙边在舞厅里纷扬,如同盛开的花朵。
  他父亲穿着同他人别无二致的西装,单手举着酒杯靠在墙边,却散发出一种几乎叫人沉沦的压抑气质。
  然而,他的神情却仍是淡淡,英俊至极的脸庞挂着客套的笑容,连眼睛都是不动声色的半垂着。
  他低低的举杯凑到唇边,那一瞬,那双眼睛蓦然一抬,扫过女主角所在的位置,就那么短暂的一秒,浓到化不开的深情和挣扎无法抑制的从那双淡然的眸子里流溢出来,瞬间的爆发,令人惊艳到心脏为之一颤。
  怎样的深情,怎样的爱到极致。
  怎样令人心折的一双眸子。
  除了这一幕,他再没作出任何感情流露,可是,也再没人怀疑这个沉默到阴沉的英俊男人对女主角有着多深的爱。
  文衍宇一眨不眨的看着电视,怔住一般。
  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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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看了多少次都一样被震慑,父亲的演技,无可挑剔。
  相似的琥珀色瞳仁,一个眼神都勾魂摄魄。
  "小宇,你也想演戏?"
  父亲抱着他的笑容依稀的模样浮上记忆,清晰如昨。
  年幼的他陪着父亲到片场,蹲在导演身边,看着镜头里的一幕幕喜怒哀乐,熟悉的人影上演着不熟悉的故事,毫无保留的展现出精湛到让人惊叹的演技,目瞪口呆。
  父亲演完自己的戏份,走下台抱起他,笑容温暖而慈爱。
  "是不是也想试试?小宇?"
  言犹在耳。
  于是,毫不犹豫的爱上表演,简直义无反顾。
  这一爱,就是这么多年,因而,在放弃的时候才会越发不知所措。
  他是能演好的。
  文衍宇关上电视,抱着膝盖坐在床上。
  良久,良久的沉思。
  下床拿过几乎翻烂的剧本,对着反光的玻璃窗,一遍一遍的念着倒背如流的台词。
  他对自己说,我是李煜。
  玻璃窗里倒映着他的身影,熟悉而陌生。
  "朕身为一国之主,不能保卫社稷,看着自己的百姓因朕受苦,朕……"
  "李煜率臣僚前来,请接收国玺和降书……"
  "嘉敏,不要再叫我国主了,我已经……国已不成过,还哪里来的国主……"
  "哈哈……你听听外面的人都在说什么……李煜就是个亡国的懦夫,庸弱无能,识人不清,骄奢淫逸,沉溺佛道……哈哈哈……"
  "还有……比我更失败的国君么,我该拿什么颜面去面对江南百姓、列祖列宗……"
  是啊,真是失败。
  从房间里出来,夜已深,没有人的走廊空空旷旷。
  文衍宇走到走廊尽头,只穿着衬衫在夜里有些冷,抱紧胸口从侧面的楼梯向顶楼走。
  还没到顶楼就隐约听见奇怪的声音,再走近些,发现是有人讲电话的声音。
  "……不想和我结婚你可以直说,不要跟我扯什么薛寻,就算我们曾经有什么那也早就过去了……周颐,你和那个女主播的事情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够了,我已经听的够多了……"
  文衍宇刚想下楼,不想天台门被推开,戴琪红着眼从上面快步走下。
  在看到文衍宇的那一瞬间,戴琪迅速调整了表情。
  "你怎么在这?"
  撞见别人的隐私,文衍宇微窘:"我睡不着,就想……"
  戴琪眨了眨眼睛,恢复到平日冷艳高贵的模样:"文衍宇,我实在不明白你到底纠结什么?"
  "我……"
  "不就是父亲死了,薛寻父亲死的时候他连三岁都没到,他是不是该哭死?"
  文衍宇猛然抬头,眼睛流转着一种隐隐的痛:"你不明白。"
  戴琪却突然笑了:"文衍宇,比起你白天平淡的演技,现在看起来倒像个人。因为一个打击压抑了七八年还缓不过神,文衍宇你不觉得你自己太懦弱了吗?薛寻可以在被导演指责了整整一天后,忍着羞耻去请教,一整夜不睡的练习排练到第二天无NG过戏,你做的到么?所以,你真的配不上薛寻。"
  文衍宇沉默着没有回答。
  戴琪双手插在胸口,目光转了转,突然问,"今天连导叫你过去,是……说你的演技有问题吧。"
  文衍宇顿了一刻,点头。
  "那你打算怎么办?"
  攥紧了拳,文衍宇低头开口:"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
  "你为什么不请教薛寻?"
  "……"
  "是因为他喜欢你,你就不敢接近?可你应该更明白,正因为这样,他的指导绝对会是最好的。他喜欢你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他没有强迫你一定要接受他,不是么?文衍宇,你这样分明是公私不分,如果你真的不喜欢他,他再怎么做也是没有用的。除非……除非你担心和他在一起时间长了会忍不住喜欢上他,所以才这么排斥他?"
  戴琪看着文衍宇垂着头没有表情的模样,大笑着摇头,从文衍宇身边走下楼。
  快走到下一层才听见文衍宇涩声回答:"我,不知道。"
  戴琪的笑声更大,却慢慢掺上了苦涩。
  薛寻真的是个好人,文衍宇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样子真是……让人嫉妒。
  戴琪走后,文衍宇走上天台。
  空阔的天台凉风阵阵,环紧身体依然有微凉的感觉。
  没有月的夜空染着淡淡的雾色。
  戴琪的话回荡在耳边。
  是不是一语中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自己大概真的是懦弱的,什么都不敢面对,所有的一切都选择了最消极的逃避,比起父亲什么都敢不顾的勇气,真的差太多了。
  原本自己也有着那么多那么多的理想。
  终究活到二十六岁,一事无成。
  文衍宇无声的对着天空笑了笑。
  说起来,自己和李煜还真的是很像。
  ***
  播放出来的电视剧看起来很舒服,可是拍摄起来要辛苦的多。
  气温开始升高,可是演员们仍然要穿着繁复厚重的戏服拍摄装作无恙的拍摄,其他龙套配角还好,在没有戏份的时候可以先脱下戏服,但戏份较重的主角就没这么幸运了,只要再拍摄期间就要随时随地穿着戏服。
  于是,什么清凉贴片什么小风扇一一上场,甚至剧组还特地用车载冰箱运了冰块过来。
  常年呆在家里,文衍宇虽然称不上病弱,但体质不好是真的。
  忍耐着穿着戏服演戏,不一会,就会全身汗透,补妆的化妆师抱怨了好几回,文衍宇也只能笑着抱歉。
  在这样的条件下演戏,考验的就不仅仅是演技了。
  薛寻、戴琪尚有诸多助理前后照应,文衍宇身边却一个人也没有。
  送来的冰块和冰水只能解燃煤之急,正式拍摄的时候该怎么热还是怎么热。
  好在因祸得福,这几日连导除了几个重要场景反复拍摄力求完美,其他也没多计较演技什么,毕竟他自己也热得够呛。
  这样的拍摄持续了有近一个星期,文衍宇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有点扛不住,甚至出现了轻微的脱水现象。
  本来想请一天假,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告诉任何人硬撑着上场,只是在间隙加倍的喝水,他实在不想拖累进度。
  喝了两口水,薛寻那个女助理又送了冰镇绿豆汤过来,照旧是一人一杯。
  绿豆汤确实是解暑的好东西,喝了之后文衍宇舒服了一段时间。
  但没过多久,干渴头晕的感觉卷土重来。
  这样的症状在第二天下午越发严重。
  文衍宇深情的对着戴琪念着台词,遥遥看去,华服男子面冠如玉、风姿挺秀,鹅黄裙装的女子钗环叮当,容颜娇艳,才子佳人相得益彰。
  然而,文衍宇的视线开始恍惚,汗水几乎浸透了衣衫,眼前看见的事物出现重影,胃里反复欲呕。
  终于,在低声说了一半台词后,文衍宇径直倒了下去。
  这下可彻底吓到了剧组人员。
  扶人的扶人,打电话的打电话。
  慌乱之中,有个镇定的声音响起:"叫救护车太慢,直接送人去医院。"
  等反应过来后,就看见本来还站在休息区等戏的薛寻已经抄抱起文衍宇快步向停车场走去。
  "大家先休息。"连景挥手示意,又赶忙跟了过去。
  摄影棚外蹲等的记者三三两两聊着天,突然间大门敞开,薛寻抱着文衍宇从里面出来。
  抓拍的记者拍完才一脸茫然看着相机,赵匡胤抱着李煜,着是哪出?
  还没等反应,里面又出来一票工作人员。
  "麻烦让开一下,前面有人晕倒了,要送医院。"
  记者们这才反应过来,打了鸡血似的跟着抓拍。
  薛寻已经带着文衍宇上了助理开过来的车,几乎一刻不停,保姆车开了出去。
  留在摄像机镜头下的,是锦袍玉带,身姿如松的薛寻紧抿着唇抱着脸色被白袍映得更加苍白的文衍宇,宽大的袖口伴着如云的青丝从一旁滑落。
  忽略背景来看,竟像某个画报上的景象。
  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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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衍宇倒下的那一刻,薛寻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就已经把人抱上了车,甚至没有发现自己也已经一身的汗。
  算算,除了那天送夜宵再次被拒之门外之后,也再没和文衍宇接近。
  压抑着告诉自己,逼得太紧,文衍宇会痛苦,会被吓跑。
  可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倒在自己的面前,那种懊恼无法描述。
  明明这几天已经察觉到文衍宇精神不好,他本来可以做得更多,却因为心里莫名的束手束脚……
  薛寻狠狠捶了一下车门。
  "还有多久能到?"
  "十分钟,十分钟以内绝对能到。"
  小助理从车载冰箱内拿出冰水,又从包里掏出毛巾递给薛寻,小心地说:"寻哥,先帮文先生降温吧。"
  薛寻静下心,用沾湿的毛巾擦过文衍宇的鬓角和额头。
  想了想,把毛巾放到一边,动手解开文衍宇层层叠叠的戏服,同时仔细的摘下发套。
  里面的白色T-shirt已经透湿的沾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身形。
  肩胛瘦削,锁骨突出,腰细似乎不盈一握。
  薛寻忍不住皱眉,真的太瘦了。
  为什么之前都没有留意到这些?
  他到底一直在干什么?
  心疼的感觉从心脏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薛寻一遍遍用毛巾帮文衍宇降温,手下的肌肤却滚烫依旧。
  到底开到医院,薛寻联系认识的医生,先送去急诊。
  挂号诊断后,送去特护病房吊水。
  送来还算及时,医生叮嘱一定要好好休息,保证营养。
  后脚连导和工作人员赶来,问过医生后,连导决定先放两天假。
  呆了不到片刻又出去应付记者,工作人员同文衍宇大多不熟,很快也都一一离开。
  不一会,病房里恢复冷清。
  换好便装的薛寻这才慢慢走回病房。
  病房里开着空调,文衍宇身上的汗早已蒸干,手背扎着针头,透明的液体一滴滴注入。
  苍白的脸颊上睫羽轻颤,却一直没醒。
  小助理用保温饭盒装了两碗白米粥和一笼小笼包送来,探头探脑看了两眼,识趣的一个人出去。
  薛寻给Amy打电话取消晚上的通告,粗略吃了点东西便坐在文衍宇身边。
  这样很傻而且很危险,可是他不忍心让文衍宇一个人呆着。
  背了一会台词,还是心神不宁,最终放下剧本,手肘撑着下巴,歪过头仔细的看文衍宇。
  睫毛不算长,但很密,覆在眼睑是一片灰色的阴影。
  鼻梁挺秀,嘴唇因为病中,泛着淡淡的皑白。
  至于肤色,则白皙的甚至有些病态。
  但就是这些五官组合在一起,是让他忘也忘不掉的模样。
  时针走过八点,薛寻动了动微微僵硬的胳膊,突然听见两声敲门声。
  "小文,小文你在么?我是谈静。"
  薛寻想了想才回忆起来,这是文衍宇的经纪人。
  犹豫片刻,开了门,一个穿着干练职业套装的女人走了进来,看见薛寻的那一刻露出了明显的惊讶,但很快恢复镇定。
  "薛先生,你怎么在这?小文他怎么样了?"
  薛寻抓着门把,客套地笑笑,手指放在唇间轻声回答:"他现在没事,有什么到外面说,不要吵到他。"
  谈静望了一眼病床上的文衍宇,点点头。
  刚走到医院走廊,薛寻的声音就沉了下来:"这样的事情是第一次么?"
  薛寻的质问来的极快,知名经纪人谈静都差点着了道。
  怔了怔才回答:"薛先生,小文的经纪人是我。"言下之意,这不是你需要问的。
  薛寻看着谈静微笑,谈静却在那毫无瑕疵的笑容里觉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看来不是第一次了,即便文衍宇不能创造多少效益,作为他的经纪人,你连个助理都不愿意帮他配,任由他病累,这么做对么?"
  谈静定了定心神:"这和薛先生有关系么?"
  "好,这与我无关。那我的经纪人之前同你提过的建议呢?"
  "你想签约小文?"
  "是的。"
  薛寻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签名的记号笔,在自己的手心写了一串数字,亮给谈静看。
  "这样够么?"
  谈静笑了:"这个未免……"
  "这不是签约的费用,这是我个人给你的。"
  谈静神色骤变:"薛寻,你这是什么意思,小文怎么说也……"
  薛寻抬手制止了她的话,神情似笑非笑:"有些事情不要我说的太明白。"
  "你在说什么?!"
  "文越再不济,生前也是影帝级的人物,即便他死,留下的财产也不会要他儿子沦落至此,打着保护的旗号压榨别人,你也够龌龊了,何必再装什么仁义。我不拆穿你是不想让他难过,你真的以为你做的一切都天衣无缝了?"
  谈静脸色一时青白交替,好一会才咬牙切齿的说:"好,我回去就办。这样也好,回来再搞出什么同性恋的传闻也不用我来收拾残局了。老子这样,儿子还是这样!"
  薛寻轻松地搓着掌心的字迹,笑得风轻云淡:"我会保护好他的,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也希望谈经纪人能跟我配合,不要想玩什么花样。"
  慢慢踱步回病房,文衍宇仍然没有醒,睡容安谧。
  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有睡好了。
  薛寻忽然又觉庆幸,好在现在他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可以兵不血刃的解决掉身边的威胁,保护住自己想保护的人。
  关上灯,坐在床边,在黑暗中摸索着握住文衍宇的手。
  这样的感觉,竟然是安心。
  心里某个柔软的角落仿佛被填满了一般。
  久违了的满足感觉,再也不想放开。
  窗外夜空明月透亮,玻璃折射着月光,一地柔和而温存的清辉。
  薛寻俯在床边,慢慢睡着。
  在如许迷人的沉沉夜色里,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意识逐渐回到身体里,文衍宇正想用手撑着坐起,才发现自己的一只手正吊着水,另一只手被人紧紧握着。
  微一侧头,便看见一个人的脑袋抵在自己手臂边,黑色的碎发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辉。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自己现在是医院?
  文衍宇又闭上眼,被握着的手掌传来温暖的触感,在失去视觉后格外清晰。
  他试着抽出手,几次之后,放弃,薛寻握得太紧了。
  舒服的睡了一觉之后,身体里的疲倦逐渐褪去。
  文衍宇浅浅的呼吸,身边的人似乎睡得不是很舒服,转了个头,文衍宇僵了一下,等了片刻,薛寻仍旧没有醒。
  轻微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在耳边很近的地方,一声一声。
  即使再想着不要接近,文衍宇也没法否认,在生病时有人陪着,让心变得很安。
  放松身体,贪恋着手心的温度。
  太过温暖的温度。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蒙蒙亮起,文衍宇听见薛寻模糊低沉的声音。
  "文衍宇,你醒了?"
  "嗯。"
  抬起眼,看见薛寻正在换着架子上的水袋。
  "饿了吧,这里有粥和小笼包,我等会去找人热一下。"
  手被放回被子,温暖的触感早已抽离。
  文衍宇撑着一只手臂坐起,掩盖似的垂下视线:"谢谢你的照顾。"
  薛寻顿了顿,换好水袋,走到文衍宇身边,弯腰调高床前部的高度,闷声说了一句:"用不着这么客气。"
  说完,拿着保温饭盒出去加热。
  连导放了剧组两天假,薛寻就陪了文衍宇两天。
  跑前跑后不说,就真的是一直坐在医院里陪着文衍宇,悠闲的根本不像传言中通告排到两个月以后的薛影帝。
  父母亡故以后,文衍宇孑然一身了很多年,不是没有病过,却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细致照顾。
  委婉的表明自己一个人可以,薛寻却像听不懂般,固执的陪着。
  明知道强硬一点,冷漠一点,薛寻是会被气走的,可是……越来越多的亏欠和隐约说不上来的感觉,让文衍宇开不了口。
  假如,八年前也有个人这样陪着自己,会不会就没有那么痛?
  注定没有可能的假设。
  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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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出院理论上是可以的,不过文先生的身体长期缺乏调养,以后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不能太辛苦。"
  薛寻点点头,办好出院手续。
  回到病房,文衍宇正站在病房窗前背台词,垂着头,背影有些落寞。
  "明天一早我们再赶回片场,你确定你没关系了?"
  文衍宇回过头放下剧本,"已经没事了,本来休息一觉也就不累了。"
  薛寻状似无意地说:"还有,明早会有给你配的助理来。"
  "助理?"
  "你的经纪人来过,我和她谈过了,她同意把你转签到景成娱乐。所以,这是公司配给你的。"
  说完,薛寻本以为文衍宇会惊讶会质问或者什么,没想文衍宇只是看着他,淡淡说了一声"哦"。
  薛寻走过去拿过文衍宇的剧本,黑色墨水笔做了不少标注。
  抖了抖剧本,薛寻对文衍宇笑笑:"反正没事,我可以陪你对戏。"
  李煜和赵匡胤的戏份大多在后期,皆是感情波动强烈的对白,也是全剧挑战最大的部分之一。
  台词自然都是背熟的,很快两人在病房里进入了角色。
  文衍宇端正的站着,手拢在袖间的位置,神情恹恹:"一个是天纵英明的开国之君,一个是待罪阶下的亡国懦夫,如燕雀鸿鹄,陛下同罪臣说话,何必要避人耳目?"
  薛寻的神色也在那一瞬变了,相同的五官散发出同刚才截然不同的气势。
  眉宇微凝,是不容置喙的霸道之气。
  他的音色也仿佛更加浑厚:"李煜……朕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你终于是来了。我想问你,你错杀良将林仁肇,是为不仁,逼死忠臣潘佑,是为不智,你畏死不敢来朝,逼朕大动干戈,是为不义,此不仁不义不智之人,你说我该不该杀你?"
  文衍宇微掀眼皮,恍若未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片刻的静默后,文衍宇抬起眸,淡色的瞳仁慢慢直视向薛寻。
  "做帝王,我李煜的确不如你,可是你设计诬陷诱我错杀忠良,我是不知不明如了你的意,可是你这样赢我不觉得龌龊?你口口声声因为我不奉诏罚我。是这样么?还是因为卧榻之旁不容他人鼾睡!"
  薛寻却渐渐笑了,笑容里带着嘲讽:"李煜,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如朕么?就是这点。你是个文人,你要计较的事情太多。而朕不一样,朕要做的只是一统天下,只要让黎民百姓免受征伐之苦,人们就会尊你为贤君,没有人会在意什么天下大义。论诗词歌赋我没有一样是你的对手,可现在,你是我的阶下囚。
  明明只是薛寻在念台词,文衍宇竟然从中体味到一丝羞耻。
  亡国被侵略者嘲笑的羞耻。
  失败者被成功者嘲笑的羞耻。
  不知为何,被时光消磨所剩无几的骨气一时间涌向了大脑。
  我不是演不好,我不是不能演出精彩的角色,我不是拖累剧组的废物,我只是,我只是……
  无法自圆其说的痛苦挣扎从眼睛里流露出,愤恨着的目光染着种种激烈的情绪,仿佛承载不下,简直流光溢彩。
  薛寻怔了几秒,差点连台词都忘记念了。
  "何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李煜,你不是精通诗文,文采出众么,那就以你现下的心境现作一首词来好了。"
  文衍宇微闭了闭眸,掩盖住那种将人淹没的羞耻。
  良久,扯了扯嘴角,慢慢吟道:"……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琼枝玉树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惶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陛下马上得天下,以一把利剑扩充版图,手上拿的是剑,罪臣没有这个本事,我不能马上争天下,如今国家亡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全都认输,不管我输的有多惨,至少我尽力了,我不是昏君,我不会退让……至少,我手里还有一支笔……大宋百年以后,或许我的生命也会随着它长存……"
  这样的台词,让薛寻和文衍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闷。
  薛寻把剧本放下,拍拍文衍宇的肩膀,"好了,今天先到这吧,早点休息。"说着走向隔壁的床铺。
  "等等……"
  听见文衍宇的声音,薛寻回头。
  还没待看清,便察觉文衍宇突然快步凑了上来,唇贴上了他的。
  薛寻整个僵住,身体在大脑前反应,揽过文衍宇,加深了这个吻。
  压抑了太久,几乎不能自持。
  顺势环住文衍宇的腰,薛寻把他紧紧按在墙上,兽化一般的接吻。
  安静的病房里,唇齿纠缠的声音暧昧的让人心悸。
  紧贴的唇瓣滚烫,薛寻用的力度大到像是要把文衍宇吞噬。
  明明是这样激烈的亲吻,却隐约透着温柔到怜惜的谨慎。
  接下来似乎就该是理所应当,薛寻灵活的手指攀上文衍宇衬衣的纽扣,一颗两颗,干净的锁骨和白皙的肌肤散发着诱惑的味道。
  承受着亲吻的文衍宇身体一僵。
  薛寻一滞,他很想说服自己忽略,但神智一旦清醒,糊涂也装不下去了。
  恋恋不舍的结束漫长的吻,扳着文衍宇的手同时松开。
  薛寻才像找回声音般哑着嗓子问:"为什么?"
  文衍宇靠在墙上,侧着头轻微的喘气,因为激烈的亲吻脸颊浮起绯红的色泽,浅色的唇也被吮吸的有些红肿,敞开的衬衣领口里露出大片紧致的肌肤,无一不刺激着薛寻的神经。
  可是,身体越热,心里越冷。
  文衍宇的主动,对薛寻而言几乎是想也没有想过的事情,然而在错误的时间发生,非但没有让他觉得兴奋,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种深深的不安和心痛。
  "你不是喜欢我么?"
  文衍宇转过头看着薛寻,静静地笑了,落寞的光流转在琥珀色的眼睛里。
  "我不会反抗,为什么不做下去?"
  低下头,细长的手指顺着刚才衬衫扣子解到的位置继续向下。
  薛寻闭着眼,皱眉按住文衍宇解扣子的手,慢慢勾起嘴角。
  "够了。文衍宇,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以为我喜欢你,对你好,只是为了和你上床?如果只是因为这个,我随便上哪找不到比你更漂亮更听话的,何必要和你虚耗这么多时间?"
  文衍宇放下手,回答:"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
  "……我给不了你别的。"
  一瞬间,薛寻明白了。
  文衍宇是在报答,因为无法回应他的感情,所以宁可陪自己上床。
  这样对待他的感情,薛寻是应该愤怒的,但此时他却只觉得心痛。
  为自己,更为文衍宇。
  "文衍宇,你这么做,到底是在侮辱我,还是……侮辱你自己?"
  薛寻抬起手指,漂亮的指节滑过文衍宇的侧脸,声音里带着疲倦。
  "有些事情不用你说我也会做,可那不代表对于爱我有什么要求。我做的一切,都是我自愿,你不需要觉得愧疚或是什么。"
  傻子一样的解释让薛寻觉得更烦躁。
  手指滑到衬衣领口,薛寻低着头把自己解开的扣子一个个系回去。
  亲了亲文衍宇的额发,掩饰掉眼睛里的黯然,弯嘴角笑:"我会等到你心甘情愿的。现在,别多想了,早点睡吧。"
  放开文衍宇,薛寻转身走到隔壁床铺睡去。
  背对着墙面,文衍宇用手背掩住唇,目光怔然。
  拉着窗帘的病房里灯光明亮,从文衍宇的角度只能看见薛寻半盖着毯子的背影。
  只隔着一个过道的距离,被他自己硬生生拉成了无限遥远。
  在医院带着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薛寻却还是一直陪着他,即使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能回应。
  薛寻叫他不要在意,可是他怎么能做得到?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八年的时间,他已经习惯了孤单的一个人的生活。
  学到最多的是学会了感恩,他明白除了父母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没理由的对你好,他已经没法心安理得的享受另一个人的好,其他的他都可以给,偏偏薛寻要的他给不了。
  能接受薛寻的拥抱,却无法接受他的爱。
  明明是得不到祝福的爱,为什么薛寻可以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羡慕的又何尝只是他的演技。
  父亲,能不能分给我一点你的勇气,让我有能量去做抉择。
  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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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新助理就赶来报道,叫陈亦,二十岁出头的小男生,眯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干起事却利落的很。文衍宇已经很久没有助理了,只坐着看别人忙碌的情形他自己都不大习惯。
  但有了助理终究还是好了很多,一过戏就有人送毛巾,递水杯,擦汗。
  三餐也会有助理帮忙打理,至少不会饿着肚子。
  有了文衍宇的前车之鉴,再加上工作人员叫苦不迭,设备受不了暴晒,连导规定此后十二点到三点都统一作为休息时间,错开最热的时候。
  剧组里一片欢呼,纷纷说要感谢文衍宇。
  虽然在一个剧组,但大都关系稀薄,同病相怜下,关系却是近了不少。
  前几日和戴琪对戏,次日再拍问题就少了许多,这几日戴琪去赶排一支广告,文衍宇便一个人在房间里排练。
  对白烂熟于心,排练也能流畅的演下来,真的在镜头下演起来却到底没那么流畅。
  多少是受影响了。
  薛寻的照顾让他不能不忐忑。
  暗自想着晚上再多排练几遍,回去的路上,碰见了同样离开的薛寻。
  那天以后,薛寻就一直很忙,拍完就走,几乎脚不沾地的来来去去。也许这才是作为天皇巨星的薛寻的正常的日程。
  路过,文衍宇还未想好是否打招呼,薛寻已经叫住了他。
  "文衍宇,这是签约的合同,你看一下,一个星期后景成会有一个简单的签约会,近期正好一共六个艺人转签到景成,地点时间底下都有写,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接过装帧精美的合同书,文衍宇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还有这个,你也拿着吧。"薛寻又递来一份厚厚的材料。
  文衍宇粗略翻翻,是《君臣》的剧本,同样在李煜台词的部分用黑笔做了注解,比他自己做的要专业的多,也一针见血的多。
  还没等说谢谢,薛寻已经带着大票助理、化妆师等工作人员离开。
  陈亦跟在文衍宇身后,打了个呵欠。
  "宇哥,签约会你是和寻哥一起走还是要我单独帮你订车?"
  文衍宇合上剧本,思索片刻,对陈亦微笑:"不用麻烦了。"
  几天拍摄结束回到房间,文衍宇都在一边看史料一边看薛寻的注解中渡过。
  论及演戏,薛寻确实比他有经验的多。
  除非像他父亲那样少数的天纵英才,演技的确是和参演的经验有关,演得越多,能看出的东西也越多,同样的角色,老演员就能最快挖掘出观众觉得感兴趣的部分,并且充分的在镜头前展现出,他们知道怎样在镜头前表现出自己最完美的一面,有时哪怕一个惊艳的镜头都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薛寻写的就是这些镜头所可能出现的闪光点。
  一笔一划仔仔细细。
  实在不知道薛寻是哪里来这么多时间写这个的。
  不过,对文衍宇的帮助确实良多,不仅仅是这几幕的拍摄,比对着自己写的注解,更拓宽了文衍宇对于角色的理解。
  然而,薛寻帮的越多,他越发的不知所措。
  偿还不了的债,在心里一直积累。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签约景成娱乐的日期。
  下午拍完自己当天的戏份,连导就干脆的放行。
  签约穿的衣服陈亦已提前帮忙联系好,一套简约高档的浅米色休闲西装,搭配同色衬衫和领结。
  也多亏了陈亦,文衍宇自己的着装实在有些寒酸。
  换上衣服文衍宇忍不住笑,当听到他一套出席大场合的名牌正装都没有,连一直性格镇静的陈亦都睁大了眼睛,讶异的看着他。
  其实没什么好惊讶的,除了偶尔的开机仪式,他已经很久没有作为主角出席什么正式的场合了。
  准点,薛寻坐着他那辆嚣张的加长林肯接文衍宇。
  陈亦和薛寻的助理都坐在前座,宽大的后座只余文衍宇和薛寻。
  薛寻倒了杯咖啡递给文衍宇,低声交待:"等会到了,打起精神不要给记者抓到失言,不方便或者不想回答的就交给公司的人。对了,等签约了,你的经济人就是Amy,她是个很能干的女人,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她。"
  "也是你的经纪人?"
  薛寻呆了一下,笑笑回答:"你怎么知道?"
  文衍宇握着咖啡杯,轻轻喝了一口,慢慢放下:"薛寻,真的不用帮我这么多。我对演艺圈已经没有野心了。"
  "你不是说还爱表演么?"薛寻仍然是微笑表情,说话间却带着不容质疑的笃定,"你只要安心演戏就好了,其他的都不用管了。"
  咖啡杯从左手换到右手,苦涩而香醇的滋味在口腔回荡。
  即使被他一次次伤害,薛寻和初识时还是一样的态度。
  那时候觉得薛寻太过强势招摇和玩世不恭,如今才发现,能一直无论遇到什么都保持着这样的态度,是多么不容易。
  文衍宇没有回话,薛寻自然也没再说。
  咖啡的香味弥漫着车厢,心旷神怡的味道。
  一杯咖啡喝完,文衍宇把杯子递还给薛寻,薛寻举起咖啡壶示意,文衍宇摇头表示不用。
  又是一阵沉默,久到文衍宇以为他们不会再有对话时,薛寻突然开口。
  "文衍宇,半个月后是我的生日。"
  "……那,提前祝你生日快乐。"薛寻的生日每年都是在镜头前和粉丝一起过,不用问。
  "可以借我半个晚上么?"
  "?"
  薛寻双手交握,撑在下巴前,淡淡说:"你不是一直想报答我么,陪我过生日好了。"
  ***
  跟着薛寻刚下车,四面八方的闪关灯就像爆炸般目不暇接的闪烁,暮色已晚的夜空被照亮如同白天。
  文衍宇滞了一瞬,身后的陈亦挥手帮他挡开摄像机,文衍宇定定神,跟着薛寻走进了装潢奢华的600平米的演播厅,那是另一个世界。
  漂亮的司仪站在台上调试话筒,无数媒体举着摄像机对准舞台,舞台上贴着大幅的宣传画,制作美轮美奂,眼熟的明星艺人坐在台下,星光熠熠。
  三位司仪宣读贺电拉开序幕。几位被签约的艺人依次上台发言。
  不久轮到文衍宇,司仪的问话提前已有准备,问的大约都是怎样看待签约,看待表演,对景成娱乐的了解等等官方的问题,文衍宇一一作答。
  接着是媒体的问题。
  文衍宇本有些紧张,但开头几个问题也都是不带噱头的简单问题,文衍宇渐渐放松。
  可能是他太草木皆兵了,这么多年过去,再红的人也会被遗忘。
  刚这样想着,突然有个记者递来话筒:"文先生,你这几年都没出什么作品,这次签约景成娱乐是否是想借此东山再起?毕竟当年你也是曾经拿过金龙奖最佳新人的艺人。"
  "对我而言,签约景成只是为了演出更好的角色,东山再起什么未免有些夸张。"
  略垂头,这样的问题文衍宇已想到,但被问的时候心里还是微微刺痛。
  "对了,刚才在演播厅外看你和薛影帝一起下车,不知道你这次签约景成是否和薛影帝有关呢?"
  "你之前拍摄的《迷途》和最近的《君臣》都是和薛影帝合作,不知道你对他有什么看法呢?"
  抬眼文衍宇就看见薛寻皱眉,似乎是要站起来。
  文衍宇握紧话筒,回答:"一起下车是因为我和他都刚从《君臣》剧组赶来。薛寻是个很认真很负责的艺人,和他演戏很开心,我们的关系也很好。"
  "那你签约景成和薛影帝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透着刁钻,回答是,难免会被怀疑是抱薛寻大腿,回答否,又显得不近人情有过河拆桥之感。
  怎么回答都是错。
  "那这位记者朋友,你怎么不干脆问我呢?"
  薛寻在贵宾席上翘起腿,深邃的黑眸淡淡瞟过,笑容疏离语气亲切,那种让人感觉压迫的气势又回来了。
  这才是薛寻。
  委曲求全,温柔隐忍,体贴入微都只是因为动心而已。
  因为舍不得你受伤。
  举着话筒的记者后背一冷,不由自主的冒冷汗。
  司仪打着哈哈圆场:"既然薛影帝都开口了,那我们还是继续下个问题吧。"
  后面再问的几个问题竟然比开头的几个还要规矩简单。
  请来的嘉宾在台上表演,文衍宇得到后台的休息时间。
  陈亦递来倒好温水,原本不相识的艺人若有似无的过来搭话,嬉笑怒骂仿佛感情很好。
  无非是因为刚才薛寻帮了他,实在现实。
  演艺圈里,最八卦不过后台,看文衍宇兴致不高,其他几个艺人边补妆便聊着。
  谁谁又勾搭上谁,谁谁找记者自己曝光绯闻,谁谁其实已经偷偷结婚,谁谁和谁私生活混乱。
  文衍宇喝着白水想,曾经他父亲又为他们贡献过多少谈资呢。
  现在已经没人记得了吧。
  为什么这么残酷的地方还是会有人削尖脑袋想要进来,甚至不惜牺牲一切?
  放下杯子,特地拐去楼下洗手间。
  从隔间出来,洗了手,刚走到过道,听见安全通道里一个挑衅的声音在说话。
  "薛前辈,你不是说什么都要靠自己努力,不能走捷径的么?那你还假公济私找公司签约那个什么文什么的……"
  知趣的就该早点走,文衍宇尴尬的站在门口,却没动。
  "你叫我来这就是为了说这个?凌阡陌,我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等会不是还要献唱,现在还有工夫找我说废话。"
  "薛前辈,你喜欢男人?"
  薛寻的声音淡淡,竟然还带点说不出的笑意:"怎么,想知道?"
  "那你告诉我啊,薛前辈。"
  只听见咯吱一声伴随着低声惨叫响起。
  接着是薛寻冷冷的声音:"就你这样,还想威胁我?我把你手臂接回去,你该怎么滚怎么滚。"
  "Shit!凭什么?"
  "凭你现在无论哪一点都搞不过我。"
  文衍宇快步拐回洗手间,就看见一个穿着时尚的少年愤愤从门前跑过,安全出口的门板在墙面反复撞出巨响。
  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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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文衍宇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薛寻,完全的不留情面,冷酷到甚至暴烈。
  和那个会温柔陪着自己在病床上趴着睡着,会体贴的注意到他遇到的一点麻烦的薛寻判若两人,甚至也不像在银幕媒体前那个自信而迷人的影帝。
  简直,恐怖。
  但,也更加真实。
  薛寻呆在安全出口没有出来,文衍宇在洗手间也不敢动。
  不过一会,文衍宇隐约听见低声哼唱的声音,是首很舒缓的曲子,辨认了一会才听出是薛寻让他出演MV的那首歌。
  歌声很快停了,淡淡烟味飘来,薛寻抽完一支烟才慢慢走回楼上。
  文衍宇等已经听不见薛寻的脚步声才跟着离开。
  签约会结束已经九点多,媒体艺人各自散场。
  演播厅距文衍宇家不远,拒绝了薛寻送他回去的建议,文衍宇换了便装告别陈亦自己朝家走去。
  忙着拍戏,散步的机会也减少了不少。
  小猫还在陆源家,文衍宇不急,走得也越发慢。
  夜间散步的确是很舒服的事情,夜色里的城市被五光十色的招牌点缀的梦幻多姿,微微的清风萦绕,烦心的事情也可以暂时忘记。
  边走边看,路过音像店。
  尽管上市已久,薛寻那张专辑依然在热卖架上。
  文衍宇垂着头找了两张轻音乐的CD,想了想,抽过薛寻的专辑一起结账。
  薛寻的专辑封面做的很精致。
  黑白的封面,薛寻陷在奢华的沙发里,身上是花纹复古华丽的黑色衬衫,领口微敞。碎发凌乱,半遮右眼,深邃的瞳孔里带着迷离的探寻,嘴唇润泽的似乎可以反光,无一不让人惊艳。
  最底端是一个花体的Seeking。
  回到家,放进CD机里,薛寻的歌声透过音响渗进耳膜。
  非常有磁性的音质在包装下更加悦耳动听,即使是快歌也让人觉得舒服,文衍宇在沙发里翻着制作精美的歌词,一首首听完了整张专辑。
  听完,文衍宇怔了许久。
  退出CD才回过神,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记住了薛寻。
  即使再排斥,再不愿意,有些事情都无法拒绝,比如父亲去世带来的伤害,比如薛寻送到身边的温暖。
  可是,文衍宇闭上眼睛。
  骨瘦如柴的父亲的模样慢慢浮上脑海,骷髅般的身体,皮肤几乎已经贴上了骨骼。
  文越到死也忘不了那个男人,却怎么也不肯提他的名字,只是死死的抓住自己的手,喃喃:"我文越一生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不起你和你妈。小宇,以后不论爱人还是被爱,都记住要负起责任……"
  在慢慢证实真的自己同父亲一样喜欢男人以后,那种罪恶的压力几乎要把他
  压垮。
  他应该比谁都要恨同性恋,恨自己。
  于是,他记住了父亲的话,却渐渐地忘记了该怎么爱。
  爱人太痛苦也太惨烈,他害怕。
  他的确是懦弱的。
  父亲大概也没想到,这一切的一切对文衍宇来说,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拍摄照旧。
  没过两天,文衍宇休息时意外在摄影棚看见陆源正和摄像聊天。
  明明应该不认识,陆源已经熟人似的攀谈起摄影技巧,丝毫没有生疏拘谨,从某种方面来说,让人羡慕。
  化妆师补完妆,文衍宇再抬头,陆源已经挥别摄像师,笑着跑过来挠挠头:"衍宇,怎么样,拍历史剧有什么感觉?"
  文衍宇笑笑:"还好啊。"
  陆源围着文衍宇看了一圈,摸着光洁下巴琢磨:"我还是第一次看你们的戏服,造型师手艺不错啊。"
  "定妆照不是早都出来了?"文衍宇站直身,方便陆源研究戏服,"你是来探班的?"
  "算是吧。不过,衍宇,还有件事。"刚才还笑吟吟的陆源露出苦恼神情:"二伯刚从非洲回来,我爸下了死命令要我一个星期内回家,家里的猫那八只猫要是没有我在的话,肯定会……"一瞬间,陆源的表情仿佛带着点痛苦。
  文衍宇忍不住笑:"那怎么办?我现在肯定是没有时间养猫的。"
  "我也在头疼啊。"
  "不然,把猫还给薛寻的母亲养?"
  陆源干脆地摇头:"薛阿姨本来早该回来了,因为阿花怀孕的事,阿寻又把薛阿姨送到北美,准备呆三个月再把阿花还回去的。要是还回去的是八只,后果……不堪设想。"
  "那你找人寄养看看?"
  陆源继续摇头,连连摆手:"别别,你不知道那八只猫能有多折腾,我认识的那帮人自己能不能养得活都成问题。这样,我先想办法,回来再通知你。"
  文衍宇笑着点点头。
  再接到陆源的通知已经是一周以后。
  找到解决办法,电话里陆源的口气隐隐透着兴奋:"衍宇,二伯答应先背着我爸帮我养几天猫了。"
  "你二伯会养吗?"
  "这你不用担心,我二伯年轻的时候养过不少动物,虽然最近几年一直在国外做慈善事业,但养几天猫应该还不成问题。不过……"
  "还有什么麻烦的么?"
  "衍宇,能不能帮我一起送下猫。"
  文衍宇放下电话,问了统筹时间,合计过后,回答:"好,那明天吧。"
  一下戏,文衍宇就买了阿灰喜欢的猫粮。
  陆源的小区在郊外,离影城颇远,陈亦借公司的车开了近一个小时才到。
  进门还是一片狼藉入眼,陆源在杂物堆中逗着猫,比起初见,六只小白猫已渐渐长大,堆在米色沙发上,白绒绒几团,不安分挠着毛。
  陆源起的名字一样没有新意,白一,白二一直到白六。文衍宇养过的是白六,最小的一只。
  大概是嗅到熟悉气味,阿灰拨开小猫,龇牙低叫。
  文衍宇抱起阿灰,懒猫贴在怀里,温暖的感觉熨烫住胸口。
  多年的相依为命,习以为常。
  陆源拍拍文衍宇,从乱成一团的书桌抽出几本厚厚的文件夹。
  "别光顾着猫,这是我收集的剧本,你看看有没有你也觉得很好的?《迷途》拍完我就在找本子,可是一直没有特别合意的,真是麻烦!"
  静静放下猫,文衍宇接过剧本细看。
  一共六个剧本,一个古代,一个近代,四个现代,走得都是陆源喜欢的文艺片路线,分镜头拍出来会很有画面感,注重细节和人物神情动作,剧情相对薄弱。
  但文衍宇留意到,这几个本子中男欢女爱的感情都很少,并不像时下流行的爱情电影,甚至有一部枪战片里压根没有女主角。
  说起来,《迷途》里薛颜饰演的女主角的戏份也只能占到四分之一。
  对于想要盈利的电影而言,这是几乎致命的伤。
  文衍宇思忖了一下,还是委婉地问:"你不考虑加一些感情戏么?"
  "感情戏?"
  "就是……"文衍宇试图解释。
  "你说女主角和男主角你爱我我爱你我们就是不能在一起那种?"
  文衍宇语塞。
  陆源似乎想起什么,放下手里收拾的东西,一脸畏惧的摇头:"不,不要,女人实在很可怕。"
  "啊?"
  陆源坚定地点头:"很可怕,非常可怕。"
  看着陆源认真的表情,文衍宇无言。
  就算是记忆里那个在外刚烈火爆的母亲,文衍宇的认知里也始终认为女性总是温柔的,心软的。
  一念一闪,文衍宇忍不住问:"那你觉得是你哥哥可怕,还是女人可怕?"
  陆源瘫坐到地上,撑着地板想了良久,犹豫着回答:"还是……女人吧,我妈她……"话没说完,陆源突然转头看向文衍宇,"那个,你也觉得我哥哥很可怕么?"
  文衍宇一怔,有点不知如何回答。
  陆源双手枕在脑后躺倒,目光看向天花板,自顾自说起来:"其实我哥也没有怎么样,虽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但小时候哥哥对我真的很好,越长大不知道为什么就越生疏,还会害怕他。大概是因为我不负责的一个人去国外学导演,把哥哥一个人留在这继承家业吧。"
  别人的家事,始终不好插手,文衍宇席地而坐只是安静的听陆源说。
  絮絮叨叨说了好几分钟,陆源换个手准备继续说,只听"噗通"一声,陆源哀嚎坐起,怀里的大肥猫不耐烦地皱着鼻子。
  陆源才像反应过来,迅速起身,风风火火到处捡猫:"衍宇,快点收拾,猫,还要送猫!我都跟二伯说好了!"
  把猫食、毛巾、澡盆、玩具等等收拾好,文衍宇重又仔细写了注意事项,准备好了才想起问:"陆源,你不跟薛寻说一声么?"
  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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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我好像说了吧。"陆源又想了想,掏出手机走到阳台,"算了,我还是再跟他说一声吧。"
  打了没一会,陆源挥着手机进来,"衍宇,等会,阿寻说等会过来。"
  "他……过来?"
  "我也纳闷,他又不能抱猫干嘛还过来,唉,不管了,等等他吧。"
  文衍宇又低头把该准备的东西核对一遍。
  思绪却逐渐飘远,本来以为薛寻要他签约只是那么回事,没有什么差别,但没过几天差异就显出来了。
  薛寻那个叫做Amy的经纪人在第二天到片场和他见面,当场带来了一份茶饮料的广告合同,随即而来的还有一家出名电台的综艺节目通告,电视剧的客串角色等等。
  短短几个星期,赚到他过去几倍的钱。
  惊讶之余,文衍宇才想到更多,比如余生,对于吃青春饭的演员来说,即使演技再好,到了三四十岁也不得不服老,毕竟无论电影电视剧的主角都以青年人为主。
  年轻的时候说什么都不为过,还有青春无限可供挥霍,当年华老去时,人的想法越发现实,再想拼搏已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想做的,不过好好生活。
  衣食无忧,蜗居旧宅,养一只宠物,偶尔出趟远门旅行,如此而已。
  他不怕独自老去,只怕眼睁睁看着失去。当一个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至少他不再有会担心失去的不安。
  同性恋是罪恶的,是没有结果的。
  他深以为然。
  薛寻来的很快,粗略打过招呼便准备送猫。
  陆源和文衍宇抱猫,薛寻把杂物放进后备箱,在上哪辆车的时候文衍宇犹豫了一下,坐上了陆源的副驾,薛寻看了一眼文衍宇,什么也没说。
  一前一后两辆车不出意外开到别墅区,已经是晚上,小区里的路灯点亮,巨大的喷泉池被池壁内的彩灯映得五光十色,与此对比的是一栋栋别墅晦暗的灯光,是没有人烟的寂静。
  下了车,陆源先去敲门。
  文衍宇到后座抱起躺倒的阿灰,薛寻拎着放杂物的箱子跟在他身后。
  "文衍宇,你是晚上回片场还是明早?"
  "……今晚吧。"
  "那正好顺路,晚上我也要回去。"
  "太麻烦了,我晚上打车回去就好。"
  "不麻烦。"薛寻的声音很平淡很温和,"晚上打车不好打,我也只是顺路,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此时已经能远远看见别墅门口,陆源正和一个高大的男人说话,神情兴奋,男人只是低头听着,不时点头。
  看来陆源和他二伯的关系是真的很好,文衍宇暗想,应该能照顾好猫咪们。
  但不知为何,文衍宇抱着阿灰,总有些莫名的心慌。
  越是走近,越是心慌。
  走到面前,陆源忙侧头对着文衍宇介绍:"这个就是我二伯,陆承川,阿寻也认识,叫他川叔就好了。"
  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那个男人慢慢转过头,仿佛慢镜头般,瘦削的侧脸,薄情的唇,多情的桃花眼,一幕幕闪过来。
  文衍宇怔在当场。
  本该算是陌生的容貌在文衍宇的记忆里却已经刻进脑海深处。
  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就是这个人!
  文衍宇无视对方伸过来的手。
  极其艰难地用从来没有过的冰冷口吻吐出一句话:"你怎么还没死?"
  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个五官看起来只有四十上下的男人皱起眉,盯着他看了一会。
  文衍宇同样回看过去。
  路灯下看的并不清楚,但他已能肯定。
  这个男人他只在父亲的墓碑前见过一次,那是父亲次年的祭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只远远放下一束混色的菊花,便登车走了。
  文衍宇追在车后跑了很远很远,却只能看见黑色的轿车越驶越远,直到目不所及。
  他跑回父亲的墓碑,狠狠把花掼到地上,用鞋跟碾碎。
  而后,跪在地上哭了很久。
  事后他才知道,那花的名字叫做百日菊。
  花语是,永失吾爱。
  他却无法感动,父亲付出的一切难道只值得一束花,他甚至连多看一眼也不愿意。
  文衍宇本来以为那个男人早就死了,如今却见到活得好好的对方,从身体里涌起的恨意在那一刻无法抑制。
  为了父亲,也为他自己。
  不值得,真的不值得,为了这样的人抛妻弃子,把自己弄到身败名裂,重病而亡,父亲,我真的为你不值。
  反应过来,陆源震惊地拉过文衍宇:"衍宇,你在说什么呢?二伯,你别生……"
  陆承川才像回过神,挥手阻止陆源的声音,目光直直的盯着文衍宇,一眨不眨,颤声问:"你是……他的儿子?"
  文衍宇没有回答,而是深深地注视着男人,再次重复,冰冷而怨恨:"我父亲都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没有死?"
  没有脱口而出的还有更多。
  为什么你可以这样理所应当正大光明毫无愧疚的活着?
  为什么我的父母,我的家庭就要承担这些?
  但文衍宇现在只想问这个。
  陆承川像是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慢慢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文衍宇。
  文衍宇毫不留情地挥手打开男人的手。
  迟钝如陆源此时都觉察出了不对,薛寻早已放下手里的东西,静静看着陌生的文衍宇,一言不发。
  陆承川眼里的光黯淡下来,但还是挤出不算好看的笑容。
  "对不起,虽然这句话大概真的迟了很久。"
  "道歉管什么用?我父亲在下面已经等了你将近七年!"文衍宇一手按着胸口,几乎是咆哮般的说,"你们不是相爱么?你就是这么对待他的感情的?是不是觉得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他死了你就可以忘记他,找个女人生个孩子好好生活?"
  "不,不是!"刚才还镇静的男人露出一丝慌乱。
  "什么男人和男人的爱情?这世上没有那种东西!我母亲在父亲去世第二年就死了,可是你呢?说得那么好听,还不只是玩玩……!"
  一声断喝打断了文衍宇的话:"住口!"
  文衍宇惊诧地看着那个一直温和隐忍的男人,在打断他后沉声说:"不,对于文越,我从来没有玩玩而已的想法,我是真的爱他,很爱很爱。我的确没有你父亲什么都不在乎的胆量,他的性格太直太狠,眼里容不得一点沙,也因此才会在知道我瞒着他订婚以后……可是,我是男人,我有我要负担的责任,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更何况,其实文越他也不一定想我跟他去死……"
  "怎么会……"
  陆承川淡淡笑了,笑容里却带着无法言喻的苦涩:"艾滋病并不是染上就死,平均潜伏期有2-10年,如果你父亲真的想我死比这简单的方法多得是,更不用玉石俱焚用自己陪葬。他只是想让我一辈子活在愧疚,活在痛苦,活在担忧里。而且,我这辈子都不能再找另外一个对象忘记他了。"
  "以你父亲的性子,我哪里有资格下去陪他。他最恨的就是背叛,而当时的我们已经陷的太深。"
  文衍宇想反驳,这不过都是你想苟且偷生给自己找的理由而已。
  但,当他对上男人那双明明该是含情勾人的双眼时,理智告诉他,这个男人说的都是真的。
  那双眼睛里,已经是一片死寂。
  就像荒芜了千年的原野,永远也不可能再有盛开的花朵。
  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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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衍宇阖上双眼,声音依然冷冷。
  "你一个痛苦去吧,不会有人原谅你的。"
  说完,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薛寻,拍拍陆源肩嘱咐:"你去陪陪川叔吧,我去看小宇。"
  跟着,追着文衍宇跑去。
  薛寻追在文衍宇身后,路边没有什么人,文衍宇孤零零抱着猫的背影格外寂寞。
  小区大门外是一座人工湖,月光映照下波光粼粼。
  微凉的风拂过,文衍宇低下头打了个喷嚏,在湖边站定。
  岸边种着垂柳,丝丝缕缕飘飞,投下浅淡凌乱阴影。
  在靠近的栏杆边停住,薛寻看着不远处的文衍宇。
  文衍宇紧紧搂着猫,阿灰在他怀里安静的伏着。
  而后,文衍宇慢慢把头垂下,抱着猫的手攥紧又放开。
  薛寻以为文衍宇哭了,等了一会,发现文衍宇抬起脸,脸颊边没有湿迹,侧过脸对他说:"刚才是我太激动了,不过我不会道歉的。"
  文衍宇的神情太平静,薛寻走近:"我不知道川叔就是那个人,抱歉让你见到不想见的人。"
  文衍宇勾起嘴角:"没事,我不是不想见他,只是……没想到会见到他。"
  明明表情已经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却还是装着不在乎的样子。
  是因为他在的缘故?
  薛寻没有再靠近,只站在一臂远的位置:"我只想跟你说一件事。"
  "……刚才光线不好你应该没有看清楚,川叔的头发是全白的。我三年前在纽约见过川叔,他在参加一个艾滋的慈善晚会,那时他的头发还只是花白。他已经快五十了,没有结婚甚至连个保姆也没有,一直来都是自己过自己的生活,我相信他这些年是真的很痛苦。"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薛寻微笑:"我想说服你相信不论男女、男男,也许方式不同爱情始终是存在的。"
  "文衍宇,如果是因为你父亲的事情你不敢相信男人之间的爱情,对我未免太过不公了。川叔的确对不起你父亲,可是我不是川叔,你也不是你父亲。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
  "……相信我会对你好,相信我会一直陪着你?"
  薛寻对着文衍宇伸出手,琐碎的星光洒在薛寻俊美的脸庞上,嘴角扬起的笑容温暖而自信,诱惑着对方把手交付。
  文衍宇怔怔看着薛寻。
  薛寻温柔低沉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响,那么清晰又那么虚幻。
  似乎把手放上,你就能得到这个人的所有温暖。
  文衍宇的手从栏杆移下,只要一臂的距离就可以够到对面那只宽厚的手,薛寻的眼睛里仿佛承载着满盈的温存。
  太温柔了,碎裂的心口几乎无法承受。
  刚刚才看到父亲的悲剧,薛寻难道都不会怕么?
  "薛寻,我骨子里流着我父亲的血,未必不会像我父亲那样偏激,那个人的下场你也看到了,你不怕么?"
  依然是那个笑容,薛寻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让事情走到那一步,我不会让我爱的人受委屈,哪怕一点。"
  薛寻的话总是这样,自信到自负,但却让你觉得一切都理所应当。
  为什么每次我脆弱的时候你都在我身边?
  这样我会产生依赖的。
  遇到困难会想求助,独自生病会想陪伴,一个人的生活会觉得寂寞。
  那么温暖的话,哪怕是假的,也想再听下去。
  如果可以把所有都忘记,假装什么负担都没有的去相信眼前这个人,会不会得到幸福?
  那么一瞬间,文衍宇真的想放任自己把手放上去。
  也只是那么一瞬间,文衍宇咬破下唇,咸腥的味道蔓延在口腔,唤回他的清醒理智。
  "谢谢你的错爱,薛寻。"
  看着薛寻停在空中的手慢慢垂下,文衍宇在松了一口气之后不知为何涌起一阵不易察觉的失落。
  "没关系,我不想强迫你。"薛寻笑笑,"你不是说晚上回片场么?我送你回去。"
  文衍宇摇摇头:"不用了,我还要把猫送回去,你先回去吧。"
  "那你路上小心……"
  "我知道。"
  文衍宇往小区内走,和薛寻的方向正好相反。
  没等走远,文衍宇听见薛寻的声音遥遥传来:"不要忘记,我的生日,在这个星期天。"
  八月五日,依然是炎热天气,一早却已有大批的歌迷影迷围在中心广场。
  薛寻下午到时,广场上后援会的浅蓝色会服和各种荧光棒,KT板早已连成一片海洋。
  几十家媒体不断闪烁着镜头。
  接下来的献唱歌迷送礼,VCR互动环节习以为常。
  另有所谓相熟的艺人来祝贺,同门师兄师弟一个不少。
  薛寻看着底下辛苦挥手尖叫的粉丝,忍不住咧嘴,也不过是一场炒作。
  自己的生日,其实只想和一个人过。
  后台,薛颜凑过来,不动声色地顶他:"哥,今天是你生日,你不开心么?对了,妈送来了礼物,你要看么?"
  薛寻摸摸小妹的头,微笑:"没有。礼物回来带给我就行,替我谢谢妈。"
  "还有,哥,妈让你快点找个女朋友,她要抱孙子。"
  哑然一瞬,薛寻忍笑回答:"好,哥努力,你也努力……我上场了。"
  薛颜回神时薛寻已站上舞台,光芒四射。
  进行到尾声,公司准备了叠堆的高脚杯,澄黄的香槟从顶上倒下,浮起白色泡沫。
  舞台上,艺人们随意取用干杯,歌迷敬酒。
  一杯一杯下了肚,饶是酒量不错,薛寻也有些发晕。
  庆生会结束时,公司送来30张专辑要求签名,随机派送。
  薛寻在休息室,手肘撑在桌面飞速签名。
  还剩5张,听见轻佻讥诮声音:"你签的没有多好看么。"
  抬眼,一张漂亮到嚣张的脸,薛寻的头隐隐抽痛:"专辑放下,立刻消失。还是说上次你的胳膊还没有疼够……"
  凌阡陌脸色骤变,很快强压下去,"薛前辈,不是都说你很照顾后辈的,为什么对我态度这么差?"
  薛寻迅速签完剩下的,松开笔撑着额头说:"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在演艺圈绝对不能得罪前辈。"
  凌阡陌一滞,笑着耸肩:"上次是我的错,你也醉得差不多了吧,我送你回去作为赔礼道歉怎么样?"
  "用不着。"薛寻起身到休息室门口递唱片给工作人员,目不斜视。
  凌阡陌笑得狡黠:"可是刚才你的助理已经开车走了。"
  "什么?"
  "我跟陈明姐姐说我是你的歌迷,在国外就很喜欢你的歌,拜托她给我个机会接近偶像。送你回去。"
  薛寻扶额,美少年的外表对付刚工作没多久的小女生的确很管用。
  微微摇头清醒些,薛寻淡笑:"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近我,凌阡陌,难道你真的是我的歌迷?还是说,你才喜欢男人?"
  "我……"刚想解释,视线扫过薛寻带着淡淡轻蔑的眼神,凌阡陌很快反应过来,"没错,我是对你很有兴趣。"
  "可惜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薛寻看了一下表,毫不意外的回答:"你不是要送我回去,那就快点。"
  凌阡陌咬牙带着薛寻上了公司配给自己的车。
  漆成冰蓝的帕萨特,对于新人来说已经很不错,难怪敢这么嚣张。
  薛寻坐进副驾,报了地址就靠住后背闭目养神,隔壁磨牙声清晰可见。
  但的确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自己喜欢的……
  "谢谢你的错爱,薛寻。"
  自己的一厢情愿变得越发可笑。
  难得的生日想一起过,可是,甚至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会来,签约会的那一晚文衍宇没有答应,去送猫的那天依然没有答应。
  文衍宇,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再一厢情愿多久,我不是圣人,再不肯放手,我也会累,也会觉得受伤。
  别让我等太久,好么?
  "薛前辈,到了。"
  "谢谢。"
  薛寻睁开眼下车,关门准备离开,手臂被拽住。
  凌阡陌气喘吁吁拽着他的胳膊,笑得不算好看:"薛前辈,你难道不请我上去坐坐?"
  "抱歉,我没这个打算。"
  "那我就这么白送你回来?"
  薛寻失笑:"是你说要送我回来的,你自愿与我无关。"
  低头看表,八点五十三分,和文衍宇说的是九点,不算迟。
  "我回家了,师弟,你也回去……"
  薛寻愕然发现眼前少年的双唇已经落在自己的唇上。
  微怒的情绪随着酒精冲上大脑,这个被娇惯的新人未免太放肆了,真当他薛寻是吃素的?
  薛寻扣住凌阡陌的后脑,吻技纯熟的接吻,冷眼看着少年在自己怀里沉迷瘫软,毫不留情的丢到车边,整个人彻底冷下来。
  凌阡陌手撑着车前盖站稳,气息紊乱。
  "嫩成这样,还来勾引人?"
  凌阡陌却坐到车盖上,低声笑了:"呵呵……我在你家门口看到那个文什么了,他刚才看了我们好一会,不过他现在好像已经走了。"
  "什么!?"
  "……我都看出来了,薛寻,他不喜欢你。"
  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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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愤怒已经不够,薛寻几乎想掐死凌阡陌。
  能感觉到被酒精侵染的额头青筋直跳,按住太阳穴,薛寻压着脾气沉声说:"喜不喜欢与你无关。告诉我,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薛前辈,你难道想去解释,会不会太搞笑啊?"
  薛寻拎起凌阡陌的衣领,声音已经彻底没了温度:"不说的话,就让你经纪人明天来给你收尸好了,我保证不会打脸……"
  近在咫尺的冷森表情让凌阡陌笑不出口:"……在南边,你别吓人了。"
  薛寻把凌阡陌狠狠丢回车前盖,转身便走。
  "喂,薛寻……"
  "凌阡陌,别再让我见到你。还有,如果让我知道你刚才敢骗我,我会让你知道后果的……"
  凌阡陌的确没有说谎,薛寻跑了不一会,就看见了文衍宇。
  文衍宇走得不快,手里还提着东西,也许是礼物。
  薛寻追在身后,却不敢靠近。
  这个画面如此眼熟,却和几天前的心境截然不同,无措的慌乱和强烈的懊悔。
  熟悉的道路,薛寻走得分外艰难。
  解释的话在嘴边,不知如何开口,的确,他是真的亲了,即便能解释清楚,也依然理亏。
  真是混账,才说过让别人相信自己,现在拿什么让人相信?
  更何况,文衍宇会不会觉得……被欺骗了?
  薛寻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没曾留意,文衍宇不知何时停下了。
  薛寻随后,不及反应差点撞到文衍宇。
  "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呢?"文衍宇回过身,笑容淡淡。
  薛寻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表达能力会这么差:"刚才……"
  "你的生日礼物。"塑料袋里的礼物盒递去,文衍宇接着问,"还需要我帮你庆祝生日么?"
  接过礼物,薛寻怎么也开不了口。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
  没等文衍宇说完,薛寻已经拽住文衍宇的手腕。
  "今天是我二十七岁的生日,你不是要补偿我陪我过生日么?"这样的话薛寻说出来都觉得有些卑劣,但他不敢让文衍宇走,隐约的不安让薛寻觉得如果今天放文衍宇走也许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薛寻,抱歉,你让我回去想些事情好么?"
  被握住的手腕没有挣扎,文衍宇很平静,琥珀色的眼睛定定看向薛寻。
  薛寻不自觉松开手,嗓音带着沙哑:"我没有骗过你。"
  脱开的手腕回到主人的身边,文衍宇轻声道别。
  一如初见时那个镇静而冷淡的文衍宇。
  盛夏的夜里,蝉鸣声不断响起,带着灼热的夜风掠过,薛寻却觉得有些冷。
  这样无力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薛寻……"已经走了一段距离的文衍宇突然回头,"你还是回去看看人家吧,撞到车门大概真的会很痛。"
  薛寻蓦然抬头。
  文衍宇已逐渐走远。
  拆开礼物盒,是个做得很简单的小蛋糕,手掌大小,巧克力壳包裹,外面是用白色奶油写的生日快乐。
  字迹由于并不熟练有些模糊。
  文衍宇大概是真的想陪他好好过个生日吧。
  毁了它的,是自己。
  靠在长长的沙发上,薛寻就着啤酒吃蛋糕,餐桌上丰盛的晚餐冷得彻底。
  什么情绪也不剩下。
  二十七岁的夜,也许是薛寻最难熬的生日夜。
  《君臣》的拍摄进入尾声,李煜亡国被俘跟随大宋将领押解去见赵匡胤。
  文衍宇之前的戏份一直演得中庸,这场在寝宫同演小周后女艺人的对手戏却意外的好。
  面对亡国的无可奈何,内心的悲痛挣扎都表达的淋漓尽致。
  拍了两次就顺利的过了。
  文衍宇下场休息的时候,连导拍了拍他的肩,善意笑笑,示意他继续努力。
  大周后亡故,戴琪已经离组了。
  最近几天应该拍的是李煜和赵匡胤的对手戏,但薛寻似乎有事不能来,他是大牌又一向敬业,连导的假批得很爽快。
  因此,薛寻生日以后,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人了,其实明明应该是自己躲他吧。
  大口喝着陈亦买来的水,文衍宇想。
  那天送猫回去以后,没曾想陆源已经离开,陆承川一个人站在门口等他,似乎是料到他会回来。
  当时文衍宇瞬间沉下脸色,放下猫就想离开。
  陆承川认真地对他说,语气里有些微的恳求:"我不期望你能原谅我,但能听我多说一些么?"
  "你要说什么?"
  "你父亲的事情。"
  文衍宇驻足盯着他,语气淡淡疲倦:"要说什么就现在说吧。"
  陆承川摇头:"进来慢慢说,可以吗?"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陆承川笑了:"因为我不想你误会,这些事情大概让你痛苦了很久。"
  别墅里亮着昏暗的橘色灯光,眼前男人的头发被染成淡淡的昏黄,仔细看就会发现,一般人的头发是不会有这么淡颜色的。
  鬼使神差地,文衍宇点头答应了。
  坐在空阔客厅的会客沙发上,男人从厨房送来有助睡眠的热牛奶,落地灯柔和的橘光为寂寥的空间增添了一层温存的意蕴。
  陆承川的背影很宽阔,大概会是那种看起来很有安全感的人,晒得偏黑的肤色又为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带来沉稳的感觉,即使是现在,也依然是能吸引到人的男人。
  如果年轻个十来岁,肯定会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和他父亲一样。
  陆承川误会了他的专注,端着牛奶杯若有所思的扫着四周说:"这个房子的摆设都是按照你父亲的喜好,本来是我买给他的……"
  文衍宇出声打断:"父亲不会白拿别人的东西。"
  陆承川不以为意地笑笑:"是的。所以后来他把一切都还给我了,包括我送给他的每一件小礼物,甚至是一支花一瓶酒。尽管我家是做娱乐业的,但你父亲从来没有靠我走过一点后门。这点我为你父亲骄傲,他让我们的感情变得很纯粹。"
  "感情"二字听的文衍宇很刺耳,脸色一下变得难看。
  陆承川把牛奶放到他面前,轻抿一口自己杯里的牛奶,眼神温和,而后开始讲述他们的故事。
  那是一个略显俗套的故事。
  富二代英俊多金,整日寻欢作乐,狐朋狗友凑对,私生活混乱,却在遇到同样年轻桀骜的大明星时来了兴致,对方已有家室儿女,但据说感情相敬如冰,于是死皮赖脸死缠烂打,无所不用其极,几乎脱胎换骨。
  再然后,就真的爱了。
  干柴烈火,无法自拔。
  考虑到儿子年幼公众影响,大明星私下和妻子离了婚,但对外依然保持着婚姻关系。
  就这样,过了许多年,富二代的父亲去世,大哥接手生意,内忧外患之下强迫联姻,富二代对于家族亏欠良多无法拒绝,决定先偷偷订婚之后再想办法解决婚约。
  只是……没有之后了……
  陆承川的声音很低沉也很有感染力,这么一直叙述下来,隐隐的就让人觉得感同身受。
  一遍听完,怅然若失。
  尤其是在叙述他们相处的细节,陆承川说的格外仔细认真。
  那些连他也不知道的父亲的小习惯,陆承川可以一桩桩一件件说的清清楚楚,他甚至几乎记得父亲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如数家珍,仿佛这些都是他弥足珍贵的宝物。
  鼻腔酸涩,不自觉地文衍宇的眼角湿润了。
  陆承川喝了口牛奶,苦笑:"本来很多场景都是有照片的,不过,被你父亲一把火都烧了,连个念想也不给我留,不过……"放下牛奶杯,从衣服领子里拽出一个挂坠,递给文衍宇,"我还是有藏私的,你要看么?"
  打开挂坠,里面是黑白的合影,父亲憋笑的表情和旁边男人搞怪的样子,说不出的幸福,那是在和他们母子合影时从来没有的放松自然。
  这就是爱情么?
  文衍宇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陆承川说:……其实我也考虑过同性相爱违背世俗观念的问题,可是已经爱了,那时候再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陆承川说:……感情最好的时候,我几乎舍不得离开他一刻,他不愿意我陪着,我就什么背景都不用应聘到他的剧组做剧务小弟,看着他在镜头前意气风发,就算只是送个盒饭递个水也能很开心……
  陆承川说:……你父亲实在太忙了,工作累起来一天只能睡不到4个小时,我不忍心打扰他,就只能每晚用BB机给他留言说晚安,后来变成短信,这个习惯也一直没改,放佛只有发完一天的事情才算做完……
  陆承川说:……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觉得我和你父亲的爱情有任何不值得理解或者原谅的地方,我们相爱,比很多结婚多年的夫妻都要相爱许多……
  文衍宇听着听着,靠在沙发上慢慢睡着。
  睡意朦胧时,感觉有人把他放到床上,盖上被子,摸摸他的头,关灯出门。
  那种感觉,很像……父亲。
  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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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梦酣然,已经很久没睡的那样沉。
  梦里看见父亲,是十年前让人称羡的模样,笑容温和揉乱他的头发,捏捏他的脸,席地坐倒在他身边,说着他所感兴趣有关演戏的事情,陪他去招童星的剧组试镜,毫不避讳的带着去出入公共场合,骄傲的说他是他文越的儿子。
  还是记忆里那个宽厚可以依靠的父亲。
  不知不觉满腔的恨意也不再那般浓烈,留下的只有不知所措。
  这么多年下来郁结于心的是对于父亲爱情的唾弃,对当年的不理解,他原本也不是容易记恨的人,只是恨了太久,残留的阴影让他无法彻底放下。
  扪心自问,他自己到底恨的是什么?
  是父亲么,是陆承川么,是同性恋么,是这个社会么?
  不,他恨的其实只是被抛弃的痛苦。
  被放手,被父亲母亲遗弃,毁了他引以为傲的家庭,但他忘记了,那个时候他已经十八了,即便是父母也有自己选择的自由,没有人有义务一直迁就他,他不够坚强。
  第二天一早,文衍宇就落荒而逃,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问猫,但直觉告诉他,陆承川会好好对那些猫,他不担心。
  放下水瓶,身侧的陈亦掏出PDA叮嘱文衍宇。
  "宇哥,现在回去么?Amy姐说今晚有个杂志平面模特的通告。"
  "嗯。"
  趁着《君臣》强大的班底,媒体宣传强势,在几次媒体探班的过程中插了几张文衍宇的宣传照,又同时接拍了广告,平面模特等等,几周下来,独自走在路上有时也会被人认出来。
  赶到拍摄地点,摄像机还在调试,工作间里化妆师在给文衍宇化妆,桌案上摆着最新的娱乐周刊,封面上是几个硕大的红字。
  文衍宇略一斜眼就看见最边上的三个字:同性恋。
  心头一跳,抽出杂志,映入眼帘的是薛寻那张醒目的脸,身边是并不陌生的嚣张美少年,夜幕下镜头捕捉的氛围很微妙,背景是薛寻的别墅,又为这一画面平添了几分暧昧。
  薛寻和同门师弟断背,夜赴别墅庆生。
  新闻里详细描述了那晚的蛛丝马迹,仿佛身临其境,又翻出两个所有合作往来经历,极尽所能杜撰,简直恨不能化身主角现身说法。
  文衍宇自然知道这事是假的,但联想到几天薛寻都没出现,不觉有些不安。
  薛寻生日他确是想去的,还曾为送礼头疼不已,薛寻什么也不缺,送什么都显寒酸,最后还是借面包店蛋糕房做了蛋糕。
  在薛寻家门口看到那样的场景的确让他讶异,微妙情绪一闪过而。
  薛寻不是讨厌对方,怎么还会?
  但无论如何与他无关,文衍宇原本想直接走,心底却有个声音说,看下去。
  果然,薛寻毫不留情的推开对方,直撞到车门。
  那一刻,浮上心头的感觉,很难形容。
  简单的几套夏装展示,很快拍完。
  第二天到片场,依然没有看见薛寻。
  晚上经过书报亭发现大幅的版面已经撤下,但小道新闻仍不少,薛寻没有给出回应,事实上,薛寻这几天就像人间蒸发。
  倒是凌阡陌发了声明,说只是送薛寻回家,媒体一窝蜂的采访,想尽办法套话,效果甚微,不过唱片行传来消息这几日凌阡陌的首张专辑销量大幅增加。
  文衍宇想,这是炒作?
  可是,倘若薛寻亲自出面不是效果更佳,凌阡陌再如何也只是新人一个,名气地位远不如薛寻。
  文衍宇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关注这件事,有些举动几乎是下意识的。
  甚至在接到陆源电话的时候,文衍宇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衍宇,能不能来帮个忙,阿寻趁着我不在翘工住进我家,Amy那个恐怖的女人都快把我的电话给打爆了,我怎么说阿寻都不肯走,我现在没法过去劝他,你能不能让他赶紧回去工作。又不是第一次给老板骂,怎么这次这么脆弱……啊,我要挂了,我哥要过来了,拜拜。"
  打车到陆源家,找到公寓号。
  敲了半晌门,无人回应,窗口分明却有灯光。
  文衍宇便站在门口一直等,不时按响门铃,间隔越来越短。
  过了也许三分钟,也许十分钟,隐约的脚步声才透过门缝传来。
  站定的一刻,文衍宇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在开门之前,略退了一步。
  没没开,带点喑哑的平淡声音。
  "这家的主人不在,我是暂住的。"
  文衍宇犹豫片刻,开口:"薛寻,是我。"
  门以无法想象的速度打开,薛寻站在房间里,惊讶中混着欣喜的看着他。
  显然是刚洗完澡,薛寻光裸着上半身,浴巾搭在腰上,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
  "你,你怎么会来?"
  "陆源拜托我……"
  "进来再说吧。"
  薛寻拽过浴室的干毛巾草草擦着半湿的头发,而后又拐进客房,片刻换上宽松的居家服出来。
  文衍宇跟着进来,顺手带上门。
  "薛寻,陆源跟我说Amy一直在找你回来工作,你……"
  薛寻坐上沙发,双手环在腰间,神情已没了刚才的欣喜:"工作了这么久,我也该休假了。"
  "你还是去和Amy姐说一下比较好。"
  "我不想去。"薛寻回得飞快。
  文衍宇略带困惑的望向薛寻:"你这是在……任性么?"
  薛寻咧了咧嘴:"算是吧。"
  语气无精打采,文衍宇这才发现薛寻的脸色很差,表情似乎在忍耐什么。
  "薛寻,你是不是生病了?"
  薛寻的背已经彻底弓起来,回答的声音越发低:"我不知道,就是有点胃疼……靠,刚才还没这么痛。"
  文衍宇弯下腰看着痛得皱眉的薛寻:"你这两天都吃了什么,还是受凉……"
  "……就是喝了点啤酒,没吃什么……"
  "你一直在空腹喝酒?"文衍宇当即掏出手机,声音染上焦虑,"你稍微等一下,我叫人送你去医院。"
  薛寻摇头:"不用了,小源这里有胃药,在厨房柜子里的医药箱。我吃一点就没事了。"
  "我去拿,你等着。"
  薛寻歪着头,细长的眼睛因为痛苦半眯,模糊的视线里是文衍宇在厨房里翻柜子的身影。原本在生日那晚几近绝望的心不知怎的扑朔跳动起来,疼痛也似乎没那么难熬。
  就着文衍宇的手吃药喝水,胃部被温热的手掌轻轻按揉,胃腔也变得温暖。
  揉了一会,文衍宇又去厨房煮了细米粥,点上香油,带着清香,空洞无力的胃竟然有些食欲,吃了半碗,胃已经不是那么疼。
  文衍宇也发现了,扶着薛寻进了卧室,卧室的电视竟然还开着,屏幕里是放到一半的录像,定格在他的特写。
  算是古早的作品了,五官尚显青涩。
  叹气着关上电视,叮嘱薛寻要记得吃饭,早点回去工作,文衍宇就准备告辞。
  还没离开床一步,薛寻已经硬撑着坐起来:"文衍宇……"
  "?"
  "那天我和凌阡陌只是误会,我……"
  "我知道。"
  "你知道?"
  文衍宇无声的点点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那你,能不能别走?"
  薛寻倒回床上,大概因为生病声音越发没有气势,隐隐有些孩子般的负气,"我知道你不能接受同性恋很困扰,我也知道我说过不强迫你,但是,文衍宇,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放不下……如果对你来说我真的算是负担,我会试着逐渐忘掉你……可是,现在……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现在能不能别走……"
  "我……知道。"顿了一会,"我不走。"
  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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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天亮,薛寻彻底清醒过来,看见被他死死抓着手趴在床边熟睡的文衍宇,一瞬间觉得出现了幻觉。
  下一刻,翻身下床,心疼地把文衍宇抱上床。
  他们之间也许原本就没有障碍,爱其实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
  薛寻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扬唇笑了。
  至少文衍宇已经走出了第一步,他相信自己。
  但薛寻不知道的是,文衍宇走出的,可能比他想的更多。
  薛寻高调出席了新闻发布会,作出解释并轻易澄清绯闻,甚至发言人表示要追究拍摄记者的法律责任,仅凭几张照片就随口污蔑。
  主流娱乐媒体也跟风批判小报的不负责态度,给艺人带来困扰。
  当日刊登照片的几家杂志在威压之下,被迫发表道歉启事。
  原本可能掀起轩然□的新闻就这么轻易揭过。
  文衍宇在《君臣》的剧组也再次见到了薛寻。
  神采飞扬,举手投足俨然就是刚刚夺取天下的帝王赵匡胤,发自内心的愉悦几乎感染到周边的剧务人员。
  是因为澄清绯闻还是签约新片?
  猜测纷纷。
  连导赞许地拍拍薛寻的肩:"不错,情绪培养的不错嘛。"
  跟着对戏的时候,文衍宇不由自主想起了他中暑在病房的演练。
  薛寻似乎也想起来,抬眼冲他微笑。
  随着场记板清脆的碰撞声,连导大喝:"灯光摄像准备,Action!"
  剧务人员迅速退到镜头外,古朴而雄伟的大殿里只剩下薛寻和文衍宇。
  一黑一白异色长袍,皆是长身玉立,但又气质截然不同。
  两人在镜头下一站,已渐渐显出剑拔弩张的氛围。
  文衍宇挺直背脊,手拢袖口,正式开始。
  他念台词,是李煜该有的恹恹语气,但听入耳中,却还隐隐有着一种坚忍。
  直到那首著名的《破阵子》缓缓吟出时,一字一顿抑扬顿挫,那种坚忍几乎到了极致。
  是,他是帝王,也是诗人。
  失去了他的国家,他还有他的诗。
  这场演过,连导迅速叫"过",没有丝毫迟疑。
  这是全剧最难的几场之一,摄像原本都准备了不少胶片备用,没想一次竟然就给过了。
  后面几场过的也出奇顺利。
  薛寻和文衍宇演上瘾般,中途连导叫停,两人都表示不累,可以接下去。
  一直拍到下午三四点,一天的戏份竟然已拍完。
  连导满意地问统筹还剩几天的戏,统筹翻着计划,笑说杀青发布会都已提上日程。
  文衍宇晚上接到薛寻的电话,陆承川次日要回非洲参加慈善基金会,问他是否想去送行。
  薛寻问的很委婉,文衍宇语气没有不悦或异样,但还是婉拒。
  有些事情即便可以理解,不代表可以原谅。
  也许他已经不那么在意,但依然无法正常心态面对那个间接害了他全家的男人。
  挂了电话,文衍宇拿出藏在柜子里的全家福。
  父母音容笑貌宛如眼前,可是,就算再怀念也回不来了。
  恨什么,到底痛苦的还是自己吧。
  紧紧拽着相框的手慢慢松开。
  有光透过晦暗的窗楞射进房间,温暖一室。
  出席完《君臣》的发布会,Amy放了文衍宇一个星期的假。
  这个说法让文衍宇觉得很稀奇。
  不过,当Amy把薛寻的工作表发给文衍宇后,文衍宇微讶之后不觉十分庆幸。
  薛寻早先拍摄的好莱坞电影《寻险之旅》在北美上映,票房甚佳,一路挤上冠军宝座,水涨船高,年底国外几个电影节都发来邀请函,加上新片策划宣传造势,薛寻忙得几乎脱不开身。
  就在这时,景成唱片推出了薛寻的EP单曲《守候 》。
  当周就破20万张,迅速杀进各大歌曲榜。
  相较清闲得多的文衍宇接来白六,在家悠闲度日,下楼拿报纸时收到限量单曲,CD封面浅蓝,仍旧是薛寻完美的侧脸。
  放进电脑里,薛寻舒缓磁性的声音温柔深情:
  "这首EP单曲是我自己作的词,早在我生日前就已经录好了,不过一直没有机会拿出来。现在太过忙碌,我的新专辑大概还会等很久,就先送上这首单曲,希望大家喜欢,也希望有个人能喜欢。"
  悠扬的前奏响起,而后是薛寻低沉的歌声:
  "我不懂你的心跳\为何总弱不可闻
  如果你停我在你胸口\会不会变得激烈
  我不想离你很远\匆匆路过你生命
  只是你不知我痛苦\两个人都在孤独
  戏里戏外的你不自由\从不愿意找出口
  你囚禁着自己连带了我\数着时间的沙漏
  你曾经绽放得有多美\后来跌得多狼狈
  哪一个都诱惑我的眼眸
  我要的不多\只是想为你
  开始守候
  我知道你的畏惧\往事它伤害过你
  就让我陪着你面对\我们一起去忘记
  戏里戏外你都不自由\我领着你找出口
  你囚禁着自己连带了我\打破时间的沙漏
  你总会绽放得那么美\不管跌得多狼狈
  刹那间已迷花我的眼眸
  我要的不多\只是想为你
  一生守候 "
  一首终结,文衍宇按下重播,歌声再度响起。
  一首终结,文衍宇按下重播,歌声再度响起。
  温柔缱绻,音色宛若情人的低语,带着浓浓的深情和淡淡的怅然。
  真是……丝毫没有掩饰的歌词。
  薛寻似乎从来都不会怕别人的眼光,别人的视线。
  他的世界一直都直白的让人羡慕。
  几天清闲日子后,生活有规律的忙碌起来。
  Amy接受文衍宇的请求,只替他接了相对强度小简单的工作。但毕竟人脉在,工作不算难找,收入也还过得去。
  《迷途》虽然比不上大制作,但到底沾了薛寻的人气。
  票房上去后,不少电视剧制作找到文衍宇,但大多不是主角而且角色年龄偏小,Amy替文衍宇回绝了大多数,只接了一个国内正火情景剧的配角,出场大约四五集。
  陆源似乎找到了满意的剧本,急吼吼打电话给文衍宇后就忙着到处拉赞助,找演员,联系制片工作人员,忙得人仰马翻。
  不过,《君臣》首播的当天陆源还是特地拉上文衍宇来看。
  在陆源家的宽荧幕,看着那些一点点拍摄出来的场景被精妙的剪切制作,变成几乎全然陌生而新奇的画面。
  尽管不是第一次在电视屏幕里看着自己的脸,但阔别已久,更带着另外一些情绪。
  已经没那么激动了,只是更加感慨。
  看完当晚在黄金时段连播的两集,文衍宇回到家,已经困得有些迷糊。
  喂完猫,正要洗澡睡觉,手机响起。
  境外的号码,带着疑惑接下电话,是薛寻。
  "今天是《君臣》首播,看了感觉怎么样?"
  声音略低,带着淡不可闻的疲倦,还有隐约嘈杂的背景音。
  "嗯,还好啊,戴琪姐的演技很好,演李璟的钟潜叔也……"
  "……那你自己呢?你觉得你演的怎么样?"
  文衍宇顿了顿,声音泄了气似:"不好,情绪不够,几个画面做的都不够到位,漏洞不少。"
  薛寻大笑:"那是你要求高了。相信我,收视率不会低的。"
  停了一会,薛寻才又开口:"文衍宇,巴黎这边在下雪,大概还要下好几天,短期内我是回不去了,宣传也没法参加了……"
  "……还有,刚才我在香榭丽舍大街上看到一对同性情侣,他们在街头旁若无人的牵着手拥吻,老实说,我被吓到了。"
  "文衍宇,我有点想你。"
  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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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寻的尾音落地,电话里陷入沉默。
  年末的巴黎街头到处弥漫着圣诞欲来的欢乐气息。
  薛寻靠在化妆间的窗边,暖气开得很足,手心却在冒冷汗。
  窗外雪花轻柔飞旋而落,无声飘扬,覆盖着城市上空,结成厚厚的质感,莹白的光亮的刺目。
  助理在边上催促,薛寻冲助理摆摆手,声音略带自嘲:"我只是随口一说。我先去工作了,你早点睡吧。我挂了。"
  正待收线,文衍宇迟缓的回答传来:"……再给我点时间。晚安。"
  迟钝两秒,薛寻结结巴巴地问:"等等……文衍宇,你,你说什么?"
  文衍宇那边已经挂断电话。
  薛寻定了定神,手指飞快按着记熟的号码。
  等待接通的连线声不知为何竟然特别难捱,响了七声才被接通。
  "还有事么?"
  "文衍宇,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话?"
  "就是你说让我再给你点时间。"
  薛寻第一次在这种问题上一点也不想绕圈,直截了当的提问,几乎迫不及待。
  大概连他自己也未曾发现语气里带着的期待,那是让人无法不动容的语气。
  没有人的感情不会想得到回应,说了能够等待,不想逼迫,可是他也许比自己想的还要迫切得到回应吧。
  毕竟,那是隔了多久以来的动心。
  "多点时间,多点时间适应吧,你知道的,我现在还没有办法……"
  薛寻迅速出声打断:"没关系,我不急。"
  文衍宇轻笑。
  只是轻而短促的一声笑却像是冬日阳光,扫落在遍地的积雪上,尽管微弱,但终有一天会融化所有的冰雪。
  然后,就是春天。
  挂掉电话后,薛寻的脸上还是一片褪不去的喜色。
  明明只是拿到最佳男主角的提名,薛寻却笑得比得奖男艺人还喜悦。
  当晚照片传回国内,媒体不禁感叹薛寻果真好气度。
  事实上,薛寻回到酒店看着自己满满的行程表,已经快抓狂了。
  电影节,影展,代言签约,广告拍摄,杂志访问……
  年前能不能回国还是个疑问。
  如果不是考虑形象责任,薛寻很想现在就立刻订票赶回国内。
  文衍宇难得松动,不再是消极的拒绝态度,倘若再临时改了主意……
  薛寻似乎根本没想过他在不在和文衍宇的态度有什么关系。
  但是,在身边,总觉得更踏实吧。
  这场从一开始就让薛寻拿不准的单恋,也许也是能开花结果的。
  仅仅是这样想,心里的满足感就已经满溢出了胸腔。
  丢开Amy做的巡回演唱会企划,薛寻突然觉得很不可思议,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喜欢上文衍宇的,还是这么喜欢,甚至于爱。
  最初明明只是因为他是那个人的儿子才会下意识的留意,再然后,又是被什么吸引了?
  是觉得遗憾还是怜惜?
  一个在演艺圈生存的人怎么可以活的这么平淡这么寂静,似乎没有什么能在他的生活里留下印记。
  最后,当这种吸引变成更深的万劫不复,或许他已经拔不出来了。
  薛寻没有预料错,《君臣》在国内一片青春偶像家庭伦理剧中脱颖而出,热播期间,收视率节节攀升速度惊人。
  编剧在很大程度上遵循历史,又增加了演义的部分,但台词很花了功夫,没有出现让观众抚额的串词。而且足够的资金,也使得拍摄道具、场景、背景具有相当的水准,特别在服装造型上让不少观众啧啧称赞。
  再加上薛寻和戴琪的人气,连导的号召力都让这部电视剧成为当期内当之无愧的收视之王。
  作为全剧双主演之一的文衍宇也不出意外的走上风口浪尖。
  《迷途》因为敏感的题材和相对的投资局限性票房只能在同类电影中算较好,并没能引起大反响,但《君臣》不同,被两家全国性电视台买下,黄金时段,广告宣传轮番轰炸。
  在这种时候,媒体对于观众的迎合再次得到体现,几家以电视剧电影为主题的报刊杂志做了一期《君臣》特辑,深入解剖几个主要角色,文衍宇的家庭背景不出意外被提出来。
  父亲是影帝,母亲是名模,接连因病去世。
  只轻描淡写几句,并没有文衍宇所担心的,但文衍宇仍然觉得微微怅然。
  曾经的父亲是何等的风光,时光如此残忍,当年说着如何如何一直支持父亲的影迷又在何处。
  也许再过十来年,就真的没有人会记得那位真正的表演天才。
  这么想着,文衍宇的脑海里浮现出陆承川娓娓低语的模样。
  至少,还有个人记得父亲吧。
  父亲做了这么多,做的这么惨烈,这么不留退路,其实也不过是想让那个人记住,永远的记住。
  刚下过大雪,积雪半化,道路清洁,微暖的阳光笼罩着城区。
  文衍宇给白六喂好食,套上羽绒服和围巾出门,打车径直开到远郊的墓地。
  下车在附近买了白菊花,又咨询过守墓人,文衍宇顺着记忆向墓地里走去。
  虽然已经放晴,但户外依然有寒意。
  文衍宇捧紧花,加快脚步。
  冬季没有草木,墓碑边都很干净,但也因此,只能看见零星墓碑前放着花束。
  放眼望去,一片萧索。
  已经好几年没在父亲的祭日来扫墓了。
  一直走到深处才看见父亲的墓。
  冰凉的大理石上黑白照片里的人微笑依旧,和过去的几年没有差别,文衍宇放下花,手掌和鼻尖冻得微红。
  站了良久,慢慢蹲下开口:"父亲,我见到那个人了,他还活着。我不知道你听到这个消息是该愤怒还是什么,毕竟……他跟我说了很多有关你的事情,包括你们在一起的过程,他还记得你,这辈子大概也不会忘了,父亲,你知道了会高兴么……"
  "……父亲,我其实恨过你,很恨很恨,不止恨你带给我支离破碎的家庭也恨你血脉里带着的对同性的感情,我害怕会得到和你一样的结局……可是,父亲,大概我真的是个傻瓜,我竟然也想要学着相信……"
  "我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也许结局亦不一定尽如人意,但终其一生都这样懦弱的度过,父亲,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可悲呢?更何况……"
  我大概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后悔。
  而且,放任自己去相信另外一个人,我想应该会是很奇妙的感觉吧……
  想起某个人因为自己的并未拒绝而几乎狂喜的语气,文衍宇不由轻笑,笑容没有芥蒂没有敷衍,冬日里明亮的耀眼。
  《君臣》热播后,文衍宇的片约一下子多了起来,Amy挑了几个本子,特地把文衍宇叫到公司分析利弊,让他自己定夺。不知道是不是薛寻交代过,Amy在这方面并不像对待新人只求混个脸熟,但凡主演一律接下,相反相当宽松,且角色大多是适合文衍宇去演的类型。
  文衍宇抱了一沓剧本回家,准备看过再定夺。
  走到路上才发现,原来已是圣诞,难怪陈亦一早就请假去陪女友。
  到处张灯结彩,店家早早就打出了圣诞牌子,圣诞袜圣诞树随处可见,街头甚至有装扮成圣诞老人的促销员。
  掏出手机,随着通告增加电话薄里的号码也越来越多,文衍宇编辑"圣诞快乐"署名群发,很快收到大部分回应,各类的祝福短信层出不穷,最特别的要数陆源,发了一个表情组成的哭脸,后面跟着一长串没有标点的话:完蛋了我说我哥的坏话给我哥听见了他要我在家过圣诞我觉得我真的完蛋了特别完蛋了。
  文衍宇看着短信笑得几乎弯了腰。
  只是,唯独薛寻一直没有回短信,但想到他的工作日程,文衍宇很快释然。
  煮了面条吃,温暖的空调房间里,桌下白六扭动着白团身体奋力挥爪在食盆奋战。
  阿灰一家彻底在陆源家安营扎寨,薛寻没有去拿阿花的意思,文衍宇自然也不会破坏阿灰家庭美满,白六就陪着文衍宇继续过回一人一猫的日子。
  也许在这个日子里该让它们一家团聚一下?
  吃完面,收拾掉自己和白六的饭碗,文衍宇套上衣服就抱着小白猫出门。
  坐上地铁才想起自己并没有陆源家的钥匙,手机也丢在了家里,摸摸猫头,白六眨着无辜的大眼睛低头蹭蹭文衍宇的手指,文衍宇忍不住举起小猫更加温柔的挠挠猫毛。
  既然已经出门,文衍宇干脆就近找了间大卖场,把小猫寄放在服务台,挑了白六喜欢的猫食和小鱼结账。
  再回头找小猫,白六已经被圣诞相对清闲的总台服务小姐围住。
  文衍宇微窘地想拿回猫,不想被服务小姐认出,签名过后又眼睁睁看着小猫被调戏了好一会才得以回家。
  回到家已经颇迟,一手抱猫一手提东西,刚爬到楼层,就看见有人双手环胸坐在自家门口冻得发颤,旁边是硕大的行李箱。
  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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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衍宇睁大眼睛,好半天才敢试探着问:"薛寻?"
  那人抬头,点漆似的深黑双眸,冻得微红依然俊美的令人发指的脸庞,些微有些委屈的表情,不是薛寻还是谁?
  放下东西,文衍宇迅速开门,把人拉进来。
  扑面而来的暖气让薛寻不适应的打了个喷嚏,带着鼻音的声音不那么充满魅惑却更真实:"我觉得我是个傻瓜。"
  "为什么?"
  薛寻坐在客厅椅子上,脱掉风度翩翩但实际上并不怎么保暖的黑色风衣,抚着额头,沮丧满满:"别问了……"
  文衍宇把东西拿出来塞好,又把白六放回猫窝。
  这才回头看着传闻中已经忙得连饭都没时间吃的影帝先生,声音不知怎么就染着一丝幸灾乐祸:"薛寻,你现在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
  薛寻刚想坦白他和Amy签订的一系列不平等的条款,就看见文衍宇憋笑的表情。
  心理活动从郁闷到欣喜再到更加郁闷……
  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走前两步,薛寻一把抱住文衍宇,毫不脸红的说实话。
  "我想你,所以想陪你过圣诞。"
  寒气透过相贴的身体传递,但与此同时有些更温暖的东西同样在传递。
  起初文衍宇吓了一跳,他该推开薛寻的,只是僵硬过后的身体却无动于衷。
  薛寻的风尘仆仆,薛寻的用心都看在眼里,从前可以漠视,但选择相信后,感动像是瞬间放大,点点滴滴,看在眼里。
  安静而温存的拥抱,连心跳也听得清楚,那么靠近心的距离。
  不知多久,文衍宇低声问:"吃饭了没?"
  薛寻慢慢放开文衍宇,笑着摇头。
  "家里没有别的,那我给你煮点面条,你不要嫌弃……"
  笑容在薛寻唇边放大:"没关系,我都爱吃。"
  面条下锅,加了青菜蘑菇,淋上香油,很快出锅。
  文衍宇熟练的忙碌身影很居家也很温馨。
  也许这个时候薛寻才真的明白为什么会喜欢文衍宇,陌生的时候文衍宇是疏离敷衍的,但一旦了解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个比谁都善良比谁都心软比谁都真实的人,根本就是个一眼就能看穿的家伙。
  他的信任也好感情也罢,都远比你想象的珍贵。
  热面端上桌,确实饿了的薛寻拿起筷子三两下就吃了大半。
  不是什么珍馐美味,薛寻却吃的连汤都不剩。
  文衍宇坐在桌边看着,笑意恬淡。
  薛寻放下碗筷,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文衍宇。
  "这是?"
  "打开看看。"
  盒子里是一支银色的男式腕表,做工简单不乏大气。
  "送给我的?"
  薛寻取过手表,低头戴在文衍宇的手腕上,不大不小正好合适。
  "圣诞礼物,喜欢么?"
  说着又捋高了的自己毛衣袖口,同款的银表在薛寻的手腕间闪耀,精致的像个装饰品。
  文衍宇看了看表,抬头看着薛寻,很认真的说:"谢谢。"
  "不是贵重东西,只是正好在机场看见就忍不住买了。"想了想,又补充,"我买了两支,不过藏在衣袖里不会被看见的。"
  文衍宇一愣,微笑:"我很喜欢,会戴着的。"
  稀疏的烟火声渐渐密集,圣诞的烟火在城市上空点亮,化成缤纷的流星。
  喜庆的呼声显得渺远而温馨。
  文衍宇琥珀色的瞳仁倒影着斑驳的光影,浓密的睫毛轻颤,美丽而柔和。
  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或许是气氛太美好,或许是温饱思淫-欲,又或许是真的已经想做太久,薛寻慢慢俯过身,含住文衍宇的唇。
  那是个很缓慢的吻,可以轻易避开,但文衍宇没有躲。
  薛寻在文衍宇的唇上厮磨了片刻,而后捧着文衍宇的后脑,深深地吻了下去……
  唇启唇分,呼吸渐渐急促。
  一瞬间,似乎时间空间都停在这一刻,在薛寻热烈的亲吻中,文衍宇试探着回应,但更快被更加灼热的亲吻吞噬。
  找回理智的时候,薛寻已经把文衍宇压倒在深蓝的床单上。
  一切似乎顺理成章。
  起初文衍宇还有些抗拒,但有些心防一旦放下,紧接着就会逐渐崩塌。
  感情是,身体也是。
  不过,两人在这方面都不算有经验,只凭着本能摸索。
  第二天薛寻醒来的时候,看见床单上沾染的微红痕迹,无比懊恼,即使再小心情动的时候也无法抑制,到底还是弄伤了。
  还要赶早上的飞机回去,薛寻轻手轻脚收拾床褥,最后换好衣服,依恋的帮还在熟睡的文衍宇掖好被角,轻轻吻在唇角,这才收敛了几乎满溢到承载不下的感情,留下纸条离开。
  薛寻大约怎么也猜不到这次离开会遇到怎样的波折。
  文衍宇是在大约十二点醒来,起身时身下涌起莫名酸软。
  在床上坐了多时才彻底清醒,也完全回想起了昨天那个夜发生过的一切。
  似乎有些快,但并不后悔。
  有些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以接受。
  恢复了些体力,到浴室冲洗干净,换过衣服才看见薛寻留下的字条。
  等我回来。薛寻
  依旧是沉稳漂亮的正楷,让人看了就觉得安心。
  懒得出门,就在家下了混沌,又喂饱了白六,文衍宇才又回到卧室。
  从橱柜里翻出了一个旧箱子,那里装着他父亲的遗物,因为种种原因多年未曾打开,也许,现在打开了也没什么关系。
  ***
  即使已经发生了什么,薛寻和文衍宇的生活总体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文衍宇仍旧过着一人一猫偶尔接通告的日子,Amy给的本子里没有他特别感兴趣的,好在年关将至,Amy也并不急着要他决定。
  《迷途》在国内拿了最佳剧本和最佳后期剪辑两个不痛不痒的奖,不过陆源显然也不在意,他的兴趣很快投入到新电影中,但由于年节一直住在本家,只能心有不甘的在家反复修改剧本,每天短信抱怨不停。
  同时每天抱怨不停的还有薛寻。
  凭着《寻险之旅》他拿到了好几项大奖最佳男配的提名,而国内也已经将《寻仙之旅》作为贺岁大片开始上映,繁忙程度可想而知。
  于是,文衍宇便经常能收到薛寻见缝插针发来的各种短信,有时不过一两个字,但,足以。
  那些短信有时候让文衍宇觉得仿佛薛寻就在身边。
  也许比起面对面的接触,短信更能让人坦诚的去思考。
  忙了近一个月,好不容易任务算是告一段落。
  早早的薛寻就定下归期,今年的除夕格外的迟,因而薛寻设想如果来得及他可以陪文衍宇过完情人节再回家过年。
  或许,他甚至可以带文衍宇回家过年?
  薛寻的喜意感染到了文衍宇,约定好的日期里,做完饭菜等在家里,文衍宇竟然觉得有些忐忑。
  越来越亲密的接触,几乎像是恋人一般。
  甚至开始会在薛寻说"文衍宇,我想你"时犹豫着回应。
  虽然只是通过通讯工具交流,但无法否认,他们之间的状态越来越接近:
  恋爱中。
  文衍宇忍不住笑。
  算起来他们认识有没有到一年,真是不可思议。
  如果早在一年前,他完全无法想象。
  秒针一分一秒走动,越来越接近薛寻飞机到达的时间。
  文衍宇抱着白六又看了看钟。
  电话响,文衍宇接过电话:"喂,薛寻?"
  那头却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啊,不是,我是陈明,薛寻的助理。"
  文衍宇微窘的道歉:"抱歉,我以为是……"
  陈明却没等文衍宇说完,紧接着开口:"是寻哥让我打过来的,他妈妈心脏病发,他今晚可能不能回来了……"
  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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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飞机转车,以最快的速度开到医院,薛寻下了车,几乎飞奔进医院。
  薛颜已经站在急诊室外,急得来回走动,
  "到底怎么回事?妈怎么会突然心脏病发?"
  薛颜连忙开口:"我也不知道,吴妈说是妈晚上突然呼吸急促,连话都说不清楚,吴妈发现以后赶忙把妈送到医院,现在还在急诊,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薛寻按住薛颜的肩,声音沉稳:"别急,会没事的。"
  但连他自己也无法肯定。
  自幼父亲去世,母亲含辛茹苦养育他们兄妹长大,那样的感情绝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的。
  母亲的性格虽然不算温柔,但到底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薛寻原本是想在年节后一个人向母亲提及文衍宇的事情,也许母亲会生气会愤怒,但久而久之总能够接受。
  毕竟母亲从来不曾左右他的决定,不论是放弃学业进入演艺圈还是其他,母亲一直都让他自己做决定。
  母亲是说法是:你自己做的决定,一切你自己承担,但是倘若你活不下去了,母亲这总还有口饭吃。
  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很感激母亲。
  可是,如今这样的局面,他根本无心再提其他。
  在急诊室外度日如年,苦了这么多年,母亲的身体并不算好,高血压、高血脂,还有点慢性胃溃疡。
  这些他一直都知道,可是现在才来陪着母亲,会不会有些迟?
  Amy已经叫人在外面堵记者,薛寻坐在医院冰冷的长凳上不言不语,助理劝他先找个地方休息,薛寻摇了摇头,示意先送对面的妹妹去。
  不知多久,疲倦的他在长凳上睡着。
  清晨醒来的时候,四肢僵硬,身上披了件女士长风衣。
  冲进病房,母亲正躺在床上,闭目浅眠。
  戴琪坐在床边,看见薛寻用手指冲他嘘了一声,才轻声走出来。
  "我正好在附近拍广告,听说伯母病了就顺便赶来看看。已经脱离危险了,伯母刚睡,别吵醒她。"
  薛寻揉了揉略微凌乱的头发,青色的胡茬让他显得格外憔悴。
  "谢谢你,我去找医生。"
  "医生说伯母这是高血压性心脏病,已经是心脏衰竭重度,也许下一次就……"
  "我知道了。"薛寻按着鼻梁,把风衣递过去,"这是你的风衣吧,谢谢你了,我会好好照顾母亲的。你的婚期就在这个月吧,我可能没机会去了,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戴琪接过风衣,笑笑:"结什么呀,早都取消了。再想结婚,我也没必要和个混账结婚。"
  说完,也不再说,转身就离开了医院。
  薛寻找了医生,戴琪的话没错,母亲的确已经很危险了,也许说不准什么时候,说去就去了。
  找Amy取消了近期的通告,薛寻就在医院呆下来了。
  期间给文衍宇打了个电话,听见文衍宇用安静温和声音告诉他不用急安心照顾母亲就好,心里的焦躁多少减轻了些。
  母亲醒来以后,就是薛寻和薛颜轮流照顾她。
  薛寻挑了几部他所主演的喜剧片带给母亲,尽力营造出轻松的气氛。
  虽然嘴上不说,但母亲一直很为他骄傲。
  薛寻还特地从陆源那空运了阿花回来,尽管被猫弄得咳嗽不断,可是看见母亲简单的笑容,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然而母亲终究还是能猜到自己的病情。
  忙碌的儿子和女儿放下一切来陪她,有些事不言而喻。
  一次,看完一部薛寻演的爱情电影后,老太太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小寻,那时候都说你和这个女主演有点什么……"
  "都是假的,媒体炒作。"
  "……那,小寻,你什么时候能给我带给真媳妇回来?"
  "妈估计是看不到孙子出生的时候了,现在想着的就是看你结婚,以前你总说忙于事业,现在是不是该……"
  薛寻找个借口错开话题,老太太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叹了口气。
  晚上,薛颜离开前,叫住薛寻。
  "哥,妈她可能真的……你就不能先结个婚,哪怕让她开心一下也好。"
  薛寻看向自家妹妹,淡淡问:"小颜,你想让我和谁结婚?"
  薛颜一时语塞,顿了顿才犹豫道:"其实戴琪姐应该还是喜欢哥哥的吧。"
  因为就近,戴琪拍完广告后来了好几次,陪着老太太说说笑笑,倒让老太太很是开心,虽然可能只是好心,但多少也有点别的意思在里面。
  薛寻看在眼里,只是不想捅破。
  摸摸薛颜的长发,薛寻轻声道:"可是哥哥已经不喜欢她了,哥哥现在喜欢的是谁你其实能猜到,对吗?如果娶了戴琪,他会难过,我不想这样。"
  说完放下手,准备进病房。
  只听见薛颜有些细弱的声音:"可是,哥哥,你忍心让妈难过么?"
  薛寻已经拐进了病房。
  他也犹豫过挣扎过彷徨过,戴琪的确是个好人选,直接和文衍宇说,他也未必不会理解。
  只是,看见自己心爱的人和别人一起步入婚姻的礼堂,受着众人的祝福,这样的痛苦他怎么舍得让文衍宇承受。
  更何况,文衍宇的记忆里多少还有着他父亲那鲜血淋漓的阴影吧。
  他仍然记得他答应过文衍宇什么:我不会让事情走到那一步,我不会让我爱的人受委屈,哪怕一点。
  然而有些抉择来得却比想象的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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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来是薛寻母亲的病症有加重的迹象,二来是薛寻在浏览自己官网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一些小道绯闻,是有关他和文衍宇的。
  薛寻自出道以来绯闻便不断,从花瓶到包养到男女绯闻,几乎是司空见惯,对于尚未成名时,这些还能算作炒作,薛寻真正红起来后,绯闻便收敛了很多,偶尔有些猜测传闻薛寻也管的不多。
  而他自问和文衍宇除了两部戏的合作,并没有什么值得猜测的,在片场也并未有特别亲密的举动。这些消息来源的小报却一口咬定,尽管大多捕风捉影,但是有凌阡陌的事情在先,这样的绯闻多了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文衍宇多少会受影响吧。
  思前想后,知道他和文衍宇事情的人寥寥无几,手段如此幼稚不入流的,大概也只有一个。
  犹豫片刻,打电话给了景成的梁先生。
  等待中接到了Amy的电话,Amy提了演唱会事宜和年后的几个重要通告,薛寻复述了一遍,表示记住。
  挂电话前,Amy还是提了句:"阿寻,最近的绯闻你也应该看到了吧,一味的澄清是没有用的,我不是不支持你,但你至少表面工作做干净了。如果你想找个绯闻女友什么,尽管在公司挑……"
  薛寻不置可否。
  晚间,薛寻叫吴妈先照顾母亲,独自等在别墅。
  大概九、十点,大型物件被运送进了别墅,打开巨型箱子,凌阡陌被打晕里捆绑在里面。
  一通凉水浇头洒下,薛寻揪着凌阡陌的领子,语气森然:"我跟你交代的还不够么,为什么还来招惹我。"
  "我没有……"
  "我和文衍宇那些事情不是你抖出去的?"
  凌阡陌梗起脖子,精致的脸蛋却有些惶白,声音微颤:"是我说的又怎么样,你敢做还不敢当么?"
  薛寻看了一眼冻得发抖的凌阡陌,冷冷说:"如果你现在消失了,没有人会发现。"
  仍穿着演出服装的凌阡陌不自觉背脊发寒,能在演艺圈安然无恙的红这么多年,薛寻绝对不是一只纸老虎。
  可越是胆怯,有些话便越是会脱口而出。
  "薛寻,你不是应该感谢我么,你如果真这么喜欢那个文什么,为什么不肯承认……"
  薛寻一拳把凌阡陌打晕,但他的话却已经印进脑海。
  最好的选择是什么,和戴琪结婚,不不,只需要订婚就好。
  绯闻不会再有,也能满足母亲的愿望。
  为什么不做?
  可是,他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
  薛寻抱臂坐在沙发上,或许几秒钟,几分钟,又或是几小时,他掏出手机打给文衍宇。
  "喂?"
  "我是薛寻。"
  "嗯。"
  "衍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你问。"
  "你怕不怕出柜?"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缓缓传出温和但是坚定的声音:"不怕。"
  薛寻笑了:"我知道了。"
  文衍宇同样笑了,他轻声说:"薛寻,好好陪伯母吧,不用担心我,你去忙吧。"
  "那好。"
  "再见。"
  像往常一样,文衍宇的声音对于薛寻来说有着无比的安慰能力。
  所以他甚至未曾留意文衍宇那句过分淡然的"再见",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再打给Amy。
  "Amy,替我准备新闻发布会,越快越好……"
  "可以……不过,你要干吗?"
  "出柜。"
  "什么?"顿了顿,是高八度的声音,"薛寻,你疯了还是傻了?这种小绯闻也用得着你这样?"
  "不,不是因为这个。"
  "那你的事业,你的名声呢?还有……伯母呢?"
  "我不认为出个柜就能完全毁掉我。至于母亲……我不会让她知道的。"
  是冲动么?
  薛寻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当他做完这一切,心里一直压着的包袱骤然消失。
  是的,他一直担心,担心维护不了自己的感情,担心给不了文衍宇最好的,担心给不了文衍宇安全感。
  然而,薛寻没能等到Amy关于新闻发布会的消息,另一个消息却先传到了。
  文衍宇失踪了。
  国际机场。
  文衍宇对着手里的机票寻找大屏幕上的航班。
  广播里航空小姐播报着航班,温柔的女声一遍遍回响。
  在几天前薛寻给他打电话之前他已经定好了机票,决定离开。
  说起来,文衍宇一生中两个最大的愿望,一个是能站在舞台上拿到最高的荣耀,一个是背着行囊周游世界。
  儿时的规划是演戏到三十五岁,攒够足够的钱,娶一个志同道合的妻子,一起旅行到四十五岁,找一处环境好的地方定居下来,渡过余生。
  十八岁以后,这个规划变成了能安定的生活,不用担心生计和压力。
  说来可笑,事隔多年收拾父亲遗物时才发现,原来父亲已经给自己留了足够生存旅行的钱。
  微微抬头,宽大的落地窗外不知哪班的飞机正在跑道上快速滑行。
  选择离开意味着什么他很明白。
  从小长大的故土,一心热爱的演艺事业,还有,薛寻。
  十来年主动又或者被动在舞台上挣扎沉浮,走到现在这一步,文衍宇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是那么离不开聚光灯。
  最后……
  文衍宇得承认,作出这个决定和薛寻有着直接的关系。
  听到那些风言风语后他已经做好决定。
  他的确不怕出柜,他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但是薛寻不一样。
  那么多明星熄影后复出,并不只是为了钱,而是习惯了镁光灯下的生活,薛寻可以冲动可以不顾一切,他却不能不想得更多。
  更何况,薛寻的母亲如今……他不想搅扰。
  离开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未来还有很长的路,不是么?
  薛寻收到文衍宇寄来的信
  里只有两句话。
  我走了,请安心。
  还有,薛寻,我喜欢你。
  靠在医院的长椅上,薛寻握紧了原本可能是除夕礼物的围巾,打电话停止了寻找。
  颇为无奈的笑笑。
  文衍宇,这是你给我出的最后一道难题么?
  ***
  一年后。
  薛寻全球巡回演唱会首站在八万人的体育场举行。
  无数歌迷从各地涌来,门口的荧光棒,KT板几乎卖脱销,甚至还有大批穿着后援会会服的歌迷在体育场前的广场集合。
  巨幅的海报辉映着数十个荧光灯箱在广场前造成了夸张的效果。
  一个安静抱着白猫和热烈气氛有些格格不入的男人站在海报前,压低的帽檐看不清表情,只能从隐约上扬的嘴角看出他似乎是在笑。
  薛寻在母亲逝世以后消沉了一个月,很快推出一张新专辑,名为《纪念》,收录了单曲《守候》,除此以外整章专辑都是抒情哀伤曲风,原本唱片界并不看好这张专辑,但意外销量竟然一路节节攀升。
  此后,薛寻接拍了一部电影,并趁热开始大肆宣传全球巡回演唱会。
  这是薛寻事隔三年以后第一场演唱会,公开发售的几万张票竟然在一周内被哄抢一空,黄牛票竟然炒到原价的三四倍。
  男人摸摸白猫柔顺的毛发,从衬衫口袋里拿出演唱会票,小猫喵呜两声乖巧的伏在男人怀里。
  确实是很难弄的票,最后只好买了高价的vip票。
  演唱会准时在八点开场,灯光一瞬间全部暗下来,全方位的舞台上亮起一盏盏光芒微弱的灯,吟唱般的前奏低沉的响起。
  所有人都在安静的等待。
  前奏仍然缓慢的播放,渐渐消止,就在那一秒之间,旋转的帷幕从天空坠落,威亚这时才吊着巨大的王座降下,薛寻穿着镶嵌着碎钻的黑色西装,双腿交叠,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王座边轻轻敲击,优雅而贵气。
  那一刻,整个体育馆沸腾了。
  当薛寻真正握着话筒,任低哑华丽的嗓音响彻体育馆后,几乎所有歌迷都如痴如醉般的听着,几万只荧光棒海洋般整齐挥动。
  那种画面,让人震撼。
  在这里,薛寻放佛一个真正帝王。
  是的,这是薛寻的舞台。
  男人坐在舞台下,笑着摸了摸鼻子,他很庆幸。
  这是一场成功的演唱会,一直持续到晚上十二点,歌迷们依然热情如火。
  最后散场的时候,甚至有歌迷热泪盈眶。
  男人在座位上多呆了一会,待人群散得差不多才慢慢离开。
  夜风微冷,怀里的小猫已安然入眠。
  男人打了一个呵欠,刚下飞机不久,他的时差还没有转过来。
  他想,也许应该回去好好睡个懒觉,再……
  "嘀嘀……"
  高亢的汽车笛声传来。
  男人认真看了一下,确认自己是在人行道。
  就见一辆眼熟的车停在身边,车门猛然打开,一只手差不多是迫不及待的把他拽进车里。
  接着是有些沙哑有些委屈的声音:"衍宇,你总算是回来了。"
  文衍宇看着身边那个刚才还耀眼夺目的人,轻声笑了:"是的,我回来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