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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狈兄弟》作者:晓十一
第一章
高家有两兄弟,没一个有出息。
大哥叫高礼泽,小弟叫高云舒,前一个是赌徒,后一个是同性恋。
景深小区数两家人最出名,一家人姓卞,他们家有名气是因为卞家单名一个军的独生儿子进国家航天局开火箭去了,另一家就是这高家。高家人和卞家人的出名方式属于两个极端,军人和痞子就是最荣誉和最臭名昭著,所以基本可以得知,卞家和高家在小区居民里的受欢迎程度也是天差地别的。
从景深小区西侧小门出去,右拐,是一段常年湿乎乎脏兮兮的两边矗立着各种小店的水泥路。水泥路左侧,奶茶店和点心店的中间是个小弄堂,从狭窄的弄堂口进去,走过高高的水泥墙,离弄堂口二十米远的房子二楼挂着写有"飞天网吧"字样的招牌,招牌下面是段通往二楼的楼梯。
踏上那段布满铁锈的楼梯,推开楼梯尽头的几乎快掉光了漆的红木头门,就可以看到里面整个房间的布局。
那只是个破旧的小网吧,地方小,桌子和椅子几乎都快烂光了,有的电脑甚至连主机都没有,所以这里很少有人来这里上网,可这常年没客人的网吧内里却别有乾坤,那是只有多年的熟客才会知道的秘密。
高云舒憋着气走过臭气弥漫的弄堂,直接踏上那架红漆斑驳的楼梯,脚下的铁板发出哐哐的声响。高云舒略带嫌弃地看了眼同样锈得没了原本样子的扶手,那是看着就不太结实的铁条焊出来的,铁条随着人的脚步动作脆弱地抖动着,昭示着这架悬空楼梯的年代久远和不牢靠。
走上楼,推开网吧的门,柜台像模像样地坐着个网管,房间角落里还有两个逃课的小学生各自守着两台脏电脑,那两个小孩子听到有人推门的声音,同时受惊般回头看过来,大概看到进门的人不是来逮他们的师长,便又安心地回头游戏去了。
高云舒不看网管,也不看那两个小学生,直接往网吧里面走去,扯开一道布帘,再走过一条乌漆麻黑的过道,拉开过道尽头的门。
眼前呈现出一片乌烟瘴气的场景。
那是个很大的房间,看起来像是打通了两三个睡房形成的格局,房间里的窗户都封死并且遮着厚厚的帘子,没法通风的房间里,空气像块果冻一般胶着黏糊。屋顶天花板上所有电灯都开着,人造光的强度让人刚踏进来便无端端被闷出一身汗,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台立式空调站在角落里努力地运作着,发出负荷过重的嗡嗡声响。
房间中央摆了一张长形赌桌,以这张大桌子为中心周围散布放置了十几张四方桌,每张桌子前都围满了人,有的人可以坐下,有的人不可以,不可以坐下的人大多都是因为来晚了,但他们不用担心,因为总有一个又一个人会输光了钱,然后被迫站起来。
高云舒讨厌来这个地方,闷、燥热、吵闹,而且臭气熏天,烟味和人们的汗味、体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颇有杀伤力的黑色气流,那气流简直像是有形的,似乎人只要一闻到那个味道,就会被它捏住鼻子直接拖进地狱里。
在人们指尖香烟冒出的烟雾屏障里,高云舒直着脖子艰难地一张张桌子找过去,终于在靠近窗户的麻将桌前发现了自己那个杀红眼的大哥高礼泽。
高云舒艰难地穿越过人墙,朝高礼泽走过去。
人堆里拉住他的胳膊,把人拽出来。
"干什么?!我还有钱!下一桌……"高礼泽回头对高云舒吼道,可一看清把自己从座位上拉起来的人是谁,他的声音便立刻戛然而止。
有人马上坐上高礼泽空出来的那张椅子,旁边一人很好心地把高礼泽放在桌子上的零钱卷一卷塞进高云舒口袋里:"老二,你家老大这次又差点把钱都输光了,你快把他带回去,别再让他过来了。"
高礼泽的表情看起来极为愤愤不平,他一言不发地伸手从高云舒口袋里毫不客气地拿出那把零钱,塞进自己裤子口袋里,转头四下张望,看起来似乎想去找另一桌能坐下打牌的地方。
高云舒皱着眉看高礼泽的动作,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人掰过来面对自己,高礼泽脸上露出非常露骨的厌恶表情,高云舒觉得自己的脸色也不会很友善好看。
可他还是得跟高礼泽说话,跟这个非常讨厌自己的哥哥说话,虽然他不想说话,虽然他知道高礼泽不想听他说话。
高云舒道:"高星的班主任来家访了。"
景深小区恶评如潮的高家两兄弟,除了上述 "赌"和"同"这招人讨厌的两个特点最为著名外,两兄弟的关系之糟糕也是出了名的。
世界上形容兄弟关系好的成语有一大堆,兄友弟恭啊,兄弟怡怡啊,兄弟孔怀啊,等等,这些形容词却没一个能用在高礼泽和高云舒这两兄弟身上的,当然适合他们的成语也有,比如势同水火,或者狭路相逢,贬义的词汇都能用在他两身上。
别人不知道这两兄弟为什么关系会这么差,猜来猜去众说纷纭,什么说法都有了,猜到点子上的人却不多。
而当事人高云舒其实也不太清楚他个高礼泽之间关系恶化的原因,他只知道自己回到这个家的时候开始,高礼泽便开始对他恶言相向了。
高云舒猜,错的应该还是自己。
他们两人之间全无对话地回到那个冷清的家,打开门,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女教师,高礼泽马上像换了个人一般,露出笑容来,一叠声地说着让老师久等了之类的话,迎上去。
高星也在沙发上坐着,高云舒走过去摸摸他的头,低声问他今天想吃什么。
边说话,高云舒边抬头悄悄地看高礼泽,高礼泽背对着他,高云舒便大胆地低头对高星说道:"晚上洗过澡来叔叔房里好不好,叔叔有带蛋糕回来。"
高星露出开心的表情来,他马上偷看了一眼高礼泽,然后很乖地点头。
高云舒便卷卷袖子去厨房了。
出去找高礼泽之前关小了火炖着的汤已经好了,高云舒拿起勺子尝了尝味道,味道不差,火候却不够。
要不是最近高礼泽的手机又停机了,高云舒就不用出门去找人了。
做好晚饭出来,高星的班主任已经走了,高云舒把饭菜摆上桌子,喊高礼泽和高星吃饭。
虽然看起来很讨厌自己这个弟弟,高礼泽却还肯吃高云舒做的饭,实际上他们每天唯一的交流也只有在吃晚饭的时候。
其他时间里,高礼泽通常是把高云舒当空气,相反高云舒也是。
"你的手机又停机了。"吃着饭,高云舒说道,说话对象当然是高礼泽。
"我知道。"高礼泽说,声音不咸不淡,并不抬头看高云舒。
高云舒埋头吃着饭,掀起一个眼皮去瞄高礼泽,这样偷看了一眼高礼泽的脸色,他慢吞吞地开口道:"……你要是现在没钱的话我可以……"
"不用!"高礼泽立刻打断高云舒,停顿了会,他说道:"我有钱。"
高星吃完了饭,看着高礼泽喊了一声"爸爸",高礼泽回头看他:"今天你们老师跟我说的那事情我还没找你呢,洗澡去!"
高星便立刻扔了筷子跑了。
晚上高星偷偷地来高云舒房里吃蛋糕,因为他说要出来上厕所才溜出来的,时间有限,吃蛋糕吃得很急,狼吞虎咽,嘴巴边沾了一圈奶油。
"作业写好了?"高云舒拿纸巾给高星擦嘴,问道。
高星点点头,继续拼命往嘴里塞那个草莓蛋糕。
"在学校要好好听老师话知不知道?不然爸爸会担心。"高云舒又说。
高星吃完了蛋糕,努力擦了把嘴,含糊不清地问道:"小叔叔会担心吗?"
"会的。"高云舒笑着说道,拍拍高星的头:"回去吧,不然爸爸又要骂人了。"
高星便冲高云舒一笑,拉开房门出去了。
但不过多久对面房间还是传出了高礼泽训话的声音,声音很大,但有点模糊,高云舒听不太清楚。
高云舒笑了笑,往床上倒去。
第二章
小时候高云舒跟高礼泽的感情特别好。
其实高云舒不是高礼泽的亲弟弟,按血缘辈分来算,他是高礼泽的堂弟,高云舒的父母老早前出车祸去世了,高礼泽的父亲便收养了高云舒。
高云舒过继到这个家的时候,连名字都没有改。
高礼泽比高云舒大六岁,而且那时兄弟两都开始记事了,但这些并不会妨碍他们兄弟感情的要好。
除了一起上学以外,他们还一起玩,过了二十五岁的现在,高云舒还经常梦到小时候和高礼泽玩耍的事情。
真的很常梦到。
高云舒记得他们两小时候,有一年回乡下看外婆,外婆家边上是条很宽很长的河,蜿蜿蜒蜒不知道要流向哪里。
那时读着小学六年级的高礼泽说,那条河是通向大海的,听着高礼泽说话的高云舒便很向往大海。他两曾经约好要沿着河岸一路走去大海边堆黄沙捡贝壳,可实际上到他们长大,到他们分开又重逢,这中间二三十年过去了,两人没一个去看过大海。
在乡下玩的时候,他们除了钓鱼就是掏螃蟹,炎炎的日头晒得人浑身冒汗,所以在后来高云舒的梦里,一旦有那年暑假的场景出现,首先的布景一定是那可怖毒辣的日头。
在那让大地蒸腾疲软的夏日美梦中,世界是气化的,有棵叶片翠绿狭长的树矗立在一片竹林里,整个竹林又潮又烘人,读小学一年级的高云舒爬到了那竹林里唯一一棵桃树上,周身都是沙沙的声响,像风吹拂海水,像雨滴击打屋檐。
高云舒爬桃树是为了摘桃子,等他摘了两个皮糙肉厚的青桃装进口袋后,便发现自己无法从树上下来了。
高云舒从小胆子就小,不像一般的男孩子什么都敢做,没法从树枝上下来的他被吓得大哭,声音引来在不远处掘泥找蚯蚓的高礼泽。
虽然过去了大概超过二十年的光阴,但高云舒还记得当时高礼泽在树下抬头时黑亮的眸子,自己哭得糊满泪光的朦胧双眼看出去,那双眼睛依然无比清晰。
高礼泽往裤子上擦着沾满泥土的手,仰着脖子问高云泽:"怎么了?"
高云舒便抽噎着说自己没法下来了。
当时高礼泽毫不客气地嘲笑了高云舒一通,把高云舒笑得满脸通红继续要哇哇大哭时,终于展现出了哥哥的风范,一伸手:"过来,我接着你。"
高云舒双眼红通通看着下面的高礼泽,兔子一般抖了抖,他其实还是不敢往下跳,但高礼泽说没关系,他便鼓足力气往下跳去,歪歪扭扭跌进高礼泽怀里,两人都摔在地上。
不知道是吊桥效应还是怎么的,高云舒对这个怀抱的记忆尤为深刻,虽然他小时候被高礼泽抱过无数次,但只有这一个摔得两人皮开肉绽的拥抱,一直清晰地,伴着那年夏天的炎热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刻在他身体的每个细胞中。
昨天又做到这个梦了,高云舒早上起床的时候觉得自己脑袋有些微发涨,他扯掉怀里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抓来抱的枕头,从床上起来,开始做早饭。
每天,高云舒是家里起得最早的一个,因为他在市中心的一家蛋糕店工作,早上很早便要去店里做准备。
高云舒起了不多久,高星便起了,而高礼泽一般要等到中午才会起床。
要说糟糕,高礼泽是活得挺糟糕的,不像个大人,没担当,每天的生活中心就是赌,昏头昏脑的日子一天天过,要不是还有高星在,他肯定会过得更极端。
街坊邻居对他们两兄弟的评价高云舒不是不知道,高礼泽四年前迷上赌博,赌得老婆都不要他,这件事谁都知道。
五年前,高云舒离开家里,他不知道自己走了之后高礼泽为什么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在他离开之前,高礼泽都是个非常踏实的人,比较显眼的缺点就是偶尔会吹牛,但那些无伤大雅的牛皮都可以归结到风趣行列里。
个中总有些缘由吧,可高云舒不好去问,因为现在高礼泽不理他了。
高云舒看着白粥的时候,高星刷好牙从卫生间出来,高云舒摸摸他的头,给他盛了碗粥。
高星今年读小学,长得和高礼泽小时候很像,乌溜溜的大眼睛看起来又乖又可人,但高星的性格比起同龄孩子来似乎显得有点古怪。昨天他们班主任来家访,跟高云舒谈高星的事情时对高星用的形容词里有"乖僻",也有"阴沉",高云舒看得出来那老师对高星没有好感。
但高星在家里通常都是很乖的,而且他很亲高云舒,虽然高礼泽不许他跟高云舒太过亲近就是了。
高星吃过早饭,高云舒正想送他出门,身后哐当一声,似乎是高礼泽起床了。
真难得他会这么早起,高云舒正想着,回头看到高礼泽脸板得厉害往大门口看来。
"高星!"高云舒喊到,朝着弯腰换鞋子的高星。
高星整个人一耸,抬起来,声音低低地喊了声"爸爸"。
高星很怕高礼泽。
"在学校要听老师话知道么?"高礼泽又说道。
高星点点头,拿过书包便往门外跑。
高云舒看着高星往楼下走,听着高星的脚步声消失,才转身走回餐桌边。
他感觉到高礼泽的目光一直随着自己移动,低头抿了抿嘴唇,抬起眼睛看高礼泽。
高礼泽确实一直看着他,视线像带着火苗的利箭,一下子便能射穿人的心脏般。
高云舒毫不躲闪地看着高礼泽,表情不变,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兄弟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势同水火,他只知道高礼泽是真的恼火他,从高礼泽的眼里,他是怎样也找不到以前的柔和,只有锐器似的恼怒,烧人。
高云舒咽了口口水,望着高礼泽的眼睛道:"你今天要去上班吗?"
"不去。"高礼泽说,眉头紧锁地最后望了高云舒一眼,转身回去卧室,重重地甩上了门。
每天每天都是这样,两兄弟简直像七年之痒相看两相厌,横眉冷对,又好像对立多年的仇敌,光是互相对视就能牵连出许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意味。
高云舒低头浅浅地苦笑了一下。
他面前的不锈钢勺子印出他的脸,勺子表面的弯弧拉得他脸的投影有些扭曲变形,那是张苦得不能再苦的苦瓜脸,在几个小时前还盘旋在脑海的美梦对照下,那张脸更是显得灰白不已。
高云舒捏着那勺子放进粥碗里。
尽管永远得不到高礼泽一个笑脸,晚上下班的时候高云舒还是买了许多菜,这是他每天的必修功课,买菜做晚饭似乎比他的工作还重要,掏空心思想一个炒菜的做法比想一个新的蛋糕样式要让高云舒更愿意花力气。
高云舒知道自己不够敬业,但只要想到能在吃晚饭时和高礼泽说上一两句不咸不淡的话,他便没法去考虑其他的了。
高礼泽喜欢吃萝卜,高云舒今天便买了一堆樱桃萝卜。快拐进家里楼道的时候塑料袋漏了,小小的圆萝卜滚了好几个出来,高云舒绕到外围墙根去捡。
弯下腰,便听到两个声音。
声音不熟,但那两个人的聊天内容是高云舒司空见惯的,他听过别人说的许多关于他的坏话谣言,开始时还会觉得愤怒生气,听多了就没感觉了。
实际上,别人说得再难听,也比不过高礼泽一个冷冷的眼神。
高云舒捡完萝卜,站起来,考虑着是就这样拐进楼道里还是等他们说完话散伙了再进去。
忽然又有个声音□那两个人之间:"王阿姨,你家儿子不是跟他同事搞婚外情吗?还有李阿姨,你女婿不是贪污公款被抓进去了吗?"
高云舒愣了愣,那个声音是高礼泽。
于是先前那两个说话的女人都提高了嗓门,直汹汹地吼道:"我们家的事情关你什么事?!"
中年妇人撒泼耍赖是很可怕的,那两个女人闹了许久,高云舒一直愣愣地站在一墙之隔的外围花坛边,楼道里进进出出了好几个人,但没人上去劝架,大概因为他们都很讨厌高礼泽,连与他说话都不愿。
等那两个女人吵吵嚷嚷拉拉扯扯过了将近一刻钟,高礼泽大概是终于不耐烦了,大吼道:"都他妈给我闭嘴!"
楼道里面一下子安静下来,高礼泽接着说道:"你们家的事情不关我屁事是吧?那我告诉你们,我弟弟的事情也不关你们屁事!"
高云舒一怔,高礼泽已经提着一个黑色垃圾袋走出楼道,往小区大门口扔垃圾的地方走去。
高云舒抱着一大堆蔬菜往楼道里钻的时候,看见那两个阿姨还有些发愣地站着,她两看到高云舒,又愣了愣,高云舒不看她们,往楼上跑去。
从高云舒离家到回家,中间隔了四年。
四年前他走的时候,高礼泽当面喊他为"云舒"活着"弟弟",对外面称他为"云舒"或者"我弟"。
四年后高云舒回来,在家里已经呆足一整年,足足一年的时光,他没听到高礼泽喊过他的名字,连"喂"之类的称呼都没有,因为高礼泽几乎没有主动跟他说过话。
钻进厨房深吸一口气,高云舒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热烈地跳着。
他回到家后一直没有问过高礼泽讨厌他的原因,他只是感觉到高礼泽的讨厌,便只能独自沉默。
他也不知道今天高礼泽那句话是因为冲动还是习惯性的护短。
可是"我弟",这确确实实是高礼泽说的。
高云舒脑海里充满了高礼泽以前笑着喊他的样子"弟弟""云舒""阿二""老小",各种各样的称呼。
还有高礼泽每次跟别人说起高云舒的样子,充满了自豪,和宠溺。
外面的大门被打开,高礼泽回来了。
高云舒从厨房出来,对高礼泽笑了笑。
高礼泽依旧不看高云舒,进卫生间洗了手,又进去自己卧室,出来时已经换了衣服。
然后他往门外走。
高云舒喊住他:"去哪里?"
高礼泽不耐烦地回头看了眼高云舒,也不回答他,依旧拉开门出去了。
他不说,高云舒也知道他要去哪里,无非又是那个昼夜不停的肮脏赌场。
高云舒走去窗边望了望,看高礼泽的背影消失在小区门口,便转身回了厨房。
高星快要回家了,他得开始做晚饭了。
不过今晚高云舒默默地打定了一个主意。
他想去那个赌场外面等着,想去接高礼泽,回来后,他想问高礼泽,是不是真的讨厌他了,是不是真的不要他这个弟弟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似乎跟以前的真的有点不一样?嘛,兄弟嘛,难免的嘛,以前写文都是从两人不认识开始写的,这个么当然不能这样写了……至于虐么,应该虐不起来,因为虽然我想虐,但还是要考虑到自己的硬件(功底)问题……=。=……
大家先不要讨厌赌钱的哥哥哟,哥哥赌钱,是有原因的……
其实这两人虽然现在是这样子,但说来说去还是兄弟互控国的……=_,=
第三章
有种回忆,是天山上的冰块,厚厚地积攒着,像扎了根一般。与它分离的过程,就像冰块被牧人凿下搬去山脚消暑,不管被做成刨冰还是拿去冻冰激凌,冰块都不会消失,它只会化成水,流得到处都是,泛滥成灾,流进塔里木盆地的泥土里,掺进人的血脉。
高云舒曾经想着要忘记高礼泽,他不会对一些同类的朋友掩饰自己对高礼泽的喜欢。他喜欢上自己的哥哥,说起来奇怪,想想又不会很奇怪,这么多年,说日积月累也好,说日久生情也罢,感情都是那样一点点叠加的,到了一定程度,量变转质变,那就是一个粉红又暧昧的灾难开端。
晚上九点半,高云舒准时等在那条脏脏的小巷子。
巷子两边的小店都关门了,只有零星路灯开着,高云舒捡了个没坏的路灯站着,抱着胳膊缩了缩脖子。
读大学的时候,高云舒同一个挺好看的女孩子谈恋爱,他没有做过什么浪漫的事情,在女生宿舍下面等人什么的,都要人家女孩子主动提出他才会去做。他很没有讨恋人欢心的细胞,所以那场恋爱最后不欢两散。
就是被大学前女友订上"无趣""木讷"标签的高云舒,却在高中时,为了高礼泽的一次生日,提早一个月开始准备生日礼物。那件礼物不算贵重,那个生日也不是什么重大的日子,但高云舒花尽心思想花样,因为高礼泽那次生日,会带女朋友回家。
高云舒后来明白,自己为什么偏偏对高礼泽那次生日如此较真。
那次被高礼泽带回家的女朋友,后来就变成了高云舒的嫂子。
高礼泽晚上出去赌的话,一般十点多会回家,和真正的赌徒相比,他还算知道克制,大概是因为有高星的缘故。高礼泽赌了一年多,却不算病入膏肓,偶尔还会出去找工作,上个短暂的班。
高云舒望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面的时间正慢慢靠近十点。
想起大学时有男生在女生宿舍楼下搬了架钢琴弹的勇事,高云舒忍不住笑了笑,他觉得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和那个男生做的差不多,都有点蠢。
面前的铁架子楼梯上走下两个摇摇晃晃的男人,高云舒的心提起来,又放下去,那两个都不是高礼泽。
他很有耐心地站着,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那脆弱得随时都要从当中断裂的楼梯,时常有人下来有人上去,来来往往的人影,拿着钱来的,空空如也而去的,有人兴高采烈,有人垂头丧气。
这些人没有一个发现高云舒,高云舒一个个分辨着他们的脸,从那些被阴影遮住大半的脸和他们的动作,高云舒就能看出他们是不是高礼泽。
边这样看过去,他边在心里复习演练好的台词。
"高礼泽,我过来接你。"——本来是想这样说的。
"哥,我过来接你。"——后来又改成这样。
"我过来接你。"——最后的版本是这样。
后面还有许多排演好的话,高云舒一遍遍在心里复习着,一遍遍幻想着呆会高礼泽会给出的应答。
十点四十分,高礼泽还是没有下来。
高云舒开始有些担心,他再次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想着要不要去楼上赌间看看。
巷子口有几个人跑过,凌乱的步伐伴着呼呼喝喝的骂声,一看就是混混打架,高云舒好奇地往那边望了望,又重新扭头看向楼梯,可他很快听到一声男性的大吼,顿时脸色惊变,拔腿便往巷子口跑去。
那是高礼泽的声音。
冲出黑乎乎的巷道,外面是黑乎乎的大街,高云舒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五个男人。
那五个男人也在慢慢移动着,准确来说,他们不是五个人,而是四个加一个,四个人逼迫着一个人。
高云舒快步往那边走,等那五人移动到了有灯光的地方,高云舒一怔。
那四个男人手里都有棍子,而被他们紧紧逼迫追赶的高礼泽的脸部盖满了血。
根本没有思考对策的余地,也没有寻找武器的时间,高云舒立刻向前冲了过去,像看到有大雁落地的猎犬,动作快如光驰电掣。
而看到高云舒的高礼泽,也露出了些微惊讶表情,但他没来得及问高云舒,那些人没有机会给高礼泽问,他们只是被突然出现的高云舒下到,愣了愣,但马上又操上了那副流氓混混惯有的凶神恶煞的表情。
高云舒站在高礼泽面前,不回头去看高礼泽,因为他知道再多看一眼,自己就会失去理智,而他们两人对这四人,是没有打赢的可能性的。
"我已经报警了。"高云舒道,用尽量平和的声音和克制的喘息,压抑着自己血管里勃勃跳动的血液和冲动。
那四人明显又是一愣,但他们并不会如何害怕,毕竟警车到这里还有段时间。
当然,高云舒的话还是给了他们威慑的。
有人骂了句脏话,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今天就放过你!本来贺老板是要让你身上多几个窟窿的!"
高云舒听到后半句,心头重重一跳。
那话说得狠绝,高云舒也知道贺老板,说是老板,其实不过是个流氓头子,在他们当地势力很大。
高云舒依然盯着他们,凶恶又阴森的,他要是照一照镜子,也会被自己这从没有过的表情吓一大跳。
刚才说话的流满又盯着高云舒的脸瞧了瞧:"你是高礼泽的弟弟?"
高云舒戒备地点头,下一秒,便感到腹部一阵尖锐猛烈的刺痛。
他的体质普通,体育一般,反应也不是很快,所以在惯常打架的流氓面前,他显得像只毫无抵抗力的弱鸡。
那个流氓拔出染得鲜红的刀来,又恶狠狠地骂:"你要帮你兄弟挡,我就成全你!"
高云舒脑袋一下子就晕了,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是因为太疼太疼,他只听到高礼泽在身后大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冲过来捂住了他的侧腹。
那些流氓很快走了。
高云舒的腹部不断有血涌出来,他疼得发昏的双眼看到高礼泽脱下了自己的衬衫,然后团起来按住了自己的腹部。
他又感觉到高礼泽手忙脚乱地在自己身上找什么,高云舒艰难地说道:"左边。"
高礼泽马上从高云舒左边的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来,拨了急救电话。
在等待救护车来的时间里,高云舒一直伏在高礼泽肩头。
高礼泽不高,偏瘦,他的肩膀都是骨头,但高云舒却觉得下巴搁在那里的感觉很舒服。
本来就有点贫血,加上剧烈疼痛和大量失血,让高云舒的感觉意识变得非常模糊。
他却知道自己的下巴搁在高礼泽肩上,他能闻到高礼泽身上的味道,他的耳畔不断响起高礼泽的声音,急切、担忧和害怕的声音。
他听到高礼泽喊他——
"云舒!云舒!"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在忙学校里一群小野猫的事情,没更新,今天量也不多TVT……马上会恢复更新速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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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以前高云舒的家在一个大院子里头,家里一共四个人,爸妈、高礼泽,还有他。大院子里除了他们家以外住的几乎都是老人,他们都待高云舒很好,那个时候邻居们眼里的高礼泽,跟高云舒看到的也是一个样子——
精神、懂事、健康、有礼、阳光。
这些词汇与目前的高礼泽已经一点都不相配了,可在那个时候,把所有褒义词挂到高礼泽身上都不别扭,因为他真的特别特别好,像朵天堂鸟一样笔挺漂亮,谁见了都喜欢他。
高云舒在病床上醒过来,侧腹微微地疼,他的眼前迷迷糊糊的,大概自己睡了不短的时间。高云舒眨了眨眼睛,能看清东西了,头顶是白色的天花板,眼前是白色的被子,略一转头,高礼泽就在床边坐着。
脸色苍白,眼圈深黑,下巴上冒着不短的胡渣。
高云舒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嗓子疼得厉害,高礼泽伸出手给他轻轻地拉了拉被子,不看他的脸,说道:"点滴快没了,我去叫护士来。"
略低哑的声音似乎还没消失,高云舒也没来得及点头,高礼泽便转身出门去了。
高云舒体质普通,不好也不坏,偶尔感感冒,生个小病打一针,很少住院,只有初三时因为盲肠炎住院开了刀。
妈妈在高云舒读小学时就去世了,爸爸在外地,没有读大学的高礼泽在市区一个厂里做事,那时家里没人,老师打电话回家没人接,急得团团转,只能先把高云舒送去医院。
那天开过刀,高云舒醒过来第一个看到的人,也是高礼泽。
他生命里好的,不好的,所有的部分,从来都是跟高礼泽相关,他生命经历的一大半都有高礼泽。
那一大半,他试着撕过,撕得血淋淋,痛得他的肌肉和器官不停地哭,而他只能擦着眼睛跟着哭。
高礼泽领着护士进来,看见高云舒发呆,立刻就靠了过来:"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
他的表情不再满是嫌弃,虽然整个人因为无法阻止的岁月而显得憔悴不少,但他眼里的东西总是那么让人安心。
这就是自己的哥哥——高云舒有点愚蠢,又很幸福地想。
他扯出个笑,摇了摇头。
护士很快换了点滴,嘱咐了高礼泽一些事情,高礼泽记下了,回头问高云舒:"饿不饿?医生说你可以吃东西了,想吃什么?"
高云舒张了张嘴:"渴。"
高礼泽便走过来,动作麻利地轻轻扶起高云舒,右手温柔地托着高云舒的后脑勺,给他喂了些温水。
甘美的液体滑过喉咙,抚慰着高云舒的肠道,也抚慰着他全身的细胞。
喂完水,高礼泽便要出去买东西吃,高云舒张嘴喊了一声,"哥。"
他一喊,高礼泽似乎整个人一滞,高云舒自己也有瞬间的呼吸停滞,他有好久没喊高礼泽"哥哥"了,在高礼泽结婚以后,有段时间他几乎觉得看到高礼泽都是碍眼的,当然那一切都是假象,他是只气高礼泽,他只是嫉妒他大嫂。
然后高云舒便有些心跳加速起来,他想起高礼泽之前一年对自己冷漠刻薄的样子,他担心自己这样得寸进尺会让高礼泽再次不客气地对自己。
到时候他肯定连高礼泽的一个抚摸都得不到了吧。
可高礼泽还是应他了,轻轻地"恩"了一声,回头看了过来,视线落在高云舒枕头边。
高云舒心跳更快了,他结巴着说道:"哥……你,你有钱么?"他是真的担心高礼泽没钱,毕竟高礼泽的生活费时有时无,来无影去无踪得很。
可高礼泽忘记病房里不只他一个人,这一问,旁边都有人轻轻掩着嘴笑出了声,高云舒才后知后觉地脸一红,很是愧疚地望向了高礼泽。
高礼泽也有点脸红,他轻咳了一声,答道:"我有钱。"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走了一个人,病房里并没有安静,这件病房三张床,都躺着病人,另外两个病人都有不止一个家人陪着。高云舒倒不羡慕他们,现在他满心都是高礼泽略红皱眉的脸,虽然一笑就会牵动到腹部伤口,但他的心花怒放根本无法压抑。
有个正在给病人喂饭的老阿姨跟高云舒搭话道:"那是你哥啊?亲哥哥?"
高云舒点点头,笑着答道:"我大哥。"话语中有止不住的自豪感。
老阿姨也笑,脸上的皱纹慈爱地揉成一团:"你哥哥对你真好哟,你昨天晚上过来的,他一直守着你,到现在都没吃过饭。"
另一个似乎是老阿姨儿子的中年男人插嘴道:"怎么我们家老大老二老是打架,老二生病开刀,老大就来看过一次。"
高云舒便更是自豪又开心,而且满心甜蜜。
大学时高云舒认识了一些同类朋友,同类,就是说他们身为男人却也喜欢男人,那些人问到高云舒喜欢的人是谁,高云舒说了,他们每个人都说,高云舒是变态。
高云舒觉得奇怪,他也不过是喜欢男人,只是那个男人刚好是自己的哥哥,这样为什么就变态了。
别人就跟高云舒解释说,喜欢男人不变态,只是高云舒居然能对一个相处二十几年的人萌发爱意,这就变态了。
那帮朋友里也有家里有哥哥的,大概是跟哥哥感情不大好,一边抽着烟一边反反复复说高云舒是变态是重口味,态度满怀仇恨,还不许高云舒反驳。
好吧,变态就变态。
高礼泽很快买了食物回来,然后他坐下来,给高云舒喂炖蛋。
"你还不能吃固体的东西,外面饭店现在也没粥卖,就喝这个吧。"高礼泽解释着,因为高云舒讨厌吃鸡蛋。
喂着东西,高礼泽低头看勺子,抬头看高云舒的下巴,就是不看高云舒的眼睛。
高云舒点点头,很乖地喝着高礼泽喂的东西。
"哥。"高云舒又喊了一声。
高礼泽垂着眼睛应,高云舒往下说道:"我吃完了你也快点去吃饭吧。"
"……恩。"高礼泽回答,不小心视线撞到高云舒的,又马上撇开。
虽然这样答应了,可高云舒吃完东西,高礼泽又守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傍晚才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更新的量好少哟……=_,=……我已经找不到借口了,就不找了……不过小流浪猫是真有其事,而且有五只哦……TVT……
第五章
快出院时,高礼泽跟高云舒说了那天他被追打的原因。
高礼泽被追打自然是与流氓们提起的"贺老板"有关的,那个流氓头子贺老板,权利很大,做事非常残忍,但表面上又喜欢装得一派斯文的样子,是他们当地非常出名的笑面虎,没人敢惹他。
高礼泽时常去赌钱的那个地方,也是贺老板收钱看的一个场子,正因为有这样一个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人罩,这个赌场被别人举报了几次也端不掉。
那天晚上高礼泽手气很好,赢了不少钱,说要请几个牌友吃饭的时候,正好碰到贺老板带着手下们过来,看到高礼泽神气的样子,贺老板便说要跟他赌筛子。
换做别人当然是避之不及,不过高礼泽虽然现在变成了赌徒,却还是硬脾气,他料定在外面这个贺老板不会做得很难看,而且他一介无名小辈,人家著名的流氓头子又会对他怎样。
于是高礼泽不仅跟他赌了,还顺理成章地赢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高云舒看到的了,高礼泽很早就离开赌场,出去吃了夜宵,又买了包烟,回来的路上便遇到了那些流氓。
高云舒听高礼泽轻描淡写地说,虽然是在他的百般要求下才听得的故事,却让他恐惧得牙齿都要颤抖起来。
他不是怕那个权力很大的贺老板,也不是怕那些流氓,他只是怕高礼泽又遇到这些事情。
"哥。"高云舒抓住高礼泽的袖子,望着他的侧面,高礼泽的脑门上也贴着块胶布,那天晚上他也有被伤到的,索性只是伤在表面,血流得虽然可怖,还好里面没事。
"你以后不要再去赌了,好不好?"高云舒道。
这是他回家后第一次劝说高礼泽。
先前他也有想说,但不敢说,怕高礼泽更不理他,怕高礼泽赶他。
要是那天晚上他没出去接高礼泽,都不知道高礼泽会遭受怎样的对待。
高礼泽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又很快开始折起衣服来,"你被弄伤住院和我受伤的消息,别人也都知道了,那个姓贺的已经挣回了面子,不会再把我们怎样了。"
他就这样打着太极避开了。
高云舒不知道高礼泽有什么非赌不可的理由,也不知道赌博到底是有多么迷人,但他见过这一次事故,知道那个地方的危险性,说什么他都要阻止高礼泽。
他的手指还是紧紧捏着高礼泽的袖子,目光恳切,"安安分分找个工作不好吗?有什么好赌的呢?那个地方各种各样的人都有,要是下一次遇到小偷或者抢劫的……"
"小偷?"高礼泽忽然打断高云舒,眼睛眯着看过来,冷冷地一笑:"真能遇上小偷的话,倒好了。"
本来是凌厉带嘲讽的脸,可一回头见到高云舒的表情,高礼泽冷淡的笑容又很快敛了起来,扭过头继续去干自己的。
他们的交谈便仅止于此,高礼泽很快收拾好了东西,也不等高云舒,背着大包先出去了。
回家的路上,高礼泽也依旧冷冷的,高云舒躺在医院病床上时候收获的那一点点温暖似乎一下子消失了。高云舒发现自己身体的痊愈没带来什么一家人和乐融融团聚的景象,反而是把兄弟两人的关系又拉回了先前的冰冷状态。
高云舒有点沮丧地偷偷瞟着高礼泽的后脑勺,他们回家坐的是出租车,高云舒和行李坐后面,高礼泽坐前面。
一直这样望着,高云舒不开口说话,高礼泽自然也不会说,又摊上一个比较没热情度的司机师傅,出租车里的气氛不像出院回家,倒像去监狱探监。
望了很久,高云舒终于叹了口气,收回视线。
目光掠过后视镜,垂到自己膝盖,忽然他又很快抬起头,一下子捕捉到后视镜里高礼泽的视线。
那双很久没有好好放在自己身上的眸子,似乎像是受了什么奇耻大辱,里面一下子五味杂陈,什么颜色都有。
一秒的时间都不到,高云舒根本没来得及看真切,后视镜里的视线就立马消失了。
要不是确实地看到了高礼泽红起的耳朵,高云舒会以为刚才的一眼是幻觉。
低头笑了笑,高云舒的表情透出点不符合年纪的羞涩来。
虽然高礼泽这一眼可能没有任何意义,也不带一丝暧昧,但高云舒心中的喜悦还是不断地膨胀了起来,像朵从地底窜出的花儿,马上要接受阳光的洗礼,更像一个被一点点吹大了的肥皂泡,马上就要在空中嗖忽一下飘荡起来。
不过肥皂泡涨得大,却很虚无,而且容易破。
出租车到了他们小区门口,高礼泽付钱、下车、拿行李,从头到尾都没有再看一眼高云舒,喊他,也不做应答。
司机师傅对着这奇怪的两兄弟投注过来一道怀疑的目光,高云舒也没空去理,他跟着高礼泽走进小区,有点焦急。
"哥,哥……"他在后面喊着,不敢走得太快,怕撕开伤口,只能慢慢地跟。
还好今天高礼泽走得不是很快,大概是提着行李的缘故,可他依然一眼不看高云舒,闷不吭声地往家走。
小区里的人基本都认识他两,见到他们回来了,纷纷避之不及,却依然在各处带着嫌恶的表情偷偷地打量着他们。
高云舒跟着高礼泽,脑袋冒汗,要是知道高礼泽会这么生气,他就不去看了。
他不过是感觉到后视镜里有人的目光,只是去确定一下而已,他并没有一开始就想着,从后视镜里望着自己的人,是高礼泽。
走到楼梯口,高礼泽还是头也不回地抬脚往楼上走,高云舒可以走楼梯,却不可能像没受伤时一样方便,一有动作,腰部受伤的地方便会疼和麻。
看到高礼泽一下子冲到了二楼,高云舒叹了口气。
没办法了,他只能慢慢往楼上挪去,刚挪了几个台阶,头顶又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很快,板着脸的高礼泽又回来了。
高云舒高兴地有点想笑,又不敢,怕再惹高礼泽生气了,而且这回他连喊人都不敢了。
高礼泽几步走到高云舒面前,面无表情,勾住了高云舒的肩,扶着人把高云舒的重量全压到自己身上,依然面无表情地往楼上走。
高云舒想推开他,这些路他自己也能走,试了试,高礼泽不松手,他便低声道:"我能走……"
高礼泽低着头不吭声,依然扶着高云舒一步步往上挪去。
动作很粗鲁,但又非常小心翼翼。
高礼泽比高云舒矮上不少,虽然两人也算堂兄弟,但他们相像的地方并不多,比如说身高,高云舒遗传了爷爷的,高礼泽遗传了奶奶的。
还有性格,高礼泽一直很豪爽外向,高云舒却从小就比普通男孩子要腼腆上一些。
至于长相的话,两人只有鼻子长得很像,都是一摸一样的笔挺好看。
高云舒握住楼梯扶手,稍微撑起一点自己的身体,离开了高礼泽贴紧的搀扶。
"我行的……哥……"高云舒道,望着高礼泽微垂的脸庞。
中年,憔悴,老成,事故,变成这样的高礼泽,还有许多没变的地方,他的五官还是很好看,他的睫毛还是很长,放下眼帘的时候那片睫毛像把小小的扇子。
高礼泽忽然抬起头来,望着高云舒的眼睛。
一瞬间,赌徒高礼泽好像又变回了以前讨人喜欢的高家老大。
那双高云舒很熟悉很熟悉的眼睛,是他最柔软的梦境,只是被望了一眼,高云舒就觉得自己双脚发软,云里雾里。
高礼泽低下头去,声音有些哑:"还是我扶你吧……"
高云舒便不再说什么,靠去高礼泽的身上。
但他并没有没安分下来,到三楼家里的时候,一直在不断地喊着高礼泽。
"哥……"
"哥……"
"哥……"
搂着高礼泽的脖子,高云舒一刻不停地喊着他。
直到他第一次当着高礼泽的面,哭出了声,眼泪糊到高礼泽的衣领上。
高礼泽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朦胧的水光里,高云舒能看到高礼泽紧紧咬住的牙关,咬得太用力,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高云舒亲了亲高礼泽微红的眼眶,又伏下去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人气超低是怎么回事……T口T……为了挽救我要日更……(也许
第六章
因为这场事故,两人的关系有了些微的改变。
那是相当微妙的变化,好比空气里若有似无的一层薄膜,高云舒不太敢伸手去触碰,怕一不小心就把那比羽毛还轻的膜给捅穿了。
高云舒的受伤的地方还没有全好,但做些普通家事是没有问题的,可高礼泽却不让他做,包括普通的打扫和做饭,甚至连碗也不让他洗。
高云舒在心里战战兢兢又有些渴望地想着,可能高礼泽是担心自己。
这种想法矛盾又卑微,高云舒当然也不敢去求证,实际上高礼泽在做家事时手忙脚乱犯的各种错误也让他没空去求证。
高礼泽不怎么擅长做家事,小时候有母亲照顾,成年了有高云舒打点,结婚了有老婆伺候,他用不着做家事。
所以他不会拖地,拖过三遍地上还布满了水渍和脏污;他也不会洗碗,不管什么碗收进碗柜后还是油油的——高云舒偷偷地摸过。
他自然也不会做饭,吃腻了盒饭的时候他尝试着做菜,炒个鸡蛋却忘记放盐,于是倒了一堆酱油进去,当然没有把握好酱油的量,最后还是老着脸皮把黑乎乎的炒鸡蛋端上餐桌。
高礼泽不是个笨拙的人,他很聪明,而且他动手能力很强,以前他同事的丈母娘有个什么仪表坏了,就是高礼泽帮忙修好的。
高礼泽甚至会打架子鼓,他高中刚毕业那阵子有过组乐队的想法。
那时候的高礼泽有个很好的朋友,出于兴趣那个朋友带着高礼泽玩了一阵子乐器,那时候那个人常来高礼泽家里玩,每次他过来的时候高家就会开始放吵闹又好听的香港摇滚乐,直放到邻居来拍门。高云舒以前喊那个人叫蚊香哥哥,因为那个人叫袁文萧,蚊香是高礼泽给他取的绰号。
后来袁文萧和高礼泽不知道什么愿意按,渐渐地不常来往了,高礼泽也对音乐失去了兴趣,不知道袁文萧是不是真的去组了个乐队。
人不擅长的东西就是不擅长,有的人穷极一生做不好一个蛋炒饭也是正常的事情,高云舒忍住笑吃那盘黑乎乎的炒鸡蛋时,觉得高礼泽非常可爱,因为高礼泽正站在他面前憋着气气势汹汹地看他。
高云舒不觉得自己的想法肉麻,把"可爱"这个词语安到一个三十五六岁的苍白中年男人身上,高云舒做起来得心应手,对这种现象有个更肉麻的解释:情人眼里出西施。
"还是别吃了,我去买盒饭。"高礼泽走过来用抢的动作端走那盘炒鸡蛋,可能高云舒慢里斯条的吃法让他觉得有点尊严受挫。
高云舒站起来,他身上的伤口其实已经完全愈合了,只剩过几天去拆线,他伸手敏捷地扯住了高礼泽的袖子:"其实还好,只是有点咸……"
高礼泽回头狐疑地审视着高云舒的表情,似乎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可他并没有放下那盘炒鸡蛋,而是动作轻轻地从高云舒的拉扯中挣开来,然后进厨房把炒鸡蛋放下,又出来收走了高云舒的米饭。
那也是高礼泽煮的饭,高云舒看他认真地洗过了很多遍,米肯定是干净的,但是煮太烂了,简直是在桌上放久后涨开的泡饭。
然后他取了钱包和钥匙匆匆忙忙地往门外跑,面色依然冰凉地叮嘱高云舒道:"你要是饿的话先吃点高星的零食好了,我去买熟菜。"
高云舒不好拦他,只能让他去了。
等高礼泽走了,高云舒绕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整齐码放着许多番茄,还有很多别的熟菜,甚至有条新鲜的鱼。
看来高礼泽为自己的亲自下厨做足了准备,最后却还是因为不知道怎么下手而放弃了。
高云舒卷卷袖子,从冰柜里掏出那条鱼来。
大概因为想找家不同口味的快餐店,高礼泽今天出去了超过半个钟头才回来,半个钟头足够高云舒做出一顿美味的红烧鱼,还抽空烧了个汤。
高云舒从厨房往外端汤的时候,看到提着琳琅满目一大堆东西的高礼泽站在门口。
"其实我能做饭了,伤口都好了。"高云舒说道。
高礼泽皱起眉有点凶地看高云舒,似乎对高云舒的擅自行动非常不满。
但他最后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提着东西跟高云舒错身而过,进了厨房。
高云舒受伤回家后,每天三顿饭自然都跟高礼泽一起吃,而高星跟高云舒玩闹被高礼泽发现,他也不再非常严厉的斥责,最多有点凶地说一句:"你叔叔伤口还没好,还有你作业写完没?!"
对高礼泽笨手笨脚的照顾,高云舒还挺享受,他尤其喜欢在高礼泽扫地拖地的时候站在一旁看,觉得又是稀奇又是有趣似的。
大概高礼泽这样子带着锋芒的温柔杀伤力不大,又或者是由于人的某种习惯性作祟,高云舒终于忍不住第一次"冒犯"了高礼泽的"权威"。
"拖把要拧干了才能拖地,而且拖完地要洗,不然下次拖地的时候会把地搞得更脏。"
说话的人是高云舒,高礼泽正在用一个湿乎乎的拖把拖地,那个拖把自从被高礼泽夺走使用主权后,就没有被拧干和清洗的日子。
正在拖地的高礼泽不出意外地脸红了,他这个人,说是脾气硬好还是说骄傲好,总之很看重面子,想必高云舒的意见不会让他听了舒服。
好在他顾及高云舒的身体,就不会发火,他只是横了高云舒一眼——那一眼冰冷得让高云舒立刻开始后悔自己的嘴最快——然后一言不发地铁着脸进了趟卫生间,再出来时拖把已经干净了很多。
可高礼泽很没生活常识,他拖了几把地就去卫生间洗拖把,来回拖了几趟,高云舒也不敢再多说,而高礼泽似乎已经觉得烦了。
要面子,还没耐心。
他狠狠地把拖把掼在地上,喘了会气,又去拿钱包,出门时丢下一句:"我去买自动清洗的拖把。"
高云舒喊住他:"别浪费钱了,还是我来拖吧。"
高礼泽瞟他一眼:"不行,等你拆线以后再说。"说完便不再留给高云舒说话的空间,很快地出了门。
高云舒皱皱眉。
高礼泽的钱照理说应该不多,高云舒知道他基本没有存款,甚至有的时候高星的学费他都要先问别人借,然后再慢慢打零工去还,不知道他在这段时间这么阔绰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先前真的赢了不少钱?
想到那个乌七八糟的赌场,高云舒就觉得难受。
他不反对赌博什么的,但他着实不喜欢那个地方,感觉特别脏,不是物理上的脏,而是心理上的,那种脏深深地根植他的观念里。那个地方从桌子到椅子,到看场的人,到上面罩着他们的那个贺老板,高云舒都觉得脏。
不知道高礼泽又为什么会忽然陷进那里。
等两个人关系再好一点,高云舒准备问问他原因。
晚上三个人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个人并没有进门,高云舒已经能听到他说的话,声音有些耳熟。
"最近都没见你了。"那个人说道。
"……我有事。"高礼泽答,他去开的门,便站在门口跟客人说话了。
"我知道,老小的事情吧,老小身体怎么样了?"
那个人颇为友善的声音让高云舒想起来,他是高礼泽一个牌友,上次高云舒去赌场找高礼泽,就是这个人跟他说话,还把高礼泽的钱塞进高云舒的口袋里。
他似乎不是一个坏人,每次高云舒去赌场,就他会跟高云舒打招呼,要知道别的赌徒就算出于"战友情谊"会跟高礼泽厮混在一起,对高云舒这个声名远播的"同性恋"基本也是避之不及的。
不过不管是谁,只要是来煽动高礼泽去赌博的,高云舒都不想给他们好脸色。
索性那个人只是在门口跟高礼泽说了会话,就因为还有别的事情匆匆离去了,他似乎只是来走亲戚,顺便来跟高礼泽打个招呼。
高礼泽过来吃饭的时候,高星已经吃完饭回房间写作业了,高云舒也吃完了饭,坐在桌边看高礼泽。
被高云舒难得的高压视线看了许久,高礼泽大概觉得不太舒服,出声想引开高云舒的注意力:"明天你要去拆线了。"他说。
高云舒对高礼泽赌博这件事的执念却不是高礼泽主动说一句话能打散的,他道:"那你明天晚上就要呆在那个地方了?"
"那个地方"不用多说,高礼泽知道是哪里。
被高云舒这样的态度刺激道,高礼泽自然不会有好脸色:"是啊。"态度恶劣。
"不要去。"高云舒道,也有些动气,变得有点语无伦次:"你看,这些天你都没去,不是都没事吗,不去又不会死,在家里好好地又有什么不好,而且还有高星,你总要为他的未来想想……"
"不去我是不会死!"高礼泽打断高云舒,眼神冰冷地说道:"可我一定要去。"
从小,高云舒最受不了的就是高礼泽凶他,大概因为高礼泽在他心里和"亲人"的定义不一样,所以高礼泽凶他,他会特别委屈。
他刚回家那阵子,高礼泽对他的态度之恶劣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半夜高云舒还一个人不争气地哭过。后来高礼泽的情绪似乎稳定了,态度改善不少,高云舒也慢慢习惯了那样子被高礼泽视若无睹,便不再那么伤心,当然还是会难过。
这阵子高礼泽对他稍微好了点,高云舒就忘记了先前高礼泽简直可以称作非人道的冷漠。
忽然被高礼泽一吼,再加上劝解无望,高云舒已经措手不及地呆愣在了那里。
高礼泽又瞪了他一眼,低头迅速吃完了饭,收拾碗盘往厨房端。
高礼泽出来抹桌子时,高云舒依然那样坐着,表情看起来快要哭出来了。
大概是血浓于水,大概是高云舒的表情太过于凄惨,最后高礼泽没忍心放他一个人,说了句:"高星你不用担心,他妈每个月会汇钱过来,我都存着没动过,留着给他上大学的。"
说完便去了厨房,对自己是否要去赌场只字未提。
不过他不提,高云舒也知道他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昨天考四级,大家懂得,所以前几天都没更。我这个废柴考了好多次都没过(PД`q。)·。'゜冰天雪地掩面泪奔……
然后之后的更新至少可以两天一更,因为完后我们课变少了,期末考也只有一门闭卷……
所以大家请等着我充满激情的日更(?)……
然后我最近用WORD文档的时候,按回车键,老是顶格是怎么回事,以前按回车都是直接空两个字符的啊……=。=求解……
第七章
高礼泽的赌,到最后并没有妨碍兄弟两人感情的回温,虽然说到底那温度只回升了一点点,划到水银计上不会满一个刻度。
这一点点回暖的温情,体现在兄弟两人平时的一点交流上,他们说的话依然不算多,也许有的时候一天不超过十句,但说话时的气氛是与以前完全不一样的。
有改变总是好事,高礼泽控制了自己愈发糟糕的脾气,高云舒则有些得寸进尺,有机会便要缠着高礼泽说话,他下意识觉得高礼泽现在不会对他更坏了,所以胆子也一天比一天大起来。
他纠缠高礼泽时所有的结点,基本还是关于那个"赌"。
而高礼泽对高云舒现在简直称得上"冒犯"的举动也有些纵容,不会吼他,也不会对他摆出难看的脸色,要是被缠得烦了,便只会跑回自己房间睡觉。
高星的学校在不久之后进行了一次期中考试,成绩公布的那一天,高星的班主任又来做了一次家访。
那个女老师第一次来的时候,高云舒就觉得她好像有点太过于年轻,问了问,她果然是毕业才一年的大学生,原本是个数学老师,可能教书能力很强,在学校工作了一年便当上了班主任。
这回女班主任第二次过来,依然是一副青涩未褪的样子,她是少有的年轻女孩子里偏向古板的类型,看得出来她对待学生应该很严格,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她为人并不圆滑。
因为她就是那么开门见山地跟高礼泽说:"高先生,这次期中考高星的成绩依然很差,在班里排倒数第五名,照这样下去他肯定连保底的十四中都考不上。"
一般老师说起这种学生成绩糟糕的话,通常的形容词都是"不理想"之类的,而十四中,这边的居民们基本都知道那是个什么中学,三流都够不上,里面的学生几乎都是社会上的一些小混混。
想必这个年轻又负责任的班主任,为了高星也是伤透了脑筋。
而班主任和高礼泽的谈话,高云舒就只听到这一句,只听了这一句,他就赶紧把高星拉离现场,塞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是的,高云舒自己的房间,因为他知道接下来高星肯定要挨一顿不轻的揍。
藏好了高星,高云舒又锁好自己房间的门,然后去做晚饭。
班主任依然在饭点前离开了,跟她上次呆的时间一样,不足半个钟头,可这次老师刚走,高礼泽就立马气势汹汹地找了个鸡毛掸子,拉开自己房门去吼高星的名字。
高星当然不在,高礼泽不用多想就知道他躲在哪里,马上转个身去拽高云舒的房门,大概是太气了,那门又被高云舒锁了打不开,他便拉着门把手胡乱扯了一通。
听到呯呤嗙啷的响声,高云舒马上放下手里的盘子跑过去拉高礼泽。
但高礼泽在气头上是永远不听劝的,在他和他老婆还没离婚的时候,高星很听话,成绩也不差,所以难得挨训挨揍,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还是相当怕高礼泽,被打骂的时候也不会还口,在学校里却一点都不听话了。
"哥!哥!!"高云舒冲过去从后面箍住高礼泽的腰,把他拉离自己的房门。
估计高星在里面已经吓哭了。
高礼泽挣扎起来,虽然矮高云舒半个头,毕竟是个男人,该有的力气是有的,他很快甩开了读书时体育只能勉强及格的高云舒,继续过去拍门。
"别这样!"高云舒又一次拉住高礼泽,他们家里所有人中,爸爸和其他伯伯们的脾气都很好,可不知道为什么,只有高礼泽遗传了传说中去世很早的爷爷的坏脾气。
直来直去,又硬又臭,火爆烧人。
"你放手!"高礼泽回头试图用胳膊肘撞开高云舒,生气的时候他什么都不会顾。当然也忘记了高云舒刚拆线没多久的伤口,因为这基本已经没大碍的伤口,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多个晚上睡不好,到处找煮乌骨鸡煮得好吃的店子,有好多次打的去市中心买伙食,因为他记得高云舒说过他不喜欢家这边的大排档,他觉得那些饭菜很脏。
这些都是他心甘情愿去做的,他也不会让高云舒知道他做了这些,一是他觉得这些事情比起高云舒受的伤来说都太小,二是他丢不起那个脸。
胳膊被卡住了,动起来没那么方便,高云舒躲过高礼泽的攻击,又扯住他的双手,可两人忙乱挣扎间,高礼泽手中的鸡毛掸子狠狠打在高云舒的腰上。
那卯足全力的一下子,带的是高礼泽沉沉的蛮劲,高云舒当场就大喊了一声,整个人像虾子一样弯下了腰。
高礼泽觉得自己脑袋里嗡的一声,鸡毛掸子立刻掉到地上,他冲过去扶住了高云舒,脑门上的汗像瀑布一般涌出来。
"打到哪里了?打到哪里了?!我看看!"
高礼泽声音抖得不成调地说道,焦急忙乱地往高云舒腰间摸去。
高云舒的手正捂着他刚拆线的伤口,高礼泽又觉得自己背上滚下一层隆隆的汗,高云舒刚拆完线后医生的那句"受到重击伤口可能还是会裂开",在他的脑海里像无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
高云舒脸色惨白,想必那一下子着实非常重,他咬了咬牙,对高礼泽扯出一个笑来:"没事,没有打在伤口上。"
笑得乱七八糟的,像草地上被人奋力踩过又被不怎么旺盛的火焰蹿过表面的脆弱野草。
高礼泽当然不会就信了高云舒说的没事,他弯腰手足无措地伸手按住了高云舒的手,把人扶到沙发上坐下,拉开高云舒的上衣和裤腰看。
一条大约十厘米长的青红痕迹浮现在高云舒的盆骨上缘,看起来打得真得非常重,估计再一小会那边就会变成一条带着些微破皮的青紫伤口。
"等我去买药。"高礼泽说,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里发酸。
他站起来想走,手却被高云舒拖住了。
"哥……不碍事的,就是刚打到的时候很疼,现在也不太疼了……"高云舒说道,脸色还是有点白。
要说高云舒没出息是挺没出息的,一个男孩子,却从小身体就一般,行动力也一般,不喜欢体育课,怕虫子,还怕疼。
高礼泽当然是记得高云舒怕疼的,高云舒小时候体育课摔伤了,膝盖敷着药很疼,晚上就一直哭没法睡,要高礼泽抱着哄着才能勉强睡着。
想到以前的事情,高礼泽就觉得心里越发难受,可高云舒坚持不让他去买药,高礼泽便只能去冰箱拿了点冰块,用纱布包了几层,给高云舒敷。
纱布刚碰到高云舒的腰部,他便笑着缩了缩:"冷。"
高礼泽抿抿嘴唇,按住高云舒的腿,皱着眉继续伸出手去。
高云舒便不躲了,大概伤处疼得地方受了冷感觉很不舒服,他的表情看起来很隐忍,高礼泽注意到了,便越加放请了手上的动作。
他不太会做家务,在照顾人方面也笨手笨脚的,所以他索性就不去做那些了,因为做不好也很丢人,更会给别人添麻烦。
拿冰一点点细细地贴着高云舒的腰,高礼泽的表情看起来倒好像自己是个受害者似的,不知道为什么充满了一种便秘般的不快。
高云舒看着他的脸,又笑了,然后轻轻喊了声:"哥……"
高礼泽依然低着头,不去看高云舒,要是高云舒有事情要说,他会继续说的。
看高礼泽不理自己,高云舒依然往下去说道:"高星不笨,要念书的话念得起来,你打他只会让他更不想念书,小孩子的话,要……"
高云舒好声好气地说着,又立刻被高礼泽打断了,他的声音也扬起来:"他敢不念!小孩子除了打还能怎么样!打都打不听了还能怎么说!你当我没说过!"
又来了又来了。
高云舒轻轻叹口气:"你说他有好好说吗?你那种不叫说叫骂啊。"
"哪里是骂了,就算是骂,这么点骂他也没法听了?!"高礼泽梗着脖子说道,声音倒是没那么有底气了,大概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骂的话一两次就够了,而你老是骂他,每次他做错一点小事就骂,这样子小孩子当然会嫌烦,有逆反心理……"高云舒观察着高礼泽的脸色,过了这么多天的锻炼习惯,他说话已经不再小心翼翼地:"高星真的很乖,你只要跟他好好地说他会懂,也会听话的。"
高礼泽便没什么话可说了,他本来就不是太会说话的人,只要别人说得在理,他便没法反驳了。
两人之间一时沉闷下来,高礼泽又帮高云舒敷了很久的冰,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阵冒黑。
他又看了眼高云舒的伤口,嘟囔道:"我明天还是买点膏药回来。"
高云舒马上站起来,跳了跳以示自己身体健康:"不用了,你信不信我后天就好了。"
高礼泽看了高云舒一眼,脸部表情还是僵硬又不快,他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对高云舒道:"你把你房门打开吧。"
高云舒愣了愣,高礼泽又看他:"不用担心,我找他说话。"
高云舒便笑了,走到房门边开了门,进去没半分钟,又退了出来,拉住要往里面走的高礼泽,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压低嗓音:"高星睡着了。"
高礼泽抬起脖子往里面看,高星还没脱衣服,倒是脱了鞋子,果然趴在高云舒床上睡着了。
扭头看了眼高星,高云舒转身进去房间,高礼泽在门口站着看他,高云舒走到床边,轻手轻脚地帮高星脱了外套和裤子,塞进被窝里。
走出来的时候,高云舒笑得难得的有点坏心眼:"哭了,满脸都是鼻涕。"他对高礼泽比比自己的脸,话里所指的对象当然是高星。
高礼泽又忍不住探头往房间里望了望,高云舒把门带上。
"他今天就睡那了?"高礼泽问道。
"恩,就让他睡吧,哭得累了。"高云舒点点头:"不过哥你放心,我不跟高星一起睡,我睡外面沙发好了。"
"什么叫我放心?"高礼泽狐疑地看向高云舒。
高云舒摸摸鼻子:"我不是怀疑你会往那边想,只是我的在外面风评是那样,估计高星也知道,所以我最好不要跟高星睡的好。"
高云舒说完,便转身想去楼梯间搬棉被。
高礼泽拉住他,依然皱着眉,便秘一样的不快表情:"你跟我一起睡好了。"
愣了愣,高云舒脑子里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疑惑响起:"哥?"
高礼泽垂下眼睛,往房间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会不会有H呢……如果有的话……应该是我所有文最早H的一次……
第八章
中学开始高云舒就没跟高礼泽一起睡过,在那之前他相当喜欢缠着高礼泽一块睡觉,就算夏天也是,身上黏糊糊地贴在一块也觉得高兴,虽然高礼泽会嫌热,高云舒却兴味盎然。
长大了,高云舒就没了这个特权,也不再好意思到哪里都贴着高礼泽。实际上高礼泽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大人和小孩的世界因为6年的年龄差距而被划分得清楚明白。
其实高云舒觉得自己现在跟高礼泽一块睡不太妙,但他不是会压抑自己的人,也从来不矜持,脸皮薄是一回事,面对诱惑没法把持是另一回事。
高云舒睁开眼睛看背对着他睡的高礼泽,不知道高礼泽睡着了没,呼吸声很轻。
他咽了口口水,提着心脏动了动手臂,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又靠近了高礼泽一点。
高礼泽身上熟悉的气味传来,高云舒像条狗一样用力嗅了嗅,觉得自己浑身发热。
双人床睡起来不算挤,两个男人睡着却也不算宽裕,正好一人占一半的空间,高云舒压抑着自己贴住高礼泽去睡的冲动,觉得自己完全就是条面前被摆着肉却被主人呼喝着不能吃的狗,哈哈喘着气,嘴里不断地有不听话口水往外流。
他不是想要做什么,他只是想要摸摸高礼泽,只要碰一碰就好。
但他不敢。
黑夜安静的怀抱里,房间内唯一发出响声的物件是床头柜上那台时钟,指针滴答滴答地,一点点摆动着,高云舒听着时钟的声音,心脏也跟着一下下跳着。
完全睡不着。
高云舒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试探一下高礼泽,看看他睡着了没有,可他又怕高礼泽会发现自己的意图,他就像是一般性质上的猥琐男人,有色心没色胆,只敢偷窥和意淫,却连揩油的勇气都没有,窝囊得不行。
高礼泽依然背对着他,发出一阵阵平缓有力的呼吸声。
大学时,高礼泽有个钓男人很有本事的朋友,当然那个人也是个男人,相貌中等,交际手腕却是一等一的好,而且他胆子很大。
高云舒那时就很羡慕那个朋友的胆量,他也有幻想着像这个朋友一样去跟别人搭讪,但他同时又常常会担心自己被拒绝时所要面对的尴尬。
高云舒有去问那朋友找对象的秘诀,但那朋友只给他一句话——"你只要不要脸就行了。"
偏偏高云舒就是没法不要脸,他脸皮薄可不是吹牛的,等他吭哧半响问朋友有没有别的秘诀时,那朋友便嗤笑着给了他一个白眼:"有机会的时候还要脸干吗,你要脸就没机会了,还是不是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会忽然想起那个朋友的白眼,高云舒回想着他的话语,又咽了口口水。
机会不是说来就来的,也许他下半辈子就只能跟高礼泽睡这么一次了。
要揩油,现在算是天时地利人和。
自己的龌龊心思让高云舒捣住了脸,他低声呜咽了半响,要他真是条面对着肉骨头的狗的话,估计口水已经在地板上滴了半径二十公分的一滩了。
忽然下定了决心,高云舒转头,叹着气般小心地喊了一声:"哥……?"
要是高礼泽答应了,那高云舒就决定接下来安分睡觉,再也不有任何妄想。
可高礼泽并没有应,他的呼吸声依然那么均匀,完全没有被高云舒打乱的迹象。
看来他是真的睡着了。
高云舒的心脏陡地狂跳起来,像正要打开保险箱的小偷一般,焦虑,慌张,期待,心口怦怦地跳动声在黑夜里马上盖过了床头的闹钟。好像害怕会吵醒高礼泽,高云舒一把按住了自己左边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的右手慢慢抬起来,往前一点点地卡过去,指尖很快触到高礼泽的背,薄薄一件衣服隔着,里面的热度定在高云舒的指尖,他的手指缓缓地往下滑去。
"哥……"高云舒又轻声喊道,高礼泽依旧没有回答,高云舒打着胆子从高礼泽上衣的边缘探进去,切实地触碰到了他的皮肤。
手感不像花瓣一样柔软,也不像陶瓷一般光滑,但那确确实实的温度和触感让高云舒摒住了呼吸,他慢慢地动着,把自己的整个手掌贴上去,按住了高礼泽的腰。
然后他又往上移去。
他的动作显得如此小心、谨慎和珍惜,好像年老的工匠对待刚刚出炉的纤细法兰瓷,眼里倾注了无比的信仰和无比的爱恋。
可这次却不太顺利了,刚动了一点,高礼泽便发出了点动静,似乎是"恩"了一声,高云舒的精神高度集中在手上,没有听清,然后高礼泽便翻了个身,整个人从侧躺变成了仰躺。
高云舒的手没来得及缩回来,盖到高礼泽的肚子上。
黑夜微微的一点光里,高礼泽的脸部轮廓显得无比暧昧和不真实。
"……哥?"高云舒喊道,手还放在高礼泽的肚子上。
"恩。"高礼泽应了,闭着眼睛,声音听起来没有高云舒想象的一样模糊。
高云舒的脸马上烧了起来,心悸不已。
可高礼泽并没有多说什么,没有指出高云舒这不太妙的行为,也没有让他的手拿开,也没有骂他。
他只是一贯闭着眼睛睡着,像以前任何时候跟高云舒一块睡的时候一样。
高云舒忽然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极度的羞愧,羞得他抬不起头来,他索性抱住了高礼泽的腰,把脸埋进了高礼泽的肩膀,先前在心里翻腾的□也很快熄灭了。
终于快要睡着的时候,高云舒感到高礼泽的手在自己的手背上拍了一下。
高礼泽知不知道自己的感情,这个问题高云舒从来不去多想。
高礼泽肯定是知道的,在几年前高云舒跟父亲摊了牌,离家出走的晚上,高礼泽曾找他谈过话,实际上在当时,高礼泽是家里唯一一个知道高云舒的性向后还肯跟他说话的人。
那场谈话不怎么叫人愿意去回想,高礼泽安慰高云舒的时候,高云舒只是对他大吼大叫了一通——那是他从小到大对高礼泽发脾气最严重的一次——他说高礼泽根本不了解他,还说了自己忍了很多年忍得很幸苦。
他的所有话语和眼神都在叫嚣着,用一种非常极端的形式向高礼泽倾诉着,他喜欢他。
高礼泽很聪明,高礼泽不可能看不出来。
所以后来高云舒回家,被高礼泽冷眼冷面相待的时候,高云舒也有想过高礼泽疏远讨厌他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这点。
但实际上又并不是这样。
高云舒自己又想不明白,他也知道,自己这样想不明白,又是让高礼泽更讨厌他的原因。
在拆线之前高云舒便去上班了,先前工作的蛋糕店上班规定制度很严格,高云舒在受伤第三天便索性辞了职,现在工作的还是个蛋糕店,很大,靠近一个昂贵的住宅区域。
高云舒做蛋糕的手艺是大学毕业之前就开始学的,他交的第一个男朋友是法式餐厅的甜点师,两人独处的时候那个男的有教过高云舒一点做蛋糕的方法。因为很喜欢这些,后来毕业了找不到工作,高云舒便专门去学做蛋糕了。
这家蛋糕店的生意很好,大概因为靠近那个群聚富人的小区的缘故,糕点味道不算多么出挑,价格也偏高一些,可依然每天都能卖空,店里没有卖剩下的蛋糕,高云舒便只能在回家的路上买了其他的带回去给高星。
蛋糕店很大,因为是新开的店,人手有点不太够,偶尔高云舒也要去外面看看柜台,外面形形□的顾客,什么人都有,打发时间倒是不错。
就在这样那样的人里,高云舒倒是遇见了一个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
那是他嫂子,具体点说,是前任嫂子。
作者有话要说:这泥马情节终于要开始推动了,H想写的时候才发现不是时候,不过这篇依然会成为我所有文里最早有H的一篇吧……
第九章
高云舒的嫂子长得很漂亮,是极为传统的美女,头发黑得像墨水染过,手指白得像去了皮的萝卜,而且低眉顺眼,性格温良,是最讨男人喜欢的类型。
她刚被高礼泽领回家的时候,高云舒就有种自己彻底完蛋的感觉。
嫂子第一天来家里,爸爸就偷偷地跟高云舒道,"你说这么漂亮的姑娘是怎么看上你大哥的?"
高云舒记得当时自己答了一句:"大哥不也挺好看的么。"
那一年高云舒十六岁,还在念高中。而高礼泽二十二岁,正当得上青年才俊这四个字的时候,长得不错,工作不错,什么都还不错。
据说那个时候高礼泽因为努力肯干,很讨他们厂里工段长的欢心,那个年代,踏踏实实端个铁饭碗说出去才是最好听的,在高云舒的嫂子眼里,年轻时的高礼泽大概属于前途无量的好青年类型。
从以前到现在也就过了十几年,听起来长过起来却非常短暂。
十几年前,嫂子是个温和柔软的大美人,十几年后,嫂子还是美,但却不可避免地有些发福,体态上的日益丰满和脖子上耀着金光的项链,让嫂子以前温婉的气质一去不复返。
高云舒不知道该喊嫂子什么,嫂子却还是挺和蔼地跟高云舒打了招呼,喊了他的名字。
"云舒,你在这里做事?"嫂子问道,有点圆起来的脸让她身上平添一分慈祥的感觉。嫂子身上挂的挎包是名牌,手指上还戴着炫目的钻戒,想必改嫁后的日子过得不错。
高云舒点点头,不太想看到他嫂子似的替另外一个客人装好蛋糕,答道:"刚过来这儿做事,还不太习惯。"
"我住在这儿,就是旁边那个小区,你知道的吧?"嫂子又问,眼睛依然看着高云舒。
嫂子是个好女人,性格非常好的女人,对高礼泽很好,对爸爸很好,甚至对高云舒都很好。所以高云舒以前只能嫉妒她,却根本没法讨厌她。
"……我不知道。"高云舒看向嫂子,手里还拿着蛋糕夹子。
嫂子露出一点点吃惊的表情,想了想,很快明白了,点点头:"……高……你哥他……应该没跟你说罢。"
嫂子不肯说高礼泽的名字,大概现在她还是很讨厌高礼泽。
高云舒二十二岁时离家出走,二十六岁时回来,四年的时间里,爸爸去世了,高礼泽和嫂子离婚了,离婚的原因想必就是高礼泽赌的嗜好,还好嫂子长得美,后来很快又嫁了一个真心待她好的中年企业家。
看嫂子现在的态度,想必她离婚之前是受了不短时间的苦,高礼泽后来脾气变坏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对嫂子撒过气。
高云舒也点点头,想到高礼泽先前对自己那样恶劣的态度,忍不住说道:"我哥……他不怎么肯跟我说话……"
嫂子又露出有点茫茫然的吃惊表情,虽然脸圆了些,但嫂子还是挺美的,她说道:"你哥居然真的不理你,我以为他会听爸爸的话……"
想不到嫂子到现在还肯叫高云舒他们的父亲做"爸爸",也有可能只是一时口快吧。
高云舒却因为嫂子话里的内容愣了愣,爸爸的话?爸爸说过什么吗?
他根本不知道爸爸曾经说过什么,因为他连爸爸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离家出走后,高云舒就切断了和家里的所有联系,只因为先前高礼泽的要求,打电话回家跟高礼泽说过自己的住址。
"爸爸说过什么?"高云舒问。
听到高云舒的问话,嫂子的表情却变得奇怪了起来,眼神躲躲闪闪,直到有其他店员过来问她需要买什么。
而高云舒也在这时被喊进了后间,回头看到嫂子望过来欲言又止的表情。
要是回到家里,高云舒自然是不敢问高礼泽这个问题的,他只在吃饭时提了提遇到嫂子的事情,高礼泽面容不变半分,只是点点头:"你工作的地方好像和她家是很近。"
高云舒低头扒饭,有些奇怪的心虚:"恩……其实就几步路……"
"她现在过得挺好?"高礼泽又问。
"恩……看起来是挺不错的……"高云舒又磨磨蹭蹭地回答。
"能有闲心去买蛋糕当然不错啦。"高礼泽听到高云舒这么说,心情不知道为何看起来好了许多,他笑道:"过得好就好。"
现在很少见到高礼泽笑了,高云舒回家后好像就没看高礼泽真心实意地笑过,在赌场时倒是笑得挺开心的,不过高云舒总觉得那缠绕着肮脏烟雾的笑容太不真实。
他忽然心口堵了起来,闷闷地,好像忽然被石块塞住了。
"我买的那个茄子还不错吧,我可挑了很久。"高礼泽忽然道。
最近两人关系和解了些以后,高礼泽偶尔会像以前一样说些有的没的废话,自卖自夸什么的,其实他本来就是这样喜欢开玩笑打趣的人。
这两天家里的蔬菜都是高礼泽买的,做菜的还是高云舒,但高礼泽还是会说出诸如"我买的菜就是好吃"之类的话,尤其是在他心情好的时候。
本来高礼泽今天似乎赌钱输了,心情并不好,听高云舒说了点嫂子的事情,心情却好了起来。
想到高礼泽心情好的原因,高云舒心口就越发地堵了。
嫂子已经离开家一两年了,对这个家却依然有影响。
吃饭、洗碗、洗澡、看电视,接下来这段时间,高云舒都觉得胸闷得紧,心口好像被谁的手慢慢地掐了起来。
"你怎么了?话这么少。"高礼泽道,奇怪地看着高云舒。
高云舒闷闷不乐地暼了高礼泽一眼,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
高礼泽盯着高云舒看了一会,似乎在思忖要不要管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工作不顺心?"
高云舒还是不说话,他郁闷得紧。
他闷闷地开口:"哥,你现在是不是还想着嫂子?"
高礼泽傻了眼:"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一会高礼泽又笑了笑:"我要是还想着你嫂子,就不会跟她离婚了。"
高云舒忽然很想闹起脾气来,虽然那只是他读大学之前的特权,而这特权现在早就被年纪、世俗、变迁给没收去了。
可能是高礼泽今天太温柔了,让高云舒有了点微妙的错觉。
"你就是还想着嫂子啊!我一说嫂子你就笑了!嫂子早走了嫁给有钱人了!你想她也没用!"高云舒嚷嚷道,相当不怕死地。
可他实在高估现在的高礼泽的耐性了。
高礼泽的脸一下子阴沉了起来。
高云舒还没来得及在心里暗叹一声"不妙",高礼泽已经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回房间,用他最大的力气关上了门,发出天摇地动的巨响。
还好高星今天住同学家去了,不然不知道又要被高礼泽吓成什么样子。
高云舒喘了一口气,冷冷的空气灌进肥里,冲得他脑子清醒过来。
他简直不要命了,居然敢对高礼泽说那种话。
电视机里放的什么早就被前面这唯一的观众抛去了九霄云外,高云舒的脑门后知后觉地出了一层冷汗,他的心脏也慢吞吞地剧烈跳起来。
他真的是不要命了,他怎么会那么冲动的,为什么扯到嫂子的事情他就那么冲动。
他记得以前嫂子给他洗衣服,把他塞在裤子口袋里的一张讲义洗烂了,高云舒就发了很大的脾气,那讲义很紧要是一个原因,他终于找到向嫂子发火的借口则是更重要的原因。
当时高礼泽来劝他,高云舒就硬是说那讲义是嫂子故意给他洗坏的,那么大一张讲义,洗之前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
而高云舒说出这句话后,高礼泽看他的眼神就冷了,然后他也不再安慰高云舒,很快转身离开了。
那时高礼泽的眼神就像几分钟前一样冷。
后来讲义那件事,还是以高云舒主动道歉结束的,他怕高礼泽讨厌他,他最最怕高礼泽讨厌他,虽然说嫂子的眼泪也让他感到心里难受。
电视里的节目由电视剧变成新闻,又从新闻变成电视剧,然后电视剧也很快结束了,接着是一个深夜电影节目。
高云舒抱着腿缩在沙发上,觉得浑身都变得冰冷。
外面楼下有醉鬼在发表着反抗电费涨价的演说,声音很大,把高云舒惊醒过来,他动了动自己的腿,已经麻了。
忽然高云舒就觉得很想哭,他是不怎么坚强,不怎么爷们,可他不要什么坚强和男性气质,他只要高礼泽就够了。
要是一直哭一直哭就能拥有高礼泽,他可以跑到市中心的广场上去哭。
作者有话要说:这……我怎么发现我分不清两兄弟的名字……
第十章
高礼泽一打开房门,就看到窝在沙发上的高云舒。
背是弯着的,像个拱桥,电视机依然开着,放着不知名的无聊节目。
不知道高云舒是不是就那样坐着睡着了。
高礼泽皱皱眉,这个时候他的表情看起来才像是一个普通的长辈。他慢慢地走进客厅,靠近那张沙发,借着电视机发出的荧光,看到高云舒闭起的眼睛,表情看起来像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孩一样,苦哈哈的。
果然是睡着了。
回头看看时间,十一点整,估计高云舒刚睡下不久,他明天还得早起上班。高礼泽想了想,决定不把高云舒喊醒,他转身去拿了床毯子出来,轻轻地抖开了盖到高云舒身上。
其实他真是懒得管高云舒,他一直知道高云舒不太懂事,全是因为家里人太惯他了,他表面看起来乖顺,其实骨子里就是副全世界都得依着他的调调,稍有不顺心便摆出小家子气的样子,虽然很听自己的话。
对外人高云舒反而比较礼貌,他的任性全是对着家里人的,而高礼泽现在可没心情看他卖娇撒泼,何况今天高云舒说的话实在有点越线了。
大概是感受到身上的动作,高礼泽面前的那双眼睛,眼皮缓缓动了动,然后睁开来。
就算当场被逮个正着,高礼泽的眼里依旧波澜不惊,他面无表情地望了高云舒的眼睛一会,便想回房间去睡了。
"哥哥!"
后面的人发出声急促地叫声,高礼泽不去理会他,依旧往房间走去。
"哥!等等!"
高云舒焦急地喊着,似乎手忙脚乱地揭开了身上的毯子,他很快穿上拖鞋,啪嗒啪嗒地跑着过来,在高礼泽把房门关起来前挤进了半边身体。
"出去。"高礼泽说,盯着高云舒卡在门口的肩膀,他关门的速度要是快一点,就会夹到高云舒了。
"疼,疼……"高云舒说,似乎还是被夹到了肉,露出副眼巴巴的可怜表情。
高礼泽皱着眉,考虑半响,还是把门打开了一点,可他依然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放高云舒进来的意思。
"对不起,哥……对不起……"高云舒说道,声音听起来有些哑。
房间里的大灯开着,由里透出的暖光打在高云舒脸上,让高礼泽看清了他的眼睛。高云舒的眼眶是肿的,眼睛是红的,肯定又哭了。
没事就只会哭,这也是高云舒不讨人喜欢的地方,那么高的个子,遇到事情却只会像个小姑娘一样哭。
高礼泽由始至终都不变的表情让高云舒慌了神,他结巴起来,不断道着歉,眼睛变得湿漉漉的,似乎马上又要哭了。
高礼泽闭了闭眼睛,皱着眉垂下眼睛。
"没事了,你别哭了,以后别说这种没经过头脑的话。"他说道,最后还是心软了,其实他听到高云舒那句话时被气得不行,都开始疑惑自己是不是要重新不给高云舒好脸色才对。
可高礼泽又晓得,只要自己对高云舒笑笑,他就会非常开心。
"恩……恩……"高云舒点着头,笑了,不知道这算不算破涕而笑,他揉了揉眼睛:"那……哥你是不是不想着嫂子了?"
想不到他还有胆量纠结这个问题,高礼泽已经生不起来气,他说道:"不想了,我要是现在会想她,以前就不会让她走了。"
高云舒的表情看起来似乎颇为怀疑高礼泽的回答,高礼泽也懒得再多解释,家里的事情高云舒不知道的多了去了,高礼泽懒得跟他说任何一件,他也觉得没必要说。
高云舒承受不起,因为他只想着自己,他真的还小呢,不够有担当。
和小孩子说事情,高礼泽觉得没法解决任何问题。
低着头想事情,高礼泽放松了警惕,忽然高云舒贴了上来,手臂已经拦起了高礼泽的腰。
胆子实在太大了!这都是惯得!
高礼泽心里被灭得透透的火气立刻死灰复燃,他皱着眉,也不动手,任高云舒抱紧了他的腰,把下巴搁到他肩膀上,喃喃地喊他。喊他的名字,喊他"哥哥",一串串的声音往外冒,像小鸡仔发出的咕咕声。
最后高云舒捧着脑袋,脸上还挂着眼泪,呜呜咽咽抽泣着地出去了,因为高礼泽狠狠地一拳头敲在了他的脑壳上。
高云舒在店里很快第二次遇到了嫂子,恩,前任嫂子。
嫂子似乎经常过来买蛋糕,这家店的店员除了高云舒外记人都很快,嫂子第二次过来时,已经有个小丫头能对着嫂子直接喊出"王太太"来,然后高云舒惊讶地看着那记忆力超群的丫头笑着对嫂子说:"您又来买蛋糕啦?"
"恩……"嫂子露出个笑容,又看了眼高云舒,还是说道:"我家小孩喜欢吃……"
嫂子家的小孩,是她现在丈夫的前妻留下的吧。高云舒想。
据说嫂子现在的丈夫人特别好,他的前妻得了骨癌,这个男人不做生意回来陪老婆,老婆去世后过了五年才再婚,加上他的身家,也算是现在难得的好男人了。
不过似乎他娶嫂子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许嫂子带着高星过去,高云舒也不怪那个男人,毕竟没人会是完美的圣贤。
嫂子挑好了蛋糕,店员殷勤地帮她拿去结账,店里买蛋糕的人很多,结账的队伍都排得不短,嫂子便站着跟高云舒聊天,依然是问些关于他生活过得好不好的无关紧要的话。
高云舒忽然想到什么,说道:"高星也挺喜欢吃蛋糕的。"
嫂子愣了愣,露出个不太自然的笑,那笑容忽然让打扮美丽优雅的嫂子露出些老态来。
"离婚以后我都没去看过高星。"嫂子说道,拢了拢自己的头发。
"没事,高星挺好的。"高云舒说,很快又有人喊他去忙,嫂子对他点点头,他便往后间走去。
下班的时候,高云舒走出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愣了愣。
是嫂子。
嫂子的身边还有个男人,相貌不是很精神好看,但看起来很老实,看到他紧紧地牵着嫂子的手,高星反应过来,那个人应该是嫂子的现任丈夫。
嫂子对那个男人笑笑:"你去公司吧,呆会我回家了会打电话给你。"
男人听话地点点头,又转头对高云舒笑笑,表情看起来不算特别和善信任,高云舒下意识地对他露出个笑容,那男人便转放开嫂子的手,转身钻进了路边停的一辆黑色小轿车里。
等男人开车离开了,嫂子回头对高云舒笑道:"他就是不放心我,以前还好,现在因为我的身体状况,他就看得特别紧。"
"你身体不好了?"高云舒问道,下意识地以为嫂子生了什么病。
嫂子掩起嘴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是这个……"
高云舒明白了。
"有空去走走吗?有些事情想跟你说。"嫂子说道,望着高云舒。
现在高礼泽只在白天去赌场,晚上是一定会在家里吃饭的,高云舒很想回家去做晚饭,又想知道嫂子想跟他谈论什么,思忖了会,高云舒便打了个电话回家去。
高礼泽的声音永远没什么好气,上次抱过他以后更甚,高云舒战战兢兢地报备过了,又叮嘱高礼泽不要出去吃路边摊了,冰箱里有昨天剩下的一些菜,他可以热那些吃,或者出去找间干净点的小饭店吃。
高云舒收起电话时看向嫂子,发现嫂子正温柔地看着他。
"他也还好?"嫂子说道,风吹起她的裙摆。
"恩……"高云舒点点头。
不知道嫂子知不知道高礼泽赌钱的事情,高云舒又在心里盘算着,嫂子走过来挽住他的胳膊,"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弟弟也许会卖萌卖得稍微卖力点吧……其实弟弟本来没什么萌点,但只要是从哥哥的角度看来,弟弟就浑身都是萌点……╮( ̄▽ ̄")╭……兄弟互控什么的嘻嘻嘻……
第十一章
高云舒有些头昏脑胀地回到家时,高礼泽并不在家里。
第一次因为高礼泽不在家而松了口气,高云舒在门口蹲了一会,站起来时感到脑袋一阵眩晕。
他开了客厅的灯,脚步不太稳地走去沙发上坐下。
嫂子的话在他脑海里响——
"爸生病的时候你怎么都不回来?"
"你的手机号码换了,你哥只知道你的住址,给你寄了信,说爸爸身体不好……"
"不止一封,有两三封,你都没给个回信,也没回来家里……"
"爸身体最不好的时候,你哥本来想去找你,但那阵子我妈也生病,我得回去顾我妈,你哥顾咱们爸,家里闹得一团乱,你哥根本脱不开身……"
"……还有你哥被人骗钱的事情你知道吧……你不知道?"
"……你走了没多久家里就乱得不成样子,都是你哥在撑……"
"你哥就是在意你没回来看过爸的事情,爸走之前就只说了一句话,让你哥不要生你的气,你哥最听爸的话了,现在不理你,以后总会理的……"
嗡嗡嗡嗡嗡。
嫂子的话在高云舒脑海里不断盘旋,像苍蝇一般,撞到这里,撞到那里,撞得他额角生疼,撞得他心里像掀起了巨大的浪涛一般,气喘不停。
离家后,高云舒自以为切断了与家里的一切联系,因为他生气,气父亲的不理解,气高礼泽的明知顾问。
他就那样在外四年,对家里的事情不闻不问,高礼泽寄的信他根本没有收到。他住的地方很旧很小,收信地址统一在门卫处,平信到了的话没人通知也没人派发,要是有人知道自己有信到了,便会自己去那边取,不知道有寄信的,当然根本不会去那边。
高云舒从没想过高礼泽会给自己寄信,他以为高礼泽不会主动联系他,换了手机号码以后他确实理所当然地以为,万一家里要是出了大事,高礼泽至少知道他的地址,会过来找他。
他甚至还幻想着,要是让高礼泽没法联系到他,高例子会不会就这样想他,然后那些想念又会不会从量变到质变,促使高礼泽主动来找他。
他还真是天真到愚蠢。
高云舒一动不动地坐着,像快被暴雨击打的石块,沉默地坐在崖边,周围都是电闪雷鸣。
以前他从不觉得自己蠢,他只是以为自己很懦弱,他还有那对高礼泽无可救药的迷恋,而这些能让他每晚都枕着酣然入睡的迷恋,却忽然让高云舒感觉到了自己是多么的愚蠢。
他只会这样,想着自己的喜怒哀乐,高礼泽吼他时他只觉得委屈,然后自己一个人想这个想那个,一个人顾影自怜地以为自己最可怜,每次都会这样悲伤莫名。
他以为难过的只有自己一个,可他的难过比起高礼泽又算什么。
回家后,听说爸爸去世了,高云舒当然也难过了不短的时间。
他才明白那个时候自己抹着眼泪跪在爸爸的照片前哭时,高礼泽为什么会用那样冷淡的眼神看他了。
要是爸爸临走前不说那句话,高礼泽会连家门都不让自己进吧。
高云舒紧抓着自己的裤腿,用力地抓着,没有指甲的手指也能抠得腿上的肉生疼。
懦弱,蠢笨,自私,没良心。
这大概就是高礼泽眼里,关于自己的全部了。
而高云舒也完全彻底地承认这些,这确实就是他的全部,他一无是处,他不知道别人对自己的担心,不知道高礼泽吃的苦,甚至不知道父亲的病情,只沉溺在自己悲观无望的感情里,以为自己受了全世界最严重的伤,几乎就要那样自顾自地过完一辈子。
有水滴落在高云舒的手背上,他紧紧地咬着牙,他的脸皱得像垃圾桶里被随便乱画过的一团废纸,破碎又难看。
他的眼泪不断地落下,掉在他手背上,沿着白皙肌肤上突起的青筋边缘往下滚落,融进被抓得皱起的裤子里,在布料上留下一朵深色的痕迹。
就算到现在,他还是这么没用,他还是只会哭。
连高云舒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了。
九点,高礼泽还没有回来。
高云舒依然像块石头般坐着,一动不动,都过去两个多钟头,他一直都维持着那样的动作,半点都没有移动过。
屋里的灯打得很亮,他哭过了,脸色显得很苍白,泪痕和鼻涕在他脸上自然风干了,让他的脸看起来整个脏兮兮的,像被面粉糊搅过的一个光洁的脸盆。
随着时间的推移,高云舒的智力也像在一点点回复似的,让他能开始进行思考。
嫂子的话想起来还是像锤子一样敲在自己心上,高云舒想起嫂子说的那些,鼻头忍不住又是一酸。他反射性地打了个冷嗝,想抬起右手,用食指和大拇指揩眼里的再次泛出的泪,却发现手已经麻木了,手指都没法张开。
不过嫂子还是那么好,她甚至都记得安慰高云舒,在话语末尾强调高礼泽会理他这件事。
其实嫂子这次找高云舒说话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高星,她说以前她是没脸来见高星,现在她怀孕了,更没法来看高星,可上次听高云舒提起高星,她就想得没有办法了。嫂子说她准备给高星买些新衣服,想让高云舒回来看看高星的尺码,回头跟她说。
高云舒艰难地抬起酸麻的右手,这一动,牵得全身僵硬了许久的肌肉都开始发麻,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咬一般,细细的麻,酸酸的疼。
他低头捏了下眼睛,想着嫂子交代他的事情,他并不知道高星的尺码,高星现在还在同学家,不过高礼泽应该知道。
高礼泽的脸在高云舒脑海里划过去,高云舒的鼻腔便又是一阵发酸。
他捏着鼻子憋了会,从嘴里冒出几个痛苦的音节,吭哧吭哧的。
高星的尺码呆会问高礼泽就是了,不过高云舒觉得自己现在没脸见高礼泽,从某种方面来说,这又是他另种意义的自私和懦弱,觉得不好意思见什么人,便索性逃避不见了,他胆小怕事。
其实他怕的又不是高礼泽,他只是怕自己见到高礼泽时,心里的喜欢和爱恋又会不顾一切地冒出来,那会让他觉得自己更是蠢,更是招人讨厌。
又坐了一会,高云舒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他到现在还没吃晚饭。
回来之前他有打电话给高礼泽,让高礼泽自己热饭吃或者出门去吃饭店,那高礼泽应该是出去吃了吧,可他今晚到九点半了还没回来。
在高礼泽对高云舒冷战的期间这倒是挺常见的,可后来他们关系稍微回暖后,高礼泽便不在晚上出门了。
高云舒站起来从桌上盒子里抽了张纸巾,胡乱抹了把脸,想着自己要不要随便弄点什么吃时,高礼泽追打的样子从脑海里跳出来。
毫无预兆的。
他忽然有了很坏的预想,高礼泽不会又这样碰上什么麻烦了吧。
想到高礼泽可能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遇到危险,高云舒顿时浑身冰凉。
他整个人又钉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这样子比坐在沙发上时更可笑。
家里的大门咔哒一声,这简直像是魔棒施法的声音,高云舒像被解开了魔法似的,整个人都跳起来,往大门口冲去。
果然是高礼泽回来了,完整地回来了。
高云舒的心脏已经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他张张嘴,没发出声音,高礼泽瞟了他一眼:"怎么了?"
他边说着,边直接往沙发边走去,然后整个人像装满了沙子的布包一样摔进沙发里。
高云舒很想拔腿就往门外跑,可他不能,他得看着高礼泽,正因为他知道了那些让他心悸而痛苦的事情,他就更得看着高礼泽。
高礼泽垂着眼,不知在想着什么,他的意识似乎不在这里——
高云舒正这样想着,高礼泽却忽然抬起头来:"你的脸怎么像个花猫一样。"
问完了,却又不等高云舒的回答,高礼泽重新垂下眼睛,似乎想起什么般,开始发起呆来。
高云舒才发现今晚的高礼泽有些奇怪。
他开口问道:"……你今晚又去赌了?"声音因为先前的哭泣而变得非常低哑。
高礼泽却没有回答,他像没听到高云舒的问题般,依然盯着一个方向发呆,眼神却不是一般发呆的人会有的茫然和空洞,反而变得尖锐而扎人。
高云舒欠起身,推着高礼泽的肩膀摇了摇。
高礼泽反应过来:"怎么了?"表情看起来像刚被人喊出一场美妙的梦境。
"……你今晚又去赌了?"高云舒道,不大敢看高礼泽的眼睛。
"去了……怎么了?"高礼泽回答,表情看起来很理所当然似的。
接着他抬起手揩了把高云舒的脸:"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吧。"动作少有的轻柔。
说完便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为神马赌钱的原因,拖了十来章,应该也快讲到了吧
第十二章
那天开始,高礼泽又连续早出晚归了两天。
第一天高云舒起床时高礼泽就已经不在家里了,那个时候大概六点出头,高礼泽以前从来没有起得这样早过,而且那天他也是过了凌晨一点才回的家里。看起来不是很累的样子,精神反而有点亢奋,他身上也没有那间赌场里缠绕的烟味汗味,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高云舒问他,他也不肯说,只说自己想睡了,很快回了房间。
第二天高云舒担心高礼泽又早早离家,五点多便起了,打开房门边正好看到要出门的高礼泽在玄关换鞋。
高云舒喊住高礼泽:"怎么今天又走得这么早?"
高礼泽头也不回道:"我有事。"
高云舒皱起眉,高礼泽只会这样说,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事,不像出去玩的,也不像出去工作的。
"要是高星回家了,你先让他跟你睡两天,我这几天可能都要晚回来,怕打扰他睡觉。"高礼泽换好鞋子,回头嘱咐道。
高云舒张开嘴,想问为什么高礼泽要这么晚回来,一瞬间又疑惑了,他也知道问了也没用,犹豫的空当,高礼泽已经打开门出去。
以前自己不在家里,高礼泽最难的时候自己对他都是不闻不问的,高云舒看自己现在没脸多问高礼泽什么,但担心总归是止不住的。
这天刚上班,嫂子便过来了,早上店里客人少点,嫂子让外头的服务员去里面把高云舒喊了出来,笑着说:"昨天去医院了,就没过来,高星的鞋子衣服尺寸问到了吗?"
高云舒点点头,把抄着几个数字的一张纸条从钱包里掏出来。
嫂子高兴地接过去,高云舒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开口道:"嫂子,你中午能再过来一趟么?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以前嫂子还在家里的时候,虽然她一直对高云舒特别好,但因为高云舒那别扭的个人原因,他从不主动开口要求嫂子给他做些什么。忽然高云舒这样说了,嫂子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看了高云舒一眼,便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行,到时候我来找你。"
中午第二次过来的时候,嫂子已经买好了一套新衣服,大概是早上出门去挑的,让高云舒带给高星。
高云舒接过,放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
"嫂子。"高云舒轻轻喊了声,绞着手指头。
他挺少喊嫂子,只是因为自己的嫉妒心和小孩子脾气,在家里时也经常对嫂子也没什么好气。
听到高云舒这样喊,嫂子又愣了愣,她轻轻"诶"了一声,笑了。
"有什么事就说吧。"嫂子说道。
高云舒低着头,他觉得这事挺难开口,说出来可能要让嫂子难过,但他归根结底就是那么自私的人,只想着高礼泽。
"嫂子,你跟我哥……是什么时候离婚的?"他问道。
嫂子大概没想到高云舒是要问这种事情,脸色顿时有些微微地发红。
高云舒低头去喝桌上的饮料,不敢看嫂子的眼睛。
他只是想更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在家那段时间,高礼泽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他想知道高礼泽开始赌钱的原因,也想知道高礼泽为什么要跟嫂子离婚。自己不在家这四年,高礼泽一个人承受了太多东西,那些高云舒所不知道的细枝末节,虽然知道了可能会让自己更难受,但高礼泽还是想知道。
"……前天只跟你说了你哥的事情,没说我跟他离婚的事,因为我真的不想跟你说……"嫂子叹了口气,脸还是显得很红,甚至于眼圈都有些发红了,她的表情看起来很难过:"我觉得自己很丢人,你跟你哥感情那么好,我怕你到时候会像高星一样讨厌我……"
嫂子的话有些不符合高云舒想象的地方,原先他一直以为是高礼泽赌钱的缘故,嫂子才跟他离婚,可嫂子的话却似乎不是这样的意思。
但嫂子话语的背后,隐藏的东西似乎比高云舒想象的还深沉艰难。
抬起眼睛,高云舒下定决心般道:"你说吧,嫂子。"
嫂子的眼眶确实已经红了,她轻轻地揩了下自己的眼角,便说起来。
"那时候你哥为了照顾咱们爸,把工作辞掉了,咱爸走了以后,有个认识的人就说要跟他一起做生意,可那人却把你哥余下的最后一笔钱骗了跑了。本来家里因为要给老人们看病,已经没剩什么钱,还欠了外面许多,我就跟你哥商量说,要不然我也出去找工作,你哥却不许。后来他又在外面找了事情做……"嫂子说着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不知道想起什么,又擦了擦眼角。
她接着往下说道:"那时他刚三十岁吧,有了点年纪,又没学历,你也知道的,你哥都没有什么关系,工作肯定难找……我也不知道他在外面找了什么事情做,每天都是一身汗地回来,倒头就睡,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找了个工地上的事情,又苦又累,还拿不到钱……就是这样,他也死活不许我出去做事,总是说我身体不好,顾好家里就行……"
高云舒呆呆地听着,这些都是上次嫂子没说的事情,上次嫂子只是粗略地说了大概,他都不知道这些大概扩展开来,让人听了会是那样疲惫。
那个时候他在干吗呢,那时他居然在外面一个人抱着回忆糊糊涂涂地过着自以为悲伤的日子,他都没想过高礼泽可能会遇到困难,要是他在家里,他怎么会允许高礼泽这样苦,他是拼死也不会让高礼泽吃苦的。
嫂子又擦了许多遍眼眶。
"别人都以为我跟王振是在我离婚后经人介绍才认识的,其实我离婚前就认识王振了,我跟他是在超市里认识的,后来他来过我们家一次,他来的那天晚上你哥便说要跟我离婚……"嫂子说着,眼泪从眼眶里滚落。
餐厅里的服务员很贴心地托着盘子轻声过来,盘子上是块方巾,高云舒拿过,服务员又很快离开了。
高云舒抬手给嫂子擦了把眼泪。
"你哥人太好了,连高星都说,妈妈在外面有人,他不要妈妈了,你哥却说,既然我能在外面找到更好的,就应该在外面过,不应该一直守着他这样没本事的……"嫂子哭得越来越厉害了,虽然一直在克制,不过脸上的妆已经有些花了。
因为嫂子哭着,高云舒本来想要哭的欲望瞬间淡了些。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能老是遇到什么事情就哭,因为也有别人会哭,他得腾出空来给那些正在哭泣的人擦眼泪。
因为那些人,是他所心疼的人。
站起来坐到嫂子身边,高云舒动作轻柔地给嫂子擦起脸来。
"别哭了,嫂子。"高云舒低声道,小心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嫂子的脸,不让那些好奇的探头探脑的人看到:"我哥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这样哭,他看了都不会好过……"
嫂子点点头,努力闭了闭眼,接过方巾给自己擦脸。
两人之间沉默许久,嫂子终于恢复平静了。
她睁着红红的眼睛,勉强笑了笑:"吃饭吧,还没吃饭呢。"
高云舒温柔地笑起来,大概他从认识嫂子到现在,这是他能露出的最温柔的笑容。
吃过饭,高云舒得回去上班,他送嫂子回家,到那间小区门口,他又喊住嫂子。
"你喜欢王老板么?"高云舒问道。
嫂子的脸再次红起来,不过这次是因为害羞吧。
过了半响,嫂子点点头。
高云舒笑道:"那就跟王老板好好过吧,高星以后肯定也会谅解你的,至于我哥……"他顿了顿,又低头想了想,不过一秒的时间,再抬起头时,眼里已是无比的坚定与沉着:"我哥,我可以照顾的,我会对他好一辈子的。"
一辈子,这是多么漫长的概念。
从墨黑的头发,到苍老的银丝。
但高云舒一直觉得他可以跟高礼泽在一起一辈子,以兄弟的身份,以朋友的身份,以恋人的身份,怎样都好,只要是一辈子。
只不过在以前,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高礼泽会照顾他一辈子。
现在,却是刚好相反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嫂子离婚的原因终于讲掉啦,我也等好久哦……
第十三章
最后高云舒也没跟嫂子问高礼泽赌钱的事情。
不过他猜嫂子并不知道高礼泽现在的生活状况,嫂子说的那些话能表达的意思有限,但高云舒可以听出来到离婚之前嫂子都是倍受高礼泽疼爱的。
现在嫂子过得很好,高云舒也担心自己要是问了不该问的,会让嫂子凭白无故添一份担心。
嫂子的话里唯一让高云舒觉得不可思议的成分,便是平时像老鼠见到猫一般害怕高礼泽的高星,居然是主动要跟着高礼泽过的。
那天晚上高星回家了,高云舒想起早上出门前高礼泽的叮嘱,便喊高星跟他一起睡。嫂子给高星买的新衣服和零食高云舒先放了起来,他不知道高星现在对嫂子是什么样的感情,觉得自己还是得先问问高礼泽的意见,再探探高星的口风比较好。
他发现高星比他所看到的要敏感得多。
高星洗完澡躺到床上,便笑着直往高云舒怀里钻,他真的很亲高云舒,这样年纪的男孩子,大多都会想要个看起来拉风又待自己很好的兄长,高云舒对高星也就是这样一个身份。
不过高云舒其实一点都不拉风就是了。
高云舒笑着摸摸高星的头,高礼泽不在家,他两又是第一次一块睡,高星便有些无所顾忌地皮了起来,不像平常高礼泽在家时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那副模样的高星总像只吃不饱的小老鼠,虽然可怜,但并不可爱,于是就不会招一般大人的爱,估计他在学校也这样,所以连老师也不喜欢他。
和高云舒在一起的高星总是挺放松的,他伸了个懒腰,开始比划着给高云舒讲同学间的事情,说这说那,看起来相当兴奋。
"不要以为你爸不在家就自由了啊,呆会他回来前你可得睡着,不然他肯定削你。"高云舒笑道,敲敲高星毛茸茸的脑袋。
高星又活泼地一笑,点点头,往被子里钻了钻,开始给高云舒说一个笑话。
高云舒便撑着头听着,等高星说完了,很配合地笑出声来。
"高星,叔叔问你啊。"高云舒笑完后,说道。
"恩?"高星应道,声音听起来还是亢奋得像有了实体,一把一把能抓起来似的。
高云舒撑着下巴想了会,说道:"爸爸老骂你,你烦爸爸么?"
难得高云舒问这样实际又略微严肃的话题,高星不笑了,低头说道:"不烦爸爸。"
高云舒摸摸他的脑袋,"……那妈妈走了,讨厌妈妈么?"
这个问题让高星沉默了许久,高云舒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问得太过于直接了点,他慢慢拍着高星的肩膀,看着高星头顶的发旋。
最后高星摇了摇头:"不讨厌妈妈。"
高云舒忍不住笑起来,难得他脸上的笑没带半分幼稚气,不过大概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又摸了摸高星的头发,带着点鼓励和肯定,然后他声音柔和地说道:"睡吧。"
高星翻了个身,依然靠在高云舒怀里,乖乖地睡去了。
晚上高云舒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外面开门的声音,他动作轻柔地翻身起床,给高星掖好了被子,往门外走。
果然是高礼泽回来了。
看看墙上的挂钟,一点都已经过去了,高云舒看着背略有些驼的高礼泽,压低声音开口道:"怎么今天又这么晚呢?"
高礼泽抬头看了高云舒一眼,依然保持着左手往后掐着自己右后肩的动作,"有事。"
总是这个回答。
高云舒叹口气,等高礼泽走近了,说道:"高星回家了。"
高礼泽点点头,走到高云舒房间门口,往里面抬了抬下巴:"睡了吧?"
"恩"了一声,高云舒不太想就这样放高礼泽回去房间里,他又说道,"你肩酸?我给你揉吧。"
高礼泽抬起右手摆了摆,往卫生间走去,只留给高云舒一个背影。
站在原地的高云舒默默捏紧了拳头。
接下来的半个夜晚,高云舒根本没有睡着。
高礼泽这样看着就异常的行为,他总是担心的,撇开他对高礼泽的心思,只是作为家人来说也肯定会担心的。
再加上高礼泽现在出入的地方,那么乱七八糟,充满各种危险性,高云舒的担心就更甚。
他上次都已经亲身领教过一回了不是,外面什么样的人都有,这块地方的治安也一直不能说是很好,他真的很担心高礼泽会在外面又被人提着刀子追打。
因为高礼泽是那样的脾气,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只是死扛,他天不怕地不怕,不是太要面子,是他本性便如此,他像是活在古代的人,总以为自己不做亏心事便不用怕任何人。高云舒太了解他,因为这样的性子,高礼泽不太能交上朋友,难得交上几个,也很快就散了。
心中的忧虑冲击着自己的血脉,高云舒感到胸口的血管在勃勃地跳动。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爬起床来,高云舒拿着手机走到门外,拨通了蛋糕店长的电话。
早上,高礼泽被床头的手机铃声所惊醒。
那是他设的闹钟,早上四点半的,他从前天开始就设了这样的钟点。
虽然只睡了三个钟头,但高礼泽还是很快爬起床来,悄声进入卫生间。
有的时候,高礼泽会想,一般三十二岁的男人会干吗呢。
高礼泽今年三十二岁,外表看起来除了有点瘦弱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倒是有人夸过他长得帅的。高礼泽对着镜子刷牙时忽然想起高云舒以前经常会说"我哥最帅啦"这种话,他倒是真心实意地夸赞,不过高礼泽觉得高云舒的审美功能可能不太完善。
高礼泽低头捧起笼头里的冷水,随便洗了把脸,便已经把高云舒的笑声抹到脑子外面。
他今年三十二岁,他有非常想干的事情,这件事情干完了,他得去过普通的三十二岁男人的生活。
是的,高礼泽现在过的日子在一般人眼里可能不太普通,但也并不是往好里去的不普通,而是比较颓丧没出息的。
从卫生间里出来,高礼泽随便套了件外套,又拿了钥匙、手机还有一把零钱,便往门外走去。
室外的风有些冷,天基本还是黑的,天际处有一些微弱得好像蜉蝣的光亮,离天亮还有段时间。
高礼泽缩起脖子,小跑着往小区外面冲,这样能让他暖和一点。
虽然连着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但高礼泽的精神依然不错,三十二岁的年纪,青春快没了但正好有大把的力气,高礼泽脑子不算多聪明,拼一下身体倒还是可以的。
街上没有几个路人,高礼泽身体有些热度了,便停下来慢慢地走,他这个点起来正好能赶上第一班公交车。
他要去的地方很偏,中间得换好几次车,高礼泽想起自己去那边的理由,低着头扯出个有些自嘲的笑。
那笑很冷,而且凶,让他看起来像个脸色不大好的中年老流氓,一个刚上车的老头刚撇头看了高礼泽一眼,立马惊恐地往车厢后面跑去。
高礼泽不管他,也不看他,这两年他受的白眼多了,可他懒得管人们怎么想。
公交车摇晃着到了一站,高礼泽下车了,往前走了几步,去寻找另一个站台。
刚踩到斑马线上时,高礼泽便感觉不对劲,他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
高礼泽皱起眉。
应该说是动物的本能还是什么的,高礼泽对这种事总是很敏感,虽然他一共就没被人跟踪过几次。
他没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着,刚到马路对面,便立刻往后看去。
绿灯开放时一起走过来的路人虽然有不少,但跟踪他的人还是挺显眼的,那人正缩头缩脑地往四处看着。
高个子,赶时髦染的棕色头发,还有那死贵死贵的灰外套。
据说那跟要饭的穿的一样的破外套,还是羊驼毛的。
不过羊驼又是什么玩意?
高礼泽瞪起眼睛,路人纷纷退避三舍。
"你来干什么!!"劈头盖脸地骂去。
烦人,真烦人。
高礼泽恨不得现在就把高云舒按在地上暴打一顿,他这弟弟有时候看着实在太烦人了真的。
高云舒缩着脖子弯着腰,一句话不说,把藏在口袋里的烤红薯拿出来往高礼泽怀里塞。
"我问你你来干什么!"高礼泽骂道,一点不管路人看过来的奇怪目光。
高云舒依然一声不吭,拉起高礼泽的手去托住那个用几层塑料袋包得严严实实的烤红薯。
高礼泽真恨不得把那红薯砸到他脸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先打个广告,嘻嘻,我有个文会登在九月份的【青芒●腐女志】上,大家要是有空可以去买了看看哦~忠犬受哦~嘻嘻,有点类似吴桐和管昊感觉的攻受关系~~~=333=~
这篇大家普遍反映有点沉闷……默……嘛,以后总会变得温情的……总之我肯定是走治愈系路线的啦~~~
明天我要回家啦~><~~~
第十四章
还好现在时间还早得很,路上行人稀稀拉拉的就那么几个,不然这脸不是要丢得都没法要了么。
高礼泽是不怎么会在乎别人对自己的想法,但他也是会有觉得丢脸的时候的,每当他感觉自己做了或者被做了真正愚蠢的事情时,他就会觉得丢脸,那是出于心里最深处的最根本的的糟糕感觉,让他每次都想快速凿个巨大的地洞,要么自己钻进去,要么把周围的人都扔进去。
比方说现在,他正被高云舒做着特别蠢的事情,他就想把高云舒塞路边的垃圾桶里去。
边上有行人觉得奇怪地望着他们两,高礼泽恶狠狠地咬起了牙,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可能都气红了。
"……还热的。"高云舒低声说,不敢抬起头来看高礼泽的眼睛,依然执着着那个烤红薯,抓着高礼泽的手腕不肯放。
不知道他怎么跟来的,也不知道他这是不是第一次跟了,高礼泽想想就觉得心里一阵的火,真不得了,他这个胆小怕事像只白老鼠一样的蠢弟弟也长进了,居然都会玩跟踪了。
赶高云舒是赶不走的,高礼泽知道,高云舒跟高星可算是高礼泽这辈子遇过最让他头疼的两个人,都没什么真本事,脾气倒是都怪得很,平常都畏畏缩缩又娘里娘气,不该硬脾气的时候却总是硬得像根铁棍子,拗都拗不断。
所以这两傻蛋感情才好么,惺惺相惜不是。
在这里干站着也不是办法,白白浪费时间,考虑到依自己的脚程,走快点也许能甩掉高云舒,高礼泽便狠狠地一把抢过那红薯,转身抬脚便走。
后面立刻响起慌里慌张的脚步声。
高礼泽"啧"了一声,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他头也不回地往前冲着,动作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在跑,高云舒却一直能这样跟着,有的时候拉后点,有的时候往前赶点。可能是因为自己身体协调性不算特别好,高云舒走得还磕磕绊绊的,路上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高礼泽听到背后那挺大的"哗啦"一声响,依然头都没回地往前走着,可他却怎样都没法甩掉高云舒。
高礼泽拐过前方一处居民区,尽往人多的地方钻,随着天空的渐渐发亮和路上行人的增多,他的心也在一点点焦灼起来。
他没空在这里跟高云舒玩捉迷藏。
高礼泽又拐过一家银行,走了几十米远,站到一处立满了小白领的站台上,现在已经是别人都要开始上班的时间了,清晨的寂静已经一去不复返。
犹豫地回头望去,高礼泽祈祷自己已经甩掉高云舒了,他没道理甩不掉自己那个体育成绩一般般偶尔还会不及格的笨蛋弟弟吧,可刚回头,他便看到高云舒从银行那边的花坛边拐了过来。
等高云舒跑近了,高礼泽便看见他额头上跑出的一层细密汗珠。
站到高礼泽身边,高云舒还大口喘着气。
"我……我……"高云舒说张开口,话都说不利索,哆嗦着嘴唇,大街上的冷风一吹,本来就白的脸更白了一层。
高礼泽看了就更是不舒服。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成年男人,体质怎么会那么差的呢,又不是个病苗子,小时候还挺有精神,大了反倒变成一副弱柳迎风的小样子,风吹吹就会倒似的。
小白脸小白脸,是不是就是说高云舒这样啊?
男人哪能是这个样子。
高礼泽心里对高云舒是百般看不顺眼的,他总觉得高云舒在人生的道路上跑偏了,他对高云舒有着一般所有家长对子女的那种最朴实的想法,首先,他希望高云舒身体健康,但问题是高云舒看起来很不健康。
现在也没空去想这个了,高礼泽撇头不去看高云舒,抬眼望向公交车开来的方向。
高云舒大学四年在外,都不知道干了什么玩意,等自己的事情忙完了,高礼泽决定成天盯着高云舒去跑步。
一辆车子摇摇晃晃地开过来,载走一班年轻人,车站空了点,高礼泽回头对高云舒压低声音严厉地说道:"你给我回家去!"
高云舒抿抿嘴,一声不吭地低着头,不喘气了,薄薄的红色慢慢回复到他脸上,让他看起来脸色正常了许多。
现在真是好大的胆子了嘛,高礼泽气不打一处来,正压抑不住想发火,他要乘的公交车却过来了。
高礼泽一个箭步跨上去,高云舒当然也跟了上来。
车子很快开到了目的地,空气里阴冷的风吹了一路,完全没办法吹散高礼泽心中的积聚的怒气,高云舒依然亦步亦趋跟着他,像条狗一样。
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到自己这几天一直能见到的建筑物的一角,高礼泽又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向高云舒,刚才高云舒买给他的那个烤红薯,还装在他的外套口袋里,鼓鼓的,热热的。
这个地方很偏,大概因为近郊的缘故,虽然有居民区,但那也是刚刚落成的,房子都不知道有没有卖出去几套。
高云舒看到高礼泽停下来,马上也停住了自己的脚步,眼神有些躲闪和害怕,但却有些视死如归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高礼泽忽然很想笑。
他这个蠢弟弟。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高礼泽说,还是忍不住扯出点笑:"你根本不用担心我。"
大概没想到高礼泽态度忽然变得和善了,高云舒有些措愣,高礼泽点点头,又说道:"你还记得袁文萧么?"
没想到高礼泽会提起那个人,高云舒呆呆地点了点头。
袁文萧他当然记得了,他前不久还想起过这个人,高礼泽这辈子交的朋友不多,虽然他年轻时英俊挺拔,那表象却只能迷惑长辈和异性。袁文萧算是和高礼泽来往最长久的一个同性朋友,最后两人却又不怎么来往了,高云舒猜袁文萧大概还是受不了高礼泽的坏脾气吧。
不过高云舒还是很喜欢袁文萧的,因为那人算高礼泽为数不多的朋友里,待高礼泽,待高云舒,最好最真诚的一个人了。
"我那时不是还想着跟他玩乐队么?"高礼泽说道,掏出烟盒来,似乎想抽烟,看到高云舒,却又把烟盒塞了回去:"我那时跟他关系好吧?"
高云舒点点头。
"后来他不怎么来我们家玩了,你猜怎么回事?"高礼泽说,口气倒是调笑着的,不过高云舒听得出来他心情不怎么好。
高云舒摇摇头:"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以前那小子倒是说,他妈要回家来接他去香港……他妈不是改嫁给一个香港的有钱人么。"高礼泽说,皱起眉来。
他两说着话,往前走着,离面前那个小区越来越近,那个小区背后有座低矮的小山,到那小区正门口了,高礼泽也不进去,依然直直往前走。
最后,他在离那小区正门大概二十米远的一个拐角处停下。
这个地方大概还没规划好,这边是水泥地,那边便是泥地,泥土乱七八糟的,还有刚砍的一棵不怎么打的树倒在地上。
高礼泽靠着咖啡色的墙壁蹲下来,往身后看了看,那模样让高云舒想起香港警匪片里,做卧底的警察。
"去年我才知道袁文萧根本没去香港,你猜这又是谁告诉我的?"高礼泽蹲着,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那个烤红薯,把外面的塑料袋剥开来。
"……袁文萧吗?"高云舒抓抓脑袋,完全不明白高礼泽说这件事的意义。
高礼泽哼了一声:"是袁文萧的妈妈。"
他咬了一口红薯,往下说去:"袁文萧的妈妈说,那个时候她从外面回来,是因为那个香港有钱人不要她了,她才回老家来住。先前袁文萧买乐器什么的都是用的他妈妈寄给他的钱,他妈回来了,没钱拿了,袁文萧当然要出去做事。可他不好好找工作,好吃懒做惯了,居然跟人进了外面的帮派。"
高礼泽抬起头,看向高云舒的眼睛:"而且就是在贺老板的手下做的事情。"
高云舒心头一跳,因为先前被贺老板手下捅了一刀的缘故,让他现在光听到贺这个姓就几乎要浑身发抖。
他是个普通人,最最普通卑微的男人,胆子又小,真的一点都不中用。
不像高礼泽,什么都不怕,现在说到那个姓贺的,眼里居然还能放出那种光来。
高礼泽把手里的东西用力扔出去,那个塑料袋掉在不远处的垃圾堆上。
他站起来,又往后看了一眼,小区的大门依然紧紧闭着。
回过头,高礼泽深吸了一口气:"自从袁文萧说过他要跟他妈去香港后我就没见过他,直到前年,他忽然来我们家找我。"
高云舒竖着耳朵听着,一个字都不敢漏掉。
"他说,他香港的养父把生意都交给他打理,他想在我们那边试着开一家分店,问我有没有兴趣投钱进去。"高礼泽说道,声音听起来似乎平稳了许多:"我就把我剩下的所有钱全给了他……"
高云舒脑海里忽然想起大嫂跟他说的,"你哥被人骗了钱"这句话。
他从没忽略过这个问题,只是他觉得现在纠正他哥赌钱的问题才是最重要的,便暂时没有去考虑这个问题,而且他想着,钱丢了还能挣回来,他并没想过这个才是问题所在。
高礼泽盯着高云舒的脸看了会:"看你的表情好像猜到了,你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高云舒迟疑地点点头。
看到高云舒的动作,高礼泽扯起嘴角笑笑:"反正我的钱是被袁文萧骗掉了。"
说着他的右手又习惯性地伸进口袋里,过了一会没拿出来,高云舒看着,咽了口口水,轻声说道:"要是想抽就抽吧。"
高礼泽露出个称得上灿烂的笑:"真乖啊,弟弟。"
他毫不迟疑地拿出烟盒,抽出香烟,又很快点燃。
重重吸了一口,高礼泽缓缓吐出几个烟圈,往下说道:"袁文萧这个人你知道的吧,傻子一个,像个兔子似的,什么都不敢做,只敢吹牛。"
高云舒点点头,当然知道的,袁文萧这个人其实很不错,嘴边老是挂着"摇滚"两个字,活脱脱的一个充满理想的好青年。
他只是比较虚荣,有点喜欢吹牛,但本质一点都不坏,而且胆子跟高云舒算是半斤八两,敢说不敢干的典型。
不,高云舒可能还不如他,高云舒只能算敢想不敢说。
紧紧捏着手里的烟,高礼泽眼里忽然又是一股慑人的光:"都是那个姓贺的畜生!"
高云舒被高礼泽忽然放大的声音吓了一跳。
高礼泽回头对高云舒说道:"那个时候袁文萧骗的不止我一个人的钱,而且那些钱,都是姓贺的让他骗的。"
作者有话要说:回家了各种乐不思蜀~~XD~~
恩这个袁文萧,先前有埋过伏笔,不过大家肯定都不记得他吧TVT……
啊还有【青芒·腐女志】,大家都说没听过说什么耽美杂志说,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非天】呢,跟那个是性质差不多的原创耽美小说杂志,不过这本比较清水,主编是司空破晓……大家买不到也没事,十月份我就能贴出那篇文啦~=3=~
第十五章
高礼泽不是一个有大抱负的人,高云舒了解他,所以听到高礼泽话语的瞬间,高云舒就被自己的揣测吓到了,他从不认为高礼泽是属于正义活着邪恶的一方什么的,因为他们一家都是普通人。
特别特别普通,像路边所有野草中的一束,没有特点到连挂在叶片上的露水都不会比别的草叶子多。
可高礼泽的话昭示的意思似乎是,他要不顾自己这样一株普通野草的身份,准备去做什么大事了。
"你什么眼神?"高礼泽吐出一口烟圈,拂在高云舒脸侧:"怎么傻了?"
高云舒颤了颤,一把拉住高礼泽的手腕子:"钱被骗了就算了,我们以后再挣好不好,不要去跟贺老板硬碰。"
高云舒知道自己此刻一定是满眼的慌张,因为他的手都在抖,些微的细小的颤动,却完全没法停下来。
原来那个赌场和高礼泽心比起来已经算是安全的地方了,高礼泽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他们怎么可能跟那个姓贺的斗。
高礼泽眼神静静地望着高云舒,任凭高云舒害怕地颤抖,他倒是气定神闲得很,可他现在这样不慌不忙的样子在高云舒的眼里,则被解释成了另一种状态,比如说视死如归。
高云舒大概又要快哭了,他果然没法那么快改掉自己动不动就哭的毛病。
"你怕什么,我又不是要去死。"高礼泽说道,很不解地望着快哭出来的高云舒:"你以为我在这里蹲了三天是干吗?等姓贺的?你觉得姓贺的会住在这种鬼地方?"
就算在这时候,高礼泽都有闲心来指出高云舒的不够机灵,他总觉得高云舒笨透了也不长进透了,但以前他说高云舒什么的时候,高云舒总会死皮赖脸地回他一句"我要是太聪明还要你这个哥哥干吗"。
想到高云舒嬉笑着开玩笑的模样,再看看眼前这个害怕得发抖的家伙,高礼泽叹了口气。
"我不会去找姓贺的,我来这里是在等袁文萧,他骗了别人的钱后,姓贺的让他出去躲了一阵子,最近他回来了,就住在这边的房子里,不过我估计这房子也是姓贺的借他住的。"
"你怎么知道他住这边?"高云舒吸了吸鼻子,松开抓着高礼泽的手,表情看起来好像不太相信高礼泽说的话。
高礼泽地一指头戳在高云舒额头中间:"他前几年开始赌,把他妈妈的存款都骗出来赌掉了,还是欠了别人很多钱,再加上姓贺的诓他,他才昏了头出去骗人。"说着又狠狠点了高云舒脑门几下:"你还不信我,你居然敢不信我。"
手指长得再好看那也是男人的手,高礼泽戳起人来毫不含糊,啪啪啪几下像子弹打在脑门上,高云舒被戳得痛了,"呜哩"一声,捧着脑袋往下蹲。
"至于我怎么知道他住这里来的。"高礼泽收回手,动作快速地又点燃一根烟:"你以为我每天往那破地方跑是白跑的么,就算全世界都在找袁文萧,他也依旧每天都要赌。这块地方的小赌场都被端掉了,大的几个赌场只有我们小区边上那个是姓贺的看的,袁文萧要赌,只能去那边。"顿了顿,高礼泽吸了口烟,继续说道:"姓贺的只在我们这边横,袁文萧那兔子一样的胆量本事,在外面混不开,我估计他肯定会回来,才会每天去那边守着。"
原来是这样,高礼泽终于完全明白了,这么说来,高礼泽并不是喜欢赌钱?只是因为想找袁文萧才每天去赌场?
一种以前长久的担心都白费的无力感,混着一种更深层的担忧,再次撞击上高云舒的心脏。
比起这真正的原因,他倒比较希望高礼泽只是单纯地有了赌瘾。
高礼泽回头看看墙壁延伸过去的那头,回身对蹲在地上的高云舒说道:"至于我找袁文萧的原因,我现在还不想跟你说,反正我找袁文萧不是为了要问他要钱,也不是要去找姓贺的算账,我什么本事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回去吧。"
他夹着烟的左手朝着高云舒挥了挥,那是个驱赶的动作,也代表他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代表着高云舒现在可以离开了。
高云舒站起来,不吭声,就那样站着。
"你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干吗。"高礼泽说道,又挥手:"快走快走,这边没什么好玩的。"
"我又不是来玩的……"高云舒说道:"再说我请过假了。"
他可是担心高礼泽,可他知道,在他可能妨碍到高礼泽的时候,这份担心在高礼泽眼里完全是多余的。
偏偏高礼泽脾气硬,偏偏高云舒性子倔,两人要是杠起来肯定是谁也不让谁,现在这边可没有能出来做调停的父母和大嫂了。
抬起眼睛看向高礼泽的脸,高云舒说道:"还是有人陪着好,我怕你又……"
"又遇到追着我打的人?"高礼泽接着高云舒的话说下去。
高云舒点点头,他就是怕这点,高礼泽明明知道他的担心,却老是一再拒绝。
"成,我要是再遇到他们,就麻烦你再给我挡几刀了。"高礼泽说道,皱着眉,表情看起来相当不愉快,他说着把手里的烟头扔到地上,一脚踩灭。
高云舒嘴唇一哆嗦,高礼泽凑到他面前:"是吧,你是专门来给我挡刀的吧,上次那一刀捅得不够深是不是。"
又被吼了,高云舒整个脑袋耷拉下来,他知道自己没什么用,他也知道自己的考虑和准备根本不周全,可多一个人总是比较好不是么,他是真的担心高礼泽啊。
高礼泽和高云舒对视了会,低下头去,又从口袋摸出了烟。
他们兄弟两个就外表看起来,一个暴躁凶悍,一个懦弱畏缩,好像高礼泽总是欺负高云舒躲一点,但两人每次较起劲其实都是这样,斗鸡似的,打完了总是两个人都是一身伤。
高礼泽烦躁地捏着那根没点燃的烟,在指头上转了一圈,高云舒还是像块石头般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让高礼泽看了更烦躁。
他不想跟高云舒发脾气,可高云舒那样子他看了就是有火。
以前高云舒还没这么讨他烦,不管高云舒怎么赖皮,高礼泽都觉得他挺可爱,可自从爸爸过世以后,高礼泽简直连高云舒的名字都不想听到。
家里父母全都去世了,自己的钱被好友骗光,老婆又改嫁了大款,外面还欠了不少债——这些在别人眼里已经算是一出又一出的悲剧,可经历了这么多的高礼泽从不会觉得自己过得很糟,他没恨过袁文萧,他也依然觉得自己的前妻是个特别好的女人,因为高礼泽知道世上有人过得比他更糟。
就算身上一毛钱都没有,高礼泽还有个健康的身体,他可以去工作,他还有高星在,还有一个家在。
他从没放弃过人生的希望。
但每次想到自己这个让人头疼的笨蛋弟弟,高礼泽就会觉得自己要是没出生在这世上该多好。
"你啊……"高礼泽拿着那根没点燃的烟,在右手心里点了点,满脸不快。
"恩……"高云舒应道,依然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有分寸,这边都是正经人家,我问过的,袁文萧上次回来也是一个人,没事的。"高礼泽耐心地说道。
高云舒依然闷不吭声地站着,不回答,当然也不动。
两人之间便又沉默了,高礼泽抓抓头发,本来就不太整齐的头发被抓得更乱了,他忽然捏紧了那根烟,冲高云舒吼道:
"就你这婆妈样子也配喜欢我吗?!!"
他声音像只飞得飞快的蜻蜓,从玻璃般的水面滑过,瞬间在两人之间冻结起来的空间上拉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本来一直像块石头似的高云舒立刻有了反应,像被人用木板从沉积了多年的沼泽里撬了起来一般,简直要咕噜噜滚上几个跟头。
"我……我……"他张口,脸已经红了,愣愣地想回什么嘴。
"你你你,你个屁啊你!"饶是高礼泽多年的老脸皮,还是绷不住红了点,可他做什么都比高云舒快,包括说话也是:"你要是不走我走,走得让你登报找都找不到你信不信!"
高礼泽抬起手来,笔直地指着路的那头,虽然脸还是红着的,但他肯定不是在开玩笑。
高云舒心头一跳,不想走,却被这样赶着,又怕了。
高礼泽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这次不是不肯动,是傻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天,这拖了实在好久了,下一章应该能把姓贺的这事情写完了吧,我难得认真编一个坎来写,写得好挫好慢大家不能嫌弃……
我好想写兄弟两的H呀(虽然写不好),好想写呀,哦哦哦哦哦哦哦……
再不写我都要实习去了……
第十六章
高云舒是拗不过高礼泽的,他的战斗力在高礼泽面前永远是负值,虽然他总能用自己那份怯懦又缠人的韧性搬回一城,可他也只有本事打平这一次。
不过一个钟头,高云舒已经回到了家里。
他的整个脑袋都是空的,都没有办法在一个钟头中梳理完高礼泽给他输入的讯息,他像台坏掉了处理器的电脑似的,里头空空荡荡的,甚至连以前存的东西都被清理干净了。
高星大概早就上课去了,高云舒喊了一声,没人应他,高云舒打开自己房门,面对着里面的空荡忽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像被海水冲上岸的海螺一样,往自己床上倒去。
他又很快爬了起来,走出房间去开高礼泽房间的那扇门,里面当然也没有人在,高云舒却有些安心了。他坐到床沿,抓起被子的一角闻了闻,上面是高礼泽的味道,很熟悉,让人心里忽然满了起来。
想起高礼泽略微红着脸呵斥自己的样子,高云舒的脸庞又忽然烧了起来。
高云舒想,高礼泽应该是知道自己的感情的,他这份可能有些扭曲却绝对纯粹的感情应该早就被高礼泽洞察了。
这份感情花了高云舒许许多多的力气,已经累积得又黏着又沉重,简直像有了实体,一直跟着高云舒,只要他稍微接近高礼泽,那感情的触角便会伸出来,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试图要搭到高礼泽身上。
可那感情的小兽总是不敢直接触碰上去,高礼泽疼爱高云舒,高礼泽身上也有不会妥协的地方,那不妥协就是一把尖刀,锋利逼人,光芒四射,高云舒觉得只要一靠近那刀子,自己的感情就会被切得七零八落。
在事实已经发生后,有的时候缺的只是说穿或者不说穿,说穿和不说穿以后事情的情况,很多时候都有天地那么大的差别。
高云舒选择做个保护自己和自己感情的懦夫,他没有说。
高礼泽却说了。
可他是准备收起那刀子,还是准备让刀子磨得更为锋利,高云舒却不知道。
高云舒在高礼泽床上坐了整天,连高星回家都没察觉,一直到高星在他房间写完了作业,出门喊他,高云舒才猛然惊醒,一边给高星道歉,一边跑去厨房做饭。
高礼泽自然没有回家,不过今天难能可贵的,下午时他有发短信给高云舒,说自己等到袁文萧了,让高云舒该干吗干吗去。
高云舒便花了半个钟头写了条很长的短信,叮嘱高礼泽要小心,叮嘱高礼泽要吃饭,还叮嘱高礼泽早点回来。
他还有话要对高礼泽说,如果高礼泽处理完了他要处理的事情,高云舒觉得高礼泽也许肯分出点时间给他,让他来展示一下他饲养的那头感情的小兽,然后问问高礼泽,是否愿意跟他一起养它。
不过那条短信发出去后过了很长时间,高礼泽才回复了一句:知道了。
浅浅冷淡的三个字,好像早上两人根本没有面对面红着脸扭扭捏捏过。
高云舒便又有些伤心了,他的感情波动总是随着高礼泽走,高礼泽简直是个高超的指挥家,只要轻轻的动作,一下子能让高云舒的心弦跳起,一下子又能让高云舒坠入谷底,虽然他可能根本没想过要让高云舒怎样。
陪高星吃过了晚饭,高云舒便迫不及待地往家门外走,高礼泽还没回来,他想出去找他。
他匆匆地走到小区门口,却正好撞到回家的高礼泽。
"你去哪啊?"高礼泽奇怪地问道,看起来脸色挺好,也不像被人欺负过,似乎确实没遇到什么危险:"吃过饭没?"
高云舒拼命点头,脸色发红地说道:"你吃过了吗?"
大概是受到高云舒脸红的影响,高礼泽也忽然有些窘迫起来,他剜了高云舒一眼,点点头,不再说话,抬脚往前走。
"哥……哥……"高云舒后面跟上来,有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他两先前关系最糟的时候,彼此之间的气氛都没这么奇怪。
高礼泽还是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着,高云舒跟在旁边,他走路本来就不快,那个子简直是白长的,再加上紧张,跟着矮他大半个头的高礼泽走都有些左脚踩右脚,绊来绊去,终于在跨进楼道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个趔趄。
高礼泽回头一把扯住他的胳膊,脸色不知道为什么变得通红,他又狠狠地剜了高云舒一眼,望着墙壁喝道:"当心点!"
"恩恩……"高云舒努力地点头,反手想抓住高礼泽的胳膊,可立刻被避开了。
他又跟着高礼泽上楼,遇到几个眼神别有意味的邻居,高云舒都没空管他们,他的眼里只有高礼泽的背影。
那副肩膀不算宽阔,可那个背影却能彻底占据高云舒的视线。
他们两人气氛古怪地回到家里,高星大概早就钻进高云舒房间了。高云舒关好家门,换了鞋,火急火燎地想拉住直接往房间走的高礼泽,刚开口喊了一声,高礼泽便打开高云舒的房门,粗声粗气地喊高星:"作业写好了没?"
高云舒走过去,听见高星说话,高礼泽点点头,便关起了房门,转身看到背后的高云舒。
"别挡道。"高礼泽说道,低着头想从旁边绕过去。
高云舒的脸一下子就垮了,立刻又是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这简直快变成了条件反射,对着高礼泽才有的条件反射。
"你是巴普洛夫的狗么你,别老摆这死腔给我看。"高礼泽说道,大概顾忌一扇门之隔的高星,声音压得很低。
高云舒可怜兮兮地呜咽:"哥……"小心地扯住了高礼泽的外套一角。
他是高礼泽的狗,他愿意做高礼泽的狗。
"你几岁?!!别老摆三岁小孩的架势,你有胆子长进点么!"高礼泽依然压着声音说,劈手就去拽高云舒的手,试图把那只爪子从自己衣服上给拽下来。
被毫不留情地指出了自己的伎俩,高云舒脸垮得更厉害了:"可是你又不听我说……"
"你要说什么我知道!我不想听!"高礼泽依然努力扯着高云舒,又因为高云舒的靠近往后退着,快要贴到墙壁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要是在室外他肯定已经暴跳如雷了。
一眼瞪过来,满脸通红的高礼泽的表情所要传达的讯息是,他生气了。
高云舒心里一跳,瞬间他忽然没那么害怕了,他更加欺上前,捏住了高礼泽的手腕。高云舒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那么大的胆子,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他连活面粉活久了都会觉得吃力的手,在这个时候却有了无比的力量一般,高礼泽有一瞬间甚至难以动弹。
高云舒觉得自己现在应该不是很帅气,毕竟他哭丧着脸,可能下一秒就有眼泪或者鼻涕流出来。他还是挺在乎自己外表的,就算做饭时系的围裙他都要挑有牌子的买,可他现在都不用去在意自己是不是帅气了,他一直都跟高礼泽在一起,自己好看的地方不好看的地方,高礼泽早就清清楚楚了不是么。
他慢慢地往前凑去。
高礼泽的眼里流露出的东西一下子转变成了不可思议,似乎还混合了点慌张,在储物间门前昏暗一片的光影里,高云舒没空去在乎那些,他只看到高礼泽的睫毛翕动了一会,然后那双眼睛就闭上了,只有睫毛还在微微地颤抖。
高礼泽的嘴唇比想象的还要柔软。
比高云舒以前所吻过的任何人还要柔软。
不知道这是不是心理作用。
高云舒像在做祷告一样虔诚地结束了这个不带欲望的吻,有些心满意足又有些做贼心虚,他怯怯地望向依然闭着眼睛的高礼泽。
高礼泽的手还搭在高云舒手臂上。
过了几秒,高礼泽睁开眼睛。
然后一巴掌朝高云舒扇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前15章我感觉我简直不是在写BL是在写知音家庭伦理专栏啊怎样?!
终于到第16章KISS了,我对我自己都没话讲了,但你们要知道写文真的不受作者控制的,我本来打算一篇比一篇进展快的,但现在看来怎么我是一篇比一篇进展得慢……然后到16章才KISS的另一个原因大概也是因为这篇每一章字数都很少的缘故(你还好意思说啊你)……
你们要打就来打吧,我受得住……(钢筋铁骨都是打出来的
哦想到实习我就心脏疼……
第十七章
一巴掌打过,高礼泽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房间走。
高云舒都顾不得脸上像被投了个炸弹般陡然生疼起的热痛感——高礼泽要么不下手,一旦下手必定不留情面——转个身跳起来搂住了高礼泽的腰。
高礼泽扯他,扯不动,拽他,又拽不开,他顿时满面怒容,生气也是能分等级的,高礼泽今晚肯定经历完全了整遍生气的各个阶段,从低到高,一路到达顶峰。
被高云舒死皮赖脸地缠了一会,高礼泽有些喘气,可他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并不想再揍一高云舒一拳,高云舒便一声不吭地搂着他,箍得死紧,不要脸得不得了。
因为他不知道错过今晚,他还有没有力气和勇气去这样耍赖。
两人缠成一团的样子很狼狈,要顾忌着高星,都不敢发出声音来,温热的呼吸蒸腾着,剧烈的心跳鼓动着。
高礼泽脸涨得通红,估计现在就不是因为害羞之类的暧昧原因了,现在他肯定是因为气的,或者是后悔自己刚才没狠下心躲过高云舒的吻。
忽然,高礼泽扬起了脖子抬腿直接往自己房间走去。
高云舒被带得一个踉跄,差点面部朝下摔在地上,还好他死命地箍着高礼泽的腰,只被拖得往前滑了一步。
高礼泽继续往前,他走得很艰难,一共就一米宽的走廊,从右边走到左边而已,他却像在沼泽地中,腿陷进了泥地里,抬起,落下,每一步都走得那么困难。
高云舒箍着高礼泽,脸趴在高礼泽背上,高礼泽走一步,就带着他拖一步。
开了房门,高礼泽停下来,一言不发地喘气。
他头顶的气压正在往一个极限压低。
高云舒感受到那快突破临界点的低气压,有些心虚后怕地从高礼泽背上下来,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瞧高礼泽的颜色。
安静的空气在两人之间凝固了很久,像团过了期的果冻,味道闻起来不是很美妙,反而怪苦的。
高礼泽忽然深吸一口气,盯着地板说道:"你要是再小一点,我会打得你明天早上起不来床。"
高云舒动了动耳朵,鼻子一酸。
高礼泽不再理会高云舒,他走到床边,甩了鞋子躺到床上,翻身裹起被子。顿时他整个人便像消失了般,只留下隆起的被窝,还有他头顶露出的一点黑发。
空气终于因为高礼泽的动作缓缓流淌起来。
高云舒站在原地,望自己的脚尖。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不像样子,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这种年纪里,许多人都已经成婚,有些人甚至有了孩子,什么都没有的人,至少都会变成稳重的大人。
只有自己还是这么不长进,一点都不长进,反省多少次,还是不长进。
一点担当都没有。
一点出息都没有。
高云舒抹抹眼角,走到高礼泽床边,低头喊他:"哥……我回去睡了啊……"
高礼泽没有理他,依然蒙着头。
得不到回应,高云舒便颤着手指,轻轻地去拉高礼泽的被角,又喊他:"哥……"
高礼泽的眼睛闭着,脸部线条紧绷,高云舒沮丧起来,他的头越发低了,他用鼻尖去蹭了蹭高礼泽的侧脸,整个身体快要钻进高礼泽的被子里。
"……别哭了,你没有错。"高礼泽忽然说道。
高云舒吸了吸鼻子,稍微仰起脖子来,高礼泽翻身看他,两人的眼睛无比接近。
似乎有些消气了,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了,高礼泽望着高云舒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懂你为什么要挑我,不过我觉得我知道了也没有意义,我……"
"我喜欢你!"高云舒急冲冲地出口打断高礼泽,他总觉得高礼泽接下来的话他不会想听。
他幻想了很久的这第一次告白,执行得却是这样潦草。
"你是我弟。"高礼泽说,深深地望着高云舒的眼睛,几乎要看进他的灵魂里。
高云舒在眼眶里挂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打在高礼泽脸上。
他知道高礼泽会这么说,他只怕高礼泽会这么说,说穿和不说穿,高礼泽通常都会选择前者,看起来他似乎喜欢打破僵局,可他总是让情况变得更僵。
高云舒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他很快又把高礼泽哭烦了,高礼泽坐起来,扯住高云舒的衣领,从床头柜的纸巾盒里抽出纸巾,一把按到高云舒脸上,动作有些粗鲁。
"别老是哭了。"高礼泽说道,一边给高云舒一把把擦着眼泪,"没有我你会死么,那四年你连个电话都没有你不是还过得好好的,你现在给我摆出要死要活的样子是干吗?!"
"恩……"高云舒点头,醒了把鼻涕:"会死的,我会死的……"毫不争气的回答,完全不像个男人,反而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脆弱小媳妇。
他抬眼,怯怯地望高礼泽,眼泪还在不断地掉出来,他眼中的水光里望出去,只看得到高礼泽拧起的眉毛,还有闭紧的嘴唇。
"哥……哥……"——这样反复念叨着,高云舒跪趴在床上,往高礼泽的脸边凑去。
高礼泽试图躲开他的磨蹭,可还是被糊了半脸的水,他又抽了些纸巾,狠狠地在高云舒的脸上抹。
一张,又一张,都往高云舒脸上堵去。
纸巾盒慢慢空了,床边地上扔满了废纸,高云舒的哭怎么也停不住,他搂着高礼泽的肩膀,像要进行什么生死离别,声音里的悲伤溢得满满的,敲击着高礼泽的神经。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最后,高礼泽叹着气说。
高云舒往前,亲了亲高礼泽的嘴唇,这是个浅浅的,带着点眼泪鼻涕的吻。
这次高礼泽的脸色倒没有变化,只是依然皱着眉,就那么看着高云舒。
高云舒把脸埋进高礼泽的肩窝,眼泪都蹭到高礼泽的衣服上,他闷声闷气地说:"……哥……你跟我试试吧……"
后来两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高礼泽就不太记得了,因为从高云舒说完那句话到真正开始,中间又经历了特别长时间的一段沉默。
他只记得是怎么开始的。
高云舒颤抖的手伸进高礼泽的衣服里,往上捏住他的时候,高礼泽还觉得有些可笑。
在他看来,做这种事情的高云舒,就跟玩过家家的孩子没两样。
他没有兴致,他对性事向来不算热衷,现在还是高云舒趴在他身上,要是换个人,也许他还会一点不顾忌人家尊严地打个巨大的哈欠。
高云舒的全部动作都只能用小心翼翼来形容,小心翼翼地□,小心翼翼地舔舐,小心翼翼的亲吻。又虔诚又仔细,简直像是专业的工匠在对待一只纤细的古董花瓶,充满了爱,充满了信仰。
高礼泽被摆弄得很舒适,那种舒适却撩不起他的兴致,只让他犯困。
他最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他带着抱歉对高云舒说道:"要是不行,你就回去睡吧,不用继续了。"
挑不起伴儿兴趣,是很伤男人自尊的,高礼泽倒还会注意这点,只不过他刚说完这句,便感觉□一热,整个人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他是很传统的,他的前妻也很传统,这种事情他只是听说过从没做过。
望着在自己□的那毛茸茸的脑袋,高礼泽的呼吸终于有些急促起来,他咬了咬牙,抬手拍拍高云舒。
高云舒抬起头,整张脸都是迷茫的表情,眼神还有些痴痴的,嘴角带着缕黏液。
高礼泽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没有颜面直视这个弟弟,他望着床脚,声音游移地说道:"……你……以前也这么做过?"
高云舒点点头,不太明白高礼泽为什么会在意这个。
"那你不是吃了很多亏?"高礼泽声音高起来:"你怎么会肯吃这种亏的?!"他居然现在还有闲心去在意那些事情。
高云舒愣了半响,忽然笑了起来,挨了打以后有些肿的左边脸颊挤得他的左眼有些小,而且他的眼皮也是肿的,可他笑着亲亲高礼泽大腿内侧肌肤的样子,并不会有碍观瞻。
"哥,我不吃亏的……"他说,一副刚从枝桠上抽出来的小花苞般羞涩的模样:"我不是吃亏的那个。"
高云舒也愣了,可这次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又一次陷入了柔软温暖的包裹中。
那大概是高礼泽经历过最温柔细致的一场□,诚然他在以前与妻子的房事中也都很轻手轻脚,但那样子的都太过于粗糙,他不懂风花雪月,也不动前戏和浪漫。
大概正是因为高礼泽不懂这些,便很快在高云舒比他高超出很多的手段里,昏了头脑。
疼痛和快感都是双面的,高礼泽的身体在昏沉的大脑作用下,已经记不太得那些。
他却清楚地记得,高云舒在他耳边的呼唤。
一遍遍地喊着他,一遍遍地对他说着喜欢。
在往后的记忆里,那些话语便成了浪花,哗啦啦地扬起又落下,伴随着高云舒的动作,把高礼泽一遍遍地卷上岸。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终于H了,我心满意足了。
另外还画了个封面,贴文章首页了~=3=~
第十八章
早上,高礼泽是被窗外电线上停的麻雀吵醒的。
他迷糊地睁开双眼,被室内的光线刺得又忍不住阖起了双眼,闭得紧紧的,眉头都拧了起来。
他的房间很少这么亮过,就算晚上开着灯也没有这么刺激的光,等他再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是自己房间的窗户的窗帘被人拉开了,窗户也被打开了。
怪不得外面的鸟这么吵——高礼泽想,抬起酸软的右手想捏捏自己的鼻梁,却根本使不上力,这时床头的手机震了起来。
高礼泽只买过这一个手机,用了好多年,手机质量还行,唯一的缺点是震动声太大,有时候高礼泽精神比较涣散的时候,会被那手机忽然的震动吓得一个激灵。
他现在就被吓了一条,从床上猛然坐起,好像忽然被惊醒了似的,眼睛都瞪得大了一圈。
赶紧拿过手机来看,屏幕显示是高云舒发了短信过来,虽然疼爱这个弟弟,虽然昨晚两人还做了那种事,关系已经不仅仅是兄弟,但高云舒收到高云舒的短信却丝毫没有所谓恋人之间的甜蜜感觉。
他"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打开来看,果不其然是高云舒的一串叮咛——
"早饭做了粥,还放在锅里,米饭家里也还有点剩,吃什么随便你,不过记得要先热一热,菜我也都做好了,和昨天的剩菜一起放在冰箱里,还有……"
啰啰嗦嗦一大堆,像个老妈子。
高礼泽很不能理解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为什么能这么婆妈,他的前妻都不会有这么多话。高云舒是高礼泽看着长大的,在高礼泽的眼里,他这个弟弟活得是一年比一年不像样子,越活越回去的那种。虽然说高云舒他不算娘娘腔吧,可那幅唯唯诺诺的样子看了也够让高礼泽受的,居然还会哭,那么大的个子居然还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恨不得揍他一顿让他挺起背像个人样。
也许在别人眼里看起来高礼泽挺冷血的吧,高云舒明明是关心他,他却只觉得烦,不过高礼泽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他身上处处都是深浅不一的疼痛,身后说不出的地方最让他难受,不过那也他是自找的,这点他倒不怪高云舒。
昨天高礼泽可以反抗,可他并没有那么做,他也不太明白自己没把高云舒踹下床的原因,虽然他对高云舒的感情也不是那么单纯的兄弟亲情,但他也不认为自己完全能接受了高云舒的那份异样感情。
可高礼泽又不会给自己找借口,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这事,高云舒没错,自己也没有错。
高礼泽躺回床上缓了好久,刚才他坐起时坐得太猛,腰间的肌肉酸麻得不行。
原本想早些起床吃饭的,不然高云舒又要唠叨,可他躺着躺着却又睡了过去。
因为实在太过安心,他心里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他忙碌了一年多去做的事情也终于告一段落,不用去想,不用去担忧,心里空荡的感觉让他浑身都松了起来,神经也放松了。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时断时醒,到了下午,窗外的天空染上红云,高礼泽才再次彻底睁开眼,看到高云舒正坐在他床前,抬起手来摸着他的额头。
高礼泽抬手拍开高云舒的手:"我没事。"
"好像有点烫的。"高云舒道,忧心忡忡的样子,手又要摸过来。
高礼泽偏开头:"都说了没事。"他道,感觉面对着高云舒有点不自在。
总归是会不自在的,高礼泽想,可他没想到高云舒倒还挺自然的,他念头转转,想高云舒在外面那几年可能是有了经验,和别的男人乱来之类的,他应该还做得挺顺手。
高礼泽翻身起床,高云舒很快跟上来,亦步亦趋地:"我买了外用的药,晚上给你擦吧。"
想到高云舒说的那药是做什么用的,高礼泽终于忍不住红了老脸:"我自己擦就行。"
高云舒也不执拗,点点头:"那我去做饭了,药放在你床头柜的抽屉里,你去洗澡吧,然后先擦一点。"
洗好澡出来,高礼泽擦着头发走去床边,外面忽然有人按门铃。
反正高云舒会去开门,高礼泽想,他在床边坐下,拉开抽屉。
高云舒却在门外喊他:"哥,有人找你。"
高礼泽皱皱眉,不知道是谁,要知道他朋友可真不多,自从和前妻离婚后家里亲戚也不再过来了,他啪啦一下又关上抽屉,往外面走。
客厅里有个清瘦的男人站在沙发边,笑着跟高云舒说话,高云舒虽然也打着哈哈在笑,不过高礼泽感觉到他心情似乎不太好,他便抬起下巴对高云舒说道:"快去做晚饭吧,让文萧也留下来吃饭。"
高云舒应了一声,转身去了,还有些恋恋不舍,一眼两眼地回头看,高礼泽瞪了他一眼,终于顺利把他赶进厨房。
他转身拉住袁文萧的手,带他坐下:"怎么过来了?家里还好吧?"
袁文萧点点头,他已经不是少年时那个意气奋发的玩音乐的孩子了,现在他变得有些老气,而且他很瘦,脸色也不好,看得出来在外面那一年他过得肯定很潦倒。
可他的眼睛没有变,虽然不再那么神采飞扬,里面的东西还是不糟的,高礼泽感受得到。
"真的麻烦你了。"袁文萧笑着说,"我妈的事情实在太麻烦你了,你一直照顾她,我却一次都没回去看她。"
说着袁文萧从身后口袋中掏出个信封来:"这是你去年给我妈治病花的钱,我妈让我拿来还你的。"
看着那信封,高礼泽却不接,光是看着,问了句:"哪里来的钱?"
袁文萧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有些羞愧地低下头:"……都是干净的钱,你不用不放心……一部分是我妈在家里做手工赚的,一部分是她问邻居借的,她说麻烦你那么久很不好意思,至少得先把你的钱还上。"
昨天见到袁文萧,高礼泽就发现,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不知道是他没有力气还是在外面躲藏时养成的习惯。
听到袁文萧这么说,高礼泽便也不推辞了,他拿过那个信封随手丢到茶几上,又问袁文萧这次过来是不是只要还钱。
不出高礼泽意料,袁文萧摇了摇头。
"我来还要跟你说一声,我今天晚上就会去自首了。"袁文萧说道,依然轻轻的声音也没有波动,似乎下的是一个很小的决定:"还有先前我从你这里拿的钱,等我出来了,我也会还上。"
高礼泽盯着袁文萧的脸看了一会,袁文萧声音不变,表情也不变。
叹了口气,高礼泽伸手握住袁文萧的手,很用力:"你想通就好,钱的话都在姓贺的那里,你不用去想。"
晚上,高礼泽硬是留下袁文萧吃了饭,餐桌上还挺丰盛,大概高云舒念及昨晚高礼泽身体受到的"负荷",特意买了很多东西回来进补。
饭桌上吃的最开心的人却是高星,剩下三个大人,虽然气氛乍看和乐融融,却是各怀心事。
吃罢饭,高礼泽放下筷子,袁文萧早就吃完了,坐在旁边拉着高星说话。
见高礼泽站了起来,袁文萧便也起身站好,高云舒做什么都蜗牛一般,当然吃饭也慢,高礼泽不管他,只低头看了他一眼,说:"我送文萧走,一会就回来。"
高云舒却马上把饭碗推开:"我也去!"嘴边还沾着饭粒。
高礼泽瞪他:"你不用跟来。"又低头看高星:"怎么还不去写作业?"
高星立刻蹬蹬蹬跑了,高云舒却不,他昨天跟高礼泽发生了关系,他总觉得自己身上的责任可比以前重多了。
他执意要跟,高礼泽抬起手一拳头敲在他脑袋上:"你要跟来以后就别想像昨天一样!"
他说道,红着脸,发出这只有他跟高云舒才知道真相的要挟。
高云舒立刻就萎了,袁文萧笑着在旁边打圆场:"不碍事,一会就回来的。"
高礼泽推着袁文萧离开,高云舒还是不死心地要跟过来,被高礼泽踹了一脚,痛得不行,捂着小腿跳去沙发滚倒。
高礼泽便马上拉着袁文萧出门,两人走到小区门口,高礼泽又硬是买了包鸭脖子,塞进袁文萧口袋里。
"你不用送我过去了。"袁文萧道,他的口袋里放着鸭脖子,那是他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了,现在不怎么吃了,也没人知道他喜欢吃,想不到高礼泽会记得。
他想起那时他毫不知耻地摆出好兄弟的样子,拉着因为自己父亲的后事奔波到瘦了一大圈的高礼泽,硬是要骗走他最后那笔钱,偏偏高礼泽就是那么信任他,真的原意把什么都托付给他。
袁文萧忍不住眼眶发酸。
"快点回去吧,小云要担心的。"袁文萧说,声音有些止不住地发颤。
他也记得以前他每次来高家时受到的欢迎,高云舒很喜欢缠着他玩,可现在他来高家,高云舒对他的冷淡太过明显,他想高云舒应该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被瞧不起也是应该的。
自从自己母亲跟那个富商离婚后,袁文萧就觉得自己被人瞧不起,于是便加入了外面的帮派。后来他才知道,其实他以前只是虚荣导致的自卑作祟,那时根本没人瞧不起他。
现在他则被很多人瞧不起,邻居,被他骗了钱的那些人,贺老板手下的人,还有高云舒。
可高礼泽却都没有瞧不起他,甚至见到他以来一句重话都没有对他说。
"诶,没事的,高云舒烦死了,让他一个人在家里呆着吧,我出来走走也清净一点,我还是送你过去吧。"高礼泽说道,拍拍袁文萧弯下的脊梁。
袁文萧忍不住抬直了背,他僵硬地扯出个笑容来。
在贺老板借他住的那所空房子外面遇到高礼泽时,袁文萧还不敢相信他的眼睛。
当时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拔腿便跑,可他没跑过高礼泽,很快被逮住了,袁文萧以为会挨揍,可高礼泽只是喊了他的名字,让他快回家一趟。
袁文萧听高礼泽说,自己的母亲很想他,又因为太过担心他,生了场大病,每天去他家讨债的人也被高礼泽一个个劝走了,现在他家很安全,他应该回家见见自己的母亲。
半信半疑又被半强迫地送回家里,袁文萧才知道高礼泽不是在骗他。
他妈妈很担心他,又因为被警察和那些讨债的吓多了,身体非常差,眼睛都哭坏了许多,她想儿子想得不行,便托高礼泽去找他。
高礼泽答应了袁文萧的妈妈,便先去外地找了一个多月,没找到人,回来便想了办法要等到袁文萧,足足等了他一年多。
袁文萧才知道,在他因为犯了大错在外面奔波的时候,也有一个人是因为非讨债非报复的原因,在为他奔波着,为他母亲奔波着。
他想还高礼泽什么东西,什么都好,于是他便答应了高礼泽去自首。
虽然袁文萧很怕很怕很怕贺老板,但他忽然就愿意去做了,因为高礼泽给了他一些力量。
他也想那么坦荡又热忱地活着,虽然生活是那么的不平顺。
回家的路很漫长。
其实袁文萧去的那个派出所离家里的小区并不远,回家的一路上高礼泽却想了很多,途中他又停下来买了烟和打火机,蹲在路边抽了会烟。
等他抚平了心中因为看着袁文萧被警察拷上手铐时而产生的不适感,便又站起来,背着手摇摇晃晃往家走。
刚到小区门口,高礼泽便皱起了眉。
不出意外,高云舒又抱着膀子站在小区张望,像望夫石一般,就差泪眼婆娑鼻涕横流。
高礼泽走过去踢踢他,这次不是很用力,高云舒回头看到是他,露出一个欣喜若狂的表情。
"还疼么?刚才踢的。"高礼泽皱着眉问道。
高云舒摇头,拉着高礼泽想回家,高礼泽却站住不动。
他远远望了望漆黑的路的那边,转头对高云舒道:"你想知道么,袁文萧的事情?我全部告诉你吧。"
高云舒点了点头,高礼泽便蹲下来,点了根烟,开始说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TVT……首页的封面看不到么,有人留言说看到了说,看不到的人要是很多的话我就换个图桶吧……
第十九章
"为什么要对袁文萧这么好?"这是高云舒听完高礼泽诉说后首先产生的疑问。
他站起身来,不解地低头看着高礼泽,夜晚的风拂起高礼泽有了些长度的头发,也扯起他的衣角,烟头再他的指间忽明忽灭。
以为高礼泽不会回答自己,高云舒叹了口气,弯腰想拉着高礼泽站起来,高礼泽却先起来了。
弹弹指间的烟灰,高礼泽答道:"没什么为什么,要是别人的事情我就没那么大的力气去管了,但是袁文萧跟我认识这么多年,总是不一样的。"
小区边上超市里的灯打在高礼泽脸上,高云舒看他的眉毛紧紧皱着。
高云舒知道高礼泽人好,虽然他脾气是那样坏,而且粗心大意的,也不擅与人沟通,坏习惯虽多,可他耿直又大方,一名有担当的男性该有的优点他都不缺,高云舒却不知道高礼泽会为一个多年前的老友——还是欺骗过自己一次的朋友——做到这种地步。
他两一起往小区门口走去,跨过那扇大铁门,往前走了几步,高礼泽忽然又说——
"……而且看到袁文萧妈妈生病了还不停念叨袁文萧的样子,我就会想起我们爸。"
高云舒一愣,忽然心口一沉,好像有部放了多年的极厚的字典落下,重重地压到他胸前,扑了他满面的灰尘。
他两一言不发地回到家里,高礼泽去看高星的作业,高云舒便独自在沙发前坐下来,想着高礼泽说的那些事。
高礼泽说,他们住的这个地方,今年派出所所长换了人,据说新所长非常刚正和严厉,而且刚上任就扬言要收拾掉他们这块盘踞多年的黑恶势力,要是袁文萧去自首,对姓贺的会是个无比沉重的打击。
怪不得高礼泽会先劝袁文萧去自首,高云舒想,高礼泽想得确实很周到。
因为那个新上任的警察局长,高礼泽肯定是先花了许许多多的时间去安抚那些被袁文萧骗了钱的人们,让他们耐心等待警察局对贺老板的抓捕,不知道与那些人周旋的时候高礼泽花费了多大的口舌,耗费了多少的心血,毕竟那些人也都是普通人,可能有人会怀疑起高礼泽,也可能有人骂过高礼泽吧。
而且要是贺老板成功被逮捕的话,等袁文萧刑满后出来,也不用担心会被人报复吧。
毕竟贺老板那伙人,打的是江湖道义的牌子,其实要是倒了头头的话,下面的人肯定是做猢狲散,能跑几个跑几个,谁又真正的那么够义气呢。
心里真正有着"义"字的人,永远不是那些以利益为目的而聚集起来做着伤天害理之事的苍蝇们,反倒是高礼泽这种平凡普通的人,才会一直想着朋友的好,如果朋友走差了路,他还会想办法伸手把朋友从岔路口拉回来。
高云舒想着,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高星还在你床上看书呢,今天还是让他跟你睡吧,有空我就把高星原本自己睡的那小房间请出来,还是让他一个人睡去……"
高礼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高云舒回头看他。
高礼泽正捏着自己的脖子朝沙发边走过来,他看起来似乎懒得赏赐给高云舒任何多余的一眼,也好像根本就没发现高云舒一直看着自己,只是自顾自直直走到这边坐了,拿起遥控器啪啪地换台。
高云舒的心难得的没有加速跳起来,当然也没有像是坠入水底的石块一般寂静,反而是难得的,无比的平和。
像躺在母亲的怀抱里,像被温暖的春水所抚慰,一下下有力的生机勃勃的心脏,却难得的平静而和缓。
"哥……"高云舒温柔地喊了高礼泽一声,不同以往的撒娇,有些成人意味的声音。
当然与性无关,只有爱。
高礼泽回头看他,却眼神怪异,一点面子都不给:"你又要做什么死。"
高云舒绷得好好的大人面孔一下子就垮了,高礼泽就是从来不会给他面子,家里最疼他的人是高礼泽,最懒得搭理他种种心血来潮的也是高礼泽,当然最不给他脸的还是高礼泽。
"我……我不是……"高云舒呐呐道,低下头来握住了高礼泽的手。
高礼泽斜着眼看他的动作,反正不管高云舒做什么,他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可反过来说,不管他怎么不耐烦,高云舒还是会自己做自己的,一直到他达成自己的目标为止。
不知道云舒那种用错了地方的恒心算好事还是坏事,那份恒心带来的结果没多大好处倒是事实,但高礼泽也习惯了,便不去看他,任他牵着自己的手,在自己的指尖捏来捏去。
"我啊……"高云舒说道,脸上挂着难得的柔情笑意。
他依然握着高礼泽的手,动作轻柔地一遍遍捏来捏去:"我想开一家蛋糕店,不过可能要再过几年钱才够,我想到时候哥哥也不用出去外面工作了,在家里呆着就好,觉得无聊的时候可以来我店里帮帮忙……"
高礼泽回头瞪着眼看高云舒,他对高云舒的很多话向来不以为然,当然这句话也是,他觉得高云舒没有理想和抱负,得过且过,标准的小孩子思考回路,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的那种。
大概是感受到了高礼泽的目光,高云舒抬起头来望着高礼泽,又拉过高礼泽的另一只手,依然轻轻地捏来捏去,像在给他按摩一般。
"好不好……?"他问。
高礼泽张口结舌半响,答道:"我没工作,你养我跟高星么?高星还要上学呢,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十几年,你又付得起他的学费和生活费?"
虽然觉得没必要这么快打击小孩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和积极性,但高礼泽就是忍不住想让高云舒别老是做无谓的白日梦。
他真不是个会疼人的兄长。
可高云舒却难得没沮丧起来,虽然脸红了红,可态度难得的很镇定:"怎么不可以,要是做得好,我大小也是老板了,养你和高星,到时候轻轻松松。"
"你也说要做得好,万一做得不好呢……"高礼泽摆摆手,小孩,说是小孩,一辈子都是小孩,想事情不用大脑。
高云舒被这么一说,不出意外低下了头,好像斗志一下被抽光了。
高礼泽看看他,又回头看看电视,正打算不管他时,高云舒忽然抬起头来:"我会养你跟高星的,就养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想写这篇的初衷,是因为不太想写跟以前一样为了光光只有爱情的故事,感觉两人出场就是为了能在一起谈恋爱那种,想着自己好歹也试着构思一个比较完整的不是那么光光只有爱情的故事吧,可牵扯上阴谋诡计我的脑袋就当机了(首先是因为我想象力不够,其次是因为觉得那些都太超脱现实)……最后写出这样子的哥哥和弟弟的故事,主线是弟弟的恋爱和哥哥为了朋友的奔波……
这篇比较让我满意的地方是字数控制得还可以,废话不算多,以前一写废话我就会失控,balabala扯很多……=_,=……至于情节方面实在很多漏洞,也不够抓人心,最后还是感情部分比较能打动人呢……
总之这篇应该也快完结了哦~
(以后我想写一个真正称得上跌宕的故事~=3=~嘛,以后再说吧~
第二十章
只隔了三天,高云舒他们家那边当地所有的报纸,便铺天盖地地登满了贺老板倒台的消息。他这样一个黑白两道都沾边的特殊人物一倒,好比多米诺骨牌起头那片摆错了位置,被风尾扫到,连带着潮水般倒掉了剩下的大片。
新警察局局长办事,出手不可谓不快,不可谓不大,拉拉扯扯带出来的相关人物里甚至有处级以上的官员,于是这件事更是惊动了国家级检查机关,很快有更高级别的人下来查。一时间这个城市甚至邻近的几个城市,有小半个月,普通老百姓间都沸沸扬扬地都宣传着这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很多媒体报纸也跟踪报道了很长时间。
大家都说那个小小的警察局长是英雄,不畏强权,不畏上头的打压,而且还聪明,先找到了几个关键的证人保护起来,有勇有谋神勇无敌。
不过看着手上报纸的高云舒却总是忍不住在肚子里冒酸水,因为他总是浅白地觉得这些都应该是高礼泽的功劳。
而且更让高云舒委屈的是,他回家跟高礼泽很不爽地抱怨说他做的那些都没人知道,却只能得到高礼泽的白眼。
高礼泽说:"就算没有袁文萧,洛局长也照样是要有动作的,袁文萧还得谢谢警察把他保护起来了呢,我做的事情只是给袁文萧做的,不干其他民众的事情,不用人家去知道。"
"可是……可是……"高云舒试图辩解,他真的觉得高礼泽是付出了不少精力的,他成天呆在那个赌场的时候也有卧底的性质不是么,而且还被人打了一顿呢。
"可是什么可是,洗澡去,烦人。"高礼泽凶恶地说道,一把抽走高云舒手中的报纸,等着高云舒一路进了浴室,才转身坐回沙发上。
随手抖开报纸,看见袁文萧和另外几个证人的照片被登了出来,每个人脸上都打着很蠢的马赛克,高礼泽忍不住笑了笑,觉得这马赛克打得无比难看。
他又看了看警方对在逃中的贺行章(贺老板)去往城市的推测,便对这件事提不起兴趣,很快翻到后面去看起其他的时事新闻来。
不用去那乌烟瘴气的小赌场后,高礼泽的作息时间规律了许多,他的生活被高云舒打点得很好,甚至比他前妻打点得还要好,因为高云舒会管着他,他前妻却不太会管他。
束手束脚地生活了几天,高礼泽总算养成了八点钟之前起床的习惯,他暂时也不准备出门去找工作,白天的空余时间,他便老是出门去乱晃。
跟自己弟弟关系一夜之间搞得不清不楚的,还找到了袁文萧,这算是高礼泽近期生活里发生的最大的两件事。一件是坏事,一件是好事,撇去好事不谈,坏事也没法阻止他变回以前那个没什么烦心事的男人,不过周围邻居看他的眼神还是看赌徒的眼神,路上遇到一个两个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高礼泽懒得理他们,他并不讨厌这些邻居,可被人看被人说,总是让他不舒服,既然不想跟那些老头老太吵架,高礼泽便只能绕着他们走。
只要这些喜欢老家伙在说高云舒坏话时不要被高礼泽当场逮到,那一切都还好说。
想起以前有几次为了高云舒跟他们吵架的事情,高礼泽就觉得冒火,虽然说是人就喜欢八卦碎嘴,但那些人说起高云舒说得实在太难听了。
同性恋怎么了,同性恋是丢人,高礼泽也觉得同性恋问题很大——尽管他自己都已经迈出那一步了——刚知道高云舒是同性恋的时候,他还恨不得把高云舒按在地上死揍一气。
不过那些老家伙有些时候说得太难听了,高礼泽便绷不住,扯上高云舒的事情,他都绷不住。
他其实还挺护短的,不管是高云舒、高星,还是别的亲人,高礼泽觉得自己怎么骂都没事,但他就是不许别人说上一句难听话。
这些天,高礼泽每天往袁文萧家跑,陪袁文萧的妈妈说话。
又抽了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高礼泽把高星以前睡的小房间也整理了一下,他跟前妻离婚后高星便不知道为何要赖着睡他房间的大床,那小房间很长时间没用过了。
他还挺喜欢这样一个人忙这忙那的时间,不过高云舒总是要回家的,那家伙一回来,便总之叽叽呱呱地逮着高礼泽问他怎么又不接他电话。
一天不下五个电话,谁有耐心接——高礼泽起头就想给高云舒这么一句,想起高云舒又得给他摆张哭脸,便每次都把那话硬生生咽回去。
要是撇去同性恋、婆妈、生体弱这最大的三个缺点,高云舒还是个很好的弟弟,心眼好,学习工作什么的也都比较努力,而且他从小就长得甜美乖巧,像他亲生妈妈,眼睛很大,不像高家的男人,都是下吊的眼睛,有些死鱼眼的那种。
高云舒也一直是高礼泽的骄傲,纵然他一身毛病,高礼泽却一直很疼他,他喜欢自己这弟弟,那份喜欢模糊在亲情和爱情的边界上,像雨天里被打湿的毛玻璃,朦胧的一块,晕着点周遭暧昧的黄色灯光。
可是,这份感情却无法拿来考虑计算清楚,高礼泽只是觉得,他怎样都不会讨厌高云舒,如果能就这样跟高云舒一起过一生,也可以。
就是高云舒实在太婆妈了,高礼泽有点受不了。
"哥,哥……高星回自己房间睡了,我还能跟你一块睡么……"
"你晚上要踢被子,我帮你盖好不好……"
"你要上厕所我还能帮你开床头灯……"
——看看,高礼泽一句没说呢,高云舒就能这样说上十句,手头还不闲着,动作麻利地搅一碗面糊。
高礼泽皱着眉,扔下手头一把青菜,"你烦不烦啊。"
高云舒果然又弱弱地低下了头,像被主人狠狠地在脑门上敲了一记的小狗。
"你要睡就过来睡好了。"高礼泽低头重新去摘起那把菜来。
高云舒咧嘴,还没傻笑开来,高礼泽又凶狠地补充:"注意点影响!"
知道高礼泽不喜欢看别人嬉皮笑脸的样子,高云舒收敛了笑,站到高礼泽身边努力捣起手中的面糊来。
今天高礼泽说想吃青菜面疙瘩,高云舒得努力做一份可香的疙瘩汤。
外面客厅的电视机开着,高星今天放学回家得早,正趴在茶几上边看电视边写作业。
新闻主持人的声音飘进厨房:"……主犯贺行章已于今日逮捕归案,同时逮捕的作案人员有……"
这是电视台午间新闻的重播,晚上的新闻可能还要花大半时间来报道这件事呢。
外面忽然又有电话响,高礼泽把摘好的菜塞给高云舒,出门去接电话。
"哥,是谁来的电话。"没几秒钟,高云舒就在厨房里探头往外望。
高礼泽细声细气地在跟那头的人说话,态度温柔得惊人,高云舒心头一跳,洗了把手出来,高礼泽已经挂了电话。
"是谁啊……?"高云舒问道。
高礼泽看了眼坐在客厅的高星,走进厨房,稍微掩上了门,压低声音道:"你嫂子,在电视里看到了袁文萧,打电话问问我。"
高云舒心跳得更厉害了:"嫂子……她……"
高礼泽对谁说话都没那么好声好气,只有对嫂子才那样。
"怎么嫂子什么事都要找你……"高云舒忽然有点没好气,说话声音里夹了股酸味。
"她哪有什么事都找我,我跟她离婚那么久,她还是第一次打电话回来……"高礼泽自顾自地去洗鱼。
嫂子跟高云舒说起高礼泽时也是很温柔的,他两以前就从没红过脸,感情一直很好,离婚后也没有闹翻,居然还能那样平心静气地说起对方。
高云舒忽然心慌起来,要是他哥跟嫂子复合怎么办,他们两之间一直没有隔阂,也不是没有复合的可能。
高礼泽洗好鱼,转身看到高云舒,吓了一跳:"你又怎么了!"
"你,你不能跟嫂子和好啊……"高云舒道,伸手扯住高礼泽的衣角。
高礼泽从不放任高云舒任何没脑子的行为,这次他也毫不留情面地拍开了高云舒:"放什么屁你,瞎想什么!"
高云舒脸一跨,眼看又要呜呜哩哩地哭,高礼泽揪住他耳朵:"你要敢哭,一辈子别进我房间。"
"那你进我房间行么……"高云舒抹着眼睛道。
自然被高礼泽狠狠敲了脑壳。
虽然觉得高云舒很讨打,日记也还就是那样一边打他一边骂他地过。
高礼泽还是每天去看袁文萧的妈妈,晚上心情不好了,便踹高云舒两脚,心情好了,便摸他两把。
只是路过那肮脏不堪的小弄堂,他再也没有拐进去的欲望。
其实那赌场,还有那小网吧,也已经被封掉了。
没有了乱七八糟的烟头,和男人们随意的吐痰,那小弄堂正一天比一天干净起来。
高礼泽,仍然会遇到说自己坏话唾弃自己的人。
他却从不觉得自己脏过。
每天出行的时候,还是有温暖的阳光打在他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四格漫画贴在首页封面下面~=3=
应该会有番外哦。
番外:以前,和现在
"老大,老大……"
那是把无比苍老的声音,又是低,又是缓,像一把干枯的草叶。
高礼泽立时弹了起来,他站起来,看到躺在床上的爸爸嘴巴一张一合,插在他口鼻间的输氧管显得无比狰狞。
高礼泽把头低下去,耳朵凑到爸爸唇边去听,爸爸现在连说话都很费力,他用呼吸的气息断断续续地问道:"……老二……老二……回家没……?"
在爸爸病重卧床的时间里,这是高礼泽最怕听到的一个问题。
爸爸的脸色是灰白的,他的双颊已经一寸寸地凹陷了下去,可是高礼泽的脸色并不比爸爸好多少,他的黑眼圈已经在他脸上挂了很久很久,胡渣也只是每个礼拜天回家时匆匆刮一刮,他也已经瘦了一大圈。
那是高礼泽人生里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妈妈的去世似乎是高礼泽人生的一个分水岭,在那之前他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大事业,但好歹一帆风顺,家庭婚姻事业都小有所成。
可妈妈去世后只过了几年,爸爸的便也跟着走了,那时很多事情都挤在一起涌来,都不是什么好事,比如高云舒的离家出走,比如说高礼泽跟前妻离婚,真的很多事情。
这些事情,却也难不倒高礼泽,他很能承受压力,生活负担再大,他也不会觉得生活如何灰暗。当然高礼泽自然也有苦恼过,晚上一个人一支又一支地抽烟,但是想来想去,这些都是自己的责任,责任越重,他越是觉得自己得好好的。
那时高礼泽下了几个挺重要的决定,一是跟前妻离婚,把儿子高星留在自己身边养大,二是以后再也不主动联系高云舒,如果他回家了,也要把他赶出家门。
他觉得高云舒很不孝,爸爸生病这么久,他还躲在外面不肯回家,这么不孝的弟弟,高礼泽不想要。
可爸爸大概是看穿了高礼泽的心思,临走前那个晚上,爸爸忽然有了些精神,有了说话的力气,他跟高礼泽说,以后高云舒要是回家了,高礼泽不能对他不好,还是要像以前一样待他。
爸爸说,高云舒比较笨,不太聪明,是一定要高礼泽帮衬照顾才行的。
爸爸还说,他们家要是对高云舒不好,他下去了,是没脸见高云舒的亲生父母的。
临走了,爸爸还一直惦记着高云舒,那个在爸爸生病期间连一次家都没有回过的小儿子。
而快咬碎了牙的高礼泽,在爸爸浑浊双眼的注视下,最后只能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爸爸便闭了眼睛去了,脸上带着不太正常的一点红色,表情却是安详而平静的,病痛折磨了他许久,也许死亡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高礼泽一直以为,高云舒会就此不回来了,他跟家里摊牌完自己的性取向,又跟家里所有大人吵过一架后,便出去了,只打了电话回家,留给高礼泽一个非必要时不能用的联系住址,甚至连个电话也没留下。
可高礼泽还是回来了。
让高礼泽更气愤的是,高云舒连爸爸去世的消息都不知道,当时他气得简直失去了理智,拿起扫把便抽到高云舒的腿上,狠狠地抽了很多下。
他以前从没打过高云舒。
回家的第一天,高云舒在爸爸的墓前跪了整整一个晚上。
那是他自愿的,高礼泽没有逼他,他觉得高云舒就该那样跪着,晚上湿冷的露水,刺骨的冷风,都可以给他醒醒脑子。
到第二天中午,高云舒才拖着行李袋回来,弓着背站在家门口,就那么孤零零站着,靠在墙壁上,大概是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连敲门都不敢。
高云舒下午出门的时候,才知道高云舒一直站在那里。
他没有给高云舒开门,转身走了。
晚上十点回家,高云舒还是站在那里。
高礼泽开了门,转身想关门的时候,瞟到高云舒那眼巴巴的眼神,有点胆怯,像条被大雨浇过的流浪狗似的,身上的毛沾满了水和泥巴。
他便想起了爸爸临走前交代他的话,让他要好好待高云舒。
后来,高礼泽便让高云舒进家门了。
那是以前的事情。
而现在,高云舒正在高礼泽身边团团转,他手上拿着本厚实的杂志,上面刷满各种漂亮的蛋糕图片,因为高礼泽的生日快到了,高云舒跃跃欲试地想给他做蛋糕。
把身上的泥巴洗掉了,又洗过香波撒了香水的金毛大狗儿,看起来也不知道是该让人舒心还是揪心。
现在,高云舒和高礼泽,实在有些亲近得太超过了。
高礼泽有后悔过,他想自己是不是一直都不该对高云舒心软,可后悔这种事不能多做,高礼泽也做不太起来,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后悔了也没用。
"哥……"那只大狗流着哈喇子扑到高礼泽身上,汪汪叫着,"这个好不好,你喜欢吃橘子,这个用到橘子果酱的,我到时候多放点水果在上面……"
高云舒指头戳着杂志上一页图片,似乎给高礼泽挑蛋糕挑得开心无比。
"……腻。"高礼泽只瞟了一眼,便一锤定音。
高云舒倒没有气馁,再接再厉地又哗哗哗翻了一通,继续指给高礼泽看:"这个放果冻的芝士蛋糕呢,冰过的话很好吃的,我可以做得很香,而且果冻酸酸的也……"
"……甜。"高礼泽依然一点面子都不给。
实际上他已经开始烦了。
他现在对自己和高云舒之间的关系,所认知到的矛盾,让他整个人都变得越来越容易烦躁,对高云舒则是又爱又恨,有点像挠不到痒痒的那种感觉,恨不得把高云舒脑袋箍在怀里狠狠蹂躏一通才能解恨。
他以前从没怎么过过生日,最多妈妈还在的时候会给他下一碗面,还有第一次介绍女友回家时比较隆重地过了一次。蛋糕什么的更是从来没买过,那是高云舒从小才有的特权,高礼泽本身也不稀罕这个。
倒是以前高云舒有给他偷偷买过一个小蛋糕。
那个时候,比较矫情点说,高礼泽是挺感动的,虽然当时他只是板着脸说了高云舒一顿,让他不要乱花钱。
那个偷偷攒钱给哥哥买蛋糕的小孩子,现在已经变成可以自己给哥哥做蛋糕的大人了。
却还不如小时候可爱。
高礼泽想起以前高云舒偷偷把蛋糕捧到高礼泽跟前的样子,他的眼睛一直是那样期待到会闪光一般,有点羞涩,又有点骄傲。
他心里的烦躁又一点点压了下去。
高云舒的脑袋往高礼泽这边一点点拱着,偷偷地钻进高礼泽的怀里,高礼泽也没发脾气把他推开。
"……我还是把高星接回来吧……"高礼泽忽然说,高星不在家,高云舒都快无法无天了。
高云舒立马爬起来,端正坐好了,一本正经地依然去翻那本杂志。
"蛋糕什么的随便弄点好了,别放太多奶油,我不喜欢吃奶油。"观察着高云舒侧面的高礼泽说道:"就那个橘子什么的挺好的。"
高云舒立刻又往这边蹭了过来。
于是今年的生日,高礼泽吃到了生平吃过最好吃的蛋糕,有半米那么宽。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会把一些其他事情都写一写,然后让文章饱满一点,光前面正篇实在太干瘪粗糙了(我写文都是写了直接贴的,都很粗糙,这篇尤其粗糙……=_,=
新坑应该会写回青春喜剧甜文吧,还是那种好写啊……(望天
有空还想画个哥哥和弟弟的四格啊……=3333=
番外二:高星的暑假周记
XX年7月3日
今天去妈妈家了,本来我不想去的,因为妈妈以前不要我跟爸爸,和别的叔叔结婚了,但是爸爸让我去,我怕我要是不去爸爸又会骂我,我就去了。
妈妈的新家很大,走都走不完,楼梯都是石头的,太阳照着还会发光(老师批注:真高级)。妈妈嫁的新叔叔很胖,叔叔没有爸爸帅,但是叔叔不凶,说话声音像教音乐课的张老师一样好听,叔叔对我很好,叔叔说以后我还可以去他们家玩。
妈妈还怀了小宝宝,妈妈说那是我的小弟弟,我问妈妈还会不会回家和爸爸结婚,妈妈就不说话了。
我猜妈妈应该不会回家了,晚上我回到家里,就跟小叔叔说妈妈以后都不回家了,爸爸没有人可以拿来结婚了,小叔叔说不用怕的,小叔叔也不结婚了,一直在家里面陪我们。
我觉得小叔叔对我真好,小叔叔经常给我买蛋糕吃,小叔叔也对爸爸很好,但是爸爸老是骂小叔叔。不过有的时候我也会不太喜欢小叔叔,因为他会变得像牛皮糖一样,老是跟在爸爸的屁股后面,爸爸跟我说小叔叔很烦人,我想起有的时候我在写作业,宫锌写完了作业,在我旁边打游戏的样子,就也觉得很烦人了。
不过我还是很喜欢小叔叔的,我还很喜欢爸爸,我也喜欢妈妈,最喜欢的是爸爸,然后是小叔叔,然后是妈妈,三个人的喜欢都只差一点点。以前爸爸老是骂我,现在爸爸不太骂我了,我也没那么害怕他了。妈妈说以后她生了小宝宝,会接我过去玩一段时间,妈妈还问我想要弟弟还是妹妹,我觉得弟弟很好,妹妹也很好,但我还是比较想要弟弟,但是我有点担心弟弟会很烦人,要是比我小叔叔还烦人可怎么办好,不过他再怎么烦我,我也不会像爸爸一样骂他的。
XX年7月23日
今天是星期天,我一直在家里,本来我要去宫锌家里玩的,但小叔叔说,今天是爸爸的生日,我就没有出去玩,因为小叔叔说要跟我一起给爸爸过一个大生日。
早上小叔叔就没有去上班了,小叔叔是在面包店里上班的,小叔叔做的蛋糕很好吃,小叔叔说要给爸爸做个很大的蛋糕,让我怎么吃都吃不完。后来晚上小叔叔真的做了个好大的蛋糕,我以前都没有见过那么大的蛋糕,有半个桌子那么大,上面全是橘子,一办一办的(老师批注:错别字,瓣),像花一样好看。
小叔叔还做了很多菜,买了一大瓶果汁,可是爸爸要喝酒,小叔叔不让,后来爸爸跟小叔叔就吵架了。爸爸跟小叔叔老是吵架,不过小叔叔跟我说过,感情是越吵越好的。晚上我打电话问宫锌这句话对不对,宫锌跟我说对的,宫锌说就是因为我爸爸妈妈从来没吵过架,后来感情不好了,就离婚了。(老师批注:宫锌同学的这种说法是错误的)
今天晚上我除了吃蛋糕以外,还吃了红烧鱼、辣子鸡、糖醋排骨、suan苗炒香肠(老师批注:蒜)、可乐鸡翅、大鸡腿、鸭脖子等等(老师批注:真能吃),真好吃啊,我也记得爸爸的生日了,以后我长大了,也要给爸爸做大蛋糕吃,要做得比小叔叔做的还大,放很多水果,要放桃子,还要放草莓和苹果。
我还打电话给妈妈,跟妈妈说我已经想好了,我比较想要个弟弟,因为以后我跟弟弟长大了,我弟弟就也会给我做大蛋糕吃,宫锌说到时候让我分给他吃,我要分给爸爸、小叔叔、妈妈吃,到时候就只能分给宫锌一点点了。
XX年7月30日
昨天晚上爸爸回家后说他找到了新的工作,是当一个厂里面技术科的科长,小叔叔说那是像学校里小队长一样的官,小叔叔说爸爸很厉害的。
为了庆祝爸爸找到工作,小叔叔请爸爸和我去饭店里吃饭,还买了酒,爸爸喝了酒,小叔叔也喝了酒,我也喝了一点,后来我就头yun了(老师批注:晕),酒好辣,我眼泪都被辣出来了。(老师批注:高星同学,你现在喝酒是不对的)
晚上我没有力气走路,吃过饭小叔叔背着我回家,我只能趴在小叔叔背上,觉得头很yun,就闭着眼睛睡觉,然后我听见小叔叔问今天能不能跟爸爸一块睡,小叔叔老是要跟爸爸睡,我都不跟爸爸睡了,以前妈妈跟新叔叔走的时候,我还跟爸爸一起睡的,我现在睡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宫锌在家里也是一个人睡一个房间的。
爸爸就说不许小叔叔跟他一起睡,因为爸爸明天要上班,不能陪他一起玩,爸爸会累的,小叔叔就不说话了。
可是我昨天晚上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发现小叔叔还是跟爸爸一块睡了,我推开大房间的门进去,问小叔叔有没有跟爸爸一起玩,小叔叔从床上谈起来(老师批注:是"弹"吧?),把我推出门,给我从冰箱里个冰棍吃。
我跟小叔叔说,要乖乖睡觉,不能吵到爸爸。小叔叔说好,他一定好好睡觉,绝对不吵到爸爸。我就吃完了冰棍就回去睡觉了,躺在床上好像又听到爸爸跟小叔叔吵架的声音,我想过两天我也要跟爸爸睡,可是爸爸肯定不肯的。我后来就睡着了。
XX年8月2日
昨天爸爸把大房间里的床拆了收起来了,因为天气预报说今天开始要好多天都特别特别热,爸爸把大房间扫干净又拖得干干净净,和我一起在地上铺了被子,又铺了竹子的席子,让我晚上来大房间睡。
其实我不怕热,我的房间里有空调也有电扇,我一直只用电扇就不热了,但还是出了点费子,很痒,小叔叔就每天给我擦费子粉,现在费子也没有了。(老师批注:痱子)
昨天我过得好开心,爸爸白天带我出去玩,晚上爸爸又带我一起睡觉,我开心地在席子玩妈妈给我买的遥控塞车,玩了很久,爸爸坐在席子上看电视,小叔叔拿着勺子挖西瓜给我和爸爸吃,吃完西瓜后我们三个人就一起睡了。
我睡在左边,爸爸睡在中间,小叔叔洗好了装西瓜的盆子和勺子,回到房间后就只能睡在右边了,还一定要贴着爸爸睡,爸爸不肯,嫌热。
我觉得小叔叔真的好像小孩子啊,爸爸也像他的爸爸一样,不过爸爸是我的爸爸。
爸爸房间的空调也比我房间的空调舒服,风没有那么冷,我只盖了毛巾就很舒服了。
今天早上起来,我去厕所的时候看到小叔叔睡在爸爸的胳膊上,我就也睡到爸爸的胳膊上了。
(老师评语:高星同学功课完成得比较认真,作文内容词句通畅,用字用词错误也较少,较上个学期做的周记进步了很多。但是高星同学的字迹还是不够清楚,有的比较复杂的字写得过大,超过了作文本的格子,老师建议你买本字帖练练字。另外老师觉得,高星同学的暑假时间都花在吃东西和跟宫锌同学玩上面了,老师建议高星同学可以报个课外班,充充电,增加自己的知识。)
作者有话要说:实习实得我快变成人干了……四格可能要延期了,搞不好要到新坑开了以后才有空画呢……但我肯定会画的!!
争取在八月中开新坑吧我(总觉得不太可能
番外三:朋友
年轻的时候,袁文萧没什么脑子,他从小就是那样,只把思维专注在吃喝玩乐上,不务实也不努力,这点是遗传自他母亲的特质,爱慕虚荣贪图享受。
十三岁时,袁文萧的母亲为了过好日子,跟袁文萧的爸爸离婚跟了一个来内地做生意的香港富商。袁文萧一开始很恨自己的母亲,但后来他发现母亲会每个月寄钱回家,那份恨意便被他的物欲给冲淡了,那个时候他甚至有"亲情可以用金钱来填补"的荒唐想法,他一直都不重视家人或朋友,只重视自己。
也正因为如此,他过得非常空虚,他用母亲寄的钱去玩乐,只过了一年,马上把家所在城市的一切娱乐场所都过了一遍,他又腻了,最后在一家新兴的酒吧里喜欢上摇滚乐,便花很多钱买了吉他。
他花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甚至还花钱买朋友,他组一个乐队,里面的人全是被他硬拉进来的,除了高礼泽。
高礼泽,本来只是朋友的朋友,认识高礼泽的契机是袁文萧买的一把电子键盘发不出声了,打架子鼓的那朋友便说,他有个同学很会修东西,连他妈妈气象台带回来的一个机子都能摆弄好,不如让他那同学来看看,也许就把键盘弄好了。
袁文萧便让那朋友把他的同学请来他找的那个废仓库里修键盘,于是他第一次见到了高礼泽。
高礼泽和同龄人很不一样,他很老成,也聪明,不属于饱食终日的类型,非常脚踏实地。
和这样的人,袁文萧可处不来,他潜意识里觉得这样类型的人会衬得自己非常虚,让自己感觉到自己里面的空空如也。
可他后来和高礼泽的关系却莫名地好了起来,袁文萧后来想,大概正是因为高礼泽的"实"是有重量的,让他有点像行星一样,莫名地就被恒星吸引着去转圈子了。
而且相处下去,袁文萧发现高礼泽并不是个如他想象一般死板的人的,他很有趣,只是有时说话让人讨厌的了点,而这些只能算做耿直的缺点无伤大雅,袁文萧不讨厌这样的人。
他跟高礼泽的友谊维持了挺长时间,期间他又认识了高礼泽的弟弟,那弟弟简直是高礼泽的宝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娇滴滴的一个小男孩,不过也不讨厌就是了。
男人之间的友谊是一种非常平等毫无依赖的关系,亲密起来也不会显得粘腻,像阳关一般爽快,少年时代袁文萧与高礼泽相处的岁月像一把刚收割的稻穗,表面粗糙,颗粒饱满,让人看了无比安心。
后来发生的事情,别人就都知道了,袁文萧母亲一身疲惫地回家,没收了袁文萧的锦衣玉食,而不学无术和虚荣成性让他变得盲目且无知,他便加入了社会上所谓的帮派,因为那种活计不需要他出力也不要他努力,却还能让他过上以前的生活。
事实上他真的太天真了一些,社会上无论哪里都不好混,要过好日子得付出代价,别人都走得正大光明,袁文萧却来走这歪门邪道,他一脚踏进去已经知道自己做错,又懒又馋的本性却让他不愿意回头去吃苦,于是他便越走越歪,歪了很多很多年。
最后一次见高礼泽,袁文萧是把自己买的那些乐器收拾了准备拿出去卖掉,他东西很多,搬起来着实麻烦,可他没脸去找那些因为钱和物质聚集到身边的所谓"朋友",他这辈子最要的东西就是面子,思来想去,他厚着脸皮拨了高礼泽的电话。
袁文萧到现在还记得,那次接电话的是高云舒,他嫩声嫩气的声音问着袁文萧:"蚊香哥哥,怎么不来我们家了呀,哥哥上次以为你要来的,一直在家等你。"
可爱的高礼泽的弟弟,心底又善良,正常的好人家长出来的孩子,善良是最基本的一种根性,袁文萧却已无力去恨父母,无力去恨自己没有完整的家,因为他隐隐地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不能怪任何其他人。
高礼泽接了电话,袁文萧又有些担心高礼泽不会出来帮他忙,毕竟他现在相当落魄,先前消失的一段时间肯定让其他朋友都起了怀疑,不然不会所有人都不打一个电话慰问他。
想不到高礼泽却二话没说地出来了,他帮袁文萧把东西都搬到外面的卡车上,卡车也是袁文萧问别人租的,然后高礼泽又收拾了仓库,便跟着袁文萧一起去卖了乐器。
两人回来的路上,袁文萧很渴,他猜高礼泽也很渴,可袁文萧现在身上每一分钱都不能乱花,那仓库的租金他还没付,要入帮派也得交钱,他卖乐器的钱可能还不够。
以前到哪里,袁文萧都特别潇洒,他一直都是那种阔少的做派,带朋友出去走动,别人吃的喝的,都是他大手一挥来买单。他自然也请高礼泽吃喝了不少东西,高礼泽从不会像别人一样露出非常狗腿的主动要什么,但也不会拒绝那些。
以至于到后来,"朋友"们让袁文萧买单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甚至有人要买了什么都会写欠条,然后让店家去找袁文萧买单。那对袁文萧来说,是非常可悲的一件事,而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安分地给"朋友"们付着账单。
袁文萧很怕高礼泽也有这种"习惯",他开着卡车,抹着汗,心里想着不能喊渴,不然高礼泽要是也渴了,他只能跳下去买水喝。
车子开到一个路口,高礼泽却开口说:"过了马路,到那边的超市你停一停。"
袁文萧心下就马上撒了气,好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般扁了下来,他心头跳着,想着自己口袋里那叠可怜的钞票,便自我安慰道,高礼泽来帮了他的忙,请他喝口水也是应该的。
等他抖着手停了车,高礼泽却下去了,很快拿着两瓶矿泉水回来,很顺当的,一瓶放到袁文萧的手里。
袁文萧当时便有些发愣。
他对于钱的理念和对交朋友的观点,是扭曲得有些病态了,所以这在一般人眼里无比正常的事情,他却有点不能接受。
后来他一声不吭地喝了那瓶水,如他在最后的最后,在高礼泽的注视下跨进派出所的时候,一声不吭地捏紧大衣口袋中的那袋鸭脖子。
所谓朋友是什么,袁文萧觉得自己这辈子是体会到了。
他有一个朋友,钱买不来的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
能一直守着他,能把他从歪门邪道里拉扯出来,能让他以后可以昂首阔步地重新抬起头。
那就是他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终于填完了,写到最后才发现哥哥是个火爆脾气的圣母……=_,=……
新坑的名字叫做【星辰】,已经开始写了,应该是比较平和的一篇喜剧,讲年轻人的故事啦,下周末准时开新坑~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0/08/08 at 下午8:47: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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