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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武德二年九月下旬,天已经凉透了,秋意浓烈。
长安的树叶都掉的七零八落,满地的枯枝烂叶怎么扫也扫不完。
东宫丽正殿的庭院里,两三个小内侍正用扫把懒洋洋扫着落叶。
秋高气爽,丽正殿里窗棱全开,一股股爽利的秋风灌进去,吹得铜鹤香炉里升起的香烟一摇一摆,扭个不停。
同样也在扭动的是大唐齐王殿下李元吉,扑在太子李建成的脚边,一边扭一边哭。
"呜呜呜呜,大哥,这次你可一定得救我呀。"眼泪好似不要钱,断线珠子似的滴滴答答掉个不停。
两只手左右开弓,将眼眶抹成了烂桃似的。
李建成微微别开头。
不哭还好点,一哭越发难看了。
"你自己干的好事,现在后悔了,怕了,就来我这儿求情。有用吗?"他袖子一甩,冷哼一声。
李元吉一把将他甩过来的衣袖扯住,可怜巴巴的望着。
"大哥,我也是没办法。宋金刚是什么人,我哪里是他的对手。我要不跑,我就没命了。"
"没命?你跑回来,难道就不怕父皇让你没命?"李建成喝斥,瞪他一眼。
李元吉愣了愣。
"不会吧,父皇不至于吧。"他呢喃一句。
李建成一口气憋住。
"你丢了太原,那是我们李家的根本所在,你知不知道!"暴喝一声。
李元吉头低了低。
"那也比我自己丢命好,我可不想死呢。"
他这一句出来,李建成瞪的眼珠更大,他急忙闭嘴。
转念一想又不是个事,于是又抬头望过去,拉扯一下李建成的衣袖。
"大哥,行行好吧,跟父皇求个请。好歹看在儿子的份上,别为难我。"他巴眨几下眼睛,又挤出几滴眼泪。
李建成别开头,心里一阵恼恨。
这个不中用的弟弟。
"你要父皇不为难你,所以就来为难我,为难父皇。是不是?太原丢了,我李家天下的后方大本营丢了。你这是为难我大唐。"
"我知道错了,大哥,大哥,你一向最疼我了。太原丢了也不全是我一个人的错呀,我跑归跑,我又没吧兵力都带走。他们也没守
住不是。难道大哥你要我和宋金刚死扛到底,我要是死了,大哥你难道不伤心?"他扁着嘴开始找歪理。
李建成不说话,斜着眼看他。
"大哥,你对我最好了。帮我去父皇哪里求求情吧。"李元吉敏感的察觉到李建成似乎没刚才那么大火了,急忙两个膝盖挪动上去
,挨到他脚边央求。
"那太原怎么办?"李建成问道。
李元吉嘴巴抿了抿。
"不是还有二哥嘛,他那么厉害,让他和宋金刚打去好了。"他撇撇嘴,说道。
李建成别开头,眼睛往窗外一瞟,院子里光秃秃的树枝上停着一直刚捉到的鹞子。察觉到他的目光,那鹞子也看向他。
李建成叹口气,回转头。
"你呀。你就不能学学人家世民,看看人家都干了些什么。你呢?"
"大哥,不要那我去比二哥好不好。他是英武神威的秦王殿下,我哪里能和他比。"李元吉撅起嘴,一脸的不以为然。
"唉,你呀你呀。"李建成泄了气,一把将衣袖从他手里拽出。
"大哥……"李元吉厚着脸皮还要去扯他衣袖。
"知道了,你还是回你的武德殿去好好反省吧。别来我这儿,被父皇知道了不好。"
"是是,我这就回去反省。"见他答应,李元吉立刻两眼放光,原本萎靡的精神也一下子振奋起来,眉飞色舞的急忙点头。
李建成看了直摇头。
"大哥,你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大哥。"李元吉却还意犹未尽,嬉皮笑脸的凑过去将头搁在他腿上,像小时候一样依偎着,轻轻
说道。
李建成长叹一口气,伸手抚了抚他的鬓角。
他这个弟弟呀……
长安皇城里过了月华门西边就是武德殿。
李元吉从东宫回来就关了武德殿的大门,在里面安心的闭门思过。
怎么思过呢?当然是非常沉痛的坐在屋子里喝喝闷酒,听听小调,吃吃小菜咯。
他歪靠在圈椅里,端着银盏喝酪浆。
身后齐王妃杨淑形用给象牙篦子给他篦头,一边篦一边板着个脸埋怨。
"你怎么就这么窝囊,陛下让你守太原,你倒好,人家刚打上门来就一溜烟跑了。现在太原丢了,看陛下怎么治你。"
"得了得了,你有什么好抱怨的。那宋金刚可不是吃素的,我是他的对手?我说,我要是活着,你还是齐王妃。我要是死了,你就
是齐王遗孀。你自选,想要哪个?"他哼一声,头一撇,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酪浆。
手一扬,旁边的婢女给他添满。
杨淑形撅着嘴生闷气。
"可现在你跑回来也不是个事,陛下万一按律法治你,还不是死翘翘。我岂不还是要做齐王遗孀。万一陛下褫去你的封号,我还不
如你战死在太原呢。"
"哪有你这样咒自己夫君的。"李元吉气的跳起来。
头发在篦子上拉扯一下,疼得他手一抖,嘴一咧。手上的酪浆也撒在衣摆上。
气呼呼把手里的银盏扔下,他盘着腿,一把撩过脑后的头发,瞪了杨淑形一眼。
杨淑形也不怕他,手里捏着象牙篦子,回瞪他。
看着她气鼓鼓的粉面玉颊,水汪汪的大眼睛,生了气比不生气的时候还好看,李元吉心头顿时软了。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没趣的。"他摆摆手。
"可我担心你不是嘛。"杨淑形握了握手里的篦子,手心被篦子的齿扎到,有些疼。
"没事的,大哥答应帮我去父皇那里求情了。你知道的,大哥最疼我。再说了,我到底是父皇的嫡子,父皇不至于对我怎么的。"
他凑过去,一把搂她到怀里,手指挑了挑她的下巴。
"真的?"
"真的!"他低头笑笑,鼻子往她脖颈上搔了搔。
"你别闹,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闹。"杨淑形用手里的篦子打他的脸。
"就是这时候才闹呀,反正我闭门思过,也无事可做。"李元吉厚皮脸的嘻嘻一笑。
武德殿里的奴婢乐师们都很识相,急忙一个个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让不知死活的小夫妻两个在里面调笑耍闹。
第 2 章
对于自己这个不中用的四弟,李建成是即懊恼又心疼的。
陛下有心让他干点大事,才封了元吉并州都督,镇守大唐后方基地太原。本来这是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结果可好,这小祖宗一听
宋金刚要打过来了。竟然连夜带着妻妾家眷滴溜溜跑会长安来,把太原和镇守官兵一股脑的抛在了前线。
能耐真是太大了,让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同样是十五六的年纪,当初世民十六岁的时候已经能带兵去雁门关救隋炀帝。人比人,气死人呐。
可这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而且还是自己从小一手带大的孩子。说心里话,他自然是舍不得元吉受半点委屈。
比起这孩子战死,逃回来就逃回来吧。
活着总比死了好。
说起死兄弟,也不是没有的事。当年父皇在太原起义的时候,他那时候在河东,就只带了元吉一个人出来,同样年幼的弟弟智云就
被抛下不管。
智云是万贵妃的儿子,和元吉比到底差远了。元吉和自己才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两相比较,他当然选择元吉。
对这个弟弟,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过于对他好。
他可是连亲儿子都没带一个,就只带了这么个窝囊废出来。
要早知道这窝囊废这么不中用,他还不如带亲儿子呢。
罢了罢了,如今还想这些做什么呢。
后悔药没地买去。
眼下还是先保住这个小祖宗要紧。
骑了马到太极殿求见父皇,太极殿旁边西面就是武德殿,路过的时候他停了一下。
武德殿大门紧闭,问了当差的内侍,说齐王在思过。
他心里这才安省了些。
太极殿里李渊也等着太子李建成,太原失守让这位大唐皇帝也心急如焚。
可私底下呢,其实他有着和李建成一样的顾忌和为难。
如今这个太原失守的局面,很糟糕。造成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呢,有两个。一个就是逃回来的小祖宗李元吉,另一个则是朝堂重臣
右仆射裴寂。
李建成为了李元吉担忧,李渊则一边为儿子一边为好友担忧。
于是两个人斯斯艾艾说了几句场面话后,李建成就顺势为李元吉找了许多借口,说什么三胡到底年纪还小呀,经验不足呀,他跑了
怎么也没人拦呀,再说兵力不都还在嘛,怎么也输了呀。
李渊也借着坡给裴寂找了些借口。
两人一来二去,原来目的一样,越谈越投机。
和李建成对李元吉好没道理一样,李渊对裴寂好也很没道理。
裴寂打了败仗,他比自己打败仗还难受。
难受归难受,他心里还没埋怨裴寂。还想着从什么地方摔倒就该从什么地方爬起来,寻思着继续重用裴寂,誓要让这个老友立立军
功,给他找回面子。
这其实真是为难裴寂,如果可以选择,裴寂才不要去打仗呢。他是文官,哪里会指挥军队打仗。
两次,三次发兵过去,都被刘武周打得落花流水。要不是他脑子机灵,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在南墙上撞了那么两三次后,李渊也泄气了。
没得办法,看来只能再次启用自己的最终兵器,大唐秦王李世民。
李世民,那是大唐响当当的人物。(鉴于各位读者都有所了解,作者我就不说了。)
打仗是一把好手,几乎没有什么败绩。
这是好事呀。可有时候好事也让人头疼,让大唐陛下李渊头疼,让大唐太子李建成头疼,也让大唐窝囊齐王殿下李元吉头疼。
为什么头疼呢?因为他太厉害太能干了。
他一个人就差不多吧大唐的好多事情包揽了,让别人显得很没用。
李世民也有些察觉到自己的能干让周围许多人觉得不舒服,可能干不是他的错,更何况他喜欢这样。
父皇自打处置了刘文静以后就对他有些疏远,好多战事也不让他参加。
结果呢?弄巧成拙了。
怎么能让那个窝囊祖宗去镇守太原?那家伙除了吃喝玩乐还会干什么?
还有裴寂,根本就是个文官,让个文官领兵打仗,这不是胡闹嘛。
父皇就是这样,唯亲是用。
这下好了,太原丢了。出兵好几次了也弄不回来,倒是兵力损失不少。
没得办法,父皇终于又想起他来了。
他是即高兴又觉得委屈。
高兴的是自己终于又有机会统兵出征,可以建功立业。良驹不应该被困与槽臼,应该驰骋于沙场,挥洒自己的热血。
委屈的是,小时候父皇是最疼爱自己的。无论到哪里去为官,都带自己在身边。现在怎么自己长大了能干了,可以帮着他打天下了
,却越来越疏远起来。
还有大哥和四弟也是。
大哥眼里就只有那个窝囊废元吉,小时候自己欺负元吉,大哥每次都帮着他,从来不帮自己。元吉这个笨蛋,从小就不受父皇和母
后的喜爱。长得也很丑,小时候可难看了。
他们家都是长脸大眼睛,黑黑的长直发。元吉却不是,圆圆的脸,颧骨很高,头发也是打卷的,太阳底下看还有点发黄。丑死了。
他小时候觉得母亲的死有大半原因是因为生了元吉这么个丑东西,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大好,一看他这么丑,肯定被吓着了。
活该这丑八怪没人要。
看见他那副丑模样他都觉得难受,见一次打一次。
元吉也不喜欢他。
那是当然的,最不受父母宠爱的孩子和最受父母宠爱的孩子,一个在地一个在天。
丑八怪这是嫉妒。
谁让他那么丑,还那么笨,而且没用。
父皇把大好的建功立业的机会塞到他手里都能搞砸,还搞得这么有创意的砸,多不容易的窝囊啊!
他都有些佩服这丑八怪起来。
可现在父皇却对这丑八怪偏心起来。
丑八怪丢了太原,父皇只是把他提溜到太极殿训了一顿,关了几天大牢就放回了武德殿。
太便宜了吧。
噢,丑八怪搞得烂摊子,要他去给擦屁股。
这什么事!
他觉得很委屈。
大哥也是,那丑八怪跑去东宫哭了一场,他就巴巴的跑到太极殿求情。
凭什么呀。
自己也是他弟弟,上次打薛举的时候他拉肚子吃败仗,怎么没见大哥替他说说情。
大哥也太偏心了。
现在他们和父皇联合起来欺负他一个,过分。
第 3 章
十一月数九隆冬,江河都冰封如铁,据说厚实的地方行人走马过车都不成问题。
相对于别处的严寒,骊山温泉那就是个水雾缭绕温暖如春的桃花源。
"大哥,大哥。"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闹哄哄一阵乱想。
太子李建成正泡在少阳汤里眯着眼养神,听到响动,眉头一皱,端着琉璃盏的手抖了抖,琼浆玉液洒了半盏在热水温汤里。
"你咋呼什么?"他低喝一声。
一团素衣身影拨开水汽扑过来。
"冻死了冻死了,外面可真冷。"李元吉脸颊冻得发红,一边搓着手一边走过来。
看到满池的温汤,咧嘴一笑,老实不客气的动手解自己衣服。
李建成眉挑了挑,慢腾腾的撩起眼皮。
"这可是少阳汤。"他慢条斯理吐出一句,然后慢悠悠喝了一口酪浆。
"哎,大哥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大哥的。冻死了,这路上都结那么厚得冰。"他嘻嘻一笑,伸手比划了一下,然后继续脱衣服。
"大哥你叫人带信来,我一下就骑着马赶过来了。路上马蹄子都打滑,差点没摔着我。"皱了皱鼻子,他脱得只剩下单衣单裤,然
后噗噗噗跨进水里。
"放肆,见了太子也不行礼,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李建成板起脸喝斥,泡在水里的身体动了动,划出一圈圈的波澜。
李元吉停下脚步,扁着嘴看他。
"大哥……人都要冻僵了,还行什么君臣礼。"喃喃抱怨。
"你呀。"李建成手指一点。
他嘻嘻一笑,顺溜划开水凑过去作揖。
"元吉给太子行礼了。"
李建成眼皮一垂,扬起手轻轻托住他的胳膊。
李元吉就势挨近他,握住他托着琉璃盏的手,凑到自己嘴边一口喝光了里面的酒。
"渴死了,这一路。"喝完,还乍乍舌。
"怎么?我好心好意叫你来泡温泉,难道是想害你?"李建成嘴角一撩,笑着说道。
"大哥你当然是一番好意咯,就是太急了。要是早点通知我的话,路上也不用这么赶。马都差点没累死,我生怕等我到了,大哥你
都洗完了,那多没意思呀。"李元吉摆摆手,一屁股坐下,将整个人都泡在热水里。
叹息一声,等全身冻僵了的骨头肌肉都被热水泡开了,他就扭来扭去,开始找东西吃。
李建成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发,顺势落在他肩头。
"大哥,这酒不错,你哪来的?"李元吉是丝毫不觉,自顾自拿起旁边檀木托盘里放着的银酒壶,揭开盖子凑过来嗅了嗅。
"这是原先隋炀帝秘藏酒窖里的陈年老浆,父皇不喜欢,我就全搬到东宫了。你喜欢,我让人送几坛到武德殿去。"李建成揽住他
的胳膊,头轻轻搁到他肩头,缓缓说道。
"好啊,这酪浆还是陈的够劲。"他回头咧嘴一笑,额头绒发拂过李建成的鼻尖。
李建成觉得鼻子有些痒,于是放开头别过头打了个喷嚏。
旁边李元吉笑了几声,就着酒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笑什么。"李建成有些懊恼,伸手推他一把。
李元吉还是笑,伸手撩开他的胳膊,自顾自喝着酒。
李建成气不过,伸手去夺下他手里的酒壶。
"就知道喝酒胡闹,一点正事也不做。"
"有大哥在,我还需要做什么?"李元吉不以为然,嘻嘻一笑,要夺回酒壶。
"你就不能学学二郎,他门下那么多有能耐的人,个个都是经世济民的好材料。你门下有什么?"李建成推开他,自己仰头喝了一
口。
"你们怎么老拿他和我比,我为什么要学他?学他,我就得大冬天的出去打仗。多冷啊,才不要。"李元吉手一摆,身子一别,哼
唧一声说道。
"你就不能长进些,学他又不是叫你出去打仗送死。是让你多用用脑子,多想想,多做做。"李建成一把拽过他,胳膊揽住他的脖
子,架起他的脸。
"大哥。我再做又能如何?你是太子,他是父皇最疼爱的秦王,我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四子。算了吧,我还是过齐王殿下的逍遥日子
吧。"他嘴一撇,满不在乎说道。
"蠢东西。你不为自己,也该为你大哥我。"李建成勒着他脖子的胳膊一紧,脸孔一板,低喝。
"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李元吉眨眨眼,双手抱住他,惊诧问道。
"蠢东西,你只顾着过你自己的逍遥日子,也不想想你大哥我现在的水深火热。"李建成勒着的手微微松了松,鼻子哼一声,仰头
又灌一大口酒。
"大哥,给我留点。"李元吉急忙轻叫一声。
李建成瞪他一眼,他急忙闭嘴。
"三胡,你不觉得二郎现在的势力太大了吗?"注视着他,李建成缓缓一句。
李元吉愣了愣。
"大哥,你的意思是……"
"这不仅仅是我的意思,也是……父皇的意思。"李建成舔了舔薄唇,眯着眼,目光一冷。
"父皇的意思……大哥,二哥不至于吧。"李元吉喏喏说道,脸上露出不确信的表情。
"至于不至于谁知道呢。但,他现在这个发展势头下去,总让人不大安心呐。"李建成懒洋洋说道,斜着眼瞥他,手掌缓缓的摩挲
过他的肩头。
李元吉皱起眉沉思了片刻。
"二哥一向心气很大,特爱出风头。不过,他不至于敢那样吧?"
"防人之心不可无嘛。再说了,想不想有时候也由不得他,就算他不想,别人也难免撺掇着他想。"李建成将手里的酒壶塞给他,
然后手指像弹琵琶似的撩拨过他的鬓角,将散出来的头发拢到他耳朵后。
握着手里的酒壶,李元吉看着李建成。
"那……大哥你怎么想呢?"
"我?"李建成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然后嘴角一撩,哼笑几声。
"我能怎么样,我自然是听父皇的。毕竟父皇是陛下嘛,如果父皇觉得二郎比我合适,那我也没办法。"他懒洋洋说道。
"那不行。"李元吉一下跳起来。
"大哥你是嫡长子,是当之无愧的太子。二哥再好,也不能取而代之。"他大声喝到。
"嘘嘘。"李建成把他拉回到怀抱里,慢条斯理的摆摆手。
"你咋呼什么,我不过是这么随口一说而已。没影的事。"
"这种事怎么能随口说?大哥,谁当太子我都不服。这天下只有大哥能当太子。"他鼓起腮帮子气呼呼说道。
"好了好了,我当一辈子太子,行了吧。"李建成瞥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李元吉嘿嘿一笑,低头抓了抓头发。
"一辈子太子也太那啥了吧。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三胡你是向着我的。"李建成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他的头。
"那是当然,大哥最重要。"他嘿嘿一笑。
"那要是将来万一大哥有什么好歹?三胡你……"
"大哥,我一定站在你这边,谁要是敢对你不好,我头一个和他拼命。"他立刻又要跳起来,被李建成一把揽住。
"拼命?你连打仗都不会,守个太原都自己跑回来了,就凭你?"李建成一边嗤笑他一边伸手捏他脸。
李元吉很不好意思,臊了个大红脸,于是急忙撒娇起来。
"大哥!别说那些没意思的了。"
"好啊,那我们来做些有意思的。"李建成微微一笑,低头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一边说一边暧昧的浅笑。
李元吉听了以后脖子一缩,眼睛一瞥一瞥看他,不吭声。
"怎么?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这会就没声了?"李建成挑了挑眉,拿鼻子搔他额头,手顺着腰摸下去。
"大哥,我是怕……"他眼睫毛一抖,低声一句。
"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李建成凑过去,薄唇掠过他红通通的耳朵。
"我是怕……怕大哥你吃不消。"李元吉说完,哈哈一声大笑,一下扑腾起来,将李建成推倒,整个人压了上去。
李建成没防备,一下倒在池子里,水立刻从鼻子耳朵灌进去不少。
七手八脚将压上来的人推开,直起身咳嗽不停。
李元吉有些慌乱,急忙帮他敲背。
"你这蠢东西,蠢东西。"一边咳,李建成一边骂。
"大哥,我不是故意的嘛。我不闹了,大哥你要怎么就怎么吧。"李元吉委屈道,整个人扑到他背上。
"那好,来。"李建成听他这么说,一把从水里站起身,拽着李元吉腾腾腾走上台阶。
第 4 章
相对于骊山的风情旎逦,柏壁那边就是严冬苦寒。
帐篷外北风呼啸,夹杂着冰粒子滴滴答答的砸在帐篷上,听得人一阵心烦。
下了一宿的雪,积了有半腿深,人马都走不了,一时半会是打不起来了。
李世民歪靠在帐篷里,嚼着干巴巴的肉干,牙一阵阵得发疼。
烧了炭盆,帐篷里也不觉得有多少暖和,吃不到新鲜的蔬菜水果,他嘴角都起了泡,生疼生疼的。
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呢?
想想长安的大哥和丑八怪,现在一定吃好的喝好的,看看歌舞听听小曲,逍遥日子过得不亦乐乎吧。
往年这个时候,去骊山泡温泉是最舒服惬意的事。
哼,大哥是太子,有一整个少阳汤供他享用。自己只是秦王,没那么好命咯。
至于那个丑八怪,仗着大哥的宠爱,就可以不顾礼制和大哥一起泡少阳汤,每次出来都一脸得意劲。
看的他想直接往脸上给一拳,看他还笑不笑的出来。
以前听人说,人小时候长得难看,大起来可能会变好看。以前他不信,现在嘛,半信半疑吧。
因为那丑八怪比起小时候确实好看了许多,不过好看了许多并不代表丑八怪就变漂亮变英俊了。丑八怪始终是丑八怪,怎么着也不
会比自己好。
但就因为丑八怪现在不是那么丑了,所以父皇就开始对他好起来。
父皇这人他最清楚,就是个喜欢看漂亮东西的老色鬼。
当初裴寂和刘文静不就靠两个绝色宫女把这老色鬼给搞定了。自己小时候长得特别可爱聪明,父皇就对他特别好。
现在呢?父皇开始觉得丑八怪好看了。
什么品味。
嚼着嚼着,他呸一声吐出嘴里嚼不烂的肉筋,然后愤愤然换了个姿势靠着。
自己在风雪里给他们打江山,受苦受累拼命流血,他们倒好,在后面给他翘墙角。父皇老糊涂,尽听那些后宫女人的谗言,和自己
越来越疏远。
大哥也真是的,他都是太子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害怕自己和他抢不成?他干嘛要抢?他是大哥,是嫡长子,当之无愧。他才没心
思和他争。
可不争不代表他就该受这份气,受这份猜疑。
大哥太偏心了,同样都是弟弟,为什么对丑八怪就是比自己好。
丑八怪到底有什么好?
人丑,脑子笨,一无是处。
要是大哥和自己好,就能知道他一片赤诚之心,何至于现在这样互相猜忌提防。
哼,这次他非得要再打个打胜仗让他们瞧瞧,谁才是真正需要被重视的人。
父皇和大哥必须得明白谁才是真正能帮助他们成大事的人。
至于那个丑八怪,哈哈哈,到时候自己得胜回去,臊死他活该!
柏壁这一仗一打就是小半年,等李世民回到长安,早已经春暖花开,荷花都险险露了尖角。
浩浩荡荡的凯旋而归,长安雷鸣轰动,大唐皇帝陛下李渊自然是要好好犒赏一番。
封赏是一箩框的砸下去,还特别在甘露殿摆下庆功宴,君臣一同乐呵乐呵。
皇宫里的药就是好,回来上了几天药膏,李世民发了好好了发的嘴角疮终于消停了。摸着自己被风沙磨糙了的脸皮,看着甘露殿里
这一大帮子君臣,一个个白净兮兮的,他心里很不爽。
抬头朝上座看,父皇李渊满面红光,兴致勃勃的享受着裴寂老儿的恭维和奉承。旁边张婕妤尹德妃两个娇滴滴的美人一左一右的伺
候着,一个剥橘子,一个斟酪浆,伺候的十分周到体贴。
目光往下,是太子李建成,面带微笑,和几位大臣们闲聊着。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点头,目光和蔼,一副十足的好哥哥好太子形
象。
李世民也笑,举起酒杯起身上前。
"大哥,我敬你。"
"二郎太客气了,今日是你的庆功宴,实在应该大哥我敬你一杯才是。"李建成也起身,端起酒杯说道。
"同饮同饮。"李世民咧嘴一笑。
兄弟两各自笑的灿烂,仰脖喝干杯中的酒。
"咦,元吉呢?"喝干了酒,手里端着杯子,李世民四下看看,随意问道。
李建成眉微微一皱,也四下看看。
咦,元吉呢?
刚才还看见,怎么一下就没人了。
这小子也太能混了吧?
"哦,在那儿呢。"还是李世民眼尖,伸手一指。
李建成顺着手指看过去,原来小祖宗已经和一些歌舞伎人搞在一起,一看就喝多了,脚步虚浮,放浪形骸。
摇摇头叹口气,真是不成器的家伙。
"我去看看。"李世民伸手摸摸下巴,随口说道。
"也好,把他拉回来,别胡闹了。"李建成点点头。
一路走过去路过齐王席前,李世民头一撇,看到了齐王妃杨淑形。
杨淑形也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懒洋洋用筷子夹了些烩鱼吃。
丑八怪好漂亮的媳妇。李世民撇撇嘴,心里嘀咕。
真是不配不配。
那头李元吉正拿着酒壶和几个舞姬一起扭扭摆摆跳舞,一边跳一边仰头灌酒,搞得风生水起,风景独好。
"三胡,你一个人倒是玩得开心。"李世民呵呵一笑,咧嘴笑得灿烂。
听到声响,李元吉舞步顿了顿,头一歪,见是他,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随即便懒洋洋化开去,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原来是二哥呀。来来来,二哥得胜还朝,我当敬二哥一杯。"他撩开挡在前面的舞伎,举起酒壶漫不经心的说道。
"好啊。"李世民把自己手里空空的酒杯递了过去。
李元吉嘴巴一歪,一抿,只得给他倒酒。
"恭贺二哥又打了一个打胜仗。这下二哥的威名是天下皆知,名震四海。"他扬扬手里的酒壶说道。
"四弟你客气了,这也该感谢你,给了我这么个机会。"李世民嘿嘿一笑,眉角一撩,仰脖喝干杯子里的酒。
这酒李元吉可喝不下去。
这家伙怎么这么损,竟然当面讽刺自己丢了太原,把立功的机会给了他。
从小二哥就和自己不对付,好歹也比自己长了五岁,怎么就一点不知道尊老爱幼。讽刺他,打击他,欺负他那是家常便饭。好似踩
自己几脚他能长肉似的,这人实在太招人嫌。
喝完酒,李世民看看一动不动,脸色阴沉的李元吉,心里那叫一个爽。
快半年没欺负丑八怪,可憋死他了。看到这张丑脸倒灶,他心里可痛快了。
"二哥,你这又是何苦呢。我是比不上你能干,谁让我没本事。"李元吉哼哼一笑,慢腾腾仰脖喝了一大口酒。
李世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背,在看看他因热为敞开的衣领。
连丑八怪都比自己白了。
到底是躲在长安过舒服日子好啊,看看自己的手背,又粗又黑,也不知道养不养得回去。
"走吧,是大哥叫我来拉你回去的。大庭广众之下,你堂堂齐王却和歌舞伎人厮混,不成体统。"翻了翻手掌,李世民淡淡说道。
"厮混?我除了和她们厮混还能如何?今晚是二哥的好日子,这甘露殿的头一个出风头的是你。我嘛,喝喝酒跳跳舞,就不扫二哥
你的好兴致了。"他摆摆手,摇摇头。
"走了,是大哥叫你。"李世民伸手去拽他。
"大哥叫我让大哥自己来,不劳烦二哥你。"李元吉伸手推他一把。
喝,敢推他。丑八怪胆子大了一圈多,看来是半年没给他点颜色看看,都忘了他二哥的厉害。
李世民心头一把火,脸色一沉,一把拽住李元吉的胳膊,作势要拉。
"世民,元吉,别闹了。都多大的人,还当是小时候呐。"李建成出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哥。"
"大哥!"
两人都转头唤了他一声。
李建成点点头应了一声,然后轻轻拉开李世民拽着的手。
"三胡,还不快回你的席位去,把齐王妃一个人扔着,自己跑这儿来厮混,不成体统。"他瞪了李元吉一眼,低声喝斥。
"大哥,我……"
"还不快回去,难道要父皇来拉你不成?"
"噢。"
瘪了嘴低了头,李元吉灰溜溜捏着手里的酒壶往自己席位走。
"世民,别和他计较,走,我们向父皇敬酒去。"李建成看着他走过去,然后转头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
"好啊,大哥说的是,今晚可要好好敬父皇几杯。"李世民也笑,手一伸,示意李建成先请。
两兄弟笑的那叫一个和睦相爱,揽着肩齐步上前跪地,高声举杯恭祝陛下李渊。
李渊兴致也很高,端了酒杯邀大家君臣同饮。
一时甘露殿里马屁齐飞,呼声阵阵,真是一派君臣和乐美景。
李世民浅啄着杯子里的酒,瞥眼看下首席位上的李元吉。
小祖宗气鼓鼓坐在那儿生闷气,旁边齐王妃拉扯他低声委屈抱怨。两口子小动作不断,看得出丑八怪对自己媳妇还挺不错,被拧了
几下也忍着,只是小小的甩几下手,瞪几眼。
眼梢再一瞥,那头太子李建成也似乎时不时瞟着丑八怪那边。
大哥脸上表情平淡,看不出什么意思。
他吸口气,抿抿嘴。
心想方才不过刚刚动了动这丑八怪,大哥就立刻出现了。他难道专门盯着这边?大哥也真是,嘴里说都是大人了,怎么还和小时候
似的。自己还不是一样,丑八怪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要他这么时时刻刻盯着看着。
大哥啊大哥,你的心可真够偏的。
敢情这丑八怪就是大哥心里一根弦,碰一下就响。
第 5 章
一转眼日子到了六月里,天是热的不行。
东宫承恩殿后边有口活水池子,风过了凉水吹尽承恩殿,很是凉爽宜人。在武德殿待不住,李元吉就跑到东宫来避暑。
东宫对他来说熟门熟路,太子李建成这回还在显德殿和东宫庶子们讨论些庶政,他一个人躺在承恩殿里,闭着眼翘着脚休憩。
旁边一个宫人给他扇扇子。
外面知了声声,他照样能睡着。
等李建成脱了厚重的朝服换上常服到承恩殿时,进门就看到他四仰八叉躺在地上那副模样,眉头一皱。
走过去踢了踢。
李元吉翻个身,没醒。
宫人欲上前推他,被李建成伸手阻止。
他嘴角一撩,细长的双眼微微一眯,撩起衣摆蹲下身,用两个手指捏住他鼻子。
不多时,李元吉哎呀一声,死鱼翻身弹跳一下。
"谁害我?"暴喝一声,双目一睁,看到李建成忍俊不已的笑脸,一下愣住。
"大哥。"他撒娇似的抹开李建成的手指,脸红了红。
眼梢瞟去,看到两旁的宫人都低了头掩着笑。心想这下又被看笑话了。
李建成轻笑一声,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到他身旁。
"你倒是好享受,来我东宫睡午觉。身为东宫太子,我都没这享受。"说完,手指戳一下他额头。
"大哥是太子,自然要忙正事。我又没正事,自然是偷得清闲。哎,对了大哥,前面池子里的荷花捡好的让我摘几朵吧。"李元吉
嘿嘿一笑,双膝跪着挨过去。
"你这大老粗要荷花干什么?"
"还不是淑形她要什么荷花做绣花样子,说你这儿的荷花好,要我来讨几枝。我要这花干什么?要是莲子,我倒还能吃一碗。"
"呵,拿我东宫的东西去讨好你的王妃。那你武德殿里有什么讨好我呢?"李建成懒洋洋躺下,手枕在脑后问道。
"哎呀,我那破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大哥若是有什么想要的,竟然去拿好了。只要大哥喜欢,我元吉什么都可以给你。"他胸脯
拍得响。
李建成没说话,只是眼皮一翻,伸手一把揽过他的脖子,拉倒身边躺下,侧着身揽着。
"你那是没什么好东西。"他哼笑一声说道,手掌粘粘滑过他的背,一路向下。
抚过屁股的时候捏了一把,然后放开,翻身躺下。
李元吉不作声,脸比方才又红了一些。
"太子殿下,冰镇的酸汤来了。"一个宫人跪在殿外回禀。
李建成翻身起来,手一招。
"来,喝碗酸汤解解乏吧。你老这么睡也不是个事。"
伸手指了指端上来的酸汤。
李元吉急忙一骨碌爬起,老实不客气的端起一碗咕咚咕咚就喝。
李建成也拿了一碗,小口小口的喝着。
"你来。"喝了几口,他朝宫人勾了勾手指。
"去把梳头的东西拿来,给齐王把头发梳一梳。"他嘱咐到。
"是,殿下。"宫人正欲下去,又被他抬手唤住。
"就拿我的那套好了。"
不一会,宫人取了铜镜妆盒来,跪在两边替李元吉梳头。
"我这些头发真讨厌,稍微动一下就乱成一团。"李元吉皱着眉抱怨,手指卷了卷自己的头发。
发丝柔软的在他手指上打卷,一不小心就缠住。
李建成轻笑。
是啊,兄弟三人,唯独三胡的头发是打卷的。从小就很难梳整齐,小时候这家伙又特别能玩,往往才梳好的头没一会就乱得跟茅草
窝似的。
将梳子沾了油,宫人轻手轻脚梳理那一头卷发,一边梳一边用手拢。
就着从窗楞子射进来的阳光,李建成眯了眯眼,手伸过去,两个手指轻轻捏住,一拔。
"哎哟。"李元吉皱起眉叫了一声。
"大哥你干嘛?"
"有白发。"李建成一脸正经的说道。
"什么?我看看。"李元吉瞪大眼惊诧。
李建成笑出声,两个手指捏着根头发在他眼前晃了晃。
阳光下,金光闪动。
"不是白的,大哥你骗我。"
"你才多大,会有白发?也就你这蠢东西会上当。"李建成笑笑,放下手里的酸汤,捏着那根头发玩。
李元吉撅了嘴瞥他一眼。
大哥就喜欢作弄打趣他,坏起来不比二哥差。
老老实实坐了好一会,终于那一头乱发收拾整齐。
"嗯,这下精神多了。"李建成绕着手里那根头发,上看下看,点点头说道。
"没一会又得乱。"李元吉不以为然,摆摆手,摊开双腿,坐没坐像。
"你要是不到处乱玩,哪里那么容易乱。"李建成朝他招招手。
他立刻凑过去。
"这儿有个印子,怕是刚才你睡着了隔住了什么东西。"李建成伸手抚摸他的额角,皱眉说道。
"刚才可能……"李元吉刚要说,却被殿外急跑而来的内侍打断。
"殿下,秦王来了。"
"秦王来了?他来干什么?"李建成手落下,低声问道。
"奴婢不知,秦王他没说。"殿外内侍小心翼翼回答。
"二哥来干什么?这大热天的,他到有闲心到处逛。"李元吉撇撇嘴,冷哼一声。
"他来了难道还能不见。来就来吧。"李建成轻笑说道。
"我可不想见他,回头又刺我两句,这不是存心堵我。"李元吉歪歪嘴。
"你不想见他也罢,去我那池子里采荷花给你的齐王妃吧。"李建成起身说道。
"也好,采了花我立刻给淑形送去,省的她再烦我。"李元吉也一个打挺起身,说着就要往外走。
"回来。"李建成一把拉过他。
"花采完了差人送到武德殿去,你,留下。"
李元吉抿了嘴微微一笑。
"知道了,大哥。"
李建成一放开手,他就一溜烟的蹿出去。
到了外面伸手一招。
"你,你,还有你。跟我到池子里采荷花去。"
李建成慢悠悠走到殿外,看这他领人朝池子过去,嘴角微微一笑。
这小祖宗,真是在他东宫里作威作福,比他还能使唤人。
第 6 章
崇文殿里,李世民正背着手看一架屏风。
画得是当风飞翔的九天玄女,敛眉含笑,手执香瓶,洒落一地缤纷殷红。
"二郎。"李建成跨进门来,唤了他一声。
"大哥。"转过身,他躬身施礼。
李建成摆摆手。
"二郎坐。"
"谢大哥。"李世民撩起衣摆,坐到宫人铺好的澜草垫子上。
李家是关陇出身,有鲜卑血统。虽然在孝文帝的时候受了汉家正统的教诲,但比起汉人来在礼制上不是十分拘泥。
如若不是在朝堂之上,一般父子兄弟间都行家礼,而不是君臣之礼。
"二郎你这次来,有什么要紧的事?"李建成坐到上首的圈椅里,宫人立刻摆上香炉和香茗。
李世民笑了笑。
"难道我就不能和大哥说些闲话?"
李建成朗笑一声。
"难得二郎也有闲心和我话家常呀,好好好,来来,有什么烦心事就和大哥说吧。"
"是这样的,方才父皇把我叫去说了些话。"李世民开口说道。
"哦?"李建成刚凑到嘴边的茶碗停住,眉一挑。应了一声以后,这才缓缓喝了一口茶。
李世民看着他不说话。
"父皇和你说了什么?"李建成问道。
"父皇想让我带兵去打王世充。"李世民目光炯炯,一字一句说道。
李建成握着茶碗得手紧了紧,嘴抿住。
"哦,那你自己怎么想?"沉默了片刻,他放下茶碗问道。
李世民低头一笑。
"父皇是君,我为儿臣,君命不可违呀。"
"说的是,说的是。"李建成也点点头,微笑说道。
"既然父皇已经决定了,那你就去吧。早日为父皇除掉这个王世充,将洛阳那一片统统拿下,为大唐开疆拓土。"
"嗯,洛阳是块好地方,父皇恐怕也想了很久了吧。只是这一仗怕是非一月两月能解决的,我这一走,家里的老小就要拜托大哥多
照顾了。"李世民咧嘴一笑,朝李建成拱了拱手。
"二郎你这是什么话,你为大唐浴血奋战,后方家小大哥我于公于私自然是要帮你照顾好的。你不用担心,安心出征吧。日子定在
什么时候?"李建成笑得和蔼可亲,按了按手说道。
"七月中吧。"李世民说道。
"哦,日子有点急,你要加紧准备了。"
"是的,父皇刚和我说,我就想到来东宫和大哥你说一声。听说洛阳行宫里有个弹琵琶的好手,是当年隋炀帝留在哪里的。大哥你
喜欢听琵琶,要不要我给你带回来。"李世民笑说道。
李建成也笑,摆摆手。
"难为二郎你想着我,这种事到时候再说吧。还是打仗先要紧。"
李世民低头笑,自信满满。
"对了,二郎我拜托你个事。"李建成身体懒洋洋靠在圈椅扶手上,微微凑上前。
"哦,什么事?大哥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李世民抬起头,看向他。
"话说如今元吉眼看也都十八的一个大人了,可还是顽性不改。如今在长安他一点正经事也不干,实在不成体统。对我他是怕不起
来,我说得他也不听。不如这次你出征把他一起带去吧,经历些事情也好有个成长。"李建成说道。
李世民抿着嘴浅笑不语。
"怎么?"李建成眉挑了挑。
"我怕……他不服我,不听我的话。"李世民慢吞吞说道。
"没事没事,只要二郎你肯收拾他,我会好好和他说的。都这么大个人,也该学着懂事点了。"
"那行,他也是我弟弟嘛。是该给他收拾一下顽劣个性,大哥放心,我会好好教导他的。"李世民立刻展颜一笑,说道。
"那我明日早朝的时候就和父皇去说,让三胡跟你一起去。我想父皇也应该想练练他。"李建臣笑着说道。
"什么?我不去!"李元吉一下挺起身,叫起来。
"蠢东西。"李建成闷哼了一声,掐着他的腰狠狠一顶。
"呜。"
身下的人立刻呻吟一声,昂起的头颅低下,垂在枕头上低低喘气。
"我拉着脸帮你求来的,你竟然说不去。"李建成一手摁住他的背,一手掐着他的腰,在他屁股上狠狠抽动。
"大哥,我才不要和他一起。我不要。"李元吉委屈的叫起来,手抓着枕头。
"为什么?"
"他会欺负我。"
"笑话,你这么大一个人,难道还怕他欺负你?你有点出息没有。"
"二哥他看不起我,他逮着机会就给我难堪,欺负我,我不想见到他。"
"哼,你就只图着你自己逍遥快活,怎么就不想想大哥我。"李建成怒喝一声,抽出去,一把将他翻转,彼此面对面。
"大哥?"
撩开他两条腿,李建成又抵了进去。
"蠢东西,他刚打完刘武周父皇又让他带兵打王世充,我怎么放心的下。"
"大哥。啊!"李元吉一把搂住李建成的脖子,喘息一声。
"我原指望你这蠢东西能帮我看住他,可你倒好,竟敢说你不要。"
"大哥,我……"
"你什么你?说得好听,你的就是大哥的,事到如今,你却只顾自己把大哥我扔在水火里煎熬。你有良心没有?"
"大哥……啊!"李元吉手指掐住李建成的肩膀,仰着头低声呻吟。
"去,给我跟着他一起去,看住他,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刻通报我。明白吗?"李建成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注视着他的双眼急促说
道。
"大哥,大哥……"李元吉眯着眼低低呼唤。
"我的好弟弟,大哥如今可全指望你了。"李建成低头吻他嘴唇,一边轻啃一边用舌头舔。
"大哥,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是你的。"李元吉闭上眼,嘴里含含糊糊说道。
李建成垂下眼皮撩嘴一笑,搂住他的腰尽情放肆。
待两人气息平服,彼此相拥躺在床榻上,身上尽是一层薄汗。
过了凉水的夜风从窗楞吹拂进来,激起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李建成伸手抓过薄薄的缎被掩盖住彼此。
"大哥,你说这次二哥打王世充,有把握没有?"李元吉枕着李建成的胳膊,轻声问道。
李建成哼笑一声。
"世民可是很有把握,自信满满呐。这仗还没打,他就寻思着要送我一个洛阳宫里的琵琶女。"
一边低语,一边懒洋洋用手指梳过李元吉散乱出来的卷曲头发。
"他就这样,牛皮哄哄的,让人看了就厌烦。"李元吉也哼一声。
"打不打得下来再说吧,王世充也不是吃素的。洛阳又是个好地方,这仗恐怕非得耗个一年半载的。"
"什么?一年半载?那岂不是这么长时间见不着大哥了。"李元吉一下挺起身,抱怨起来。
将他一把按倒,李建成浅笑一声,刮了他一下脸。
"蠢东西,老是跟在我后面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大哥我还等着你得胜还朝呢。"
"就算得胜还朝了,那也是二哥的风头,还不如不胜呢。"
"混账话。打下王世充对大唐意义非凡,你跟着去就有你一份功劳。当年你吧太原丢了,到如今也抬不起头来。这次去洛阳是你的
好机会,得胜回来了,父皇一定好好论功行赏。到时候,你也露露脸,给大哥我也长长威风。"
"可二哥……"
"二郎就随他去吧。父皇要靠他打天下,我们也没别的办法。"
"可是……"
"我的好元吉,你若真有心向着大哥,就好好跟着二郎学,跟着他好好干。你学到的本事越多,将来能帮到大哥得就越多。"李建
成搂住他的脖子,让彼此头挨着头,低声说道。
"你跟着我,我总对你心太软,由着你到处玩耍不做事,这样下去只会害了你。跟着他出去磨砺一下也是为了你好。我的好元吉,
大哥可不想看着你一辈子窝囊,难道你想一辈子让二郎看不起你,让父皇看不起你?"
"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听你的,跟二哥一起去打仗。"李元吉点点头。
"好孩子,别辜负了我的一片心。"李建成这才展颜而笑,将他揽进怀里,手温柔的搓揉着他的头发。
第 7 章
七月中旬,李世民率领八位总管二十五将,全军八万士兵,开始浩浩荡荡东击王世充。
结果慈涧一战,李世民竟然败了。
不光败了,还差点连自己小命也搭进去,要不是他自己也骁勇善战,不然这小命就差点让郑将单雄信给挑了。
这一下让李元吉大跌眼睛,想不到赫赫有名的二哥也会这么狼狈。让他一下子对这位讨厌二哥的畏惧心里松弛不少,觉得他也不是
那么可怕。
当然,很快的,李元吉意识到,其实二哥还是非常可怕的。
此一仗败北吃瘪,李世民立刻调整战术,重新杀了回去。一个小小单雄信想挑衅他大唐常胜战神的威严,绝不允许。从哪里跌倒就
从哪里爬起,他亲率精兵杀了回去,立刻将郑军打了个落花流水。
慈涧收入囊中。
然后一路郑军败,唐军杀,连连攻下各个城池。
李世民刚刚占据了一片水草丰美的地域,决定全军稍作休整,放放马,大家休憩一下,然后继续攻打。
打了一个多月得仗,局势一片大好,人心也正鼓动向上。一听说可以休息一下,全军上下一片喜气洋洋的。
李元吉却有点闷闷不乐。
一个月多没见大哥,他想的慌。
这一路二哥也没欺负他什么的,恐惧的心里也早已经在两军对阵之前消失的无影无踪。比起拿命打仗,二哥那点欺负算的上什么呢
。
这次跟着出来,还是有所收获,至少两军阵前,他不会再退了。
大哥盼着,二哥看着,他想退也不能退。
看得多了,也有些麻木起来。其实也轮不到他出场,打仗这种事二哥喜欢全权指挥,亲力亲为。他有时候不明白二哥为什么这么喜
欢打仗,打起仗来两眼睛直冒光,有些让人慎得慌。
现在全军稍作休整,他就骑着马出去透透气。
二哥的军规比较严厉,这一阵真有点把他束缚得够呛。要不是为了大哥,他可真受不了这罪。
骑着马在草地上奔跑,远远的看到大片丰美的水草,于是策马过去,悠闲得让马一边吃草一边走。
有个马夫正牵着一匹紫红色的好马慢慢走,后面跟着十来屁杂色马。
他夹了夹腿,驱马上前。
"好俊的马。"
马夫一转头,看到是他急忙单膝跪地。
"小人拜见齐王殿下。"
李元吉跳下马,上前摸了摸那匹紫红色的马。
马咝了一声,扑腾了一下。
"齐王小心,这马性子很烈。"马夫急忙拉住马劝阻。
"好马都是烈性子,这是谁的马?"李元吉拍了拍马背问道。
"回禀殿下,是秦王的马。"
"哦,原来是二哥的马,难怪。他就喜欢烈性子的马,这大概就是那匹飒露紫吧。"
"没错,就是它。"马夫点头回答。
李元吉摸了摸马,嘴巴一抿。
"真是好马,让我骑一下吧。"说完,伸手一把拉过缰绳,一勒脖子翻身上马。
"哎呀,齐王殿下,不可不可,这马性子太烈了。"马夫吓得三魂出窍。
□的畜生不服他这个陌生人,屁股一撅,蹄子一踹,想把人翻下去。
"烈性子的马骑起来才有劲。没事没事,我偏要骑一骑。"见这马性子这么暴烈,李元吉反而兴子打起,勒住缰绳不撒手。
两腿一夹,手里鞭子狠狠一抽。
岚露紫吃了疼受了气,立刻脚丫子一撒,腾腾腾奔了出去。
"齐王,齐王殿下,小心呐。"马夫追在后面跑,哪里还跟的上。
"我的飒露紫呢?"李世民骑着白蹄乌,放眼一望,疑惑问道。
"回禀秦王,方才齐王殿下过来看到了飒露紫,就下马骑走了。"马夫垮着脸战战兢兢回答道。
什么?他的爱马竟然让丑八怪给骑走了。
这怎么行。
心头蹭一把火。
"没用的废物。"一脚蹬开那马夫,他一甩鞭,骑着白蹄乌追赶上去。
没跑多远,就看到李元吉骑着飒露紫歪歪斜斜跑着,不一会被这畜生掀下背去。
他心头一阵舒坦,看丑八怪出丑,真是有趣。
李元吉也很倔强,被掀下马可手里的缰绳死拽不放,飒露紫挣脱不得。他一骨碌从地上起来,一拽缰绳一勒脖子,翻身再次上去。
鞭子一甩,飒露紫又奔了出去。
李世民驱了□白蹄乌追赶上去。
不多远,李元吉又被掀下了马背,摔在地上。这次,手没抓牢,缰绳脱了。
飒露紫得了自在,立刻跑开一段。
李世民吹个口哨,那飒露紫蹄子奔腾嘚嘚跑到他身边。
李元吉一骨碌从地上起来,仰头看到了马背上的李世民。
"元吉你好雅兴,在这里一个人玩得痛快,怎么也不叫上你二哥我。"李世民咧嘴笑,驱着马慢悠悠上前。
"我到是谁,原来是二哥你呀。"李元吉伸手摸了摸嘴角,拍了拍身上的土,哼笑一声。
转头看到跟在他身边的飒露紫,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它的缰绳。
"元吉,这可是我的马。"李世民手里马鞭一挥,按住他的手。
"二哥,不过是个畜生而已,许你骑难道就不许我骑。"李元吉哼哼一声,一把拽过马,翻身骑了上去。
"我就不信制不服这畜生。"他咬牙拧眉说道,双腿夹紧马。
李世民不出声,只是扬了扬手里的马鞭。
飒露紫见主人在一旁,脾气就更加大了许多,撅蹄子撒野,一下又把李元吉掀了下去。
李元吉气不过,跳起来要再上。
李世民跳下白蹄乌,一个箭步上前拽住他的手。
"元吉,住手。"
"放手,我要收拾这个畜生。"李元吉伸手推他,嘴里嚣叫。
"我叫你住手,这是我的马。"李世民暴喝一声,伸手一下勒住他脖子,脚一踢。
"哎呦。"李元吉没料到他会下重手,叫了一声,腿一软被他扔在地上。
吃了疼他心里也一把火,一拳头就打出去。
李世民别头躲开,扑上去将他压住。
两人打起来,白蹄乌和飒露紫两匹畜生立刻各自跑开去自顾自吃草,不凑这热闹。
论身形和力气,李元吉是不输他的,但李世民到底打架经验比他丰富多了,一下就抵住要紧关节。
于是他只能像只乌龟似的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放开我。"他叫起来,手脚扑腾两下。
"不放。"李世民冷冷一句,将他手脚制住,压严实。
"你要干嘛?二哥,你放开我。不就是匹畜生而已,难道你能骑我就不能骑。"他心里气不过,叫道。
李世民低头,伸手将他腰紧紧压住。
"没错,不就是匹畜生,许大哥骑,难道就不许我骑?"在他耳边低低一句。
李元吉一下愣住,全身紧绷起来。
"二哥?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明白。"李世民哼笑一声,按在他腰里的手缓缓往下移,最后停在他屁股上。
"二哥,你别乱开玩笑。"
"开玩笑?既然大哥能和你这么开玩笑,为什么我不能?"李世民压低下去,嘴凑到他耳边,促狭说道。
"二哥……你……"李元吉登时涨红了脸。
"这一个多月尽顾着打仗了,我都没地方泻火。丑八怪,不如你也让二哥我骑一下?"李世民却越发起劲的捉弄起他来,手在他屁
股上又摸又掐。
还别说,手掌下的屁股很是有肉,感觉不错。
一想到这屁股大哥摸过,他心里有一股子歪腻。
哼,大哥能动的,他为什么不能。
"我不是女人。"李元吉怒吼。
"嗯,我知道,想必大哥也知道。"李世民才不理会,丑八怪就是丑八怪,一辈子没有翻身的机会,活该就是给他作弄取乐的。
眼看着李世民的手越来越不像话,李元吉恨不得拿脑袋撞地磕死自己。
有没有搞错,二哥是不是吃错药,脑袋疯了?竟然想出这种法子折腾自己。
"二哥,我可是丑八怪。"气急了,他乱喊。
"哦,是呐。"李世民扒拉他裤子的手停住,恍然大悟的应了一声。
然后手伸过来,把他脸往下按了按。
"不看见就行。反正这兵荒马乱的,一时我也找不到漂亮女人。既然大哥能将就,我也能。"他嘿嘿一笑,一把扒下他裤子。
"李世民你混蛋。"李元吉气得快吐血,一股蛮劲上来,竟然挣脱了双手。
回转身举起拳头砸向李世民,可到底下半身被制,能有多大劲,一把被李世民捏住手腕。
"即然想来我这儿学本事,又不肯交学费。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丑八怪,你当我是傻子?"他冷冷 一笑。
"你到底想干嘛?"李元吉挣脱不得,瞪着他喊道。
"我说了,许大哥骑,难道就不许我骑。"李世民眉一拧,不可一世哼笑说道。
李元吉瞪着他,牙咬了咬下唇,胸膛起伏几下。
"好,你不就是想羞辱我。可以,但我交了学费,你就别藏私。"他恨恨说道。
李世民原本只是气他骑自己的爱马,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再加上好些日子没欺负他,于是就起了促狭恶劣的心眼,存心羞辱他
一下而已。
哪里知道这傻小子竟然当真了。
丑八怪和大哥那点事,他其实也知道的不真切,只不过是些猜想,现在这蠢东西自己承认了,他反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不语,李元吉则以为是默认。于是一把推开他,然后愤愤然开始脱衣服。
幸好如今8月底天气还比较热,光膀子也受不着凉。
第 8 章
李世民发觉丑八怪比自己可真白多了,但也不是大哥那种白,一种浅色蜂蜜的感觉。太原和长安的饭菜养他养得不错,人高马大,
骨骼匀称。比起小时候,真是顺眼多了。
对于李元吉来讲,在另外一个男人面前脱光衣服对他没多大影响。
自己到底什么样他心里清楚的很,虽然说不上多么英俊潇洒,但也绝不是让人作呕的丑鬼。
也就二哥整天丑八怪丑八怪的叫他,其他还真没人嫌弃过自己。
将脱下的衣服铺在身下,他双手扶地,曲着腿仰起头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不做声,犹豫了一下慢慢凑了过去。
长年行军打仗,找个漂亮的小男孩子解决一下生理需求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只是,面对丑八怪,他有点不自在。
李元吉捕捉到他的不自在,有些挑衅的挑了挑眉。
李世民最受不了别人看低他,心一横,扑上去一把将他按倒。
管他呢,大哥骑得,他难道就骑不得?
李元吉懒洋洋用一只手揽住他的肩,满不在乎得闭上眼。
凑得极近,李世民头一次发现,丑八怪的眼睫毛很长,很卷。
这种事情两人都不是第一次,轻车熟路,各取所需。
完事以后,李元吉披了衣服走了一段路找到个小水塘,把自己洗了洗。
草原上一马平川,太阳正好,暖融融的照耀着,身上的水很快就干了。
随便套上单衣,他坐在水边用梳子梳头。
一头的卷发永远是他心中的一个麻烦,稍微动作大点就乱成一团。方才二哥还拽他头发,越发扯得胡乱。
可梳头实在不是他的强项,不梳又不行。披头散发的回去,让人看笑话。
李世民整理好衣物骑了白蹄乌跟过来,看到他梳头,撇了撇嘴。
跳下马,拍拍马屁股,让它自己去水塘里喝水,他则走过去。
李元吉正七手八脚的梳头发,越梳越乱,那一头卷发都快打结了。
他噗呲一笑。
"丑八怪,连个头都梳不好。来,我帮你吧。"上前伸手一把夺过梳子。
李元吉仰头看他一眼,扁扁嘴,心想靠自己恐怕梳到天黑也不像样子。于是索性放下手身体一转,就让他帮忙吧。
李世民掂了掂手里的梳子,这是一柄十分精美的象牙梳,上面不光雕了复杂的花纹,还刻了金丝。
好女人气的东西,他哼笑一声,拢过他的头开始慢慢梳理起来。
"你也真是的,出来打仗还带这么精致的梳子。是弟妹给你的定情物吧。"李世民随口问道。
"嗯。"李元吉随口应了一声。
"弟妹哪里弄来的?挺好看的,等回去让她帮我也弄一把,我好送给你二嫂。"
"我不清楚,这要问她。"
"你是她夫君,你就不会帮我问一下。"李世民伸手推了推他的头,没好气的埋怨。
手里牙白色的梳子穿过浓密卷曲的长发,丝丝金光闪耀。
他停下手,拨拉开头发,看到那夹杂在黑发里一根又一根的金发。
好奇心突起,两个手指捏住一根,拔起。
"哎哟,你干嘛?"李元吉捂着头叫起来。
"帮你拔掉白头发。"李世民一边面不改色的撒谎,一边把手里那根头发对着太阳光看。
还真是金色的,闪闪发光,很是好看。
难怪丑八怪的头发有时候在太阳底下看起来有点发黄,原来是这么回事。
李元吉回头瞪他一眼。
这种谎言大哥早已经说烂了,这家伙竟然还说,骗得了谁。
看到他瞪着自己,李世民脸上没一点羞愧,把手里的头发弹开,然后摆摆手。
"好了,梳头。"推开李元吉瞪着他的脸,面不改色的继续梳起头来。
梳完头,整理好衣服,李元吉整个人就精神了许多。
李世民把手里的梳子还给他,他小心翼翼的放好,末了还用手在胸口按了按。
"走吧,回去了。"李世民挥挥手,然后吹了声口哨。
白蹄乌和飒露紫立刻奔到他身边。
"给,你骑白蹄乌吧,它性子没飒露紫那么烈。"李世民把白蹄乌的缰绳塞到李元吉手里,然后自己拽过飒露紫的缰绳,翻身上马
。
被主人骑着,飒露紫精神抖擞的嘶叫一声。
李元吉握着白蹄乌的缰绳却恋恋不舍的看着飒露紫,心里有些羡慕二哥能征服这个暴烈的畜生。
深吸口气,他翻身骑上白蹄乌。
"走了!"李世民双腿一夹马,大喝一声。
□飒露紫立刻欢奔乱跳的撒丫子跑出去,白蹄乌见它跑了,急忙也跟上。
一前一后两匹马飞奔回营地。
第 9 章
十一月的天气,滴水成冰。
唐军大营按扎在洛阳城外,双方僵持已经一月有余。
攻打王世充的战争除了一开始的小小波折,接下来势如破竹,三个月就一举拿下二十五座城池。郑国将士也都纷纷来降,唐军士气
大振。
但是一路打到洛阳城下,局势就僵持住了。
隋炀帝最喜欢的洛阳城,果然是块硬骨头。
王世充龟缩在洛阳城里,靠着石机强弩,将李世民的脚步阻碍在城门之外。
一向激进的李世民却打起了耗干敌人的意图,守在洛阳城外,等王世充自寻死路。
想进的进不去,想出的出不来,一时唐郑之战陷入僵局。
反正一时半会也攻打不下,索性偃旗息鼓,拍了警惕的精锐小队巡逻防守,大部队是早早的休息。
夜深人静,伴随巡逻兵走动的声音,火把劈啪燃烧,熟睡中的人发出连续的轻微鼾声。
大帐里只点了一盏小油灯,昏暗暗一切都看不真。
炭盆里的火苗恬静而温柔,一闪一闪的散发着微微的温暖。
床榻上裹紧的被子突然动了动,然后伸出两只蜜色的胳膊,坚实的肌肉均匀分布,一道浅浅的看起来才刚好的伤疤盘旋在手臂上。
"干嘛你?"被子里闷响了一声。
"我想吃橘子。"手摸来摸去,从榻前案上摸了个橘子,李元吉这才伸出半边脸来。
橘子剥开,一阵清新香气。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吃什么东西?"李世民翻开被子,微微挺起身。
"我肚子饿。"李元吉把橘子塞到嘴里,回头看他一眼。
"晚上你吃的比我还多,怎么这么快就饿了?"
"我长身体呢。"李元吉瞥他一眼,回转头自顾自吃橘子。
李世民瞪着他气的鼻子都快歪。
还长身体?他想长到多高去?
想高过他?没门。
"别吃了,橘子吃多了上火。"伸胳膊把人揽过来,蒙头盖上被子。
李元吉窝在被子里动了动,然后扳开手里的橘子,塞了几片到嘴里,咔叽咔叽的咬着。
听他吃得起劲,李世民皱了皱鼻子。
"给我吃点。"
"噢。"
几瓣橘子塞到他嘴里,一口咬开,甜脆多汁,就是再怎么甜也带着股酸味。
他皱了皱眉,不是很喜欢这个味道。
怀里的丑八怪却吃的起劲,丝毫不怕酸。
藏在被子里的热气刚才放出去不少,觉得有些冷,李世民把怀里的人抱紧了些。
元吉身体很热,抱在一起睡能把他也暖和了,实在是冬天用来捂被子的绝佳上品。
虽然长得难看了点,但这么冷的冬天,就冲这份热劲将就着也能用。
"二哥,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洛阳能攻下来吗?"吃完了橘子,李元吉窝在他怀里问道。
"怎么?你信不过我?"李世民掐他腰一把,瞪眼道。
"不是这个意思,可这都一个月过去了,我们被挡在城外一步也动不了。这样下去不是个事。"
"怎么不是个事?洛阳城被我们围着,王世充他就是只瓮中鳖。我们进不去,他也出不来。洛阳城的粮食我估计已经差不多了,没
东西吃,里面的人还能撑多久?这洛阳城,迟早都是我的。"李世民嘴角一扯,冷笑一声,语气不可一世。
"那这样僵持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呢?"
"不用多久了。人不吃饭没几天能活,挨饿的滋味可不好受。"李世民哼哼一笑,慢悠悠说道。
"可是听说王世充修书给窦建德,想请他来帮忙。万一……"李元吉面有忧色。
李世民低头看他一眼,黑漆漆的被窝里什么也看不见,除了他那双眼睛。
"想不到咱们的丑八怪也有这见识了?"他半褒奖半讥讽的吐出一句,伴随嘿嘿的酸笑。
"二哥!"李元吉登时心里来气。
这家伙,臭脾气改不了。
"好了好了,我这是夸你呢。"李世民伸手随便在他背上揉了几下,算是安抚。
"窦建德是想来捡便宜,可他还需要时间观望。他想等到我们两边都精疲力竭了,来浑水摸鱼。如意算盘打的呱呱想,这老狐狸。
"李世民鼻子一皱,眼里精光一闪。
"那我们怎么办?"李元吉从被子里微微探出一下,仰头看着他下巴问道。
"怎么办?以逸待劳,他窦建德若是敢来,我就敢和他叫板。"李世民低头看他一眼,双眸微微一眯,拧眉咬牙低语。
李元吉抿了抿嘴不说话。
这个二哥啊,实在太争强好胜。窦建德可不是吃素的,到时候他们一家被郑夏两家围击,可不是闹着玩得。
这次他们带出来的几乎是大唐全部精锐之师,一旦不好,大唐元气可是好几年都缓不过来了。
此一仗,许胜不许败。
大哥几天前就修书过来,意思是如果洛阳再久攻不下,父皇可能会下旨撤兵,要他有心里准备。
他很犹豫,一方面想早点回长安见大哥,另一方面又不希望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于公于私,于自己于二哥,他都希望这仗能大胜
,洛阳能攻下。
洛阳城,他还真想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好地方。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就沉默下来。
弥漫在空气里的橘子气息渐渐消弭,李世民吸了口气,聊天把睡意给聊没了,他索性找话题继续聊天。
"哎,丑八怪,还记得几天前王世充找我谈判的事没?"他捡了个能让自己心情好的话题开场。
"你把他羞辱了一顿。"李元吉闷闷道。
这可不是他的好心情话题,二哥这人嘴太损,心太坏。逮着机会就挖苦人,王世充也活该倒霉,不知道他大唐秦王的脾气,心眼可
损了。
"哈哈哈哈哈。"李世民一想起那事就乐得合不拢嘴。
"这个王世充,竟然和我来讲和。开玩笑,父皇让我来打仗,我只管打仗,打胜仗。讲和这种事,父皇没和我说,我才不管呢。"
讲得起劲,他手一杨,被子被掀开一角。
寒风灌进来,李元吉脖子一缩,鸡皮疙瘩起来,急忙转身去拽被子。
李世民就势往他背上一压,整个人扑上去,贴在他后脖颈上。
"丑八怪,等洛阳打下来了,你想要什么?"
"什么要什么?"李元吉想推开他。
李世民却压得更紧。
"洛阳城里好东西多得不得了,等打下来了,打开仓库随你挑,你不想要点什么?"
"打下来了东西不是都要点算清楚待会长安的吗?"
"说你蠢你还真蠢,那么多东西难道还数的过来,见得喜欢拿几样,谁又能知道?我不说,你不说,父皇从什么地方知道?"李世
民掐了他屁股一把,咬着他耳朵低声说道。
是啊,二哥不说,自己不说,谁知道?李元吉心里一动。
有些勉强的转过头,拿眼梢瞥着压在他身上的李世民。
"二哥,听说隋炀帝行宫里的美女很多,要不咱们挑几个?"
"蠢货,除了酒色你还知道什么?"李世民恨恨一咬牙,被子里踢他一脚。
"我是没你聪明,那你说,要什么才好?"李元吉气不过,也拿脚后跟踹他。
李世民哼哼一笑,用脚压住他,低头舔过他的脖颈。
"蠢货,洛阳城里的好田好地,金银玉器,这些你不要,就要美女?你说你这点出息。"
湿漉漉的舌头一遍一遍舔过,李元吉将头伏在缎面褥子上,身体微微的轻颤。
"二哥……"他轻轻喘息,腿微微夹紧了些。
李世民将他双脚牢牢踩住,手在大腿上摸来摸去。
"蠢货,也不怕你这丑模样把美女吓跑了。也就你二哥我,能抗得住。"说完,他张嘴咬住他的耳朵,用舌头撩拨。
"二哥……"李元吉有些吃不消,手指一把抓紧褥子。
"你要美女有什么用?嗯?"李世民咬着他耳朵含含糊糊的说着,略显瘦却很有力的手臂一把捞起他的要,扳开屁股顶进去。
"二哥……你轻点。"
"你又不是女人,难道还会捅坏了不成?"
"嗯,二哥,你……"李元吉闷哼一声,因他用力的抽动皱起眉。
"没事,你皮糙肉厚,搞不坏的。"李世民伏在他身上轻笑,动作丝毫不见减弱。
"万一……"
"怕什么,大哥都搞你那么久了,也没见你出什么事。难道我就能把你搞坏了。"李世民勒着他的腰,满不在乎的说着。
他提到大哥,李元吉眼神暗了暗,心里掠过一丝难受滋味。
轻轻闭上眼,他不再说话。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想念大哥。
第 10 章
武德四年二月,窦建德终于决定出兵援助洛阳。
看到唐郑两家在洛阳城下僵持已久,两军皆疲惫不堪,趁着自己一路胜利凯旋,士气正旺,决定来捡便宜。
消息传到洛阳,真是一家欢喜一家愁。
"二哥,怎么办?窦建德真的来了,要不咱们撤吧。"李元吉皱着眉看着李世民,不安的握了握腰里揣着的象牙梳子。
从三年七月到四年二月,这仗足足已经打了七个月,不光普通军士们人心拂动,思归心切,就连他们这二十五位大将军也焦躁不安
,心绪浮动。
可是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秦王殿下李世民一声令下,敢有说归者,立斩。
军令如山,压着大家不敢移动分毫。
李世民阴仄的撇头看了他一眼,也就丑八怪敢来他面前说这个撤字。
"撤?撤哪儿去?"他冷哼一声。
"回大唐,回长安,父皇不是……"
"回长安?滚回大哥的怀里撒娇去?瞧你这点出息。"蹭一下起身,李世民一把捏住李元吉的下巴,眉梢一撩,面色讥讽。
"二哥你这又是何必。"李元吉一把推开他。
"我一路打到洛阳城下,他王世充就在城里等死,洛阳在我掌控之下,胜利不过是个时间问题。现在要我撤,绝无可能。"李世民
用力一挥手,恶狠狠道。
"可是,窦建德带了二十万大军……"
"二十万?难道二十万就能把我吓倒吗?"
"可是……"
"没有可是,我断然不撤。洛阳我要定了,窦建德有本事就来试试看吧。"李世民五指紧握,脸颊抽搐,咬牙切齿愤愤道。
李元吉不做声。
面前二哥这幅凶神恶煞的决绝模样让他有些害怕,二哥对于他想得到的东西太过于执着,为了他想要的胜利,他可以成魔成煞。有
时候太不仁厚了。
捏紧的拳头关节发白,李世民瞪着自己的拳头,牙咬的咯咯响。
没有人能从他的嘴里把肉掏走,是他的就是他的。
王世充不能,窦建德也休想。
洛阳他要定了。
现在唯一挡在他面前的,反到是父皇的密诏。
不撤,坚决不撤。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不过也不能和父皇太对着干,到底是大唐陛下,还是派个人去好好说吧。
缓缓松开捏紧的手,他舒张了一下五个手指。
派谁去合适呢?派自己的亲信,恐怕父皇不信。派父皇的亲信,自己不信。还是派个比较中立的人去吧。
打定注意,他缓缓转身,看到李元吉坐在胡床上发怔,手搁在胸口处似抚摸着什么。
"什么东西?"走过去,拉开他的手,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二哥你干什么……"李元吉跳起来。
李世民不管,一把撩开他的手,摊开一看,是那把象牙梳子。
"就你这点出息。"他眉一拧,用手里的梳子往李元吉脑门上一戳。
"我当你想回去和大哥撒娇,原来却是念着长安的弟妹,你脑子里除了美色能装点别的吗?"
"二哥,我的事不劳你操心。"李元吉面色不悦,一把从他手里夺回梳子。
李世民哼笑一声,慢悠悠走过去倒在床榻上,摊开手脚放松身体。
"我才懒得管你这些破事,只是怕我一走,你在这后方不安稳,岂不是拖我后腿。"他懒洋洋说道。
"二哥你要走?去哪里?不要洛阳了?"李元吉顿时瞪大眼,惊诧道。
闭着眼,手指勾了勾,李世民扯着嘴角卖弄玄虚。
李元吉急忙上前,一屁股坐在床榻边,身子挨近过去。
李世民伸手一把揽住他的脖子拉下来。
"走哪儿去?自然是和窦建德打仗去,不然还能去哪里?"
"和窦建德打?二哥,我们的兵力恐怕……"
"兵贵精而不贵多,打仗不是靠人多就一定能打赢。打仗靠的是兵法,靠的是运气和智慧。"李世民闭着的双眸一下睁开,双目炯
炯有神,熠熠生辉,一股锐气扑面而来。
李元吉微微敛眉,有些吃不消他的霸气。
"二哥你……有什么打算?"他惴惴不安问道。
"我要去拿下虎牢关。"李世民双眸一眯,脸色一沉,正色低语。
"虎牢关?"
"没错,这是个咽喉要塞。窦建德若是想把他的大军开到洛阳来,必须要过虎牢关。我只要能拿下虎牢关,就管保叫窦建德插翅也
飞不到洛阳。"李世民一边手,一边收紧揽着他脖颈的手。
李元吉感觉到一阵压迫,但没挣扎,只是就势整个人伏低了些,差一点就趴在李世民身上。
"可是,二哥你能想到,窦建德也能想到。"
"没错,所以动作一定要快。而且我不能带太多的兵力过去,人一多,行动力反而慢。我估计大概三千五的兵力差不多。"
"三千五,人太少了,二哥你……"李元吉急忙说道。
"怎么?你是不相信我的本事?"李世民眼皮一翻,双眸刺向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元吉摇摇头。
"哦,那,难道是替我担心?"李世民眼皮动了动,嘴角微微翘起,声音一低,缓缓说道。
李元吉不语,眉头紧锁。
李世民低低一阵笑,胸口震动。
手臂一用力,将人搂到胸前。
"怕什么,你二哥我可是不败战神,窦建德想吃掉我,没那么容易。"他耀武扬威哼笑说道。
"二哥……"
"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吧。"
"二哥?"
"我这一去,后方可就交给你了。"
"二哥?交给我?"李元吉挣扎一下,差点跳起来。
李世民将他牢牢捁住,丝毫不让其挣脱。
"这是自然,军中除我就是你。你是大唐齐王殿下,并州总管。我走了,这八万大军自然就归你统辖。"他缓缓说道,手掌在李元
吉后背上来回摩挲。
"可是我……我……"
"你?你怎么?你觉得自己不行吗?"李世民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双目直视。
李元吉抿了抿嘴不说话。
李世民轻笑一声,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蠢货,跟了我这么久,到头来却还是个胆小鬼。"
"二哥,我……"
"你什么你,我走了,王世充必然会想要突围,你一定要给我顶住,把洛阳给我围死了,一个也不许放出来。"一把板正他的脸,
李世民注视着他的双眸低低说道。
李元吉微微点头,神色认真。
"二哥,你这一去,可要保重自己,千万小心。如若不好,就尽早回来。我……"
没等他说完,李世民的双唇就压下来,□啃咬,纠缠一番。
"蠢货,我还没出征你就胡乱咒我。看我不好好收拾你。"啃完了,李世民半真半假的抽他脸一下。
李元吉被抽得脸撇了撇,脸上麻麻一阵,说不上是疼还是不疼。
他觉得有点委屈,自己是不大会说话,可也是真心替二哥担忧。可二哥倒好,不感激反而抽他。
真是个讨人嫌的家伙。
他自然料不到李世民心里正高兴得很,一直以来丑八怪心里都只有大哥,从来不会想着他这个二哥,现在丑八怪竟然为他担忧,真
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他心头一乐,手里便没有轻重,抿着嘴敛了眉偷偷一笑,手脚开始放肆扯弄起李元吉的衣衫来。
"二哥,你干嘛?"李元吉察觉到他的动作,急忙伸手去拦。
"我这一走恐怕要段日子,你总得让我爽了才是。"李世民一把撩开他的手,轻描淡写说道。
一想到二哥只带着三千五的人去和窦建德二十万大军对阵,他心里就没来由的一阵慌乱揪心。
悬殊太大了,二哥这一去,真是太不可预测。
李元吉面色忧愁,心里一软也没再阻拦。
脱光了彼此的衣物,李世民拽过锦被掩住彼此。
身下的人难得这般温顺配合,两人唇齿相濡,四肢纠缠,不一会就撩动情火。
这七个月的相处,说没半点感情那绝对是撒谎。
对李元吉也罢,对李世民也罢,把小时候斗气打架的事情抛开了,两兄弟在阵前相互扶持杀敌,感情一下就拉近了许多。
床笫间的荒唐事也半真半假的拉拽着彼此,性伴随着征服和被征服,也是一种情感交流。
李世民还是不愿意承认丑八怪其实并不丑,但这具年轻的身体确实在这个寒冷的冬天给了他火热的温暖。
拥抱着这具身体,原本严寒冰封的冬季变得不再艰难。
每一个深夜都能安然入睡。
李元吉也是头一次从另一个侧面了解了自己这个讨人嫌的二哥,撇开二哥那个讨厌的脾气和德性,他的本事确实很了不得。
他身上那种霸气和狠辣,确实另人崇拜而折服。
只是二哥有时候太别扭了,即使是夸奖自己的话从他嘴里出来,味道就是不对劲,听的人耳朵难受,心情别扭。
相比较之下,还是大哥更会疼人些。
哪怕是床笫欢爱,二哥也不及大哥会调情。
他还是更喜欢大哥一些。
可……希望二哥此去,得胜还朝。无论是大哥还是二哥,他都不想失去。
他想和二哥一起凯旋回长安,风风光光的去见父皇和大哥。
这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闭上眼,他张开双唇,任由李世民的舌头往他嘴里撩拨。
双腿温顺的任人扳开,放松身体容乃异物的进入。
"呜,二哥……"从喉咙低发出微微的呻吟。
"丑八怪,鬼叫什么,别打搅我的兴致。"李世民拧着眉咬着牙低声叱责,额头后背全是汗。
"你……可一定要回来。"李元吉眯着眼断断续续的喘息说道。
二哥不光在战场上攻势狠辣,在他身上也一样,实在有些吃消不住。
"哼,还用你说。我可是大唐秦王殿下,命金贵得很。想要我死,没那么容易。"李世民捏着他的腰凶猛□,肆无忌惮吐出一句。
第 11 章
武德四年四月。(哇塞,这日子好,死年死月,真对的起窦建德和王世充。)窦建德虎牢一站阴沟里翻大船,败了。
大唐秦王李世民最出人意料最辉煌的一次胜仗,就是以三千五百个急行军,打败了对手二十万大军。
简直就是个奇迹,彻底吓破了躲在洛阳城里龟缩不出的王世充。
把香炉砸了,把心死绝了,王世充垂头丧气等上城池。
看着城下囚车里灰头土脸的窦建德,他是兔死狐悲,心酸异常。
再看看飒露紫上全副盔甲洋洋得意的李世民,真是一番复杂滋味在心头。
还能怎么着呢?打开城门投降吧。
投降还能换回一条命。
关闭了足足半年多的洛阳城门终于在叽叽嘎嘎的腐朽声中打开了,作为战败一方王世充带着一家老小和城里侥幸还没有饿死的一番
心腹亲随到城门外跪地迎接。
李世民慢条斯理的拽了拽手里的缰绳,□的飒露紫懒洋洋的上前几步。
王世充急忙将头伏得更低,心里惴惴不安。
"王世充,当日我在城下叫战,你说我是小小童子,不识好歹。如今你堂堂郑国国君向我一个小小唐童下跪,我可真有点担待不起
呐。"他慢悠悠说道,目光轻描淡写掠过地上的王世充,随后便哈哈大笑看向身后军士。
王世充羞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磕头如捣蒜。
如今小命都在人家手上,王世充哪里还敢造次放肆,只能任由李世民奚落。
出了这憋在心口六个多月的一口恶气,李世民心情大好,撇过头用手一拽缰绳,驱着□飒露紫往洛阳城里走。
李元吉骑着马跟在他身后,路过王世充一家老小的时候,他看了一眼。
从老到少一大家子,一个个都面如死灰,年幼的几个孩童都腿股战战,看起来很是害怕。
方才被奚落了一顿的王世充脸一阵白一阵红,耷拉着的脑袋哪里还有当日城头和他们对阵叫骂的郑国国君势头。
所谓丧家之犬,亡国之君,真真凄凉可悲。
他到也不是同情王世充,出来混,总要还。不是你死就是我忘,只是自家二哥也确实脾气够坏,心眼够小。反正他们是打胜了的,
只管大摇大摆进去,见了这王世充,何必奚落人家。要是换成大哥,必然还会施恩笼络一下人心,做做样子嘛。
二哥就是太意气。
唐朝军队陆续进入洛阳城,却发现里面是饿殍满地,十户九绝,剩下的也都皮包骨头奄奄一息。街道上门户都空了,到处都是尸体
,也没人收拾,就曝在光天化日之下任由其腐烂发臭。
看到他们大军进来,那些还剩一口气的洛阳城老百姓都茫然的看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哆哆嗦嗦摇摇晃晃的纷纷跪在两边。
迎接不像迎接,求饶不像求饶。
没有一个人说话呼喊,大家都沉默着,好似杵在哪里的都不过是一具具尸体。
也许其实洛阳城已经死绝了,就是座鬼城而已。
李世民脸上洋洋得意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和紧迫。
李元吉跟在他马后,瞪着眼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这哪里是他想象中的洛阳?这就是个死人堆,恶鬼地。
洛阳那可是隋炀帝最喜欢的温柔乡消金窟,美女遍地,黄金满仓,宫殿林立,风景如花,乐不思蜀不知长安。
这要是隋炀帝还活着,拉他来看看眼前这个洛阳,保管一溜烟就回大兴去,打死不回来。
他不是怕死人,死人有什么可怕的。这小一年打下来,看到的死人多得数不清。可那些都是战死的,好男人血溅沙场,死得其所。
可这城里的,都是活生生饿死的,死后身上除了一张皮就是一副骨头,连烂都烂不出二两肉来。
勉强还活着的,也都是一具具濒死的骷髅。
虽然没有半点攻击性,可看起来实在慎得慌。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呀?洛阳城在不给点粮食,恐怕真要死绝咯。
在经过一番讨论之后,李世民决定先发放军粮接济洛阳百姓。
但现有的军粮只够大伙坚持三天,必须马上向长安汇报,调请更多的粮食来。
擅自处置军粮这是逾越之举,但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总不能眼看着洛阳城死绝了。
派遣秦王府的长孙无忌快马回报长安,请求紧急调粮。
因为发放粮食,洛阳的民心得到了充分的安抚。有饭吃,能活命,谁又想打仗呢?
大唐的士兵们接管了洛阳的守备,开始帮着老百姓处理街头曝露着的尸体,焚烧深埋。不处理好这些尸体,恐怕引来瘟疫。
这洛阳城里人是死的差不多了,粮食也吃得一粒不剩,不过那些吃不掉的金银财宝,玉器珍玩,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库房各处,等着
它的新主人前去查点观赏。
不过洛阳目前的最高统领,秦王殿下李世民却不急着去探视这些宝物。
虎牢一场苦战,急追窦建德三天两夜,他身心据疲。匆忙休息了一下,就紧接着入城,放粮,处理重大政事,一直得不到好好的休
息,让他身体一下子有些吃不消。
所以当稍微手头松了一些,他就关起门来睡大觉。
闲杂人等不得大觉,他要一次睡个够。
谁是他以为的闲杂人等?当然是大唐齐王殿下李元吉。
可是这次李世民自作多情了,齐王李元吉没空理他。
李元吉有自己的打算和自己要忙碌的事情。
自打二哥前脚决定要去虎牢关抗击窦建德,大哥的密信后脚就到了他手里。大哥的意思是做两手准备,如果二哥失败,就收集好他
的不利证据,尤其是那些违抗君命的,到时候可以在父皇耳边吹吹风。如果二哥得胜,那就赶紧在洛阳城里收集那些户籍账本,田亩税
册,这些可都是好东西。
他有些不大理解,大哥不要洛阳城里的财宝珍玩,要那些破本子干什么?
不过大哥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大哥深思熟虑,想的做的不会有错。
所以自打二哥一得胜,他就早早的嘱咐了亲随,一入城就悄悄搜罗这些烂本子去。
进城了以后一搜罗,没想到这些烂本子还真被当成宝贝,王世充投降时,里面就开始使劲烧毁这些东西。幸亏他的人去得快,才从
火盆里抢下了一半多。
才弄到手里,就听说二哥的人也去搜罗了。好险好险,他吓出一身冷汗。询问亲随,人回答他殿下尽管放心,事情做的很妥当,没
留活口。
他看了那人一眼,到底是大哥手下出来的,做事果然高杆。
只要没留下活口,做的干净,二哥是不会怀疑到他头上来的。毕竟自己是个蠢东西丑八怪,哪里会晓得这种要紧东西。
将这些烂本子妥善藏好了,大哥的任务完成。
肩上无担一身轻,他伸伸拦腰,是时候享受一下了。
这洛阳城里多美女,美女好啊,他应该去会会,不枉来这洛阳拼命一场。
第 12 章
得到充分休息之后,李世民恢复了体力也恢复了兴致。开始带着秦王府的人在洛阳到处逛逛看看。
洛阳真是个另人打开眼界的地方,那巍峨高耸的宫殿,精致华丽的楼阁,雕梁画栋的妆饰,还有粉妆玉琢的娇娃,简直令人眼花缭
乱瞠目结舌。
面对这么个穷极奢侈的烂摊子,个人都有个人的打算,秦王府对洛阳宫城处理方案分成了两派。
一派认为错在人而非物,这些都是好东西,要留下来。整理一下,能带到长安的带去长安,不能带走的就留下保管好。对未来大唐
建设有好处,以后可有的是用钱的时候。
另一派认为,错在人亦在物。人心固然贪婪,可如果没有这些引人贪婪的东西想贪也没地方贪去。为了表现高尚气结,也为了杜绝
大唐未来陷入奢靡浪费的境地,应该就地销毁这些穷极奢侈之物。不光要销毁,还要正大光明的销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大唐不需
要这些。
两派吵得不休,最后目光落在秦王殿下李世民身上。
你定夺吧!
李世民也很犹豫。
这些东西确实很妖邪,实在太震人心魄。这些金银珠宝,美女娇娃,富贵宫殿,看的人心都乱了。
这样的东西留着,人心确实会在不知不觉中被腐蚀。
可销毁……他觉得下不了手。
在心底暗自惊叹,这东西果然是震撼人心。饶他也是个富贵出身,金银财宝见过无数,何至于也会有心悸之感?
伸手抚了抚这些雕梁画栋,触手就是厚实稳重华丽之感。木料不是紫檀就是金丝楠木,最差也是黄花梨。耗费工时,耗费财力,就
为了一人之私。
这是一种罪孽,一种强大皇权的罪孽。
李世民抿了抿嘴,用手使劲拍了拍,木头发出沉沉的回音。
"好东西啊。"他爽朗一笑。
"这么好的东西,一把火烧掉,太可惜了。"他抚摸着这座华丽的宫殿说道。
"殿下……"主烧派急了。
李世民抬起手按了按,示意稍安勿躁。
"把中轴线上的主要宫殿都锁了,帖上封条,不许任何人妄动。至于一些零散的,就都拆了,可以用得木料石材全交给洛阳城里的
老百姓们,可以让他们用来盖房子。打仗,老百姓日子不好过,烧掉这些东西不过是给我带来一些虚名,于我没有什么多大的用处。给
老百姓,他们可以安身立命,还是给他们吧。"他叹口气,说道。
"秦王殿下英明仁厚。"众人纷纷跪地,高声称颂。
他急忙招呼他们起来。
"秦王,接下来去看看库房吧。"旁边杜如晦起身,凑过去说道。
"好,我们一起去。"李世民一扬手臂,和众人一起前往库房。
库房里堆积如山的财宝,这几天大家天天看这些东西,都有些麻木起来。
看着看着,李世民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回头问跟在身边的杜如晦。
"齐王呢?最近干什么呢?"
杜如晦正专心向他介绍着库房里的各种珍玩古董,一时没反应过来,抬起头茫然看着他。
"我那尽惹麻烦的宝贝弟弟。"李世民伸手推了推他。
"哦哦,齐王殿下啊。"杜如晦恍然大悟,回过神来。
"齐王殿下一直在驻扎的馆驿里饮酒作乐,听人说拉了不少洛阳宫的宫娥过去。也不知道具体在搞什么。"杜如晦压着嗓子低语道
,面色有些无奈和嘲弄。
饮酒作乐?宫娥?李世民皱皱鼻子。
喝,这丑八怪到不怠慢自己嘛。
暖香阁外两个士兵守在廊下,大白天的大门紧闭,窗户也半掩着,光线只能稀稀拉拉的射到里面,接出丝丝缕缕的轻歌缓乐。
李世民大步上前,廊下两个士兵看到他,吓得有些手忙脚乱。
他上前一步,一手拽住一个。
"慌什么?齐王呢?"
"回禀秦王,在里面。"其中一个士兵哆哆嗦嗦指了指身后。
将两人一把扔到身后,他跳上台阶大步上前,腾一脚。
哐当一声大响,虚掩着的大门就被踹开了。
里面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的满地打滚,酒杯洒了,玉壶到了,银盘翻了,木桌掀了,美女跌了。
正头枕在美女肚子上的李元吉也一个咕噜滚下来,翻身打挺起。
"谁?"他大喝一声。
"我。"李世民这才慢悠悠跨步进去。
他进来时背着光,里面光线黯淡,李元吉一时有些不适应大门口突然射进来的阳光,于是伸手掩了掩。
透过指缝看到李世民那张略带着奚落的笑脸。
"哦,原来是二哥你呀。怎么?火气这么大?我又犯者你什么忌讳了?"见是他,李元吉不以为然的哼笑一声,放下手重新躺回到
美女肚皮上。
李世民没说话,只是一步步走到里面,看着满地的绫罗绸缎,美酒佳肴,还有那四五个吓得缩成一团抱着各种乐器的俏丽佳人。
"你倒是挺会给自己找乐子呀。"他懒洋洋一句,然后一屁股坐到李元吉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腰。
李元吉一把撩开他的手。
"这点二哥你不用羡慕我,听说侯君集他们也给二哥你弄了个姓韦的俏寡妇,不是吗?"从美女肚子上略略抬起头,斜斜看着身边
的他,李元吉哼笑一声说道。
李世民脸色变了变,不悦的抿了抿嘴。
"你的消息倒也灵通。"
"哪里比得上二哥你呀,我只会对这些风月事感兴趣而已。二哥你可是胸怀丘壑,这洛阳城里的大小事可都靠着你一个人打点呢。
我嘛,还是得享美人恩吧。"李元吉扯扯嘴角,重新懒洋洋倒在美女肚子上,双臂还搂住那美女的细腰,意犹未尽得拿脸蹭了蹭美女那
绵软雪白的腰肢。
李世民垂下眼皮瞥了他一眼,然后眼皮一番,看了看那个美女。
娇俏佳人顿时被看得一脸白,忙低下头,扯住怀里男人的衣袖。
李元吉感受到怀里美人的轻微战栗,于是抬起头。
"都愣着干什么?我找你们来不是看你们摆架子,奏乐起舞。秦王来了,你们可要好好表现,莫让他觉得无趣。不然,这满地的漂
亮丝绸可不是白赏给你们的。"他冷冷训斥道。
美人们急忙扶起了翻到的桌案盘盏,重新斟上酒。抱起了怀里的琵琶,手指挥动,叮叮当当的弹奏起来。
李世民压根没听进去也没看进去,嘴巴撇了撇,看着自顾自和怀里美人调笑的李元吉。
"你就不想去库房里看看?"
李元吉停住笑,转头看他一眼。
"二哥不是都看过了。再说,守门的说了,没有二哥你的手令,谁也不能进去。"他转过身,摊开手脚懒洋洋靠在女人怀里。
李世民看着他,嘴抿着不说话。
李元吉不以为然,伸手取了桌案上的酒杯,递过去。
李世民伸手接过,握住手里。
酒液是冰镇过的,微有些凉手,凝结了的水珠立刻沾湿他的手指。
李元吉为自己也取了一杯,朝他举了举,然后倒进自己嘴里。
到得急了些,酒液些许溢出,他也不以为然的拿手背一抹了事。
今日里太阳大好,喝了酒又有些身子热,他半敞了单衣,伸手拽了拽美人。
那丰腴雪白的佳人立刻执着宫扇给他扇风。
薄薄轻风吹拂而过,一下一下撩动着李元吉身上那件赭石色的单衣。镶着朱砂边的领口一翻一翻,能看到半拉胸膛,上面赫然几道
指甲抓印。
李世民嘴角一扯,眉眼一眯。
琵琶声声,吴音哝哝,阳光星星点点,照耀在彼此脸庞上,仿佛摇碎了的金光。
李世民仰头一口喝干自己杯中的酒,将被子随意扔在桌案上。
蹭一下起身,双臂一伸,拽住李元吉的衣领一把将他从美人肚皮上拎了起来。
"走,带你去开开眼界。"不由分说,拎起就往门口拽。
"二哥你干嘛,衣服衣服。"李元吉挣脱不得,大叫起来。
身后美人急忙扯了衣服碎步跟上去。
李世民回头一瞪,差点没把人吓趴下。
一手拎着人,一手扯过美人手里的外套,他胡乱往李元吉头上一甩,然后继续拎着他出去。
"二哥,二哥,放开我,喝酒,美人……我……"一路上李元吉又是叫又是嚷。
算是丢脸丢大发。
第 13 章
"二哥你看,这玩意有趣。"李元吉手托起一座白玉美人雕像,伸手朝李世民招了招。
李世民皱眉。
"除了女人你能不能看点别的?"
"确实是好东西呀,雕得多好。这美人要是真的,我一定要弄到手。"李元吉不以为然,对着玉像啧啧称赞。
忽而有凑近用鼻子闻了闻。
"嘿,还有香味呢。"他叫起来。
李世民觉得脑子里有根筋开始抽搐了,心里怀疑自己带这蠢货来是不是正确的。
"真的有香味,不信你闻闻。"李元吉却来了兴致,把玉像递到他面前。
一股清雅香味扑鼻而来。
"嗯?怎么会有味道?什么珍惜玩意做的?"他也疑惑起来。
跟着一起来的隋朝库房管事急忙躬身上前伺候,踮起脚看了看。
"怎么会有味道?这就是玉呀?"老管事伸手结果仔细看了看。
"莫不是别的东西上蹭来的?齐王殿下哪里寻得的此物?"
"就在那儿。"李元吉蹭蹭几步过去,指着一个匣子,里面乱七八糟得还放了许多东西。
老管事摇摇晃晃过去,弯腰看了看,又用鼻子嗅了嗅,然后点了点头。
"嗯,好香的味道,怕是有什么宝物在里面。"一个个翻检过去,最后提溜出一个小绸缎包,打开往手心里一到,是个手链。不知
道什么东西做的,大枣子一般大小的椭圆珠子穿成。
"这什么东西呀?"李元吉一把拽过,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看,用鼻子嗅了嗅。
顿时满身清香,让人心定神怡。
"这是伽罗楠做的手珠,算不得什么特别稀罕之物,只是清香宜人,最是安神。若是二位殿下有什么多梦失眠伤神,佩戴此物即刻
安然入眠。"老管事躬着背摇头晃脑道。
"这东西好。"李元吉掂了掂,顺手抄进自己怀里。
"怎么?难道你晚上睡不着?怕是酒喝太多了吧。"李世民看他一眼。
"可能吧,谁知道呢。"李元吉随意敷衍他几句,然后踱步到处乱看。
找到一处妆盒里有许多串珠玉项链,他提溜起来左看看右看看。
"二哥?你觉得哪个好?"伸手给李世民看。
李世民走过来。
"弟妹喜欢这些?"
"不知道?女人都喜欢这个不是吗?"
"弟妹不是送了你象牙梳子做定情物,你怎么不找把好梳子也回赠她一个?"李世民打趣道。
"二哥你别说笑。"李元吉突然脸红了红,埋怨得瞥他一眼。
丑八怪也会害羞!李世民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李元吉不理会他,把这些挑拣不好的项链卷包。管它呢,喜欢哪个让她自己挑去。
不过,他心头还是为二哥方才的提议动了一动。
是啊,该还大哥一把好梳子才是。
六月下旬,天气大热。长安琉璃瓦被大太阳烤的吱吱作响,空气中热浪一波又一波。
东宫承恩殿院子里,知了在树枝上声嘶力竭的叫着,让人心烦意乱。
屋子里熏了薄荷香,摆了冰块。
素衣宫人摆弄着手里的琵琶,调好弦,轻轻波动。
朗朗珠声滚过,夹杂着知了叫声,听起来怪怪的。
李建成倒是悠然自得闭着眼,斜靠在圈椅里听着这知了和声的琵琶。身上只穿了淡紫镶金边的单衣,整个人显得有些清瘦。
褐色素衣的内侍在门外跪了。
"太子殿下,薛将军到了。"
李建成敲打着凭几的手指停了停,然后抬起朝门外招了一招。
内侍起身,转身去请薛万彻。
里头李建成继续和着琵琶敲击着凭几。
一路快马而来的薛万彻才在外边脱下厚重盔甲,穿着一身是汗的青丝单衣拎着一大包东西蹬蹬蹬跨进承恩殿。
一到里面,琵琶声,薄荷香,搞得他急忙克制住,慢吞吞掂手踮脚小心翼翼,生怕打搅了太子殿下的雅兴。
李建成撩起眼皮,看到他进来,身子微微坐起,嘴角裂开一抹温和笑容。
"薛将军,快过来,不用拘束。"说着,修长手指扬起,招了一招。
"殿下。"薛万彻呼吸一重,急忙大步上前,噗通一下跪地。
"薛将军一路幸苦了。"李建成急忙一步上前,扶住他双臂。
"不负殿下嘱托,薛某万死不辞。"抬头仰望这大唐储君之面,薛万彻每次都觉得自己心噗噗跳的厉害。
"别说这些,将军一路幸苦,快请起来落座。"李建成扶起他。
旁边宫人立刻摆了澜草垫子。
薛万彻却并不理会,而是将手里的包裹往李建成面前一推。
"殿下,东西到手了。"
李建成却不着急,接过东西摆在身边。
"来,薛将军路上一定口渴了,且先喝一杯冰镇的酸汤吧。"说着,把自己案上的那一碗酸汤递了过去。
"殿下,这可使不得。"薛大老粗立刻红了脸,急忙摆手。
"不就是让人喝的酸汤一碗,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李建成不由分说塞过去。
薛万彻屏着呼吸从那清瘦白皙的手指里接过酸汤,小心翼翼端着。
"坐坐。"李建成摆摆手招呼他坐,自己也回到圈椅里。
薛万彻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然后端起银碗咕噜噜一口气喝光了。
"来来,再给将军添上。"李建成伸手指了指。
一旁宫人立刻取了银壶给他重新添满。
见薛万彻急促的气息平缓了,李建成这才慢条斯理的打开了包裹。
里面是一大摞账本似的东西,好些还有烧过的残缺痕迹。
"这是从王世充手下人那里抢过来的,当时他们正烧的欢快,幸亏我们赶得及时。"薛万彻手背一抹嘴巴,急忙解释道。
"这终究该是我们的东西,天意。"李建成微微一笑,伸手拍了一拍,结果拍起老大一阵灰。
薛万彻急忙放下自己手里的银碗,上前挥袖子赶灰尘。
"殿下小心,别呛着了。"
李建成掩了掩鼻子摆摆手。
"没事没事。"
翻检了几下,招来内侍抬下去交给王珪韦挺他们研究。自己则和薛万彻闲聊。
他随意问起了王世充,窦建德的近况,薛万彻说没事,这老巫婆活着呢。估计是要等着陛下处理。至于窦建德,也活着,听说秦王
许他不死。
李建成哼笑一声,不予评说。
又问起了王世充窦建德手下那些将士谋臣怎么样了?薛万彻一口气喝了两碗酸汤,浑身舒畅了,嘿嘿一笑。说王世充那边死了大半
,窦建德那边没怎么死。
李建成有些好奇,说难道王世充那边的人不如窦建德那边的厉害?
薛万彻哈哈一笑,说不是呢殿下。王世充那边段达、单雄信、朱粲等都是被秦王下令处死的。窦建德那边没怎么杀。
这是为什么呀?李建成十分好奇。
薛万彻说谁让单雄信他们挑了秦王,还侮辱了秦王,王世充还讥讽他是童子,要不是因为他是郑王,秦王连他一块儿杀。
李建成轻轻一笑,说自己这个二弟是这么个脾气,呲牙必报,绝不肯受一点屈。
那齐王如何?他转念一想又问道。
薛万彻挑了挑眉,知道太子殿下比较喜欢这个四弟,心里有了些数目。
说齐王这次表现不错,和当年不可同日而语。秦王出征虎牢关,齐王殿下围着洛阳,愣是没让王世充突围成功。就连这一大包裹劳
什子,齐王殿下也是谨记心头,还没进城就吩咐大家做好准备,第一时间搞到手。
李建成含笑点头。
那秦王和齐王相处如何?他又问。
薛万彻想了想,说好吧也不算好,说不好吧也不算不好。
"怎么说?"李建成不解起来。
"说刚开始齐王就为了马的事情差点和秦王打起来,秦王的飒露紫不肯轻易让旁人骑,齐王非得骑,结果秦王就发怒了。不过回来
的时候似乎两人和解了,看起来似乎打过,但没怎么厉害。"薛万彻说道。
"这两个人呀。"李建成叹气摇头。
"欸,殿下不必担忧,男儿不打不相识。这一场打是好事,秦王后来和齐王相处就好多了。秦王前去虎牢关之前,还特地嘱咐了齐
王殿下一番,看得出还是兄弟情深的。"薛万彻劝解道。
"但愿吧。"李建成信心不足。
"两位殿下私交还是不错的,听说秦王殿下挺喜欢齐王殿下的象牙梳子,还拜托他回去问齐王妃再弄一把,回头送给秦王妃呢。"
薛万彻呵呵一笑说道。
"象牙梳子?"李建成脸上的微笑僵了僵,手一把握紧凭几。
薛万彻不知所以,急忙点头。
"没错,听说齐王带着王妃送她的定情物一起出征的,呵呵,想不到齐王殿下和王妃如此深情。哪像我这么个大老粗,一打起仗来
还哪里记得老婆。"
李建成不说话,脸渐渐沉下去,眼皮微微敛下。
薛万彻好一会才察觉到他的异常,偃了声看他一眼。
"殿下?"
"没事。"李建成抬起手指摇了摇。
"只是外面知了有些闹。"
"知了?我去给殿下捉下来,看它还闹腾。"薛万彻自高奋勇道。
"不必不必。"李建成摆摆手,身体微微一仰靠在圈椅里,眼皮一撩,看向门外守候着的内侍。
那内侍点了点头,躬身退下。
不多时,树上就没有了知了的叫声。
薛万彻摸摸鼻子,看看李建成阴沉的脸,想想知了不再叫,终于明白太子殿下似乎生气了。
"殿下……"他心里有些慌,生怕是自己恼了这个清瘦储君。
"不碍事,只是突然心里有些烦燥起来。打下了洛阳,收服了王世充和窦建德,二郎是越发的如日中天。"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
出,平静说道。
薛万彻不响,有些明白这话里面的一些意思。
第 14 章 (章节贴错了,现在已经补上漏掉的一段。)
七月,日中天。
大唐国都长安迎回了另她无比骄傲的常胜将军,秦王李世民。
一声黄金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宛如从天而降的战神。
万人夹道而迎,呼声震天。
太子李建成在长安正南明德门前代表大唐陛下迎接这凯旋而归的胜利之师,秦王率二十五将在城门口集体下马,称颂大唐陛下威名
。
大唐,迎接到了她决定性胜利的一刻。
长安取笑宵禁一日,让全城百姓为这胜利欢呼庆祝。
在城墙上热出一身臭汗,回到东宫好好洗了一把的李建成披着头发坐在廊下。宫人跪在一边小心翼翼用手执白手绢为他擦着湿漉漉
的头发。
一个小内侍急匆匆跑过来,噗通一下跪地。
李建成正闭眼冥思,被惊到,眼皮一撩,面色不悦,目光刺过去。
"殿下,启禀殿下……"小内侍结结巴巴气喘吁吁道。
还没说完,后面哒哒哒一阵脚步。
"大哥,大哥,我回来了。"咋呼咋呼一阵呼喊。
李建成手一挥,那跪着的小内侍急忙跪伏着爬开。
"大哥。"从回廊处跑过来一抹身影,在廊下停了停,看到李建成立刻展露灿烂笑颜,腾腾腾跑过来一下扑到他脚边。
"大哥,是我,我回来了。我得胜还朝了。"李元吉兴冲冲喜滋滋的朝他喊道。
李建成一手按住他的肩,一手朝身后撩了撩。
旁边伺候着的宫人内侍立刻退下消失。
李元吉一见没人了,顺着他大腿呲溜一下,双臂立刻环上腰,紧紧抱住,扑进他怀里。
"别小孩子气,让人看见了多不好。"李建成抚了抚他的背,轻语笑言。
"我才不管,谁看见?谁敢说三道四?"李元吉赖在他怀里撒娇。
"大哥大哥,我得胜还朝了,你还说我,你应该夸奖我。"一边说还一边扭。
"好好好,我的好三胡,总算是长大了。"李建成拍了拍他的背。
"起来,我们到里边说话去。"拉起怀里的麻花糖,李建成牵着人往屋里走。
拽到里面屏风后,李元吉一把将他推到在矮榻上,整个人扒拉压上去。
"大哥,我得胜还朝,你拿什么奖励我呢?"
黄昏中一双明亮眼眸紧紧锁着李建成,令他有些觉得炫目。
微微眯了眯眼,李建成嘴角含笑,伸手抚了抚李元吉的后脑。
手掌下的发丝根根分明,梳得整整齐齐,看来是费了些功夫的。他眼神一暗,急忙垂下眼皮掩住。
"三胡要大哥什么奖励呢?"
李元吉呼吸微微急促,抿了抿嘴,喉咙有些发干。
"大哥,我……我……"
李建成目光柔和,嘴角含笑不语。
"大哥。"李元吉一把抱紧他的身体,低头凑到他耳边,脸涨得通红。
听耳边蚊子叫似的低语,李建成轻笑一声。
"好,大哥答应你。"淡淡一句。
"哎?"李元吉愣住,似乎不信。
李建成眉梢一挑,嘴角一撩,伸手轻轻推开他。
"大哥可曾骗过你?"
李元吉摇摇头,人有些发懵,缓缓起身,小心翼翼看了他几眼。见他嘴角浅笑不隐,心里渐渐放松下来。喜滋滋想偷笑,有不敢,
扭扭捏捏看起来怪模怪样。
李建成看着他,心底哼笑几声。
李元吉大着胆子七手八脚解开外套,刚解开,怀里就跌出两件东西来。
"哎呀,都忘了这个了。"他停手急忙一把捞起,献宝似的递到李建成面前。
"大哥,这是我给你从洛阳带回来的。这个是伽罗楠,安神特别好,你老是费脑子想事情,戴上它晚上能睡个好觉。这把犀角梳可
是隋炀帝用过的,也能安神健脑,我特地挑出来给大哥你留着的。"兴冲冲喋喋不休说道。
李建成伸出手指在他掌心里划拉几下,指甲掠过,有些痒。
可李元吉不敢动,双手托着,屏息以待。
"我那柄象牙梳子呢?"李建成捏起犀角梳看了看,漫不经心问道。
"我放武德殿呢,没带在身上。"李元吉老老实实回答。
"哦,那二郎是怎么知道你有这柄梳子的呢?"他又懒洋洋问道,将那犀角梳子丢下,手指挑起了伽罗楠手珠。
"二哥不知道这梳子是大哥给我的。"李元吉急忙说道。
李建成脸皮一撩,目光审视。
"哦,他不知道?可我问的是,他怎么知道你有这东西?这梳子我给了你,让你贴身妥善保管,他是怎么看到的呢?"
李元吉不说话,眨眨眼,然后耷拉下眼皮,不敢看李建成的双眸。
李建成手指一弹,伽罗楠手珠跌落回掌心,修长手指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抬起面对自己。
"说啊,二郎是怎么知道的?"
"大……大哥……我……"李元吉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心里七上八下,头上冷汗都冒出来,背上一片湿。
李建成哼哼一笑,一把抓起他掌心里的手珠和梳子,狠狠甩出去砸在地上。
啪啪两声响,震的李元吉抖了两下。
"你以为拿着他给你的东西就能讨好我?"他暴喝一声,眉都竖起来,瞪眼看李元吉。
"大哥……我……"李元吉想解释可又不敢解释。
"你什么你!我让你向他学本事,不是让你去……"李建成怒喝,手扬起劈过去。
"大哥不要。"李元吉吓得头一缩,下意识伸手一推。
李建成没料到他会反抗,一个不留神被推出矮榻,跌在地上。
"你竟然敢推我?"他指着李元吉喝到。
"大哥,我不是故意的。大哥你没事吧。"李元吉急忙上前扶他。
李建成一把推开他的手,自己起身,气冲冲腾腾腾走开几步。
李元吉追上去。
李建成却停住,猛一回头。
李元吉又愣住,不敢上前。
"你竟然让他碰你!"李建成咬牙切齿低吼一声,冲过来劈头就要打。
李元吉这次不敢躲也不敢推,闭上眼撇过头准备硬挨。
他这幅样子,李建成扬起的手怎么也劈不下去,停在哪里,胸膛起伏不定。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怒骂一句,他手掌落到李元吉脸颊上。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李元吉这才小心翼翼睁开眼,一下就看到李建成阴晴不定的脸,垂下眼皮,心虚得很。
"我是让你……不是让你……"强忍着心里一口翻涌的怒气李建成说道。
稍后他眉一拧,思索片刻。
"难道?二郎强迫你?"疑惑问道。
李元吉愣了愣,嘴巴动了动,却没说什么,但还是坚定得摇了摇头。
他确实和二哥做了那种事,确实违背了大哥的意思,但……那一切并非是被二哥强迫的。也许有那么一点胁迫的成分,但自己也有
错。
李建成只觉得胸口一阵堵,太憋气了。
这个蠢东西真要活活气死他。
愤愤然一把甩开贴着他脸颊的手,转身背对他。
李元吉小心翼翼上前,拉扯住他的衣袖。
"大哥,我错了,可我心里真的只有你。"
"我就没想着给二哥弄什么好东西,我只想着你。"
李建成甩了一把袖子,李元吉急忙拽得更紧。
"大哥。"可怜兮兮喊一声。
李建成猛回头,他又吓得头一缩,可拉着他衣袖的手不肯松。
他伸手一把拽住李元吉的衣领,拉到矮榻边丢进去。
李元吉跌在榻上,看着他朝自己扑过来,牢牢将他压住。
"我让你蠢,让你贱,让你……"李建成一把扯了腰带在手里卷几下然后抽他脸,一边抽一边咬牙切齿的骂。
李元吉不敢躲,只是眯着眼,腰带抽在脸上,说疼不疼,说不疼也疼。
打了十来下,李建成放开他,蹭一下跳下矮榻。
"来人,备热水,齐王殿下要沐浴。"他大喝一声。
"是,殿下。"屏风外殿门口内侍应承一声。
"大哥,我……"李元吉不解。
李建成回头瞪着他,哼哼一笑。
"我得给你好好洗洗干净,他碰过的,脏。"
李元吉扁了嘴,起身盘坐在矮榻上,心里有些委屈。
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洗过了的呀,而且二哥已经一个多月没和他纠缠了。
二哥现在迷上那个韦寡妇呢。
大哥怎么也和二哥似的,这么小心眼起来。
第 15 章
李世民骑着马,带着两个亲随出了月华门,抬头就看到对面日华门外停着辆小巧的碧油车。宫人正扶着齐王妃杨淑形上车去。
策马上前,他打了个招呼。
"妹妹这是要去哪里?"
杨淑形撩起车帘,探出半边脸抬头一看。
"原来是二哥呀。宫里张婕妤邀我过去看陛下这几天新赏赐给她的好东西。"
李世民眼皮一略,扯嘴角笑了笑。
"陛下可真是宠爱她。"
"那是,听说都是洛阳来的好东西。二哥一定也给二嫂带了不少回来吧,元吉那个笨蛋,尽给我带些俗气的东西。"杨淑形撅起嘴
撒娇埋怨。
美人到底是美人,连生气都是好看的。
李世民朗朗一笑。
"对了,元吉呢?"
"他?去东宫了,刚还让我给他梳了头才去的,他那颗烂头,难梳死了。"杨淑形撇嘴说道,微微仰头偷眼看高高在上的李世民。
这个传奇一般的男人她挺好奇的,虽然就住对面承乾殿里。可一年四季在外头打仗,没几次见面的机会。
他比她想象中瘦,还黑。不过眼睛十分有神,笑起来一股子倔强孩子气。
"哦,我也正要去东宫拜访一下大哥呢。对了,说起梳头,妹妹哪里弄来的象牙梳子,十分好看,我想给你二嫂也弄一柄。"李世
民微微弯腰,笑眯眯询问道。
杨淑形脸红了红,低头敛眉。
"什么象牙梳子?"
"就是元吉老带在身上那种,上面有云纹,还刻了金丝,挺富贵的东西。"李世民比划了一下。
杨淑形眉颦了颦,手捏着丝帕抵在唇边,小心翼翼抬头看他。
"我没有过这样的梳子呀?元吉哪里弄来的?这么有趣的东西他不给我带,到给我带那些俗气的项链。"
李世民眼皮一掠,嘴抿了抿,随即开颜一笑。
"也许是我弄错了吧,回头我再问问他去。"
"嗯,得好好问问他,这么好的东西也不给我一个,可就拜托二哥你了。"杨淑形也笑了笑。
"天色不早了,妹妹快去吧,别让姨妃久等。"李世民笑着说道。
"哦哦,二哥提醒的是。那二哥路上小心,妹妹我就告辞了。"杨淑形朝他点点头,抿嘴一笑撂下车帘。
李世民拉了拉缰绳,□马匹后退一步。
车夫赶了碧油车朝禁宫里缓缓而去。
看着渐渐远去的车影,李世民脸上的笑容迅速褪去,手狠狠一握马鞭,几欲折断。
"秦王?"身后亲随不安低问。
"不去东宫了。"李世民闷闷说道。
"那去哪里?"亲随又问。
李世民什么话也没说,手里缰绳一拽,将马头调转,鞭子一挥。
"哈。"大喝一声,驱马奔驰而去。
两个亲随急忙跟上。
东宫承恩殿里,水汽弥漫,烛光熠熠。
太子李建成用白绢浸了温水,懒洋洋的擦过李元吉的脖颈。
李元吉仰着头,眼微微眯着。微张的嘴唇溢出一声缓缓低吟,一口热气吐了出来。
原本凝固了的水面随着他腰缓缓一动,荡漾,泛出来回的波纹。
李建成轻笑,手里的白绢停在他胸口。
水面下,五根修长手指在腰上像蜘蛛一样爬过,引得李元吉不由颤抖一下。
"大哥。"他沙哑低唤一声,仰起的头落下,凝结在头发上的水珠纷纷而落,砸得水面上一圈圈撞来撞去的涟漪。
李建成没有说话,水面下的手指爬到他腰后抚住,往前推了一推。
"大哥。"
肩头搭着的手紧紧一握,李元吉急促唤他。
"再深一点。"李建成将他的腰推得更往前,轻笑低语。
一把圈住他的脖颈,李元吉双腿圈住他的腰身,将头靠在他肩上,但腰还是十分乖巧听话的跟往前抵去。
"好孩子。"李建成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浅笑低语。
"大哥,我都十八了。"李元吉不悦埋怨。
"你就算八十了,在大哥眼里也不过是个毛孩子。"李建成捏了他屁股一下。
为了躲避他的螃蟹钳子,李元吉屁股扭了扭,结果有些扭到了李建成,害得他眉头一皱,闷哼一声。
双手掐住他的腰狠狠扳正,李建成用力一顶,瞪他一眼。
"好好的别整幺蛾子。"
李元吉嘴唇抿来抿去,最后咧嘴一笑,两只胳膊将李建成圈紧,腰一下一下在水低下来回的扭动。
李建成皱着的眉头不但没松开,反而更紧了,眯着眼,表情渐渐绷紧。
"大哥,我好不好。"李元吉一边扭一边在他耳边问。
李建成没功夫说话,只是胡乱点了点头。
"我好还是大嫂好?"李元吉又问到。
李建成眼皮一撩,伸手一把拽住他散乱的头发,用力一拽。
"哎呦。"他立刻吃疼叫起来。
"别的了便宜还卖乖。"李建成瞥他一眼低骂。
李元吉撅了撅嘴,双腿将他要夹得更紧,腰扭动得越来越缓慢,但一次比一次深。
"好了好了,你好,你比谁都好,成了吧。别折磨你大哥我了。"李建成立刻缴械投降,仰起头靠在木桶上,大口喘气。
"比太子妃还好,是吧。"李元吉确实的了便宜还卖乖,立刻伏上去,在他耳边追问。
"没错,你最好,行了吧。"李建成索性全由得他胡说八道,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修长手指缭乱的抚弄那一团湿漉漉的卷发。
李元吉这才心满意足,喜滋滋的扭自己的腰。
不过李建成已经按耐不住,一把掐住他的腰。
哗啦一声,水波翻涌,在狭小的木桶里撞击作响,翻起的水浪几欲扑出木桶去,溅出水花一层层。
将人压住,抓起脚踝搁在木桶上,将他双腿分开到极致。
李元吉不知死活,还因方才的话笑得一脸得意,看的李建成一肚子火。
心急火燎将自己重新抵进那火热所在,捏了一把他的厚脸皮一把。
"迟早有一天,大哥要被你害死。"他低低咒骂一句,然后气势汹汹的□起来。
"等到那一天,我早被大哥你插死了。"李元吉依然不知天高地厚的扯了一句。
李建成气得差点没爆血管,只得更加干得起劲,恨不能干死这蠢东西算了。
第 16 章
临湖殿里再次张灯结彩,高朋满座,热火朝天的庆祝着大唐有史以来最大的胜利。
大唐皇帝陛下李渊很HING,中原统一已经初具规模。这个天下还有谁能够在中原名正言顺的继承皇统?除了大唐,除了他李渊,还
有谁?
天命,这就是天命。
不过相对于李老伯的HING,三位嫡子亲王却都有些郁闷,怎么也HING不起来。
太子李建成依然保持着表面上的谦和和适度的喜悦,可是在场的所有大小官员,宗室皇亲们都一致认为,他是高兴不起来的。
确实高兴不起来,李建成打从心眼里承认。
父皇这次做的太过头,太显眼,太扎人心了。
触及了他的底线,动摇了他的信心,助长了他的嫉妒。
然而作为胜利者,沾染了无限风光的秦王殿下李世民,他一样也高兴不起来。
他确实胜利了,在战场上在朝堂上,乃至于在父皇的心目中,他又一次再一次的战胜了大哥。
可是还是有一个人他无法战胜,只不过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缺憾就足以抵消所有的胜利喜悦。
没错,这个人他何必在乎。可是他的存在,是他的失败。这个失败或许别人看不见,可他看的一清二楚。而且正因为别人看不见,
他无处可以寻求倾诉解脱,越发郁闷。
夹在中间的大唐齐王殿下李元吉也很郁闷,低头喝闷酒。
父皇太偏心了,真是伤透了他的心。
他知道自己永远也比不上二哥,也不想超越二哥。可是也不能这么厚此薄彼,父皇给了二哥三个铸钱炉,也给了自己三个。这很好
,一碗水端平。可是为什么二哥是天策上将,可以开府第置官署,可以私议朝政,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钱,除了钱自己什么也没有捞到。
好吧,他承认自己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四子。如若不是因为自己是嫡出的,可能他连这三个铸钱炉也捞不到。
可现在父皇这样的厚此薄彼还有另外一层更深远更危险的表示,这份逼迫而来的企图不光所有在场的文武百官宗室皇亲感受到,他
也感受到了。
威胁,二哥这样的地位和荣耀是对大哥的威胁。
这个天下只有一个君王,一个储君。
父皇是君,他有文武百官,可以策论天下事。
大哥是太子,他有父皇为他选择的东宫属寮,辅佐他处理庶政,有限度的议论时事政治。
现在又出了个二哥的天策府,也有属寮,也可论政。
这算什么意思?两个太子吗?
他不知道端坐在父皇下首,群臣上首的大哥现在心里是什么想法,只能看到大哥那平淡的表情,一时看不出端倪。
可他明白,并且能感受到大哥内心的痛苦和煎熬。
他是太子,他高贵的头颅无法低下,他尊贵的威仪不能损伤。在难熬他也得熬,不能忍也得忍。
二哥偶尔掠过来的视线有一种阴郁,他不予理会。
他还有什么不满意?他还想要什么?
他已经把大哥逼到绝路上了,父皇已经给了他那么多?他还要怎么样?是不是要父皇废了大哥立他!
不可能!大哥什么也没有做错,大哥是个合格的太子,凭什么!
李元吉手紧紧握住金樽,胸膛里压抑不住的愤懑。
看着上首父皇醉醺醺潮红的脸,二哥得意洋洋的嘴角略带挑衅的目光,还有大哥永远云淡风轻的表情,他忍无可忍,蹭一下跳了起
来。
李世民正在向李渊介绍自己得意的武将尉迟敬德,夸耀他善使槊。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会,不如大家比试比试。"李元吉打断他的话,几步上去挑衅道。
李世民侧脸看他一眼,不说话。
喝的正上头的李渊在御座上呵呵一笑。
"好啊好啊,齐王也善使槊,今日正好在殿前比试一番,让朕开开眼界,让百官们开开眼界。"
"父皇,殿前动兵刃,恐怕不妥。"太子李建成急忙起身劝阻。
"无妨无妨,我李家关陇出身,不计较这些。来来来,取我的金槊来,去掉枪头即是。"李渊不以为然,摆摆手笑着说道。
李建成皱了皱眉,神色担忧。
"来来来,尉迟将军上前来。"李渊笑着招了招手。
在下首站着的尉迟敬德看向李世民,询问他的意思。
李世民嘴角不露痕迹的一撩,再次侧头看了李元吉一眼,然后朝他微微一点头。
尉迟敬德这才上前几步,跪地施礼。
"敬德拜见陛下。"
"起来起来,来来,和我的齐王比试比试。将军有甚拿手的绝活,可要好好露一手为朕助兴。"
尉迟敬德起身,昂首挺胸。
"父皇,敬德善解避槊。"李世民微微一笑,朗声说道。
"哦哦,有意思,来,齐王执槊,将军解避,让大家开开眼。"李渊手一招,长笑一声说道。
内侍抬来了金槊,正要解头上的刀刃。
"不必解,我避得开,无妨。"尉迟敬德摆摆手说道。
"将军真是好本事,那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李元吉哼笑一声,抬脚挑起那杆金槊,握在手里挥舞一下,然后直指他面前
。
"元吉,小心一些,毕竟是兵刃凶物。"李建成面色担忧,上前按了按他的肩膀说道。
"大哥,我明白的,不碍事。"李元吉笑了笑。
尉迟敬德则回头看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看对面的大哥和四弟,眉梢一撩,缓缓上前一步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背。
"只消不伤到他便是了。"淡淡一句。
"欸,我知道了,秦王。"尉迟敬德点点头,然后迎了上去。
不相干的都推开几步,把空间让给这两人。
李元吉瞪着尉迟敬德,牙咬了咬下唇。
他和这人无冤无仇,只不过谁让他是二哥的亲信。动不了二哥,教训教训他的走狗也不错。只当替大哥和自己出一口恶气。
心念一起,他出手,槊头直刺尉迟敬德要害。
尉迟敬德没料到他上来就要自己性命,先是一愣,随即飞快转身避开。
"齐王?"
"好身手,再来!"李元吉喝一声,调整姿势又是一击。
尉迟敬德眉一皱,心头也上了一把火。
这个亲王小子要害他,无冤无仇的也太不厚道了。非得教训一下才能解气,他一下闪避开,然后猛然出手握住槊身,用力一拽。
李元吉被他拽得冲过来一步,险险要跌。
"将军好身手呐。"上首的李渊叫好一声。
"齐王殿下当心留神呐。"尉迟敬德手一松一送,哼笑一声嘲弄说道。
李元吉好容易稳住,脸色一下红红白白一阵难堪。
李世民别转头,嘴角撩起笑意。
这个蠢货丑八怪,自寻难堪,活该。
李建成则皱起眉,表情流露意思不忍。
不服气,李元吉把手里的槊挥舞一下,鼓足力气再次刺了过去。尉迟敬德满不在乎的翘了翘大胡子,敏捷的避开,然后再次一把握
住了那柄刺过来的槊,用力一拽。
李元吉顺势上去,准备再刺。
哪知这次尉迟敬德可不准备放手里,握着手里的槊柄用力一扭。
李元吉手心一吃疼,不由自主的松手,眼睁睁看着自己手里的槊被夺了过去。
尉迟敬德双手一转,掉转了槊,握在手里,面色轻松自如的看着他。
"齐王殿下,得罪了。"片刻之后,将槊朝前一伸,不冷不淡的说道。
李元吉脸色难堪,伸不出手也说不出话。
"刚才是怎么回事?尉迟将军身手好快,来来,再给朕演示一番。"上首的李渊老伯却丝毫不觉下面的风气云涌,兴致勃勃招手道
。
李世民上前,从尉迟敬德手里接过那柄槊,塞到李元吉手里。
"四弟,何不再来一次。"
李元吉一把撩开他的手,瞪他一眼。
"来就来,谁怕谁。"一咬牙,都不待他推开,便再次刺向尉迟敬德。
李世民急忙避过,面色不悦。
尉迟敬德没料到他敢伤秦王,心头那把火蹭一下烧旺,头一撇身一转避过立刻贴身上前,直接从李元吉手里再次将槊多了过来。
他那股蛮力异常强悍,李元吉根本无法与之抗衡,槊立刻脱手而去。
这次尉迟敬德可不再让他,手里的槊一舞,朝他回刺过来。吓得李元吉脸色一下苍白,跌跌撞撞躲避开,一下摔倒在地。
"三胡,小心。"李建成忍不住出声轻呼。
李世民也动了动,嘴巴微微一张,话在喉咙口却没有出去。
闪着寒光的刀刃擦过李元吉的额头,直飞过去,咚一声钉在了柱子上,引得长槊颤抖不停。
"得罪了,齐王。"尉迟敬德冷着脸微微一躬身,抱拳说道。
李元吉跌坐在地上只喘气,白着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内侍急忙上前欲扶起他,被他一把推开,自己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然后恶狠狠瞪着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可不怕他,回瞪过去。
大殿里一时安静下来,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上首的李渊终于从酒醉里清醒了些,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头,抿了抿嘴,目光扫视而过。
"尉迟将军好身手,让我们都开了眼界。来,赏绢二十匹。"他手一扬,朗声说道。
内侍立刻抬来绢,尉迟敬德跪地谢恩。
大殿里这才嗡嗡声响,大家都夸赞尉迟敬德的好身手。
"把槊抬下去吧。大家喝酒,歌舞助兴。"李渊手又一挥,把话题转移。
金槊被抬下,歌舞响起,美人摇摆,觥筹交错,祝贺声声。一时就将那紧绷肃杀之气冲散了。
第 17 章
夜深酒正酣,喝闷酒喝到一身是汗的太子李建成起身到偏殿更衣,在廊下看到了一抹蜷缩着的熟悉身影。
"是三胡吗?"他走过去,轻问。
那身影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肩膀偶尔颤动。
"怎么了?"李建成伸手抬起他的脸,却看到幽暗灯火下闪闪发光的泪珠。
顺着脸颊,滴落。
"哭什么。"李建成皱了皱眉,低低斥骂。
伸手,用拇指轻轻的拭去他脸颊上的泪。
"大哥……"李元吉哽咽一声,眼眶里涌出更多泪。
李建成不语,敛了敛眉,手掌抚过,为他擦拭眼泪。
"大哥,我真没用。"李元吉握住他的手,低头哽咽抽泣。
"胡说。"
"大哥,我原本是想教训一下二哥的,可是我没用,我……"
"别说了,我明白的。"
"大哥,我好委屈。"他扑倒李建成怀里,呜呜哭泣起来。
李建成轻抚他的背。
"大哥明白你的心,没事的。"
"父皇怎么能这样对你,二哥他……呜呜呜,大哥,我气不过。"
"闭嘴。"李建成一把将他从自己怀里拽开,然后伸手掩住他的嘴,皱眉低喝一声。
"这里是临湖殿,不得胡言乱语。"
李元吉含泪看着他,嘴巴扁了扁。
"可是大哥,我气不过。"
"气不过又能如何,父皇是陛下,他的话就是圣旨。太子之位,父皇能给我自然也能收回,我们做儿子为臣子的,岂能随便议论陛
下的旨意。"李建成握着他的脸颊,一字一句嘱咐道。
李元吉抽泣几下,点了点头。
"来,我带你去洗脸。哭得一脸都是,难道你以为还是小时候?"李建成这才将紧绷的脸松弛下,微微一笑,目光温柔,拉他起身
。
李元吉就这么乖乖任由他拉着,跨进偏殿里去。
黑暗中缓缓跨出一抹修长身影,瞪他们的背影冷哼一声。清冷月光照射在那一身紫衣上,泛出毛毛的银光。
从临湖殿里出来的长孙无忌看到了廊下那抹修长身影,走过去靠近。
"秦王。"他低唤一声。
"嗯,无忌,是你。怎么出来了?"李世民头微微一侧,回头看了他一眼。
"里面太热了,出来透口气。"长孙无忌说道。
李世民笑笑,不说话。
"秦王,今晚敬德这事是不是有点过了?"犹豫了一下长孙无忌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李世民转身看着他。
"过了?哪里过了?"
"那到底是陛下的嫡子,秦王你的四弟,大唐的齐王。这样当庭难堪,是不是有点……"
李世民冷哼一声。
"有什么过的,这是他自找的。"
说完,别转头看向天上清冷的弦月。
长孙无忌仰头看了他一眼,眼珠动了动,不再说了。
庆祝的喜悦还未散尽,长安十字街口的肃杀血腥就再一次弥漫开来。
夏王窦建德被大唐皇帝李渊下令处斩街口。
李渊给他定性的是草莽贼寇,丝毫不承认他的皇帝身份。想比之下,卑劣小人王世充李渊却承认他国主的身份,由自己这个大唐陛
下中原正统皇权下令剥去他的王权贬为庶人。
这是李渊对自己正统皇权的一次宣告,同时也是对秦王李世民的一次警告。
这紧接着丰厚恩赐而来的警告一下敲醒了李世民,他意识到自己其实依然没有完全得到父皇的信任。
他在洛阳私下答应窦建德不死,是为了保护河北的安定。但这样的决定却和自己父皇的劝慰相抵触。
皇权,一个不容侵犯和违抗的存在。
他只是一个亲王,只有君主可以决定另一个君主的生死,他没有这个权力。他逾越了,父皇在告诉他,他的权力打不过皇权。
他可以开口对窦建德允诺生,但皇权却可以让他的话变成废纸。
只有陛下的话才是说一不二,他小小亲王的话不值钱。
陛下让他失信于河北,失信于窦建德,这一份羞辱是对他逾越的惩罚。
他只能接受,不能反抗,不能辩解。
哪怕他是一片善意,是为了大唐的安宁。
这就是皇权,充满了暴力和不信任以及强迫。
力量,这是一种极端的力量。
令人厌恶,令人羡慕,令人心生邪念。
对比他的打击和郁闷,齐王李元吉就双喜临门。
一来看到二哥受气,他就高兴。二来,齐王妃有喜,他要当爸爸了。
李元吉兴高采烈毫无遮拦的表达他要当爸爸了的喜悦,对齐王妃简直宠上了天。
从东宫到皇宫,妃嫔命妇们都知道这个第一次要当爸爸的男人是如何的疯狂喜悦。
他可以天天亲自驾车送齐王妃去东宫和太子妃聊天,就是怕她闷着了。也可以厚着脸皮到张婕妤那里讨要陛下上次的上好乳香,就
为了给齐王妃安神。还冒险去海池里捞鱼,就因为齐王妃想吃鱼。
大家都用一种轻松微带羡慕的语气谈论着这个年轻准爸爸的趣事,一时到未长安皇城里带来了不少谈资和欢乐。
不过这股欢愉的气氛却偏偏吹不到武德殿对面的承乾殿,明明是对门对面,出了一道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两家妯娌兄弟,却是最为
疏远。
李元吉宁可驾着车大老远的把齐王妃往东宫里送,也不愿意去扶出门抬脚就能到的承乾殿让她和秦王妃作伴。
反到是秦王妃,倒是个大方和气的人。虽然武德殿那头是个冷面孔,但她还是礼数周全的送了不少实用的补品和器物过去,也亲自
去看望了齐王妃几次。
齐王妃杨淑形还是对这个二嫂颇有好感的,二哥英武稳重,二嫂温和贤惠,两个人站在一起碧人一对。
哪里像自己那个,毛毛躁躁怎么也长不大,心眼小死脑筋,让人看了就泄气。不过到底这人对她是真的好,如今有了身孕,当菩萨
似得供着,可算是让她出尽风头受尽羡慕。
她身子一天天重起来,脾气也越来越大。也亏得这长不大的能容忍,皮糙肉厚没脸没皮的任由她捶打搓揉喝骂。
说起来,虽然自己嫁了个最不中用的嫡皇子,可小日子还是舒心如意的。
只盼着这一胎就生个世子,哼哼,看这毛糙鬼还逃得出她的手心。
十二月冰封大地,全长安的人都准备着过新年。大唐皇帝陛下带着他的婕妤贵妃在骊山玩的乐不思蜀,回到长安,头顶上的热气都
还没冒尽,当头棒喝就砸了过来。
河北乱了。
刘黑闼,窦建德的一员武将,在河北造反了。
响应者无数,一路势如破竹,每一几个月就收复了窦建德的失地。在河北人心所向,闹的轰轰烈烈声势浩大,似有要恢复夏国的意
图。
李渊火烧屁股,焦头烂额。
这天下一统的好日子才刚尝到点味,床榻之地就来了这么个不速之客,是可忍孰不可忍。
打,必须要打,非得把这个不识相的乡巴佬狠狠打掉。
不过,派谁去打呢?
大家的目光自然又落到了打掉窦建德的天策上将秦王李世民的头上,看来看去,似乎他就是那个最佳人选。
李世民却有点不乐意。
凭什么呀?这来来回回的仗他都打了五六年了,该够了吧。
人人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凭什么他又得冒雪踏冰的出去和人拼命。
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这江山社稷又不是他的,他干嘛这么为人做嫁衣。
父皇自以为给了他三个铸钱炉天策上将天策府,了不起了。
有什么用?名不正言不顺呐。
这长安的文武百官宗室皇亲哪一个不在背地里议论,他是逾越,他不合礼制。
父皇这算什么意思呢?给了他一个希望却不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他看不明白。
如果父皇要选择他,那么就该废旧立新。如果不是,那何必给他这些虚名,徒增妄想。
这样上不上下不下的吊着算个什么意思?
现在,出事了,要拼命了,父皇就想到他了。父皇能不能在别的事情上也想到想到他呢?
河北乱了,这管他什么事?
当年他为了稳定河北不杀窦建德,结果呢?父皇为了和自己儿子置气,杀了窦建德。现在河北乱了,却又要他去收拾烂摊子。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
不干了,老子这次不干了。他旧伤未愈元气打伤,他要修养修养。
这一次,他也要好好在长安过个年,好好的泡一泡骊山的温泉。
这一次,谁爱建功立业谁立去,这大唐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亲王。再说了,功高震主,功名盖世,这样的大帽子他担待不起呐。
把承乾殿大门一关,秦王罢工了。
他罢工了可大唐不能罢工呀。这河北的战事一日比一日吃紧,这烂摊子再不收拾收拾就收拾不了了。
于是李渊下旨令秦王上朝,派了心腹大臣前去探望。
李世民依然不肯,写了言辞凿凿的请最表,自己顶了毛巾盖着棉被在家里装病,外殿里小泥炉上药罐子突突突响个不停,热气是一
阵阵的冒。满屋子的药味,来一个惹一身骚回去。
李渊急得焦头烂额,好几次眼光掠过下首的太子。但李建成这次却闷声不响,装作看不见。
他也不想惹这身骚。
二弟在摆架子,这谁都看得出来。父皇急就急吧,这一肚子火不光二弟有,他也有。
父皇这算什么意思呢?想要别人干活却不给好处。他想二弟拼命何不随他心愿把着太子之位给人家算了,也省的两个儿子在这里你
猜我猜的费劲。
比起二弟来,他的功业确实太少。可不是父皇自己的意思吗?国家储君不得出征,这也是为了储君安危得到保证以便随时随地可以
替补。
父皇把他留在身边,教育他如何御人治天下。这也是父皇自己说的,君王何须打仗,君王要懂得是治人治天下。
一直一直这么欺骗着他,现在却嫌弃他功业不够。
他憋屈呀,这凭什么?好的坏的全让父皇一个人说了。
好嘛,他也不稀罕这个劳什子太子位,谁要谁当去。
父皇在二弟哪里吃了憋就想往自己这儿需求安慰?没门。他还想找个地方安慰安慰自己呢,谁安慰呀?
老子也不干了,爱谁谁。
太子殿下也罢工。
好嘛,这下可真没摺了。
谢天谢地谢太穆皇后窦娘娘,李渊陛下记起他还有第三个好儿子。
前两个指望不上,这不是还剩下一个嘛。
可是这个最小的嫡出皇子,实在不大牢靠呀。
论文不及太子,论无不及秦王,虚长了十八岁却还更个孩子似的脾性。能堪大任吗?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李渊还是不得不承认,齐王难堪大任。
但这个孩子到底还是有用的,他是太子从小带大的亲弟弟,一直感情深厚。又被秦王带去洛阳一年多,听说相处得也不错,而且这
两个孩子年龄相仿,又住在对门对面。看来,他老父亲拉不下脸面去做做两个儿子的工作,但这个小儿子也却以去。
没错,这次打亲情牌。
于是乎,把齐王李元吉提溜到太极宫面圣。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番面对面的深刻教育之后,打发他前去做通太子和秦王的工作。
李元吉从太极宫出来,那叫一个郁闷啊!
第 18 章
平时我们的齐王殿下都是舍近求远,这一次他终于决定舍远求近。没错,我们的齐王殿下是个有个性的人呐。
反正就在对门,李元吉所谓连亲随都没带,直接步行穿过了自家门口的日华门,在穿过对面的月华门,然后就到了承乾殿前。
他刚露面就立刻有人去通报,管事的内侍也急忙跑上来招呼。
"我来探望一下二哥。"他随意说道。
"齐王里边请,已经通报秦王了。"
把人领到了里面,摆了酒水和点心,让他等。
说是秦王正在用药,要等一会。
李元吉挑了挑眉,轻哼一声。好嘛,摆架子给他看呢。行,自己既然来了,自然就得受着。二哥这么有闲情逸致,他就奉陪。
一屁股坐到垫子上,该喝喝,该吃吃。
只是这承乾殿里的东西,实话说,真不怎么滴。酒水不如东宫,点心不如武德殿。就连屁股下面的垫子,也半新不旧。
话说二哥洛阳A下的那些宝贝都哪儿去了?怎么过的这么寒碜。
喝了半壶酒,内殿的宫人出来请他进去,说秦王用完药了,可以见人。
李元吉哼笑一声,跳起身,大步往里走进去。
里面比外面暖和了许多,烧了炭炉熏了暖香,扑鼻一阵甜甜芬芳。
室内的光线有些幽暗,薄纱绷得宫灯里恬静的火苗微微颤抖,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穿过了织锦绷的屏风,宫人引他到了榻边。
李世民半躺着,背后枕了靠垫,锦被掩在腰上,手里握着本书。听到动静,他懒洋洋的撩起眼皮看过来。
"元吉拜见二哥。"李元吉躬身施了施礼,淡淡说道。
"哦,原来是四弟来了。坐坐。"李世民咧嘴一笑,指了指对面。
宫人摆上厚实的软垫,李元吉老实不客气的坐下。
李世民头微微后仰一些,朝两边伺候着的宫人扫过一眼,然后手指轻描淡写的弹了弹。
那些人立刻磕头行礼,然后鱼贯退下。
"四弟这次来……是看望我的吧?"李世民把手里的书随意的放在一边,问道。
"这是当然,听说二哥你最近身子不大好,所以我来看望一下。"李元吉说道。
"真的?"李世民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目光若有所思。
"当然是真的。"
"哦,那就好。我还以为四弟你是另有所图呢。"李世民笑笑。
"二哥身体最近好些了吗?好几日没上朝,大家都很担心你呢。"
"是吗?恐怕不止是担心我吧。"李世民敛下眼皮,叹口气,手伸了一伸。
李元吉抿抿嘴,倾身上前,提起床榻边银盘上的暖壶,到了半盏热茶递过去。
"这是自然的,二哥乃大唐的栋梁,没有你,朝堂上好多事,都处理不了。父皇很是担忧呐。"
李世民头侧了侧,嘴角含笑看着他,手却并不去接那半盏茶。
"四弟这话可不能乱说,这朝堂上文武百官,有陛下有太子,我不过一个亲王,哪里来的栋梁之说。"
李元吉笑出声,头微微摇了摇。
"二哥,差不多了,别的了便宜还卖乖。"缓缓说道,将手里的茶再递了递。
李世民也笑出声,依然没有伸手接。
"二哥,何必为难我呢?父皇是陛下,我不过儿臣,二哥要体谅我。"李元吉眼皮垂了垂,嘴角依然挂着笑,放低姿态说软话。
李世民身体侧了侧,微微倾身过来。
"你喂我。"
李元吉愣了愣,表情怪异。
李世民大笑出声,伸手拍了拍大腿,仰头靠在身后的软枕上。
又被他捉弄了,李元吉别开头,心中懊恼。
笑够了,李世民蹭一下从靠枕上弹起,人再次凑过来。
"我说得是真的。"他低低一句,嘴角含笑,眼里一团火苗闪烁摇曳。
李元吉再次愣住,这还有完没完了?二哥实在太讨厌了。
可到底,他端着茶碗的手没敢挪开一点。
李世民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写,然后双唇微微张开。
李元吉皱了皱眉,手缓缓伸过去,把茶碗递到他嘴边。
李世民咧嘴一笑,双唇凑近,慢慢喝茶。
将茶碗里最后一口茶喝干,李世民仰起头,眯着眼看着李元吉。
李元吉把手里的茶碗放回到银盘里,然后取了块手绢。
"二哥,茶溢出了。"他伸手轻轻拭了拭李世民的嘴角。
李世民笑了笑。
"有长进了,四弟。"
"哪里,二哥教训的好。"李元吉也笑。
李世民重新躺靠在软枕上,手抚了抚掩盖着的锦被。
"四弟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二哥,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父皇很想你,他需要你。"
"哦,需要我什么?"李世民挑了挑眉。
"二哥你明知故问,河北乱了,父皇需要你讨伐刘黑闼。"
"河北乱了?当初我不杀窦建德,就是怕河北乱。可父皇有父皇的打算,现在河北乱了,父皇就想到了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我呢
?"
"二哥,他是父皇。"李元吉低低说道。
"是啊,他是父皇。"李世民叹息一声,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那么你呢?你搀和在里面算什么呢?"
"我?我算什么呢,父皇要的是二哥你,我不过是父皇的传声筒。父皇拉不下面子,二哥你该体谅体谅。"李元吉摇摇头,苦笑自
嘲。
"我体谅父皇,父皇也该体谅体谅我。这大冬天的出征打刘黑闼,很辛苦的。"
"河北战事吃紧,父皇也是没得办法。二哥你英明神武,这个小小的刘黑闼岂是你的对手。你一到河北还不就解决问题了,立刻就
能回来。建功立业之后,父皇自然对你封赏多多。"
"封赏多多?他能给我嘴想要的吗?"李世民眼皮一番,冷冷说道。
李元吉扯了扯嘴角。
"二哥,你不能要太多。只要不逾越,父皇还是会给你的。"
"哦?"李世民头侧了侧,脸颊扯了扯,看着他。然后慢慢的,眼眯起,嘴角一抹怪异的笑。
李元吉被他看的有点莫名其妙。
"二哥?"
"父皇还能封赏我什么?官职?钱帛?还是田地?"
"这些东西有什么不好呢?要是我,越多越好。"李元吉说道。
李世民深深洗了口气,然后哼哼一笑,眼睛里原本掩下去的火苗突然蹿了蹿。
李元吉动了动。
他一动,李世民的手立刻就伸过来,一把贴上他的脸。
好冷,二哥的手怎么这么冷?李元吉避了一下,没避开。
一贴上他的脸,一股热流就从掌心传来,李世民的表情松了一松。
"二哥?你干什么?"
"捂手。"
李元吉皱眉。
"天太冷,晚上睡觉都热不起来。"李世民抚着他的脸颊,若无其事的说着。
"二哥可以多加些炭盆。"李元吉头一别,伸手欲撩开他的手掌,却被他反手捏住手腕,一时难以动弹。
"看来二哥的身体好多了。"他挑眉说道。
"看到你来,心情好,身体自然也好。"李世民不以为然的笑笑。
"我说,丑八怪,你这次来究竟是为了父皇,还是……"
"二哥这话什么意思?做儿臣的,不为父皇为谁呢?"
"哦,为了父皇。你真是孝顺儿子。那既然来了,总也知道要付出点什么吧?我可是个小气别扭的人,不是吗?"
"二哥要什么呢?元吉有什么?哪一样比得上二哥。"
李世民哈哈一笑,然后凑近他。
"你可比我热乎多了,正好可以给我焐被子。"压低了嗓音暧昧的轻语。
李元吉眼皮垂下,不语。
更漏声从外面传来,穿过厚实的墙壁,柔韧的屏风,到达里面已经变得有些模糊。
宫灯里的油已经快要枯竭,火苗抖动,微微发光。
炭盆依然烧得旺,只是香炉里的暖香早已经燃尽,淡淡的味道渐渐无法掩盖另一种气息。
没有宫人来换灯换香炉,谁也没有进来。
内殿里幽暗昏沉,一切都半隐着,看不真切。
"二哥,够了。"李元吉低语,声音好似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压抑而勉强。
"够了?什么够了?是你够了?还是我够了?"李世民反问他,手掌钻进他的单衣里,贪婪的抚摸他的身体。
真暖和,比炭盆好多了。既不烫手又不会冷掉,他真舍不得放开。
"我得回去。"李元吉说道。
身体不时的因李世民的手抖一下。
二哥的手真冷,怎么也热不起来。好容易手心焐热了,手背就立刻凉下去。然后手背贴上来,铁块似的,强硬而冰冷。
"留下,我要你留下。"李世民压住他的背,低低命令。
"淑形等着我回去。"李元吉侧头瞥了他一眼。
"她天天见得着你,不见一次又何妨。留下,我要你一整夜都留下。"李世民哼笑一声,腰挺了挺。
身下压着的人立刻闷哼了一声,然后吐出一口喘息。
好热,这个人的身体真是热。
李世民一把圈紧他得腰,让自己抵得更深。
他想要更多的温暖,这个冬天太冷了。
"二哥,你轻点。"身下的人忍不住抱怨。
"轻点?怎么轻?和大哥一样轻点吗?"李世民咬着他耳朵,恶意的提起那个称呼。
"二哥,你……"李元吉果然表情变得难堪,手一下握紧。
李世民扳开他的手指,强行将自己的手指插进去,然后握住。
"我不是他,所以你别用他来要求我。"他哼一声说道,身体压得更紧,狠狠的插进去。
"啊。"李元吉叫了一声,但随即他就压抑住。
这儿是承乾殿,他不想让别人听到。
"叫好了,有谁能说什么呢?难道你在东宫是不叫的?"李世民继续恶意说着,一半冰冷一半火热的手伸下去,握住。
"二哥,这样有意思吗?"李元吉低吼斥责。
"你说呢?你这样从一张床上爬到另一张床上,难道就比我现在说的有意思?"李世民冷哼,手指搓弄。
李元吉的腰颤动,双腿一下抽紧。
"轻点,夹那么紧,你还让我怎么动?"李世民掐他一下,低声喝斥。
李元吉不语,只是握紧了手掌,低头喘息。
感触着他越来越火热的手掌,李世民觉得十分温暖而舒适,虽然手指有些被握疼了,但却驱走了令人懊恼的冰冷寒气。
彼此双腿绞住,他用脚趾搔了搔李元吉的小腿肚,锦被下的肌肉颤抖几下。
轻笑,将冰冷的脚贴住他的大腿,好热,真是舒服。
"放松一点,别弄疼了我。不然谁出兵打仗去?"李世民放开他的手掌,伸到锦被下拍了拍他的屁股,说道。
"放开我,二哥。"李元吉低语,额头上淌下的汗滴浸润在他的睫毛上,竟然掉落不下。
李世民俯身,用舌头舔去那滴汗。
"我以为你喜欢这样,不是吗?"他才不放开,反而搓揉的越发恶劣。
身下的人立刻呼吸发窒,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喜欢,我就是知道。"李世民在他耳边低语,舌头一下下钻进去,舔过那满是异常敏感的细白绒毛的耳洞。
李元吉喉咙里轻轻呜咽起来,身体忍不住弓起。
压制着的身体微微放松,让他更舒展一些,这样能更好的满足他,也同样满足自己。
幽暗的灯火下,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身体沉沦在欲望中。
这真是个贪婪而且毫无坚持的身体,他可以从大哥的床上爬下,转头就爬到自己床上,真不值得他费半点心思。
但这身体那么温暖。
他抱紧,搓揉着的手指渐渐变得温柔起来。
在细致周到的抚慰下,怀里年轻的躯体立刻获得了释放。
他觉得无所谓,让丑八怪先满足也可以,他愿意给予他这些满足。他甚至喜欢这种给予,他也能满足他,带给他欢乐。
他并不比大哥差,不是吗?
满足过后的身体有些松弛,他可以□得更加顺利。
年轻的身躯温顺的侧躺着,任由他索取。
他喜欢这种顺从,喜欢他的屈服,喜欢他这样安静的乖巧听话的模样。
他一直想要这样一个弟弟,一个可以找点乐趣,听话乖巧的弟弟。
但这还是不够的,他理想中的弟弟还应该具备对自己完全的信任和服从。
可惜,这一点丑八怪恐怕做不到。
因为在丑八怪的心里,还有大哥。
勒住他的腰,在那温暖的身体里释放后,喘息着,眯着眼看着丑八怪的后背。
伸出手,一把抓住那一团凌乱的卷发,将那张涣散的脸拗向自己。
"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那柔软而略显得有些厚的嘴唇动了动,卷曲的长长睫毛眨了一眨,李元吉扯了扯嘴角。
他还有些虚脱和失神。
如果说单纯的身体欢愉,二哥给予的并不低于大哥。
但是……
"大哥是储君,怎么能出征打仗。兵戈之事,还是二哥你更合适一些。"微微一笑,他懒洋洋说道。
李世民眉一拧,牙咬了咬下唇,抬起脚蹭一下,将他从榻上踹了下去。
秦王病好了,上朝请求出战。李渊陛下那叫一个高兴,立刻应允,并决定亲自为他送行。
秦王病好上朝了,齐王却称病在家休息。
他已经完成了任务,李渊赏赐了他许多洛阳宫的珍玩,然后嘱咐他好好养病休息,多陪陪齐王妃。
太子李建成什么也没说,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带着长安无限期望,天策上将秦王殿下再次出征。
大家都一致觉得,胜利就在眼前,河北的刘黑闼要到大霉咯。
等秦王带着大军走远了,心里忐忑不安的齐王殿下李元吉偷偷摸摸的溜出武德殿,摸到东宫去拜见太子李建成。
结果,碰了个冷钉子。
李建成把他晾在了天光殿里足足两个三个时辰,酒喝了好几壶,炭盆里的火从烧得旺旺的到一片灰烬,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火光。
李元吉的心也和这火光一样,从满满的期望到冷却的绝望。
大哥不会见他了,大哥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不用猜也知道。
他一整夜在承乾殿不回来,意味着什么,大哥不会不明白。
从洛阳回来大哥就一直在忌讳他和二哥这层不清不白的关系,前段日子他一直避嫌,大哥的脸色才稍微好了点,现在……前功尽弃
。
二哥从前一天还称病,他去待了一晚上就答应出征,病也好了。以大哥的玲珑心思自然能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恐怕连父皇的那
一层,大哥也想到了吧。
大哥一定会觉得所有人都背叛了自己,而他则是那个最可恶的墙头草。
风一吹,就倒到二哥身边去了。
李元吉苦笑,从垫子上起身,掸了掸衣衫自顾自离开。
罢了,他既然愿意跨进承乾殿,自然也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
今天来东宫,他只是……还有一丝奢望。
以为大哥会依然迁就宠爱自己,以为他还可以……
算了,既然决定开始,就不必后悔。
大哥以后会明白自己的心思,只要大哥能好,他就够了。
第 19 章
唐武德五年正月,刘黑闼这个庄稼汉在河北自称为王,汉东王。
这对自谓中原正统的李唐皇室来讲,真是太可笑,太无礼。
李世民带着他得力的玄甲兵一路冲杀过去,所遇到的抵抗犹如狂风中的鸟卵,纷纷被打破,势如破竹。
形势一片大好。
造这样的估计下去,这次征讨不用两个月就能结束。
大冷的天打仗,人心思归,速战速决是最好的选择。
可惜,老天爷这次似乎有意要为难一下我们伟大的天策上将秦王殿下。
它下了一场大雪,真正意义上的大雪。冰封天下,白茫茫一片。
别说你人和马,就连鸟都飞不起来。
原本的计划是要在三天之内到达明水,刘黑闼已经早一步发兵进攻明水,李世民原本想用玄甲兵一路急行军追赶到他前面去。
但现在这么大的雪,走都走不过去,还想追赶?
明水城必然要陷入危境。
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天地围困,伸手相救却不能,李世民很恼火。
郁闷的坐在大帐里,脱了军靴在炭盆上烤火。
靠得近了,炭火险险要舔过他的脚底,热的烫人。
离得远了,脚底舒服脚背依然冷的像块冰。
怎么着都不能如意。
怎么就忘了把丑八怪一起带来呢?自己可能太自信了,以为这一仗不过短短数日,现在可后悔了。
他真憎恨这种滴水成冰的寒冷天气,脚都快冻得麻木了。
本来策马行军,厮杀沙场,那还能活动活动筋骨,人也能热起来。
现在傻乎乎坐在大帐里如同困兽,越坐越冷。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这一班天策府的人今天都没来打搅他,估计心情也都不怎么样。
明水城的局势注定是一个败局,区别只在于败到什么程度而已。
李世民抓起一旁的酒杯仰头喝下,但随即又噗一声吐出。
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烫得热乎乎的酒水已经凉透了,喝到嘴里都快冷得掉牙,真是晦气。
心中有股怒火,可理智上他也明白这样的恶劣天气,他没必要抱怨别人。
大家都不容易。
把酒杯随手扔在木盘里,他蹭一下跳起身。
"来人,我要休息了。"高呼一声,他准备睡觉算了。
这样令人郁闷的大雪下了三天,然后很突然的,北风呼啸,但天空却挂上了一轮明晃晃的日头。
一时天地间白茫茫亮闪闪的只晃人眼,到处都被厚实的雪覆盖。
人踩上去,立刻没了小腿肚。
往所有的战马脚上绑好麻布,大军开始缓慢前进。
等到了明水城,抬头就能城门口挂着的罗士信的尸首。
李世民骑在飒露紫背上抬头仰望着那具被冰雪冻成铁块一般的尸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不是他的错,但这是他的痛。
罗士信这个人,他喜欢。
勇猛而有智谋,一路随着他东征西战,这个才双十华年的英雄小将令人意外不断。
当日罗士信主动请缨,带二百轻骑急行军前去助王君廓突围明水,以解刘黑闼的围困。这事听起来挺玄,但他相信罗士信的能力。
这是个猛人,勇不可挡。
而自己也同样自信满满,只要后援跟上,明水势必拿下。
然而自己的自信敌不过老天,他的八万大军竟不是天意的对手。
天意,老天爷的意思不容任何人反抗。
一场大雪,生生阻断了他的后援。
痛失爱将,这还只是一个年仅二十岁的小伙子,他像弟弟一样爱护着,信任着。
现在,这个曾经在他面前风姿熠熠,朗声笑语的年轻人变成了一块挂在城头的冻肉。
冷,这个冬天太寒冷了。
他等不及想回到长安,找寻一片能够温暖自己的所在。
但是,现在还不行。
丑八怪说的对,自己是个小气别扭的人。这天下从来只有他给别人羞辱,还没人能给他羞辱。
刘黑闼把罗士信挂在城头就是对他□裸的挑衅和羞辱。
他绝对饶不了这个草莽庄稼汉。
绝不!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这是他们李家的规矩,也是他李世民的信条。
刘黑闼这个庄稼汉既然敢羞辱他,他就必须要让他明白一下,大唐的无敌战神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打,毫不留情的攻打。
这一次,什么仁厚,什么王道通通抛到脑后。
他只知道胜利,以血偿血,拿命抵命。
当年他能困死洛阳九成的人口,今日他也能杀光明水城里所有的活人。
杀杀杀,也许只有血的温度才能冲淡令人厌恶的严寒。
刘黑闼说到底终究是草台板子,临时凑起来的大军,哪里敌得过训练有素,征战无数的玄甲骑兵和大唐精锐之师。
三月上旬明水被攻破。
这一仗他打的刘黑闼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但刘黑闼能称王也不是个简单角色,绕是在这毁灭性的攻击下带着二百亲随突围逃了出去。
想突围,没那么容易。李世民一贯的准则是要么不打,打就非得打死了事。
但这一次,天意再次捉弄了他。
如果说大雪是老天爷的捉弄,那么来自大唐陛下李渊的一纸敕令则是亲爱的父皇对他的再一次愚弄。
李渊下令让他还朝。
名头很好听,体恤他出征辛苦,让他早点回家去抱老婆孩子,睡热炕头。
但这只是场面话而已,低下的意思大家都能猜到几分。
秦王失宠于陛下了。
整个天策府一片愁云惨雾。
收拾收拾家当,带着他的三千玄甲兵和一干天策府官员,秦王李世民灰溜溜的回长安了。
李渊照例给了他许多封赏,嘉奖他大破刘黑闼,平定河北的功劳。
但这种场面上的恭维和嘉奖已经丝毫提不起他的兴趣,跪在太极殿里,他平静的磕头谢恩,什么话也没有多说。
代替他坐阵河北,继续征讨窦建德余部的是大唐年少有为的将领李世绩,对于他的能力,李世民是信任的。
但是不能亲自手刃刘黑闼替罗士信报仇,这始终是一个遗憾。
而这个遗憾可能他再也没有机会抹去。
带着心中的郁结回到承乾殿,大门一关,秦王闭门谢客。
四月春风似剪刀,剪出了春花嫩柳,长安到处都是一片初春欣欣向荣的美景。
可惜,春风吹不进承乾殿。
秦王殿下依然头顶乌云,胸怀郁闷。
当齐王李元吉跨过月华门来到承乾殿后院时,看到李世民正穿着薄棉锦衣在拉弓射箭。
他驻足不前,看着二哥将弓拉满。
箭离弦,如流星似疾风,咻一下带着呼啸飞出,咚一声正中靶心。
靶心上扎了五六支箭,靶子被射的有些歪斜松动,幸好春风温柔,倒也吹不动。
李元吉轻拍手。
"二哥好身手。"
李世民微微侧身,转头看向他。
英挺的剑眉飞扬起,目光如炬,慢悠悠扫过他的脸。
李元吉上前。
"二哥最近怎么闭门不出,长安的春光大好,不出去走走透透气吗?"
李世民冷哼一声,回转头,从腰里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搭弓拉弦。
"没兴趣。"冷淡一句,手指一拨,弦脱手而出,将箭射出。
咚一声又中靶心。
"老这么闷着,也不是个事呀。"李元吉笑笑,伸出手。
李世民瞥他一眼,把手里的弓给他。
李元吉往他腰里抽了支箭,然后搭上弓射出,轻轻松松正中靶心。
眉撩了撩,李世民哼笑一声。
"不错嘛。"
"哪里,比起二哥元吉可差远了。"李元吉把弓还给他。
见腰里的箭筒空了,李世民撇了撇嘴,伸手摘下来连同弓一起交给旁边伺候着的亲随。
"箭也射完了,坐下来闲谈闲谈吧?"李元吉笑语。
李世民嘴角扯了扯,然后侧头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
"怎么?又来当父皇的说客了?"
"二哥真是料事如神。"李元吉抿嘴一笑,"眼看寒食节就要到了,父皇这次想办的大点,显赫一下大唐一统天下的威风。二哥你
是大唐统一的大功臣,可一定要参加呀。"
李世民哈哈一笑,背着手在廊下走了几步。
"父皇真是好兴致。"
"父皇也是怕二哥你闷在承乾殿里不开心,如今芙蓉池那里的风光大好,视野开阔,二哥正好去散散心。老待在家里,可不像二哥
的风格。"
"这天下有大哥帮着父皇治理,打仗有二位李将军帮忙出力,我不趁这时候享清福,又更待何时呢?"李世民慢条斯理说道,回头
瞥了他一眼。
李元吉急忙跟上前。
"二哥真是说笑了,你是大唐的秦王,父皇的左膀右臂。父皇离不开你,哪里来的悠闲清福可享。二哥,你就能者多劳,这清福还
是元吉享享算咯。"
李世民哼笑一声,转身撩起手臂勾住他的脖颈,一把将人拽过来贴近。
"嘴倒是比以前甜多了。口蜜腹剑。"
"哪里,这是元吉的真心话。"李元吉急忙说道。
李世民没再损他,伸手揉了揉他的肩,然后拍了拍他的背,放开后叹了口气。
"罢了,既然是父皇的意思,我又能如何呢?"说完,他又苦笑一下,敛眉,神情无奈。
"二哥?"李元吉伸手搭上他的肩,不解。
李世民回头,扯了扯嘴角,伸手比作钳子夹住他脸颊拧了一把。
"你可以如愿了,你二哥我已经明白父皇的意思,不会在胡来。"
"哎?"李元吉依然不解,嘴一咧,伸手捂了捂被拧的脸颊。
看他这幅傻样,李世民心情好了一些,轻笑一声,再次揽过他。
罢了罢了,在承乾殿里想了整整一个月,他有些看透了。看透了父皇,看透了整个朝堂,也看透了那些文武百官。
父皇就是父皇,他即使父,又是皇。以前他一直以为父皇是先父后皇。现在明白了,父皇首先是皇帝,然后才是父亲。
父皇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对他百依百顺,永远最爱他的父亲了。
他现在是大唐的陛下,也是他这个儿子的陛下。
儿臣儿臣,即是儿又是臣,无论是儿还是臣都得听父亲的,听皇帝的。
他,只能听话。
李元吉回到自己的武德殿,就看到伺候齐王妃的宫人都跪在地上磕头告饶。内殿里东西扔的一地狼藉,乳娘抱了孩子在旁边轻声哄
,孩子却似乎感受到这里紧张的气氛,抽抽搭搭怎么也止不住。
而千娇百媚的齐王妃杨淑形则撅着嘴靠在凭几上,秀眉轻拧,粉面含霜,星眸微怒。
不过美人生气依然是美人,而且还别有一番味道。
李元吉心头一软,真舍不得这娇人受气。再说她刚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月子刚坐完,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受气伤身呢。
"怎么了?哪一个不开眼的惹恼了我的好王妃,来来,让我来治她。"含了笑,他急忙拎一把衣摆大步上前,俯身搂住杨淑形的双
肩。
杨淑形怒气冲冲一把撩开他的手,哼一声别转身。
"我的好淑形,别气,谁惹你我来治。"李元吉急忙屈膝一屁股挨在她身边坐下,将人扳转过来,嬉皮笑脸说道。
"笑,你还笑。有本事你去治那个让我受气的,没本事就别来我这儿笑。"杨淑形伸手捶他一拳,撅着嘴骂道。
"谁?看我不收拾她。哪一个?"李元吉指了指这跪了一地的宫人内侍。
"他们哪敢。借他们十个胆子也未必敢。"杨淑形又捶他一下。
李元吉笑嘻嘻受下,将人搂得更紧。
"来,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受气了?"
杨淑形嘴一撅,星眸拢上一层水汽,在他怀里扭了扭。
"告诉你又能如何?你岂敢治她?"
"到底谁呀?"
"太子妃!"
"啥?太子妃?"
"对,今天我带着咱们宝贝你东宫,本来想着和太子妃去叙叙旧,聊聊天。这段日子我生孩子做月子,好久没见着太子妃,怕生疏
了。可好家伙,我到了东宫,太子妃愣是把我和宝贝晾了一个多时辰。我又不是傻子,这下还能不知道太子妃是给我脸色看呢。什么意
思嘛。你说?我哪里惹着她了?她干嘛这么对我。前段日子还好好的,转眼就冷若冰霜。有事情就说嘛,给我脸色算什么意思?难道我
还真巴不得她吗?哼,既然她不仁,也别怪我无义。再也不去东宫了。"她冷哼一声说道。
太子妃……李元吉垂了垂眉,抿嘴不语。
看来大哥还是不原谅自己,连带着太子妃也不搭理淑形。东宫和武德殿难道就要这么断了来往?
大哥未免也太决绝了吧?又或者,是自己这次真的伤到了大哥。
他心想着,面色落寞起来。
杨淑形哼一声,伸手戳他脑袋。
"瞧你这点出息,刚才还嚷嚷着要给我治她呢。现在知道是太子妃了,就没声了。气死我了。"
"可她是太子妃,我又能如何?要不你打我吧,我随你打随你骂,任你出气。"他叹口气,然后嘻嘻一笑,再次搂紧她。
"我才不稀罕。你皮糙肉厚,我还嫌手疼嘴累呢。"
"我的好淑形,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打我骂我呢。"
"去,少自作多情了。哼,太子妃这样对我,我还不稀罕搭理她呢。现在想想还是二嫂好,我坐月子的时候就送来不少东西。前几
天还亲自登门来看望过我。太子妃有什么东西?什么也没有。还要我亲自去贴她冷屁股,呸。嗯,我明天就收拾些礼物去承乾殿看二嫂
去。难为她这些日子来对我的照顾。你看,我们宝贝今天穿的衣服也是二嫂自己做的呢。你来看看。"杨淑形挣脱他的手臂,伸手朝乳
娘招了招。
小宝贝一到她的怀里,这才止住了抽泣。
"你看你看,你一生气连宝贝都怕得慌。"李元吉笑着说道,伸手搔了搔小宝贝的脸蛋。
"哎呀你轻点,你这粗人重手重脚的小心伤着宝贝。"杨淑形用手肘撩开他的手指,笑骂。
李元吉伸手摸了摸鼻子,定眼看了看宝贝身上的衣服,二嫂真是好针线,做的十分精巧别致。
二哥娶到二嫂,真是福气不小。二嫂大方识礼,接物待人颇有一手。人看起来温婉却是个性格刚硬的女子,二哥有她在身边当贤内
助,真是如虎添翼。还有那个二嫂的哥哥长孙无忌,也是二哥身边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助手。
其实二哥确实很有实力,可惜,生得太晚了,不是嫡长子呀。
哼笑一声,他伸手揽住齐王妃的肩膀,头挨近她的脸。
"别气了,你看我们的宝贝多可爱,你一生气,他也心疼的哭呢。"
"少贫嘴,我就是气不过,又不能和这些宫人内侍说。和你说了,心里也就舒服许久。今晚你留下,不许再到别处去。"往他怀里
一靠,杨淑形撒娇道。
"是是,王妃吩咐了,我岂敢不从。今晚我就好好在这儿伺候王妃和世子。"李元吉嬉皮笑脸说道。
杨淑形这才樱唇一翘,粉脸冰霜化开,鼻子里哼一声,漾开一个娇俏笑容。
美人就是美人,怒也美,笑也美,李元吉看着这娇人心里的郁闷散了许多。
第 20 章
寒食节从字面上解释就是这一天得吃寒食,不能动火。四月天说冷不冷,可说热也不热,空气里虽然有股暖暖春意,但寒冬的冷气
却尚未褪尽。如果尽吃冷东西,肚子会有点受不了。于是这个日子里,大家都会搞点运动,让身子热乎起来。
李渊驾临皇城郊外的芙蓉池,搞了个全民总动员运动会,带着他的娇艳嫔妃,文武百官,皇子公主,皇亲国戚们一起哈皮哈皮。
难得的,这次三位嫡皇子都在。以前秦王老是在外面忙,长安的各种PARTY沙龙他总是错过,这次总算有了闲工夫,和所有人一起
哈皮一下。
李渊陛下兴致很高,文武百官都可劲的拍马屁,娇滴滴的妃嫔们也伺候得他舒舒服服,小皇子小皇孙们一个个绕在他膝下撒娇承欢
,真是乐透无边。
李渊得天下立大唐以后,只立过一位皇后,那就是原配窦夫人,太穆皇后。可惜,太穆皇后福气薄,早在丈夫得天下之前就去了。
但太穆皇后留下的三个嫡皇子,真真是李渊的一大财宝。这天下有三个儿子一份功劳。
现在眼看大唐一统,李渊看着这三个儿子,真是百感交集。
三个儿子之间有矛盾,他是知道的。孩子大了,心思也大了,哪里还是小时候的小心肝小可爱,由得他这个做父亲的安排摆布。
如若是从前,不过国公皇亲,矛盾也未必会严重。大不了给他们分家,各过各的。可现在是国,是君,是臣,这矛盾就令人忧心忡
忡。
国不可分,家不可破,为难咯。
长子建成在建唐之初就立为太子,于公于私这都是合情合理的。立长立嫡,这是老规矩。虽然建功立业的时候不多,比不得二郎,
可也没什么过错,一向在老父亲身边尽孝,是个好孩子。无功无过,他也无话可说,无错可挑。
二子世民,在建唐之初就立下功业,是个不可多得的英武少年。往后为大唐为父皇征战多年,出生入死,大唐的基业他功劳不小。
这是个尤其能干的孩子,如若他不是二子而是长子,只太子之位当仁不让该给他。可是……立长立嫡啊。废长立幼的害处,眼睁睁就摆
在面前。隋文帝好不好,一生勤勉敬业,最后废长立幼一个败笔,仅仅两朝就断送了隋朝的大好江山。每次一想到这个教训,他后脊梁
发寒,寝食难安。当年隋炀帝和如今的二郎何其相似,能干呐,都是忒能干的二子,都有个忠厚老实的大哥。太像了,由不得他不怕。
三子玄霸是个苦命的孩子,一出生身体就不好。那时候太穆皇后的身子也每况愈下,孩子就没怎么带。而他又四处上任,还正受隋
炀帝的猜忌和排挤,弄得很郁闷。这孩子后来就一直生病,好容易养活到十四岁就没了。为此太穆皇后还大病一场,差点也跟着去。如
今大唐就要一统天下,可这个苦命孩子却不能跟着他这个父亲享享福。除了追封一个楚王,他什么也给不了这个孩子了。要是这个孩子
在,或许也能为他分担点忧愁。毕竟玄霸这孩子从小就懂事,最贴父母的心。唉,不想了不想了。想起来就心酸,眼眶湿润。
四子元吉,从小就不是个受人喜爱的孩子。出生时太穆皇后身体大不好,这孩子就猫似的大笑,连哭声都没有。他要出去公干,这
家里的老老小小就都交给了长子建成。四郎其实是大郎养大的。所以四郎和大郎最亲,甚至比对他这个父亲还亲。四郎长得和自己不像
,也不随太穆皇后,天生天养像他自己。小时候高颧骨黄头发,实在是不大好看。自己也确实偏心,见他丑就不大亲近,老带着二郎到
处走。现在,一个个都长大了,大郎和以前一样,依然是个话不多但稳妥贴心的孩子,只是个性软弱了些,不能征战沙场。二郎……二
郎是越长大越和自己不贴心。能力越强就越叛逆,老是只顾着自己的想法,有时候还定要和父亲对着干。当初刘文静那事……不想了不
想了。反倒是四郎,小时候最不受自己爱,长大了却一天比一天贴心。这一段日子可是为自己受委屈出力。
哎,他真是亏欠这个孩子呐。
"陛下,怎么了?风迷了眼?"旁边依偎着的张婕妤用丝绢替他拭了拭眼角,娇声软语道。
李渊叹口气,握住她的手抚摸着。
"陛下,大好的日子怎么叹气?快来,看看齐王妃刚给齐王殿下生的大胖小子。我们的毛躁鬼齐王殿下也有世子咯。"张婕妤笑着
往他身上一靠,伸手招了招。
齐王妃杨淑形抱了个小毛头上来,穿着锦衣,头顶上带着顶别致有趣的虎头帽。
看到儿媳妇和孙子,李渊脸色好了些,露出笑容。
"拜见陛下。"齐王妃要行礼。
"免了免了,把孩子抱上来我看看。"李渊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张婕妤从齐王妃手里接过孩子,报道李渊跟前。
"哟哟哟,快看这眉眼,活脱脱齐王殿下的模样,将来也是个猛小子。"张婕妤笑语。
"是啊是啊。不过这个头,可比三胡小时候大多了。"李渊伸手搔了搔小毛头的脸。
那孩子也讨喜,咧了嘴咯咯笑,小手小脚动起来。
"哦,有劲有劲。"李渊心情大好,伸手抱过孩子,低头亲了亲。
被他胡子扎到,小毛头胖乎乎的手动起来,差点抓到他胡子。
"哎呦呦,世子喜欢陛下的胡子。"张婕妤娇笑起来,朝下面的齐王妃使个眼色。
"哈哈哈哈,这小子手脚有劲,将来必定比三胡还猛。"李渊笑笑,把孩子还给齐王妃。
"陛下做了皇爷爷,该赏点什么给这猛小子。"旁边尹德妃也凑趣道。
"嗯,说的是说的是。不过,赏什么好呢?"李渊笑着掳了掳胡须。
"不如赏赐财帛。"尹德妃提议。
"哎哟哟,这财帛难道齐王自家还不够多吗?记得当年攻下洛阳,陛下论功行赏给了齐王殿下三个铸钱炉,购花了。"张婕妤摆摆
手说道。
"嗯,论钱财之物,我的三胡到是够多了。"李渊也点点头。
"我看啊,财不过身外物。这贵,可就是陛下的天恩赏赐。不如陛下给这猛小子封个王吧。"张婕妤拉着李渊的袖子娇声说道。
"封王?这会不会太小了?襁褓婴儿怎么能封王,无功无业的。"李渊摇摇头。
"哎呀我的陛下,襁褓婴儿固然无有功业,可人道是祖宗父母有庇荫,这齐王殿下的功业就不少,陛下只当是给儿子补老子嘛。"
张婕妤舌绽莲花,一边说一边拉着他的衣袖撒娇。
李渊低眉沉思了片刻,然后眉心舒展。
是啊,给儿子补老子。
"这孩子有名字了没?"
"回禀陛下,还未取名。"杨淑形柔声回答。
"哈,看来这是等着陛下取呢。"尹德妃也急忙凑趣。
"嗯,他们三兄弟的名字当年我和太穆皇后也没怎么讲究,就随便取了。如今是大唐皇孙一辈,这个辈分就有讲究。二郎的承乾最
大,自此就立下了承字一辈。承前启后,有意义。如今四郎的世子,就叫承鸾吧。我给这小家伙封个渔阳王。"李渊说道。
杨淑形眨眨眼。
"还不快些陛下。"张婕妤催促一声,"陛下你看齐王妃你乐傻了。"
"儿媳妇和承鸾谢陛下天恩赏赐。"杨淑形急忙抱着孩子行大礼。
"免了免了,这也是补偿一下四郎这孩子,这段日子委屈他了,你代我和他说说。"李渊笑语,摆摆手到。
"陛下严重了,儿子为父皇尽孝,那是天经地义。元吉能为陛下分忧,是他的造化福分。"杨淑形抬头说道。
李渊笑了笑,然后点点头。
"是啊,这天下的儿子要都能时时想着为老父亲分忧,兄弟和睦,妯娌相爱,这何愁家安宁国太平。"
想到忧心处,他神色有沉了沉,手挥了挥。
"下去吧,等几天我就让人把金册敕令送到武德殿去。好好养育孩子,教导他孝顺父母爱护兄弟。"
"是,陛下,淑形记下了。"杨淑形再次行礼然后退下。
张婕妤和尹德妃互相交换一个眼神。
"陛下,又想些恼心的了吧。大好的的春光,别想那些了,及时行乐要紧。"尹德妃劝慰。
"是呀,陛下。你看齐王妃恭顺温和,齐王这毛糙小子到她手里服服帖帖的,如今都成了陛下膝下的乖宝宝。陛下还有什么好忧心
的呢。"张婕妤也急忙跟上。
李渊一手搂住一个,微微苦笑。
"是啊,以前我老担心四郎这孩子,毛毛糙糙的不经事没担当,想不到现在这孩子也长大了。只可惜,有些儿子长大了能给我分忧
,有些就长得太过咯。"
张婕妤和尹德妃互相又看了一眼。
"陛下说的是……秦王?还是……太子?"张婕妤大着胆子凑过去在他跟前低语。
李渊垂眉看她一眼,不语。
见他脸色尚平静,尹德妃也凑上前去。
"这太子殿下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好的,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怕陛下要废他,也不敢有半句不是。倒是那个秦王……"
李渊眼神一动。
"秦王?怎么了?"张婕妤眨眨眼看向尹德妃。
"秦王啊,他老仗着自己功劳大,看谁都不是眼不是鼻的。妹妹难道忘了,陛下赏赐给张国丈的那块良田……"尹德妃说着。
"好了,后宫不要议政。都是我太宠你们,无法无天了。"李渊皱眉,一手捏一把,低声喝斥。
张婕妤和尹德妃都撅起嘴。
"是是是,陛下宠爱我们过头了。所以当日也本不该赐我父亲那块好地,就该给江夏王。"张婕妤埋怨道。
"我们也知道陛下宠爱我们过头了,那不是有人到处说,陛下就被我和妹妹两个把持着,整天吹耳边风,诋毁人家呢。陛下还是把
我们两个都送出去算了,省的我们被人污蔑。我们被污蔑了还是小事,陛下英明有损才是我们的罪孽。"尹德妃说着就拿手里丝绢抹眼
。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宝贝啊,我怎么舍得哟。谁敢诋毁你们?谁敢改我的敕令。我是大唐陛下。"李渊低喝一声。
"别哭了,都给我笑。两个娇滴滴的人物,要笑起来才好看。来来来,斟酒斟酒,大好春光,我赏花赏景赏美人。"
两人这才都破涕而笑,彼此交换个眼神后纷纷展露笑颜,再次娇声俏语起来。
美人撅嘴颦眉俏笑娇语,处处都是风情别致,引人入胜。一左一右两个妙人,一杯杯美酒佳酿。春风暖暖,水波粼粼,草地上都是
好儿郎俏女儿表演着歌舞杂耍,人生美好,春意无限。
李渊心头的郁闷褪去,重新投入到欢声笑语中。
李元吉看到前面金冠紫衣的李建成带着一批属寮亲随过来,身形动了动,向上前。但回头却看到二哥李世民含笑不语的眼眸注视着
自己,就不动了。
"怎么?不上去打个招呼?"李世民上前几步,慢条斯理道。
"我和二哥一起去。"李元吉淡淡一句。
李世民点点头,伸手揽住他的肩,拍了拍。
"有长进,走吧。难得今日我们兄弟三个都在,该向父皇敬一杯才是。"
两人大步上前来到李建成跟前。
李建成侧目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目光缓缓掠过他拦着李元吉的手臂,表情纹丝不动。
李世民放开手臂,然后躬身施礼。
"世民拜见大哥。"
李元吉看着李建成先是愣着不动,听到声响这才也急忙拱手施礼。
"三胡拜见太子。"
李建成眉动了动,看了看这两个人。
"快起来,兄弟之间不必拘泥礼节。今日是游玩尽兴的日子,大家应该放松些。"伸手扶起两人。
"是啊,今天父皇兴致不错。不如我们三个去敬一杯酒,祝贺一下父皇。"李世民提议。
"好啊,不过二郎你不善饮,要不要紧?"李建成微微一笑,表情和蔼关切。
"无妨,一杯水酒总还是挡得住的。何况是敬父皇,应该的。"李世民满不在乎说道。
李建成这才点点头,目光一侧,落在另一边的李元吉身上。
"听说刚才齐王妃带着世子去拜见了父皇,父皇一高兴封小世子为渔阳王。大哥在这里可恭喜四弟了。"
"啊?有这事?"李元吉瞪大眼一片茫然。
"哦,这可是喜事。恭喜你呀,元吉。"李世民嘿嘿一笑,十分熟络随意的撩上他肩头,搂了搂他。
李元吉身子歪了歪,仰头看向李建成。
大哥的脸色依然平静而且云淡风轻,眼眸清澈无物,一副好兄长眼见着弟弟们玩闹的模样。
他心头犹如针刺,微微一痛。
"走了走了,趁父皇现在酒还没喝多,我们赶紧去灌他一杯。要是去晚了可就没机会咯。"李世民孩子气的哈哈一笑,嚷嚷起来。
"正是。一起走。"李建成呵呵一笑,走在前面。
李世民侧头看了看怀里依然晕乎乎的李元吉,撇了撇嘴,勾着他肩膀拖着一起走。
来到李渊跟前,三个儿子一前两后,接过内侍递过来的酒杯高声恭祝陛下万岁。
看到这三个儿子一起来,和和睦睦的样子。李渊心里着实高兴。
"同饮。"他高举起酒杯,邀众人一起哈皮。
大家急忙都纷纷跪下高声呼颂陛下万岁,然后一同喝干了酒。
一时气氛热烈。
喝完杯中的酒以后,李渊挥手招三位嫡皇子到自己跟前,然后让内侍为他们斟上酒。
微微叹口气,他兴奋的表情褪去,浮上一丝忧愁。
"父皇?"太子李建成不解开口唤他。
李渊看他一眼。
"今日是个大家都高兴的日子,我本来不该败兴说些泄气话。可是,一想到河北还乱着,我这心里就始终扎着跟刺,舒坦不彻底呀
。"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都无有言语。
李渊看了看所有人,也沉默下来,目光似有些期盼,落在跟前三位皇子和众爱卿的身上。
李世民垂眉不语,父皇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是希望有人出头去打仗吗?还是希望些别的?这话是冲着自己来的吗?
他该如何应对?是上还是不上?忐忑不安之中,他瞥眼看了看前面的大哥和身边的四弟。
李建成也撇头向后看,不过确实看向自己那批亲随。里面有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头微微一抬和他对视片刻,似鼓励似敦促的点了点
头。然后李建成就回转头,眼神动了动,抿嘴似乎下了个决心。
而自己身边的李元吉双眼茫然,看看他又看看大哥,似乎搞不清状况。
在大家都不动僵持之中,太子李建成突然上前半步,拱手施礼,然后仰头朗声道。
"父皇,儿臣原请战出兵,替父皇平定河北。"
一语出,惊四座。
大家纷纷将惊讶诧异的目光投向李建成,搞不懂他这是意欲如何。太子出征,这可非同儿戏。
李渊听了他的话却一下从御座上挺起身,猛一拍大腿。
"好啊,太子真是心系大唐。来来,到父皇跟前来。"他朗声高呼。
李建成上前,跪到他脚边。
"好孩子,难为你有这片心,父皇怎能不成全。放心吧,父皇一定给你挑一批良将贤臣,助你早日拿下河北。"抚摸着他的头,李
渊语重心长说道。
"谢父皇成全,儿臣一定不辱使命。"李建成仰头拱手,然后磕头朗声回答。
"来来,大家举杯,祝太子马到成功。"李渊拉起他的手,然后举杯高呼。
大家急忙纷纷举杯称颂,气氛再次推向□。
李世民脸色阴郁一下,默默举杯默默喝酒。
父皇又一次算计了他。
第 21 章
一直尽兴玩到日头西沉,在御医三番四次的催促下,李渊这才意犹未尽的带着他的妃嫔皇子们坐车会太极宫。
早已经按耐不住的李元吉翻身跳上马,低头对亲随嘱咐一番,要他们照顾好齐王妃和世子,自己则快马加鞭赶上前面太子李建成的
队伍。
"大哥。"他呼唤一声。
李建成正骑了马和几个东宫属寮一起慢悠悠的跟着队伍走,一边闲谈着。聊到高兴处,发出一片笑声。
听到有人呼唤,他随意拽了拽缰绳,回头朝身后一看。
身边属寮们也停止了交谈和欢笑,跟着他一起回头看。
对比于他们的轻松随意,李元吉就显得有些微微气喘,而且表情焦虑不安。
他也知道自己和他们显得格格不入,这样冒然的闯过来也不是很妥当。
可是一想到大哥要去河北打仗,他心里就没来由的发慌。
拉住缰绳停下马,他抬头望着李建成,嘴里又喃喃唤了一声。
"大哥。"
李建成看着他不动,眉微微一皱。然后抬起手指撩了撩。
"殿下,臣等告退。"东宫属寮们立刻纷纷拱手告退。
其中一身青衣的干瘦中年男子有些迟疑,手拉着马缰向前走,头却一转回头看了李元吉一眼,表情若有所思。然后神情有些担忧的
回转看向李建成。
李建成依然不发一言,只是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得到保证,那个中年男子用腿夹了夹马,跟上前面的人。
人都回避了,李元吉这才策马上去,到李建成跟前。
"大哥。"
李建成眯着眼看他,下巴微微挑起,神情里有一丝倨傲。
"有什么事吗?四弟。"
听到他叫自己四弟而不是三胡,李元吉心里抽一下,低下头扁了扁嘴。
李建成眉一皱,眼眸里掠过一丝厌恶不悦。
这个蠢东西,还有脸来他跟前装委屈?
到底是谁委屈?他这个被抛弃算计的大哥,才真当委屈呢。
"如果没什么事,四弟还是回去好好陪着齐王妃吧,世子还小,你该多帮着些。"李建成慢悠悠冷淡说道。
"大哥,我……"李元吉抬起头,双眸里千言万语,可喉咙口却挤不出半句话。
"你什么?"李建成眉一挑,眼皮懒洋洋搭下,打量着他。
将心头的千般委屈,万般苦闷压下。他咬了咬下唇,眉一拧注视着李建成。
"大哥,你为什么要出征河北?"
"为什么?为父皇分忧,为大唐分忧,我身为储君,身为长子,这是分内之事。难道四弟觉得我不够资格?"李建成慢条斯理说道
。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元吉急忙摆手,心想大哥生气了,这身上的刺可真是一点也不比二哥少。还更毒,刺在身上,刺到心里,
更疼。
"我只是……担心大哥你。河北那地方太乱了,那个刘黑闼怎么打了也打不死。河北的民心又都向着他,对我大唐反心颇重。况且
刘黑闼又暗通突厥和徐元朗,势力不容小窥。就连二哥,也没办法把他做掉,现在的李世绩将军,也是一把打仗的好手,可也奈何他不
得。大哥你去……"
"可笑之极,难道我就不如世民和李世绩吗?他们不行,我也不行吗?四弟,你未免也太小看你的大哥了。"李建成哼笑一声,手
一拉马缰,双腿一夹,□的骏马迈开脚步,嘚嘚向前走。
"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元吉急忙跟上他。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李建成头也不回,仰着下巴朝前看,慢悠悠问道。
"大哥,你是大唐的储君,是太子。太子怎么可以出征?沙场上混战一团,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武夫粗人,大哥你万一有个好歹
,让我和父皇可怎么办?难道大哥愿意白白便宜了二哥?"李元吉急促说道。
李建成回头看他一眼,嘴角一撩,嘲讽的哼一声。
"看你这意思,倒是替我担心呐。可是四弟啊,最近你不是和二郎打得火热,怎么,转眼就又要弃他不顾?"
"大哥,我……"
"四弟,想好了再决定站哪一边。不要这边站站那边站站,到头来两边都不讨好。"
"大哥,我……"
"我虽然确实比不得二郎能征善战,可说到底,我也是李家的二郎,从小也是骑马射箭舞刀弄枪样样不落,凭什么你就觉得我搞不
定河北呢?"李建成幽幽看他一眼,嘴角一抹自得浅笑。
"河北要怎么搞定,我自有办法,不劳四弟你操心费神。你有哪功夫,不如陪陪齐王妃,陪陪承乾殿里的二郎。我这边,你帮不上
忙。"
"大哥,我真的只是担心你。我没有别的意思。"李元吉笨拙解释,不过再笨他也意识到,似乎这次他来是自取其辱,不但劝不了
大哥,反而被大哥奚落一顿。
"好吧,我相信你没有别的意思。依四弟你的心思,想有别的意思也不可能。不过我心意已决,况且君无戏言。无论是父皇还是我
,我们都是君,说出口的话岂有收回的可能。我出征河北已成定局,不是你我可以改变。四弟就不必多费心思了,如果没有什么事,那
么就请恕我不能奉陪。河北这一仗怎么打,我还得会东宫去和他们好好商议一下。"说完,他手里马鞭一扬,抽了一下马屁股。
□骏马立刻撒腿就跑,转眼就蹿出老远。
"大哥……"李元吉伸了伸手,可哪里还抓得住那远去的背影。
看着大哥越来越小的紫色身影,头上的金冠在夕阳辉映下闪闪发光,他的心却越来越凉。
他和大哥的距离就如同现在,是越来越远。
"那个人是谁?"李世民歪靠在圈椅里,手里端了杯薄薄的水酒,突然问道。
"谁?"旁边正整理着天策府公文的杜如晦抬起头愣了愣。
李世民看他一眼,皱了眉用手指抚了抚自己的嘴唇。
"就是太子请战出征河北时,回头看了一眼的那个人。"
"看了一眼的人?"杜如晦表情思索,看向对面的房玄龄。
"秦王说的是魏征吧。"房玄龄停下手里的笔,说道。
"魏征?"李世民看向他。
"是的,魏征。"房玄龄点点头。
"这个人?什么来头?怎么到了太子哪里?"李世民问道。
"魏征是河北人,当年秦王你攻打洛阳的时候,他还在窦建德帐下当主簿。后来窦建德来解围洛阳,被秦王你给活捉了。这批跟着
一起来的谋臣也就树倒猢狲散,流散到各处。有一些也进了天策府,安排了职位,秦王你也是见过的。"房玄龄解释道。
"我看这个魏征似乎有点意思,你们怎么没给我把这人弄到天策府来?"他又问,随意喝了一口酒。
房玄龄呵呵一笑。
"这个魏征才干确实是不错的,当年我和如晦也曾想把这人引荐给秦王你,但是等我们去的时候,他早已进离开了窦建德的大帐,
不知去了哪里。后来才听说他进了东宫,做了太子冼马。"
"可惜可惜。"李世民摇摇头叹口气。
"也没什么可惜的,这个人虽然才干不错,可实在品德败坏,我们天策府里没有他,未尝不是见好事。"对面的杜如晦插嘴说道。
"这话什么意思?他品德怎么一个败坏?"李世民不解。
"这个魏征,其实当年就来过长安。当初他是跟着李密干,后来李密坏事,投靠到长安。陛下不喜欢李密,给他个虚职挂起。这个
魏征眼看李密不成事,就向陛下请旨劝降河北,那个李世绩将军就是他劝回来的。这个人确实有一手本事,口才尤其好,满肚子的鬼主
意。后来窦建德拿下了河北,他被俘之后就归顺了窦建德,被委以重用。再后来窦建德带着他和一干谋臣到解围洛阳,被秦王你拿下之
后,这人就又早早的顺风跑路,改头换面混到了东宫,当了太子冼马。这个人啊,说起来也是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可从一而终,忠义
两全这种道理全一点不懂。他就是个墙头草风吹两边倒的主,眼看这边好了,就弃了不中用的投奔到更好的去。这种人要是弄到了天策
府里,根本和咱们不会一条心。危难之际,他根本不会同舟共济,只会自顾保身。所以我说,没有他,也好。"杜如晦摆摆手说道。
"哦,原来是这么一个人。那他的才干倒也是很不错的,不晓得这次他和太子商议着出征河北,意欲何所图?"李世民咬了咬下唇
,伸手抚了抚自己的眉说道。
"魏征就是个读书人,肚子里诡计多,可到底也不是个打仗出身。他撺掇着太子出征河北,我看悬。"杜如晦说道。
"怎么说?"
"河北那地方,秦王你也是去过的。民风彪悍,各种氏族大家的势力盘根错节。刘黑闼是河北出身,在那里深得民心,基础雄厚。
要打败他,轻而易举,可要打掉他,那就难上加难咯。秦王你去了,李世绩将军也去了,结果呢?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没完没了
。况且还有突厥暗中勾结,徐元朗也在那里蠢蠢欲动,形势很复杂。太子这次去,要显显威风,容易。可要想一举解决问题,恐怕就没
那么容易了。等他们到了河北,就知道其中的苦滋味咯。"杜如晦细细解释。
李世民点点头。
"是的,河北太复杂,不是那么容易搞定的。"
转眼看去,看到另一边的房玄龄却是面有担忧之色。
"怎么?玄龄你另有看法?"
房玄龄微叹口气。
"如晦的说法也不错的,但我觉得魏征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尤其他可也是河北出身呐。这个人对河北的局势了如指掌,他敢撺掇着
太子出征,必然是心里有了打算。但最令我担忧的不是太子和魏征,而是……陛下。"
说完,他忧心忡忡的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一怔,随即脸色凝重。
"父皇?"
"是啊,秦王你也看到了。太子请战出征,陛下龙心大悦。由此可见,陛下就是等着太子请战,想让他立功呐。秦王,陛下心里的
天平,只怕已经大大的倾斜,对我们很不利。这出征本来都是秦王你的事,陛下也一直对你信赖有加,可现在,陛下对你提防太甚。宁
可吃败仗,都不让你领兵。这种局面,不得不做些打算才是。"
对面的杜如晦听了这话,也立刻满面愁容起来。
李世民看看他们两个,深吸一口气。
"他是父皇,是陛下,我又能如何。但他也终归是我的父皇,倘若我让一让,不争了,他也不会对我如何的吧。"
房玄龄和杜如晦互相看一眼。
"话倒是这么说的,陛下对秦王你还是颇有怜爱之意。只是,陛下就算能收手,太子呢?"
李世民眼神一动,从圈椅里起身。
"大哥……他从小就是家里的长子。对兄弟姐妹们都很和蔼,太穆皇后在我小时候就没了,都是大哥照顾着兄弟姐妹们长大。他是
个厚道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对我们兄弟下手的。你们不必过于担忧。"他缓缓说道。
"但愿如此了。"杜如晦点点头。
李世民吐出胸口的郁结闷气,转头看向窗外。
外面月光如水,春天的微风带着一丝寒意吹进屋内,将烛火摇曳。
遥想当年在太原时的童年时光,兄弟四个一起打闹嬉笑,在父皇母后身边尽显天伦。如今现在成了皇家亲王,权势尊贵显赫之极,
可这兄弟情意,父子情意,却是越来越淡。
真不知这得天下,是李家之幸,还是不幸。
十一月初,在筹备了整整半年有余之后,带着陛下李渊殷切期盼,太子李建成率兵出征河北,剿灭刘黑闼。
比起四月里的春暖花开,十一月就是冰封大地。踏着满地的冰霜,大唐的军队再次出征,这一次去的是最高级别的将领,大唐储君
。
河北的露布基本上三天就来一次,听着局势似乎不错。一路横扫去过,处处都是旗开得胜。但这样的胜利消息却并不能让朝堂上的
所有人展露出完全放松的笑容。
因为大家都知道,刘黑闼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任谁去打,都不成问题。真正成问题的是如何才能一举将至消灭,永绝后患。
时间很快就流逝了将近一个月,大军步步逼近刘黑闼,决战近在眼前。随着越来越紧的军报露布,大家的心也被提起。胜负在此一
举,如果太子能拿下刘黑闼,那大唐就真的能松一口气了。
骊山温泉宫,对比于这到处都是冰雪的大地山峦,温泉宫却洋溢着一股湿润的暖意。
看着天上飞扬的雪花,李元吉心里却依然七上八下的。
往年二哥出征也有这种要人命的时候,可他却从未担心过。如今去的是大哥,他是怎么也安心不了。
大哥和二哥不同,比起二哥的骁勇矫健,大哥显得文弱许多。大哥是个适合在殿上抚琴弄花的优雅公子,怎么能和那些粗俗的武将
搅和在一起。风里来雪里走,顶着腥风血雨挥刀厮杀,这些事情让他和二哥去做就可以了,大哥的手应该一片干净才是。
可他也明白大哥心中有所坚持,大哥也想建功立业。现在不出手,以后就没有机会再出手。父皇这次是有心要让大哥立功,大哥如
果不把握这次机会,恐怕局势就要失控。
可是……他多么想跟着一起去,替大哥阻挡刀剑风雪。
可是大哥不要他了,再也不要了。
想到这里他真觉得浑身冰冷,欲哭无泪。
狠狠的一捶廊柱,他痛苦的闭上眼。
李世民从内殿里出来,身上带了一股热热的水汽,在寒风化成雾气。
看到李元吉闭着眼把头靠在廊柱上,表情痛苦的模样,他眉微微一皱。
慢慢上前,伸手抚了抚他毛绒绒的后脑勺。
这丑八怪的头发真是很容易散乱。
李元吉动了动,转头睁开眼看到他。
"二哥……"
"看到我就这幅表情?"李世民伸手一把揽过他的脖子,将脸拗向自己。
李元吉苦笑一下。
"走了,里面的热汤一起调好,可以好好泡一下,舒展舒展筋骨。我可是特地向父皇讨来的好享受,你不要浪费了我的好意。"说
着,李世民将他往里面拽。
"二哥你可真够有闲情逸致的,如今河北战事那么紧,你到还有兴致泡温泉。"
李世民哈哈一笑,回头用手指弹了他额头一下。
"父皇不是正希望我多点闲情逸致嘛。"
李元吉也笑笑。
将他拽到内殿里,一把撩开薄纱,温汤里雾气缭,扑面一阵暖意。
"比起外面,这儿可真暖和。"李元吉低低说道。
"那是当然,往年都是你们享受我打仗,今年我可得好好享受享受。"李世民朗声一笑,放开他,走开几步。
伺候着的宫人立刻上前,帮他宽衣。
李元吉却依然面色忧愁,站立不动,害得上前来的宫人愣愣跪在地上,不知道该干嘛。
"去去,不要你们伺候了。"李世民挥挥手,把这些人赶走,自己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李元吉的衣领,将他拽到跟前。
"怎么?还在担心大哥?我说你有完没完了。"一边解着他的衣扣一边哼笑道。
"不用你管。"李元吉一把撩开他的手,自己解。
李世民看他一眼,笑笑。
"我知道,你就是放不开他。可你也别真小看了大哥,想当初晋阳起兵之时,大哥也是带军一路征战到长安。他可也是不简单的,
说到底身体里流淌的,也是纯正的李家血统。"
李元吉抬头看他一眼,没料到能从他嘴里听到夸奖大哥的话。
"怎么?我就不能夸夸大哥。我还想夸夸你呢。"李世民嘿嘿一笑,一把将他拽过来,伸手剥掉他的外套,扔到一边。
"我说丑八怪,你说这到底是温汤里面热,还是你身体里边热?"把人搂着,李世民在他耳边低语,冰冷的手毫不客气的从衣摆里
伸进去,抚摸他热乎乎的身体。
"二哥你别乱开玩笑。"李元吉顿时哆嗦一下,脸蹭一下就红了。
"我开玩笑?我开什么玩笑。难道你和大哥泡着他的少阳汤的时候就没干过那些事?"李世民才不管他,手指在里面撩拨,嬉笑一
声咬住他的耳垂。
"二哥你……不正经。"李元吉挣扎一下,实在有些受不了二哥的冰冻鸡爪,太冷了。
李世民哈哈大笑,放开他。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脱得只剩下单衣单裤,然后大叫一声冲到池边,蹭一下跃入温汤里。
满满的池水因他的跃入翻涌起,一层层扑到案边,浸润得到处都是。
李元吉急忙跳开脚,却已经来不及,鞋底一片濡湿。
叹口气,摇摇头,他将鞋子脱掉,扔在一边。
"丑八怪,快来快来,里面好舒服呐。"李世民在里面高喊,咋呼咋呼。
李元吉呼出一口气,将夹衣脱了,光着脚大步朝里面走去。
第 22 章
十二月,河北魏州。
北风呼啸,前几日的大雪堆积着,被风吹的越来越结实,磐若坚冰。
日头挂在天边,白毛毛的没半点热度。
李建成穿着厚厚的棉衣,套着僵硬沉重的盔甲,坐在马上列于阵后。
指挥着大军厮杀攻城的是东宫心腹薛万彻将军,勇猛过人,忠心耿耿。
风呼啸而过,卷来阵阵厮杀之声,夹杂着寒冷的血腥之气,熏得李建成有点头晕犯恶心。好几年没征战沙场,他确实有点适应不过
来。
这地方有点太吵人,也有点太冷了。
薛万彻挥舞着手里的长刀,嗓门宏亮如钟。
"杀,给我杀,冲啊!"嘶吼阵阵。
军士们最近连连胜仗,士气正高,为了建功立业给自己挣块好地,挣个好前程,一个个奋力冲刺,勇不可挡。
薛万彻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太子殿下,察觉到他脸色有点泛白,心里有些担忧。
"殿下,这边没事,你不如还是先回营帐去吧。"
李建成看他一眼,嘴角撩起淡淡一笑,摆了摆手指。
"无妨,只不过坐立不动,有些脚麻身僵而已。"
"呵呵,殿下若是觉得僵硬,不如策马略微走动几下,只要不出我军阵营即刻。"薛万彻提议道。
"不可,阵前人多马乱的,太子殿下不可试险。"东宫左庶子韦挺劝阻说道。
"没事,我薛万彻愿随驾保护太子殿下。"薛万彻有点托大,兴奋的一拍胸脯。
"不可不可,殿下乃储君,薛将军莫要胡来。"右庶子王珪也加入劝阻队伍。
李建成看着脚下潮水般的将士,再抬头看向魏州城头,伸手拽了一把缰绳,双腿一夹马。
"走,去看看。"
"殿下……"王珪韦挺还想劝,可这连人带马已经跑了出去。
薛万彻先是一愣,随即急忙持刀追上去。
魏州城头上守将一眼就看到这匹不同寻常的战马,知道上面必然是一员要紧的大将,急忙从身边弓箭手那里夺了弓过来,引箭就射
,一心想要立个头功。
利箭破风而来,如飞星一般。
"殿下小心。"幸好薛万彻赶到,策马奔到李建成前头,挥刀一劈。
咔嚓一声脆响,将利箭斩断。
一击不中,那城头上的守将不死心,又是连发三箭。
"乱臣贼子,竟敢谋害我家太子,呔!"薛万彻挥舞手中的利刃,将箭尽数劈下。
前头一箭到来的时候,李建成着实被吓了一条,寒风锐气扑面而来,死亡就在眼前。薛将军将箭劈断,那劲风随之消散在自己眼前
。
突然从生到死,复又从死到生。他头顶上顿时一层冷汗淌下,后背都有些发凉。
后面三箭到来,他根本没反应,怔怔眼看着薛万彻再次劈断。
闻得他一声大吼,方才惊醒过来。
自己这一番到阵前,真真鲁莽托大了。
他总以为既然二郎行得,自己有何行不得。都是李家二郎,都是马背上的鲜卑血统,谁又能比谁差。
如今这一看,二郎往日确有不易之处。
但过了刚才这一场,他先惊后定。
既然这要不了自己的命,可见他还有后文。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能辜负了这一片天意。
身随心动,他眉一拧,伸手从腰里抽出刀来。
金戈裂帛之声响过,一柄雪亮寒光的利刃脱鞘而出。
高举着手里的利刃,李建成一把拽住马缰,挺立在马背朗声高呼道。
"我乃大唐太子李建成,尔等宵小乱贼,不识时务,还不速速伏地投降。"
"呔,你们这帮乱臣贼子,跟着刘黑闼这个庄稼汉有什么前途,速速投降还能换的一家老小的性命。我大唐陛下太子仁厚有德,绝
不妄杀无辜之辈。"身边薛万彻也摆出架势,护住他后跟着大吼起来。
上面的将士们看到这一出都愣了愣。
"快杀快杀,这可是唐朝的太子,杀死了能封侯拜相。"城头上的守将叫嚣起来。
那些普通军士们这才急急忙忙的回过神。
"呔,贼子你好不识时务。你们这些宵小之辈,不过是听人唆使才来干这种谋逆的勾当。今我大唐陛下仁德,发下敕令,弃明投暗
者既往不咎。不为自己,尔等也该为家里的父老妻儿着想才是。"薛万彻吼道。
一听弃暗投明既往不咎,那些刚拿起弓箭的将士又愣住。
"别听他们胡说,前有李世民后有李世绩,那个绕过另外我们河北这些穷苦人。大家不要中了奸计。"守将惊呼。
"呸,今我大唐太子在此,岂有胡说的道理?前面饶阳各的,太子奉陛下敕令大赦众人,难道你们都没有听说吗?"薛万彻挥舞着
手里的长刀,哼哼一声吼道。
听他这么一说,城头那些将士们不由纷纷心动。
对于大唐这次的大赦,大家都有所耳闻。这要是真的,一切可以既往不咎,妻儿老小都得保全,那谁还要打仗呀。
打仗那都是活不下去了,不打是死,打也是死,那还不如起来反抗。
可如今不打能活,那自然还是不打的好。
老婆孩子热炕头,打仗总还是过日子的好。
"出来弃暗投明,还有一条活路,开了城门迎我大军入内,思归者还可以得路钱回家见老婆孩子去去。谁家没有老小,谁人不想回
家?反抗到底,死路一条、不信,看看尔等脚下,你爷爷我身后的大唐雄狮。"见他们都有犹豫,薛万彻更是来劲,指着大唐的军队威
武吼道。
城头上人人皆看的肝胆惧裂,纷纷起了降意。
就连方才还嚣叫的守将也觉得大势已去。
这气势一低,自然更加溃不成军。
破城机还未将城门击破,里面就有人私开城门,弃暗投明来了。
城门一开,唐军潮水般涌入,顷刻间就将抵抗的伪夏军冲得溃散。
魏州就此攻破。
擒贼先擒王,一入城李建成自然想到要去捉拿刘黑闼这个反贼头目。但刘黑闼确实有一番能耐,骁勇顽强,领到忠心耿耿的二百多
骑人马从后门突围而出,直奔明州去了。
"殿下,追还是不追?"薛万彻随手一把摸去脸上的血迹,气喘吁吁问道。
李建成低头看看手里的刀。
方才雪亮的刀刃上沾染了一些血污,是砍人所致。
自己已经多年不曾舞刀弄枪,一时真有些累的慌。但身体累心却一阵亢奋,似乎李家的血液在他身体里燃烧着,催促他前去摘取胜
利的果实。
是的,刘黑闼就在前面,他要去结果了这个人,给自己,给父皇,给大唐,带一个胜利回去。
"追,岂可饶过这个反贼。"他握紧刀柄,双眉一拧。
"殿下,穷寇莫追。"韦挺上前劝阻。
王珪也要说,被李建成伸手一栏。
"你们带领大军驻扎下来,把魏州清理一下。我和薛将军带精锐前去追赶,放心吧,我不会鲁莽。我的命,可比他刘黑闼值钱多了
。"他掠嘴哼笑一声,自信说道。
见他心意已决,王珪和韦挺也就不再多说,只是嘱咐薛万彻好好照顾殿下,无比周全。
"你们放心吧,就是伤了我也不会伤着殿下,我虽是个粗人,但也心里有数。"薛万彻看看李建成,拍拍胸脯对他们保证。
于是在王珪和韦挺他们七上八下的复杂眼光下,李建成带着薛万彻和五年精锐骑兵从北门追了出去。
原本李建成以为这一追会有一场激战,他满心的期待和一些些的畏惧。
奔驰在旷野之上,他似乎觉得自己和二郎没有什么区别。
建功立业,自己也行。只不过往日父皇没有给自己足够表现的机会而已,并不是他的能力问题。
这一次在河北,他找到了一份久违的自信和自得。
在长安,耳朵里灌满了关于二郎的各种褒奖和赞扬,搞得他心情很郁闷。
现在,身体里血液燃烧,脸颊上寒风割剌,□骏马奔驰,身后是一群骁勇善战,锐不可当的大唐将士,身边是忠心耿耿的心腹爱将
。这种驰骋的感觉,确实很爽。
难怪二郎乐此不疲。
这一次,他也要当一回大唐战神。
不过可惜的很,李建成忘了,老天爷最爱干的事就是天不遂人愿。
他是想激战一场,过过瘾,老天爷可不乐意。
等他一路追到明州,还没到城门口就看到城门大开,城里的军队挑着灯笼在门口列队迎接。
本来还心疑有诈,可明州刺史诸葛德威带着城里的大小官员在城门口翘着脖子眺望等候,似乎已经等了有段时候。
怎么回事?
李建成停下马,遣骑将刘宏基去探探风头。
刘宏基带了一千五百多人过去,一接头。好嘛,人家举城投降了,甭打了。
至于刘黑闼和其余部,都被诱入城中拿下,正挨个关牢车里等着献给太子殿下,当作明州刺史诸葛德威的投名状。
事到此,李建成心情很复杂。
明州不战而降,是好事。刘黑闼被活捉,这颗钉子户就此玩完,也是好事。河北的大局就此已定,自己回去父皇必然奖赏多多,自
己也能一举消除那些对他建功立业能力持怀疑态度的言论。可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一种由衷的遗憾。
看来自己和二郎到底是不一样的,自己不可能成为二郎。
罢了罢了,他是太子。太子就是太子,杀人征战不是他所必须要会的,他要学会的,是御人治国之王道。
怀揣着这份复杂的情绪,他命刘宏基把城里刘黑闼和其余部都带了出来,又命诸葛德威明日来魏州见自己。
然后掉转马头,飞奔会魏州。
今天动了力,动了气,却换来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结局,他觉得有点累,想回去休息一下了。
攻打完了刘黑闼,李建成却并没有急着还朝。
不知不觉一年就这么过去了,在河北的习俗和长安不同。这地方连年征战,人能活着就已经是幸运,哪里还有什么闲心过新年。
行军打仗收复失地平乱杀敌,每一天都在忙碌中度过,加之各地都一片破败死气,谁也没察觉到新年的到来。
等到突然某一日惊觉,都已经是正月过半,元宵节都过去了。
这才恍然大悟,急急忙忙的烧了点元宵大家趁热吃了,就算过完新年。
洺州当年是窦建德的夏都,也是个好地方。可惜,如今经过刘黑闼这么起起落落折腾,再好的地方也被剥落成了个破败的死城。
战乱真是摧残国家和人民,这天下急需一统。
只有天下一统,人心安定,这老百姓才能安安心心的开始耕织生产,生儿育女。粮食多了,布帛多了,天下人能吃饱穿暖了,这国
家才能富裕繁荣。
可惜,这样的美好未来如今还任重而道远。
一想到未来的重担只肩负在自己这个储君身上,李建成就有一种莫名的烦躁和兴奋。
他即害怕又期待,害怕自己承担不住这一份大业,又期待自己能一举施展自己的才华,成就一番盛世,以证明自己也是个可以干一
番事业的李家儿郎。
不过现在,他首要任务还是处理掉那些恼人的叛贼反党,树立一下大唐的威仪。
在洺州连斩刘黑闼及其旧部心腹十余人,看着法场上手起刀落,满地咕噜的人头,不由掩鼻。
何苦呢?争这不该争的名分和天下。
人应当个安天命,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刘黑闼在死前呼喊,说自己不过是在家种种地而已,都是高雅贤他们几个小人还了他。
可笑之极,人若诱之,你心坚定,何以堕落?
总是你自己动了心,吞下了诱饵,心甘情愿的去冒奉献,博这个镜花水月。
到后来梦醒一场空,却又怪他人误之。真是好的坏的全让刘黑闼一个人说尽了。
死了一个刘黑闼,河北还只是初定,后面要做的是还多着。
河北不仅仅只有刘黑闼一个反贼,只不过他是主力,是搞得最风生水起的一个。当日刘黑闼起来出头,徐元朗这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眼看他得势就跟着蹦跶。现在刘黑闼已亡,那么徐元朗也该收拾收拾。
二月,春风未起,冰雪未消。徐元朗也迎来了他生命中最寒冷的一个冬天,末日得到来。在他那绿豆大的鲁郡里坚持了没几日,就
被破城而入。
徐元朗也算是个久经沙场的老狐狸,拼了个鱼死网破,带了心腹逃出城去。
鲁郡外是茂密的森林,他以为只要凭着这天设的屏障,就可以潜行暗走捡一条小命。
却不知那树林里早已埋伏下了往日的仇敌对手,正准备用他的人头换富贵。
所谓成王败寇就是这样,昨日你还是王侯,今日就不过是乱坟岗上一缕孤魂而已。
将河北大大小小的钉子户一个个拔起,往大唐的箩筐里使劲扔萝卜。
李建成干的是风生水起。
不过,这些都是为大唐,为父皇做的。
他还需要为他自己做一些事情。
东宫冼马魏征说得对,这河北是个地杰人灵的地方。河北有田有地有人,倘若他能抓住河北,就比二郎抓住洛阳还要有利。
洛阳固然也天时地利人和,况且还有库房里大把的金银财宝,可供使花。
但洛阳没有人杰,洛阳这片地没有王气,经过隋炀帝一朝,染尽了奢靡腐烂之气,不可用之。
而河北却不同,河北有人杰。
山东的氏族豪杰都是天下响当当的人物,一呼百应,勤王辅政,将来都是可用之才。他这一次建功立业是一桩,联络这些氏族豪杰
是二桩。
手里有魏征这么一个牵线搭桥的好手在,何愁不成事。
他有他的如意算盘,河北人也有河北人的如意算盘。
天下一统已经迫在眉睫,大唐的气候已成,这是所有人都必须承认的。
经过窦建德到刘黑闼,河北的大姓氏族豪杰们也不想再打了。再打下去,人都要死光了,还享什么福?
当年他们支持窦建德,是觉得夏王有仁政,是个可以看一把的主。结果呢?去了趟洛阳,就被大唐秦王给连同王世充一起一锅端了
。真是世事无常。
后来起了个刘黑闼。
刘黑闼是个什么东西?草莽庄稼汉而已,能成什么事?大家心里也是明白的。先支持他,也不过是想探探大唐的风声,看大唐陛下
到底准备拿河北怎么办?
结果呢?捅了马蜂窝了。
大唐派来了秦王李世民,打仗那叫一个好,打的是落花流水。
这也是该的,李世民嘛,威名远扬。可他煞气也够远扬的,一来就是往死里杀人。但凡有勾结关联的,通通一个杀字了事。
好嘛,看来大唐的意思够明白了。行,你要我们死,我们不想死,那就能拼到底。
这仗打了又打,刘黑闼是败了又起,大家拉锯战。
现在,大唐策略变了,换了太子李建成来。一上来,这个太子殿下政策就很明确,既往不咎。
只要愿意归顺大唐,绝对不翻旧账,通通一笔勾销。
造反,那是极个别人的小问题,大家都是被胁迫的,没有办法才跟着造反。现在,我们大唐不杀人了,大家坐下来一起谈谈,最好
共同发展,一起享福。
这感情好啊,等得可不就是大家坐下来谈谈这句话。
于是双方是一拍即合,很快水□融,亲的是蜜里调油。
当年李世民来,河北人也是动过心思的。可惜秦王太煞,端的是接近不得。现在太子亲和有仁德,礼贤下士,广开门庭,有求必应
。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人好事,大家是求之不得。
况且太子就是储君,未来的大唐陛下,和这个唯一接班人搞好关系,百利而无一害。
于是河北算是正式加入太子帮,和李建成栓一条绳子上共求富贵。
看到河北收入囊中,李建成这颗一直悬着的心可算落了地。
二郎有洛阳,他有河北。这样一来,可算有搞头了。
第 23 章
春花谢,绿水澜。
当东宫承恩殿后院那一池的荷花开遍,随风摇曳之时,大唐太子李建成终于从河北班师回朝了。
宗室朝堂上下已经从陛下李渊日益焦急,翘首以待,喜气洋洋的神色上清楚明白的察觉到,秦王没戏了,太子的位置稳如泰山。
李建成前脚刚到长安,文武百官们后脚就差点把东宫的门槛给踩断了。
大唐律法明文规定,亲王不得于朝官有私交。李建成也知道这里边的利害关系,于是推说自己路途疲惫,闭门谢客。
谁来都不见。
相对于东宫的热闹,月华门日华门那边则冷清多了。
自己武德殿比不得东宫,没有活水池子不说,连冰窖也没有。要用冰了,需得到大内的窖子里去拉。
不过二哥的承乾殿也半斤八两,热得跟蒸笼似的,还不如他的武德殿呢。
吐出口气,懒洋洋抬起手。
滴溜溜的水声,银质的酒杯里倒上八分的水酒。
他抬起头,看到青衫薄衣,半蹲着为他斟酒的李世民。
"二哥,来了。"慢吞吞举举酒杯,算是打过招呼了。
"嗯,来了。"李世民应了一声,把手里的酒壶往身边矮案上一放,从他手里一把提溜走那杯水酒,脖子一仰,一口喝下。
"好酒,这天也太热了。"喝完了,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席地而坐。
李元吉哼笑一声,懒散得在地板上摊开四肢,叹口气。
李世民瞥他一眼,拿起一旁的酒壶自斟自饮。
"刚才散了朝,父皇诏我入内议事……"
"出了什么事?"李元吉一个打挺从地板上坐起。
"河北和辅公佑不是都了结了?"
"高开道引了二万突厥骑兵犯我幽州。"李世民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杯子里的薄酒。
"又要打仗?"李元吉眉皱了皱。
这大哥前脚刚回来,二哥后脚就又出征。他觉得自己的生活似乎就夹杂在这两个哥哥的轮番交替之间。
李世民点点头。
"父皇授我江州道行军元帅,驻守并州。"
"什么时候出发?"
"三天后。"李世民伸手抚了抚脸颊,缓缓说道。
李元吉看着他一时不语。
"怎么?"李世民被他看得奇怪,笑着问道。
"我以为父皇不会再让你统兵出征。"他抿了抿嘴,低语一句。
李世民听完哈哈大笑,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将人揽过来用三个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将脸拗向自己。
"蠢货。"似责骂又似调笑,轻飘飘懒洋洋低骂一句。
手里酒杯递过去,轻轻抵在他略微丰厚的嘴唇边。
李元吉没有动弹,只是微微张开嘴唇,任他将那喝剩下的半杯薄酒倒进自己嘴里。
喉结一动,一股凉意缠绵落肚。
李世民轻笑一声,用拇指拭去他嘴角的一丝残酒,伸到自己唇边舔了舔。
"大哥从河北回来了,可李世绩和李靖还在河北对付辅公佑。如今高开道带着突厥人在幽州捣乱,不派我去,难道还让大哥去?"
李元吉不语,只是敛下眼皮,头微微一低。
李世民手里略微一用劲,将他脸挑起。
"怎么?说起大哥,你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没有的事,你别乱扯。"伸手推他一把,李元吉懊恼的别开头。
"大哥走了,你也不是滋味,回来了,你依然不是滋味。反正事情和他有关,你就拿放不下。我这边也要出征,怎么就不见你也来
个拿放不下?"李世民却不由他,一把将他脸拗过来,瞪他一眼。
"你有完没完?"李元吉越发恼怒,用双臂去搁他。
"没完,这事没得完。"李世民一把将他压倒在低,制住手脚。
"你以为父皇不信任我,就必然不会再派我出征领兵,你的太子哥哥就牢靠安稳了。别傻了,父皇这次派我出征,是因为除我外无
人可派。对付突厥那帮子强盗土匪,除了我朝里还能有谁?总不至于你让父皇真的派大哥去?你舍得?"他慢条斯理轻描淡写的说道,
末了用腰顶一下。
李元吉皱皱眉头,翻起眼皮瞪他一眼。
"说就说,二哥你别老这样。"
"这样?哪样?"听到他嫌,李世民还来劲了,又顶他一下。
李元吉的脸色顿时难看,可又不敢再激他。二哥可是最不能激的,越激越来劲。索性摊开手脚放弃抵抗,随便了。反正又不是没做
过比这更那样的事。
谁怕谁呢。
见他不反抗了,李世民也觉得没劲,于是压制着的腿脚一松,手肘一曲,伏在他身上,侧着头叹口气。
"说你蠢你就是蠢。连你都知道提防我手里有兵,更何况父皇。我这次出征,随行的副元帅是赵君王李恭孝,这可是父皇的亲信。
还有一个是东宫车骑将军薛万彻,大哥的亲信。"他缓缓伸起手,翻了翻,摆了摆,慢悠悠说道。
"这一左一右放在我身边,你说,是为了什么?"
李元吉不语,只是看着他,目光里的戒备褪去,浮上一丝复杂的情绪。
李世民不以为然哼笑一声,抬起的手掌落下,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放心吧,你的二哥斗不过你的大哥,父皇帮他提防着我呢。"
"二哥……"他低喃一声。
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唇。
"别说,说了我也不信。这种没底的违心话,说给我听也没意思。"李世民笑笑。
"只要你记得答应过我的事就行。往后,这大唐天下是你大哥的,可这兄弟情意,得是我的。"
李元吉抬起手一把握住他抵在自己唇边的手,看着他,双唇一动。
这一动,那抵着的手指便陷进他双唇里。
对面的双眸一下幽暗。
"二哥……"他含糊唤了一声。
李世民不语,不自觉的屏息,手指陷落更深。
李元吉也不再说话,目光飘忽移开,眼皮敛下,微微点了点头。
吐出屏在胸口的那团气息,李世民低下头。
"二哥,别,有人。"李元吉一把抵住他缓缓落下的额头,含糊急促说道。
哼一声,别头左右看看。
偏殿里除了门口伺候着垂手躬立的两个小内侍,别无他人。
自己一个打挺跳起,将李元吉也一并拽起,然后不由分说得提溜着他的领口往内殿里拽。
李元吉脚步踉跄的跟着,倒也没挣扎没抱怨。
嘭一下将手里一百四十多斤甩到榻上,李世民一边解衣扣一边蹬蹬踢了两下脚,却甩不掉缠绵在脚上的那两只粉底玄稠面便鞋。
李元吉在榻上被甩的屁股疼,咝了一声,伸手揉揉自己屁股。抬头看到他被两只鞋子戏弄,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李世民竖起眉瞪眼低喝。
"二嫂手艺好,这鞋子挺合脚。"李元吉调侃他。
然后自己懒洋洋手指一挑,脚上的鞋子啪嗒掉落。
李世民恼恨跺了跺脚,敞着半拉衣领用手拽下脚上的鞋子,扔在地上。
"少得意,待会由得你受。"伸手指指他,低声喝骂。
"落在你二哥手里,我还不是早死早超生。"李元吉往榻上一挺,懒散说道。
李世民扯了单衣欺上去,一把将人压住,低头凑过去亲他嘴唇。
"二哥你真急。"李元吉没反抗,只是抱怨一句。
"当然急,三天后我就得巴巴得晒着日头赶到并州去,那地方鸟不拉屎鸡不下蛋,什么时候能回来也不知道。"李世民一边亲一边
咒骂,手扯着他的单衣。
"二哥你别乱扯,这是淑形刚给我新做的。扯坏了你没地赔。"李元吉把单衣从他手里扯回来,然后自己解扣子。
"不过两万多的骑兵而已,我大唐秦王去了还不马到成功。"
李世民侧躺在一边,听他这么一说,眉梢一挑。
"难得听到丑八怪夸二哥。"
李元吉将单衣脱了,小心仔细的摆在旁边的案上,回头看他一眼。
李世民一笑,伸手将他拽过来。
"丑八怪,说实在的,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可别太想我了。"嬉皮笑脸压上去,他开始扯他裤子。
"二哥,裤子也是淑形刚给我新做的。"李元吉忍不住提醒他。
"好了,你得意了是不是?"李世民喝一声,一脚将他踢出去。
"你脱光了再来。"他气呼呼骂道。
李元吉咕噜滚下榻,屁股又在地板上一顿。
疼,爬起来揉了揉,将自己脱光了,却不动。
矮榻上李世民气呼呼瞪着他,见他不动,眉毛抖了抖,气就往上涌。
"你有完没完,给我过来。站在哪里发什么呆?怕我吃了你不成?皮糙肉厚得谁咬的动。"弹跳起,啪一声跳下矮榻,一把拽住他
的胳膊,骂骂咧咧。
"我怕二哥你再给我一脚。"李元吉慢条斯理回答。
李世民心里一团窝火。
倒了霉了,自己怎么就看上这么个东西。
"你再啰嗦我就把你从武德殿踢到日华门外面去。"咬牙切齿哼哼一声,他将人扯到榻前推倒,扑上去压住。
"尽气我。"
"二哥你真不讲理,明明是你踢我的先。"
"那也是你气我。好了闭嘴吧,啰嗦。"
"唔。"
内殿里架这屏风,外面的热风进不来。阳光透过半透明绷紧的丝绸,变得暧昧不明,光影斑驳。
床榻上人影纠缠,偶尔粘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偶尔稍稍分开,方才觉得原来是两个人。但还未辨清彼此身形,斑驳流离之中,又
摇散了混在一起无法分辨。
几声轻笑,几句喝斥低骂,也听不真道不明。
外殿里,大门敞开着,院子里一阵风扑进来。
桌案上的银杯晃了晃,叮当一声,磕一下银壶跌倒。
滴溜溜转了半圈,杯子里的一点残酒洒落,滴答滴答的流淌。
风又是一阵扑,将桌案上那只银酒杯来回的摇摆几下,然后滚落在地上。
咕噜噜一阵响动。
殿门外伺候着的小内侍低眉顺眼,忐忑不安的往里瞥了一眼。
空荡荡没有半个人。
撩起衣摆,抬脚想进去拾起杯子。
对面那个小内侍朝他一摆手。
恍然大悟,收回脚,放下衣摆,照旧低头躬身,在殿门外当木头。
光阴流转,日头微微的偏移一下。乱扑的风渐渐息了,树不摇,草不动。地板上那只乱转的酒杯也停住,洒落的残酒消弭在空气里
,除了一摊残渍在寻不到半滴。
空气中弥漫着薄薄的酒味,一点甜一点醉。
"来人,备热水,我和秦王出了汗要擦一把。"内殿里传来一声喊。
外面两块一动不动的木头浑身一抖,活过来。
"是,奴婢立刻去准备。"颤巍巍应一声,然后忙不迭的跑去办事。
吹不进风的内殿里依然光阴斑驳,原本黏腻在一起的两团身影略微分开一些,不紧不慢得喘着气。
李世民眯着眼,一手半搂着李元吉的肩,另一只手则慢条斯理得在他背上抹着。
手心,手背,一根根手指,将沾染上的气息抹干净。
李元吉不说话,只是回头看他一眼。
他咧嘴一笑,摆摆手,让他自己看上面沾着的东西。
李元吉回转头,脸红了红。
他一回头,李世民又继续抹自己的手,好似上面沾了许多不干净的东西,非得这么来来回回一遍遍的抹才能抹干净。
"等这次回来了,我要上奏父皇,让我之国。"手指顺着他的背脊慢慢往下摸,灼热的指腹滑过脊椎上的每一个凸起。
李元吉微微颤抖一下,忍不住挺了挺背脊,屁股连带着的紧了一紧。
"嗯?二哥你……呜。"问到一半,他闷哼了一声,手不由抓了一把肩头揽着的胳膊。
身后的人喘息一下,按住他的屁股,将自己抽出。
"这长安,我是没法待了。"他闭着眼喘息,吐出一句。
"为什么?"李元吉转身喝问。
"这天下的仗已经差不多都打完了,打完了仗,父皇必然要收回我们手里的兵权。父皇不信任我,大哥也容不下我,我留在长安没
有好日子过,倒不如之国去秦地,天高皇帝远,大家都安省。"他微微撩开眼皮,低声说道。
"那我怎么办?"李元吉惊愕,翻转身瞪着他,冲口而出问道。
李世民眼皮撩起,看着他咧嘴一笑。
"怎么这副脸?怕我丢下你不要了?"
"不是这个意思。"李元吉懊恼别开头。心里却没来由的一阵慌乱。
大哥不理他,二哥说要走,那他怎么办?
"怕什么。你也可以之国,山东可是好地方,崇山峻岭,遍地良田。你爱打猎就打猎,爱泡女人泡女人,比长安自由舒坦多了。到
时候我去山东看你,你到秦地看我,咱们天高皇帝远,爱咋咋地。"李世民将他揽到怀里,捶他肩膀一下,笑眯眯说道。
李元吉不说话。
二哥这个建议他也有点心动。
长安越来越没意思了,大哥已经和自己断绝来往,父皇虽然待他不错,可到底也不是最贴心的。倒不如之国去,离得远了,见不着
也能死心。
见他不说话,李世民低头打量他神色,捕捉到一丝心动之意,嘴角一抹浅笑。
"你我都走了,大哥也好安心做他的太子,父皇身边有大哥尽孝,足够了。我们,还是做个闲散的亲王,过几天享福的好日子。大
唐的将来,托付给大哥,不必担心。"他在他耳边劝诱。
"父皇……会同意吗?"
"父皇?说不好。不过我想大哥会劝父皇的。"
"二哥……这样,真的就是平息一切?"
"不然还能怎样?既然待在一起要起争端,不如大家彼此分开了,省心。大哥不放心我,我不放心大哥,长安容不下二虎,难道你
想我们兄弟闹得不可开交?你以为我就是心甘情愿离开长安,那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可这一走……何日能再回?没有敕令,藩王不得入京。"
"原来你还是放不下,罢了罢了,我自己一个人走,你就留在长安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么?留在长安好陪着他?我说丑八怪,别忘了你答应过的。我走,你也走。你可是我的了。"
"二哥,我知道。"
"知道就少啰嗦。等着,我没几个月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和父皇说去。你可别扯我后腿。"
"晓得了,可是……淑形会不会不高兴离开长安?"
"我说丑八怪,她是你老婆,你还是不是男人,连自己老婆都搞不定。"
"我又不是你,我见不得淑形生气,她一生气我心里就难受。"
"酒色之徒,你就这点出息。你搞不定我让你二嫂来帮你搞定,真是麻烦多多。"
里面两人你拉我扯的聊着,外面小内侍哆哆嗦嗦凑过来,在屏风外面跪了。
"启禀齐王殿下,秦王殿下,热水已经备好了。"
里面的低语停住,然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侯着。"里面飘出一句。
"是。"内侍伏跪应道。
不多时,披着单衣散着头发光着脚走出一人。
"进来伺候吧。"手一挥,让他们进来。
丝毫不敢抬头,小内侍应了一声,爬起来躬着背朝外面招呼。
"把水抬进来伺候。"
得了令,外面抬着热水,捧着油纸,托着换洗衣服的宫人内侍们这才鱼贯而入。
第 24 章
九月中旬末,突降了三天的暴雨,燥热的天气一下被打的七零八落,一丝初秋的爽利扑面而来。
秦王李世民,江州道行军大元帅在这丝爽利秋意中出发了。
长安对于他的出征习以为常,按部就班的各顾各的生活着。
承乾殿里的女人和孩子们依然过着她们平常普通的每一天,这个丈夫,这个父亲,对她们来说一直树立在心中多于眼中。
齐王妃杨淑形依然时常去对门串串,已经生养了两个大胖小子的秦王妃交给她很多育儿经验。她的孩子,秦王世子李承乾今年已经
已经快五岁了,二子李泰也已经三岁多,总是在一起玩。襁褓里的齐王世子看着两个哥哥跑来跑去,闹个不停,咯咯直笑。扑腾着他的
小胳膊小腿也想和他们一起玩。
女人,孩子,其乐融融,到是一副和睦美景。
朝堂上,太子李建成依然风淡云轻,和往日没多少改变,依然是对陛下恭敬孝顺,对朝臣温和有礼。大唐太子仪表堂堂,风度翩翩
之中因这一场河北的胜利多了那么一分微妙的威武,恰到好处,适可而止。
众人都心服口服,再不敢生出二心。
李建成是个谨慎的人,即便知道朝堂上人心涌动着想朝他这边来,但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皇子交朝臣,那是忌讳的事情。
但朝臣不能交,自家宗室里的亲戚兄弟们联络一下感情总还是可以的。
怎么说自己也打了个胜仗,出去了快一年,回来以后在东宫里稍微庆祝一下,也不为过。
这个时机也凑巧,刚好他回来没多久,秦王就出去打仗。二王不想见,大家都省心省借口。
作为庆祝嘛,自然是给大家一个机会 好好拍拍马屁,联络一下感情。本来坚定的太子党可以显摆一下,摇摆的墙头草们也可以见
机行事,秦王党一派的嘛,能争取的就来,不能争取的就算。这就是给大家一个表白的机会,个人自己看着办吧。
于是乎,一贯低调的东宫这一天难得的热闹起来,开一个大派对,欢迎大家参加。
对比各路神仙群魔乱舞,李元吉觉得自己哪边都不能算,可又哪边都沾边。
大哥说的对,选定了站一边是最好的选择。无论对错,至少找到一个可以坚持的方向。最怕得就是哪边都站,哪边又都站不牢。
大哥当年出征河北,他日夜思念。如今回来了,相对无语,连偶尔的目光交错也随即就彼此分开,一种莫名的疏远和尴尬。
现在二哥出征并州,他竟也有些思念起来。打仗的事,他并不担心,只是……一想到二哥说回来以后就上奏之国,就坐立难安。
答应了二哥的事,不能反悔。离开大哥,离开长安,他心里又不是个滋味,拉扯着放不下。
心里的烦恼,找大哥倾诉已然是不可能。二哥也不再身边,和他那帮子亲信,他也搭理不上。和自己身边的人说,也不行,这事太
乱七八糟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和淑形说,又 觉得没这个必要。找来找去找不到半个可以倾诉的人,活生生闷死。
心里闷,那就只能喝酒。
一杯接一杯,喝的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偏生喝闷就不醉人,喝得越多,人越清醒。
只是燥热,混合着夏天最后一抹热气,蹭蹭蹭的往头顶上涌,差点就热气腾腾云雾缭绕。
抹一把头上的汗,他起身。
"更衣。"低语一句后便自顾自转身走。
身后的内侍立刻跟着去伺候。
出了门,一阵微风,吹散头顶的热气,李元吉精神一振,在廊下脚步停了停。
前面一阵爽朗轻笑,伴随着虚浮的脚步声。
李元吉抬起头。
太子李建成搭着一个小内侍的肩头正缓缓走过来。
李建成侧着头,并没有看到对面的人,只顾着和身边跟着得王珪低语,白皙优雅的手指偶尔在半空划出半个圈,然后细长的眼眸微
微一眯,嘴角漾开一丝轻笑,溢出爽朗笑声。
他显然喝得有点多了,半拉身子依靠在身边那个清秀的小内侍身上,脚步略显得拖拉虚浮,好似合着舞乐翩然。
李元吉看得痴,愣住一时竟不知行礼。
反倒是东宫庶子王珪仰头瞥到他,急忙躬身行礼。
"拜见齐王殿下。"
李建成的手指顿住,脸上的轻笑也停住,微微侧头,目光如过水凉风,拂面而去。
李元吉一个激灵,急忙低下头拱手施礼。
"大哥。"
听到这一声大哥,李建成眼神动了动,手指移动,淡淡朝他点了点。
"原来是四弟,怎么?里面太闷,出来透口气?"点完了,手微微垂下,空握着手心,缓缓问道。
"喝多了,有些发汗,换件衣服。"李元吉低着头说道。
"哦,正好,我也要换件衣服,一起吧。"李建成嘴角撩起,笑了笑。
李元吉抬起头看他一眼,接触到他的目光又躲闪开,低下头。
"来吧,你我兄弟不需避嫌。"朝他手一招,李建成让内侍扶着进了偏殿。
王珪在门外侯着,并不进去。
李元吉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绷纱彩画孔雀屏挡在彼此之间,透过烁烁烛光,可以看到彼此投射在半透明彩纱上的朦胧影子。
鎏金的荷叶盆里倒着半盆热水,素手芊芊绞干了上好的棉布面巾,擦拭去因酒而蒸出的满头满身热汗。
李元吉低着头,偷偷的打量着屏风上的影子。
那边光影流璃,薄纱翻动,隐约可以看出李建成擦了把汗,然后换上了新的单衣和外套。然后坐在绣墩上,让宫人拆了头上的金冠
,准备整理一下头发。
"齐王殿下,请更衣。"身边的宫人突然低低唤了他一声。
"嗯?"李元吉这才回神,看到宫人展开的衣服,这才茫茫然伸出手。
套上了干净的单衣,他回转头看去。
屏风那边李建成已经脱了冠,旁边跪着的宫人举起了手里的妆盒,另一个宫人在里面取了一个梳子。
梳子,他想起了大哥送给自己的那个象牙梳子,心里一阵失落,隐隐作痛。
"齐王殿下,要不要梳一下头?"宫人又低唤了他一声。
"啊?"他依然茫然低头看她们。
在宫人举起的镜子里,他看到自己那一头卷发已经凌乱,许多毛躁的绒发散乱出来,不知所措的飘荡着。
懊恼的叹口气,他点点头,颓然坐在绣墩上,低头胡思乱想。
察觉到他心情不好,旁边伺候着的宫人和内侍都屏息,小心翼翼的做事。
"四弟怎么不开心?是不是我东宫里那个不长眼的没伺候好?"李建成突然出声。
"嗯?"李元吉抬起头茫然应一声,他正自己胡思乱想着,一时没听清他的话。
屏风上李建成原本坐着的身影突然拉长,起身,流动。
走了过来。
"又或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招待不周,哪里惹四弟不开心了?"他掸了掸身上松垮垮还没有系带的单衣,懒洋洋走到屏风边,一手
搭住架子,浅笑轻语说道。
目光流转,直射到李元吉的脸上,意味深长。
"啊?没……没有的事。"李元吉被他目光刺到,一下跳起来,急忙摆手。
宫人正帮他拆头上的玉冠,他一跳,立刻拉扯到头发。
"哎呦,你怎么搞得。"头发被扯疼,他轻咝了一声想也没想就踢了一脚过去。
"奴婢罪该万死,齐王殿下恕罪。"宫人吃疼叫了一声,但随即立刻伏跪在地,簌簌发抖起来。
"看来,果然是我东宫的人伺候不周,惹恼了四弟。"李建成眼一眯,嘴角的笑含着,懒洋洋说道。
"没,没有的事。"李元吉被他笑得心里有些发毛。
"你起来,没你的事。"他低头朝宫人说道。
那宫人小心翼翼抬头,怯生生看他一眼,然后看向李建成。
"起来吧,齐王已经饶恕你了。"李建成懒懒说道。
"谢太子殿下,谢齐王殿下。"宫人这才磕了头谢恩。
"出去吧,你们都伺候不好齐王殿下。"李建成挥了挥手,从屏风那边走过来。
"是。"宫人和内侍各自行礼,然后鱼贯退了出去。
看着他们一个个退出去,李元吉愣在哪里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看李建成,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样子又觉得心虚没底,只要低下头
看自己脚上的鞋。
看到自己两个鞋尖前面对上两个鞋尖,这才吓得一跳,抬起头。
李建成一把握住他的双臂,将他跳起的身体摁住。
"大哥……"
"怎么?"
"我……"
"什么?"
李元吉嘴唇微微一张,停住。他想不出自己到底该说什么。
解释?还是恭喜?又或者哭诉?
"没话说了?"李建成低低问道。
"那就……别说了吧。"
淡淡一笑,低头,吻住他的双唇。
李元吉的身体僵硬一下,下意识的挣扎一动。
李建成手里用了点劲,一把捁住。
他一捁,李元吉这才反应过来,抓着自己的是大哥,身体立刻软了,不由自主的靠了过去。
肚子里刚压下去的酒立刻翻腾起来,顺着血管流淌到四肢百骸。刚消散的热气也再也翻涌,从皮肤里冒出,薄薄的丝质单衣吸了汗
,贴着皮肤黏住不放。
"三胡。"李建成突然唤了一声,然后身形一压,将人带倒。
"大哥。"李元吉任由他压着自己,丝毫不挣扎。
李建成闭了闭眼,眉头一皱,梳得整齐发根处全是一层薄汗,顺着额头淌下。他喘息一声,呼出的气息里薄薄的酒味。
他闭着眼不动,只是捁着李元吉的手臂,压着他。
李元吉痴痴的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心突突的跳着,然后缓缓伸出手,抱住他的腰。
李建成的脸颊动了动,眼皮微微一抖,撩开一条缝隙,透出一丝迷惘和犹豫,但身形依然不动。
腰上的手摸到背上,然后突然一用力。
李元吉将他拽住抱紧,头埋在他的肩上。
"大哥。"压抑低唤一声。
李建成胸膛里的郁结之气被这一抱给挤压出来,化成一声长叹。
捁着的手指松开,变成握着,慢慢的来回抚摸一下。
"回来吧,回到我的身边,我可以既往不咎。"他闭着眼叹息说道,感受着背上的手掌抚摸而过,那么温暖,那么虔诚,宛如膜拜
的抚摸。
背上的手停住。
李建成眉一皱,睁开眼,头微微一侧。
"怎么?"
李元吉一声不吭,手心溢出汗,开始发潮。
李建成动了动,微微抬起身,让彼此面对面看着。
"三胡?你说话。"
李元吉嘴唇动一动,喉结滚动一下,嗓子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李建成的手指一紧,眉心越发皱拢,呼吸开始急促,眼神里风雨欲来。
"你……"他瞪着身下的李元吉,喉结滚动,半天挤出一个字。
"大哥,对不起。"李元吉干巴巴吐出一句。
李建成的手指紧紧一抓,眼皮眯起,脸颊抽搐,胸口剧烈的起伏一下,然后重重一把推开,甩袖背过身去。
不再面对着这个可恶的人,他才能畅快呼吸,喘气不止。
身上压着的暖意陡然离开,清冷争先恐后的扑进怀里,让人忍不住打个寒战。
李元吉慢慢起身,握了握手掌。
手心里的汗已经褪去,只剩下凉嗖嗖一股寒意。
坐在榻上,他半侧着,不敢面对李建成。
"这就是你的选择?"李建成压抑着嗓子呵斥问道,头微微一侧,却不看向他。
李元吉点了点头。
"你怎么能……"
"大哥,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李建成跳起来,大喝一声,甩袖走开一步,伸手指着他。
"你没有这个资格,你没有。"他怒喝。
李元吉抬起头,从榻上站起身,然后噗通跪在地上。
"大哥,我……"
"他有什么好?他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蠢东西。"李建成逼近一步,伸手戳着他的额头。
"你忘了是谁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的,是谁?你这个……"说道恨处,他伸手要劈。
李元吉只是闭上眼,不躲避。
李建成举着手,呼吸急促,神色暴怒,扬起得手却怎么也劈不下。
他不信,怎么着都不信。
这个人,怎么会,怎么能背叛自己。
这是他亲手养大的,最最疼爱的好弟弟,怎么可能。
手落下,他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是不是他逼你的?是不是他骗你的?你到底为了什么?我们已经不需要再怕他。我有河北了,我不怕他了。"他压抑着急促说道
。
李元吉睁开眼,仰头望着他,然后摇了摇头。
李建成还想说,可胸膛里涌出来的寒意却堵住了喉咙,让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啪一声脆响,他终于忍无可忍劈了李元吉一个耳光。
李元吉苍白死灰的脸上浮起一抹红。
这一巴掌打在脸上其实并不疼,李建成到底下不了手,这一巴掌无可奈何而且有气无力。
他直起身,缓缓背过身去,慢慢的挺起颓下的腰身,挺的比任何时候都要直。
闭上眼,微微仰起头。
"出去。"他说道。
李元吉看着他的背,嘴唇抖了抖。
"大哥,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三胡我绝对不会背叛你。"他缓缓说道。
"你是我的大哥,是大唐的太子。以后,你成了陛下,就是我的君。三胡这条命,以前是你的,现在还是你的,将来也会依然是你
的。"
"但我和二哥有约定,我不能背叛这个约定。"他低下头,嘴角苦涩无声一笑。
"大哥,二哥他……其实人不坏。他就是太傲气,受不起人激他。他是我们的兄弟,是我们李家的人,他不会大逆不道,不会以下
犯上的。他以前和你对着干,都是受了身边那些别有用心的读书人的挑拨。当年父皇杀刘文静,也是为了这个。"
"你放心吧,二哥已经和我说了,不会再和你争。"
"你以为我稀罕他吗?你以为他还有资格和我争吗?"李建成却勃然大怒,猛一回头打断他的话,喝斥道。
李元吉看着他愣住。
"大哥,我们到底是一家人,同胞亲兄弟。能不动干戈总还是不动干戈得好。"
"哼。"李建成哼笑一声。
"你这是在教训我吗?现在不是我要逼他,是他一直在逼我。"他拍着自己的胸口喝到。
"不会了,二哥再也不会了。他很快会离开长安,我……我也会离开。"
"什么?你什么意思?"李建成转身,皱起眉问道。
"大哥,我和二哥会向父皇禀奏,去之国。一山容不得二虎,二哥离开,对大家都好。"
"之国?"李建成低喃一句。
"他走他的,你为什么也要跟着去?"
"这是我和二哥的约定。"
"哈,约定。什么狗屁约定。他不走,我也能制他,我不需要他的退让。"李建成猛一挥手,大声喝到。
"大哥,让一切都平息吧。"李元吉跪着爬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腿。
李建成低头看着脚边抽泣的李元吉,心头蹿起阵阵怒火。
哭,这个蠢东西除了哭还会什么?
他以前哭,为自己,为大哥。现在哭又是为了谁?
为了二郎吗?
这个混账蠢货,真真要死气他才甘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个东西竟然也会为二郎哭了?
混账,早知道今日,他当初就不该送这个东西到二郎身边去。宁可这东西一辈子没出息不长进,他也不要现在这个结局。
这个东西,这个蠢货,他……他……
手握紧松开,松开握紧。牙咬了又咬,胸口里的怒火压住烧起,烧起又压住。
"滚!"最终,他只是一脚将人踢开,然后甩袖转身离开。
第 25 章
显德殿,太子李建成出神的望着窗楞。外面的阳光斜斜射进来,被窗楞分割成一束束的光束,投在地板上一条条亮斑。
偶尔得一阵风,将树枝摇动,树影摇进了光斑里,一片片散乱的阴影。
东宫庶子韦挺和王珪分座在两边,各自看着些庶政公文,下首冼马魏征抄写着公文,下笔有劲,字迹干净利落。
"四郎说二郎想去之国。"他低喃一句,眼神若有所思,淡淡惆怅。
韦挺和王珪抬起头。
"殿下你说什么?"
魏征手里的笔不停,写完最后一个字,慢悠悠放下笔,抬头看向李建成。
"殿下觉得可信?"
李建成皱皱眉,从圈椅里微微起身,看过来。
"四郎说的真切,况且最近二郎的气焰也确实小了许多。"
"空口无凭。"魏征淡淡一句。
李建成沉默了片刻。
"但倘若这次出征回来二郎真的向陛下提出之国,我又当如何应对?"
"这……"听明白过来的韦挺和王珪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也都没个底。
大伙一直想着怎么和秦王府争,怎么压制,当确实没想过万一秦王退了,该当如何?
魏征垂下眉思量了片刻。
"倘若秦王真这么上奏了,也得看陛下准不准。"
"是啊,我也担心这一关。若是陛下不准,我也无可奈何呐。"李建成叹了口气。
"非也。"魏征淡淡一句。
"怎么?难道还该他留在长安和我争?"李建成不解。
"正是。"魏征斩钉截铁一挥手。
李建成皱起眉,满脸疑惑。
"这话怎么说?"
两旁的韦挺和王珪互相看一眼,心想这个魏征每次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且看他这次又要显摆些什么大论道。
魏征掳了掳衣摆上的皱褶,把坐姿摆得端正,抬头挺胸看向李建成,目光平静而坚定。
"殿下请听我细说。"
"请先生给我讲讲。"李建成也从圈椅里直起身,端坐举了举手,示意他直言无妨。
"殿下,秦王欲之国,这且不说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陛下准不准都还是个问题。这未尝不是秦王府一招探路之石,试探一下陛下
和殿下的底。看殿下今日的意思,似乎还是希望秦王能走,自己退。可秦王退,对殿下你未必就是件好事。"魏征一字一句说道。
"怎么说?哪里不好?"
"其一,秦王上奏去之国,陛下心里会怎么想?陛下对殿下你和秦王的事,其实也是略知一二的,如今秦王说要走,陛下会不会觉
得是殿下您的意思,要逼着秦王走呢?"
李建成心头一惊,从圈椅里挺起身。
魏征朝他按了按手掌。
"这还不是最要紧厉害的呢,殿下。"
"你继续说。"李建成表情凝重,双眉锁起。
"其二,倘若陛下真的应允了秦王之国,依陛下的心思,恐怕必然会觉得对秦王有所亏欠,从而对他封赏多多,给予很优厚甚至逾
越的条件,补偿他。殿下你应该想想,秦地可是个富饶之地,幅员辽阔,田地广茂。你放秦王去这一片大好山水之间,再加上他一个洛
阳,假以时日必然大成气候。殿下,陛下现在可已经过了花甲之年,有他震着,你们兄弟二人自然是起不了什么纷争,可假使有朝一日
泰山崩塌之时,难保天下不起兵戈,大唐不起纷争呀。到那个时候,殿下又觉得自己有几分胜算呢?"
听完这一段,李建成浑身直冒冷汗。
长舒一口气,他一把抓起旁边矮几上的手巾擦了擦额头。
"先生说的极是,极是呀。"
韦挺和王珪两个也连连点头,这个魏征果然眼光狠辣,见解不凡。
"殿下,应当防备才是。"急忙拱手向李建成告诫。
"如何防备?"李建成甩下手里的手巾,凝眉问他们几个。
"不如我们给殿下拟个奏章,赶在秦王府前头递上去。就说长安有传言,说殿下和秦王有隙,欲逼秦王之国。殿下闻后深感忧虑,
恳求陛下将秦王留在长安,兄弟共享荣华富贵,大唐一家团圆。如何?"王珪提议道。
"不错不错,先下手为强。"韦挺点头赞同。
"这到也是法,只是还是不要提秦王之国这件事,只说殿下忧虑兄弟感情有隙即刻。言辞恳切一些,表达出殿下维护大唐一家团圆
的意思就行。提了之国,事情做得太过太露,恐怕陛下心里会觉得殿下是有备而来,反而坏事。"魏征点点头,提了些自己的建议。
王珪韦挺听了也点头称是。
"好,事情要做的稳妥才好。那就这么定了,你们赶快拟一个奏章出来,选个合适的日子递上去,一定要赶在秦王府前头。"李建
成听了心里松口气,点点手指吩咐道。
"是,殿下。"三人拱手弯腰应承。
"只是这么一来,秦王长留京师,东宫和秦王府的斗争就还得继续下去了。一家兄弟,真令人为难呐。"安排好了对应之策,李建
成放松的倒在圈椅里,长叹口气。
"留在长安,秦王就是困兽之争,总比放虎归山的好。"韦挺幽幽说道。
李建成不语,眼皮微微一敛。
"秦王府有府兵八百,我们东宫有一千,还有刚新招募的长林兵,从实力上将,东宫胜秦王府一大筹。"王珪也说道。
李建成脸色稍微好了些。
"兵贵精而不贵多。秦王府的府兵多是当年跟随秦王四处征战的老兵,可都是有杀人经验的厉害角色,绝对不容小窥。我们东宫虽
然人多,可到底实战经验不足。那些长林兵,虽然人数众多,可却是一批乌合之众地痞流氓,找找麻烦闹闹事,是一把好手。真要杀人
拼死,未必行呐。"魏征却忧虑重重。
李建成看他一眼。
"先生可有见解?"
魏征抬头看向他。
"秦王已成气候,殿下想一时将他拔除,是不切实际的。但殿下毕竟是正统,且现在陛下也站在您这边,我们只要慢慢间离瓦解,
大事未尝不可行。只是,秦王这人一贯素是雷厉风行征战决绝之人,他倘若有朝一日使出雷霆手段,殿下和陛下恐要措手不及。"
"怎么?你是说他可能会造反?"李建成一下挺起身。
"殿下不得不防。"魏征躬身施礼,语气坚定。
"这……不可能吧。他不至于这样……"李建成十分犹豫,神色有些慌乱。
魏征抬头看向他。
"殿下,秦王可能还念及父子兄弟情意,不敢轻易起谋反之心。可是殿下也不能忽视了他身边的那些文士武将,那些人跟着他难道
不是为了求一个荣华富贵?都是生死沙场上下来的亡命之徒,这股势架着秦王,只怕他也难为。"
李建成双手一把握紧圈椅的扶手,咬了咬下唇。
"都是这些人教坏了秦王,终有一天得收拾了这些人才是。尤其是那个长孙无忌,还有什么房玄龄杜如晦之流。当年父皇斩杀刘文
静,防得就是这出。只可惜,没料到后来还是出了这些货色。"恨恨说道。
"殿下,这些人虽然都有私心歹意,不过毕竟是以秦王马首是瞻。倘若将来真有个意外,殿下该有所防备,有所决断呀。"魏征继
续劝谏。
"你的意思是……"李建成看向他,脸色依然有些犹豫。
"殿下,当断不断必自乱。"魏征幽幽说道。
李建成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倘若二郎敢起这个心,我也只能……"他一抿嘴,脸色肃杀一片。
王珪韦挺两人互看一眼,然后连同魏征三人俯首叩拜称颂。
"殿下英明。"
折子选了个李渊心情大好的时候递上去,看完之后真是感慨万千,唏嘘不已。旁边伺候着的尹德妃和张婕妤两个娇滴滴的美人早已
经得到东宫的提示,立刻在李渊耳边大吹太子仁厚之风,说秦王也太小心眼了,随便听信些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就对大哥心怀不满,想
一走了之,不陪着陛下共享天伦,真有些不孝。
李渊摆摆手叹口气,说这个孩子就是这么个倔脾气,从小宠爱的过了,到大了又被些别有用心的人带坏,受不得一点委屈,小孩子
脾性。
回来以后他要好好和这孩子说说,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怎么能随便听信那些有心人的唆使。至于太子,也别太忧虑了,做父亲的
明白他的心意,这孩子从小就仁厚老实,最重兄弟感情,父亲相信他的。
叫人把李建成唤到了太极宫,当面安抚了一番。
李建成陪着老父亲说说话,喝喝酒,旁边两个娇人热言热语,美酒佳肴,轻歌曼舞,好一派其乐融融的天伦之相。
从太极宫出来,李建成是一身轻松,脚步都轻快起来。
坐车路过武德殿的时候,他忍不住瞥了一眼。
李元吉正签着马往外走,准备去骑骑马散散心。看到东宫的车子,心里情绪翻涌,愣在哪里呆呆的看着不动。
"齐王,是太子殿下。"身边亲随急忙纷纷跪地俯首,低声提醒他。
他依然不动,只是幽幽的看着马车自跟前经过。
车帘微微动了动,他心也一动。
可那撩起的一角很快翻下,只看到两根白净修长的手指动了动,就没什么也没有了。
马车远去,李元吉依然呆呆望着,一动不动。
第 26 章
大唐无敌战神秦王殿下威名远扬,他才刚到并州。突厥就寻思着要退兵,想来想去找了个理由说是刘世让调唆的,是这个人不好。
李渊于是下令杀刘世让,家产充公。突厥就退了兵,这一场兵事,来的莫名其妙,去的也莫名其妙。
想到二郎还在并州傻乎乎的待命,李渊急忙发了个敕令过去,让他可以回家了。
李世民就这么郁闷的出征,郁闷的回来了。
回到长安,就得知了更加郁闷的消息,之国的打算没指望了。
长孙无忌灰头土脸的告诉他,东宫比他们还早一步上了折子,诉了一大堆的苦,陛下心疼的厉害,这下他们提也不用提了。
这是干嘛?他瞪大眼不解。
大概是怕放虎归山吧。长孙无忌吊着眼斜斜瞥他一眼,有气没力的回答。
哦,都防他防到这份上了!
好嘛,这下想退出不玩也不行了。
又被暗算了!李世民气得头皮发麻,牙根发痒,直想咬人。
大哥啊大哥,我退一步你都不肯,这下可别怪我和你斗和你争,你这是生生逼着我干到底。
他也不是从小吓大的,拼命是不怕,流血那是小意思。既然你不念手足情,就休怪我不仁义。
咱们就走着瞧,干到底。
只是这样一来,丑八怪那边怎么说呢?被他抱怨自己反复无常,言而无信?和他是说大哥逼得,肯定不信,这小子就是大哥的死忠
。
真是麻烦死了,还不如打仗,痛痛快快杀一场,决一个你死我活。
这表面上和睦背地里捅刀子的日子,哪里还有半点一家人的感觉。
偏偏父皇被蒙得团团转,一定以为是他小心眼乱猜忌,他真是冤枉死。
不过事到如今,既然退无可退那也只能抓住一切机会打到对手,大步前进。
他手里还是有筹码的,争下去未必没有胜算。
只是眼下他还是得低调行事,毕竟父皇和朝堂现在都一边倒的倾向太子这边,他轻易是撼动不得的。但只要能够抓住一个机会,未
必不能给予致命一击。
只是这个机会,他的睁大眼慢慢寻找。
听说二哥回来了,李元吉想了想还是带着王妃杨淑形去承乾殿拜访了一下。
两家人兄弟妯娌,小孩子打打闹闹,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到也热闹得很,和乐融融的。
李渊动了心思想让兄弟几个和睦,所以趁着三兄弟都在,就时不时的召唤他们到身边一起享受天伦之乐。
太子李建成表现依然良好从容,对兄弟谦和,对小辈们慈爱,对弟妹们礼貌,俨然一派未来大家长的风范。
李世民虽然心里不痛快,但也知道不能冒然放肆,虽然装不出李建成这么从容的样子,但低调应承,蒙头吃饭还是会的。一旁知书
达理应酬得体的秦王妃帮衬着,两个嫡子承乾和青鸟又是能走会说正活泼可爱的时候,嘻嘻哈哈的倒也不冷场。
李元吉虽然不大会说话,看看大哥看看二哥,有点两边不是人的尴尬。但好在齐王妃杨淑形是个活泼的女子,而且和尹德妃张婕妤
关系不错。怀里的大胖小子也生得虎头虎脑健壮可爱,抱着孩子和李渊,姨妃们一起逗弄取乐,也惹得大家时不时开怀长笑。
太子妃是个内向不善言语的,虽然也生了世子,但小世子身体有些弱,平时都不怎么出来见人。看着两个弟妹摆弄着自家孩子讨好
公公,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到了上元节,过新年,一家人在太极宫里,君臣同宴,歌舞助兴,喝了个底朝天一醉方休。
长安解禁三天,大街上放灯点焰火,晚上搞得跟白天似的通明热闹,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的。真是普天同庆,君臣共乐。
三位嫡皇子一并建国以来出生的一干娃娃庶王们,外加几个皇孙孙,乌泱泱跪了一地给李渊祝贺,讨要压岁钱。把老皇帝给乐开了
花,这子孙济济一堂,枝叶繁茂,多少的天伦之乐。
就靠着李渊的拉扯,这三兄弟表面上总算糊过去了。一时都安省下来,一些小动作也都藏在背地里捣腾。
给父皇一个面子嘛,他要天伦要和睦,大家总得捧捧场。
但私底下谁也不放松,都加紧着各自的打算。
转眼日子过的飞快,到了武德七年。
娇美柔弱的春花转眼就谢了,日子一天天热起来。六月的日头挂在当空怎么也下不去,白晃晃的照得人头皮发晕。
整个长安最低的就是太极宫,这是风水里的聚气之地,可龙气是聚了,却不适合人住。一到夏天,闷不透风,跟蒸笼似的。
李渊年纪大了,又有风疾的老毛病,这可吃不消。
老部下贴心好友裴寂早就为他张罗着弄个避暑消夏的好去处,终于赶在了时候完工。
那是隋朝的仁寿宫,原本是隋文帝杨坚的行宫。地势高阔,四面青山绿水,是个纳凉消暑散心的好地方。
裴寂张罗着修缮扩建了一番,弄得漂漂亮亮的,改名成仁智宫,准备迎接李渊前去度假。
李渊一听心里欢喜,这天下反正也大定了,他也是该好好享受几年,趁着一把老骨头还能动弹。
走,大伙一起去仁智宫避暑去。
那长安怎么办?
没问题,有太子嘛。这个好儿子,正好可以留下来监国。
李建成立刻上表,表示自己一定会管理好长安,请老父亲安心度假,养好身体,为大唐为儿子们保重。
太子监国,这是一定的。那么秦王和齐王呢?李渊想了想,留在长安是不行的,三个血气方刚的小子,他这老子拍拍屁股走了,万
一三儿子打起来怎么办?得了,温顺听话的老大留着管长安,两个毛小子他带走,省的太子为难,大家都可以省心。
得了,就这么决定了。
下旨意,选个好日子大家收拾收拾出发吧。
太史令一翻黄历,六月辛丑,好日子,宜出行。
那就走吧。
挑选了几个心爱的妃嫔,这心肝宝贝尹德妃张婕妤是头一个不能忘记的。两个娇滴滴的美人一左一右陪着李渊,坐在宽敞舒适的御
驾车辇里。一路上说说话,撒撒娇,唱唱歌,逗得李渊心情舒畅。
两位跟随的皇子不坐车,年轻人觉得闷气,骑着马慢悠悠跟着队伍走。
伺候的奴婢,随行的官员坐车的坐车,走路的走路,长长一条队伍浩浩荡荡出发。
李建成在城门口给老父皇送行,三叩九跪,惹得李渊一阵欣慰,两个娇人急忙又是一阵耳边风猛吹。
李世民吊着眼看自家大哥做戏,心里一阵阵冷哼。
李元吉则看着大哥神色恍惚,心里一阵失落。
没出息的东西,看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李世民气不打从一出来。
回头在仁智宫,非得给这丑八怪再洗洗脑不可。
把大部队送出了城,李建成立刻回到东宫,着手开始办要紧的大事。
这将来办大事,人是第一位。他东宫府兵有一千,长林军是两千,加起来三千人,数目是够多的了。可也不能让这些人空手白刃的
和人斗呀?武器盔甲总得要。
可自打天下大定以后,父皇就收回了他们三个嫡皇子各自手头的兵马。虽然兵马最多的是秦王,这兵权一收回,吃亏最大的是他,
自己算是占了便宜。可手里没兵器,也是头疼的事。
幸好当年最后一场剿灭刘黑闼的仗是他带兵出征的,这一仗打的比较顺利,大军的兵甲武器损耗不多。那时候王珪他们就提醒他把
这些军需扣了一部分下来,报称损耗了,留着自己用。
现在眼看着局势越来越紧,是时候准备准备了。
父皇这次去仁智宫避暑,留下他一个人监国,正是办事的好时候。
把藏匿在库房里的兵甲器械给长林兵发了发,武装一下,将来可就能派上用场。
庆州都督杨文干一心死忠于太子,往日里募集了许多勇武的壮士,偷偷摸摸的送到长安来给李建成。李建成将他们安置在东宫诸坊
里,以备将来不需。
杨文干在庆州也训练了一只部队,准备支援东宫,只是苦于没有兵甲器械武装,于是写密信过来求李建成帮忙。
李建成和王珪韦挺他们谋算了一下,觉得趁陛下不在长安,各个城门要到的通行令都由东宫发出,真是浑水摸鱼送兵甲出去的好时
候。
于是合计了合计之后,就装了几车兵甲,用稻草牛皮掩饰一番后,由亲信东宫郎将尔朱焕、校尉桥公山一起押运去庆州。一路上持
东宫发给的通行证,就说是送些皮革稻草过去,掩人耳目。
这本来是个周密的妙计,办成了对以后的局势能起扭转性的帮助。
可惜,这条妙计却不幸被泄密了。
在东宫的探子第一时间把这个计划密告了天策府长孙无忌,大惊失色之下立刻召集房玄龄和杜如晦两人前来商议对策。
这三颗诡计多端的脑袋凑在一起,立刻就相处了破解的妙计。
他们决定将计就计,给太子李建成套一个谋反的大罪,一次性给他将死,彻底让他出局。
按照大唐武德律规定,兵甲属于国家所有。私运私藏兵甲都属于十恶不赦的谋反大罪,一旦惹上身,不死也废了。
李建成这次私运兵甲,虽然不是为了谋反,是针对他们天策府。可陛下不会管这些,但凡做皇帝的最忌讳的就是谋反,这要是捅上
去,可就翻天了。
不过如果现在捅上去,万一尔朱焕和桥公山来个死无对证,到时候恐怕这事就不了了之。
所以为了给李建成,给东宫一个致命一击,他们必须帮着这些人把事情给坐实了。
而且这事还不能由他们天策府捅到陛下面前,不然弄个不好,诬告之罪也当不起。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东宫的人去陛下那里告密,
死活都让他们东宫受去。
所以最佳的方案是,派个人去策反那个尔朱焕和桥公山,这两个不知道轻重的小角色吓唬吓唬保管懵头,谋反的大罪谁也当不起。
然后他们去陛下那里告密,把太子谋反的罪名坐实了。到时候陛下追究起来,保管叫太子吃不消,这个位置恐怕他再也坐不住。
最好把杨文干那边也搞起来,这一呼应之下,太子就是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谋反的罪名了。
不过这恐怕就需要他们这边和秦王那边里因外合一下才能事半功倍。
事不宜迟,长孙无忌立刻飞马前去仁智宫给秦王通消息,这边派诡计多多的杜演乔装一番,带上几个精悍能干的追赶上尔朱焕和乔
公山。两厢作用之下,局势可就要改头换面咯。
第 27 章
长安这边暗潮汹涌,仁智宫那边却温香软玉,风情旎逦。
李渊一把老骨头,可经受不起摔打,就在仁智宫里和心爱的尹德妃张婕妤一起歌舞伴宴,寻欢作乐。一并带来的几个老臣,也都是
知情识趣的同道中人,吹拍捧逗,弄得老皇帝天天的高兴。
年轻人不喜欢老年茶话会,自然也有他们的去处。
长安热,火辣辣的大太阳谁还有骑马游乐的兴致。仁智宫这边就不一样了,漫山的郁郁葱葱,硕大的树冠将太阳遮蔽,山涧细流飞
瀑,水气弥漫,夹杂着山风那是阵阵清凉扑面而来,精神都为之一振。
打猎是吃不消,到底是暑热的天气,但骑骑马溜两圈过过瘾,那是再好不过的。
马厩了又一批新到的胡马,大多都还野性未脱,哧哧刨蹄子叫唤,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李元吉懒洋洋的骑在马上,看着李世民兴致勃勃的在里面挑马。
他对驯马没什么兴趣,偏生二哥喜好这个。
"这匹好,就这匹。"李世民左看右看,前看后看,指了指其中一匹矮壮肥硕的花斑胡马。
"秦王,这匹脾气尤其不好,恐怕……"养马的胡人上去躬身劝道。
"没事,没事,要的就是脾气不好。"他不以为然的摇摇手,示意没问题。
"秦王……"
"秦王就喜欢和这些畜生怄气,没事,牵出来吧。不呕死这口气他不罢休。"李元吉在马背上微微伏低身子,半是嘲弄半是调侃的
对马夫说道。
李世民没回嘴,只是转身用手里的马鞭指了指他,鼻子皱皱哼一声,眼神里却含着笑意。
李元吉知道他没生气,在马背上耸着肩笑笑。
胡人无法,只得用绳套把那肥硕的花斑胡马套住,硬拉拽出来。
那胡马的脾气果然很大,人一拉它就撅屁股刨蹄子,一副死扛到底的模样。
"我来。"李世民最受不得别人和他怄气,哪怕是个畜生。立刻上去一把拽住绳子,帮着一起拉胡马。
那胡马可不怕他,鼻子里哼哧哼哧几下,大屁股使个千斤坠,脖子使劲摇摆,一味往回拽。
马厩里当班的看见了都跑过来帮忙,前面拽后面打,死命折腾那胡马。受不住着骚扰,那大屁股胡马很不情愿的迈开步子,拖拖拉
拉被拽到外场。
到了外面,场地一大,这马就寻思着要做坏。屁股扭扭,脖子甩甩,蹄子撅撅,鼻子哼唧哼唧,张嘴还咬。
旁边的跟班一个机灵就势把嘴嚼给它套上,这不痛快的东西一加上,它的火就更大了。不过在烈得马上了嚼子就得少三分气焰,咬
不到挣不脱,生生活活气死你。
"好家伙,看我怎么降你。"一把拉住缰绳,李世民推开身边的胡人,翻身就跃上马背。
被人翻上了背,大屁股胡马觉得面子太剥落了。被骚扰赶出马厩,被趁机套了嚼子,现在又突然被人骑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子,老子不发威,你当我是小毛驴?就是毛驴也有驴脾气呢。
今儿个得给你点颜色瞧瞧。
发了恨的满地撒丫子狂奔,不光奔,它还跳,还撅,还抖,还摇。
那架势就像是羊癫疯上了身,又像是巫婆跳大神,玄乎极了。
李世民一跳上马背以后,觉得自己开场挺好有些轻敌,没料到这是匹十分摇滚的胡马,一个不察,竟被撅了下去。
我踩我踩我踩,老子今天踩死你丫的。
胡马存心要报复,四个蹄子一阵激昂的踢踏舞,誓要将秦王就此踩成一碗粉蒸肉。
不过李世民也不是吃素的,人家也是从小马背上长大,马堆里玩大。背一沾地就是咕噜噜一阵滚,在一阵尘土飞扬中成功脱险。
就是沾了一身灰土,好端端的织锦鹅黄单衣成了土黄色。
一个打挺从地上跳起,他伸手一抹脸,呸一声吐出一口唾沫。
旁边的两个亲随立刻冲上去护着他回到安全的地方,那四处乱撅的胡马也被包围过去的马夫们缠住,拉缰甩鞭暂时压制住。
"哟,二哥换了身新衣,就是颜色有点土气。"李元吉策马上前几步,笑眯眯取笑他。
"少来。"李世民横他一眼,脸色有点阴郁。
三下五除二将身上的外套脱了随手一扔,身后的亲随立刻接住。
"我就不信收不服这畜生。"袖子刷刷一掳,恨恨说道。
"二哥,再换一身可就没衣服可脱了。"李元吉继续吐他槽。
"少得意,回头收拾你,等着!"李世民侧头,朝他点了点,然后噔噔噔朝那胡马冲去。
别说秦王不服气,那大屁股胡马也不服气呢。看着李世民朝自己冲过来,那胡马也来劲了,哼哧哼哧刨蹄子和他叫板。
"你们让开,我自己来。"李世民一把拽过缰绳,赶开所有人,和胡马单挑。
男子汉不服气,咱们单挑PK,看谁是孬种。
拽着缰绳跟着胡马跑,就势他有翻身上马,意图制服胡马。
胡马才不鸟他,想骑老子,没门。撅死你小子。
胡马肥硕体壮,力气也大。撒风似的一阵撅,又把李世民从背上掀下来。
李元吉坐在马上伸长脖子看,见李世民被撅下马,心一下子提起。
尘土中,李世民滚几下翻身跳起,扭扭被甩甩手,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胡马得意洋洋跑了半圈,耀武扬威的打几个响鼻。
李世民瞪着它,伸手指了指它,然后又冲上去。
李元吉摇摇头,二哥就是受不得一点激一点气,太争强好胜。
一人一马在外场上你来我往纠缠了好一会,李世民被摔下来三次,却依然不肯放弃。
胡马一开始气焰很是嚣张,但三次以后明显不耐烦起来。而李世民却依然不松懈,虽然绷紧的脸也显示出他心里的郁闷,但对征服
的执着却激励着他继续前进。
天下没有他秦王打不下的城池,没有他无法征服的敌人,眼前只不过是一匹野性未脱的胡马,岂有他服输的道理。
四次,五次,六次.到第七次,胡马依然精疲力竭,虽然依旧暴烈,却已经没有一开始的狂躁和激昂。它的大屁股已经撅不动,脖
子也扭不了几下,鼻子里的呼哧呼哧声显得粗重疲惫,步伐也开始凌乱焦躁。
为了摆脱背上甩不掉的牛皮糖,它甚至开始撞击栏杆,意图把人撞下来。结果反而撞破了自己的皮,血淋淋一块伤口,疼得它越发
躁狂。
见马受了伤,爱马的李世民立刻心疼的好似自己受了伤。不过不降服这畜生的话只怕将来更有得伤,所以虽然心疼,但他依然不肯
放过它。反手将缰绳收紧,用力一勒。
吃了疼的胡马气的甩甩头,挣扎几下之后终于力竭,停下脚步低下头喘气。
李世民知道现在是紧要时候,别看它露了乖,可保不定心里还寻思着要反。手里的缰绳不敢松,反而握得更紧,双腿夹紧马身,戒
备着。
果然这胡马心里还有不屑,喘了几口气后垂死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甩不掉背上的牛皮糖,只能耷拉下脑袋,气焰全消。
知道它终于服气,李世民这才咧嘴愉悦一笑,白花花的牙齿对比灰扑扑的脸色,相映成趣。
翻身跳下马,爱抚似的摸了摸胡马漂亮的鬃毛,伸手拍了拍它肥硕的身子,最后摸了一把大屁股。
服气了的胡马任由他上下其手,只是委屈的打个响鼻,抬起脑袋瞥他一眼,小眼神泪汪汪的。
"服气了吧。和我斗,你还差着呢。"李世民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
"把身上的伤治好,不可大意。给它弄个单间,喂点好料。这是匹难得的好马,将来战场上能出大力呢。回头我要待会长安去,这
马我喜欢。"指着这大屁股胡马,他特别嘱咐马夫。
"是,秦王请放心。"胡人急忙应承,手下的人则立刻上去给马钉掌治伤。
李世民兴高采烈的顶着一头灰走到栅栏边,双手扶一把跳出。
李元吉拽了拽手里的缰绳,马首调转,面对他。
"怎么样?"李世民抬头看向他。
"二哥果然好手段。"李元吉拱拱手,夸赞他。
咧嘴一笑,李世民伸手一把扯过他手里的缰绳,翻身跳上他的马,从背后抱住他。
"这天下还没你二哥我驯服不了的畜生。"李世民鼻子里洋洋得意哼一声,趾高气扬说道。
李元吉敛眉,嘴巴一抿。
"话虽然这么说,但二哥你也该注意一下身体。你到底是大唐秦王,万一有个好歹,可不是闹着玩的。"
回头看他一眼,些微的担忧。
李世民不语,只是看着他,眉眼带着笑意。
被他看的奇怪,李元吉回转头。
身后一声轻笑,伴随一阵热气拂过。
"怎么?担心我?不怕,生死富贵自有天命,我是从来不怕这些的,活着一日自然是要尽情痛快一日才好。"
李元吉用手肘往后推了推。
"二哥你说话归说话,别靠这么近行不行。也不想想你身上灰,抖下来怕能填一亩地。"
李世民哈哈一笑,伸手一拍马屁股。
"丑八怪还嫌我脏。好了,走,我们回去。"
"回去?天色尚早,二哥这就回去了?我还没玩够呢?"李元吉不解。
李世民扯扯缰绳让马掉头,双腿一夹马。□乖顺听话的畜生立刻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得往回走。
"回去咱们可以继续玩。"他慢悠悠说道,嘴边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
李元吉回头看他一眼。
"玩什么?"
"玩怎么降服你呀?我不是让你等着,那边完事了,这不是该你这边了。"李世民眨眨眼,贴在他背上,头伸过去嘴唇差点亲上他
耳朵。
李元吉一个侧身避开。
"二哥你一脸的土,脏。"
"那畜生不嫌弃我,你到来嫌弃。土怎么了,这土可是养人的东西。"李世民嬉皮笑脸,将一头灰土的脸往他背上一阵乱蹭。
"二哥,你混蛋!"李元吉避不开,背上立刻一团糟糕,好端端的衣服被蹭成块抹布,气得他破口大骂。
李世民不以为然的哈哈大笑,夺过他手里的马鞭往马屁股上一抽,□得马撒开蹄子带着两人一阵狂奔疾走。
第 28 章
刚洗过的身体上带着水汽,半干的身体刚刚被蒸干了些,薄汗冒出来,又是一阵湿气。
潮潮的感觉粘在背上,李元吉觉得不舒服,扭了扭手肘往后一杵。
"怎么?刚才那胡马三番四次得要掀我下去,你这会要学它?"李世民一把握住他的手肘,微微一用劲,在关节上一捏。
"疼,二哥。"李元吉立刻呻吟一声,身体不由一紧。
"我也疼。"李世民哼一声,闭上眼喘息一下,手指松开。
这蠢货,脑子不行,可身体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二哥,之国这事黄了,你现在什么打算?"将头枕在手臂上,微微侧脸,轻喘几口,李元吉低低问道。
"这时候你问我这个?"李世民懊恼啧一声,往他身体里狠狠一插。
李元吉腰一拧,承受住。
"元吉,好。"腰被一把搂住,背上一声含糊呢喃。
"二哥?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世民一把将他翻转,压住。让他蜜色的双腿缠住自己的腰,他伏在他身上,彼此面对面。
"蠢东西,你二哥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眼神微微一柔,他做出不自知的承诺。
李元吉垂下眼皮,长长弯曲的睫毛像一片羽毛似的盖在眼睑上,投下一团阴影。
"那大哥呢?"
李世民双眉一拧。
"这种时候你少提他。"一把推开人,抽了出去别传身。
蠢东西就是蠢东西,这种时候他还想着大哥,存心要气死他是不是。
大哥大哥,大哥什么好?
李元吉见他生气,有些慌乱起来。一个打挺起身,急忙伸手去揽他。
"二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现在是我和你,少提什么大哥。"李世民撩开他的手,将他推倒扑过去,伸手一把拽住他的头发固定住,瞪眼对
他喝到。
李元吉没有挣扎,只是安静的注视着他。
李世民手慢慢松开,放开他的头发,哼一声别开头,板着脸生闷气。
李元吉起身凑过去,伸手去抚他的脸。
"干嘛?找你的大哥去。"李世民头一撇,不让他碰自己。
李元吉不吭声,再次伸手抚上他的脸。李世民依然欲别开,却被轻轻握住,慢慢的扳了回来。
绷着脸一副凶巴巴的模样等着他,李元吉对二哥这幅小孩子脾气有点想笑的感觉,但不敢,不然二哥越发要耍性子了。
闭上眼,嘴唇微微张开,凑过去吻那两片薄唇。
李世民怔了怔,下意识要退。身体才一动,立刻回神,双手飞快伸出一把握住他凑过来的脑袋,张嘴咬住那两片略显丰厚的嘴唇。
这还是丑八怪第一次主动亲自己,他心里惊喜异常。
唇舌忘我纠缠,刚刚因赌气消退噶然而止的欲望又重新燃烧起来。
手掌顺着后脑一路抚摸下去,他压过去想要和他重新融为一体。
不料李元吉用了点劲将他压住,扶着他的肩和他深吻。
气喘吁吁分开,李世民眨眨眼,咧嘴一笑。
"怎么?想换换口味?那也得先解决了我这边的急事吧。"腰顶一顶,邪气一笑。
李元吉摇摇头,撩着嘴角软软一笑。浓眉大眼年轻朝气的脸庞上浮现一个乖顺的表情,一副十足的听话好弟弟模样。
李世民心头一软,莫名得生出一股想要满足他的冲动来。
"没事,你若是想要,也无妨。"他急急说道。
李元吉笑笑,分开腿跨在他腰上,俯下身凑到他耳边。
"你别动,我让你舒服。"
说完撩起嘴角又是软软一笑。
李世民眨一下眼,竟觉得此时的丑八怪十分妩媚。
怎么会是妩媚?明明是个大老粗,怎么是妩媚。
可是……这一笑,笑得他腰一阵热,一阵紧,火烧火燎的。
不过很快,他立刻更觉得烧撩起来。
身上这人一点一点的吞着他,这般紧,这般妙,一分分一寸寸的将他融化,投进炉火里烧。
热,太热了。
"元吉……元吉……"他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眯起眼嘴里阵阵呼唤。
五根手指抓得死紧,好似溺水之人捞到一根救命稻草。
李元吉敛眉低头,有些害臊得笑笑,伸手扯掉发簪,让凌乱的头发彻底解放。
卷曲的长发好似水底柔软的水草,随身体的扭动轻轻摇。一边摇一边弹,洒出些许金光。
从未这般讨好过二哥,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大哥?还是为了快乐?又或是为了填满自己内心的空虚?还是单纯的为了讨好二哥?
自己想证明什么?
证明自己依然能为大哥付出,依然最爱大哥?
还是证明自己其实可以放下大哥,单纯的和二哥一起追寻快乐?
说不清楚,也不想说清楚。
只有快乐是最真实的。
扭动得腰被一双铁捁似的手牢牢握住,二哥顶得那么深,仿佛想戳穿他。
有点疼,但也够刺激,够痛快。
被紧紧抱在怀里,二哥激情过后的身体总是比平时热,黏糊糊湿漉漉的全是汗,灼热的喘息烤过他的脖子。
其实一点也不舒服,不过听着二哥在自己耳边胡乱的呢喃,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渐渐融合,这份宁静还是颇有些享受。
只是……他动了动,身体里的欲望并没有得到完全的满足。
李世民撩开眼皮,翻身将他压住,双臂松开,撑起身看着他。
"二哥?"李元吉眨眨眼,抖了抖湿漉漉的睫毛,低低唤他一声。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退下半步,双手抚上他的腰。
浅蜜色的腰有些窄,手指拂过,肌肉小小的跳一下,腹部动了动。
他低下头。
"二哥!"李元吉急促的低喊一声,喉咙里涌上一声抽泣。
腰忍不住挺起,仰起头像被无情甩上岸边脱离了赖以生存之所的鲤鱼一般扭曲起身体。
李世民一声不吭,面无表情的取悦着他。
按住他挺起的腰,灵巧修长的手指插进去。
"够了,二哥,够了!"李元吉叫起来。
不够,还不够。他可以做更多,让他更沉迷,更疯狂,更……乖顺。
他愿意,为他这么做。
李世民面无表情的想着,偶尔撩起眼皮看向那垂死之鱼一般煎熬着的李元吉,掩不住眼底一片汹涌的独占欲。
他要丑八怪只记得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模样,自己给与他的快乐和满足。
丑八怪是他一个人的,从现在开始,直到将来。
第 29 章
李世民在仁寿宫正快活着,自然不知道那边东宫和后宫又给他下了套子。
一句普普通通的生死有天命,给修改修改吹风吹到李渊耳朵里,就成了老二说他生死不怕,他有天命。
老父亲一下就从圈椅里跳起。
天命?什么天命。
这天命是可以乱说的东西?
受命于天,有天命。谁可以有天命?那只有天子可以。
怎么着?老二这是想造反?
不行,这小子是越来越狂,不把老父亲,不把天子放眼睛里了怎么着?得叫过来训话。
小内侍麻利的噔噔噔跑到偏殿叫人。
幸好两位皇子已经更衣沐浴完毕,纵情声色毁了个行迹全无。一听老父亲传唤,急忙整整衣冠速速前去报道。
扑通扑通两个人跪下,叩首行礼。
"齐王,边上去。秦王你跪着。"老父亲沉了脸,伸手一指,语气硬帮帮的。
李世民心里一个咯噔,头微微一侧看向李元吉。
李元吉也摸不着头脑,低着头茫茫然退到一边。宫人端过来垫子给他坐,看起来似乎没他什么事。
"秦王。"李渊低沉唤了一声,语气里有一股威慑。
"父皇,儿臣在。"李世民急忙收敛心神,头伏得更低,恭敬说道。
"方才你骑马的时候,是不是说你自有天命。"李渊慢悠悠问道。
李世民身体一震,心一下提起。
"父皇,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好了。"李渊大喝一声打断他的话。
"不用再说了,看来你是说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秦王,你可知这样的话视同谋反!"李渊怒斥。
"父皇,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李世民抬起头,急促辩解。
"闭嘴。给我跪好!"李渊大喝一声,伸手一指。
"是。父皇。"李世民急忙低下头,战战兢兢,心里七上八下十分慌乱。
"大逆不道!"李渊喝斥一句。
"这种话也是随便可以乱说的吗?你身为亲王,却这样不合礼制,胡言乱语,眼里还有我大唐武德律没有。"
李世民低着头,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
旁边的李元吉也吓得不敢动弹,不明白怎么二哥随便一句戏言,会惹得父皇这么大动肝火。
"你呀你呀。"眼看着这个好儿子吓成这样,李渊发了一通火以后气也消下来,脑子里浮现他小时候的乖巧聪慧,长大了的英明神
武,心也就软了一些。
他语气一软,大家身上的劲也松了一松,可到底还是没敢动弹。
天子发威,可真不是闹着玩得。
李渊重重哼一声,抬抬手刚开口想再训几句。
突然门口一个管事内侍急促跑过来,普通跪地。
"启禀陛下,有急奏。"
李渊一怔,面色紧了紧。
急奏?什么急奏?这个时候来急奏,一准没什么好事。
眼皮一垂,瞥了瞥两个儿子。
"你们两下去吧。"手一挥,家事还是先让国事。
李元吉急忙起身和李世民一起跪下行礼。
"是,儿臣告退。"
匆匆退出去,到了殿下互相看一眼,一摸额头,一手得冷汗。
一路走着两人都不说话,各自思量着刚才的事情。
李世民一个转身停步,一手抓住李元吉的衣领,将他拽到眼前,阴鹜瞪住。
"说,是不是你搞得鬼?"
李元吉伸手推他,挣扎一下。
"二哥,你什么意思?我搞了什么鬼?"
"方才在马上只有我和你两个人,我说了生死富贵自由天命,这话只有你听见了。现在却传到父皇耳朵里,不是你传的话吗?"恶
狠狠瞪着他,李世民咬牙切齿道。
"不是,我都和你在一起,我和谁说这闲话去。不是我。谁传谁死全家。"李元吉受了冤枉心里一股气,死命一把推开他的手,愤
恨诅咒。
李世民眉一皱,这算什么倒霉诅咒。死全家,那还不也包括他。这个蠢东西,诅咒都比别人差。
脸上狠劲松了松,说实在的,他也不希望是他。不然情何以堪。
"真不是你?"
"都说了,谁传谁死全家。"李元吉瞪他,气鼓鼓的。
李世民走过去,伸手一把撩住他的肩膀,将人勾到怀里。
"放开,谁和你好。"李元吉耍脾气。
"我信你。"李世民不撒手,用劲勾住,另一只手还拽住他的胳膊。
"不用你信,反正到时候看谁死全家就是谁。"李元吉还发狠了,就是不要他搂着。
两个人扭在一起,在僻静处你推我攘的闹腾。
匆匆敢来的秦王亲随看见了,急忙立住低头唤了一声。
"秦王。"
两个人顿住。
李元吉趁机推开他,李世民恼恨瞪他一眼,然后整了整神色侧头。
"什么事?"
"启禀秦王,长孙无忌大人求见。"亲随低头禀告。
李世民一怔。
无忌怎么来了?出了什么事?
面色不由一紧,举步要走,突然又停住,回头看向李元吉。
"回头我再和你说,我信你,别气了。"
李元吉不理会,哼一声撇过头。
李世民瞪他一眼,想了想还是先去见长孙无忌要紧。没什么大事,这个大舅子可不会赶这趟远路。
"什么?你说的可当真?"李世民一把抓住长孙无忌的手,急促问道。
"秦王,千真万确。这是我和如晦,玄龄一起商量出得绝妙计谋。这一次要是成了,太子恐怕就要易位了。"长孙无忌也抓住他的
手,语气里一股子兴奋劲。
李世民不语,嘴唇微微颤抖,目光闪烁不定。抓着他的手指用力握着,最后一咬牙。
"可给我们抓住了机会,这一次一定要掀个底朝天。"他低低说道。
"正是。秦王,我这一路过来估摸着杜淹那边可能已经得手,估计这会可能尔朱焕和桥公山已经到了仁智宫,陛下随时可能传召你
,要做好准备。"长孙无忌说道。
李世民点点头。
"这个没问题,打仗什么的我在行。"
"不是这个。"长孙无忌急忙说道。
"怎么?"李世民眉一挑。
"秦王,陛下这次有求于你,你可不能答应得太快了。得要点酬劳。"
"酬劳?你是说……"
"没错,不能再让陛下含糊其辞的糊弄咱们了。陛下得把这事给敲定了,给了实话,咱们才能办事。"长孙无忌急切说道。
李世民点点头。
"我明白了,听你的。"
"这就好。东宫这次谋反的事情,咱们还得给他落实了才行。秦王这边你心里有个底,我即刻还得赶回去,和如晦他们把事情再弄
周密一些,务必一次性解决问题。"
"好,你这就回去。这边我自由分寸。"
"秦王,在此一举了。"长孙无忌握住他的手。
"我有数。"李世民微微自得一笑,目光炯炯有神。
得到了信心,长孙无忌立刻马不停蹄的赶了回去。
他的预料没有错,刚才给李世民解了天命围困的急奏就是尔朱焕和桥公山两个人的自首奏疏。
得知太子谋反,李渊大惊失色。
这个最心爱平日里老实巴交孝顺听话的大儿子竟然谋反了?这玩笑可真开大了。
可惜谋反从来不是开玩笑,这是帝国头一等的要命大事,由不得他慌乱。
只是太子谋反事关重大,不能仅凭两个下属的密奏就定案。这事,还是得问问太子本人。只是不能说是谋反了来问,得找个借口。
"来人。"李渊伸手,高喊一声。
"陛下。"随行的书令急忙应承。
"去传我的口谕给太子,就说我风疾上身,让他从长安带我常用的要来。"李渊说道。
"是,陛下。"书令急忙点头。
"记住,太子随行的人都给我留在仁智宫二百里外的驿站里,只需太子一人前来觐见。"他有嘱咐道。
"是,陛下。"
"去吧。"手一挥,让书令退下。
李渊低眉沉思。
这兵甲是要送给杨文干的,但送兵甲不等于要谋反。可到底是不是要谋反,也得有个底。他得派个人过去探探底,趁现在事情还没
暴露。
"来人,给我传宇文歆。"
宇文歆是李渊一直信赖有加的老部下,干事有谱。
"拜见陛下。"宇文歆立刻就到。
李渊招手让他过来,和他如此这般一说。老部下立刻脸色一变,神色凝重。
"陛下,这里边恐怕有事。太子……不至于吧。"
李渊呼出一口气,脸色紧绷。
"我也有此考虑,所以才要你去杨文干那里一趟,给我摸摸底。"
宇文歆点点头。
"只是你去不能和杨文干说实话,我怕他本来不反,被吓得谋反,那就真不可收拾了。"
宇文歆撩起眼皮看看他的神色,心里明白,陛下只怕是不希望太子真有谋反的事实。
"我明白的,陛下。"
李渊点点头,手挥了挥。
"那你即刻起程吧。"
"是,陛下,臣告退了。"宇文歆退了下去。
李渊深吸一口气,太子来不来,杨文干到底反不反,这两桩合起来才能真正定罪。
只是不知道,这两人会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第31、31章
"怎么办?"李建成跌坐在圈椅里,灰白着一张脸呢喃一句。
下首的王珪和韦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本好好的事情怎么就这样败露了?秦王府在东宫里的细作真是无孔不入,事到如今他们该如何对策?
谋反大罪,谁也担不起。
"不如一不作二不休。"王珪咬咬牙,嘶出一句。
李建成猛的从圈椅里挺起,瞪着他。
对面的韦挺也一脸骇然。
"不然还能如何?反正已经这样了,索性不如……"王珪一挺身,手一摊,放肆说道。
"你闭嘴。"李建成伸手一指,低吼喝斥。
王珪挺挺身还想说,但被他骇人的目光慑住,嘴巴动了动,到底没再说下去。
李建成深呼吸一口,将心头翻涌的繁乱压下,看向最下首的魏征。
魏征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低头沉思。察觉到他的注视,这才抬起头看向李建成。
"玄成……"李建成欲言又止。
魏征轻叹口气,幽幽说道。
"殿下你不信任我。"
李建成脸色尴尬,微微别开头,但随即又转过来注视着他,满目恳切渴求。
"我……怕先生你不同意。"他低语一句。
魏征暗叹口气。
"殿下,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不必这么心急。"
"可是,二郎他……"李建成重重叹息,握拳捶打一下圈椅的扶手,面色懊恼。
"是到如今还说这些干什么,现在这幅局面,我该怎么办?"
魏征思量了片刻,然后抬起头。
"殿下心里有底没有?"
"什么底?我现在全乱了,全乱了。"李建成摆摆手。
"殿下,急也没有用。我只问殿下,是想要皇位还是想要保住储位?"魏征幽幽问道。
李建成抬起头。
"什么意思?"
"殿下?"魏征不答,只是坚持这个问题。
李建成沉默了片刻。
"谋反,是大罪,况且我手头的筹码……着实不够。"他愁眉不展,低语道。
魏征点点头。
"不错,殿下若是想突围而出实恐怕不易,况且……也没有什么好名头。"
李建成啧一身,伸手揉揉眉心。
"那我便当如何?"
魏征注视着他,双目沉静。
"殿下还是去见陛下吧。"
"去仁智宫?会不会太冒险了?父皇还肯信我?我……我难道去自投罗网?"李建成脸色一惊。
"不然还当如何?殿下难道真得想谋反?"
"当然不,我只是为了防备二郎,不是要谋反。"
"那就对了,既然殿下只是为了图谋秦王,不是针对陛下,殿下又何必心虚呢。殿下去仁智宫,见见陛下,和陛下说清楚。至于陛
下怎么想,就是陛下的事了。"
"可万一父皇不信我,那我不是……"
"那又如何呢?殿下不去,便是真的谋反,其后果也不会比殿下去好多少。殿下去了,尚有一线生机。"魏征缓缓说道,目光坚定
。
"父皇要我一人前往,这一路会不会凶险?"他不安问道。
"殿下也并不是没有内应,张婕妤和尹德妃会帮助您的,况且还是齐王殿下在那里。"魏征说道。
"四郎?"李建成皱起眉,嘴里低低呢喃。
"他,恐怕已是二郎的人了。"幽幽一句,神色黯淡。
"未必。"魏征嘴一撩,吐出一句。
李建成抬起头,眼神一闪。
"齐王到底是殿下从小带大,秦王是比不得的。只要齐王知道殿下如今的险恶处境,自然会出手相救。"魏征坚定说道。
李建成沉默,注视着他,眼神闪烁不止。
王珪和韦挺看着他,欲言又止,忐忑不安。
末了,李建成蹭一下从圈椅里站起,双手紧紧一握拳。
"好,我去。"
"什么?大哥谋反?"李元吉从矮榻上跳起来,大吼一句,瞪大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难道我诳你不成?"李世民眉梢一撩,冷冰冰瞥向他。
李元吉烦躁的来回走了几步,停住身,转头看向他。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他私运盔甲兵器给杨文干,这是铁铮铮的事实,况且有他东宫的人来告密,还有什么误会?"李世民冷哼一声。
"私运盔甲难道就一定是为了造反?"李元吉吼一句。
"不是为了造反,是为了什么?"李世民眼神一凌,射向他。
李元吉嘴巴一动,刚想说,却停住。转过身,别开头。
李世民从矮榻上跳起,走过去一把将他扳转过来,面对自己。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李元吉别开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李世民指指他。
"由得他,我不计较。但大唐武德律明明白白写着,私运盔甲兵器等同于谋反。他是太子却明知故犯,怪得了谁。他自己手底下的
人来告密,又怨得了谁。我不过是奉父皇之命,替人跑腿而已。我出去打仗,生死搏命,你到还担心着他。"
李元吉一把撩开他的手臂,侧头瞪着他。
"你秦王出战,所向无敌。大哥这一次倒了,最得利的岂不是你。这事里有没有你搅和,可未必。"
李世民眉一皱,眼一眯,面上蹭得升起一片煞气。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知道。二哥,你扪心自问,这事里你可曾坦然?"李元吉毫不退让,瞪着他逼近。
李世民也不退让,只是眼睛越发眯了眯,脸上煞气腾腾。
"只要出了事,你就只关心着你的大哥,不由好歹就全赖到我头上。他私运盔甲,有错在先,自己摘不干净难道还是我的错。我教
唆他做的不成?对付自家兄弟,不惜一身反险,到如今惹了一身骚,你到还替他不平。好好好,走,我这就和你去见父皇,你把你这番
心思对父皇说说去。我是不想管,免得惹这身骚。你行,你出去平叛吧,亲眼看看你的大哥什么居心。"他冷笑阵阵,慢条斯理吐出几
句。
李元吉沉默,瞪着他。
"反正你在里面也摘不干净。"末了,低吼一句。
"行啊,你去,回头我和父皇说,封你当太子,成了吧。这我总摘干净了吧。"李世民哼笑嘲弄。
"胡说八道。"李元吉一脸懊恼。
"既然你不敢去,没担当。那成,好的臭的就都我背着吧,总只要你齐王殿下摘得干净就是了。我这一去,你就竟在父皇跟前摘我
的错,等父皇把我也废了,就是你齐王的好时候。"李世民说道。
"二哥你……说的什么话。"李元吉别转身,一把扯住榻前的纱帐,在手里绞住。
"实话,就是难听了些,但都是实话。"李世民硬邦邦一句。
李元吉松开手,转回身,看向他。
"父皇怎么说?"幽幽问道。
"什么怎么说?"李世民反问,语气冷淡。
"怎么处置大哥?"
李世民不语,瞪着他,过了片刻,举步逼近。
李元吉想退,却被他伸手一把拽住,握着他肩膀的五指宛如铁钩,紧抓入骨,纹丝不能挣脱。
"父皇终究还是父皇,虎毒不食子。"他缓缓说道。
李元吉眼里的担忧之色松了松。
李世民眉一皱,些微不悦。
"大哥……就真没一点希望了?"李元吉低头呢喃一句,随即抬起头看向李世民,眼中隐隐闪动泪光。
李世民心头一软,但依然堵得慌,阵阵发闷。
一把将人抱住,压在胸口,按住他的头,不想看他眼中的泪光。
那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别人。
"只废不诛,你还想如何?大哥不会受苦,父皇说了,只是让他去蜀地,不会对他怎么样的。"暗哑说道,嗓子里有些苦涩难耐。
李元吉在他肩头点点头。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毕竟是谋反大罪,父皇到底还是父皇。
"二哥,我明白。你去吧,别太为难大哥了。"他低低说道。
李世民心头松了松,手掌抚了抚他的背,呼出一口气,点点头。
"等我回来,你放心,家还是家,父子兄弟,我们依然是一家。"他抱紧他,暗哑说道。
虽然心里一千遍得对自己反复暗示,大哥这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怨不得别人。可亲眼看着他飞身扑向柱子,砰一声响磕的头破
血流。还是吓得他魂飞魄散,整个人都傻了。
"大哥!"撕心裂肺吼叫一声,顾不得这是御驾之前,大殿之上,他冲过去一把抱住大哥。
李建成额头上血流如注,浑浑噩噩中听到一声大哥,伸手一把抓住眼前这片身影。
"三胡?"
"是我,是我。大哥,你怎么这么傻,大哥。"李元吉一把抱紧他,眼泪止不住砸落,言语哽咽。
上首的李渊也被吓得慌乱起来,挥舞着手大喊。
"快来人,来人,救太子。"
内侍宫人乱作一团。
还是张婕妤最先定来来。
"快,传御医。"高喊一声。
御医来的很快,急忙做了紧急处理。万幸只是撞破了皮肉,没有伤及颅骨大脑。
李元吉依然紧抱李建成不放,抽泣不止。
李渊看着下首两个儿子,心绪繁乱。
李建成额头上抱着纱布,气若游丝。看看面前的四郎,再看看上首的父皇,眼里泪光闪动。
"来人,把太子带下去。"李渊长长叹息一声,挥了挥手。
内侍上前欲扶走李建成,李元吉恶狠狠瞪他们一眼,把人抱紧。转身面对李渊。
"父皇,大哥已经这样了,你怎么还忍心。"悲呛低吼。
"放肆。四郎你要抗旨吗?"李渊心里也很不痛快,啪一拍桌案喝斥。
"父皇……"李元吉还想说。
"三胡,不得放肆。"李建成一把拦住他,挣脱他的怀抱。
"大哥……"李元吉要去扶他,被制止。
李建成强撑着伏跪在地,给李渊磕了个头。
"儿臣遵旨。"一边磕头一边低语,两滴泪砸在地板上。
李元吉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酸楚悲痛,也落下泪来。
李渊不忍,别开头,手挥了挥。
内侍上前,将李建成扶了下去。
李元吉看着大哥虚弱的背影,伸手一抹眼泪,看向上首的李渊。
"父皇,大哥也是不得已的……"
李渊一抬手。
"齐王,不必说了,退下去吧。一切等二郎回来了再说。"
"父皇!"
"退下!"李渊语气一重。
身边的张婕妤扶住他,暗地里使劲给李元吉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没得办法,李元吉只得跪地磕头。
"儿臣告退。"
悻悻然退了下去。
这一天李元吉都坐立难安。父皇把大哥幽禁在一个狭窄简陋的偏殿,重兵把守。听说中午只给送了点麦饭,那哪是大哥能吃的东西
,再说身上还有伤,怎么成。可他送过去的饭菜都被退了回来,说是陛下有敕令,任何人都不能见太子,也不能给太子送任何物品。
见不着人也就罢了,大哥关在那里到底现在什么个情况也不清楚,头上的伤要紧不要紧,有什么需要没有,全不得而知。
也不知道父皇要这么把大哥关到什么时候?
也许是要等二哥平叛回来吧。
可等二哥回来,大哥就坐实了谋反的罪名,他真不忍心见大哥到那一步。
怎么办?他该怎么帮帮大哥?
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亲随来报,说是有个叫魏征的前来求见。
魏征?大哥的东宫冼马,据说是个挺有见识的人。
"快传。"他急忙嘱咐下去。
魏征在亲随的带领下进来,身上还系着披风,显然刚到就来他这边了。
"先生里边请。"李元吉急忙把他带着内殿。
"拜见齐王,恕魏征无礼了。"魏征抱了抱拳,从简行礼。
李元吉摆摆手,然后抬头对两边伺候着的宫人说道。
"你们都下去吧。"
屏退了闲人,他将魏征拉到身边一把握住手。
"先生可是为了太子殿下而来。"
"正是!齐王,救太子殿下就要靠你了。"魏征反握他的手,急切恳求低语。
李元吉心头一跳,睁大眼。
"怎么救?先生教我,但凡用得到我的地方,别客气。"
"齐王,太子这次是被秦王暗算了。"魏征注视着李元吉的双眼,一把握紧他的手说道。
"什么?二哥暗算的?"李元吉大惊失色,一脸骇然。
魏征点点头,目光坦然。
"怎么回事?"李元吉茫然低喃。
"齐王,待玄成和你细说。"魏征说道。
"陛下,齐王求见。"内侍在门口低声细语回禀。
李渊睁开眼,鼻子里微微叹息一声。
四郎来干什么,他心里明白。他也心疼大郎,到底是自己平日里最信赖倚重的长子,寄予了多少期望。可是这个儿子给了他什么样
的回报?
谋反!
这要命的大罪。
他已经够仁慈的了。念在父子一场,他已经给大郎留了活路,网开一面。
四郎还想他怎么着?
抬抬手,轻轻一摇。
内侍领会意思,正要退下,却被张婕妤一个眼色止住。
张婕妤俯身上前,轻摇着手里的宫扇,凑到李渊耳边。
"陛下,还是听听齐王怎么说吧。"
"他还能说什么?难道还能把这谋反的罪给说没了去?"李渊露出些微不耐烦。
张婕妤摇了摇扇,用手里的丝绢替他擦了擦额头的薄汗。
"陛下,听说齐王还带了东宫的人一起来的。"
李渊眼皮一撩,看向她,脸色一动。
"总要听听两头的话,多听听也没什么损失。"张婕妤伸手,将他轻轻扶起。
李渊握住她柔白滑腻的小手,抚了抚,头微微一点。
张婕妤微微一笑,芙蓉花面半含羞,煞是动人风情。
将李渊的衣摆收拾整齐,头发和冠也整了整,觉得周全了这才起身,手里宫扇一摇,给那门口的内侍一个眼色。然后自己隐到屏风
后去。
内侍退了下去,即刻就将人领进来。
"儿臣叩见父皇。"
"臣魏征叩见陛下。"
一前一后跪下两个人。
李渊面色不动,抬了抬手。
"起来吧。"
"谢陛下。"两人起了身,各自坐到宫人铺好的垫子上。
李渊眼一瞥,看向魏征。
这个人他有印象,当年跟着李密,后来去河北说动了李世绩归唐,也算是对大唐有过功劳。当年他留在河北没回来,跟了窦建德,
如今窦建德不成事又到了东宫里。
这个人,有谋略,识大体,只是……算不得忠臣。
也不知他要如何为太子开脱,又或者太子坏了事,这人又要另谋?
眼皮一撩,目光回落到李元吉身上。
"齐王,有何事要禀告?"
"父皇,儿臣是为大哥的事来说情的。"李元吉面色坦然,目光坚定,朗朗说道。
李渊一挑眉。
"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父皇。大哥这事是有错,可不是谋反之罪。"
"什么意思?"
"父皇,大哥是太子,将来就是陛下,他何必要谋反?这不合常理。"
"这天下,等不及的太子也不是没有。"李渊哼笑一声,冷淡说道。
"别人难说,大哥绝对不会。"
"你自然是信他。"
"不是儿臣信他,而是大哥不是那种人。大哥的为人,父皇难道不比儿臣明白?儿臣虽然从小是大哥带大的,可我和大哥相处也不
过二十载,父皇和大哥相处却比我要多得多,岂能不比我更了解大哥的为人。"李元吉说道。
李渊听了不语。
"若说大哥想当皇帝,我信。"李元吉继续说道。
李渊面色一动。
"可若说大哥敢谋反,取父皇而代之,我绝对不信。大哥是什么样的为人,他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大哥平日里是最仁孝的
,要他谋反,对付父皇,怎么敢?这种事,若是二哥做,我还更信些。"他冷哼一声,说道。
李渊眉一皱。
"四郎,不要胡说。说太子就说太子,扯秦王做什么。"
李元吉扯扯脸皮,冷淡一笑。
"父皇,大哥这事,还就得扯二哥。"
"什么意思?"李渊低喝,面色一紧。
李元吉毫不畏惧,挺身迎上。
"父皇,难道你不觉得大哥这事蹊跷。"
"蹊跷?"
"大哥趁着父皇不在长安私运盔甲,这自然是错事。可这事情总得看缘由,倘若大哥是为了谋反,对付父皇,那我也是无话可说,
是大哥咎由自取。可事实是大哥这么做并非为了对付父皇,那就得另当别论。"
"他为了什么另当别论?"
"为了二哥。"
"为了秦王?"
"是的,大哥这么做是为了对付二哥,以备不虚。"
"胡闹。"李渊砰一声捶桌案。
"私运盔甲对付自家兄弟,你还到他有礼了?"他大声喝斥,瞪向李元吉。
李元吉不惧,坦然面对李渊。
"父皇,大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二哥逼得那么紧,大哥也不能任人宰割。堂堂太子,难道还让秦王逼死不成?"他反问。
李渊皱眉,面色懊恼。
"胡闹,全是胡闹。一家兄弟,成何体统。"
"没错,父皇,一家兄弟成何体统。闹到这样难道是大哥的错?大哥的为人父皇你还不知?倘若二哥给大家一条活路,大哥何至于
如此。"
"闭嘴!"李渊伸手一指,怒斥。
"纵有万般理由,私运盔甲按大唐武德律,就是谋反。"伸手敲敲桌案说道。
李元吉哼笑一声。
"父皇,武德律自颁布到如今才几年?天下初定,这条条框框哪里能限得那么死。父皇你现在派人去我武德殿搜,去二哥的承乾殿
搜,也能搜出不少违法的东西来。"李元吉说道。
李渊不语,看着他。
"我没说大哥做的对,大哥自然是错了。但这里边,二哥也不干净。"他继续说道。
"什么意思?"李渊缓缓低问,目光紧锁。
"私运盔甲给杨文干,这是要命的大事,大哥岂能不派心腹前去?大哥也真是的,哪里找来的好心腹,这一路通畅走过去,怎么半
道上就突然反悔来告密?"李元吉说道。
"怎么?你还要反赖在那些告密的人身上?他们忠心于我,难道还有错不成?"李渊冷哼一声。
"父皇,忠心也要看是真的还是假的。"李元吉幽幽说道。
李渊眉头一皱。
"要忠心,什么时候不能忠心。大哥要他们送盔甲的时候怎么不来密告父皇?那时候岂不是更好一些?省的父皇担忧,也省的二哥
出征,省的这一路的辛苦。为什么偏偏是半道上突然想起了忠心?父皇不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李渊不语,沉默。
"我看这未必是忠心,只不过是自己的小算盘。只是他们是东宫的人,这告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这私运盔甲已成事实,他们也难
逃干系,反到不如做成了,讨了大哥的好,将来也是新天子面前一桩大功劳。如今这一出?有什么好处?我是真看不明白这两个人打的
什么如意算盘。"李元吉哼哼一笑。
"不管打什么主意,总对我是好意。"李渊缓缓说道。
"未必。"李元吉吐出一句。
李渊一皱眉。
"这两个人到底打什么主意,父皇可以亲自审问,看看他们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在半道上抛弃太子投奔陛下。究竟是自己相通了,
又或者另有其人暗中教授。"
"齐王,你暗指什么?"
"父皇,儿臣不是暗指,儿臣是明指。"李元吉注视着李渊。
"父皇,大哥倒台,谁是最得利的?"
"不要污蔑你二哥。"李渊威慑一句。
"父皇,是污蔑也罢,是忠言也罢,我只是希望父皇要不要太心急,多听听多看看。看到底,才能看得明白。宇文歆还在杨文干那
里,等二哥平叛完了,把两个人带回来父皇问个清楚再下定论也不迟。"
"这两个人我自然是要好好问一问的。"
"我也知道父皇你是明白的,只可惜二哥也是明白人。"
"你什么意思?不要总扯你二哥。"
"是,父皇。不扯二哥,就说宇文歆和杨文干吧,我和父皇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我赌父皇怕是见不着他们了,父皇可愿意和我赌?"李元吉微微一笑,缓缓说道。
李渊面色一动,眼珠一转,手指敲了敲桌案,不语。
"罢了,儿臣怎么能和父皇赌。儿臣的一切都是父皇给的,父皇就是儿臣的天,儿臣刚才逾越了,还请父皇宽恕。"李元吉伏跪下
,缓缓说道。
"起来。"李渊抬抬手,垂下眼皮低语。
李元吉起身,看着他。
李渊却自顾暗自沉思,然后眼皮一撩,看向魏征。
"魏征,你又是来干什么?"
魏征躬身施礼,然后朗朗说道。
"臣有密奏要当面禀承陛下。"
李渊一怔。
"什么密奏?程上来。"
魏征抬起头。
"臣口述。"
"说。"李渊注视着他。
魏征整整衣冠,抬头挺胸,缓缓说道。
"陛下,太子和秦王,当诛一人。"
语一出,顿惊四座。
整整十天,李渊起卧难安。
齐王的话,魏征的话,秦王的话,太子的话都在脑子里回了一遍又一遍。越想越头疼,想得他风疾老毛病也又犯了,胸闷心悸,大
半夜惊醒,伸手一摸就是一背脊的冷汗。
这日中午刚吃了碗药,由张婕妤服侍着躺在矮榻里休憩。
枕着美人臂,呼吸间幽幽清香,席席凉风,他睡得迷迷糊糊。
耳边隐隐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噗通一声磕。
"启禀陛下,庆州露布到了。"
"快传!"一个打挺跳起,他喝一声,双目一睁,精光四溢。
张婕妤急忙拿了衣服给他披上,又用丝绢擦了擦他额头上迸出的盗汗。
身负铠甲的兵士腾腾腾小跑过来,单膝跪在殿外,双手一抱拳,朗声回禀。
"启禀陛下,庆州叛乱已经被秦王一举平定。"
一口气从胸中溢出,压着得千斤大石终于落地。
"好,好啊。"李渊身子一轻,欢愉喊道。
可高兴劲还没过去,心底浮出一丝阴霾。他脸色一顿,喜悦褪去。
"宇文歆和杨文干现在如何?"
"回禀陛下,宇文大人在阵前被流箭射中,不幸殉国。杨文干在厮杀中被秦王斩于马前。"兵士回禀道。
李渊脸色一僵,垂下眼皮。
果然……
心头一沉。
兵士在外面跪着,侯着旨意。
李渊却沉默。
"陛下?"张婕妤轻轻唤了他一声。
长叹一口气,李渊抬起头。
"传我敕令,着秦王一人来见我,军队留在庆州驻守。去吧。"
"是。"兵士立刻起身离开。
"去,让齐王和太子准备一下,我们立刻会长安。"转头握了握张婕妤的手,李渊郑重嘱咐她。
"是。"张婕妤立刻起身。
门一开,李建成立刻抬起头,却发现站在门外的不是满身兵甲手持刀戈的将士,而是自己的弟弟李元吉。
"三胡?"
"大哥!"李元吉跌着冲进去,噗通一声跌跪在他跟前。
"三胡!"李建成一下坐起,一把握住他的手,神色不安的注视着他的双眼,想看清里面到底传达了什么信息。
看着他浮起的黑眼圈,剥落的脸庞,还有额头上缠绕着的纱布,身上皱巴巴的衣服,哪里还有往日风流倜傥贵气逼人的太子模样。
李元吉心头一酸,眼中浮起水汽。
"大哥,没事了,没事了。"
李建成看着他的双眼,仔仔细细,看了又看。
"真的,大哥,没事了。父皇都明白了。"李元吉用力握握他的手。
长长舒出闷在胸口的一团气,李建成一下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
"三胡,三胡。"嘴里不住低语。
"没事了,大哥,没事了,都过去了。"李元吉抱紧他,嘴里不停安慰。
李建成将头埋在他怀里,闭着眼重重喘息。身上压着的千斤重担终于卸下,他觉得浑身乏力,背上冒了一层虚汗,精神都不住恍惚
起来。
这十天,他日夜难安,惶惶不知自己将何种结局。
生死全在父皇一念。
二郎这一招,好狠,好毒,好厉害。他真是不得不服,可他不甘心。
凭什么?这太子之位凭什么可图谋而得?
三胡,他的三胡。
他抬起头,一把捧住李元吉的脸,双眼定定看着。
"三胡。"
"大哥,我在。"
"你在,你一直都在吗?"李建成渴求得看着他,眼神里依然有不安。
李元吉一怔,随即一把抱住他。
"我在,大哥,我一直都在。大哥,我的心……只有你。二哥他……"
李建成一把捂住他的嘴。
"不要说了,我信,我明白。"一把抱紧他,轻呼一口气,眼中这才有了一些安宁之色。
"大哥,快起身梳洗一下,父皇要带我们回长安了。"李元吉放开他,扶他起来。
李建成倚靠着他,迈开一步,脚下一虚。
"大哥?"李元吉急忙扶住他,神色有些紧张。
"没事,只是坐久了,腿有点麻而已。不碍事的。"李建成微微一笑,伸手一抹额头的冷汗,安慰他道。
"大哥,你受苦了。"李元吉眼里的泪又有些忍不住。
"算不得什么,当年在河东,我也不是什么太子呢。"李建成笑笑,伸手抚了抚他的脸。
他一提起河东的事,李元吉心里越发难受,当年亏得大哥把自己带出来,不然他也和智云一个下场。他这条命,是大哥的。大哥连
自己的亲骨肉都抛弃了,只带了自己。
"大哥。"他不由哽咽。
李建成拍拍他的手。
第 32 章
仁智宫这场闹剧的最后处理结果是两边各打五十大板。
东宫的王珪和韦挺流放,天策府的杜淹流放,事情到此为止,不再追查。
太子依然是太子,秦王也依然是秦王。
"混蛋!"啪啪啪三下,李世民恨恨的用手里的鞭子抽柱子,咒骂一句。
"秦王。"杜如晦伸手想安慰他,但又停住,表情忧虑。
李世民回头。
"怎么?"
"大事不妙呀。"长孙无忌靠在柱子前,幽幽叹口气。
李世民皱皱眉头,看向他。
"哪里不妙?"
"秦王,从明面上看,东宫流放了左右庶子,死了杨文干。而我们天策府只流放了一个小小的参军,似乎是东宫损失更大。但其实
。。。。。。"房玄龄也跟着叹气。
"其实什么?"李世民被他们几个的悲观气氛搞糊涂了。
"其实陛下已经做出了最后的选择,弃秦王保太子。"杜如晦捶一下手掌,别开头。
"秦王,你要早作打算,以备不测。"房玄龄也跟着说道。
"什么?你们这话。。。。。。"李世民脸色一骇。
"难道还不够清楚明白吗?秦王,太子就算不是针对陛下谋反,可也是动了杀你的念头。陛下在仁智宫明明答应你平叛归来就废建
成为蜀王,立你为太子。可现在呢?太子还是太子,秦王你也还是秦王。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陛下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换太子的心。"
长孙无忌冲到他面前,痛心疾首解说给他听。
李世民头微微一低,表情一狞。
是的,父皇明明答应过自己。君无戏言,可父皇却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甚至自己回来以后就闭口不提仁智宫的事,仿佛他压根没
说过那些话。
既然父皇压根没那个心,又何必给自己那样的承诺?
难道说自己在父皇眼里压根就比不上大哥,根本从头到尾就是个可以随时随地拉出去替死卖命的天策上将而已。
没错,大哥是太子,是皇储,是父皇的嫡出长子。而自己,就只是天策上将。
一把握紧手里的马鞭,狠狠一拗。
马鞭发出咯咯的响动,然后啪一声,断了。
低头看看手里断开的马鞭,李世民冷哼一声随手扔下。
"父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秦王,你也不必太担忧。虽然陛下心里有了决断,但未必不念父子情。趁着陛下还有余情,该考虑考虑后路了。"房玄龄低低劝
慰。
"后路。。。。。。往哪里退?东宫难道肯放过我们?"李世民眼一瞥,面色阴沉。
"所以得趁陛下还念着父子情意的时候,至少东宫不至于做得太过。"房玄龄又说。
他一说完,长孙无忌和杜如晦也跟着点点头。
李世民看着他们三个,咬咬牙,深吸口气,闭上眼点头应下。
东宫里的气氛也不大好。
左右庶子一起流放,实在不是件长脸的好事。为了避嫌,李建成这几天也低调的很,和客卿们的面谈了减少了。大家都夹起尾巴小
心做人,免得撞风头上。
不过有失必有的,虽然丢了左右庶子外加得力干将杨文干,但一直以来最亲密的兄弟却重新回到了自己身边,李建成还是很欣慰的
。
更何况,父皇没有立新后,嫡出皇子就他们三个。元吉是仅次于他和世民的齐王,他倒向哪一边,哪一边就会增加一份有力的筹码
。
这次杨文干坏事,多亏了两个人,一是魏征,二就是元吉。亏得他们两个在父皇面前周旋维护,这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然让
天策府给东宫座个谋反的实罪,那可就真是回天无力了。
也亏得父皇总算心里还是明白的,看得清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
二郎呀二郎,你真是太狠,太厉害了。
这样的弟弟,真是留不得。
"大哥,你想什么呢?"一团身影挨近,低低问道。
略有些粗糙的手指拂过自己眉心,有点痒,但暖融融的。
李建成动了动,伸手握住那手。
"没什么,只是有点后怕。"
"我也是。大哥,那时候我真害怕。。。。。。"
"没事了,已经过去了。"李建成用一根手指按住李元吉的嘴唇,轻轻温和说道。
李元吉不再说话,双唇微微张着,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
李建成展颜一笑,手指微微有点劲,抚过他的双唇。慢慢的,仔细的来回抚弄。
李元吉眼微微眯起,呼吸很快急促起来,手臂一把圈住他的脖子。
"大哥。"
他双唇一动,李建成的手指就陷进嘴里。
指腹上传来那温暖湿润的触感,让李建成的眼神也暗了暗。
"别动,别说。"他声音一哑,低低说道。
李元吉听话的不出声,也不动,任由他那手指在自己嘴里缓缓从这边滑倒那边,抚弄着。偶尔指尖一挑,滑过舌苔,指甲刮过,有
点麻麻的感觉。
他身体颤了颤。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面对着大哥,他就忍不住的即紧张又兴奋。
他这样看着自己,眼睛有点害羞有点期待,一股热流蹿过身体,李建成的额头冒出细细一层薄汗,背也有些潮湿起来。
"三胡。"他沙哑唤了一声。
"嗯?大哥怎么了?"李元吉应声,嘴巴里的舌头动了动,小刷子一般来回刷过李建成的手指。
李建成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手指一用劲,将他嘴扳开了些,然后凑过去低头吻住。舌头伸过去,生生缠绵绞住他嘴里那条舌头。
一开始还能温柔缠绵但渐渐的情绪一上来,就绞住不放,死缠不休。
李元吉对他是从来没有任何违抗的,即便舌头被绞得有点抽痛,但依然任由他吮吸纠缠,温顺臣服。
但这对李建成来说远远不够,曾经差点失去这个弟弟,在他心里是个不小的打击和阴影。再次得到以后他比以前更加担忧害怕,所
要求的臣服也比以前更多,更苛刻。
纠缠到彼此都气喘吁吁,他才松开双唇。
额头上的细汗汇聚成滴,滴落在李元吉的眉心。他动了动,汗水滑落到他眼眶,顺着眼角淌下,好像他流泪了。
"大哥。"李元吉舌头有些发麻,含糊的唤了他一声。
李建成咧嘴一笑,表情温和但眼神有点幽暗,眼底深处一团火焰腾腾。
似乎有点怕被那火烧到,李元吉微微别开眼。但又忍不住受那烈火吸引,偷偷的瞥一眼。
"怎么?怕起大哥来了?"李建成轻笑,压在他身上,手掌来回的抚摸。
薄稠单衣吸了汗水,贴在身上就第二层皮肤,伸手一揭,撕皮似的揭起。
"该死。"他腰带的扣是新款,有点复杂,李建成一时解不开,呼吸重了重。
"我来。"李元吉伸手帮着他一起解。
迫不及待的撕开彼此的衣服,身体紧贴在一起,都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
咚咚咚的震耳欲聋。
李建成低头吻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是眉心,鼻尖。一开始显得很温柔,双唇轻轻一吻,碰一下就放开。渐渐的,到了喉结,锁骨,
胸膛时就显得有些激动和暴力起来,起先是舌头舔一下,后来不关舔还用牙轻轻的咬。
他有一口整齐的好牙,乍咬一下还有点疼。
"大哥?"李元吉没来由得有点慌。
这咬人一般是二哥的调调,怎么大哥也学起这些来了?
他又不是块肉,能嚼巴嚼巴咽下肚去。
李建成不搭理他,只是在他身上慢慢舔,一口一口的咬。
有时轻轻的,好像只是含一下,有时却有点重,一口咬下去,他真担心会出血。
他咬一口,李元吉就热不住哆嗦一下,一阵战栗,头皮都发麻起来。
头晕乎乎的,一身燥热。
"三胡,想不想要?"耳朵里灌进一阵热风,伴随着一句轻言笑语,像无数只小手,在里面不停挠。
"大哥?我。。。。。。"李元吉眼睛里全是水汽,一半泪一半汗,压根看不清李建成的模样。
茫茫然之中仿佛看到他朝自己笑笑,然后便跨上了他的腰。
"大哥?"他睁大眼,似乎有些回过神。
李建成依然笑,长眉入鬓,凤眼一眯。
"大哥!别,别。"李元吉伸手摆摆,却被一把抓住。
"别什么?你难道不要?"腰缓缓下沉,李建成眉皱了皱,声音依然沙哑。
"我。。。。。。别,万一伤着。"李元吉结结巴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说什么。
不过很快,他就除了喘气,什么也说不了。
从小他就是大哥带大的,就连这种事也是大哥教会他。不过很快大哥就不让他那么做了,反而要他学着承受。反正大哥让怎么做就
怎么做吧。
今天大哥突然这样对他,让他有点受宠若惊了。
长安天黑了是要宵禁的,不过这条宵禁令,也只对普通老百姓或者普通官员有用。那些皇亲贵胄们自然是可以避过,自由通行。
李世民斜靠在日华门边上,隐匿于一片阴暗中。
一辆碧油车缓缓驶过来,车前的灯笼上老大一个齐字。
碧油车停住,车夫将灯一挑,看到了他。
"秦王殿下。"说着急忙下来,行礼。
李世民不吭声,只是点点头,手摆了摆。
碧油车的帘子撩开,探出一个美人,看到他展颜一笑,俏生生的很是好看。
"是二哥呀,怎么站在外面不进去?"
"我等元吉。"看到芙蓉美人颜,李世民脸上和悦了些,笑笑说道。
"等他也不用站门口呀,二哥你这不是见外嘛。快请秦王进去,你们这些门口当差的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没有规矩。"杨淑形急
忙说道。
"不关他们的事。"李世民摆摆手,脚步却没动。
见他不动,杨淑形心里有点犯嘀咕,不知道这个二哥搞什么名堂。难道是嫌弃他们武德殿?也不像。垂下眼皮想了想,脸上依然摆
着笑。
"元吉也真是的,一去东宫就回不来,让二哥你站风里等他。这天黑了风凉露湿,二哥不如回承乾殿,元吉回来了我就差人来只会
你。"
李世民随意笑笑。
"也好,妹妹先请吧。"伸手一摆。
杨淑形低头娇羞一笑。
"那就冒昧了,多谢二哥。"瞥了他一眼,撂下车帘。
碧油车缓缓继续向前,往没有门槛的角门处驶去。
李世民缓缓从阴暗处走出,抬头看了一眼日华门,背过手正要朝月华门走去。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他停住站在路中央。
"吁。"前面突然冒出个人,李元吉急忙一拉缰,把马停住。
定眼一看,不由双眉微微一皱。
"秦王?"
马就停在跟前,李世民却只是云淡风轻的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下来。"他淡淡一句。
李元吉面色不悦,坐在马上不动。
李世民嘴角微微一动,鼻子里轻哼一声。
"下来,我们走走。"轻飘飘说道。
李元吉看他一眼,深吸口气。
反正迟早就面对他,赶早不如赶巧。
翻身下马,将手里的缰绳和马鞭往后一扔。身后跟着的亲随急忙接住。
"你们不用跟来,让我和秦王单独待一会。"他摆摆手,大步走向李世民。
两个人一前一后默默无声的走了一段路,身后齐王亲随的身影已经在夜色里有点看不清。
李世民停下脚步,头侧了侧,看向跟在身后的李元吉。
"你回到大哥身边了?"
李元吉看向他,不语,但点了点头。
李世民哼哼一笑,随即脸色一绷,拉长。
"那你我之间的约定呢?"
他说起约定,李元吉眉一皱,瞪过去。
"别提约定,我可没忘。明明是你自己违背了承诺,可别赖我。"
"我违背了承诺?"李世民刷一转身,蹭一步蹿到他跟前贴近。
"我只是为了自保,他要杀我,难道我就该伸长了脖子任由他宰割不成?"他瞪大眼怒气冲冲低吼。
"别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大哥为什么要杀你?"李元吉回瞪过去,丝毫不让。
"他在东宫有一千多的府兵,长林门外还有两千长林兵,杨文干,罗艺又给他招揽了诸多的壮实,训练好了送到东宫。这是要干嘛
?不是杀我,难道还是弄着好玩?"
"也是你自己做贼心虚,凭什么我就不怕,你偏要怕?凭什么大哥要对付你却不对付我?别忘了,我和你一样,可都是嫡出的。说
到底,还不是你自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做了不该做的事。"李元吉冷哼一声。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这次还是我的错?明明是他自己。。。。。。"
"得了,二哥,事到如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了什么,大哥知道,父皇知道,我也知道。
大哥是有错,他想对你下手,你可以和父皇说,可以和我说,我们会帮你。毕竟我们是一家人,可你做了什么?你瞒着父皇,瞒着我,
眼睁睁看着大哥犯错,将计就计要置他于死地。"李元吉指指他,愤愤说着。
"你这样一来,又有什么脸面指责大哥要杀你。你和大哥有什么区别。"
"对,我和他有什么区别?既然没区别,为什么你和父皇却偏袒大哥,一味指责我的不是?既然大家都有错,为什么你倒向大哥却
不倒向我?我就知道,你心里只有他,没有我!"李世民也指着他低喝。
"是你自己不信任别人,暗地里动手脚,还怪我和父皇偏袒大哥。大哥保护自己的太子之位情有可原,可图谋兄长,天理难容。"
李元吉出口就是狠得。
李世民气的眉毛倒竖,牙咬的咯咯响,面色一片狰狞。
李元吉似乎骂的还不够畅快,深吸一口气刚要继续,却被他一把扼住脖颈。
李世民的手劲很大,猛一把握紧,李元吉立刻呼吸苦难涨红了脸。
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李元吉奋力想拉开他扼住自己脖子的双手,但无奈呼吸不畅,力气比平时打了折扣,一时撼动不了分毫。
最后还是李世民松开了手,狠狠一把将他推开。
李元吉踉跄着退后一步,弯下腰干呕。
喘息几口,他才仰起头,瞪着李世民。
"就算你现在立刻把我扼死了,你也当不上太子。"他沙哑着喉咙,嘶叫道。
李世民深吸口气,仰着下巴俯视他。
"当不当得上太子,轮不到你来说。"
"李世民,你的野心,父皇已经识破了。你以为还有谁会支持你?趁着大家兄弟还没捅破窗户纸,你就趁早收敛了吧。别到时候死
的太难堪。"
"死的太难堪?你想我死?"李世民看着他,逼近一步,语气突然平静下来。
他突然的平静让李元吉有些心慌,不由退后一步,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生怕他突然又扑过来掐自己。
李世民哼笑一声,有些鄙夷的看他一眼,然后一侧身从他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大步朝自己的承乾殿走去。
就是这么个东西,他竟然会巴巴等在门口,侯着他从东宫回来,以为还能挽回。
不,这就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永远不可能真心臣服自己。
这种货色,他真是瞎了眼才会上心。
呸,谁要谁稀罕去吧。
他受够了。
第 33 章
仁智宫的事情一过,整个朝堂和宗室纷纷都看清了皇帝陛下李渊同志的心思,知道如无大错太子是废不掉的。什么才叫大错呢?连
私运兵甲这种差不多等同于谋反的大错都被陛下给抹平了,还能有什么大错。看来只要太子不谋反,这位子就是实打实。
李渊的知心朋友外加最佳下属裴寂同志这几天十分高兴,他是押太子建成的,这一次有惊无险的过了,陛下坚定了态度,他也可以
安心多了。
作为领导最贴心的人,他一向是不屑于那些投机倒把押秦王的人。无论是朝堂还是宗室,总有那么一拨人,寻思着另辟蹊径,仗着
秦王有功就动了歪脑子。
可惜啊可惜,他们都料不到陛下的心思。
那么李渊究竟是个什么心思呢?
李渊也正在太极宫里为这事唉声叹气,头疼万分。
他当年在隋文帝杨坚手下为臣,是一路看着杨坚过来的。隋文帝一生勤勉有加,唯独在立储这件事上阴沟里翻船,结果晚节不保。
当年隋文帝立嫡长子杨勇为太子,杨勇性格仁厚,虽然不见得有什么大才,但在太子位上也无有大错。
杨勇最大的不幸就是有个弟弟,嫡次子杨广。
杨广当时是晋王,是一把打仗的好手,帮着文帝东征西站立下赫赫战功。
这一对比就看的出来,和如今陛下膝下二子何其相似。
晋王谋取,骗过了独孤皇后骗过了群臣骗过了文帝杨坚,骗得大家都以为他是个朴素勤勉低调仁厚的好孩子。
杨广还贿赂文帝身边的妃嫔使劲打太子杨勇的小报告,今天你吹一点明天她吹一点,日积月累耳朵里灌满了太子的大小错误,文帝
的心里的天平自然就起了倾斜。
内外作用之下,文帝下决心废长立幼,太子杨勇被囚禁,晋王杨广成了新太子。
装了好几年的杨广当上了太子就开始装不住,身上的小毛小病开始显露出来。
文帝有所察觉,也动了废他的心思。
可惜,杨广是什么人?从来都是他算计别人哪里由得别人算计他?既然父亲要废他,索性一不作二不休,他先下手为强。
在行宫仁寿宫那里,做掉了文帝,自己登基当了皇帝。
再后来就是一连串的荒唐事,折腾了十来年终于把隋朝给折腾灭了。
血淋淋的教训呐,就这么摆在眼前。李渊这么一路亲眼看过来,亲身经历过,他感触颇深,心有余悸。
现在,他也同样面对了隋文帝面对的难题。
他该怎么做?
李渊舍不得秦王,也舍不得太子,这两个儿子他都喜欢,都爱。但太子位只有一个,该给谁?
给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还是功名盖世的嫡次子?
是选一个仁厚孝义之子,还是选一个有才能干之子?
他真的无法选择。
当年秦王打下洛阳,他是真的动了换太子的心思,所以才弄出了个天策府给二郎,是想练练他。
但到如今仁智宫这一搅和,他真是一背脊的冷汗。
差点就重蹈覆辙。
如果这次四郎没有来说那番话,魏征没来死谏,自己是否真得就蒙在鼓里随了二郎的心愿换太子?
保不定。
当年隋炀帝的太子位就是谋取而得,如今二郎也在谋取。这可是犯了他的大忌讳。
太子是储君,这个位置只有陛下可以封赐,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谋取。
而且嫡长继承制度本身就是为了防止别有用心的人觊觎皇权,避免宗室内部自相残杀。现在两兄弟已经为了太子之位动了致对方以
死地的心思,骨肉相残就在眼前。
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能不胆战心惊。
说到底,大郎毕竟属于自卫,而二郎是动了谋取的心思,两相比较之下,他更厌恶二郎的谋取。
但虽然厌恶二郎的谋取,但这个孩子毕竟立下过赫赫战功,又是自己从小疼爱的孩子,他还是舍不得。
魏征说二人之中必当诛杀一人,这个道理他懂,他明白。
可那不是魏征自己的儿子,他当然说得冠冕堂皇。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舍得这些亲骨肉。
能保全总还是要保全的,只要这些儿子别再做出格的事情。
老父亲一时也找不出什么好办法彻底解决儿子们的纷争,只能压一时算一时。
这天下的仗打得都差不多了,空闲下来以后干点什么呢?
李渊为三个儿子想了想决定多搞些宴会大家好好哈皮,也好增进父子兄弟之间的情意。
这真是大宴三六九,小宴二五八,总之天天有乐子。
如今虽然已经入了秋,但甘露殿里烧了暖香,大家喝着酒吃着热菜丝毫不觉得寒冷。
酒是宫里新酿的米酒,用纱滤得澄清,搁上桂花石蜜二次发酵,合起来甜丝丝软绵绵跟糖水似的,但后劲十足。不过这在场的都是
酒缸里泡大的,这种米酒小意思。
唯独秦王不善饮,故而喝得是第一次发酵的米酒,只当是喝糖水,陪陪大家意思意思。
菜是上好的黄羊肉和獐子,前几天刚围猎过,打了不少野味。
胡瓜胡豆胡饼,做的热腾腾香喷喷端上来,鲜美可口。
吃着美味,喝着美酒,听着丝竹,看着歌舞,人生呐,这才叫人生。
李渊兴致很高,喝得满脸通红。
旁边照例是张婕妤和尹德妃两个大红人陪着,说说笑笑,娇声俏语不绝于耳。
今天一同陪宴的都是些宗室里的老人,大家捡着喜庆的事和陛下唠嗑,挑着吉利的话吹捧他,把老人家哄的是呵呵直乐。
吹拉弹奏的伎人起劲的演奏着欢快的异族乐曲,五六个穿着胡服的青春少女随着曲子翩翩起舞,裙摆飞扬,煞是好看。
"好好好,这舞跳得不错。"李渊拍拍手,笑着大声说道。
下面的人急忙也都跟着称赞起来。
李元吉正靠在身边俏丽宫人的肩头,就着那酥白小手上拿着的玛瑙酒盏上喝酒。听到父皇称赞这舞跳得好,挑挑眉,举起手。
"陛下,这胡旋舞臣也会。"
"哦,四郎也会?"李渊笑着看向这个小儿子,面色和悦。
"正是。"李元吉将身边的宫人抹开,起身。
"陛下有所不知,这胡旋舞不光女人能跳,男人也能跳。女人跳,娇美艳丽,男人跳却是别有一番风味。"他咧嘴一笑,摇着一根
手指头卖弄道。
"哈哈哈哈,这还是头一次听说。好好,四郎你既然也会跳,不如给大家演示一番。"李渊笑呵呵点点他。
"哟,这敢情好,还是头一次看齐王殿下跳舞呢。新鲜的很。"尹德妃用袖子一掩嘴,噗呲一笑依偎向李渊,娇语说道。
"就是就是,想不到齐王殿下不光打仗有一手,连跳舞也有一手,可要给我们姐妹开开眼。陛下快赐酒,让齐王喝一大碗痛痛快快
跳一曲。"张婕妤也在旁边摇着李渊的手撒娇说道。
"好好好,就依你。来来来,四郎痛饮。"李渊伸手一抬,朗声笑语。
旁边内侍立刻端上一盏御赐美酒,李元吉单膝跪下。
"臣谢陛下赏。"接过一口气喝干,手背一抹嘴,跳起身。
"来,奏乐。"他伸手朝乐伎人一朝,朗声说道。
乐声响起,他开始起舞。
一开始乐曲节奏缓慢,他一招一式跳的工整有力。虽不如女人婀娜,但确实别有一股威武之势。随着乐曲节奏加快,胡旋舞特有的
旋转就躲起来。转一圈变换一个姿势,渐渐令人眼花缭乱。
如果说女子的胡旋舞看的是美,那男子的就是力量。
旋到妙处,大家毫不吝啬欢呼和称赞。
李渊也连连拍手,和着乐曲给李元吉打拍子。张婕妤和尹德妃则一边笑一边呼叫起哄,把气氛搞得更热烈。
下面的众人自然也乐得捧场,推波助澜。
太子李建成一向就是文雅淡定的调调,虽然不咋呼,但也微微含笑看着殿中央翩翩起舞的四弟,悠闲的饮酒,不住微微点头赞许。
他的赞许自然比别人的更好几分,李元吉看在眼里甜在心头,于是越发跳得起劲,旋的飞快,变换更多更好。
和这一派乐融融气氛格格不入的就只有太子下首的秦王。
白玉盏里的米酒喝到嘴里,甜不到肚子,从胃里泛上来的是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还有点涩。看来这酒酿的不怎么样,司酒的那人
恐怕没用心。
放下手里的白玉盏,李世民抿了抿嘴,看向大殿中央的李元吉。
真应了那句丑人多作怪,这丑八怪喝酒就喝酒,还非得跳什么舞。
好吧,他承认,跳得还能看。可那又如何?堂堂亲王跟个伎人似的起舞娱人,像什么话。大唐如今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可父皇却整
天只知道饮酒作乐,大哥和元吉还有那个裴寂只顾着讨好父皇,跟着一起玩乐享受,他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这天下虽然已经一统,可北边还有突厥,南边还有洞獠,虎视眈眈准备着随时咬大唐一口,兴风作浪。实在不是享乐的时候。
他暗自叹口气,低下头。
这边黯然伤神,那边却正乐得热火朝天。李渊嫌李元吉一个人跳得还不够热闹,推了推身边的张婕妤,让她也下去跟着一起跳。
张婕妤是个火辣辣的美女,个性比较豪放,说跳就跳。
她腰肢细软,手臂丰腴雪白,满头乌丝光可鉴人,一身薄稠罩衣光鲜亮丽,舞动起来真好比花枝乱颤,月影摇散,看的人眼花缭乱
的。
有人陪着一起跳,李元吉自然是劲头更足,他身长臂长腿长,一个转身一个挥手一个跳跃一个旋转,动作娴熟力度饱满。
这两人一柔一刚,正好相称。
"好好好。"李渊乐呵呵拍拍手称赞,哈哈大笑。
李建成面色有点疑虑,但端详了一下老父亲便释怀,也跟着笑笑。
李世民闷闷喝酒,倒水似的往嘴里灌。
成何体统!后宫嫔妃和皇子同舞,君不君臣不臣,长不长幼不幼,嫡不嫡庶不庶,简直就是乱套。
父皇也真是喝多了,由得这些人胡来。
他们李家虽然是关陇出身,有鲜卑遗俗,比之汉人要不拘小节的多,但这副乱伦的场面也实在有些不堪入目了点。
丑八怪惯是个酒色之徒,几杯浊物下肚,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了。那个张婕妤也是个不安分的,平日里就和东宫勾勾搭搭的,不知
道给自己下了多少绊子。听说仁智宫那会也少不了这个女人暗地里的手脚。
她和那个尹德妃不过是当年隋炀帝晋阳行宫里的宫人,本来苦守着不知何时才会临幸的君王虚耗青春,今夕不知明日的过日子。后
来被裴寂这个没羞没臊的老儿给弄出来献给父皇,这才扒拉上了李家,一个个鸡犬升天做了宫妃。
这两个破鞋现在到欺负到自己头上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偏偏父皇耳根子太软,被这两个女人给迷糊得和自己越来越疏远。
大哥自知功劳比不上自己,就拉拢着后宫里的女人把持住父皇,博得欢心和信任,如今又得到了丑八怪的支持,更是如虎添翼。相
对比之下,自己就凄惨得很呐。
越想越郁闷,他喝酒喝得越来越凶。
那米酒比糖水才醉不了几分,他喝得一肚子涨,脑子还是十分清醒。
果然喝闷酒不会醉人。
大殿中央的两人一曲舞罢,李元吉气喘吁吁,但面对着娇艳如花的张婕妤还是不敢唐突,弯腰施礼答谢。
张婕妤掩嘴娇笑,老实不客气的受下。
"齐王太多礼了。"娇声说道,青葱般白嫩水灵的芊芊手指点点他,然后转身扭着腰朝李渊走去。
"陛下,臣妾跳得腰都有些酸了。"娇滴滴撒娇,小嘴嘟起,柳腰轻摇,那一身薄稠罩衣就像被微风吹拂的彩云一般,整个人好似
飘过去的。
"哎呦呦,幸苦我的美人咯。"李渊笑呵呵伸手扶住这一抹娇艳彩云,搂在怀里直呼宝贝。
"好好好,齐王和婕妤都跳得极好,该赏该赏。"伸手一朝,传令内侍拿锦帛出来分别赏赐。
当然,对于李元吉和张婕妤来说,这样的赏赐算不上什么,但只要能哄得陛下高兴,怎么着都是好的。
"谢陛下赏赐。"李元吉朗声叩谢。
"坐坐,快给齐王倒酒,痛饮痛饮。"李渊看着这个儿子喜滋滋的,招呼他会坐又让宫人劝酒。
李元吉一落座,身边的俏丽宫人就娇滴滴端着玛瑙盏劝酒。
美人美酒,他自然是来者不拒。
就着美人奶酥似雪白的手臂,喝着碧血似半透明玛瑙盏里的清澈米酒,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一撩眉,看到对面上首含笑不语看向自己的大哥,他眼一眯,嘴角一挑,露出一抹狡黠讨好之色。
李建成微微点头,目光赞许。
他这边笑得更欢愉,一把搂住身边的娇人,啧啧往人粉嫩的脸颊上亲两口,哈哈得意大笑。
看他这幅得意忘形贪杯好色的德性,李建成好奇又好笑的摇摇头。
头一侧,目光掠过下首的李世民,捕捉到他黯然伤神的表情,眼皮一垂,计上心头。
端起手里的鎏金酒盏,喝了一口米酒,甘甜酒液入喉,微微泛上一股涩意。
李建成抿了抿唇,嘴角含笑,手端着酒盏侧头看向李世民。
"二郎,怎么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开心?有什么心事?可以和大哥说说。来,大哥敬你。"说完,举了举酒盏。
李世民愣了一下,有些摸不透他什么意思。
"谢大哥,我没什么事。"他急忙也举起手里的白玉盏回敬。
李建成笑笑,喝一口酒,回头看向李渊。
自打他招呼李世民时,李渊就注意到了。别看这老头喝的满脸通红,好像喝多了犯糊涂,其实他是海量,这点酒算不得什么。这大
殿里的一举一动逃不出他的眼睛。
他早就注意到了李世民的闷闷不乐,只是一直不点破而已。现在李建成点破了,他索性也趁势问一问。
"秦王,因何不悦?"
李世民看着老父亲关切的眼神,心头一热,灌进去的那点酒劲涌上来,没怎么多想他冲口而出。
"父皇,我在想母后。"
此言一出,李渊愣了愣,李建成也愣了愣,李元吉原本在喝酒,眼一瞪也愣了愣,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愣。
"父皇,母后死得早,我们李家得了天下,她却享不到半点福。如今我看着父皇和我们欢宴取乐,想起母亲的苦,我就。。。。。
。"李世民自顾自的说着,眼泪夺眶而出,滴落在白玉酒盏里,将半盏清澈的酒液砸出圈圈涟漪。
然而他自觉地真情流露,一番感慨,却不知上头的李渊已经气的脸色大变。
"闭嘴!"李渊狠狠一摔手里的赤金酒盏,暴喝道。
酒盏啪一身砸在案上,汁液飞溅,一片狼藉。身旁两个娇滴滴的美人都吓得脸色发白,一时怔住,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李建成面无表情不吭声,眼皮低垂,眼观鼻鼻观心,好似一切和自己无关。
李元吉看看父皇,看看二哥,再看看大哥,也不吭声。
李世民被这一声暴喝震得愣了一下,但随即满腹不甘委屈涌上来。
"父皇,我。。。。。。"
"滚,你给我滚。我不要你这个败兴的逆子在我眼前,滚!"李渊是动了真怒,伸手一指,严厉喝斥。
"父皇!"李世民唤他一声。
李渊绷着脸,目光威慑。
李世民最终只得低下头,伏地叩拜。
"儿臣告退。"说完,起身低头离开。
"败兴,真是败兴。"他一走,李渊气呼呼甩袖子骂道。
"陛下息怒,身体要紧。"张婕妤和尹德妃见他怒气消了一些,急忙一左一右上前又是捶肩又是倒酒,娇声劝慰。
张婕妤侧头一看李建成,李建成也正看她,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心照不宣。
今天晚上,又可以做点文章吹点枕头风咯。
看着李世民背影消失,李元吉皱皱鼻子看向上首的父皇。
他是有点搞不懂,搞不懂二哥干嘛这么不识相,父皇正在兴头上,他却偏要提死了的母后,还弄得悲情兮兮的。他这不是明摆着指
责父皇贪恋青春美色,忘了母后的结发深情。这也太败兴了吧。
还有父皇也是,二哥这人嘛本来就是有点为所欲为,任性得很。平时父皇不挺宠着二哥的,今天怎么就当着众人的面给二哥这么大
的难堪。父皇动了真怒,但为了二哥提母后,那有点说不过去吧?
唉,罢了罢了,反正这些都不关他的事。父皇厌恶二哥,对大哥有好处,这就行了呗。
喝酒喝酒,别为了二哥惹不痛快,不值得。
想到这儿,他端起手里的玛瑙盏,仰脖一口喝干。
第 34 章
是夜,喝得醉醺醺的李元吉被身边娇艳美貌的宫人扶着,歪歪扭扭走在廊下。
烈酒入喉,如火烧火燎一般在肚子里翻腾。李元吉浑身燥热,醉眼朦胧一个踉跄,差点要跌。急忙伸手一拉宫人的袖子,呲啦扯下
,露出一大截白生生的胳膊。
酒熏色迷,李元吉呼吸顿时一重,跌坐在地上五指一把握住那宫人的手腕。
"齐王殿下。"宫人娇羞唤他一声,红着脸低着头,大眼睛水汪汪的眨巴眨巴。
"好人。"李元吉扑过去将人抱住,心急猴撩的凑上去乱啃。
"齐王,别,这是廊下,别。"宫人可没他脸皮厚色胆大,伸手推他几下。
李元吉抱住她不肯放,抬起头醉眼朦胧的看不清哪里是门可以进。
"齐王殿下,先起来吧。我扶你进去。"宫人挣扎几下。
"好人,就依我吧。回头我把你接武德殿去。好嫩的手,怎么舍得你伺候人。"李元吉嘴里咕咕囔囔胡言乱语,捏着人家的手揉来
揉去。
"齐王你和醉了。快快,帮我扶齐王进去休息一下。"宫人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急。实在没办法只得向旁边的内侍求救。
见惯了这种戏码的内侍也都见怪不怪,上前扶着这个色胆包天的小祖宗到偏殿里去休憩。
李元吉像坨烂泥似的摊在矮榻上,一边喘气一边还拉扯着宫人不放。
"好人,依了我吧。"
"齐王,我去给你弄点醒酒的汤来吧,你喝醉了。"
"没醉没醉,好姐姐,你可真漂亮,真香。"
"齐王,你醉了。"
"我没醉。"
两个人拉拉扯扯的。
按说一个小小宫人哪里是李元吉的对手,不过他确实喝多了,手脚都不利索,拉扯几下宫人挣脱了他的咸猪手。
"你别跑,我看上了,还跑得了?来,过来,你过来我就不治你罪。"李元吉歪靠在榻上眯着眼指着那宫人结结巴巴说道,十足一
副酒色之徒的德性。
宫人正犹豫,扯着裙子侧着头咬着下唇瞥一眼瞥一眼。
见她这样,李元吉越发得意笑笑,挣扎着从矮榻上起身,摇摇晃晃的扑过来。
"好人,乖。"
宫人一躲,跑开几步,回头看他一眼,眉眼似笑非笑似怕非怕,怎一副诱惑。
"还跑?好大的胆子。"李元吉颇觉有趣,晃了晃身子,眼一眯,嬉皮笑脸追扑上去。
宫人轻笑一声绕到屏风后,蝴蝶似的。
李元吉伸手抓不住那飘忽不定的身影,手指堪堪摸过滑溜溜的丝绸袖子,鼻尖扫过一阵胭脂香气。
肚子里的酒熏上来,脑子里轰隆隆的混响,身体里热辣辣的刺激。
眯着眼摇晃着身子跌着脚步追上去,张开手臂就往那屏风后使劲一搂,搂了个满怀。
"这下看你往哪里跑,小狐狸精,就知道勾人。"嘴里含糊笑骂,抱紧了怀里的人,嘴凑过去就往人家脸上啃。
结果啪一下结结实实挨了一个大嘴巴子。
脸上热辣辣一下,竟然还打不醒这个色胆包天的醉鬼。他摸了摸脸颊,眯着眼愣愣瞅着怀里的身影。
"你这小东西手劲还真大,够辣。"
这一句下去,另一边脸也立刻啪结结实实挨一下。
这下李元吉总算有点清醒过来,脑袋一晃,眼睛一眨,将怀里的人一把推开,定眼一看。
"二哥!"
可不就是李世民,那惹人嫌的吊白眼正怒气冲冲的瞪着他,好似老虎要吃人。
"你想干嘛?"李元吉人醉心不傻,浑身一个激灵,吓得倒退一步。
李世民逼近一步,他急忙又退一步。
肚子里的酒蹭蹭蹭化成冷汗从背脊和头顶冒出去,整个人一下湿乎乎的。
"我不光知道勾人,我还会宰人!"李世民瞪着他,咬牙切齿吐出一句。扑过来一把将他拽过来,伸手掐住脖子。
他的手劲多厉害李元吉心里清楚明白,脖子被掐住立刻就眼发白头发懵,张大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李世民瞪着自己的眼神那可是动了真杀气,表情骇人的很。
他吓得脸发白,胸发闷,手握住李世民的胳膊使劲拽,脚乱蹬。
哐当一声踢倒了屏风。
外面的内侍听到里面这么大响动,互相看一眼,就是不动。
他们当里面齐王殿下正在大站宫女,哪里知道他大站秦王呐。
弄出这么大动静连半个人都不来,李元吉心里那个绝望啊,看来今天自己是要被二哥掐死在偏殿里咯。
喉咙里憋着一口气,眼睛开始发黑,手越来越没劲,只有两只脚还能瞪几下。
完了完了,他可真不甘心死二哥前头。
突然脖子上的劲一松,他一口气回过来,上气下气一对冲,整个人顿时咳嗽起来。跌坐在地上靠着柱子一边咳一边干呕,别提多难
受。
好容易缓过劲来,抬头一看旁边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一脸紧绷肃煞的李世民,心里那个火呀,蹭蹭蹭往上冒。
"李世民,你他妈谋反呐。"破口大骂。
李世民冷哼一声,抬脚就往他胸口踹一脚,将他抵在柱子上。
"混蛋。"李元吉哪里肯吃这样的亏,抱住他小腿张口就咬。
李世民急忙抽回脚。
"你疯狗呐,咬人。"
"我他妈咬死你!"李元吉却红了眼,暴喝一声,跳起来扑过去,面目凶恶。
"咬死我,就你,也配!"和他纠缠在一处,李世民也骂了一句。
"李世民,别他妈瞧不起人,我非弄死你!"李元吉不管三七二十一,扑上去又踢又打又捶又咬,一边打一边吼。
"想弄死我,你还不够瞧。你这蠢东西也就够配给我操!"李世民也不是个好惹的主,打架骂人那也是从小就熟练掌握的生存技能
。
两兄弟一边骂一边在里面满地打滚,打作一团。
里面砰砰啪啪乱作一团,外面两个内侍互相看看。
怎么办?齐王大战宫女变成了齐王大战秦王,他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外面侯着呗。
皇宫里的闲事,少管才是正经。
擦枪容易走火,男人打架也很容易走火,多少恩怨情仇都是从真人肉搏PK开始的呀。
所以打着打着,味道就不对起来。
李元吉是喝醉酒一根筋,旧仇加新狠,拳头是不留情的往李世民身上砸。李世民是脾气大从来不迁就人的,旧怨加新仇一肚子郁闷
憋气这会子全发泄在李元吉身上。挨揍他不躲,连本带利奉还两拳回去外加一脚利息。
身上好端端的华丽锦衣立刻被扯的七零八落,金扣子玉钩子噼里啪啦满地飞。脑袋上的玉冠歪斜着,头发全跑出来助兴似的飞舞。
打得是好不痛快。
等你扯着我的衣领,我拽着你的袖子,一人扒拉着半边衣服气喘吁吁看着彼此时,味就真的不对了。
眼看着李元吉乱糟糟的头发,涨红了的脸,被撞伤的肩膀,被撕破的衣服,李世民脑子里往事真如同过眼云烟一般,刷刷的淌过。
当年天下还是大隋,一家人还住在晋阳的时候,他就没少和元吉掐架。
这个丑八怪小时候拖着鼻涕,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杂毛真是人见人嫌,偏生还不自量力的老是跑他眼皮子低下惹人嫌,不教训都不行
。
大哥每次都帮丑八怪,从来不帮自己。越是这样他就越变着法子折腾丑八怪,谁让他惹人嫌,谁让他老去大哥那里哭鼻子。
这蠢东西还犟,无论自己怎么揍,从来不求饶。其实只要他哭一哭,求一求,他也愿意当哥哥保护他。
偏偏。。。。。。
为什么一定要是大哥?为什么?
他有什么不好?大哥有什么好?
就因为小时候那点事?
他怎么就这么。。。。。。
养不熟,这就是个养不熟的东西。
李世民看着他脑子里乱七八糟闪过,眼神变了又变,闪了又闪,最终突然心里一阵颓丧,手不由一松。
他一松手,李元吉用力一拱,讲他掀翻,扑上去就是一拳头。
李世民没避,胸口挨了一拳,疼得整个人缩起来。
真他妈疼,嘴里的血味一下就浓了。他握着拳头咬牙皱眉,却连哼都不哼一声。
疼死算了,这日子反正也没法过了。
老子,大哥,外加丑八怪都算计他,他这活得还有什么意思。
本来李元吉还想再补一拳咬一口,但李世民竟然生生挨了一拳不避不还手,这第二拳砸过去却落不下去。
悻悻然甩下拳头,他懊恼啧一声,别开头。
"二哥你这样有什么意思?"
"你们都想我死。"李世民恨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你自找的。"
"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他?我建功立业不够?我处理政事不行?"
"他是大哥。"
"就因为他是大哥?"
"就因为他是大哥,他名正言顺。"
"那如果他不是大哥呢?"
"大哥就是大哥,你想都别想。"李元吉跳起身,伸手朝他一指,喝道。
"我是说如果?如果就按我和他的本事论,你说,我难道就真的不行?"李世民一咬牙,也跳起身,挺着胸膛逼近一步质问。
李元吉瞪着他,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从来没想过如果大哥不是大哥,如果只论本事该谁上的问题。
他眼神里的迟疑和犹豫让李世民双眼一亮,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你说,你说我难道就真的没一点好?你说,你摸着你的良心说。"
李元吉一把推开他,头一别。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李世民眉一挑眼一瞪,喝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我和你。。。。。。"
"够了,二哥,现在提那些还有什么意思。"李元吉一口打断他的话。
李世民瞪着他,然后哼哼自嘲一笑。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和我划清界线了。你眼里只有大哥,从来没有我。"
"二哥,这不能怪我。从小我只有大哥,二哥你有的太多,总觉得这天下的事都得顺你的意思。殊不知这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十
之八九。比起别人来,你已经得到太多,幸运太多。二哥,何必强求。"李元吉看他一眼,淡淡说道。
"那若我强求呢?"李世民直勾勾看着他问道。
李元吉眉头一皱,有些不知所以然。
"二哥你想干嘛?"
"当年打王世充和窦建德,谁都不看好我,可结果呢?我还不是照样打下来。我不觉得自己这是强求,心里想要什么,就该拼了命
的去争取。"李世民狠狠一咬牙,说道。
"二哥你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太子位只有一个,你为什么一定要和大哥争?"李元吉气的甩手。
李世民上前握住他的肩膀。
"我不争太子位,我不争。"看着李元吉的眼睛,他急促说道。
就一次,再试一次。他自己都搞不清自己着了什么魔发了什么疯,为什么就放不下这个丑八怪。究竟是气不过还是动了真情,他已
经搞不清楚。
无数次自己对自己说,这就是个什么东西,值得吗?
可转头看到了,就揪心。
他看不下去,忍不下去。
他想要,他就是想要。
得不到的更加想要,发了疯的想要。
什么自尊什么面子这一次就全甩了,就一次,一次!
李元吉一愣,对面李世民眼里掩不住的情绪翻涌扑过来,好似要活活生吞了他,吓得他眼神闪烁,一把将人推开。
不争太子位,那二哥他到底要争什么?
自己吗?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算什么?不过一个丑八怪而已。
"不,不可能。"摇摇头,他倒退一步。
"什么不可能?有什么不可能。这天底下的事,什么都有可能。"李世民逼上去,伸手要抓他。
李元吉一把撩开他的手,连连后退两步之后突然定住。
"二哥,不可能。"斩钉截铁冒出一句。
李世民愣了愣。
"有什么不肯能。我。。。。。。"
"二哥,我不可能。"李元吉皱着眉,重重吐出一句。
他不可能?他不可能!
李世民整个人一怔,当头一瓢冰水从天而降,浇得他透心凉。
听到这一句,他心里万般翻涌的激情也化为无有,只觉得羞耻万分。
把自己一贯高傲无比的心放在一向看不起的丑八怪面前,献宝似的碰过去,结果却被弃之如敝屣,扔在地上连块破布都不如。
怎么一个不堪!
够了,他真的受够了。
这样一个不识好歹养不熟的废物东西,自己要是再为他费神伤心就是犯贱。
他够了。
深吸一口气,李世民觉得自己双脚宛如千金重,但再重他也提得起放得下,迈开步子缓缓退了一步。
"很好,很好。"他直直盯着李元吉,一边点头一边哼笑说道。
"既然你这么坚决,我李世民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你我的情分,到此就一刀两断。"他挥手做刀,在彼此之间狠狠一划,将那些荒
唐的情愫一刀斩尽。
斩了这一刀,李世民身形晃了晃,脸色白得吓人,牙咬的咯咯响。
犹如壮士断腕,虽然可保命,但到底是割自己的肉断自己的筋,痛彻心肺。
最后狠狠瞪了李元吉一眼,他决然转身,笔挺着自己的胸膛傲然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李元吉只觉得自己眼前似乎还晃着那刀子一般划过的手,一次又一次。他被震到,整个人动了动,嘴巴似乎想说什
么,但却没发出半点声。
大哥和二哥,他只能舍一个,也只能舍二哥。
第 35 章
情绪可断,责任难推。
大唐格局已定,尾大不掉的突厥却依然在一旁虎视眈眈。眼看着当年俯首称臣的大唐已然成就了王道之局,称臣表已经变成了国书
,已不是当日依附之相。
为了给大唐一个教训,也为了显示一下突厥汗国的实力,颉利可汗突利两可汗带着精骑万人,从原州一路攻打而来,直逼幽州。
李渊震惊。
长安歌舞未消,丝竹未断,匆忙之中委派秦王李世民为行军大总管,齐王李元吉为行军大将军,带军率军数万迎敌出击。
这对各怀心思貌合神离的兄弟兵,有一次一起出征了。
七月底,幽州多雨。
下不完的雨是一场接着一场,前场未断后场又接着下,短线珠子死的哗啦啦从天而落,怎么倒也倒不完。
从天到底,从地到天,这整个世界都浸泡在雨水里。
烂泥裹住了马脚,泡酥了铁甲,将大唐的铮铮男儿都泡成了隔夜的咸菜,软不留丢,有气无力。
这仗,没法打了。
将军帐设在高处,地势高一点,雨水浸满就少一点。
牛皮缝的大帐绷得就像一面鼓,纷纷不断的雨点是前往根鼓槌,咚咚咚敲得震耳欲聋,敲得鼓里的人心烦意乱。
大雨泡烂了唐军,同样也泡烂了突厥人,大家就一起泡在这一碗天地间最大的汤水里,浮浮沉沉,彼此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仰脖,李元吉喝下一碗烈酒,灼热的酒液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肚子里,蒸出一背脊的薄汗。
真是痛快。
十天呐,十天不断的大雨,空气里都已经饱含水汽,有时候甚至只要呼吸一下,那空气就仿佛能掸出一串雨点来。
整日的呼吸着这种潮湿异常的空气,身体里的筋骨都要酥烂成泥。他有时候真恨不得谁能把他像绞抹布似的狠狠绞一绞,保管能出
一大坛子的水。
叹口气,将手里的银碗扔在案上,伸手点了点。
旁边伺候着的亲随急忙给他倒满酒。
"衣服怎么样了?"抬起头,他看向火坑那边。
"禀告齐王,已经好了。"火坑边伺候着的亲随摸了摸木架上正烘着的单衣,觉得可以了就小心翼翼取下来,抱在手里。
李元吉招招手,喝了酒出了身汗,他想换件干衣服。
突然在哒哒哒乱弦琵琶似的雨声中传来阵阵鼓声。
"怎么回事?"他一下跳起,喝问。
"齐王,是出征令。"亲随急忙抱着单衣跑过来。
"出征?出征做什么?"一把扯过单衣换上,他冲过去撩开帐帘。
雨幕中,一眼就能看到高大骏马上一身铠甲的李世民,端坐如鉄铸,目光如炬火,表情坚毅。
他身后是赫赫有名的玄甲骑兵,整整齐齐宛如精铁铸就。
雨点打在铁甲上,铮铮金石声,震得耳朵有些疼。
李元吉微微皱眉。
李世民在马上微微侧头,看到他,表情纹丝没动。
"秦王出战?"李元吉有些惊愕问道。
"没错。"李世民冷淡一句,雨水顺着他眉毛往下淌,好似划过一尊玉雕就的塑像。
李元吉一愣。
"只带这么点人?"他伸手一指。
玄甲骑兵固然神勇,可秦王只带这么一百多骑怎么对阵突厥那一万多精骑。
李世民的唇动了动,似笑似讥,但又似未曾有动过。浸泡在雨水里的脸显得冰冷而苍白,不容亲近。
"足够了。"他淡淡一句。
"秦王,这会不会太冒险了?"明明知道他喜欢冒险,但。。。。。。。李元吉伸手,想阻拦他。
李世民一拉缰绳,欲掉头。
"二哥。。。。。。"李元吉急忙唤一声。
李世民回头看他。
二哥!雨点滂沱,雨声轰鸣,是二哥还是秦王?
罢了,二哥和秦王有何区别呢?不过一个称呼而已。下巴微微仰起,他眼一眨,睫毛上蓄着的雨水珠链似的跌落。
一百对一万,这数目也太悬殊了吧。李元吉看着李世民心头一阵阵的发悸,实在不安。大雨滂沱之中,二哥这究竟是想拼命还是想
舍命?
一抿嘴,一皱眉,他冲出一步。
"我随你一起去。"脱口而出。
李世民在马上不动,不语,只是侧头看着他。
李元吉却仿佛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侧头避过他的目光,转身入帐。
"来人,为我披甲。"
这样的大雨,一出帐便是浑身湿透。
连甲带人泡在水里,比平日不知重了几倍,漫天的雨点也像是什么东西压下来,压得人透不过气。
胯下皆是神勇骏马,可在这雨里也经不住步疲神乏,马蹄都打滑起来。
裹了烂泥烂草的蹄子压根迈不开,只能一路小跑着前进。
一路无语,耳边雨声马蹄声,塞得满满的,也容不得李元吉多想。
突厥那边已经得到探报,大唐秦王亲率玄甲骑兵来战,岂敢怠慢。颉利可汗立刻号令全军整装待命。他自己和突利两个人也配弓带
刀,跨上骏马,带领着突厥赫赫万员精骑浩浩荡荡迎战。
当看到对方只带了一百多人多来,站在对面小山坡上并排开了也没自己这边宽,颉利可汗和突利可汗面面相觑,那叫一个汗。
李世民真是来玩命还是来玩阴?
吃不准,太吃不准了。
大唐秦王的威名,那是大家都领教过的。大唐最年轻最出色的战神,整个帝国的第三号人物,犯不着来玩命吧。
那看来是玩阴的。
没错,这个李世民可是个不容小窥的家伙呐。
李世民带着一百多号人站在小土坡上不动,颉利和突利带着一万多号人站在低处也不动。大雨滂沱之中,一百对持一万,倒也有趣
。
在雨里淋的滋味可不好受,风一吹刺骨的寒冷。
年轻的突利可汗到底经验气候不够老到,打着哆嗦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凑到颉利可汗身边。
"可汗,攻不攻?"
颉利可汗看着对面那一百多号人,胡子上嘀嗒不断的雨水打在皮甲上啪啪响不断。
皱皱眉,他摇了摇头。
"为什么?李世民才那么点人,可汗。。。。。。"突利有些心急不解。
颉利摆摆手。
"当年洛阳一役,窦建德带的可比我们多得多呐。"
突利心头一惊。
"可汗。。。。。。"
"这个李世民,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我恐怕他有诈。"
"可汗你的意思是,后面有伏兵?"
颉利可汗不语,只是意味深长的摸了摸胡子。
这边突利沉不住气,那边跟着李世民一起来的莽夫尉迟敬德也沉不住气了。
"秦王,打不打?"举着手里的榫,他凑近李世民问道。
他一问,大家的目光都看向李世民。
"不动。"李世民端坐马山巍然不动,淡淡一句。
不动,好吧,主帅说不动,大家就不动。
又僵持了好一会,雨势小了一些,但却起了风。虽然不大,可彼此的披甲衣服俱已湿透,风一过,简直就像是碎冰吹尽了骨髓里,
寒得人骨头都打颤。
细细的雨砸在脸上,针扎似的,黏在头发眉毛胡子上不落,湿乎乎粘哒哒十分不舒服。还不如一场暴雨来的痛快淋漓。
细语扎得脸发痒,李元吉忍不住伸手想抹。
"别动。"身边李世民低喝,眼珠一侧,针扎似的,比雨水还冷。
李元吉一个激灵,手不由放下。
又站了一会,突厥那边已然沉不住气,马匹人员都开始不耐烦的动起来。
"李世民,到底打是不打?"颉利可汗扬了扬手里的刀,微怒着吼道。
李世民嘴角一撩,双腿一夹马。胯下的拳毛埚慢悠悠神闲气定上前而去。
"秦。。。。。。"尉迟敬德手一伸,被旁边的侯君集拉一把,示意他不要出声。
两边一万多号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李世民一个人骑着马慢悠悠走到土坡中央,停住。
"阿什那什钵必,你过来。"他突然喊了一声。
"啊,叫我?"那边突利可汗愣一下,看看他再看看身边的颉利可汗,不明白怎么突然会扯到自己。
颉利可汗也不解,看看突利看看李世民。
李世民伸手招了招。
"突利,你过来。我和你是香火兄弟,我有话要问问你。"
李世民两军阵前突然叫突利过去说话,太出人意表,颉利可汗也搞不清他要干什么,只好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突利。
"他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我,可汗,他。。。。。。"突利伸手指指李世民指指自己,心慌意乱不知道说什么好。
"突利,怎么还不过来?难道你怕了不成?"李世民在那头依旧喊道。
"可汗,我。。。。。。"他越喊,突利心越乱。
颉利看着他,眉皱了皱,手里皮鞭一指。
"去,过去听听他放什么屁。"
"可汗。。。。。。"突利不想去,可又不敢不去。看了看李世民看了看颉利,最后只能咬咬牙,拽了拽手里的缰绳,策马上前。
两骑靠近,看着盛气凌人挑着下巴看人的李世民,突利没来由觉得自己心虚慌乱,眼神闪烁躲避。
风刮起,吹乱漫天雨帘,哗啦啦一阵响。
乌云移动,天色渐渐沉暗下来。豆大的雨点被风不断搅动,从云层里纷纷而落。
雨又下大了。
稀里哗啦的雨声塞满了所有人的耳朵,两边谁也听不到中央那两人到底在说些什么。雨幕里两个人的身影都模糊起来,一会儿合一
会儿分,看起来不是在动手,似乎李世民拉着突利问些什么,突利有些不情愿的回话,就像闹别扭的两兄弟。
这一聊就是好一会,见李世民拉扯着问东问西问个不停,颉利可汗不耐烦起来。
那边李世民似乎终于问完了,拍了拍突利的肩膀,两人又说了些什么后各自分手回头。
李世民骑着拳毛埚慢悠悠回到土坡上,掉头站着,依然一言不发,决口不提方才和突利说了些什么。
他不说别人也不敢问,于是一百多号人依然站在雨里一动不动。
一百多号人身上淌落的雨水在各自身下积着一汪水洼,马的四个蹄子都泡在里面。风一吹,水洼里的人影浮动,水洼上的却依然一
动不动。
那头突厥里的人马却越来越动摇起来,尤其是颉利和突利,两个人似乎争执起来。最后颉利用手里的马鞭抽了突利一下,手里的刀
一挥。
他这一挥手,李世民这边原本一张张冻住了似的脸庞纷纷冰碎动容。
"别动!"只有李世民,依然绷着那张冰玉铸就似的脸吐出两个字。
如山的军令压下来,将一个个欲动的身影牢牢压住。
那头突厥的一万多人却在颉利可汗一挥手之下宛如被劲风吹动的水面,浮动连连,潮水般的开始掉头往回退。
主帅不动,谁人敢动。一百多号人就这么错愕的看着突厥大军自己往后撤退,越撤越远,渐渐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下。
第 36 章
李元吉瘫坐在胡床上,翘着脚让亲随帮着脱靴子。浑身上下湿的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滴滴答答的顺着衣摆发丝皮甲往下掉水
珠子,干燥的地面上立刻淌起水来。
水线流淌蜿蜒,掉进火坑里,滋滋得被火苗舔成一阵水雾。
大帐里立刻升起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很是不好闻。
抽了抽鼻子,他打了几个喷嚏,甩出不少水珠。他刚打完,另一边脱着身上铠甲的李世民也连着打了三个。这么老半天的浸在大雨
里吹冷风,谁也扛不住。
李元吉甩甩手自己一手拔了黏在皮肤上单衣。
难受死他了。
"快,去把那个箱子拿过来。"甩掉手里的湿意,他揉揉鼻子,皱着眉头指使道。
"是。"亲随明白他要的是什么,立刻回头去取东西。
李世民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张开手任自己的亲随帮着脱掉单衣,解开头上的发髻。
抬头朝另一边看去,李元吉的发髻也解了,满头湿发铺在宽背上,蜿蜒卷曲,发梢水滴不断,流淌在他背上,顺着腰线往下滑。
估计是那流淌着的水滴让他觉得有点痒,于是伸手在背上抓挠几下。那蠢东西只图解痒,手下不知轻重,背上立刻被抓出几条红痕
。倒也算是给那泡了水发白发胀的后背搞出了点血色来。
齐王亲随绞了热手巾,展开了小心翼翼仔细给主子抹着身子。从脖颈到肩膀,从后背到前胸。热乎乎的手巾把冰冷的雨水拭干了,
烫贴过每一寸需要安慰和温暖的皮肤。
苍白和湿胀褪去,那年轻而富有生命力的肌肤立刻恢复了本来的润泽和饱满。
李世民看着,手不由一紧。
李元吉舒服的叹息一声,一转身,就看到李世民站在那里侧头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接触到这目光他就心没得颤一下,整个人不由往回一缩,退了一步。
"齐王?"帮他擦拭着身体的亲随不解唤一声。
"嗯?没事。"李元吉脸微微一红。
亲随把手里的手巾放下,蹲□要帮他换裤子。
手指刚触到腰,李元吉又颤一下,伸手一把抓住自己的裤腰。
"屏风,把屏风移过来。"
亲随愣了愣,瞥一眼旁边的秦王,心头不解。但齐王说要屏风,那就拿屏风。做下人的,少问多做才是正经。
隔了屏风,断了那如芒刺在背的视线,李元吉这才松口气。脱掉湿漉漉的裤子,安心的享受那热乎乎的手巾擦拭身体的愉悦和舒坦
。
一冷一热,起一身鸡皮疙瘩,他忍不住又打了几个喷嚏。
看来是着凉了,这着凉可大可小,不能随意。
揉揉鼻子,穿上干燥的衣服,随手自己系好带子,急冲冲跑出屏风凑到火炕边。一眼就看到脱得光溜溜正用热水擦身子的李世民,
顿时怔住不动,脸一阵阵发红。
李世民正抓着块白手巾自己擦着,看到他出来也停了一下,眉头挑了挑。看了一眼后撩下眼皮继续自顾自擦起身来,好似压根就他
这个人存在。擦了几下他低头打了个喷嚏,抽抽鼻子。
看来二哥也扛不住,李元吉有些想笑但又觉得有点不自在,伸手摸摸鼻子,抬头看了看帐外。
怎么拿这么点东西人还不来?
擦干了身体,李世民面无表情的把手巾甩在银盆里,摊开手臂让亲随为自己披上单衣,一仰头就看到李元吉翘首看着帐外不知道等
什么东西。
正疑惑,李元吉的亲随就冲进来,噗通一声跪在主子跟前,献宝似的托起臂弯里夹着的一个油布包裹。
这蠢东西又要整什么幺蛾子?眉头微微一皱,心里有些不悦。
李元吉看到那包裹也顾不得背后芒刺似的视线,欢天喜地的抓起包裹就跑到火坑边,啪一声摆在案上。
油布打开,里面是个小木箱子。
掀开了箱盖,他从里面掏出了两个各有巴掌大小的东西,一只瓷盒和一个罗甸。
拉了拉身上的单衣,李世民一边系着带子一边慢慢靠近过去。
李元吉依然不知他靠近,低头深深一嗅手里的瓷盒,咧嘴一笑。放下手里的罗甸,他小心翼翼的打开瓷盒,然后用指甲往瓷盒里刮
了点什么倒进罗甸里。
端起罗甸,伸手从火坑里抽了一段木枝,用枝条上那一团小火苗烤着手里的罗甸。
待到罗甸里升起一团小烟,他就把头凑过去使劲一吸,将那一股缥缈的烟雾尽数吸到身体里,然后满足的闭上眼。过了片刻,他就
不停打起喷嚏来,一打就是三四个,接连不断,畅快淋漓。
打完了,舒服的叹息一声。似乎不过瘾,他回头想再从瓷盒里刮点药,一转身就看到李世民杵在身后,一抬眼就对上他那双幽深的
眸子。
那眸子里似乎有道震慑心魂的符咒,李元吉一下就定住了。
他不动,李世民也不动。彼此之间唯一在动的除了心就只有李元吉手里那根燃烧着的木枝,枝头那一团小小的火苗缓缓吞噬着枝条
,越烧越短。
终于,火苗轻舔了手指一下。
"哎呦。"被烧痛手指,李元吉一个激灵醒过来,随手扔掉手里的木枝,跳起来叫了一声。
李世民伸手将他按住。
感触到肩头的体温和压力,李元吉忍不住颤了一下。
"二哥。"喉咙里低沉一声轻唤。
李世民依然面无表情,但那双幽深的眼眸却紧盯不放,身体微微朝他压过来。
"二哥!"他忍不住伸手一挡。
李世民逼近的身体停住,眼皮一垂,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罗甸上。
"这是什么?"低低问道。
"这。。。。。。这是驱寒的药,二哥你要不要也试试,挺管用的。"李元吉结结巴巴说道。
"管用吗?"李世民眼皮一撩,目光再次锁住,放在他肩头的手也微微一重。
"嗯?嗯,挺管用的。"李元吉点点头,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起来。
李世民头微微一侧,伸手从案上抓过那只瓷盒,递到他眼皮底下。
李元吉伸手接过,撩起眼皮瞥他一眼。
李世民不语,只是弩了弩嘴。
没得办法,李元吉扁扁嘴,只得在他这种带点挟持以为的姿势下掀开瓷盒,露出里面乌黑的一团粉糕。用指甲刮了些许倒进罗甸里
。
他正想转身再捡一根木枝,李世民已经先一步从伸手抓了一盏小铜灯过来,凑到罗甸下用灯火烤。
雪白晶莹的罗甸上,乌黑的粉末顿时被烤的滋滋作响,片刻化成袅袅轻烟。
都不待他凑过去吸,一股微微辛辣的香味像活物似的,游动着就钻到李世民鼻子里,他立刻忍不住低头打了个喷嚏,按在李元吉肩
头的手掌一下就握紧。
二哥的手劲真是够大的,李元吉不由皱起眉,只觉得肩头一下酸疼一阵。
"这什么东西?"李世民抽抽鼻子,皱眉问道。
那一股味道算不得多辛辣,可一钻到鼻子里劲就够大的。不过打完喷嚏以后鼻子一下就舒服通畅多了。
"我也不大清楚,是大哥。。。。。。"才说了半句,眼看着二哥脸上表情没动,乌眸里却阴转暴雨的势头,再傻李元吉也知道眼
下还是别提大哥的好。
李世民瞪着他不动,按在肩头的手动了动,却不知是想收紧还是放松。
李元吉小心吸几口气,将手里的罗甸举了举,凑到李世民面前。
"二哥,身体要紧。"干巴巴一句。
肩头的手劲最终松了一些,他的心也松了一些。
李世民垂下眼皮,将手里的铜灯再次凑到罗甸下。袅袅烟雾升起,他凑过去学着李元吉将烟一口吸到身体里。
辛辣的味道从鼻腔到胸腹,引起一身鸡皮疙瘩,痛痛快快的打了几个喷嚏后,脑子顿时就通畅清醒不少。身体受到强烈刺激以后,
便颤抖几下从骨髓里散出一股热劲,沿着经络发散到四肢百骸,身体里的寒意就立刻驱出不少。
畅快的抽了抽鼻子,李世民冰玉似绷着的冷脸微微一动。
"到真是个难得的好东西。"薄薄的两片唇启开,吐出一句。
天底下好东西太多了。
金钱,美酒,女人,权力,还有。。。。。。天下。
可眼前这个蠢东西。。。。。。哪里好?
无情无义,狼心狗肺,不识好歹。就连着一身皮相,也不尽然有多好。
他何苦?
大概也就是冬天能暖个被窝吧,可现在八月里,天依然热着呢。
自己图什么呢?
斩断了前缘旧情,自己何苦还要这样?
李世民自己也解释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唯一能扯到的理由大概是精神紧绷之后,他需要发泄放松一下。
可何必要是这个东西呢?
大概熟悉好用吧。
确实好用,不然大哥也不必这样计较自己和丑八怪勾搭牵扯。
这身体,除了那绝妙的容颜,其他没啥好挑剔的。不过吹了灯看不着,容颜也没什么要紧的。所以闭上眼只当他不是他,其实也没
什么大不了的。
可自己为何这般投入忘情,难道是知道过了这次有没有下次可未必,所以每次都当是最后一次,要尽情享受。
积在身体的水分随这一场情事尽数蒸了出去,大汗淋漓,很是痛快。
但发泄完了以后,空虚就从每一个毛孔趁虚而入,沿着筋脉血管钻到心里,吱吱咯咯的咬个不停。
满是汗水的身体抱不住,黏糊糊湿答答的徒添铬应,李世民不做声翻身从李元吉身上下来,仰躺在矮榻上,头别向另一边,眼睛闭
着一动不动。
李元吉喘了口气,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又和二哥滚上了榻。这军营里大哥的眼线多多少,回头只怕又得挨顿
削。
但说后悔倒也未必,对二哥他固然没几分热血热情,但还是颇钦佩的。
跟着二哥行军打仗,那惊喜和收获总是接连不断。
上次洛阳是三千五对二十万,这次是一百对一万,二哥真是不断挑战自己的极限,带给人无止境的意外。
这份魄力这份胆识,真令人又佩服又后怕。
真乃劲敌也,难怪大哥这般好脾气的厚道人也被逼急了。
不过,再厉害二哥也是个武夫,打天下凭胆识和魄力,治天下就得凭心气和运筹。这治天下,他还是看好大哥。
本来大哥治国二哥守国,该是多好一对兄弟组合,可惜。。。。。。
暗叹口气,他也别开头。
两个刚刚还做着亲密情事的人一人一边别开头,相互不理睬,好似刚才的事情压根就没发生过。
但空气中弥漫着的气息和彼此微重的呼吸却掩盖不住发生过的一切,这样的欲盖弥彰只让彼此更加不自在。
李元吉按耐不住起身,却也不知道自己起身要干嘛,手里抓着单衣回头看了看李世民。
"二哥,明天还打吗?"他没话找话,随口问了一句。
李世民转头头看他一眼。
"人都回去了,还打什么。"他冷淡说道,仰躺着目光直视着帐篷顶上,目不斜视。
"突厥人回去了?"李元吉楞了一下。
李世民点点头,不说话。
"就这么回去了?怎么可能?他们什么也不要就会回去?"李元吉不信。
"他们凭什么要?"李世民语气冷淡,慢悠悠反问他。
"凭什么?一万多人呐,就这么说走就走了?不可能,二哥你这次固然用空城计吓住了颉利,可等他回过神来难保不反扑。二哥,
我们难道不该早做准备吗?又或者二哥你已经有准备了?"李元吉皱着眉分析道。
李世民的眼珠微微倾斜,看了他一眼,说不出是赞同还是不屑。
"你这么想也没错,只是你说我摆空城计吓唬颉利,只说对了一半。"
"一半?"李元吉低喃一句,抓着手里的单衣都忘了穿,直直看着李世民,摸不透他的意思。
李世民缓缓转过身,看向他,目光平静而坚毅。
"颉利这个人多疑猜忌贪财好利,他这次来就是打定主意想捞一票,没吃到肉,你以为靠我吓唬吓唬他就能回去。他不可能回去,
但却不得不回去。"
李世民缓缓说道。
"这十来天的大雨,浇得我们唐军人困马反,骨头都酥了,靠着这样的军队我们怎么可突厥人打?这雨本来是我们的大不利,但不
利也可以变成有利。"
他深吸口气,坐起身,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几天他衣不解带的想着破敌的法子,都顾不得整理仪容,下巴上全是稀稀拉拉的胡
渣。
"我带着这一百多号人去吓唬颉利,吓得了一时我吓不了他一世。只要他手里那一万多号人还能打,这幽州就解不了围。要让他回
去,就得解除他的战斗力。"
"突厥人的弓和我们的不同,用得是牛筋,干燥的时候力道强劲,但湿透了就筋胶疲软,毫无用处。我带着玄甲兵过去不是为了战
,而是为了站。只要让他们的弓箭失去战斗力,这一万多号人就如同飞鸟折翼虎狼失牙。而我们的主力却以逸待劳,保存实力。倘若颉
利硬要用失去了强弓劲弩的队伍和我们打,那我们何惧之?"
说完,他嘴角微微一撩。
"打仗不只是靠勇,我并非是不怕死的人,不过是胸有良策而已。"幽幽一句,自得一笑。
李元吉看着他,抓着单衣的五指微微一紧,后背脊突然冒起一阵寒意。
二哥不光胆识魄力过人,胸中的谋略。。。。。。也很骇人呐。
大哥。。。。。。前途艰险。
第 37 章
当大唐的稻谷全黄了,长安的落叶洒满了道路,出征的大军也浩浩荡荡的开了回来。
李渊照例封赏了两位出征的皇子,给秦王封了中书令,给齐王是侍中。这两个位置都是显赫异常的,出阁入相,可以在中书省直接
参与国事。但对于这两位皇子而言,这就只是诸多的官衔上又加了一个而已,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显不出多少恩典。
不过即便有没有封赏,儿子给老子卖命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何况压在父子上头的还有君臣这一座搬不开的大山。
回到长安以后,李元吉除了朝堂上就很少见到李世民。二哥回来以后表现得很低调,不光闭门不出,就连他平时最喜欢去的文学馆
都很少去了,就待在承乾殿里陪长孙王妃和承乾世子。
即便偶尔在上朝的路上见着了,彼此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个四弟一个二哥,两声看似亲密实则冷淡尴尬的称呼之后,便无话可
说。
有时他想硬扯出些话来打破僵局,但抬眼看到二哥冰玉似的脸庞,话就冻在嘴里怎么也淌不出来。每每这种尴尬场面还亏得大哥笑
眯眯出来闲谈几句,方才掩去彼此的难堪。
那一日的荒唐情事谁也没再提,大哥也不晓得知不知道,但反正回来以后也没和他提过这事,大约是不知道的吧。
明明打了胜仗,可回来以后心里却像憋了什么东西似的一点也不痛快。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武德殿里的女人又给他舔了个儿子,这已
经是第五个儿子了。他也提不起多少兴致来,只是没啥好高兴的事,这算一桩,即便没兴致也要装出几分兴致来。
大哥知道了这事以后就寻思着要庆祝庆祝,李元吉觉得莫名其妙。李建成拿手里的和田玉搔取轻轻敲了他脑袋一下,说如今三兄弟
之间气氛比较紧张,他准备在东宫搞一次宴会,大家聚一聚喝喝酒聊聊谈,也好让父皇安安心。
大哥真不容易,李元吉心想。
十月底的天,白天有太阳还不觉得冷,但到了日落之后寒意就一丝丝一阵阵的逼过来。不过这寒意吹不进东宫的铭宇阁,四五个红
通通烧旺了的炭盆架在四角,将寒意尽数逼在门外。
小小的暖阁里丝竹声声,歌舞阵阵,一杯杯美酒一盘盘佳肴,热腾腾香喷喷的惹人开怀。
太子李建成的兴致很高,坐在上首不时的举杯劝酒。
李世民的酒量不好那是人尽皆知的,固然他的酒是水酒和别人不同。太子一杯杯劝,他一杯杯接,反正差不多就等于喝白开水,大
不了灌个肚涨,醉还是难的。
李元吉的酒量是好的,但今晚他却没太大的兴致喝酒。看着大哥和二哥一杯接一杯的喝,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大哥在笑,二哥也在笑,随行陪同的江夏王李道宗,东宫庶子王珪,韦挺也都在笑。看起来气氛很融洽和谐,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似
的。
仰脖喝干杯里的酒,他暗叹口气。
装疯卖傻他也会,可这一年多装下来,真觉得有些累了。
有时候他都不明白为什么大家彼此都要装?为了什么装?为了天下?为了权力?那装什么呢,大家敞开了打一仗不好吗?非得这么
装着,装着彼此依然和睦如初,装着大家还是一家人。
倘若真是一家人,倘若真是和睦如初,何至于这般你死我活呢?
太累了,难道帝王之家就一定非得有家没有国,有国没有家?
那为什么不能是有家没有国呢?为什么大家都非得要国不要家?
权力,都是权力给闹得。
又喝干一杯,他抬头看向上首的李建成。
大哥为了权力对付二哥,二哥为了权力想干掉大哥,他为了大哥放弃二哥,所以二哥忌恨自己。三兄弟啊,大家是同胞三兄弟,身
体里留着一模一样的血,可如今却在背着父皇自相残杀。
二哥如今处于劣势,他把宝压在大哥身上,二哥凶多吉少。但二哥是个有勇有谋能行非常事的人物,不到最后关头不可掉以轻心。
于情于理他是支持大哥的,但有时候不经意间他也忍不住会想一些很遥远很恐怖的念头。比如,大哥除掉了二哥以后,会不会对付
自己呢?经过了二哥这一出,大哥是否会完全对自己放心。毕竟父皇没有再立皇后,能排上号的就只有他们三兄弟,没有二哥,剩下能
威胁到大哥的就是自己了。
这是个古怪的念头,就像是心底最要不得的丑陋妖怪,必须被牢牢打压在最深最黑暗的地方,绝对不能放出来见光。
可不放出来不等于不存在,这个丑陋的妖怪到底还是生长着,时不时的咬自己一口。
同样的忌惮也存在于二哥身上,相比较之下,还是大哥忌惮得更少。所以两害之下取其轻,还是大哥上位的好。
一仰头,□辣的酒液烧过喉咙,一阵爽快的疼痛。
闭着眼长舒一口气,他咂了咂嘴里的酒味。
大哥二哥都倒他蠢,他是蠢,但没蠢到他们想得那个份上。他只是不愿意表现出来而已。
"三胡,一个人偷偷乐什么呢?是不是我东宫的酒滋味太好了?"李建成伸手点了点他,朗声一笑说道。
他一指,下首的李世民晃着手里的酒杯,头侧了一下,细长的眼睛眯起,也朝李元吉看过来。
李元吉咧嘴一笑,用手背抹了一下嘴。
"是啊,大哥东宫里的好酒可真够劲的。"
"喜欢就送你几坛。"李建成哈哈一笑。
"来来,你别一个人自己喝的痛快,我们兄弟三个干一杯。"他举了举手里的酒杯笑着说道。
"好啊,喝酒我可是不怕的。"李元吉也举起手里的杯子。
李世民不吭声,只是微微一笑,跟着举杯,和他们两一起仰着脖子干了一杯。
喝了酒,不免出汗。李建成用手绢斯文的拭了拭额头,他酒量很好,喝到现在除了出点汗脸色是一丝也没变。
李世民喝的是水酒,除了肚子涨也不会脸红。
只有李元吉一个人一杯又一杯的不光肚涨,脸也红了几分。
但说到醉,都还远着呢。
锡壶里的酒都干了,内侍和宫人急忙换上刚添满的酒壶。
"世民,我东宫的水酒怎么样?"李建成笑着问道,伸手捏了一个小干果放到嘴里,慢慢嚼。
李世民点点头。
"好,大哥东宫里的酒就是不一般。入口绵甜,过喉不烧,到了肚子里一阵暖意,一点也不上头。"
李建成笑笑。
"可惜你不善饮,不然真该尝尝我这东宫里最好的烈酒呐。"
"是啊,可惜了。"李世民也跟着笑笑。
"哎,对了,三胡,你今晚都还没敬过世民呢。快快,敬他一杯,谢谢他这一路出征照顾着你。"李建成伸手指指李元吉,笑着提
议道。
他一说起照顾,李世民和李元吉的脸上都闪过意思尴尬之色。
将那丝尴尬甩到一边,李元吉看了看李建成又看了看李世民。
"要我敬酒可以,不过二哥得跟着我喝一杯够劲的才行。"
"不可不可,世民不善饮。"李建成摆摆手。
"喝一杯总是无妨的,来,二哥,我敬你一杯。"李元吉却不依,抓起自己面前的酒壶起身,蹭蹭蹭几步走到李世民案前。
往自己酒杯里咕咚咕咚倒满一杯,递到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没有接,只是仰起头看着他。
李元吉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但这几天憋在心里那团莫名其妙的郁结却催着他发难,他不退。
凭什么二哥和大哥装得若无其事,非得他干着闷气,要闷大家一起闷。
"怎么?二哥是信不过我。那好,我先干为敬。"一挑眉,他说着将酒杯凑到自己唇边。
"不必,只一杯而已,无妨。"李世民握住他的手,缓缓拉向自己,凑到唇边就着他的手他的杯仰头一口喝干。
喝完了也并不急着放开李元吉的手腕,仰着头,看着他。
李元吉抿了抿嘴,脸色显出不自在的尴尬,嘴僵硬的撩了撩。
"二哥,果然好魄力,元吉真是佩服。"他抽回自己的手,干巴巴说道。
李世民不语,只是哼笑一声。
李元吉接不下话,心虚的瞥了上头李建成一眼。
李建成面上云淡风轻,似乎根本没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暗涌。
"好,既然二哥这么好魄力,元吉我也不能不给二哥面子。行,二哥一杯我陪三杯。"将心头乱七八糟的情绪甩开,他一挑眉将酒
杯倒满,朝李世民拱手举了举。
凑到嘴边正要喝,突然就看到对面的李世民脸色一变,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怎么回事?"李元吉大骇,顾不得饮酒,将杯子一扔冲上去一把扶住他。
李世民面色如纸,捂住肚子躬成一团,一口口的吐血。
"二哥,你怎么了?"李元吉吓的心慌意乱,虽然天天惦记着除掉二哥保护大哥,可眼睁睁看着二哥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也受
不了。
李世民躺在他怀里伸着手指点了点他,嘴巴动动想说话,但涌出来的血液却将他的话淹没。
"二哥!"
"怎么回事!"李建成也从上首冲了下来,惊诧得看着吐血的李世民。
李世民只瞪着李元吉,颤抖得手指点着他不放。
"元吉,怎么回事?"李建成质问道。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李元吉急忙摆手。
旁边的江夏王李道宗扑过来背起李世民。
"太子,我这就送秦王回承乾殿就医,告辞了。"他匆忙向李建成行礼说道。
"好好,你快去。来人,用快马送江夏王,还有,快进宫传御医。"李建成点点头。
"谢殿下。"李道宗背着李世民快步跑了出去。
方才还歌舞盛宴的暖阁里经过这么一出之后,鸦雀无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再说一句话。
秦王突然吐血,怎么搞得?
事情来的突然,谁也没个心理准备。眼看着事情发生了,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谁也不敢说出个所以然来。
看到后来,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李元吉和李建成的身上。
李元吉看大家都看他,他心里也很慌乱,急忙看向李建成。
李建成也看着他。
"你们都退下!"他伸手一挥,面色肃穆。
韦挺和王珪相互看了看,摆摆手示意其他人跟着他们一起退出去,只留下他们两兄弟。今晚这事可大可小,但不管如何,他们这些
外人还是不搀和的好。
等暖阁里只剩下了兄弟两人,李元吉一个挺身跪着扑到李建成脚下,一把抓住他的衣摆。
"大哥。。。。。。"他慌乱唤他一声。
李建成低头看去,李元吉手上有血,这一抓血迹沾染上自己的衣摆。他皱了皱眉,伸出手指指着李元吉的面门。
"三胡,是不是你?"
"不,不是我,不是。大哥,真的不是,你要相信我。"李元吉急忙摆手摇头申辩。
李建成眉头一皱,咬了咬下唇,眼里满是质疑。
"真不是你?"
"大哥,我。。。。。。我。。。。。。我说不清楚了。我没有,真的没有。欸,这算什么事。"李元吉狠狠一甩手。
"反正我没做,我不亏心。大哥你若信不过,尽管禀告父皇让他派人来查。我没有就是没有。"
"闭嘴!"李建成低喝一声,伸手一把抓住他的下巴,撩起脸面对自己。
"捅到父皇哪儿去,就是没有也可能会变成有。你焉不知这可能就是世民的苦肉计,他就是想捅到父皇那儿去,好治办你我。"他
压低嗓音,注视着李元吉的双眼,低低说道。
"什么?二哥他。。。。。。不至于吧?他吐了那么多血。"李元吉脸色一骇,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血,摇摇头不信。
"是不是苦肉计,你就看他死不死咯。"李建成冷哼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
李元吉一怔,若有所思。
李建成伸手扶起他,双手握住他的肩膀。
"先回去,看看情况再说。父皇那儿恐怕是瞒不了,明天一早我就亲自去说明情况,不能让世民占了先机。"
"大哥。。。。。。"李元吉仰头看向他,眼神不安。
"放心吧,有我在,保管没你的事。"李建成点点头,目光镇定有力。
"大哥,你真好。"李元吉扑过去,一把抱住他,就好像抱着救命的稻草。
李建成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背。
"没事,回去吧,什么也别想。有我在,没事。"扶起怀里的人,他说道。
李元吉这才点点头,有些恍惚的飘飘荡荡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第 38 章
长安皇宫大内,承乾殿。
长孙王妃用衣袖拭了拭眼角的眼泪,看着床榻上面如白纸的丈夫,心头不由一阵酸疼。
李世民睁开眼,看到她落泪,伸出手想帮她擦一擦。
"你不要乱动,好好躺着。"长孙王妃哽咽一声,握住他的手,用手绢轻轻拭去他额头冒出来的冷汗。
"别哭了,我没事。"李世民虚弱的安慰道。
"怎么会没事,你都吐了一盆的血,吓死我了。"长孙王妃说着,眼泪又砸下几滴。
"没事,想要我的命,没那么容易。"李世民轻轻哼笑,摇了摇头。
"你别说了,我怕。"长孙王妃伸手掩住他的唇。
李世民握住她的手。
"不要担心了,无忌他们来了吗?"
"来了,一直在外面侯着呢。"
"那让他们进来吧。"握了握她的手,李世民虚弱却坚定的说道。
长孙王妃抿了抿唇,点点头,退了出去。
不一会,长孙无忌和杜如晦还有房玄龄三个一起小心翼翼走进来,围到李世民身边。
李世民看了看他们三个,闭上眼睛深吸口气。
"秦王。。。。。。"杜如晦唤了他一声。
"太子,已经容不下我,急于动手了。"李世民闭着眼缓缓吐出一句。
长孙无忌他们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说话。
李世民睁开眼,看向他们。
"他已经图穷匕见,不择手段的想要我的命。"
"秦王,这事。。。。。。恐怕未必是太子所为。"杜如晦缓缓摇了摇头。
李世民眼皮一撩,看着他不说话。
"秦王,太子不傻,犯不着在自己的东宫里下手害你。"杜如晦说道。
"是啊,秦王你在东宫里出了事,任谁都会联想到太子头上。这么做,对太子无益。即便太子急于求成,可王珪韦挺他们不至于会
同意太子这样荒唐拙劣的计谋。"长孙无忌也说道。
"没错,这事恐怕有大蹊跷。"房玄龄也跟了一句。
李世民眼皮垂下,依然不语。
他们三个彼此看看,心里都有些明了起来。
杜如晦微微凑上前。
"秦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毒酒可不仅仅是冲着你来的呀。"
李世民眼皮一撩,精光一闪而过刺向他。
"你什么意思?"
"秦王,太子断不可能在东宫里下手,他是太子,手上不能沾血,也不屑于沾血。能这么做的人,必然是不惧于手上沾血,但又忌
惮于你和太子的人。"
"不要再说了。"李世民突然暴喝一声,一下挺起,但随即又皱起眉,一下躺倒,额头蹦出一层豆大的虚汗。
"秦王,你不要激动,保重身体。"杜如晦几个被他吓得大惊失色,急忙纷纷劝慰起来。
李世民喘息几口,闭着眼别过头不看他们。
他这样抗拒的表情,让杜如晦他们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长孙无忌一咬牙,再次凑过去。
"秦王,我们知道你念旧情,可是这刀已经伸到眼皮子低下,难道你还看不清?"
"无忌。。。。。"
"哎呀,秦王,你听我说。这陛下没有立新后,嫡出的皇子就你们三个。这天下谁不想要,太子要,你要,齐王未必不想要啊。"
长孙无忌心一横,索性赶在他前头把话挑明了。
"是啊,秦王。齐王这一招一石两鸟,颇为阴险呐。你不得不防。"
"没错,除掉了你这个劲敌,太子不可谓不能谋。就冲着这一石二鸟之计,齐王的心机也不容小窥。"杜如晦和房玄龄也急忙跟着
说道。
李世民闭起眼,表情痛苦。
"不,他怎么可能。他哪有这样的心机,他。。。。。。他怎么配。"
"秦王,就算齐王没有这样的心机,他手下的谋士未必没有。至于配不配,只要除掉了你和太子,他可就是全大唐最配的人了。"
"不可能,不可能,就算我和大哥都死了,父皇也不会选他。"
"怎么不可能?倘若没有了你和太子,陛下除了他还能选谁?难道选那些娃娃来当太子?有了这份心机,陛下只怕别无选择。秦王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
李世民呼吸紊乱,气息沉重起来。
"他,他怎么会。。。。。。"
"秦王!你醒醒吧。齐王早已经弃你而去,你何必这样念念不忘。你这份情,人家压根不屑领受。他要是心里有你,就不可能在仁
智宫那会给你背后捅刀子。"长孙无忌一榔头砸过去,痛心疾首恨不得就此砸醒他。
李世民怔住,睁大眼一动不动。
长孙无忌他们三个一时都不说话,看着他。
许久,他才吐出一口气,闭上眼。
"你们说。。。。。。怎么办?"
三人大喜,心头一松。
"当务之急,是得把这件事捅到陛下哪里去。他们已经这么□裸得对你下手,陛下不能不有所惩戒。"长孙无忌说道。
"没错,这一石二鸟之计太阴险了,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房玄龄也接口。
杜如晦却面色沉重。
"我只怕,这事捅到陛下那里去,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他缓缓说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们已经这样堂而皇之的下黑手,难道陛下还会袒护不成?"长孙无忌不解道。
"难保啊。"杜如晦叹口气。
"可。。。。。。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长孙无忌一摊手。
"当然不能这么算了,但我们也得做好陛下袒护的心里准备呀。"
"陛下不会这么偏心吧?这。。。。。。这可是谋害亲王的罪名呀。"
"没错,可牵扯到的是另外两位嫡皇子,你觉得陛下能怎么办?陛下总不能杀自己儿子吧?这事闹大了,陛下脸上也无光。这事只
怕陛下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那我们怎么办?"
"报总还是要报的,不过不必执着于要处置哪一个人。我们的目标得放在打动陛下,让陛下怜惜秦王。若是陛下能动心,我们就有
一线生机。"杜如晦缓缓说道,语重心长。
其他三个倒吸一口冷气后,各自点点头。
"秦王。。。。。。"三人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怔怔看着屋顶,面色紧绷,表情木然,眼神直勾勾的好似入了魔障。
"秦王。。。。。。"三人再次唤他一声。
他这才深吸口气,闭上眼点了点头,默许他们的办法。
一石二鸟之计,这哪里是一个蠢东西丑八怪能想出来的计谋。他真得不信,可又不得不信。丑八怪一点也不蠢,蠢得是他和大哥,
这二十几年来被他生生骗过,自以为是却原来愚蠢之极。
可笑,太可笑了。
他咧开嘴,诡异得一笑。
可脸上再笑,心却如刀绞似的生疼,血淋淋的让他痛不欲生。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是妙计啊妙计!
东宫显德殿偏殿。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魏征把手里的奏折一摊,不解问道。
李建成端起茶碗慢条斯理抿了一口,然后缓缓放下,撩起眼皮看过去。
"殿下,这样做有什么意义?这也太。。。。。。"魏征手一摊,面色不悦说道。
"太愚蠢了是不是?玄成,你觉得我愚蠢吗?"李建成慢悠悠说了一句。
魏征皱起眉眨巴眨巴眼,摇了摇头。
李建成从圈椅里直起身,十指绞起。
"这不就对了。玄成,这件事就让他过去吧,不要再说了。"
魏征眼珠转了转,心里有些明白过来。
唉,这没儿子有没儿子的苦,儿子多有儿子多的苦。儿子不中用老子愁,儿子太中用了,老子也要发愁。自古帝王之家,立储真是
难上加难的事情。
历史上为了这个储君之位,兄弟相残的事情真是屡见不鲜,层出不穷。将来,也不然不会断绝,这真是自古帝王家的最大悲哀。
摇摇头,他叹口气,抬头看向李建成。
"可陛下那里。。。。。。"
"陛下已经知道了,我一早就进宫去和他说清楚。"
"那陛下。。。。。。"
"陛下能如何?这事已经过去了,手心手背都是肉,陛下也为难呐。我们做臣子的,还是别给他添乱了。"
魏征点点头,也是,陛下又能如何呢?陛下这个人啊,对付外人能够很的下心。当初的李密,后来的窦建德和王世充,杀起来是眼
不眨心不跳的。可唯独对自己这几个儿子,是犹豫不决当断不断。倘若早听了他的,抉择一个,何至于现在这般为难。
唉,算了算了,他这也是局外人的说法。身在其中,面对亲骨肉,哪个能不为难呢。
第 39 章
太极殿位于整个长安地势最低的地方,还没入冬,傍晚就冷飕飕的。烧了许多的炭盆,点了暖香,方才将寒意驱赶出去。
没有了太阳,阴沉沉的天上月亮也透不出来,乌黑乌黑的满是压抑。
李渊看着香炉里的烟,缓缓升起,凝在半空滞住,上不去又落不下,结成一团。
叹口气,他摇摇头。
"这算什么事。"
"陛下,您得拿个办法才是。"陪在一旁的裴寂伸手按了按,低声劝言。
李渊看他一眼,满目愁容。
"裴三啊,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咯。"手一摊,苦笑。
"陛下,这事闹下去可不行。"裴寂跟着也叹息一声。
李渊微微握拳,从圈椅里起身,俯身凑近他。
"你说,如果我把二郎封到洛阳去,许他建天子旌旗如何?"他正色询问。
"什么?天子旌旗!"裴寂脸色悚然,瞪大眼看向李渊,随即又察觉到自己这样瞪着陛下很冒失,急忙又低下头。
"怎么?不妥吗?"李渊眉一皱伸手朝他招了招,示意他不用避讳,有什么说什么。
裴寂这才抬起头,小心翼翼看了看他。
"陛下,这事您和秦王说了没?"
"还没正式说过,但这个意思我曾经透露过。"李渊说道。
"那秦王对此有什么意思?"
"看二郎的意思,他能接受。"
裴寂低下头,抿了抿嘴,一副欲选豕的模样。
"你说你说。"李渊心里一急,催促道。
裴寂是他的心腹爱卿,是朋友多过于下属,很多连自己亲儿子都不能说的话反而能和这个贴心老部下说一说。现在这种情况,他真
是非常想听听局外人的意见,反正他是乱了,心乱了。
"陛下,你这样做固然能保全秦王,保全太子,保全齐王。可。。。。。。"
"可什么?"
"可保了这一时,保不了这一世呀。"裴寂面色为难的说道。
"你说,说下去。"李渊皱皱眉,伸手点点示意他继续说。
"陛下,一山容不得二虎,你现在的法子是把这两只老虎分开,一边安一个,这是破国立家的不得已法子。这法子,能保一时,可
。。。。。。"裴寂面色一难,看着李渊。
李渊也看着他。
"可陛下。。。。。。您总有千秋万代的日子,到那时,这国恐怕要破,家只怕也保不住呐。"裴寂长叹口气,摇摇头。
李渊不语,深吸一口气。
"你说的我也知道,可是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让我怎么办?"
"陛下,我裴三今天是仗着您的恩宠,斗胆进言,趁着如今国未破家还在的时候,您就做个决断吧。"裴寂拱手朝李渊深深做了个
揖。
"可是。。。。。。"
"陛下,太子和秦王都是您的儿子,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您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现在破国立家,将来您千秋万代之时,就是我大唐
兵戈再起之日呐。"
"到时候,陛下您的这几个儿子,也是保不住的。不光保不住他们,连带着他们的儿子,您的孙子,还有大唐的千万子民都要跟着
再受一次战乱之苦。万一到时候再起点什么乱子,陛下,天下堪危,大唐堪危,江山社稷都堪危呐。"裴寂磕头顿首,哭泣说道。
"唉!这些宝贝啊!"李渊仰头闭眼长叹,拳头重重一捶扶手。
"陛下,您得下一个决断呀。"
"决断?"李渊低下头,看着他。
"没错,不得不决断了。"裴寂抬起头也看着他。
李渊脑子里浮现往日的一幕幕,这几个孩子是太穆皇后留给他的宝贝,都是他心头最疼爱的孩子。大唐能够有今天的局面,都离不
开这三个好儿子的帮衬。尤其是老大和老二,一个在内一个在外,是自己的两只翅膀,架着李唐王朝一飞冲天。
如今要自己亲手卸掉其中一只,这份痛楚别人根本无法体会。
可是正因为他是站在皇帝这个位置上,他也比别人更加清楚,卸掉一只势在必行。
破国立家,这只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这个国不能破,这个家还得立。他不得不有一个决断。
可是,总得让他再想想,用最少的牺牲换的最大的效益。
可是废大郎,他不能。废二郎,只怕二郎未必肯,大郎也未必信。二郎啊二郎,你的能耐太大了,大到别人根本就容不下你的存在
。
可刚建国就废这样功劳硕大的亲王,一时也说不过去。
唉,这事难呐。
"裴三,得从长计议。"他握住裴寂的手,重重一拍。
裴寂不语,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从长计议,这一句话固然透露出陛下对秦王的眷恋和怜爱,但却也说明了一个不争的事实。在陛下的心目中,终究是不会再考虑废
太子的。
陛下只是还想保全秦王,但绝对不会再让秦王威胁到太子。
不过陛下心中毕竟还有眷恋,这事他回去以后恐怕也得和太子殿下从长计议一番才行,得给陛下再下点猛料呐。
结果这猛料还没被□们找到,老天爷却直接送了两个超级大礼包过来。
第一个大礼包是武德九年六月打秋风的老朋友突厥颉利可汗又来了,事不大,人来的也不多,就是带了近一万人来弄点外快。
但东宫立刻趁机上了折子提议让齐王李元吉挂帅领兵出征,李渊没怎么考虑就同意了,同时还准许了一些大臣的建议,让尉迟敬德
,侯君集,程知节还有秦叔宝等天策府的武将跟着一起去,六月底就出发。
第二个大礼包是,丁已,太白经天。
所谓太白经天,就是大白天的能在天上看到太白星。
天现异相,必然有所警示。至于警示什么,就是太史令的职责所在。于是当夜,太史令傅奕就写了密奏禀告李渊,这一次的太白经
天究竟意味着什么。
李渊拿到密奏以后只看了一眼就面色大变,将手里的纸揉成一团,他抬起胳膊要扔出去但又停住。
最后思前想后一番,还是将这密奏烧了,什么也没说。
但似乎老天爷和他过不去,六月己未,太白再一次经天。
和上次一样,太史令傅奕的密奏很快又来了。这一次,李渊没有打开,而是看着密奏许久许久,最后传令让秦王李世民来太极殿见
他。
长安的街头巷尾对太白经天也议论纷纷,天现异相,总是让人觉得一种莫名害怕,不知道会出什么大事。
长安说什么的都有,但说的最多的是兵戈凶事。
老百姓最怕打仗,人心惶惶。
李渊传李世民进宫,这在天策府里激起不小的震动。
看着来送敕令的内侍,李世民心绪万千。
东宫毒酒事件最后不了了之,这一现象已经让他和天策府里的每一个人都清楚明白的了解到,陛下的心确实已经完完全全的偏到了
太子一边。想要靠陛下扳倒太子,除非太子真的拿刀杀进太极宫去,否则,陛下绝对不会废太子。而至于了无希望了的他们,是生是死
现在只在陛下一念之间。
东宫那边是绝对希望他们死,也必然在千方百计的要他们死,动手不会超过年底。以前东宫还会顾忌到陛下,现在陛下的态度如此
明确,只怕他们已经等不及下手。
而原本指望陛下封秦王去洛阳这一招也没戏了,他们已经安排了人上折子建议陛下让亲王们之国,但陛下对此毫无表态,充耳不闻
。
看来陛下是打算在长安把这事解决了。
看来看去,被解决的也只有是他们天策府。
上个月,东宫上了折子,建议朝廷招贤纳良,提议了一些人。其中就有房玄龄和杜如晦,说他们是经世济民的栋梁之才。陛下很快
就准了,同时还准了尉迟敬德和侯君集等一批天策府武将的任命。明面上看是一个个都封官入朝,似乎是褒奖。其实呢?都是些闲职,
重点是将这些人调离天策府,和秦王分开。
大唐武德律清楚明白的规定着,亲王和朝臣不得私交,如果私交视同于谋反。
这一招十分厉害,李世民没有了这些左膀右臂,实力必然会大大减弱。如果其中任何一人按耐不住,大家搅和在一起,正好落人口
实,到时候只要拿着这一条东宫想做掉谁就做掉谁。
一时间,天策府里顿时门可罗雀,再也没有往日的忙碌。大家都人人自危,划清界限,但求自保。
李世民从没有这样觉得憋屈过。
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生龙活虎的自己被一条条紧密的丝线困住,一层层缠绕,越绕越紧,越绕越多。他被孤立起来,被隔绝起来,手脚被束缚住,什么
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
一抬头就能看到东宫的刀架在自己头顶上,明晃晃寒气逼人。
死,他不怕。
可就这么憋屈死,他真受不了。
但既便如此,他还是心里有一线希望。
所谓虎毒不食子,父皇总真的不至于要他死吧?
当初大哥在仁智宫,父皇说把大哥降为蜀王,送到贫瘠的蜀地圈起来。大不了自己就落得这个下场,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
父皇啊父皇,儿臣这一身骨血都是父皇和母后赐予的,如今就交到父皇手里,任凭处置吧。
他深吸口气,仰起头,挺直背。
"好,我这就进宫面见陛下。"
第 40 章
太极殿里,李渊低头看着下首的李世民,看着他展开那一张薄薄的略微发黄的纸,看着他脸色渐渐发白,看着他抬起头惊愕的看向
自己。
"父皇,这。。。。。。这是怎么会是?父皇,儿臣不敢!"李世民几乎握不住手里这张轻飘飘如同羽毛一般的纸,手不住的颤抖
起来。
这张纸那么薄,软软的,平整而光滑。可他却仿佛是握住一团燃烧的荆棘,不光烧痛他还刺痛他。
纸从他手里抖落,掉在地上。
上面清晰的墨迹,写着一行字。
"太白经天,秦王当有天下。"
这十个字就像十把刀,噗噗噗一起扎进李世民的身体里,同时也扎进了上首端坐着的李渊身体里,父子两都痛出一身冷汗。
"父皇,你要相信儿臣,儿臣不敢!"李世民扑过去,头重重磕在地上,哽咽说道。
李渊不语,看着磕头跪地的他。
李世民也不敢抬头,只是就这么伏跪在地上,冷汗和眼泪都顺着脸颊淌下,湿湿的凉凉的。
"二郎,你说该怎么办?"半晌,李渊沉沉问出一句。
听到他这么一句,李世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体震了震。父皇这句话就像是一脚把他踹进了个冰窟窿里,冷得他浑身不住要颤抖
起来。
他早就该知道,从父皇眯着眼吐出那一句以后少喝点酒的时候就该知道,父皇不要他了。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真的面对这个事实
另他如此心如刀绞,痛彻心扉。
父皇这一句,不是问,是逼。
父皇是在逼他去死。
在皇权面前,二十九年的父子之情也不堪一击。
就因为上天警示自己将有天下,父皇就要他去死。
太可笑了。
自己就不能有天下吗?自己就真的不能有天下吗?
为什么?谁规定他不能有?
大哥要他死,他认了。自己是在和大哥争,大哥也只是维护自己的利益。可他没有和父皇争啊,即便将来他当有天下,难道现在就
敢冒犯父皇吗?
他怎么会!
是父皇啊,他怎么会!
可父皇不信自己,皇权之下,父皇还是选择了怀疑,选择了除掉自己,就像除掉当年的王世充窦建德之流。
自己这个儿子,也不过是这样一个立场。
父皇啊父皇,你怎么能这样。
倘若是为了大哥除掉他,那至少还证明父皇你对儿子好,现在是为了自己除掉他,这算什么事。
他心如死灰,面色苍白。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无论是君臣还是父子,他看来都只有死路一条。
深吸一口气,李世民闭上眼。
好吧,那就死吧。
他正要抬头,突然伸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形色匆忙的内侍噗通一声跪在门口。
"陛下,有紧急密奏。"
李渊一震,抬起头。
"快拿过来。"
内侍急忙起身,双手托着一个狭长的木盒躬身上前,越过依然跪地俯首的李世民,将密奏放在李渊案前,退了出去。
李渊看了一眼依然跪着的李世民,绷着脸打开木盒取出了里面薄薄的密奏,展开一看,目瞪口呆。
"这。。。。。。这是怎么回事?来人,快来人!"他脸色大变,一阵红一阵青,神情恼怒异常。
李世民低头跪着不动,心里也摸不清到底出了什么事。
内侍匆匆进来,噗通跪在地上。
"快,快去把左仆射给我叫来,我有要事和他商议。"
"是,陛下。"内侍立刻退出去办事。
到底是什么密奏让陛下这样焦急慌张的叫人去传裴寂来?出了什么事吗?难道是和突厥的战事不利?那。。。。。。自己现在这事
怎么办?还死不死?李世民跪在地上皱皱眉,也摸不着头脑。
李渊在上首呼吸急促沉重,坐立不安,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东西,但又似乎在担忧着什么。看到地上依然跪着的李世民,眼里闪过一
丝不忍和纷乱。
唉,自己这三个宝贝啊!
就每一刻让他安省,这都是写什么事啊。
叹口气,他朝李世民甩了甩手,面色疲惫。
"二郎,你先回去吧。这事以后再说。"
李世民头微微一抬,随即有低下。
"儿臣叩谢父皇,儿臣告退了。"
带着一肚子的委屈和不解,还有一背脊的冷汗,他低着头安静的退了出去。
第 41 章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但东宫的无眠和天策府的无眠确实两个完全不同的境界。
在东宫,李建成搂着李元吉躺在榻上,闭着眼,胸膛重重起伏着。他和怀里的人都还沉浸在情事过后的余韵中,一时都没有说话。
这几天他一直很紧张,在忙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所以神经绷得太紧,紧的都让他觉得有些想吐的感觉。虽然觉得难受,但也难掩一
种兴奋和期待。这一场你来我往的争斗,终于即将落幕。所有的演员和道具都已经齐备,就等着唱完这最后一场戏然后该死的死,该活
得活。
当然,死的不会是自己。自己有万全之策。
累了这一阵,忙了这一场,今晚,在自己这个宝贝弟弟的身上他决定放松了一下。
明天,就是办大事的日子了。他等这一天,等得都有些不耐烦起来。
将心里的烦躁和兴奋压下去,李建成深吸一口气,像抚慰孩子似的,手掌一下下来回轻抚着怀里人光裸的后背。
李元吉在他怀里动了动,依偎得更紧,双臂圈住他的腰。
"大哥。"
"嗯?"
"也不知这一仗又要打多少时候,我真有些不想去。"他撒娇似的扭了扭脑袋。
突厥这条咬住不放的豺狼真是令人厌恶,有事没事就喜欢来大唐打秋风。自己不是生产,就知道靠吸大唐的血过日子。以前每次这
豺狼来了,父亲都派二哥去对付。可如今二哥在父亲眼里失了宠爱,大哥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推荐了他去。他可真有点不乐意,不过既然
是大哥希望他去,他还是会去的。
李建成闭着眼哼笑,手指抚摸他脑后的发丝。
"怎么?我的齐州都督,总领大将军,你临阵退缩了?放心,宋金刚已经死了。"
"不是,大哥你又拿以前的事情笑话我了。"李元吉鼓起腮帮子抱怨。
李建成呵呵一笑,睁开眼看向他。
"好好好,是大哥的不是。父皇是让你去建功立业,你不要孩子气。明日里,大哥还要给你送行呢。你这次可是大元帅,威风的很
呐。"
"我才不要什么威风,我只是为了大哥才去的。"李元吉撒娇说道。
"孩子气,为父皇和为大哥还不是一样的嘛。"李建成笑笑,手指抚过他的后颈。
他温热的手掌抚慰过,李元吉舒服的叹息一声,闭上眼。
"我不是怕打仗,这几年打仗难道还打得少?我只是不想离开大哥你,我走了,也不知二哥会干出什么来。"
"他不敢,也不能。"
"大哥?"
李建成睁开眼,低头看他一眼,嘴角一撩,笑笑。然后伸出一个手指头,刮了刮他的鼻子。
"没事,你这次去很快就能回来。"
"哎?怎么说?"李元吉瞪大眼,不解。
"颉利这次只是来打秋风而已,根本不是纯心来侵犯。你带着大军一到,他很快就会撤退。而且,我已经暗中派人带了厚礼去拜访
他,拿了好处,他不会恋战。"李建成淡淡一笑,语气平淡的说道。
"啊?既然这么简单能解决,那何必要我带着这么多人去,随便找个能打仗的就行了嘛。江夏王李道宗就不错。"李元吉听罢,用
胳膊支起身,不解说道。
"蠢东西。"李建成轻笑一声,半是宠溺半是不屑的用手指敲敲他的额头。
"打仗不是这一次的重点。"
"不去打仗,那去干嘛?"
"干嘛?自然是有大事要干。"李建成故作神秘,嘴角一撩。
"大事?"李元吉越发不解起来。
李建成用手指掳了掳他的头发,翻身将他压住,手掌抚摸几下他的脸,然后顺着脖子一路滑倒肩头,在顺着手臂不断摸下去。
他的手势有时轻,手指像蜘蛛似的爬过,引得李元吉不住发颤。有时又很重,好似发泄似的揉捏过去,让李元吉忍不住皱眉想喊疼
。
就这么一会舒服一会痛苦的,李元吉的呼吸逐渐重起来,眼神迷离的看着李建成。
李建成面色依然平静,嘴角挂着那优雅的浅笑,很是怜爱温和的看着这个小弟弟。然而掩盖在薄薄锦被下的手,却在李元吉的腰上
做着越来越邪恶的事情。
"啊,大哥,别,别。。。。。。"李元吉忍不住呻吟起来,夹起双腿。
"别什么?大哥难道还会害你?怕什么。"李建成笑笑,低头亲吻他的眼皮,湿漉漉热乎乎的舌头像蛇一般滑过。
李元吉忍不住闭上眼,腰不由自主的挺了挺。
"别急,你呀,就是性子太急,毛躁。"李建成压住他。
"大哥,我。。。。。。"李元吉已经意乱情迷,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他主动的张开腿缠上李建成的腰,把自己整个打开呈献上去
。
面对这样乖顺可爱的弟弟,李建成平静的脸色动了动,狭长的眼眸眯了眯,呼出一口热气。
"我的好元吉,乖孩子。"双手托起手里的屁股,用力扳开,将自己抵进入。
那身体里还残留着刚才情事后留下的残液,黏糊糊湿答答的,又软又紧又湿,真是□舒畅。
一路抵到最深处,他忍不住闭上眼仰头叹息一声。
好元吉,真是他的好弟弟。
这个好弟弟,只怕是除了自己和天下之外他最在乎的。只要他一直乖乖的,自己就会永远让他当一个逍遥王,快快乐乐自自在在的
过一辈子。
一下一下的抽动,身下的人一阵一阵呻吟。
李建成抱住李元吉,逐渐忘情起来。
"我的好元吉,傻孩子,大哥我怎么舍得你去打仗。"他闭着眼动情呢喃。额头上全是汗,顺着那笔挺的鼻梁滑下来,砸落在李元
吉的脸上。
"大哥让你统兵,不是让你去和突厥人打,是要你保护大哥。"
"保护?大哥,我会保护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李元吉抱住他,激动的表白。
"好,好孩子。"李建成一把抓住他的头发,让彼此面对面。
"这一次,我们就一次性解决了世民。"他脸色一狞,眼光杀机一片,腰重重顶进李元吉的身体里。
"解决二哥?"李元吉一怔,身体一紧。
李建成微微张开嘴,因他这一紧,额头上又迸出许多汗。
"自然是要解决了他,不解决他难道还让他解决我吗?"他叹息一声,冷冷一笑。
"可是。。。。。。怎么解决?"李元吉眨眨眼,呢喃疑问。
李建成用手捁住他的腰,不紧不慢的□,咧嘴一笑,神色略过一丝得意。
"你明日要出征,父皇着我为你送行,到时候世民也会来。趁着他孤身一人,不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机会。"
"就在那时候下手?"
"就在那时候下手。"
"可是,父皇那里怎么解释?"
"怎么解释?秦王谋逆,太子着齐王诛杀,就这样。"
"父皇会信?"
"父皇为何不信?"
"可是。。。。。。"
"可是什么?你手里有统兵权,我们何惧之有。"李建成仰头咧嘴哈哈一笑,腰又重重顶他一下。
"啊!"李元吉呻吟一声,闭上眼。
大哥说的没错,他有统兵权,二哥又落单,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可是。。。。。。真的就这么杀掉二哥吗?他心里不由犹豫起来。
为了什么犹豫,他说不清楚。对这份犹豫,他自己都觉得心虚,所以只能闭上眼,免得被大哥察觉。
然而他是李建成从小带大的,任何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逃不过李建成的眼睛。即便是身陷□之中,李建成还是捕捉到了身下这个
弟弟的这一丝犹豫。
他心头不由一恼,于是顶得越发深越发重。
"啊,大哥,慢些轻些。"李元吉呻吟起来,抓紧他的手臂。
"怎么慢?怎么轻?我水深火热之中,再慢再轻,死的就是我了。"李建成伏低身体,抓着他的头发将脸拗向自己,眼里几分冲动
激情几分肃杀冷冽。
"大哥。。。。。。"李元吉低低呻吟,眯着眼,身体承受他的过度索取。
"你是不是心疼了?"李建成幽幽问道。
"不,没有。"李元吉摇摇头。
"没有?"
"没有,我没有。我只要大哥,只要你。"李元吉急忙表白。
"真的?"李建成慢条斯理问道,撩起嘴角笑笑,脸色松下来,但眼神依然凌厉。
"大哥,我只是。。。。。。我自己都不知道。大哥,二哥就是再好,他哪里又及得上你半分。大哥,我。。。。。。我宁可自己
死,也不愿你有半点闪失。"
"那么世民呢?"李建成搂住他,手掌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腰却依然冲撞索取。
李元吉看着他,感受着身体里一阵阵的热,一阵阵的冲击,这就是他的大哥,他最仰慕最心爱最依赖的大哥。
大哥这一阵忙的神神秘秘的,原来是在计划着这一出。只是为何这一次,大哥没有找自己来商量呢?
是不是自己太没用,让大哥担心了?也许吧。
自己要是能足够能干聪明,大哥也不至于到现在才告诉他安排好的一切。
他有些伤心,但又觉得无奈。
他觉得大哥和自己之间似乎已经搁了一层什么东西,不再像以前那么透明亲密。但这事不能怨大哥,错的是自己。
只是,只是他有点觉得伤心而已。
但只要大哥还需要他,还索求他,他就抗拒不了大哥,只能彻底臣服。
闭上眼,将自己完全的交付在李建成身下。
"比之大哥,当然还是二哥死的好。"伴随着饱含浓浓□的灼热呼吸,他微微一笑,缓缓吐出一句。
李建成一把抱紧他,将自己的脸颊紧紧贴在李元吉的脸颊边,彼此厮磨。
这是属于他的弟弟,属于他一个人的。
天下,元吉,都是属于他的。
二郎想谋取属于他的东西,就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
谋逆之罪,罪当诛!
第 42 章
承乾殿里,李世民也彻夜难眠。
自打从太极殿回来以后,他就呆呆一个人坐着,连朝服都不脱。
"二郎,无忌来了。"长孙王妃也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但又不忍心看他这么落寞的坐着,于是叫来了自己哥哥他们。
希望大家一起能开解开解,想想办法。
"好,让他进来吧。"李世民点点头,人依然有些呆呆的。
长孙无忌在外面脱了靴子,轻声走近。
"无忌,怎么办?"李世民好似背后长了眼睛,长孙无忌刚靠近,他就幽幽问道。
"秦王,怎么了?"长孙无忌跪坐下,担忧询问。
李世民长叹口气,拳头握紧了松开,松开了握紧,气息翻涌,心绪不平。
"秦王。"长孙无忌看不过去,伸手按住他的肩头,用力握了握。
李世民反手覆上他的手,用力一握。
"无忌,我活不了了。"重重吐出一口气。
"什么?"长孙无忌叫起来,大惊失色。
外面传来一声酒壶打翻的声音,两个人都回头看去。
只见长孙王妃手里端着个托盘,原本摆在上面的酒壶已经打翻在地,酒水泼得到处都是。
"啊,怎么就失手了。"她低着头手忙脚乱的擦拭着。
"观音婢,别擦了,让奴婢们做吧。"李世民劝慰道,挥了挥手。
长孙王妃用牙咬咬下唇,抬起头,眼里泪花花的。
又怕李世民担心,急忙拿着托盘站到一边,招呼宫人来收拾,自己偷偷拿衣袖拭去眼泪。
李世民看着她,又是叹气一声。
"秦王,怎么回事?"相比于妹妹的低调,长孙无忌则按耐不住,再次询问。
等长孙王妃带着宫人退下,李世民才咬咬牙,抬头看向他。
"昨晚陛下给我看了太史令的密奏。"
"怎么?"
"太白经天,现于秦地,此乃秦王当有天下之兆。"李世民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
长孙无忌一怔,忽而一喜。
"啊,这不正好说明秦王你。。。。。。"
"无忌。"李世民重重喝一声。
"这是要我命的话,陛下他。。。。。。他给我看这个,是想要我自裁。"他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恨恨说道。
长孙无忌脸上的喜色褪去,一时不再说话。
"陛下他是真的要抛弃我这个儿子了。"李世民闭上眼,仰头长叹,痛心说道。
长孙无忌低下头。
"无忌啊无忌,我这一生也算轰轰烈烈,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对手没遇到过?什么样的凶险没经历过。想不到,到头来却
要死在自己父皇的手里。无忌,别的没什么,只是苦了观音婢,往后,就要靠你这个哥哥照顾她了。"他幽幽长叹,神情凄惨。
长孙无忌心里一激,跪地上前一步。
"秦王,难道你就甘心这样死去?"他疾声呼喊。
"不然还能如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君臣父子,我岂有退路?"李世民手一摆,摇摇头。
"秦王!就这样死了,太不值得。"长孙无忌重重唤他。
"值得?什么才是值得?难道我还能和父皇去作对不成?"李世民一侧头,看向他。
长孙无忌咬咬牙,也盯着他。
"未尝不可。"吐出一句。
李世民一怔,眉头一皱。
"不可,父皇就是父皇,我不能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可是。。。。。。"长孙无忌还要说。
"不必说了,父皇是我的底线,我虽书读得不多,但也知道君臣父子的道理。无忌你也是读书人,不能乱了纲常。"他严厉喝斥。
长孙无忌握紧拳头重重一捶,嘴紧紧抿着,别过头不说话。
这时廊下突然跑来一个府兵,单膝跪地禀告。
"启禀秦王,东宫的细作就急报。"
李世民眉头一皱。
急报?东宫又要干什么?这烦心的事情怎么一桩接着一桩没个完?谁都见不得他好,谁都寻思着害他,这日子过的,可真没意思。
深吸口气。
"让他来见我。"低声吩咐。
"是。"那府兵一抱拳,起身转头离去,不一会带来一个面貌普通,身材中等,一身布衣的男人过来。
那男人噗通就跪倒在廊下。
"什么急报?说吧。"李世民皱着眉问道。
"启禀秦王,小的昨晚在东宫天光殿听到太子和手下密谋,说要在明日的齐王出征大典上图谋秦王你的性命。"那布衣男人低头禀
告。
"什么?"李世民听毕,蹭一下就从垫子上蹿起,瞪着眼大吼。
"小的听得千真万确,绝不敢有半句假话。"那布衣男人抬起头,仰视说道。
李世民瞪着眼,胸膛起伏,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长孙无忌扑过去,伸手指着那男人问道。
"他们,他们都怎么商量的?"
"太子和手下人都商量好了,就在出征大典上动手。陛下委派太子给齐王授节杖,可以号令同行百官,而齐王手头又我有京师最多
的兵权,秦王你只身参加,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布衣男人说道。
"他们,他们怎么敢,怎么敢。"李世民气的手指发抖,嘴里不停的呢喃。
长孙无忌看看他又看看那男人,挥挥手让他退下。
"秦王,他们有什么不敢的。齐王手握重兵,太子又有号令权,杀你易如反掌。到时候不光你性命难保,我们弘文馆的只怕也难逃
厄运。秦王,你该想个办法才是,不能这样束手待毙。你说你不能对付陛下,不能大逆不道。可现在,陛下的刀还没落下来,太子的到
已经近在眼前了呀。秦王,你要有决断啊!"他扑过去,一把抱住李世民的双腿,呼号起来。
李世民吐出胸膛里一直憋着的闷气,紧紧握住拳头。
"他们这样逼我,这样逼我。"他咬牙切齿怒吼。
"秦王,我无忌跟着你出生入死,征战四方。我从来是不怕死的,可我不愿意让别人从背后捅死。秦王,要死咱们也轰轰烈烈的死
,争他个鱼死网破。"长孙无忌哭喊起来。
李世民微微侧头,深深看着他,最后屈膝,跪倒在地,一把将他紧紧抱住。
"好,死就死,死我也不让他们好过!" 可说归说,指天咒地容易,到底怎么个轰轰烈烈死法,总得有个计划吧?
怎么干? 李世民看看长孙无忌,长孙无忌看看李世民。
得,先把人马拉起来,集合群众的智慧,大家一起商量商量合计合计吧。
于是乎,长孙无忌连夜出去,去找那些秦王府的旧人。什么朝廷命官不得结交诸王,什么不得夜里私会,管他个狗屁。明儿个大家
就要完蛋了,今晚还管什么王法不王法。这天底下,不怕王法的多的是。
没错,天底下不怕王法的人,有的是。
比如尉迟敬德,比如侯君集,比如张亮,比如张公瑾,等等等等。
长孙无忌跑的气喘吁吁,终于把五六号人给拉进了秦王府,呼啦啦站在斗室里,一个个都怒气冲冲,剑拔弩张的,很是吓人。
李世民紧锁着眉头,把屋子里这些亡命徒一个个看了个遍。
不行,这样不行。他心想。
这些都是不要命的亡命徒,干架打仗一把好手。可是这等要紧要命的大事,光靠一把力气一颗胆是不够的,还需要一个智慧的头脑
和一颗七窍玲珑心,把所有能想到的问题事先都想到。
所以,他还需要两个人。但偏偏这两个没有到。
"尉迟敬德何在?"他威吓问道。
"秦王,我在。"尉迟敬德立刻抱拳靠近,目光深深注视,看着这个让自己跟随着出生入死的年轻王爷。
李世民也看着他,眉头微微一皱,呲啦一声拔出手里的佩刀,递过去。
"秦王?"尉迟敬德有些不解,不敢接。
"拿着我的刀,去吧房玄龄和杜如晦给我叫来。"李世民一字一句说道,满脸冷气森森。
尉迟敬德看看他,看看刀,神色一怔。
"他们若是人不愿来,那就头来。"李世民又嘱咐一句。
尉迟敬德听罢,浑身一震,到吸一口气看着李世民。
面前这个玉面小王爷目光凌厉,神情犹如恶鬼罗刹。这凶狠的模样虽然把尉迟敬德吓了一吓,但很快这莽夫身体里却冒出一股子熊
熊烈火来。
没错,这才是他敬仰的,舍命追随的秦王殿下。
娘的,这一阵被太子和齐王压得死死的,大家都夹着尾巴做人,可受够了鸟气。
现在,他们要反击了。
豁出去拼一场,这才是痛快的人生。
他一定神,伸手一把接过那柄雪亮的刀。
"秦王,敬德必然不负使命。"一抱拳,洪声说道。
"去吧。"李世民大手一挥。
"是。"尉迟敬德雄赳赳气昂昂的转身离去。
屋子里剩下的人都被刚才李世民的凶狠气势压住,一个个都仰望着他,仰望着这个可能给大家带来无上荣华富贵,也可能带来万劫
不复的年轻男人。
他们折服于他,信赖他,他们愿意用身价性命跟着他豪赌一场。
当房玄龄和杜如晦各自看到尉迟敬德手里那柄刀时,自然能认得这是李世民的刀。他们是聪明人,明白今晚必须有所选择。
对于这两个人来讲,今晚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于太子,而是来自于秦王。
他们两个人的才能,不仅仅秦王明白,太子和陛下也是明白的。如果将来秦王倒台了,太子和陛下还是会用他们的,无外乎是官高
官低的问题,性命总是无忧的。
但秦王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今晚,他要他们两个必须做出选择。而选择的路却只有一条,那就是跟着一起干,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
秦王明白,留着他们,就是祸患。难道将来对付自己吗?
这个年轻能干强悍的男人,是很可怕的。他的心思,他的能力,他的智慧,是非常恐怖的。
所以,其实太子的忧虑是完全正确的。
房玄龄和杜如晦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今晚必须选择的道路。
他们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斩断一切后路,走上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但风险越大盈利越大,这一点他们更加明白。如果胜利了,那意味着封侯拜相。这是全天下读书人最大的梦想,站在仕途的最高点
,名留青史。
为了这个理想,很多人都付出了生命,更多的人都准备好了为此付出生命。
所以,他们两个也不例外。
对于这个年轻的王者,他们还是有信心的,同生共死患难与共这几年,他们信赖这个年轻人。
现在,这个年轻人的刀终于再次出鞘了,表现出了他决绝的气势。
那就赌吧,加上他们两个,这成功的机会不是更大一些嘛。
为前途,为活命,豁出去了,赌吧。
第 43 章
好了,斗室里主要人物都到齐了。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这三颗脑袋,还有尉迟敬德,侯君集,张公瑾,张亮,程知节这几个能干力气活的。
行了,可以图谋一下了。
现在,怎么干呢?商量商量吧。
"得拖住太子和齐王,得敢在他们前面动手。"长孙无忌先说。
"怎么拖?怎么赶?"李世民问。
"我们得发动突然袭击,得找出个名头,先下手。"杜如晦说道。
"昨天我和如晦商量后,给陛下上了密奏,告太子和齐王□后宫。"房玄龄说道。
李世民眉一皱,不明白怎么好端端讨论办大事,这房玄龄突然扯起这个来。别人不知道他难道还不清楚,这是没有的事。
"说这些干嘛?老房,这时候还提这些风流帐做什么?这不是瞎扯蛋嘛。"尉迟敬德沉不住气,嚷嚷起来。
房玄龄看他一眼,呵呵一笑。
"风流帐怎么不能扯?"他回头看向李世民。
"秦王能从陛下那儿脱身,焉知不是我和如晦这一把风流帐给搅了浑水。"
听了他的话,李世民眉头化开,哎呀唤一声。
"原来这么回事。"
"没错,这风流帐看起来不算什么大事,可搅浑水那是最顶用的。我看,这浑水咱们还得给陛下再来搅一搅,让陛下心乱,陛下一
乱,就比如召见太子和齐王来对质。这么一来,咱们不就有空子可钻了。"房玄龄捻了捻胡须,眯着眼谋算起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点点头。
"好,赶紧拟奏,再给陛下加点火候。"李世民沉着脸冷哼一声。
房玄龄看看杜如晦,杜如晦从怀里掏出一个奏折。
"秦王,早已经准备好了。"
李世民看他一眼,笑笑,伸手一指。
"你们两个呀。"
房玄龄和杜如晦相视一笑。
"好,给陛下送过去吧。"李世民伸手一挥。
把奏折送出去了,大家又安静下来。
现在,这火是加上去了,可这空子,怎么钻呢?
李世民再次看看房玄龄和杜如晦,他们两个立刻起身上前,把放在桌案上大羊皮往地上一摊,凭着记忆开始画起草图来,把皇宫禁
内的布局一一画出。李世民是聪明人,一眼就知道他们两有计划,于是凑过去帮着指导,三下两下,一张大内地图就算捣腾出来。
这地图一完成,大家心里就都有了底。
几个脑袋最好使的互相看一眼,一起把手只想了同一点。
那就是玄武门。
玄武门位于长安皇城的最西面,前面是一大块的空地,有个小树林。过了玄武门就是内重,然后一路向前,穿过延嘉,甘露两殿就
是陛下的寝宫两仪殿。
这一路上都没有什么重兵把守,能够轻易突破。
但玄武门确实个重兵把守的地方,而且宫墙高耸,宫门森严,很难突破。
但它胜在幽僻,而且位于皇城最西,平时很少有人注意。
大家看着这个玄武门,肚子里都想着办法。
怎么突破?
这玄武门这么险要,是兵家必争之地,他们能看到,太子党焉不能看到?
"必须突破玄武门,把这儿控制住,我们才有胜算。"长孙无忌说道。
"可是把守玄武门的常和,我们并不熟悉,这个人能不能在今晚拉拢,可是关键呐。而且,我可以肯定,太子一定已经拉拢过他了
。太子既然有大动作,这要紧的地方不会不关照。"房玄龄皱着眉,用手指敲打着。
"是啊,这常和才是关键呐。"杜如晦也跟着说道。
"怕什么,让我和知节带着人冲进去,我就不信,我们拿不下这个小小的玄武门。当年窦建德二十万大军压过来,我们都不怕,还
怕他小小一个常和。"尉迟敬德跳起来,吼道。
"胡闹。"李世民瞪他一眼,喝斥。
"秦王。。。。。。"尉迟敬德还想说,但被他凌厉一瞪,只得闭上嘴。
"坐下,你吼什么。那玄武门要是这么容易拿下,房先生他们何须这般苦恼。"李世民喝斥。
"不过,你们也不必着急。这玄武门要拿下,其实也很容易。"李世民哼笑一声,脸上浮出一丝得意狡黠之色。
房玄龄和杜如晦抬头看向他,不解。
"秦王胸中早有妙计?"长孙无忌凑过去问道,满眼期待之色。
李世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笑。
"也不是什么妙计,只是那常和,我和他有些旧情。"
"什么?秦王你和常和。。。。。。"房玄龄忍不住直起身,张大眼,也充满期待。
李世民哼哼一笑,眼里得意之色越发盛。
"这玄武门是要紧的地方,太子知道,我岂能不知。太子能图,我岂能不图?"
他一说完,房玄龄和杜如晦互相望一眼,满目惊诧。然后两人不约而同,一起俯首深深叩拜一下。
"两位先生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李世民急忙一手一个扶起。
两人一左一右握住他的手,情绪都有些激动。
"秦王,我们真的没有想到,您的谋略,已经达到如此境地。"
"没错,秦王,我们真没有跟错人。"
两人语气哽咽,情不自禁。
这个年轻的王者,看的比他们都远,做得比他们都多。
服了,真心的服了。
李世民回握他们两个。
"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你们赶紧选好人,带着我的信物连夜赶往玄武门,何常不会为难你们的。"
"是。"两个人放开他的手,拱手应道。
说道选人进入玄武门,又一个难题摆在了大家面前。
秦王府的人,太少了。
整个秦王府的府兵只有八百人,这八百人如果去抽去玄武门,那明天一早事情败露,太子和齐王的人比如会攻击秦王府,到时候怎
么办?这秦王府里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怎么办?
可如果分成两批,到时候玄武门打起来,人手不够功亏一篑,又该怎么办?
难啊,真是难。
这荣华富贵和家人的性命,难道只能选择一个?李世民觉得这个选择太难了。
"二郎!你把人都带走吧。"突然,门被拉开了一半,长孙王妃在门口说道。
李世民跳起来,使劲摇头。
"不,我把人都带走了,你和承乾青鸟他们怎么办?"
"秦王殿下!"长孙王妃高声呼道。
"殿下你难道还不明白,我们母子的性命都系在你的身上。如果你失败了,我们是必死无疑。你只能成功,你必须成功。不用担心
我和承乾他们,我们会照顾好自己。我们在承乾殿等着你回来。"她重重说道,目光坚毅。
李世民怔住,胸膛起伏,心绪翻涌。
"秦王,请下命令吧。"长孙无忌看看自己的妹妹,然后一咬牙,对李世民拱手催促。
李世民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
"好,那你们就都听我的命令吧。"他朗声说道。
"是!"屋子里的男人们都一个个直起身,目光看向他。
"房玄龄和杜如晦,你们两个留在秦王府,我给你们一百个人,你们。。。。。。你们帮我照顾好我的家。"他顿了顿,哽咽说道
。
房玄龄和杜如晦立刻拱手。
"是,秦王你放心的交给我们吧。我们决不让任何人攻进来。"
"拜托你们了。"李世民用力一咬牙。
"好,剩下的人都和我去玄武门。我们虽然人没有太子他们多,但我们个个都是好样的。"他用力拍打自己胸膛一下,朗声说道,
目光环视过每一个人。
"你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随我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可是,你们跟着我受苦,却享受不到富贵。是我对不起大家,是我亏欠了你
们。"
"秦王,你不要这么说。"众人纷纷眼眶红起来,抱拳呼道。
李世民抬抬手,示意他们安静。
"从今晚到明晨,就是我们生死攸关的时候。我信赖你们每一个人,我知道,你们也都信赖我。"他伸手指过每一个人。
"你们听着,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从来没有输过任何一场战斗,这一次,我们也绝不会输。就从这一刻起,我要带给你们每一个人
荣华富贵。你们都将封侯拜相,你们的子孙后代会为你们今晚所做的骄傲。"他握紧拳头,高高举起。
"誓死追随秦王!"众人激情高呼。
第 44 章
那封风流帐的密奏顺利的到达了两仪殿,呈到了李渊的面前,也成功的点着了这个老醋桶。他下令,让三个宝贝儿子,明天一早就
来当面把事情说清楚。
不过,这老狐狸也留了后手。他只告诉他们来,却不告诉他们为什么要来。
张婕妤在服侍李渊睡下后,就带上幕离偷偷的溜出了皇宫。
她要把这个可笑又可恶的诬告告诉太子和齐王,让他们有所准备。
她到达东宫的时候,李建成和李元吉还在沉睡。
听到这个消息,都瞪大了眼。
"二哥疯了?这种无耻的诬告也说的出来,太离谱了吧。父皇也真是的,怎么会信了这样的无稽之谈。"李元吉跳起来,觉得不可
思议。
"秦王他就是一条疯狗,逼急了就乱咬一气。太子和齐王你们要当心,陛下可是动了怒,真信了这鬼话。"张婕妤在廊下焦急说道
。
"可是,这是没有的事呀。"李元吉摊手。
"元吉,不要再说了。"李建成抓过一边的单衣扔给他,自己披上衣服起身。
"不管怎么说,这事情来了,总要面对。"
"大不了称病不上朝好了,我可不想去和二哥论这些没影的事。秽乱后宫,这。。。。。。这也太离谱了。他好意思说,我还不好
意思呢。"李元吉套上衣服,愤愤说道。
"你称病不去岂不是让父皇以为你心虚。"李建成瞥他一眼。
"可是。。。。。。"
"可是什么,既然是没影的事,我们何须怕他。就跟他当面对质一番,让他在父皇面前好好出出丑。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证据高
我秽乱后宫。二郎也真是的,要对付我,用这样的烂招,难道不觉得掉价。"李建成冷哼一声,嗤笑。
李元吉看看他,皱起眉头,心里总有一丝不安。
"大哥,二哥只怕不会这么简单吧?"
"殿下你不要大意,秦王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出这样的招数恐怕另有图谋。我看还是不要去上朝的好,且看看再说。"张婕妤也
觉得不安。
李建成抿抿嘴。
"我们的大局已经布置完毕,就等着他入局,不能为了这样无聊的事情起变数,万一坏了大局,岂不更是糟糕。陛下年纪大了,最
是忌讳我们这些儿子不听话。这事要是我们不说清楚,岂不是让二郎有了口实。到时候我们都不去,就他在父皇面前搬弄是非,对我们
也是大大不利。现在父皇好容易对他死心,万一死灰复燃,岂不更加头疼。"
他手一挥。
"明日且看他怎么说,我是太子,我不能让他用这样的脏水玷污我的清白。"
李元吉看看他,心里明白,大哥是最在乎自己嫡长子名正言顺的身份,容不得一丝污垢沾染。
张婕妤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说。
"那殿下和齐王明日还是多待人马,不可大意。"
"谢谢姨妃的关心,我明白的。"李建成点点头。
"好,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我也不能出来太久,这就告辞吧。"张婕妤微微施礼,然后转身消失在夜幕里。
李元吉走过去,靠近李建成。
李建成低头看他,一把握住他的手。
"元吉。。。。。。"
李元吉回握他。
"大哥,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
李建成微微一笑。
"那要是我去死呢?"
李元吉一把捂住他的嘴。
"大哥,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李建成拉下他的手,紧紧盯着他不放。
"大哥,我说过了,你去哪,我就跟着你去哪儿。"李元吉再一次说道。
李建成一把抱紧他。
"我的元吉,我的好元吉。"
黎明破晓之前的深夜是最浓也最纯粹的。
生命在此时都沉睡在梦乡之中,畅想着美好的明天。
只有鬼魅妖魔,则抓紧这最后一线黑暗兴风作浪,妄图在黎明到来前,吞噬掉更多的美好。
那些披着夜色飘荡的鬼魅身影,在树林间穿行,缓缓的靠近那威严耸立的城门。
空气仿佛被什么东西拧紧了,是的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以至于所有的鬼魅都只能小口的吸气,发出很轻很轻的咝咝声。
粘稠的桐油被注满了每一根门轴,鬼魅们开始推动大门,发出嘎嘎的闷响,好像是地底下有什么妖魔要冲出来似的,又像是套在麻
袋里快要被闷死的乌鸦惨叫。的884d247c6f65a96a7da4
星星和月亮也已经被乌云遮蔽,到处都是一团团缓缓流淌着的浓浓黑暗。
唯一的光从裂开的城门里透出,就像是看到了宝藏似的,那些鬼魅们的眼睛都睁大起来,发出幽幽的莹光。
城门口唧唧咕咕的交头接耳一番,然后硕大的黝黑的鬼魅摇晃一下肥硕的身体缓缓的挤进了那条裂开的缝隙。
裂缝在它钻过之后又嘎嘎的合拢,悉悉索索的声音,几双枯爪鬼手用烂麻布贪婪的□着地上流淌的桐油,一滴也不留下。
远处传来了一声鸡鸣,犹如一支利箭,划破了夜空。
天神被唤醒,身体摇晃起来,紧闭着的眼眸缓缓睁开。
鬼魅妖魔们尖叫着争相逃避,钻入地缝,躲进阴暗,害怕被天神之眼烧灼到。
树林里升起了一层薄薄的烟雾,百花百草梳洗一番后,准备抖擞起精神迎接太阳的普照。
但是很快,一阵轻缓的马蹄声惊扰了它们的梳洗,百花百草在晨雾中睁着睡意朦胧的眼睛,摇摆着推搡着,想看看是谁在这样的清
晨来到?
"阿嚏。大哥,是不是来太早了,露水好重,有点凉。"李元吉在马上打了个喷嚏,伸手揉揉鼻子,抱怨道。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点到也显得我们对父皇尊敬。"李建成拽着手里的缰绳,轻笑一声,策马奔行。
李元吉打个哈欠,拉了拉缰绳,跟上他。
"大哥,你说二哥会什么时候来?"
"这我怎么知道?我只想看看他到时候怎么说?看父皇以后还信不信他的鬼话。"李建成哼笑。
"可万一要是二哥不来呢?"
"不来?不来就是抗旨。这样的蠢事,他不会干的。"
"那万一二哥比我们来的还早呢?"
"那正好,我就先问问他,有什么证据说我和你秽乱后宫?"
"那万一要是二哥先见到父皇了呢?"
李建成回头看李元吉一眼。
"你哪来这么多万一?这玄武门又不是想进就能进的,我们来的那么早,就是为了赶在开城门的第一时间进去。不到时候这城门根
本不会开,他到得比我们早又如何?也得进得去才行。"
"可万一他进去了呢?"李元吉又问。
李建成哈哈一笑。
"他怎么进得去?背后插两个翅膀飞进去?你别傻乐,我的元吉。这玄武门的守备何常是我的人。没有我的命令,他不会放任何人
进去。"他自得一笑说道。
"原来大哥已经安排好了呀。"
"这么要紧的地方,我怎么能没有安排。"李建成回头对他轻轻一笑。
李元吉也笑,大哥办事,他放心。
策马来到玄武门下,两人各自拽了拽缰绳,把马停住。
身后亲随立刻下马上前敲门。
"开门,快开门。"
"是谁?"里面问道。
"是太子殿下和齐王殿下奉陛下旨意前来觐见,还不快快开门。"亲随高声吼道。
"可有信物?"里面又问。
"多事。"亲随把信物从门下递了过去。
"果然是太子殿下和齐王殿下驾到,好,我们这就开门,请稍稍退后。"里面见了信物立刻应道。
听了里面的话,李建成和李元吉策马后退了一步。
那沉重的门嘎嘎轻响几下,缓缓打开一条可供一匹马过去的缝。
李元吉看到这条缝,伸着脖子有些不解。
"怎么不开大点呀?"
"回禀齐王,这宫门禁地,不敢有闪失。只已经足够太子殿下和齐王骑马通过,请太子和齐王见谅。"城门守备何常出来抱拳解释
道。
李建成不说话,只是看着。
李元吉看看何尝,转头看向李建成。
"神神叨叨的,真奇怪。我们是奉旨觐见,干嘛不把门开更大些。"
李建成依然不语,看向何尝。
"回禀二位殿下,小臣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城门守备,但宫门禁地不敢怠慢。二位殿下带了这么多亲随来,万一有个好歹,我难以向
陛下交代。"何常抱拳躬身解说道。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带亲随来是保护我们,难道你以为我们来造反的啊?"李元吉一听他话里有话,立刻气的叫起来。
"好了,元吉,不要闹了。何常也是按律办差,就不要为难他了。"李建成摆摆手,唤住李元吉。
"可是,大哥。。。。。。"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快去觐见父皇,把事情说清楚先。走。"李建成一拉缰绳,驱马欲上前。
"等一下,我还是觉得这家伙怪怪的。大哥,你先等等,让我先进去,没事了你在进来。"李元吉双腿一夹马,赶在他前头。
李建成欣慰一笑。
"也好。"
"哼,我到要看看,这么一条缝能不能过。"李元吉哼一声,白了何常一眼,策马进入城门。
城门里刚刚灭了灯,一时阳光照不进来,有点昏昏暗暗的。从缝隙里吹过的风凉嗖嗖的,迎面激了李元吉一下。
"阿嚏。"他又打了个喷嚏,懊恼的揉揉鼻子。
"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冷。"咒骂一句,缓缓策马朝前走。
好在城门并不深,很快就来到过道,两边都是高墙垒砌,他仰头看了看,一个守卫也没有。
皱皱鼻子,他回头朝门外喊。
"大哥,没事,进来吧。里面有点暗,还凉,你小心些。"
"知道了。"李建成在外面应了一声,然后策马缓缓进来。
等他到了过道上,和李元吉汇合在一起,后面的何常就招呼人关闭城门。
城门嘎嘎的响着,缓缓合拢。
第 45 章
李渊在沉睡中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张婕妤美丽的脸庞,眯着眼笑了笑。
这个陪伴在他身边的可人儿总是比他先醒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精神抖擞的等着自己醒。每天他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她光鲜亮丽
,青春娇艳的面容,心情都会好起来。
这可真是他的解语花,他的青□。
张婕妤扶起他,从背后圈着他。
"陛下,起来了,该上朝了。"
李渊哼哼几声,笑笑。
张婕妤给他披上衣服,然后招呼宫人门打开窗,让阳光射进屋子里,照亮一切。她亲手拿着象牙梳子给李渊梳头,一边梳一边嘟着
嘴抱怨。
"陛下,又有白头发了,还是喝乌鱼子汤吧。"
"没事没事,年纪大了都有白头发。那乌鱼子汤太难喝了,我才不要喝。"李渊呵呵一笑,摆摆手。
"陛下。。。。。。"张婕妤撒娇起来,用手轻轻捶他的肩膀。
"好了好了,别闹了。太子他们到了没有?"李渊轻轻拍拍她的手,问道。
张婕妤身体一顿,眼珠转了转。
"还没听到禀报,应该还没来吧。"
"我叫他们早点来,怎么现在还没到?难道昨晚上又喝酒宿醉了不成?"李渊皱皱眉头,埋怨一句。
"陛下,让我服侍您换衣服吧。"张婕妤忙岔开话题。
"好好,来,扶我一把吧。"李渊点点头,对她笑笑说道。
对这朵解语花,他就是摆不起脸来。
换好了中衣,李渊迈步到外殿,内侍们捧着朝服紧跟在他身后。
看了看从窗口射进来的赢弱阳光,李渊叹口气。
看来天是还有点早,年纪大了,就不大爱睡,总老早就醒了。
他张开手,让内侍们给他换上朝服。
带上通天冠,扶了扶正金符蝉,在套上冕服,那繁重的腰带系起来很麻烦,他深吸口气,收了收肚子。让内侍们扎紧了,显得精神
。
刚系好腰带,内侍们正蹲下身帮着整理袖子和衣摆。李渊闭着眼想今天要处理的朝政,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他睁开眼,皱了皱眉。
"是谁来了?"
在旁边伺候的内侍急忙跑到门口,往外一看,怔了怔。正要回头禀告,却被来人伸手拦住,往旁边推了推,然后抬脚就进去了。
沉重的脚步声将李渊惊醒,他侧头一看,进来的是自己的二子,李世民。
他穿着厚厚的朝服,脚底下却是一双战靴,看起来怪怪的。而且那靴子有点脏,一尘不染的地板上拖出一串脚印。
李渊眉头皱起,正要开口,突然看到自己这个儿子脸上还有血迹,愣一下。他直觉事情有些不对,于是双臂一展,身旁伺候着的奴
婢们立刻识趣退下。
"二郎,你。。。。。。"他沉声问道。
李世民在离李渊三步远的地方站住,然后直勾勾的注视着自己的父亲。
"父皇,我来见你了。"
李渊又愣一下。
"二郎,大郎和四郎呢?"下意识的,他问起其他两个儿子。
"他们?他们不能来了。"李世民平淡的回答。
"不能来了?怎么回事?"李渊问道,将他上上下下一阵打量,心里没来由一阵慌。
"不能来了就是不能来了,父皇,今天,能来的就只有我了。"李世民的回答依然很平淡。
李渊一握拳,后退一步。
"来人。"
李世民上前一步。
"父皇,我说了,今天,除了我没有人会来了。"
"什么意思?"李渊问。
"父皇,太子和齐王要害我。"
"大郎和四郎要害你?为什么?"
"父皇你不知道吗?太子和齐王都觉得我会抢走他们的天下,所以,他们要除掉我。"
"怎么会这样?你把他们叫来,我当面问他们。"
"父皇,他们来不了了。"
"二郎,你说的来不了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父皇,太子和齐王决定在今天的出征典礼上除掉我,以绝后患。我没有办法,只好先下手为强,自保了。"李世民说道。
李渊整个人一颤,然后猛的握住手掌,克制住全身的哆嗦。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死灰,眼神也涣散起来。
可他到底也是个老江湖,大风大浪经历的多了,很快就稳住。
深吸口气,他看向自己这个儿子。
"二郎,那你来,到底想干什么?"
"父皇,这不是我的错。我不想动手的,但他们逼我。我如果不出手,就只有死路一条。父皇,太子忌惮我已久,不是我想退就能
退的。父皇。。。。。。"李世民还在继续说。
"够了,你直说吧,你到底想如何?"李渊却打断他的话,喝到。
李世民停住,看着自己的父亲。
在父亲的眼里,除了戒备和警觉,在没有其他。
他深吸口气,觉得心里有点凉嗖嗖的痛意,不过不是很严重,可以忽略。
"父皇,我觉得,我现在应该可以当太子了。"他淡淡回答。
李渊皱着眉,但神色略微松了松。
李世民突然觉得想笑,原来父亲最怕的,却是自己要抢他的位置。
"好,太子和齐王想要害你,是他们的不是。你做得好,一直以来二郎你就为大唐建立了赫赫战功,父皇是看在眼里的。你是个好
孩子,太子本来就应该是你当的。我会立刻下诏,封你为新的太子。"李渊沉沉说道,目光注视着他。
李世民嘴角微微一扯,皮笑肉不笑。
"谢父皇的嘉奖。只是儿臣还有其他请求。"
"什么?还有什么事情?你说吧。"李渊心里一沉,觉得这个儿子很不好对付。
"父皇。"李世民突然屈膝跪下,低头俯首。
"请陛下赐我节制天下的权力。"他缓缓说道。
这话犹如当头棒喝,轰一下砸在李渊脑门上,砸的李渊眼冒金星,整个人噔噔噔倒退几步,一把扶住圈椅才稳住。
他喘息几下,定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李世民,打心里冒出一股寒意。
大了,儿子大了,管不住也由不得他管了。
他跌进圈椅里,重重喘气。
李世民依然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李渊沉默了一会,手一把握住圈椅的扶手。
"好,好啊。"
"你长大了,是该帮父皇多做点事了。好啊,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他别开头,冷冷说道。
李世民不做声,依然跪着磕头。
"好,我给你节制天下的权力。"李渊说道。
"谢陛下。"李世民谢恩,但依然保持姿势不动。的
李渊看着他。
"怎么,还又是?"
"请陛下现在就下旨。"李世民说道。
李渊仰头哈哈长笑。
"是啊,我现在就该下旨,不然,你可怎么和天下人交代。哼哼。"他冷笑一声,低头看着李世民。
"来啊,拿笔墨来,我给新太子写圣旨。"李渊幽幽说道,冷笑阵阵。
李世民不动声色,只是跪着,等候圣旨。
两张圣旨挥笔就成,拿出玉玺盖上,让内侍交给下首的李世民。
"拿去吧,我的新太子。"李渊冷冷说道。
"谢陛下。"李世民双手接过,起身。
李渊紧紧盯着他,坐在圈椅里目光有些戒备。
李世民缓缓后退几步,然后躬身。
"父皇,儿臣告退了。"
"好,你忙你的去吧。"李渊冷冷说道。
李世民转身朝外走去,脏兮兮的靴子在地板上又留下一串脚印。
李渊注视着那串脚印,皱眉握拳,脸一下就拉长了。
到了门口,李世民看向守在门外犹如铁塔一般的尉迟敬德。
"敬德。。。。。。"
"秦王,你放心吧,这儿有我在,谁也别想进去。"
李世民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没有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
中书省里,萧瑀和封德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对这陛下的两道圣旨还有上首坐着的李世民,那冷汗是嗖嗖的飙出。
变天了,这下真的变天了。这长安,只怕是要乱一阵咯。
两个人抬头看看李世民,低头看看各自手里的圣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世民依然穿着刚才的朝服,那脏兮兮的靴子也在中书省的地板上印了串脚印。
"二位先生怎么看?"他淡淡问道。
封德彝深吸口气,看看他。
"既然,陛下已经有了旨意,那就发下去吧。"他说道。
萧瑀看看他,嘴巴动了动。
"萧先生有什么见解?"李世民目光一瞥。
萧瑀怔住,最终摇了摇头。
"那好,既然没什么意见,那二位就批了以后发下去吧。"说完,李世民站起身,走向门口。
萧瑀和封德彝看着地上的脚印,烂泥里隐约有些红,都不由的心一颤。
这天,变得可真快。
唐朝皇帝的旨意都是要由中书省过目才能往下发,只有过了中书省的圣旨才是最具有效力的。
这两道圣旨分别盖上中书省的章子,很快就发了下去。
紧接着的还有许多杂七杂八的旨意,都围绕着同一件事,那就是清剿原太子和齐王一党的余孽势力。
于是乎,长安一下子就鸡飞狗跳起来。
第 46 章
当一大群身披铠甲手持钢刀的士兵冲进来的时候,整个武德殿都乱了套了。大大小小的奴婢都四蹿飞跳,好像这样就可以不被抓到
似的。可结果呢?还不是一个个像拎小鸡似的被拎回来,然后一个接一个绑好了,串在一起拉走。
齐王妃杨淑形抱着自己的儿子李承鸾在屋子里簌簌发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了。
门被推开,那些带着刀的人杀气腾腾的冲进来,从她怀里把孩子给抢走了。
孩子还那么小,哇哇大哭,喊着娘喊着爹。
杨淑形哭得撕心裂肺,可谁也不理会她,硬生生把孩子给拽走了。然后她自己也被拽出去,扔进一辆马车里,咕噜咕噜载走。
在掖庭里的一间小破屋里,她见到了太子妃。
太子妃双眼也哭的红通通的,怀里空空的,也没有孩子。
杨淑形只觉得浑身发抖,她都不敢问,孩子们去了哪里。
太子妃坐在角落上,神情呆呆的,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杨淑形也不敢出声,只能捡对面的角落坐着,也发呆。
她搞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了?她的儿子她的丈夫一夜之间去了哪儿?
可她不敢问,她怕一旦自己问了,得到的答案可能是她无法承受的。
两个女人就这样占据着屋子的两个角,一言不发呆呆的坐着。
从天明到天黑,从天黑再到天明,就这样坐了一天。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杨淑形睡着了,然后被冻醒。睁开眼就看到太子妃两只红通通的眼睛死死的等着自己,吓得她跳起来大叫一
声。
"是不是你们背叛了太子?"太子妃咬牙切齿的瞪着她问道。
背叛太子?什么背叛?杨淑形摇摇头,所在角落里。
"一定是你们干的,一定是。是你们害了太子,是你们害了我的儿子。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太子妃怒吼着,像一头母狼一般朝
她扑过来,伸手就掐住她的脖子。
杨淑形没想到一向瘦弱无力的太子妃竟然能迸发出那么强大的力量,她立刻被掐的头晕目眩起来。
"不,不要,不是,不是我。"她嘶叫着,使劲用脚踢着太子妃。
"是你们,就是你们,还我的丈夫,还我的儿子。"太子妃吼叫着,面目狰狞恐怖。
杨淑形觉得自己快要被掐死了,她突然觉得这样也好,也许这样就可以和自己的丈夫还有儿子到一块儿去。
砰的一声,门被打开。有人跑进来,把太子妃从她身上拽开。
"放开我,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你们。"太子妃怒吼着,张牙舞爪,神情好似疯了一般。
那些人把她拖了出去,她还再不断的叫着嚷着,但渐渐就听不见了。
杨淑形在角落里干呕着,眼泪淌满了她美丽的脸庞,又是灰又是泥的,在没有往日的娇艳。
突然,头顶上笼罩下一片阴影。
她抬起头,看泪水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她立刻扑过去,抓住那人的衣摆。
"二哥,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元吉在哪里?我的孩子在哪里?二哥,你要救救我啊!"她哭喊着,眼泪扑扑掉个不停。
李世民伸出手,把她扶起,又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手绢。
杨淑形呜呜的哭着,怎么也停不住。
"没事了,我带你去你二嫂那儿,和她在一起你感觉会好一些。"李世民轻轻说道,伸手抚了抚她的肩膀。
杨淑形抬起头,看着他。
"二哥。。。。。。我想见元吉。"她说。
"好了,别哭了,走吧。这儿不是你待的地方。"李世民拉起她的手,带着她朝外面走。
杨淑形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一开始她住在东宫,一间小小的屋子里,有四个宫人服侍她,吃穿用度虽比不得以前在武德殿,但到底还是不缺的。
每次想到那个小破屋里的一天一夜,她就觉得哪儿都是好的了,还敢嫌弃什么呢。
二嫂隔个十来天就来看她一次,陪她说会话,带点针线活过来一起做。二嫂总是纳鞋底,一双又一双。
她总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二嫂总是做鞋子。
二嫂笑了笑,说是以前二哥老是出去打仗,费鞋。别人做的总比不得自己做的合脚,所以她就多做几双,好让二哥时时都有合脚鞋
子穿。
杨淑形觉得二嫂对二哥真好,自己就很少给元吉做鞋。一想到元吉,她心里就难受。现在她有空了,可以给元吉做鞋了,可元吉却
不在她身边了。
元吉去了哪里?这个问题始终盘旋在她的喉咙口,可她问不出。
她也不敢问,问了,就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东宫是前太子和太子妃住过的地方,很多时候,晚上夜深人静,她总觉得能听到太子妃的吼叫。吓得她用被子蒙住头,在里面簌簌
发抖。
二嫂说她是被吓着了,让人熬了安神的汤药,一连喝了有好几个月。每次喝了药,晚上就晕乎乎的,总是发困,倒在床上就能睡着
。倒也好,听不见太子妃的吼叫,也梦不到元吉一身是血的模样。
虽然那些奴婢们从来不在她面前说,但她也是知道的,现在二哥是太子了,也许很快就会变成陛下。
但二哥无论变成了什么,二嫂似乎都没有任何改变。
她照旧在东宫里过着和承乾殿一样的日子,手里的针线活一刻也不停,纳不完的鞋底,绣不尽的鞋面。
二嫂说现在不光要给二哥做鞋穿,也要给父皇做鞋子。做儿女的要孝顺老人,不能忘了老人家。
她点点头,敬畏得看着二嫂,但有句话她不敢说。
她想见见父皇,也许父皇有办法,能帮自己找到元吉。
偶尔,二哥也会来看看她,但从来不合二嫂一起。
不知怎么的,看到二哥她开始有些害怕起来。
二哥每次来并不多话,很多时候只是定定看着她,看得很仔细,看得很入神。
有一次她偷偷听到伺候自己的宫人在背后小声的议论,说二哥看上自己了,可能想要自己。她觉得荒谬,自己是二哥的弟媳,她是
元吉的人,二哥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呢。
一定是这些多嘴下贱的小奴婢胡思乱想,二哥不是那样的人。
可虽然她这么想,但往后二哥再来看她,她就避嫌多了。
可二哥似乎从来不避嫌,依然每隔那么十天半月的来看她一次,每次依然定定的看着,仔细的看着,出神的看着。
一直看啊一直看啊,二哥只是看,却从来不做任何逾越的事情。到后来,她也就麻木了。看就看吧,看看难道还能少块肉去。
只是她免不了想,二哥究竟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别的什么?
再后来,二哥就真的成了陛下,可是依然没有搬出东宫,因为太极宫太上皇还住着。听说太上皇已经不管事了,朝政都交给了二哥
处置,每天二哥都很忙很忙。二嫂有时候也向自己抱怨,说二哥当了陛下以后,和自己老婆说话的功夫还没和朝臣们多。
二嫂这样埋怨的时候,总是低着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眼睛里有一种宠溺。
她觉得心痛,其实二嫂不必和自己说这些,这些和自己无关。
她现在总是回忆起以前武德殿的日子,元吉虽然每天也要上朝,可从来都是迟迟去早早归,剩下的时间除了和大哥在一起就是和自
己在一起。每当夏天的时候,他就会去东宫给自己摘好看的荷花做绣花样子。其实她压根不是想绣什么荷花,她就是想让他证明对自己
的宠爱。元吉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除了。。。。。。现在。
东宫的荷花又开了,可是却没有了那个为自己摘荷花的傻瓜。
她开始信佛,开始吃斋,坚决不碰任何荤腥。
她虔诚的祈求,祈求神明把那个傻瓜还给自己。
二嫂来劝过她,说这样对身体不好。她摇摇头,坚持。劝多了,二嫂也就放弃了。
二哥也劝过她,说这个世界上能够帮助自己的除了自己就没有其他,神明是不可信的。
可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又能够怎么帮助自己呢?除了祈求神明,她还能向谁求助。
她那天仰头看着二哥,这个大唐近似神明一样的存在,崇高的天子。
她可以向他祈求吗?祈求他把元吉还给自己。
她鼓起了勇气,虔诚的膜拜,终于开口向这个神明说出她心底唯一的渴望和祈求。
求求你,我崇高无上的君王,求求你,大唐的陛下,把我的元吉还给我吧。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我的元吉。
二哥站在那儿,低头看着她,什么也没有说。
最后,二哥笑了笑,那笑容就像鎏金佛像嘴边的笑容一样暧昧无常而神秘莫测。
他开启了那两片好看的薄唇,轻轻吐出了一句。
"你需要他,可他未必就会需要你。别傻了,好好过日子,别再胡思乱想了。"
说完,转身离去,只留下傻愣愣的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化成另一尊雕像。
第 47 章
李元吉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只看到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
他愣了愣,这是死后的世界吗?
听说人死了以后要去幽冥界,那里全是鬼,阴森恐怖。但为何他除了黑暗,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难道说是因为自己是在棺材里,在地低下?
那么自己是死了吗?还是。。。。。。他突然感到一种恐惧,于是挣扎起来。
死亡并不可怕,但如果醒来发现自己被活埋了,那就是天底下最恐怖的事情。
一挣扎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脚似乎被什么东西缚住了,一动就勒得很疼。
疼?他感觉到疼。
那就是说,自己还没有死?
那么大哥呢?
他用力又挣扎几下,然后开口呼喊,才一运气就感觉到喉咙里一阵刀割火燎似的痛苦,然后从嘴里发出一声烂布头被撕裂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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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他唤了一声。
喘息一声,喉咙里一阵干呕。
好难受,自己怎么了?
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干裂得就像是块旱了好几年的水田,都能尝到血味。
自己还活着,可这是在哪儿呢?大哥呢?还有。。。。。。二哥呢?
一想到二哥,他就浑身一阵颤抖。
二哥,二哥他。。。。。。
脑子里立刻一片铺天盖地的血红色涌来,嚣叫着怒吼着将他整个吞没。浓浓的血腥味伴随着阵阵的厮杀声,将他鼻孔耳朵堵塞。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摁进了鲜血和屠杀的漩涡里,快要被溺毙。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他牙咬得咯咯响,浑身的骨头也咯咯直响,好似就要崩溃散架,他整个人只剩下灵魂还站在这儿,却依然颤抖不停。
那不是真的,不是,绝对不是。
这一切只是幻影。
他只是沉睡在一场噩梦中没有醒来。
等他醒了,睁开眼就能看到大哥安睡在自己身旁,然后他伸出手,就能拥抱住。
可是,可是为什么在沉睡中自己却能感觉到疼痛?
这不是真的,这个痛楚不是真的。他必须摆脱这个噩梦,在梦里是没有痛苦和死亡,因为梦是假的,是不真实的。
在心中默念着大哥,他开始挣扎着,呼喊着,他不在乎自己手脚上撕裂般的疼痛,也不在乎喉咙里刀割火燎似的疼痛。
他只是想醒来,从噩梦中醒来。
他用力,他努力,他奋力,最后,他终于看到前方露出了一道光。
是光,有光的地方就有希望。
他兴奋起来,他愈发的挣扎。
但是,那光却没有接近分毫。6
他挣脱不了自己身上的束缚,他开始感到愤怒,他暴躁起来,他吼叫。
"够了,安静点,你的喉咙会裂开的。"一个声音从光里溢出。
他愣一下,这声音听起来很熟悉。
"谁?"他问。
"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吗?"那声音冷笑。
"你是谁?"他又问,睁大眼,努力的看向那光。
那光里开始慢慢变大,然后涌出一点小小的黑暗,渐渐的,那黑暗越来越大,就像是白纸上逐渐渗开的墨渍。
然后,那墨渍开始变幻,搓圆,拉长,一刀刀雕刻,最后变成一张脸。
那脸在白光中渐渐变大,变清晰。
啊,他认得这张脸,他认得。
李元吉张大嘴,怔怔看着。
这是二哥,是二哥。
二哥怎么会在这儿?他怎么会梦到二哥?
对了,既然碰上了二哥,他要问一个问题。
"二哥,大哥呢?大哥在哪里?"他扯着嗓子呼喊。
听到他的问题,那张大大的脸上浮起一个诡异的笑容,这笑容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二哥,你别笑,我问你呢,你把大哥怎么了?"
咦,自己为什么问二哥把大哥怎么了?二哥能把大哥怎么了?
那脸上的笑容变化,变成一张哭脸,可眉眼却依然再笑,于是显得越发的诡异阴森。
二哥裂开嘴,呜呜的哭着。
"二哥,你哭什么,大哥呢?"他急了,催促。
"大哥,他死了。"二哥哭着说。
"什么?你胡说,大哥怎么会死了。"李元吉怒吼,手脚乱舞,可依然挣脱不了束缚,不能动弹分毫。
二哥的脸哭了一阵,又突然咧嘴笑,嘿嘿嘿,嘿嘿嘿,阴森恐怖。
"他死了,大哥他死了。我没胡说,因为是我把他杀死了。"二哥一边笑一边说。
"你胡说,你胡说,你骗我。"李元吉哭喊起来。
"我没有骗你。"二哥的脸又哭起来,呜呜呜,呜呜呜,像地狱里的鬼在嚎叫。
"你看,这是他的人头。"说着,那脸上的嘴呼就张开,然后吐出一个圆溜溜的东西,飞到他脚边。
咕噜噜一转,仰面。
李元吉定眼一看,那地上果然是一个人头,那张脸就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大哥。
大哥闭着眼,脖子上全是血。
"大哥,大哥你醒醒,大哥,大哥你别吓我。"他喊叫起来。
地上的人头突然睁开眼,把他吓了一跳。
"大哥?"
那人头咕噜噜一转,扑倒他脚上。
"元吉,我死了,大哥死了,我被二郎杀死了。"
"啊?啊?"李元吉气息急促,无意识的喊叫着。
在半空,二哥的脸一边哭一边笑,也喊着。
"死了,大哥死了,我把大哥杀死了。"
两个声音渐渐汇合到一处,异口同声的喊着。
"死了,死了,杀死了。"
那声音像利剑钢刀似的,从耳朵里噗噗噗扎进他的脑袋里,他觉得头痛欲裂。
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痛苦,他开始嘶声喊叫。
喉咙终于裂开,血涌上来,将喉管堵住。
他心痛,头痛,喉咙痛,手脚痛,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大哥死了,大哥死了。
既然大哥死了,那他还活着干嘛?
死了,都死了,就这么痛死了才好。
可是身体的求生意识却并不遵从头脑,涌上来的鲜血堵住了喉管,他无法呼吸,于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喷出的鲜血溅在二哥那张又哭又笑的脸上,血糊糊的,恐怖异常。
啊,这张满是血的脸他见过。
没错,二哥割下大哥头的时候,从大哥喉咙里喷出来的血就这样溅了他一脸。
啊,这么说,那是真的,噩梦是真实的。
大哥死了,大哥真的被二哥杀死了。
不!不!
他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用力挣扎。
手脚上的束缚终于被挣脱,他抱住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孩子一般痛哭。
然后,啪的一声,背脊上一阵火烧般的疼痛将他惊醒。
他像一条被铁条烫到的鱼,惨叫一声,身体向后扭曲一下。
这疼痛将漫天的黑暗驱散,光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他再次吞没。
他一直以为,有光就有希望。可是,这一次,站在光里的是绝望,是令他绝望的恶鬼。
李元吉趴在地板上粗重的喘息,光线像钢针一样扎进他的双眼,一阵刺痛。他使劲眯了眯眼,好容易才适应环境,微微抬起头就看
到李世民冷冷站在不远处,手里握着一条布满荆棘的鞭子。
是他,是这个畜生!
李元吉冷笑,定眼狠狠的注视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恶鬼,伸出一个手指,戳着他的脸,从牙缝里挤出咒骂。
"李世民,你弑兄篡位,不得好死。"
李世民脸色变了变,眉一拧眼一眯,手里的鞭子挥出,狠狠打在他的背上。
"唔。"李元吉疼得蜷缩起来,手跌落在地板上,手指抓挠一下。
"我还没死,死的也不会是我。"李世民绕着他缓缓走了几步,冷冷说道。
李元吉冷笑,不停的抽气。
"是你杀了大哥,是你杀了他。李世民,你不是人,你是畜生。"他咒骂,手指颤抖着抬起,直直戳过去。
"住嘴。"李世民沉沉低喝一声,紧紧握住手里的鞭子,缓缓绕着他走。
李元吉哼笑一声。
"我不会住嘴,这是事实,你瞒得了全天下的人你瞒不了我。你弑兄篡位,你猪狗不如。你要我住嘴可以,你杀了我就是。可是你
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你所做的罪行。"
李世民停住脚步,侧头冷冷看向他。
"你想死?"
李元吉冷笑,从地板上微微支起身,仰头看向他。
"父皇只有我们三个嫡子,你干掉了大哥,难道就能放心我?依你的阴险狠毒,难道还会留着我这个祸患?你要是留着我,难保哪
一天,父皇就把你废了,照样还有儿子可以立。"他恶狠狠说道,每一句都戳向李世民的痛脚。
李世民阴沉着脸,嘴角抽动几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废我立你?哈哈哈哈,这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就凭你?就凭你这么一个蠢东西也能号令天下?你傻,父皇可不傻。"
李元吉也笑。
"李世民,我是傻,但父皇不傻。一个傻儿子总比一个会篡位的逆子要好,不是吗?"
"闭嘴!"李世民暴喝一声,又是狠狠一鞭甩出。
李元吉眯着眼侧了侧头,那鞭子划过他的脸落在他肩膀上,顿时将他打趴在地板上,脸也被荆棘划破,流出血来。
看到他流血,李世民心揪一下,可一想到从他嘴里吐出的话,就气的想抓狂。
这个蠢东西一点也不蠢,自己以前真是低谷了他。
"所以,你还是杀了我的好,我死了,你才能高枕无忧的做你的太子,将来做你的陛下。我要是活着,就永远是你背上的一根刺,
眼里的一颗钉。"李元吉趴在地板上一边笑一边说道。
"不,我不会杀你。"李世民昂起头,平静说道。
"哈哈哈,你不杀我,那你就等着后悔吧。"
"不,我不会后悔。做任何事情,我都不后悔。我要让你亲眼看着,看着我怎么做太子,怎么做陛下,怎么。。。。。。做你的二
哥。"他低头看着李元吉,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哈哈哈哈,做二哥?可笑,太可笑了。当你对着大哥,对着我举起你手里的刀时,你就不再是我的二哥,你只是一个敌人,一个
需要被除掉的敌人。"李元吉指着他,怒吼。
李世民脸色微微一拧,手里的鞭子又甩出,将他指着自己的手指打下。
"李世民,你不杀我是吧。行,你不杀我,那我就杀你,为大哥报仇。"李元吉突然发难,从地上跳起来扑向他,一把掐住了他的
脖子。
李世民被他扑倒在地,脖颈上顿时一阵窒息感觉。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扔掉手里的鞭子握住李元吉的双手,一把就拉开。
李元吉的手腕上缠着纱布,被他一拗,立刻渗出血。被拗住了手腕,他疼得惨叫一身,失去了劲道。
李世民趁机用膝盖狠狠顶他肚子,然后翻身将他压住,甩开膀子狠狠抽了他几个耳光。
"想杀我,你这辈子是没指望了,等着下辈子吧。"他一边打一边怒吼。
李元吉很快被他打的脸颊肿起,口吐鲜血。
李世民停住手,但胸膛里依然怒火难消,一把抓起他的手腕,伸到他眼前。
"想杀我,就凭你?我挑断了你的手筋和脚筋,你用什么力气杀我?你以为我是笨蛋吗?你以为我会在身边养一头随时会咬人的狼
?错了,你错了。你现在压根不是狼,你只是一条狗。一条丧家狗,一条除了吃我喂给你的肉就无法生存下去的狗。"他怒吼,一把抓
住他的头发,将脸拗向自己,注视着他的双眼,恶狠狠的朝他怒吼。
李元吉喘息着,眯着眼冷冷看着他,然后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就吐在李世民的脸上。
李世民没有避让,只是松开抓着他的手,然后用手背抹掉眼角那带血的唾沫。
他缓缓站起身,胸膛已久激烈的起伏着。
他退后,转身,背对着李元吉,然后举起一只手,指向他。
"太子之位是我的,天下也是我的,还有你,依然是我的。什么,都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谁要是和我争,我就杀掉谁。"
李元吉冷笑。
"疯子,你是个疯子。"他咒骂道。
第 48 章
人说如果生前作孽,那么死后就会下地狱。
地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李元吉并不知道。因为须得死后才能去地狱,人活着,是不能去地狱的。
但其实,人活着也能到地狱。
他觉得自己就活在地狱里。
他的地狱里没有刀山火海,没有油锅,没有拔舌地狱,没有修罗恶鬼。
他的地狱里只有一个疯子,这个疯子叫李世民。
他觉得李世民真的疯了,这个疯子绝对不是小时候那个虽然会欺负自己,但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二哥。这个疯子绝对不是当年战场
上保护自己,教自己如何打仗,偶尔还会取笑自己的那个二哥。这个疯子绝对不是自己的二哥,他只是一个疯子,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
占有了二哥身体的疯子。
在这个没有烈火的地狱里,他却能感受到被烈火煎烤的痛苦。
在这个没有恶鬼的地狱里,他却能感受到被鬼爪撕裂的痛苦。
可是他无法呼喊,无法挣扎,无法解脱。
那个疯子为什么不杀了他?他不要每天每天都生活在这样可怕的地狱里。
在这个没有人会和他交谈的房间里,每一天,他都被那个疯子按在床榻上□。
怎么会这样?他无法理解。
他只能归结为,李世民真的已经疯了。
又或者这是李世民折磨他的一种方法,可为什么?
要折磨自己,他可以用千百万种刑法,没必要亲自动手,并且用这种可笑的方式。
他和他,现在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彼此。
现在这种事情放在他和他身上,变成了一种可笑的讽刺和嘲弄。
曾经的寻欢作乐现在只是单纯的□而已,一种单方面的发泄,□,占有。
可是,他不想要这些。
他反抗,他挣扎,他拒不接受。
但是那个疯子。。。。。。那个疯子太可怕了。
他。。。。。。他都不能想象,那个疯子会那样做。
那样不择手段,哪怕卑微的可耻的下贱的伏在他的双腿之间,用尽所有手段折磨和□他的身体。
他简直就要崩溃了。
这算什么?
每天那个疯子都像是对待一个最下贱的营妓一样,肆意的用他的身体取乐,然后让自己在他的手中得到释放。将每一场□粉饰成你
情我愿的欢爱。
痛不欲生,他想到了寻死。撞墙,咬舌,上吊,只要能让自己去正真的地狱,什么都可以。
可是他却不能。
这儿所有的人都比自己孔武有力,只要自己稍微一个动弹,他们就会阻止他。
如果他绝食,他们就会强行把稀粥灌进他的喉咙里,哪怕那玉管子刺伤他的嘴。
这样的生活太可耻了。
那个疯子说的对,他现在就像是一条狗。
一条被他圈养着的狗。
可是,李世民养不活自己。
他可以强灌自己稀粥和药,可他灌不了活下去的意志。李元吉明白,他终将很快一死。
在和死亡这场战斗里,他那个永远不会失败的二哥,即将失败。
那个人在枯萎,在他的身边,他的怀里枯萎,李世民这样觉得。
但那其实只是一个粗鄙的男人,堪不起枯萎这样一种形容。枯萎只适合用在娇艳的花朵上,但他还是用了枯萎。
大约是因为心里有了一份怜惜,只可惜是一份毫无寄托毫无希望的怜惜。
他今年二十九岁,二十九岁的皇帝历史上并不多,这足矣让他感觉自豪。
站在人生这个转折口,他开始回顾过去的二十九年生涯。这种回顾和父皇的回顾不同,父皇老了,老人家比较喜欢回忆,从回忆里
汲取一点过去的意气风发,然后安慰自己继续走下去。那是一种心虚的回忆,一种衰老的回忆,一种疲惫的回忆。
他不同,他正在人生的上升口,他正在迈向一个崭新的境界。
他有些惶恐,有些兴奋,还有些迷惘。
所以才会想要审视过去,想从中汲取一些教训和经验,告诫自己不要犯那些曾经的错误。
但回顾过去,他发现许多以前自己没发现的事情。
在过去的二十九年里,他发现自己一直在做一种人,那就是英雄。
当然,做一个英雄,这是再普通不过的梦想,每一个小男孩在成长过程中,都会冒出过这样的念头。只是在往后成长过程中,能够
正真实现的,寥寥无几。
但他成功了,自十六岁那年,在雁门关起,他就成为了一个英雄。
此后,他就一直在维持自己这个英雄的形象,为之努力,为之拼搏,为之奋斗。
一直到现在,二十九岁,整整十三年了。
现在,他就要摆脱这个英雄的形象,进化成一种更崇高的形象。那形象接近于神,接近于天。那形象受命于天,景仰于万民,那就
是皇帝。
维持一个英雄的形象,他出生入死,弃性命于不顾,很累很苦,但也很满足。
现在,这个形象结束了,完美的结束了。
做一个陛下,他又该要付出什么呢?
先数数他已经付出的吧,是兄弟,是父亲,是底线。
值得吗?他不知道。
他只是知道不能后悔,人不能后悔,因为石阶上没有后悔药,所以绝对不能后悔。前进你还有一条出路,后悔,那就是一条死路。
后悔的人,都已经死了或者即将死了。
比如,大哥会不会后悔自己进了玄武门?他一定后悔,所以他死了。
比如,父皇会不会后悔没有早一些处置自己?他一定也后悔了,所以他的帝王生涯死了。
其实说起来,这个家里最相像的应该是他和父皇。所以,最后能够坐上那个位置的,也只能是他和父皇。
大哥想要当皇帝,只是因为大哥是大哥而已。大哥君临天下的野心只是因为大哥从一开始就应该是。早在父皇还不是父皇的时候,
大哥就是李家大公子,后来是唐国公世子,再后来就是太子,他从来没有不是正统继承人的时候。
大哥习惯了这个位置,也适应了这个位置,所以,就固执的认定这个位置也只能是属于他的。
当自己觊觎了这个位置的时候,大哥就愤怒了,就要除掉自己。
但大哥却忘了,他觊觎的并不完全是这个位置,而是这个位置最终能够达到的那个位置。他只是想要得到和父皇一样的位置,所以
,他才是最接近父皇的人。
而大哥只是最接近继承人的那个位置。
至于元吉?元吉从来就不是任何一种,元吉从来就是一个孩子而已。
大哥不是孩子,大哥从出生就注定他不能享受一个孩子的待遇。最正统的继承人就该是最完美的,大哥一直很完美。
他也不是孩子,他从出生就注定要成为一个英雄。他也如愿以偿的做到了,英雄不一定需要完美,但绝对需要传奇,需要惊天动地
,需要轰轰烈烈,需要令人瞠目结舌。他也都做到了,令所有人大吃一惊,并且一直吃惊。
元吉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不需要完美也不需要传奇。他可以随时令人失望,也可以随时令人再燃起希望。可以让人恼恨,也可以
让人喜爱。他可以被欺负,也可以去欺负。他可以肆意妄为,也可以挨打受骂。他不需要表现的最好,他只需要表现自己。
说起来,可能元吉是家里最恣情纵欲的一个人吧。
他可以随时随地失败,失望,父皇不会责怪,大哥不会责怪,乃至天下都不会责怪。因为他不受期望,就不必承担那个压力。
试想,如果有一天太子殿下令人失望了,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事情。又或者天策上架令人失望了,天下也会感到恐慌。但齐王。。
。。。。齐王无所谓失败,因为没有期望。
所以元吉可以自由自在的活着,所以他表现的仅仅也永远只是自己,从来不需要考虑需要负担什么责任。
这种自由,自己羡慕吗?是不是自己已经对身上所需要负担的责任感到恐惧了?自己退缩了吗?害怕了吗?犹豫了吗?
不,从来没有。因为他永远不会是元吉,正因为自己不可能是他,所以才会放不开。
他是受命于天,是注定的传奇,所以坚信自己能背负起不平凡的人生。
但他总也会希望,有那么一个可以自由选择的人,选择自己。而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理想或者什么其他的,只是因为喜欢或者想要
。
恐怕。。。。。。没有可能了吧。
因为从那一晚开始,自己已经彻底的剥夺了元吉自由选择的权力。这没什么,因为从那一晚开始,他已经明白,元吉的自由选择里
从来没有自己。
既然他永远不会选择自己,那么就让他选择吧。
他选择,让元吉选择自己,因为除了自己,元吉别无可选。
他还有其他需要选择的,那就是选择放手,暂时的放手。
朝堂上,那些人已经不止一次明示暗示他,应该处置一下元吉。他一直敷衍着,但不能敷衍一辈子。他是该处置一下,现在整个国
家有更重要更棘手的事情需要处理,他必须把全部精怜中起来处理更重要的。同样也需要让那些人集中起全部精力,而不是总担忧着一
个虚幻的威胁。
有时候,把两根荆棘捆绑在一起,只能两败俱伤。
要么各剥去一般的刺,让彼此融合。要么就其中一个剥去所有的刺,让对方能够主导。
在自己和元吉之间,不可能出现第一种情况。元吉不会妥协,自己也不会,何况自己现在是皇帝,皇帝不需要对一个失败的乱臣逆
子妥协。
那么就第二种吧,剥去元吉所有的刺。只是元吉没有刺了,还是元吉吗?
他笑笑,有些无奈。
反正自己也无法拥有那种真正的元吉,那不如退而求其次,有一些总比完全没有要好。
是啊,妥协,皇帝也会妥协,只是皇帝从来,只对自己妥协。
他对自己那颗渴望得到的心稍微的妥协了一下下,只是一下下而已。
第 49 章
元年大旱,第二年大涝,第三年虫灾。
李世民很郁闷。
似乎他的好运走到了头,刚刚登基,老天爷就给了他三闷棍。
大唐刚刚才从战火中走出来,说起来还没有完全摆脱战争的阴影。记得元年的时候,颉利打到了渭水边,自己恐了好几个库苍才将
这头豺狼给哄了回去。
这外患还在身边摆着,内忧就给他来了三年。
他真的觉得很郁闷,很心力憔悴。
治国和打仗完全不一样,打仗他可以拼命,只要想着如何剿灭敌人。他的敌人就在眼前,拿着刀,大家一起面对面的打杀一场,强
者才能生存。
可这个朝堂。。。。。。他有时候真不知道这些朝臣们到底是他的助手还是他的敌人?
行军打仗元帅怎么说,将军就怎么传,士兵就怎么做,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可治国,颁布诏令,执行下去怎么就这么难?
这些朝臣的心思一个比一个多,他们想的事情和自己完全不一样。他们。。。。。。他们甚至还能指着自己的鼻子骂。
当秦王,当天策上将的时候都没这么憋屈过。可他。。。。。。忍了。
这做陛下比做秦王可真累多了,憋屈多了。
为了求雨,他穿的像个耍杂戏的,披着五色麻在圜坛里烤了整整一天。
为了治虫,他生吞了一只蝗虫,也不管这虫子会不会在他肚子里乱爬乱咬。
皇后担忧的哭了一晚,自己其实也有些后怕,不过已经过去了。
这三年,他真的一直在忍,有时候都忍不下去了,但只要想到屁股下这个位置是自己争来的,不能后悔,只能前进,他就硬生生的
继续忍下去。
回想起来,武德年最黑暗的日子也就是三年,他也忍了,然后一击压倒对手,反败为胜。
现在,他也等着反败为胜的机会。
但以前是和人斗,现在是和天斗,他还真不知道有没有胜算。
天,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天恩,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天若有恩,那比必也有惩。老天爷的恩典和惩罚都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是为了降罪给暴君,那又关老百姓什么事?比如杨广是个暴君,但为了一人之过,受苦的是千千万万的老百姓。这到底是惩罚
谁呢?
所以,无所谓天恩天惩,天就是天,一个神秘莫测的存在。
摸不透,猜不着,人呐,只能在他的翻云覆雨中苟且偷生而已。
贞观四年,老天爷的心情终于好转,天下人的日子乃至于李世民的日子也终于好起来了。
大唐迎来了第一个重大的丰收,粮食,天下万民的根本,这丰收可比打胜仗还要令人高兴。
丰收,意味着老百姓有饭吃。老百姓有饭吃,就意味着他们可以生儿育女,可以桑种耕织。桑种耕织了,天下的财富就开始流通起
来。天下的财富躲起来了,赋税才能源源不断的流向国家的库房,库房里的钱财织物粮食多了,国家就可以建立强大的军队。有了军队
,他李世民的主心骨才算又硬起来了。
回想一下,他不禁莞尔,原来自己的心还是一颗将军的心。他还是想着军队,打仗,拼杀。
可惜,现在他屁股坐在朝堂最上首的龙椅里,成了陛下。这个大唐谁都可以当将军,唯独陛下不能。
他,永远和战场无缘了。
感觉真的很遗憾,很寂寞。以前,他是跪在庙堂上等待受封的行军大元帅,身披黄金甲,跨着骏马,威风凛凛的领着大军从金光门
开出。
现在,他成了钉在御座上不能动的一个雕塑。
那风光已经属于了别人,自己再也享受不到那战场上的疾风吹拂过自己脸颊的感觉咯。
李靖和李世绩带走了他大唐最精锐的部队,开始对突厥的最后围剿。这个每年都要来打秋风的强盗邻居,终于要收拾一下了。
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也该是他大唐抖抖威风的时候,本来嘛,他李世民就不是个甘居人后的主。
每夜,他都睡得很浅,半夜总是会突然醒来。
皇后总以为他担心战场上的局势,每每说一些宽慰的话。
其实他一点也不担心,李靖是大唐难得的将才,论领兵打仗的本事,其实他这个天策上将也比不上李靖。这个人老成实在能干,无
可挑剔。他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至于李世绩,虽然比不得李靖,但毕竟也是的大唐仅次于自己的少年将才。如果只是李世绩一个人去
,恐怕确实要担心是大胜还是大败,但跟着李靖,就无忧了。
他不担心,他只是。。。。。。只是一睡着,耳边就能听到战马的嘶叫,将士的呼吼,疾风的呼啸,还有那隆隆的马蹄,刀戈撞击
的铿锵之声。
这些声音,围绕在身边,怎么也挥不去。
这些声音,让他兴奋,让他激动,让他。。。。。。情不自禁。
他不得不醒来,只有醒来,他才能摆脱那些声音,然后告诉自己,现在,他不是将军,是皇帝。
皇帝,不能驰骋,只能站在庙堂上,运筹帷幄,指点江山。
虽然,那江山只能摆在地图上。
他握住了这个至高的权力,就必须忍受这至高的寂寞,放弃自由驰骋的心。
得失得失,有得必有失。
只是不知道自己这次得到的又将失去什么呢?
贞观四年二月初八,李靖在阴山击破突厥颉利可汗,杀敌一万余,俘虏男女十万余,牲畜十万余。义成公主死,儿子施叠罗被俘。
李世绩在绩口拦截住了颉利本人,俘虏了五万多人,也是大胜而归。
消息一路传到长安,他竟然很平静的听完了,然后告诉中书省,下诏大赦天下。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一个足够让大唐所有人高兴的好消息,值得大赦。
大赦天下,那么,那个待罪之身是不是也可以回来了?
他有些期待,又有些恐惧。
他大赦了天下,这个朝堂能不能赦他一个小要求?
第 50 章
"王妃,王妃。"宫人跌跌撞撞着跑过来,一个踉跄绊倒在门槛上,噗通摔了一跤。
杨淑形眉目动了动,懒洋洋看过去。
"王妃,海。。。。。。海陵王回来了。"宫人都顾不得爬起身,趴在门口满脸兴奋的禀报消息。
杨淑形手里的佛珠用力一拨,摩挲了四年多的丝线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断了。
血色的琥珀佛珠叮铃当啷的掉了一地,发出像琵琶似的声音。
看着满地的血泪,杨淑形愣住不动。
"王妃?"宫女唤她一声。
她微微抬起头,看向那个宫人。
她看到了一片阴影,高大的,消瘦的,在窗楞间缓缓的移动。
可她又不禁疑惑起来,这阴影不像是记忆中的。
当那张脸出现在门口,她突然泪流满面,胸腔里有一股力量要冲出,可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
手里只剩下一颗佛珠和一根已经断了的丝线,但她依然保持着那个样子,好像什么也没有改变。
"淑形。"那一声呼唤也不似记忆中的,更沙哑了一些,更低沉了一些。
唯有那背后射来的阳光落在发丝上泛起的一抹金色,和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那一抹金色就像是一根针,用力的扎在了她的眼睛里,刺痛。
"啊!"杨淑形大叫一声,一把甩开手里那颗佛珠,整个人蹦跳起。
长时间的跪坐让她的双腿麻木,所以刚起身她就踉跄一下,那门口的阴影一动,顾不得脱鞋就蹿进来,一把将她扶住。
被那熟悉的双手握住,她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扑过去就紧紧的抱住。
"元吉!"一声疾呼终于冲破了喉咙。
"淑形,我回来了。"那人也紧紧抱住她,将她搂着怀里。
她满腔的愤怒,满腔的苦楚,都换成了眼泪和拳头,一滴滴一下下落在那人的身上。
那人没有丝毫退缩,用身躯接住一个女人孤独的四年。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那人在她耳边低低的说着,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夜晚,她的枕边终于不再孤寂。
杨淑形都不敢睡,生怕自己一闭上眼,等再次睁开的时候,枕边又空了。
如果这一次枕边注定还要空,那么,她也希望能亲眼看着,而不是再一次迷惘的等过四年。人生能有几个四年?
枕边的人倒是很安睡,就像孩子似的,背对着她微微蜷缩。
记得以前,这人睡觉可从来没这样老实的。总是四仰八叉的霸主整张床,一副霸道样。刚成婚的时候,她和他还为了争被子争床半
夜里闹腾。后来,这人心疼自己,就收敛了许多,总是让着。可虽然说是让着,但睡着了这家伙又哪里知道呢?还是被子照卷,手脚乱
放,每次都非得她半夜捶几拳,才能讨点便宜回来。
想起以前的事,她就忍不住想笑,嘴角翘起,心里甜丝丝的。
伸出手帮他掖了掖被子,手抚过他的肩头。
好瘦,触手都是一把骨头。
她心里惊了一下。
是啊,怎么能不瘦呢。并州那是什么样的地方,穷山恶水,也不知道这人受了什么苦。再加上身体不好,时常要吃药,越发的剥落
了。
她低头,将脸贴上他的背。
那人动了动,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臂。
"睡吧,夜深了。"
"嗯。"杨淑形抱紧他,闭上眼。
鼻尖传来一股淡淡的药味,真没想到,这样一个家伙竟然还能和药味连在一起。他以前身体可棒了,从来不生病,从来不吃药。
晚上睡之前,她看到内侍将煎好的药端来伺候他服用。三盏两丸,乌黝黝的,一股子药味,看起来就很难吃。
但他面不改色的吃了,吃完了还宽慰自己,习惯了已经不知道苦。
她想,以前要这家伙吃药有多难呐,自己捧着蜜罐哄都得哄半天。现在,竟然说不苦。
瘦了,病了,变得不一样了,这些都没关系。
只要,他回来了,就好。
将人抱得更紧一些,杨淑形心想着。
这是一个重要的宴会,一个喜庆的宴会,一个需要他打起全部精力好好应付的宴会,但是,李世民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力。
坐在御座上,他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太上皇就在旁边,同样也有些紧张。
下面坐着的文武大臣,王公贵胄们一个个喜气洋洋,满脸兴奋。
然后就听到礼官高唱了一句。
"海陵王到。"
这四个字就像是魔咒一般,整个大殿里原本哄闹的声音一下就消失了,所有的人都停住,脸上的表情也一下从兴奋变成了暧昧。
李世民强压住自己想要弹跳起的身体,手紧紧的握住圈椅的扶手,扶手上的雕刻硌在他手心里,有点疼,但足够提醒他镇定。
但即便身体没有一丝动弹,他还是偷偷看了旁边太上皇一眼。
太上皇没有丝毫掩饰自己情绪的意思,听到那一声唱的时候,整个人都差点从圈椅里扑出。老父亲扶着身边张婕妤的手臂,脖子伸
得老长,翘首等候着自己的儿子。
李世民心里有些不舒服,眉皱了皱,眼撇向另一边。
另一边是长孙无忌,他吊着眼看着自己,仿佛在说,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
是啊,自己何必期望太上皇呢,有很多东西,活人不能和死人争
。
大殿里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不管是处于哪一种等待,但显然,都是期待。自己应该看开些,毕竟自己也是期待的。
所以他放松下来,仰起头,看向那个身影会出现的地方。
他出现了,依然是那般高,只是,身上的朝服变了。
是啊,不再是齐王,现在他是海陵王。这还是自己封他的呢。
他比以前瘦了好多,一瘦下来,那模样竟然有点像大哥。
李世民微微皱眉。
以前他长得比较壮,脸也比较开,所以三兄弟里最不像。但现在瘦下来,才发现,原来兄弟就是兄弟,仔细看,还是差不多的。
看着他走过来,越来越近,李世民突然觉得紧张和恐慌起来。
这人会不会突然扑过来,掐住自己的脖子,然后大叫着,为大哥报仇?
又或者会不会站在那儿嘲笑自己,说弑兄篡位,挟持老父,骂自己是个畜生?
如果那样的话?他该拿他怎么办?
越来越近了,李世民屏住了呼吸。
他看着他撩起衣摆,会不会突然就拔出一柄短刀来?
他看着他跪下去,会不会突然扑上来?
他看着他嘴巴动了动,会不会要开口骂了?
然后他听到了。
"臣海陵王拜见陛下。"
接着他看到了那梳理得整整齐齐的脑袋低了下去,就在自己脚边,磕了一个头。
他愣住。
这不是,不是元吉吧?
长得不像,做的事情也不对,就连声音都不是以前那样。
这怎么会是元吉呢?
他的元吉去了哪里?
李世民皱着眉,看着脚下这个人,呆住了。
他不动,不说,脚下的人也只能跪着。
下面的臣子们也不知道皇帝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是愣住了?还是有意要给海陵王一点苦头尝尝?又或是其他有什么打算?
最后是太上皇唤了一声。
"二郎。"
李世民这才惊醒过来。
"免礼,起来吧。"
"谢陛下。"那人又磕了一个头,然后规规矩矩的起身,微微侧转,面对太上皇,衣摆一撩,又噗通跪下去。
"儿臣拜见太上皇。"
"快起来快起来。"太上皇毫不掩饰自己激动的情绪,亲自从座位上起身,将那人搀起。
李世民看着两人,面无表情。
下面的朝臣也看着,面色各异。
"儿臣谢太上皇。"那人起身,手被太上皇牢牢的抓着。
"四郎,我的四郎,你可回来了。"太上皇眼里有泪花,伸手抚了抚那人的额头。
那人咧嘴笑了,露出整齐洁白的两排牙。
"我回来了,太上皇。"他说,眼睛亮闪闪的。
李世民从御座上微微起身。
啊,就是这个笑容
。
没错,是他的元吉,这是元吉。
"陛下。"身边有一直手将他按住,并轻轻唤了一声。
他回头,看到长孙无忌平静的脸。
李世民放开手里紧抓着的扶手,翻转过来一看,手心里深深的烙印。
这烙印血红血红的,是一条龙的样子。
那宴会最后宾主皆欢,太上皇谈了琵琶,自己跳了舞。还叫来了颉利可汗和突利可汗,让这两个家伙在大殿上表演了节目,大家都
笑了,哄笑。两只豺狼面无血色,吓得簌簌发抖。
李世民坐在御座上也呵呵笑。
谁能从自己手里找便宜?没有人,没有任何人可以。
咬自己一口,就要做好被自己咬死的准备。他是个以牙还牙,以血偿血的角色。
但是看着只两个小丑表演,看着大家狂欢,他只觉得很疲惫。
他无法集中精神去享受这一切,他总是不由自主的要追随那一个身影。
元吉在和太上皇说话,元吉在喝酒,元吉在吃东西,元吉。。。。。。
自己怎么了?
他是皇帝,皇帝应该看到一切,而不是只看到一个人。
"陛下,是不是累了?"无忌扶着他的手,低低询问。
李世民摇摇头。
"那是不是酒喝多了,有些醉?要不早点休息吧。"无忌又说。
他还是摇摇头。
无忌看着他,抿了抿嘴。
"那要不,我让海陵王先回去吧。他身体不好,也不能熬夜。"
李世民抬起头,看向长孙无忌。
他是什么意思?是察觉到了自己心绪不宁的缘由,想让元吉回避?还是。。。。。。另有安排?他突然有些期待起来,于是眼睛亮
了一亮。
但面对他的期待,长孙无忌却摇了摇头。
"陛下,您得保重。"
他感到很失望,难道自己做了那么多,只是为了就这么远远的看者,然后对那人说一句。
"免礼,起来吧。"
长孙无忌握住他的手,身体低伏下。
"陛下,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他长叹口气,是啊,老日方长,他不必急。
只是,人生能有几个四年呢?
第 51 章
杨淑形坐着碧油车从皇宫里回到海陵王府,一进门就问。 "王爷回来了吗?"
"王妃您忘了吗?王爷陪陛下去骊山打猎了,要三天后才回来呢。"宫人急忙出来扶住她,说道。
她揉揉眉心。
"是啊,我怎么老忘记。"
晚上梳洗完毕后,她对着铜镜看了又看。
眼角依然平整,额头也没有一丝皱纹,青丝依然乌黑油亮,她就和刚进武德殿时一般容颜。
自己还很年轻,今年才刚刚二十八岁。可是。。。。。。到底也是二十八了呀。记得自己刚嫁给元吉的时候,才十六岁。十六岁的
少女那才是如花似月,娇滴滴含苞待放的大好年纪。
"我是不是老了?"她不由问。
"王妃?"宫人不解,挑灯的手停了停。
她摇摇头,挥手让她们退下。
元吉自从回来以后,虽然一直和她睡在一起,可是很少碰自己。有时候半夜里她似乎能感觉到他的手一遍遍抚摸过自己的脸颊,但
只要到了脖颈,就不再往下。
她总是怀疑,是不是他在外面见到了更好更漂亮的女人?
他整天跟在陛下身边游猎,陛下会不会赏赐了他其他女人?
她很担忧,一直憋在肚子里。有一次熬不住了,就对皇后吐露了一些。
她的二嫂,从秦王妃到了太子妃再到皇后,名号一天天升上去,可似乎对这个女人没有丝毫影响。
她坐在两仪殿里,就像当年坐在承乾殿里一样,依然穿着朴素,手里拿着一个鞋底,一阵阵的坐着针线活。
听了她的担忧,皇后只是微微一笑。
"男人嘛,这种事也是说不好的。可是,只要他没带回王府去,你又何必戳破他呢。他终究还是只把你当作唯一,这就够了。"
杨淑形低下头,咀嚼着皇后的话。
皇后说的很平静,很实在,但她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以前元吉有很多侧室,也并不是每晚都和自己一起睡,但那时候她却更加自信,这个男人心里只有自己一个女人。
现在元吉只有她一个,并且每晚都和自己在一起,可她却没有了那种自信。
她不知道到底哪一种才是真正自己可以确信的,她很迷惘。
然后,她又想到了,元吉身体不好,手脚都有伤,整个人都瘦很多,还每天要吃药。这样一个病怏怏的人,为什么陛下老实要带他
一起去游猎。
这到底算是陛下喜欢这个弟弟,还是不喜欢这个弟弟?
她希望皇后能和陛下说说,让元吉不要老是出去打猎,她怕他吃不消。
皇后放下手里的针线活,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笑了笑。
"男人们的事情就让男人们自己去处理吧。我们女人,只要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就可以了。如果海陵王自己不喜欢游猎,他会自
己和陛下说的。你说再多,我说再多,总抵不过当事人自己说一句。"
说完了,皇后又拿起手里的鞋底,很认真的一针又一针的纳起来。
这皇宫里,陛下的鞋子,太上皇的鞋子,太子的鞋子都是皇后亲手纳的,一年四季的鞋子,穿也穿不完。
皇后说的没错,可她就是不能释怀。
"你大概是寂寞了吧,要不,生养一个吧。"皇后对她说道。
生养一个?杨淑形眨眨眼,心里突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是啊,男人的世界太大了,不是只有我们女人。我们女人也不能总是靠男人来打发时间,我们得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做。生养个孩
子吧,有了孩子,你的心就不寂寞了。"皇后说道。
孩子,杨淑形想到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个孩子。叫承鸾,多么可爱,多么活泼,多么。。。。。。
可是那个孩子。。。。。。她突然觉得头疼起来,冷汗一阵阵的冒出,脸色立刻发白。
"来人,给海陵王妃倒碗热茶来。"皇后唤了一声。
立刻宫人就倒了一碗热茶递给她,捧上那碗热乎乎的茶,她才从寒冷中复苏。
顾不得烫,她咕咚咕咚一口喝干。
"没事,你别想以前的事了。我会和陛下说的,我想,他也能明白你想要一个孩子的道理。"皇后在上头徐徐说道。
她点点头。
养孩子由不得她,也由不得元吉。
只有陛下肯,她才能养一个属于自己和元吉的孩子。
这个道理,她明白的。
三天以后,她的元吉回来了。
在宫里喝完了庆功酒,带着一身臭汗和酒味回到了自己身边。
她立刻让宫人准备了一大桶热水,然后关闭了窗户和大门,点上许多灯,烧了一个小炭炉,亲自脱了外衣给他擦身。
元吉已经脱了外衣,正用手扇风,她上前帮他脱里面的亵衣。
一脱掉就发现他消瘦的身体上有很多淤痕。
"这是怎么回事?"她大惊失色,手指抚摸过。
元吉缩了一下,脸色有些尴尬。
"没事,是从马上摔下去了,都是皮伤,很快就会好的。"
她一把抱住他,眼泪夺眶而出,落在他背上。
他背上有几道陈年的鞭痕,像疯狂生长的荆棘似的,霸占着一整片的背。
她从来没问过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她害怕,害怕揭开那好不容易被掩盖住的伤口。过去的血腥,大家都当作没有发生过,小心翼翼
的避开着。
"你身体不好,陛下还老让你陪着打猎,我好害怕。"她哭着说。
"傻丫头,不要胡思乱想。我又不是现在才喜欢打猎,我一向就喜欢打猎。你要是不让我打猎,那我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元吉
抱住她,手掌轻轻拍打她的背,安抚着。
这倒是,元吉除了能打打猎,还能做什么呢?杨淑形在心里悲哀的想着。
伸手抹掉眼泪,她仰起头,微笑。
"来,我给你擦身吧,擦完身帮你上药。"
"好啊,有劳王妃了。"元吉也笑。
刚才的悲伤话题,大家就都忽略不再提起。
杨淑形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打猎的趣事,李元吉告诉她自己打了些什么猎物,他给她特别打了一只白狐,皮子是整张活剥下来的,
又白又好看,正好可以做手套。
洗完了,她给他披上单衣,然后招呼宫人来收拾一地的狼藉。
宫人收拾起满地的脏衣服,突然指着其中一件向她禀告。
"王妃,这好像不是我们这的。"
她心头咯噔一下,一把抓过那件单衣。
那是一件鹅黄色的单衣,料子很柔软,针脚做的也很细致,还镶了金扣,看得出很考究。
她低头闻了闻那衣服,上面除了她丈夫的汗味还有一股淡淡的熏香味道。
这味道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
抓着这件衣服,她抬头看了看里面。
她的丈夫在坐在铜镜前,让宫人梳着头。满头的卷发披散在背上,原来已经这么长。
他已经很久没有修剪头发了,一大把卷发很难梳理,只能分成好几股,细细的疏通了,然后编成小的辫子,最后归拢在一起,扎好
以后用丝巾包好。这样复杂的头发每次都要梳好久才能收拾出一个精神的模样。
说起来,他每次从宫里回来或者打猎回来,头发永远是梳理的很整齐的。
难道,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也这样细致的打理着她的丈夫吗?
她突然觉得心很痛,有一种冲动,想把这衣服扔到他面前,然后大声的质问。然而,脑子里却想起了皇后的话。
"既然他不带回来,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是啊,他到底从来没有带回来过,也从来没有提起过。他到底。。。。。。还是不敢。
把手里的衣服叠好,握住,她深吸一口气。
"好了,没事了,这衣服就是这儿的。"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宫人们也不再说,都安分守己的收拾好东西出去。
杨淑形把那件衣服收好了,然后洗了手,整理好心情回到卧室。
李元吉已经躺下,侧着身闭着眼假寐。
杨淑形靠着他睡下,圈住他的腰,贴上去。
"元吉,我们要个孩子吧。"她说。
李元吉没有动,只是不说话。
"元吉?"
"怎么,突然想到要孩子?"
"我不该要一个孩子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们可以要孩子吗?"李元吉翻转身,看着她,平静的说道。
杨淑形努练出一个微笑。
"可以的,相信我。"
李元吉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然后点了点头。
"再等等吧,这件事,由不得你我。"
杨淑形抱住他,也点了点头。
是啊,由不得她和他,得看天恩肯不肯。
第 52 章
贞观六年,李承乾十四岁,正处于一个半大不小,很叛逆的年纪。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爱憎分明,而且尖锐刻薄。
李承乾最讨厌的人是自己的弟弟李泰,这个死胖子除了会背书,还有什么好?可朝臣和父皇就是喜欢这颗背书脑袋,他觉得不可理
喻。
他最喜欢的人是母后,这个世界上只有母后是最疼爱自己的。他永远记得那一天,他的母后用她瘦小柔弱的身躯挡在他的门口,细
细的胳膊都在颤抖,手里紧紧握着一把钢刀。母亲对他说,绝对不会抛下他,永远和他在一起。后来他明白,如果那天父亲没有成功,
那么母亲手里的刀可能就会结束她和他的生命。但他不怕,和母亲在一起,他什么都不怕。
他最羡慕的人。。。。。。是一个叫李明的才刚过一岁的娃娃。
李明是四叔的孩子,他的四叔很奇怪。四叔只有一个老婆,一个孩子。所以这个孩子就得到了父母全部的爱,不仅仅是父母的,还
有爷爷的,乃至自己父亲的。
因为这个孩子年纪最小,就连他的三弟李治也成了这小娃娃的哥哥,所以大家都得让着他,宠着他。
这个娃娃什么都不懂,他的母亲时常抱着他到自己母亲这儿来,有时候就抱去太上皇那儿,无论到了哪里,这个孩子都是焦点。
他可以肆意的将尿撒在任何一个地方,哪怕是太上皇的衣服上。太上皇非但不会责怪,而且还哈哈大笑,夸李明尿的好。
母亲也不会责怪,只是帮着四叔那个王妃一起收拾。
有一次李明还拔了太上皇最宠爱的妃子张婕妤的发簪,张婕妤非但没有责骂,反而还拔了另外一根塞到他手里,让他玩。
这真奇怪。李承乾记得自己小时候每一次去太上皇那儿,母亲都要叮嘱一番,告诫他注意这个,注意那个,绝对不许有任何差错。
他每次都遵照母亲的嘱咐做一个好孩子,可太上皇从来没有像这样把自己抱到过他膝盖上,搂着说话,还亲小脸过。张婕妤也从来没有
给过自己任何好玩的好吃的,更不会趴在地上和自己玩布偶。
不仅仅是太上皇从容着李明,李明的父母也和自己的父母不一样。
四叔每次看到李明,都会把他托起来转圈,然后搂到怀里好好亲一番。李明这个时候就会傻乎乎的咯咯直笑,用手抓四叔的头发,
然后钻到四叔怀里,把口水和鼻涕抹四叔一身。
每次都看得他又恶心又羡慕。
他从来没有被父皇这样抱过,也从来没有那样在父皇怀里撒娇过。母亲告诫他,要敬爱父皇,父皇是天,是陛下。
他做得到敬,可不知道怎么爱?
父皇那么不容易接近,该怎么去爱?
他不知道,从小就不知道该怎么去爱父皇。
从他记事起,父皇就很少在家,总是出去打仗。他知道,父皇是大唐的英雄,是了不起的人物。可英雄和大人物离他很远,他其实
并不想要,他只是想要一个父亲。
一个可以教自己读书写字,骑马射箭的父亲。一个自己在外面受了欺负,回家可以倾诉并教自己如何反击的父亲。
然而他的父亲太忙了,忙着打仗,忙着争夺天下,忙着治理天下。
没有多少功夫照顾他的孩子。
他也已经习惯了没有父亲照顾的日子,他自己照顾自己,再说还有母亲呢。
但习惯并不代表他就不会羡慕,不会渴望。他羡慕李明,渴望李明那样的生活,哪怕用自己全部的所有去交换。
太子?谁爱当谁当去。
一个没有父亲的太子,他其实不是很稀罕。
有一天,四叔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然后朝他走过来。李承乾愣了一下,紧张起来。按说他是太子,四叔只是卑微的海陵王,他应
该受礼。但那人到底是四叔,是长辈。所以,一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好。
四叔没有行礼,只是伸出手。
"承乾,来,一起打猎去吧。"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握住了那只手。
四叔是个很受欢迎的人,皇宫里几乎没有不喜欢他的。太上皇喜欢,张婕妤和尹德妃也喜欢,他的弟弟妹妹们也喜欢和他一起玩。
前一阵他还听高阳说,四叔对佛法也很有研究。然后佑和他说,四叔打猎很厉害。可他知道四叔手脚受过伤,动不了打力,怎么打
猎。佑笑话他,说打猎又不是只有射箭,还可以用鹞子,用猎狗。海陵王会的可多了,连父皇都夸他打猎是一把好手。
打猎,他也很喜欢打猎,可是每次父皇都训斥他,说他荒废顽劣。
父皇不知道,自己有多么想听到他的夸奖,想和他一起打猎。可是。。。。。。
多少次,他回想起握住四叔手的感觉,总是很遗憾。
如果,如果那是父皇的手,会不会更好一些呢?
但是,一直到死,他终究也没有握住过父皇的手。
因为父皇从来没有对他伸出过手。
贞观二十三年四月,翠微宫含风殿。
岁月如梭,韶华渐老,一晃眼二十三年就这么过去了。
李世民躺在床榻上,微微喘气。刚刚他把早上吃下去的半碗米粥吐了出来,正觉得胃里很难受。
含风殿地势高,又是四面环山,所以即便是夏天也能灌进来清凉的山风,吹拂过脸庞,带来一丝凉意。
"把屏风拿过来,陛下是风疾,怎么还有风。"有人在门外呼喝。
他微微一笑。
风疾,风疾。他平生最爱风,到如今却受风的折磨。
可惜,他终究没有选择成为风,而是被困死在那个御座之中,成了一个陛下。
争争争,正到头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最终的结果是否就是自己曾经想要的?证明自己是最好的真的那么重要吗?这一个肯定,就
真的值得自己用那么多去交换吗?
"陛下,吃药了。"有人在身边低低说道。
他侧眼,看到一张娇艳如花的面容。
年轻,真好。
这是这样的如花美眷,他已经无福消受,摆在身边越发显得他老了。
摆摆手,让武媚退下,他闭上眼独自安静的躺着。
"二哥,吃药了。"又有人唤。
他有些不悦,睁开眼。
"来吧,吃药吧。不吃药病就好不起来。"那人仿佛看不见他不悦的容颜,自顾自把手里的药放在一边,然后扶起他。
他靠在那人的怀里,热乎乎的感觉立刻从背上涌来。
李世民笑了笑。
元吉还是这么热乎乎的,可惜,现在是夏天。
"来吧,二哥,吃药。"李元吉用银勺舀了舀,然后凑到嘴边尝了尝。
"不烫了,吃吧。"
李世民微微张开嘴,将那苦药吃下。
真苦,一点也不好吃。
"药嘛,总是苦的。所谓良药苦口,喝多了就习惯了,习惯了也就不觉得苦了。"李元吉在背后缓缓说着。
李世民笑笑,是啊,喝药元吉可比自己有经验多了。
自己做了二十三年的皇帝,这个弟弟就喝了二十三年的药。一碗又一碗,听说因为喝药,胃就不大好。不过元吉比自己会保养多了
,要不然,怎么当年一起打仗,他就没得风疾呢。
说起来,自己以前太拼命了。只顾着打仗,从来不注意身体。累了随便倒地就睡,有时候追敌人三天三夜,饭也不知道吃。
年轻的时候不注意,年纪大了,这病就找上门来。以前透支的,现在一点一点就都要还咯。
不知不觉喝完了药,喝完了,他这个毛糙的四弟用自己的衣袖给他抹抹嘴,就算完。
他笑笑,元吉还是元吉。
李元吉放下手里的药碗,要扶他重新躺下,被李世民握住手,拦住。
"都躺了一天了,让我坐会吧。"他轻轻抱怨。
"知道了,二哥。"李元吉把他扶起,靠在自己怀里。
前面挡了屏风,从山里吹进来的风被挡住,周围的纱幔飞舞着,只这一片恬静安宁。
"起风了。"
"是啊,山里嘛,风大,这才凉快。"
李世民仰头,看着他。
"你怎么都没有白头发?瞧我,一半多都白了。"伸手抚了抚他的鬓角。
"二哥你怕苦,不喜欢喝乌鱼子汤。我不怕苦,我天天喝,所以头发就没白。"李元吉咧嘴笑笑,说道。
李世民也笑。
"女人才喝那种汤,我可不喝。当年父皇也不喝。"
李元吉没反驳他,只是笑笑。
李世民看着他,觉得这个人怎么一点也没老呢?这二十三年,自己是一年比一年老,可元吉就好像还活在很久以前,一点也不见老
。
他头发没有一丝白,他脸庞没有一丝皱,他的身板依然挺直,他怎么没有老?
突然感到一种恐惧,是不是这个搂抱着自己的人只是个幻影而已,是不是他压根就是从很久以前来的,而不是跟着自己过了二十三
年?
"元吉。"他突然伸手,一把捧住那张脸。
"嗯?二哥,怎么了?"李元吉愣了一下。
"元吉,别离开我,好不好。"李世民有些祈求的说着。
"二哥,我就在这儿,我就在你身边。"李元吉说。
"一直在,好不好。"李世民的手微微用力,将他头扳向自己。
"我在,二哥。"李元吉缓缓低下头。
武媚提着裙角,跨进含风殿。陛下应该喝完药了,她得收拾一下。抬起头,就看到那孔雀屏风上交叠着的身影,突然停住脚步。
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响,她就倒退着迅速退了出去
山里的夜很凉,一到夜里即使是关上门窗也冷得人一哆嗦。有时候都让人怀疑,这是四月里,炎热的夏天吗?
陛下是风疾,吹不的风也烤不得火,含风殿里取暖只能烧地垄。但现在是夏天,烧了地垄热的烫脚,也不合适。
是人总能想到办法,只是陛下的取暖办法让伺候的人都感到有点古怪。
君臣同榻卧起,这在历朝历代都是暧昧而忌讳的,但奇怪的是,历朝历代却都有这样的事情。皇帝们的喜好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是
不好的事情,可还是有那么皇帝乐意去做。
在李元吉的怀抱里,李世民安静的躺着,他并没有睡着。
风疾是个很折磨人的病,难受起来能让人恨不得死掉,睡觉,安稳的睡觉对李世民来讲已经很奢求了。
他根本睡不着,即便有时候睡着了,也不是睡着,而是昏睡过去而已。
李元吉抱着他,呼吸很平稳,似乎像是睡着了。
月光从外面洒进来,穿过薄薄的屏风,化成一缕缕丝线,漂浮在半空。就着这一点点的光,李世民端详着身边这个人。
有一个问题,他曾经一遍遍的在喉咙里转,想问这个人。可始终都没有出口,他以前曾经以为这个问题可能自己将永远问不出口,
但今晚,他突然想试一试。
"元吉?"他唤了一声。
"什么事?二哥。"李元吉依然闭着眼,没有动。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
"大哥到底哪里比我好?"
李元吉睁开眼,月光在他眼里流转,千变万化,最后都消逝。
他缓缓合上眼。
"我不知道,二哥。"
李世民沉默。
他不知道,答案竟然是不知道。他曾经无数次的预想过这个答案,没想到是不知道。但似乎也只能是不知道,就像是无忌很多次问
过自己的问题一样,他也回答不知道。
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会有答案,有些问题注定没有答案。
尤其是,喜欢一个人或者恨一个人这种事。
"你想他吗?"他又问。
李元吉再次睁开眼,平静的看着他。
"你想吗?"李世民又问,有些催促。
"不想。"李元吉回答。
"为什么?"
"因为他就在我心里。"
"那么我呢?"
"你在我身边。"
李世民又沉默了。
"我以为,你忘了。"半晌,他才又缓缓吐出一句,语气里有许多挫败和惋惜。
"再好的药,喝多了,就没用了。"李元吉缓缓回答。
"所以,你其实什么都知道。"
"是的。"
"其实,我也什么都知道。"李世民对他微微一笑,目光像月光一般柔和。
李元吉眉动了动,随即也笑了,目光很平静。
"你总是很聪明,什么事也瞒不过你。"
李世民摇摇头。
"你没有瞒过我,但我自己瞒过了自己。我选择相信你,相信你给我看的一切。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继续叫我二哥,继续待在我
身边,继续对我笑。"
"如果你今晚不说,我还是会继续这样下去的。"李元吉说道。
李世民又摇摇头。
"不行了,无法继续下去了。"
"为什么?"
"因为我要死了。"李世民说。
李元吉沉默了。
"我死了以后,回去山里和你二嫂一起。"李世民又说。
"那么我呢?你怎么处置我?"
"你想和他一起吗?"
"你肯吗?"
"二十三年了,元吉,已经二十三年过去了。我够了,他拥有了你二十三年,我也拥有了你二十三年,我够了。"李世民叹口气。
李元吉不说话。
"元吉,就今晚,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二哥,就像很久以前那样,不要欺骗,不要仇恨,不要虚情假意。"李世民低低恳求。
李元吉沉默着,许久许久才抬起头,看向他。
"以前,回不去了。陛下。"
李世民闭上眼,他知道,自己从来就没有拥有过这个人。虚幻的二十三年,一转眼就过去了。
而他明白,自己为这二十三年付出了什么。
他最期待的承乾,他最心爱的晋阳,他最宠溺的高阳,还有佑,泰,乃至于治。
这是受诅咒的皇宫,受诅咒的玄武门。
他伸出了手,打开了禁忌之门。
以后,李家的所有孩子就都会效仿。然后一代代这样杀戮下去,将亲情抛却在御座之下,用李氏儿孙的鲜血祭祀这个崇高的皇权。
后悔吗?
不,他从不后悔。
后悔没有用,只有前进,才能有出路。
后悔,只有死路。
贞观二十三年四月,唐太宗文皇帝李世民驾崩于翠微宫含风殿。
享年五十二岁。
《全文完》
主角都死了,我也没办法。摊手。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0/08/06 at 上午3:16: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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