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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辰落九霄》作者:火狸(手打完结+番外/兄弟年上) Part2
"你究竟是谁?"紧紧握着扶手,赫千辰看着她的双眼,这双眼晴太像他们的娘,滟音。
"她是公孙南星的妻子。"脚步声响起,是龙鹰双杰那对兄弟,沐苍崖和沐寒珏稍微休息了下就出去调查,如今刚回来,进门听到赫千辰的提问,举起手里的纸张。
"我们去问了周围的人。"沐寒珏把记下这些事的纸递过去,赫千辰没有接,等赫九霄伸手拿了,他才从他手中接过。
沐寒珏奇怪的看着这一幕,沐苍崖不曾留意,指了指站在众人面前那个忽然又呆立不动的妇人,"我们问了人,谁都不知道当初火雷山庄里是不是有女主人,但听说公孙南星建造山庄的时候就命人在每个房里加了铁栅,外面也建了许多铁门,像是不想给人出去。"
倾辰落九霄 卷三 第一百十四章 半阙音
以前周围的人都听说,庄里时常传来歌声,如天乐悦耳至极,都说庄里有个天仙,公孙南星是为了不让天仙飞走,才装了那些东西。"沐苍崖的话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妇人身上。
倘若她的脸没有烧毁,嗓子未曾灼伤嘶哑,她确实如同天仙,即便是此刻,不去看那半边烧坏的脸,她纵然不再年轻,也依旧美的让人动容。
"她叫什么名字?"原本坐在椅上的檀伊公子慢慢站起,血魔医也起身,他们看着那个妇人的眼神都很古怪,沐苍崖摇头,"连她的存都不能确定,哪会有人知道她的名字。"
"要是她还清醒就好了,我们就能问她火雷山庄的事。"李大娘端详她的摸样,心里失望,要是没有红颜,就算赫九霄能找出解毒之法,也不知要多少时日,那个人能等的下去吗?
"未必没有办法。"只听檀伊公子这么说着,忽然瑞起面前的茶水,指尖沾了一下,在茶几上不断划动,旁人不解,赫九霄探首一看,脸上的冰寒里多了些其他的神色,"原来你还记得。"
"相信你也不会忘记。"赫千辰停下手,和他对视,都回忆起过去,其他人不知是什么能让血魔医脸色也有了改变,不觉更加疑惑,接下来却见檀伊公子走向云卿。
"云卿姑娘,可否请你弹奏这首曲子?"他手指的地方,就是那个茶几,云卿不解的走去一看,竟是半阙曲子,"没想到檀伊公子也憧音律。"
望着茶几上用水划出的曲谱,她面露惊讶,这首曲子的调子她从未见过,只得半阙,就已令她看的跃跃欲试,她本就好乐,就算这曲子和这里的事什么关系都没有她也不想错过,何况是现在。
仔细端详,她拉过另一个茶几权作琴架,缓缓抬手,按上琴弦。
仿佛是在冬日见到阳光,又似在沙漠之中听到水滴的清响,不疾不徐的曲调音符很是简单,却恰到好处的拨动了听者的心弦,舒缓而安然的调子,如有形之物落到心里,泛起的却不仅仅是宁静安详,隐约有一丝隐痛夹杂其中。
正是那一丝隐痛,令这首曲子如此特别,若有若无的怅然,像是失落,又似欢欣,众人沉浸其中,不知何时那个疯妇走到云卿身旁,双眼无神的开口。
凄凄的歌声沙哑,幽幽的和着琴音,她唱的似乎不是什么词,吟唱声在这夜里飘荡,听不出昔日宛如天音的优美,却多了不少动人心魄的神秘。
正在众人听的入神的时候,琴音忽然停了,疑惑的望去,云卿对他们摇头,"曲子只到这里。"
"问她叫什么。"云卿还没放下手,听到赫千辰的话,她未及多想,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妇人还在出神,慢慢的转过脸来看她,像是很奇怪的样子,"你问我叫什么?你难道傻了?我是滟华啊。"
滟华是谁?江湖上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众人疑惑之时,却见那对兄弟相顾色变,"你可知道滟音?"赫千辰忍不住开口。
那疯妇更奇怪的看他,"你是谁?你难道没看见,滟音就在这里",她指着云卿,"姐姐弹琴,我唱曲,你们可听见这首曲子?那是我们一起做的。"
她被大火毁去一半的脸露出微笑,半边若天仙,半边如鬼魅,那笑让人毛骨悚然。
她竟是滟音的秣妹?赫九霄冷眼看她,滟华对他的目光似是毫无所觉,继续哼着那不知名的曲子,目光望着远处出神。
这首曲子是赫千辰与赫九霄儿时时常听到的,他们触碰不到他们的娘,只有偶尔听见的歌声,是以对这首曲子印象特别深刻。
滟音来自妖狐族,滟华自然也是妖狐族的人,滟音被赫无极所囚,滟华则落在火雷山庄,被公孙南星禁锢,这莫非是上天的安排,有意如此弄人?
赫千辰心里有疑惑,赫九霄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时开口,只说了两个字,"红颜。"
哼唱声停了,滟华听到这两个字就像见到鬼,就像地忽然被人拖下地狱,见了无数恶鬼,她大喊大叫,不停的摇头,脸上写满恐惧,"不能!不能用红颜!红颜会害死人!藏起来!快点藏起来!和你的火药藏一起,千万别给人看见,别让人知道……"
她冲到门前左右四顾,又拿指尖在唇上比了比,安静了,"别告诉别人,药方在我这里,那些鬼会来找我,我不要害人。"
"药方?!"众人惊愕,连先前听到的滟音是谁都忘了问,沐苍崖面色紧张起来,"这东西若是落到歹人手里,不知会惹出多大祸事。"
一纸配方可以造出无数红颜之毒,在场的人心口都砰砰直跳,五色魔师要的是红颜之毒的配方,要是这次没死,到了玉田山得到财宝或是秘籍,有了这些东西,能控制多少人?又能害死多少人?
"你能把方子给我吗?"云卿显然也知道其中的严重性,勉强对滟华笑了笑,"那个方子你带着不安全,要是给坏人抢去了,会害人的,你不是说不想害人吗?"
滟华对着她看了良久,慢慢的伸手从自己怀里取出一张已经发黄的纸来,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云卿接过,直接给了赫九霄,"血魔医,有了这个方子你便能制出解药了吧?"
接在手中,赫九霄冷冷一点头,滟华许是见他拿去,发起狂来,瞪天了眼,嘶声大叫,叫声简直撕心裂肺,其他人忍不住堵住耳朵,沐苍崖几步上去要点她穴道,忘记她本身武功也不弱,竟被她躲过。
"哪里走?"身影交错,沐寒珏拦住她的去路,滟华不要命似的冲过去,不想伤她,沐寒珏出手难免束手束脚,滟华却不管这些,全是拼命的招式,最后还抓着沐苍崖重重咬了一口,飞一般的朝外奔逃。
握着自己手腕,沐苍崖阻止自己的弟弟,"别追了,她只能回到火雷山庄,周围的人都有丢过吃的东西,她定是住在那里的,以后要再想问她什么再去找吧,不然我们哪里有地方安置她。"
"血魔医得了药方,能不能快点制解药?"李大娘心里欢喜,觉得这次总算不虚此行。
药方在赫九霄手上,他看了几眼,握在手里,纸张在他手里化成粉末,赫千辰看着满地碎屑随风散去,"这张纸留在世上只会害人,不如毁去,各位觉得呢?"
只要赫九霄能制出解药,其他什么都好,众人没有意见,各自表示回去之后会留意周围是否有什么异动。倘若真有人图谋中原武林,为首的是五色魔师,他们一死,底下的人必然会乱,一乱起来必然要生事端。
所有人都散了,赫千辰与赫九霄还坐在厅堂里,灯火跳跃,夜色更浓,反倒显得屋里很亮,空气里仿佛还流动着云卿弹奏的曲子,滟华所哼唱的曲调。
把忘生叫来,赫千辰要他去火雷山庄找人。
"她也算是我们的亲人了。"望着外头的夜色,赫千辰的目光投到远处,看不到赫谷,却记起了儿时,滟音是他们的娘,她的妹妹滟华该算他们的姨。
"嗯。"赫九霄低低应了一声,他对滟音也有感情,大多不是思幕的亲情,而是同情。
就算心肠再硬,他所学之中有大半是如何杀人,滟音毕竟是他的娘亲,是他们儿时隔着窗户只为了看一眼的娘亲。
那双隔窗相望的眼,他们谁都没有忘记。
"她们的身份不简单。"走到他身旁,赫九霄和他一起看着外面。
"妖狐族,究竟是妖,还是人,她们究竟为什么会从塞外来到中原,那个红颜的方子,滟华为什么会将它带在身上……"赫千辰口中说着,轻靠到赫九霄肩头。
就算闭起双眼,眼前也仿佛有无数错综复杂的光点无法理清,"我虽然不怕麻烦,却怕和自己扯上关系的麻烦,别人以为我檀伊如何如何,不过是他们一厢情愿。"
夜风吹来他身上沐浴后清淡干净的味道,赫九霄伸手搂在他腰上,"无妨,由得他们去闹,最后总有弄清楚的时候,你若累了就不要去管它。"
"要是这样就觉得累,我早就不在千机阁了。"赫千辰拉开他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一下,转身往里走,"先用晚饭吧。"
红颜的方子找到,这事就算是解决了一半,他们用饭的时候忘生来回报,火雷山庄里没找到滟华,整个山庄空无一人,只有之前留下的尸首。
找不到只能作罢,让千机阁的人去找,总有找到的一日,两人在医馆里又休息了几天,等到赫九霄的内伤完全好了,才开始上路准备回去,这次不必急着赶,夏末时节天气又特别炎热,他们只在早上和晚上行路,午时就找地方休息,就这么不急快的走,去往赫谷。
不曾想,这次在赫谷迎接他们的却不光是赫九霄的手下,还有一个曾经见过,却怎么都没想到会再见的人,窈娘。
窈娘没有进谷,她等在山谷之外,带着几个侍女,面露欢容。
倾辰落九霄 卷三 第一百十五章 心意
"九霄,你来了!"曾经傲然,没将任何男人放在眼里,而后又放荡,变的判若两人,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窈娘,满心只有赫九霄。
她对他的心思整个江湖都知道,赫千辰又岂会不知,只是他没想到,窈娘会找到赫谷来。
赫九霄也没想到,他的反应只是动了动眉,直接从她身边走过。他不发一语,赫千辰与窈娘全无关系,自然更不会开口,两人就这么走过去,好像她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两个主子没反应,侍候他们的人径自牵了马匹,抬了轿子,到谷口里面的地方将这些都安置了,眼见无人搭理,窈娘的笑僵在脸上,"你要我来赫谷,难道就是为了羞辱我的吗?"
她几步走到赫九霄面前,"人家说一夜夫妻百夜恩,我们虽是露水姻缘,但你难道一点不都念旧情?你要我来,又这样对我……"
赫千辰脸色一僵,径直走了进去,赫九霄在他身后停步,转头,如冰尖的眼神直射窈娘,"我何时叫你来过。"
赫千辰知道这句话也是说给他听的,脚下没停,直到身后的手伸过来抓住他的衣袖,"千辰……"
他转头看了看窈娘,对赫九霄一点头,"我当然信你。"只不过相信是一回事,心里不舒服是另一回事。
甩开赫九霄的手,他径自往里走,对身后留了句话,"别动不动就杀人。"
赫九霄闻言,脸色更加阴沉的看着她,窈娘早就知道他的脾气,半是惊吓半是疑惑,不知道这宪竟是怎么回事。
"不是你要人传话,让我来这里等你?"窈娘咬唇,有点委屈,本以为是赫九霄回心转意,不曾想他还是对她这样冷淡。
"不想死,就滚。"冷冰冰的话毫无感情,赫九霄从她身边走过。
窈娘的唇上几乎要咬出血来,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他们兄弟间的对话。她并不笨,何况女人总比男人更纤细敏感。
"我们回去。"她对身边的丫鬟吩咐,准备离开,说完话她却没有走,站在原地,看着逐渐在谷中消失的身影。
堇画阁的窈娘从高傲到堕落,谁知其中的原因,她又是为谁变的如此……苦苦的牵了个笑,她站在夏末的风里,望着山谷,抹去了唇边的血,终于转身离开,她已经不想去思考究竟是谁传话要她来这里。
到了谷里,赫千辰的到来没让赫谷的人觉得太过意外,现在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兄弟,谷主有檀伊公子这么个弟弟,两兄弟同样叱咤江湖,那是好事。
几重帘子被木质的钩子挂起,宽阔的房间里摆着一个巨大的桌案,坚实的座椅,面前摆放着纸张笔砚,一边原本该放书本的架子上放置的全是各种瓶罐,也有书,却全是些医书,其他什么都没有,房间里有股草药和幽冷的味道。
赫千辰站在这个"书房"里,翻着写满各种药名的纸张,背对着门口,知道赫九霄走进来也没有回头,然后听到身后的脚步停了,"不要误会我。"
他转身,发现赫九霄看着他的表情里有些担心,才惊觉自己一直拧着眉,"我没有。"他露出一点笑,"那些事我又不是没有听过。"
"你以前听到和如今看到不同,是不是?"赫九霄走过去轻轻把他抱住,赫千辰摇头,嘴边带有几分自嘲,"我们是兄弟,这一点无法改变,任何人都能当众对你说出想说的话,就算不是女子,是个男人,最多也不过被人看不起,但是我……"不能。
唯独他不能。
他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说他喜欢的人是个男人,这个男人还是他的亲哥哥。
"你后悔?"赫九霄眸色骤冷。他明白,他们在阁老面前所作所言,对赫千辰来说已经是极限,因为阁老必死,他才能无所顾忌。
"我怎么会后悔?"皱紧了眉脸色微沉,赫千辰捏起他的下颚,两人身高只差些许,他直直对视赫九霄的眼,"已经说了做了的,我不会收回,就算是你,也不能质疑。"
"那就好。"赫九霄似是觉得放心,露出微笑,冰寒消融,余下惑人的俊美妖异,赫千辰想到那个窈娘,不禁凑过去在他颈边咬下,这也是从赫九霄那里学来的。
不能在外露了痕迹,两人的亲吻多半在颈侧胸前以下的地方,这一吻下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火雷山庄之行将他们朝那个始终想找的答案又拉近一步,但也经历了凶险,赫九霄险些被火药炸死,那一刻的感觉至今都令赫千辰心悸难安。
他也需要赫九霄,需要安了自己的心。
从浅吻变成深吻,而后逐浙往下。
"等等,去房里……"赫千辰推开抱紧他不放的男人,这里是书房,谷里的人随时可能求见,还有冰御。
"我从千机阁里一直忍到此刻,你还要我忍?"这里是他的地方,自然是他说了算,把赫千辰压下,赫九霄一手扫开桌上的东西,唇舌在他耳根后面轻舔,另一只手往下去挑开他的衣袍,"就在这里,没人会来。"
听他说的肯定,赫千辰不再推拒,敞开了衣躺倒在桌上。
"唔……你慢点……"抓住桌上的一角,赫千辰手臂的肌肉绷紧,被赫九霄抬起的双腿环在对方腰间,仰头往后,眼前望到的全是白日的阳光,明晃晃的刺眼,心跳逐渐加快。
赫九霄像是完全没听到他说的,一心一意动着指,亲吻挑弄,想让赫千辰彻底放开,在他面前再次展现那种令得他无法自控的表情,拉下他的长裤,他半蹲下身,在张口的同时听到上方传来的呻吟。
赫千辰吸着气,身下涌上的快意和此刻的处境让他有种异样的感觉,抚在赫九霄的发间,他忍不住弓起腰身让自己更贴近那火热温润的来源,"你别太过分了……万一有人来……"
"杀了。"冰冷的两个字与先前包裹他的温度截然相反,赫千辰吐着气根本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只能竭力忍住口中逸出的声响,赫九霄的手指已经到他身下,他闭着眼感觉到亲吻落在他的眼帘上,身体被弯拆,逐渐侵入的感觉如此明显……
在赫千辰胸前的突起上吻下,赫九霄手里的动作很小心,赫千辰在他身下缓缓睁开眼看他,眼底的墨色逐渐浓郁,其中的波澜叫他心里愈加骚动起来,他想看到赫千辰为他失去理智,想看到冷静剥落,被情欲掌控的癫狂。
两具同样灼热的身体相贴,持续的保持着这个姿势,这一次赫九霄手里的动作很慢,慢的赫千辰忍不住暗示的扣紧他的腰,微阖着眼表示不满,在他体内的手指还有在他身前与他磨蹭的体温,燎拨的他不上不下。
"九霄……"开口要说什么,骤然退出的手指被其他取代,毫无征兆的贯穿了他。
"啊啊啊……"紧紧抓住对方的肩头,赫千辰心跳如鼓,腰腹间全部紧绷,灼热的浪潮袭上,整个人都似被那一瞬的感觉吞噬。
些微的钝痛和不适无法与另一种难言的感觉相比,他不断吸着气,咬牙适应,任凭从下袭卷的浪潮侵蚀到他的脑中,耳边听到赫九霄的喘息声,急促,烫热,明白此刻对方的处境,他挺身直上。
耳边似乎有一阵嗡鸣,他的动作引来的是赫九霄剧烈的反应,按紧他的腰身,撞来的人体与他的摩擦,一次次的将他往上顶去,像在海浪之中颠簸,他一手环在他肩上,另一手抓紧了桌沿,身下的书案在剧烈的冲撞下不断发出吱呀的响声。
赫九霄原本想温柔轻缓,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身下的人面色潮红,鬓边流下的汗水沾湿了黑发,胸前有他的吻印,咬牙忍耐却仍从口中流泻出呻吟低喊,他对这样的赫千辰毫无抵挡之力。
"舒服吗?"赫九霄俯身,火热的鼻息拂到他胸前,咬在赫千辰的喉间吻去他的汗水。
这样的问题叫他怎么回答?赫千辰一把拉住他,直接覆上他的唇,两人松落的衣衫纠缠在一起,都是半解,沉重急促的喘息在宽敞的房里回响,许是不满意他的反应,不多时,赫九霄变本加厉起来。
在他胸前抚弄的手到了身下,稍加抚慰之后挪到了两人相连的部位,赫千辰呼吸一滞,几乎已经被快感麻痹的地方感受到新的刺激。
"呃啊——"攥紧赫九霄背上的袍子,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冲击,身前不得抚慰的地方摩擦在对方的腹间,身体在一次次的撞击里被赫九霄按紧往下带去,使得两人结合的地方连接的更为紧密。
"我会让你亲口说出来。"视线紧紧攫住身下的人,赫九霄胸前剧烈的起伏,眼底除了深幽的墨色仿佛还有欲望的火红,低喃轻语,抚过赫千辰的发,手掌忽然被握住。
赫千辰猛然拉近他,腰部挺起,倏然加深的感觉让赫千辰自己低哼一声,抓住赫九霄肩头的手却没有放开,抱紧他,他用行动来回答。
这么做的后果他早就知道,随之而来的索取如他所想的激烈,甚至超出他的估计,赫九霄的唇紧贴在他耳边吮吻,双乎狠狠的将他按在桌上,剧烈狂猛的律动犹如要将他整个穿透。
汗水交融,相拥交叠的身体回应着对方的热情,快感仿佛海上涌起的巨浪,一波一波涌来,鲜明而又炽烈。
赫千辰的低喊声与赫九霄的急喘交织在一起,房内氤氲着情事的热度与湿气,从白日直到晚上。等云收雨散,他们沐浴好了用饭,银月已经高高挂起。
倾辰落九霄 第一百十六章:提醒
谷里的人只当两兄弟重逢叙旧,不知道书房里发生过什么,冰御有所猜想,根本不敢给人靠近,赦已和忘生则是完全没想到,他们的阁主真的已走到这一步。
兄弟相恋,人所不容,更别说是作出有悖伦常的事,阁主当真想好了?
晚上,赫千辰的卧房被安排在赫九霄隔壁,这是冰御要人准备的,尽管他知道两人之间的实情,底下人并不知道,掩人耳目的事赫九霄也许不屑做,冰御已经为他们打算好了。
打量赫九霄的卧房,不出所料,与所谓的书房一样,简单到极致,对他的感想,赫九霄的回应是相比千机阁书房的隔间来,他的卧房已经算不上简单,该有的都有,赫千辰却以冷冰冰没有人气来作为最后结论。
"那就由你来让这里热起来。"赫九霄直接拉过他一起倒在床上,赫千辰轻笑之余心里也有些暖,躺在赫九霄身旁又来了一次深吻,两人这才睡了。
第二日,赫九霄起身之后就照着记忆写下了红颜的方子,见他计算如何炼制红颜之毒,赫千辰对此没有多了解,只能在一旁看着。
赫九霄制药的时候他在边上无所事事,观察许久,发现对方与他不同,赫九霄却是对医药之学有所兴趣,否则恐怕没有什么事能让他这样的人对着一堆药材和书籍摆弄上那么久。
看他投入,赫千辰悄悄出来了,他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
"忘生,回阁里一次,看看有什么重要的事。"叫过忘生,他还记着阁老被除去之后阁里的情况,虽还不至于乱,但人心难免不安。
千机阁从上一任阁主魏析楼手中到赫千辰这一任,在人事之上一直没有大的变动,只是赫千辰刻意而为,为了稳定千机阁的人心,如今,因为阁老的威胁,他不得不一次将他们铲除,虽然做的坚决,对产生的影响他却不能不有所顾虑。
"听上次有人传信来说,阁里没有大事,紫焰姑娘帮着处理的许多事,阁主可以放心,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赫千辰抚着眼前的一株奇花,他不是在赏花,而是在鉴药,在赫谷里所生长的花草绝不是为了给人欣赏用的,每一株都是为了入药。
忘生比赦已更稳重些,能让他特别提起的不是什么小事,赫千辰问的浅淡,心里还是留了意。
只听身后忘生继续说道:"近日来有人好几次找到千机阁来,什么话都不说,只说要求见阁主,听说阁主不在抬腿就走,下面的人回他若是有急事可以来赫谷求见,那人也没什么反应,还是隔三岔五就去一次,时日久了,大家都觉得奇怪。"
大家都奇怪了,有人就回去查,可查来查去,竟不出这个人的来历,就是这一点才让千机阁里的人紧张起来,有人之处便有江湖,偌大一个地方,到处都有千机阁的耳目,就算有千机阁查不出的秘密,也不可能寻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这些是忘生没说出来的话,但赫千辰听他说了前面,便知没说出来的是什么,千机阁对属下态度有松有紧,该严之时绝不宽待,有时却也不是那么不讲人情,但这次……
"让他们都回来,擅自行动之人,半年之内不得露面,调去别处,薪俸减半。"收回抚在花瓣上的手,赫千辰的语调不容违抗,不是冰冷,却听得出其中的慎重。
"是。"忘生退下不敢多问,看的出来阁主这回的态度与以往不同。
"阁里有事?"忽然有人从后面抱住他,也不顾忌是在室外,撩开他耳边的发,指尖在他耳根处摩挲了几下,低语一句,"这印子还未消下去。"
赫千辰抬眼敲了敲周围,不见有人,放松自已往身后靠了靠,"才一晚上,哪里消的那么快。"
昨夜才落上的痕迹,激情之时赫九霄吻起来又像是要将他吞入腹中一般的热切,这吻印确实不会那么快消去,赫九霄听他答话不提千机阁,便不再问,只用手又摸了下,抱着他的手臂一直没有放松。
"长此下去不行,你知道我不能一直留在赫谷。"握着赫九霄搁在他腰上的手,赫千辰转身,"这个赫谷已不是我的居处了,要不是你我不会在这里住这么久,千机阁里有事,过阵子我必须回去一次。"
"那里才算做是你的家?"赫九霄表示不满,赫千辰也看的出来,闻言摇头,"那里也不是我的家,你莫非忘了,自我们出生起就是没有家的,赫谷不是,千机阁更不会是。"
家这种东西,对他们而言都太多奢侈。
对他的话不能反驳,赫九霄看着他,他知道赫千辰已经让步很多,要这个人抛却顾忌来爱他已经不易,千机阁是他唯一不能让的东西,"那你几时回去?"
"没那么快。"对他的反应轻笑,赫千辰虽然看重千机阁,但眼前的赫九霄并非其他人事物能比的,"难道我才来赫谷,你就要我回去?"
#微挑眉,似笑非笑的眼,在光下耀眼的灼人,赫九霄的目光无法移开,一手放在他的发间轻抚几下,"你知道我不想你走,最好一直在谷里陪我。"
"或者你到千机阁陪我。"这是赫千辰近日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他正色对着赫九霄,"我会在千机阁给你准备药斋,你谷里空闲无事的时候可以来……"
"那你呢?"赫九霄听他说到这里到也没有不高兴,"千机阁若没有大事,你就来赫谷常住,这里终究是我们出生的地方。"
"就此说定。"赫千辰点头。
事情本来也不麻烦,只是两人从儿时开始分别了十八年,从再次相遇到互生情意,期间纠葛不少,一起相处的时间也就是外头出了事的时候,说心里话,无论是因为亲情还是为了那一份不可与外人说的感情,谁也不想就此分别。
在赫谷的这段日子,赫九霄继续研究那红颜的毒性,知道了药方之后再配置解药便容易一些,赫千辰暂时放下千机阁的事,倒是轻松了不少,难得闲暇反倒不知自已该做什么了。
他们都没再理会江湖上的那些纷争,听说几个魔师死于火雷山庄,去玉田山的人并未见减少,自从上次比擂无果之后,各方明争暗斗愈加明显,为的就是戟玉侯所留的秘籍和宝藏。
玉田山,已经成了暴风之眼。
这一日午后,赫千辰正在院里摆着棋局,夏日已去,秋风飒飒,日头不再毒辣,木叶萧萧,凭空多了几分萧索,要刀口舔血的人来说,这是萧杀之气。
不专心已经很久了,赫千辰侧首看向书房里,发现赫九霄也在看他。放下已经在手里拈着的棋子,疑惑的挑眉,只见赫九霄从里面指了指,不多时干脆走出来对他说道:"你有客人。"
知道他在赫谷有敢来赫谷找人的,会是谁?几声朗笑响起,不多时脚步声传来,那不紧不慢步伐,摇着扇子的,除了销香客花南隐没有别人。
"血魔医也在啊。"瞥了赫九霄一眼,花南隐避嫌停了脚步,没再朝赫千辰接近。
赫九霄面无表情的看他,听他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该提醒,这里是赫谷,赫九霄怎么可能不在,"说吧,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了吗,莫非打扰到你们?"他这句话说的及其暧昧,赫千辰在他笑起来的的时候掷了枚棋子过去。
"哎呀!"两指一夹,接住暗器,花南隐大呼小叫,赫千辰摇头,"不要随便玩笑,花南隐。"
"我知道。"把棋子在手中抛了几下,花南隐眼里再无嬉笑之色,"你知道此事开不得玩笑,别人也不会将这当做玩笑,上次火雷山庄里我不好说,分别之后又没来得及说,特别来这里,就是要提醒你……"
倾辰落九霄 第一百十七章:解药关键
"别以为有千机阁和赫谷,你们身份与人不同就大意了,树大招风的道理,你们不会不知道。"不明所以的说出这句话,花南隐的目光转到赫九霄身上,"血魔医,你知道我怕你,江湖上许多人都怕你,不光是因为你的武功,更是因为你的医术,大家都有所顾忌。"
看出花南隐这次来意不同,赫千辰从椅上站起,"你究竟想说什么?"
"唉,你该知道我想说什么。"花南隐素来潇洒自由惯了,难得为他们操心,懊恼的抓了抓头发,"你们两个既然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太招摇,都是男人也就算了,现如今大家都知道你们是兄弟,在外面总要避嫌。"
一口气把话说出来,花南隐左右打量,"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赫千辰脸色沉下不语,赫九霄眸色冰寒,他们不是不知道,也并非不明白,但情之所至,越是克制就越是难以压制,这份情是为世俗所不容,但已经如此,不是说避嫌就能避嫌的。
"让你进来不是让你说这些的。"赫九霄先前不知在摆弄什么,手里还沾着血,那目光看的花南隐阵阵胆寒,但这话他已经说了,收不回去,也不想收。
花南隐对赫九霄有所忌惮,对赫千辰却真的是关心,左右走了几步,没看到锦花蟒,他放下心,咽了口唾沫,只觉喉间干涩,要不是赫千辰在,他也不敢大着胆子说这些。
"我不说,谁来提醒你们?"他苦笑,这朋友还真不好当。
"你听见什么了?"赫千辰微微阖了眼,眼底锐光如同剑锋。
花南隐迟疑一下,赫九霄就在那边盯视着他,他迟疑片刻,终于无奈的摊开手,"我是没听见什么,但是据说有人听见了,说你们兄弟二人之间……不大对。"
犹豫一下,最终用了这三个字,花南隐皱眉沉思,他不知道除了自已还有谁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难道是火雷山庄里也有旁人看出端倪?回去之后对人说了?
那一日去火雷山庄的,并非好事之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做的理由,就算真的怀疑也不会拿着无凭无据的事来说。
赫千辰也想到了,回到藤椅里坐下,手里无意识的拨弄碗里的棋子,喀喀的声响在三人的静默里尤其清脆,赫九霄走过去想抚他的发,看的手上的血腥,又把手放下了。
抬头去看赫九霄,青衣男人无奈一笑,"我们不是没有想过最遭的情况。"
黑白棋子从他白皙有力的掌中落下,哗哗直响,那声笑之后敛下的是难辨的心思,花南隐在旁看着赫九霄垂手扬起嘴角,冰冷的笑意里似乎带血,又像是还有无数柔情。
自从赫千辰与赫九霄扯在一起,旁人就没办法猜测他们的想法和可能的打算了,倘若是原来的赫千辰,大概会一笑置之,全不在乎,若是原来的赫九霄,当会冷冷一眼,随心情判定对方生死,可如今……
太过在乎反而束手缚脚,他们终究是给自已找了个弱点出来。仰头抚额,花南隐大叹一声,"不管你们了,你们要怎么都好,我是好心被当驴肝肺,不管了不管了。"
说罢转身,身如青烟,花南隐几个纵身消失在风里。
看他离去没有阻止,赫千辰知道花南隐的意思,话都说明白了,意思也传到了,以花南隐的为人是不会要人说谢的。
"你身在千机阁,但也有真朋友。"赫九霄看他远去,赫千辰起身扬眉不语,他始终与人保持距离,在这种情况下交到花南隐这个朋友确实是他的运气。
赫九霄原本对花南隐一直没什么好感,觉得这个人与赫千辰太亲近,如今几次相处下来,总算对方还知道进退,没引来他的不悦。
而且这次花南隐特意前来报讯,为的也是他们两人。
"解药制的可还顺利?"赫千辰什么都没多说,转了话题随后问道,总以为赫九霄制作解药不会耗费太多时日,不曾想却听他回道,"不怎么顺利。"
本来赫九霄是从不和人说他的医术的,他的行医手段和寻常的大夫也有所不同。赫千辰问起,他从他身边取了帕子,抹去手上的血腥,说道:"要想克制毒性,唯有以毒攻毒,红颜之毒难解,难在它毒性不定,会生蛊虫,或深或浅,解药也需恰到好处,否则的话,解药也成毒药。"
"难道没有办法?"赫千辰站起,被这毒药引起兴趣,红颜之毒出现的突兀,还与滟华有关,滟华与他们的娘亲是姐妹,说到底,这件事他们都牵扯其中。
"未必没有办法。"扔下浸满血迹的帕子,赫九霄转身望着一个方向,沉沉的气息冰冷,比平日里更多三分寒意。
那份方向是玉田山,赫千辰一起朝那里望去,"玉田山内有无数藏宝,也有武功秘籍,你要的是什么?"
"灵犀冰蝉。"这四个字从赫九霄口中说出,冰冷寒烈,势在必得。
灵犀冰蝉,翼上生雪,雪能入药,任何毒遇到这双翼上的雪,毒性都不会再变,赫千辰知道,却不肯定玉田山一定有,"万一那里没有这件东西呢?"
"继续找。"赫九霄的回答毫不迟疑,似是早就下了决心,定要解去红颜之毒。
赫千辰在他背后看不到他的表情,从他的话里也能听的出来,走到他身旁,半是玩笑的说,"你是必定要解开这种毒的了,若解不开怕是有损你血魔医的颜面。"
"解不开,万一往后你我之中有人中毒该如何?"赫九霄的话落音,赫千辰的笑意骤敛,红颜毒与他们相关,眼下是未对他们下手,往后呢?谁也说不准。
"我不想你有事。"手上血腥味,赫九霄只是靠近过去,嘴唇在他发间轻触。
赫千辰不是不知道他的顾忌,先前也只是装作玩笑,他想过这个可能,却没有赫九霄说的那么明白,闻言只能一叹,"你不想我有事,难道我就想你有事了吗?红颜之毒难解,戟玉侯死的又太过凑巧,玉田山的消息走漏也恰逢这个时机。"
赫九霄手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他不在乎的拉过他的手,往书房里走去,"一切都太过巧合,我不知道幕后是谁在弄鬼,不知对方目的是为何,要是为这武林,光凭你我的力量,未必是对手。"
"能差得动五色魔师,绝非普通人。"赫九霄走到房门前的时候叫了人来,先备了水,两人都洗了手才同赫千辰继续说道:"也许确如我们先前所想,是为了引起江湖动荡,如此才可混水摸鱼兴风作浪。"
赫千辰好洁,使得赫九霄也时常洗手换衣,他不想其他气味沾在赫千辰身上。
"可还记得沐家兄弟的话?"他擦干净手上的水,看着盘中飘着淡淡的红。
"红颜不解,江湖动荡,天下也难太平。"慢慢说出这句话,赫千辰眸色逐渐深沉。
窗外,秋色之下日色金黄,秋风带起似有若无的清淡味道,不远处栽的六月雪开着大片素白,枝头早就结满了花,只等着下面的人整株拿去入药,一眼望去当真如雪片般耀眼,赫千辰站在窗口,赫九霄在他身后注视,望着那片雪白,眼里却彷佛印进了血。
又过了几日,忘生回来了,带来千机阁的消息,赫千辰不得不回去一次。他的客人失去耐性,这几日时常都去千机阁,底下的人招呼不了,也不知如何招呼,眼见擅自查房对方来处的同伴遭到阁主处罚,他们都知道这个人来历不简单,只能求赫千辰快写归去。
"回去的路上小心。"赫九霄亲自递了包裹过去,赫千辰结果,"我知道。"
包裹里放的全是衣物,是赫九霄要人特别添置的,入秋的关系,早晚温差日益明显,晚间更凉的,赫千辰来赫谷的时候没带太多东西,换洗的衣物不少都是特别订制的。
巫医一血谷除了有骇人的名头,有赫九霄这个血魔医,有无数草药之外,最不缺的就是金银,或者说,最不值钱的就是金银。
这些新衣全是高价请了人缝制的,璇玑坊李大娘这回赚回了不少,听说有望解毒,更是不遗余力,亲自动手绣了衣服的所有纹样,不需赫千辰再叫人传话,把赫九霄的份也一起算了进去,当大堆新衣服送来的时候就连赫九霄都露出了些许惊异之色。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巧的锦囊,锦囊里只放几样东西,漱玉沉香也是其中之一,就如赫千辰身上随身携带兵刃,赫九霄所带的都是救命的东西,上次用来治疗内伤的药也赫然在目。
看过东西,把衣衫交给赦已要他放好,赫千辰收起了锦囊,反手拉过赫九霄,终是忍不住在人前靠近他。
两人想用片刻,分开。
"又不是不回来,你不用送我了,到这里就好。"阻止赫九霄再相送出谷,赫千辰翻身上马,策马而去没有回头。
与其恋恋不舍,不如快去快回。
赫九霄站在谷里看他远去,幽冷的眼眸里掠过温柔之色,转身看冰御,又是冰寒,"让他们进谷吧。"
冰御看远处马蹄扬起尘土,躬身应了声"是",转回头去又看了赫千辰离去的方向,欲言又止,最终举步离开。
在赫千辰回千机阁之时,当日就有数人进了巫医谷,这时候赫千辰正在归去的路上。
倾辰落九霄 第一百十八章:酒楼
马蹄踏在小径上踩过草叶,坐在马上的背影挺直,青衣墨发,握住缰绳的手不曾动摇,目光望着远处,忘生和赦已在赫千辰马后不远,几人往千机阁的方向而去。
灵犀冰蝉,曾在千机阁的记载中见过描述,这东西当年引来过一番抢夺,最后是温铁羽出面才压下风浪。
灵犀冰蝉也许会在温铁羽那里,也许不在,赫千辰不自觉又想到赫九霄。不知他是如何猜到玉田山可能有灵犀冰蝉的,要说消息来自丐帮,丁峰那个老狐狸只怕不会真的那么合作,把什么事都告诉赫九霄。
说到底,丐帮与巫医谷合作不过是相互利用。
放马疾驰,他要自已把赫谷里的人和事暂时放在一边,回去之后要面对的是千机阁里的大小事务,可能有一段时日见不到赫九霄了。
眼前穿过小径,翻过这座山,再往西边走是大道,为了早些赶到在天黑前入城,赫千辰路上几乎没怎么休息,所幸路上带的水和干粮走足够,一路无话,终于在天黑前到了城门口。
城门还未关闭的时候,看守的城门的将士正催促着百姓快些进城,忽然在人群中爆出一声颤抖的惊呼,"你放手!"
只见一个女子被城门的守卫拦下,守卫要搜查她身上的东西,她大呼小叫,话音有些奇怪,与人不同,打扮也特别,不是宽衣长袖,胸前的衣裳穿的很紧,腰间束起,小袖长裙,细腰衬着那张特别美艳的面孔,不知是否引的那些守卫动了歪心才会有意为难。
"阁主?"赦已在后问了一声,赫千辰打量几眼,正想要他暗中出手,那边却传来一声惨叫。
"哪里来的贼婆娘,竟敢伤人?!"那女子竟然会武,守卫挨了她一掌,一个跟头载到在地,其他守卫赶过来,目露凶光。
这么一来,她特别的装束和口音马上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来人!把她拿下!"其中的一个看来像是守卫头领,对她的身份起疑,朝身后的人一挥手。
打伤守城官兵不是小事,民不与官斗,就算江湖人胆大,寻常无事也不会找官府的麻烦,这个女子如今出手伤人,运气好的能逃脱就没事,若是落到官府的人手里,定会被安上流寇的罪名。
就在这片刻间,那女子已经与几个守卫缠斗起来,她是会武,功夫却不见的如何好,面对那么多个孔武有力的男人,终于不敌,眼看就要被擒。
赦已射出几块石子,铛铛几声弹开两把大刀,几个守卫被反震往后退了几步,另外却有一个的拳头快要落在那女子的脸上。
这一拳若是落下去,非得齿落吐血不可。
陡然间一阵急急的车轮滚动声响起,直冲过去,女子得救,那辆马车却不停下,横竖不管的直往里进去,其他守卫冲上拦截,到了马车前,忽然有什么在他们眼前闪过。
银子的光亮在太阳底下异常明显,灿灿的晃眼,划过一道,人的弧线抛落下来,最近的守卫反射性的接在手里。
马车里响起一阵嘹亮的笑声,马车已过,笑声未散,落日之下这番大笑有种说不出的肆意狂放,伴着马铃脆响,车轮辚辚而过。
捧着银子的人发愣,其他人也没想到,许久才回过神来,那女子自然早就不见了。
赫千辰骑在马上若有所思,这马车驶过的时机和速度恰到好处,那人显然本意就是为了救人,出手如此阔绰,又有如此巧妙的心思,脑中闪过几个人名,都是江湖名士,不知是其中哪个。
一场小小风波就此过去,赫千辰进城之后找了酒肆用饭,这个城里也有千机阁的人,却不是明处的分舵,而是设在暗处的,不想引人注意,他没有去那里,打算就在客栈休息。
赦已去安排住处所需的东西,向来,若是住在外面,少不了需要一番准备,寻处干净的雅居是第一件事,其次还得置换其中的东西,连赫千辰自已都觉得麻烦,但若是不换,别说旁人看不过去,他自已也未必受得了。
这个毛病看来是好不了。先前时日又总是有人一意惯着他,想好也好不了。
有时候赫九霄对他会过度保护,全然不顾他的发应,彷佛是将他当做个孩子来看,又像是为了弥补过去。
他们是兄弟,也许真是因此,赫九霄才会越发顺理成章的替他安排打点一切琐事,小竹早已不带在身边了,两人如何相处近身侍从已经知道,他们不顾忌,却也不想多个人在房里煞风景。
"阁主,住处还没安顿好……"
"无妨,先去用饭吧。"听见忘生所言,赫千辰挥了挥手,出门在外不比千机阁。
客栈楼下便是酒肆,地方宽阔,靠窗外被两排屏风隔出一条屏廊来,两头挂着几盏素雅悬灯,酒客的谈笑声隔着屏风传来,里面便是雅居。
走在屏廊里的人多半会佩服店主的妙思,赫千辰也正这么想,走到尽头却见有一男一女正在说话。女子正是城门处见过的那个。
"……今日多谢公子解围,敢问公子名讳,小女日后定当拜谢。"那女子的口音让赫千辰想起一个人来,土厉魔,他说话之时语调也有些特别。
莫非她不是中原人士……还有穆晟,发色看似深黑,光下却泛紫,虽不明显,却显然是与众不同。
赫千辰心有所思,脚下若无其事走过,那男子背对着他,只听话音里带着轻笑,"宛月姑娘要谢我不必等日后,近日就有机会,走,一起喝酒去。"
朗朗轻笑闻之悦耳,赫千辰走到屏廊的尽头,从窗口望出去恰好见到院子里停的马车,马已经被卸下,那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与别的车都不同,确实便是城门口闯入的那辆。
许是边塞女子与中原女子不同,毫不扭捏,当下就与那个男人一起走过,两人坐下的时候与赫千辰打了个照面。
女子早已见过,确实貌美非常,那个男人在她身旁,乍眼看去却还是他更吸引旁人的目光,一身华服暂且不说,身形修长挺拔,举步间有种自在逍遥的风致,俊眉朗目,眼角微挑,目光流转便是倜傥风流之态。
他的风流与花南隐不同,更显不羁,却又不是过分张扬,不至于让人觉得讨厌,反倒显得十分可亲。
赫千辰略一打量便收回眼,端起酒盏,于此同时感觉到对方也在打量他。
这件酒肆很大,在这座城里数一数二,来往的商人、剑客、官府大员都有不少,却从没有如此两个如此耀眼的人同时存在过,远处旁人都已发觉,何况他们相隔不远。
那人看见赫千辰,眼底微露惊讶,许是没想到世上有如此人物,当下就向他走来,赫千辰面上不露声色,端起手边酒盏,微微抿了一口酒。
"这位兄台不知如何称呼?"这种举动本来有点冒失突兀,此人做来却像是理所当然,不见客套。他对桌前坐着的人扬眉一笑,像是为了表示诚意,先说到:"在下韩青。"
"赫千辰。"举杯,一口饮尽,礼貌的微微点头,赫千辰继续用饭。
窗边坐着的青衣人悠然独饮,黑发拂动,风过之时有种沉稳若山又流动如水的气韵,脸上不见疏离也不曾表示冷淡,偏生就是有本事让人接不下去,他闭口,别人也不能再插话,韩青却像是全不介意。
没忘记身边还有为佳人,拉着宛月到不远处的地方坐下,点了菜,喝了酒,忽然慢悠悠举杯,对赫千辰的方向抬手,"敬檀伊公子一杯,名不虚传。"
最后四个字音落,韩青又是哈哈一笑,笑声透窗,落在街头,豪气并着潇洒,引得路人纷纷张望,他彷佛全然不知,自顾饮下杯中美酒,看着赫千辰。
听了名讳便知道他的身份的,不会是普通人,这人看来也不似寻常人家的公子,赫千辰从他衣着打扮行事之风,一时间还没想起会是谁,外面忽然响起噪杂的喝声。
"唰""唰",寒光顿起,屏廊被人穿透,外面几人提着刀冲来。
紧衣束袖,如同穿着夜行衣,衣色却是白的,那几人头上无发,但全不像僧人,一个个满脸煞气,身材魁梧膀圆腰阔,太阳穴处高高鼓起,粗眉大眼,喝声如雷,"你已经走投无路,受死吧!"
一刀砍来,仿若开闪劈石。
倾辰落九霄 第一百十九章:人皮地图
若谁受了这一刀,整个人非被砍做两半不可。
这一刀直对着韩青那桌而去,宛月被韩青猛然一拉,跌在他怀里的同时,寒光之闪的刀刃削过她的发顶,长发披散,她从怀里取出匕首娇吒一声,跃向窗台。
"胆敢头窃主上的东西,你还想跑吗?"大汉招呼其他人,提到直追,赫千辰的位子靠窗,宛月就在他面前跃下窗去,几个大汉追到他面前,微一迟疑。
只看眼前这个青衣男人的气质就知道身份不凡,不敢多问,也怕横生枝节,为首的大汉倒也不笨,让手下追去,没敢对赫千辰说上一个字。
也就眨眼的功夫,几人跃窗而下,酒肆里的人都受到惊吓,一片骇人的肃静,这时才炸了锅,店家不打算报官,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知道官府也管不了江湖人,幸好损失不大,只被砍了几个屏风,砸了个桌子和一桌菜。
韩青先前佳人在侧,美酒在手,忽然间遭到意外,他却没追上去,朝赫千辰耸了耸肩,"可惜佳人为贼,看来是家务事,本公子也不能管了。"
赫千辰对这种江湖事早就见惯了,韩青似乎是有意与他结交,让他不禁想起当年的花南隐,只不过此人的气度还在花南隐之上,但不知对方身份,又值多事之秋,赫千辰不打算和他有什么瓜葛。
当下微微点头算作回应,让赦已和忘生继续用饭,他准备上楼休息。
不想韩青却不打算就这么算了,见他起身也站了起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轻声说了句,"明日上路可要小心,要是被人知道她偷的东西在你手上可就麻烦了。"
说完,若无其事的走过,在走到楼梯转角的时候转头对他挑眉,眼底有狡黠之色。
赫千辰敛目,抬阶而上,神色如常,心里却微微一惊。
从未听过韩青的名号,这个人彷佛是突然冒出来的,眼神竟如此犀利,方才宛月跃窗之时从袖子落下一件东西来,有意无意的看了他一眼,匆忙而去。
东西就掉在碗盘边缘,在缝隙里看不清楚,他不动声色,等几个大汉走了才顺手取出,动作绝不引人注意,这番动作竟落在韩青的眼里。
回到房里把那样东西取出来,是个紧紧束在一起皮卷,他展开一看,终于色变,这山势之貌,建筑旁所标示的称谓,竟是玉田山的,这是一幅地图。
这幅地图很小,将整座山的全貌画入其中,山上楼阁亭台可以细数,如蚂蚁般细小的字非目力极佳之人不能看清,一眼望去,依稀可见有的地方用红笔点出,标明可处设有机关,何处有宝,何处极险,全都写在上面。
这图若是传出去,定会引起轰动骚乱,万人争抢。
玉田山,戟玉侯,红颜之祸未平,纷乱又起,早已不是人为所能控制。
早在十多年前赫千辰就知道,人心是最难测最难掌控的东西,他可以看见,却无法控制那些贪婪和欲望,就连他自已也不能免去那些心思,否则今日不会取代魏析楼身在千机阁。
只不过,他对宝藏和秘籍都不感兴趣。
拿着手中地图,摸出那层质感,他脸色骤然沉下。这是人皮所制,这种弹性又触手微滑的感觉……人皮被抛在桌上,他叫忘生,"打水。"
清水送来了,忘生俯首站在一边,等赫千辰洗完了手,看着感觉纯白的帕子被扔下,自赫千辰与赫九霄相认以来,他很久没听赫千辰用这种语气说话,不由担心的看他,"阁主?"
"我没事,退下吧。"
放下挽起的衣袖,赫千辰的脸色表明他不想多言,那种厌倦又似沉寂的目光,忘生曾经见过,不过是很多很多年以前了,那时候好像……
"退下。"
沉沉的话音和微冷的目光打断了忘生的追忆,倏然间回过神来,慌忙后退,"是。"
赫千辰长长呼了一口气,向来淡然从容的目光出现一丝动摇,转瞬又恢复原先的沉静,坐了一会儿,他叫人备水淋浴,一番洗漱之后躺在床上。
不知何时开始,已不习惯身边无人了。
合眼想到赫九霄,他平下心里的骚动,转而想到他们的娘亲滟音,思及眼前错综复杂的事,不知不觉入了梦。
几月来发生过的事争相在脑海中上演,一时间错觉这些真是一场梦,满头是汗的醒来,他望了眼桌上的人皮地图。
那一小块地图柔软的贴在桌上,在月光之下透着股不详。
赫千辰合眼重新躺下。这地图不知原先是属于谁的,如此用心,可见对玉田山的秘宝志在必得。
第二日醒来,天刚蒙蒙亮,他上路启程之时楼下的那辆马车已经不见踪影,那个韩青看来走的比他还早。
不去理会,几人上路,还有两日的路途就能到千机阁所在的#州城,偏偏这时候天上下起雨来。
雷雨突如其来,惊雷破天,电光彷佛就落在人的头顶上,赫千辰身上已经湿透了,赦已策马上前,"阁主,我看还是躲过这场雨再走吧。"
赫千辰正要点头,忽见远处有人影打斗,那辆停在路边的马车往一边倾倒,陷在泥水里,前面的路被挡住一半。
这辆马车很眼熟。远处与人动手的人也不陌生。
身华服锦衣的韩青用的居然不是剑,而是刀,雨中与他交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在酒肆遇到过的那几个大汉,双方都因这场雨淋了个通透,但出刀之势并不见慢。
而水顺着刀光的孤度劈飞如链,叱喝声在惊雷之中也依稀可闻。
"把地图交出来!"几人将韩青包围,数人之力与韩青打个平手,为首之人打了个手势,其他几人从怀里取出一个圆筒状的东西,一起对着韩青。
韩青原本运刀如飞,地上还有他刀下亡魂,此时见到这个圆筒也不敢动了,几个大汉冷笑,为首之人说道:"这是暴雨落花,你该认得吧,这机关一扣下去,你的身上马上就千穿百孔。"
"那你为何不扣下去?杀了我,一样能拿到地图。"韩青身上分明没有地图,却不说明,镇定自若的站着,一甩刀下的血迹,在雨中那副狂态愈加犀利明显。
被他这种态度激怒,大汉怒小一声,"好!这是你自找的!"
"喀""喀""喀",连着数声机关扣响,在这雨声雷声里几乎轻若无声,韩青还是听见了,刀光飞快,不知多少枚寒针被他挡下,余下的部分眼前就要落在他身上,遽然间华光水色如练,似鸿光闪现电光划过。
赫千辰扬袖,青色的袖管在雨里吸饱了水,被内力催动,如锋利的剑刃穿透雨帘,水至柔,却能克刚,尽管阻不了由机关发出的暗器,这一档之势已换来时间,韩青旋身翻空,在大雨里如最敏捷的飞禽轻轻落在地上。
经此变幻,局势霎时改变,不出几招,那些人便败在韩青手中,刀光毫不犹豫剖入胸腹,刀收,人亡。
"又见檀伊公子,好功夫!"一抹脸上的雨水,韩青拱手抱拳,"我先谢过!"
赫千辰淡淡的收回手,只是微笑,"不敢当,你的马车……"他一指路边,"挡了路。"
车夫已经死了,马车也陷入泥水惨不忍睹,韩青听出话里的意思是不想承这份情,挑眉一晒,"赫公子如此见外,莫非是嫌我高攀不上千机阁阁主?"
"是阁下多想了。"赫千辰在他脸上打量。方才韩青分明有机会说地图不在他身上,却什么都没有说。
赦已看天上还下雨,忍不住说道,"阁主,天还下着雨呢,你看……"要是被血魔医知道了,恐怕他们又要被那双眼睛多看几次,多受几次罪。
知道赦已的担心,想到赫九霄若是在此会说些什么,赫千辰忍不住嘴角微扬,那份浅淡在这抹笑里化作另一种颜色,如风云流动,缱绻的似有些挑动人心,墨玉般的眸色从沉静甚至淡漠化作柔和,浸透水色的黑发就贴在脸侧,有水珠从眉梢滚落……
韩青忽然移开眼,指着远处朗声轻笑,"前面也在下面,还有何处去躲,既然已经身在雨中,何不感受下暴雨的滋味?"
这次的大雨确实不多见,像韩青这样的人也不多见,磅礴大雨为他更添潇洒和狂态,一头甩去发上的雨水,他全不在乎这场雨,"赫千辰,你可记住了,你欠我一份人情。"
他直呼其名,彷佛两人已经相熟,赦已和忘生惊讶之余也有些佩服,江湖上敢对阁主直呼其名的人可不多,除非是熟人,这人明显不在此列。
赫千辰知道他是说先前那些人来要地图的事,他根本不在乎,也不想欠他这份莫名的人情,闻言摇头,"在下受你牵累,你来向我讨人情,于理不合。"
"哦?怎么说?"韩青似乎来了兴趣,见到赫千辰往路边一棵大树下走去,在后跟上。
天下已经不见雷电,雨还是很大,赫千辰到了树下,韩青紧随其后还在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幅地图。"拂了拂衣袖上的水,赫千辰想起收在锦囊里的人皮,"宛月本意是要将它交给你,才会有意接近,不料还未如愿那些人已经追来,匆忙之下交予给我,如今那些人早晚会知道地图在我手中,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第一百二十章
韩青没想到他已经看出实情,微怔,随即拍起手来,"好个檀伊,你是从哪里看出宛月要找的就是我,要把东西给我?"
"只看那些人的态度便知道,他们不找我我来找你,可见早就肯定地图在你这里,"赫千辰面前,韩青好像还等着他说下去,他不疾不徐继续说道:"还有一点,宛月离去之前,将东西抛在我桌上,她的眼神却在看着你,那是在对你说,东西在我这里。"
那是宛月的暗示,见到韩青对他客气,意图结交,她才会放心把地图交给他。拿出锦囊里的人皮地图,他让忘生递过去,"这幅图本是代为保管,如今正好交还。"
韩青听他说来,早就忘了反应,见到地图退了一步,"这东西我不要了,你要你拿回去,如此麻烦我可不想惹祸上身。"
"与我无关之事,我也不想插手,物归原主。"
赫千辰要归还的东西,谁也不能拒绝。落到旁人手里当会视若珍宝的地图,在他一个眼神下被忘生扔在地上,那地图上的文字和图画都是刺上的,浸到水里并不化开。
韩青深深看了他一眼,终于俯身捡起,轻笑道:"我青面虎今日算是知道千机阁阁主的厉害了。"
"你就是青面虎?"忘生和赫己同时惊呼,赫千辰心头也掠过一丝诧异。
青面虎他并不陌生,甚至非常熟悉,那是江湖闻名的赏金猎人,旁人只知名号不知他的真名和样貌,据说他擅于伪装,神出鬼没,千机阁里不少稀世之物在悬赏之后都是青面虎第一个寻得。
"没想到?"韩青露出整齐的牙齿,那笑容确实漂亮,让人一见就生好感,但也如露出牙齿的猛兽,有几分隐藏的危险。
"我也没想到竟会巧遇传说中的千机阁阁主,以前要见你一面可不容易,每回去千机阁交东西你都不露面,着实让人好奇。"韩青和忘生又再诧异。
"每次来的人都不同,难道都是你所扮?"那可是男女老少都有,他们实在不信世上居然有人会有如此厉害的变脸功夫。
韩青闻言放声大笑,"我哪有那么厉害,自然是我雇人去的了,有时候也自己去,去了几次,见不着你们阁主就灰了心,便让别人去。"
"你要见我?'赫千辰对青面虎的印象不错,知道眼前之人就是,也算是明白对方为什么态度如此奇怪,算来,确实算做认识。
"谁不想见檀伊公子。"韩青拿着地图收到怀里,微挑的眼在赫千辰身上又大量几回,眼里满是不佳掩饰的兴趣。
赫千辰对他的打量不以为意,对他眼中的某种含义也不予理会,抬头看了看天色,"雨已经停了,就此别过。"
策马而去,青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韩青的视线里,他望着赫千辰远去的方向,嘴角又露出一个笑容,口中念着赫千辰几个字,笑意加深。
赫千辰上路之后就将方才的事想了一遍,不问可知,那副地图应该是有人暗中悬赏,在还未到手之前韩青未必知道其中所画的是什么,也不知会引来危险。
宛月也许是被他买通,也可能是韩青用情爱做为手段,要她偷出。若是韩青用这种方法,凭他的样貌风度,确实少有女子能够抵挡。
却不知,那副地图原先的主人是谁......
过了两日,他们到了凉州城。回到千机阁,赫千辰第一件事就是处理阁里堆积的事物,当时在赫谷,不少事交给手下打理,有些重要的却非要他亲自处理不可,还有那位很难接待的客人,他正在等对方上门。
不出几日,果然人又来了。
底下的人迎来这位神秘的客人,引着到了问心亭。
问心亭,那不是经常用来会客的地方,四面环水,唯有一座桥贯通岸边,在问心亭中议事谈话,就算有人潜入水底接近,被水所浸爷爷听不出里面人的对话。
亭在水中,桥身曲折,湖面水波荡漾,一人已在亭中等候,带着遮面的斗笠,负手背对,看似悠然,那捏紧了又放开的手却能看出此人的焦虑和不安。
赫千辰举步走进,那人马上摘下斗笠转过身,四十上下的年纪,面白留须,是江湖人少有的斯文模样,像个教书先生,只不过从他的站姿和表情来看,并非简单的读书人。
见到桥上青衣人衣袂翩飞,眉目如远山,神色淡然沉和,缓缓走来,那种风姿世间绝无二人,确实是他久候不见的千机阁阁主,那人微微松了口气。
"檀伊公子。"他一开口,称呼的语调便于别人不同,没有旁人那么多敬畏,只拱了拱手。
赫千辰不以为意,要说这个人的身份,怕是大半江湖的人都不会在他的眼里,"刘大人。"
虽然早就习惯,刘全见他微微颔首就算打过招呼,还是有所不快,不过心里正为另一件事着急,他压下不快,低声问道:"那件事如何了?可有眉目?"
堂堂枢密院枢密使刘权,时常来千机阁,只为他所托付的一件事。
这件事赫千辰本已着手,因为赫九霄的出现乱了阵脚,之前又发生了那些意外,至今为止,他其实一直没有过问,静待事态发展。
不慌不忙的走到亭中,他笑了笑,"刘大人所托,檀伊不敢忘,此事早已安排下去,今日当会有结果。"
"何时?"刘权问话寸步不让,官腔他也会,这种说辞不能让他满意,他已经等了又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赫千辰不答,只用那双旁人看不透的眼望着远处。湖上水面波澜不兴,天高云阔,拂动那身青衣墨发。
见他态度仿佛置身之外,刘权在亭里来回走了几步,似乎是在犹豫,终于脚步一顿,压低嗓子说道:"这可是太子交代下来的差事!"捏着袖子在手里一甩,他瞪着赫千辰。
早知刘权亲自来千机阁,说明此事不小,赫千辰还是没想到居然会是朝中太子的委托,眉间微耸,目色流转,淡笑之间安抚刘权,"刘大人不必多虑,此事千机阁既然接下来,不会失信于人,最晚后天,便会给你一个答复。"
总算有了个期限,刘权稍微宽心,临走之时还是带着忧色,显然此事的严重性可能超出赫千辰的预计。
身在江湖,拥有千机阁,暗中维持江湖的平衡局面,只有一件事千机阁是从来不做的,那就是和官府扯上关系,所以底下人查遍整个武林,也没查出来人的身份,他们根本没往朝廷那方面去查。
这是千机阁的规矩。
绝不自诩正义,也不查探官家的事,无论贪赃枉法也好,徇私舞弊也罢,那是皇帝管的事,千机阁在江湖势力已经不小,若是再插手朝廷,只会自找麻烦。
探子们都没忘记阁主交代的话。
但千机阁在江湖势力不小,朝廷又岂会不知......
赫千辰微微阖起眼,这次的事若是解决不好,只怕会给千机阁惹来祸事。形势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出了问心亭,他招来忘生,要人去拾全庄走一次。自从红颜闹出纷争,拾全庄的地位在江湖中一落千丈,泰占闭门不出,双方以前有些交情,问候一声也是应该。
没过几日,有人就来道谢了,千机阁阁主的问候,不是人人当的起的。来人是南宫厉,如今已成了泰战的女婿,泰珂雨总算如愿以偿,嫁给心上人,泰战许多时候只管守着他的九转珍宝楼,庄里的事物倒是有些不少分给了南宫厉去打理。
几月之前还手握宝剑,满身凛然剑气的南宫厉,如今略有收敛,其他人看着他走过,见他脚步沉稳,想到当初横冲直撞,竟敢对阁主举剑的胆气,不禁觉得佩服又有些好笑。
南宫厉到了书房,房里宽敞,件件东西摆放的整齐,条理分明,没什么太多的装饰,整件书房干净的过分,靠窗的书案后有人身影背对,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回头,摆了摆手,让他关门。
南宫厉从没来过千机阁,更没进过这间书房,一眼大量完了,等门合上,走到赫千辰桌前。
"属下见过阁主。"
书房里飘散着淡香,话音散去,背对他的青衣人慢慢转过身来,面露笑意,"南宫厉,做的不错,起来吧。"
"谢阁主。"南宫厉起身,如剑一样挺直的身影,俊逸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又说道:"多谢。"这次的这一声谢,语气略有转变。
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赫千辰牵动嘴角,"你肯帮我,我便也帮你,你要泰珂雨,我让你如愿,我要的东西,不知如何了?"
"阁主要找的东西确实在九转珍宝楼,我岳父日日要人看守,隔几天就会进去查问一次有无异状,他带我进去过,目前我只能上至第八层,第九层放的是什么他绝口不提,应该就是阁主所要之物。"
南宫厉将在拾全庄所见所闻,留心的事一一叙述。
注视站在面前的南宫厉,赫千辰又想起当日,那一晚,赫九霄破坏了他的计划,他气怒交加,无暇分身,只能走了这步备用的棋,南宫厉。
南宫世家已经败落,要复兴说容易不容易,说难也不难,只要他愿意,千机阁能设法让南宫之名再度显耀江湖。
其实,那一日本来就是一出戏,南宫厉的到来能使场面更热闹,本来,他们两人该会一路打出门,打到九转珍宝楼再伺机而动,也能看泰战的反应。可惜未能成功。
南宫厉是个痴人,痴于练剑,也痴心于泰珂雨,一度差点失去所爱让他明白,光是会用剑,并不足以让昔日荣耀重回南宫世家,赫千辰身居千机阁阁主之位,鼓动人心的本领绝对不差,要说动南宫厉,让他心悦诚服,半点也不难。
在那场喜宴之前,南宫厉已属于千机阁。
赫千辰在花南隐去传话之前,早已和南宫厉有过联系,要说花南隐这么做,不过是传个信,表示时机已到。此事关系朝廷,太过机密,他没敢让手下的人去做,当时阁老还在千机阁。只有花南隐这个外人最不让人怀疑。
赫千辰阖眼在座上沉思,听完南宫厉的回报,交代他回去之后继续查,只需确定第九层里面是什么,其他也不必再管。
南宫厉领命离开,赫千辰靠在椅上,想到过往,总会想到一个人。
午后的从窗外飘来的秋意让他自然看着自己身上的青衣,这身衣服就是从赫谷带来的,衣在身上,送衣的人却还在几城之隔的赫谷。
这段时日忙于阁里的事,如今只要稍有空闲的时候,心里便会涌上一股难言的滋味,曾经也有所体会,却从未有如今这般深刻。
那是思念。
"九霄......"
书房里响起轻若呢喃的低语。
门外,有人站立,不知何时到来,阻止忘生的传话,悄无声息的打开门,便听到这两个字。如同叹息,淡淡的语声却蕴着沉沉的意味,低低呢喃出的话音是赫千辰不自觉开口所说。
书案后,他微阖着眼靠在椅上,仰着头,眉宇间的神色很平淡,又似有几分茫然,桌前摆着些处理完的和还未处理的卷宗册本,一只香囊正在他的手上。
赫九霄闪身进入书房,在赫千辰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把他按在椅上,吻,种种的落下。
第一百二十一章
炙热的吻仿佛能将人融化。
赫千辰抓紧赫九霄的衣领,将上方的男人拉的更近,这个意外着实让人惊喜。
交错纠缠的舌在彼此口中辗转,口中的柔和让每一次摩擦都发出湿润暧昧的音色,两人的鼻息都在加快,算来,已经有月余未曾见面了。
"你怎么来了?"分开的时候赫千辰还在喘息,赫九霄也平稳自己的呼吸,冰寒如霜的脸色变得柔和,"之前是你要我有空就来千机阁,我的药斋呢?"
笑着拉他到门前,赫千辰指着书房缩在这幢楼宇的另一侧,"说过的我自然不会忘。"
在刚回到千机阁的时候他就吩咐下去了,将原有的地方扩建,一个大的药斋,外面也有园子,可以重些药草。
赫九霄仔细打量,没多久就收回目光,他来千机阁当然不是为了什么药斋,"阁里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玉田山上纷争不休,来赫谷秋意的人不少,你这里呢?"
"我知道你不放心我,但也不喜如此担心,千机阁里海不至于大乱。"他发现赫九霄越来越有兄长的架势,平日相处还好,一道有事的时候这一点愈加明显。
"你过来。"他正色把赫九霄拉到面前,平静的目光就如水面,仿佛能印照出人心,"九霄,你将我视作你的什么人?"
赫九霄微怔,一直以来他用心用情,用尽各种方法一点点的要求赫千辰的回应,他只知道自己想到他,如今听他问的认真,也认真答道:"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是赫千辰,是我要的人。"
那双旁人看了心惊的妖异双眸泛出温柔之色,赫千辰心里一暖,但他要问的不止是这些,"你是将我视作你的弟弟,还是......"
赫九霄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沉吟之下微微摇头,"都有。"
他对他的关心,是因为兄弟情,也是因为那份特别的感情,已经分不出是为补偿赫千辰的过去,还是为了心里的那份爱意。
无论哪方面看,赫千辰都是那个特别的人,与众不同。
猜到赫九霄会这么回答,赫千辰叹笑,"我只想你知道,无论你将我视作你的什么人,都不要对我过分担心,我要你相信我。"
抬眼,墨黑的眸在日下隐隐生光,坚韧果决,"九霄,不要忘了,过去的十多年我是一人走过,如今,你也别把我当孩子看待。"先前两人相处,许多琐事都是赫九霄替他准备打理,若是江湖人知道血魔医也会为人做琐碎的杂事,不知会吓成什么样。
赫九霄点头,伸手抚在他的发间,"我知道你不是孩子了,但过去十多年我未能陪着你,如今就让我多疼你些。"
赫千辰无奈长叹,只能摇头,赫九霄的习惯素来就是不管他人怎么说他已经决定了就会去做,当初所要他的感情如此,如今相处也是如此。
要是他一意反驳,对方当会有所收敛,但他发现这么做似乎让赫九霄觉得很满意,可能也是为此而觉得高兴。见到这张经常罩着霜寒的脸为他消融了寒意,赫千辰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下去。
赫九霄若是觉得高兴,他也不想拒绝他的这些作为。这些过渡的关心,独断的做法,并非那么难以接受,因为这个人是赫九霄。
"算了,不说这些,红颜的觞药制的如何?"回到椅上坐下,赫千辰拿起还未看过的账目册本,打算快些解决,今日显然不会再有太多时间放在阁里的事物上。
"其他都已经准备妥当,唯缺灵犀冰蝉,没有双翼上的那层清雪,解药仍是毒药。"赫九霄在另一边坐下,看赫千辰垂首看账目的样子,那个他给的香囊还在手边不远处。
"方才,我进来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赫千辰写到一半,停了手,抬眼看见赫九霄的目光落在香囊上,他知道自己先前无意中叫着赫九霄的名字一定被他听见,这句话,根本是明知故问。
"没什么。"若无其事的停笔,他悄悄收起香囊,挂回腰间。
几声轻笑,沉沉笑声似乎就激荡在他耳边,赫千辰手上一顿,脸上莫名的微热起来,放下笔,索性转移话题,"是打算去玉田山?"
"嗯。"赫九霄止住了笑,听见玉田山这个地方,谁都不能轻松得起来。
人心已入魔,为玉田山的宝藏和秘籍而疯魔。夺宝之争愈演愈烈,无论丐帮的顶峰当初说破这件事是打着什么主意,如今那里的事显然已经超出他的掌控,整个江湖都已经掀起狂澜。
"已经有人找到秘籍了,龙腾图谱,十二招绝技。"赫千辰淡淡的说,华丽不见半点羡慕神往,前任秘籍再多,人人为争夺天下第一而疯狂,最后的结局只能如同当年。
曾经也有过几个门派争夺秘籍的事,还有各种流出世间的宝物,夺宝之争引来干戈,各门派自相残杀,最后是温铁羽横空出世,稳定了江湖局面,也将这些东西一一收入手中。
他在玉田山上建造好几处建筑,设了机关和绝世高手来看守这些东西,自己却从不上山一步,堵住了他人之口,令人心服,而后足迹遍及天下各处,各处纷争休止,一代奇侠之名从此而生。
如今,岁月累计下的这些宝藏秘籍,因为温铁羽的死犟要再度曝于人前,就算有人能抵挡这种诱惑,在整个江湖都为之燃烧沸腾的时候,再冷静的人恐怕也无法继续冷静下去了。
和当年一样,江湖将再掀起血雨。
"一本秘籍出世,会有更多人蜂拥而去。"赫九霄冷冷的目光好似蒙上一层血腥的微红,玉田山是祸乱之因,却已不得不去。
"只会越来越乱,就算是山脚下,恐怕也早就......"赫千辰闻言点头,说道这里忽然停下,心猛然醒觉,目光闪动,缓缓站起,"温铁羽早不死玩不死,偏巧在那时候被红颜毒害,下毒的人本意便是要他死,要江湖乱。"
"他才是背后下毒那人的真正目标。"他的指在桌上敲击,伴着响声,语声沉重,"红颜之毒看似针对大门派,其目的还是只有一个,要整个武林大乱。继红颜之后,便是玉田山。"
"红颜可以不解,对此事你却不能置之不理,是不是?"赫九霄走到他面前,赫千辰看着他,苦笑一声,"我可以不理,但千机阁不能不理,更何况......"
眸色转冷,他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一张图纸来,"有人早已计划好了,要将其中所有席卷一空,就等着坐收渔利。"
"这是......"赫九霄看着那幅地图。白纸黑墨,看上面字迹像是赫千辰的。
"玉田山的机关布阵图。"赫千辰将路上遇到的事简略说了一遍,指着这幅地图,"它的原主与下毒之事脱不了干系。"
和红颜毒有关,便与他们的身世有关,与妖狐族有关,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不差。
"你说这原是张人皮地图。"赫九霄端详上面写的那些机关,并不是特别详尽,但十分简明,一看便知哪里有危险。
"原本是。"赫千辰摆弄眼前的地图,"原物已经归还饿了,给那情面虎拿去交差,不管是谁想得到,让那个在暗处的人头痛一下好,落在我手上的时候我已复了一份下来。"
那一日半夜惊醒的时候,他想了想,还是留下地图的拓本,他记得赫九霄说要去玉田山寻灵犀冰蝉。
"你说的这个青面虎......"赫九霄对他一再提起的名字皱眉,赫千辰已经尽量不描述细节,只几句话带过,觅想到赫九霄还是这么在意。
"他是赏金猎人,为有人悬赏的东西冒险,可说是贼,或者为盗。"未免赫九霄继续追问,赫千辰随口回答,不想赫九霄还执著于此,"我知道何谓赏金猎人,我问他叫什么名字,对你是什么态度......"
一抬起赫千辰的脸,他的话音已经变得生硬,赫千辰早就习惯他这种态度,想当初对花南隐也是一样,不禁拉开他的手,平淡如水的眼里有许揶揄,"没来得及问清名字,难道是把我当日的事对你一一细说?"
"过来看看,我们从何处上山。"岔开话题,他指着画上玉田山一脚,"得了那龙腾图谱的人是在这山脚这座顺昌楼里找到的。"
一百二十二章
"三十六条人命,换一本图谱秘籍,桐空派这下成了万众瞩目,张廉得了图谱,不等他高兴多久就要成为他派的猎物。"顺昌楼在地图上已有标示,赫九霄看着几个字旁画出的一支暗箭。
"已经不是了,秘籍如今落在武唐门手中,张廉门下弟子死去不少,他自己也受了伤。"赫千辰冷笑,"再厉害的机关暗器,不敌人为的暗算,身在那座玉田山的人多半都已经被宝藏秘籍迷了眼。"
张廉找到的秘籍令人心为之沸腾,玉田山已没有多少人还能保持理智,这时候去,不吝于自找麻烦,但已经决定要去,就算再多阻碍也是非去不可的。
"到时候也许会见到这张地图的原主。"收起桌上图纸,赫千辰要人去准备出门所需的东西,赫九霄没有拦他,他也已经带齐了人手,原本就打算等到了千机阁,见到赫千辰就上路。
虽然记得穆晟当日对他们说要他们不去理会红颜之毒,但如今怎么看这件事都难以做到,更何况那个穆晟来历不明,敌友难辨,他的话只能听过就算。
在准备人手的期间,赫千辰处理了千机阁里的事,新挑选了几人担任原先阁老的职务,对阁老早有提放,这几人他早就关注,如今恰好能用上,之位不再是什么阁老,地位等同分舵舵主。
赫九霄见他们处理事情有条不紊,始终在旁看着,没有插言,而后又到赫千辰为他准备的药斋看了看,要人记下如何摆放东西,哪些地方往后是要做什么用处。
亲眼见到血魔医已经叫人胆寒,何况是面对面说话,千机阁的人小心翼翼,唯恐得罪了他,对他的话不敢违背,也不想让阁主有所不快,一一拿纸笔记下。
等一起都交代妥了,三日后,他们启程前往玉田山。
去玉田山不比其他地方,哪里集结江湖各路人物,谁为君子,谁是小人,已经难以分辨,被贪婪和欲望烧红了眼的人,未必还会顾及千机阁和赫谷在江湖上的地位,毕竟,只要等到眼前的宝物,谁将来都有称霸武林的可能。
赫千辰这次有意多带了人手,赫九霄也带着赫谷的手下,两人各自带着属下已经住玉城行进了几日。
秋风已起,秋日寒凉,早起上路之时刮在脸上的风竟已隐隐有了冬意,赫千辰握着缰绳,身边赫九霄和他策马并驾,风中黑发拂过,他转头就能看见那张冷峻又透着妖邪之气的脸。
一路上赫九霄都有些沉默,赫千辰收回目光。为了带人上路方便,这次出门他们都骑马,可以想见,他们到玉田山的时候会引多少骚动。
"停马。"赫九霄拉住缰绳往后抬手,身后跟着赫谷和千机阁的人,他示意停下,不光赫谷的人停了,千机阁的人也停了下来。
这几天路程下来,他们都清楚,赫谷和千机阁虽然还是两位主子,但两家已经等于一家。
"怎么?"赫千辰勒马,赫九霄策马走近,秋风冷意让他脸色看起来更冷,"你难道打算就这么去玉田山?再几日就要到了,知道你千机阁檀伊公子也去,必定引起一番骚乱。"
"你是怕他们见我人多以为我要夺宝?暗中对我不利?"赫千辰知道他的担心,听他不提赫谷了,将全部担心都放在他身上,心里涌上起伏,扬眉微笑,"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做了安排。"
"赫己。"他回首吩咐,后面响起回应,不多时,几十人全都下了马,分作几对,须臾间全部散去,留下十几人跟在他身后。
"化整为零,我已吩咐,到山上再集合,这些人都是千机阁里的探子,分散而出比我们一起出现要好的多。未免多声事端,我早已吩咐下去,本想到了玉城再说的。"
赫千辰说完,赫九霄总算面色稍霁,"很好。"
锦袍之下长袖一挥,赫九霄身后也少了大半的人。蹄声远去,渐不可闻。
,墨色的眼在光下妖异生光,隐约含笑,黑马四蹄踏雪,端坐马上的人朝他看过来,赫千辰忍不住嘴角微扬,身下白马打了了响鼻,他抚着马颈的鬃毛也朝他看过去,两人对视,不多时一起大笑起来。
原来一开始就不用那么多人一起上路,有意如此,是为了警告准备去玉田山的人。
赫谷与千机阁一起出动人手,这番威势必定会让人有所忌惮,人若是过多,对山上造成威胁,又恐引来纷争,所以他们才在出发前做了如此安排。
他们是各自吩咐,并没有和对方说,结果双方的打算一样。
赫谷的人何曾见过他们谷主笑,还笑的这般欢畅,差点就要看看天上是不是出了什么异象,两人的笑声惊奇远处林中飞鸟,远处路上经过的人纷纷回望。
但凡是混迹江湖的,从两人的模样和打扮看出他们的身份,心里都是一惊,千机阁虽然在武林中保持中立,但已有无可动摇的地位,赫谷更是特别,无人敢去随便招惹,如今檀伊公子和血魔医一起在这官道上出现......
这条路,是去往玉田山的必经之路。
消息渐渐传开,等到了玉田山所在的玉城,已经引来各方势力的关注他们才一进城,丁峰的手下就来试探,丐帮人多,各处都有眼线,不相信他们只带了眼前这些人,又听说他们只是来找灵犀冰蝉,丁峰半信半疑。
谁都不敢低估千机阁的力量和消息网,谁也不敢轻忽巫医谷的人,血魔医手下的行事之风与血魔医完全一样,动辄就是要人命的,外加不少人都懂医术毒术,千机阁和赫谷,这样的组合放在任何人面前,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严阵以待。
为了安定人心,不引起太大风浪,便于找寻灵犀冰蝉,两人没有马上上山,而是在城里的客栈里先安顿了下来,在此期间,听说有人找到一张寒玉枕。
"山上除了机关,还有人看守,都是得了戟玉侯真传的弟子,被称作七十二臂。"赫千辰站在窗前,视野里有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山上层层楼阁连绵,在他人眼里,这就是一座宝山。
七十二臂并非七十二条手臂,而是七十二个人。
每个人便如温铁羽的一条手臂,一个人若是有七十二个能当得左膀右臂的人来挟持相帮,任何事都会简单许多,温铁羽待他们极为宽厚,要他们看守这座玉田山,那七十二人也尽心竭力,几十年来不曾有过差错。
知道温铁羽死去,如今七十二人里活着的还剩十二。有的是殉主身亡,有的在玉田山上被人所杀,还有的不知去向。
"一直有人怀疑是七十二臂之一下毒害了温铁羽,若真是这样,应该也是受命于人。"赫九霄起身穿起衣袍。
床上还有温热,半张床褥被汗水沾湿,还有些淋漓的痕迹,他一手揭过床下,取来外袍走过去给穿着单衣的赫千辰披上。
窗边的人眼底已经退下情欲之时的暗色,波澜平息,淡然沉静的模样与方才在床榻上咬牙压抑着呻吟,忍耐快意的表情截然不同,赫九霄忍不住捏上他的腰部,感觉到掌下的身体微微一僵。
"别碰。"声音还有沙哑,身体残留的感觉让他受不起这样略带挑逗的触摸,赫千辰拉开腰上的手。
夜色迷蒙,落在发件的光华愈加显得他发色墨黑,肩头的咬痕和吻印点缀着那具肌肉隆起恰到好处的身体,险些又挑起赫九霄的欲念。
"明日上三?"略微犹豫,最后他掩好赫千辰的外衣,秋衣凉如水,一身薄汗未擦,这样穿着敞开的单衣无疑是在挑战他的意志,也容易受凉。
"别站在窗前。"
赫千辰被外衣包裹,一双手臂环绕上来,下颚搁在他的肩头,赫九霄的呼吸拂过他耳畔,"明日我去查探一番我们再一同上山,灵犀冰蝉还不能确定是在什么地方,山中人多混杂,我先去看个究竟。"
"也好。"赫千辰拉上窗前帘幔。就这几日,已经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们,临近玉田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想被人看到什么。
明白他的心思,知道他们素来谨慎,赫九霄没有表示不满。他可以不在乎他人的眼光,但也会考虑后果,已经有人留意到他们兄弟间太过亲近,流言已起,不得不防。
两人沐浴之后睡下,第二日一早,赫九霄就带着人上了山。
第一百二十三章
青山在眼前巍峨高耸,密林处处,山脚下各门派的人看守,寻常百姓原本就对这里避之不及,会接近这里的全是武林人士,来往其中,有的身着短打也有的穿着长袍,或僧或儒,有男有女,无一例外的身手都不弱。
弱者早已被淘汰,还能在山间行走自如的全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一轮秋日印照出山中依稀可见的建筑,住林间仔细望去,能看到不知是谁受伤洒下的血,看不见的地方兴许还有不少尸体。
赫九霄带人到了山脚下,没有立刻上山,冰冷寒煞的目光在山前打量。身后跟着十多个人。
玉田山上比他们料想的还要热闹,活明或暗,各门各派的人早已带足人手,美其名曰是为了不让宵小将山中宝物盗走,实则是暗度陈仓,早已名人去闯那些机关。
他的出现引起不少人的警惕,山上有些地方早已成了门派之间明争暗斗的战场,见他到来都不约而同休止了干戈。
假若这时候赫九霄出手要夺宝,就算知道他的厉害,知道他是血魔医,兴许也会有人拼死一搏。
"血魔医果然来了!"故作惊喜的大笑,声如洪钟,丐帮帮主丁峰从山下走来,须发都比原来的乱,挽着袖子头上见汗,不知方才与他交手的是谁,但从神情上看来他才是赢家。
赫九霄冷冷一扫,"丁帮主。"十多个黑衣人在他示意下往各处散去,引的其他门派的人一惊。
"血魔医也来觅宝?听说是我那灵犀冰蝉?能解红颜之毒?"丁峰捻须而笑,明知故问将来得来的消息又说了一遍,红颜毒早就没多少人在乎了,眼下宝藏更动人心。
赫九霄注目山上没什么反应,冰御随行在侧,扬声说道:"我们谷主是来找灵犀冰蝉的,诸位若是有人得知其下落,可得一粒治疗内伤的滑雪丸,找到灵犀冰蝉的,可以用来交换一次医病的机会。"
"当真?"其他门派的人纷纷叫嚷,想要得个确定的消息。滑雪丸的治疗内伤的圣药,一粒难求。这里的宝物不是那么好找的,他们都想额外有所收获,免得白来一次。
"我们谷主的话哪会有假!"冰御提起传音,将先前的话又说了一遍,话音在山间不断回响。
如此,等若是传言整个江湖,悬赏灵犀冰蝉。
既然已乱,再乱些又有何妨。赫九霄的脸上不见任何表情,让冰御把话又喊了几遍。
话音在传到山上,在山间回响,丁峰面上含笑,眼里闪过几分愠怒,赫九霄此举不吝是被没他放在眼里,实在太过嚣张。
赫九霄向来我行我素,就算看出丁峰心里的恼意也不会在意,何况这时候他的心思根本不在眼前这些人身上,灵犀冰蝉这件东西太过重要,他必须尽快找到。
"上山。"
穿着锦袍的身影从丁峰面前走过,在走入林间的时候为这秋日更添寒意,近处的人差点以为已近隆冬,身上不禁冒起寒栗,血魔医这一来,说明千机阁的檀伊公子也要来了。
丁峰在后面看着人影远去,冷声一笑,前面的路不是那么好走的,他倒想看看,接下来那些机关降法,凭赫九霄这几个人怎么过去。
山下,客栈里赫千辰准备就绪,说好分头上山,赫九霄离去多时,他带着人正要出门。
在此之前已经得到消息,赫九霄悬赏灵犀冰蝉,要是换做其他时候,这件宝贝一定会引起不少人的争夺,但换了眼下,倘若整座山上都有秘籍和秘宝,灵犀冰蝉俨然已算不上什么。
接到手下回报,玉田山因赫九霄的到来气氛更形紧张,山中不仅有机关,许多楼阁进去之后还会有人看守,韩玉侯手下七十二臂剩下的那十二人没有离开,见劝说无果,也没有人再开口,现在是见了人就直接动手。
绝世高手,致命机关,尚无确定是否还有隐士高人,如果再多几个如无色魔师那样的高手......
想到这里,赫千辰蹙起的眉更紧,整座山根本已是危机四伏,赫九霄要一人先去,他当时同意,如今却有些后悔。
招来忘生,他跨步走出门去,"出发。"
原先带的人早已分散去各处查探,随身还有十几个人,跟在赫千辰身后,一出客栈,顿时招来各方瞩目。各方眼线在人群里一闪而逝,都去回报各自门派之主。
赫千辰没去理会,出门马上,蹄下直奔,前往玉田山。一行十几人,十几匹骏马,疾驰而过的英姿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回望。
"窃娘——"一声疾呼,人群惊散,已经快到山前,突然冲出一个男子口中悲呼高叫。
马群嘶鸣扬起前蹄,差点踩过他的头,他却完全不顾,犹似不知,抱着女子的尸体满脸悲痛,"窃娘!是他害你?!我定要为你报仇!为你报仇!"
咬牙说出的词句,恨恨不已,抱着尸体,那做剑客打扮的男子清眉朗目俊秀过人,此时却眼眶发红,在他怀里的尸首竟是窃娘,那个董画阁的窃娘,前段日子还在赫谷外面雨赫千辰打过照面的窃娘!
眉目宛然,像是还未死去,窃娘姣好的面庞看来与活着的时候无异,被抱在那个男子怀中,不多时,鼻下与眼眶里缓缓流下一丝黑血,黑色的血液衬着娇美的容颜,在那张还带着活人生气的脸上尤为骇人可怖。
赫千辰心里微沉,那是中毒的迹象。
街头人群惊讶一番之后散去,男子抱着窃娘的尸体仿佛痴了,在路边呆立一阵,转过身看到背后骑在马上的十几人,为首那个让他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檀伊公子?"
天日高照,马上的人身形挺直,青衣如蓝,印着天色轻淡如云的眼神朝他望过来,尽管没有回答,他也很确定,这个人就是千机阁阁主。
世上有多少个这样的人?男子慢慢点头,抱紧怀里的窃娘的尸体,目光直直看着赫千辰,"檀伊公子,替我转告血魔医,我方天涯,要他赔命!"
那眼神似印着刀光剑影,一字一句的话,如一寸寸长钉,就此钉入人心。
赫千辰瞳眸紫缩,方天涯为何如此肯定是赫九霄害死窃娘?那一日在赫谷之外,窃娘一点都没有中毒的迹象,他要赫九霄不要动不动就杀人,也确信当时他没碰过窃娘一个指头......
方天涯感觉到投射来的目光犀利,惊退半步,站定又撕声惨笑,咬牙狠声道:"若非他血魔医,窃娘怎会自暴自弃?若非是他,窃娘也不会死!"
"你这句话是何意?"赫千辰听出他话里意有所指,握着缰绳的手越来越紧。
方天涯俯首贴上窃娘已经冰冷僵硬的脸庞,在她额头亲吻,眸色温柔,抬起头的时候脸色铁青,"自他离开,窃娘经常都要服用汤药,以前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如今我知道,那是为了压制毒性!他早在她身上下了毒!"
赫千辰心中骤起波澜,眼前仿佛又看到窃娘当日出现在赫谷的神情,若真是如此,可能,她是在回去之后就停止服药了。
方天涯怀抱窃娘的尸体,抹去她脸上的黑血,语声嘶哑若鬼,"血魔医!他当真是个魔鬼!与他亲近的人都会不得好死!"
看着赫千辰,他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去,他的话音却如秋风里的寒雾,缠绕不散。
街头人声纷扰,根本无人关注这边的动静。他们已在长街的尽头,赫千辰坐在马上,注视眼前不远处的玉田山,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方天涯的那句话。
在他身后,赫己见他久久不语,身形也不动,担心的问道:"阁主,我们是不是继续往前......"
赫千辰回过神正要回答,右手边房顶上忽然有人说话,"我们又见面了,赫千辰!"
身后配着长刀,屋顶上的人抱臂站立,不知何时开始就站在那里,日光就在他的头顶上,阴影下看不清面容,脚下衣袂在风中哗哗作响,他朗声长笑,指着赫千辰身后跟随的人问道:"看如此阵仗,或者眼下我还是称呼你檀伊公子,或者千机阁阁主来的更好?"
听见笑声,赫千辰不必看清脸孔也知道是此人是韩青,朝他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他对赫己吩咐,"继续前进。"
十多人骑着马没走几步,又听到韩青的喊声,"等等——"
屋顶上的人一点不在乎白日之下惊世骇俗,展袖跃起,身形如鹰,须臾间几个起落到了他面前,"这么急着走?不想知道如今山上是什么情况?"
赫千辰往后举起手,后面的人都停了马。
出了街市,他们已经来到街口外面的大道,玉田山就在路的尽头,不管山上是何种情况很快就会知道,韩青却在这时候特意喊住他,定然不会无因。
"我才从山上下来。"韩青对他展露一个笑脸,却不接着说下去,仍旧抱臂,用下巴朝方天涯离去的方向一点,"窃娘死了?那个方天涯来历好像不简单,以前追着窃娘的人里头就属他最得窃娘的心,可惜终究敌不过血魔医......"
"你说山上怎么了?"赫千辰打断他的话,他可以不在乎赫九霄的过往,却不想听到太多,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韩青注视他神色浅淡,显然不欲多谈的样子,兴味的神情一闪而过,抬头看到赫千辰坐在马上面色温和身姿挺立,忽然挑眉,"对了,我好像听说你们兄弟感情很好,好的有些不合常理,不知是不是真的?"
其他人没有反应,忘生和赫己心头一震,却见前面的赫千辰巍然不动,他身下的白马甩了甩长尾,那双握着缰绳的手还是那么稳定,连衣袖的皱褶都未有一分增减。
"我们兄弟多年未见了。"淡淡说着,赫千辰不确定韩青为什么问出这句话,还有他眼里的那种神情,他是在试探什么?
"我倒是好奇,不知道如何才算不合常理?"
将这个问题又扔回来,马上的男人一身轻淡和暖的气息不变,眸色如深潭古井平平静静的问他。
韩青一手在自己下吧上摩挲几下,低笑几声,"这我可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先前在山上,血魔医好像遇着了艳煞姹女阵。"
话才落音,马蹄声气,赫千辰挥鞭策马直往山脚而去。
艳煞姹女阵,天梦魔宫!
第一百二十四章
玉田山上,鼓声阵阵,和着拳掌兵刃交击之声惊破山间积沉的雾霄,半山腰的空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人群分作三处簇拥,都在紧张的关注战局。
一座形似宝塔的建筑耸立在众人身后,上挂匾额——巡天塔。
巡天塔这个名字也在赫千辰得到的那张地图上,不过除了赫九霄之外无人知晓。其他人更不知里面有何机关,还没有人能够进去,所有人都被堵在巡天塔前。
堵住众人去路的不是其他门派,而是久不现身江湖的天梦魔宫,打扮奇异与人不同的魔宫公主在塔前陛下了阵势,至今为止,还无人能够过去。
"莫无殇,你把你魔宫的人都带来这里,难道是想进犯中原武林?"丐帮在场中人数最多,丁峰先前已经在对方手下除了亏,绷着脸,面色很是难看。
"哪里哪里,不过是闻讯而来,也想分一杯羹而已。"对面站着一个身穿七彩华服的中年男子,手拿金色羽扇,墨黑的头发梳的一丝不乱,被一条彩带束起,脸上看不出半点皱纹,反而透着白玉晶莹,说话间眸色闪动,诡异之中流露魔魅之气。
在他身前,十几个女子围成一个圆阵,衣带飘飞,闯入阵中的人不论有多少,不过盏茶的功夫,就会吐血而亡被人从阵内抛出。
在他诡秘的轻笑声中,几声惨叫响起,又几人的尸体被扔了出来来,那是丐帮手下,再度输给了天魔宫的人,丁峰本机难看的脸色更沉了,在他身后还有不少门派的人,喝叫着又冲了上去。
天梦魔宫地处偏僻,魔宫里的人素来不再中原走动,中原武林的局势在千机阁的平衡作用下,很少有大的风浪,这一次红颜祸起,玉田山乱,竟引来了魔宫的人。
天梦魔宫宫主莫无殇带领手下拦截在半山腰巡天塔前,已过了半山的人都在自顾着寻找宝藏,根本不曾留意下面发生什么,而还未过去的人被这么一拦,各门派的人都心头火气,却至今无人能敌天梦魔宫的艳煞姹女阵。
赫九霄冷冷在一旁观战,他所站的地方没有其他人敢接近,树影落下,在他冷酷邪异的脸上划下阴影,仿佛能够噬人的冰寒与阴冷在那块地方积聚着寒气,十多个赫谷的手下和他们的谷主一样,面无表情,站立不动间,无形中散发出一种叫人不敢靠近的威慑。
莫无殇一边在笑,暗中却在大量赫九霄,眨眼看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血魔医,饶是他自诩功力非凡,一瞬间也不禁生出忌惮之心。
看起来这血魔医碾碎不超过三十,却给他一种看不透的感觉,分明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那里,却让他手下的姹女没能发挥出全部的功力,若非是他,阵里的这些人根本不能坚持那么久。
全死因为他的存在,让人无法专心于阵心,外面站着那么一个不能忽略的敌人,谁还能专心面对眼前之敌?濡湿那血魔医赫九霄不动声色间突然出手,又会如何?
艳煞姹女阵里的女子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敢全力以赴。
"血魔医,你看......"丁峰暗中调息,先前和莫无殇对过一掌,他没讨到便宜,如今气血翻涌还没平息,掩下目中的不快,他暗示赫九霄该出手相帮。
"你要我出手?"赫九霄冰冷的脸上不知是否掠过讥诮之色,朝丁峰扫去的目光如寒箭,几乎让人错觉见到一股血光。
"莫无殇杀我中原武林这么多侠士,难道不该还以颜色?"丁峰一脸大义凛然,在他身后其他门派的人轰然响应。
"天梦魔宫,你们想逞威还早着呢,不要欺我中原无人!"
"杀了他!杀了他!"
各门派都有不少人在艳煞姹女阵里丧命,闻言啸叫起来,群情激奋之下有人失控,再度闯入阵中,莫无殇手中金色羽扇挥过,不以为意,女子的娇喝与鼓掌声再度响起。
艳煞姹女阵,由十二位绝色佳人组成,个个都是倾国之姿,不知莫无殇是从何处寻来加以训练,十二人全都身手不凡,和莫无殇一样身上穿着七彩华服,她们的衣衫却很薄。
薄薄的丝绸凸显出她们玲珑的身段,一手执金色牡丹,一手腕上系素白绸带,在鼓掌声的击打下踩着舞步兀自翻飞。衣裙在日光下隐隐约月透出内里的玲珑,金色花瓣闪烁耀眼光华,袖与衣带飘飞如舞蹈,奇异的鼓声敲打着感动人心的节奏。
鼓声加快,脚步越来越急,她们娇颜上的表情也越来越诱人,这仿佛已不是杀人的阵法,而是一曲旖旎的柔情,跃入阵中的人这时候方才知道此阵的厉害,却已无法控制自己面对如此佳人而不动心。
动心之下,手中难免迟疑,只要是男人,谁也不想见到绝色佳人在自己手中浴血倒地,但只要一迟疑,那金灿灿的牡丹便会以花瓣割破她们的咽喉,那素白柔软的绸带也会抽打到胸口给予雷霆一击,卷起他们的脖子扔出阵法。
这些,在阵外是看不出来的,他们只是会听到鼓声,见到女子凌空起舞愈加逼近阵里的人,闯入其中的人却不知为什么,妹妹错失良机,叫他们在阵外看的拖腕不已。
此阵,唯有进入阵中才知道它的厉害。
示弱于外,那是惑敌之计。
赫九霄看了几眼就看出其中的端倪,丁峰犹在呼喝,号召群雄,群起而攻,但见先前几人又殒命阵内,其他们门派的人气急不已,却又不得不有所顾忌,就在此时,听到一声冷哼。
鼓声恰好停下。
这一声冷哼并不很响,却如一片冰石划破空气将所有都割开,众人全都看住一个方向,那身紫金锦袍,那双冰冷无情的眼,那个站在树下散发可怖气息的男人——血魔医赫九霄。
"莫无殇。"三个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幽冷慑人,赫九霄举步往前,其他人不禁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莫无殇任天梦魔宫宫主已经多年,遇上的事自然不少,却从来如此刻这样心惊,对赫九霄,他半点都不敢小觑,金色羽扇划过一道亮光,他执扇而笑,"血魔医,今日就算是你,一别想经过此阵。"
结果身边艳姬递来的美酒,莫无殇举杯掩饰眼里的谨慎,但他对自己的阵法十分有信心,并不相信凭赫九霄一人之能就能破了它。
鼓声,金芒,衣带,乃至那十二个女子的舞步,无一不是经过特别的算计,无形中能慑人心,就算是眼盲之人,到了阵里也会被女子的呼吸、吹拂到鼻端的香风、还有鼓声所惑。
就算血魔医赫九霄再厉害,不也是个男人?
巡天塔下,连虫鸣都不闻一闻,众人屏息,眼前的情景让他们开始猜测,不知血魔医,天梦魔宫,两魔相遇,究竟是哪个更胜一筹?
"挡我去路者,死。"毫无平仄起伏的话,不是在与人交谈,而是在宣告,赫九霄的话并不见如何犀利,但那种没有起伏的音调令人无比胆寒心惊。
话落音,空气里仿佛结起了霜冻,本来就不怎么有热度的日光被云层遮蔽,山间草木环绕,更显凉意。
莫无殇面色一僵,强自冷笑几声,"拾全庄,巫医谷,千机阁,飘渺楼,听闻这几个地方声望最隆,今日就让我见识见识,巫医谷的血魔医,究竟有何厉害!"
十二个女子将赫九霄包围,冰御要上前被他阻止,那双如蕴着毒艳血色的眼从她们身上一一扫过,他只想速战速决,将眼前所有障碍铲除,等赫千辰到来之时便可轻松许多。
此时赫千辰已在上山的路途上,他已经想到赫九霄说要先上山一探的道理,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心里虽然高兴,却也有几分恼意。
又是这样,每每将他护在身后,难道他赫千辰在他眼里就如此无用?男人的傲气和自尊让赫千辰脸色阴沉。
忽然想起,之前曾与赫九霄讨论过这个问题,寻思了几回,他的怒气又转作苦笑,不管说几次也是无用的,赫九霄是一心想要为他把面前德尔障碍扫清。
千机阁向来中立,这一次若是也加入夺宝之争,他是怕影响他在江湖上的地位和声誉。
"这些,赫九霄之前一句为提,如今想到,赫千辰心里涌上热度,拿积分恼怒之意也一并散去。有人一心为他,他如何还能为此有所不满?
这是那个男人爱他的方式,虽然独断,却是出自真心。
到了山腰,见到人群围拢,众人都在聚精会神看着阵中,赫千辰有意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隐在一块巨石之后,注视场内。
这是赫九霄为他做的,他不想驳了他的心意。
鼓声如雷似雨,艳煞姹女阵已经发动。
阵内,赫九霄一人独立。黑发飞扬,锦衣似血,目如寒冰。
第一百二十五章 烟梦
众人屏息,所有目光不自觉被阵内吸引,只觉一股冰寒刺人的冷意渐渐浓重,那并非真的是寒冷,而是危险的感觉让人本能的颤栗,毛骨悚然。
仿佛是一柄沾了毒血的寒刃,一旦触及,是生是死便只能由他判定。
艳煞姹女阵内十二个姹女也有所觉。
一声娇喝,十二朵金灿牡丹在赫九霄眼前晃过耀眼金芒,如一个旋转的圆盘,十二人踏着鼓声的节奏,衣袂拂动,裙带飘舞。
赫九霄身如鬼魅,面无表情,抬手间掌风如刀,呼啸而过的风声带着劲气被十二人联手阻挡,余下的劲道落到阵外,草木骤然间爆裂四溅,让阵外的人骇然色变。
心惊于如此的功力,莫无殇握着酒杯的手略有不稳,被丁峰看在眼里,抬头又去看莫无殇身后的巡天塔。天梦魔宫的人别处不拦,偏要拦在此处,莫非。。。
带着奇异节奏的鼓声还在继续,十二姹女虽然联手抵挡了赫九霄的一击,但血魔医的掌力岂是如此轻易就能接下的?各自倒退几步,她们脚下已乱。
原本,世间得如此佳人一位已属难得,眼前却有十二人,阵外的人见了她们的容貌有的已经心驰荡漾,别说阵内的人会见到何种景像,若是旁人,乍然进入这脂粉阵中定要过上片刻才能定神,但赫九霄自身在阵中起,眼里便只显若有若无的嘲弄。
见到这种轻蔑讥诮的目光,十二姹女心有不忿,眼前这个俊美又带着妖邪之气的男人面色冰冷气息恐怖,但如此有异常人的相貌已经令她们另眼相看,不想对方的眼神落在她们身上,却如看着一件死物!
谁进了阵来见到她们不是瞬间失神?她们何曾见到过这样的眼神,叫她们岂能甘心!
压下被掌力所震的激荡,十二道白色绸带如同结成蛛网,意图将赫九霄困住阵心,金色牡丹在指尖旋转,寻到任何一个时机就会割向赫九霄的咽喉。
逐步收紧的网朝赫九霄移动,仿佛他已成了网中之鱼,只要稍露破绽便会毙命于此,但血魔医赫九霄并非他人,他不急于出手并非是被鼓声所惑,也不是被美色所迷,更不会是因为心软。
他在等,等一个绝好的时机。
冰冷含煞的目光在她们一次次游走之中逐渐酝上热度,那是欲望,想要见到死亡降临的欲望。
十二姹女只觉击向赫九霄身上的白绸忽然不受控制,冷笑声中,紫金暗色拂过,白绸啪啪断裂,如飞雪狂舞,裂帛之声与掌风刮过的轰鸣在她们耳边倏然爆响!
"噗——"十二人同时吐出一口血,倒飞出去,空气中血雾弥漫,将空中犹自翻飞的白绸碎屑染做嫣红。
嫣红如雨,片片落下,这突然一击谁也未曾料到,观战的众人倒吸了一口气,赫九霄先前看来只是在游走寻找破阵的办法,突然的掌力却让人知道,他不是在找破阵的机会,而是在寻一个将十二人同时击毙掌下的机会!
他竟连一分力气,都不愿多用。
她们,只值得他一掌之力。
无论是惑人的鼓声也好,娇美笑颜也罢,甚至是那玲珑诱人的身姿,跃起在空中起舞的雪白双足,这些,全都不在赫九霄的眼里。
再倾城的红颜绝色,在他眼里不过是几团白肉罢了,当一个人早在人体上动过利刃,切开人肉与切开走兽无异之时,再美的模样也无法令他动容。
他的眼里如今只有一人。。。
似乎早就知道赫千辰的到来,赫九霄那一掌击出,没看倒地的人一眼,随着转身的动作,如寒刃的目光须臾间收敛了毒刺般噬人的冷意,看向巨石之后。
就在此时,莫无殇一掌捏碎了手里的酒杯,断喝一声,"姹女烟梦!"
十二姹女临死之际听到这几个字,眼里闪过光亮,纷纷按向手里的金色牡丹,烟气,无形散开。
莫无殇见手下姹女死前打开金牡丹上的机关,一股浓香随风飘过,有人只觉香气异常,嗅入鼻中就觉得不对。
赫千辰正要赫九霄走出去,忽然见对方脸上神情一变,抬手阻止他靠近,"不要吸气!"
不用他提醒,赫千辰已经屏住呼吸,姹女手中那朵金色牡丹里放出的烟气断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莫无殇发现石头后面又出来一群人,嘿嘿几声轻笑,"今日果然热闹,就让本座瞧瞧,最终鹿死谁手。"
"巡天塔里究竟有什么能劳动天梦魔宫莫宫主?"赫千辰悠然走出,这会儿功夫,烟气已经被山风吹散,他见莫无殇眼底似有等待之色,不敢松懈。
"莫无殇你下的什么毒?"丁峰不知自己是不是中毒,沉声喝问,同时也猜到,能让莫无殇这么兴师动众,巡天塔里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更心急想要上去。
赫千辰走近赫九霄身边,两人不动声色,莫无殇四下一看,白的近乎透明的脸上露出一丝诡秘的笑,"这座塔里是什么,谁也不会知道,你们这些人还有几个能上塔,就看你们的运气了,至于这毒。。。"
他的眼神诡谲,嘴角扬起古怪的笑意,"这不是毒,而是香,我天梦魔宫的香,名为烟梦。"
"我记得,烟梦也名天欲。"赫千辰不敢大意,心里有所猜测。同时发现周围的人已经不对,不少人面泛微红,呼吸也急促起来,更验证了他的想法。
"这是天欲香。"不等莫无殇回答,赫九霄从其他人的反应上已经看出来,冷冷的话音判定了这股毒烟的作用,觉得不对劲的人纷纷追问。
"血魔医,这是什么毒?如何能解?"还留在这里的都是想要上塔去的人,各门派的都有,有人中毒,也有人不觉异样,那股香气在风中散开,并非人人闻到。
"此毒令人全身发热,喉中烧灼、欲火焚身,若不得纾解,将渐至昏沉深入梦境,见到种种幻像,神智全无直至死去。"赫九霄把天欲香的毒性说出来,群雄顿时惊呼色变。
莫无殇在旁抚掌而笑,奇诡的笑声居然还有几分高贵,与他的年纪相比显得过于年轻的脸上已经不见怒气,只有笑意,"不错,烟梦也名天欲,确是这个作用。"
"莫无殇!把解药交出来!"没有中毒的人大声叫嚷,却无人敢再随便上前。
中毒的已经倒下,就这短短时间里,不少人喉间发出嘶叫声,满目通红,翻滚之间开始在地上磨蹭,光天白日,已有人忍耐不住抓住同样中毒的女子撕扯起对方的衣物。
自命君子的看不过去,却又不能阻止,他们记得若不得纾解最终会死,何况这些人神智已失,根本无法将他们制住。
看到已有不少人中毒,莫无殇像是这才觉得满意,七彩华服和金色羽扇在人前耀过光华,"解药是没有的,要想不死,就在这里开一场无遮大会吧!各位,本座不奉陪了!"
狂笑声起,莫无殇带着身边艳姬和一众手下往巡天塔而去。
"莫宫主,你想就这么一走了之?"温和浅淡的话音却夹着一股无法忽略的威势,莫无殇闻言脚步一停,回首身后,赫千辰和赫九霄两人并肩站着,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赫九霄不语,缓缓抬起手朝半空挥过。
唰唰唰,黑影连闪,赫谷先前早已分散而出的人手在冰御的啸声下从四方涌来,同时,千机阁的人也在赦己所放的烟花弹中集结于此,两方都有数十人之众,顷刻间,形势立转。
上百人或许算不上太多,但在这个时候绝对不少。
莫无殇的姹女阵已毁,天欲毒烟已用,凭他手下现在还剩的十多个人,无论实力多强,算上他自己,最多勉强与赫谷或是千机阁一方抗衡,如今却是两方实力联合,更别提还有丁峰和其他未曾中毒的群雄。
巡天塔下对峙,这一边莫无殇神色连连转变,另一头赫千辰与赫九霄带着身后的百多人,一个冷如寒冰,一个静若山石。
莫无殇犹豫了,天梦魔宫纵横塞外,称雄一方,消息并不闭塞,不是没有听过中原武林这对兄弟的名头,原本或者还有小视之心,到了这时候却半点都不敢大意。
赫千辰与赫九霄交换了一下眼色,被莫无殇看在眼里,唯恐他们此时发难,他当机立断,"撤!"
天梦魔宫的人霎时走的一个不剩,塔下空地只留下十二姹女的尸首无人理会。有人中了天欲之毒神智丧失,竟去拉扯其中一具尸体,同样中毒却还能自控的人见到中毒的后果,连忙朝山下直奔。
"还不快把人都带下去!"丁峰面色阴沉,他手下也有人中毒,连忙要人把他们送下山去,以免在这里丢人现眼。
山野林间,青天白日之下到处能看到中毒丧失理智的人,除了下山去找女人的,余下的人数还有几十人之多,女子数量却少,欲望早已将神智蒙蔽,就如发情之时的犬类,有人不管男女,只顾这撕扯对方的衣物,为了一泄欲望,身下还在不断挺送。
这些人里有不少也是出身名门大派,甚至还有门派之首,如此丑态叫人不断皱眉,此事一起,往后不知他们还用何面目来面对其他人?
此时却没有人还有心管得了这些,天欲毒烟不是催情药那么简单,中毒之人浑身通红,眼神也如发了狂,若是有人阻止他们行事,实在难料会是何种结果。
"檀伊公子,你看这怎么办?"丁峰询问赫千辰,空地上有人不敌毒烟的影响,又忍耐不想做出如此丑行,已经陷入昏沉之中,口中嘶叫如兽,神智已失,嘴角口涎直流,浑身抽搐分外骇人。
丁峰此问不过是作势,赫千辰看得出他的心思早已去了巡天塔,闻言摆袖,"丁帮主是前辈,在下也才到这里,先前的事如何解决,千机阁不打算过问。"
说完兄弟二人走过,没去看丁峰的表情如何,天欲的解药只有交媾一途,不论往后这些人清醒过来会怎么做,眼下这情况根本不容旁人插手。
丁峰也知道,不过是想借此拖延他们,见他们去往巡天塔,知道此法无用,忙也招呼手下一起进去。
巡天塔外只有十几个其他各门派的人还在,还有的是独自前来的剑客,其中有人不乏狭义之心,见这些中毒的人已经失去常性,眼前场面无比荒诞又淫乱不堪,不忍让他们就这么下去,与赫谷还有千机阁留下的人一起,阻止山上的人下来,也不让山下的人再往上,以免看到这幅景象。
今日天梦魔宫败走,但莫无殇造成的这种局面无疑已让中原武林颜面尽失。
巡天塔外,赫千辰和赫九霄各自留了手下在外面看守,塔分五层,当两人走进第一层,赫然发现他们不是第一队进入塔内的人。
"周前辈,晚辈不过是想进去看看,您就让开吧"第一层空无一物,二层之上却传来打斗之声,拳掌声歇,有些熟悉的话音如此说道。
没听见别人开口,而后接话的是另一个熟人,"只是想进去看看?万少主不去别处偏要去上面看,那我也顺便一起看看吧,反正是来看热闹的,周前辈让不让随意。"
言语含笑,略带嘲讽,正是花南隐。
第一百二十六章 塔楼机关
花南隐自在赫谷与那对一别之后,听说玉田山的乱像,到这里已经数日,他志不在宝藏秘籍,只想看看山上情形如何,没想到和万里飘渺楼的万家父子碰巧遇上。
巡天塔第二层,几人站在塔楼窗口,其中有花南隐、万谦重、万明溪,飘渺楼的手下十数人,另一个竟是云卿,抱琴而立,一语不发。
在他们面前,一个身着麻衣的老人拦住了他们上楼的去路,他面容苦涩,身形高瘦,脚下如磐石站立稳当,手里拿着两枚铜丸,都如婴儿拳头般大小,两枚铜丸在他掌心旋动发出金属撞击声,那声音直刺耳膜,声声惊人。
塔外出了状况,塔里的人不是不知道,却无人有心去看,双方对峙,不一会儿听见楼梯口转来的脚步声,姓周的麻衣老人手中微不可觉的一顿,眼神里无可避免的闪过一道紧张之色。
以他一人之力,要想拦住这些要上塔的人,显然已是不可能了。
麻衣老人紧张,其他人也都紧盯着楼梯口,许多脚步声越来越近,其中有两个人的脚步声最先传来,最是特别。
一人脚下声声踩踏如上平地,居然丝毫都不提气,仿佛任何危险于他而言都不是威胁,另一人脚下却轻若无声,如同鸟羽落地,若非楼上几人功夫都不差,几乎不会发觉。
"我说檀伊公子怎么可能不来玉田山,果然还是来了!"花南隐不等人上得楼来,手中折扇刷的收起在掌上一拍,"快来看看,这位周前辈可是戟玉侯手下七十二臂之一!"
脚步声渐近,最先出现的两个人正是赫九霄与赫千辰,他们身后还有丁峰和丐帮弟子。
麻衣老人目光矍铄,在两兄弟面上打量了一回,暴起一阵寒芒,却一字都没说,他看的出来,檀伊公子和血魔医都有不俗的功力,以一敌一他或许能险胜,代价是自己的性命,二对一则万无得胜的可能。
再加上在场那么多人,若是围攻,他几招之内必败。
"今日我们只为灵犀冰蝉而来,周前辈可否让我们上塔?"从楼梯走上,青蓝的衣色被窗口阳光洒下,更显清雅,赫千辰语声温和浅淡。
赫九霄站在另一侧,目光冷沉,色如沾血的薄唇微微开阖,"不要挡路。"
只四个字,每个字都如冬日寒风刺骨,在场之人都是一凛,万家父子早就见识过两人的厉害,没想到多了个花南隐不算,还引来这对兄弟,脸色微变。
麻衣老人脚下一动不动,手中铜丸却转的越来越快,"你们要上塔,除非踩过我的尸首。"
他的说话声平板微哑,像是许久都没有开过口,连说话也不习惯了,惨白的面色看起来很少照射阳光,一声麻衣布鞋,站立不动间这一层塔楼里已经弥漫出压抑的气氛。
这是高手的威压,他闭口,空气里的沉默也如有了重量,沉沉的压在心口,叫人呼吸不畅,几乎想要大吼大叫来破坏这种令人郁闷的静默。
交手已经开始。先发制人。
除了赫千辰与赫九霄,花南隐,万家父子,丁峰,云卿之外,几人的手下都已抵挡不住麻衣老人的威势,不得不退到楼梯口才能缓过气。
"塔里,可有灵犀冰蝉?"这种威压显然对赫九霄没有任何作用,脸上冷酷之色未变。
麻衣老人缓缓合上眼,慢慢说道:"也许有,也许没有。"
和他的脸色一样苦涩的话音在塔楼里散开,沉寂之中,只听到越来越急的铜丸撞击声,他的一身麻衣无风自动,如同被什么涨满,袍子的下摆渐渐鼓起。
"周前辈,晚辈失礼了!"万明溪唯恐失去先机,话出口的同时双脚骤然踏前一步,腰间的剑不知何时到了他手中,出手居然十分狠辣,全然没有平日里故作老成的可笑,反而十分可怕。
剑如鸿影,发出的同时,万谦重在后相应。
以前是做押镖的营生,他的兵刃是双手剑,剑都有手掌宽,似刀又非刀,击出之时赫然有声,口中也不忘提醒,"各位还不过来帮忙!只要打败他我们就能上塔!"
呼呼风声巨响,两枚铜丸疾射而出,铛铛两声弹在剑刃上,麻衣老人站立不动双臂挥舞,那两枚铜丸在他的操控下如通人性,一边应对万明溪,同时迎向万谦重。
劲风之下,麻衣老人须发飞扬,瞪大双目,目光投往还没动手的一干人身上。
已经入秋,花南隐还拿着扇子,倜傥本色不变,挑眼一看赫千辰和赫九霄没有反应,开口说道:"万楼主,以多欺少乃君子所不为,我们只是要上塔,不是来伤人的。"
云卿自从看见这对兄弟出现,目光便有些闪烁,在两人身上瞧了几眼,此时方才点头,算是同意花南隐的话,指尖抚过额前的发,语声慢慢,"多谢万少主相邀,云卿是想见识各种秘宝,却不想见到太多纷争。"
说罢,抚着琴弦,几声琴音袅袅,吹散几许杀伐之气。
丁峰原来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忽然朝楼上跃去,"七十二臂之首,周一,周前辈既然在此,这座塔楼定不寻常,本帮主先上去了!戟玉侯所留乃是武林共有,本帮主保证会善用!"
麻衣老人来不及阻止,勃然怒喝,"一帮之主竟也如此无耻!王五!赵七!动手!"
丁峰才上到一半,楼上骤然冲下两个中年人,身穿灰袍,一人手中有剑,一人无物,有剑之人招式犀利毫不留情,青绿竹玉杖架住剑招却没架住暗器,丁峰肩头中了一梭,出手的正是先前手上无物的那个人。
心急之下未曾防备,丁峰捂着肩头鲜血,手下丐帮弟子连忙上前帮忙抵挡。
他一步后退,按住伤口附近止血,"诸位为何还不动手?难道这时候还要讲江湖道义?!这座塔楼是他们看守,谁知其中还有没有东西,也许他们已经监守自盗,我们必须上去一探!"
眼见赫千辰那边站的人都没有动静,只有他们冒险交手,丁峰晓之以理,赫千辰听了他的话却眼神一亮。
他没有出手,也没有接话,而是四处打量起来,丁峰的话原意是想要他们放开顾忌,也是给自己找个出手的理由,不想他们全无反应。
"沽名钓誉之辈,原来是如此阴险的虚伪小人!竟敢诬我名号!"麻衣老人的反应却很大,见丁峰有意挑起事端,出手更不留情。
丁峰无暇再开口,赫千辰绕过正在交手的人,脚步在这层塔楼里移动,赫九霄的目光自然落在他身上,云卿垂眸不知在想什么,花南隐悠闲的靠在窗台上,看场内交手,时不时暗赞惊呼几声,倒像是来看戏的。
另一边,数人已经缠斗许久,名为周一的麻衣老人确实是七十二臂之首,功力不俗,就算万家和丐帮手下的人数不少,十几人敌一人,竟也一时拿他不下。
呼喝之声不断,兵刃拳掌相击,宽阔之地衣角人影纵横,日已西沉,残阳似血,印照在这层塔楼里,渐渐蒙上一层暗红阴影。
赫千辰绕着这一层已经走了好几次,赫九霄从他的眼神知道,他必定是看出了什么。
这座楼层不若第一层空无一物,有几样摆设,花瓶,书籍,墙上字画,几张座椅,墙边甚至还有一株说不出名字的植物,这些东西在打斗中遭到殃及,凌乱的散落一地,早已看不出原貌,赫千辰却像是对它们很感兴趣,视线不断来回。
发现他的注视,麻衣老人明显有所焦急,与他交手的万家父子怎会看不出来,丁峰目光一转,看到赫千辰对着他们身后原先挂着字画的墙看了几次,忽然出手——
一掌,不是按在麻衣老人身上,而是按住那面白墙。
"住手!"
"等等——"
麻衣老人和另外两人一起大喝,赫千辰伸手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白墙被那一掌所震,从墙后发出几声机关齿轮的转动声,咔咔的声响下,麻衣老人周一,还有王五赵七不顾落到身上的刀剑,陡然后退,丁峰惊觉之下也退后数丈。
整面墙往后缩进去,如同长矛的利器从墙后穿透而出,没来得及躲避的人当场就千穿百孔,那面墙挂着尸体,往后倒缩终于停下,大约有五人死于长矛之下。
其中有丐帮弟子,也有飘渺楼手下,脸上凝结着惊讶之色,几具尸体有的面朝里,有的面朝外,瞪大的眼印照窗外暮色残照,眼里也像是流了血,就如从他们身上流淌而下的一样,淋漓鲜血印照残红,这突然而骇人的一幕,惊人心魄。
机关已经发动,咔咔之声却未停下,麻衣老人仰天长叹,喃喃自语,"天意,天意。。。"一掌拍向头顶,竟自绝当场。
王五赵七见他如此,一齐跪下,齐声朝塔楼之外喊道:"属下愧对主公!"学那麻衣老人一样,自拍天灵,横尸地上。
转眼间,几人全都自绝,万家父子和丁峰还没回过神,不知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赫千辰看到眼前又死三人,眉间微蹙,这三人的身份并不简单,若非有天大的秘密,天大的决心,何人会在此守护数十年?
咔咔的声响愈加清晰,他们竟感觉到整座塔楼都在震动,"难道要塌了?"万明溪仓惶四顾,忽然看见墙边多了一样东西,那是个金黄色的龙头,他一手握去,龙头忽然转动。
赫千辰注视龙头,目光倏冷,整个地面就在这个时候陷落,避无可避,同一时间所有人都向上跃起,只见脚下如无底深渊,竟不见底。
倾辰落九霄 卷三 第一百二十七章 密道
跃的再高终要落下,脚下无着落,只能坠向那无底深渊。
他们分明身在二楼,那深不见底的黑洞却像是通向地底,提气轻身,不知下坠多久,眼前只有黑暗,众人各自拿了兵刃攀附在身边的墙上,跌跌撞撞往下落,只觉触手冰冷坚硬,像是岩石,而不是一般的墙壁。
就这么一路半跌半滑,终于,脚下见到亮光,又下落十多丈,踩到实地。
赫千辰站稳了身形,却不像其他人那么狼狈,他的兵刃是蛟蚕丝,要在这种情况下攀附岩壁不是那么容易,他却显得最是轻松,丁峰暗中看了几眼,再度心惊。
这要有何等的轻身之法才能在此种险境下如此从容?他却不知道,坠下之时赫九霄已经托在他的腰间,御风往下,比起寻常轻功来说自然不同,赫千辰根本没费多少力气,看起来当然会显得游刃有余。
见得亮光,众人各自打量周围。
赫千辰与赫九霄这对兄弟站在一起,后面是花南隐心疼的看着自己的折扇,侧边是云卿,藏在琴里的暗剑已经握在手中,那具琴看来是在下落的时候不知掉在哪里,然后是万家父子,先前一战并不轻松,身上都隐约见血,应该有伤,丁峰捂着肩头,脸色很差,肩头被飞梭所伤的地方血迹已经透出衣衫一大块。
不知是敌是友的几人相互打量,除了花南隐可以信任,对赫千辰而言,其他人会在什么时候做出什么事来都是未知之数。
"巡天塔下竟然有这么一条密道,真是谁也想不到。"云卿的衣裙已脏,却掩不住她过人的姿色,尽管一手握剑,旁人也无法将她与任何兵戈凶险联系在一起。
"谁说没人想的到。"花南隐有时候喜欢唱反调,对赫千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里有密道?那个机关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云卿有时显得过分单纯,有时又聪明机警的叫人怀疑。
花南隐待佳人都有几分柔情,对这个云卿他却一反常态,赫千辰见他有意发问,也不隐瞒,"那一层楼,相较底下那层而言大小不同,有意放了些摆设来惑人耳目,但除去那些,若仔细丈量,便能发现,那一楼确实比下面的空间小。"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记得地图上所画,确定巡天塔里有机关,不过这一点不能与别人说。见他眼色,赫九霄会意,"所以你确定这个楼层之内有机关。"
上前拂开他脸侧的发,先前掉落这里的时候有些乱了,他顺手整理,赫千辰点头,"我猜到有机关,却没想到机关开启会通往地下。"
他本以为那面墙退去之后,或许会打开,后面该有些别的,没想到这机关布置的如此巧妙诡秘,竟是深入地下。在塔楼第二层装设机关,却是深入塔楼地底之下,着实出人意料。
其他人看着两人对话,眸色闪过几分异样。
那双可救人性命,也能取人性命的手,缓缓抚过黑发,只是几下就收回,赫九霄的动作其实十分自然,也没有什么不妥,却不知为何这番动作叫人看在眼里察觉出几分温柔。
如血魔医这样的人,本该是与温柔这个词全然扯不上关系的。
无血无泪,冷酷无情,这才是他。温柔?若是在其他人身上或许还不奇怪,但这个人若是血魔医……在心里寻思几回,几人想起的都是某些原本上不得台面的流言。
花南隐眼神一转,悠然的折起自己手里的肩子,忽然感叹一声,"莫非这里就是藏宝洞?"
众人果然不再留意赫千辰和赫九霄,回过神来,万明溪往前走了几步,指着头顶,"那……那是……"
他瞪大双眼,语声颤抖,竟是不能再往下说,目中狂喜,没人看见,但任何人都能从他惊喜颤抖的话音里感觉出来。
万谦重也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光下,看清眼前,和他儿子万明溪一样露出喜色。
曾走镖四方,见过各种宝贝,他的喜忧明显还能控制,只是语声略显激动,"错不了,错不了!往这里一直走下去就是藏宝之地!"
其余几人也往前走,几步之差,感觉却如天地之隔,眼前豁然开朗,柔和的光亮将他们包围。
只见密道顶上无数光点,仔细看去全是各色珠玉,如繁星点缀,将顶上嵌作夜空,蒙蒙光辉将整条通道照得如同白昼,密道两边像是白玉所砌,通透如雪,印照出他们的人影,反射顶上珠玉的光晕,他们这些人站在这里,犹如进了一个梦境,周围的一切都华美的虚幻不实。
"这还是人间吗?"女子对这种梦幻般的景致最无法抵挡,云卿痴痴低语,无论是珠玉缀的壁顶还是白玉所砌之墙,都美的让人心醉。
话音在密道里回响,几人踩着脚下所辅的纯白兽皮,差点以为自己到了仙境,赫千辰也心惊,看了几眼,却开始打量他们脚下踩的兽皮。
"还没有人来过。"赫九霄知道他在看什么,微冷的话音陡然响起,惊醒了看呆的几个人。
"血魔医是在说什么?"丁峰四下看了看,赫千辰接话回答,"此处还没有其他人来过……"
"哦?檀伊公手是怎么知道?"丁峰不知为何急切,撑着手中碧玉杖,还没等赫千辰说完就截口问道。
看你脚下,若是有人来过,这兽皮就不是现在的摸样了。"赫千辰一直丁峰脚下被血弄污的白色兽皮,长毛之上多了几滴暗褐色的血迹,"要是有人经过,兽皮之上定会留下痕迹,或是尘土,或是脚印凹陷,一看便知道。"
丁峰心不在焉的点头,"原来如此。"
"奉劝丁帮主还是不要冒险的好。"赫千辰忽然这么说,丁峰猛然抬头,笑道:"檀伊公子何意?老夫不太明白。"
"你若想在此动手除掉我们,以你一人之力,恐怕难以做到,就算想要暗袭,也需有人相信你,敢让你走在身后。"赫千辰不管他想要辩解的神情,自顾自说完,往前走去。
走了几步,回首轻笑,"还有,你如何确定前面便是藏宝,而没有其他机关,或者看守之人?就算你一人过去,以你一人之力,能够抵档?"
壁上划过一道长长的人影,前面的人青袖微拂,墨发飞扬,脚下沉稳不见动荡,丁峰在后脸色数变。万家父子听出话里的意思,对丁峰暗自戒备,同时也把赫千辰的话记在心里,打消了些许其他的主意。
如今,他们是在一条船上。不到最后关头,最好谁也别动谁。何况,那对兄弟在这里,真要打算什么,恐怕也难得手。
几人无言的在密道里走,心跳越来越快,前面等着他们的不知是何种宝贝,是金玉堆砌的宝山,还是摆在架上的神兵利器?武功秘籍?
长长的密道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头,看到眼前,相比先前经过的那条通道,不禁让人心生失望,不是宝山也非名器,更没有什么武功秘籍,那是一扇再寻常不过的门。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头顶之上隆隆作响,整个壁顶竟全部往下压来!
无处可躲,众人只能往前投入门里,不管这扇门后是刀剑还是暗器,毒烟还是迷雾,只能跳入其中,否则的话,必定会被压做肉酱!
赫九霄的轻身术与人不同,最先进去,却没拉赫千辰一起,如此里面若是有个万一,不会拖累他,不想腰间却被紧紧抱住,身后赫千辰扑来,抱着他两人翻滚,一起撞入那扇木门。
木屑飞臧,碎裂四散,门后并无异样,不见暗器也无机关,居然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居室。
两人抱着倒在地上,赫九霄想到方才,忍不住府身吻他。
双唇一触即分,没让任何人察觉异样,赫千辰起身的时候无意中碰触到他身下硬热,心头微讶,赫九霄脸上却不见其他表情,其他人正在检查各自身上有无损伤,没留意他们这边。
"这算什么?难道刚才那条走道就是宝藏?早知道这样,就该扒下两块玉石留作纪念才对。"花南隐探头张望,那条走道竟已被堵死了,原来的木门之前,只留下大片墙壁,他们被关在这间不大不小的房间里。
玉石堆砌的走道让人心神迷失,完全失去警戒,突然压下的机关也许自他们踏上那些兽皮就已经开启。顶上的珠玉闪耀,全是为了迷惑人的眼,让人不去注意顶上的异样。
等经过那么一条珠光宝气的密道,谁都在期盼见到宝物的时候却现出这么一扇木门,诧异失望之下,只要有一分迟疑,便会丧命在那密道之中。
听赫千辰叙述先前的凶险,几人暗自庆幸,今日若是他们的功力稍差一些,怕是无法全身而退。
"这么说来,温铁羽简直是将人心都算了进去,才会设了这么一条机关密道。"花南隐闻言又是赞叹又是惊奇。
"既然已知温铁羽是这样一个人,你说他怎可能在那样的密道之后,给我们留下一间平平无奇的卧房?"赫千辰慢声说着,打量四周的目光沉若深海。
倾辰落九霄 卷三 第一百二十八章 密室藏险
"你是说……"花南隐一脸恍然,见赫千辰脚步在四下轻轻踩踏,其他人听他所说再见他的动作,也明白过来,开始在各个地方寻找机关。
唯有赫九霄一人不动。
他不动,除了赫千辰也没人敢要他动。他不靠近,只让人觉得安心,万家父子还有丁峰各找各的,从案上的摆设到墙上的字画,甚至是桌角之下。
云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赫九霄冷冷的眸色扫去,其中似乎翻涌着无数幽暗,心口紧缩,她不敢再看,垂首观察四周,在桌上的花瓶上摸索几下,没寻到机关。
这间房的格局和任何一间寻常的卧房没有大的差异,靠墙的一边有一张床,窗幔垂下,床辅理的整齐,像是从来没有人睡过,床边案头上摆着几本书,还是崭新,隔得远些,有圆桌和方椅,光亮的清漆透出木质纹理。
桌上摆着青瓷花瓶,里面没有花,空无一物,本来是门边的位置,还有个花架,被他们进来的时候撞烂,碎在地上。
所有的东西都普通的异常。
几人找了找,不得要领,就连墙上都被敲打过了,连半点机关的影子都找不到,赫千辰也在找,只是没有特别专心,他能感觉到赫九霄落在他背上的目光,灼灼的似火。
再这样下去,怎么可能不给其他人发觉异样?
心不在焉的看过各个地方,赫千辰脸上平静,心思却游移到了他处,要不是赫九霄,他不会对自己的亲哥哥生出情意,要不是这个男人那样逼迫他,强要他认清情意,事情本来不该如此。
他知道,这一切与原先预计相差多远,他的心里再清楚不过。
可如今,他居然不觉得后悔,这种逆伦背德之事,若是放在以前,他只会笑人心的黑暗何其丑陋,连对血缘至亲都生出欲望,而其他人若是说起这种事,唯一的反应也只会是厌恶,但谁想,这些就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他和他,还能将这份情瞒住多久?
越是压抑,越是沸腾,心里似有种烧灼的感觉,赫千辰阖眼吸了口气,再睁开眼时,其他人只看见他眼底静如止水的沉稳,话音如风,轻淡悠然,"再找一找,这里一定有机关,若是没有……"
"没有,就只能等着窒息而亡。"赫九霄接口,薄唇上,如血的暗色似乎愈加浓重。
话才说完就引起众人一阵恐慌,花南隐点头惊呼一句,"不错,我们好像都忘了,这里没有窗。"
这里确实没有窗,要说唯一与正常卧房不同的地方,就是没有窗,现在,也没有了门。
门被密道里压下白玉巨石堵死,房里的空气只会逐渐少去,他们一共七人,七个人一起使用这些空气,能支持多久?
不说还好,如今说起,喉间的呼吸像是已经有所不畅了,知道这不过是心理作用,几人还是免不得惊慌,万谦重举起重剑朝墙上砍去,一剑劈砍,发出叮的一声,除了一个浅印,墙面毫无损伤。
"这四面墙不是精钢所铸就是寒石所造,刀剑难伤。"赫千辰浅笑提醒,"万楼主,若是如此就能破了这间房出去,戟玉侯就不是戟玉侯了。"
花南隐也赶忙劝住他,"万楼主千万住手,就算你真能弄坏这面墙,万一墙面之后还是墙,你没找到出路,反而弄坏了机关那可怎么办?"
万谦重听两人说的有理,不再动手。
"檀伊公子如此镇定,难道是有什么办法?"丁峰见赫千辰不曾慌乱,神情还是如此平稳,不知是出言讽刺还是真心发问,寻了个地方坐下,确有一帮之主的气度。
"我还没想到办法。"这地方的东西都是崭新,无人动过,赫千辰看了看四周,在床边坐下来,答的随意。
云卿见他果然不慌不忙,不太相信他的话,勉强定心,柔声笑道:"公子若不是有办法,怎能如此镇定?换做任何人,将要室息而死,都会怕的,公子难道不是人?"
"怕若是有用,我会多怕一些,慌要能是救我们脱困,我一定第一个慌。"看似到了绝境,赫千辰反倒平静下来,心底不见一丝起伙波澜,说着这句似如玩笑的话,甚至对云卿露了一丝笑容。
赫九霄眉间微耸,在这不大的空间里,气息的转变尤其明显,众人都感觉到他的不悦,却无人知道理由,只感觉逐渐室闷的空气变的有些阴冷。
赫九霄并不是在气恼他对云卿的笑,虽然他也介意,但此时想到的却不是这些。
如何才能让一个人面对生死关头犹能玩笑自如?赫千辰比他所想的更强,为了成就今日的檀伊,付出的代价也许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落在身上的视线,好像更灼热了,赫千辰垂眸,没有回望过去,先前取出备用的蛟蚕丝就在他手上,仿佛无意识的慢慢缠绕,金线印着青衣,黑发如墨,画面似乎就在这一刻静止,赫九霄再无法克制,猛然走近。
"丁峰!你敢!"万谦重大喝反手刺去,原来,不知何时丁峰的碧玉杖砸向万明溪,万谦重惊见之下双剑横扫,丁峰偷袭不成骤然后退。
"你若要与我动手,这里的空气只会消耗更快!你想死吗,万谦重?"丁峰一击不成只能放弃,在场之中属他的伤最重,他不敢引起众怒,以免其他人对自己不利。
听他说的话,其他人都知道他这番作为是为了什么了,花南隐控制自己呼吸,每次都有所间隔,一边慢腾腾的说道:"丁峰,你是想杀了万明溪少一个人,就能活久点?劝你还是别这么做,别忘了万楼主功力不弱于你,你还受伤,当心他为了自己的儿子,先杀了你,这样也是少一个人。"
少一个人,室内的空隙就消耗的慢些,死的人越多,自己活下去的希望越大。
这一点大家虽然不说,但谁心里都清楚。
赫千辰也明白,这只是时间早晚,真到了呼吸无以为继的时候,别说丁峰,万家父子绝不会手软,如今是慑于他与赫九霄在场,不敢动手而已。
"老匹夫!竟敢暗算我!"万明溪一改平日斯文模样,陷入绝境让他慌张不已,烦抖着手就想上去砍杀丁峰。
"这是为了大家好,眼下局势非常,这么做是唯一的办法,你要老夫如何?!"丁峰不觉自己有错,身上带伤,但一帮之主的气势并不减弱,举起碧玉杖抵挡万家父手的攻击。
赫九霄站在床边,方才那一步过去,万谦重天喊的时候他就在床边停下脚步。
赫千辰不知他的眼神为何如此火热,暗中握了握他的手,只觉掌心火烫,正在疑惑,转开眼,目光在身后的床上掠过,忽然定住,猛然站起。
"都住手!"
一声断喝,原本还要阻止双方打斗的花南隐也停了手,云卿听到喝声眼前一亮,"公子可是有办法了?"
赫千辰放开赫九霄的手,走近床头,忽然躺下,就像是打算就寝那样,平稳的躺在床上,万家父手和丁峰停手注目,不知他是在做什么。
"也许我已找到脱困之法。"轻暖的笑意从容,赫千辰发现了房里唯一没怎么检查过的地方,试探性的轻轻拉下,果然,远远的,有机关转动声响起。
"机关在哪里?"花南隐激动的不是脱困,而是找到了机关开启的地方,赫千辰翻身坐起,一指床头。
那是唯有躺在床上才能看见的,非到极近之处不能发觉的东西,一根在枕边露出的线头。高床暖被,干干净净的方枕,缝合之处,有一个丝毫不起眼的线头露在外面。
所有人都愣住了,谁能想到,机关开启之处,居然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线头。
这太匪夷所思,太古怪,简直前所未闻。
不等众人追问,赫千辰缓缓说道:"房里的东西件件都是新的,每一件看来普通,但绝对精致,没有任何明显瑕疵,躺到床上视线与站立之时不同,眼前所见,只有那样东西最不协调,最不该出现。"
件件精致整洁,唯有方枕边上出现的这个线头太突兀,颜色还与枕上布料不同,若不是有心安置,怎会如此巧合?他试探的拉扯,凭手下感觉便能肯定这就是机关所在。
"云卿这下是服了。"脸上笑意莹然,云卿赞叹,不知想到什么,视线掠过赫九霄才又看着赫千辰,"公子非常人,莫怪有那么多女子为公子倾心,辗转难眠。"
"我只知道,云姑娘不是其中之一。"淡淡微笑,赫千辰这句话说的极为缓慢,望着云卿的眼神也不同,深邃难辨其意。
听出他言外有意,云卿眼神微顿,朝外掠去,"机关已启,慢了恐要落于人后,你们还不走?"
白衣飘然远去,其他人已经出了房门,不知何时机关会闭起,当然是早些走出去才安全,花南隐从赫千辰的态度上看出端倪,开始暗中留意云卿,脚下不慢也跟了过去。
机关打开,出口竟然是窗,跃窗而出,外面走道如先前那样,是玉石的颜色,透亮如镜,蒙蒙的印着几个人的身影,幸好没有什么兽皮,顶上也没有珠玉,否则差点便要让人以为又转了回去。
这回,在走道里所有人都很小心。
丁峰走在最前面,这次的密道短的多,不一会儿功夫,在他面前出现一堵墙,几人才要上前查探,脚下不知踩到什么一软,地道摇晃,如要塌陷,本以为又要遭难,不想这次墙边出现的居然是几扇门。
门扉阖起,看来不见异样和特别,不知里面有什么。赫千辰用蛟蚕丝试探,射出的金线推开门,不见暗器射出。
"既然里面不是机关,那一定是别的了,不如各查各的,看各自运气。"花南隐的话几人都同意,门有四扇,丁峰抢先进了一扇门,万家父子不落人后也进了一扇门去。
花南隐本想问赫千辰选哪边,赫千辰往前走了几步,没想到赫九霄不发一语忽然拉着他走过,其他人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是什么,门已关上。
才踏入房里,赫千辰忽然被狠狠压在墙上,出人意料的吻落在他耳边,赫九霄的鼻息如火,如要将他吞噬般重重咬在他颈侧,"我要你。"
顶在他下腹的火热硬度从未如此可怕,赫千辰先前隐约就觉得不对,赫九霄的眼神,他身下衣袍遮掩的高昂隆起,想到先前种种,心里一沉,"你也中了天欲。"
天梦魔宫,天欲迷烟,赫九霄要他不能吸气,开口说话之时,他自己却难免吸入烟气,哪怕只是一丝,也足够令人欲火焚身,若不与人交合,会神智丧失至死。
赫九霄的身体与他紧贴,下腹滚烫,身上的热度升腾,"再不要你我会疯掉……"连声叫着他的名字,他的双手开始解赫千辰的衣带。
倾辰落九霄 卷三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欲
手掌的温度如同高烧,赫千辰根本不及反应,背后贴着冰冷的石墙,身前却烘热似火,赫九霄用整个人的重量将他压顶在墙上,如同要挤入他体内,他只能感觉到抵在下腹的硬度,耳边鼻息急促,赫九霄胯间的火热不断在他腿侧摩擦。
"你怎么不早说?"赫千辰咬牙低吼,天欲不是普通的催情药,根本就是能害死人的毒药,不知道赫九霄先前是怎么忍过来的。
"我体质与人不同,之前还能克制,但是现在我真的忍不住了,千辰,我可能会伤害你……"赫九霄的眼里早已没了冰冷,目色微红,语声嘶哑,因为极度的压抑而微烦,那是天欲的药性,他正在逐渐失去控制。
这个时候不容赫千辰再考虑,清楚后果的严重性,他勉强挣脱他的怀抱,随便打量几眼,这间房里有个书架,有桌有椅,其他还没看出什么特别,将室内一个长桌移到门前,以免别人突然进来。
他才将桌子抵住门,腰间一紧,骤然被赫九霄拖到墙边。
腰带被拉扯下来,青色衣袍松散,下面的长裤被彻底脱去,完全不容他反应,赫千辰回过神来唇上就被赫九霄的热吻所覆,在他身下抚摸的手火烫,不断撩拨,让他身上也逐渐开始烧灼。
已经无法忍耐,赫九霄的动作不像以往,如今的他仿佛是失去了自控之力的野兽,要将面前的猎物啃食殆尽才肯罢休。
压制在赫千辰身上不断厮磨,粗重的喘息每一次都是烫人的,分开他的双腿,唇舌落到他胸前吮咬住那抹突起,直到赫千辰忍不住低哼,才发觉口中已尝到血腥。
"用你的手帮我!不然我会伤你!"欲望的本能令赫九霄失控,赫千辰胸前的血迹终于让他清醒几分。
压在赫千辰身上的人体突然退开,他惊讶的看去,赫九霄脸色还是如常,没有像其他那些中毒的人那样通红,本就略暗的唇色却殷红如要滴血。暗红的唇与那双透出火热的妖异双眸,这些令眼前的赫九霄看来真如地府之魔,随时可能将他吞噬。
赫千辰定定的看着他,摇头,"你知道,只用手是不够的。"他明白他的心意,但眼下显然不能由他们说了算,天欲的药力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去。
"我会伤害你,你会受伤。"赫九霄口中不断说着,双手却已经到赫千辰身下。他的喉间似乎着了火,话音暗哑,面上的表情因为忍耐而略微扭曲。
眼前的人靠在墙上任他施为,健硕的胸膛上有他的齿印,一点血色点缀,还有墨黑的发与那双沉黑的眼,就算是平日他都无法抗拒,何况是如今,他觉得自己顷刻间就可能嘶裂了他。
心底的欲望不断叫嚣,想要用最污秽淫靡的颜色涂满他,以最粗暴的方式撬开这具身体,贯穿,占有,用他的体液灌满,让眼前的人在他身下呻吟叫喊……
"唔……"赫九霄在自己舌尖咬下,痛楚让幻象消退,眼前的人还在,赫千辰的双眼似乎看穿了他所有阴暗的欲望,却抬手把他抱紧,"不是想要我吗?来吧。"
赫九霄闻言眸色骤暗,一手解开身下的束缚,没有衣物的阻隔,两具火热的身体紧密相贴,赫千辰的青衣早就散开,展露在赫九霄面前的是肌肉隆起的胸膛,平坦结实的小腹,他的眸色平静,胸前的起伏和身下的变化却能看出他也已经情动。
同样半裸的身体相互贴合摩擦,空气里的热度愈发灼人,他堵住赫九霄的唇,不让他再用自残来保持清醒,两人身上都渗出汗水,每一次呼吸都是火辣的,低低的喘息被赫千辰压下,喉间发出一声闷响。
在他股间的手已经开始往里试探,比平日更粗野的动作,赫千辰忍不住皱眉,看见地上掉下的锦囊,里面有外伤的药膏,但照此请况,完全来不及去取用。
"痛的时候就咬我的肩。"用仅存的自控力说出这句话,赫九霄的手指在内部不断扩张,赫千辰尽力让自己放松,眼前的男人已经被天欲所控,却还记得不想伤他,心口涨满,他努力吸气不让自己抵抗这种明显的侵入。
贴在他身上的体温烫的吓人,也让他的心跳加速,股间的手和腿间的互相摩擦,他们的下腹贴在一起,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能听见湿热的摩擦声,还有外面,似乎还有花南隐和云卿的说话声……
必须在他人起疑之前让赫九霄去除毒性。
他的手往下,极尽所能的撩拨赫九霄的欲念,既然唯有这种方法才能解毒,不如一次彻底。
赫九霄这时候哪能经得起他如此刺激,赫千辰这么做也早就想到后果。
双腿猛然被抬起,抵在他臀间穿刺进来的部分伴着赫九霄的低吼,在他体内跳动烧灼。整个身体如要被撕裂成两半,下半身像是进入了烈火之中,他仰头紧咬牙关,不让自己的喊声从喉间溢出。
"千辰?!"赫九霄感觉到他的紧绷,却不能让自己停下,药物的作用下,被紧窒包裹的地方只想长驱直入。
不受控制的挺身,被他抱起的身体往下一沉,两人相连之处徒然紧密,赫千辰倏然仰头,眉宇紧蹙,双目紧闭张口喘息,鬓边渗出细细的汗水,从脸侧滑下,喉间还在不断的起伏,这番忍耐的神情在此时此地更叫他疯狂的难以自控。
在赫千辰耳边吮吻,挤入他体内又再退出,赫九霄注视着他的眼里写满他此刻唯一的念头。被他用这种眼神看着,赫千辰的心跳失衡,紧紧抓着他的肩,抬眼给了他一个示意。
随即,狂猛的律动掀起汹涌的巨浪,猛然退出又撞入的冲击令他差点无法招架,剧烈的撞击下,他只能环住他的脖颈,寻到彼此的唇,两人的呻吟同时被对方吞咽。
痛楚激发扭曲异样的快感,或者是因为赫九霄而令这种痛楚也成了快意,赫千辰的眼前只看到那双燃烧请火的眼,闪动的全是灼人的暗色。
在狂乱的摇摆和一次次的贯穿下,他无法保持平衡,抓住赫九霄肩头的手攥紧了对方的外袍,背脊靠在墙上,身后的坚硬和凉意却让他身上的火越烧越旺,赫九霄每一次进入都直到深处,仿佛要彻底掠夺尽他的所有。
喘息声在房里回荡,急促而压抑,闷热的空气里流转的全是汗水与情欲的气息,赫九霄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中毒之后神智全失,他只是无法自控,无法克制想要赫千辰的欲望。
早在先前他就知道自己中了天欲迷烟,这种药物若是要解也不难,但他没有时间来制作解药,手边也没有可以使用的药草,压下所有反应,直到刚才,找到机会独处,爆发的欲望终于无法遏制。
不能可起其他人的怀疑,除了肉体的撞击声,他们都刻意压制了自己的反应,门外已经没了声息,他们却知道此刻和其他人只有一墙之隔,赫千辰抱紧赫九霄,唇齿紧闭,仰起头,鼻间发出几声闷哼。
他大口喘息,体内的感觉到了极致之后几近麻痹,下腹的挺立与对方的身体不断摩擦,他的眼前只有赫九霄,如潮水涌动而来的热浪将他淹没,颈侧急促的呼吸拂过,身下灼人的撞击挺送,一次次的令他的体温不断上升,让他错觉中了那天欲迷烟的人不是赫九霄而是自己。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两人耳边只有彼此的喘息和肉体的碰撞摩擦声,"笃""笃"忽然几声敲门声响起,是花南隐的话音,"找到什么东西没有?"
赫千辰瞬间僵直了身体,力图让自己的声音听来与平时无异,"还……"他吸气,"还没有。"花南隐就在外面,其他人或许也已经在等待……意识到这一点,身体的反应却与他极力平静的语调相反,赫九霄还未停止他的索取,赫千辰口中三个字勉强吐出,一阵剧烈狂猛的抽送袭来。
他收紧在对方肩头的手,赫九霄却在这时用手指来碰他,身前下腹遭遇这种触碰终于令他爆发,热液溅出,齿间泄露出一声低喊,须臾间被赫九霄吻入口中。
无暇理会外面的人是谁,问了些什么,被他先前的反应取悦,嘴唇继续压在赫千辰的唇上,腰部晃动让两人的下半身更加贴合,赫九霄此刻就如噬人的魔,只不过他所噬咬的只有一人,想吞吃入腹的也只有一人。
鬓边被汗水浸湿,粗重的急喘声里能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迟疑的问话,赫千辰已经不能分心再去理会,眼前是赫九霄沾着汗水的脸庞,彼此的呼吸在这方狭小的空间里互相传递。
"够了吗?再不出去……"赫千辰胸前剧烈起伏,压低了话音,微微低哑的语声深沉,双唇忽然再度被吻住。
架在赫九霄双臂上的腿骤然被收紧,整个人被弯折着抵在墙上,重重的几次撞击,猛烈的侵入袭来,一番剧烈的顶送之后赫九霄撤了出去,浊热的粘稠射在赫千辰的腹间。
留在里面无法清理,赫九霄是有意如此,赫千辰终于松了口气,能想到这一点,可见赫九霄已经能够自控了,天欲已经不对他造成影响。
倾辰落九霄 卷三 第一百三十章 箭阵
赫九霄放下他,赫千辰从衣袖的暗袋里取出随身带的白帕,还没动手,就被另一双手接过,赫九霄抹去两人身上的痕迹,为他擦完了,放到眼前。
除了那些痕迹,纯白的帕子上还有一丝血迹。
"你还是受伤了。"赫九霄残留着热度的话音逐渐冷下,赫千辰靠在墙上平复呼吸,合着眼摇了摇头,"这点痛不算什么。"
不一会儿,股间多了一抹凉意,探入其中的手指很小心,赫九霄紧皱着眉,赫千辰可以想见,此时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其实这点伤痛于他真的没有任何影响,不过他还是没有开口阻止,总之他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上完药,两人尽快穿妥了衣物,周围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拉开门前摆的桌子,赫千辰正要开门,忽然被赫九霄拉到身前,什么话都没说,久久的看着他,最终落下炙热的吻。
仿佛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心底的爱意,也无法用任何词汇来表达歉意和心疼怜惜,赫九霄拥着他在他唇上舔纸轻吮,一手环绕在他背后,在他腰背之间轻抚,两人腩口相贴,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
"出去吧,我们已经在这里太久了。"赫千辰低语,在他臂上握了一下,庆幸赫九霄没事。
"随他们怎么想。"赫九霄举步开门,赫千辰在出去之前又将这个房间细细看了一遍,本以为总有些特别之处,不料却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做什么那么久,我都把那个房间找了三四遍了。"门一打开,花南隐站在门前,最后是云卿和他一组,那扇门里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房间。
花南隐随口一问,赫千辰走出来的步伐稍有停顿,随即淡淡摇头,"不见什么特别的地方,所以我们多找了几遍。"
"果真是这样?檀伊公子多找几遍也不必把门堵上吧?"丁峰目光闪烁,像是问的不经意,眼神里已经露出怀疑。
万谦重和万明溪在旁边没说话,但态度也说明他们并不相信赫千辰的回答,特地把门堵上在里面待那么久,最后出来说什么都没有,谁信?若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为何不让别人进去?
"谁不知道檀伊公子的千机阁里样样都有,我想就算真有什么,赫兄也不会放在眼里的,不如拿出来让小弟也见识见识。"万明溪向来对他表现出的都是崇拜,这时候的这番话却露了真意。
他一直都对赫千辰嫉羡非常,幻想有朝一日也能和他一样叱咤江湖,眼前赫千辰却夺去了他得到宝藏和秘藉的机会,这等于是夺走他眼前的机会。
万家父子眼里有贪婪之色,丁峰不动声色,但显然不会罢休,赫千辰心里露出苦笑,难道要他说,他和赫九霄方才不是在寻宝,是在寻欢……
别说在这种时候云雨不合时宜,他们之间的兄弟关系更不容他这样回答。
"不信,自己去看。"赫九霄不理睬几人的反应,拉过赫千辰,让开进门的地方,阴沉冰寒的目光让人惊了一惊。
赫千辰衣袖轻摆,淡淡笑意冲散了此刻的寒意,"你们去看吧,信与不信在你们,我也想去其他几间房瞧瞧。"说完他先朝另一侧房间走去。
那几人定了定心,因为先前一无所获才会如此急切,如今回过神,暗自告诫自己别忘了两人的身份,又暗道,倘若真有什么宝贝,应该不那么容易藏在身上,与其言语得罪,不如亲眼一看。
花南隐在他们身后直摇头,目光落到赫千辰身上又转作深思,有什么事会让赫千辰这样的人如此遮掩又不解释清楚,和赫九霄在房里那么久……不会是他想到的原因吧?
不会。再大胆也不至于在这里如此放纵才是,这不像赫千辰的为人……
"你说他们是不是找到什么了?"云卿注视两人去了其他房间查探,站在门边问花南隐。
"你问我,我去问谁,本少爷对什么宝藏秘籍不感兴趣,打打杀杀太煞风景,还是美酒佳人更得我心。"打开折扇,花南隐笑的轻快,"不知道云卿姑娘感兴趣的是什么?"
云卿与他曾有过意见不合的地方,此时见他笑容略有轻佻,冷了脸色,"我只愿武林纷争少些。"
"又来了,难道你真以为江湖是轻易能平静的下来的?我说玉田山上夺宝的不一定都是邪门歪道你不信,如今该看见了,这里可是有不少前辈紧紧盯着呢,当初说的守宝如今也不知成了什么……",花南隐潇洒的笑容里多了些嘲讽,说到后来有意提高了话音。
"花少侠,你想说什么?"丁峰肩头的伤势自己敷了伤药,略微见好,脸色还是很差,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几步就从房门里走出来。
"难道现在话都不让人说了?"花南隐还是一派悠然,斜斜看过去一眼,折扇轻晃,靠在墙边。
万家父手也从门里出来,那间房里确实什么都没有,和他们之前几间一样,就是里面有种微妙的气息,热烈又冰冷,还有草药和什么的淡香。
发觉气氛有异,又加上折腾这许久都没得到什么好东西,几人脸色都不好看,花南隐和他们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索性不说,云卿望着两兄弟离开的方向,只想等他们回来再行计较。
不一会儿两人走来,他们也听见这里的说话声,要花南隐别在这时候找麻烦,赫千辰暗示的对他摇头。回给他一个耸肩,花南隐站直身让开路,"有何线索?要不然找个出路也好,总不能就困在这里。"
"这次的机关不是在一处。"赫千辰要他们稍安勿躁,步履缓慢沉稳,视线在几间房里来回,最后再度回到和赫九霄待过的那间房。
"这话是什么意思?"丁峰还在怀疑他先前是否有所隐瞒,见他又回来,口中追问。
赫千辰的手抚过墙面,方才他就是靠着这面墙……收敛了心思,感觉到赫九霄对他投去疑问的目光,他的手在墙上按了几下。
"有机关?"赫九霄微讶,方才那么激烈,但并不见有什么机关被开启。
赫千辰无法当着其他人的面回答,方才他靠在这里,隐约觉得身后的墙有所动摇,只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如今在四间房里都看过,他差不多可以肯定。
"若是我所料不差,四间房里各有一面墙是特别的,这四面墙需要同时推启,才能打开机关。"赫千辰将他的结论说出,敲了敲面前的这一面。
"公手如何知道?"云卿好奇的去摸那面墙,一点都感觉不到差异,"看起来没什么特别。"
"只是碰巧罢了。"赫千辰没有多说,微阖的眼遮掩了真实,赫九霄听他回答,却在衣袖下面握了握他的手,眼底似有笑意。
如何发现的,这是怎么都无法和别人说的。
幸而无人对这个问题穷追不舍,知道了开启机关的方法,几人开始找那面特别的墙,终于,花南隐发现细微的差异,于是他们和先前一样分作四组,约定好了数到第几声的时候一起推动墙面,静待机关开启
"这一次希望别又是什么机关密道了。"急着想找到东西,也是怕自己的伤势不能支持,丁峰低声说着,渐渐失去耐性。
花南隐却觉得这一路都十分有趣,让他觉得不虚此行,盼着最好又出现什么有趣的东西让他过过瘾,几人出了门守在地道里,眼看着四间房之间的墙体不断往上升,眼前终于出现一条大道。
隐隐的光芒照亮这条路,这条密道不像先前的那些,很是宽敞,周围却不很整齐,更不见任何华贵的装饰,但越是如此,越是叫人肯定,他们已经接近所要找的东西。
众人走上几步,遥遥望去,只见大道之后居然是一个山洞。
"戟玉侯不愧是戟玉侯。"赫千辰不禁赞叹,其他人不知其意,本待等他解释,没想到接下去说话的却是赫九霄,"倘若找到机关的人以为找到宝藏,从那间密不透风的密室开始自相残杀!就算最后见到那四间房,凭一人之力也无法开启,好计。"
"不错,正是如此。"赫千辰和赫九霄并肩往前走,其他人听他们对答,花南隐哼笑几声,眼神往丁峰身上打量。
先前正是丁峰想要动手杀人,意图保全自己,万家父子虽然不声不响,却也是不容大意的角色,若是没有赫千辰与赫九霄,兴许真的会有人动手。
丁峰本来听了这样的笑会有所反应,没想到花南隐笑完,他却一声不吭,他的眼神直直看着前方,似乎所有心思都被那一边的东西吸了,忽然一个跃身往前纵跃而去。
万明溪追上几步,脚步忽然一定,又加快了速度大叫起来,"想要一人独吞?!没那么容易!"
前方传来的隐隐光芒不是其他,竞是一箱箱金子!蒙蒙的赤金之色,成箱摆放,在那个山洞里有十几个那么多!
这里居然真的会找到黄金?赫千辰皱起了眉,不觉高兴,心头只有更多的疑虑。
一口口大箱全都打开着,有的是金锭,有的是珠宝,大颗的东珠穿成一线,看那样子能在头上绕上好几圈,其他的各色玉石更是多不胜数,一眼望去只见一片宝光印照,整个洞穴都闪耀五彩之色,迷离似在梦境。
云卿远远的看到那么多珠宝便呆愣住了,任何女子都不会亲眼见过这么多的金银玉石,运足目力望去,似乎每一件都毫无瑕疵,价能倾城。
花南隐出生富庶,却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正要过去一看,忽听赫千辰惊喝一声,"且慢!"
令人齿寒的开合声骤然响起,从两方石壁上射出无数暗箭,万家父子已经冲过去,丁峰也走了一半,忽然而至的暗箭猝不及防,万谦重臂上中了一箭,丁峰的碧玉杖呼呼轮在手中,抵挡下不少。
万明溪幸免于难,不敢再动,却已经晚了,机关已启。
赫千辰方才忽然惊觉却已不及阻止,密密麻麻的箭交织成一张箭网,不止那三人所在的地方,他们的所在也遭到殃及。
"往前!"赫九霄掌风拂过,当机立断,在最前面挥挡,几人在他身后往前冲去。
身如落燕,赫千辰往前几个起落从暗箭的空隙里如流风穿梭而过,他的轻功向来不错。
花南隐也是一样,寻常被女子追的次数多了,不光速度快,身法也十分好看,云卿却比他们逊色一筹,几次差点被暗箭射到,花南隐虽然与她有过争执,看在她长的还不错的份上,总算伸手拉了一把,让她几次都险险避过。
赫千辰已快穿过箭阵,身形突然微微一滞,侧首避过一支长箭,一缕黑发被带下,颈边血色隐现。
转头见他受伤,赫九霄掌下不再控制,脸上如结寒霜,目色骇人,怒喝一声!
只听几声巨响,如有一股气浪翻涌,海瀚之力几乎让人无法站稳,勃然之气被他双掌推出,接连爆起的响声里,不知数量多少,不知何时会停止的箭阵被掌风袭过,各自爆裂!四散的碎屑如雨点哗哗散落。
"九霄,箭上有毒,不要碰它。"怕赫九霄被碎箭所伤,赫千辰出言提醒,赫九霄听他这么一说,急忙将他拉近,"让我看你的伤!"
伤在颈侧,划过一道不太深的伤口,但血色已经发黑。赫千辰还能支持,脸色却泛出几许浅青。
其他人被那一场接连不断的爆裂声惊骇,差点无法回神,谁能想到,人力竟能破坏这样的机关?!几人呆立其中,他们刚才差点错觉要被那一掌之力击成碎块,没想到那一击掌风居然如此神奇!
血魔医赫九霄,究竟有多深的内力,才能造成如此的场面,才能用如此神乎其神的掌力毁箭而不伤人……
断箭满地,已经看不出箭的原样,只有一支支箭头散在地上,有的甚至已经变形,墙上就如遭到一次火药的冲击,石壁都有些斑驳。
踩在辅满一地的箭头和木屑上,眸色冷凝如冰的男人皱紧眉头,对着赫千辰的伤口看了一阵,一把将他抱起,进入洞穴,却一眼都没看堆满的金石玉器,小心的把赫千辰放在地上,直接拨开他颈边的发。
"伤口不深,但毒血必须清出来,别动。"说完这句,不顾其他人诧异的眼神,他直接抬起赫千辰的脸,吻上他的颈侧。
倾辰落九霄 卷三 第一百三十一章 山洞之乱
赫九霄将他半抱在怀里,小心的吸出毒血,吐在地上,又垂首覆上那道伤口,脸上的冰寒之色愈加浓重,眉间皱起,脸色阴沉。
他清楚赫千辰的功力,这个机关虽然极险,却不至于让他中箭受伤。要不是他先前无法自控,因为天欲的药性那样狂猛的要了他,他理应不会有如此疏漏,不会在施展身法的时候无法自如。
平日或许没什么,但在此时此地,正是这毫厘之差令他中箭,更糟糕的是箭上还有毒。
见赫九霄眉头越蹙越紧,赫千辰在他怀里动了动,"我没事,这点毒对你血魔医而言不会太严重,我都不担心你还担心什么。"他只希望赫九霄先前使用异能没被人看出端倪。
"别动。"赫九霄按紧他,神情并不见放松,手指按在他颈侧的伤口边,"毒液会随血液流动,我先替你把毒血清除,然后再服药。"
洞穴里回响着他的话音,说话声不再冰冷,反之却蕴含某种可称之为温柔和担心的东西,这种感觉太过奇异,如此妖异冰冷的男人,仿佛早就和这些感情绝缘,温情这种东西在他身上出现简直堪称奇迹。
可如今,他先是露了一手那般骇然的功力,而后又对赫千辰露出如此神情,似乎,也只见他对自己的弟弟赫千辰露出如此神情……
几人在旁神色各异,看着那个本来像冰石毒刺的男人皱着眉,落下唇,俯身在赫千辰颈边吸吮,他的动作缓慢而小心,蒙蒙的宝光就印照在他们周围,令他们周身也似蒙上了一层光环,仿佛处于另一个世间。
朦胧的光晕里,不知是因为他的动作太过小心轻柔,还是因为那一个半卧、一个环臂轻拥的姿势,总觉得有几分怪异。
被手指挤压出的毒血从颈侧渗出,滴落的时候被赫九霄舔去,转而又覆上唇,在赫千辰颈边那样交替着舔过,吮吸。
微仰起弧度的颈边,黑发印衬,在赫九霄的唇下现出一抹红印,紫金色的衣袍与那身浅淡的青衫交叠,衣袂交错之间,连这种纯然的黑都成了旖旎之色,恍惚间让人误以为这并非在医毒,而是在……交欢!
看着这幕场景的数人眸色连转,瞬息几变,花南隐也看愣了,察觉有异,连忙走过去阻隔住其他人的注视,对赫千辰直打眼色,口中若无其事的问道:"觉得怎么样,这毒的毒性不烈吧?"
赫九霄知道其他人的眼神有变,却根本不曾留意,吐出口中的血,阻止赫千辰答话,他轻抚他的发,"千辰会没事的,有我在这里。"他不会让他有事。
这回答岂不是越说越糟?花南隐表情古怪,不敢回首看其他人神情如何,口中继续东拉西扯,"他多久会好,这毒的毒性如何?血魔医随身还带解毒药?"
万谦重先前也中了一箭,突然听到此问,这才醒觉,中箭的手臂毫无感觉,已经麻痹,他冲到赫九霄面前,"血魔医!快看看我的手!"
"你的手无用了。"赫九霄一眼瞥过,不再看他,怀里赫千辰颈侧流出的血已经恢复颜色,他伸手到他胸口拿出那个锦囊,翻找了一下,取出一粒药丸来,"吃了它你就没事了。"
药丸已到赫千辰口边,突然黑影掠过,被人一把夺去。
"万谦重!"花南隐怒喝,腾身出招,被赫九霄冷酷含煞的一话阻止,"他要死,由得他死。"
万谦重虽然中毒,毒性还未蔓延,只有一只手臂不能动,夺药是他一时冲动,也是求生本能,没想到那么简单到手,拿到药丸就马上吞下,不想却听到这句话,这时候想吐都来不及了。
"血魔医!你给我毒药?!"服药之后臂上就有种麻痒的感觉,万谦重话音惊烦,转念一想,突然又冷笑,"不可能!这是给赫千辰的药,你不会下毒!"
他说的镇定,心里却不免犹疑。
血魔医的名头太响,关于他的传闻多不胜数,就算是救人的药在与他手中都可能杀人取命,巫医一血谷之所以被人称作巫医谷,正是因为他救人杀人之间无迹可寻,如同巫术,让人不得不敬畏恐惧。
想到这里,万谦重心里微烦,只觉得那条受伤的左臂更不对劲了。
"爹!你的手!"万明溪惊叫起来,万谦重的乎臂上伤口不断流出黑血,那血液汹涌而下,就如被什么挤压喷溅出来,场面骇人。
哗哗的黑血如落瀑,一个人身上能有多少血,这般流法,还能支撑到几时?万谦重惨叫一声,眼底划过一抹狠厉的亮光,剑起寒芒,流着黑血的断臂齐肩而下,掉在地上。
花南隐和云卿都被他这样果断狠辣的做法所惊,赫千辰却淡笑几声,"人为何总是不信自己。"
接过赫九霄再次递来的药丸,他服下,抹去颈边流出的最后一滴黑血,起身拂了拂衣袖。
赫九霄转身注视那条断臂,话音还是那样不见起伏,"等那毒血流尽了,毒便也解了。"
那粒药丸与赫千辰后来服下的一模一样,其中的成分更没有添一份也不曾减一分,他不会在给赫千辰的锦囊里放有毒的东西。
"你……"知道那确实就是解药,也明白先前是被赫九霄所骗,万谦重失血过多的脸色更加难看,气的浑身烦抖,却又不敢贸然对赫九霄拔剑。血魔医的功力,先前大家都见识过了。
"爹!别管这些了!你看那里!"万明溪指着不远处,那些放满金银珠玉的箱子旁边还有个不起眼的架手,架子上排着不少兵器,其中不乏名器。
万家父子欣喜若狂,突然发现丁峰不见了踪影,仔细一找,只见他正站在一个角落,手中拿着一本小册,目中似有喜色。
"秘藉?!"万明溪拔剑而起对着丁峰,"把秘藉放下!"
"到了谁手里就是谁的,万少主年轻气盛,不要冲动,这里宝物还多的是。"丁峰见万谦重失去一臂,不是他的对手,万明溪力浅,他更没把他放在眼里,将册手往怀里一塞,举杖相对,"我看我们还是好好商议,如何分这些东西才对。"
云卿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眼见几人就要为了争夺宝物相斗,站出几步表示反对:"这些东西是戟玉侯所留,就算要取,也该属于大家,万少主当初邀我前来,难道忘记自己是怎么说的了?"
"云姑娘,我知道你对我没那个意思,既然如此也别拦着我得宝,只要有了这些东西,江湖上多的是女人供我桃选,不要以为就你一个是仙子,到时候多少仙子都是我的!"万明溪从身边的箱子里拿了一个金锭,看了看周围,目中露出狂热。
云卿咬唇,忽然提剑劈刺而去,"这些东西不能动!"
头一次看云卿这样激动,令人意外,万明溪显然也没想到,抛下金锭,连忙举剑招架。
眼前白影连闪,剑光阵阵,云卿的招式就如她的人一样,飘渺皎柔,出招收招之间连绵不绝,无迹可寻,实难招架。
万明溪一时间竟落在下风,不是她的对手。他这时才知道,云中仙子原来不止样貌出色,轻功非凡,剑术更是精妙。
两人剑来剑往,在山洞里缠斗不休,赫千辰方才解了毒,还不适宜走动,赫九霄本就没将这些东西放在眼里,只顾着他的身体,丁峰见无人再行拦阻,捧起那些箱手里的珠宝和金锭,打量周围,目光闪动。
"丁帮主是在打算如何将这些东西带出去?"赫千辰已经看不出中过毒的样子,脚步沉稳,目光淡然,他慢慢走过,丁峰却不敢对他有所轻忽。
"檀伊公子,你看我们如何分配这些东西,你该知道,江湖上有多少人等着宝物现世,好去争夺,我们倘若就这么……"丁峰的话说到一半,万谦重用剩下的一只手臂举着剑朝他冲过来,"丁峰,把秘藉交出来!"
认定他拿的那本小册上所写的一定是某种厉害的武功秘藉,万谦重已经失去一臂,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倘若一无所获,叫他心里如何能平!
丁峰见他脚步不稳,显然是失血过多,知道对方不是他的对手,但他本身也受了伤,伤处经不起大的动作,实在不想和人动手,见他冲过来,冷哼一声,错身躲避。
花南隐眼见如此热闹,站在赫千辰与赫九霄身边,不住叫好,这个遍布珠玉宝器的山洞里,一方是万明溪和云卿在打斗,另一边是丁峰和万谦重游走不休,见情况如此混乱,赫千辰微微摇头。
"不如先去看看有没有我们要的灵犀冰蝉。"
这么多的箱子里,除了堆满金锭的,其他宝物里会不会有灵犀冰蝉,若不翻找,谁也不会知道,不去理睬周围的混乱,赫千辰蹲下身望着那些堆满东西的箱子,想了片刻,抬脚一踢,装的满满的各种玉石珍玩纷纷从箱子里滚落。
他的动作绝不犹豫,也不见一点心疼,花南隐咋舌,"就算你见惯了各种宝贝,也不用这样啊,戟玉侯见你这样对待他的宝贝,岂不要心疼死。"
口中是这么说,花南隐的语调里却只有兴奋,一边学赫千辰的样子抬脚踢翻几口天箱,无数稀奇古怪的东西倒翻在地上……
拳头大小的明珠,隐现华光,形似人心的血石,血色流转如同活物,翡翠马、白玉珊瑚,这些都已算做平常,许多东西第一眼看,甚至可能看不出是些什么,满眼只有缤纷的宝光。
赫九霄望着脚下铺满的东西,一一打量,灵犀冰蝉该是白色,半透明状,双翼剔透,翼上结霜。望了几眼,不见有长相相似的东西。
他们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其他几人,见有人动宝,几人同时扔下对手。
"这里没有灵犀冰蝉!你们住手!"云卿不知为何说的肯定,赫千辰转头望去正要开口,丁峰大笑几声,"檀伊公子也对宝物心动了?可惜,这些谁也别想得到!"
他忽然走到角落的岩石处,不知摸索什么,赫千辰见状,心中闪念,"有机关!"
"确实有机关,"丁峰捻须而笑,不知按下什么,缓缓收回手,"再过几日就让老夫来宣告整个武林,你们都死于阵中,被机关暗器所杀,实在可惜。"
倾辰落九霄 第一百三十二章 石中秘
丁峰的话音落没多久,整个山洞震动起来,轰隆的大响声里,万谦重气急败坏,"那不是武功秘籍!他先前拿的是机关图!"
"可惜你们知道的都太晚了!"丁峰大笑,笑声之中机关已经发动,石壁出现龟裂,唯有他站立的身后安然无恙,真个洞穴以他所站之处为忠心,一道道裂开的活口往四面散去。
青影如风,迅疾如电,赫千辰知道此际唯有得到丁峰身上的那本机关图才有可能找出生路,赫九霄身如鬼魅紧随其后,他已动了杀机。
花南隐低咒几句,后悔先前没先四处看看,这时候见到万明溪还在地上不断往怀里装东西,骂了几声,不去管他,也朝丁峰掠过去,脸上露出煞气,"想让我们死在这里可没那么容易,要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
山洞像是真的要塌陷,地动山摇,几人的身法难免受到影响,等赫千辰与赫九霄到了丁峰的近处,石壁上已有大块的石头掉落,险险擦过耳际,闪身躲避,蛟蚕丝如蛟龙旋身,金线扭转直往丁峰射去!
碧玉仗架住蛟蚕丝,两方相持缠卷,赫九霄从他身后掠过,横劈一掌,丁峰知道他的厉害,唯有舍去碧玉仗,双掌去接他的掌力。
与此同时,赫千辰侧身重踢,花南隐凌空横扫,几人一掌、一腿、一扇,丁峰即便功力再高也无法招架,只能退!
他王后急退,但血魔医赫九霄的掌风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躲避得了的?丁峰双手还为与他对上,赫千辰那一腿之力踢到他的胸口,一柄折扇扑到面门,双掌还为碰到赫九霄,就如有座巨山压下,整个人被横扫出去。
赫九霄是含怒而发,这一记掌力令周围的石块也一同爆裂,哗哗直下的碎石如雨点砸落,石壁剥落之后,显露的竟然是……人?!
石壁后有人?!
一排排的人,如泥雕木塑,巍然不动,身着铠甲,手持长矛枪戟,在震动里逐渐露出身披的战铠,丁峰一口血吐出,倒在地上,内腑受创,他眼前发黑,已不能再支持。
倒在地上看着眼前景象,他惊讶莫名,拿出先前藏在怀里的书册,"不可能,不可能……"眼前发黑,根本看不清事物,他喃喃自语,至死都不能相信。
机关发动之后除了他所占里的地方是安全,其他人应该都被巨石压死,可如今,石块剥落之后,不是出路,竟然是那么多人?他被骗了?
心中郁结,喷出一蓬血雾,丁峰的神志已经不清,"这些搜视我的……是我的……"这一眼,目光落在地上,看着倒翻在地的各色珍宝,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一代丐帮帮主,最后竟然是死在自己的贪念之下,不过此时谁都没有同情,谁都无暇关注,地动山摇,轰然震响,眼前只能看到石壁碎裂,越来越多的兵刃战甲一一显露。
那本记录洞穴机关的书册掉在地上,被花南隐捡起,摇晃之中勉强站稳,他也惊讶,"谁能被封在泥石里这么多年不死?难道这些全是尸体?"
石块还在掉落,整个山洞里,四周左右的石壁都裂开,四面八方都是战铠的闪光,是尸体还是活人?活人岂能在封起的石壁之后存活数十年?若是尸体,难道当初他们是被活埋进去,窒息而死?
各种猜想掠过众人心头,一时间竟无端觉得毛骨悚然。
整个山洞里的石壁剥落,砸下无数石片,眼前遍布烟尘,轰隆巨响,他们已经能看到带着战盔的头,战盔之下的脸全部是黑洞洞的,仿佛无面无形。
巨大的山洞里,几人站在忠心,暂时只能等待,万谦重断臂之后就神色灰败,靠着万明溪才能勉强支持,云卿惊疑不定的注视周围裂开的石壁,忽然脸色大变,"我们的来路被堵死了!"
他们来时走的通道已全被掉落下的石头所掩埋,不见一丝空隙,石块还在往下落,想要出去,已是不可能了。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山洞真的会塌?难道我们就困死在这里?"万明溪的话音微颤,眼见没了生路,慌乱四顾,想要找个出路。
可这里,哪有出路能给他找到?四周只有石块,倘若站的不是地方能够,甚至可能死在掉落的巨石下。
"我们太久不出去,外面的人理应会来寻,只要我们等下去……"云卿咬了咬唇,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些自我安慰的话,若非赫千辰,他们根本到不了这里,别人就算想找他们,又岂是那么容易找到。
花南隐不再笑了,也没心思再摆弄他的折扇,踢着脚下的碎石,"外面的人以为我们在塔楼里失踪,要不然就是当我们死在里面了,时间一久,这里会被人忘记,玉田山的秘宝不出世,总有一天,谁都不会再来这里……"
万谦重喉间发出几声古怪的响声,神色惨淡,"可笑,实在可笑,这么多奇珍异宝神兵利器就在眼前,我们却要守着这些东西,活活等死!"
就算再多金银,再多秘籍,若不能出去,要这些有何用?偏偏,他们都是为此而来,也要为此而死……赫千辰静立不动,没有理会他们在说什么,这时候他心里居然十分平静,不论石壁后的是活人也好,死人也罢,周围箱子里的东西有多珍贵,来路被堵,他们可能死在这里,这些,好像都不在他的心上。
若是最重要的人已在身边,无论何时何地,遇到何种危险,都不能令他动摇。
赫九霄走到他身边,伸臂揽住他的肩头,眼神注视着远处还在碎裂的石壁,"我说过,不会让你死。"
"我知道。"这时候赫千辰不再顾忌周围的人,往他身上考去,叹息而笑,"当时你也是这么说。"那一次他们一起掉落别人设的陷阱,在那狭小的空间里差点窒息,赫九霄为他度气,当时便说过这句话,如今,再遇险境,他的话还是没变,打算可能也一样。
用赫九霄的异能,或许可以破开石壁,打通出路,但代价,是让其他人知道他的能力,一旦被人知道,不知后果会如何……两人相依,赫千辰敛目思考,这时候没人去在意他们之间的异样,所有人的心思全部放在眼前,他也打量眼前,忽然眸色一闪,金线骤然射出,一定战盔被打落地上。
那一眼的目光,沉如山,静若水,然后缓缓兴起波澜,"这些不是人,是战甲。"
几人凝神去看,战盔掉落,露出战甲内的支架,也露出支架之后放置在第二排的战铠,按照此地的大小,排列的样子,数目可能有数千万至多,甚至……再大胆些,可能近万!
他们仿佛站在千军万马之中,当最后一块石头掉落,安静的可怕的山洞里,只能看见这些战甲,如一具具人形矗立他们面前,凝望之间,似乎能听到旌旗拂动、铁蹄鸣踏……无形之中,有种血战沙场的陈沉威压逐渐笼罩,巨大无比的山洞里,在这包围下,谁都无法不被眼前的场面所惊。
"这些……难道也是宝藏?"万明溪受到如此震撼,语声干涩,差点跌坐在地,之前拿在怀里的金石玉器纷纷从他手中掉落,磕在地上,但谁也没心思去看了。
环视周围,赫千辰微阖的眼抬起,慢步走向一个人,"这才是真正的秘宝,是戟玉侯真正想要的保护,七十二臂用性命担保,必须保全的东西……"
蒙着宝光的山洞里反射出战甲上金属的寒光,冰冷而诡密,青色的身影漫步走过,如一道流风,让人不自觉的目光追随,看着他站到那个人面前,淡淡问道:"我说的可对?云卿姑娘。"
深深的目光如剑,犀利的令人难以躲避,在他身边赫九霄闻言不见惊讶,那双妖异冰寒的眸慢慢转动,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血雾。
两人一起注视云卿,视线转动之间,连空气的流转都泛出一样,冷凝刺人,同时又沉重的令人无法呼吸,被这样的目光注视,谁都不能不怕,谁都不能掩藏心底的秘密。
云卿垂首,没有回答。
这时候不回答,岂非等于回答?答案就摆在眼前,云卿的反应告诉其他人,赫千辰说的并不错。
暗沉的山洞里,淡淡的话音轻轻散开,仿若一块石头直直坠入湖心,几人惊疑,花南隐冷笑之间走进几步,拿着折扇抬起她垂下的脸,仔细端详,"云中仙子怎么没话说了?是无话可说?"
贝齿咬在唇间,深至见血,娇美的面庞显出犹豫之色,终于,云卿别开头,没理会花南隐,握着剑的手慢慢垂下,露出一丝无奈苦笑,"我只能说,我还是小看了你,赫千辰。"
倾辰落九霄 第133章 千丝万缕
她没有对花雨隐表示不满,也不看其他人,一双美目光彩流转,在郝千辰与郝九霄身上几番打量,"你们是怎么知道的?"看郝九霄的反应,她相信除了郝千辰之外,郝九霄也已经有所察觉。
"你的琴呢?"郝千辰不答反问,视线淡淡往下,像是想要叹息。他终究未能肯定,即便是此刻,他都不能肯定,不愿肯定。
云卿若真是那里派来的……
衣袖下的手缓缓握紧,郝千辰长吸一口气,郝九霄倒没有留意,不带一丝温度的话音响起,"你几次三番挑起争端,为何?"
当初好牵扯就怀疑过云卿出现的时机,后来没有再问她,可只要细细观察便能发现,云卿时常在不经意间以她的态度和言辞来挑唆,有意无意间总是在他们面前出现。
武林大会,火雷山庄,然后是这里,玉田山。
当然,这不全是他们怀疑她的原因。
"你的琴呢?"郝千辰继续问,他说话向来温和,眼神也很平淡这时候却变得像一棵针,针尖就对着云脚,刺进她眼里。
唇上的血迹顺着齿印流下,云卿张了张口,半是惊讶半是不信,"只是因为我的琴?"
"你如此确定灵犀冰蝉不在这里,为何?"郝九霄的心神多半都在郝千辰身上,但他没有忽略云卿的异样,自从在这座巡天塔里看见她,她的言行举止,许多地方都引人猜疑。
"所以,你们只是怀疑?原来并不确定?"云卿的嘴角还有血,但她看起来还是那么美,美的出尘飘渺,娇柔而空灵,轻轻一笑,她抹去唇边的血,"与其猜疑我,不如想想如何脱身,我是知道一些关于玉田山的事,但我可以保证,我无心害人。"
云卿确实没有害过人,在火雷山庄里还是她拿出琴中剑砍了铁栅才让众人脱困,巡天塔上遇到机关,她也没做什么引人猜疑的事,除了她有意留在外面的琴。
万明溪为了夺宝与云卿交过手,对她的幻想早已破灭,知道她来历有异连忙退开几步,在那么多铠甲的包围下,他无比恐慌,连他亲爹万谦重都没有来得及去理会,"真正的宝藏是那些东西?什么意思?她究竟是什么人?我们该如何出去,檀伊公子?"
万明溪的态度愈加恭敬,口中发问,以前敢称兄道弟,这时候一反常态,他清楚知道,在这个地方,要想脱困,光凭他一个人不可能的,要想拿着宝贝平平安安的出去,还得靠别人。
没有答话,郝千辰似乎不愈多言,识破云卿有异,他却并不显得愉悦,反而有些心事重重。
现在洞里还剩下六人,花南隐,万明溪,万谦重,云卿,郝千辰与郝九霄,在阵心附近还有丁峰的尸体,万谦重失去一臂,体力不支,脸色惨白透青,倒在地上闭着眼,若非还在喘气,看起来和死人差不多。
洞中,十多口箱子装着金灿灿的黄金,另外几个箱子被踢翻在地,无数宝物在地上堆积,他们这几个人困在这里,面对周遭密密麻麻的战铠,郝千辰的目光每次掠过它们,眸色就会深沉一分。
"我们不一定会困死在这里,当初兴建这些机关的工匠也许已经被杀,但温铁羽处事谨慎,将这么多东西放置在这里一定不放心不看一眼就走,此处被封,应该有从内部开启的机关,这样他才能出去,才能在需要之时运出这些东西。"
听郝千辰慢慢说来,万明谦眼前似乎看到希望,"那我们怎么把这些东西运出去?"环顾四周,他又觉得奇怪,"温铁羽既然收集了这么多宝贝,为什么自己不用?"
"这些兵刃和战铠,所有的黄金,这么多机关看守……全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重见天日,回到它们本身该在的地方。"郝千辰俯身,他的衣袖拂过,一块金锭被抛到地上,他的话音更沉,"这底下有官府的印,这是国库的库银。"
"国库?"万明溪怔住了,万谦重倒在地上,闭上双眼微不可觉的动了动。
云卿在旁不发一语,听他一直说下去,脸上渐渐显出惊容。从郝千辰问她是否受人指使现身江湖的时候,她就该知道,任何关于郝千辰的传闻都不夸张,任何赞誉的话都不过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我怎么没发觉。"花南隐捡起那锭黄金,确实见到底下有个方印,"顺德府造"几个字,明明白白告诉他们,这确实是皇银。
"那个龙头。"郝千辰回答,他清楚的记得在塔楼二层遇到机关之时,冒出的是一个龙头,金黄色的龙头,"哪个江湖人敢将龙头做入机关里?别人可能不在乎,温铁羽出神翰林,曾经为官,只有他,绝无可能这么做
,除非出自皇家的授意。"
从那时起他就怀疑,这笔所谓宝藏是不是官府削弱江湖势力的手段,没想到真有宝藏。
但这宝藏,又等于没有,谁敢去夺皇银?那是杀头的罪名。万明溪灰心丧气的瘫坐在地上,那么多珍宝就在眼前,却不能动,没什么比这更加窝火了。
"当年……国库丢失过一匹库银。"叫人意外,此时说话的竟然是万谦重,他许久都没有动静,这时突然开口,说的竟是当面的秘辛。
他的说话声嘶哑虚弱,断断续续说道:"那批皇银有数千万两,全都是黄金……不料,半途出了怪事……库银失踪,押运的人离奇丧命……几千万两黄金不翼而飞,这件事在三十多年前……"
说到后来气力不济,万谦重停了下来,山洞里全是他的喘气声,在场的都是年轻人,谁都没有听说过这件事,这种事定然会被官府压下,奇异的是万谦重竟然会知道。
"温铁羽是朝廷的人。"诡秘的气氛里,郝九霄突然开口,郝千辰对他点头,"那批库银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些,还有一部分,在那里。"
其他几人随着他一起看向那些铠甲。
大批的金子,珍宝,倘若都是出自宫廷,自然一点不算稀奇,还有那些出征之时将士所穿的甲胄,所有的一切,只要和朝廷联系上,一切都说的通了。
"当年我不过是一名镖师……走镖之时无意中看见有人在杀官兵,我悄悄躲起来,看着那一箱箱金子被运走……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惦记着……惦记着这些金子,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真给我找到了……"
万谦重笑的无力,但他一直在笑,手臂齐肩而断的那一侧还在流血,伤口太大无法止住,眼看就要不行了。
"爹!"万明溪摇了摇他,万谦重的双眼却直直看着他的右手边,装满黄金的箱子就在他眼前,"我终于……"黄澄澄的颜色在他眼前闪耀,他伸手去够,喉间的笑声一点点无力,然后手也垂落下来,双眼始终没有合上,眼里最后印照出的是那片金黄。
"他死了。"郝九霄没有感情的说。
"你……你赔我爹的命!"万明溪冲动之下举剑狂舞,被郝九霄一个侧身闪避过去,"你若想撕就过来。"
郝九霄语声森然,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却比任何表情都要叫人胆寒,万明溪手里的剑挥舞了几下,醒悟过来,他根本不是郝九霄的对手。
他停下,云卿却上前,"如今你该知道,为何我不让你们动这些东西,它们不是你们能动的了的,我是为你们好。"
郝千辰没有理会,一人走过,仔细观察丁峰按动过的石块,那片石壁如今也碎落得差不多了,地上大大小小都是碎石,那立在石中的铠甲就如一个个人,无声无息的注视他们。
"机关不一定在这里,留意地上。"郝九霄走到他身边提醒,郝千辰点头退后,在他们两人查看的时候,花南隐在周围敲敲打打,竟无意中给他找到了机关。
谁也没有想到,关键在那些撑着战甲的支架上,花南隐敲敲打打,无意中给他碰对了地方,不知怎么就听到一声异响。
误打误撞有此收获,花南隐高叫一声,几人等待机关开启,等着出路,他高兴之下甚至没去找云卿的麻烦。
云卿一人站在最后,连玩明溪都没去搭理,不管她究竟是什么身份,是被哪一方势力所指示,恐怕都与朝廷难脱关系。
一束亮光从头顶照落,出口居然是在山洞的顶端。
这个山洞非常大,高近十丈,提起而上,中途若不换气无法出去,二中途想要换气,除非踩在什么地方借力,但半空之中空无一物,怎么可有地方给他们借力换气?
花南隐看着那个出口,失望不已,"亏本少爷找到出口,原来是一场白忙,我看温铁羽是有意气人。"
有出口,却非得有人在外面接应,否则不能出去,空守着财宝到死为止,这不是气人是什么?
"终于等到这扇门打开的一日。"有个人的话音从外面传进来,高贵雍容,他的嗓音像两柄剑相击,犀利之中显得冷淡,这份冷淡里却显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激动。
说话声仿佛来自天边,落在山洞里,回音阵阵。
"外面有人?!"万明溪如惊弓之鸟,差点跳起来。
"出去再说。"别人也许出不去,但郝千辰手中有蛟蚕丝,他拉起郝九霄起身纵跃,力尽之时金芒闪动,笔直射往出口之外,青衫拂过,两个人衣袂飘拂之声犹在几人耳边,他们的身影已在洞外。
"喂——别忘了还有我!"花南隐见外面迟迟没有动静,朝上大喊。
在地下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外面已是白日,两人出了洞,也听见花南隐的大喊,但他们谁也没动。
不知数量多少的官兵将整座玉田山包围,黑压压的人,占满了山脚下的所有空地。
身穿紫貂长衣的男人坐在唯一的一把雕花檀木椅上,手里端着茶,面容清隽略显消瘦,看来四十多岁的年纪,长眉狭目,目光开阖之间流露精光。
"郝千辰,本王该多谢你,替朝廷找到失物。"
倾辰落九霄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安陵王
整座山都被朝廷包围,许多还在山上寻宝的人没有下来,都隐在山间观察情势,属于赫谷和千机阁的人正处在包围圈中,气氛早就僵滞,谁也没有动手,谁也不敢先动手。
巡天塔位于半山,他们沉下地道,又在其中穿梭许久,原来已经到了山脚下,一颗松树下面有块巨石被推开,露出机关打开的洞口。
在两人面前至少有数百个官兵,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慢慢喝着茶,边上还有茶几,摆着几碟点心,看来已等候多时。
"你终于出来了,赫千辰。"
一看到他,赫千辰立时醒悟,朝廷并非不知道玉田山里有宝,而是无人能找到那些机关,将其破除,所以才借了他们的手。
"这份地图可是你的?安陵王,是你有意要人引我们来这里?"赫千辰从怀里取出那份他复制下来的地图,地图上,只有巡天塔这三个字颜色与别处不同。
被称作安陵王的男人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原本靠坐在椅子里的身体也探出了一些,表情略显惊讶,随即敛下,望着杯里的水,忽然对身边的人低声吩咐几句。
不一会儿,包围玉田山的人少了一些,他们离开的方向往南,是从城里到玉田山脚,唯一的路。
安陵王是在提防其他什么人。看来这份地图的原图并不属于安陵王。赫千辰没有错过那一瞬间的惊讶,还有他眼底的一丝紧张。
"安陵王?安陵王楚雷?"赫九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身份非同一般的男人,冷淡的话音像冰珠,一字字落下,然后又看赫千辰,"你认识他?"
赫千辰似乎微微一僵,没有接话。
安陵王把手里的茶放下,从椅上起身,他的身体像是并不太好,穿着紫貂毛的外袍,在这初秋的白日也不觉得热,脸上不见一丝红晕,"正是本王。我没认错的话,你就是血魔赫九霄,是赫千辰的哥哥。"
赫九霄不答,只有寒刃般的目光,如刀刮一般在安陵王楚雷的身上来回巡视,那眼神仿佛只是在看,又像是在评判这个人,从楚雷的态度和赫千辰的反应来看,他们确实认识。
但之前,赫千辰从未和他说过。
赫九霄不说话,楚雷一个人说,他也在打量赫九霄,目中似乎是欣赏,"血魔医赫九霄,果然不是虚名,莫怪当初赫千辰一心不想认你,怕拖累你这个多年不见的兄长,有如此善解人意的弟弟,你该高兴。"
"什么意思?"这几个字冷如冰石,赫九霄眼底的寒霜骤然凛冽。
心口突的一跳,赫千辰没让安陵王回答,忽然说道:"是你派云卿一直在我们兄弟身边打探,让她用琴里的机关发出信号,你若是要那些东西,它们都在山洞里,没人阻止你去取,眼下事情完了,我们也要离开了,让你的人退下吧。"
"你急了?"楚雷似是觉得有趣,以前没见过这个赫千辰慌张失措的样子,不疾不徐的拿了块糕点,他慢慢咀嚼。
"当初我要你接近赫九霄,好好利用你们的兄弟关系,免得他的赫谷在江湖上影响太大,引起纷争,你还说要考虑,现在看看,不是做的挺好?我还听说你们兄弟感情好得很。"
话音落下,空气里的冷意像是在顷刻间全部集中到了一起,楚雷掩了掩身上的袍子,咽下糕点,含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仿佛不知他的这句话造成了什么影响。
赫九霄听清楚了他说的每一个字,起初,那表情像是不能相信,然后,慢慢的,整个人就像是从里到外化成了坚石,脸色铁青。
枝头的叶片掉落,从一片到两片,然后是三片四片,越来越多,不知何时起了风。
那风犹如从冬日刮来,寒风带起黑发,锦衣在日光下泛出灼人的颜色,赫九霄转身看着赫千辰,黑发飞扬,蔓开一丝丝的阴寒。
"从一开始,你就与朝廷有瓜葛,千机阁之所以保持中立,保持武林各方势力的平衡,全是这个安陵王的授意?
你和我相认,也是另有所图?"他的话就在风中,却没有散开,而是如那眼神一样,直直落进赫千辰的心里。
赫千辰张了张口,不知从何说起,眉间紧蹙,"九霄,你听我说……"
蹄声忽然而至,人数不少,整齐的蹄声显示来着的身份也不同寻常,赫千辰的话被打断,一辆马车在数十个骑手的簇拥下由远及近,马车上挂着明黄色的车帘,这个颜色并不是任何人都能用的。
"皇叔,这么巧,你也来游山?"年轻男子的说话声从马车里传来,像是完全没感觉到此地的气氛异样,没看见侍卫和官兵已经将整座山包围,他嘴上叫的热络,人却不从马车里下车,而是隔着帘子朝外说话。
楚雷无声低哼,目中闪过懊恼之色,随即朗声笑道:"确实巧了,没想到二皇子也出游,早知道本王就该在这里备下酒水,招待二皇子才是。"
"不用这么麻烦,你这里这么多人,我看是有事在忙,哪里敢讨酒水,这么多人围着,难道有什么稀奇可看?来人,去看看,那个洞里是什么。"没有走出一步,却知道山洞的事,二皇子一下令,马上有人趴到洞口往下看。
底下几人见上面久久没有动静已经觉得奇怪,却无人有办法出去,只能隐约听见说话声,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忽然看见有人在洞口张望,万明溪大叫起来,要人将他弄出去。
山洞里的呼喊声时隐时现,查探的人将里面情形那二皇子说了,听说里面很多金子,还有那么多将士用的甲胄,二皇子当即表示,这些东西不能留在这个地方,要先拿上来看看。
"没想到这里竟然有这些宝贝,皇叔不会是早就知道,所以特地带人来的吧?"二皇子的话音听在赫千辰耳中,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只要他听过的便不会忘记,这人的声音却始终想不起来。
他也无暇去想,他从未见过赫九霄用这种目光看他,就好像……他们从未相识。
"本王是恰好经过,见这里有不少江湖人聚集,觉得有异,我才要人先行围住,以免骚扰百姓,那个洞里是什么还真没来得及看,二皇子来的正巧。"楚雷脸上含笑,握着杯盏的手却捏的死紧,千算万算,结果先前派出去的人还是没将这个二皇子拦住。
"皇叔有没有兴趣?我们先来瞧瞧里面是什么,到时再说巧大概也不迟。"话里别有深意,这个二皇子显然早就知道山洞里有些什么东西,却来演这出戏,安陵王只能和他一起演下去。
本属朝廷的东西,他完全没有借口一人独吞,更没有理由阻拦这个二皇子看清那些东西,一旦有了金锭底下的官印做凭,最后的结果,这洞里的一切或是上交到国库,或者便要被二皇子分一杯羹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赫千辰却一句都没听进去,对视赫九霄的眼,他心口激动,放佛有什么呼之欲出,然后再赫九霄背转身去的时候徐徐沉落……
那是痛楚,他却分不出是他的痛,还是那双冷眼之中的痛。
"九霄!"他抬手欲言,赫九霄转身对他扬了扬嘴角,那丝弧度并不是笑意,"赫千辰,你很好。"
见到他脸上的表情,赫千辰倒退一步,忽然无法站稳,脸上血色尽退,他从未见过赫九霄对他露出这种神情,那句很好,他只希望他不曾听到。
赫九霄叫上冰御,带人策马离开,赫千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知道赫九霄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阁主?!"
听见赫己的惊叫,赫千辰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都到楚雷面前。
逐渐泛黄的草叶在风中徐徐晃动,周围已经没有那股森寒之气,山脚下密密麻麻的官兵排列,在簇拥之下,安陵王诧异的看着他,赫千辰敛目。
那袭青衣还是悠然,袖子里那双紧握的手却因为用力过大而颤抖,赫己万分忧心,他知道这对兄弟的隐情,如今发生这种事,原来一切都是早就安排下的,血魔医知道这些会怎么想?之后阁主又会怎么样?
在赫己以为赫千辰会震怒爆发的时候,却没想到,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居然还是那么平静,那张褪去血色的脸上什么激烈的表情都没有,"安陵王,你要破坏我们的约定?"
"什么约定?本王不太清楚你的话。"楚雷在二皇子面前不欲多谈,摆摆手,坐回到椅上,"这些江湖人物本王不想管,本王和二皇子要游山,你最好要他们都散了。"
赫千辰的脸上就像罩了一章面具,盖住了所有的真实,谁也看不出他的这张面具之下究竟有什么,他的整个人,只剩下表面那层感到不安的平静。
"楚雷,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也记住我的话,千机阁一直一来和你合作,不是怕你。"
缓慢的语气,重如千钧。
甩袖,他翻身上马,那一句话的分量却像是还留在空气里,听见这句话,看见他拂袖离去,即便是安陵王楚雷都没能掩盖住眼里的惊讶和些微后悔。
马车里,二皇子一声不响,将两人的对话从头听到尾,"皇叔,这个千机阁……"楚雷听他发问,不得不打起精神与之应对。
巫医谷和千机阁的人都离开了,蹄声远去,玉田山下皇亲贵戚之间的戏码还在上演。把这些全都抛在脑后,赫千辰扬鞭策马,但他始终没看见赫九霄。
前路遥遥,不见半个人影,风萧叶落,唯有天际的流云翻转浮动。
赫九霄已经离开,这一次,是他先行离去,没有回头。
要人查明赫九霄的去向,果然还是回巫医谷。连日赶路,到了赫谷门前,赫谷的人第一次对他说,谷主不见客。
倾辰落九霄 第一百三十五章 问心
"不见客……"重复着谷口看守的话,赫千辰坐在马上微微牵动嘴角,不知是苦笑还是自嘲,青色的衣袍在路途上沾了风尘,颜色还是清浅,却如这天气,蒙上了一层黯淡。
几十人在谷口停留,面对千机阁的人,面对这位檀伊公子,谷口的看守不敢随便开口,俯首不语,刚才那是谷主的原话,他只能照实说。
"阁主……"赫己策马到赫千辰身边,犹豫着说道:"阁里有许多事还没处理,最近事情多,都不能再拖了,另外,听说玉田山那里的人都散了,东西被官府的人都搬出去,山上下来的人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前几天不少人上门来闹事……"
有人听说千机阁与朝廷有关,对他们产生怀疑,这一点忘生在旁边没有敢提。
这话是提醒他该回去了。他应该离开赫谷,回千机阁……坐在马上的青衣人遥望谷内,回想玉田山下的一幕幕,有瞬间的恍惚,"从玉田山离开,有多少时日了?"半个月,还是一个月?
自从楚雷说了那番话,他一路追着赫九霄到赫谷,根本没有留心过去多少日,而分明就在他不远前的男人像是有意回避,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忘生回答了他的问话,赫千辰却没有听进耳中。
端坐马上,他的眼神穿过了赫谷,越过那片凝结着寒烟的翠湖,视线落在一个地方,定了许久许久,然后才缓慢的挪开,垂下的眼帘遮住了所有可能出现的波澜。
"回千机阁。"
挥鞭,啪的一声,马匹前蹄扬起,嘶鸣声中踏起烟尘,几十人在身后跟随,随着他们的阁主往千机阁的方向而去。
扬起的尘埃落下,赫谷之内悄无声息,只有无极苑内隐约传出哀号,凄惨的嚎叫声飘荡到那潭翠湖之上,伴着薄雾袅袅,萧瑟的冷意逐渐弥漫。
已近更是秋日了。
草木枯黄,落叶翩然落下,赫千辰回到千机阁的时候,门前便积着不少落叶,有人正在打扫,见到阁主归来,许多人出来迎接,其中有紫焰,还有花南隐。
花南隐当时被扔在山洞里没人搭理,后来还是趁着官府的人从里往外运东西的时候才得以脱身,他没听见外面赫千辰与赫九霄之间的对话,也不知道安陵王与千机阁有什么约定,但他听了其他人的描述。
有些隐匿在山中的人听到对话的片段,就算没听清楚,也看见了那日的阵仗,兄弟反目,这是肯定的事,若是这点都看不出来,他们就算是白白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
千机阁的书房,赫千辰坐在书案后,一本本翻看面前的文书卷宗,提笔写字的手稳定如初,平静的脸色一如以往,甚至平静的叫花南隐忍不住皱眉。
"你……"花南隐在房里徘徊良久,走来走去许多次,终于忍不住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赫千辰没有抬眼,就像他不存在,安静的房里只有书页翻动的声响,牵心草的淡香被秋风吹散自己口拙。
"你们……"折扇在手里敲打,他猛然开口,认真的问道:"当初你真是有意接近他,和他相认?"
这个他是谁,花南隐根本不必明说。
赫千辰抬起眼,笔下的墨滴落,在纸上晕开,提笔的手终于放下,却一个字都没说。
"真是这样?"花南隐瞪大眼,向来喜欢玩笑的他这回面色很难看,"我知道你看重你的千机阁,隐约也知道你和朝廷的人有联系,但我没想到与你合作的竟然是安陵王。安陵王是谁?是当朝唯一的王,是皇帝的亲兄弟,是那些个皇子的皇叔!他做千机阁的靠山,要你拉拢赫九霄,你就真的那么做了?"
他一直都知道赫千辰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平易近人,绝不可欺,更不能小视,这个男人为了稳固千机阁的地位甚至会不择手段,但他万万没想到,他这次,竟能把自己的感情拿来当做筹码。
"楚雷位高权重,你与他合作那是与虎谋皮!赫九霄是你哥哥,虽然你们之间的关系我不大赞同,但事已至此我也不说什么,我本来就不喜欢他,可这次别说是他,我都无法忍受,当时他会被你气走我一点都不奇怪。"
说完这些,花南隐长叹一声,"千辰,不是我说你,你这么做有意思吗?要是连自己情感都能算计,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不在你的计算之下,是不是我这个朋友也是你算计来的?"
花南隐言辞向来犀利,这番嘲讽的话被他说来更如利剑,摊开眼前绸面的折扇,他挑着眉说道:"我家与朝廷也有点关系,每年上供都有我家绸缎庄的丝绸,不知你是想要什么?绸缎庄你是看不上眼的,毕竟不比巫医谷,名声也不如赫九霄,但就算名声再显赫看来也没用,谁叫他是个人,是人就难免有情,血魔医赫九霄终究也对人付出真情,然后发现自己从头开始就被人骗,被人耍,那个人还是他的亲弟弟……"
"够了!"桌上一摞本子被横扫到地下,纸页纷飞,赫千辰重重一掌击下,案上墨液翻溅,将白纸染成沉黑,也沾上他正在颤抖的衣袖。
"你以为我真的能做到这种地步?让我的哥哥爱上我,以此来控制他,控制巫医谷,控制武林局势?花南隐,你别忘记,他是我的亲哥哥!要是这件事被别人知道,足够毁了我,毁了千机阁!"脸上的平静破碎,他的手紧紧捏在桌角上,仿佛不这么做就无法控制自己。
"就算如此,我还是陷进去了,我明明知道会万劫不复,我还是不能控制自己,你知道当初我是考虑了多久才下定这个决心,又是犹豫了多久才回应他的心意?从那一天开始,我已经把千机阁,把这个在你眼里,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千机阁放在最危险的境地!倘若我真的能计算好一切,就不会有今日!"
死寂的房里只有他的喘气声,胸前剧烈起伏,赫千辰眸色冷冽,哑声嘶吼,花南隐从没见过他这副摸样,愣在一边,被他眼底那种沉痛懊恼,似如悲哀又近似自嘲的表情所震动。
赫千辰深吸一口气,缓缓坐到在椅上,双手扶住了眉眼,仿佛这样就能平复他心底的翻涌。"任何知道我们关系的人,都能毁了千机阁,千机阁阁主与他自己的亲哥哥乱伦……"
他轻笑,笑声里的苦涩和压抑就像这秋日的风,清冷萧瑟。
房里长久的静默,林花已谢,不见春红,唯有秋风带起窗外几片枯黄拂落地上,青色的衣袖上,那点墨色渐渐晕开,像是水面上的涟漪,却无法恢复如初,再也擦抹不去。
等赫千辰放下手,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近乎平淡,半边侧脸在阴影里,显得沉寂,甚至有几分阴郁。
此时此刻,那个男人是否在怪他,还是在恨他怨他?
见他如此,花南隐也知道自己之前说的过了,后悔失言,缓下脸色,想要道歉,但从赫千辰脸上看得出这根本没有必要。
他的情绪之所以有这么大的起伏,不是因为他说了什么,只是因为赫九霄。
"千辰,赫九霄他出生之后就在赫谷,是不顾及那些的人,他对你有情,如今知道这件事,以他的为人,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你想过没有?他太危险,假若他不听你的解释,你怎么办?如果他想毁掉千机阁呢?连你一起毁掉,你怎么做?"
他从一开始就不看好他们,这种感情太危险,太惊世骇俗,但感情的事不死和说放就能放的,这两人之间的情谊这样深厚,连他都在不知不觉间对这份感情产生认同。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他又不能不替赫千辰担心。
"别忘了他被人称作血魔医,倘若是别人,你一定能对付,但是他……"
"也许你会觉得可笑,但我,从未爱过别人,也很难对人投入感情,唯有他不同。他没你想的那么可怕。"赫千辰说的很慢,像是在斟酌怎么说,他从没有对人说过赫九霄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显然已经冷静下来,回想着当初,语声还有些低哑,却平心静气的叙述,"他不是无情,只是把所有的感情都给了我……"他低低的说,"但这一次,是我伤了他。"
"那你为什么海鱼安陵王做那样的约定?"花南隐一边问一边猜,觉得自己能猜到一些赫千辰的心思,"起初你躲着他,难道就是不想被安陵王利用你们的兄弟关系?"
缓缓点头,赫千辰叹气,"千机阁是我从魏折楼手中夺来的,我的根基还不够稳,几位阁老当时处处刁难,我亲自接手了几宗大的委托才勉强压下他们的气焰,其中有一件事情便是与朝廷有关,那时候我才知道,在我之前,魏折楼早就与朝廷合作,受楚雷的控制。"
所以后来他下令,千机阁里的探子不能刺探朝廷的事,就是为了避嫌,为了保住千机阁。
"魏折楼一死,安陵王就找上了你?"
"我答应为安陵王平衡江湖的局势,稳定局面,只要江湖上不出大事,百姓也都平安,朝廷就能安定,交换条件是他不能再插手千机阁的任何事务。"
花南隐这下算是听明白了,"那后来呢,你避开赫九霄,是不想让他也牵扯进来?"
"也是因为,我以为没有相认的必要,可谁料……"赫千辰苦笑。
谁料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他竟与赫九霄巧遇,然后因为血缘天性与他相认,正在犹豫是否要善加利用,可谁知,到后来这份兄弟情逐渐变质,再也回不到开始之时。
倾辰落九霄 第一百三十六章 情难断
他当初不给予回应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周围牵扯太多人太多事。他知道,安陵王一直在关注他和赫九霄的动向。
花南隐背着双手在房里不断的走,"那这次安陵王为什么会说破这件事,赫九霄和你闹翻,对他没什么好处。"
"因为太子。"赫千辰早就想过其中的厉害关系,"太子手下的枢密使曾托我寻找一件东西,想必是被安陵王知道了,怕我与太子暗中有什么密谋,所以才有意警告我。"
"他的警告完全是反效果,我看他要后悔死了。"想到那个安陵王可能的反应,花南隐的笑轻快起来,笑了笑,又停下,"我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但赫九霄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办?"
若是赫千辰打算就此了结这段感情,眼下倒是个不错的时机,但这一点他能想到,赫千辰又岂会想不到?犹豫了下,花南隐最终没有说出这句话。
房里便没了其他声响,赫千辰坐在椅中望着满地的书册纸页,看到自己袖上的那点墨痕,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回答。
"你回去吧。"等他开口的时候,话里已经带着旁人无法辨明的语调,他会对赫九霄解释,还是就此放下这段不该有的感情,谁也无从得知。
花南隐只能回去了,今日赫千辰对他说了这么多已经是难得,像他这样的人,本来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人说出那些话的,更不会失控的拍案大吼,若是因为事关赫九霄,赫千辰永远不会这样失态。
日色落下,夜幕降临。
赫千辰坐在椅上的身影始终没有动过,任凭秋日的凉意如水般慢慢渗入,将整个书房填满,被风带起的黑发拂起一丝牵心草的香气,那是从他身上传来的。
垂首看到腰间悬挂的香囊,拿到指尖,他的目光就在那上面定格,牵心,牵心……当初若不是被赫九霄牵动了他的心,今日何至于此。
一报还一报,赫千辰没有忘记,当初他得知赫九霄对他的隐瞒和欺骗之时,心里是何种感觉,如今两人易地而处,情形甚至更为严重,他不知道赫九霄会怎么做,也不知自己该怎么解释。
当初他确实有过那样的心思,只是之后的发展全不由他控制,他委实不曾想过,自己会对自己的亲哥哥产生那样的感情。
花南隐的话说的虽然难听,却是事实,赫九霄当时离开是应该的,谁也不能忍受被自己至亲欺骗,更不能忍受被所爱辜负。
九霄,你定然以为我负了你,骗了你,我也曾经想要骗你,但,我从未想过要负你……我可以骗别人,但我不会骗自己。
无意识的抚到颈侧,那道箭伤已经好了,只有指尖抚过才能感觉的到它的存在,让他回忆起密室里的疯狂,山洞中的赫九霄挡着其他人的面为他吸出毒血的情景。
追溯以往,他们之间从相认到相知,已经半年有余。
半年时日,他们之间桩桩件件他都记得清楚,咬牙吐出一口浊气,香囊在他掌中被收紧,直到关节都泛出青白,赫千辰还是没有松手。
他想到以前赫九霄说过的一句话——你信我,我也信你。
你信我,我也信你……九霄,你忘了你说的这句话。
为何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难道安陵王的话比他的更可信?还是当日他的反应证明安陵王说的不假,让赫九霄对他寒了心?
就算我是真的骗了你,你就这样放过我了?当日那个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用尽各种手段都要得到他回应的男人,真的就这样放手了?
他不想见他。就算他身在赫谷之外,赫九霄却连一个字的解释都不愿意听。
赫千辰缓缓放开手,香囊从他手中落下腰下,双掌盖在自己脸上,又长叹了一口气,他为千机阁耗尽心力,到头来,除了千机阁,他竟然一无所有,还把自己都搭了进去,而那个陷他于如此境地的男人,却在这时候抽身离去。
赫九霄,赫九霄……原来你说信我,也不过是说说而已。紧紧捏在桌角上的手青筋突起,"喀啦"一声,桌角碎裂,赫千辰略带苦笑的脸色逐渐沉下,黑暗之中的眸色如海,如同被什么燃烧,升腾起热浪翻涌。
之后的几日,书房里一直很安静,赫千辰伏案桌前,很少离开。
千机阁少了赫千辰,有许多事物堆积,紫焰无法做主,都要交给他过目,各分舵的人也时常来到阁里求见,还有玉田山一事引起江湖风浪,流言蜚语到处都是,说千机阁成了朝廷的走狗,同时间,另一种关于赫千辰与赫九霄的传闻也开始逐渐兴起。
对于后一种,赫千辰没有理会,这种话不会有人当面来问,眼下他也没工夫去理睬,这些话如今对他而言就像是讽刺,将近半月过去,赫九霄没出现过,甚至没有命人传来只字片语。
就好像,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少爷……少爷……"小竹在旁边轻唤,唤回了赫千辰不知游走到何处去的心神,"什么事?"
最近他的话很少,小竹不禁有些怕,不敢像以前那么随意,闻言垂首,低声说道:"少爷打算什么时候用饭,我叫人去准备,已经晚上了,少爷连午膳还没吃过。"
看了看窗外,又到夜晚了,眼前摊开的是底下探子呈上的各方动向,赫千辰放下笔,"端来吧。"
"又在书房用饭?"小竹惊讶的抬起头,这已经是第几天了,少爷连卧房都没回过,每次进来都能看到书案前端坐的人影,他不知道少爷是什么时候睡下的,书房的隔间也只要他收拾了几次。
这么些日子过去,只收拾了那几次。难道少爷根本没怎么睡过……
"还愣着做什么?"赫千辰的话惊醒了小竹,他连忙点头出去,不敢多言其他。
等他端着饭菜进来,书案后的男人还是和先前一样的姿势,他坐在那里,眼神却不在面前的账目文书上,仿佛透过房里的光亮看着另一个地方。
房里摆了好几盏灯,灯影昏黄,温暖了窗外吹进的秋色秋意,风就从窗口吹进来,带起一截青色的衣袖,他的眼神就和那阵风一样。
小竹形容不好那是什么感觉,也不知用什么词汇来描述,他不懂得什么叫落寞,他只是觉得,这一刻的少爷看来很怕人,又有点叫人心酸。
小心的走过去,尽量不吵到他,饭食被摆在旁边的桌上,小竹这才敢开口,"少爷,用饭了。"
"嗯。"挥手让他下去,赫千辰淡淡合上眼。
不知过了多少,"赫己,去查查,最近那些流言是从何处兴起的。"在门外看守,赫己忽然听到房里传来的话音,他躬身占到门前,"是。"
他不用朝里面看也知道,小竹端来的饭菜已经不再冒热气,书房里只有纸张的翻动声。
不知道是第几日了,阁主这样几乎废寝忘食不眠不休的处理阁里的事务。
本来有很多事不急着马上处理,里面的男人却坚持这么做,仿佛想用忙碌来让自己忘却什么,又像是想在短时间馁扭转局势,改变一切,将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都考虑进去,做出部署。
他是人,不是神仙。这样下去,阁主会怎么样?千机阁遇到外患,暗中似乎有人刻意针对,到处散播不利于他们的传言,这都不算什么,更叫他们这些人担心的是内忧。
这个内忧正是他们的阁主。长此下去,千机阁不垮,他也会垮掉,一旦他垮了,千机阁便也完了。
这一点忘生和赫己都知道,但谁也没办法说什么。赫千辰处理事务还是那么冷静果断,没有一点犹豫,不管有多少人上门寻事,都没能让他哪怕是一分的动摇,檀伊公子,还是那个檀伊公子。
江湖上纷争已经,千机阁正处于风口浪尖,朝廷那边又生事端,当朝顺德皇帝缠绵病榻已经日久,听说近些日子身体更差了,这些是民间就有流传的事。
照理说地位会传给太子,但太子一直以来不怎么理会朝政面,对国事无意,反倒是二皇子热衷于此,谁都知道,这不是件好事。
乱像以生。
赫千辰很早之前就有所察觉,如今这些事这些人,终于将局势推到了眼下的局势,从红颜到火雷山庄,再到玉田山,无形中有人将这一切拉扯到一起,无端想起穆晟的警告,然后想到妖狐族,再想到赫九霄……
提笔沾墨,赫千辰写完最后一笔,将卷宗文书合上。
"来人,吩咐下去,备马。"
"这个时候?!"赫己惊叫,"天都黑了,阁主要去哪里?"
"赫谷。"
缓缓起身,赫千辰转身望着窗外的某个方向,背负的双手在袖下紧握,抿起的嘴角露出坚毅的弧度,夜色中,那双幽黑深邃的眼如星芒闪耀。
今日来的辛苦,就是为了这一刻。
是他让他陷入如此的境地,是他让他抛却一切,罔顾人伦对他生出情意,如今,不论赫九霄是气他还是恨他,他都要把事情说个清楚,他不能容忍他就这么离去。
九霄,这一次,由我来抓住你的手。你休想再放开。
倾辰落九霄 第一百三十七章 局中局
秋夜之中,蹄声踏着月色,惊散林中夜鸟,枯涩的落叶被踩碎,在马蹄扬起的尘埃里随风而去,密林里本来悄无声息,此刻所有的宁静全都被疾驰而过的马匹踏破。
天上弯月如勾,高悬在云层之后,淡淡的月色幽冷。
秋意浓,夜已深。唯有这一人一骑在茫茫夜色之中疾驰,骑在马上的人目光直视前路,不见犹疑,鼻尖呼出的热气到了风里化作寒雾,一身青衣,束起的黑发在颈后飞扬。
穿过树林,再过不久就能到赫谷。
赫千辰胸口泛起热度,扬鞭策马,眸色流转间,骤然看到一个身影,身段窈窕,锦衣窄袖,那身装束与寻常女子不同,在朦胧月色下一闪而逝,面容未能辨清,但看她的样子,像是宛月……
那个在凉州城外所见的异族女子。勒马停步,他目中运力望去,女子的身影已远,只能模糊的看到一个背影,方向与他一样,赫谷。
赫千辰记得宛月当日被人追踪,留下人皮地图之后就再未出现,她的主子原本是谁也不得而知,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她,她也是去赫谷?还是只是巧合?
心里有什么渐渐沉下,剑眉之下双眼微阖,赫千辰握着缰绳,身下的马屁在原地踩踏,打了几个响鼻,静立半晌,他终于松了缰绳,马匹受力放蹄直奔,前往赫谷。
将近之时,他停了马,将马签到远处系好。隐在赫谷之外,他如那日离开一样眺望远处,等了片刻,果然见到那个女子是身影。
赫谷不是任何人都能进去的,除非知道怎么走,否则无法那么简单走到里面,他走了几次自然知道路,但那女子不是赫谷的人,却进了谷里。
他不能确定她就是宛月,但不论是谁,在这个时候潜入谷里都不太正常,他心里起疑,悄悄随在那个女子身后。
凭赫千辰的身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进谷一点都不难,这个女子轻功也不俗,在他前面几个闪跃,直往山谷深处而去,看她选择的路,对这里丝毫不陌生。
赫千辰一路在她身后紧跟,没有让她发现,知道接近那座熟悉的建筑,他的心跳忽然加快,侧身闪到墙边,从窗口的光亮看到两个人影。
"……到此为止,奈落不会再替你动手。"话音冷凝,平板不带人气,低沉缓慢,是赫九霄的说话声。
陡然间听他开口,听到这原本熟悉,此时却因为语气不同,而显得有点陌生的话音,赫千辰心口一震,合上眼,屏息听下去。
"血魔医,家主的意思是……既然赫千辰与楚雷联手,你为何不能与我们合作?之前还不是好好的?你的手下替我们杀名单上的人,我们给你死囚试药,还能提供各种事件难找的珍贵药材,另外再付你银两,如此好的事,为何如今要拒绝?"
说话的人是个女子,语调与人不同,正是宛月,她是才进去的,说话声从外到里,窗口找出的影子多了她一个,她替另一个人开口,那人静坐在一边,诶有说话,不知是什么身份。
那人是她的主子,应该是那张人皮地图原来的主人,赫千辰心里闪念,但脑海中最大的疑问却不是这个人是谁,而是赫九霄与此人的关系。
那间赫千辰曾经站立国的书房,赫九霄没有坐下,他背对着宛月,身影印在窗上,"以前是这样,如今我拒绝,不行吗?"
话音越来越沉,这一句不行吗,不像疑问,更像质问,甚至有命令的味道,宛月僵了僵,谁面对赫九霄的时候都会有些无措,特别是如她这种曾经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对死亡的气息份外敏感。
秋夜之中凉意更重,房里再没有人说话,赫九霄始终背对着来客,丝毫没将对方放在眼里,那客人也不说话,就让宛月说完了,让这股静默逐渐变作噬人的死寂。
"难得哦啊你是因为赫千辰才不想与朝廷扯上关系?"悦耳的话音突然想起来,却像是隔着一层什么,有些空洞的回响,就好像是带了个面具。
但这人一开口,赫千辰还是听出了他的身份,竟是玉田山下,和楚雷交谈过的二皇子!
赫九霄冷哼一声,"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怎能说与我无关,一直以来你手下奈落的人替我做了不少事,我是该谢你的,只不过,唯一可惜的是你没有告诉赫千辰,红颜之毒是我命人下的,你该告诉他,要他不要追查下去,到时候对谁都没有好处。"
赫千辰站在窗下,耳边嗡嗡作响,他万万没想到引起江湖混乱的红眼毒祸是当朝二皇子命人所为,更没有想道,这些,赫九霄竟然早就知道?!
他是何时知道,为何不说,玉田山下他露出的脸色,所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实?是他骗了九霄,还是九霄骗了他?甚至,从一开始,他出现在拾全庄,究竟是不是巧合?
眼前的所有都乱了,赫千辰才智过人,素来冷静机敏,这时候他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银月的光辉在他的脸上蒙上一层月华,也罩上一层阴影。静立在窗下,他只听见里面两人一句句的对答,赫九霄显然不是第一次与这个二皇子见面。
"楚雷利用千机阁,想要赫千辰控制你,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早在他之前,我就与你有了协定,除去朝里那些碍眼的老东西,才能换上我的人。"
房里的人坐在椅上,脸上罩着一层银色的面具,那是一张无面的脸,音质反射出冰冷的关泽,令他的话也带上几分微寒。
他话音含笑,虽然得意,却不忘形,语调很轻快,还有种皇家的傲然之气,他是个很能控制自己的人。
"说完了?出去。"赫九霄对他的这些话一概没有反应,冰冷冷的下了逐客令,也半点不顾及对方的身份。
他的态度引起了二皇子的兴趣,"这样就生气了?是因为听我说到楚雷和赫千辰对你施计?看来你是真的很意外,你没想到赫千辰会骗你,他恐怕也不会想到,你也一直有事瞒着他。"
二皇子低低的笑,笑的很兴味,"想想就有趣,你们这对兄弟表面上感情那么好,原来一个早就与安陵王楚雷联手,还有一个就与我这二皇子合谋,将武林弄的一团乱……"
他骤然停顿,没说完的话被一记冷眼生生钉在口中,赫九霄转过身,分明不见他动手,不知从何而来的掌风呼啸席卷,带起犀利的风刃直劈过去。
二皇子仓促之间双掌去接,运足权利,身下座椅受不住冲击哗啦啦的散架。
他倒退几步靠在墙上,唯能全部卸去掌力,闷哼一声,从面具里流下一道月色,"赫九霄,你们不会真如传言所说,做了那见不得人的事了吧?否则你为何如此生气?"
赫九霄站在他面前,眼里满是杀意,宛月早就吓的不敢动,整间书房仿佛被凝固起来,被杀意缠绕,如毒蛇伺机而动,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生不如死。
靠在墙上,二皇子嘲弄的轻笑,居然没有胆怯,"有意思,我以为不过是传言,看来是真的,你当真爱上了他,你的亲弟弟!"
他大笑起来,"怪不得,怪不得在山下你转身就走,你为了他放弃问鼎江湖的机会,甚至阻挠我引起江湖混乱,他却与你一样,早就另藏异心,难怪你会气恨伤心……我才知道,原来血魔医是个多情人!"
二皇子每说一句,赫九霄的脸色就阴沉一分,犹如冰血凝结在他周身,背后黑发无风自动,杀意刺骨,令人身上乍起寒栗。
就在赫九霄打算下杀手的时候,窗格猛然破碎,一道人影掠入如风,几道金芒闪耀如电!
"把你的话再说一遍!"一人已在房中,青衣墨发,手中缠绕金线,金线正紧紧环绕在二皇子的脖颈上,从窗外跃入,他的位置恰恰在那个二皇子的身后。
"我是叫你韩青,还是该叫你楚青韩?二皇子殿下。"最后几个落音缓慢,咬在齿间说出,赫千辰拉紧蛟蚕丝,感觉着金线陷入皮肉,流出鲜血,手里的力道分毫未减,
宛月在旁看见,急叫起来,"你不能杀他!我们手里有灵犀冰蝉!"
灵犀冰蝉是解去红颜之毒所必须的东西,但这全是赫九霄所说,灵犀冰蝉是不是真的用来解读,赫千辰已经不能肯定了,虽然如此,他的手还是松了一松,楚青韩乘隙脱身远离。
房里,宛月站在一侧,赫千辰、楚青韩、赫九霄三人各据一方。
灯芯噗噗跳动了几下,灯影摇曳,被这殿骇人的压迫感所抑,窗格破碎地上凌乱,几滴血迹混杂其中,有血腥味,还有冰冷的杀气,空气似乎不再流动,满室凝滞的沉重。
倾辰落九霄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意人意
自赫千辰出现,赫九霄的目光就落在他的身上,眸色复杂。
赫千辰也看着他,神情同样难辨。
两人相对,站在这间曾经亲密相拥,兴云布雨的书房里,气氛却与往日截然不同,没有旖旎,不见柔情,更没有半点火热,唯有丝丝冷意与死寂,充斥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赫千辰,你不想知道他还瞒了你哪些事?我可以告诉你,还有赫九霄,灵犀冰蝉确实在我手中。"楚青韩按着自己脖颈上的伤口,一手接下面具,果然正是赫千辰曾经见过几次的青面虎韩青,诡异没有五官的面具拿下,露出那张俊逸潇洒的脸,豪气与霸气分毫不少。
楚青韩化名韩青,时常在江湖上走动,如今被赫千辰叫破身份,也不掩饰,更不惊讶,手中的面具被他抛弄把玩,笑容还是那么潇洒亲切。
他与赫千辰见面之时有意变过嗓音,所以在玉田山下赫千辰才一时没有认出他,但这回,正是他那独特的笑声让赫千辰猜到他的身份。
赫九霄站在原地不动,目光灼灼,嘴角的弧度如刀锋犀利,沉声说道:"我知道你听见了,你想知道的,我会全部告诉你。我想知道的,你也必须告诉我。"
他的目光就好像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和赫千辰两个,楚青韩的眼神打了个转,只见赫千辰微微露出一点笑意,"如今说这些,你不觉得可笑吗?"
笑意浅淡,淡的几乎没有,这种笑容也根本称不上是笑,眸色微冷,他脸上的嘲弄霎时如一柄尖刀刺入赫九霄心里,冷峻的面容只留下青白之色,那双妖异的眼眸里却涌上无数血红。
赫九霄一语不发,被他那样注视,任何人都会心惊畏惧,赫千辰不是他人,从不会躲避,这次却移开了眼,仿佛不想面对,又或者,是赫千辰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楚青韩,那张人皮地图本来就属于你,是不是?你原本就是要借我的手去打开玉田山所藏得宝藏,所以当日才到的那么及时。你怕直接给我地图会让我起疑,和宛月演了一出戏,知道我定然会记下地图,而后几次你出现,都是为了确定我回去玉田山。"
压下所有翻腾起伏,赫千辰平平静静的说,冷冷淡淡的话音,拂过青衣,那动作却让人觉得静,静的就如一潭死水,波澜不兴。
见他如此,楚青韩眼底有一瞬的闪动,然后又笑起来,"早说檀伊公子名不虚传,果然一料就被你料中,可惜楚雷一早就把他的义女派到你们身边,让他得了先机,不过我还是要多谢你,最后那些东西大半还是收入了我的囊中了。"
"韩青,青韩,是我没有想到,你就是二皇子,你和他......"赫千辰语声一顿,脸上像是白了一白,慢慢转过头去,"你和他是不是早就知道玉田山的事?"
这一次,他终于迎上了赫九霄的眼,定定的看着,只因为是赫九霄,他从没有把这些事往他身上想,他本来想挽回这一切,却发现,已经无可挽回。
原来他们两个都早已深陷宫廷内斗,原来所有的江湖风浪全是由此而起,原来并非他一人有所隐瞒,原来......赫九霄与他一样。
赫千辰觉得可笑,但他实在笑不出来。
"玉田山的事我可不敢给他知道,所以我才找了你,檀伊公子。"楚青韩拿出那张人皮地图,"幸好血魔医他对谁都不感兴趣,只知道我是二皇子楚青韩,不知道我便是青面虎,否则的话,这次的计划便不能那么顺利了。"
赫九霄不是没有怀疑过。赫千辰的目光倏然射去,他记得赫九霄曾追问他地图和青面虎的事,他以为他是吃味,没有说出韩青这个名字。
这一切,实在是巧合。
想到巧合,许多巧合霎时浮上心头,赫千辰眸色一寒,"阁老叛变也是你操纵!他们就算有这个心也不敢如此冒险,除非有人做他们的靠山,那个靠山就是你!"
阁老在千机阁里时日比他还久,深得魏析楼的信任,怎么可能不知道朝廷与千机阁的关系,是他们找上楚青韩!楚青韩当然会欣然接受,假若阁老得手,千机阁易主等于打击楚雷,楚青韩更能借机掌控千机阁!
"啪""啪""啪",银质面具在手中闪耀,楚青韩拍掌,笑声朗朗,"叫我说什么好,赫千辰,你不该帮着楚雷那个老东西,不如过来帮我,你们兄弟二人一起共事,岂不是很好?"
"果然是你。"外面有风,赫九霄的锦衣却纹丝不动,黑发却拂动如鬼魅,唇色似血,"楚青韩,别忘了,奈落可以取别人的命,也能取你的命!"
"因为我动了千机阁?"楚青韩笑意骤敛,变的谨慎,"赫九霄,从遇到赫千辰开始你就罔顾我们早就定下的计划,如今还对我说这些,难道他就这么重要?别忘了,他也骗了你,你们不过是相互欺骗,相互利用罢了。"
楚青韩的话如一声闷雷,两人各自脸上色变。
千机阁与巫医谷在江湖地位何等的特殊,只要控制在一人手中,便能影响其他各方势力,若是一开始便精心设计,早早布下陷阱,令对方全心信任,一旦得手,其力量必定能影响江湖局势,甚至能统一武林。
他们两人谁敢说从未想过这个可能?一个身在千机阁,本就攻于谋算,赫千辰也并非不爱权势自命清高的人,另一个被称作血魔医,魔的行事原就不可以常理论之,赫九霄更是随心所欲,任意操纵他人生死。
两人曾经都有各自的图谋,却谁也没有对谁说过,在这种有意的掩饰下,谁能知道对方的心思如何?
或许,这真的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一场互相欺骗,意图利用对反的骗局。
楚青韩言之凿凿,银色的面具在他指下轻轻作响,冰冷的叩击声回荡在房里,脸上似笑非笑,赫千辰与赫九霄相对而立,都为他这番话神情几度改变。
正在楚青韩的笑意愈加明显之时,赫九霄却忽然看向他,"就算他骗了我,他还是我要的人,敢动他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噢?现在说这些,莫非你还想继续骗他下去?却不知赫千辰是不是也有心与你一同再装下去呢。"楚青韩挑眉而笑。
"不用你多言。我知道他对我如何,再清楚不过。"在光下,赫九霄的影子被拉的很长,落下巨大的暗影,他的半边处于阴影中,闪动的眼眸就如即将要吞噬猎物的猛禽,掠过楚青韩,落在赫千辰身上。
"告诉我,赫千辰,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直呼其名,无比郑重,那语调和眼神,就像回到当初,赫九霄向他索要回应的时候,一样的不容人躲避。
两人对视,赫千辰记得在玉田山下,他看到赫九霄转身离去,那时心里的感觉,这辈子他都不会忘。深吸一口气,他心里几个转念。
看着那双眼,一字一句,清晰地话音落在房里,沉稳而坚定,"就算是假,我也要让它成真,赫九霄,我来时要告诉你,这一次,我不会放手。"
"很好。"赫九霄的眼中露出笑意,朝他伸出手,赫千辰没有犹豫的朝他走去,双手交握,两人骤然将对方抱紧,当着楚青韩面前,吻住对方的唇。
如同失而复得,赫千辰紧紧拥着他,像是忘记还有别人在场,伸入赫九霄口中的舌激烈的缠绕,攫取、回应,从到赫谷,见到这一切,听说这些事,他始终在惊疑不定中,直到楚青韩的那句话,直到他看到赫九霄的眼神......
他终于体会到赫九霄当初的感觉,一开始的心痛震惊过后,当理智再度回来,他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应该相信什么,所有的一切,从来都不是假的。
双手抚在他的肩背上,赫九霄心底其实也不平静,炽烈的吻夺取双方的呼吸,直到这一刻他的心才定下来,他没有忘记他说过的话,他相信赫千辰,对方也相信他。
他们双反其实都不是容易轻信他人之言的人,只不过事关彼此,才会失去理智,尝过痛楚之后一旦冷静下来,只凭自己心头的感觉便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那些个相拥而眠的夜晚,在人前悄悄握紧的双手,明知不该还是深陷难以自拔的感情,连血缘和伦常都罔顾,这份情,岂能伪装?
互相欺骗,互相利用?事实并非如此。
从初见之日到如今,赫九霄的试探,赫千辰的犹豫,再到承认和回应,怀疑争执,纠缠妥协,付出真心,那些朝夕相对,那些危机中的生死与共,那些缠绵相依,怎么可能全是假的?
这段感情直至始终都是真的,没有掺过一丝虚假!
也许天意如此,他们各自都有一段隐情,双方也都可能想过要欺骗利用,可最终,却被牵动了不该有的情意,彼此深陷,无法再回到开始之时,不论这是上天的玩笑还是宿命,再也没有后悔的可能。
唇舌相亲的摩擦燃烧出热度,将室内的冰寒清冷一洗而空,两人相拥,仿佛谁也不能让他们改变和动摇。
楚青韩意外的眯起了眼,他没有想到那番话不止没让这两人反目,片刻之间竟然彻底转变了态度,在他面前做出这等亲密的行为。
其实他根本不在乎这两人的关系如何,他只是不想赫九霄太过如意,打乱他的计划,他已经感觉到赫九霄对统一武林失去了兴趣,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让赫九霄重新与他合作。
楚雷失去了千机阁这个助力,他也与赫谷拆了伙。自嘲的勾起嘴角,楚青韩看着两人拥吻,尝到了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一吻缠绵,摇曳的灯火将两人的影子并成了一个,等唇分,各自喘息,妖冷噬人的眼神转到楚青韩身上,"你可以走了,如果你还不想死的话。"
"看来这次是我失算了。"楚青韩没表现出懊恼,只是略显遗憾。
赫九霄早就对他动了杀机,冷冷道:"你若还想千机阁与赫谷的主意,早晚会看到奈落的人。"
赫千辰云淡风清的拂了拂袖,在旁提醒,"别忘了还有我的南无。"
"南无是你的?"楚青韩没听赫九霄说过,眉梢一跳。他知道赫千辰的厉害,但这时才发觉对千机阁了解的还不够,还是小看了他。
他想借机拉拢赫千辰,但眼下不是最好的机会,他不会把赫九霄先前的话当做玩笑,这个男人的那个真是说的出做的到,就算他是皇子也一样。
从怀中拿出块丝巾系在自己脖子上,他指着伤口,跃窗而去,扬声说道:"赫千辰,这个伤就当是你留的纪念吧,你与楚雷闹翻了,随时欢迎来找我。"
一块令牌被仍在窗下,几乎是在同时被一掌拍碎,赫九霄看着他离去,冷哼一声。
倾辰落九霄
第一百三十九章 转折
楚青韩一走,宛月自然也走了,房里这剩下兄弟二人。
赫千辰静默片刻,然后突然把赫九霄拉到面前,一把将他按到墙边,抬起他的脸,"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的?你当日竟然就这么一走了之?!既然你知道我没有辜负你,还说那句话?"
他低声怒斥,没有外人在场,他不必再掩饰什么,也不用再配合赫九霄让楚青韩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警告他赫谷与千机阁联手的结果。
但他真的气极,"我来找你,你不见我,如今又让我看到什么?你竟然早就与二皇子密谋!你要我怎么想?赫九霄,你……"
"你不也瞒了我?"说到一半被打断,接着他的唇被赫九霄的吻堵上。
赫九霄也有不快,他记得赫千辰说的可笑,他们之间的情意岂会可笑?他回应他的吻,赫千辰也不退让,这次的亲吻不似先前的那一个,更激烈也更像一场战争。
等分开的时候,他们一时都没说话。
谁也怪不得谁,各自分别多年,过去从未有所交集,相见相惜之后,原本不论有何种打算,此后早就在心底打消了念头,根本不可能再拿出来说给对方知道。
一朝揭破,因为太过在乎,所以那时赫九霄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同样是因为太过在乎,赫千辰才会在刚听到这些真相之时那般混乱。
但只要深想下去便会知道,对方不是那样的人,那些情意更不是能轻易装的出来的,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会知道真情与假意的区别,每一个细节,每一件琐碎小事,点点滴滴,不是旁人几句话就能抹杀的。
两人对视,这一眼便流转了千般歉意万般情意,虽是一瞬,却如将相见以来所有都刻印其中,赫千辰侧身也靠在墙上,并肩望着空荡的书房,看着破碎的窗格和地上的碎屑与血迹。
他轻笑,然后无奈长叹,"这可算是礼尚往来,我瞒着你,你也有事瞒着我,但你知道我这几日最生气的是什么?"
他没有等赫九霄回答,仍旧望着虚无说道:"我最气的是你不相信我,为何连解释都不容我说一句就那样离开,我追到赫谷,你竟然不见我,你是想以此报复?"
他说的平和,却听得出质问和指责,赫九霄目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说道:"你知道我听到楚雷那番话的时候是何感觉,今日你应该也有所体会。"
"确实体会的够清楚。"赫千辰自嘲,他直到现在都未能定心,"我实在没想到你也会有夺取江湖的野心,还与楚青韩一起下毒……"
"我是曾有这个打算,但我并未下毒。"赫九霄打断他的话,他不想他继续误会下去,"我知道楚青韩有意引起江湖风浪,他是想朝廷也起动荡,如此他才能乘隙部署,掌控朝政,红颜是他弄来的毒物,想必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谋害温铁羽。"
"温铁羽出身不同,在他山上的东西一定出自朝廷授意,楚青韩也许是从皇室的记录里知道,这并不奇怪,他手下七十二臂一定也是出自朝廷,楚青韩若是下令,自然有人会去动手。"赫千辰回忆当初出现红颜的地方,想到一个人。
"万里飘渺楼。万谦重才是下毒之人,他若是不知道巡天塔的特别,不会第一个地方就去那里。"赫千辰慢慢沉吟,赫九霄见他如此认真,不再提起红颜的事,眉锋微扬,"你不介意我瞒着你这件事?"
他知道红颜是谁弄出来的祸事,但他没有对赫千辰说过。
"我们之间瞒着彼此的事果然太多,"仰头靠在墙上,赫千辰猜到赫九霄一定是想起当初瞒着他奈落的时候。
"但今日不同往昔,当初我是生气大怒,可如今,我们已经相处那么久,难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
"你从红颜上觉出异样来,红颜来历不明,由于滟华有关,那个配方看起来不像是中原所有,如此离奇诡异,倒更像塞外而来,也许还与我们的娘有关,发现这些异状你不会想让我知道,你总是想一人解决,你不说破就是打算和我继续查下去,查明这个红颜,因为楚青韩一定不会说。"
只要相信对方,一切看似欺骗隐瞒的细节都能找到合理的理由,回复冷静和清醒,赫千辰回忆各个细节,将脑中猜测整理。
他娓娓道来,赫九霄听他一句句说下去,露出笑意,"原来不止我最了解你,你也是最了解我。"
赫九霄说的动容,赫千辰思及这些时日一直为他而心中郁结,不免略有微词,"你若是真的最了解我,就该知道,我不可能为了千机阁做到那种地步,就算它再重要,也不值得我……"
他没再说下去,脸上的表情似忍耐似怒气,赫九霄略微一想,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知道,你本来根本不会与人亲近,更别说做那些事,不是我,你不会让别人这样对待。"
赫千辰同意,他根本想象不出对象要是换做别人会如何,就算是女子他都不能忍受,更被说是去亲近一个男人,可能只会引发他杀人的冲动,"你明白就好。"
赫九霄转身凑近他,轻吻在他唇边,"我还知道,你不是没想过,你也想要我……"从他的唇上吻到他还留下一点疤痕的颈侧,那个受过箭伤的地方,在旁种种吮吸,如同噬咬。
赫千辰仰头,那个伤处已愈,却不知是否由于新长了皮肤,异常敏感。
赫九霄的舌舔过,赫千辰喉结上下滑动,他抓住赫九霄的外衣,定了定心,继续说道:"这件事只是早晚,我不急于一时,如今我只想你我之间往后再无隐瞒。"
他拉开他,认真注视,"你能否做到?"
赫九霄看着他,听了片刻,点头,"好。再无隐瞒。我也不想再说伤你的话。"
"我知道当时你也生气。"赫千辰听他提起就知道说的是什么,推开他,他站到书房中央,合了合眼,"倘若这是欺瞒你的代价,我只能认了。你我这样才公平。"
站在房中的背影印着昏黄的光,那身青衣似乎成了碧蓝之色,如天如海,他说的时候平静沉和,微仰着头,肩背上的黑发被夜风吹拂,似乎下一刻就会随风飘然而去,又像是随时都可能如云消散。
赫九霄几步走去,骤然将他拥住。
"你真的不应该来……"这句话语很轻,是赫九霄脱口而出的自语,赫千辰没有听清,待想要问的时候,赫九霄忽然放开了他。
狐疑的看他,却见对方神色如常,像是什么都不曾说过。
细想一下,他突然睁眼,"你才答应了我不再隐瞒,又想骗我什么事?!"倏然转身,看着赫九霄,"那天在玉田山下你突然离开,除了因为你生我的气,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赫九霄也看着他,眸色闪动,没有回答,赫千辰更加确定自己不曾料错,动了怀疑的心思,越来越多的疑惑接连冒出,"还有灵犀冰蝉,你为何这么急于得到它,它真是解红颜之毒要用?"
"半个多月前我追到你赫谷门前,你为何不让我进去?那时你理应明白我的心思,知道我没有真的骗你,既然如此,你为何说不见客?就算我千机阁连日遭人上门搅扰,你本来最易担心,这次却没有一点动静,这些都是为什么?"
他一步步逼近面前的男人,抓住他的衣襟,目光犀利,眸色冷凝,"你才答应我不再隐瞒,如今这又算什么?"
赫千辰是真的动了怒,赫九霄从他紧握的手上就能感觉出来,他试图安抚,"我不想让你担心,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事……"
"你中了毒?!"脑中闪念,赫千辰咬牙问出这句话,心里凉了一半,"所以你才急于找到灵犀冰蝉!当日你不肯见我,是因为你毒发有异,不想给我看见!"
"告诉我!是不是?"他几乎是在大吼,心里盼着赫九霄说不是,却知道就算他这么说自己也不会相信,赫九霄见他如此,伸臂将他揽住。
"我说过多少次了,别忘了我是冷血魔医,就算中毒,又岂能难倒我。"在他背上拍抚,赫九霄说的平平常常,就好像中毒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这还不是大事?"赫千辰猛的拉开他的手,将他钳制在自己面前,表情变得危险甚至可怕,沉声问道:"你中的是什么毒?红颜?如何能解?需要多少时日?"
"并非红颜。"赫九霄摇头,知道再也瞒不下去,"我不想让你担心才不告诉你,但我忘了,你是赫千辰,我就算能骗过所有人,也骗不过你。"
他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笑容里还有赞赏之意,赫千辰听他这句话却冒出怒火,一拳击在他胸口,"你不想要我担心就该告诉我,而不是一人隐瞒!"
赫九霄受了他一拳,倒退两步,等他站定,赫千辰忽然将他拉过去抱紧,"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暗夜之中的话音清冷凝重,但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在这短短一瞬间,赫千辰摒除所有,华丽唯一剩下的是锋刃划过寒夜一般的果决,理智。
第一百四十章 迦蓝
赫九霄中的毒没有名字。
因为制出这种毒的人已死,没有人给它取名字。它不会害死人,也不会对身体造成大的伤害,它影响的是人的精神力。
它就像抵在喉间的刀刃,时时刻刻威胁着中毒的人,逼出他所有潜能,对赫九霄的作用是催动他的异能,使其拥有更骇人的爆发力,但副作用是用力过度之后可能令人失控,神志不清异力爆发,继而杀人如狂。
下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爹,赫无极。而那个制毒之人,则是赫九霄的师父,毒医迦蓝,赫无极病死在自己床上,迦蓝死在赫九霄手下。
最后,赫九霄就叫这种毒为迦蓝。
"千辰。"书房里的灯火快要燃尽了,天色微白,自从赫九霄说出这件事之后,赫千辰就一直沉默,赫九霄在他身后,强迫他转过头。
赫千辰的脸色出乎他医疗的平静,平静的就像冰封的湖面,看不出其下任何一丝波澜,青衣长袖安静伫立,那双如同夜色漆黑的眼深不见底,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样的幽暗。
"是我忘了,既然他当年能那么对我,自然也会那么对你。"
空空洞洞的话音在房里散开,油灯里的最后一滴油燃尽,一阵青烟飘渺,灰蒙蒙的白日光亮透窗而入,赫千辰的脸色就和这天色一样,"我以前居然没有想到。"
赫九霄说起这件事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脸上还是那般冰冷,仿佛在说他人之事,他却根本无法让自己去猜测,过去在赫谷,赫无极是用什么手段让这个对他露出笑颜的哥哥,变成今日这个冰冷无情,被人称作冷血魔医的赫九霄。
不是他一人受苦,赫九霄也一样,但他的苦难已经结束,赫九霄却至今深受其害。
猛然展臂将他抱紧,赫千辰埋首在他颈侧,深深吸了口气,一句话都没说,赫九霄抚着他的发,脸上的冷意融成暖意。
"不过是毒物而已,并非无解,这些年我以毒攻毒,已经能控制那种毒性。"等赫千辰摇头退开身,他微一皱眉,拉过赫千辰的手,看到他指尖有血。
椅背上有几道深深的痕印。
赫九霄擦去他手上的血迹,责备的看了他一眼,给他上药,赫千辰却没管这些,他在后悔,后悔他为什么没早些想到,赫无极那个人,既然发现了他的能力,岂会不去试探赫九霄。
"你早就身中剧毒,却道现在才对我说,九霄,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如此独断,只凭自己意愿行事?你想想我,我是你的亲弟弟,还有你我如今的关系,这件事为何从来不对我说?"赫千辰一掌按在桌上,沉声质问。
早就知道赫九霄的过去并不比他轻松,虽然赫无极是生父,他们两人却谁都没将他当做亲爹来看,他知道他的为人,之前却真的没想过赫无极竟然疯狂到如此地步,除了要他死,还让赫九霄服用剧毒,以使他变的更强。
"若毒能解,我根本不打算对你说。"赫九霄是被迫说出来的,他心里清楚,只要被赫千辰发现端倪,就算他不说他都会去查,而且一定会被他查明。
赫千辰叹息,无奈的抚额,"你每次都是这样。"其他倒也算了,但这种那么严重的事赫九霄居然也不说,他实在不知心里该是什么滋味。
"一旦解了毒,说与不说都一样,既然如此何必说出来让你忧心,我自己身上的毒我自己清楚,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也没事?"赫九霄似乎并没有将这当做一回事,但赫千辰记得他想找灵犀冰蝉时的急切,不惜悬赏,一定要找到灵犀冰蝉……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此时他特别希望自己的异能对赫九霄有用,如此才能看出他究竟还隐瞒了什么,"你说以毒攻毒能克制迦蓝之毒,让你不至于失控,那你也对自己下毒?"
妖色闪耀的眸微微转动,"不错,我也对自己下毒,但这种毒并无什么坏处,有时甚至能抵御外毒的影响。"
"你是说天欲?"赫千辰想起来,赫九霄那时候说他的体质与人不同。
赫九霄点头,锦袍在微光下泛出暗暗的紫金色,印照在他脸上,"有些时候毒也能救人,药却能杀人,两者之间并无好坏善恶之分。"
赫九霄的眼与别人不同,始终令人觉得妖异冷酷,仔细看才会知道,他的瞳色很浅,瞳孔处似乎也比常人来的小,唇略薄,棱角分明,颜色却略微偏暗,赫千辰的手抚过他的唇,皱眉,"我竟没发现,这已是中毒之相,而且是沉积多年的毒。"
"只要得到灵犀冰蝉,便能解去迦蓝。"赫九霄拉着他的手,吻他的指尖,赫千辰的心却不在这里,他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
"你不是说你能压制毒性?为什么还是会毒发?"他没有忘记,赫九霄不让他入谷就是因为这个理由,他继续追问,"是什么引发迦蓝?"
赫九霄摇头,这一次轮到他无可奈何,只能作答,"还是天欲,毒性互相作用,其性不稳,才会引发。"
"毒发之时你的力量变会失控,你是不想伤我,还是不想让我看到你毒发的样子?"赫千辰拉近赫九霄,不等他回答,正色说道:"就算你在我面前杀人,让我看见你失控嗜血的样子,又如何?难道你以为我会受不了,会离你而去?"
"这种毒与红颜症状有些相似,但更为厉害,我真的担心会连你也不认得,还有我的力量,毒发之时我只想杀戮,杀尽眼前所有,"赫九霄紧紧皱眉,眼里冷色如冰,"我不想让你看见,也不想伤你。"
他的手臂环绕道赫千辰腰上,"如今你都知道了,我这里没事,不过你千机阁却有事,休息一晚你就回去吧,我会尽快命人去楚青韩那里找灵犀冰蝉。"
这是赫九霄第一次不挽留他,而要他走。赫千辰微阖着眼,隐约觉出什么,脑海却有些混沌,始终无法想到关键。
正在他心念流转之间,额头上多了一只手,"你发烧了?"感觉他体温不对,赫九霄话音骤冷,握住他的手腕再次确认,脸色变得非常差,厉声问道:"你究竟是怎么照顾自己的,怎会发烧?"
"少睡了几次罢了,没什么大不了了。"赫千辰轻描淡写的说,觉得有些晕眩,扶着赫九霄站定。原来是发烧,怪不得他觉得头上如此沉重。
"这还叫没什么大不了?就算你要来找我,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赫九霄一把抱起他,黑沉着脸色走向卧房,"给我躺着,我去给你煎药!"
练武之人一般很少生病,尤其是像赫千辰这样的高手,只要运功护体,就算冬日里穿着薄衫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赫千辰连日辛劳,又几乎没怎么睡,在赶去赫谷的路上也不曾休息,到了赫谷之后所见所闻,所有发生的事,这一连串下来,心绪几次转折,动荡翻腾,这会儿才平复,压不住那些积累的疲累,这才引起高热。
水雾弥漫,浴桶里的水蒸腾着水汽,房里的一切都很不清楚,如雾氤氲。
赫千辰靠在桶边,赫九霄替他擦着背。
水温适宜,他按揉的动作也恰到好处,赫千辰连日没怎么休息过,不知不觉睡过去,朦胧中有人在他背上轻吻,抚着他的发,不知是否说了什么,他听不清楚,只感觉温暖的水和一双手臂将他包围。
拨开他的发,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赫九霄脸色始终很阴沉,若非是他不说清楚就走,也不会让赫千辰这样不顾一切的追来……
在他肩头又轻吻一下,赫九霄控制自己不去看水中那具始终对他存在诱惑力的身体,他现在还不能碰他。
陪着赫千辰沐浴之后,赫九霄亲自去煎药,方子自然是他所写,只需服用几贴便可见效,等赫千辰喝了药,两人又一起睡下,到夜半之时,赫九霄忽然发觉身边的热度又高了起来。
"九霄……"赫千辰从未用这种语气叫过他,低沉暗哑,略有暗示,他翻身覆在赫九霄身上,用所有的重量将他压制。
"别动,你在发烧。"难得见他如此,赫九霄本该高兴,此时却阻止了他这种举动,"你的身体还未恢复,受不住的。"
赫千辰没有回答,解开了自己的单衣,比平日更烫的身体贴到赫九霄胸前,身下的触感让他满足的叹息,赫九霄却骤然将他推开,他的身体已经起了反应,却仍在克制着不去碰他。
"不想要我?那我要你呢?"赫千辰的手覆到他身下,掌中的火热和硬度都说明赫九霄的状态。
然后他的手却被挪开,赫九霄起身坐到床边,"你在发烧,什么都别做,好好休息。"
"倘若我的烧已退呢?"
"你明日就要回去……"
"怕我身体不适?"赫千辰打断,话音逐渐转冷,"这种拒绝的理由太过牵强,你不是会顾及这些的人。"
一改先前的态度,他也坐起身,看着赫九霄坐在床边的背影,"你可知道,窈娘死了。"
赫九霄没有反应,赫千辰看不见他的脸色,继续说道:"爱慕她的方天涯当时说与你亲近的人都会不得好死,我那时候未曾留意,而今想来,确实如此,过去你谷里的侍妾时常都在换,许多人都会离奇死去,有人说是被你所杀,有人说是被你所弃。"
赫九霄皱眉,终于转过身,"千辰……"
黑夜里赫千辰的眼里只有光亮清明,一点都没有先前的迷蒙慵懒,"你对自己也下毒,作为药物克制迦蓝,但那种药不是没有害处,是不是?它让你成了半个毒人,与你有过肌肤之亲的人,都会中毒而死。"
第一百四十一章 皇城令牌
宽敞的大床上,帐幔吹落,赫九霄起身站在床边,床上赫千辰半靠床头,三峡的黑发令他在阴影里的脸显得莫测难辨。
两人相对无言,过了片刻赫九霄开口,"我不会害你。"
他没有否认他的话,赫千辰不知是喜是悲,"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害我,你多年来服毒为药压制那迦蓝,对你没有大害,却使得与你欢好的人都中毒而死,后来你停止服药,便没有东西在压制迦蓝之毒,在山下没有对楚雷带来的人动手,就是怕过度使用异能再也控制不住。"
"这一次你急着要我走,是迦蓝毒发,你又服了那种毒药,怕你我接触害我中毒,所以想等药性过去,我可说对了?"他的问话根本不算是问话,语调异常肯定。
"什么都被你猜到。"赫九霄不知该是赞叹还是苦恼,他极力想要隐瞒的事,全被赫千辰猜中。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赫千辰从他身后将他拥住,"你不想害我,才会冒着迦蓝发作的危险停药,不想我自责,才会不将这些事告诉我,甚至不让我知道你已经发作过一次。"
顿了顿,他狠狠说着,收紧抱在他腰上的手,低斥道:"九霄,你究竟要自以为是到什么时候?难道你以为我会高兴你这么做?你何苦如此,就算我也中毒,你可以再为我解毒,我不在乎这些。"
"但是我在乎,"赫九霄侧首看他,"你与我不同,我已习惯这种毒性但是你长久这么下去对身体伤害太大,还有个办法是我不碰你,但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拉开环绕在腰间的手,他转身回到床上躺在他身边,"我根本做不到,这点你最清楚。"
赫千辰对他层层隐瞒的真想已经无话可说,这一切全都是基于赫九霄对他的深情,只能无力长叹,"这么说来,或者是你继续受迦蓝威胁,少用异能,但愿它别突然爆发,失去理智,另一种就只能是我们此后再不相见。"
"不可能!"赫九霄的眸色倏然锐利,似如寒针,一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将他的手按在两侧,居高临下,"你想也别想!"
垂下的黑发披散,话音狠厉,赫九霄看起来像是已经疯了,赫千辰抬首注视,双手无法动弹,突然抬腿钳制在他腰间,腰间使力,两人位置翻转。
他朝下看他,淡淡说道:"好,你要我打消这个念头可以,但你也要尽量控制自己不受迦蓝的影响,别在他人面前让你的能力失控,你能做到?"
"但愿我能做到,否则我会杀尽天下人,真的成魔。"赫九霄自语,他知道此事的严重性,赫千辰的冷静正是他想要的,他不想看他难过或是担心的模样。
"你若成魔,我回来阻止你,也不让别人伤你。"赫千辰俯下身,双唇贴着赫九霄的,说完话,他倒在他身边合上眼,"睡吧,还不是那么糟糕,只要得到灵犀冰蝉。"
解毒难不倒赫九霄,难的是找到所需的药物,两人睡下,赫千辰尽量不与赫九霄有过多的接触,以免惹起火来,对这件说大不大,说小绝对不小的事,他们的态度都很谨慎。
赫九霄自从不再服用毒物压制迦蓝之后,若非必要之时不会使用他的能力,但在巡天塔下箭阵里见赫千辰受伤,他一时无法控制,那一次的力量爆发过度,回来之后便引发了体内的毒性,这一点他不说,赫千辰能猜到。
想象不出后来他在赫谷是怎么挨过去的,难怪无极苑里的人时常更替。
赫千辰甚至忍不住想,赫九霄之前用异能是否已经引发过迦蓝,有意没有让他知道,楚青韩送来给他试药用的死囚,是否都已死在赫九霄手下,无极苑是否已经成了真正的奈落地狱……
赫九霄从没带他去无极苑,他也从没想过去那里,对他而言,那个地方的回忆并不好。
第二日,两人如常起身,赫千辰服药之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和赫九霄之间的误会澄清,心里平静,身体自然痊愈的也快,对于赫九霄身上的这个隐患,他已经在想解决之法。
他们的共识是在毒药的药性过去之前不要有什么亲密接触,而在彻底解去迦蓝之前,赫九霄尽量少用异力。
赫千辰虽然没看见他毒发的样子,但在赫谷这几天从底下人的表情上就看得出来。
就连冰御都不敢走近。
还是那张书桌,那些草药,赫九霄正在写新的方子制药,担心自己会不会在药性未退之前控制不住自己,让赫千辰也中毒,他先做了解药。
他要冰御去取些药材,报了几个名字,冰御领命而去,而后又回来,自始至终,都比以前离得远,这些赫千辰全都看在眼里。
"怎么了?"赫九霄手上难着药草,身后突然有重量倚靠过来,赫千辰站在他背后,两人肩背相依,只要稍微仰头技能碰到对方的发。
"只是告诉你,就算迦蓝发作,你无极苑的人不够杀,我千机阁还有死囚。"望着窗外,那一片六月雪已经被踩了做药,白茫一片的情景已不得见,秋色更浓,略见薄雾,站在这里错觉能看见谷内的那潭碧湖。
赫千辰说的平静,冰御在远些的地方微微一凛,赫九霄侧首,满是妖色的眼似乎闪过笑意,不说什么,继续摆弄手上的东西,赫千辰便一直靠着他,双眼朝外眺望,穿过窗口,望着天上飞过的孤鸿。
"你知道千机阁近来不太平,我可能今日就好回去……"
"我知道。"赫九霄放下手里的药草,"过几日我去看你,这段时日无论是谁找你都不要见。"
"你是说那位安陵王还有二皇子。"赫千辰注目原处,他能猜到回去千机阁之后会有哪些人在等他,各方势力如今都已汇集到一起。
江湖上那些好事多心之人暂且不说,朝廷那方面一定会有楚雷的人来找他,其二是楚青韩,假若太子那方知道玉田山的事,定然也会要刘权来问……
赫千辰回去了。他和赫九霄都没有太多的时间。安陵王楚雷有意在人前说出他与朝廷的关系,千机阁在江湖上独善其身的特殊地位已经被打破。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不光是武林,而是整个天下。
"檀伊公子,小人求您了,一定要去见我家大人,这几次没请到您,您再不前往,小人的脑袋就要保不住了!"一个年轻侍从穿着宫里的侍卫服,半身有铠,里面一身玄黑,跪在赫千辰面前。
千机阁的书房里,穿着青衣的男人站在一面书架前,慢慢翻阅着手里的文书,站立的背影很悠然,就和他温和的话音一样,"安陵王爷如要砍你,不能怪我,我乃是江湖人,没有一官半职如何能进宫去见他,就算能去,我也没有去的理由。"
"小的已经来了三次了,只要公子随小的去,自然能进宫,大人给了我令牌,要我一定交到公子手上……"那侍卫从怀里小心的取出一面令牌,和赫千辰看到过的另一面有些相似,只不过主人不同,一个是楚雷,一个是楚青韩。
房里有翻书声,除此之外便是静默,那块令牌那侍卫捧在手中许久,没有人接过去。
赫千辰叫来忘生,吩咐了几句给人听见也无妨的事,忘生见那个侍卫还跪着,沉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家阁主是从来不会从外人手上接东西的吗?"
那侍卫一愣,惶恐的摇头,"小的不知,小的只是按照王爷吩咐来请公子。"
"吧令牌放下吧。"不知赫千辰想到什么,像是突然改变了主意,他的话让那侍卫一阵惊喜。
令牌被忘生接过放在桌上。等人都退下了,赫千辰放下手里的文书,视线落在那块令牌上。
凉州城离皇城所在不远,称不上天子脚下,也可算是毗邻而处,从凉州城到皇宫,只需一日,赫千辰从未去过皇宫,任何江湖人物若非必要绝不会想和这个地方有牵扯,皇宫里人多,高手也多,擅自闯入被发现,很可能就被当做刺客。
赫千辰从没有一探皇宫的打算,也从来没有想过皇宫是何种样子,江湖与朝廷,原本就有种微妙的对立与平衡的关系。
红墙青瓦,一道高墙在赫千辰眼前静静伫立,命人递去令牌,宫门在他眼前缓缓打开,让手下的人留在外面,他一人踏入了皇城。
第一百四十二章 野心
进门,首先看到的便是人,禁军守卫森严,随处可见。
有人在前引路,赫千辰慢慢的走着,走过一重重的门,每一重门后周围都是高墙林立,宫阁环绕,筑起的红墙隔开了一栋栋建筑,就如一个个牢笼,不知是为了防范外面的人,还是为了囚禁里面的人。
炎朝,正值顺德三十二年,顺德皇帝楚睦年过六十,久病未愈,在他身休还康健,执掌天下之期,可以算的上国泰民安,不见大功,但也绝无大过,他守着祖上传下的基业,在百姓眼里,可算是个不错的皇帝。
在楚睦登上皇位之前曾有过一场风云变色的夺位之争,安陵王楚雷是唯一一位还在世的王爷。不知顺德皇帝是否怕将来他的皇子也与他当年一样,他膝下只有两位皇子,大皇子、也就是太子,楚靖玄,二皇子楚青韩。
秋高气爽,秋风飒飒,高墙之后依稀可见几枚红叶飘零落下,落在青砖铺就的走道上。
一人慢步,踩过脚下的绯红,他身上的青衣印着红墙,印着那几枚飘零的红叶,不知怎的,叫人觉得无比高贵雍容,又淡淡的清雅。
守卫们已经很久没看见过有外人进入皇宫了,王爷的令牌很少交给外人,而拿着安陵王爷的令牌进宫来的人,也很少有像今天这一个这样器宇不凡的。
他一点都没有惶恐,就和走在其他任何一条青石路上一样,秋风带起他的发,他随意拂过,姿态说不出的好看,倘若有人说他才是皇宫里的皇子,没有人会不信。
看着他走过,不少人开始猜想,如此人物,究竞是谁?
带路的人也有这种猜想和疑惑,走到一半,身后突然传来一句问话,"这是去见安陵王?"
拿着王爷的令牌,不见王爷见谁?
见到守卫不明所以的样子,赫千辰抬手没等他回答,"叫人去通报一声,我要见二皇子。"
"可是王爷那里已经得了信,正等公子过去。"带路的守卫脸上还是恭恭敬敬,心里却道,二皇子不是说见就能见的,也没听说过谁像这位公子这样,拿着王爷的令牌来找二皇子的,宫里谁不知两人不睦?
"无妨,你要人去通报就是了。"青袖一摆,这随意的一句话里已透出股上位者的威仪,宫里人都有玲珑心,哪里会感觉不出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派,寻思几番,连忙点头。
"请公子稍待。"他躬身而去,没走几步,忽然见到远处来了人。
"好个檀伊,进了宫怎不来找我,皇叔今日不在,不如我来做东,请你一叙!"人未到,笑语先至,那人一身华服,头束玉冠,脚下锦靴,衣摆随风扬起,长袖翩然欲飞,语声朗朗,正是楚青韩
"我就知道你会来。"他从远处走近,说楚雷不在,脸上不见半点心虚,挥手让人退下,这架势是已经打算定要让赫千辰随他过去。
他有心阻止楚雷与赫千辰相见,赫千辰本来进宫就是想见他,也不推拒,一抬手,"二皇手请带路吧。"
"叫我的名字就行。"楚青韩热络的去搭他的肩,被赫千辰不着痕迹的躲开,他也不以为意,亲自在前领路,"我就住在青霞宫,你下次若是再来,直接过来就是了,我那令牌是不是叫赫九霄打碎了?再给你件东西。"
他直接从自己腰上解下一方佩玉,递到赫千辰面前,"拿着它在宫里可以畅行无阻,它是千年寒玉所造,寻常之物都难伤它,这回可别让人弄碎了。"
周围一排排的守卫都听见看见了,神情微变,二皇子的随身物件是从来不给人的,这回却给了这个拿着王爷的令牌进宫的男子,若非极为信任,怎么可能这么做?
将守卫们表情的变化看在眼里,赫千辰对楚青韩的用意一清二楚,这无疑是在对楚雷示威,也是在借此机会试探他,只要他当着其他人的面接了这枚玉,就算他再见楚雷,在楚雷眼里他的身份也不再一样了,他会被归为楚青韩的阵营。
心下微转,他伸手接过,若无其事神情悠然,"只要二皇子不担心奈落和南无的人拿着你的玉佩来找你,我便收下。"
楚青韩果然脸色微变,转眼又化作笑意,"假如你们真要我的命,当日也不会让我离开。"
赫千辰没对他说,当日赫九霄放他离去不是顾忌他皇子的身份,也不是考虑到朝廷动荡,而是担心气愤之下使用异力,引发迦蓝。
不作回应,他只是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宫门在望,青霞宫作为皇子的住处自然比别处更具气势,楚青韩亲自带路,领着赫千辰走到里面。
一番款持,茶点俱全,酒水也摆在一边,里面每一件东西都极尽奢华,但又无处不透着独特的风格,就像楚青韩这个人身上的气质,豪迈之中自有种潇洒风流。
回到自己的宫里,楚青韩和在外面之时不一样,不再收敛,皇家的贵气与骨子里的不羁便显得十分明显,他靠在铺着兽皮的软榻上,让赫千辰随意,不必拘礼。
"你知道我为什么请你。"让周围侍候的人都退下,楚青韩开门见山。
"你也该知道我要什么。"赫千辰安坐在椅上,姿态显得很轻松随意,但眼前的酒水荼点,他一滴都没有碰。
楚青韩握着手中别透的琉璃杯,饮了一口酒,舔去唇边酒色殷红,轻笑几声,"灵犀冰蝉是件很漂亮的东西,我可有点舍不得。"
"如何才能让二皇子舍得?山洞里得来的东西不知是不是足够作为交换?"双手放在自己膝头,赫千辰垂眸看着自已的手,他的蛟蚕丝随时都可以射向楚青韩,逼他交出灵犀冰蝉。
"赫千辰,你可知道,洞里的东西是何人谋划,要温铁羽安放机关的?当年又是谁授意他出宫,在江湖走动,令武林太平?"放下琉璃杯,楚青韩起身不答,却这么问道。
贸然出手,未必能令楚青韩交出灵犀冰蝉,他不是易于之辈,即便能,之后也会引来禁军围捕,赫千辰不想把事情闹大,安静的坐着,转念间抬起眼,"你是说当今皇上?"
楚青韩点头,转身看着墙上字画,背对着他说道:"我父皇未雨绸缪,攒下这些秘宝,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用来抵御外敌,可以充裕国库,作为军饷,是为备战做准备。"
"如今想要启用,便是说已有外敌入侵的迹象,莫非刷……"赫千辰眸色一沉,"寨外异族?"
"和聪明人说话果然轻松许多。"回头见他没动半点茶水,楚青韩扬眉,面露不愉,"难道还怕我这里的东西脏?"
赫千辰没在乎他高不高兴,露出一点笑意,"只是习惯而已。另外,既然二皇子说我是聪明人,便该知道,在聪明人面前不该撒谎,因为很容易被看出破绽。"
"哦?是什么破绽?"楚青韩觉得兴味,仿佛不知他话里是什么意思,只听赫千辰缓缓说道:"莫要忘记,我已见过宛月,,心
他也站起身,负手望着窗外,"宛月显然不是中原人士,她便是异族,来自塞外,倘若他们有心入侵中原,以二皇子的身份,为何要带着敌方的人,还视作心腹?此其一。"
"其二,塞外异族与中原相安无事已久,不会在突然之间有了胆量意图进犯,除非他们有所依仗,有什么比炎朝皇子的支持来的更好?所谓异族进犯中原,实则是你二皇子勾结外敌。"
转过身,赫千辰看着楚青韩,他说的并不澈动,平平说来,却让人觉得十分可信,无话可驳,楚青韩目光闪烁,眼里的神情渐渐转变,多了些看不明白的东西,最后拍起手来,哈哈大笑。
"果然精彩!赫千辰,我可是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楚青韩漫不经心的走近,到了赫千辰可以忍受的距离之内就停了下来,定定的看着他,没有掩饰眼里的兴趣。
这种兴趣是哪一种,赫千辰不去细想,楚青韩的野心很大,他是打算借此机会夺取本该属于太子的帝位,同时在得手之后兔死狗烹,连同塞外异族一起剽灭,从而真正的一绕天下。
"在下只对灵犀冰蝉感兴趣,为二皇子开启玉田山之宝,这件可算是件功劳?二皇子若要感谢,不如赐我灵犀冰蝉。"似是玩笑,口中说的谦恭,那称呼却在有意无意间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楚青韩也有所觉,退后几步在杯里斟了些酒,"那些东西是父皇所藏,如今他老人家病重,我不过是替他启出而已,要等我那皇兄想到,那些东西早就被江湖人士挖空了。"
他不说是因为顺德帝楚睦病重,无人能下令温铁羽开启,更不提他得到这些东西是为夺位做准备,甚至下毒也不光是为了害死温铁羽,同时是为了引起江湖混乱,让他能浑水摸鱼。
赫千辰不动声色,眉梢微扬,"先前被人找出的寒玉枕,龙腾图谱不过是惑人耳目罢了,整座玉田山真正的宝藏只有巡天塔一处,其他地方的不过是伪装而已,二皇子怎会担心被人挖空?"
被他一语说破,楚青韩再次意外,这回他放下酒杯直接朝他走过去,"赫千辰,过来帮我吧,以你的能耐,就算封王也不过分,还有你的千机阁,若是你动用全部力量,只要与我联手,我相信整个天下都是我们的,指日可待……"
他走到赫千辰不远处,被他投来的一道眼神所阻。
收回目光,在窗前青衣卓然的男人眉眼之间依旧神情淡淡,有种沉稳安定的气度,沉思之时偶尔眉间微蹙,印着外间洒落的光,黑发如墨,眸色深幽,当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风姿。
楚青韩望的出神,不知怎的脚下已经举步走近,赫千辰冷眼扫去,让他硬生生又止住了步子,"楚青韩,你知道我今日为了什么而来,其他不用与我说的太多,身在江湖,朝廷的事与我无关。
"就算本来是无关,如今也有关了。"楚青韩的话里不知是什么意思,不再靠近,却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你要灵犀冰蝉是为了赫九霄,可如今他就在我皇叔的宫里,兴许正要被招做女婿。"
第一百四十三章 拒婚
迅观察赫千辰的反应,却见他只是略微挑眉,似乎只是觉得意外,随即从容不迫的从他身边走过,回到椅上坐下,"你有意要宛月引我过去,听见你与赫九霄的对话,如今又以此试探我的反应,你这么想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为何?"
楚青韩表情一滞,竟似无法回答,笑意被敛下,静默片刻,忽然低低轻笑,然后又转作大笑,倒在了自己的软榻上,掩而叹息,"赫千辰,假若我说,当初化身韩青有意接近你,给你那张人皮地图,让你为我开启机关,后来我就后悔了,你信是不信?"
"后悔?"赫千辰不知他哪里有需要后悔的地方,那一次他着实做的漂亮,连他都没想到,一直出入千机阁的青面虎会是当今二皇子。
"我后悔,竟然将你这等人物送入那样危险未知的地方,若是你出了事,我不知会有多心痛。"他说的时候一直看着赫千辰,手上也没有拿酒杯,神情甚至可称得上认真。
"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二皇子这话说的过了。"赫千辰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某种隐意,自顾拂了拂袖,放下手的时候指尖有意无意的碰了碰腰上挂的一个香囊。
楚青韩看见了他的动作,忽然问道:"这是赫九霄给你的?"
"是他的。"赫千辰回答的很自然,直视他的双眼说道:"我与他的关系你已知道,千机阁与赫谷不会再为朝廷所用,不论二皇手想要的是什么,恐怕只会让你自己失望。"
那种眼神像是看进人的心里,看穿一切,任何心思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楚青韩不由一震,挑了挑眉,端起酒杯,一口饮下,"这回可不是我。"
放下琉璃杯,他抹了抹唇边酒渍,往后倒去,躺在软榻上枕着手,低笑自语,"这回该让皇叔见识见识了,何谓血魔医……"
没见过他所见的景象,不知两人牵绊有多深,而意图做些什么的人,恐怕是会吓一跳的,让他皇叔也受受惊吓,总比他一个人踢到铁扳来的好,楚青韩躺在榻上笑出声来,"赫千辰,我可就直说了,我对你有意,若是你要灵犀冰蝉,我可以给你,不过是赫九霄要,所以……"
他摊了摊了手,支着头去看站在窗前的男人,慢慢说道:"我就是不愿意把灵犀冰蝉给他。"
没想到楚青韩竟会如此直言不讳,赫千辰微微皱起了眉,"我不是女子。"
"我知道你不是,再清楚不过,没有哪个女人让我如此感兴起,我就是对你念念不忘,就你一个。"敢于去夺得天下的人,不会不敢承认自己心里想的事,楚青韩坐起身,抱臂而坐,一瞬间竟有种君临天下的气势。
赫千辰也有所觉,眸色骤凛,随即敛下,平平说道:"二皇子该知道,此事不可能,我对男人并无兴趣。"
"赫九霄难道不是男人?"楚青韩瞪眼。
看了看腰间挂着的香囊,赫千辰淡淡一笑,"在我眼里,他只是赫九霄。"
楚青韩语塞,想了片刻之后才明白他的话,只因为那人是赫九霄,与男女无关,更无任何理由,只因那个人的特别,如赫千辰这样的人,便连两人之间的血缘都能罔顾。
楚青韩不再说话,赫千辰对窗而立,窗口处种着牡丹,牡丹多为红,青霞宫里种的却是纯白,大片梨花雪婷婷袅袅,淡香阵阵,他的目光穿过这片雪色,望向宫里一座连一座的宫楼。
"皇叔的王府再那边——"一只手到了他眼前,指向窗外的某个方向,楚青韩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赫千辰,你对赫九霄如何是你的事,我对你如何是我的事,我只希望,你我不要为敌。"
眼里印出梨花雪的颜色,赫千辰的目光如流风掠过去,没有接话,远处,楚青韩所指的地方露出一截宫墙,暗青色的砖瓦在日光下尊贵肃穆。
安陵王府。
位于皇城禁宫之内,而不在其他都城,当朝皇帝楚睦对楚雷的信任可见一斑,他也没让楚青韩迁出皇宫,对仅有的几位血亲,楚睦似乎都十分看重。
沉香袅袅,外堂上布置的富丽堂皇,楚雷坐在椅上,面容消瘦,却一派雍容,还未入冬,他已经穿起厚厚的外袍,房里点着香,还烧着暖炉,窗户敞开,唯有这里能感觉到气流的涌动。
"赫九霄,本王的提议你究竟考虑的如何了?"楚雷喝了口茶,紧了紧身上的外袍,又放下茶水,心里不快,却没有露在脸上。
一人就在他面前,站在房中的姿态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他的目光比秋风更为寒凉,锦袍透着紫金暗色,冷峻甚至显得冷酷的脸上毫无表情,在房里巡视了一遍,一时间竟让人觉得这里不是什么王府,这里所有的东西,甚至所有的性命,全都属于他。
楚雷见过赫九霄,却没有这样单独见过,微微眯起眼打量,倒露出几分欣费,"我家汝嫣虽非名义上的郡主,世人都以为地是我的义女,但实话可以说予你听,她确实是本王的亲生女儿,你该知道地在江湖上有云中仙手的雅号,配你血魔医……"
"我拒绝。"三个字不见犹豫,也没什么人气,就像这件事与他全然无关,赫九霄冷哼一声,房里温度骤然降下,火炉里的火仍然在烧,空气里却参进一丝丝冷意。
不是真的寒冷,但这股气势就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楚雷倏然站起,一瞬间眼里精光暴涨,这一刻他半点都不像个病人,只是一瞬,精芒敛下。
"赫九霄,可否告诉本王你的理由,你何以这么快就拒绝?莫非你觉得她配不上你?"楚雷缓缓坐回去,端起茶慢慢喝了一口,话里已经能感觉的出不快。
"云卿不是我要的人。"料到赫千辰会来皇宫,赫九霄得到楚雷邀请之后即刻就答应,这里没见到赫千辰,自然只能在另一处,脸色一沉,他不想与楚雷多言,说完转身,"奈落不会再为朝廷杀人,你若是担心,便记住我这句话。"
"等等。"楚雷叫住他,仿佛先前的事从未发生,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与二皇子闹翻了,为何不与本王合作?本王不像他,我只求陛下病期之中不出大事,与你并无坏处,还把女儿嫁给你,你当真不考虑?"
"无需考虑。我要的人世上只有一个,不是她云卿。"赫九霄想到此刻赫千辰可能就在楚青韩那里,更不耐烦与楚雷再继续说下去。
"若是小女对你有意呢?"楚雷没有给这女儿一个名分,让她在江湖上替他奔忙,不知是否心里有歉意,看出云卿对赫九霄有意,才提出这个建议,不想赫九霄全不买账,着实让他心中不悦。
"那就让她绝了意,她绝不了,我来替她绝。"他多的是办法。冷眼之中血色如霎,妖异似魔,赫九霄慢慢露出一丝笑。
这丝笑意不像活人所露,楚雷竟忍不住倒退半步,发现自己失态,才勉强定住身形,饶是如此,脸上也不禁微微色变,端茶掩饰,他发规赫九霄与赫千辰这对兄弟,两个人都十分难以控制。
赫九霄很少笑,除了面对赫千辰,其他时候露出的笑意只会让人顿生寒栗,就像是一场噩梦,在这张过分俊美却冷峻生硬的脸上,暗色的唇勾出的不是笑,而是杀,那双冷如凝血的眼里只有黑暗幽冷。
被他这种笑意所惊,摇头叹息,在暗处观察两人谈话的女子定了定心,走了出去,云鬓步摇,裙袂翩翩,容姿秀丽绝俗,脸色却有些苍白,她开口,话音如歌,"爹,不必再说了。"
来者是云汝嫣,也就是云卿,见地出来,楚雷招了招手,"我家汝嫣难道还比不过个男人?"他也听过传闻,并且觉得可信,却又觉得不可思议的问道:"赫九霄,你莫非真的不顾伦常,爱上你自己的弟弟?"
"是又如何?"赫九霄回答的竟没有一丝犹豫。
楚雷意外的看着他,没想到他当真会这么回答,狭长的眼微微阖起,"以你们的江湖地位,以你们的能力,何以会对自己的亲兄弟有那般的想法,你可知道,这种事会被人怎么说?"
"乱伦,污秽,肮脏,恶心……还有什么你想说的?"如冰霜凝结,赫九霄的眼神不见一丝感情,口中说着这样的话,还是没有任何动摇,冷冷的看他,像是在讥笑。
楚雷要说的话都被他说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云卿在旁边站着,神情复杂。
她被称作武林第一美女,即便是在皇宫,也少有她这般出色的女子,而像地一样美貌,且能歌善舞,琴棋书画皆精的,更是凤毛辚角,甚至可以断然的说,只她一人。
楚雷对这个女儿向来很满意。云卿对自己也满意,但自从见了赫千辰与赫九霄,这种感觉再也找不到了,他们兄弟二人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他们眼里只有彼此。
"他所属意之人就连女儿也自叹弗如,爹你不必再说了,世上并非只有他一个男子。"云卿心里想好了,说出她的打算,语声慢慢,说的轻柔,话里的意思却十分坚决。
楚雷端详她的面色,见她像是真的心意已决,看了看赫九霄,似在沉吟。
赫九霄完全不知云卿有这番心思,他注意力总是在赫千辰身上,从未发现云卿对他有什么,反倒是见她时常看着赫千辰,因此引他不快。
"有刺客!来人呐——抓刺客——"忽然一阵喝叫传来,禁军侍卫在外大叫,有人进来禀报"王爷!有刺客闯入宫内!"
第一百四十四章 刺客
"刺客在哪里,人数多少?"楚雷重重一放茶盏,闻声站起。
"回王爷!来人有两个,我等已在捉拿,请王爷留意府上!"统领之人回报清楚,急急忙忙的带人又去搜查。
楚雷在房里走了几步,已经没有心思再说什么亲事,挥手让云卿下去。
他有意无意的打量赫九霄,然后便看到那双叫人胆寒的眼对了过来,如同从另一个世上传来的话语声,平平的说道:"若行刺目标是你,下手是我奈落的人,你的命已没了。"
楚雷哈哈一笑,神情不动,狭长的眼里掠过精光,摆了摆手,"本王可没有怀疑你,你血魔医真要刺杀本王,本王不会至今还站在这里。"
赫九霄转开眼,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面无表情举步往外,"今日之事不必再说,无论是云卿还是为你效力,我都没有兴趣,你可以继续找我们的麻烦,下次,我会要我的手下来答复你。"
像是印着残阳血色的锦袍扬起,带起若有若无的杀意,径直往外。
楚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眉头深深的皱起,赫九霄这句话的意思便等于是说,下次来的人不会是他,而是勾人索命,带人去地府的奈落。
赫千辰、赫九霄,如他们这样的人,为何偏偏会对自己的至亲手足动心?原本照他的推测,两兄弟相认之后该是各自为政,最后知道对方的阴谋和打算,彼此对立才是。如今却完全相反,莫非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赫九霄出门之后脚步忽然停下,他正经过王府的花园,虚空之中暗影闪过,侍卫们眼睁睁看着他消失了踪影。
他不是消失,只是身影太快,若非高手不能看见,但有人看见了,躲在暗处的人影看见有人朝他过来,抬手横扫过去——
"不想死就别动。"那人还没沾到对方的身就听见这么一句低语,冷冰冰的让人心寒,手里那柄击出的东西顿时不动了,精钢做骨,白绸做面,原是一把折扇。
"赫九霄?"躲在花园角落暗处的正是花南隐,也就是禁军提拿的刺客,他看清发现他的人是赫九霄也很是惊讶,连忙收回折肩。他还不想死。
"你在这里做什么?"已到了花南隐心口的手收了回去,方才花南隐若是再动上一动,赫九霄的掌力就会击上他的胸前要害。
"你能不能轻点说话?"花南隐压低了嗓音,小心冀冀的看着外面,他们眼前刚好有一丛花木挡住,怕被人发现,他尽量隐藏自己的身形,不想先前被赫九霄看破。
赫九霄不理睬他,朝他一身白衣上目光一扫:"你就是刺客?"
花南隐无语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衫,尴尬的自语,"我若真要行刺,哪会笨到穿这身?"
他一直习惯穿白衣,如此才显得出他玉村临风的气质,家里又是开绸缎庄的,什么名贵好看的面料没有,所以他一身白袍还与常人不同,显得特别的白,特别的飘逸潇洒,也特别的招眼,离得很远,别人就能看到如云似风的飘渺,衣袂飘飘,白衣胜雪,俊逸过人,确然是风流倜傥佳公子。
可如今,这身特别招眼的白衣,给他招来了禁军的围捕,在红墙之间只要有一道白光掠过,必定是他销香客花南隐花公子……
冷冷一眼瞥过,赫九霄没有理睬,转身准备要走,花南隐先前抱怨,这会儿却急了,"等等!我还没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千辰呢?和你一起?"问完了想起自己的处境,他摇摇头,"算了算了,这个先不管,我问你,能不能带我出去?"
"你是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赫九霄没什么同情心的看着他,他不知道花南隐为何而来,也没什么兴起知道。
"我是追着李大娘来的。"花南隐悄悄探头张望,侍卫到了换班的时候了,就要来这里巡视,他语速加快起来,"我在城里和张家小姐……咳,和人约好了见面,无意中看见李大娘,见他鬼鬼祟祟的潜入皇宫,还是在这大白天,我一时好奇就跟了进来,谁想他像无头苍蝇似的不知在找什么,害得我也只能跟着他,结果一不留神被人发现。"
"李大娘?"赫九霄只微微动了动眉,他打算去找赫千辰,没时间和花南隐在这里耗下去。
见他转身就走,花南隐低声叫道:"等等——"话出口还没说完,巡查的侍卫已经朝这里走来。
几对侍卫一转身就对上一双冷酷又妖异的眼,吓得倒吸一口气,倒退回去,差点趺做一团,"你……你是何人?"莫非他就是刺客?
咽了口唾沫,他们居然不敢近身出手,只能等对方的回答,暗自希望这个人不是。在宫里这么多年,他们没见过五官如此犀利夺目,又妖异邪气的不像个真人的人"
"那是我们王府的女客,你们还不退下!"云卿正巧走到窗前,看到园中赫九霄被人阻拦,连忙阻止,她最清楚,若是赫九霄不高兴,就算这里是王府,就算这些人是宫里的禁军侍卫,他一样照杀不误。
侍卫们立时松了口气,庆幸不必对上这样的人,有人小心的说道:"不知是王府贵客,我等失礼了,可否请问有没有在附近见到可疑之人?"
"有。"赫九霄举步走过。
"是在哪里?此人是宫里的刺客!"侍卫激动起来。
高大的身影穿过花园,光下那张脸上找不到丝毫情感,衣衫闪耀紫金之色,他抬袖指向一个方向,一语不发,径自离去。
"快追!"侍卫们匆匆忙忙的去了。
花南隐吁了口气,总算看在赫千辰的面上,赫九霄还帮了他一把,那个方向根本不知是什么地方,他早在侍卫过来的时候跃到楼上,也不知道是谁的房间,像是闺阁,有些雅致的芙蓉香,可能还是位佳人……"
只不过,这位佳人像是心中不愉,桌上不见绣屏,却有一壶酒,尽管香醇,对女子而言却是太过烈性了一些,他拿起酒壶晃动,这壶烈酒已经被喝了一半。
"是谁?"有人从外面走回来,一下撞在转身欲躲的花南隐胸前。
"云卿?!""花南隐?!"两人异口同声。
"小姐,可有什么吩咐?"外间丫鬟听到里面响动,敲门要进。
花南隐暗叫不好,他闯入哪家小姐的闺阁不好,就算是宫妃都好,偏偏遇到云卿,云卿对他可没什么好印象,两人还数度争执,云卿是安陵王的女儿,在玉田山上就是个奸细,如今见了她……"
"没事,你下去吧,不用进来。"让他意外的是,云卿居然没有揭发他,反而看着他叹了口气,理了理微乱的云鬓,"花南隐,你说的不错,原来是我错了。"
"什么意思?"花南隐在地脸上打量几眼,还是意外,不过终于放下心来,既然没人抓他,他索性坐了下来,自己拿了个杯子斟酒,"云卿姑娘不介意吧?"
云卿摇了摇头,桌上已经有几个杯子侧翻着,她先前正在唱酒,脸上现出酒后微红,她咬着唇,话里却是苦涩,"我还有个名字叫汝嫣,我爹便是安陵王楚雷,你可知道?"
"我知道你爹是谁,不过汝嫣这名字是第一次听说,要我说,还是云卿好些。"花南隐不知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一口饮下杯中酒液,赞了声好。
"你一定以为我是王府千金,到江湖上走动是为了我爹,也是为了消遣,是不是?"云卿随手拿起桌上空了的酒盏倒酒,也不去分辨是谁喝过的,这个时候她特别想找人说说话,就算对象是花南隐地也能接受。
"你说的都没错,我一直以来都太自以为是,以为江湖是个简单的地方,我只听我爹的话,然后这次,我发现我错了,在玉田山上我就很后悔,虽然那些东西是属于朝廷,但不该用江湖人的性命来换,那里死了很多人……我都知道……"她喃喃的说,像是说给自己,也不在乎花南隐是不是在听。
所谓酒后吐真言,第一次听见云卿说这些,花南隐朝她看去,心里不觉微微一动,房里有珠帘,案上烧着淡淡芙蓉香,云鬓微乱,她端着酒杯,望着远处,袅袅淡香之中目色迷索,她不再是那个云中仙子,只是一个看清了真相,抚慰自己心伤的寻常女子。
"这次我现身江湖,就是为了他们……"她开始叙述,从飘渺楼,到火雷山庄,再到玉田山,"原来,我不过是我爹的工具而已。"她微笑,一口饮下杯中酒,一时间竟显得决烈如火。
她本以为自己是在帮助她的爹,安定朝廷局势,隐于江湖中,时不时的利用自身的魅力在适当之时左右局势,这次是试探赫家兄弟,可随着时日过去,江湖越来越乱,根本没如她爹所说能平息一切,她自己却如普通女子一样,被那两人所迷惑,特别是赫九霄。
而后她发现每次只要她关注赫千辰,赫九霄就会朝她看过来,那眼神冰冷的什么都没有,不知是警告还是威胁,每次都让她心惊,而每次心惊过后,她就会更明白,这对兄弟之间的关系与人所知道的不同。
"他们,是谁也靠近不了的吧……"忽然间,她冒出这句话,一甩手,碎了手中酒杯,喝止外面询问的丫鬟,对花南隐一笑,"方才我自取其辱,试了最后一次,可答案与我所料一样。"
花南隐一直听地说,一直没有开口,此时忽然举杯,"敬你一杯。"
"为了什么?同情我?"云卿自嘲。
"为我们同病相怜。"花南隐也和她一样一口饮下,换来肚里烧灼。
他的回答让她惊的站了起来,不敢相信,"难道你对赫千辰……"嘴上被捂住,花南隐紧张的摇头,对她的反应哭笑不得,"可别说出来,我还要我的命呢,何况我现在已经没了那份心思,你别那么大惊小怪。"
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对赫千辰的感觉与对别人有了不同,这份不同很细微,但是他自己心里清楚,然后他就开始懊恼,尽管他素来喜爱美好之物,也没必要去喜欢上一个男人吧。
几次试探,赫千辰待他如常,不见异样,他便也不再去想,而后赫九霄出现,他没他那么大的胆量,赫九霄连血缘都能无视,他还能说什么?自此更不去奢望,纯粹将赫千辰视作好友。
"我到现在还没明白,我到底是不是对他有过什么。"打算放下,便真的全部放下,花南隐已经放开她,对坐面前,喝着酒,笑的十分轻快,"如今我只想他们两人的关系别被世人知道,我若还能做什么,便是替他们掩饰吧。"
你……"云卿不知说什么好,果真是同命相连,拿起他的杯子,给他斟了酒,也给自己另取了一个倒满,"我不问你为何进宫,既然来了,今日陪我喝酒好不好?"
"与你如此佳人对饮,是我求不来的好事,哪里还有什么不好?"花南隐和她一起举杯相对,朗声笑道:"世上不是只有他们两人出色,无论男女,我们自可找到自己所爱,敬你!"
云卿先前也说过类似的话,闻言嫣然一笑,还未对饮,花南隐忘形之下的笑声引来了别人的注意,外间响起脚步声,是楚雷,"嫣儿你在与谁说话?"
"快走!"她一推花南隐,推到她的床边,床扳骤然翻下,原来床下竟有密道。
花南隐正打算跃下,忽然被云卿拉住,一阵酒香与胭脂香贴到他脸侧,耳边软语轻声说道:"快去拾全庄,那里有东西至关重要,牵涉江湖与朝廷,我爹会命人破坏,去的晚了便来不及了!"
花南隐点头离去,云卿合上机关,口中与楚雷对话,瞧见桌上的一柄折扇,拿起花南隐的东西,她吐了口气,先前说了许多,此时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所有的伤心好像都淡下了。
握着折扇,她注目桌上还未喝下便被碰翻的两杯酒,久久伫立。
花南隐从暗道出来,一边想着是不是宫里有很多密道,下次再去是不是能不用那么引人注意,然后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还进宫做什么,好像没什么理由……习惯性的去握折扇,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拿,想是留在云卿那里。
"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自语着看了看自已所在,他嘿笑一声,他销香客去找佳人偷会,哪里需要什么理由。云卿也好,云汝嫣也罢,想见便去见了就是。
白衣如鹤,纵跃无形,花南隐从皇城边上的密林里走出去,想到宫里有赫千辰和赫九霄在,不再考虑李大娘的安危,直奔拾全庄。
李大娘这时候还在宫里,他知道花南隐跟了他来,但两人还未交谈就被侍卫发现,情急之下分头躲藏,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只能尽量隐藏自己的行踪,试图悄悄溜入后宫,他还是女装,不容易让人起疑,然后再慢慢找他要去的她方。
避开一队巡查的侍卫,他暗自猜测方向,正要迈出脚步,身后忽然传来衣袂拂空之声,有人叫他,"李大娘。"
听到说话声熟悉,转头一看,青衣墨发,卓然而立,神色淡然平静,在他身后望着他的果然是赫千辰!
"你怎么在这里?"他没想到会在皇宫见到这位檀伊公子,见到他就如见到救星,"侍卫正在追捕我,公子可有什么办法?"
"跟我来"赫千辰微微一笑,慢步往前。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人血
当时赫千辰听说有刺客,他第一个想到的是不知赫九霄会不会听说他入宫,便来找他,心里知道凭对方的身后理应不会如此轻易被皇宫里的人发现,他还是辞了楚青韩从青霞宫出来。
没想到却见到李大娘。
拿着楚青韩给的佩玉,赫千辰通行无阻,李大娘听他的话给自已换了个发式,云鬓高耸,走路之时尽量缓慢,如随身侍妾那样垂首前行,神情不显异样。
路上遇到巡查的侍卫,他们先是见了赫千辰的样貌,被他的风度气派所折服,再见楚青韩的佩玉,知道眼前之人一定身份不凡,不可得罪,对他身边的女装的李大娘便没怎么在意。
不知赫千辰来这里做什么,但见到他手里还有这么厉害的东西,李大娘欣喜不已,"公子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你说。"淡淡回答,赫千辰也不知李大娘是为什么在这里,还成了刺客,他正想问,远远的看到熟悉的身影。
夕阳落在那人的背后像是照出一轮金红,衬着衣上暗紫,瞳眸微冷,束起垂落颈后的发四散飞扬,慢慢走来的样子像是从天边魔域而来,见了他,对方眼里露出笑意。
"千辰。"赫九霄朝他走过去,见到他身边女子样貌的人是李大娘,摇头沉声道,"你们如此贸然进宫是在找死。"
"什么意思?还有谁?"赫千辰微讶,赫九霄便将遇到花南隐的事说了一遍,李大娘觉得不安,"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人,没想到会害了花少侠。"
"你想找谁?"赫千辰见多了一人,目标太大,加上宫里耳目众多,他们这样一边走一边说实在不安全,便提议先随便找处人少的地方隐去行踪。
宫里哪里都有人,哪里人都不少,几番转折,到了一处相对人少些的宫殿,顾虑他手里的佩玉不能多用,否则给楚青韩知道便是麻烦,几人隐藏身形不让人发现,倒真像极了刺客。
藏到一处僻静的楼下,他们在墙边停了下来,不知多久之后会有侍卫巡逻,眼下倒是不见有人,李大娘歇了口气,正想回答赫千辰的问话,几人忽然听到有响动。
他们所站的墙边空无一物,另一边是正门,栽着不少名贵的植物,住在这里的人身份绝对不低,就算是平日无人经常走动的地方都打扫的一干二净,连一片落叶都看不见,远些的她方有树丛,他们面前只有一口井。
响动是从井里传出的,天色已经暗下,那异样的声响就如逐渐凉下的天气,令人身上发寒,几人都不是胆小之人,走近一看,只见井里正有一具尸体缓缓沉下,他们听见的声响正是尸体挨着井壁,慢慢滑下去的响动。
"在我们来之前这里有人来过,而且才离开不久。"赫千辰沉吟说道。从那尸体沉下的速度看的出来,弃尸之人功力不俗,轻功也十分不错,离开的速度很快。
赫九霄在看那个沉下去的死人,只看了一眼,便已看到他致命的伤处,眼底冰寒之色闪动,"死者是这里的侍卫,伤口在颈部,切口很深,流血本该很多,但井里的水颜色却未改变。"
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人先放了他的血才弃尸于此,凭赫九霄的眼力和医术,凭赫千辰的推算,这一点绝不会错。
李大娘似乎是看呆了,久久的看着井里,那具尸体已经沉下去,沉落到井底,这口井很深,已经看不到那具尸体的样子,他还朝下望着,眼神几度转变,紧紧抓着井口上的石岩,赫千辰与赫九霄在他身后,忽然听到水滴落下的声音。
只是几滴,就如雨点掉下,落在井水之上荡出回响,瞬息间又没了声响。
等李大娘转身回头,两人还没看清他的表情,他骤然几个起落,纵身跃往边上的宫楼,像是已经非常急切,再也等不下去。
对视一眼,赫千辰与赫九霄一起跃入宫墙之内。
绕开里面的侍卫,避开侍女,三人潜入,一重重的大门和里面环绕的回廊,异常宽敞华美的花园,还有摆放在玄关处的各种稀有的珍宝,都在说明此她主人身份确实不低。
他们直接往里,在经过一条走道之时,赫九霄忽然抬手暗示,朝里面指了指,那里有血腥味。
这味道不是很明显,正在散去,不一会儿就已闻不出来,若非赫九霄对此十分熟悉,他们可能就会错过。
循着这条路走进去,打晕了几个看守的侍卫,走到里面,李大娘愈加急切,脚步匆匆,前而罗幔重重,一层层阻隔了他们的视线,隐约可以看到一间房,很宽敞,有人在房里坐着。
琉璃灯的光线柔和,照处挂在帘上的玉勾,桌椅都是雕花的,不知打磨了几遍,漆色上的特别的匀称,在光下颜色柔和,桌上摆的是翡翠碗,青碧翠绿之色,碗里的东西却暗红发紫,正散发出一股腥锈之味。
那是血。
人血。
殷殷血红隔着薄薄翠绿透出几分赭色,两相映衬,分外好看,却也分外诡异骇人。
李大娘望着那里,像是整个人都被掏空了,没有任何反应,只见那只碗被一只苍白的手拿起,那人指节很修长,裁着一只碧玉戒,衬着那只翡苹碗,也衬着碗里透出的殷红。
那人端着碗,不知是在想什么,过了许久,终于把碗凑到唇边,在帐幔后露出的半张脸看不清样貌,只看到他极为缓慢的张口,一口口饮下碗里的血。
人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的嘴唇血红,在灯下犹如鬼魅,直到喝了几次,一碗人血喝尽,那只碗才被放下。
"拿下去吧。"他的声音很慵懒,似乎是无力,有种病态的缓慢,挥了挥手,有人从另一边上前,将桌上的碗收走,然后小心的问了一句,"不知殿下还要不要?,,
那人摇头,挥手让他下去,坐了一会儿,才拿出白色的丝帕抹去唇上的血,看着手中的帕子,他忽然拿它按住了嘴,这次却是扶着桌角弯下腰去,干呕起来。
明明是想吐,却不让自己吐出来,桌上震动,琉璃灯影微晃,将他弯折的影子印在墙上,像是地狱的幽魂。他一直用帕子按住自己的嘴,深深几次吸气,终于放下,拿起桌上的茶水,大口喝下,这才慢慢吐出一口气。
忽然一个人影朝他飞扑过来,那人一惊,骤然站起,"是谁?!"
原本在帘后的样貌终于显露出来,一双剑眉正挑起,眼底露出厉色,脸色显得苍白,却有种高贵的气质,气度轩昂,俊秀不凡,居然是璇玑坊里见过的那位"客人"!
赫千辰与赫九霄都见过他,璇玑坊的女客。李大娘亲手照顾,不惜用璇玑坊里所有的财物来交换赫九霄为他医病,那人中了红颜之毒,毒性没有全部解去,发作之时可能需靠饮血才能活下来,不让脏腑之内蛊虫噬咬。
"是你?!"那人见到飞扑过来的身影是李大娘,神情一松,将他接住,"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要你别进宫来找我?!"
"你难道不高兴我来找你?还是嫌弃我这样子,不要我来找你?"李大娘一瞪眼,轻哼一声。先前如何紧张悲切,此刻便有如何凶悍不讲理,却半点都不说自己方才见了他那样喝完血又干呕,心里有多痛多难过,仿佛先前什么都不曾看见,脸上只有愤怒。
"你明知道不是,我是怕你被人发现被当做刺客,方才有侍卫来报,说是刺客,我就担心是你,偏偏真的是你。"那人见他换了发式,梳作妇人妾侍的样手,不觉好笑,用手插了插他的发,将他抱在身前。
两人重逢,赫千辰与赫九霄又未露出行藏,他不知还有旁人,抚着他的发将他抱紧,李大娘却知道还有两个人,连忙把他推开,"你等等!"
"原来李大娘也有脸红的时候。"赫千辰见惯了李大娘时有显露的泼辣样子,这时候见他神情,笑着从暗处走出来。
见有外人,那人顿时把李大娘拉到身后,看清是赫千辰,又放了心,他在璇玑坊见过赫千辰,对赫千辰身边的赫九霄更不陌生,"檀伊公子,血魔医,你们也来了。"
赫九霄为其祛毒之后,他侥幸没死于红颜,人却从璇玑坊不见了,李大娘跟着他们两兄弟去火雷山庄,就是为了让赫九霄早些制出解药。原来他本身就是宫里的人,这段时间一直在宫里。
"看来李大娘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他为你偷偷入宫,就是想确定你平安。"赫千辰走到那人身前,打量了几眼。
赫九霄就在赫千辰身旁,目光落在那人手上的碧玉戒上,"你是太子。"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天大秘密
那人一震,还带着血迹的嘴抿成一线,看着他们。
"你是大皇子,是楚青韩的皇兄,也是炎朝的皇储,太子楚靖玄。"赫千辰望着他指上的碧玉戒,在听到先前侍奉之人上来喊那声殿下的时候他就开始怀疑。
他们都听见了,也都知道,宫里只有皇手被称作殿下,除了二皇子楚青韩,还住在这个皇宫里的殿下只有太子一人。
楚靖玄知道不可能在他们两人而前隐瞒,此时也不能隐瞒下去,微微点头,"我便是太子,如今你们都知道了,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难道你以为他们会拿你怎么样?若非他们,我早就被侍卫抓住了!"李大娘一拳打在他腹上,动作却很轻,然后看着他摆在桌上那条染血的帕子,眼神黯淡下来。
楚靖玄苦笑,这不能怪他,就算见过赫千辰与赫九霄,算是相识,他也不敢肯定两人不会对他怎么样。
他知道玉田山的事,朝廷陷他们于不义,令江湖人对他们产生怀疑,丐帮帮主死于巡天塔,飘渺楼的万谦重也亡于其中,早已引起无边风浪。
拉住李大娘,他慢慢摇头,"小福,不是我不信他们,是我那皇弟和皇叔做的事……"他长叹,见李大娘看着桌上,伸手把那条帕子揉到自己掌心扔到角落。
李大娘也知道玉田山的事,听楚靖玄所言,歉意的看着他们,然后拍了拍桌子:"靖玄他对太子之位无意,但二皇子咄咄逼人,想要皇位,他原本打算离开皇宫,却不能轻易脱身,还中了红颜之毒,那毒一定是二皇子下的,至今未能解,不知道现在血魔医是不是有办法了?"
"要斩毒,需用到灵犀冰蝉。"赫九霄走到桌边,用手抹了抹桌上留下的血印,"若不想食用生血,可命人用血做成药丸,效用一样。"
"多谢血魔医。"李大娘听说他不用再受苦,惊喜不已,楚靖玄却面色沉重,"那灵犀冰蝉在我皇弟手中,恐怕不是那么易得的。"
"我已问过他了。"赫千辰对赫九霄摇头,"楚青韩不会主动交出灵犀冰蝉,想要得到,唯有用其他办法。"
楚青韩拒绝将灵犀冰蝉给他的理由他当然不会对赫九霄说,他甚至怀疑那个理由只是他的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为了不让太子痊愈。
"你果然一个人去见他!"赫九霄眸色骤然冷厉,面色深沉,拉着赫千辰到面前,"我就知道你会为我去找他,你果真去了,我是怎么对你说的?要你不要见朝廷的人,若是楚青韩要对你不利你怎么办?"
"你的反应未免太大,你该看见了,我在你面前,安然无恙。"赫千辰笑着摇头,闻到他身上的沉香,眉宇微挑,深深看着他:"我听说楚雷想招你为婿,他要你娶云卿?你怎么说?"
赫千辰的眼神和他的言外之意不吝是表示,赫九霄与他一样见了朝廷的人,甚至还有人想与他定下婚约,对方根本没有立场怪罪他去见楚青韩。
"生气了?"赫九霄忍不住抬手抚了抚他肩上的发,脸色稍缓,他清楚赫千辰进宫是为了他,闻言也知道对方同样有所不快,低呼说道:"那桩婚事根本无需考虑,你知道我会如何回答,我是为了找你才进宫见他。"
说到后来,赫九霄的语气略带责备,"你下次不要再擅自行动,你说我独断,你自己为何也开始如此?怎不想想我也会担心你?"
"我知道,只此一次。"赫千辰不着痕迹的用袖子掩住腰间的佩玉,不想给赫九霄看见,楚青韩的东西,他拿了原本就只是为了在宫里行走方便。
赫千辰其实并未怀疑赫九霄会答应楚雷,是以楚青韩说的时候他完全没什么震动,只是听说楚雷妄图用婚事拉拢,略有不悦而已,如今自然已被赫九霄的话安抚。
楚靖玄见两人言语之间果然有异,正想说什么,被李大娘暗中撞了下,见他点头又摇头,心下了然,不再多问。
这对兄弟他已许久没见,上次见到,两人似乎还有争执,此后听到的传闻也时常变化,起先不知是兄弟,被人传得暖昧,之后说是兄弟,又曾在擂台相争,后来几度改变,他渐渐不知相信什么才好,他只知道,他自己亲眼见过,赫千辰,这位千机阁阁主,似乎是可以托付之人。
"檀伊,你可见过刘权?"楚靖玄回到原位坐下,拉着李大娘坐到他身旁,认真的脸色令这句话显得不同寻常。
他对面坐的是赫九霄,赫千辰闻言也落座,和赫九霄并肩一起,与楚靖玄隔着一个桌子,双方对视,气氛起了微妙的变化,夜色已近,房里只有淡淡血腥和朦胧的光影,为即将开始的谈话渲染上一层沉重而又神秘的意味。
"枢密院的刘大人,我当然见过,他说,那件事是太子所托。"赫千辰早就觉出其中的重要性,放松的坐着,他已经准备好听楚靖玄给他说个究竞。
在两人各自的过往,和曾经可能有过的打算曝露之后,赫千辰与赫九霄都将自己觉得比较重要的事说给了对方知道,以免又像这一次。
虽然还不至于大的误会,当时彼此心里都不好过却是真的,不想再次经历,两人坦白过去,不至于事无巨细毫无遗漏,但已将最近的大事都向对方大概交代了一遍。
所以赫九霄也知道枢密院的刘权,知道刘权身负太子所托,这件事还与拾全庄有关。
"你想找的是何物?"赫九霄替赫千辰发问,他一点都不在乎那东西是什么,但此事拍关千机阁,何况还牵涉朝廷。
被赫九霄那样的眼神看着,恐怕没多少人敢有所隐瞒,楚靖玄本来也没想隐瞒,看了身边的李大娘一眼,他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解释了一遍。
李大娘也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此重要,那么早在之前你就委托了千机阁?"
"当时我要刘权去,只是试探,后来在你的璇玑坊亲眼见了他们,这才让刘权说出此事是我委托,这件事太重要,我不能不小心谨慎,此事对整个炎朝来说,都是一个秘密,就算是皇族也未必全都知道,也许知道此事的唯有我父皇,还有皇叔。"
楚靖玄对李大娘说的话也是对赫千辰他们说的,这句话说完之后,他垂眸不语,斟酌许久,像是在考虑如何说这件事。
他所居的太乾殿许多侍卫都被他退走,由于中了红颜,时常要饮血,不想被人看见觉出异状,他附近都没什么人,侍候的人也少,只有心腹留在身边,此刻夜色已至,整个太乾殿里异常的安静,连脚步声都没有。
房里只听见几人的呼吸声,其中楚靖玄的略微急促,眼神定定的望着桌上的琉璃灯,双拳紧握,似乎是在犹豫挣扎,要不要对他们两个外人说出这个天大的秘密。
李大娘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他侧首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仿佛下定了决心,"为了你,这件事非说不可了。"
几人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不等李大娘发问,楚靖玄忽然说道:"在许多年以前我就知道,我还有个兄弟。"
话落音,李大娘闻言惊愕的瞪大了眼,就好像听说楚靖玄忽然变成了女人一样,"你说什么?你还有个兄弟?"
赫千辰与赫九霄也感到意外,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顺德皇帝楚睦只有两位皇子,怎会又多了一位,赫千辰猜测,"莫非是你父皇与其他女子所生,并非出自皇宫?"
檀伊公手很少有料错的时候,这一回楚靖玄的答案却并非他所猜测,摇了摇头,楚靖玄显然也满腹疑感,"当初他确实是出生在宫里,但不知为什么,我母后完全不知他的存在,其他人也没有一个提过他的存在。"
楚靖玄柠眉,"他就像从来没有出生过。"
身为皇子,却无人知道他的存在,自小离宫,这个不知何时消失在宫里的皇子,究竟是什么原因,导玫他有如此遭遇?楚靖玄说到这里,一股无形的诡秘之气慢慢笼罩,此事牵扯皇宫,确实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不论这位皇子年岁多大,比楚靖玄年长还是年幼,对于整个炎朝来说,都是一个变数。
皇位之争,又多了一人。
倾辰落九霄 卷三 第一百四十七章 弃天
"你要我寻的不是物,是人。"赫千辰明白过来,身边赫九霄朝他看过去,两人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波澜,"这么说来,你是怀疑那位皇子身在拾全庄。"
"不错,我要寻的不是物,是人,是我炎朝的另一位皇子,我的亲兄弟。"楚靖玄低声重复,转头去看李天娘,"我要他继任太子之位,如此我才能从这个皇宫脱身,与你携手江湖。"
"靖玄?!"李大娘倏然从椅上倏然站起,看着他,瞪大了眼,激动万分却又气恼万分,拍案骂道:"你在说什么蠢话?你难道要舍弃自己的皇族身份,要放弃太子之位?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在放弃整个天下!"
与李天娘的激动相比,楚靖玄显得很平静。
他抬头看着李大娘,目光如炬,"倘若我继续当这个太子,倘若我能顺利登上皇位,成了新帝,终是要选妃的,到时你怎么办?就算我能想办法封你为妃为后,但你本是个男子,难道我能要你像其他女子一样在后宫等我?与那些妃嫔在后宫之内明争暗斗?"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喜欢扮女人,你只是不甘心别人因为你偏爱同性而看不起你,所以才有意离经叛道。"
他站起身拔下李大娘头上的发饰,长发散下,他为他随手束起,拿帕子沾了茶水,在他脸上轻轻擦抹,"我不想委屈你,喜欢男子没什么,我也不怕给人知道,我情愿为你放弃天下。"
被水拭去妆容,云鬓换做利落的束发,在几人眼前的是一张神情复杂的脸,五官容貌清秀,比女妆时看来还要年轻些,除却那一身女子的衣裙,在他们眼前的已经是个看来面容清俊的男子。
李大娘喉间烦动,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他抓着楚靖玄的手,最终狠声低骂了一句,"你这个笨蛋!"
"没有你笨,若是不笨,当初就不会掉入荷花池里,还敢在树下换衣。"楚靖玄有意打趣,李大娘果然秀眉一拧,嗔怒道:"我那是为了救人,谁知道你们皇宫里的人都喜欢跳湖,我是救人不是落水!"
"好、好,是救人。"楚靖玄低笑,若非当初一遇,他不会对这个男扮女装的男人感到好奇,也不会有此后的相知。
李大娘替皇族制作绣品,当初是在皇宫巧遇太子,谁也没想到一番相识会结下如此的情缘,赫千辰在旁看着两人对话,不禁要为天意感叹。
楚靖玄和李大娘一时忘情,回过神来见两兄弟一直都在看着,有些不好意思,但赫千辰与赫九霄之间与他们一样,甚至比他们更惊世骇俗,想到这点倒也不再避讳,落落天方的重新坐下。
"赫千辰,我已收到刘权的回报,你说已经确定确实是在拾全庄的九转珍宝楼里?"楚靖玄虽然对朝政无意,但他毕竟贵为太子,皇族里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角色,一番真情流露之后,收敛了情绪,他神情严肃,再次确认。
"可还记得当初秦战听你索要十全庄内'十全'秘宝之时,他神情大变?"赫千辰先没回答楚靖玄,而是转头看赫九霄。
"记得。"那是他们兄弟初见,赫九霄至今为止都记得当日的情景,"这么看来九转珍宝楼之所以如此重重看守,不是为了庄内珍宝。"
"或者说,确实有十件重要的秘宝,但其中一件不是物,而是人,是炎朝的第三位皇子。"赫千辰淡淡的话音沉沉落下,楚靖玄眉头紧皱,点头不语。
"秦战那老东西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他竟敢私藏皇子。"李大娘想了想,忽然抓住楚靖玄的衣袖,惊异的问道:"难道秦战也是你们朝廷的人?"
"确有可能,否则一个江湖人绝不敢隐藏这么个秘密。"赫千辰点头赞同,赫九霄在旁说道:"既然他的所为是有人授意,授意之人不是当朝皇帝便是你皇叔,秦战的身份也不简单。"
楚靖玄苦笑,"你们说的不错,秦战原是宫里的人,身任禁军副统领之职,父皇本就器重,才会委以重任……"
楚靖玄早已命人暗中调查过,就是因为已经肯定,才会委托千机阁去调查拾全庄,找出还有一个皇子的下落。
他的原意就是找到这名皇子来打乱楚青韩的阵脚,他已下了决心要放弃皇位,这个从没见过的兄弟便成了他的希望,他只担心一点……
"倘若他也无心皇位,或是不足大任,我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暂时不去想之后如何,楚靖玄从椅上站起,郑重对他们说道:"今日我以太子的身份恳求二位,将那名皇子从拾全庄里接出来,我要见他。"
赫千辰与赫九霄起身对视,然后一起面对楚靖玄,答应了。
他们早已被牵扯进皇族的争斗之中,而这次楚靖玄不是下命令,也不是委托,说的是"恳求",不论是看在李大娘的面上,还是基于李天娘与太子的那份情意,或者是为了回报一下楚青韩,他们都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两人告辞出来,悄然出宫,凭他们的射手自然没给侍卫发觉。李天娘没有与他们一起走,他留在太乾殿,他实在不放心楚靖玄,且久别重逢,他与楚靖玄也有许多话要说。
夜色苍茫,皇城之外已经夜深人静,赫千辰与赫九霄招呼各自手下回转,这里离凉州城近些,他们准备先去千机阁好好部署,看如何能不引人怀疑,寻至九转珍宝楼去接出那个出生神秘的皇子。
皇城脚下戒备森严,城门已关,也无其他出路,他扪越墙而出,把马匹留在城里。
外面还有赫千辰预留的人手,也有准备马,就是数量较少,无法承载他们这么多人,便留了些人手下来,要他们密切注意皇宫里的动向。
走了一阵,穿过官道经过一个湖,赫千辰停下马,要大家原地休息,今夜看来是要露宿在外了。
"你不觉奇怪吗,楚青韩对楚靖玄下毒,为何不用其他立刻致命的毒药,却要用'红颜'。"他取了水囊往河边走,赫九霄就在他的身边,路上想到这个问题,他边走边说。
快到湖边,赫九霄接过他手上的水囊,"唯有红颜的毒性发作不定,且令人以为是自己疯狂,不论楚靖玄是不是会死,只要发作,别人就会当太子已疯,对他有利。"
赫千辰点头,看着眼前湖面在月下波光闪耀,又沉吟说道:"还有个可能,他并未想置他于死地,至少不是现在。"
"你在替他说话?"赫九霄装好了水,站起身走到赫千辰面前,双目微阖,没有任何温度的目光注视着他,"我看见了,你腰上的佩玉。"
赫千辰垂首,腰间的佩玉已被他解下。之前在宫里的时候挂在腰上,他已经用袖子掩了,没想到还是被赫九霄看见,只能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楚青韩有所图谋,但他还未完全准备好,所以才不想害死太子以免惊动皇上,至于佩玉,只是为了在宫里以防万一……"
说了一半,见赫九霄神情还是冰冷,他无奈叹息,拿过他手上的水囊喝了一口,转身,慢慢说道:"我只是拿了他的东西,没有和他接近,你何必如此。"
"我看的出来,他对你有别的心思,那一日他被你所伤,离去之时却没有一点怒气。"没有温度的眼愈加深暗,赫九霄走到他身旁伸出手,"拿来。"
"什么?"赫千辰侧首挑眉,赫九霄语气坚定,冷冷说道:"他的佩玉。"
对他的反应报以好笑的表情,赫千辰摇头从怀里取出来,还没递过去就被赫九霄一把夺走,镂花玉牌划过一道晶莹温润的光华,直直坠入湖中,几乎没有泛起一丝波澜就消失在湖面上。
"你可知道有那东西我们出入皇宫便能畅行无阻?"赫千辰看着湖水。
"知道。"赫九霄望着天边暗处,负手冷哼,"我还知道他是有意给你,要你去找他。"
赫千辰扬了扬眉,徐徐说道:"而我只要拿着他的信物进宫,他一定马上就会知道我来,只要我在皇城之内,只要我腰上悬着他的东西,他就会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
望着湖面的眼里露出深沉之色,泛起淡淡的几许笑意,"你是知道这一点,还是不想让我带着他的东西?"
"不想让你带着他的东西。"赫九霄回答的毫不迟疑,走近他身前,两人对视,"虽然我也知道他给你是另有用意。"
不等他再开口,赫九霄一手捏在他肩头,"答应我,以后不再见他。"
赫千辰没有回答,敛下的目光似在犹豫,赫九霄眉头紧皱,气息更沉,语调更冷,"我说,不许再见他!"
对他这种近似厉声的低喝,赫千辰皱眉,心里微有不快,他试图说些什么,对方却根本不容他说,才张口便被赫九霄的唇堵上。
倾辰落九霄 卷三 第一百四十八章 湖岸夜色
水囊在两人相拥纠缠中掉落地上,赫千辰回应的同时也没忘记还以颜色,他对赫九霄这种专横的做法虽然已经习惯,却不是没有任何意见的。
纠缠的唇舌互相摩擦,逐渐深入,嗫吮辗转,带着一种攻击性的热切和激情,等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息急促。
退开身,赫千辰捡起地上的水囊,大口灌下,浇灭喉中的燥热,喝了几口被赫九霄拿过去,两人目光交错,视线在空气中似乎停滞,过了片刻,又不约而同的轻笑起来。
赫千辰坐在地上,吐了口气,拨开颈边的发,无论他在何时何地做出何种动作,姿态永远是那么流畅随意,悠然悦目,赫九霄忍不住走近抚了抚他的发顶,被赫千辰一手轻拍掉,"别总以兄长自居。"
他的说话声在这幽静的夜里特别好听,就像流水徜过河岸,赫九霄也坐下,就在他身边,一手伸过去揽住他的肩头,"但你我是兄弟,这是你从前对我说的。"
"长兄如父,你想以何种身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稍远之处他们两方手下的人正生火,吃着干粮围坐聊天,噼啪的爆裂声带着火焰的热度从那里传来,赫千辰的话音就夹杂在其中,听不出是不是有明显的不悦。
"我只想告诉你,你不该那么做,我也不许你那么做。"赫九霄的话蕴着某种含义,赫千辰侧首看他,印照月华的眼里也印出赫九霄冰冷之中含着温情的脸庞。
"你指的是什么?"他淡淡的转开眼,望着湖的尽头,赫九霄收紧在他肩上的手,也望着远处,"就算找不到灵犀冰蝉也无妨,只要我不使用异能,迦蓝毒就不会发作。"
"我不要你去读他的心。"赫九霄转过他的脸,妖色闪耀的瞳眸冷冷闪光,"别告诉我你没打算这么做。"
赫千辰语塞,没办法接话,他确实有过这种打算,但……
他叹息轻笑,摇头,"被你看出来了,我确实有过这种打算,不过我已经想过,以你的为人,恐怕就算是死都不愿让我用这种方法替你得到灵犀冰蝉。"
"不错,我一点都不愿意看见你这么做。第一,我不想你去接触他人,第二,我也不愿你为我再用你的能力,你不喜欢用它,我知道。"赫九霄拉着他靠在自己身上,秋风带起两人的发,寒夜之中他低沉的话音随风散开,就如燃烧爆裂的火星,落在赫千辰的心头。
"你怎么知道?"他微微震动。确实,他不喜欢用,每次都会引起一些不好的记忆,而且读心并非那么简单的事,他无法选择看到什么,不看什么。
"我就是知道。"赫九霄侧过身在他嘴角轻触,两人倒在湖边,只是半覆在他身上,赫九霄俯身吻他,赫千辰缓缓收力,不介意对方的重量压下。
"不怕地上脏?"赫九霄没忘记他洁癖到何种程度,拉他坐起,拿掉他发间的枯叶。
"再脏,比不过人心。"赫千辰拿过他手上的枯叶,在指间转动,语带轻嘲,"你可知道我进了皇宫第一感觉是什么?与那里相比,天地自然简直再干净不过,花开花落,树叶枯荣,其实都是最简单的。"
"想到什么了?"赫九霄拿开他手上的叶子,枯叶随风而去,落到湖面上,赫千辰的目光追随,神情淡淡,注视着湖的对岸,平平静静的说道:"我想杀了赫无极。"
赫九霄瞳眸微缩,自相见开始,相关他们的爹赫无极,赫千辰从没说过什么狠绝的话,这时候突然的这句话,令他意外,"为何?"
为何现在才说?
"要是他早些死,你就不会受苦中毒。"赫千辰眺望湖的尽头,那里只有一片黑暗,他苦笑叹息,"我明明看过他的心,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你是在后悔当初没有提醒我?"赫九霄摇头,"当初我们都是孩子。"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何况他已经死了,不必再想。"
在他手上轻拍几下,赫九霄问他,"饿不饿?我让冰御带了熏肉和酒。"他站起身,拉起赫千辰,"过来,吃点东西。"
他们手下的人把马拴在树上,二十多人分成几处围坐,生了几堆火,坐在一起的有千机阁的人,也有赫谷的人。两方的主子是兄弟,而且关系甚好,从无猜忌,他们作为手下的几次行动都会遇到另一边的人,行动之时甚至会打个招呼,这次露宿,很快就打成一片。
"……真的,不骗你们,我听到那小子就是这么叫的,"冰御伸手烤了烤火,嚼了几口带来的肉片,又喝了口酒,在其他人期盼的眼神下,夸张的对赦己和忘生亲热的叫道:"左左——右右——"
他特地拉长了声,让人听来不像叫人,倒像叫狗,众人哄笑,忘生板着脸警告的看着他,赦己更干脆,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砸去,瞪眼,"给我闭嘴!那是小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冰御侧头避过,赫谷的人早已笑倒,千机阁的人则比较辛苦,他们还不敢光明正大的嘲笑左使和右使。见他们一个个一个个憋红着脸,赦己懊恼的摆了摆手,干脆认了,"你们要笑就笑,这次笑完谁还敢提,看我不拔了他的舌头!"
说完,憋住的笑声爆响,忘生和赦己无奈,抬眼看到人影走来,连忙起身,"阁主!"
"谷主!"赫谷的人也不笑了。对着赫九霄那张脸,没人敢大肆喧哗笑闹。
赫九霄冷冷不语,只一摆手,赫千辰点头对他们示意,"你们随意吧。"
除了近身的几人,其他手下并不知他们的关系,幸好天色已暗,也无人注意两人是携手回来。
他们经过人堆,到了另一边,本不打算生火,赫九霄还是坚持,挖了坑、架了干的树枝,用火折点了,打算等晚上睡的时候用土埋上,躺在上面可以暖和些。这些他都不要别人动手。
其他人见他们离的不是特别近,胆子也大了,继续笑闹,只是收敛了许多,不敢过分吵闹,以免惊动两位主子。
夜色渐浓,等火熄下,除了守夜的人,大家都睡了,行走江湖风餐露宿,就算赫千辰与赫九霄身份不低,却不是没有经历过,可以说早就习惯。
他们两人睡在一起,身下垫的是带来换洗的衣物,晚秋寒凉,但地下烧过火,并不觉凉意,就算如此,赫九霄还是抱着他,像是生怕他受寒似的。
只要运功抗寒,这点凉气怎么可能让他生病?睁开眼,赫千辰无奈的扬起眉宇,试探的挪开搁在他腰上的手。动作尽量的轻,不想惊动赫九霄,他小心翼翼的起身,连守夜的人都没惊动,一个人走到湖边。
深夜,银月高悬天际,洒下清冷光芒,仿若在湖面上罩上一层朦胧的纱,解去身上的衣袍,赫千辰走近水里。
沐浴月色光华,赤课的人体站在水中,健硕修、长的身材,像是玉石和银子一起铸就,身无寸缕,却如着华衣,洗浴的动作仔细缓慢,黑发湿透垂在背后,宽阔厚实的肩背,坚韧紧窄的腰线,从背脊到腰臀之间的那一线凹弧,有水球从上落下。
就滑落到那紧绷凸起的臀丘上,它是如何的结实而富有弹性,当触摸其上,又是如何的手感,站在湖边树下的男人早就有所体会,喉间干涩发紧,他一步步朝湖里的人走去。
"我吵醒你了?"赫千辰没有回头,他早就感觉到背后灼热的视线。
"你起身我当然知道。"赫九霄走近,也开始解自己的衣带,直到他也赤裸着走来,赫千辰擦拭自己身体的手终于停下动作,"你要一起洗?"
"我来帮你。"赫九霄没有多言,接过他手上的布巾,替他擦背,擦拭的手从他颈边一点点滑到腰际,又落到臀上,他揉捏他的臀,缓慢的动作让他掌心的热度一点点透过手里的布巾,传到赫千辰身上。
"你……"身后的掌心还在他臀上摩挲,赫千辰皱眉,拉开赫九霄的手,回头便看见一双写满欲望的眼,"我知道碰过别人的东西你都要洗手,这一次沐浴是为洗掉什么?皇宫里的浊气?"
"你知道我在做什么,还……"身后被赫九霄紧贴,他感觉到异样,侧首叹了口气,"你忍不住了?"他转身,"我用手帮你。"
赫九霄阻止他的动作,借着湖里的水,按在他臀上的手指试探的往里,说话声已经暗哑,"我验过了,毒性已去。"
赫千辰挑眉,"也就是再也没有药性压制你身上的迦蓝毒,但你不能随意使用异力,免得入魔。"他朝林子里看了看,其他人都已睡熟了,但是守夜的几个人还在,夜深人静,他们若是做了什么,那里不知会不会听见……
"也就是说,我能碰你了。"赫九霄抚着他背上的发,某种火热在他腿间慢慢厮磨。
"在这里?"他打算阻止,但赫九霄根本不理会,依然故我,搂紧他腰部的双手往下,分开他的臀,赫千辰在推挡之间看到远处湖的另一头有闪动的白影。
有人在往此处接近!眸色骤然沉下,他张口欲言,双腿忽然被赫九霄拉开抬起。
倾辰落九霄 卷三 第一百四十九章 汹涌
"别动,有人。"赫千辰推开他反手一拉,赫九霄与他一起沉入水中,只有颈部以上露出水面,他注视湖岸的那一边,闪动的白影不是走兽,绝对是人无疑。
在他专注的望着远处的时候,赫九霄在他面前不见了身影,与此同时赫千辰下腹某处一热,湖水的凉意与唇舌的温热一起卷上,皱眉垂首,他看见水下散开的发,赫九霄整个人已在水里。
"九霄,起来!"他低喝,却依然没能阻止赫九霄口中的动作,他的腰部被一双手紧紧抱住,在他臀上的手掌按着他往热源深处接近。
赫千辰惯于克制,他从不放纵,与赫九霄交欢不是第一次,却是第一次在这野外,在这毫无遮蔽的天幕之下,更别说远处还有人,就算是他,这时候也不免焦躁起来,"别乱来,你给我放手!"
他低声喝止,赫九霄置若罔闻,执意要挑起他的欲念。
赫千辰一边注视远处的人影,身体却不受控制的被接拨起了热度,在赫九霄不断的吞咽舔吮下,他呼吸错乱,下意识的仰头挺身,整个人似乎被那火热湿润从里到外的侵蚀了……
明月高悬,映照湖面,也映入赫千辰的眼,神智回归,他猛然退后,推开赫九霄的同时自己也有些站立不稳,对方却抓住这个机会,探出水面,一把将他拖下。
湖水很深,赫九霄换了口气将赫千辰困在自己身前,在水中他的体温显得尤其的热,湖水与他身上的温度成了强烈的反差,赫千辰与他四肢交缠,却并非为了迎合,两人在水里交手,赫九霄正要抓住他的脚踝,却被他踢开。
赫千辰转身往湖岸游去,他深知再这么下去绝对不行,他也会失控。
才到了岸边不远,身后传来一股大力,赫千辰的手臂被抓住,身体往后倒去。因为先前的一番纠缠而呼吸微促,赫九霄的语声低哑深沉,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不会有人知道,对岸的人过来需要时间。"
这个湖泊很大,从那一头绕到岸边确实需要一些时间,但这些时间显然不够他们用,赫千辰瞥了他一眼,摇头准备上岸。
远处的人影在移动,似乎是在迟疑是否要过来,赫千辰走到河岸边准备穿衣,打算要守夜的人小心提防,却忘了赫九霄根本不是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腰间一紧,又再度被拉下水去。
"你可以不出声。"落在他耳边的吻成了轻咬啃噬,赫九霄含住他的耳垂,舌尖从耳根处舔过,留下一片湿热的温度,然后咬住了赫千辰的肩部。
"你以为这是在哪里?!"赫千辰哑声低斥,恼火的去推他,浮上水面之时看了看对面,那人影正在沿着湖岸接近。
两人火热的下腹相贴,在冰冷的湖水里沉浮,赫九霄一手揽住他,一手已经陷入他的臀线,就着湖水往里进入。
原本密合之处骤然感觉到湖水的凉意,赫千辰身上一颤,对方却抓住这个时机,吻住他的唇,同时让彼此的下腹厮磨轻蹭,在他身后的手指肆无忌惮的抽送起来。
赫千辰猛然吸气,身体僵直,口中被纠缠,胸前还感觉到赫九霄与他一样被湖水刺激的突起,偶尔与他的轻轻擦过,下面硬热之处早就在对方的厮磨下逐渐挺立,他们竟然在这种地方做出这种事,想到身边不远处就是他们的手下,远处甚至还有不明身份的人正在接近,赫千辰心跳骤然加快,往后欲退。
赫九霄的手指早已进入,他这一退没有让他离开如此境地,反倒更加深了对方的侵入,咬牙闷哼,赫千辰转开头喘息,口中还残留纠缠中升起的热度,干燥异常,唇上却因为被舔抵而湿亮不已,赫九霄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呼吸急促,看着他在湖水中赤裸的身体被月华折射出水波光晕,再也无法等待下去。
"别在这里乱来!"看出他眼底的意图,赫千辰低声警告,沉下了脸色,却无法遮掩自己眼底同样燃起的欲望。
在这明亮的月光下,赫九霄绝不会错认,扩张的动作逐渐加剧,手指甚至略微弯曲起来,让他感觉的更清楚。
喉间发出一声摸糊的低响,赫千辰靠在湖岸边的身体骤然紧绷,双眼朝外眺望,那人已经越来越接近了,当机立断,他拉着赫九霄潜下,与此同时有坚硬火热之物抵在他的臀间,赫九霄拉开他的腿,撤出的手指被炙热昂扬取代,一瞬间,深深的撞击。
景物变幻,骤然一片白芒,抓住赫九霄肩头的手大力收紧,赫千辰的发在水里扬起一片墨色,眼前已是另一个世界。
被月光照成冰蓝的湖水里,他只看到赫九霄充满欲望的灼热眼神,他的身体正在迅速下沉,沉入水底,也令两人相连之处嵌入的越来越深,因为湖水的冰冷,更清楚的感觉到那火烫的热源深深的烙印进他的体内。
两人都屏息,对视的目光里都有情欲的火热,只是赫千辰的更多几分抗拒与焦躁,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本来是无论如何不该这么做的,身份不明之人应该已经到了他们这里,也许守夜的人已经发现,甚至双方可能交手……
仿佛发现了他的不专心,赫九霄抬起他的腿,骤然挺身,在水中无法受力,赫千辰整个人往后倒去,腰间被禁锢,赫九霄随着他倒下的姿势将他压入水底,水的冰冷与欲望的火热同时袭来,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劈开。
一瞬间耳边什么声息都没有,没有水流的响动,也没有躯体的碰撞,唯有心跳,剧烈如鼓。
赫千辰看到夭空的圆月,隔着水光,犹如从另一个世界照射而来,就落在赫九霄的身上,那副冰冷的面貌,在月华之下燃烧出火一样的热烈,那股热烈令他燃烧,他喉结烦动,手指紧紧插入身下的泥沙里,无意识的攥紧,水草缠绕在他手腕上,与他的黑发一起在水中飘扬。
咬紧牙关,在恼怒之中因为情欲而升起绯红的脸庞,忍耐克制的神情,还有身体的细微颤动,暗绿的水草与墨黑的发一起飘拂,紧实的胸膛在赫九霄眼前泛出细腻的光泽,在水下的赫千辰看来又是另一种面貌,在抗拒与迎合之间挣扎,克制与放纵之间翻覆,那神情让人为之疯狂。
压紧他的腿,让他彻底为他敞开,赫九霄用身体的力量压制,每一次深深的撞击都带起一股汹涌的波澜,从两人紧紧相贴的身体周围荡开,也在双方火热的身体上升腾。
水波荡漾,情潮汹涌,仿佛将要灭顶,一浪浪涌上翻腾,身体的深处被撬开,承受着有力的冲击,赫千辰咬紧的齿间泄露出细微的喘息,细小的气泡窜上水面,像是他的理智,一点点破碎消失。
巨大的快感与濒临窒息的窒闷感同时交错,两人的心跳越来越快,仿佛是要跳出胸腔,相连之处也在跳动,却越来越炽热,愈加紧密的胶合,一次次的让快意加深。
湖面上有说话声传来,有人接近,两人全都听见了,他们的手下在查问对方身份,不知那人说了什么,双方正在交谈,隔着深深的湖水,说话声隐隐约约,思绪已经将近停顿,赫千辰抓住最后的一丝神智向赫九霄示意。
两人浮上湖岸,就算是内功深厚在水下闭气的时间能比别人长久,却也抵不住方才那般激烈的交缠,大口的喘息,胸前剧烈起伏,赫千辰觉得自己濒临窒息,靠在岸边,他只听见耳边嗡嗡直响,还没留意不远处林里的人在说什么,短暂分开的部分骤然间再度迎来冲击。
"嗯——"咬牙吸气,他抓住湖岸上的枯草,炙热的人体紧贴在他背后,赫九霄已经分开他的臀,再度侵袭而来,紧紧的抵着他长驱直入,直到最深处。
"阁主?"林中有叫喊声,是守夜的人在找他们。
赫九霄感觉到赫千辰身体一阵僵直,相连之处的反应却瞬间剧烈,水珠从湿淋淋的发上滚落,也从潮红的脸上坠下,赫千辰连耳根都红透,极力压抑的喘息声为充满凉意的空气染上一层热度。
"不必担心,是友非敌,否则的话早就打起来了。"赫九霄咬住他的耳垂,用齿间含着轻轻拉扯,带着热气的低喘一次次鼓动赫千辰的耳膜,他整个人都紧绷着,赫九霄正由急到缓,一点点厮磨着他,就像是为了让他更清楚的体会到此时的感觉。
靠在湖岸上,他透过林手观察周围的情况,在他身后,赫九霄克制着欲望冲动,缓缓的,一次次与他紧密相贴,细微的肉体碰撞声,带着水波的荡漾,在湖面泛起涟漪。
每一次都带入一些凉意,然后升起更多的火热,脚下踩着湖底的沙石,赫千辰站定不动,任何一点过大的响动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这次带的都是好手,很可能会听见,若是被人发砚他和赫九霄此时的样子,不知会是什么后果。
"你……快点!"侧首,他朝后低语,压着情欲的嘶哑和躁动,与其这样不如速战速决,赫九霄会意,在他颈上重重吻了一下,按住他的腰部,骤然挺送。
他们都知道这是冒险,但此时已经无法停下。
湖水的拍打声与肉体的撞击,在夜风里被吹散,赫千辰指下的枯草已经被他抓的断裂,指尖陷入泥土,他紧闭着眼,张口呼吸,汗水从他鬓边流下,他的全副心神都用来止住喉间的呻吟,已经无暇去留意是否有人接近。
赫九霄的低喘声就在他耳后,急促的呼吸,压抑着低吼,适时的探手在他身前抚慰,仿佛连周围的湖水都沸腾,那股热潮汹涌泛滥袭来,一次次让他们深陷,无法自拔。
"谷主——"一阵脚步声在林边响起,开始接近,几人的脚步与呼喊声显示他们正往此处而来,赫千辰猛然睁眼,看到冰御和忘生,赦己身边还有曾经见过的沐苍崖!
已经无法去想为何沐苍崖会在这里,深深的撞击遽然猛烈,赫九霄将他的臀分的更开,如同想将整个人送入那般剧烈狂猛,赫千辰无法站稳,被那深刻的力道顶送往上,身前的手在他敏感处一阵搓弄,他一时不防,埋首低喊,身下白液迸射,落入水中。
赫千辰浑身都紧绷着,还未缓过来,紧紧的禁锢令赫九霄激动不已,畅快的呻吟落在赫千辰的唇边,被他侧首吻住,身下的动作掀起水面巨大的起伏,在脚步声接近之时,一股烫热的液体涌入,赫千辰身上一烦,深深吐了口气。
湖岸边,披己和忘生等人走了一半,忽然听到冷冷的喝止,"你们阁主正在沐浴。"
几人连忙停步,岸边,套着锦袍的男人头发还是湿的,冰冷的不带一丝人气的眼中似乎多了些什么,那还未散去的氤氲暗如烈火,还未熄灭,正在慢慢退下。
倾辰落九霄 卷三 第一百五十章 驰援
几人听说赫千辰在沐浴并不觉得奇怪,先前听到的水声想必就是湖里传来的了。
与冰御还有赦己忘生他们一起走来的还有一个人,正是沐苍崖,曾在火雷山庄见过一次,龙鹰双杰之一,沐氏兄弟之中的兄长,"盘龙"沐苍崖。
"在下真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血魔医!"沐苍崖稍显澈动,自从上次,蒙赫九霄赐药救了弟弟沐寒珏之后他一直感激在心,"上回仓促,未能好好拜谢血魔医的救命之恩,请受苍崖一拜!"他跪地抱拳,神情郑重,"舍弟就在对岸,一会儿我会要他亲自再来拜谢!"
对赫九霄而言不过是送出去一粒药丸而已,没什么温度的眼神缓缓看过去,微微点头,"你们在此地做什么?"
"我兄弟二人正要去拾全庄,事情紧急,连夜赶路,看到湖岸这边有人生火,我就过来看看,没想到这么巧。"沐苍崖暗中前来查探,被守夜的人拦住,双方表明身份,幸好不曾引起什么误会。
"急着赶去拾全庄,莫非那里出了什么事?"夜风带起一截衣袖,缓步走来,像要乘风而去,来人沉声轻问,话音有些微微的嘶哑,不太明显。沐苍崖见了他连忙走上去。
"檀伊公子!"当日若非赫千辰开口,赫九霄未必会救人,对沐苍崖而言,赫千辰也是他们兄弟的恩人,态度自然恭敬。
"过去再说。"赫千辰当先往林子里走,回到他们休息的地方,行路间一眼都没看赫九霄,只命人去对岸把沐寒珏叫过来。
其他人都已经起来了,在沐苍崖接近之时不需守夜的人示警,所有人都在瞬间醒过来,早就做好动手的准备,发现不是敌人,他们也没有睡下,一个个已经站的挺直。
"阁主!"千机阁的手下齐声见礼,赫千辰要他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他已经预见,今夜不可能再睡了。
赫九霄只一摆手。听了赫千辰的命令,赫谷的人不需要冰御再开口,也各自去收拾准备,等沐寒珏到了他们面前,将详细情形说了一遍,暗夜的树林里渐渐能感觉到一股迫人的气息,无形无影的散开。
"你们究竟是为何人效力?"神情淡淡,赫千辰缓缓开口,林中的压迫感却愈加强烈,沐氏兄弟对视,犹豫之间,听到赫九霄生硬的话语,"你们知道拾全庄里有什么。"
两人看着地上,默然,等于承认。
终于,沐寒珏点了点头,"我们确实知道。"他侧首看他兄长,在他身边沐苍崖表情异常严肃,低声说道:"其实……我们并非为查红颜而来,红颜不是最重要的,我们的任务是保护皇子。"
"不是要将他带出来?"赫千辰追问。
"不是。"沐氏兄弟说的肯定,赫九霄闻言双目微阖,心底有了答案,打算对赫千辰说什么,赫千辰却根本不理睬他在背后轻碰的手。
"你们受命于皇上!"是谁会想要保护那名皇子,却不说要将他带出拾全庄?唯有那个隐瞒他存在的人,当今皇上,顺德帝楚睦。赫千辰负手沉吟,见沐氏兄弟承认,当下朝赦己一摆手,"出发!"
人群上马,千机阁的人已经做好准备,沐氏兄弟的马匹方才被沐寒珏牵来,也准备上路,唯有赫谷的手下还没动,因为他们的谷主站立不动,深深看了赫千辰一眼,赫九霄知道他在气什么,就因为方才他们险些给人撞破的那件事。
"还不叫人上路?"停步,转身看赫九霄,赫千辰的脸上并不见异样,但赫九霄就是肯定,他确实在生气。
命人启程,赫九霄翻身上马,几十人策马穿过树林,黑暗中隆隆的蹄声踏碎夜色,借着月光,他们直往拾舍庄的方向而去。
路上,赫九霄策马到赫千辰身边,赫千辰的双眼直直看着前方,那副浅淡的表情却很难测,不知是在想什么,赫九霄在他脸上仔细打量,看到他额边的汗水,发现他的坐姿咯有些僵硬,心下了然,随后涌上歉意。
"是我不对,方才不该要你,还没来得及为你上药。"放缓了速度,赫九霄传音过去,前面的人速度未减多少,只淡淡朝后瞥了一眼,"知道就不该那么做。"
传音过来的话稍显冷淡,显然余怒未消,赫九霄只能为自己的行为解释,坦然承认,"见你那样站在水里,我实在控制不住,你知道我多久没碰你了。"
或者不说,每次说开,赫九霄的话都很直接,直接到不让对方有任何误会的余地,赫千辰也半点都不能假装没听懂话里的意思。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对赫九霄有那样的诱惑力。
赫九霄原先应该还是喜爱女人多些,而不是同样健硕的男人。不过,想到赫九霄衣衫下的摸样,赫千辰发现自己也时常会有冲动,他似乎也不能避免的被吸引。
缓下速度,他示意赫九霄赶上,在两人并驾之时,一手重重捏在他的腰间,"你给我记着。"
话语随风,沉沉的从齿间吐出,赫九霄腰上吃痛,不等他将他拉住,赫千辰已经扬鞭策马,疾速从他身边驰过,夜风里只留下一股湖水般清冽纯粹的气息。
冷眸里蒙上一层笑意的起伏,注目不远处的身影,赫九霄一踢马腹,策马赶上。
拾全庄距离千机阁不远,赫千辰本打算好好部署,不想龙鹰双杰带来这样的消息,趁乱更易的手,已经无暇回去了,到了拾全庄的时候,正是第二日的午后。
拾全庄门前,大门敞开,十多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鲜红的血一直从大门前流倘到门里,兵刃交击声隐约从里传来,外面早已没人了,过路人都绕道而行。
众人下马,赫九霄踩着人血走进去,里面还有人在交手,忽然感觉到慑人的阴暗,无由觉得危险恐惧,不觉都停了手,看着门外的一行人,惊疑不定。
"你们……你们是……"拾全庄的管事颤声开口,他是见过赫九霄的,却没想到这时候赫九霄和赫千辰会突然而至。
赫九霄没有看他,抬首望着内院的九转珍宝楼,抬手,"不属拾全庄的人,全数格杀。"
赫谷里的都是些什么人?那是有胆量追随血魔医的亡命之徒,为挑选奈落成员而精挑细选出来的狂人,有粗豪大汉,也有俊秀青年,但无论外貌如何,无一不是杀人的好手,话音落,刀光起,管事面前的对手被人一刀劈做两半,血溅如雨。
鲜红的雨点落在脸上,管事脚一软跌坐在地,不知该是欢喜还是恐惧,抖手指着内院那座高楼,"那里……老爷在那里……"
"你家小姐呢?"赫千辰让人散开,将各处情况报上,上前一步,继续问道:"还有你家姑爷,南宫厉在何处?"
管事见到是赫千辰,定了定心,提声回答:"也在那座楼下,全都在楼下,那里有人要夺宝!和老爷请的高手打起来了!"
日光之下,一座高楼矗立后院之内,那就是九转珍宝楼,九层高楼,映射着阳光,在这秋日午后却散发出一股不祥,这就是摆放各种宝贝的地方,也是那位皇子的所在。
龙鹰双杰奉命保护皇子,这次是赶着来救人的。这就是他们带来的消息——拾全庄遭难,安陵王楚雷命人除去皇子。
沐氏兄弟朝里赶去,赫千辰与赫九霄在各处观察了一番,命手下在九转珍宝楼下会和,一起朝里走去,路上看见,拾全庄里的杀手还有不少,可见楚雷这次是下定了决心。
几道身影迎面而来,寒光闪耀,剑光阵阵,赫千辰不躲不避,神色不动间蛟奋丝穿过对方咽喉,鲜血落地的同时,他的人已经往前跃出数丈,"你别忘了那件事。"口中提醒赫九霄,金线闪过一道利光,交猎之间绞碎另一个人的咽喉。
"我知道。"赫九霄没有使用异力,这种程度的敌手根本无需他用异力,只凭双掌迎敌,每一次只要光下扬起一抹紫色暗金,便有人倒地,就如收割性命。
他面无表情,如冰寒凝结的脸色令人胆寒,站在光下,却如立在冥府与人世之间,只要有人近身,被掌风狒过,就会跨入另一个世界。
不少人脚下却步,在赫九霄周围竟无人敢主动上前,刀光剑影齐齐停滞,看到一边的赫千辰,忽然调转了方向,数人同时朝他攻去,拦截他往前的脚步。
"来的好。"赫千辰轻笑,金线丝丝闪动,长长的蛟蚕丝在掌中散开,如一条细鞭在他拂袖之时啪啪抽响了人身。
那不是皮肉绽开的声响,而是骨骼断裂,内力从蛟蚕丝上直击对方要害,脊椎粉碎,心脏受压爆裂,连惨叫都没发出,敌人倒地。
这些人都不算高手,强敌应该都在那座楼下,两人手下不停,不需多久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九转珍宝楼,楼下人群纷乱,楼层间兵刃交击,楼九层,最顶层便是皇子所居。
倾辰落九霄 卷三 第一百五十一章 第九层
打斗声不断,数十个蒙面的黑衣人与拾全庄里的高手正在交战,战况胶着,互有胜负,地上早就满是狼藉的鲜血尸体,在白日之下,那刺目的血红一块块凝结,混乱之中,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头,寒光闪烁的剑刃。
"秦庄主!楼上究竟有什么宝贝,你手下的人快不行了,你就不能要人把东西换个地方?"一柄折扇在敌人头上落下血洞,白衣人旋身侧踢,带血的尸体横飞出去,他转身应付另一个敌人,口中对秦战叫嚷。
白衣人正是花南隐,在他身边已经倒着不少尸体,他身上也挂了彩,手臂和肩头都受了伤,自云卿告诉他消息,他就赶到这里,及时报了讯,这才拦裁住了这批杀手。
这一战从夜晚直到白日,现在双方都露出疲态,再不休战,只能两败俱伤。
秦战一语不发,双目圆瞪,额头汗如雨下,手下却不留情,闷声不响,只一心对敌,看到又有个手下被杀,这才大喊道:"大伙儿都给我听着!今日一定要死守这栋楼!守住了,拾全庄里的宝贝老夫任你们选!"
众人齐声应和,精神一振,下手顿时快了,正在此时,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九转珍宝楼下各个方向涌出不少人,一句话不说,直接下手,目标直指黑衣人。
数十人个个都是高手,刀剑无影,杀伐不断,战局顿时失去平衡,胜利一面倒向拾全庄,秦战欣喜的同时又有些惊讶和怀疑,想要叫南宫厉去看看,却发现不见了他的踪影。
然后只听花南隐啸叫一声,"檀伊公子!血魔医!来的正是时候!"
话音惊破四方,花南隐故意大喊,听了他喊声的黑衣人果然手中一顿,知道这两个人代表什么,他们心中不免慌乱,不多时,果然见到两人走来,一个青衣沾血,另一个目如寒冰,两人一出现,气氛立时有了不同。
"多谢公子前来相助。"秦战口中这么说,脸上却没有什么高兴的样子,反而有些异样。
他还不知赫千辰他们已从太子那里知道他的身份,为了掩饰另一位皇子的存在,他最怕的就是让赫千辰接近这座楼,被他看出其中的秘密。
知道秦战的小心,更清楚他在担心什么,赫千辰让身后两个人走出来,"秦庄主,你可知道他们?"
两个人正是沐苍崖与沐寒珏,在路上他们已经与赫千辰交谈过,知道这位檀伊公子是受太子所托,目的与他们相同,当下拉着秦战到一边,同属当朝皇帝楚睦手下,他们各自取出信物,很快便确认对方的身份,也知道了赫千辰他们的来意。
在他们对话之时,战况已经将近尾声,除了千机阁与赫谷的人,沐氏兄弟路上也招来了各自的人手,到了后来,楚雷派来的人被楼内楼外一起围堵,只能勉强抵抗,再无反击之力,更别说到达九层去杀那皇子了。
赫千辰与赫九霄注视那栋楼,举步往上。
"等等!"秦战与沐氏兄弟同时开口,神情紧张,"檀伊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秦战身为此地主人,马上走到他面前阻拦。
"不过是想上楼而已。"赫千辰说的自然,动作也自然,身影一晃,已经闪过秦战。
"不可!"秦战追过去,压低话音对他说道:"公手难道忘了里面是什么?主上有令,谁也不能……"
"那是你的主上。"赫九霄话音冷冷,脚下不曾停步,与赫千辰继续往里走。
木质阶梯经历过一番交战踩踏,在他脚下发出吱呀的声响,就像秦战额头上的汗水,一一落下,只觉一股无形的气势将他压制,挣扎半点,他终于下了决心。
"谁也不能上楼!"一声大喝,他冲过去拦在前路上,赫千辰与赫九霄才跨上门前的阶梯,被秦战阻拦,此时的秦战须发飞扬,一身宝蓝长袍在风里猎猎作响,一剑扫出,竟有股凌厉的杀气。
这不是武人的杀气,而是经历过沙场的杀气,秦战看起来也和平日里不同,神情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没有求助于人之时的小心谨慎,也不见江湖孟尝的热心豪爽,双眼开阖之间如有电光,身影屹立不动。
全场静默,楚雷派来的黑衣人已经被击毙的差不多,其他人持着滴血的兵刃意外的看着秦战。
"秦庄主掩饰多年,为国尽心尽力,辛苦了。"赫千辰不惊不疑,知道秦战真实身份的时候他便知道秦战不会那么简单。
"赫千辰,老夫本想让你做我的女婿,为我朝再添一股力量,也为楼内殿下再多一份保障,没想到,珂雨那丫头却自己擅作主张,实在可惜……"秦战似乎是豁出去了,不再掩饰身份,在暗处观战的秦珂雨闻言冲了出来。
"爹!你在说什么?"秦珂雨一脸惊讶不敢置信,她不知秦战原来的身份,这时候听说,已经有些傻了。
秦战不看她,直视面前的人群,神情无畏,如在沙场,扬声说道:"今日,除非踩着老夫的尸体过去!否则,谁也别想上这座楼!上楼者死!"
仿佛是在教场发令,秦战口中呼喝,楼上他的心腹朝下应声,不多时几具尸体被扔了下来,都是先前闯入其中的黑衣杀手,带血的尸体从阶梯上滚落,如几个破布袋滚到外面的地上,被秦战踩在脚下。
一时众人齐震。
"这座楼里究竟有什么?"花南隐诧异的问。听了云卿的话到这里,得知秦战身份有异,他却不知道楼里是什么让他这样保护。
"檀伊公子,血魔医,二位请回吧!"沐苍崖不让任何人回答,抢先开口,眼下的事让他们兄弟有些难办,他们没想到赫千辰与赫九霄除了救人,还想上楼。
楼上的人,是谁也不能见的。
"既然我们已经来了,便不会轻易回去,答应人的事,我檀伊不会失信。"赫千辰说的平和,没什么起伏,淡淡一笑之间,悠然从容。
但谁也不会忽略他这句话的分量,秦战更不会,脸色一沉,他还不想与千机阁彻底闹翻,没有拿剑指着赫千辰,他扬臂一挥,属于拾全庄的人立刻站了出来,抵档在楼前,将赫千辰与赫九霄包围。
"你们该知道,老夫不想与二位为敌,说实话,我也不敢。"秦战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语气沉重的说道:"但这件事关系社稷太平,今日……"
"今日恐怕由不得岳父大人了。"南宫厉从另一方走来,他身后全是属于他南宫世家的人,打断秦战的话,他躬身到了赫千辰面前,"阁主!方才召集人手,属下来迟!"
赫千辰点了点头,表示赞赏,又挥手让他退下,谁都看的出南宫厉是谁的手下。
千机阁、赫谷、拾全庄、南宫世家,至此,四方势力汇聚,另外虽然还有龙鹰双杰沐氏兄弟的手下,场面混乱僵持,但谁更占优势已经一目了然。
秦战巨震,秦珂雨也瞪天了眼,南宫厉安抚的走近她身边,拥着她对秦战苦笑着说道:"岳父大人,我不想珂雨为难,今日更不愿与你为敌,让檀伊公手他们过去吧……"
"好、好、好!好个檀伊!"秦战仰天长叹,不知是笑是悲,"今日我是拦不住你们了,好!你们上去吧!"一摆手,他撤了剑,就在其他人松了口气的同时,他举剑而起!
剑光闪过,直对他自己的颈边,他竟要横剑自刎!
"铛!"一块石头弹开他的剑,是赫千辰踢起脚下的石子,秦战后退一步,倒在地上,脖上有血,幸而只是擦破一点皮,伤口不深。
"爹!""岳父大人!""庄主!"众人冲过去,惊叫声响作一团,赫千辰摇摇头,拾阶而上。
沐氏兄弟承两人的救命之恩,根本无法命手下与他们动手,犹豫之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上去,私心里,他们也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一名皇子会被人如此特殊对待。
把手下留在外面,几人上楼。
秦战的心腹早就关注楼下动向,知道眼前上来的人动不得,根本不敢动手,花南隐跟在赫千辰他们后面,接过赫千辰给他的药,胡乱在自己伤口上撤了一点,当他们走到第八层,赫九霄暗示的捏了捏赫千辰的手臂,要他留意。
八层之上的门已经被打开了,兴许先前已经有杀手闯入其中。
明白的点头,轻若无声的脚步踏上第九层,赫千辰先看到的是虚掩的门,一道血痕蜿蜒流淌……
莫非皇子已经被杀?心头一沉,不等赫千辰去推门,赫九霄脚下重踢,门砰的一声被打开,门里,有人正用匕首朝地上的人捅过去,似乎没料到有人突然到来,闻声惊讶的转过头——
一双挑起的剑眉,厉色显露眼底,脸色虽然苍白,气质却异常高贵,面上沾血,神情骇人,这张容貌俊秀非凡的脸,这个拿刀杀人的人,他们认得,是楚靖玄!
倾辰落九霄 卷三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祥之子
章节字数:3480 更新时间:10-09-09 15:43
匕首还握在他的手上,脸上的血水流下,他从尸体上慢慢拔出匕首,神情专注,似乎没见到门外的来人,一瞬间,匕首的寒光暴起。
人影袭来,赫千辰侧首避过,赫九霄掌力如刀,重劈而下,一声闷哼,楚靖玄脸色更加苍白,匕首咣当落地,他也倒在地上,腕间的骨头已经碎裂。
花南隐连忙踢开地上的匕首,脸上的表情异常精彩,就差蹲下身去好好研究,诧异道:"这就是那宝贝?一个人?"他用扇子指着楚靖玄。
花南隐是没见过楚靖玄的,也不知他就是太子。赫千辰闻言目光一闪,去看地上的尸体,那尸体穿着一身黑衣,是楚雷派来的刺客,再环顾四周,房内布置的简单,虽然精致却不华贵,房里唯有日常所需,不见任何装饰,更没有其他人。
书架上排满了书,一边的桌案上还有没写完的字,一切都简简单单,就连被踢开的那把匕首都不太起眼,住在这间房里的人,身上应该也没有华贵的衣袍,这位皇子不是被保护而是软禁。
赫千辰心里恍悟,沉吟间,视线落在楚靖玄身上,缓缓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楚靖玄"警戒的看着他们,握着自己的手腕不语,赫九霄在他身上看了几眼,找了个地方坐下,心中已经了然,"他们是双**,他是那太子的双胞兄弟。"
他就是那个就在第九层的皇子。
顺德帝为何要藏起他,为何公里无人知道它的存在,为何相关他出生的一切都被掩盖,只有一个原因——他是皇长子的双生兄弟。
双生,在皇族之中,意味着不详。具有皇族血统的长子,若有两人,那代表战乱与动荡。
花南隐听他们对话,知道事情牵扯极大,不敢胡乱开口,在这个房里到处打量,看到窗户紧闭,一手去推窗,不料他推了几下,那扇窗纹丝不动。
"那是生铁造的,被焊死,打不开,不必白费力了。"那个"楚靖玄"从地上慢慢站起来,讲话语调很斯文,与先前杀人之事时的表情判若两人,他站在房里,捧着手腕,脸上却不显露痛苦,只有一张苍白的脸,白得像是鬼魅。
仔细看就能发现,他与楚靖玄确实极为相似,但还是略有不同,他脸上有更多的小心谨慎,不见那种温和大气的雍容,面容更消瘦一些,脸色更苍白,是那种长久不见天日所造成的异样的白。
房里一灯如豆,光影摇晃,他苍白的脸就在黑暗里,看不见什么表情的眼神像在发光,"楼下发生何事了?你们是谁?"
听的出他很少与人交谈,说话的语调有些僵硬,赫千辰要花南隐想办法开窗,他有些受不了这里,整个房间的感觉都像是停滞的,这个皇子仿佛不活在人间。
"我们来带你出去。"赫九霄的话还是那么冷,没有什么特别,那个皇子眼底却像是燃起一团火,"出去?"
咯啦,窗口发出响动,花南隐设法弄松了已经锈住的地方,把整扇窗户从墙上卸了下来,窗外正是白日与黄昏交替之时,最后一抹清蓝的天色被夕阳的暗红晕染,渐渐沉下,变作灰蓝,沉沉的暮色降临,落日余晖洒下金红的颜色,也落在这间房里。
眼前,别无其他,只有这一幕美景,那皇子直直的看着外面,看着他从未见过的景致,整个人忽然微微颤抖起来,喉间剧烈起伏,哑声说道:"不论你们是谁,不论你要什么,只要能带我出去,我就跟你们走!"
房里的人静默,看着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对于一个失去自由的人而言,重见天日便如同重生,花南隐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不想气氛如此沉重,甩开折扇哈哈一笑,"阁下高姓大名?没个名字我可不好称呼。"
"我叫楚靖。"那名皇子的脸好像更苍白了,然后用那张酷似楚靖玄的脸露出一点僵硬的笑,"其实我没有名字,但我知道,我的那位兄弟叫楚靖玄,所以我叫楚靖。"
这是他为自己取的名字。
"你知道自己的身世?"赫千辰想到要将他带去皇宫,不知楚靖玄看到他会是什么表情。这个无人知道其存在的皇子。
楚靖点头,仿佛舍不得窗外的景象,还是站在窗前,夜色一点点落下,他半个人就在阴影里,不华贵也绝不复杂的外袍被夜风轻轻带起,"自小我就知道了有几次,母后来看过我,也只有爱么几次,后来他就不来了。"
"我还记得她对我说的话……她说,皇儿,娘对不起你,你和你大哥若不是同时出生那该有多好。"灯火被风熄灭,楚靖完全融入黑暗,只有他的说话声在房里回响。
当年,炎朝皇帝出目的皇后怀孕生下两子,引起皇族震动,本该继承皇位的只有一人,那一个才有帝王命格,如今有两个,两人同命,必将引起纷争,所以皇族有人产下双**一直都被认为是不祥之兆。
为了避免发生不好的事,双**中有一人必须被溺死,磨砂他一切存在的痕迹,如今楚靖活着,可见是楚睦手下留情,楚靖叙述自己所知道的过去,等说完了,他转过身,叹息说道:"这次要杀我的,想必就是宫里的人,不知是谁?"
见他说话条理分明,不像蠢笨鲁莽之人,赫千辰想让花南隐为他上药包扎腕上的伤处,然后便将太子的托付说了一番,楚靖没想到他这位曾谋面的兄长竟会为个女人放弃一切,愿意将机会让给他,不禁又惊又喜,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赫千辰对他还不了解,不想给他知道太多相关李大娘和太子的事,便没说出李大娘其实是男人,说清楚了来意,他要楚靖准备一下,即刻就走。
拾全庄里已经乱作了一团,他们带着楚靖下楼,等秦战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迟了,他们早已出庄,与此同时,安陵王楚雷那一方也收到了消息。
"嫣儿!你是不是将消息说给谁听了?那日我在你房门前听到有人声,你是不是让人去通报拾全庄?"一拍桌子,楚雷捏着手里的纸卷,挟目之中满是厉色。
云卿沉默片刻,抬头回道:"是又怎么样?"她苦着脸摇头,"爹,你不能再错下去了,江湖上的事你就不要管了,那拾全庄里不管有什么,就算再重要,也不如前方战事紧急,你为什么……"
"你——"哗啦,整张桌子在楚雷的掌下碎裂,他双眉紧皱,眉下的阴影遮住里眼底的阴霾,却更显阴沉,楚雷怒喝道:"你知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拾全庄里的人是我朝另一位皇子,他与太子乃是双胞兄弟,如今他一旦出现,朝局必将混乱!内忧外患,你是将我炎朝陷于水火!"
"爹!"云卿闻言惊讶,随即脸上升起怒气的氤红,"你既然说他是皇子,为何还要派人去杀他?杀害皇子是死罪!难道爹真的是准备谋反?!"
"啪!"一掌扇去,云卿倒在地上,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楚雷。
楚雷气得浑身直颤,脸色阴沉的看着她的女儿,"连你也听信外面胡言?你爹我若真要谋反根本不用更到今日!陛下病重,外有异族入侵中原,太子又无心朝政,在这种时候那个被关在拾全庄的皇子不能现世,他是个不祥之人,我不能让他乱了炎朝!"
"爹……"云卿站起来,脸上已经红肿,楚雷拂袖转身,合起自己的外袍长叹一声,"嫣儿,皇族正统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子,这是我们炎朝的规矩,长幼有序,礼不可费,你爹我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炎朝。"
说罢,楚雷转身,消瘦的背影高大却已经有些佝偻,他缓缓走出门去。
炎朝疆城之外,已有外敌侵入的迹象有塞外而来王万央族。
此时,赫千辰他们一行正在将楚靖送往皇城的路上,一路上他们都非常小心,也刻意不带太多人手,以免目标太大引人怀疑,令手下的人留心各方的的消息,等他们到了皇宫,是在几日之后。
无法轻易进去,他们只能潜入,不想给人发现,楚靖玄没有交给他们什么信物,一切都是暗中行事,就像云卿房里有密道通往外面,太子房里也有当初中了红颜之毒,他就是从密道里从皇宫出去的。
几人护送楚靖到了楚靖玄的房里,当楚靖玄看见他这个兄弟的时候,确实惊呆了,然后却是大喜,这么一来,就算不能证明楚靖是皇子,凭两人的相貌,他可以让楚靖代替他的身份,而他则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赫千辰与赫九霄不管他打算怎么做,他们的事已经做完,在离开皇宫的时候,赫千辰心里唯一的疑惑是,按照楚靖玄所说,皇后是不知道这个皇子存在的,楚靖却说见过他的母后。
答案只能有两种,或许楚靖见到的不是真的皇后,或者是皇后被迫装作不知。想到楚靖一出生就被视作不详,被送出皇宫,被亲人如此对待,他们两都能感同身受。
幸好,楚靖玄对他这个兄弟看来还不错。
从皇宫出来,赫千辰发现忘生的脸色一直不对,他和赫九霄正讨论接下来是回千机阁还是去赫谷,忘生忽然走到他面前,扑通一声跪下,"阁主!千机阁遭人暗袭!属下今日一早收到的消息,未有呈报,请阁主责罚!"
第一百五十三章
赫千辰闻言没表现出惊讶的样子,只是微微扬起了眉,倒是赫九霄眸色骤冷,抢先问道:"哪里来的人?"
话音刺人,目光如箭,忘生跪地,久久都没有回话,天色已近白昼,他的脸色就和这天一样灰蒙蒙的,赦己见状也跪下了,却不知如何回答。
"不知道?"赫九霄只说了三个字,一字比一字让人心惊,其他人见赦己和忘生下跪,又闻如此骇人的质问,全都跪了地。
赫千辰拉住他,表情一贯的镇定自若,"无论是何人来袭,他们都做不了什么,千机阁最宝贵的是人力,多数都在外面,留在阁里的更非庸手。"
赫千辰并不追问是何人偷袭,只问了阁里的损失如何,忘生低声回答,确如赫千辰所言,没什么大事。想必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没及时禀报。
出入皇宫不是小事,还牵扯几位皇子,中途说出来,有害无益。
这一点赫千辰明白,赫九霄的脸色却始终不大好,"你手下的人怎会连是何人偷袭都不知道?就算来人蒙面、隐藏身份,难道这两日还不够去追查?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冷声质问,这一次不是对着忘生,而是面对赫千辰,"怎么回事?为何你对他们行事不利不加处罚,也不问他们为何查不出来?"这不是赫千辰的做法。
对赫九霄的质问,赫千辰只是一笑,若无其事的浅谈,"千机阁的事我自己清楚,无妨的,你若担心,与我一起回去看了就知道。"转身,他的脚步悠然。
赦己却忍不住低声说道:"阁主命我们所有人手都去寻灵犀冰蝉了,这次遭到暗袭,一时间没有人力再去查……"
"赦己。"几步开外,赫千辰转过身来,那身轻淡和缓的气息沉下,眉眼之间可见到不满与严厉,赦己心惊的垂首,不再往下说。
赫九霄不语,目光深深注视,赫千辰感觉到那形如实质的目光,叹了口气,举目望着泛出微白的天际,淡淡说道:"灵犀冰蝉总是要找到的,除了楚青韩那里的,我不信世上只有一个,若真是找不到,他那里的,去偷去抢,总有办法得到。"
去偷去抢,这绝对不是原来的檀伊公子会说的话,此时此刻,站在皇城边上,青衣如风,伫立间沉稳若山的男人仰头负手,却说出来这句话。
赫九霄几步走去将他抱住,敛下的眼眸里是冰冷融化之后的暖意,他紧紧抱着他,抱到赫千辰觉得时间太久会令人觉得不妥,轻轻将他推开,"先随我回千机阁?"
赫九霄还是看着他,然后才慢慢点头,"不随你回去亲眼看看,我也无法安心。"
"那就走吧。"在他肩上轻拍,赫千辰翻身上马。招呼赦己他们起来,立即出发。
赫九霄在他身边,两人并驾前行,他们都知道江湖和朝廷,这两个对立而又平衡之处,他们正站立其间,稍有偏颇和大意就可能引火烧身。
挥鞭策马,蹄下扬尘,一行人去往千机阁的路上,天已大亮,路上行人渐渐多了,时常还能看到身上带着兵刃的江湖人。
那些人对千机阁的檀伊公子并不陌生,巫医谷血魔医的名字更是如雷贯耳,以这两人的形貌特征,就算第一次见到,也会在顷刻间认出。
相关于这两兄弟的传闻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了,其中什么说法都有。
赫千辰注视前方,没有在乎别人的眼神打量,疾驰而过之时却听到两个字"无耻",在身后消失的两个字说的太轻太快,以至于会令人错觉是否真是这两个字。
握住缰绳的手收紧,眸色中泛起微不可觉的波澜,赫千辰曾经听过许许多多的赞扬和奉承,也曾有过遭人非议的时候,却惟独没有过这两个字,他可以确定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一行,他从那两个字里听到鄙夷与畏惧。
"怎么了?"赫千辰摇头,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白日的光线照在他脸上,还是那样平和,那样淡淡的暖。
胯下白马扬蹄,黑发随风,一挥鞭,马匹往前狂奔,在这一瞬间,赫千辰心里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千机阁遭人暗袭究竟是何人所指使……还是……无人指使……自玉田山下安陵王楚雷出现,各方江湖人士见到赫千辰与他对话,千机阁在武林中的地位就有了微妙的变化,在人心之中也生出了异样,一旦与朝廷扯上关系,任何简单的事都会变的复杂,更不用说本就不简单的事,自然更加的牵扯不清。
"赫千辰!纳命来!"横里忽然冲出一群人,剑尖直指马上青衣人。
马匹正往前疾驰,这一剑横里刺来本来避无可避,千钧一发之际赫千辰双腿夹着马腹,身体平平往后翻到,那一剑从他腰腹之上虚空刺过,赫九霄的掌力同时发出,将凌空举剑之人一掌击落。
那人口吐鲜血,连人带血斜斜飞了出去,落在路边的草丛里,枯草沾上血雨,引来更多的怒喝之声,"假仁假义之辈,卑鄙无耻!"
许多个人从远处的草丛里还有树下窜出,手中拿着各种兵刃,竟是各个门派的门人!他们一个个满脸义愤,像是与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脸上怒红,脖上的青筋暴突,口中喝骂着他们冲过去。
"住手!"赫千辰勒马,抬手大喊,赫九霄在他们身上冷冷扫过一眼,回首要冰御命人准备,顷刻间,赫谷的人已经摆开阵势,做好了收割性命的准备。
檀伊公子的威信不是一朝一夕造就,而是长时间以来的累积,那些人慑于他的威仪,再见到赫九霄手下那些人脸上的煞气,上前的动作略有停顿,但面色并未和缓,却显出了更深刻的愤怒,与隐约地畏惧混杂在一起,一个个面容扭曲。
路上的其他人早就绕道避开,两边的枯草在风中发出簌簌的响动,秋意肃杀,沉寂之间,气氛危险紧绷,一触即发。
"不知各位是从何而来,拦住在下是为何事?"马上的青衣人稳稳地握着手里的缰绳,朝他们看过去。千机阁的其他人纷纷下马,各自警戒。
有人手握长剑,冷哼一声,"赫千辰,当初你说好会将此事保密,而今却让江湖上人人皆知,你是要我们死!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会让你好过!"
不知他们是在说什么,赫千辰正要再问,忘生想起来了,"阁主!是他们!巡天塔下的那些人,那次天梦魔宫的人来,那个艳煞姹女阵,还有烟梦……"
"天欲?!"赫千辰一怔,猛的恍悟。他不会忘记天欲,也记得塔下那些中了天欲的人。
那日除了自制力极好,赶得及下山的人,找了女人去解决天欲的药性之外,不少人失去常性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行了苟且之事,失去理智的他们根本已不管男女,有人甚至用那死去的姹女来发泄欲望……那一日发生的事,对他们任何一个人而言都是想要忘记的噩梦。
此后,赫千辰承诺不会将山上的事说出去,他们也感激在那时千机阁与巫医谷的人拦截住了下山与上山的人,没让更多人看见他们的丑事。
当日还感激涕零的这些人,如今在他面前举刀拿剑,想要置他于死地。
"你还敢说天欲?要不是你们没有守信,我们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举剑的男人是华觞派门下大弟子,深得掌门器重,一声大吼,他怒红了眼眶,胸前剧烈起伏,那眼神就像要噬人,像是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怎么回事?"赫千辰皱眉,这段时日他和赫九霄忙于与朝廷的人周旋,无暇理会江湖的事,他没有听说什么。
"要我们死,就是这么回事。"赫九霄冷冷的注视,"有人把当天的事说出来了,他们无颜见人,迁怒于我们而已。"
敌我双方数十人,站在路前,唯有两人安坐马上,赫千辰微微蹙眉,沉思之间从容不迫,赫九霄面无表情,更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口中的话冷酷无情,引起众怒。
华觞派大弟子暴喝道:"赫九霄!巫医谷血魔医,你真会这么好心替我们守着秘密?你们两兄弟联手害我们!害我妻离子散,害得我被逐出师门!我无颜活在世上,你们也别想活!"
"我和你们拼了!"
"对,大不了同归于尽!"
刀剑齐上,一言不合,触动紧张的气氛,刹那间双方打了起来。
"你如此肯定是我们所透露?不是别人?当日山上的人有不少,损人不利己的事我檀伊不屑为,各位真的调查清楚了?"赫千辰仿佛没有看到周围的打斗,言辞平和,不惊不怒,他的闲定之态足够令人怀疑会不会真的是自己搞错。
站在前面的那些人却没有动容,数声冷笑响起,"千机阁的檀伊公子也有不知道的事,你们泄露江湖各方隐秘,这件事已经被人知道了,你休想狡辩!"
怕拖下去对他们不利,几人不再开口,挽出几个剑花,加入战局,站在各个方向,将马上的两兄弟包围起来。
赫九霄显然没将他们放在眼里,不带一点温度的眼神看过去,"自己做出的事怪罪他人,你找错报仇对象了。"他坐在马上俯视那些人,就像看着死人,"错了,就要付出代价。"
华觞派大弟子和其他几人对视几眼,忽然大笑,"我们的丑事被人知道,难道你以为你们的那是就没人知道?"
"千机阁檀伊公子?巫医谷血魔医?"他们狂笑,笑声轻蔑,"赫千辰、赫九霄!你们也好不了多少!你们做的事比我们作呕百倍!"
"就是就是!"有人接话,面露鄙夷,"你们是亲兄弟,兄弟相奸,做出乱伦的丑行,你们怎么还有脸在这里和我们说话?"
"真是叫人恶心……"
第一百五十四章 山雨欲来
一声爆响,血色瞬间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炸开的人体像是被撑裂的口袋,无人看见这究竟是怎么发生的,眼前只有血雨断裂的人体碎块如同被人用刀切过,就像是世上最犀利的刀,切碎豆腐……方才说话的那个人已经办辨不出人形,猩红的碎块落在枯黄的草地上,地上一片褐红,坐在马上的男人散发出一股极致冰冷的寒意,他慢慢收回手,近似有形的杀气让所有人都吓呆了,不止是这些找麻烦的人,千机阁和赫谷的人也都吓呆了……"九霄!"赫千辰抓住他还要扬起的手,紧紧握住,沉声提醒,"不要忘记我说过什么。"他的异力不能在别人面前使用,更不能在人前失控!
冰冷无情的眼闪烁异光,缓缓转动,目光落在赫千辰身上,赫九霄深吸几口气,像是在压抑那股翻涌的力量,面色扭曲阴沉,他想在这一刻将眼前这些人全部都屠尽,用最残忍的方式让他们消失在世上。
死亡的气息还在空气里,赫九霄的手微颤,赫千辰抓着他的手,力量大到指节发白,以分毫不差的力道压制着他,根本顾不上给这些人看见又会说什么,从马上下来,也把赫九霄拉下来,他一直抓着他的手,然后一把将他抱紧。
"别动气!"他抓着他,一手环在他背上,在他耳边沉声说道:"不必管他们说什么,当初答应你,我就想过可能有这么一天。"赫千辰的脸色也不好,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赫九霄的异能,不能使其爆发,若是引发迦蓝,后果不堪设想。
赫九霄拥着他,体内那股将要失控的力量一点点退下,看到赫千辰紧皱着眉担心的样子,扭曲僵硬的脸色渐渐改变,终于恢复,侧首在他唇上轻吻而过,细微的碰触却引来所有人的瞩目。
周围的人早就停了手,神情各异,千机阁与赫谷的人,大多不知他们两位主子之间还有这种情分,只能呆愣的看着,其他各派的人眼底闪过厌恶和满意之色,这么一来,受人耻笑的将不只是他们,这两人也不能置身事外。
恶心之类的话没人敢再说了,但眼底的鄙夷却越发明显,不少人觉得可笑,华觞派大弟子轻轻哼了一声,"在人前也敢做这样的事,你们是真的着了魔了,"他摇头,"为何你们两个男人会对自己的兄弟有那种感情?"
"还与他们多说什么?他们不顾伦常愿意被人笑,我们可不是自愿,将那天的事宣扬出去就是故意的,他们想找人垫背!"有人提着刀,想到自己清醒过来身下是一具女尸,身上就升起寒栗,差点吐出来。
"阁主?!"赦己见此事被人说破,上前等候指示,看到赫千辰淡淡一眼望过来,立刻会意,转身挥剑,提气大喝:"对阁主不敬,死罪!给我杀!"
听到右使下令,千机阁众人回神动手,同时间各门派的人也冲了过来,路边有一个不高的小山坡,山上还有人,加在一起总共有数十之众,有些并非那一天在巡天塔见过的人。
心中生疑,赫千辰不及考虑,取出蛟蚕丝,格挡住一人的长剑,不忘再次提醒赫九霄,万万不能使用异力,这时候赫九霄已经冷静下来,冷峻的脸如同冰石所铸,微微点头,神情不动,站在原地抬掌迎敌。
长剑刺来,赫九霄不躲不避一掌拍出,来人没想到他用如此危险的招式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剑势不由一缓,一缓之下掌力已至,剑尖还未触及那身锦袍,举剑的人已经被打飞出去,掌力连胸前衣衫都穿透,从那人胸口处落出不少张纸笺来。
纸张在空中翻飞,赫千辰扫到一眼,忽然脸色剧变,一只袖箭射向他面门,他回过神躲避,却慢了一瞬,危急之时一只手横穿过来劈去那支袖箭。
"你是怎么回事?"赫九霄眼见袖箭从他发边擦过,差点就刺穿他的颈部,心跳失衡,抓着他大吼。
赫千辰接住风里的一张纸笺,脸上神情异常的凝重,"这是我阁里用的纸,上面写的全是武林之中各方的机密要事,这些若是流传江湖,就算说不是千机阁做的,也无人相信。"
千机阁所用的纸张是阁里特制,上有云纹刻印其中,对着灯看隐现浅金,外人无法仿造,只要在这种纸上写下的内容,都会被人当做是千机阁所传。
所以,那些门派的人一个个找上来,认定是他泄漏消息,所以其他门派的人没遭遇巡天塔下的事,也找上门,为的就是灭口,为了灭掉千机阁!
因为千机阁知道太多的秘密,千机阁藏着太多的宝贝,千机阁里有太多重要的记录,而这些东西一旦流传江湖,别说江湖为之震动,甚至会引起轩然大波,引发一场腥风血雨的浩劫!
赫千辰说了其中的严重性,赫九霄当下就命人将此地所有人杀绝,冰御得令,放出了玲珑肢和锦花蟒,一时间惨叫声更加剧烈,赫九霄是打定了主意要杀鸡儆猴,先杀得对方吓破胆,这样往后不论还有多少人要来找麻烦,都会三思后行。
赫千辰明白他的打算,没有阻拦,这时候和那些人讲什么道理都没有用,只有先占了上风,说的话才有人信,否则只会让人以为是借口和掩饰。
路上全是砍杀声,刀光剑影,暗器四射,双方人数差不多,唯一相差的是力量和配合度,各门派的人都是来寻仇的,各自为政,只顾一时之气,也是因为有这么多人才敢半途拦截,他们知道若是等赫千辰到了千机阁,再难找到机会。
千机阁与赫谷的人却不同,进退之间都会相互照应,更有两位主子在旁坐镇,杀的兴起甚至会大声呼喝,引起边上同伴的响应,这么一来,气势上又胜一分,两方实力差距再度拉开。
就在这条少有人经过的官道上,大约又战了盏茶的功夫,一匹快马直冲而来,马上的人见了路上情形,大声喊道:"阁主!属下来迟!阁里的人马上就赶来!"
各门派已没有多少人还有再战之力,多数人都成了尸体,剩下的这些也都受了重伤,听了来人的话,再也无心恋战,本以为人多之时趁着赫千辰他们手下带的人不多能讨些便宜,没想到千机阁的人这么快就闻讯赶来。
"赫千辰我们走着瞧!"华觞派大弟子身手不凡,苦苦支撑到现在,身上到处都有伤,眼看再这么下去只能是找死,捂住腹上的伤口躲开袭来的利剑,转身就走。
活着的不到十人了,原来就是功夫最好的那几个,其他人闻言也只能暂时收手,他们离开,赫千辰没有命人追赶,他的心思全在眼前这些混乱的事上。
是谁,泄露了阁里的机密?千机阁的这些纸张又是如何流传出去?
"阁主。"来人下马,对赫千辰行礼,他是千机阁里的探子之一,是他最先发现这里有人交战,消息传到千机阁,马上就会有人前来支援。
"那次暗袭,阁里可曾少了什么东西?"赫千辰捏住手上的纸笺,那人瞧见地上纸笺,小心看了眼,惊讶的抬头,"阁里无人闯入,当日有人袭击不过是在外面,被我等拦下了,没什么损失。"
和忘生说的一样。
赫九霄见他沉思,走上去轻轻拍了拍他,轻声道:"不如先回去再说。"
"也好。"上马,赫千辰看到远处来人,是来迎他回去的,让他们稍待,他看着地上的尸体,注目许久,合了合眼,"让人把阁里的人,还有赫谷的弟兄都找出来,厚葬。"
低沉缓慢的话音,异常缓慢,还是那样冷静从容,千机阁众人俯首领命,有些人想到方才所见所闻,神情有点不大自然,不敢抬头去看这对兄弟,眼神瞥见就会不自觉的掠开。
就像没看见手下的反应,赫千辰与赫九霄各自策马启程,继续往前。
等他们回了千机阁,果然不见大的异常,一切如常,但暗袭的事此后又发生了几次,据探查,并非属于一人指使,而是各方势力都有,全都是为了这次千机阁走漏消息的事。
这是一次针对千机阁的阴谋。千机阁里有人泄露。这两点赫千辰心里有数,但他并未马上彻查阁里的人。
"人心不稳,动易生变,这件事只能过段时日再说。"在为赫九霄准备的药斋里,赫千辰摆弄手上的药草,尽管江湖上闹得天翻地覆,他说着这话的时候,依然如风中流云,闲定悠然。
"你不担心,我为你担心,那人能知道这么多机密,定然身份不低。"赫九霄怀疑是当初那些阁老的心腹,但他又确信,在他那种手法的逼问下,他们没有隐瞒,他们的心腹手下已全数被诛。
已是初冬时节,窗外木叶凋零,寒风冷冽,两人身上都加了件外袍,赫千辰站在桌前,看赫九霄弄着那些药草,仿佛近来发生的事与他毫不相干。
自那一日路上遭袭,他们重下杀手,确实压下不少门派的气焰,那满地的鲜血与尸体,数十人殒命,横尸路上,这个消息早已传遍江湖。
有不少都是被逐出师门的,那些门派没借口前来找麻烦,但泄露消息一事,却引来各派的担忧。
隐隐间,已经有人蠢动,眼下的平静不过是暂时的。
"阁主。"赦己在外面敲门,话音隔着门传进来,"宫里有人求见。"
第一百五十五章 邀请
从赫千辰手里拿过药草,赫九霄的目光森然,"不知是楚雷还是楚青韩。"
空气里有种草药的香气,植物的清香与冰寒冷冽混杂在一起,成了一股特别的味道,那是属于赫九霄的气息,站在这间异常宽敞,堆满草药的房里,赫千辰沉吟着走了几步,没有马上接话,不管是楚雷还是楚青韩要见他,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门外,赦己等了片刻不见回应,正想再说一次,终于听到门里答话,"让人去外堂候着。"
赦己领命去了,赫千辰不知想着什么有些出神,赫九霄走到他面前,将他的脸扳过来,"担心宫里人也来找我们的麻烦?"
自从那次遭到各门派的人伏击,自从赫九霄差点失控使用异力,赫千辰抱住他,他们在人前碰过那一次唇,他们之间的事就被人传开了,当日活着离开的人都成了证据,是他们亲眼所见,千机阁的檀伊公子与他的亲哥哥,巫医谷的血魔医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那时候是我疏忽了,不过让那些人离开。"赫千辰拿开他的手,皱眉,脸色微沉,他知道这一点,但如今已经于事无补。
当时,在那种情况下他根本没有想过要避开赫九霄的吻,他的心里只想着不能让他失控,不能让迦蓝毒发。
赫九霄摇头,看着窗外冷笑道:"我们之间的事早就有人流传,你不是不知道,如今不过是被他们拿住更大把柄罢了。"
他的心底实则也有些复杂,他实在想告诉世人赫千辰是属于他的,却又不想赫千辰被人骂作不知廉耻。
是他放不开,是他逼着他认了情意,若不是他如此强硬,以赫千辰的理智与克制,即便对他有些什么,也不会走到今日的地步。
若不是他,别人眼里的檀伊公子还是天上的孤月,水中青莲,而不是今日,被人说成兄弟相奸,乱伦、令人作呕。
看见赫九霄冰冷的眸色里有某种情绪闪动,赫千辰扬起眉梢,"你别告诉我,你后悔了。"
"对你的事后悔?"赫九霄双目微阖,那双晕着妖异冷光的眼泛起血色翻涌,深深注视着他,断然道:"不可能有这一天。"
他走近,双手抓住赫千辰的肩,眼神定定的看着他,就像生怕他改变主意,"别忘了我对你说的话,就算你恨我,我也不会放开你,这次也一样,就算整个江湖的人,甚至整个天下要我放手,我也不答应。"
冷冷的话音在房里激荡出嗡嗡回响,赫九霄眼里的情意却与那冰冷相反,灼热似火,赫千辰对他这种近似威胁的眼神报以一笑,笑容再不是浅淡,蕴含着某种说不出的味道,沉默之间,两人目光相对。
窗外送来的风拂动黑发,交错的发丝就像两人的视线缠绕,凭窗而立,这对截然相反,却又在某种意义上极为相似的兄弟看着对方,久久的,谁也没再说话,直到赫千辰又笑了一笑,那一笑就如聚散流转的云,沉静之中有种难测的汹涌。
"你若想放手,我也不答应。"缓缓开口,深沉的话音和那似流云的笑终于汇聚成危险的神色,他就那么看着赫九霄,倏然靠近,贴到他耳边,"你如果敢放手,我一定会抓住你,然后让你知道这是多大的错误。"
吻,落下,重重含住赫九霄的耳垂,甚至用舌舐入耳廓,赫千辰抓着他的外衣,把对方压倒墙上,在他颈侧咬下,话中有怒,"你还敢怀疑我是不是后悔?要不是你,我岂会有今日?要不是你那样不讲道理的逼我,让我承认对你的情意,如今我不会对一个男人有感觉。"
他的下腹抵着赫九霄的,那热度和硬度让赫九霄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揽住他的背,"只对我一个人?"
"难道还有别人?"赫千辰低斥,他根本是明知故问,退开身,他走到桌旁,撑着桌案深吸一口气,然后不等赫九霄走近,转身,紧皱着眉,眸色冷厉,"别再让我听见你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当初说要拖着我一起下地狱的是谁?如今你我已经不能回头了,你不会后悔,我也不会!"
夹着寒风的话,决绝坚定,没有一丝动摇,就像站立在赫九霄面前的人,背脊挺直,沉稳的仿佛没有任何事物能将其撼动,这就是赫千辰的态度,已经做了的事,他从不逃避,更不会否认,哪怕天下人都要耻笑他,哪怕此后将面对无数非议责难,他已认了的,绝不反悔。
赫九霄对视他含怒的眼,注视其中绝然的冷厉,胸前几次起伏,随后仰头大笑,紫金衣袂扬起,如一阵飓风袭卷,猛地上前,拥住赫千辰,"好,就让那些人去说、去骂,看他们能说到几时,骂到几时。"
"早就想过这一天,只是提早一些罢了。"敛下眸色,赫千辰神情淡淡。
"大不了杀尽天下,再不然把那些找上门来的人杀绝,直到无人敢乱说话为止。"赫九霄看似好杀,实则却是用这种方法震慑他人,他非常清楚,唯有凭实力才能压下所有的非议。
"现如今江湖风起云涌,我们的事对各门派而言不过是一个借口和把柄而已,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千机阁里所藏的各方机密,出了那件事,他们是担心千机阁泄密,只要能证明那些并非千机阁所为,是有人暗中陷害,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冷静下来,赫千辰理智的分析,他和赫九霄的关系被人知道,对千机阁的声誉确实会有影响,就算人人在心里鄙夷,表面上还不敢直接对千机阁怎么样,怕只怕有人暗中弄鬼,挑起争端。
"先不说这些,我去外堂会会宫里来的人,看时辰,也让人等得差不多了。"赫千辰整理了一下衣袍,起身欲走,被赫九霄一把抓住了手臂,"穿上披风再出去。"
走到一边的座椅上,他拿起一件玄色绣金的披风,本来是赫千辰拿来给他的,把那身玄色抖开,他走过去掩在赫千辰的肩头,让他转身为他系上,"外面风大,我只医别人的病,不想治你的,别忘了已经入冬。"
"时间过得真快。"赫千辰瞧了瞧窗外枯枝,寻思是不是该换上一株梅,赫九霄已经为他系好了带子,他忽然想起什么,"九霄,过些日子是不是你的生辰?"
赫九霄一怔,仔细回想,没什么表情的摇头,"不记得了。"生辰这种东西,他从来不去记。
"回来再好好与你算清楚。"赫千辰想到赫九霄在赫谷的日子,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心里有些酸涩,出门前抱住赫九霄,心里忽然有许多怜惜,最终什么都没说,在他唇上轻吻了下,"等我回来。"
"嗯。"赫九霄为他打开门,一阵风夹着些许冰点吹进来,赫千辰外面那身玄色的披风上沾了不少晶莹的白,仔细一看,竟然是雪粒。
"今年的雪早了许多,你进去吧,看看还有什么办法压制迦蓝的毒,你任由它去,我总是不放心。"把赫九霄推进门,赫千辰仰头看着天上的青白之色,被风吹到脸上,微微刺痛。
穿过回廊,到了外堂,他见到宫里来请他的人,不是楚雷,而是楚青韩的人。
"公子,殿下交代小的,请您无论如何进宫去见他一次,而且要尽快。"来人跪在地上,照足宫里的规矩,对赫千辰异常恭敬,可见楚青韩交代的时候特别慎重,底下人自然不敢怠慢。
外堂,赫千辰随意的坐着,端着手里的热茶,茶香在这冬天里显得特别清冽,他满意的抿了一口,不疾不徐的悠然,"就回你家主子,说在下近日事务繁忙,阁里的事实在太多,江湖上又有人施以暗算,身为阁主,我实在走不开。"
他说的温和有礼,话中之意却甚为坚决,传信的侍从跪着,苦着脸央求,"公子,我家主上说了,请您务必一定要去一次,否则……"说到这里,顿了顿,见赫千辰把茶端在口边没有饮下,这才继续说道:"否则,您会后悔。"
砰,茶盏碰在桌上,一声重响,侍从心惊,不敢再开口,眼前只看到一截青色的衣摆,另一边有件玄色的披风被放在椅子上,那上面的雪珠子还没融化,散发出一股寒气。
"不知他还说了什么?"指尖在桌上轻叩,赫千辰不明白楚青韩究竟有什么打算,除非是因为太子那边的事被他得知,要找他问个明白。
谁说起二皇子不称一声殿下,这位檀伊公子却说的如此随便……在宫里的人个个都善于察言观色,见赫千辰似有不悦,连忙回答,"回公子,殿下还说,这次要您进宫,是为了……血魔医。"
侍从迟疑的说出这三个字,虽然他在宫里当差,但他不是没听见过这个名字,知道眼前的人是血魔医的亲弟弟,不禁又咽下唾沫,垂首间感觉到一道视线,像是一把利剑似的正对着他,"继续说!"
赫千辰站起,无形的压迫令那侍从忙不迭解释,"殿下说,是为了血魔医,还说,只要告诉您四个字,您一定会来……"
"灵、犀、冰、蝉。"赫千辰拍案,一字一顿,目光凛冽。
侍从连连点头,"殿下说的正是灵犀冰蝉。"
第一百五十六章 乱局
灵犀冰蝉。楚青韩用灵犀冰蝉邀他进宫,这是邀请还是要挟?赫千辰的目光落在地上,沉默不语,他究竟会答应还是拒绝,即便是从宫里来的侍卫,从他脸上也看不出半点端倪。
风越来越急,吹打在窗口上,细小的冰粒砸向窗棂,发出啪啪的声响,药斋之内,赫九霄放下手头的药。赫千辰已经出去有一会儿了,还不见回来。
"谁?"窗外衣却破空,赫九霄翻掌,外边哎呦一声,有人从窗口跌落进来。
黑衣长发,还是那副不羁浪子的模样,居然是久不出现的穆晟,他落在地上也不起来,就那么懒散的靠着,抬眼看到是赫九霄才惊呼,"怎么会是你?"
赫九霄大步走去,居高临下,冰锥似的眼神在冬天更令人觉得刺骨,穆晟问出口觉得不对,连忙解释。"我是来找赫千辰的,他人呢?"
"找他何事?"赫九霄的脸色比他的话音更冷,那副神情像是随时随地都会出手,取走眼前人的性命。
穆晟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方才赫九霄出掌没用全力,但就算不是全力也不是他能受得住的,咳嗽几声,站起身靠着墙,有点委屈的样子,"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们,怎么一见面就想要人命似的。"
所以他才找赫千辰而不是找赫九霄,尽管赫千辰也不好对付,总比这个一照面就害他受内伤的赫九霄要好得多。
"找他何事?"赫九霄还是这句话,脸上也还是没有表情,但他没有表情比任何表情都骇人,穆晟是领教过的,没办法,四下张望,果然没有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只能当面问赫九霄。
"听说,你能解红颜之毒?"穆晟不知从哪里摸出几颗药丸,想吃糖似地扔进嘴里,一边疗伤,眼神一边朝窗口打量,像是在看哪里逃命比较方便。
赫九霄微微阖眼,那种审视的目光甚至比他冰冷无情的表情还要叫人恐慌,穆晟嚼着药丸的动作马上停住了,今天实在是他运气不好,早不来晚不来,偏选在赫千辰不在的时候来,轻咳一声,他自问自答,"当初我要赫千辰告诉你不要理会红颜毒,结果呢?"
他摇头,不知怎么往下说,"红颜毒这东西,就该让它埋在土里烂掉为止,根本不该出现在人世,制出这种毒的人是个祸害,能解他的人……"他小心的看了眼赫九霄,"你可知能解红颜的人被称作什么?"
赫九霄根本不接他故作神秘的问话,没有温度的声音就向外边的寒风,"红颜来自塞外,万央族所有,如今万央族与当今二皇子楚青韩联手,江湖中中毒的人都已经死了,解和不解,有何区别。"
得知楚青韩与塞外异族合作,红颜的来历也就更加确定了,而且毒方在滟华身上,他们两兄弟的娘亲滟音与滟华是姐妹,同样来自塞外,这红颜只能是万央族的东西。
"你们都知道啦?"穆晟的散发在窗口被吹乱,抱胸在墙上,他也不理,只顾着把先前的问题说下去,"红颜在万央族是皇室所用的药,寻常人家根本拿不到,那是圣医所制,号称无解的东西,若有人解去,除非那人是圣医本人。"
没有说下去,穆晟忽然问他,"你的医术是向谁学的?"
若是赫千辰,有任何疑问赫九霄都会回答,但眼前是穆晟,所以这个问题得到的回答只是一句冷哼,穆晟目光闪烁,赫九霄从他的话里察觉出什么,更加确定穆晟的来历不简单。
出掌,无声无息犹如鬼影,在紫金色的衣袂扬起的一刹那,穆晟提气轻身就要往外溜,却被一把抓在领口,脸色突变,落在赫九霄手上他还能不能藏住不该说的事?
"谷主?千机阁外边来了人,说要见你!"冰冷的脚步声匆忙,到了门外,话里听得出焦急"有好多人,把千机阁都围住了!"
穆晟只觉得领口一松,房里骤然涌上一股杀意,竟连外面冬日的寒风都无法与之相比,赫九霄转身打开门,"来人是谁?"
"是天罗盟。"回答的是忘生,站在门外,他躬身为礼,报上所得的消息,"天罗盟下七方枭霸都来了,自从当年隐世,他们就没聚得这么齐过。"
天罗盟,几乎快被人遗忘,但只要有人提起,就会马上被唤起所有的记忆,关于天罗盟,那有一段很长的历史,用血写就,在上一辈老江湖口中,那是一场噩梦,也是一段辉煌,那是七个黑道上的魁首结盟,相约共同进退。
"还有谁?"赫九霄听到天罗盟并不动容,如今的武林已不是当初的武林,没有温铁羽,更没有天罗盟。
"还有一个人,叫方天涯。"赦己从外边赶回来,喘着粗气道:"阁主出去了,那个方天涯找的也不是阁主,是血魔医。"
赫九霄瞳眸骤缩,厉声问道:"你们阁主去了哪里?"
赦己差点受不住这股刺骨噬人的气息,还没走到他们面前,口中连忙答道:"阁主不要属下跟着,说是进宫去了,很快回来。"
很快能有多快,凉州城距离皇宫最快也需要一两日的路程,赫九霄心里清楚,必定是有什么让他非去不可,这件东西只可能是灵犀冰蝉,他是去见楚青韩。
那一日他说……就算去偷去抢,也要得到灵犀冰蝉。他是为他进宫。
赫九霄心里焦急,但别人看他只能看到死亡般的幽冷,他朝房里看了一眼,穆晟自然是早就不见了,负手,他缓步朝外走去,寒风刮起他的锦衣,他每走一步,空气里的冰寒就更重一分。
"迎敌。"
赫千辰离开,是放心他守着千机阁,只要他在,他不会让千机阁出半点差错。
冬日寒风呼啸,卷起枯黄脆裂的叶,天地间仿佛只有头顶上那一片苍茫,还是白昼,天色却已灰暗,就算皇城里红墙青瓦,雕栏玉砌,上空的天色也还是灰暗的。
赫千辰踏入皇宫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没有去找太子,也没有寻李大娘是不是在,在那侍从的带领下进了青霞宫,见到楚青韩。
一张软榻,一袭华丽衣袍,外面穿着带狐皮的轻裘,束起的发像是从起来之后就没怎么仔细打理,微乱,却与塌上的人极为相称,他还是像上次那样端着琉璃杯,晶莹剔透的酒杯里殷红流转,房里没烧暖炉,空气清澈,冷冽之中蕴着酒香的暖意,沁入人心。
楚青韩没有起来,隔着酒杯去看门前进来的人。
他看着那一身青衣,实在不明白这么单调的颜色,为什么穿在赫千辰身上就是与别人不同,这个青衣墨发的男人一进门,房里所有的华贵雍容都黯然失色,居然抵不过他拂袖间的那一抹淡然。
淡的连他都没放在眼里。
赫千辰进来后就自己坐下了,看着他,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楚青韩撇了撇嘴,不是滋味的从榻上坐起来,"赫千辰,我想见你,你能不能不要表现得如此的不情愿?本皇子找你是真的有事。"
"若是让二皇子有如此误会,那是在下的错。"
赫千辰把手上的披风摆在一边,那玄黑的颜色显然不是他的风格,楚青韩看在眼里,挑了挑眉,什么都没说。
楚青韩听着他言辞上的称呼,长叹一声,"我知道那时候利用你去得玉田山的东西是我的不是,但身在皇家,我是不得不为,虽然我用的是假的身份,那你可知道,作为青面虎韩青行走江湖的时候,我是真的觉得很快活。"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与朝廷,不过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无甚区别。"
赫千辰说得不疾不徐,半点不像是有求于人的样子,也一句不提灵犀冰蝉。
他轻笑,"不必做给我看,你混迹江湖不过是为了便于和飘渺楼的人联系,便于掌控那些被你控制的门派,顺便确认红颜之毒的药性罢了。"
楚青韩拂过额前的乱发,定定看着他,一甩手,琉璃杯撞在墙上碎裂,他大笑,"赫千辰啊赫千辰,你要我如何不喜欢你?你若觉得麻烦,就让自己讨人厌些,我才好对你下手,半点不觉得可惜。"
越说越低沉,但后面几句,楚青韩的效益露出如同兽类的危险,整齐的白齿很漂亮,却像是闪着寒光,赫千辰视而不见,依然微笑浅浅,"二皇子想要除掉我,尽可以来,否则,我不敢保证不与你为敌,你该知道我认得太子。"
"我知道。"身为二皇子在宫中耳目众多,楚靖玄也出过宫,与赫千辰相识,楚青韩怎会不知道?
他解开自己的领口,指着一道细如发丝的红印,"看见没有,这是你留的,你当日放我,之前又帮我过,我都记得。"
"所以就算你帮着我皇兄,我也不会怪你。"楚青韩用红颜引出江湖混乱,玉田山一事闹的朝廷动荡,但他行事却计算得绝对清楚、公平。
"我好像该说多谢。"赫千辰只是微笑,从方才的试探中可以确定,楚青韩还不知道关于那个双生子的事,不知道他还有个皇兄楚靖。
"我不要你谢我,你若是真的要帮他,记得到时候对我手下留情就是了。"敞着领口,楚青韩伸了个懒腰 ,"我给你的玉呢?"
"在湖里。"赫千辰如实的说,见楚青韩不满的瞪眼,他不慌不忙的继续道:"太过招摇的东西只会引人怀疑,你给我是为了让我进宫之用,如今,我已在宫里。"
言下之意,那是个没用的东西。
楚青韩只能看着他,一语不发,过了许久才笑了笑,"赫千辰,我如果不用这个引你来,你恐怕还不会进宫见我。"他从怀里取出一件东西,放在掌上。
第一百五十七章 灵犀冰蝉
那是个半指长的东西,形似蝉,通体莹白,生有两翼,腹部微鼓,两翼却极薄,上面似乎还有玉纹,恰如真正的蝉翼,不同之处是那双薄翼之上还有一层白白的细末。
只要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些细末也如它的身体,晶莹剔透,像是一层极细的冰雪。
冰雪覆着双翼,那蝉就在楚青韩的掌上,他托着这只蝉,双眼却看着赫千辰,等他反应。
赫千辰注视许久,确定它果然是灵犀冰蝉。是赫九霄可以用来解毒,解去迦蓝的灵犀冰蝉,这一点他知道,楚青韩未必清楚,因为红颜毒也需用到灵犀冰蝉,也许他只当是用来解去红颜。
"你要我来,就是为了它。"赫千辰心里的想法半点都没露在脸上,只是略微探出身,慢慢打量。
楚青韩一开始就是用这个引他来,却不知为何这个东西对赫九霄如此重要,令赫千辰也这样看重,几番试探,还是不得要领。
手中摆弄冰蝉,他笑着说道:"赫九霄好像很想要它,当初在玉田山下他宣告四方,找到灵犀冰蝉的人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些好东西……"
"你可以拿着它去与他交换。"赫千辰猜想着楚青韩是否有求于赫九霄,所以才再次是拿出了灵犀冰蝉,没想到他说完,楚青韩却摇摇头,大笑道:"我和他以前虽然有合作,但如今是彻底崩了,他不会再帮我,我也不会再求他。"
软榻不远处有个桌子,他把玉蝉放在桌上,"这东西就算要给,我也只会给你,不是给他。"
他看着赫千辰的眼神还是和原来一样,笑的潇洒又有几分豪气,仿佛他真的只是突然想通了,打算仗义相助,把他要的东西给他。
"条件?"赫千辰不相信楚青韩会毫无理由这样做,论其手段,这个二皇子比那位太子还高明,也许区别在于太子楚靖玄并无野心,楚青韩却有。
"倘若我说……要你在这里陪我待到早上呢?"楚青韩笑的还是那么自然,一条腿曲着,侧首问他,面露好奇。
他话里所指是什么意思,双方都听得出来。
"就只有这个条件?"赫千辰也一派悠然,慢慢抚着袖上的绣纹,"我答应。"
楚青韩当即坐起,眉头却是紧皱,双眼紧紧盯着他,赫千辰这一声答应,实在不像他的为人,正要开口,便听到那淡淡平和的话音又说道:"只要二皇子殿下能够忍受屈身人下,我可以陪你一晚,此后各不相干。"
实在想不到会从赫千辰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楚青韩不知道该是何种表情,他不曾碰过男人,却也不是一点也不知,难得对赫千辰起了意,对方竟然要他在身下承欢,这怎么可能?
"二皇子对我的执念不过如此。"见楚青韩那张脸上的神情古怪,赫千辰一点都不意外,慢声说道:"你喜爱的本就不是男人,何必提出如此条件。"
楚青韩恍然,摸着自己脖子上的伤痕,又看看那个坐在对面悠然似云的人,"好你个赫千辰!想要打我的主意?"不怒反笑,他勾着嘴角,"难道这辈子你只亲近他一人?赫九霄当真值得?"
"值不值得,我自己知道就够了。"赫千辰说的平淡,就像古井,无波无澜。
"倘若我方才真的答应,你怎么办?"楚青韩似乎并不对这件事如何执着,往后一躺,就像是纯粹的好奇。
他问,赫千辰就回答,"你如果答应,我会照做,只不过辛苦殿下在榻上睡一晚,不能动而已,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论功夫,赫千辰若要点楚青韩的穴,楚青韩怕是阻止不了。
看到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楚青韩没有为这个答案生气,眼里闪动愈加明显,低语道"赫千辰,倘若是我先遇到你,如今在你身边的就不会是赫九霄。"
赫千辰对这一句付之一笑,没有解释,也不反驳,他与赫九霄之间从恩怨到情深的纠葛不是几句话就说得清的,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不相干的人多言,他指了指那灵犀冰蝉,"不如你再说个条件。"
"要你陪我一晚,不是玩笑,就算只是说话也好。"楚青韩倒在榻上叹息,平日里他大多时候都表现出的自信,那身风流倜傥的潇洒,豪气与爽朗令人易生好感,此时却显得不同。
"你叫我入宫,就是为了要我陪你说话?"连赫千辰都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条件,微微诧异。
"不行吗?"楚青韩懒懒地靠在榻上,从一边的几案上又取了个琉璃杯,知道赫千辰不会碰他的东西,他只为自己斟酒,然后一口饮下,"宫里我能找谁说话?难道找我皇叔?还是我那个皇兄?"他笑,然后又倒了一杯,这次却看着酒杯,一声不响,状若无事地举杯,"你能与赫九霄不忌伦常,我倒真的佩服,这么一来千机阁与巫医谷的声誉就算完了,你檀伊公子的名声也毁了,血魔医就更像个魔,连伦常都不顾,不是魔又是什么?"楚青韩一边喝酒一边说,不知是不是手头有太多事不顺利,他喝得很多,酒醉微醺,懒散的靠在软榻上,却不再提灵犀冰蝉,也不说什么条件,似乎真的只是要别人陪着他说话而已。
东拉西扯,日色渐落,房里渐渐昏暗起来。
赫千辰像是陷入沉思,目光落在那灵犀冰蝉上,有看看楚青韩,打量了几回,浅淡的眸色渐渐深沉,空气里的清冽逐渐变成了冷冽,"楚青韩你在搞什么鬼?"
楚青韩眨了眨眼摇头晃去几分酒意,勉强坐起,"你在说什么?是什么意思?"
赫千辰心里有所怀疑,"你邀我入宫,却不说是什么重要的事,就算对我有意你也不是在正事上含糊之人,更不会在我面前如此松懈,你说了这么多,一句都不是重点!你之前不肯交出冰蝉,如今却摆在我面前,为何?"
掷地有声,声如金玉,赫千辰倏然站起,牢牢盯视着楚青韩,一个念头忽然闪过,"你是有意拖延!要我离开千机阁!"
一掌挥出,直对楚青韩,掌风呼啸,掀起狂澜,塌上的人方才仿佛还是衣服酒醉慵懒的模样,顷刻间目光锐利,神情专注,间不容发之际往地上一滚,翻身而起,"赫千辰就是赫千辰!"
楚青韩大笑,脸上不见半点酒醉之色,拍掌赞许,"你醒悟的还算及时,就是不知还来不来得及,你可知道你走之后方天涯就带人去找赫九霄?还带着七方枭霸?当初就对你说,方天涯可不简单。"
"是你命人挑唆,要方天涯找他麻烦?!"赫千辰早就知道楚青韩不是易于之辈,一惊之下立时冷静下来,他知道赫九霄的实力,何况千机阁里还有不少好手。
"这么会是我,"楚青韩又成了那个风流倜傥的佳公子,一耸肩,"当初窈娘死的时候,你是亲眼看见的,方天涯对赫九霄是恨之入骨,还用得着别人去挑唆?那七方枭霸是他的师傅,他是天罗门唯一的继承人,是他为了窈娘找和情绪的麻烦,可不能怪我。"
赫千辰半点不信,回忆当初的蹊跷,猛然醒觉,"窈娘无故出现,所有人传话要她去赫谷,那个人就是你!"
楚青韩没有否认,"当初你是不是也觉得有点奇怪,我不过是想确定江湖传言是不是真的而已,才会让窈娘去赫谷,看看你们是什么反应,答案是有了,你们兄弟果然不对,只不过我也没料到窈娘回去没多久就毒发而死,不只是他中了什么毒,又是为何中毒……"
楚青韩越说越慢,目光落到灵犀冰蝉上,似有所悟,慢慢笑起来,"原来,是赫九霄中毒。"
赫千辰心里一沉,这么一来,楚青韩更是不会交出灵犀冰蝉,正打算直接夺取,却见楚青韩一指桌子上,"你拿去吧,这东西对我也没什么用。"
冰蝉回到了极清楚手里,他却并不觉得高兴,楚青韩肯交出灵犀冰蝉,原因只有一个——灵犀冰蝉对赫九霄已经没用。
冰蝉还是冰蝉,效用依旧,但赫九霄未必用的上……他若身死,任何解药都没用了。
像一阵狂风刮过,眨眼间,青色的身影跃出数丈,消失在青霞宫门之外,房间里,楚青韩又靠回到软榻上,把玩手上的琉璃杯,"真是无情,这么快就扔下我走了。"
举杯对着半空,空旷宽敞的房里只有空气流动的声音,那是细微的风声,慢慢饮酒,楚青韩望着窗外,眼里不再有笑意,青霞宫里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宁静。
马快,蹄急,昏沉的天色下有人疾驰赶路,披风早就忘在宫里,赫千辰的青衣被露水沾湿,他急急赶往千机阁,已经走了半日,怀里的冰蝉散发出缕缕寒意,一点点沁入他心口。
他不知道千机阁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赫九霄如何,天罗盟的人早已隐世不出,千机阁此前没收到过任何他们打算行动的消息……不!也许有过!阁里有人泄露秘密,能泄密,自然也能隐藏得来的消息!赫千辰一路疾驰,脑中思绪翻涌。
如今他出了千机阁,阁里就只有赫九霄一个人……他守不守得住千机阁?他自己是不是平安?
就笑!倘若你出了事,我就算得到楼主不错又有什么用?!就算有再多的灵犀冰蝉,又有什么用?!
赫千辰狠狠按着自己的心口,冰蝉的凉意直透心间,他的心一直往下沉。
"赫千辰——一道人影闪过,速度竟不比他身下的马匹慢,赫千辰勒马,目光如电,来人没有防备,被他一眼望来,提起的一口气差点就泄了,连忙稳住身形站定。
"穆晟?!"他总是出现的突然,赫千辰这时候却没了心思与他多话,只是皱眉问道:"何事?"
"我是来告诉你,千机阁被人包围,就等着你回去!你可千万别回去!"穆晟喘着气,他是偷听了赫九霄和冰御他们的对话,知道赫千辰去皇宫,专程在回来的路上等着赫千辰。
赫千辰摇头,"我不能不回去。"
"你担心赫九霄?"穆晟也听过传言,他一直觉得这对兄弟好的不寻常,如今确定了,他到不觉得意外,缓过气来,他解释,"赫九霄回赫谷了,那个什么方天涯是冲着他来的,他下令千机阁里的人不准动手,然后那些人全都被他引往赫谷,相约一战。"
赫千辰巨震,赫九霄竟为了保护他的千机阁无损,将人引回赫谷?!
穆晟为他觉得苦恼,"千机阁门前全是各门派来寻事的,你打算怎么办?回千机阁,还是去赫谷?"
倾辰落九霄 卷三 第一百五十八章 祸起
千机阁,还是赫谷?千机阁是赫千辰的心血,赫谷之中有他至亲也是至爱之人。
一拉缰绳,身下白马扬起前蹄,仿若连地都要被踏破,马蹄重重踩下,嘶鸣声中绝尘而去,方向正是去往赫谷的捷径。
穆晟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笑着摇头又点头,这下不知族里的各位大人们会怎么说,这局面已失控了,早在这对兄弟互生情意之时,就已经没有任何人还能妄想掌控这一切。
一切,就看天意吧……甩了甩袖,拂过自己被风吹乱的发,稽晟一点都不担心,他可见识过这两人的厉害,接下来也许是场好戏也说不定……
蹄下飞奔,赫千辰几乎不曾停过,寒风刺骨,他运功抵抗寒意,天已大亮,但天色还是昏沉的,天上仿佛蒙着一层雾,在雾色之中穿行,他还看到许多江湖人,不知去往那里,其中也有丐帮的。
莫非目的地也是赫谷?脸色更沉,他重重一踢马腹,马匹吃痛狂奔起来,隆隆的蹄音一声声踏在他的心口。
方天涯带人找赫九霄,然后各门派的人就一起到千机阁寻事,时机如此凑巧,不会只是巧合,是有人暗中谋划挑起,不久之前便流传他与赫九霄之间的关系有异,自那时候起就有人在暗中谋划这一切。
后来知道已经晚了,错过了源头,经过无数人的口,想要再找出是何人所传简直已不可能。
有人针对他们设计陷害,明白这一点,赫千辰却根本无心去想的更深,赫谷被围,赫九霄对敌之时若是收不住手,一旦用了异能,引发迦蓝……
心跳声在耳边鼓动,呼出的热气化作白雾,赫千辰恨不得立刻就赶到赫谷,马蹄声急,疾驰之下狂风扑面,四散的黑发飞扬,不知是被汗水还是被融化的冰粒沾湿,青衣已经贴在身上,寒风中衣袖猎猎作响。
九霄!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此时,赫谷之内。
谷外已无人,看守不知去了何处,地上全是尸体,隐隐约约从山谷中传来喊杀声,那回荡的声响在谷内久久不绝,这种凄惨的嚎叫声不禁让人想象,究竞是何种痛苦才会让人发出如此不像人的叫声。
"放过我……放过……放过我吧……"赫谷的后山上,一人倒地嘶嚎,口角流延,浑身抽搐着翻滚,身上不见大的伤口,却有无数抓痕,他的手还在往自己身上狠狠抓下,连血带肉,仿佛那不是他的身体,而是别人的。
赫九霄看着地上的大汉,面无表情的森然,"你要找死,我成全。"
"赫九霄!你用毒!"方天涯仗剑而立,身后七方枭霸各自沉着脸,他们的手下已经和赫谷的人打起来,山谷内到处都有人在交手,兵刃交击声不断,呼喝不断,砍杀和惨叫声亦是不断。
七名老者身形不一,有的高大魅梧,有的矮小枯瘦,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双眼的神采,极为内敛,第一眼完全看不出他们是高手,已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比赫千辰与赫九霄神光外露的锋芒相比,更胜一筹。
"你说我用毒害死窈娘,如今我还是用毒,又有何好奇怪。"赫九霄冷冷的目光似在讥笑。
被他这么一眼望来,方天涯狠狠一握拳,"好!赫九霄,今日是你逼我,我就铲了你的赫谷,为武林除祸!"
"师父请准许弟子出手!"方天涯对着七个老人跪下,抱拳叩首,七名老者之中的一个睁开眼,"让其他人去对付他,不用你出手,天罗盟虽然已退出江湖,但我们的人还在,欺负到你头上的人,不管是谁,不用客气。"
"血魔医赫九霄?"另一名老者笑的轻蔑,"老夫横行江湖之时你还不知在哪里,连你娘都没影呢,敢动我徒儿的人,简直找死。"
他们都听过巫医谷的名号,昔日辉煌被这种连他们一半年纪都不到的小子给占去,心下早已难平,并不相信赫九霄有什么厉害,而方天涯为了替窈娘讨回公道,也有意隐瞒了巫医谷在江湖中的地位和能力。
就是这样才引起了这场以灭除巫医谷为目的的交战。
天罗盟乃是昔日七方霸主结盟,混迹黑道的人脾气好的不多,他们年近七十,脾气却没多大变化,还是和当年一样,火爆狠辣,听唯一的徒儿说他喜欢的女人被人害死,护短的几人当下就带了人手一起亲自出马,想再现当年的风采。
赫谷后山一场混战,天罗盟的人对上赫谷的人,双方都不是等闲的角色,各个出手都不留情,各种兵刃都有,长剑短刀、暗器飞镖,杀声震天。
赫谷易守难攻,天罗盟追击赫九霄到了赫谷之后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得以进入,一路上消耗去不少人手,到了后山上还剩两百多人,赫谷平日驻守在谷里的有数百人,单从人数上来说,天罗盟已处弱势,但七方枭霸一点都不担心,巍然不动,似乎成竹在胸。
山上寒风呼啸,双方各占一边!山风送来各处交战的打斗声,赫九霄周围的尸体已经不少,掌风比寒风更冷,只凭他一人,那眼神与毫不留情的掌力便令人望而却步。
身如鬼影,紫金暗色在这昏沉的天色下如凝结的血,每一次抬掌就带起一阵腥风,留下血雨,赫九霄杀的人绝对比救的多,他也比一般人更清楚如何一击致命,呼啸寒风中,黑发扬起,杀意四射!
躲过暗袭的峨眉刺,旋身劈掌,骨骼咔嚓断响,同时震裂内腑,一支暗勾划过,破碎了赫九霄一裁衣角,代价是被四胶关节爆裂,尸首分离。
尸横遍地,被毒杀、被震碎心脉而亡的死状都十分可怖,像是在警告其他人。
暗影似魔,长空下抬拳出掌的男人面色没有一点改变,出手还是那样毫不犹豫,仿佛不止何谓手软,在他杀了不知第几个人的时候,终于无人敢上去了。
"消耗了这么多内力,看你还能支持多久,赫九霄,你身为医者,该知道再这么消耗下去支持不了多久了吧。"七名老者之一,为首的那个碰了碰自己腰上的长刀,那是他杀人前的习惯。
见他要亲自出手,其他人也来了兴致,"老大,算我一个!"
"还有我!"
"我也要为徒儿争个面子!"
冰御闻言指着他们大骂,"居然用车轮战!枉你们身为江湖前辈,竟然这么不要脸!"
几人大笑,"小子!去打听打听,当年我们天罗盟出手只求一字。"
"杀!"喊声震天,七人同时跃起,对他们而言没什么前辈不前辈,只要达到目的就好,何况这个赫九霄实在太张狂,太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居然敢一人对着他们七人,那眼神就像看着死物。
七方枭霸当年在江湖上那是跺跺脚就惊动半个江湖的人物,如何能受得了被人如此轻视?
剑、掌、拳、腿、刀、棍、刺,七种武器七种身法,角度刁钻招式诡秘,招招连环,生生不息,赫九霄不躲不避,神色漠然的迎上,衣袂翻飞,鬼影般游走在七人的招式之间。
身上准备的毒已用完,内力消耗巨大,知道自己的状况,赫九霄却连眉都没抬,冷酷森然的目光就加他的招式,犀利准确,一眼看出破绽,毫不犹豫的出手。
"断肠人在天涯——"老者之一突然大喝,"徒儿,接刀!"寒光亮起,方天涯接刀,那是他早就学会的阵势,毫不犹豫,一刀刺出。
他在阵外,老者那一喊,他一接,这一刀,快如闪电,电光火石间冰冷寒光从背后刺向赫九霄!
谁有能挡得住这无声无息的一刀?双手都在对敌之人如何能挡得住背后的这一刀?
他人不能,赫九霄却能!在他背后,一股不知从而来的劲气撞在寒光之上,"叮!"方天涯手中利刃被撞得一偏,就是这一分之差!
赫九霄没有回头,反手一握,捏住他的刀柄,自下往上撩去,须臾间一道血口顺着他划过的角度从方天的肋下斜过,直到肩头,血水如注。
七方枭霸眼见自己徒儿受到重创,愤恨不已,不约而同停手,"这是什么古怪功夫?"
方天涯被几个师父扶住,忍痛回答,想到什么,也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方才根本无人能教赫九霄,"难道是赫千辰来了……"
"赫千辰是谁?"
"是赫九霄的亲弟弟,他们……"
"他们两怎么了?"为首的老者不关心如今江湖上的事,见方天涯表情异样,疑惑的追问。
方天涯支吾着不知怎么说,他秉性并不坏,恨极了赫九霄,对赫千辰的为人却是佩服的,只是没想到他们兄弟的关系竟如此不堪,这回他师父追问,他正要回答……
"他们两兄弟不顾伦常,兄弟相奸,做了那芶且之事,还当着人的面拥抱亲热,各位前辈你们说恶不恶心,是不是叫人作呕?"天批人马涌入,丐帮弟子数百人纷纷加入战局,慢慢走来的是郭萧然。
铁掌无敌郭萧然,自丐帮帮主丁峰死后,郭萧然成了可能成为帮主的人选之一。
今日他就是闻讯而来,找赭九霄算账的。
"什么?!两个男人?还是兄弟?乱伦?"七方枭霸之一,为首的老者不可思议的皱眉,铜铃似的眼,目光骤然如炬,"他们有胆子做,竟然还有胆子给人知道,依老夫看,既然这事都敢做了,除了这还说不定做过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倾辰落九霄 卷三 第一百五十九章 四面楚歌
"前辈您可说对了,确实如此。"郭萧然对赫九霄十分忌惮,不敢靠近,站在方天涯这一边,指着赫九霄面露怒容:"他害死了我帮帮主!"
郭萧然正与其他几人争夺帮主之位,丁峰之死让江湖哗然,也让丐帮混乱,而今他正是想借着为丁峰报仇的名头拉拢人心。
七方枭霸对郭萧然尊敬的态度很满意,这个年轻后辈如此识时务,所说的话当然是没错的,"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丐帮帮主是谁?是怎么被他害死了?"
"在玉田山!他们两兄弟与朝廷勾结,在机关洞穴之中害死我们帮主丁峰!"郭萧然怒红着脸,他其实不知那日详情,但有人生还告诉了他经过,他当下就十分愤慨,如今说起还义愤填膺。
身为丐帮长老,郭萧然的地位不低,说的话也十分被人信服,丐帮弟子闻言纷纷天叫应和,跟在郭萧然身后的那些敲击手中竹杖,一声声气势如虹。
山间,谷内,赫谷的人与丐帮弟子交手,天罗盟的人原本略处下风,这时候得了援手,重振气势,劲风吹动山间枯草短枝,寒风中人血四溅,天上飘雪也似成了红色。
"当年老夫见过丁峰,没想到他竟被人害死,好!今天我们就血洗赫谷,为他也为我徒儿讨个公道!"老者仰天狂笑,仿若重回当年,大刀横扫半空,须发皆扬,"天罗盟下听令!给我杀——"
丁峰的死算起来是咎由自取,但此时谁会听这些解释,赫九霄也根本不屑解释,见到丐帮邦萧然出现,那张俊美妖异的脸上还是不见任何表情,冷漠的一如平日,那冷冷注视的眼神仿佛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多说无益,你们找死,莫怪我手下不留情。"噗,手指穿过一人的胸口,尚在跳动的人心从胸腔里被带出,也拖出一地血色,赫九霄半身染血,扔下手里的心脏,像是地狱里出来的魔神,森然无情。
七方枭霸当年横行江湖,手段极为狠辣,不是没折磨过人,没见过这种杀人手法,却第一次见到有人能这样漠然的取人性命,散发出如此阴冷骇人的寒气,心里不由一惊,登时更为谨慎。
谷内交战的杀伐声响彻山谷,犹如是被这股杀意所染,昏沉的天色愈加阴暗,肃杀之气随着每一次狂风刮过,雪片掉落充斥在空气里。
十多人采用车轮战,包围赫九霄。七方枭霸,丐帮郭萧然,还有其手下,十几人对一人,掌影剑风从未间断,是打了主意要消耗赫九霄的内力,让他真气受损,无以为继,饶是他们再自信笃定,在连番交手之下也不禁心惊。
赫九霄的功力竞然深厚至此,竟能能以一人之力对付他们这么多人!今日若是不能将他除去,往后他若是寻仇,天罗盟危矣,丐帮危矣!
眼中闪过恐惧之色,十多人心里的想法都一样,一定要杀了赫九霄!
"师父!又有人来了!"方天涯伤重在一边观战,看到山脚下有人上来,大声疾呼。
这时候上来的会是谁?是敌是友?双方都在猜测,不多时人影接近,为首的是龙鹰双杰沐氏兄弟,身后还带着不少人,"血魔医,我等助阵来了!"
赫九霄倏然退后,围住他的那些人也骤然停手,这时候若被人乘隙偷袭,于他们不利。
取出怀里的一个玉瓶,赫九霄服下药丸,平息翻腾的气血,以一对多,就算是他也无法支持太久,他身上已经多了数条血痕,头发也散乱,脸上隐现苍白,面罩寒霜,满手鲜血,面无表情的抬起眼。
"你们怎会来?"龙鹰双杰是朝廷的人,他们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我们在外查访的时候听说你巫医谷出事,恰好在附近就连忙赶来了。"沐苍崖警戒的拔剑,又一指身后,"我还叫了其他人。"
"阿弥陀佛,血魔医别来无恙。"婆罗门主迦叶大师还是那身半僧半俗的打扮,合掌为礼,另一边站的是沧鹤门人,沧鹤掌门林肃曾与几人一同在火雷山庄探秘,都是旧识。
赫九霄为保千机阁无恙,将天罗盟的人引往赫谷,一路上双方边战边行,早就引起各方注意,在玉田山的混乱之后,大半个江湖都在瞩目千机阁与巫医谷,谷内遭人寻仇的事在江湖上传开,心里另有想法的门派都蠢蠢欲动。
巫医谷,血魔医赫九霄,要说敬畏,那畏惧的成分更多些,听说天罗盟复出,不管是看热闹的,还是有其他不可告人想法的,都在赶往巫医谷。
暴风雨将至,暗溯汹涌,山上的气氛诡秘,山下的战局已经僵持,迦叶大师没让他的弟子动手,林肃带了人,却也没贸然加入战局。
郭萧然眼神一转,上前抱拳,"迦叶大师,林掌门,你们难道是要助纣为虐?帮着这魔头?"
迦叶大师摇头,认真的回答道:"非也非也,倘若赫九霄真是魔头,婆罗门不会坐视,但凭郭长老一面之词,要这么说……"他继续摇头。
"你们有何证据说他杀了丁峰?"沐寒珏得过赫九霄的恩惠,感怀于救命之恩,完全不信郭萧然的话,身为捕头,他不听信一面之词。
"他不止杀了我们帮主,他还杀了自己的生父!"邦萧然言辞凿凿,看着赫九霄,后退半步,他一直都很怕赫九霄,如今除了惧怕还多了很多厌恶,皱眉道:"他和自己的亲弟弟乱伦!与朝廷勾结陷害武林同道!在江湖上散播红颜之毒!这样的人难道还不是魔头?!
"什么?!"数声惊呼一起响起。
"你说红颜是他所下?"迦叶大师无比震惊。
赫九霄冷哼,铺天盖地的寒意就像空中细雪,一层层落下,密布在空气里,"郭萧然,是何人指使你这么说?"
"难道不是?"郭萧然有人证,深信不疑,"万少主!你来说!"
从他身边的人群里出来一个人,居然是万明溪,万谦重已死,他继承万里飘渺楼,满脸悲戚,跃众而出指着赫九霄。
"是你命我在武林大会上下毒,害死了婆罗门下弟子,之前也是你要我派人去各方下毒,南海无极宫,北海有极殿,那些死去的人都是你害死的!是你拿来的毒药,是你要挟我听命行事!否则你就下毒害我爹!"
"如今我爹已经死了,我再也不怕你!"万明溪眼眶发红,指着赫九霄浑身颤抖,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狡诈一闪而过。
全场都静默了,只有山间的交战声此起彼伏,赫九霄冷冷看着他,心里微微沉下,原来他与赫千辰都料错了方向,确实是飘渺楼的人下毒不错,却不是万谦重,而是万明溪!
穿着青衣表现的对赫千辰崇敬有加,装作懦弱无知,行事鲁莽,武林大会是他与人引发口角促成,当日饮食也是他要人准备,在玉田山上更是不遗余力,楚青韩那么快就赶到不是一直在等待观察,而是得到万明溪的禀报才来的如此及时……
而今,他一方面引走赫千辰,一方面命人诬陷他,楚青韩,好一个楚青韩!
眸中冷意暴涨,沾血的锦袍在风中狂舞,紫金暗色就如人血凝结,比冬日寒意更冷,赫九霄站立不动,万明溪被杀气所慑,连退几步,烦声天喊,"他……他要杀我!他要杀人灭口!就像当年杀了赫谷的人,杀了他亲爹一样,他……他不是人……是恶鬼!"
"他是恶鬼!他要杀我!"万明溪大喊大叫,郭萧然压着恐惧快速的对周围的人说道:"诸位不要被赫九霄骗了!我丐帮的人已经查了当年的事,这个巫医谷底下全是尸体,全是当年赫谷的人,全都是被赫九霄所杀,他连自己的生父都下的了手!把整个谷里数百人都杀了!"
"数百人啊!他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就已经杀了数百人!"
郭萧然这句话说出口,迦叶天师和林肃都怀疑的看着赫九霄,沐苍崖和沐寒珏也惊疑不定,他们从不知还有这样的事。
"你们说完了?"赫九霄冷冷看着他们,一个字都不解释,说万明溪是陷害无人会相信,他没有证据,否认赫谷当年的事更不可能,这件事他确实做过。
紫金衣袂扬起暗影,风雪随着他的动作成了漩涡,白日如同黑夜,风暴骤起,只听一声冷语如惊雷炸开,"奈落!"
无人回答,轰然的爆裂声里应声而出的是数十条黑影,如同早就藏身于黑暗的地底,数十人无声无息,身影纵横连闪,惨叫声与掌风爆裂声充斥在所有人的耳中。
"杀楼奈落?!"众人惊叫,天罗盟中不少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横尸于地,身首分离。
血臧出,寒光疾闪,天罗盟、丐帮、飘渺楼的人都没想到赫九霄居然还藏着一手,居然能忍到现在才发动这些人,连忙闪身抵挡,他们谁都没想到赫九霄是奈落之首。
他竟然早就安排了人手,有意等到现在,等到谷里的人消耗去他们各方的手下,在他们底下人出现疲态之时才来了这么一招!
"赫九霄你别高兴的太早,我早已通知各个门派,要他们一起来围剿你这个魔头!"万明溪脸色惨白,方才对敌不及,肩头给奈落的人刺到深处,血流不止。
"想杀我?"冷笑在那张妖异的脸上出现,笑意令人颤抖,双手高举,他在七方枭霸诧异的注视下卷起一阵飓风,"那就来吧!"
轰!山中枯枝被劲风折断,狂风中赫九霄一人独立,周身白雪狂舞,黑发四散,杀气,在不见天日的山头溢满。
倾辰落九霄 卷三 第一百六十章 血战成魔
惨叫声在风声里破碎,人血如雨夹着风雪,从那一双划过风中的手中射出无数风刃,如刀削,一片片血肉横飞,辨不出人形的尸体倒在地上,七方枭霸从未见过如此霸道骇人的功夫,手不沾身,竟能将人活生生的撕裂!
"这是什么鬼功夫?邪门歪道!他练了魔功!"枭霸之首,那老者骇然变色,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样的功夫!
婆罗门和沧鹤派原本是应邀来支援的,这时候却和沐氏兄弟一样愣在一边,听了那些人的控诉,再见了眼前的景象,他们踌躇了,赫九霄究竞是善是恶?他们到底该不该帮?
血色如雨,染红白雪,惨叫声在山头回荡,方天涯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严重,七方枭霸也没料到赫九霄这么难对付,奈落的人已经将他们身边的亲信杀的差不多了,赫九霄周围根本无人敢靠近。
就连赫谷的人都不敢靠近。
锦衣沾血,染做褐红,后山上的草木凋零,枯树被疾风催倒,烟尘弥漫。
赫九霄连番出手,他周围已无树木,只有一层层叠起的尸体,人血,慢慢流淌……
七方枭霸眼见那么多人都拿不下他,怒吼声中有一名老者气的双手直颤,"胆敢杀我天罗盟的人!赫九霄!老夫与你同归于尽!"
"老三!回来!"老大厉喝,将他拉住,怒瞪道:"他功力再高也有力尽的时候,你急什么!"眼见车轮战之后赫九霄还能出此奇招,枭霸之首嘴上训斥,心里也有点没底。
"别等了!和这个魔头没什么好说的,杀了他!一起上!"招呼手下,七方枭霸准备再结阵势。
归隐江湖多年之后他们早就意动,想要再出江湖,没想到一现身就遇到赫九霄,合他们七人之力竟然没能杀了他,七人都恼羞成怒。
"不可!"沐苍崖看不惯以多欺少,横身阻拦,沐寒珏和婆罗门还有沧鹤派纷纷站到当中,无论赫九霄是正是邪,眼下他们急于想知道真相。
不等他们开口问个明白,七方枭霸闪过他们,集结成阵,与混在其中属于飘渺楼的人一起朝着赫九霄冲过去,"弟兄们并肩子上,谁杀了赫九霄,赫谷里的东西就是谁的!"
赫谷里的东西不比拾全庄少,更别说那些疗内伤有奇效的药,还有治疗外伤的……不少人还记得当初一药难求,流出江湖之时为夺药了起的纷争。
"杀了他!杀了他!"场面失控,人潮冲赫九霄涌去,沐氏兄弟见此情景来不及多想,赫九霄毕竟是救命恩人,连忙上前。
婆罗门与沧鹤派还在犹豫,但对方已经视他们为赫九霄的帮手,哪里容得他们考虑,刀剑齐上,他们只能应对。
赫九霄被人包围,七方枭霸功力深厚,招式狠辣诡秘,原本赫九霄不是他们的对手,但越是打下去他们越是心惊。
从交手到如今大半日了,他们竟然有种错觉,好像赫九霄的内力永远不会枯竭,他们永远都奈何不了他!
为这种感觉感到恐慌和愤怒,他们下手更为狠戾,七方枭霸之首除了武功其高,心智也不低,见赫九霄面色微白,显然是内力耗尽,不失时机的鼓动众人,"再加把劲,他快不行了!"
仿佛是在嘲笑他的话,话音才落,他手下就有人吐血身亡,胸腹破开的血洞不知从何而来。
枭霸之首,老者须发扬起,狠狠怒喝,有意用言辞来刺激他,"赫九霄,你禽兽不如,与自己的亲弟弟勾搭不清,还陷害同道,你犯了众怒,还不束手就擒!"
赫九霄听而不闻,气血翻涌早已无力可施,如今他全凭异能抵挡,久不使用的能力就如潮水涌上,从他的指上流倘出去,力量宣泄的感觉令他杀意更浓。
跃身,纵踢,劈掌,听到耳边的哀号,见到眼前的鲜血,他眼里露出嗜血的快意。
肉块从半空掉落,大气之力割破人体,血肉和内脏掉落一地,眼前已是地狱,天色入暮,山顶的红霞就像是被这无数的血染成红色。
杀!杀!杀!被血腥刺激,众人杀的眼红,围住赫九霄的人却越来越少,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万明溪知道这次若不能杀了赫九霄,往后再无机会,心急之下想到一计。
"血魔医,你弟弟赫千辰呢?为何不见檀伊公子?公子是不是进宫去陪皇子爷了?一样是男人,他与其跟你,不如跟着皇子爷来的好,你可是他的亲哥哥……"
"什么亲哥哥,是情哥哥吧!"有人接话,嚣叫不已,猥琐的笑声才到一半,马上有人接上,"兄弟勾搭成奸,这滋味不知是不是比其他男人来的好,说不定那赫千辰比女人还要叫人销魂,让人……"
话音戛然而止,飞起的头颅高高划出一条弧线,坠落,无头尸体兀自站立,还没倒下,一阵仿佛来自冥府的阴风刮过,衣衫破碎,血肉横飞,森森白骨在暮色下涂满血红。
眨眼间发生,骨架甚至还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在众人惊吓的大叫声中倒下。
那些人是有意刺激赫九霄,让他心乱,却不知心乱之后的赫九霄比不乱更为可怖。
他的内力早已用尽,沸腾的异力找到爆发的出口,几人的话听入他的耳中,牵动蛰伏许久的恐怖杀意,那是多年之前,被赫无极用尽方法训练出来的杀意,也是赫无极自己都惧怕的杀意。
幽黑的眸色如冰,望着他们,"你们,方才说什么?"
他所爱的赫千辰,那个无比坚韧,干净纯粹的人,岂能容得这些人用如此污秽的言辞侮辱?!
绝对不容!
万明溪的青衣成了血衣,被他自己的血染红,颈部蓦然爆出一个豁口,一瞬之间,飙射如剑,刺穿他身边的人,他捂着脖颈,还未死,却被眼前的场景吓的不能动弹。
"今日,你们谁也别想活着回去。"平板的不似人间的话音,连冰冷都不足以形容,赫九霄唇上开阖,如同深渊的眼神,内里仿佛有什么开始沸腾。
迦蓝。
"啊啊啊啊啊啊——"惨叫如从地狱响起,血雾弥漫,天上红雪飘落,天地间只有一种颜色。
血,血,血……
此时的赫谷之外还是宁静的,暮色之中,远远可见谷内那一潭碧湖之上,寒烟翠色如雾飘袅,冬日寒风吹过,却吹不散那凝结一般的寒雾,白雪一片片落下,如花瓣坠落湖面,荡起些微涟漪荡开,很美。
隔得远些,许多尸体倒在岸边,破坏了这番美景,也在清冽的空气里注入粘稠血腥的气息,这一场战斗似乎结束了。
谷外,赫千辰放开缰绳,不等下马翻身跃起,身形如风,脚不点地直入谷内,如箭射出。
九霄!千万,千万不要……心里默念,青色的身影掠过,赫千辰看见不少尸体,有赫谷的,有丐帮的,还有不知是哪里的,他完全无心分辨。
他来迟了?记挂赫九霄,他踩着尸体朝里走,直到谷内的庄院,然后便听到后山上的厮杀声。
"九霄——"赫千辰跃身飞奔。
呼喊声从山下传来,直透云霄,山上的人却无人听见,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场面震慑,被恐惧控制,被引发出心底的绝望。
谁也没有死过,现在他们却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已经身处另一个世界,这里是幽冥,是修罗场,是无边的地狱,总之不是人间。
一个个人被凭空撕开,内脏流了满地,连原来的鲜血都辨不出颜色。
地上占满了泥水、血水、雪水,耳边充斥着嘶嚎、求饶、哭喊,恐惧的惊叫与令人作呕的血腥混杂交织,早已无人抵抗,也无法抵抗,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魔,横行人世。
那个魔有一张耀眼冷峻、令人屏息的面容,却有着妖异到令人恐惧的双眼,冰寒幽暗,不见一丝感情,甚至找不到一点人性,暗色的唇像是饱饮了鲜血,紫金锦袍占满猩红的粘稠……
他出手,只会杀戮,无视对方求饶,如同不见任何性命,他直接用手穿透心脏,用他的五指抓住脏腑,丢开破烂的人形,用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劲把下一个人劈成两半。
如此,没有间断。
他甚至敌我不分,只要出现在他眼前的,唯一的结果就是死在他的手中。
不留余地。没有例外。
"九霄!"身影疾射而来,赫千辰跃上山头,这就是他看见的赫九霄。
已经失去人性,只会杀戮的赫九霄。
迦蓝之毒已发,力量不再受掌控,他已入魔。
"九霄!"狂吼,脚下踩着鲜血和雪水的泥泞,不顾沐氏兄弟的阻拦,狂风飞雪之中,赫千辰扑向了那个魔。
然后,一双粘腻血红的手,合掌而握,捏住了他的脖颈。
倾辰落九霄 卷三 第一百六十一章 践约
心口在跳,一声声如要跃出,赫千辰没有躲避,任凭脖间的双掌一点点收紧,他的双眼直视,看着面前的赫九霄,低沉嘶哑的话音,艰难的从口中发出,"你要杀了我吗?九霄……"
脖颈上的手在收紧,那双冰冷无情的眼里像是有波澜闪过。
"你可以杀我……但是……如果我死在你手里,我只怕……你醒来会后悔……"断断续续的话,艰难的说着,低哑艰涩,赫千辰甚至没有挣扎。
他张开双臂,就像是将自己的性命递上去,仰头,伸手抓住对方的衣。
占满人血的衣,浑身湿透,有雪片落在身上,立刻被浸透,便也化作了红,红色的血水沿着发梢从侧脸滑落,犹如血泪,映照在那双空无一物的瞳孔里。
肩头被抓住,赫千辰收紧的力道将赫九霄缓缓拉近。双掌捏着对方的颈部,赫九霄看着逐渐靠近的人,此时他的心里是什么都没有的,脑海中一片空无,唯有体内盈满的力量想要宣泄出去,想要将眼前的人撕裂。
扼在喉间的手倏然使力,赫千辰呼吸停滞,抓着赫九霄的手却没放开,仿佛一旦放开,便断了两人之间唯一可以维系的东西。
风雪刮在他的脸上,摸糊了他的视线,透过晶莹的雪片,他只看到一双无情的眼。
幽黑,深沉,深不见底,就如不存在世间的鬼魅,准备夺取他的性命。
赫千辰不能运功抵抗,那么做只会激发赫九霄更多的异力,对危机的感应会让他爆发的更彻底。尽所有的力量抱住眼前的人,赫千辰迎合他的动作,送上自己脖间的要害,让那力量加重,他一意的往前,与赫九霄靠近。
倘若赫九霄真的这么杀了他,他不会怪他,只担心,对方清醒之后如何来承受,如何来面对,他被他所杀的事实……
如果真的那样,你会怎么做?九霄……我若真的死在你手上,你怎么办?你若醒来见到的是我的尸体,你怎么办?
这个看似无情,却对他付出深情如许的哥哥,对任何人都不屑一顾,却独独对他有这么深重、执着,甚至成了执念的情感,如此偏激,疯狂。他若是死在他手上……
不再想下去,赫千辰努力让混乱混沌的思绪恢复。他不会让自己死在赫九霄手上!他不能,不能让赫九霄承受这样的苦!
因为恐惧而静默失语,又因为震惊而清醒,山上还活着的人一双双眼晴注视着那个魔,看着他扼住赫千辰,看着赫千辰犹如在送上自己的性命那般,抱紧他,然后覆上自己的唇。
雪片飘舞,一片片落下,一层层遮掩了那血色猩红,沾上两人交错的衣角,也落在他们交缠的发上,风拂过,那个取人性命的魔颤抖了,他的双手犹如在与什么交战,眼中起了波澜,赫千辰抱紧他的手却还在收紧。
紧紧的,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让两人紧贴相拥,揽住赫九霄的背脊,赫千辰在那即将窒息的黑暗里凭着感觉吻住他的唇,用尽所有仅剩的力气,告诉对方自己的坚决。
你若成魔,我一定会阻止你,也不让别人伤你。
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我来践约了,九霄。
仿佛感觉到他心底所念,捏在喉间的手颤抖了,赫千辰感觉到空气涌入,抓住这一丝机会,狠狠抱紧赫九霄,用同样令人窒息的热度和力度袭入对方口中。
拥抱的双臂因为用力过度而几近麻痹,他侧首咬在他耳后,低喊,"九霄!是我!是我!你难道连我也要杀?"
耳边的呼唤一声声连绵,夹着因为被扼住咽喉而压抑的咳嗽,呼吸急促,语声嘶哑,却万分的熟悉,赫九霄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抱的很紧,紧到背后生疼,耳边是赫千辰紧张的呼唤,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赫九霄放下还搁在他脖上的手,看到深红的指印。
"谁都不能伤你,就算是我也不行!你居然让我对你这么做?"赫九霄大吼,在赫千辰惊喜的表情下回抱住他,感觉到赫千辰抓住他衣衫的手在颤抖,低声道:"我没事了,我说过不会让你死,我不会食言。"
小心的抚着他颈边的伤痕,赫九霄悔恨不已,这几乎可以算是用赫千辰的性命换来的清醒,是他第一次在迦蓝毒发之时提早醒来,在他失去神智之时他一直听到有人呼唤他,心底有什么被触动,让他回来。
"你差点就食言!"赫千辰的气恨与焦急终于全部放下,喉间的痛楚和胸口缺氧的钝痛却比不上心里的喜悦,他低斥,再度狠狠的将他抱紧,"幸好你没事。"
"我没事了,没事……"接住赫千辰放心之后失力靠过来的身体,赫九霄口中低声安抚。
他看见赫千辰的青衣上沾满了自己身上的血,黑发微乱,还有雪片夹在发间,脚下踩着泥泞,除了血水,青衣上也沾了尘埃,一贯好洁的他从未如此,也从不可能容许自己沾染这么多不洁,如今,却为了他……
发觉赫九霄眼里的神色,赫千辰缓过气摇头,"你醒了就好,你方才的样子,我真怕……"他脸色微白,顿住,不再往下说,那样的赫九霄,太让他心痛。
"赫九霄……你……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杀我丐帮弟子……"郭萧然的话音还在颤抖,他逃过一劫,却断了一只手臂,失血过多脸色惨白,满脸震惊指着赫九霄。
方天涯因为开始就受伤,伤重始终没有加入战局,此时倒唯有他算是伤的最轻的了,七方枭霸何等的功力,偏偏想消耗赫九霄的内力,自恃能将他轻易拿下,而今七个之中折了四个,那四个称霸一方的昔日霸主,都死在赫九霄一掌之力下。
"这不是人力!这是妖术!是妖术!"枭霸之首,那个老者腹部被伤,一个血洞还在不断往外冒血,捂着伤口,他发髻散乱,失魂落魄的大喊。
谁能想到,七个顶尖高手合多人之力,居然拿不下个使用一双肉掌对敌的人!
沐苍崖狐疑的看了看那对兄弟,他不知道赫九霄如此的功夫是哪里来的,对这对兄弟的流言他本来是将信将疑,如今对他们的关系算是弄清楚了。
他自己也有兄弟,不懂得为何有人会对自己的亲弟弟生出情意,但此时此刻显然不是解惑的好时机,一探头,他紧张的说道:"其他各派的人都来了!"
许多门派的人接了消息,不管是对赫谷有所图的,还是打算弄明白真相的,会都来了,每个门派带的人不多,但总的人数也不少,总有数百人,他们不是陆续到的,而是一同抵达,就好像约定好了一样。
赫千辰看到山下来人,蛟蚕丝在手,在其他人还未回神之前拦在赫九霄面前,金芒闪过,立刻有人倒地。
"赫千辰?!"方天涯看到自己这边天罗盟的人倒下,没想到他会在停战之时突然出手。
飘渺楼的人已经被奈落尽数剿灭,万明溪早已失血而亡,最后留在他眼里的是对赫九霄的恐惧,丐帮也损失惨重,郭萧然带的人多,多而不精,根本无法抵挡赫谷的手下与奈落联手出击,至于天罗盟,七方枭霸培养的手下功夫个个精湛,可七个绝顶高手有四个死在赫九霄手下,他们早已打怕了。
人虽在,心却已不在,生了怯意,他们却不知赫九霄此时内力枯竭,真气逆转,又不能使用异力,在未恢复之前,实际已成了在场最不具威胁的一个。
这一点只有赫千辰清楚,所以他才先下手为强,在别派那些不知敌友身份的人到来之前,先除去眼前的威胁,而赫九霄,只要他站在那里,就算一动不动,也根本没人敢招惹他。
不管一旁沐氏兄弟准备说什么,赫千辰对着天罗盟下之人,骤然出手!
金线在夜色中闪耀,那些剩下的人根本不是赫千辰的对手,身形如烟,难以捉摸,角度出人意料,赫千辰第一次在人前如此动手。
彻底,决绝,毫不留情!
是他们,是这些人逼得赫九霄使用异力导致边蓝毒发!是这些人合围袭击,想要对赫九霄不利!赫千辰脸上神情泰然,手中的金线来去无影,忽而如长鞭,忽而似绞索,在人群慌乱之中,一一取走人命。
那身青衣飘拂,还是悠然的风姿,只有风啸之时,那衣袂翻飞,发出阵阵破空之声,如鬼哭,袭上阵阵阴冷,杀意在流云如风之间,已经充斥天地。
赫九霄服药疗伤,看着赫千辰在夜色中为他而战,冰冷妖异的眸色闪动,露出笑意。
各派的人到来之时,看到的就是山下的尸体,而山上,血色染红了土地,各种死状凄惨的尸首堆积,在寒风之中,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衣衫被吹起,能看到从致命的伤处往外留着的血水正在凝结。
暗无天日,唯有黑夜之中一弯明月,悬挂半空,还有人在死去,死在那个皎洁如月,悠然如风的檀伊公手手中,他们几乎不敢目信,也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倾辰落九霄 卷三 第一百六十二章 幕后之人
有人先醒悟过来。
"赫千辰!你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着我们大家的面还在残杀武林同道,千机阁泄密之事我们还没找你,你竟抢先一步了!"
铜陵坞的常生远虎背熊腰,虬髯乱发,在这天气里还身穿短卦,腰上配着弯刀,他一直以来自称长胜,自封常胜,也确实没有落败过,一双粗眉大眼,瞪着赫千辰。
之前他就有把柄落在千机阁手中,这次千机阁出了泄密的事,他就等着这个机会,若是能将千机阁扳倒,往后他便不怕什么了。
赫千辰本以为这些人是冲着赫九霄而来的,没想到其中还有围住千机阁找他麻烦的这些,当下便确定确实有人在其中弄手脚,否则现在便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黑夜之中火把亮起,宽阔的山顶上,双方对峙而立,最后一个天罗盟的人倒下,赫千辰收手,他没有杀方天涯,最后死去的是七方枭霸之首,蛟蚕丝割断他的咽喉,他注视已经震惊到不能动的方天涯,淡淡说道:"这是你的代价,不要忘记,天罗盟是为你一己之私而覆灭。"
方天涯巨震,握紧了双掌,仰头合眼,紧闭的眼里有什么流下,闪烁着掉落。转身,他蹒跚的往山下走去。
赫千辰站到赫九霄身边,没理睬常生远,只问赫九霄的伤势。
沐苍崖与沐寒珏心里记着先前所闻所见,疑窦丛生,但对赫千辰,他们仍是相信的,对那铜陵坞的常生远说道:"敢问号为,常胜将军,的常大当家?"
"正是在下!"常生远扬声回答。
沐苍崖为人稳重,抱拳说了自己的身份,听说两人是捕头,众人神情各异,郭萧然在旁冷哼,愤愤道:"你们龙鹰双杰偏帮于他们,万少主就是人证,却被他们所杀,也不见你们有所行动!"
不知所谓人证是什么意思,众人追问,最后要婆罗门的迦叶大师将经过说个清楚。
迦叶大师虽非佛门正宗,为人却被大多数人认可,他抹了抹头上的汗,颤声将自他到来之后的事说了一遍,与事实一字不差,也没有任何添油加醋,更不曾偏帮任何一方,只凭所见而言,他真的不知道信谁的好。
赫千辰对常生远所言没什么反应,他在等,等他千机阁的人来,在他遇到穆晟之时,要穆晟去找花南隐,由花南隐出面告知阁里各方的人,如何应对,如今这位围着千机阁的人来了,过不多久,阁里的人手也该到了。
众人议论纷纷,沐氏兄弟对视,互相打着眼色。
这一回千机阁出事,赫谷遭难,实在不像巧合,凭着身为捕头的推断力与经验,他们确定其中定有阴谋,但可惜的是他们对其中内情知道不多,无法在短短时间内扭转众人的看法。
况且,方才他们也见了赫九霄像是走火入魔般恐怖的样手,要说他当年杀了自己的生父,杀尽原先谷中的人,他们几乎不感到意外。
沐苍崖和沐寒珏进退两难,不知怎么做,常生远听完了话,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他奶奶的,亏我之前还尊你一声檀伊公手,没想到你与巫医谷联手,一个下毒,一个就握着我们的把柄,想要控制我们?!"
他拔刀逼近,"还不快把千机阁的机密都交出来!"
"交出来!"人群骚乱,雪不知何时停了,火把在夜空里照处无数暗影,就如人心的欲望,被无限的拉长放大。
赫千辰轻笑,轻笑又变成大笑,众人从未见过檀伊公手这样的笑,停了喝叫,只见那穿着青衣的男人拂了拂袖上的残雪,仿佛没看到衣上沾染的血迹,慢慢往他的掌上绕着一圈圈金线,缓步走来。
他走的很慢,姿态从容,站在前面的人却不自觉的后退,犹如被什么所震慑,不敢与他正视,那身带血的衣穿在他身上,居然不让人觉得脏污,他整个人还是那样悠远深沉,像是天空的云海,莫测难辨。
谁也不知他要做什么。
"你们要我交出千机阁所藏的机密,关于你们各门派的机密?"赫千辰慢慢的问,赫九霄不放心的站到他身后,两人并肩,站在月下。
"对……没错。"常生远定神回答,月色如勾,天空乌云,明亮的骇人,他看到赫九霄的双眼,忍不住后退。
先前所有人都听迦叶天师说了此前的经过,得知天罗盟这么多高手大半都死在赫九霄一人手里,早就惊骇莫名,如今周围还有许多尸首包围,他们看见赫九霄,就和看到索命的阎罗一样。
"你们要,我就给你们……"赫千辰微笑,接连赶路,心绪起落之间,他又记起了过去,这些人心丑恶,如今再度现于他的眼前,他该怎么做?
檀伊、檀伊,他的名号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将所得施予众生,他们要的,他给。
"铜陵坞,常生远,号常胜将军,年三十六,平生仇家十五人,与人相约比试决斗十五次,胜十五次,次次连胜,每次挑战仇敌之前,其妻会约见对方……"
"住口!"常生远大喝,脸色铁青,倏然又转怒红,接着变的苍白,不等他上前动手,赫千辰的话已经继续说下去,"其妻方氏,貌美,年二十五,每次约见其夫所挑战的对手,都在酒楼见面,用美人之计下药令人一夜销槐,第二日他们无一例外全都败于常生远之手。"
"没有人不服找他寻仇?"赫九霄在旁接话,赫千辰轻笑,笑声冷淡,"因为睡人妻氏,所以才会败于人手,这种事不是寻常人有脸说的出的。"
沐寒珏惊讶的低语,"这种决斗比试得胜的办法,也不是寻常人用的出的手段。"
用计取胜丢人不说,还用的这种方法,用自己的妻室去勾引对手,用如此卑鄙下流甚至无耻的手段换得胜利,对外却宣称自己常胜,如此行事,不是常人做得出的,如此卑鄙,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
凡是正常的男人恐怕都做不到这一点,众人窃窃私语。
"别说了!别说了!"常生远捂着耳朵狂叫,脸色青白交错,魁梧的身体缩成一团,最后大吼一声,狂奔而走,他实在没办法站在这里,继续听周围人的话。
"常胜将军的故事大家已经听了,不知还有谁要我千机阁内所藏机密?檀伊知无不言。"赫千辰笑的随和,清清淡淡的气息,平和沉缓的话音在这月下犹如轻暖的风。
听了他这话,不少人却遽然色变,不像被暖风覆盖,而似被尖刀所抵,这是要挟,若真的再逼下去,赫千辰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他们的秘密。
有人的秘密能见人,有人的秘密却见不得光,一时间众人纷嚷,忽然有人从人群里走出来。
"赫千辰,那些秘密你可以揭发,那种人确实咎由自取,但我们不是,你为何也要陷我们于不义?那些事不是我们自愿的,是失去常性一时糊涂,你为何不放我们一条生路,你和赫九霄,难道真的想要控制整个武林吗?"
人群里走出来的是华觞派大弟子,上次与人半路拦截,已经与赫千辰和赫九霄打过照面,许是那回的伤还没完全好,他的脸色很差,语声悲切,站到了人前。
在他身后还有不少人站着,个个面带愤怒和羞愧,垂首站立,不敢去看各派其他人,他们全在玉田山上着了天欲迷烟的道,每个人都当众做了不知廉耻甚至叫人作呕的事,如今就算站在人前,也都是局促不安的。
他们没脸见人,若非黑夜,他们不敢站在那么多人面前。
华觞派大弟子的话引来他师门之中几人的私语,几声轻轻耻笑让他僵直了背脊,其他人的头垂得更低了。
"各位前辈在上,你们该知道当日我们也是无辜,不是……不是真的无耻到那般地步……我们……"修长的身影弯下,像是垂泪,又像是承受不住各方打量的目光,他哽咽,然后站直怒视赫千辰。
"你檀伊公子又比我们好上多少?你和自己的亲哥哥逆伦,难道那无耻行径,比我们干净?我们尚且是被迷烟所害,你们却是自甘堕落!还要陷害我们,泄密让我们抬不起头来!"
华觞派大弟子的一席话惹来人群骚动,赫千辰与赫九霄的关系他们也有听说,却是第一次当众被人揭破,说的这么明白。
赫九霄冷冷的目光不动,突然间走近赫千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两人已被人说出他们的关系,而今还如此不避嫌的靠近私语,如此天胆行径,让许多门派的人看不下去。
"檀伊公子,趁此机会我们不如把整件事说个清楚,你们是否真的兄弟乱伦,赫九霄是否用过红颜对人下毒,还有千机阁,你对泄密一事有何解释?"
"对!解释!说个清楚!"
"给我们个交代,你是檀伊公子,怎能行此不义之事?"
群豪的大喊声此起彼落,猛然间只见赫千辰长身跃起,疾如流风朝他们袭来,众人惊呼,不想他却不是冲着他们,而是对着一人!
华觞派大弟子抬头,一道金芒扑面而来,直刺他的颈部,他惊叫,"你要杀我?"
仰头躲避,他往后急退,嘶啦,一张东西被蛟奋丝挑开,揭下。
人皮面具!
面具被揭,露出一张赫千辰与赫九霄都不陌生的脸——李绵歌。
第一百六十三章 身世
李绵歌又倒退了几步才站桅,站定之后,那张清隽秀气的脸上,惊讶之色慢慢退下,"赫千辰,我们又见而了,这一次是赫九霄看出我的身份?"
他一点都不显得慌乱,眉眼之间还是那副看似文弱又流露几分倔强的神情,微笑之时犹如扫开空中阴霾,只不过眼下并非白昼,无论他笑的如何,夜依旧深沉,瑟瑟寒风如故。
李绵歌不再是当初的绵歌,他的身上多了些阴冷的东西,面具被揭下,各门派的人一阵喧哗。
"你是何人?"
"隐藏身份,莫非是异族奸细?"
"高怀南呢?你假扮成他,他在哪里?"华觞派掌门见原来的大弟子转眼间变作了另一人,失声惊问,他已将高怀南逐出师门,但人毕竟暂经是他门下的,倘若出了什么事,他还是会被牵连。
"你杀了他?"赫千辰注视地上的面具,方才赫九霄在他耳边说的话就是这件事。
赫九霄乃是医者,对生死之间的区别一眼便能分辨,"高怀南"的脸色灰败,看似是因为受伤,但在火光之下隐泛死气,便不像是受伤所致,而是另有原因了。
一个活人怎会有一张像死人的脸?理由只有一个。赫千辰听了赫九霄所言,毫不犹豫的出手,果然揭下人皮面具。
"你们好像一点都不惊讶。"李绵歌没有回答,却轻笑着说道,"你们见我未死是否觉得可惜,要是当初你杀了我,就不会有今日!"
他在笑,眼里却没有笑意,只有愤怒与憎恶,赫千辰摇头,直视他的眼,"就是你的眼神,你可知道,你扮作高怀南之时,就是你的眼神令我怀疑。"
李绵歌死于大火,尸体面目全非,赫千辰也曾怀疑过他没死,是与阁老串通,他命人去查,奇怪的是并无线索,李绵歌这个人就像真的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如今却突然出现。
"我还以为我瞒过了你。"李绵歌倒是不觉得懊恼,他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人皮而具,转身朝各派行礼,"诸位前辈,在下李绵歌。"他举起手中的面具,叹息说道:"高怀南已经死了,他举剑自刎,留书说自已已无颜再活在这个世上。"
他从胸前摸出一张信笺,递给华觞派掌门"他说他对不起妻儿,对不起掌门您,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他唯有一死……"
火把的噼啪声里,李绵歌的话含有无限惋惜,然后渐渐多了恨意,高声说道:"他愿意让我用他的身份,他要我连他的仇一起报!他是被赫千辰逼死的,就和我哥哥李逍一样!"
"李逍?落英剑李玖昌的长子?那你是……"关于明月山庄惨案,江湖上无人不知,李逍的名字众人更不会陌生。
"原来李玖昌还有一个儿子。"华觞派掌门听说高怀南已死,半是惋惜半是放心,出了那种事他也不想,可惜了高怀南这个弟子,花费了他许多心血。
李绵歌早就在等待这个时机,他要将一切都说出来,"我当初想要报仇,结果被赫千辰所害,而后我隐于暗处,一直都在调查他们这对兄弟的事,赫九霄杀害赫谷上百人性命的事是真的,赫千辰与他自己的亲哥哥关系暖昧也是真的!他们两人确实做了不知廉耻的事!"
风声呼啸火光闪动之间,各门派的人议论纷纷,当初明月山庄的惨案是有何而起,谁也没有忘记,但谁也没想到,当初追查这件事的檀伊公子,如今自己也作出了和男人纠缠不清的事,甚至更为不堪。
"檀伊公子,你还当得起这个称呼吗?"
"哥哥下毒,弟弟就泄密,你们究竟有何阴谋?"
"被人传作乱伦,你可有什么解释?"
众人的眼神里有鄙夷,有轻蔑,有惊疑不定,也有看好戏的期持,曾经一个个躬身进入千机阁的人,有求于人之时的尊崇如今翻脸变作不屑,赫千辰缓缓看过去,脸上还是平平淡淡的,无人看的到他心里是何种感受。
青衣长袖,沾了点血色的污迹,夜风之下他只是平静的看着对面的那些人,那些有僧有道,有男有女的门派,那些表情各异的人。
千机阁就如一把双刃剑,处于平衡之中,制约各派,也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全盛之时奉之若神,一旦地位动摇,墙倒众人推,谁也不会顾及当初。
赫九霄曾经听他说过,知道赫千辰很早之前便看清了这一切,只不过,知道与见到,还是有许多的不同……若是从未有过期待,便不会有失望,可赫千辰他终究还是个人,即便看的再多,只要是人,怎能做到心如止水,真的无知无觉,无喜无怒,看破一切?
"千辰。"赫九霄环住他的肩,缓缓按紧,冷冷说道:"你有我就够了,那些人不必理会。"
他的话还是这样狂傲,莫非是当这世上其他人都不存在?
赫千辰失笑,却没有反驳,微阖双眼,再睁开之时,就像眼前的这些人没有任何危险,就像任何一次处理别人的麻烦一样,负手站在人前,沉声和缓的问道:"诸位今日打算如何了结?"
没想到到此时他还能这般从容淡定,李绵歌冷笑,"赫千辰你逼死我哥,又逼死高怀南,自已却与赫九霄纠缠不清,还问我们如何了结?你自己知道该怎么了结!"
"你要我也在此自刎?"赫千辰的表情淡淡,就像看待一个不轻不重的笑话,"李绵歌,你挑唆各派针对,一切都出自你手,千机阁泄密,也是你所为!你勾结内奸,盗出千机阁所用纸笺,泄露阁内机密,又装扮他人,有意挑起混乱,一己之私祸害整个武林,你打算如何交代?"
话音如实质,掷地有声,赫千辰的泰然让人动摇,李绵歌究竞是怀着何种目的?他说的话又有几分是真,众人开始摇摆不定。
火光映照下,赫千辰清雅淡然的风姿让人想不到他会是那种人,会与自己的亲哥哥有不清不白的关系,尽管事已至此,但千机阁阁主,檀伊公子的名号积威仍在,当下就有人对李绵歌的话表示怀疑,"大家是不是……问问清楚再说?"
"这话说的是极!凡是要讲个证据,空口无凭,若是弄错了,那是武林的损失!"沐苍崖瞧准时机,想要为两人开脱。
迦叶大师颂了声佛号,"此地已经死了太多人了,不该再添亡魂。"
血腥味还未散去,周围布满了尸体,被迦叶大师这句话一说,众人心头也沉重起来,同时也无人敢先行出手,纵然觊觎赫谷的疗伤圣药,千机阁的无数秘宝机密,但时机还未到,此时谁也不想先折损自己的实力。
李绵歌见挑唆不成,却不恼怒,忽然问道:"赫千辰,你可知道我去了哪里,我还知道你们的什么事?"
被李绵歌用这种表情,这种语气,问出这句话,赫千辰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赫九霄心里转念,暗查自已的真力恢复多少,内力是否还能运转,能不能在片刻之间,一掌夺命。
就在这转瞬,李绵歌不等他们回答,仿佛也察觉到危险的临近,大退一步,指着他们两人,高声喝道:"赫千辰、赫九霄他们根本不是中原人士!他们的生母是妖狐族的异类,他们之前所做的是全是为了祸害中原武林!"
李绵歌怎会知道关于滟音的事?!赫千辰与赫九霄后然看着对方,都看到惊讶与恍悟,李绵歌没有死于大火,查不到他,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中原,他去了塞外!调查他们的身世!
全场哗然,都因为李绵歌的话而震惊。
"异族?"许多人都听过江湖传闻,说赫千辰之母乃是山野妖狐。
"近日有异族入侵中原,皇帝老儿卧病在床,全靠王爷和皇子处理,难道那些异族是打算里应外合?"有人诧异大喊。
"别忘了前阵子玉田山的事,他们两兄弟还与朝廷勾结!"
"管他是勾结朝廷还是勾结外族,赫九霄利用红颜下毒,赫千辰制造江湖混乱,他们都不是好东西!"在地上呸了一口,人样中有人拨出了兵刃。
沧鹤掌门林肃沉重的摇头,他是将信将疑,与这对兄弟相处过几日,他怎么都不觉得两人是如此大奸大恶之人"诸位稍安勿躁!不如让植伊公子"……
"铛!"一声刀剑碰撞,有人的刀对上了林肃的剑,不屑的骂道:"公子个屁!和自已的亲哥哥做了那事,这样的人还称什么公子?装什么神气!"
"看上男人已经让人不齿,他们两还是兄弟!那是乱伦啊!"有不少人鼓噪响应,一句句污言秽语不断吐出,闪动的火光下,印照出的是一张张充满嫌恶的脸。
"什么檀伊公子,我呸!恶心的东西!"
"兄弟乱伦,不知廉耻!"
"血魔医本来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要他偿命!"
"要他拿出红颜的解药!去把赫谷的东西都搜一遍!"找到理由,不少人跃跃欲试,打算去搜刮谷内珍宝秘药。
通红的火把在山头摇晃,一声声鼓噪骚乱,一句句恶言毒语,人们指指点点,所有的一切就如一支支利箭,射向站在人前的赫千辰与赫九霄。
迦叶大师也有弟子被红颜所害,他也想找赫九霄问个清楚,却不是用这种方法,林肃为人严谨,还未定案的事他不想闹大,见此情景也去劝阻。沐氏兄弟则是始终都在试目挽回眼下的局面,拉着各派为首的人,试图说明情况,要他们稍安勿躁。
各门派有僧有道,对这方面的问题本来就异常敏感,听说赫九霄下毒,又与赫千辰兄弟乱伦,一个个脸上紧紧皱起,仿佛是看到了世间最肮脏的东西,对两人已生反感,不由便相信了所有的指控,心里已有偏见,又哪能听得进他们的话?
几人说的口干舌燥,混乱却还在继续,眼见那对兄弟的脸色越来越差,他们都很担心。
在场的那么多人里,唯有他们亲眼见了赫九霄发狂的样子,不亲眼见到是不会明白的,那种恐惧,那种面临死亡的黑暗,那种无法逃离的绝望……,
他们已经见识过何为地狱,不想再看一次!
只有赫千辰能阻止那样的赫九霄,但如今,他们已不敢肯定,赫千辰会不会阻止赫九霄。
那个从来都表现的淡然,从容之间优雅沉稳的男人,站在风里,在火光下,脸色煞白,双眼却如寒星,在一次次辱骂耻笑的指指点点下,微微皱起了眉。
"九霄,你还能动手吗?"他轻轻的问,话音如风。
"可以。"赫九霄服了药,内力已恢复五成,"你打算做什么?"
"杀人。"
金线如缕,穿越人群,如尖刺、如长针,毫无征兆一瞬而过,那个骂的最凶,叫的最响的人瞪大了眼,喉间颤动,金芒从他的眉心直穿脑后。
一滴鲜血缓缓淌下,全场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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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千钧一发
板致的静,火把燃烧,风声呼啸,黑发飞扬之间一缕金线被收回,金芒夺目,冷眼摄人,众人
被赫千辰的气势所震,一时间竟无人再开口。
接着,那翻飞的人影却没有停止动作,而是接二连三出手,在人群还没来得及之前,已有十数人倒地,都是方才口出污言之人。
李绵歌没想到赫千辰这次出手如此决绝狠辣,心里微惊,目光闪动之间又冷静下来,混在人群中静静观察。
谁也没想到赫千辰会在这时候动手,檀伊公子从不是这样下手不留情的人。
风拂,吹散血腥也拂动青衣,还是那样如云似月的悠远,沉沉的杀意就在这如流风轻狒的动作里,无形之间弥散,等发现之时,死亡已经降临。
月下的身影在取人性命,想要还手的人却被这股沉沉的威势定住了身形,一时间竟不能作出反应,后悔不该说了那些话,想要求这尊贵清雅的男人手下留情,回应他们的却是一双深遽到寻不到边际的黑眸,平淡,甚至无情……
赫九霄没有动手,他一直看着赫千辰,深深的注视,没错过他任何一个动作,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和他一样明白,眼前这个身影如鬼魅,出手不留情的赫千辰是被人逼出来的,若非那些话,他不会这么做。
"够了,千辰,我来动手。"他要他回来,不想看他再杀下去,就算杀人对赫千辰而言不算什么,他也不想看到他手染鲜血,那更适合自己,不适合他。
赫千辰对周围各种注视熟视无睹,收回蛟蚕丝,一圈圈金线带着血腥之气,绕进自己掌中。他与赫九霄之间原本是不该,他岂会不知!但纵然知道,他也已经深陷,已经无法放下!
身影乍然跃起,他回到赫九霄身边,知道对方的担心,淡淡摇头,侧首看他,微扬嘴角,"我没事。"
震惊之下,众人终于回神,听见他们对话,看见地上的尸体,惊愕、恐惧、后悔……许许多多的感觉一起涌上,滋味难辨,他们实在不知此番来到赫谷是对还是错。
李绵歌眼见情势不对,混迹在人群里,赫九霄冷眼看着他,已生了杀意,一声冷哼,对众人说道:"你们究竟是为何而来,大家心知肚明,想找死的,尽管上来。"
血魔医毕竟是血魔医,赫九霄站立人前,许多人的气焰顿时被压下不少,他们还记得地上死的这些人多半都是他所杀,也没忘记当初江湖上他的行事和为人,今日若是杀不了他,往后必将遭到可怕的反击。
踌躇之间,有人怕错过今日往后再无机会,有人先动了手,一人出手,便有第二人,混战就此而起,赫千辰一心拖延,为了等千机阁里的人来,已至深夜,此时却再也拖不下去。
双方交战,婆罗门想要阻止这场无意义的战斗,沧鹤派在林肃的带领下也想要劝阻双方,沐苍崖与沐寒珏眼见已经闹得不可收拾,站在赫千辰他们那边,一起对敌。
赫千辰与赫九霄下手没有迟疑,这些人是为了什么乘火打劫,他们双方都心知肚明,千机阁与巫医谷,代表着太多的东西,名誉、地位、秘籍、财富、各种可以掌控江湖的秘密。
当机会摆在眼前,人心难免为此而热。
幸而并非所有人都失控,也有不少门派待观望的态度,并不加入,只是还在为先前发生的事而震惊,心惊于这对兄弟之间的关系。
山头便形成了三方,两方交战,另一方置身事外,婆罗门的迦叶大师正试图让他们明白究竟,这些事另有内情,并非表面所见。
侧身避开一支暗箭,赫千辰腾身扬手,对方倒地之时他已经转身刺穿另一个人的咽喉,赫九霄这次更加小心,没有使用异力,只用掌力,就算他功力只恢复五成,大多人也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根本不选择,冰寒的眼注视到了谁,谁就成了下一个掌下亡魂,如此手段起到柏当大的震慑作用,血魔医的名号向来与死亡更接近,心怯之下有人便打了退堂鼓,更有人直接避过他,不敢与之交手。
群豪早已混乱,有人劝阻,有人旁观,有人试图离开,踩着脚下的尸块,踏着早就被血印成暗红的土地,山头响起兵刃交击声。
长夜漫漫,谷里的宁静再次被打破,月如勾,云稀风骤,呼啸的风声与砍杀声飘荡在山头,一个个暗影闪动,欲、望在人心里疯涨,只要灭了赫谷,只要千机阁毁去……
"杀——"
血腥再次遍布这片土地,血光仿佛令天际的月色也化作了暗红,火把掉落在地,燃烧着枯枝与鲜血,也吞噬了到处遍布的尸体,风中散发出焦臭,砍杀声震天,嘶嚎声不断,杀气惨烈,直冲云宵。
交战之时谁都忘记了时间,深沉的夜色犹如是被蝉血染红,再也不打算恢复光亮,云层渐渐堆积,就在那灰索蒙的天色里,有人的喊声传来。
"阁主!我们来了!"远远的,山脚下有人声大喊,喊声在杀伐声中并不引人注意,赫千辰闻言心里一松,这是忘生的声音,他阁里的人都来了。
援兵已至,奈落与赫谷的人手连番大战已经疲累,千机阁的人恰好接上,南无的手下也被赦己带来,立时加入战局,穆晟不出现是在意料之中,奇怪的是负责传话的花南隐也不见人。
"布阵——"赫千辰扬袖。
南无的人与奈落一样精于暗杀,但区别在于奈落讲究一击毙命,快、狠、准,而南无更精于用各种技巧,甚至懂得如何相互配合,他们不仅仅是刺客,不止能杀一个人,还能以数人之力杀数十人。
这是紫焰的功劳。赫千辰此时尤为感谢她,在这种情况下,南无发挥的作用超乎想象。
眼见千机阁来了援手,与他们交手的门派心里愈加焦急,本以为趁此机会能一击得手,没想到赫千辰早已安排了人,想到檀伊公子的威名,他们不禁后悔,不该太过冲动听人挑唆。
李绵歌也发现,尽管他一步步算的周详,尽管他知道赫千辰的厉害,结果他还是低估了赫千辰。不是赫千辰的对手,他也不靠近,在远处喊道:"诸位切勿手软,一旦放虎归山,后果如何你们心里应该知道。"
动手的人还未有人答话反应,两个白影从山下跃来,"后果是你会死的很惨,哈哈!"笑声里,一把折扇如铁骨重击在李绵歌后背。
"花南隐?!"李绵歌一口血喷出,哑声回头,白衣飘然挑眉而笑的男人放开手上拉着的女子,脚下错步,招招连绵朝他袭来,"你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给那两人惹麻烦就等于是给自己惹麻烦,你知不知道?"
"花南隐你打算如何?"李绵歌受伤,不敢与他交手,举剑只能抵挡。
"你以为千机阁是那么容易倒的,赫谷是这么容易灭的?啧啧,真是可怜呐!"口中讥讽,花南隐予中招式不停,对远在另一头交战的两人大喊,"千辰、九霄!本少爷可为你们跑断了腿,记得欠我一个人情!"
赫千辰无暇追问,花南隐也没等他回答,示意身边的女子,她一样是白衣,飘然若仙,原来竟是云卿。
轻身直上,她跃上一棵枯树,站在枝头,提起往下喊道:"诸位江湖同道听了,云卿原名云汝嫣,乃是安陵王楚雷之女,我可作证,红颜之毒并非血魔医所传,下毒乃是二皇子所授意,这是证据!"
白纸黑字,上写的是万明溪的效忠书,他效忠一人,当朝二皇子楚青韩。
身在战局之外观望的门派马上有人来看那份手书,万明溪曾写过武林大会的请束,他们见过他的字迹,一看之下果然是真!
明白朝廷也曾插手,知道此事不再是江湖纷争,清楚了严重性,不少人打算停手。
南海无极宫和北海有极殿两方加入战局本是为了报仇,许多人也都是为了这个原因,而今发现不对,都缓下了动作。
倘若赫九霄未曾下毒,那也就说不上祸害武林,还有他们兄弟的身世,只有停战才能问清楚。见局势扭转,下毒的果然不是赫九霄,迦叶大师、林肃、沐苍崖、沐寒珏连忙上前继续劝说阻拦,要大家都住手。
云卿是江湖上有名的云中仙子,她的话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听的。而今她道破自己的身份,原来也与朝廷有关,但佳人还是佳人,她拿来的证据摆在眼前,没人想去怀疑。
眼见一场能颠覆武林局势,除去赫千辰的计划覆灭,李绵歌懊恼万分,想要继续就千机阁泄密一事挑拨,但凭赫千辰的能耐,再加上有这么多人的把柄握在他手里,明哲保身之下会继续找他麻烦的还有几人?
想到这一点,李绵歌放弃了这个打算,硬生生接了花南隐的一击,踉跄狠狈躲避,脱身之后从人群里走了出去,"赫千辰,你好大的本事,连郡主也来帮你的忙,看来老天真是不开眼!"
人群骚乱渐渐平息,李绵歌是挑起这次祸事的主因,大家都已知道,如今他突然走出来无异于自找麻烦,明明知道,他还是这么做了,赫千辰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赫九霄见到他,眼中涌上血色的杀意。
"李绵歌!"暗影掠过,带起一阵阴寒,微微发白的天际如同划过一道血雾,赫九霄出掌。
浩然若山的掌力轰然压下,李绵歌被花南隐所伤,根本无法抵挡,受了这一掌,他脸色灰败,口中鲜血泉涌般的喷出,他却不知怎么想的,竟然还迎上。
地上的碎石被掌风刮起,像刀一般的刮过,李绵歌不躲不避,脸上露出一丝隐隐的笑。
"九霄!回来!"赫千辰心中闪念,觉出不对劲,纵身跃起打算将他拉回。
赫九霄也心生弊觉,立时转身后退,就在这瞬间,李绵歌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朝赫九霄脚下投掷过去。
火雷箭!
他与卫无忧结识之时所得的火雷箭一直留着,就等此时一击!"赫千辰!我要你和我一样,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哈哈哈哈哈哈一一"
狂笑声中,轰隆的巨响震天,仿佛撕开了云层,扯下了天上的夜色,血红的日出井起,金红的颜色照亮了一切,照出地上焦黑的尸体,狠藉的血迹,照出人们脸上的恐惧,喊叫声中,隆隆巨响令山头震动,烟尘弥漫……
"九霄一一"赫千辰嘶吼,减叫声穿破烟尘,眼中流露出恐惧,他眼看着赫九霄的身影被火药之力弹出,朝另一头坠下。
那里是悬崖!
赫千辰纵身扑过去,这一刻他什么都听不见,只有自己如雷的心跳,仿佛周围什么都不存在,没有惊慌的人群,没有四散飞射的山石,他只看到眼前的人影,看到那一截在风中扬起的锦衣……
千钩一发之际,他伸出手去,陡然间,一支利剑却从肋下刺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断崖
剑锋寒凉,刺入心口,殷红的血慢慢由青色的衣上渗出,赫千辰不能躲,只要他的去势慢上一分,就再也抓不住赫九霄的手。
"千辰!"赫九霄狂呼,他的手被握住,身体下坠的冲力却把赫千辰也往下带去,那支利剑眼看就要刺的更深,刺杀的人却突然拨剑后退。
"忘生?!"赦己和花南隐震惊!那个偷袭赫千辰的,居然是忘生!
忘生一剑收回转身就走,赦己和花南隐却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火药残留的硝烟里,忘生的去路被许多人拦阻。
"原来是你!"赦己目眦尽梨,双目赤红,他万万没想到千机阁的叛徒竟然会是忘生,是这个日日跟随在阁主身边,本以为和他一样忠心耿耿的忘生!他的知交好友!
忘生一语不发,神情冷漠,与赦己招招相对,始终不言,他的剑上还带着赫千辰的血,红的刺目,人群涌来,全是千机阁的人,将他团团围住。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场无比混乱,火药的威力让不少人受到波及,花南隐站稳之后,赶在最前面,朝悬崖边冲去,他只看见赫千辰扑身跃起,眼前烟尘弥漫还未消散,谁也看不清悬崖边那两人怎么样了。
赫千辰紧紧抓着赫九霄的手,两人脚下是深渊,白雾缭绕,全靠赫千辰左手的力量挂在绝壁之上,平空中,山风袭卷,将两人的衣衫吹的啪啪直响,血腥味被冷冽的寒风吹散,晨曦之中,日光洒落,却还是抵不住冬日里冷风刺骨的阴寒。
鲜血从赫千辰的胸口处一点点晕开,晕满了他半身青衣,束起的发已散,他的脸色苍白,目光却坚定,毫不慌乱,右手紧紧抓着赫九霄,他看见行刺他的人是忘生,但他的脸色还是没有任何改变,只有几分担心。
"你怎么样了?"他担心赫九霄的伤势,内伤未愈又遭火雷箭,他不知道赫九霄现在的状况如何。
"我没事,内伤而已。"赫九霄的话音微哑,被火药的冲力所击,嘴角有血,他皱着眉,看见握住他的那只手上,沿着袖管,有样血慢慢滴落,落到他的手上,"千辰……"
他喊他。
"什么?"赫千辰失血过多,眼前有些晕眩,但他的手还是没有放松,一丝都没有。他正在设法如何上去,他能听见上面混乱的人声正在接近。
"放开我。"赫九霄知道他受伤,没有愤怒,也不见焦急,平平静静的话,就如赫千辰一贯的冷静和理智,他仰头看着日光下的赫千辰,看到风中扬起的黑发,看到对方脸上的怒色,妖异冰冷的眼眸里多了几分闪动,"我要你放手。"
"你再说一遍?!"赫千辰的脸色更白了,抓住赫九霄的手却握的更紧,紧到微微颤抖。
"我要你放手,放开我,千辰。"赫九霄的语调很平静,甚至柔和,任何人都不曾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赫千辰听过,他也喜欢这样的赫九霄,却不是在此时此刻,不是在这样的处境下。
左手的力量渐渐不能坚待,赫千辰指上一颤,住下滑了几分,指尖深深扣进山石的缝隙里,咬牙切齿的低吼,"你给我闭嘴!"
他居然要他在这里放手?!赫千辰眼眶微热,不知是气情还是其他,左手整个手臂几近麻痹,心跳很快,他没力气与赫九背争辩,深深吸了口气,淡淡回道:"已经由不得你了,九霄,当初是你逼我,我既然答应,你就体想要我再放手。"
任何情况下,他都不能答应,不会答应。
"我不会死的。"诱哄似的轻语,赫九霄注视脚下,谷底有许多亡魂,赫谷死去的人都葬在崖下,那里仿佛有许多鬼魂在召唤。
赫千辰想笑,他难道以为是在哄骗孩子?无力的牵动嘴角,略有些无奈,"别说了,我们都不会死,只要能上去……"
"千辰!九霄!"花南隐趴在崖边朝下急喊,"你们再坚待一下,我马上找东西来拉你们!"
许多人围在崖边,山头劲风疾吹,吹散了半山腰的云雾,他们往下注视,看到壮在平空的两个人,各门派的人心中各有所思,是善是恶,是真是假,先前的所见所闻无论真相如何,也许有一件事是眼下就能肯定的,这两人之间确实有情。
"谁允许他直呼你的名字?"赫九霄冷冷的话音从崖下传来,他是对赫千辰问的,崖上的花南隐闻言却哭笑不得,又是气又是急,"赫九霄你非要在这时候喝醋?我又不是第一次叫……"
"现在我不想听见。"赫九霄的话穿透寒风,仍是那般冰冷噬人,听不出平点受伤的迹象。
难道火药没伤到他?赫九霄的话听来就像他随时都会积聚起力量,眨眼间重回他们而前,带来死亡。心中暗暗打着其他主意的人咯噔一下,没敢妄动。
当对一个人的恐惧已经深入心底的时候,人的判断力便会下降,将那份恐惧无限放大。
花南隐左右瞧了几眼,心下也明白了,"好好,我什么都不说了,你们撑着点,很快就能上来了。"
花南隐知道他的用意,赫千辰又岂会不清楚,他没有开口,视线已经模糊,若是他一个人兴许还能支待久些,但两个人的重量负荷在一只手上,他还受伤,坚持到现在已经是赫千辰的意志力在支待着他,绝不放手。
忘生被千机阁众人擒下,火药的余威过去,尘埃落定,李绵歌本就抱着同归于尽的打算,并未远离火雷箭,也被其波及,发髫散乱,衣衫破碎,他被弹出的利石划过,石片就嵌入他的腹上,先后受到内伤和外伤,他全靠心里的仇恨在坚持,没咽下这口气。
"赫千辰…你也有今天……"只用手肘撑着地,他慢慢在地上爬动,他也要看看赫千辰命悬一线的狠狈,嘴上和脸上糊满鼻血,他朝着悬崖接近。
周围的人亲眼看他拿出火雷箭,有人躲避不及被火药所伤,甚至有人为此而死,知道这次的事全是李绵歌挑起,无数谩骂和指责全都指向李绵歌。
"为报私仇牵连整个武林,你和你的哥哥李逍一样!你也该死。"
"江湖浩劫因你而起!李绵歌!你如何谢罪?"
"这些人都是被你害死的,李绵歌一一我要你偿命一",
骂声中一支袖箭射中李绵歌的肩头,他身上一颤,继续往前爬,有人刺来利剑,他无可躲避,
生生受住,血不断流淌,从他的口中,从他背上,从他肩头……他却没有停,他的心里只有恨,只有自嘲,所谓江湖正义,也不过是见风使舵罢了……
他此生只有他的哥哥李逍对他最好,却被人逼死,如今,他也要逼死那个害了他哥哥的人……"缓慢挪动,李绵歌眼前只有一个目标——赫千辰。
见他还未死,许多拳脚朝他身上袭去,被有的人阻拦,李绵歌看来已是活不成了,何必再多折磨,那些始终旁观战局的人多半是行事谨慎的人,看不过去,纷纷摇头。
赫千辰听见崖上的喝骂声,像极先前对他所喊的,敛下的眉眼微扬,几分浅淡的嘲弄须臾间便退下,他的手已经失去感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待多久,他甚至已经不确定自己还挂在崖上。
"赫千辰……"崖上传来李绵歌的话,遥远的像是在另一个世界,"赫九霄真的值得你和他一起死?你们是兄弟……而且都是男人……别忘了我哥李逍是怎么死的……他也爱上一个男人……你们两……不会……绝对不会有好结果……"
口中鲜血溢出,李绵歌的话音幽幽,他伏在崖上往下注视,轻笑,众人被他话里的怨毒所震,但也不得不同意他的话。
兄弟之间乱伦逆天,这种事确实不容于世,就算赫千辰再声名显赫,也抵不住这件事造成的影响。
相形之下,其他什么泄密、身世、下毒,这些还不能定论的事都不算什么了,光乱伦这一件就足够毁了他,让他和赫九霄被千夫所指。
"你说够了没有?!"花南隐实在听不下去,把李绵歌从崖边踢开。
他正在找长绳之类的东西,悬崖绝壁,谁也没办法下去救人,脱下自己的外袍,他撕开衣片,绞成长索,云卿见状也开始撕自己的长裙,被花南隐阻止,"我的大小姐,你究竟记不记得自己是女人?!"
云卿动作一顿,没心思和他叫骂,迦叶大师闻言扯下自己身上的袈裟,"用我的。"
虽然是救人要紧,但也不能让姑娘家在外露了自己的身子,见到云卿不顾自己,一心救人,不少人觉得惭愧,也有人无动于衷,只在旁边看着,看今日赫千辰与赫九霄会不会死,担心自己往后会不会受到报复。
李绵歌滚到一边,咳了几口血,喃喃念叨,"我哥死了,凭什么你们不死…你们该死…该死……"
他的眼里慢慢燃烧起灼热的光,鼓起最后一丝力气,他骤然往崖下跃去。
身形坠下,他睁大了双眼,狂风扑面,看到赫千辰惊讶的目光,他大笑,"我要你们随我一起下地府!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绵歌落崖,他瞧准了目标,滑下之时抓住了赫千辰的衣袖,扬声狂呼,"男子相恋,兄弟乱伦,天理难容……"
"天理难容一一天理难容——",狂呼应和着山风呼啸,李绵歌最后的疯狂是赫千辰始料未及,衣袖被他扯住,已经到了极限的手承担了第三人的重力,倏然往下滑落数尺。
第一百六十六章 毁诺
手指狠狠抓着石壁,棵住枯藤,赫千辰的指甲断梨,在绝壁上抓出数道血痕,他却仍不放手。
"千辰!"赫九霄的脸色冰寒如霜,厉声大唱,"放手!"
赫千辰一声不响,五指连心,钻心的痛楚让他骤然清醒,抓着赫九霄的手收的更紧,发现他的举动,赫九霄忽然静了下来,问道:"千辰,你可还记得当初在拾全庄?"
不明白这时候他提起这个做什么,赫千辰勉强开口,"记得。"左手颤动,他仰头看着绝壁之上,听见花南隐惊叫,他们这么往下滑落,结起的绳索又不够长了。
"当时你欠我一个承诺,你说会答应我一件事。"赫九霄提起当初,在拾全庄内他为人解毒,赫千辰给了一个承诺。
"我没忘记。"赫千辰脑中的思绪有些混乱,他不知道赫九霄要说什么,却升起不样的预感,一直交握的手忽然紧了紧,赫九霄仰头看着他,"那就答应我,不要随我下来。"
"你……"赫千辰张口,赫九霄裁住他的话,低笑几声,"我保证,我不会死。"
"你又要冒险?"赫千辰知道他的打算,若用异能御气落下,赫九霄确实可能不死,但结果却有可能导致他再度引发迦蓝,短时间内两次毒发,若是再度入魔,他不知道赫九霄还能不能醒来。
赫九背可能就此忘却一切,成为只知杀戮的魔。
"我不许你这么做。"赫千辰低吼,衣袖还被李绵歌攥住,他看到李绵歌眼里恶毒的光,回光返照,濒死之时,李绵歌是抱定了决心,要将他们一起拖下深渊。
山上的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垂首打量,听见山间传来的对话,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情感让这对兄弟如此执着,就算身在崖边即将坠落深渊万劫不复,心中还牵挂着对方。
山风吹起锦衣,干涸的血迹令紫金锦色化作玄黑一片,赫九霄迎着风,举目看他:"答应我,不要随我下来,我也答应你,不会留你一人。"
山风袭来,令人无法睁眼,他的双眼却始终看着赫千辰,"我不会死,不会给你机会爱上别人,你我之间无论世人怎么说,你都是我的。这些话,我说到做到,你听我的,放手……"
好不容易得到的人,怎么可能舍得就此放手?可眼下,赫九霄不得不放,他不想看到赫千辰流血,不想看到赫千辰受伤,不想这个引动他全部情意的弟弟,被他拖累。
这些,赫千辰全都明白,此时他感觉不到胸前的伤处在哪里,当心口里面的痛超出一切的时候,所有的外伤都显得微不足道,他咬牙,合眼,"好,我……答应。"
他慢慢的说,平静而缓慢,"我可以放手,但你不能死,不管你是不是入魔,你都不许死。"
"我也答应你。"冰冷的嗓音却说出温柔的语调,这是赫九霄的话。
崖上驻足的人听见他们的对话,心头有什么微微被触动。
忍不住低头,便看见太阳的光芒照射下去,落在那身拂动的青衣之上,血色殷殷,落在那两个双手紧握的男人身上,散乱的黑发飞扬,一个朝下注视,一个举目仰望,那一眼,便似经历了千万年的时光,然后忽然间,赫九霄挣脱了赫千辰的手……
他抓向李绵歌,李绵歌也似听的呆了,竟没有反应,被他一把抓住,一截青袖断裂,裂帛声中,李绵歌被抛下悬崖,赫九霄的身影也往下坠去。
花南隐结着绳子的手停下,云卿失声惊叫,看着这一幕谁也说不出话来,众人屏息,这一刻的静默任谁都不能打破,从方才起,他们就只能看着,只能听着,那两人每一次对视,每一句对话,让他们不得不看,不得不听,不知从何时开始,静的只有风声。
"你们不能逼死他们……不能……他们不是亲兄弟啊!不是!不是亲兄弟!"从山下跑来一个妇人,她蓬头垢而,辨不清样貌,跃起的身形却极快,她朝山上跑去,口中大喊。
沐苍崖蓦然回首,来人竟是滟华,那个疯妇滟华?!
悬崖边的人不知是否听到她的话,赫千辰一手抓着石壁,看到脚下云雾缭绕的深渊,看到那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锦衣……
九霄,我答应你放手,但我没说自己不会毁诺。
放开了早已失去知觉的左手,他缓缓往后倒去,身影坠落,耳边风声呼啸,衣袂鼓起,他看到周围的景物疾速往上。
"赫千辰!"崖边数人疾呼,滟华也冲到崖边,和众人一起看着崖下。
今天是个好天气,天色蔚篮,晴空之下,那抹沾着血的青衣映着天色,就如流云,翻飞拂动,穿透了飘袅的雾气,那个总是悠然沉稳,冷静从容的男人,似乎露出一丝笑意,犹如重回云海得到自由,像一阵风,消失在所有人眼前。
死一般的寂静,沉沉的压在众人心头,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花南隐抓着手中没来得及接长的绳结,整个人都僵住了,云卿在他身边睁着大眼,眼中的泪水无声落下,赦己木然的跪在地上,忘生定定的望着崖边,是他要刺杀赫千辰,此刻他自己却也像是死了一样。
各派的人仿佛都丢了魂,他们听到滟华的喊声,不知地究竟是什么身份,也没人有心情问地的来历,有人追在地身后而来,看到崖边的情景,猜到发生了什么,狠狠一击掌,重重冷笑,"今日,你们在这里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众人转头,他们都不认识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男子,来人一声黑衣,长发披散,黑发在光下竟然泛紫,若是赫千辰与赫九霄看见,便会认得,那是穆晟。
"你们这些号称大侠的人,不要忘记今天!你们做了什么,你们骂过什么!"一扫某些人的反应,穆晟更加肯定,忽然他收敛了冷笑,勾了勾嘴角,"檀伊公子、血魔医,这两人,你们以为他们这么容易就会死?"
"好好等着,等着他们归来之日!等着付出代价!"朗朗的话音直冲云霄,如一块巨石,直直掉落某些人的心底,他们的面色顿时惨白。
如今有人说赫千辰与赫九霄不是亲兄弟,那么一来,先前所辱骂、所指费,全都成了什么?
有人质疑滟华的身份,沐氏兄弟却在边上证明了地与滟音的关系,滟音便是传说中的那个妖狐,是赫千辰或者赫九霄的生母,如今滟华说两人不是亲兄弟,那么其中便一定有什么内情。
几句话,说的不少人心惊胆颤,尽管他们亲眼看着两人落崖,却真的不能肯定他们一定会死。
檀伊公子,血魔医,这两个人,这两个名号,原本就代表着种种化不可能为可能,不少人领教过,他们只后悔自己怎会受李绵歌的挑唆,做出了这样的蠢事,也不明白,怎么就会突然头脑发热,一心要他们死。
千机阁,巫医谷,这本来是他们嫉妒羡慕,又恐惧忌惮的地方。如今,他们却带着人自己来送死,还间接成了李绵歌的帮凶,害得那两人落崖……
不管那两人最后是不是会死,千机阁和巫医谷的人,都不会放过他们。
"啪""啪""啪",花南隐不断拍手,扬声对穆晟说道:"不管你是谁,说的好!那两个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我花南隐第一个不相信!"
许多人开始往山下走,他们已经看到千机阁的人目露凶光,看到赫谷的杀手蠢蠢欲动,慌忙带人撤离,他们还听到花南隐在山上的呼唱声,"今天动手的人你们都听着,往后只要我在路上看到你们中的任何一个,管你是什么掌门还是什么前辈,我销香客花南隐见一个杀一个!"
不少门派的人狠狈而去,无心回答,人群四散,地上的尸体堆积,山头上到处都是血迹,剩下的人帮忙收拾残局,尽管那个神秘男子和花南隐说的肯定,但毕竟是亲眼见人落崖的,只要是人,落下那么高的悬崖,能有几分存活可能,谁都不敢去想。
白云悠悠,四面群山环绕,赫谷后山崖下,李绵歌横尸于地。
他落下时撞在崖下凸起的一块石岩上,半边脸捧得稀烂,鲜血流尽,四肢呈扭曲状弯折着,血液已经干涸,在不知数目有多少的尸堆里,将会和其他尸体一样渐渐化作白骨。
赫千辰与赫九霄也在崖底,他们确如穆晟所言,没有死。
赫千辰落到半空的时候就放出了蛟蚕丝,左手力尽无法使用,右手的蛟蚕丝缠住了悬崖下横生的树枝,枯枝无法承受他的冲力,断裂的刹那已经够他缓冲,继续往下。
而赫九霄却是真的没凭借任何外力,直到将要触到岩石的时候才用了异能,御气将自己往上托了一托,体内真气紊乱,先后遭到冲击,内力已不能用,异力却能自如使用,他最后只是撞在地上,受了点擦伤。
赫九霄先落地,没多久就看到赫千辰坠下,当时他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最终只能接住他,大力的抱紧,胸前起伏,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崖下相依
"你为何总是不听我的?"他口中责备,却将赫千辰抱的紧紧的。
赫千辰呼吸微窒,吸了口气,他胸前还有伤,但此时他却不想放开赫九霄,两人相拥,他见赫九霄神智清醒,并没有所料想的那么严重,没有失去理智,不觉松了口气
"我听了你的话。"他为自己辩解,方才的惊险都被抛诸脑后,放松轻笑,"你若是要用异能,带上我恐怕耗力更巨,所以我放手,我信你不会死。"
"可我没要你也一起下来。"赫九霄皱眉,拂开他额前的发,为他擦去先前杀人溅上的血,冷着脸斥责。
"你别忘了我已受伤,我是支待不住才掉下来的,如此也不行?"赫千辰淡淡的挑眉。
赫九霄明白这并非事实,对他这样的回答却不知说什么好,听他提起伤势,眉间皱的更紧,放开赫千辰,他揭开他胸前的衣襟,"这是什么?"
他举起一个碎成两半的东西,是它挡住了本该直入心口的剑,偏开了方向,斜着划过,伤口很长,却不是特别深,血流的虽多,但并未伤及要害,所以赫千辰才能支待那么久。
灵犀冰蝉。碎成两半的是那个灵犀冰蝉。
赫千辰怔住,好不容易得来的灵犀冰蝉竟然碎了,他叹息,话音苦涩,"是它挡了那一剑,却等于……毁去了你的解药。"
"幸好你将它放在怀里。"赫九霄扶着他的肩头,踩过脚下白骨寻觅个能休息的地方,掩起他胸前的衣襟,继续说道:"倘若你死了,我要解药有何用。"
赫千辰对他摇头,叹息中又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他把它收在怀里原本就是怕弄丢或是受损,没想到在那危急之时,却成了他救命的东西。
另有一件事是他没想到的,他没想到忘生会是阁里的叛徒。
赫谷处于群山之中,后山的悬崖有数百丈高,四面被群山环绕,触目所及全是枯枝和凸起的岩石,无数白骨堆积,半边落在阳光里,半边被山的影子所遮蔽,处于阴影中。
两人寻觅了一个洞穴,那是不知多久前被岁月腐蚀的岩洞,外面入口很小,里而却还算宽敞,有一潭水,能用来洗去身上的血污。
就是看中这一点,他们选在这里歇下,赫千辰身上还带着赫九霄以前给他的锦裳,里面有不少伤药,治疗外伤和内伤的都有,怕短时间内找不到其他水源,他们只用水擦身,没敢全都浸入水里。
坐在水潭边,赫千辰解下外衣,露出他胸前的伤口,赫九霄已经服了治疗内伤的药丸,两人身上仅剩的没沾血的一块布是赫千辰的里衣,也只有半边,撕了下来,扯做布条用来裹伤。
小心的为他上药,包扎,赫九霄拧起的眉始终没松开过,脸色也冷的比外面的寒风还要凛冽。
"那个忘生是怎么回事?"赫九霄看见了,刺了那剑的是忘生,看着他沉声说道:"他想杀你,千机阁里的机密也是他所泄露,你这次兵行险招,固然是诱出了这个叛徒,也找出了幕后的李绵歌,但你差点丧命!往后不要这么胡来!"
眸色犀利,目光灼灼,赫九霄显然气的不轻,赫千辰意外的抬起眼,"你知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将最后一道白布裹在他胸前,赫九霄还是皱眉,"那时候你一个人进宫,有意留话下来,谁也没带,就是想要暗处之人动手,其一是想看千机阁里是否有人有异动,其二是给近来挑弄是非的人一个机会,引他现身。"
"什么都瞒不过你。"赫千辰点头,淡淡说道:"他们果然来了,但我没想到方天涯会先他们一步,接着你把人引去赫谷,我只能先来找你。"
"你不怕千机阁有个万一?"赫九霄抚着他的发,低声问道。
赫千辰抬起眼,看着他,"我更怕你有个万一。"
赫九霄冰冷的眼眸里有什么在微微闪动,越来越多,融化了冷意,拥在赫千辰胸前的手往后环绕,与他相拥,两人的额头相抵,慢慢的靠近,赫千辰微微扬起嘴角,启唇与他相对。
唇齿相依,彼此呼吸可及,往对方的口中深入,他们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退开身,赫千辰边看着自己胸前的伤,问起赫九霄当时的打算,"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他算是受尽了惊吓,"你不想让千机阁受损,又有意把那些人引到赫谷,你可知道这件事有多危险?"
听出他话里的质问,赫九霄抱着他,望着洞外,话音转冷,"我只想看看,究竟有多少人有了不该有的心思,看看这个武林,有多少人该死,我是不是该继续我原来的计划。"
赫千辰一震,他知道赫九霄原来的计划是什么,他原本是打算控制整个江湖,控制所有门派的生死,在他们还未相认之前,赫九霄是与楚青韩合作的,各取所需,有朝廷支待,掌控江湖坐上霸主之位并非不可能。
"我们的兄弟关系若被人知道,早晚会生事端,要避免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纠缠不清,唯有取得主动,将所有人的生死,捏在我的手中。"这话像是从冥界传来,而不是赫九霄口中所说,冰锥般锐利的目光投射洞外,在他说话间,一股近似癫狂、无比阴冷的气息,充斥在空气之中。
赫千辰微微阖眼。他知道这不是玩笑,早在当初赫九霄用那双妖异的眼如同看着猎物一般盯视他,又用自己的死来要挟他回应他的情意之时,他就清楚,赫九霄的心里蕴含多少黑暗和疯狂。
别人的指责,污蔑,辱骂,对赫九霄并无意义,倘若那些人在他眼中根本就不存在,那么再多的责骂都和空中的风声没有区别,他之所以会使用异力导致失控,恐怕不是因为别人说了"赫九霄"什么,而是…说了"赫千辰"什么。
只要是相关于他的事,就会让赫九霄失控,让这个冰冷的仿佛任何事都无法打动的人表现出和普通人一样的情感,甚至是那种超出寻常的,常人所不及的情感。
心口很热,他缓缓睁开眼,心里竟不觉得赫九霄想要控制整个武林有什么不妥。
自嘲的笑,他赫千辰原来也不过是个自私的普通人而已,并不真的是他人眼中的什么青莲皎月。
"怎么了?"赫九霄发现身边的人脸色有异,有些担心。
"只是失血过多,有些头晕,你不要紧张。"赫千辰半身靠在赫九霄身上,闭着眼,若无其事的回答。
"失去的血要多少日子才补的回来?没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回去等我配些药给你,你必须好好歇上一段时日。"赫九霄不再说那些相关别人的,在他眼里被视作琐碎的事。
上半身光裸,他的衣衫都被样血浸湿了,不可能穿着那身血衣接近赫千辰,便解了外衣,只穿着长裤靠在石岩上,让赫千辰倚在他身边。
目光在伤处巡视,赫九霄的手抚着眼前同样光裸的躯体,赫千辰的身材和他很接近,胸腹处很结实,肌肉微微隆起的胸前有一道可怖的伤痕,从心口处一直斜上,划到另一边凸起的锁骨之下,翻卷的伤口露出血肉。
上药的时候赫九霄的表情一直是冻结的,直到此时才放松一些,俯身吻到伤口边缘,在赫千辰的锁骨下烙下一枚红印,"如今你我的事已经人尽皆知,可惜没能杀到他们不敢说为止。"
"早已不是秘密,李绵歌早就叫人传扬,不少人都已怀疑,如今不过是确定了而已。你想做的,不能急于一时,不过这次的事倒是个好的契机。"口中说着,暗暗运功调息,调动内力,赫千辰暖起了自已的身体,靠近赫九霄,尽量让两人的身体相贴,用自已的体温去温暖对方。
外面还有阳光,但毕竞是冬日,天气寒凉,赫九霄暂时无法使用内力,又半身赤裸,他实在怕他内伤之后受寒引致发烧,在这种时候谁都不能再让自己的伤势加重了。
知道赫千辰的担心,赫九霄让他抱着,不想在这时候再提别人,低头看到他指上的伤口,脸色转冷,语气生硬,"你那时候就该放开我。"
沾着药草,小心的抹上,他看到许多片指甲断裂,露出里面的血肉,赫千辰就是凭着这只手,死死抓住石壁。
"会很痛,你不要沾水。"赫九霄抬起他的左臂。
这是一只武人的手,手臂矫健有力,从肩头到手肘,直至指尖,每一丝起伏都蕴含着力量,肤色不深,可以从隆起与四陷之间辨出血管的颜色,再往下,是修、长的指,骨节匀称,即便静止不动,也充满了有力的美感,唯有指尖的伤痕,破坏了这一切。
这伤却是为了他而造成。
赫九霄的轻吻落到赫千辰的手臂上,从指节吻到肩头,缓缓的,双、唇慢慢的碰触,轻柔而小心。
赫千辰看着他的动作,那近似怜惜的吻令他心里泛起波澜,直到那双嘴唇一点点移动到他的颈边。他直接伸手揽住对方,胸前的伤处已经包扎好了,隔着几层布帛,他能感觉到赫九霄的心跳。
两人相拥,他用自己的胸膛贴着赫九霄的,不让他的体温降下。
有股血腥和药香混合的味道,他吻着赫九霄的颈窝,"还不觉得痛,许是用力过度,没什么知觉。"
赫千辰说的轻描淡写,赫九霄却抬首深深看着他,眼里有无数起伏,冷冷生光的邪异双眸泛起别样的情感,担心的拉起他的左手,运着巧劲替他接压穴位,"你伤了筋骨,这几日不要用力。"
点头表示知道,两人相依,静默片刻,赫千辰看到远处堆积的白骨,也看到李绵歌的尸首,"他原本可以不死。"
"他做了这些事,怎可能不死。"赫九霄冷笑。
投射过去的目光冰寒,赫千辰从他话里也能听出他的杀意。
赫千辰不同情李绵歌,虽然他能理解他这么做的理由,但此时提起他并不是这个原因,"李绵歌用人皮面具装扮成高怀南,但你可有发现,他说话的语声与原来不同。"
一般而言,听过几次的说话声赫千辰是不会忘记的,尤其像李绵歌这种人,每次出现所做的事让人不会轻易忘记,但这次,他却没听出是李绵歌,一开始他只是怀疑而不能确定,就是因为嗓音。
"他服了药,有种药物可以调节人的说话声,改变嗓音。"赫九霄已经想过这个问韪,同时也有新的疑问产生,"这种药并非轻易能弄到,也不是随便就能调配出的,稍有不慎就会毁去嗓子,
他服下的药效用显然不错,定然是有人给了他这种药。"
是谁帮了李绵歌?他去塞外探寻他们兄弟两人的身世,究竟发现了什么?又是从谁那里得到这种药?那个给他药物的人是否知道他要做什么……会不会与最初设下陷阱陷害他们的人有关……
就此讨论了几句,现在还无法得到答案,李绵歌已死。死人是无法为他们解惑的。
失血过多,赫千辰一直都是勉强支待,他觉得累了,赫九霄也雷要好好体息。
两人怕睡过去晚上会冷,由赫九霄出去拾了枯枝进来,赫千辰是随身带着火折的,架起树枝,点燃了火,他们又找了些枯叶垫在地上,将就着用脱下的外衣铺在上面,做了个简单的床,一起睡下。
他们必须体息,否则无力上去,躺下之后两人就睡着了,冬日天色暗的早,等醒来之时天色已暗,洞里的火已经熄灭,捡起枯枝重新点燃,对着篝火,赫千辰久久不语,赫九霄见他神色有异,不禁问道:"在想什么?"
赫千辰想了想,终于还是开口,"你可知道你落崖之后,有人在山上大减,说我们……"他顿了顿,转头看着赫九霄,"她说,我们不是兄弟。"
第一百六十八章 惊觉
话音落下,外面的风声穿透过山谷,像在咆哮,枯枝被火烧的噼啪直响,火光就映照在赫九霄冷峻妖异的脸上,那双冰冷的眼眸里也似有火焰在跳动,这一刻的静默和阴冷,几乎令人窒息,也能令人颤抖。
赫千辰坐起,当做薄被的外衣滑下,还沾着血迹,他看着衣上的血,仿佛已考虑了许久,沉声说道:"若我们不是兄弟。。。"
就停在这里,他没有再说下去。
以往,这是他承认心意之前,令他犹豫的理由之一,而到了他和赫九霄之间已经难分难解,再难割舍对方的今天,忽然有人说,他们并非血脉相连的兄弟。
这让他无所适从。
"是滟华,是她所说,我听见她的喊声。"赫千辰也注视着眼前的火焰,直到周围的一切都看不见,眼前只有大片的火红,像血,也像赫九霄的情,炽烈,灼热,深深烙印在他心里。
他轻叹,低声说道:"我居然。。。希望这不是真的。"
闭起眼,他仰头长长吐了口气,喉间上下滑动,似乎在压抑什么,脖间扬起弧度,露出颈侧的几道指引,那是赫千辰原来不想给赫九霄看见的,他盼着早些消去,一直用垂下的发遮掩。
被紧紧掐扼而留下的指痕,在过了几个时辰之后,颜色愈加刺目,甚至暗红泛紫,触目惊心。
赫九霄看到那几道伤,瞳孔骤然紧缩,一贯冰冷的脸上泛出几丝青白,脸色僵硬如冰石,轻轻抚上那几道痕迹,赫千辰倏然醒觉,却已经晚了。
他的手也摸到自己颈边,平静的看着赫九霄,"你没杀了我,不是吗?"
赫九霄一语不发的侧身,环抱住赫千辰的腰,在他颈侧轻咬着滑向他的下颚,"以后不要再冒险了,还有我们之间的事,和他人无关,无论有人说什么,我都是你唯一的亲人,你也是在这世上我唯一承认的亲人。"
这话的意思是,他根本不承认滟华与他们的关系,无论她说的是什么,他都不打算理会,也不会放在心上。
正是因此,赫九霄听到他这么说没有什么过大的反应,已经认定了的事,无论是谁,说什么都没有用。
赫千辰清楚赫九霄的为人,坐起身,他与他对视,正色道:"但你要知道,这话是滟华所说,她的身份不同寻常,她身上还带有红颜的毒方,容颜被毁心智失常,如今她突然出现说出这句话,你不觉得奇怪?"
"不必理会,你若想弄清楚,我们回去之后再找她就是,她已经现身就别想那么轻易离开。"这句话说的冷沉,赫九霄对滟华从来没有另眼相看,他记忆中的是他们的娘亲滟音,滟华与她再相似,终究不是一人。
"总之你不要胡思乱想,无论我们是不是兄弟,我们之间的关系都不会改变!"目光如鹰,锐利灼人,赫九霄蹙着眉,骤然把他压下,目光紧紧盯着他,"你可知道,当初我便在想,倘若你我不是兄弟,我们之间就再无关联,正因为不能忍受这一点,我无论如何都想得到你,如此,除了血缘,我们还是不会分开。"
赫九霄朝下看着他,双手撑在赫千辰身体两侧,"我对你如何,和我们是不是亲兄弟无关,我要的是你,要的是赫千辰这个人!"
那眼神又如过去,在他们还未定情之时赫千辰时常见到的,就像是一双手,狠狠的抓来,只索取他想要的东西,而在他面前,唯有他——赫千辰。
微微挑眉,赫千辰的手从眼前这张脸上抚过,划过刀锋似的眉宇,往下落在坚毅的下巴上,捏着它拉进赫九霄的脸,"这一点,难道我会不知道?"
"什么都不会变,我和你都清楚。"他继续说着,拉下赫九霄半撑的身体,抱住他,"我从未想过有一日我会这么说,但我真的想告诉你,我情愿你是我的亲哥哥,情愿我们是兄弟。"
就算如此会被人鄙夷,造人唾弃,但对赫九霄,除了情爱之情,他确实也将他视作兄长,所以才会在许多事上让步,接受他某些时候毫无理由的过分操心。
倘若血缘之系真的被斩断,他们便成了两个不相干的人。不是兄弟,他们之间的情意不再有那么大的罪过,原本该高兴,赫千辰与赫九霄却并不觉得喜悦。
除了情爱,他们两人还有血缘维系,无论双方变的如何,血浓于水的亲情始终存在。他们原本笃信于此,现在这一切却又可能被彻底推翻。
说一点都不担心这是不可能的,在这个问题上谁也不能不在乎。
他们确实长的有相似之处,都有异能,但这并不能说明他们是同父同母的兄弟,他们还不能肯定妖狐族的其他人是不是也有这些古怪的能力。比如穆晟,他的发色就与人有些不同,不知还有什么其他的特别之处。
沉默间,赫千辰感觉到赫九霄身上的冰冷,抬头吻在他的嘴角。左手还是无力的,搁在赫九霄的背上,右手拉着他倒在自己身上,"你的内伤未愈,千万不能再受凉。"
赫九霄俯下身,直接垂首吻他,抱紧赫千辰,一手托起他的头,加深这个吻,相触的唇含吮住对方,又轻轻放开,然后赫九霄的嘴唇往下,到了他的颈侧,再也没有移开。
赫千辰发现他的停顿,摇头说道:"只是看起来骇人,没什么大碍。"
只是皮下的淤血,赫九霄当然知道,但这是他亲手留下的痕迹,他差一点就让赫千辰死在自己手中,唇在他颈部摩挲,赫九霄起身取过药盒,冷着脸在那些痕迹上抹药,然后用指腹轻揉。
赫九霄的影子印在石壁上,他的动作专注而小心,这种伤势无论上不上药都会好,他们都知道,但赫九霄的动作没有停,赫千辰也不阻拦他这么做。
仰头,他闻到药香,心里想的是碎裂的灵犀冰蝉,忽然听见赫九霄对他说道:"我若是再毒发,你不能再让我伤你,我不许你这么做。"
"我会直接弄晕你,不让你伤我,你看怎么样?"赫千辰说的轻快,有意玩笑,不想他再自责下去。要在赫九霄毒发之时将他弄晕,不可能像说的这么简单,不过却可以一试。
"随你怎么做,只要别让我再伤你。"赫九霄还是冷冷的说。就算赫千辰重伤他,他都不介意。
赫千辰不语,等赫九霄为他上完药,他靠着他躺下,整夜,谁也没有再说话,外面冷风吹过,岩洞里的温度很低,赫千辰的手一直搂在赫九霄的背上。
崖下没有食物,水源也少,他们必须尽快上去,千机阁和赫谷不知怎么样了,其他各派接下来会怎么做,这些都要考虑。想着这些,不知不觉睡去。
快天亮的时候,在洞里细微的风声中,赫九霄忽然听见说话声。
"我不想死。。。放过我。。。放过我。。。"
"少主。。。少主杀人了。。。快逃。。。"
"谷主病了。。。他害死了谷主!"
"快离开赫谷,再下去我们都会死,会死。。。"
这些话像是不同的人说的,但全都出自一人口中,是赫千辰。他紧紧闭着眼,额上有汗,双拳紧握,口中梦呓不断,脸色煞白。
赫九霄用力摇晃他,"千辰!你醒醒!"
赫千辰似乎是在什么里面挣扎,张口呼吸,胸前剧烈起伏,仰头继续说着古怪的对话,赫九霄一把拉起他,在他耳边大喊他的名字。
梦呓声停止了,赫千辰倏然睁开眼,目光清明,犀利的眸色一闪而逝,敛下,恢复了平静,若有所思,"我方才都说了什么?"
赫九霄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你不知道你说了什么?"他觉得赫千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抹去额上的汗水,赫千辰往后倒下,看到洞顶上起伏的石岩,没有接话,奇异的安静慢慢在洞里扩散,赫九霄就在旁边看着他,想到了什么,忽然有所了悟。
"你又看见了?是不是?!"赫九霄俯身,对视他的双眼。
当初倩蓉死的时候,赫千辰说过,倘若人死之前的念力太强,他不用接触,就能看到那些人的内心,当时他就有所感应,眼下,他们在赫谷崖底,岩洞之外就是大片数不清数量的骨骸,除了赫无极所杀的人,还有在赫九霄的命令下被扔下谷底的人。
这是长年累月的聚集着死者最后的念头,死亡之前的记忆。
赫千辰被赫九霄这么看着,无法否认,"我看见许多片段,都是那些人临死之前的念头,他们很怕你,他们知道会死在你手里。"
少主说的是赫九霄,谷主则是赫无极,那是曾经的赫谷。
赫千辰站起身,走到岩洞之外,外面天色已亮,他站在门前,拉长的背影落到岩洞里,忽然身影摇晃了几下,他扶住洞口,赫九霄已经冲过去将他拉住,"怎么回事?!"
赫千辰背对着他,赫九霄让他转过身,看到赫千辰的脸色,前一夜还好好的,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原本应该更好,此刻他看起来却像是将死之人,脸色惨白不说,身上冷汗涔涔。
"没事。"他的说话声还是和原来一样镇定,勉强扯出一丝笑,"只是在身体状况不好的时候一下子看到太多怀有怨念的尸体,感觉到太多东西,有点承受不住。"
说完话,他整个人忽然往下倒去,赫九霄连忙接住他,"你还说自己没事?!"
"真的没事。"赫千辰闭目合眼,"不是第一次,以前也有过,休息会儿就好了。"
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是说他曾经也面对过这么多积怨甚深的尸堆?赫九霄没有追问,他只想快点让他远离这块地方。
等赫千辰恢复了,两人用水潭里的水稍微洗漱,打算寻路回去,他们在水里洗去了外衣上干涸的血,穿妥之后走到谷内大片的尸骨面前。
"你真的没事?"赫九霄再次确认。
"没事,只是记起不好的回忆,现在不会了。"赫千辰似乎不想多说,他沿着谷底走了一遍,没有找到可以出去的地方,剩下的唯一的出路就是由原路回去了。
仰望其上,他们找那些有岩石突出,或者枯枝生的比较牢靠的地方,赫千辰的蛟蚕丝可以借力拉他们上去,赫九霄的内伤还没完全痊愈,但服过药之后休息了一晚,使用内力已经不成问题。
确定了一个看来最容易上去的地方,赫千辰放出蛟蚕丝,他左手暂时还不能使力,赫九霄便抱住他的腰,接着他收起蛟蚕丝的瞬间,踩着突起的岩壁,腾身而上。
数百丈的距离,小心翼翼的攀了一半,赫九霄抱着赫千辰的手臂忽然一紧,牢牢盯着一截枯枝上的什么东西,整个人都紧绷了。
"怎么了?"赫千辰随着他注视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片破布。
经历风吹雨打,那块布已经退了颜色,看不出本来模样,但那布片的边缘缠绕着银白的线,绣出一个藤状的图腾,模样十分古怪,像是许多种兽类相互缠绕,显得非常特别。
赫九霄死死看着它,每一个从他嘴里说出的字都带着杀意和冰寒,"迦蓝死的时候,他身上就穿着这种布料的外袍,这纹样我认得。"
当年毒医迦蓝被赫九霄所杀,尸体被抛落山崖,如今,他们却在这里看到这片碎步。
迦蓝死的时候穿的衣服,为何会有一片挂在绝壁的枯枝上?
辨不清颜色的碎步一边挂在枝头,一边就嵌在岩石的缝隙里,迎风飞舞,赫千辰看着它,忽然明白了,李绵歌是从谁那里得到改变嗓音的药。
"毒医迦蓝,他没死。"
第一百六十九章 突如其来
灵犀冰蝉已碎,赫九霄身上的毒无法解去,但若是迦蓝未死,他身边是否有可以代替冰蝉的东西,可以制成解药?毕竟这毒是迦蓝所制。
这是赫千辰马上想到的事,一手抓着蛟蚕丝,他的心里又燃起希望,"九霄,找到那个迦蓝,你的毒兴许能解!"
"李绵歌去过塞外,他若是见过迦蓝,也该是在那里。"赫九霄取下那块布,在手中端详片刻,确定它确实是迦蓝"死"时所穿的。
松开手,破旧的布片被山风吹走,两人继续往上攀跃,山间的寒风吹的人无法睁眼,他们身上还带着些血迹的衣衫在狂风中飞扬。
从山崖上往下望去,能看到暗赭色的衣袂,守了许久,果然等到崖下的动静,有人在崖边欣喜不已。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有事!嘿,什么叫祸害遗千年,这就是了。"花南隐嬉笑,看着缓缓攀上来的两个人,口中不断说着这两个人有多麻烦,害的他如何如何,一边说,一边骂,目中却隐隐有泪。
所有人都看清了赫千辰与赫九霄之间的这份情,任何事、任何人都无法将其改变,那崖上的一跃,当时在场的人谁都不会忘记,谁都无法擦去记忆中的那幕景象。
这两人落崖之后还活着,这真是比什么都要好的好事。
"你是为赫千辰还活着而高兴?"云卿眼角也有泪光,听见花南隐所言,不觉开口问道。
"那你呢?你是为谁高兴?赫九霄?"花南隐也低声回答,他和云卿的同病相怜可不敢给别人听见。
云卿点头,却又摇头,微红着眼眶露出笑容,"为赫九霄,也为赫千辰,为了他们,为我所见。"她不知道世上是不是有人会像这两人一样,付出所有来爱对方,这样的感情让她羡慕至极。
"我也一样,是为了他们两个高兴。"花南隐看到逐渐接近的人影,不无感慨,"这世上要是也有人这么对我,我死了也甘心。"
"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云卿眉头微蹙表示不满,花南隐轻笑几声,惯于调笑,心里没想,脱口问道:"难道为我心疼了?"
话一出口他才觉得不对,要收回却已经晚了。怕云卿又觉得他轻浮,他略有忐忑,云卿闻言却怔了怔,垂首没说什么,只低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一心看着崖下,没有再说别的。
这便是承认了他话里的意思,花南隐风流倜傥最识女儿心,怎会不知,早就见识过各种女子的风情,此时却为云卿这小小的轻哼由衷感到喜悦,唇边露了笑,他也不说话,忽然抓住了云卿的衣袖下的手。
云中仙子脸上没见什么异样,手上挣扎了下,挣脱不开,便只能由得花南隐握着她的手,这时候脸颊上才显出几分薄薄的红晕来。
赫千辰一到崖边,还未上去,抬头便瞧见了花南隐和云卿握在一起的手,当下就明白了,心里为花南隐觉得高兴。
"纵然要重色轻友也不能选在此时,你挡住我了,花南隐。"赫九霄的毒还有希望解,赫千辰心情不错,攀附到崖边,他低笑提醒。
连忙退后,花南隐第一次被堵的说不出话来,是高兴也是窘迫,想他销香客何曾走神的这么严重过,只因为和一个女子牵了手,整了整面色,他连忙招呼其他人。
不少人分散在别处,有迦叶大师也有林肃掌门,不确定赫千辰与赫九霄会从何处上崖,怕错过,几人都是分散守着,他们这些人没下过山,直接在山上搭了帐篷,吃用的东西都要冰御从谷里准备好拿上来。
"阁主!""赫千辰!"几人冲到花南隐这一边。
赫千辰就在悬崖边上,右手握着蛟蚕丝,赫九霄的左手抓着石壁,右手抱住他的腰,两人是各用一只手从崖下上来的。
"抓住我的衣袖!"知道赫千辰不会与他接触,花南隐弯腰扬袖,抓住他的却不是赫千辰,而是赫九霄,到了这时候还是那么冷冰冰的,一跃而起站到崖上,然后赫九霄拉起下面的赫千辰。
这时候都不让赫千辰与别人接近?花南隐见状想要揶揄,接着看到赫千辰无力垂下的左臂,便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那只手的指尖上,伤口还未愈合,令人马上就想起当时的危险,眼下他们是无恙,但大家都知道,这全然是侥幸。
包括赫千辰自己也清楚。当时他们那样贸然的跳下崖去,原本最大的可能是死在崖下,赫九霄可能入魔,而他没能攀住石壁上的枯枝,便会直接坠下,最后连尸体的面目都无法辨清。
这时候要让他再摔一次,他未必还能毫发无伤,这里面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山谷的风力,他跃下的角度,他的身体状况,石壁上那些突出的岩石,这一切会不会像之前一次那么巧合,都对他有利,没人能保证。
大家都明白,所以也都格外庆幸,他们果然没有白等,坚持了一夜,他们全是靠着信念守在这里,他们相信这两个人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
"赫千辰,你又吓了我一次,你们这两个。。。真是没法让人放心啊!"穆晟不断摇头,他算是被这两人吓怕了。当时穆晟说的可定,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眼见这么多人在这里等着,他真怕他们什么都等不到。
赫九霄与赫千辰站在崖上,看着脚下云烟缭绕,心里也不胜唏嘘。
"下山再说。"赫千辰看到人群里的滟华,与赫九霄对望一眼,目光都落在滟华的身上,他们有许多话要问她。
滟华没有走,自从两人落崖,她就呆呆的站在崖边,谁也不知她在想什么,这个疯妇身上有太多秘密,她是穆晟找来的,路上始终不配合,但到了山脚下,她却忽然飞奔上去,大喊大叫,说他们不是亲兄弟。
赫己也在等候的几人之中,他的脸色最差,阁里出了叛徒,他作为右使却没发现,这是失职,而且那个叛徒还是他每天都见到的忘生,忘生为何会背叛千机阁,他始终没有想通,也始终问不出来。
龙鹰双杰也相信赫千辰与赫九霄未死,亲眼目睹了这次的武林巨变,他们必须要回宫一次,回去复命呈报这次发生的事。
顺德帝楚睦久病不起,已经无法下令了,沐苍崖和沐寒珏如今听太子之名行事,如此一来也不算违背当初顺德帝的吩咐,一样可以保护皇子楚靖。
几人一起下山,走到半途,却忽然出了意外,一道黑影幕然间从岩石后窜出,双指直取穆晟脑后,那手指在光下犹如白玉所铸,泛出奇异的光泽。
要说世上有多少人的轻功如穆晟那么好,也许不足五人,但若论起他的拳脚功夫,只能说是一般,普通,但这暗袭这人却是绝顶的高手,现身、跃起、出手,没有一丝停顿,一眨眼他已在穆晟身后,手指如刀,五指并起,平刺向他后脑。
穆晟来不及躲避,在他身后的是花南隐,手中折扇毫无声息径直拍下,千钧一发之际挡住那人的手刀。
花南隐的扇骨是精钢所制,那人却是一双肉掌,两方相对,"铛!"竟发出一声金属交击声。
那人急退,穆晟转身望去,双目圆睁,"殷魄命?!"
那人一语不发,身影骤然消失,在穆晟打算接招之时他却身形一晃往滟华抓去。
声东击西,他的目标本是滟华!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杀人啦。。。杀人啦。。。"滟华口中叫喊,她的反应却比常人快上许多,身体往后奇异的弯折,如同无骨,避过殷魄命的一抓,见来势不对,拼命往山下跑去。
"谷主!"山下人群簇拥,见赫九霄和赫千辰都在,激动不已。
遭遇大劫,赫谷的人都聚集在一起,清点人数,打扫战场,看守的人也在崖下,早已等候多时,就等着山上的人带来好消息,现在是亲眼看到两人无恙,齐齐上前叩拜。
"可曾见到有人出谷去?"赫九霄找了人来,冷声问道。
守卫被吓的说不出话来,冰御一直在调配人手,闻声赶来,见到他们两人并肩而立,眼里也有欣喜,连忙答道:"回谷主,确实有两人出去,不知对方身份,去势又极快,我等没有拦住。"
错过了,再见滟华不知有多难,赫千辰当机立断,招来千机阁的探子,"追!"几个人影倏然闪现,快速离去。
"穆晟,你有许多事要与我们解释一下了。"漫步从后面走上去,他站到穆晟面前。
想从滟华口中问出点事情来,结果却在半路眼睁睁看着她被人追捕离开,赫千辰此时的脸色很难看。
黑衣散发,穆晟站在风里,懊恼的叹了口气,无奈的摇头,"行了,我知道,但是你们不能逼我,有的事。。。有的是我真的不能说。"
穆晟在赫千辰与赫九霄的印象里,始终是个大而化之凡事都不在乎的人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从未像现在,露出这种苦恼的表情,可见这件事真的不寻常。
"不如我们还是先看看你的人为何会背叛你吧,你这里确定了,我也能确定。"穆晟说着不明含义的话。
第一百七十章 背叛之因
赫谷,无极苑内。
地上荒草丛生,房舍屋瓦都不曾修葺过,还是十多年前的样子,赫九霄从没打理过这个地方,此地被他用来关押犯人,用来试药,血腥味和药味就像是融合在了空气里,从未散去,也永远不会散去,已经成了一体,形成一股独特的气味。
这是死亡的味道,冰寒阴冷,就连冬天的冷意都无法与无极苑里的这股死气相比,赫千辰一踏进来就感觉到漂浮在空气里若有若无的各种怨意。
"你出去,我来问。"赫九霄自从在崖下听见他梦中的呓语,就知道这个地方不适合赫千辰。
"无妨,那时候是身体状况不佳才会无法控制,现在我很好,不会对我有影响。"赫千辰站在门前,打量这十多年不曾见过的地方,里面也有许多属于他的回忆。
下山之后他就与赫九霄沐浴休息,用了饭,然后又睡了许久,还被灌了不少的药,等两人的身体状况都缓过来了,已经入夜。
这次南无的人来的不多,但起的作用很大,眼下事态稍微平息,赫千辰另他们马上回千机阁去,以防有人称火打劫。
不过这次却真的是他多虑了,真正的江湖正道不会做出这样的事,那些沽名钓誉的伪善之徒已经来过巫医谷,见识过赫千辰与赫九霄的厉害,也听了穆晟和花南隐的警告,此后又听到迦叶大师等人传言江湖,知道这两个人没死,他们的心里只有担忧和惊怕,哪里还敢再找麻烦。
那些出手的门派,都在恐惧之中,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时时刻刻都要担心有人找上门来,有人会在夜半之时要了他们的脑袋。
江湖上最有名也是最隐秘的两座杀楼,南无和奈落,也是属于这两人的,要他们这些人自此消失在武林,完全不是什么难事。
还有什么是比自己押错筹码更严重?这一次的错误,代价是名誉、地位,所有的一切。这样的代价太大,他们开始后悔,生怕报复马上就上门。
眼下他们的担心倒是多余的,在赫千辰考虑给他们回报之前,忘生的背叛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忘生背叛千机阁的事,对阁里所有人都是一个打击,别说千机阁的人,就连冰御都不相信,出卖千机阁的人会是忘生,他还记得在野外大家围坐火堆前,一起吃着干粮喝酒,他还与忘生和赫己开玩笑,难道那时候忘生已经做了出卖主子的事?
无论如何他也想不明白,正因为谁都想不明白,所以才要问个清楚。
其他人都已出去,房门里只有忘生一个人,跪在地上。
这是一间阴暗潮湿的房间,墙上甚至结着蛛网,光线很差,几丝光亮从封死的窗户里照射进来,也是阴沉沉的颜色,冬日,阳光很淡,等落到这里的时候,早已没了温度。
赫千辰缓步走入,他看了地上的忘生一眼,平静的样子与任何时候都没什么不同,换了身干净的衣,束起了发,他的每一步都很稳,他走到忘生面前,慢慢叹了口气。
他什么都没说,但忘生已经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这个问题赫己也问过,许多人都问过,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背叛千机阁?
"你知道我没什么耐性。"先开口的是赫九霄,他听见赫千辰那声叹息,脸色就更阴沉了些,"我不在乎你为何反叛,我只想知道,是谁让你这么做?"
这句话出口,就像是外面的寒风已经能够穿透了阻隔,卷入这件潮湿阴冷的房间,忘生武功被制,全身多处大穴被封,身不能动,却还是被这股寒意所震,脸上的皮肤微微颤动,从露出的颈部这里一直往上,冒起寒栗。
只要知道是谁授意指使,谁都不会怀疑,赫九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诛杀此人,不论这个人是谁。
忘生垂首,看到眼前一双青色缎面的鞋,也看到一截青色的衣摆,还是那般风动不惊的稳,唯有这个人可以对那双冰寒的眼视而不见,对这股噬人的冷意恍如未觉。
这个人是他忠心耿耿追随了十多年的主子。
忘生跟着赫千辰已经很久,久到赫千辰没去算过有多少年头,他比赫己还早,一直效忠于他,如今,确是他出卖千机阁,盗出阁里专用的纸张泄出机密,甚至可能还与李绵歌联手,是什么令他突然这么做?
对赫九霄的问题,忘生摇头,嘶哑的说道:"没有,没有人指使。"
赫千辰扬了扬眉,"我真的没想到会是你。"淡淡的说着,他的话里有遗憾,并不见如何恼怒,却有种冰冷的意味。
他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忘生一震,还是看着地上,赫九霄冷哼一声,走进他朝下俯视,"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他信你,你却骗了他。"
要骗倒赫千辰不容易,但若是让一个十多年来都跟随在身边,忠心耿耿丝毫没表现出过异样来的人骗他,就算是赫千辰,也不会怀疑这个人的忠心。
他看遍人心,不与人接近,不相信他人,但对于这些跟随在他身边的人,他已经习惯,这种习惯也许已经接近信任,否则赫千辰当初不会让忘生靠近他,对此,赫九霄十分肯定。
同时赫九霄也记恨这一点,虽然说忘生没有过去的记忆,所知的一切都相关千机阁,也因为记忆中只有千机阁,才会让赫千辰能接受他的接近,但赫九霄还是对此不满。
他没对赫千辰说过他的不满,可眼前,却正是这个忘生作出了背叛的事。
赫千辰看起来还是冷静的,不见怒容,赫九霄整个人却越来越阴沉,背负在身后的手动了动,然后被人按住。
赫千辰对他摇头,"你伤才好了点,不要乱来。"
忘生知道赫九霄动了杀机,或者想要用什么手段逼问,他终于开口,"阁主。。。不,赫千辰,你杀了我吧,"他抬头,神情木然,"没有人指使,也没有人逼我这么做,是我想杀你。"
赫千辰目光如箭,皱了皱眉,"你身边并无亲人,你自幼就追随我,我想知道是什么理由,让你想杀我。"
忘生避开他的注视,赫千辰无声的叹了口气,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当年你帮过我,我一直记得。"
忘生的脸色一下变了,赫九霄觉出其中有他不知的事,转头看赫千辰,"发生过什么?"
赫千辰犹豫了下,这犹豫令赫九霄心下涌上不悦,冷声问道:"有什么事是他知道,我却不知的?你还不愿告诉我?"
见他可能误会,赫千辰无奈的叹笑,"没事,那是许多年前了,那时候我还小,出了点事,是忘生帮了我,他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赫九霄完全不信,赫千辰本想一语带过,忘生却开了口,像是陷入了过去的回忆,"那时候,我是南无之一,有一次任务,老阁主也去了。。。"
那时是忘生到千机阁的第二年,他记得自己是十多岁,因为失忆,他不知道确切是十几,他记得赫千辰当时十岁。
他们被带去了杀人之地,那次任务比较重,南无出动的人很多,甚至连魏析楼都亲自去了,是为了剿灭当地的一群盗匪,雇主出的钱不少,要杀的人也不少,大约有近百人。
一场血战,各有胜负,尽管牺牲了很多人,最后的赢家还是南无,那群盗匪全数被杀,在魏析楼的命令下,就连孩子也没放过,凡在寨中之人,全数被诛,一个不留。
在这过程里,赫千辰犯了一个错,他为那个孩子求情,那个年岁与他差不多大的孩子,结果,那孩子被魏析楼所杀,魏析楼告诫他,这是任务,不能有妇人之仁,该杀之时切勿手软,就算对方是个孩子,也并非毫无罪孽。
世上没有人是无辜的,只有强弱之分。说完了这些,他命人把赫千辰扔进了弃尸的坑洞。
忘生永远都记得,当他半夜悄悄跑去那里,扒开那些叠在一起的死尸,看见在尸堆中的赫千辰,十岁的他脸色苍白,静静的坐在布满鲜血和腥臭的洞穴里,脸上还有泥土的痕迹,手上有血,却很安静。
那一天的月色异常明亮,在忘生的记忆里,那比他小上几岁的孩子发觉他的到来,抬头对他露出一丝微笑,在月色下,那抹笑意居然是温暖的,但他的身体却在发抖,一直不停的抖。
他像是随时会倒下,忘生胆颤心惊的伸出手把他拉上来,问他是不是害怕。
赫千辰依然是淡淡的笑,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蹲在地上像是欲呕,又硬生生捂住了自己的嘴,等放下手,他不再想要呕吐,唇上却有深深的血印,脸色平静。
他轻轻对他说了声,多谢,然后转身走了。
忘生当时就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感觉,对这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孩子,他忽然很敬佩,很敬佩。
此后,赫千辰果然不再质疑魏析楼的命令,得到魏析楼特别的赏识,赐名檀伊。
檀伊,伊便是"那",檀伊即为檀那。
佛经里有檀那国,那是没有邪念,人们都好善乐施的理想国度,是除净了一切罪恶,只留下清净之地,给他这个名,就是要他记住人心之恶,要他当人世的佛眼,看清一切。
忘生不明白为什么赫千辰在尸洞里待一夜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为什么阁主会说什么青莲佛眼,赫千辰在听见阁主赐名檀伊之时又为什么会露出那样近似嘲弄的表情,尽管只是一瞬,却令那张稚气的脸表现出一股超出年龄的深沉。
从那以后,他成了赫千辰直属的手下,檀伊成了众人称道的檀伊公子,然而,当年的事他始终不明白。
直到今日,他不明白的事还是不明白,却忽然知道了从没想过的事。
"我不叫忘生,我叫贺茗远。"忘生猛然抬起头,"在你九岁那年,你杀了从囚室出逃的犯人,他叫贺泓,他是我爹!"
忘生不再"忘生",他记起了一切。他来自妖狐族。
第171章 封存之忆
带着恨意的目光充满某种复杂的情绪,忘生就那么看着赫千辰,外面的风透过封死的窗户在房内响起呜咽似的声响,自他开口,赫千辰就微阖起了眼,安静伫立。
赫九霄想起赫千辰当初曾说过的,他九岁时杀过一个逃出囚室的人,对方当时想要取他的命,他为魏析楼所迫,读取很多人的心思,被人恨之入骨。
"是他?"赫九霄低问,赫千辰也记起了,缓缓睁开眼,对他点头,"如此说来,我确实是他的杀父仇人,他要杀我不足为奇。"
忘生听到那"杀父仇人"几个字,脸色微微扭曲,咬紧了牙关,双目紧闭,被绑在身后的手臂颤抖起来,在他眼前那截衣摆还是那样平稳,然后随着赫千辰的脚步拂起,到了他跟前。
"当时你为何不刺下去?"在阴暗潮湿的空气里,赫千辰的语就像一股暗涌,冲向忘生,他跪坐的身体晃了晃,依然没有回答。
悬崖边是他杀死赫千辰最好的时机,一旦错过就再也找不到第二次机会,所以他出手了。那时候的赫千辰全副心思都在赫九霄身上,即便察觉到他出招也完全不能躲避。
果然,他得手。那一剑刺入赫千辰的胸口,似乎划过什么,但他已经感觉到热血流淌,顺着剑尖,从赫千辰的胸前流出,只要再深入几分,赫千辰就会死。
死在他手中的这把剑下,这把曾经为护卫他而战的剑。但他不知怎么,竟不能再刺下去。
"你为何犹豫?忘生,你原本可以杀了我。"赫千辰像是已经知道答案,淡淡的话音听不出疑惑,轻缓平和的就如往日,像是在吩咐他去拿几本卷宗。
忘生的脸色苍白,木然的神色夹杂着隐约的恨意,眼底却有无数翻涌,为何犹豫,为何不刺下去?这个答案连他自己都不知如何面对。
他的整个记忆被分为两半,一半是少年时,在妖狐族他听着族人的叙述,他将"杀父仇人"的名字牢牢记在心里,另一半记忆在千机阁,他追随者一个少年,看着他一日日强大,终于成为千机阁阁主。
赫九霄垂眸看着他,充满讥诮,对赫千辰说道:"十多年来追随在你身边,一夕之间知道你是杀父仇人,他下不了手,他的心已经认你为主。"
忘生木然的神色成了惨白,比死人还苍白,灰败的找不到任何神采,"赫千辰,你杀了我吧。"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会失忆,又是怎么会记起过去的。"从赫千辰的身上看不出愤怒的痕迹,他也不急于解决忘生,他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为何忘生早不恢复记忆,晚不恢复记忆,偏偏在此时?在眼下这个江湖动荡,引来各派纷争的时候。
"你可知道自己为何会失忆,忘记过去?"
忘生的眼神动了动,没有开口,门外却有人忽然回答,"他不是失忆,是被人封住了记忆,现在有人把他的记忆还给了他,所以他才想起过去,想起自己的身份。"
没顾忌墙上的潮湿和蛛网,穆晟抱臂靠在墙边,不知是何时站在这里,暗紫色的发披散在肩头,在黑暗里他撇着嘴摇头叹气,"我算是知道他来做什么。。。。。。"
他自言自语,所说的话一如既往的充满谜团,赫千辰让他进去,穆晟早知道要面对赫千辰的质疑,赫九霄的疑问,更清楚自己不能不说,只好愁眉苦脸的走到囚室里。
"贺茗远,我真是同情你。"穆晟一进去,别的不说,先看着忘生,不断摇头,"你根本就是被人利用了,还从十多年前一直利用到现在,你是阻力放在千机阁的棋子,放在赫千辰身边的棋子,你知不知道?"
他每说一句,忘生惨白的脸色就更白一分,然后面色铁青的一动不动,穆晟像是没有看到他的表情,还是那样满不在乎的说着,"要报父仇,就要弑主,你真的决定好了吗?我可不相信十多年来千机阁对你一点意义都没有。"
忘生还没表示什么,赫千辰闻言,注视穆晟的视线惆然变得犀利,"记忆被封,还有所谓的棋子是怎么回事?"
穆晟大声哀叹,却拉了拉自己身上总是不整齐的衣袍,又对赫千辰眨了眨眼,"你知道我也是妖狐族的,但你知不知道他。。。。。。"他指着忘生,"也是妖狐族的。"
穆晟语气轻快,赫千辰与赫九霄心中大震,他们的身世谜团重重,他们对妖狐族却知之甚少,假若忘生如穆晟所说也是妖狐族,那时候就被人安排在千机阁。。。。。。
赫千辰一握拳,房里顿时有股
骇浪似的气息席卷,"十多年前,妖狐族人就已经关注我们兄弟,我们始终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异常的缓慢,平和,却也叫人不安。赫九霄早在听忘生叙述当年的时候就满身冰冷噬人的气息,他们一个看着忘生,一个注视穆晟,被他们两人如此注视,无论是忘生还是穆晟,都感觉到危险的临近。
"别动气别动气!"穆晟站直了身体上前几步,"我会告诉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还有当初那个火药陷阱。。。。。。。"
两人一起朝他看过来,穆晟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时候直接与他们目光对视,清了清嗓子,"事实上,妖狐族里有人要你们死,也许是因为现在你们已经超出掌控吧。"
他说的轻描淡写,这句话里的含义却激起赫千辰和赫九霄心里的巨浪,先无论他们是不是亲兄弟,滟音是妖狐族的人,为何族人要杀滟音之子?
赫千辰忽然开口,"你不打算说说那个殷魄命?"
他看着穆晟,在那种眼神的注视下仿佛任何秘密都无所遁形,穆晟原本还打算东拉西扯,这时候才意识到赫千辰早已看出了其中关键。
"妖狐族是否都有异能?"赫九霄妖冷的眸子仿佛生了利刺,也直直朝他看过去。
穆晟瞬间呼吸一窒,忍不住倒退半步才站稳,"怎么我倒成了犯人了。"他喃喃自语,整个整自己的表情,抬起头,正色回答,"你们都料的不错,先前我说他的记忆被封,如今记起过去是有人归还,那确实是妖狐族人所会的异能一直,那个人就是殷魄命。"
突然出现的殷魄命。追击滟华而去的殷魄命,他居然有此异能?"他能帮人恢复记忆?"赫千辰指着忘生,"他的记忆被封起是在十多年前,是否就是殷魄命所为?"
"大概是吧。。。。。。"穆晟语焉不详,扯开话题说道:"不过你们也不要以为世上有许多像你们一样的人,就算是在妖狐族,异于常人的能力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赫千辰当然穆晟的异样,继续追问,"封住他记忆的究竟是谁?"
穆晟站在墙边,动了动唇,仿佛有无限的犹豫和挣扎,但眼下不说,到了往后被知道恐怕会更糟,叹了口气,他无奈的扬起眉,"是我爹。"
房里几人一瞬间同时朝他看过去。
穆晟已经退无可退,再这么下去他真的会成为犯人,怕被误会,他摊开手,故作轻松的耸肩,快速说道:"我也不想,可这件事确实是我爹所做的,当年惟有他一人会将人的记忆封存,他也是听命行事。"
唯有一人能将人的记忆封锁,令人忘记过去,赫千辰不知想到什么,紧跟着问道:"他能不能将人的记忆片段锁住,而不是全部封起?"
"可以。"穆晟不明白他这么问的理由。
被锁住的记忆!赫千辰与赫九霄对视,同时看着对方,"皇后!"
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一个细节,太子楚靖玄与双胞兄弟楚靖,双**的事,作为他们的娘,黄头不可能不知!但楚靖却说他的幕后开始还来看他,后来便在无音信,而楚靖玄却说母后不知道还有另一个皇子。
"皇后不知道楚靖的存在不是假装不知,而是被人抹去了记忆。"赫千辰慢慢说出这局,赫九霄冷冷续道:"早在当年妖狐族就与炎朝有渊源。'
穆晟表情古怪的看着他们恋人,忽然捂住自己的嘴,这可不是他说的,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第172章 决定
妖狐族与炎朝曾有交集,这是赫千辰与赫九霄都没想过的。
他们对妖狐族知道的不多,但知道万央族,妖狐族便是万央族下的分支之一。
万央族严格说来已能称得上是一个国,地处塞外严寒之地,由许多个部族所构成,妖狐族正是其中的一族,但最有名的并非妖狐族,而是敖枭族与赤狼族。
敖枭族人人彪悍英勇,擅战擅骑,赤狼族异常团结,行事作风也有异中原,各个精悍,且对部族十分忠心,这两族是在万央族里最难对付的部族,也是如今令安陵王最头痛的部族。
与之相反,妖狐族就如影子,关于妖狐族的传闻少的可怜,若非与他们的身世相关,他们很确定万央境内有个妖狐族,几乎就要以为它根本不存在。
而今中原局势混乱,二皇子楚青韩与万央勾结,万央意图染指中原,楚青韩则是打着借刀杀人的主意,打算从他兄长手中夺取帝王之位,然后兔死狗烹,再一举将万央也拿下,但他并不知道万央之下还有部族,有人天生就有异能。
这一场互相算计的阴谋和战争,接下来不知会如何上演,如何收场。
从穆晟那里他们知道了几件事,第一是妖狐族在万央的地位很特殊,第二是他们兄弟在妖孤族内的地位也很特殊,有人要他们死,也有人要他们活。
此前最初的陷阱就是因此而来,穆晟来到中原就是受命看好他们,不让他们出事,后来发现他们两个根部不用他帮手就能结局问题,他不再出现,只在暗处观察。
比如这次,各派的人群起攻之,殷魄命突然而至,穆晟觉得事情不对,才去找了滟华,但是他不知道滟华当时喊出的哪句话是真是假,他去找滟华,原本是想她成为助力,没想到滟华已经疯了。
"你们的娘滟音,她与滟华当初就是整个万央里最出色的姐妹花,却不知道他怎么回落到今日这样,真叫人想不明白。"穆晟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与原本的表情不同,那无限感慨的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那语气像是与滟音滟华非常相熟。
但以他的年纪,怎可能与她们相熟,即便认得,也不会用这般的语调说起,赫千辰微微阖眼,"穆晟,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穆晟甩了甩衣袖,惊讶的瞪大了眼,"我是穆晟啊,早已介绍过了,难道你忘记了?你怎么可以忘记,刚才还叫过我的名字。"他甚至还委屈的皱眉,状死幽怨。
他装傻的意图太明显,赫九宵从椅上站起,这次倒也没用什么骇人的表情看他,但赫九宵的没有表情却比他任何表情都要可怕,平平的说道:"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穆晟当然知道,他知道自己的出现早就让他们两人起疑,也知道今日托不说个清楚,他休想活着走出去。
此地已经不是无极苑,不是那间囚室,是在赫九宵的书房,赫千辰就站在摆放药草的架子前,赫九宵坐在桌案后面,他的面前有许多种药,救人的,杀人的,让人生不如死的,让人疯狂的,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正拿着一只毒草,锦花蟒就在他的手边,探首发出嘶嘶的声响。
忘生仍旧被囚在无极苑中,赫千辰还未决定图和处置他。
"你们威胁我........"穆晟擦去额上的汗,半真半假的抱怨。对他这番做作没什么表示,赫千辰还是站在药架前,赫九宵还是那么看着他。
他终于拂了拂袖,举手表示投降,"不要那么看我了,我说就是,我就叫穆晟,我爹.......也叫穆晟,我就是他,他也是我。"
赫千辰诧异的抬头,就连赫九宵也露出惊异之色,木城早知道他们会是这种反应,苦恼的往后倒在墙上,"我爹的能力是取人记忆,但这种能力并非遗传,而是用'继承'的方法得来的。"
"何谓继承?"赫千辰相信并不是字面上那简单的意思。
"将所知所想,所有的记忆连同能力,一起转渡给一个人,然后他会死。"穆晟轻笑,弟弟续道:"一般而言回传给自己的儿子,所以我爹将他所有的记忆给了我,我也叫穆晟。"
这是怎样的一种继承?将所知所想全数转渡?赫千辰与赫九宵从未挺过如此匪夷所思的事,但想到他们自己的能力,对世上某些人而言,何尝又不是匪夷所思难以相信?这么一想遍也不觉得怎么奇怪了。
"那你爹呢?他所知是也是从别人那里来的?多少年的记忆,长久的岁月,这些记忆如何承载?"这一点赫千辰无法理解,代代相传,这有偿的记忆已不是馈赠,而是负担。
赫九宵的看法与他一样,"人的所思所想并非无限,超越极限,任何人都不能承受。你是如何做到?"
穆晟赞叹的点头,"你们想的不错,我是无法承受,所以......."他指了指自己,一首垫着自己的头,"我们都会消去自己的记忆,那些太多久远的,包括我爹所知的事,他的过去他所做的事对我而言也像一场梦,只要不可以去想,就不会对我造成太大的影响。"
"这么解释你们就该明白了吧。"穆晟笑的轻快。
赫千辰语赫九宵新路却有些沉重,这些异能对它们这些身怀异能的人而言,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经过穆晟的一番解说,他们对妖狐族的一等有所了解,也知道并非所有的妖狐族都有异能,那个殷魄命正式其中一个,他的能力比穆晟更强,他能操纵认得意识,令人恢复记忆。
他的到来表示妖狐族的人已经开始行动,无论他们打算的是什么。都是正对他们而来。
木城走了,临走之前还说了一件重要的事,毒医迦蓝也是万央的人,属于妖狐族。
赫千辰与赫九宵自他走后在书房里各自沉默,穆晟的话他们其实并不意外,他们早就有所怀疑。
房里烧着暖炉,炭火燃烧,一块开火色红艳堆砌,微微敞开的窗外一片冬日的萧条,夜色深沉,赫千辰望着窗外的黑暗,看了看自己指上已经愈合的伤口,"我想去趟万央。"
他的话打碎了室内的沉寂,赫九宵半点都不意外,当才的静默是赫千辰在算计轻重缓急,权衡利弊,眼下局势混乱,要放下千机阁去塞外,这不是一个轻易能下的决定。
"忘生如何处置?"赫九宵起身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窗外的空无,这时候的万央,恐怕比这里还冷。
"你不阻止我?"赫千辰挑眉,然后看着外面恍悟,"你要和我一起去?"
赫千辰本来就知道不肯能瞒得住,闻言只能点头。"我是想去查个清楚,那么多年前妖狐族的人已经涉足中原,不会没有理由。"
"还有你身上的毒,总不能一时以毒克毒,对身体不利。"他的手指标会赫九宵的唇形,长久服毒,赫九宵的唇色已经不会恢复了,那阴暗的红令他整个人都显得妖异,就和那双瞳孔也比常人小的眼眸一样。
手指在他唇上摩挲了几回,赫千辰无声无息叹息,赫九宵亲吻他的手,"以毒攻毒对我并无妨碍,但那样我不能碰你,会害的你也中毒。"
所以赫九宵才决定不再用毒药压制迦蓝,上回不得不这么做,然后便有段时日不敢与赫千辰过分亲近,他至今都记忆犹新,不想再经历一次。
赫千辰似笑非笑的摇头,"我看你是不想忍耐才是真的。"赫九宵对他一个人付出热情,在床底间完全看不出冰冷的迹象,他完全猜得到理由。
"你说的都对。"对此赫九宵没打算隐瞒,但他也记得毒发的后果,一句话说完,他皱眉对赫千辰说道:"我会控制自己不使用异能,下次若再发生这样的事,你知道怎么做。"
"我明白"赫千辰淡淡点头,赫九宵突然伸手抚他的发,他疑惑的抬眼,"怎么?"
被属下背叛,千机阁的阁主会怎么做,"我怕你难过。"赫九宵放下手,改做轻吻,看着他慢慢说道:"忘生......."
忘生.......
赫千辰叹息。
第173章抉择
忘生判主为的是杀父之仇,他没有做错,但他盗取千机阁机密在先,又在危机之时暗袭于后,这对千机阁上上下下任何人来说都是打错,背叛之人只能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
赫谷里面很静,从窗口望出去,除了夜色中隐约的星月之光,其他什么都看不清楚,现在这个季节,天黑的总是很早。
两人站在窗前看着茫茫黑夜,然后赫千辰转身从窗边走过,他的背影看不出任何的伤感和遗憾,那一声叹息,稍纵即逝。
"千机阁有千机阁的规矩。"缓步走到桌案边,赫千辰的侧脸就在灯影下,半明半暗,看不清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赫九霄走到另一边的几案旁,斟了酒递过去,"若不为千机阁,你想要他生,还是死?"
还留着伤痕的左手接过酒盏,赫千辰抿了一口酒,香醇的酒液到了肚里开始烧灼,"并非我要他生或是他死,而是他自己想要求生,还是求死。"
忘生早已存了死志,当他在那种情况下拔剑行刺之时,他就已决意要死,否则,他不会选在那个时机,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刺,无论是否得手,他的结局只有一个,作为千机阁内的左使,忘生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阁主!"外面响起重重的敲门声,赫己在外面呼喊,"阁主!忘生他咬舌自尽了!"
酒盏里的液体晃动,泛起波澜,赫千辰站着没什么反应,外面的敲门声还在继续,赫九霄接过他手里的酒杯,"现在救他,也许还来得及。"
沉吟片刻,最终,赫千辰摇了摇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可以救他一次,却无法救他第二次第三次,他身处于千机阁和妖狐族之间,忠孝难抉,从他被人封住记忆来到千机阁,这个结局便已注定。"
最后一句话像是沉入海底的巨石,有种沉重的意味,赫千辰身为阁主,更不能罔顾阁里的规矩,无论是谁,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就算是他的亲随,是左使,也不能例外。
至于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完全不重要。
门打开了,赫己脸上满是焦急,几人一起走到无极苑,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囚室之中,忘生还是保持着跪姿,他口中的鲜血从衣襟一直蔓延到地上,咬舌不一定必死,但他这一口毫不留情,看这么多血,显然已是活不成了。
"这是何苦……何苦……"赫己倚在门边,红了眼眶,他是孤儿,早已视忘生为兄弟,没想到忘生身上却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最后落到这种结局。
赫千辰没有进去,站在门外,看着房里的景象,跪在地上的忘生脸色平静,比他行刺之时平静的多,再也没有挣扎,没有木然,甚至显得安详,仿佛已经得到解脱。
"他不想你难做。"一手揽着赫千辰的肩,赫九霄脸上的冰冷稍见缓和,"他自我了断是知道自己报不了父仇,也是为自己所为付出代价。"
想要再行刺赫千辰,那完全是无望了,意图弑主,也是死罪,无论如何,忘生只有死,他别无选择,也不想再有其他选择。若是眼下再给他一次机会,也许十多年前他不会来到千机阁,或者,他不在月下看到那样的赫千辰,没有追随于他,一切都会不同。
"葬了他吧。"语声淡淡,赫千辰转身离开,他的背影在黑暗里还是挺得笔直,犹如不曾遭遇过背叛,不曾失望,不曾遗憾。
深夜,赫谷里除了血腥和残留下的尸体,只有令人心惊的死寂,卧房之中赫千辰趴卧在床上,潮湿的黑发铺在枕边,身上有汗,空气里弥漫着某种强烈的气息。
他喘着气,胸前剧烈起伏,转身坐起,端起床头的酒杯,饮了一口,润了润嗓子,"你这是怎么了?"
从他们到床上,赫九霄就狂猛的要他,几乎不让他喘气,赫千辰也被激起了剧烈的反应,他在对方身上亲吻,留下无数吻印,激烈的交欢耗尽体力,也让他喉间干涸,又喝了一口酒,接着他手里的酒杯被赫九霄夺取。
把剩下的酒都喝了,赫九霄放下酒杯,随着赫千辰坐起的动作,汗水从他胸前淌下,这胸膛的触感还深刻的印在赫九霄的脑中,他的手沿着他胸腹的起伏抚过,"你可以为他难过,但只能是今日,到明日,我要你忘记忘生这个人。"
原来是介意他对忘生的态度。赫千辰明白了,酒香在耳边四散,还有赫九霄的呼吸和汗水的味道,赫千辰扬起嘴角,擦过赫九霄的唇,"你想太多了。"
赫九霄却不满意,按在他颈后拉近他,"不许记着别人。"
他嫉妒忘生。
那时他不在赫千辰身边,那时赫千辰身边有其他人陪伴,就是这个忘生,那一日的月下,还有那个尸洞。。。。。。原本应该是他拉起他的手,而不是忘生。
"他毕竟是我的手下,追随我多年。"赫千辰并不觉得有什么,若要他忘记所有人,只记得赫九霄一个,这显然收拾不可能的。
"今天你为他难过了。"赫九霄低语,话音听来像是抱怨,惹来赫千辰的低笑,"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忘生,就因为他能接近我。"
"确实如此,所以他死了,我并不难过。"喝酒席冷冷淡淡的说,就算他提出可以救活忘生,也是看在赫千辰的面上。
"怕我遭属下背叛,受到打击,所以你用这种方式安慰我?"赫千辰挑眉,轻笑着吻他,抱住对方和他一样汗湿的身体。
"有没有好一点?"这是最好的发泄方式,无论是悲伤还是愤怒,他陪着他。
赫千辰从床上坐起,拿过一边的帕子擦拭身上的痕迹,下床准备沐浴,"忘生在我心里没有你以为你的那么重要,"他站在床边,披上外衣,看着赫九霄,"他的背叛我是很难过,但仅此而已。"
他走近,俯身在赫九霄的唇边轻吻了一下,"九霄,倘若你要试探我,不如直接问我来的更快。"望着那双幽暗深邃的眼眸,赫千辰微微一笑,转身朝外走去。
赫九霄是怕他你拿过,也是对他的反应不悦,一方面想要安慰他,一方面也想知道,赫千辰对忘生的死究竟有多难过,有多失望。所以他用这种方式来确认。
结果赫千辰对他的爱抚的所作出的反映没有收到任何影响,总是冷静理智,看淡了人情冷暖、人心丑恶的赫千辰,还是原来的赫千辰。
也许他对忘生的信任,不如别人以为的那么多。
收回注视他离去的目光,赫九霄妖异的眼眸中浮现笑意,他的弟弟啊。。。。。。
又过了一日,江湖上已经在流传赫谷山崖发生的事,作为当事人,赫千辰与赫九霄还是依然如故,安排着手里的事务,既然决定了要去塞外,那就必须将中原的事做个做个妥善的处理。
在他们临走之前,必须做些什么,一是不能平白放过当日与他们动手的所谓"名门正派",第二也是为了震慑一下那些人,作为警告,以免他们离开之时又生麻烦。
而朝廷那边,太子楚靖玄已经秘密安排他的双胞兄弟楚靖住进他的太子殿里,二皇子楚音韩不知是否得到消息,还没有什么异动,安陵王自从派出的人失手之后也不再做什么。
一切似乎都平息了,又或者,将是又一次风浪的前奏,在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涌无数。
"赫千辰,我今日就要回去了,你们若要去塞外,务必要多加小心,那里的人与我们不同,民风也不同,不是好对付的,千万记得。"
内堂里,云中仙字云卿一身白裙,站在花南隐身边,她准备回宫了,临走之前听说赫千辰他们准备去万央,显得有些担心。
"这一点不必担心,赫千辰是谁,那可是我们的檀伊公子。"花南隐白衣如鹤,长身而立,像平日一样开着玩笑,扇着他的扇子。尽管现在如今是冬日。
"说够了吗?"赫九霄素来不喜欢送行之类的事,觉得没有必要,面无表情的开口,"说够了就走吧。"他对花南隐已经没什么偏见,不过还是说不上喜欢。
事实上,要血魔医对一个人有好感实在太难了,花南隐早就放弃,无所谓的耸肩,他拉过云卿,"我先送你回宫。"
"等等。"云卿忽然停步,对他们两人说道:"你可知道我如何得到的小众书?"她所说的效忠书是万明溪写下的,写给楚青韩,当朝二皇子。
赫千辰等她继续说下去,原本以为云卿是从她爹安陵王那里得到,或是其他什么途径,如今见她神情古怪,便知道其中有什么内情。
"那是二皇子,他亲手给我的。"云卿一脸意外的说着,她完全没想到,这样的证据会从楚音韩得到,当日楚青寒找她,给了她这份东西,她简直不敢相信他真的会这么做。
倾辰落九霄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七杀令
在利用过后,楚青韩亲手毁了一个自己的棋子。
纵然万明溪不算太过有用,单也绝不是无用之人,尤其是他隐藏的这么深,还有万里飘渺搂在江湖上的地位,无论怎么看,这么做都不是明智之举、
这对楚青韩半点好处都没有,他为何要这么做?是为了谁这么做?赫九霄若有所思,去看赫千辰。
尽管意外,那身青衣之下,那层清浅和暖的悠然还是没变,赫千辰沉吟着说道:"他是见陷害不成,索性做个人情,以免我们之后找他麻烦。"
果真如此?还是楚青寒得知崖上危急,知道这两人已然生死与共,不想将赫千辰也逼上绝路,才会情愿舍去这步棋,保全赫千辰?
花南隐脸上挂着笑,看似随意的扇着手里的折扇,视线在两兄弟面上打量,连他都想到这一层,血魔医赫九霄岂会想不到,倘若楚青寒当真定了心、决了意,对赫千辰有了其他的心思,赫九霄会怎么做?
还有那个滟华所言,他们到底是不是亲兄弟?花南隐从他们脸上看不出别的来,他的心里却为他们着急,"我说,那件事,你们打算怎么办?你们到底是不是。。。。。。"
他没说完,但谁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云卿暗暗拉了他一下,哪里有人这么直接去问人家的身世,尤其还是这两人之间的,他们的关系本来就是个忌讳。
没想到,赫千辰却淡淡一笑,"这件事已经没关系了"
什么叫没关系了,花南隐连声追问,赫九霄冷冷看他一眼,"此事与你无关。"
"怎会无关?" 花南隐啪一声收起了扇子,"当日的事我也有份,在后山崖上,我可是亲口说了,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你们是兄弟也好,不是也好,对你们之间也许是没有影响,但对天下间的其他人来说关系可就大了,你们能不能不要那么不在乎?"
他瞪眼,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男子之间相爱,被人说兄弟乱伦,却还能在人前那么明目张胆、光明正大的,恐怕也只有这两个了。
赫千辰知道花南隐对他们的关心,也不再隐瞒,坦言说道:"早上的时候我们已经验过了,我和九霄之间确是血亲。"
赫九霄精于医术,要他查验他们两人之间是不是有血缘的关系,一点都不困难。用了药汁,分别取了两人的血,一看就有了结果。
花南隐握拳在掌上拍了一下,"但是血亲并不代表你们是同父同母的兄弟,也许是堂兄弟,表兄弟,这时还是查清楚的好,不过,这个结果可别告诉别人,那些人才以为误会了你们,眼下正是忐忑,若是被他们知道,又有引来兴风作浪。"
这一点花南隐不提醒他们也知道,两人没什么意见,兄弟之间相爱尽管在他们看来并不可耻,但也不是什么值得四处宣扬的事,事实如何,他们自己清楚就行了。
云卿和花南隐离开,赫千辰整理了东西,准备回天机阁,在他离去之前,有的事要托付给紫艳,还有的是要找花南隐替他看着,需要耽搁些时日,在这段时间里,有些事也必须去做。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千机阁与巫医谷,都不是任何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华觞派所在的华殇城。
此地与凉州城相距不远,已经是寒冬,外面街上生意冷清了些,人来人往的都少了,接近黄昏,做小买卖的也早早收了摊,有人匆匆忙忙从街头跑过,在这个天气里满头大汗。
寒风萧瑟之中,来人匆匆跑向一扇漆着红漆的大门,脸色发白,双手拿着一张淡青色作面,想事请柬似的东西,他一进门就直奔后院,平日这个时候,华觞派掌门都在后院看弟子练剑。
风中衣袂狂舞,十多人剑招连绵,华觞派掌门在一旁拈须点头,表示满意,忽然看见其中的一个有些不专心,叫了停下,把人喊到面前,正要训话,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就进来了。
"掌门!七。。。。七杀。。。。"他在门前摔了一跤,那张淡青色的东西从他手中滑落,飘然落地,从里面滑出一张微红的纸片来。
华商派掌门捻须的动作顿时停了,双眼发直,直直的看着地上的纸片,脸色和那人一样变得发白,捡起地上的东西,"七杀……"
她低语,周围的弟子不明所以,只看见平日里最会摆出威严样子的师傅双手微颤,异常失态,像是愤怒,却又不敢骂出口,也像是极为恐惧。
"师父,这是什么?莫非那两人报复来了?"门下弟子惊呼。
华觞派掌门一松手,微红的纸片掉落,他退了几步,失魂落魄的答了几个字,"七杀令。"
自千机阁和巫医谷将派出门下高手,击杀各派门人,凡参与围攻巫医谷之人,将遭七日追杀,不想死的,七日内到巫医谷或千机阁,跪地认错。
七日七杀,以七为限,七杀令。
此笺一出,轰动武林,有人幸灾乐祸,有人胆颤心惊,也有人碍于颜面,自恃能逃过这劫,广邀好手准备应对,只要撑过七日,巫医谷与千机阁就再也没有理由找他们的麻烦。
想的容易,做起来却不知有多难,奈落与南无,全是杀人的好手,就算他们准备的在充分,又如何能逃得过刺客的伏击?七杀令一发出,那日在赫谷动过手的人便开始寝食难安。
究其根源,还是因为他们听信他人之言,如今他们想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七杀令摆明是要赶尽杀绝,试问江湖上有谁能在人前跪地认错,求人放过自己的性命,正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往后也没脸在行走江湖了。
在武林中,名声在大多数人眼里比性命更重要。一个人的名声若是毁了,无论他往日有多少风光,在人前都会抬不起头来。
这一次那些门派的人正是抓住这一点,想要一举击垮千机阁和巫医谷,让谭伊公子和血魔医的名号从此消失于江湖,他们兄弟乱伦,凭这个借口已经足够。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他们竟然不是亲兄弟!
江湖再掀风浪,这一次是千机阁狐、医谷联手的报复,也是千机阁的手段之一,通常理亏的一方收到七杀令,若是不去认错,结局只有死,七杀令早就闻名于江湖。
一场腥风血雨就此兴起,却已无人能够阻止,自诩正义之人也不会阻挠,以牙还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这是私仇,光明正大,只不过牵涉的人有点多而已。
十四个门派,陆续收到七杀令,这是四个门派全是当日动过手的,千机阁的探子查的有凭有据,无一遗漏。
武林风云变幻,不少门派纷纷自危,他们也曾想过要联手对敌,可惜的是对方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赫千辰早就料到他们可能的做法,为了杜绝,他和喝酒效益开始商量好的便是各个击破,乙方负责切断各派对外的联系,另一方负责出手。
雷厉风行的做法引人恐慌,有人对这种手段表示不满,但绝不牵连无辜这一点,却让人无话可说。
当日动手的门派已是孤立无援,他们正在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接连几月,风起云涌,接着几个门派的没落,又有新的帮派成立,江湖局势变幻莫测,人人对此应接不暇,便没有多少人关注到赫千辰和赫九霄已经在去往万央的路上,身在在通往塞外的山中。
"九霄!"一道斜坡上,赫千辰伸手大喊,他的脚踩在雪堆里,一手抓着山壁上的枯草,一手往下,抓住赫九霄的衣袖。
"别慌,我没事"用肩膀抵住他的脚,赫九霄防止他下滑的势头ii,抬头看见他严重的紧张,料到赫千辰又想起了赫谷后山的悬崖。
"没事就好。"赫千辰定了定心,冷静下来。方材山头大雪崩塌下来,他们走到一半猝不及防,被冲下山坡,眼见赫九霄滑过他身边,他只觉得像心跳都要停止。
"上来吧。"他试探的踩了踩另一块地方,挪开脚,拉住赫九霄的手将他拉到身边,"已经到了千木山,在过去不多远就到喀什。"
这是一座山脉,连绵不绝,由西向东绵延数千里,雪才小了些,风却很大。寒风冷列如刀,割在人脸上生疼,脚下是厚厚的积雪,头顶上是灰蒙蒙的天,天地间万籁俱静,仿佛还能听到雪片落下的声音。
他们正在其中的一座山头,越是远的地方名字越是古怪,眼前除了白色,几乎没有其他,白茫茫的天地间,令人错觉世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赫九霄拉着他的手,先攀上了岩壁,找到了原来的路,已经被大雪覆盖,只剩下厚厚的积雪,眼看是不能再走了。
"我们不如换个方向。"赫九霄指着另一边,"那里,穿过一片丛林,要绕些远路。"
"就走那里。"眼下也只能走着条路了,赫千辰望了一眼,冷风从耳边呼啸过去,他隐约听到一丝惊呼声,就在那里的林中。滟华
一百七十五章 巧遇
"你可听到什么?"赫千辰爬上岩壁,他的脚下被雪水浸入,已经湿透了,运功抵抗寒意,侧耳去听,那叫声被寒风吹散,仿佛是他的错觉,再也听不见。
"有人叫喊,是个女子。"赫九霄的目光投入林中,就算那边可能出了意外,有人遭难,她的脸上还是冷冰冰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冷不冷?"他拂开赫千辰发上的雪,忽然风声里再度传来叫声,这次听的很清楚。
叫声确实是女子的,赫千辰立刻心里一动,拉着他往林中走,"过去看看。"
之前他曾命人去追踪魄命和艳华的行踪,早在出发前往塞外之时,千机阁的探子已经送来消息。殷魄命追着滟华往炎朝的边境而去,看样子是前往万央的,他们也去万央,走的应是同一套路线,若是半道赶上滟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提气轻身,他们往林子里走去,风声很大,时不时的传来娇叱,听来不像滟华,而是个年轻女子。走到近处,打斗声听得愈加清楚,隐约还夹杂着某种野兽的吼叫,难道在这冰天雪地里,竟有女子孤身一人出来打猎?
这附近的百姓都擅猎,无论男女都会写拳脚,到了合适的时候就到会结伴出去打猎,用皮毛和肉去再远些的城里换些米面,经验再丰富的猎人也都不会一个人在这种天气出门打猎。
飞雪满天,风声如同野兽咆哮,卷起空中飞扬的雪片,一眼望去满是冰冷的白,山中树木早被冰雪覆盖,在这一片白茫茫的颜色里,唯有一点嫣红,红如火,鲜艳夺目,那是一袭红色的衣,穿在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身上。
她头戴白色绒帽,身穿紧身小袄,袖口喝一斤上都镶有白色短绒,未着长裙,长长的下摆敞开,露出和男子一样的长裤,脚下是猎户长穿的皮靴,一脚飞踢,一致夜郎无物叫了几声,被她踢中腹部,翻滚着又站起。
"你个小畜生,看姑奶奶怎么教训你!"她举起背后的弓弩,弓弦绷得紧紧的,嗖嗖几声接连而去,取剪、拉弓、放指,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在她周围有狼群将她包围,她靠着树,警戒的瞪视它们,手中动作没有停下过分毫,但从他额上的汗水和微颤的双手来看,她已气力不济,支持不了多久了。
狼群还在围拢,数目越来越多,不见减少,她脚下不远处有野狼的尸体,血腥的味道刺激的他们更为亢奋,他却不躲也不逃,不知为何坚持站在树下,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来了!"滴喊一声,她双眼望着狼群,有一头野狼的颜色与其他都不相同,全身黑毛泛出暗红,皮毛色泽光亮,在躁动的狼群中唯有他不动。
脚下一蹬,如一道红色火焰滑过,照亮了白雪苍茫,他竟投入狼群里,匕首从她的长靴里被拔出,须臾间射向那之于众不同的狼。
那狼不躲不闪,待匕首到了眼前,四肢弓起骤然跳跃,尖利的齿牙在血色照耀下寒光闪耀,躲开匕首,周围的狼群簇拥,在她的授意下围攻那女子。
一人之力终究不能与这群野狼相比,她又杀了几只狼,自己身上也多了许多伤痕,却还是不能接近她的目标,狼王,那是狼王,她必须得到狼王的血。
利爪划过,她的颈边立刻多了几道血口,手中却不敢停下,仰身避开一只扑来的狼,却没能挡住左边要来的利齿,惨呼一声,她坐倒在地,狼王从狼群中走出来,猩红的舌头和呼出的热气就在她的眼前。
完了!她惨笑,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之时,忽然有一道阳光照射过来,犹如撕开所有的阴霾与冰寒,照亮她眼前,射穿了狼王的颈部,一股热血溅在她脸上。
毫不迟疑,匕首划过狼王的脖子,她连看自己是怎么得救的时间都你没有,拿出一个小瓶,放血,装入瓶里,等塞上瓶口的软塞,这才举目望去。
只见不远处有两人正在接近,都是身材高大的男子,一个穿着锦袍,面容冷峻,她从未见过世上有人像她这么冰冷,仿佛和这个冬日融成了一体,也从没见过有人像他这么妖异,和他身边的另一个男子成了强烈的反差。
另一个穿着不薄不厚的青衣,正慢慢收起手里的金芒,就像是将阳光收入掌中,不疾不徐,动作沉稳而悠然,放缓了脚步,朝她看过来,脸上似乎带笑,显得很柔和,但那种柔和轻浅却不让人放松,反倒让人觉出一股深沉悠远的意味。
他们已出现,这周围的气氛便不同,狼群似忽觉出了某种常人所不能感觉到的威胁,低低的叫了起来,慢慢往后退,狼王一死,其他野狼对危险的感知令他们退却。
赫千辰取出火折,接过赫九霄递来的树枝,燃烧的枯枝如箭射出,没有烧着的那一头插入地下,被风吹开,那火呼呼涨了一张,在灭去之前狼群四散。
"它们还会回来。"赫九霄俯身去看地上的狼王,"它的血能入药。"
"你也懂医?"女子惊讶的想要站起,又吸着气倒在雪地里,"你们先扶我起来,我们换个地方说,我叫红菱,我要谢谢你们。"
她的颈侧有伤口,身上也有抓痕,小腿上被狼咬去一块血肉,她已经痛得脸色发白,却没像寻常女子那样含泪求助,她的脸上有忍耐,有汗水,却不见眼泪成,一滴都没有。
这个红菱看来是经过不让须眉,赫千辰对她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赫九霄,"我们找个地方歇一下."要他出手是不可能了,惟有赫九霄。
从这个女子口中应该能带听到关于万央的事,他看似不是普通百姓,也是自从在进入这座山脉走了这么多天看到的第一个人。赫九霄知道赫千辰的打算。
血魔医对救人从不热衷,但他还是走了过去,扶起那个红菱,红菱不太明白,为何是这个看来冷冰冰不易接近的男子来扶她,而不是那个清雅温和的,与她预料的相反。这两人实在有些奇怪。
"往那里走。"红菱忍着痛,朝向林子深处,"那里是猎户休息的地方,有栋木屋。"
赫九霄拽着他没受伤的那一边肩膀,往她说的方向走,赫千辰跟在后面,用雪把先前打斗留下的痕迹抹去,也把白雪上的猩红掩埋,如此狼群若再来袭击不会通过血迹找到他们。
在后面一路掩去血迹,青色的身影站在雪地上,只留下了淡淡的脚印,赫千辰举目看前面,红绫被脚下雪地里的石头所绊,倒下之时幸好被赫九霄扶住。
收回目光,他继续将红菱伤口上滴落的血迹掩盖起来,到了那栋木屋门前,赫九霄正在等他,红菱已经在屋里了。
"脸色不好,怎么了?"赫九霄端详他的表情,"快点进屋去,里面生了火。"
赫千辰若无其事的点点头,"等这场雪停了会好些,冬天该过了,这几天的雪太大。"她拍去身上的雪,正要推门进去,忽然被赫九霄拉住。
深厚的胸膛贴近,似乎有种笑意的振动,赫九霄凑到她耳边,"不高兴了?但要我扶她走的,可是你,千辰….."
环住他的腰,赫九霄把他拉近,口中的热气在空气里化作白雾,幽幽的话音有些冷意,赫千辰心里转念,双眼微合,"你是故意的?"
"是你要我那么做的。"赫九霄在他颈边咬了一口,有意留下一个齿印,还有一点吻痕,"不高兴为何不说?
"你对她没什么念头,她对你也一样,我没有不高兴的理由。"赫千辰皱眉,"不过,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他顿了顿,转身靠近赫九霄,"我心里是有点不舒服。"
"不,是很不舒服。赫千辰低声纠正,凑近身,猛然吻上赫九霄的唇,包在他背后的手收紧。
茫茫大雪之中,外界的寒冷更显得这个吻如此火热,白雾从他们口中溢出,两人就站在屋檐下,门里的红菱久久不见他们进来,心急之下打开了门,眼前的景象让她惊讶的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她从来没见过两个男人抱在一起,问的这样热烈,白雪在他们身后不断飘洒,他们站在门前不远处,就在眼前,却让人无端觉得他们处在另一世界,谁也不能靠近,谁都无法进入。
"你们……能不能晚点再亲,别忘记还有人受伤……"一句突兀的叫喊声打断了两人的亲吻,赫千辰暗责自己忘形,转头一看,红菱站在门前,身子正往下滑。
她本就失血过多,赫九霄把它放进屋里没有理睬就出去了,她撑着门框看到这种景象,脸上一红,气血上涌,啥时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脚下一软就要坐倒。
"救她,"赫千辰放开赫九霄,蛟蚕丝隔着衣物缠住拉红菱的手腕,把她拖回屋里,这次他不让赫九霄动手了。
赫九霄救人的方法很简单, 看看她的伤口,把外敷的药往上一撒,内服的药给了红菱,就算完了。
若是他感兴趣的病症,他的态度自然会好些,这种伤势已经完全不在血魔医的眼里了。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你的伤药这么特别,族里的圣医大概也不过如此。"红菱一看自己腿上的伤口,已经止血,甚至都不怎么感到剧烈的疼痛,大为赞赏。
赫九霄面色一凛,穆晟曾经提起过圣医,红颜便是圣医所制,这个红菱说到圣医,她定然是万央的人。
陡然间,赫千辰神情一变,"有人!"他走到窗边,打了个手势,赫九霄立时到了门后。
红菱看他们的反映,仔细一听,门外似乎有人声,说话声在风里根本难以听清,真不知他们是怎么发觉的。他们两人都如此出色不凡,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都与众不同,究竟是什么来历……
正在她猜测之时,外面猛然想起一声大喝,"是谁胆敢杀了我族狼王!"拳风呼响。一拳从门外击来。
拳风甚至压过外面的风声,这一拳穿透木门,来人还未收拳,被赫九霄一掌扣住,顺势一拉,门外的人感觉不对,狂吼一声,木门四分五裂,那人冲入屋内。
"是你们?!"看见赫千辰与赫九霄,来人惊讶地抬眼。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天鹭
赫千辰与赫九霄也没料到,此人他们也曾见过,正是曾经追着穆晟,称她位狐崽子的那一个。
他与穆晟穿着不同,整整齐齐的劲装,束起的黑发,颜色也有异常人,黑中泛褐,眉目轮廓很深,相貌可陈俊朗,却甚为犀利,那一身整齐若在旁人身上当时玉树临风,却被他穿出几份不羁的野性,他收拳,同时收起了惊讶之色,眯着眼打量他们。
"赫千辰??赫九霄?"
"正是,不知阁下如何称呼?"赫千辰踏前一步,木门破碎,冷风吹的衣袂拂动,房里生了火,她的衣服早已被烘干,发出哗哗的拍打声。
在这种天气里,他的袍子实在算不上有多厚,但内力深厚之人,纵然是在寒冬腊月也能穿着单衣,只不过时时运功太消耗内力,很少有人这么做,除非是对自己的功力极为自信。
那人注目良久,不敢小觑他们的实力,也不知他们在此做什么,在他身后的随从大约有十多人,正要拔剑动手,被她阻止,然后他对两人一抱拳,"在下风驭修,与二位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候勉强算是见过,赫九霄点头,直接问道:"你可知道穆晟在哪?"
风驭修听他说起穆晟,脸色霎时阴沉下来,露出怒色,"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那家伙没一刻闲得住,这次听说他从中原回来但我连个人影也没见到。"
冷哼一声,他接着说:"我原先还想问你们,他现在身在何处。"
"难道不是回妖狐族?"赫千辰的这句话问出口,风驭修的脸色便显得更古怪了,奇怪的看了他们两眼,说到,"你们难道不知道,妖狐族早就散了。"
"散了是何意?"屋里的炉火被吹灭,赫九霄就站在那堆灰烬前面,冷冷的话音加着灰烬的余温,更显得如冰锥般刺人。
风驭修从穆晟哪里听过他们的身份来历,谨慎的瞧了赫九霄一眼,慢慢的说:"散了就是散了,妖狐族所在的齐山下面已经没人了,妖狐族如今只剩下几个人,早已称不上族。"
两人闻言十分诧异,穆晟口中所说的大人们,难道不是妖狐族?若不是妖狐族,还能是哪里?赫千辰沉思,红菱在旁边听见他们对话,知道赫千辰与赫九霄身份果然不寻常,从怀里取了他装狼血的那个瓶子,拖着腿伤走上前去。
"你是赤狼族的风驭修?"她的脸色还是很差,一双大眼却熠熠生光,仿佛燃烧着火焰,大声说道:"我叫红菱。这瓶狼血是从那狼王身上取得,狼不是我所杀,但也是因我而死,你若要为你族的狼王报仇,就来取了我的命去,我不反抗,不过……"
她小心地收好瓶子。正容说道:"你要先容我把这血带回天鹭,我爹要靠这个东西医病。"
一席话说得全无一点惧色,一身火红的衣服将她的脸衬得更白,就像是门外的雪,他的眼神却如房里将要熄灭的炭火余烬,时隐是灭,闪烁着不容人抗拒的颜色。
风驭修确实是来拿人的但屋里的却是赫千辰与赫九霄,而这个红菱,竟有种义烈的煞气,就好像无论他怎么做,她都不会改变主意,任何人都无法令她动摇。
他要么在这里就杀了她,要么就随她去一次天鹭,等她束手就擒。但只要看到在他们面前的红菱。任谁都知道,要想在这里拿下她,她一定会拼死反抗,不惜鱼死网破。
"好!"风驭修看了她一会儿,对她如此的烈性表示赞赏,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就等你又何妨?"
赫千辰不明白这狼为何有如此重要,风驭修与穆晟的关系很难说清,看在穆晟与他们相熟,便说了个大概。
万央之下有许多部落,除了最有名的敖枭与他所在的赤狼,还有其它小族,比如天鹭,这些小祖都已经没落了,地位就与中原许多丞县里的官衙差不多,万央与中原相比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只是没有中原那么大,人那么多。
而那些大的不足都有自己的图腾,图腾之上的兽类被奉为神兽,寻常是不可以斩杀的,更不能让他人斩杀,否则便是对这一族的蔑视,红菱这一次与杀狼王,就是犯上,触犯了他们赤狼的威名,必须承担罪过。
风驭修要压着红菱先回天鹭。天鹭是一个小城,翻过这座山头就到,也是进入完秧后第一个经过的城,也是赫千辰与赫九霄的并经之路。
众人一起上路,一路上红菱都没有露出怯意,只有慢慢的担心,他不担心自己的命,她担心的是她爹的命,狼王血已经得到,他爹是否能得救?
"赫九霄,听说你在中原十分有名,许多人都怕你,你的医术也厉害得很,你能不能告诉我,被蓝蝎子所伤,用狼王血是否就能医治?"红菱走路微微跛,忧色未退,她有一双大眼,容貌秀丽,却给人一种很浓烈的印象性子也不想寻常女子软弱,此时问出这句话,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果然,赫九霄想了想,伸手挡开赫千辰身边横出的一截树枝,答道:"蓝蝎子毒性与寻常不同,狼王血有灵气,但作为药引只能解去部分的毒,要救人,还缺一味药。"
"还缺一味药。"红菱严重的希冀黯淡下去,"难道真如他所说,救不了我爹……救不了嘛?"
他们走的是山路,无法骑马,所有人都是凭着自己的脚力走,红菱就是这么追着狼群来的,风驭修得到消息带人赶来,马匹都不在山上,红菱自问,走了一半,脚下好像突然失了力气,勉强扶住一棵树才站稳。
"你说的'他'是何人?"赫九霄听她说起这个人,问话的语声愈加冰寒,像是全然没有见他体力不支将要倒下,冷声质问。
会知道天下少见的蓝蝎,又懂得解法的,世上不出五人,儿器重唯有嘉兰最了解毒性相生相克之理,赫千辰停了脚步,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红菱还未缓过神来,风驭修听到问话,脚下继续往前。随口说道:"是不是思苏?自从圣医失踪之后,就思苏的医术还能上的了台面,我看只能是他了。"
"正是思苏,视他为我爹看病,传闻他是圣医的弟子,圣医失踪后许多人前去求医,据说他的诊断从未出错。"红菱点头,脸上还是带着沉重的忧色,她记得思苏对他说过,还缺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却不是那么容易弄到的。
红颜是圣医所制,专用来供于万央皇室,这个圣医,会不会就是珈蓝?没有证据,也无线索,赫千辰不能肯定,但赫九霄隐约能感觉到,毒医与圣医是一个人,毒医珈蓝,就是万央的圣医。
他身上的毒与红颜太过相似,这种制毒的手法,赫九霄一点也不陌生。
"带我们去见思苏。"冰寒的话在冷风里如同实质,赫九霄的眼底仿佛酝起一层猩红的薄雾,他不再往前走,众人不禁都停了脚步。
"思苏在山里,你要见他,先要去天鹭城,等他什么时候愿意见人了就会出来。"红绫被他如此冷厉的眼神所摄,饶是她自命胆子不小,还是忍不住往身后的树上靠了靠。
"报——"忽然几道身影从远处而来,个个身手矫捷,缺一个个神色紧张,到了近前朝风驭修跪下,为首之人说道:"风大人,前面不远的天鹭城里失火了!是大炎的官兵纵火!烧了村子!"
"我爹和族人都在村里!"红菱神情大变,第一个朝前冲去,连伤势都顾不得。
听说是炎朝的官兵,包括赤狼族在内的所有人都一脸愤慨,有意无意的,看望赫千辰和赫九霄身上目光就有了些微的变化,他们两人就是中原来的。
是安陵王楚雷得知他们去了万央有意找麻烦,还是二皇子楚青韩可以挑起风波,让混乱扩大,令朝局动荡?离开中原,赫千辰与赫九霄对此都不得而知。
穿过林子,翻过山头,千木山已经离得很远,最后经过一段叫做喀什的山谷,天鹭在望,这里已是万央的地界。
"爹——"红菱腿上的伤已经崩裂,在她行走只是不断流血,她大喊着冲进城里,城民见是族长之女,纷纷让路。
到了村里已经晚了,大伙几乎烧尽了一切,幸而多数人都撤退得快,不曾受伤,只是被烟火所呛,但对于红菱的爹而言却不是那么简单。
蓝蝎之毒最忌火气,若在冰寒之处还好些,万万受不得热气,这么一来,毒伤加剧。
"你们若能帮我找到一粒冰河莲子,我就带你们去见思苏。"红菱已经没有退路,他捏着装有狼王血的瓶子,双手颤抖,"思苏在哪里只有我知道,她也想要冰河莲子,只要取得冰河莲子,他一定会见你们。"
倾辰落九霄 卷四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交换条件
现在情况危急,她知道眼前这两人在中原武林身份不凡,她的所求他们未必会答应,若是拒绝,她也毫无办法,为此红菱紧张的看着他们,她甚至做好准备,若是他们不同意,她就算是一死,也要他们答应相助。
"你用何物来交换?"面无表情的,赫九霄问。无论对着谁,他的话都是一样,唯一的一次例外是赫千辰,对其他人,无论将要死在他面前的人是什么身份,他的反应总是那样漠然。
"交换?"红菱心里的急切被这冰冷的一句话冻住,呆呆的重复。天鹭靠近边界,偶尔会得到些中原武林的消息,她只听过赫九霄的名号,知道他的厉害,却不知这位血魔医在江湖上的规矩。
风驭修是知道的,将赫九霄一直以来的习惯解释了一遍,红菱闻言诧弁非常,先前赫九霄分明为她看了伤势,并没有问她要什么东西,也没提什么要求,为何这次不同?
然后看到站在他身边的赫千辰,她略微明白了,"方才因为是他要你救我,你才救我?"见赫九霄不否认,等于是承认,想到她亲眼所见的那个吻,更觉得奇怪,"你们都姓赫?"
风驭修时常在边境出入,听过些传闻,抱臂在旁说道:"他们是兄弟,后来又听说不是兄弟,究竟如何没人知道了,我只知道他们的关系不同寻常。"
当着他们的面,他说的也没什么掩饰,也没有露出半点瞧不起的样子,男子相恋在他们这里不算太稀奇,只不过若是亲兄弟,就惊世骇俗了些。事实究竟是如何?风驭修在旁不语,他想知道这两人会不会帮助红菱。
无论别人怎么说,赫九霄还是一脸冰寒,如同未闻,赫千辰一贯的沉稳温和也未改变,踩着地下焦黑的土,他负手望着远处,眼前,白雪皑皑覆盖山头,犹如将山陵吞食,就算雪已下的小了,眼前所见也全是白色的。
自启程到这里已有几月,他们选的是山路,避开了两方兵士的交战。
就在他们去往万央之时,炎朝边境的官兵与万央发生摩擦,了起数场兵戈之战,而同时间江湖上风起云涌,不少门派的人死于七杀令下。
炎朝与万央有了战场上的第一次交手试探,朝局动荡,战事已在眼前,江湖上也不能叫人放心,赫千辰很想尽早解决,早日回去,在万央他们首先要找到迦蓝,为赫九霄解毒,其次要寻到滟华,问清楚他们的身世,第三,妖狐族……
这几件事都不是短短几日能办妥的,必须尽快。
不想再将时间耗费在犹豫不决上,赫千辰做了决定,让红菱去打听何处有冰河莲子,他们为她取来,赫九霄可以医治她爹的病,而后,她除了要带他们去见思苏之外,还需将关于思苏的一切都说出来。
"不必那么麻烦,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关于思苏的事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只知道他每隔一段时日都来我们这儿的山里,也许是炼药,也许是采药,只有你们见了他自己问了才知道,我是不懂这些的。"红菱性子急,三言两语开始讲起思苏。
原来思苏来天鹭的次数多了,与红菱打了几次照面,之后便算是略微相熟,他要红菱每过几日就给他送一次饭。
"他来的时候,你过几日送一次?你可见到他在做什么,他身边还有什么人?"赫千辰连连发问,红菱差点来不及回答,她不知道这件事究竟为何如此重要,不过还是答道:"大约两三日去一次,但都在山下,我见不到他的人,也不知他身边是不是还有别人。"
"他是个怎样的人?"赫九霄问话还是冷冰冰的,但赫千辰能听出他话里的情绪起伏,迦蓝制毒,令赫九霄至今中毒未解,如今迦蓝的另一个弟子行踪已现,说不定就能找到迦蓝,算起来,赫九霄和那个思苏,还是师兄弟。
"他……等等,让我想想。"红菱尽管担心其父的生死,但她也知道眼前的两人不好得罪,她爹已经被送去安全的地方让人照顾了,最起码一时半刻还不会有事。
她来回踱步,最后颓然的一摆手,"我不记得了,他这个人实在奇怪,这几年偶尔见到他,像是没变过,还是二十不到少年人的样手,每次对着我笑,然后就走了,我不知该怎么说。"
红菱皱眉摊手,心烦意乱,生怕自己帮不上忙,让这两人改变主意。
赫千辰倒是没想改变主意,这个思苏是必定要见的,相对的,帮一帮红菱,他也不太介意,冰河莲子算是一宝,对清心静气十分有用,赫九霄的毒若是暂时不能解去,冰河莲子对他也有好处。
眼下他们几人是站在被烧过的土地上说话,风还很大,等夜幕降临,又问了些相关思苏的事,发现实在问不出什么来,赫千辰终于放弃,打算找个歇脚处好好休息,明日再做打算。
风驭修看来真是与穆晟的关系不同,也可能是觉得只要跟着他们两人,总会等到穆晟出现,主动替他们安排了居住之处,那是天鹭城里的一家客栈,不大,却很干净。
是夜,两人用晚饭,赫九霄起身收拾碗筷,被赫千辰拉住,"若给人看到你血魔医在做这些杂事,不知别人会是什么反应,东西放下吧,叫人来收就是了。"
赫九霄闻言把用过的碗筷推到一边,意外的看着他,"这次我们身边没有带人,这些事交给外人去做,你不介意?"
"出门在外,不能再讲究那么多。"赫千辰端起茶,喝了一口,坐在椅上的姿势很安然,看不出有什么不高兴,蕴着云海似地眼淡淡望着窗前。
外面的雪早就停了,但天色还是未变,昏沉的夜色,黑压压的,犹如就压在人的头顶上,须臾间就会倒下来,将天地万物全数压垮,令人心中沉闷。此地天气干寒,空气却很清冽,他喜欢风中夹着草木香气的味道。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这毛病愈发严重,就是你给放任的。"感觉到赫九霄一直看着他,赫千辰收回眼,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
"再重也没关系,你只要信我就好,其他人你不必去碰,也不用近身。"对这点,赫九霄一点都没有意见。
赫千辰轻笑摇头,微微合眼靠在椅上,静默了片刻,低语道:"真希望你的毒早些解去……我也能放心。"
"你累了,不要想太多。"赫九霄抚着他眉间淡淡的痕印,赫千辰皱眉的样子很好看,沉思之时的神情了人心动,但也因此,令他眉间有一道浅痕,很淡,并不令他失色,甚至更添了一股属于男人的成熟内敛的气度。
俯身吻下,赫九霄从他眉间吻到眼帘,"中原的事你不必操心,我已命人看着了,经过这次七日七杀,他们会安分不少。"
"你要一统江湖,如今即使没有明着做到,但效果已经差不多了,这次杀一儆百,他们根本无话可说,我只担心朝廷那边又出什么事,知道我们来这里,楚雷和楚青韩不知会有什么行动。"
赫千辰从椅上站起,活动了一下手脚,他心里想的事太多,最近总觉得脑中有些乱,想必是赫九霄身上的毒还没解,让他总不能放心。
"先去沐浴,然后早些睡,这些事不必去想,他们要怎么做,等你见了便知道,总有消息会传来。"赫九霄拉他去沐浴,两人浸入水里,一起松了口气,纵使他们身为习武之人,身强体壮,但毕竟路上旅途劳累,尤其是冬日,能这样洗个澡,确实异常惬意。
许是被热水刺激,赫千辰的身体擦过赫九霄之时起了些反应,赫九霄看在眼里,忽然说道:"我有好几日没有碰你了。"
"那又如何?"赫千辰转过身,洗完了,他准备跨出浴桶。他的心里其实没有那想法,只不过身体的反应更诚实,让他遮掩都不及,结果被赫九霄看见。
"想不想要?"赫九霄的话一直很直接,直接抱住他,在他耳边问道。
赫千辰早就习惯了他如此"开诚布公"的问法,耳边的气息微热,和水汽一起缠绕在他耳边,他静了静心,侧首往后,不答,却慢慢说道:"我在想,你的生辰已经过了,在来万央的路上。"
确实,之前提起过,但此后赶路太急,谁都没去记起,赫九霄不知道他此时忽然说起是为了什么,他们都不是会在乎生辰的人,正要问,只听在他前面的赫千辰缓缓说道:"我原本给你准备了礼物,可惜路上并不合适。"
"哦?"赫九霄抬了抬眉,探首往前,看到赫千辰的侧脸,颇有深意的朝他这边瞥了眼,赫九霄心里微动,不觉笑问,"是什么贺礼?说来听听?"
"你说是什么?"赫千辰淡淡一笑,直接从水里跨出去,带着一身淋漓的水色,赤裸着走远,取过擦身用的干布,仔细擦干了身上的水,披上外衣直接到了床上躺下,"我先睡了,你也早些。"
这个问题的答案赫九霄不是不知道,他们两人早已心照不宣,事实上,许多次在床上,赫千辰都有过些微暗示。
赫千辰越来越在乎他,这一点赫九霄深有体会。
从水里站起,赫九霄扫了眼胸前的吻印,还有的红印被刻意留在颈边……暗色的唇微微扬起弧度,他从水里站起,随手拿起赫千辰擦身的布巾,抹去身上的水走向床上,也不穿衣,直接掀开棉被躺在赫千辰身旁将他抱紧。
赫千辰动了动,调整了一下睡姿,两人相继入睡。他们确实累了。
"赫干辰!赫九霄!我有消息了!"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红菱兴冲冲的前来敲门,"我知道冰河莲子在哪里了!去找无忧夫人!"
倾辰落九霄 卷四 第一百七十八章 无忧夫人
她喊完,门里却没有声息,红菱心急的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开门声。
门前,赫九霄的衣衫已经整齐,那表情却说不上高兴,可以说根本没什么反应。
红菱找到冰河莲子的下落,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期待,见他这副样子,仿佛被一桶冷水浇下来,忍不住说道:"你就不能表现的高兴些?病人有救岂不是一件大好事?"
"于你而言是好事,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为何要高兴?"赫九霄靠在门边,平平的话音听不出喜怒,门里面的赫千辰正在穿衣,闻言摇头,"不是毫无意义,九霄,冰河莲子对你也有益处。"
他朝赫九霄走近,对方转身接过他手上的腰带,替他系好,"我就知道你还是不放心我,上次的事你还没忘记。"他的手抚到赫千辰的颈上,动作轻柔。
"哪能那么容易忘……"赫千辰敛目,顿了顿,拉开赫九霄,让他转身,为他整了整束起的发,转头对门口的红菱问道:"你所说的无忧夫人是谁?去何处找她?"
红菱看着门里的景象,看着他们两人,不知怎么没有答话,呆了许久才说道:"无忧夫人所在的青黛楼位于昙雾城,她名叫水清澜,她的青黛楼十分有名,只是少有人能安然进去,无恙出来,据闻她对会天下的男人都恨之入骨,她手下全是貌美的女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但个个心狠手辣,进去的男人只要为色所迷,稍有不敬就只有一死。"
"不过……我想你们去,应该是无妨的。"她最后莫名的又补上了这句,双眼始终看着他们。
这两个不知是不是亲兄弟的男人,言行举止之间完全没有显得太过亲密,但每一个动作,就是给人一种特别的感觉,能让人看得目不转晴。
赫千辰对落在他们身上的各种注视早就习惯了,赫九霄根本从未在意,两人由得红菱打量,洗漱之后整理了东西,准备去往昙雾。
对万央的地理环境,各种风俗习惯他们偶有听闻,知道有些与中原不同,但总是比不得有个熟悉的带路来的好,事关红菱之父,她这身为女儿的自然要去,风驭修为看着红菱,也要一起去。
不过兄弟二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借口,风驭修之所以这么跟着他们,不全是为了红菱,更是为了穆晟。穆晟为何避而不见,也许与他继承的异能有关。
拥有过多的记忆,脑中全是混沌杂乱,就算是那个看来对什么都不在乎的穆晟,也不敢冒这个风险,随便谈什么情爱。
"风天人。"
"见过风大人。"
几人策马走在路上,这是条小道,马匹不能走的太快,有的行人见到风驭修会停步行礼,赤狼族在整个万央都很有权势,风驭修是赤狼族内有名的战将,其他各族的人见了自然不敢怠慢。
"正午了,我们停下吃些东西吧,一路上啃干粮,亏你们受得住。"风驭修在一家酒肆门前勒住马,他为人豪爽,与赫千辰他们相处几日已经混熟了,知道两人的脾气,勒马之后先问了一句,等他们的回答。
"也好,先歇歇脚再走。"赫千辰看了赫九霄一眼,对方没有意见,他们一起下马,红菱的伤已好了不少,骑马更没什么问题,一身红衣如霞,翻下马背。
"小二!给我们来几斤酒,再来点肉!上的快些!我们还要赶路!"红菱朝酒肆里面喊了一声,里面立刻响起回应,"好嘞!客官几位快进来上座,小的马上就去!"
大雪初晴,昙霎城还未到,他们如今身在一个名叫露州的地方。
万央的人穿着打扮与中原人略有差异,如今冬日,男子外面都穿着皮袄,里面多是短衣,下着长裤短靴,女子则都穿的颇为惹眼,裹紧的衣裙显出玲珑的身段,他们民风扑实豪迈,街上的气氛也很热闹,看不出可能爆发的战事对他们的影响。
赫千辰与赫九霄都没有换上万央的服饰,还是穿着他们自己带来的外袍,他们的服饰在这里倒也不是特别引人注意,此地原本就有不少中原人,相比穿着,更引人侧目的是他们两人的外貌和气质,要想不引人注意,完全不可能。
风驭修又是赤狼族的红人,这一行到了露州,马上引起许多人的瞩目。
在各方的注视下,他们往酒肆里面走,才踏进门,里面院然传来一声惊呼,然后有个人从某个雅居里被扔了出来,破窗而出,狠狠摔在地上。
他鼻青脸肿,一张脸上几乎找不出来完好的地方来,肿胀的似要爆裂,眼晴已成了一道细缝,只能从他的身材和打扮上看出他是个男人。
"再敢找她的麻烦,本姑娘要你好看!"一个女子持鞭,身穿黑衣,黑着脸朝那男人背上又踢了一脚,"陆萧,你记住了?"
那个叫陆萧的男人趴在地上,困难的摇头,"不……我要和她说对不起,我要求她回来……你们不能……不能不让我见她……我要见她……小柔、小柔……"他低语,眼里流出泪水。
"一入青黛楼,谁也别想出去!她不会再和你见面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黑衣女子就如一株长了刺的玫瑰,盛气凌人,那美艳中露出的高傲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唰"的一鞭落下,就抽打在陆萧脸侧的地上,她从腰间取出一锭银子来,"掌柜,这是我们青黛楼赔给你的。"
沉重的一声,银锭子嵌入柜面,掌柜也许是见惯了江湖阵仗,不见如何害怕,用力去拿那锭银子,却始终没能将它从桌面上取下来。
酒肆里变的静悄悄的,青黛楼的女子,一般来说没人敢得罪,正在这时,只见门边有人摇了摇头,也不见他走近,只一抬手,那锭银子从桌面上跳了起来,落在掌柜的手上。
那个青衣人仿佛没看见酒肆里的混乱,不疾不徐的走近,选了一处干净、周围也没什么人的座处坐下,他穿的不是万央的服饰,眉目之间的气质很难用言语来描绘,他只是那么走过来,别人就忍不住去看他。
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看着他。看他那样拂了拂袖,静静坐下,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随即,一股冰寒刮过,好似天上又下了雪,落到这间酒肆里,日色被遮蔽,有人带着暗影走近,那个黑衣女子和陆萧同时看着那个方向,看到又一个令人忌蝉的男人,就如生和死同时融汇在他身上,是生是死只能由他选择。他谁也没看,坐到那个青衣人身旁。
"不是说要用饭?"赫千辰对还站在门口的风驭修和红菱问道,就像这里只有他们几人,先前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们是何人?竟敢插手我们青黛楼的家务事?"黑衣女子厉声喝问,看出几人身份不凡,她也不敢妄动。
风驭修和红菱没理会她,走过去坐下,风驭修才报上自己的名号,然后指着两人说道:"他们是千机阁的檀伊公手,巫医谷的血魔医,你大概没听说过他们的厉害,不过你会亲眼见到的。"
在这里的人确实不知赫千辰与赫九霄是谁,但赤狼族的风驭修却有不少人知道,黑衣女子冷笑一声,"难道你们赤狼族还要插手江湖事不成?我们青黛楼和你们没什么瓜葛,还有他们的身份,与我有什么关系?"
在万央,几个有名的大派都是与各族相关的,其余门派各自为政,青黛楼就是那其中之一,是以黑衣女子说话一点都不客气,红菱见状起身,"我们要去青黛楼,那就有关系了。"
"女子可去,男子有去无回。"黑衣女子一脚踢开脚下的陆萧,指着他说道:"多情女子负心汉,他负了人心,如今才来后悔,他还没进青黛楼,但这就是他的下场。"
话音落,长鞭卷起,绞住陆萧的膊子,红菱见不惯她这样不讲理,动手与她打了起来,"青黛楼我们是去定了,冰河莲子我们也是要定了!"
"是谁要冰河莲子?"娇柔的话音,像是潺潺河水,比年轻女子要低沉,却有无数风情,有些慵懒,就如一阵旖旎雾色,从一方的雅居里传出来。
酒肆里响起嗡嗡的低语,听这话音,里面的女子定是绝色,就算不是绝色,也定有出众的气质,赫千辰摆弄手里的酒杯,没有为自己倒酒,眼神淡淡,微泛波澜,"无忧夫人?"
"正是,不知是何方公手如此不凡,妄想从我青黛楼里夺取冰河莲子,如此大的胆子?"一袭紫衣,从那居室里走出个妇人,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也许已近四十,但她的身段还是如同少女。她确实貌美,但令她特别的并非她的美貌,而是一股倦淡旖旎、同时又高贵柔美的气韵。
她随随便便的走出来,言行之间半是夸赞半是质问。若是别人听见,恐怕不知该是高兴还是忐忑,但这句话是说赫千辰的,檀伊公子既不会为此高兴,更不会为此忐忑,他只是取过面前的酒杯,仿佛下定了决心,斟了酒,放到唇边,"在下赫千辰,是我要取冰河莲子。"
倾辰落九霄 卷四 第一百七十九章 意外
他的话说完,酒却还未入口,这个杯子就在他的手里,被赫九霄接过去。不想看到他勉强自己,赫九霄饮去杯中酒,冷声对无忧夫人说道:"还有我,赫九霄。"
赫千辰想要改变自己的习惯,试着喝下这杯酒,但常年养成的洁癖岂是那么容易改的了的,就唇许久还是没饮,被赫九霄接过去,他微拧的眉略松。
听他们自我介绍,就算不识他们两人,不少人也被这两句话所惊,无人敢这么对无忧夫人说话,这两人究竟是谁?竟有如此气魄!
若无其事的坐在那里,一个悠然沉稳,一个冰冷无情,长的都如此出色,从中原而来,究竟是何许人物?无数疑问浮上,却无人能够解答。
两人的说话,他们的动作,无忧夫人水清澜都看在眼里,轻笑几声,她疑惑的问,"赫千辰、赫九霄,你们莫非是兄弟?兄弟之间如此亲近,真是少见。"
他们究竟是不是兄弟?这个问题而今实在太难回答,赫千辰不语,索性不答,在这众人瞩目,静的落针可闻的酒肆里,缓缓站起,淡笑说道:"我们是何关系与夫人无关,眼下所求的是夫人的冰河莲子,为的是救人性命,听闻在夫人手中,不知如何才能求得几粒?"
冰河莲子的珍贵许多人还不知道,也很少听闻,红菱毕竟是天鹭的族长之女,手下也有人打听各方局势和消息,只要存在世上就会有人知晓,这个消息不算太过隐秘,水清澜也没特别想要保密,她本就骄傲自负。
"想要青黛楼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不知公子是否做好准备?"水清澜拂了拂鬓边的发,没有一口回绝,反而露出些许兴味。
赫千辰直言索取,为的是救人,就是想看这个无忧夫人会如何回答,若是不留一丝余地,断然拒绝,被人看来未免太过无情,若不想给人这么想,她只有答应,然后再为难他们,让他们知难而退。她果然打算这么做。
"夫人有何条件,但说无妨。"冬日的最后一点寒风吹尽,外面洒下几点阳光,落在说话之人的青衣上,青衣拂动之间,流露出不可忽视的威仪,让人屏息。
平日难得一见的无忧夫人就出现在这露州城中,这已令人惊异,从中原来的这两个人问她要冰河莲子,无忧夫人真会答应?在座也有江湖人,不少人暗自旁观,想知此事如何了结。
"其实也没什么条件。"水清澜柔声说着,注视黑衣女子脚下的陆萧,"你们可见到他了?他负了我身边这丫头。"她一指身侧的少女,继续说道:"他想进青黛楼找她,但只到了门口便被人吓怕了,逃了出来,之前口口声声说要见小柔,也不过如此罢了,这会儿却还要纠缠不休,我只能命人略施惩戒。"
她的语气微带青备,就如慈母,也像是关切自己弟弟的姐姐,无奈之中有些恼意,随即叹息一声,俯身爱怜似的抚过陆萧肿起的脸。
玉掌抚过,骤然鲜血狂飙,陆萧脸上爆裂开来,他大声惨叫,叫声凄厉,在地上翻滚起来,"夫人饶命,饶命……"
那伤口在脸上尤其可怖,鲜血喷涌,他不住喊叫,不断翻滚,直到惨叫声渐不可闻,陆萧再不动了。这些,不过发生在短短瞬间。
在无忧夫人身边的小柔瞪大了眼,脸上毫无血色,一瞬间泪如泉涌,无忧夫人皱眉看着她,轻柔道:"傻孩子,哭什么,他死了就不能再烦你了,这样不好吗?你为何要哭,应该笑才对。"
她笑的那么柔和,举起手要为小柔抹去泪水,小柔身子一僵,不敢再动,惨白着脸,睁大双眼硬是止住了眼泪,无忧夫人这才微笑,"对了,这才是好孩子。"
她抚着小柔的发,若无其事转身说道:"男人在青黛楼是何下场你们都知道了,那里只有伤心的女子,容不下男人,你们若真的要去,我也拦不住你们,到时定当盛情款待,免得两位公子怨我失礼。"
她手段残忍,脸上却始终是亲切的笑意,还是显得无比优雅,就如一个贵妇,红菱见那小柔吓的直抖,怒道:"你根本就是个见不得人好过的老妖婆,你且在青黛楼等着,我们一定会去!"
水清澜听了也不恼,只是不断摇头,"你这姑娘脾气如此火爆,若是来我的青黛楼,我定会好好改改你的毛病,听着……"她让黑衣女子拉走小柔,对几人说道:"冰河莲子就在青黛楼里,那里有一个冰封的湖,你们若是想要,只有去一次昙雾了,我在那里等着各位。"
仿佛是觉得累了,她举着绣帕掩口,打了个哈欠,转身要走,就在这当口,有什么倏地闪现,红菱眼前一花,赫千辰手中劲气直逼眼前,她下意识的抬掌去迎,万分惊疑。
抬起的手被重重扭住,剧痛难忍,她抬眼,一道金芒如刺,就定在她眼前寸许之间,一只古怪的虫子被钉在金刺之上,身体两侧长满了足须,身体已被刺穿,翅膀还在扇动挣扎。
赫九霄放开红菱,捏起蛟蚕丝上的那只长相丑陋的虫,对赫千辰说道:"这是紫蚰,擅飞行,剧毒。"对旁人而言的剧毒之物,对血魔医未必是剧毒,赫九霄并着两指往外一甩。
无忧夫人像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已经走到门前,那虫尸掉在她脚下的地上,她脚步一顿,神色微变,用笑容掩饰,正要转头说什么,便听见一句寒如冬日冷风的话,"把你的东西带走。"
转身,一双妖异的眼正看着他,无论这个穿着锦衣的年轻人长相有多引人瞩目,他的眼神和散发出的危险气息都足以令人退避三舍,叫人不敢直视,水清澜可称阅人无数,迎上这双眼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发冷。
示意那黑衣女子拾起虫尸,无忧夫人这次一句话都没说,又深深看了他们一眼,步出门去,她的背影还是那么优雅高贵,但若是仔细去看,便会发现她的脚步已没有先前那么从容。
酒肆的一片寂静,众人还未回过神,还在猜测赫千辰与赫九霄的身份,万央不如中原地广,门派也没那么多,但人性总是一样的,对强者的好奇,对危机的恐惧,使得今日的这一幕很快就被传扬开来。
无人敢轻易得罪的青黛楼,将要迎接两位"贵客",赫千辰、赫九霄,这两个与赤狼族风驭修相识的中原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有人猜测疑惑,便有人去调查究竟,这一查,霎时在万央掀起一股巨浪。
中原遇上大劫,七杀令血染江湖,发出七杀令的两个人便名为"赫千辰""赫九霄",他们分别执掌千机阁与巫医谷,前者握着不少门派的把柄,后者拿捏他人生死。
他们被人称作檀伊公子和血魔医!
浑然不知在酒肆的偶遇,与无忧夫人的交手试探已经让许多人开始注意起他们的行踪,一行几人还是照日前往昙雾城。风驭修身为赤狼族人,不想随意插手江湖事,所以在酒肆里只是言语上做了些警告,也没带多少手下,他与他们同去,大多是个人理由。
骑马走了几日,一路上他们都备受关注,青黛楼附近早已有人驻足,就想等着看看,究竟是不是有人能从无忧夫人的胭脂丛中内全身而退。
冬日将过,风吹在脸上还有些刺人,马蹄踏过枯萎多时的草叶,日光照耀,显得天色蔚篮,仿佛一抬袖就触手可及,天上没有云层,高处可见的是一层薄雾。
昙雾城,此名的由来就是它时常出现的雾气,若是仔细探究便会发现,那并非真的是雾,而是水汽凝结,是在山谷狭地之间酝起的水雾,如云雾飘渺,凝而不散。
在万央,唯有此地水汽最丰沛,气温最适宜,所以此地的人也非常的多,商贾多会经过这里,城门口来往的人也总是川流不息。
赫千辰与赫九霄一行在风驭修的带领下,过了城门,万央的守城将士对中原来的人盘问的异常仔细,可见局势愈加严峻了。
"他们来了!"进入诚里没多久,便听见许多窃窃私语,不少人经过都会对他们再三打量,那眼神里有好奇有惊讶,有厌恶也有赞叹。
"怎么回事?"赫千辰看着远处,在街道的尽头,有一座白墙砌成的建筑,门前的人更多。
风驭修打量几眼,继续策马往前,没理会别人的注视,转头朝后面朝他们一比划,"我看是不是你们的名头太响?他们都是来一睹风采的。"话说完,接着就是大笑。
赫九霄对他的打趣没露出半点笑意,漠然说道:"他们是为青黛楼而来。"
"他们想看我们是怎么死的。"近到门前,赫千辰勒马,淡淡的话音也听不出什么其他来,脸上微有笑意,这句话似乎被他当做玩笑。
风驭修并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说出来,闻言不语,红菱在旁一直没说话,像是紧张,也像是担心,这时候才说道:"今日,如果我不能全身而退,你们一定带着狼王血和冰河莲子去救我爹!"
"别那么紧张,没那么严重。"风驭修哈哈一笑,往她肩上一拍,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知道红菱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正在考虑向上面求情,免去她的罪责。
红菱不再说话,抿着唇下了马,几人往门前走去。
他们曾见过的那个黑衣女子就在门前等候,白的毫无其他颜色的墙,她就站在墙边,黑衣黑发,面无表情,"夫人在等你们,里面请。"她一句话都不多说,直接往里走。
这无忧夫人在打着什么主意?心里疑惑,他们跟在她身后,穿过青灰色的回廊,在一扇黑色的大门前停了下来,黑衣女子在门前说道:"夫人说了,请你们二位在此等候,请这两位公子先进去。"
她拦在风驭修和红菱面前。
水清澜莫非已经准备好对付他们的机关或是毒药?还是有高手在里面等候?风驭修皱了皱眉,"要去我们就一起去。"
"说的没错,我们是一起来的,就要一起进去。"红菱的担心和风驭修一样。
赫千辰有些意外,思忖片刻,与赫九霄交换了一个眼神,对二人说道:"你们在此稍后,我们先进去看看。"
这在风驭修看来并不是好主意,但他也知道根本阻止不了,赫千辰交代完了,伸手推开门,和赫九霄一起走进门去。
门里很安静,既不是准备偷袭的高手,也没有机关毒药,只坐着一个人,是个女子,却不是无忧夫人。
两人一进门看清那个人,俱是一震,那竟是滟华!
倾辰落九霄 卷四 第一百八十章 身世
房间布置的很华美,淡紫色的帘幔层叠,窗户微敞,一张桌案摆在一边,上面摆着许多丝线,各色都有,她就在桌旁。
穿着杏色的衣裙,总是蓬乱的头发被整理的一丝不乱,斜斜的挽了一个髻,插着一支白玉簪,安静坐着,手里拿着绣屏,绣针捏在指尖,不急不忙的,一针一针,不知绣着何种纹样。
听见脚步声,她慢慢抬起头,在光下的半张容颜显露过人的姿容,被烧毁另一边则在阴影之中,半明半暗之间,似仙似魔,缓缓露出笑脸,"你们来了?"
赫九霄目光如刀,光芒一闪而过,与赫千辰站在门前,意外的神情敛下,"你没有疯。"
滟华咬字清晰,眼神清明,从第一次见她开始,她的眼神从来没这么清醒过,那一双像极了滟音的眼眸温柔似水,久久看着进门的两人,笑意过后,浮上无限感慨,然后叹息,"我没有疯。"
她放下手上的东西,这一刻的安静很奇异,赫千辰与赫九霄分明是身在危机四伏的青黛楼,眼下他们却在这个安静华美的房间看见了失踪许久的滟华。
另一侧有肩门被打开了,无忧夫人从里面走出来,掩口轻笑,"滟华妹子,你吓着他们了。"
"你是有意出现在酒肆,引我们早日到青黛楼里找你。"见到无忧夫人,听见这句话,赫千辰哪里还会不明白,"你是受人所托,托付你的人便是她。"
他一手指着滟华,无忧夫人点头,走到滟华身边轻柔的笑,"既然知道就不要问了,不愧是妖狐族的后人,那日可吓到我了,这会儿我让你们见了滟华妹子,看你们用什么来谢我,怎么都得叫我一声姨才行。"
这个转变实在太快,但不论如何,滟华已经在他们面前,任何疑问都能解答。只见滟华对无忧夫人露出感激的笑,"清澜姐,多谢你收留我,那殷魄命追的太紧,眼下唯有你这里才是最安全的,若非没有办法,我不会来找你。"
"自家姐妹,说什么见外的话。"曾经展露过残忍手段的水清澜此刻也是一脸笑意,"没想到当初一别,后来你身上发生那么多事,这么些年,我还以为当初结义的妹子已经不在人世,见到你无恙,我实在高兴。"
滟华摇了摇头,抚着自己被毁去的半边脸,言下无限感慨,"怎能说是无恙,我已不是当年的滟华了,我的姐姐滟音也……"她哽咽,神情复杂的抬头看着她面前的两兄弟。
水清澜叹了口气,朝他们点了点头,说道:"如今好了,滟华妹子这回可以安心,他们已经在这里了,你们好好叙旧,我去给你们准备点吃的。"
她转身离开,房里再度恢复安静,听她们两人的对话不难猜测来龙去脉,起初的惊讶过去,赫千辰走到她面前,不等他问出心底的疑惑,滟华站起身,"你们先听我说。"
她知道他们有许多疑问,她也早就准备好为他们解答,"曾有一段时日我确实疯了,被大火所伤,那段时日我偶尔会神志不清,但后来我清醒了,便一直装下去,为的就是留在中原。"
她们是妖狐族人,又分别被赫无极和火雷山庄的公孙南星所囚,她们怎会流落中原,又为何还要留下,不想回去?这其中究竟藏着何种隐秘?两兄弟没有追问,他们知道滟华已经准备为他们解答。
"你们的娘滟音与我是亲姐妹,当年,我们一起被族长选中,送往中原,敬献给顺德帝……"滟华背对他们,压的低低的话音,这第一句就叫他们大为吃惊。
"顺德帝楚睦?"无论如何,赫千辰都没想到他们的身世还会与朝廷扯上关系。
"不错,就是顺德帝楚睦,当时为了某个原因,我们族长做了这个决定,要我们……"滟华说到这里略微停顿。
"要你们毒杀顺德皇帝。"赫九霄接着她的话说下去,他的猜测是否正确,只看滟华僵住的背影就能知道,她惊讶的转头,欣慰的笑,"姐姐若是知道她的两个儿子如此出色,一定会很安慰。"
她接着往下说,"族长命人将我们送到中原,在进宫之前交给了我们一份毒药与一页毒方,那就是'红颜'。"
中了红颜之毒的人会出现幻觉,开始疯狂,若是小剂量的使用,顺德帝会慢慢变得举止失常,暴戾嗜杀,好坏不分,长此下去,朝廷将会动荡,必生叛乱,到时万央就可乘虚而入。
滟音与滟华两姐妹那时候年岁也还小,得知自己身负重任,无比忐忑,要她们侍候顺德帝已经是心不甘情不愿,怎料竟还要对他下毒,收到毒药和毒方,她们两人都被吓住了。
无论她们怎么害怕,这是族长之令,她们只能照做,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路上竟然又遭意外,滟华说到这里,语调也紧张起来,仿佛又见了当初的景象,"我们被人所劫,还未抵达皇宫就被人带走了,我不知他们是谁,都是些江湖人,他们人多,我们两姐妹功力不及,为了逃走,我们不得不用红颜对付他们。"
"所以才会有红颜之毒,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流入江湖。"外面天色渐渐暗下,赫千辰听着这段往事,遥想当年,神色也不复平静。
滟华长吸了一口气,当年的事还是历历在目,她紧接着说道:"我们逃走之后无处可去,想回万央,回到族里,又怕族长怪罪我们弄丢了红颜,那是部族里身在上位的大人们用的,若被人知道万央皇室所用的毒传入中原,怕是会了起轩然大波,我们只能暂时找地方栖身,找寻时机,再做打算。"
当年她与滟音两人流落江湖,两人的容貌容易引起麻烦,也怕被劫持她们的人发现,不敢出现在街头,她们唯有躲藏在树林里,山头间,夜晚才悄悄去街上,找寻吃的,那段时日,风餐露宿,居无定所,从未受过这等苦楚的两个姑娘家,就如惊弓之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们惊慌不已,万般惶恐。
这是滟华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日子,如今说来,她语声缓缓,低低的话音在暮色里并不太激动,却显得凄楚悲凉,"再后来,我们还是被人发现了,那人就是赫无极。"
说到赫无极,两兄弟脸上都有些色变,此后的事他们几乎已经能猜到,赫无极见了如此貌美的女子,自然不肯放过,但他为何只抓走滟音一个?
看出他们的疑问,滟华终于露出激动之色,"姐姐是为了我!她让我逃走,以身引诱,她就在白日之下解了自己的衣!拖住了赫无极!"
赫无极怎会放过眼前的绝色?尽管滟华不想舍弃滟音而去,终究还是走了,她不想枉费滟音的心意,若留下,只会让她们两姐妹一起落在这个恶贼手里。
"我逃走了,慌不择路,到了火雷山庄,被公孙南星所救,他风度翩翩,又一心钻研火器,对我十分客气,我以为公孙南星是个正人君子,便将滟音的事告诉了他,想要他替我去救出姐姐,不料,他不关心救人,却对我所说的红颜异常感兴趣。"
滟华苦笑,"我错了,我不该告诉他关于红颜。"
公孙南星是个钻研暗器成痴的人,一心想的就是如何增加暗器的威力,火雷箭已成,再没有什么能超越他所创的火雷箭,得知红颜的存在,他比得到什么宝贝都要高兴。
知道江湖上流传的红颜血便是红颜,他想法设法弄来了一部分,发现药效果然不错,便迫着滟华与他成亲,如此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她囚禁在庄里,逼她交出红颜的毒方。
后来滟华假意顺从,趁他不备,了燃了他放置火药的地方,造成了火雷山庄的大火,她自己也被火所烧,半人半鬼,一度失常,终日流连在火雷山庄之中,不知自己是谁。
而后五色魔师找到了她的所在,也逼她交出毒方,她才清醒过来,得知赫千辰与赫九霄在赫谷遇险,才跟着穆晟一起赶去。
"你在赫谷后山上所说的话,是真是假?"滟华说完,天已完全黑了,赫九霄始终没什么表示,滟华还没说他最想知道的事。
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滟华摇头叹息,"是真是假,你们还会不知道吗?"她站起身,向站在她面前不远处的赫千辰走近,那半张没被毁去的脸上,能看到岁月留下的痕迹,露出温柔之色。
"孩子……"她缓缓伸出手,在要触到赫千辰的时候又停了下来,想起赫千辰的忌讳。
"对不起,姐姐和我,实在身不由己,你们本来不该这么命苦,不该的。"她放下手,眼神似乎望见久远的过去,露出苦涩的笑意,瞧了眼另一边始终冷眼看着的赫九霄,无奈的摇头,"不过你们这两个孩子也实在太叫人操心,我没想到你们之间会……"
赫千辰苦笑,他又何尝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日,但他此刻关心的却不是滟华对此事的看法,"我和九霄……"
他平平静静的看着滟华,脸上只有微微的疑惑,赫九霄走到他身边,握了握他的手,两人对视,然后一起转过头,相似的脸庞却有着戴然不同的气质,滟华感慨万千。
她知道,无论她的回答是什么,都已不能改变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无论是否有血缘的牵绊,他们都已和对方牢牢的绑在一起。
她只能叹息,"你们是亲兄弟,是赫无极和我姐姐滟音所生,一母所出的亲兄弟。"
倾辰落九霄 卷四 第一百八十一章 陷阱
早就做好准备,无论滟华给出的答案是什么,他们都会接受,也不会让自己受到影响,此时听她说出这句话,赫千辰和赫九霄心里还是觉得一松,仿佛有什么落了地。
相视轻笑,连日来谁也没说,但谁都感觉到的沉重,慢慢从心底消去,就连赫九霄脸上也明显露出了放松的表情,"多谢。"
他难得说谢,只是看着滟华的表情还是有些冷硬,不曾动容,那冰冷的目光直直朝她射来,滟华不是不知道理由,她微笑,解释道:"不要怪我骗你们,我装疯是不得已,而后骗你们也是为你们好,你们确实是亲兄弟,但在那日的情况下,我若不是那么说,你们怎么办?"
"你们的娘已经去了,你们也长大了,可你们之间的关系……那是为人所不容的啊……"她看见赫九霄的目光陡然凌厉,赫千辰目光微阖之间深浅难辨,滟华却依旧注视着他们,没有回避。
她非但没有回避,她还走近了些,走到他们面前,叹息责备,"你们这两个傻孩子,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一点都不忌讳,难道你们觉得再没人关心你们的死活了?人言可畏,我真怕你们出事,看你们掉崖,我真后悔为什么没早些到那里,早点骗住那些人。"
一半似仙手,一半似魔鬼的面容,在夜色里有说不出的诡秘,但那双如同星月的眼,和她眼底的温柔却令这张骇人的脸变得可亲起来。
这种温柔是他们这对兄弟从未感受过的,其中有几分怜惜,几分心疼,几许欣慰,几许担忧……仿佛已混杂着世上最深刻真挚的情感,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这是他们从未体会过的情感,滟华并不是他们的娘,但她站在他们眼前,却说了这些,这些任何人都不敢也不会对他们说的话,两人一时间谁都不能开口。
当滟华试探的伸出手,轻轻朝赫九霄靠近的时候,冷血无情的血魔医只是僵了僵,让那双带有火伤痕迹的手抚摸到了他的脸上,滟华的手微颤,眼底露出了喜悦的笑,泛出晶莹的光。
在黑暗里,那光点徐徐掉落,落在赫千辰的指上,他叹息,慢慢的用指尖抹去她脸上的泪,一贯的淡然里多了许多他不知如何表述的情感,也许这世上唯有赫九霄最清楚他此刻心底的感觉。
他没有去看滟华的过去,只是抹去泪水,手指划过她被火所伤的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滟华惊喜的握住他的手,似哭似笑,眼泪继续滑落,"你们这两个让人操心的孩子,这算是承认我是你们的姨了吗?"
"你一直都是。"赫千辰由着她抓紧他的手,却不知还能再说什么,他看了赫九霄一眼,那双冷眼之中的冰寒也已消融,接着他们就只能由着滟华在面前喜极而泣。
两个大男人面对这突然而至的亲情,只会默默的守在一边,等滟华擦够了泪水,她仰头对他们说道:"既然认了我这个姨,那就答应我,以后不要让人知道你们是亲兄弟,你们都是男子,相恋已是为人不容,万万不能再给人知道实情,惹人来找麻烦,知不知道?"
若是能够,谁又想招惹麻烦,赫千辰苦笑,赫九霄脸色沉着脸不语,滟华怕他不答应,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吃了许多苦,世上也唯有你们最了解对方,知道对方的苦,我没能替你们的娘为你们做些什么,唯有这件事,一定要听我的。"
她抹去泪水,拉着他们的手,正色说道:"除非你们打算分开……"话未说完,赫千辰已经断然摇头,赫九霄也直言道:"不可能。"
滟华毫不意外,闻言轻笑,"我没逼你们分开,姨在这世上没体会过什么是爱,但我不是不懂得感情,无论你们兄弟被人怎么说,我只有你们这两个亲人了,我不会再来做些让你们讨厌的事,我也知道真那么做了,你们也不会理。"
"我只要你们平平安安的,不想看你们再出事,所以答应姨,好不好?"这是滟华唯有的要求了,她只求他们平安,只盼他们不要被人所欺。
滟华不是不知道他们的能耐,他们两人不去招惹别人就已是他人之幸,但她压根不考虑这一点,也不管别人落到他们手上会是何种恶惨结局,她只一心要他们好,怕他们之间的事落人话柄,受人欺负。
赫千辰听着她一句句说,被她紧紧抓着,心头翻涌,"好,我们答应。"赫九霄什么都没说,看着她慢慢点头。
滟华这才放心,看了看夭色,她点亮了房里的灯,赫千辰看见她脸上的伤痕,心里一动,赫九霄知道他要说什么,正要开口,忽然门被敲响,他们这才想起还有风驭修和红菱在外面。
门被打开,但进来的并不是风驭修和红菱,而是无忧夫人水清澜,她手上端着盘子,一手还拿着一个食篮,里面有几样小菜,有酒有茶,准备的十分周到。
"你们的朋友已被我请去别的房里用饭休息了,看你们说那么久,我没敢来打扰,天色不早,你们也该饿了,快来用饭。"无忧夫人把东西一一摆在桌上,招呼滟华。
"多谢清澜姐了。"滟华举杯,刚要就唇,倏然被赫九霄一手打翻,"酒里有毒!"
他一开口,空气里猛然涌上一股冰冷的杀意,滟华呆在原地,顷刻间后退几步,毫不犹豫的站到两兄弟身旁,不敢置信,"你为何要这么做?"
赫九霄被称作血魔医,血魔医所说岂会有错?更他们是她才认的亲人,滟华质问水清澜。
无忧夫人也显得意外,她饮下自己杯中的酒,显得很惊讶很伤感,"你看,酒里根本无毒,我怎么会害你?多年未见,我冒着危险将你藏在青黛楼,难道你不知感谢,还要误会我要害自己的姐妹?"
见她饮酒,又被她这么一说,滟华似乎也犹豫起来,赫千辰冷眼旁观,没有开口,水清澜皱眉,指着两兄弟说道:"你们这两个孩子,难道闹的中原不得安宁还不够,还要来我青黛楼闹上一闹?我知道你们想要冰河莲子,但也不止如此,我自会给你们。"
她露出怒容,拂袖转身,就在这刹那之间,幽幽的蓝光从她袖管里飞射而出,滟华离她最近,她的目标却不是滟华,而是赫千辰!
哪知滟华却像是已经料到她的动作,双手一掀,根本不用赫千辰出手,满桌子的菜朝水清澜飞过去,那道幽蓝的暗光"嘟"的钉在桌上,"果然是你!水清澜,难道你已经被敖枭族收买?不顾你我结义之情了吗?"
"结义?!"水清澜知道装不下去,避开飞溅的菜汁,不屑轻笑,"你我结义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如今来和我说结义?!他们是要我青黛楼的冰河莲子,难道我也要看在你的份上给他们?"
她不知在转身之时按动了什么,只闻几声"喀喀喀"的响动,赫千辰暗道不好,"有机关!"
确实有机关,却不是放出什么暗器毒烟,而是陷落!他们所站之处剧烈震动,就要往下坠去,这个房间竟不是一个真正的房间,而是一个可升降的机关!
水清澜从一开始就将滟华放置在机关之中,引他们入内,让他们叙日,等对她不再提防之时突然出手!先前她所说的准备吃的,恐怕是去对付风驭修和红菱了,思及此,赫千辰脑中闪念,生出疑惑,她要的究竟是谁的命?
水清澜已经跃出门外,重重的铁栅落下,将他们三人困在其中,她站在门外,朝里微笑,笑容轻柔,正是她对着身边侍女小柔的那一种,也是她在弹指间杀了小柔的心上人,陆萧的那一种,"滟华妹子,别怪姐姐我无情,我已告诉了殷魄命你在我这里,至于赫千辰、赫九霄……"
她的笑开始变得扭曲,说到最后几个字似乎包含无限恨意,赫千辰一眼扫过,先前的闪念变得明晰,默念了几次水清澜的名号,他把滟华挡到身后,扬声问道:"卫无忧与你是何关系?"
被铁栅锁起的房间成了囚室,整个囚室正在下沉,即便是在此时,赫千辰还是没有露出半点惶恐,还能问出这句话,水清澜既赞叹又愤恨,脸上的笑扭曲成了悲色,双手颤抖,扯碎了手上的帕子,"好个赫千辰,你还有脸问我?!你杀我儿子,还敢来问我?!"
"卫无忧?!"赫九霄一掌拍上墙面,冰冷的杀意凝如实质,他从未忘记卫无忧,更不会忘记卫无忧所做的事。
墙壁被掌力所碎,露出和门前一样的铁栅,房间已经下沉,不知通往哪里,赫千辰一手抓住铁栅,催动真气,运足了内力去拉扯,"卫无忧是我所杀,你要报仇为何不冲着我来?"
"你们都要死,为我儿偿命!"外面的水清澜一脸疯狂,正离他们越来越远,赫九霄忽然冷笑,"你可知道,卫无忧还碎尸于我掌下?"
"什么?!"尖利的叫声不复轻柔,水清澜已如疯妇,探身到门前,眼眶通红,"你说什么?我儿的尸首在哪里?是你毁去了他的尸身?!"
赫九霄要的就是这一刻,握住赫千辰所抓的那条铁栅,他也运足内力,"铛"一声,半根铁条被他们生生扯断,同时甩手,飞射的铁条直直射向水清澜,如一把利刃,插入她的胸口!
第一百八十二章 石洞遭险
水清澜根本没有防备,她只来得及用手挡了一挡,缓了来势,铁枝入肉几寸,血水从她前胸渗出,她惨呼,凄厉如鬼,再无半点贵妇的风韵,勉强说道:"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捂着胸前伤口,她踉跄退开,整个房间下沉,机关已经开启无法挽回,三人都非莽撞之人,静待变化。
眼前景物不断往上升,他们落入地底,隔着铁栅能看到周围坚硬的石壁,石壁上湿漉漉的,那只能说明此处经常有水。
"她想淹死我们!"滟华抓起周围的东西砸向墙面,落砖之后露出的全是铁栅,就如一个牢笼将他们困住,隔着这些栅栏外面只能看到外面透着水的岩石,依日找不到出路,她心急起来。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该来找她的!"她紧紧咬着唇,此生历经磨难,在中原吃尽了苦头,以为万央会比中原安会,万没想到自己相信的结义姐妹会这样待她,还害了他们兄弟二人,滟华的心里内疚不已。
"不要慌,我们还没陷入绝境。"赫千辰试探了一下铁栅断开之处的空隙,怕滟华再受刺激而疯狂,他抓住断掉的另一端,对她示意,"你看,我们只要弄断这些栅栏便可出去。"
被他和赫九霄齐力折断铁栅的地方,还不够一人穿过,但若是再折一条便够了,滟华见了心里稍定,一起过来帮忙,三人用劲,一根铁栅很快被他们折断。
"她已受伤,应该还没那么快打开机关。"赫千辰打算先出去看看外面有无异样,还未踏出,赫九霄拉住他,"千万小心。"
他对他点头,"我知道。"他先从里面钻出去,周围很暗,隐隐的光亮不知从何而来,但还是不够视线所及,只能看到近处。
他所在的地方像是一个地洞,到处都在滴水,有人造的痕迹,不是天然所成,看起来若是等到水清澜打开机关,这里应该会注满水,让人无处可避。而他方才所在的地方就如一个铁笼,上面吊着几圈铁索,机关打开这铁索便会拖着房间往下。
周围没什么危险,赫千辰让滟华从里面出来,赫九霄断后,等三人站在地洞里,另一边忽然也传来铁索的声音,接着就是无忧夫人的说话声,"你们以为这就安会了吗?别忘了,你们的朋友还在我的手上……"
铁索发出冰冷的碰撞,另一边降下一个小些的笼子。那看起来就真的像个笼子了,四面也没其他的东西掩饰,只有光秃秃的铁栅一根根竖着,里面的两个人正是风驭修和红菱,一个躺着,一个靠着。
红菱许是吸入了迷烟之类的东西,说话没什么力气,却狠狠道:"老妖妇已经受伤了,再等等……我们就能想办法出去,"等我出去了,我要铲平这个见鬼的青黛楼……"
风驭修看来还好些,靠着铁栅,语声隐带威胁,"水清澜,你是要和我们赤狼族对着干?若被我族的人知道,你可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
石洞顶上有个开口,先前的光亮可能就是从这里透出来,无忧夫人的话也从这上面传来,"让你们失望了,我还没死,不过可能也快要死了,既然我已经要死了,还管什么赤狼族……"
她吸了口气,断断续续说道:"在我死之前,我要先看着你们死,让你们这些人为我陪葬……这样……我才死的甘心……"
她轻笑,已经没了先前的疯狂,这几句话说的轻柔温存,就如情人的私语,在石洞里幽幽的回响,但正是因此,洞里的几人更不敢轻视小觑,人到将死之时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说不准。
关着风驭修和红菱的铁笼被放下,在地上发出巨天的响声,无忧夫人发现另一边赫千辰、赫九霄还有滟华几人已经逃出来,不怒反笑,"你们就算脱了牢笼,还是离不了石洞,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你们等着,殷魄命就要来了。"
"殷魄命?怪不得她敢得罪赤狼族,原来有敖枭族撑腰。"风驭修喃喃自语。
这是赫千辰第二次听说敖枭族,正待要问,滟华见眼下情势危急,怕他们兄弟二人往后吃亏,在旁解释,"殷魄命原是我们妖狐族的人,后来随了敖枭族,他这个叛徒。"
滟华言下有怒意,但这个时候容不得她细说,风驭修和红菱还在铁笼之内,远远的却已经有水声朝这里涌来,汹涌的水流浇急,像是什么闸门打开,里面的水冲泄而下,那冲力能将人带出老远,若是撞在岩壁上,必将头破血流。
"他们怎么办?"滟华指着还被关在铁笼之中的两个人,她已经看到白浪冲来,"那可是你们的朋友?但我们没有时间了。"
就在她说话之时,巨浪涌来,三人不得不抓住方才囚禁他们的铁笼,犹如突然间置身汪洋,冰冷的水淹到膝头,还在不断上升。
灵机一动,赫千辰与赫九霄,还有滟华爬到铁笼之外,至少暂时无恙,只要找到出口就能脱困,而另一边风驭修和红菱却吸入迷烟不能动弹,情况危急,风驭修权衡利弊,忽然说道:"你们走吧!"
若要救他和红菱,赫千辰他们几人便要耗费时间,可能不等找到出路,涌入的水就会将这里浸没。
赫千辰半身已经在水中,闻言只是看了他一眼,似乎笑了笑,淡淡说道:"该怎么做,我知道。"
他的语气很平和,沉着冷静,令人在绝境之中被他感染,心境似乎也平缓下来,风驭修听他所说,知道他不是冲动的人,必定清楚这时候怎么做对大家才是最好,冲他一点头,笑道:"见到穆晟的话……"
他停了停,冲入石洞的水已经没到他胸口,他仰头道:"替我转告他,他这只狐崽子以后再也不用逃了,我不能再追着他跑啦,他可以继续做他穆公子,我们,两不相欠……"
水声将他的话冲散,这个石洞可能并不太大,不一会儿水就已到他的颈部,上涨的更厉害了,将要遭受灭顶之灾,红菱身上的力气还是没有恢复,不过说话的力气还是有的,对他们大喊,"是我红菱拖累你们,你们走吧,我不会怪你们!"
水不断涨高,赫千辰来不及回答,蛟蚕丝射出,在水中试探,赫九霄拉住他指着高处,"那里是唯一的出路。"
他所指的是先前无忧夫人露面说话的地方,现在毫无声息,不知她在外面是不是已经死了,还是去治疗伤势,那是在石洞的顶部,他们必须在水注满之前找到机关开口。
很危险,却是眼下唯一的办法,赫千辰点头,滟华对他们一笑,"你们去吧,姨相信你们。"
赫千辰用蛟蚕丝在顶上又试探了几回,赫九霄在他跃起之时朝他脚下托了一把,他斜踩着石壁而上,在提起的气用尽之时还未能到达顶端,蛟蚕丝适时射出,这一击是险中求生,却恰好穿透机关的缝隙。
任何开口之处总有缝隙。蛟蚕丝正是穿透了它,如一支尖刺,从缝隙中射出,挂住了什么东西。
"九霄!"他朝下喊,赫九霄跃起,一把环住赫千辰的腰,趁气力未尽,另一手往上拍去一掌,"起——"
合拢的机关开口剧烈震动,倏然爆开,轰然一声压过了水浪的声响,滟华躲过碎落的石块,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恐惧指向他们的头顶,"小心!"
滟华的尖叫声与上面袭来的暗剑同时发出,一支利剑刺来,寒光闪耀,站在洞口的人不是无忧夫人,居然是殷魄命!殷魄命已赶到青黛楼!
那一剑自上而下,赫千辰就在洞口,避无可避,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牢牢握住了剑刃,是赫九霄!赫九霄的手就握在锋刃上,冰寒的刀光映出鲜红的热血,他的神情不动,却用手掌骤然一拉——
霎时血如泉涌,殷魄命却再也无法站稳,竟被他从上扯下,朝下落去。
看到满眼的血,赫千辰连心痛的时间都没有,赫九霄的血色溅上他的青衣,无暇开口,他唯有托着他往上,然后被赫九霄拉上去,两人一起朝下看,只见不断冲来的水已经淹没了关押风驭修和红菱的铁笼,而殷魄命却站在另一边的铁笼上,正与滟华交手。
"机关!"赫九霄朝他示意,赫千辰转身,在地上看到已无声息的无忧夫人,胸口还插着那支铁条,无法让她说出机关在哪里,他探身往下,见滟华暂时无恙,用蛟蚕丝卷住了另一端的铁索。
沉沉的金属碰撞声再次响起,风驭修和红菱在水中以为自己必死,正慢慢感觉到窒息,突然脚下震动,整个笼子摇晃起来,不多时,一阵哗哗声,水从各方流泻出去,他和红菱竟已经悬在半空?!
"你要对穆晟说的话,还是你自己亲口对他说为好。"一声话语悠然,从上传来。
"你们?!"风驭修无比震惊,用这根细细金线拉住这铁笼的千钧之力,究竟要耗费多少内力?许有多深的功力才能做到?
红菱像是好了些,慢慢站起,却并不见喜色,"你看那里!"她一指另一头,滟华与殷魄命正在交手,已落下风。
"我去救她。"赫九霄准备放手,只凭赫千辰一人之力无法用蛟蚕丝拉住那么重的铁笼,金线被他缠在不远处一个玉石桌上,随后再用手拉住。
赫九霄一跃而下,岂料这时候异变突起!
无忧夫人居然未死,她用最后的力气拔出胸口的铁枝,抛挪而出,砸到一个角落,赫千辰厉喝,挥掌过去,她喷出一口血,倒地闭目之前还在微笑,这次真的死了,赫千辰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那铁条砸到墙上的角落,不知触动什么,底下正发出巨响……
九霄!赫千辰心惊,朝下跃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 水难
他整个人掉入水中,没来得及看清周围变化,只感觉到周遭巨大的冲击力,激流冰冷,朝他冲来,耳边不住嗡鸣。
他将蛟蚕丝绕在桌上,此刻那铁笼却也无法承受这股冲力,蛟蚕丝一松,关着风驭修和红菱的铁笼从半空坠下,重重沉入水底,摇晃之间竟被那流水冲的往前挪动,可见这水流力量之巨。
"九霄!"赫千辰抓不住石壁,被水冲着往前,耳边只有哗哗的水声,根本看不见赫九霄的身影,叫喊声被水声吞噬,连他自己都无法听见。
洞下其实没有太骇人的变化,不是炸药也非机关,而是一个开口。
那开口里有更急的水冲进来,任何人都无法站稳,任何东西都不能再留于原地,仿佛都要被这急流冲散、冲垮,直至撞上石壁,四分五裂。
赫千辰也被带着往石岩上撞去,背后剧痛,他忍痛努力朝远处看,同时受到水力的冲击,殷魄命与滟华离的很近,在他看到殷魄命的同时,殷魄命也看见他,就在这湍急的水流中,他举起了剑——
赫千辰正被水朝他那里冲去,尽管不是出于自己意愿,但这股力道却非人力所能抵挡抗拒,那道在水中晃动不定的剑光划过弧度,横剑而待,只要他一到了那里,那把剑必将令他身首异处!
"千辰!"一声大喊暴起,赫九霄朝他扬手,一道金线朝赫千辰抛去。
赫九霄就在靠近铁笼之处,他捞住了漂浮在水里的蛟蚕丝,而在他的另一侧,风驭修和红菱在水中挣扎,每受到一次冲击,他们外面的铁笼便要撞向石壁,任何一次,都有可能撞在赫九霄身上。
赫千辰闻声心底稍定,却也看到情况危急,接住蛟蚕丝,他的人离那柄剑更近了。
水流湍急汹涌,他眼前只看到寒冷剑光,冲来的水流根本不容他改变方向,也不容他站稳脚步,甚至连举起手臂都不是容易的事,就在危急之时,那一道金芒还是射出了!
明知此时即便缠住那把剑,想要改变它的方向也已经太晚,但赫千辰不得不试,若能有用,纵然当胸一剑也比身首异处来的好。
水湍急,剑芒寒,金线如丝,蛟蚕丝已绞住剑刃,剑芒却已近在咫尺,从赫千辰扬手,近身,绞剑不过是短短一瞬,在这一瞬间却有人不顾一切抱住了殷魄命,咬住了他持列的手!
滟华!她就在殷魄命身边不远,她紧紧抱住殷魄命,埋首进入水里,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
这一口毫不留情,深可见骨,运剑之人手腕受创哪里还能再拿稳手中之剑?即便殷魄命武功高强也无法抵挡这一咬。
剑刃在水里折射出寒光,被赫千辰手中金芒紧紧缠住,自殷魄命掌中脱手而出,血急涌,涌入水中,那一口真正是滟华用尽了全力所咬下,殷魄命一时不防受此重创,却一声未吭,手中无剑,他甩开滟华。
赫千辰已近在眼前,殷魄命的另一手手朝他喉间扼去,那只手在水中泛出奇异的光泽,居然有种比剑光还要令人胆寒的威胁感,这是习练某种特异功法所造成,赫千辰确信,这只手纵使和利剑相比也绝不会逊色多少。
这一次两人之间相差不过一尺之遥,赫千辰来不及再用蛟蚕丝,唯有双掌去迎,陡然之间,一声爆裂的巨响冲入耳膜,身后冲力仿佛找到了发泄之口,澎湃而来,他身不由己,还未与殷魄命交手,连同滟华三人被推着朝外冲过去。
原来,竟是另一边赫九霄利用铁笼和水的冲力,生生在墙上砸出一个大口,即将注满的水朝外一泻千里,所有人,连同那个变了形的铁笼,全部从那个洞口被冲了出去。
外面冷风幽幽,哗哗的水声依旧不绝,几人掉入水中,这才看清了眼下的处境。
青黛楼是建在一座山下的,山后有一座瀑布,无忧夫人其实是凭借着瀑布的冲力,命人建了地下的石洞、上面的机关,如今机关被破,石洞受损,水力翻腾之下他们这些人全都被冲入激流之中。
月明星稀,黑夜之中水光闪耀,如星点坠落,在这美景之中却蕴藏无限危机,若撞上凸起的岩石,若被瀑布水力冲到下游,掉的不是地方,轻则受伤,运气不好,便是头破血流筋骨断裂。
每个人都在找周围能抓取的东西,能免于被水冲走,滟华却牢牢抓着殷魄命,完全不放手。
在夜色中她的面容似乎更显得凄厉,令人恐惧,但在月色下,她的表情却是带笑的,她死死抓住殷魄命,根本看不清周围,也不知自己是要掉下悬崖还是冲入深渊,发髻早就散乱,她披头散发,满口都是殷魄命的血,在敌人的耳边笑着低语,"我死也不会让你伤害他们!"
抓紧殷魄命,滟华朝最黑暗水流最急的地方靠过去,仰天大喊,"记住姨的话!不要让人知道你们的关系,还有,小心敖枭……"
没有说完的话连同滟华消失在夜色里的身影一起远去,殷魄命面对她如同疯子般的纠缠一时无计可施,汹涌湍急的水浪将两人袭卷,几乎是在转瞬间,便已寻不到任何痕迹。
赫千辰也在水中挣扎,他听见滟华的话,却根本没有时间也来不及去做什么,无论他智谋有多深,功力有多高,在自然之力面前,他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滟华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一声长啸,惊散空中流云飞絮,一道金芒在月下折射万千光芒,直直朝远处山头疾射,赫千辰紧紧抓住蛟蚕丝,身形如风,带起一袭水帘,急而生怒,硬生生从水中飞身而起,那蛟蚕丝刺穿了一棵树,他借力而起,落在树下。
夜色茫茫,滟华是无路如何找不到了,他记挂赫九霄不知如何,才落地就沿着瀑布冲下的方向往下游找去。
黑夜里青黛楼中响起嘈杂的人声,听见那身爆响,发现无忧夫人已死,不少人点着火把也朝下游跑去,口中都在嚷嚷,"抓住他们!他们杀了夫人!"
这时候被关在铁笼里的风驭修和红菱倒是安全了许多,他们身外有铁笼,本是关押他们用的,在从瀑布被冲下的时候却成了救命之物,有外面的铁栅护身,他们一时间没什么事,落下之时遇到巨岩,终于将扣锁撞断。
"终于出来了!那个老妖妇!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红菱愤愤大喊,风驭修检查自己功力,两人在水里泡过,迷药效用已失,都没什么大事,只受了瘀伤。
他们已到下游,赫千辰也正朝这里找过来,见到他们两人,却始终不见赫九霄的踪影。
瀑布之上有个岔路,那里往下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潭,是常年形成,本是山谷深渊,方才滟华就是抱着殷魄命朝这里投下的,一落下去,凶多吉少,生死难知,莫非赫九霄也掉入其中?
不敢想象这个可能,赫千辰喊着他的名字,青黛楼里已经有人发现他们的行踪,大群的人朝这里涌来,风驭修见状,对他说道:"只要他安然无恙一定会来找你!我们留在这里太危险!"
他们在水里消耗太多力气,眼下只要四五个人就能将他们拿下,别说是这么多人。他们三人已经力尽,对方却人多势众,此时不走留下恐怕就走不了了!
"赫九霄也许在下游已经脱身了,可能他比我们还离这里远些,不如往下漩走。"红菱拧去衣上的水,拔出身上备的断匕,随时准备迎敌。
以赫九霄的功力这些危险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但他为阻止殷魄命的那一剑手上已经受伤,他的伤势如何,赫千辰不能肯定,但他亲眼看见赫九霄那一握,血水顺着他的掌心流下,沾湿他的外衣,也染红他的衣摆。
那个伤口有多深?那是足以拉住殷魄命这样的高手,使其坠落的力道,那个伤口会有多深?
月色之下,赫千辰的脸色似乎显得有些苍白,蒙着一层淡淡的光辉,面色冷凝,没有对他们的话做出反应,两人还在等待,却见他忽然转头,"你们先走。"
"你要找他?"风驭修能理解他的做法,却不赞同他这么做,"眼下还是先走为好,我们可以晚点再过来。"
"倘若易地而处,是穆晟下落不明,你会离开吗?"赫千辰对他一笑,笑容平静淡然,仿佛此地没有追兵,此处没有危险,蒙蒙月色之下,他居然不疾不徐的对他们说道:"他不会有事的,我等他,你们走吧。"
风驭修不再开口,若是穆晟现在生死不知,他也许也会做一样的事。
红菱捏着匕首,闻言皱眉,"你就这么相信他?相信他一定会没事?"
"因为他是赫九霄。"赫千辰转身,站在树下的他显得异常平静,对他所说的这句话深信不疑。
风驭修和红菱还在踌躇,但朝这里跑来的人群没有犹豫,火把在山间的夜色里越来越近,叫嚣声随风而来,赫千辰依日站在原地,身形不动。
第一百八十四章 胭脂林
"算了!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大不了一死!"风驭修狠狠一握拳,他的剑被人收走,失落在青黛楼里,如今身无寸铁,但赫千辰先前救他一命,若在此时只顾着自己逃命,他风驭修成了什么人了?
红菱望着不远处的火把,眼底映照出火焰的赤色,一直藏在靴子里的匕首被她紧紧握在手中,"不走就不走!冰河莲子还没找到,我也不打算走了!"
赫千辰仿佛不觉得意外,也可能是根本没听见他们的话,他的目光还在周围寻找可能出现的身影,暗自调息,蛟蚕丝就在掌中,随时准备发出。
赫九霄当然不会就这么死了,那他究竟在哪里?若是无恙,怎么可能不出来?这些疑问谁也无暇分析解答,青黛楼的人已经杀到,多是女子,出手却个个狠厉无比。
剑影、刀光,娇喝声充斥月下,赫千辰就站在树下的身影不的动,眼前似有无数火把照耀,漆黑的夜色仿佛被火光点燃,照亮水色波澜。
最危急的时候赫千辰反倒显得最冷静,回身闪避,抬拳出掌,蛟蚕丝从奇异的角度发出,毫不留情的绞断敌方的咽喉。
无论对方是柔弱娇俏的小家碧玉,还是容貌倾城的绝代佳人,在那道掌控于赫千辰之手的金芒面前,没有半点区别,赫九霄生死不明,赫千辰心急如焚,却不得不让自己保持在绝对冷静理智的状态,心神似乎被一分为二。
一面在猜测赫九霄的安危和下落,一面在人群中找寻敌方的破绽,在这种状态下,他的招式渐渐出现变化,不再是一招一式对敌,而是下意识的出手。
招由心生,耳边的叫打杀似乎离的越来越远,身体分明是极致的疲惫,所出的招式却带来更大的伤害。
他总能在敌方出招之前戴断对方退路,在杀招还未出现之时已窥破对方打算,在其他人看来,就像是他未卜先知,每每都是先发制人,攻敌必救。
只见银月之下,一袭带血青衣翻飞,扬袖抬手间,掌中金线如鞭如刺,变化万千,赫千辰悠然平淡的表情里没有多余的怜悯和犹豫,出招,毙命,不见迟疑。
风驭修和红菱抽空瞧了一眼,心里骇然,手上却不敢怠慢。被赫千辰所惊吓的敌人都往他们这里冲过来,火把渐渐围拢,若成了包围之势,久战下去,结果只能是一个,他们必死。
就算赫千辰现在占据上风,但若再不准备撤走,一切都晚了。
身在战局的人并非不知道这一点,赫千辰比谁都清楚,但他却不能允许自己停手,不允许此时轻易离开,突然一枚袖锞飞射而来,同时还有暗箭和长刀,他挡住攻击杀退敌人,肩头被暗箭擦过,就在此时,身后感觉到有人靠近!
旋身,他一手朝对方劈去。
"是我。"树后之人全不担心他不收掌,不退反进,迎上去一手挡住赫千辰另一边遭到的袭击。他一身浑身湿透的锦衣,发上还在滴着水。
发出的力道猛然是收回,赫千辰凌厉的眸色骤然敛下,"九霄?!"
担心化作惊喜,眼下情势却不容他多问,两人一起对敌,风驭修见赫九霄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快走!"
青黛楼的人已成合围,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红菱找到人少之处正要强行突破,赫九霄却拉着赫千辰往另一边,"朝这里走!"
"你疯了?!"红菱不敢相信,那里是人最多的地方,也是他们的来处,是青黛楼的方向。
赫九霄一语不发,赫千辰在他身后没有犹豫,他相信赫九霄这么做必有他的理由。他们两人朝那个方向去,风驭修和红菱无可奈何,只能跟在他们身后。
"我在下游,找到人问出了冰河莲子的下落。"赫九霄边走边杀,口中解释,赫千辰精神一振,红菱听说知道冰河莲子在哪里,一刀削去敌人半边肩膀,"冰河莲子在哪里?"
"跟我来。"犹如是走在通往冥界的路上,赫九霄冷冷的话音在夜风里须臾消散,有他加入战局,几人的压力稍轻,但无论死去多少同伴,那些喊打喊杀的女子却并不退。
在无忧夫人的手段控制下,她们这些受过情伤的女手都养成了偏激的性格,对男人下手绝不留情,如今无忧夫人是被男人所杀,她们在愤恨之下已经失控,竟不惧死,一个个拼死也要将他们拿下。
倘若是在平日,以他们几人之力不会怕人多,但眼下他们已经力尽,久战对他们不利,边战边走,几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伤,跟着赫九霄一直跑到青黛楼边上的一处树林,到了林边,奇异的是那些追击而来的女子,居然不再往前。
"她们怕这里。"朝身后的树林打量,赫千辰可以确定,这处林子不同寻常。
风驭修对这里略有所知,脸上露出谨慎的表情,"这是青黛楼有名的胭脂林,据说这里有世上最美的女子,最香醇的酒,是所有男人向往的地方,不过从这里进去的男人,从没有出来的。"
"原来这就是胭脂林。"红菱是听说过的,她甩去刀上的血迹,警戒的看了眼面前,"她们人多,我们不进去只有死路一条,但是要进去的话,你们几个也许很危险。"
只有红菱是女子,他们三个都是男人。风驭修活动了一下手脚,向赫九霄确认,"冰河莲子就在这里头?"
"在冰河之中。"赫九霄没有说他是怎么问出来的,赫千辰根本没想去猜,血魔医的手段,总是能问出他想问的东西来。
眼下两方对峙,面前是追兵,身后是胭脂林,胭脂林中就有冰河莲子,何去何从,答案就在眼前。
赫千辰与赫九霄两人同时转身,往林子里走去,风驭修别无选择,红菱是女子,比他们还安全些,自然更不会犹豫,几人朝里走,林外的女子面露恐惧,有人上前确定他们真的已经进去,收起了刀。
"走吧,他们已经进了胭脂林,我们不用再为夫人报仇。"
人群慢慢散去,无人再往里面看一眼,这三男一女在她们的眼里已经是死人了,她们不必追杀死人。
胭脂林。这是一处很安静的树林,与任何一个地方的林子没有区别。
冬日还未过去,枯枝断叶处处,还没有长出新叶的枝头挂着几叶枯黄,圆月从枝头洒下清冷的光辉,斑驳的树影叠沓,只有风声经过,但在吹拂到这里的时候,好像也轻了一些,似乎不想惊扰了什么。
里面会有倾国之色,还是什么惊人之物?在还未走入深处之前谁也不知道,几人第一件事是在林边坐下,各自调息。
赫千辰从怀中取出锦囊,这是他随身带的,幸好没在瀑布大水之下被冲走,取出内外伤药,先递给赫九霄,然后分了风驭修和红菱一些。
风驭修大赞药效,红菱早就见识过,口中称谢马上接过服下,内力消耗过大,真气受损,不好好歇上一会儿,就算这不过是普通的林子,他们也未必还有力气走出去。
各自找了棵树靠着,风驭修静坐调息,红菱撕了片衣摆给自己包扎,赫千辰抓着赫九霄的手,仔细看他的伤口。
"伤口太深,快要见骨,"他紧紧皱着眉,"药呢?"另一个手伸出去,赫九霄递过一瓶外敷的药,他接过,直接往伤口上撒。
泡过水的伤口已经泛白,他用药粉将那些红红白白的颜色全部遮掩,皱紧的眉始终没松开,"那一击掌力根本不足以打开机关,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抬眼,眼底有责备,"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再用异力。"
"很多次。"仿佛那伤口不在他的手上,赫九霄平平的回答,看着他从怀里拿出一方帕手,被水浸湿过,绞去水,又用内力烘干,撕扯成条,一圈圈绕在他掌上。
伤口很深,很长,指头关节和掌心都有,赫千辰一边包扎,一边无奈叹息,他确定赫九霄是用了异能才打开石洞顶上的机关,而他方才也没有否认,长此下去太危险,冰河莲子有清心之效,看来无论是为了什么理由,都必须取得才行。
"你呢?"忽然,赫九霄反握住他的手,就用那只受伤的手抓住他,赫千辰握着药瓶似乎疑解,却也不能挣脱,怕弄痛他的伤口。
"什么?"他拉开他,继续为他敷药,赫九霄冷哼,"你在树下对敌之时,不也一样使用了?你以为我不担心?"
"我不想听你再次梦呓,说那些见鬼该死的话。"赫九霄就用那只受伤的手抬起他的脸,妖异的脸在树影下结着寒霜,眼底的冰寒中升起怒意。
他方才赶回来,亲眼看到在那种不利的情况下赫千辰是如何杀敌的,那绝对是使用异力的结果。
如此可以料敌于先,抢占先机,但后果是,如若对方临死的意念太过强烈,赫千辰将不可避免的读取到那份怨毒之念。
"情况危急,那时候无计可施,唯有如此。"赫千辰淡淡一笑,不脑不怒,拨开他的手,"你别动,还没好。"
他继续垂首敷药,赫九霄对此答案并不满意,正要开口,赫千辰抬头瞥了他一眼,忽然一拉,将他推倒在树上,"与其说这些,你怎么不说说你不知所踪,害我有多着急?!"
咬牙说着,低低的话音从赫九霄的耳边开始,结束在两人交叠的唇上,赫千辰压着他吻下。
倾城落九霄 第一百八十五章 九天寰曲
心跳声在黑夜里似乎特别清晰,发泄不满与倾诉心底牵挂的吻,深刻绵长,赫千辰紧紧抱着他,这时候才放下心来。
夜间的树林,尽管树影重重,但明月依旧洒下光辉,赫千辰和赫九霄在做什么,风驭修和红菱没有去看,却也不是毫无所觉。
两人一个自顾调息休养,另一个绑好伤口闭目养神,没有打犹他们,万央与中原还是有所不同,不会将男人之间的情感看的那么不可饶恕。
不过风驭修和红菱总以为两人不是亲兄弟,他们绝不会想到,此刻相拥的两个男人,他们彼此都是对方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
"滟华她也许……"放开赫九霄,赫千辰的心思再度平定。赫九霄已经无恙,但滟华……
赫九霄双目微阖,回忆那惊险的一幕,说出心里的猜测,"为了除去殷魄命,她这么做,凶多吉少,也许已死。"
"是为我们。"赫千辰合了眼,靠在树干上。已经服下药物,他的体能正在恢直,身上的伤口也敷过药,赫九霄和他一样,只要再休息几个时辰,内力能恢复大半。
只不过,他们的功力可以恢直,心里却还未能平静,见到滟华,听她叙述过往,就在这短短一天,而也就是在这短短的一天里,除了他们兄弟之外,仅存的亲人再次离他们而去,就如儿时所见,他们的娘滟音一样,只能从记忆里回想相关她的一切。
夜风吹起两人的黑发,树下暗影交错,空气里飘浮着水的味道,还有火把燃烧残留的油脂味,两人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感觉,姨这个字,他们还没叫出口……
今夜月色很好,月亮很远,两人一起倚靠在树干上,望着空中圆月,衣袖下的手慢慢握到一起,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谁也没说话。
林子里安静的叫人窒息,连虫鸟之声都没有,风停了,枯枝不再晃动,似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还有太多的谜未解,而能给出他们答案的人已不在眼前。
妖狐族为何会将滟音滟华送入中原,半路之上又是谁将她们劫持,迦蓝身为万央的圣医,为何要去到中原,又为何会收赫九霄为徒,穆晟行踪飘忽,为何每次都不把话说清楚,反而留下许多谜团任凭他们猜测……
身在迷局,眼下谁也看不到答案。
当务之急是找到冰河莲子,无忧夫人设下陷阱,他们遭遇一些危险,却不算是没有收获,冰河莲子就在胭脂林中。
"再休息下,等天亮了,我们就往里走。"无论心里是否为滟华难过,从赫千辰的脸上是看不到悲伤的,他在人前永远是清雅温文的檀伊公子,冷静克制,不容感情影响自己的判断。
赫九霄的神情一贯冰冷,也看不出他的冰冷之下是否曾有过起伏,除了对赫千辰所表露的,其他时候对任何人,他的脸上只有冰冷。
一手拂去脚下枯叶,他拉着赫千辰一起坐下,两人坐定,他忽然说出一个字,"卫无忧。"
"卫无忧……"赫千辰知道他突然提起的原因,望著林内深处,他淡淡说道:"我没想到无忧夫人水清澜竟会是卫无忧之母,这么一来,卫无忧便有可能不是中原人,而是万央的人,只是不知他的生父是谁。"
倘若卫无忧不是中原人,他自己早就知道,那他身在中原多年,究竟有何目的,甚至于,他救下李绵歌,究竟是不是如李绵歌所以为的,只是巧的?
"他一定没想到会死在你手上,他已死,无论他藏着什么秘密我们都不得而知。"赫九霄靠在树上,冷冷的话里没有半点遗憾,就算卫无忧知道什么,他所做的事也不会让赫九霄放过他。
"我们总会知道。"双目微阖,赫千辰说的平和淡然。
回想当初,再看眼前,事情牵扯中原和万央,从许多年前就已开始,演变至今,早已盘根错节,难辨其中真相,他们兄弟二人是当年滟音作为工具和牺牲品遭遇意外所生,不过是其中的一环,而赫无极在其中处于什么位置,又起了什么作用,唯有等找到迦蓝才能清楚了。
到了深夜与黎明交界之时,夜色更深,几人差不多都缓过来了,在赫千辰与赫九霄在交谈之时,风驭修甚至已经睡了一觉,在任何时候都能入睡,是他从无数次与人交手的教训中得来的经验。
红菱与他相反,她在擦拭她的匕首,一刻都没让它离身,她没忘记,这个林子里有冰河莲子,而想要得到冰河莲子,她不会以为只是走过去拿起来那么简单。
"那是什么?"刀光闪耀,寒光中忽然印出几点红光,她抬头望去,惊讶的指着林子深处。
树丛之内远远的亮起几盏灯笼,灯笼就悬挂在树枝与树枝之间,今夜月色明亮,林中明暗参半,红彤彤的灯笼就在其中,映出几分绯红的旖旎,也有些奇异的的诡秘。
那灯笔不知是否早就挂在那里,然后被谁点燃,还是有何种机关控制,令它们同时亮起,蒙蒙的红光在月色之下添了些清冷,这殷红的颜色却还是如血,如火,仿佛仍有无尽热度,将周围的一切也渲染映照成一样的红。
风驭修警戒的站直身,红菱握紧匕首,赫千辰抬眼望去,和赫九霄看到一样的景象,一个个红色的灯笼在林中悬挂,一直延伸到更黑暗的地方,犹如开了一条道路,为他们指引着方向。
"胭脂林,胭脂灯,胭脂丛中尽消~魂。"风驭修念着江湖流传的话,兴味的摸着下巴,
"这,消~魂可不是销~魂!只要是进去的男人,据说必死无疑,从没有人走出来过,里面除了胭脂红粉,还有无尽白骨。"
"有人相请,我们不去恐要失礼于人,让人失望。"淡笑之中,赫千辰拂了拂衣袂袖摆,悠然往里走去,赫九霄踱步在侧,一样的缦不经心,仿佛是在走入再寻常不过的地方,面无表情。
风驭修挑了挑眉,随手折了一枝粗壮的树干,挥舞几下,在后跟上,红菱不落人后,早已往前走去,"我不是男人,如果有什么,也许不会对我不利,我走前面!"
红菱这么说就真的这么做,一个人走在最前,眼前无数盏红艳的灯笼在她的视线里落下红艳之色,地上的路仿佛染上了血,她握着匕首,不敢稍有疏忽,一步步小心谨慎,就连脚步踩到地上都会多加留意,怕触动什么陷阱。
几人就在这条路上走,走到一半,还未看见有什么,忽然听见歌声。
那歌声不知是何时响起,但当你发现之时,歌声已在你的耳边,歌声悦耳,曲声飘渺,唱的不知是什么,清幽动人,如在吟唱千百年来岁月,歌颂人世恩怨情怀,男女缠绵悱恻,等你忍不住被其吸引,侧耳倾听,那歌声却又如泣如诉,似在悲戚人世离别,爱恨难断……
"是谁在唱歌?"红菱不是多愁善感妁女子,这时候却也忍不住鼻中酸涩,似乎被这歌声撩动,心底有万般情绪翻涌,眼眶泛红。
赫千辰止步,他也听到歌声,但歌声在他耳中与红菱所觉不同,他不觉得感动,只觉担忧,这歌声如此动人,甚至有些太过动人了,心中闪念,他踏前一步,挡在红菱面前,"不要听这歌声,这是九天寰曲。"
"没有用,九天寰曲即便堵住耳朵,也能操控人心。"仿佛什么都没听见,赫九霄的脸上一丝波动都没有,"唯有杀了弄曲之人。"
"九天寰曲?!"风驭修惊问,他听说过,"这是魔功,歌声曲声如从九重天外而来,不是人间所有,可令闻者心碎,爱者生恨……"
他还没说完,一阵刀光忽然闪砚,红菱手中匕首从古怪的角度斜刺而来,风驭修旋身回避,手中粗枝回击过去:"不好!她中了九天寰曲,受人控制!"
红菱对回击来的招式不闪不避,任凭风驭修一击落在她的肩头,脚步一颤,手中却一点都没缓下,握着匕首出招,招招往致命之处攻击,风驭修无奈只能相迎,这时候那歌声却一转,似有无限激昂,如浪潮袭来。
风驭修忽然双目赤红,身上飙射无限杀意,眼前的红菱似乎成了他此生大敌,他的战意滔天,就想将她毙命手下,两人交手互不相让,红菱一刀刺出!
这回风驭修没有躲开红菱的这一刀,臂上受创,剧痛却令他骤然清醒,朝另两人喊道: "这是要让我们自相残杀!谁还能自控的就去找出唱歌的人,把那人杀了!"
不必他说,在他们开始交手之时,赫千辰已经去往林中深处,挂着红色灯笼的道路一直往里,赫九霄冷凝的脸色愈加冰寒,两人不是听不见歌声,只是让自己不去理会歌声,但越走越近,那歌声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
两人脚步加快,那歌声还是那样清清淡淡的,诉说离愁别苦,人世离散,爱恨纠缠,曲声渐急,歌声却缓,连续的几个重音落下,激起心跳一起回应。
绯红灯影之下,人影在林间穿梭,身形如风,越来越近,看到眼前一栋小楼……
倾城落九霄 第一百八十六章 歌魅
楼宇矗立,映照圆月清辉,周遭满布盏盏红光,袅袅歌声伴着淡淡琴音,飘忽随风,一阵冰雾在其下缭绕不散,雾气之中,令人恍如置身仙境。
歌声不断,曲声依旧,声声入耳,两人的脚步不知何时缓下了,然后停步,慢慢歌声环绕在他们耳边……
谁的心里无恨无怨,无悲无怒?赫千辰是人,赫九霄也是人,是人便无法阻断七情六欲, 声声曲曲,全都落在他们心底。
我生来就有异能,这不是我所想要的能力,那些人却一再将我利用,将我当做工具,甚至连生身父母都将我舍弃,难道我真能忍受?我甘心忍受?
人心、人心,赫千辰你看到多少人心,又有多少人的心没有妄念贪念妒念恨念,有多少人是真心对你不是为了你的能力?不是因为你的地位?
赫千辰木然的站在风中,静立不动的身影随风拂起青衣,沾着血色的青衣,也泛出血腥之味,赫九霄在这血腥之中犹如回到了该回之地,冰冷的眼中升起杀意。
你出生在世就是为了杀戮,学会杀人你才会觉得快活,无论是谁,你要他们生就生,要他们死就死,你看,这样你是不是很开心?看到那此人在你脚下挣扎求饶,你是不是很满足?
不错,唯有这样我才能觉得自己活着,赫无极想要我比他更强,迦蓝要我比他更毒,如你们所愿!我想要的任何东西都可以任意去取,挡我路的人唯有一死!
恨!恨!恨!无限恨意从心底翻腾升起,仿佛有个裂口,将心底所有负面情绪全数挖出,一一翻开,血肉模糊的摊在眼前,细数所有,让人忍不住想要大喊,把所有恨意不甘全部发~泄,用手扯碎眼前的一切,感受极致的破坏。
曲声歌声,仿佛是在一声一声催促着,像是有人站在九天之上,为你不平,为你而鸣,让人也忍不住一起相和,听从这寰曲之音,将爱化作恨,让生变作死!
赫千辰僵直的背影微动,赫九霄面无表情的抬起眼,两人同时朝对方伸出手去,将面前的人狠狠抓在自己手中——
紧扣的手抓痛背脊,相撞的胸膛紧贴到令人窒息,深吻,带着恨意重重交错,啃噬撕咬,如同要将对方拆皮卸骨,沉重急促的呼吸每一次都是挣扎。
生或死,爱或恨,口中的血腥粘稠,所有爱恨交织,都化在这个吻里,让这个吻变的暴戾而残忍,深刻又缠绵,唇上和舌尖的剧痛令人神智清醒,听着自己急促的心跳,他们喘着气分开,心有余悸。
"我差一点想杀你。"赫千辰哑声说着,抹去唇边血迹,赫九霄本就深暗的唇色沾了鲜红,更是妖邪似魔,舔去唇边的血,他冷声低笑,"我也一样。"
两人的目光一齐转向那栋小楼,歌声还在飘袅,蛊惑人的心神,赫千辰腾身而起,一声清啸穿透云层,另一声龙吟也立刻加入,锦衣划过夜空,如血色刀光,赫九霄和他一起破窗而入!
他们口中被对方咬伤的伤口还在抽痛,一时间无论这歌声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再生异样,而方才若是他们真的动手,结局实难想象。
被这歌声激怒,他们的啸声和长吟注入真力,就在歌声将歇,曲声渐落,又要再起的那一刹那,如一支利剑破入其中,再也无以为继,同时间,两人翻身落地,已在小楼之中!
小楼里霎时安静了,静的就如从未有人唱歌,从未有人弹琴,房里放着零零碎碎的东西,全是胭脂花粉,有绣屏、团扇、丝帕、笔砚,每一件都精致华美,每一样都玲珑引人,窗口不远的软榻前还摆著一具琴,歌者却已不见。
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在赫九霄和赫千辰全力一击,骤然而起的瞬间从这里起身离开,只要这里有人,就不可能在这转瞬办到,除非是鬼魅,才能无声无息,比他们的轻功还快。
难道唱出九天寰曲的人真的不是人,而是鬼?胭脂林是由鬼魂看守?这种荒诞无稽的结论赫千辰和赫九霄两人谁都不会相信。
忽有所觉,赫千辰倏地抬头,蛟蚕丝疾射而去,一线金芒闪过,房梁之上有一女子身形翻动,身上缠绕红绸,就挂在那绸带之上,如九天玄女翱翔飞天,翻飞而过,她本以为已经避开,正待微笑,骤然惊呼。
先前那一招原是虚招,金线早已从她背后绕过,刺中她的肩头,手中无力,她从上坠下,落地之时姿势却极为好看,恰恰倒在那方软榻上。
她身上竟只缠著红绸,露出双手双足,纤白的足尖微颤,身上的红绸在掉落之时散开,恰好只掩住胸前和双~腿~之~间的方寸之地。
"你们是谁?"她轻轻开口,红唇微启,乌发蓬松垂落,就在她雪~白的胸前,不断起伏的胸口在烛火的摇曳下留下几许暗影,那起伏的暗影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
她有一张足够让人为之疯狂的脸,可以让男人为她下地狱,为她而上刀山,她就那么躺在那里,放松的同时似乎有些紧张,这种紧张和防备更易挑起他人心里的某些想法,她似乎不知,一双纯净如水的大眼,朝他们望过去。
"你又是谁?"两人都没动,赫千辰淡淡微笑,如此回答,犹如是被人请去做客,而非破窗而入。
女子眨了眨眼,眼神在他们身上又打量几回,笑的愉悦,"我叫胭脂,进了这座林子的所有东西都属于我。"
"所以,你们也是我的。"她低语,笑的无比纯真,一如不识人事的少女,找到了最合心意的玩具。
若是其他男人,不用等到现在,早就心猿意马,到了此时,更是会浮想联翩,甚至急不可待的扑上前去,但在胭脂面前,她只看到那个穿青衣的对她笑了笑,"方才的歌曲是你所唱?"
"这里也没有别人,这座小楼里,楼上只有我一人,若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会上来。"胭脂答非所问,等说完了,才又继续答道:"所以那歌曲只能是我所唱,不知你们两位公子喜不喜欢?"
"好歌好曲。"赫千辰慢慢的说,看着她望来的眼神,见到她眼波荡漾,竟似恍惚了一下,伸过手去,去拉她身上的红绸。
那方红绸半挂在她身上,只要揭漉,便是她雪~白的身子,她在那方红绸之下,身无寸缕,殷红的绸面映衬着冰肌雪肤,乌发散落,仿佛只待赫千辰再靠近,她便会将他搂住。
青袖下的手即将碰到那方红绸,赫千辰的手忽然停住,是赫九霄拉住他,"何必这么麻烦。"话毕,他双手如电,撕开胭脂身上的绸缎,毫不迟疑绞上她的咽喉。
"呃——"胭脂从没想过会有男人不被她的姿色所迷,就如她也没想到有人能破了九天寰曲一样,指尖露出一截锐光,她的手从红绸划过,"嘶啦"断裂,她翻身落地,大喊一声,"来人!"
赫千辰听见楼下脚步声响起,无奈的瞥了身旁的赫九霄一眼,"你不该阻止我出手。"
赫九霄知道他方才有意装作被胭脂所迷,就是为了乘其不备,但,"我不能看着你碰她,就算是装的也不行。"一脚踢开那张软榻,他做好迎敌的准备。
情愿麻烦一些,也不愿用更简单的方法达到目的,只为了不让他沾了那胭脂身上盖的红绸?赫千辰倒是不觉得意外,这确实是赫九霄的做法,对于杀人的手段,赫九霄素来都更直接,快速,而他则习惯利用各种手段,来使自己更轻松的达到目的。
"不能放过她。"赫九霄注视来人,胭脂在最前方,其他也全是女子,她们的打扮和架势,看来是有什么阵法。
"我没说会放过她。"赫千辰淡淡回答,他的舌尖还在痛,口中还有血,是他的,也有赫九霄的。
九天寰曲,胭脂,已经激怒了他们两兄弟,这座小楼,从胭脂唱出九天寰曲的一刻,注定了它覆灭的命运。
一声低喝,腾身而起,赫千辰掌中蛟蚕丝犹如金色细藤,缠绕之间穿梭如电,电光转折激起五彩绸缎,那些女子云鬓香衣,仿佛仙子降临,各色彩绸被抛掷悬挂梁上,翻飞其中的女子犹如游~走在九天之端。
看似华美,却在无形中将彩绸交织如网,将两人困入其中,那一个个娇美的身影不出一声,就像蜘蛛,攀附于各自的蛛网上,彩绸纵横交错,从梁上到窗口,还有墙边,错落有致,将退路一一堵死。
赫千辰与赫九霄却根本没有想过要找退路,他们唯一的目的,是杀!
倾城落九霄 第一百八十七章 白骨冢
两道身影高高跃起,霎时间房里充满金芒、掌风、人影,剑光!
歌声曲声早已消散,绸带摩擦,发出惊嘶嘶的声响,犹如最毒的蛇,盘踞占满整个房间,煞那间满眼红绸紫锻交错,袖剑寒芒连闪。
胭脂就在众女之中,她的容貌最美,出手也最狠,而令人胆寒的是她无论手中招式有多狠绝,脸上还是带笑,带着那犹似少女的笑,仿佛眼下不过是在起舞。
但她的这曲歌舞显然跳的不是时机,也选错了人,凌厉的掌风半点不留余地,赫九霄身如魅影,每一次闪身就有一击掌风刮过,就像寒刃,刮破绸带的同时也割断人的咽喉,纵然是再美的绝色,在他眼中和枯骨无异。
对血魔医而言,人只分生与死,没有其他区别,冰寒的眼眸仿佛阎罗注祝人间,毫不留情的带走人命,赫九霄掌下无情,赫千辰却游~走于缠绕的绸带之中,一脚点过红绸,自下而上,蛟蚕丝搅乱绸带,绞住凌空掠过的双足,将人从半空扯下。
只要一落地,等持她们的便是无情冰寒的掌风,血溅人亡。两人含怒而发,下手极快,等胭脂发觉之时,她们已从围捕变成受人围捕。
一龚红绸横空而过,胭脂落到她的琴边,抬指,九天寰曲再次响起,嘴边隐现笑意,她正待看两人反应,不想气血翻腾,喷出一口血来,不敢置信的抹去唇上的血,她瞪着手上殷红,"你们竟敢伤我?!"
第一次被人所伤,第一次有人没把她放在眼里,胭脂气怒交集,在他们破了九天寰曲之时就已受内伤,此时一气,伤势加剧,那两人却根本没有看她一眼,一边与人交手,那穿着青衣的男人一边悠然道:"何止伤你……"
"是要你的命。"像冰锥划过,一道冷声接话,一击掌力袭来,胭脂知道自己不是敌手,正要闪避,后脊倏然发寒,有什么抵住她的背部,"还有我们!"
红菱从窗外跳入,匕首直直插入胭脂的背部,红菱不是男人,她对胭脂这样的女子当然不会另眼相看,要说有什么特别感觉,也许就是特别的讨厌,使她被九天寰曲控制心神,敌我不分,红菱对此大为恼火。
背后被一刀刺入,避无可避,胭脂的胸前又生生受了一掌,一蓬血雾喷出,挂满鲜血的红唇颤动,她像是不甘,缓缓倒在地上,至见都不明白,为何世上会有人不被她所迷,无忧夫人曾告诉她,她是世上最美的女子,没有男人能逃过她的诱~惑,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两人……
胭脂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她至死都不知道,当一个人满心满眼全都被另一个人占据的时候,其他的再出色的容颜,再诱~人的身段,都只是一团会动的肉而已,如此又怎能令人动心,怎可能叫人心软?
"难道这就是胭脂林的秘密?"风驭修就在红菱身后,下手也不犹豫,一通乱棒,在交织起的阵势里见招拆招,他和红菱一样,对被人控制也耿耿于怀。
谁都不喜欢被人掌控,继而心神丧失的那种感觉。
风驭修和红菱受了歌声的迷感,中了九天寰曲,都将对方视作仇敌,差一点就两败俱伤,幸好琴音忽然停下,他们才恢复清醒,马上赶来。
边打边说,风驭修和红菱都愤恨不已,胭脂死了,其他的女子难兔心惊动摇,赫千辰瞧准时机,提起退后,扬声说道:"无忧夫人已死,你们还要再战吗?"
胭脂和无忧大人都已死,众女虽有动摇,但她们早就被培养成仇视男子的性格,见胭脂死去还是一声不吭,只怒视他们,手下不停。
赫千辰似乎就等她们表态,也不意外,退到一边,他没有加入战局,慢慢奉起窗帘边上的油灯,淡淡一笑,抛向那些挂起的绸缎……
炫丽的火舌舔砥,沿着绸幔四散烧去,众女慌忙想要扯断那些绸缎,一时间却根本来不及扯开那么多,周围火焰已经窜上,她们仿佛是困在自己网上的蜘蛛,手忙脚乱,再也无暇进攻。
"干的好!"风驭修大笑,也退到一边,赫九霄送出最后一掌,在赫千辰依旧平静悠然的注祝下走到他身旁,"风助火势,这片林子也将付之一炬。"
"在火烧来之前,我们去取冰河莲子。"赫千辰从窗口跃下,他已算好时间,等这座小楼烧完,他们早已取了莲子离开了。
"冰河莲子在哪里?"红菱最是关心这个问题 连忙追问。
"可见到那个冰湖?"站在燃烧的小楼下,忽闪的火光映着赫千辰悠然温和的表情,他一手指着小楼的另一头,那里确实有个湖泊,不大,湖面结冰,能看到薄薄的冰冷雾气。
他的话音平淡从容,仿佛方才没有放过一把大火,而那把大火会将这片林子付之一炬,红菱暗中咋舌,从他与赫九霄身上,她看不出两人有被九天寰曲控制过的痕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惹恼了赫千辰这样的人。
几人来到冰湖边,另一边小楼上的火光照亮夜色,结冰的湖面雾气飘袅,才站到湖岸边就能感觉到一阵阵的寒气涌上,风驭修蹲下用手按着湖面,"你怎么知道冰河莲子就在下面?"
"冰河莲子性寒,一旦遇热便失去效用,水清澜得到莲子之后无处可放,若不置于水底便会成为废物,她不会那么笨,摆在身边,青黛楼里唯有胭脂林是禁地,也唯有这里最是安全,我们眼前的是这里唯一的湖泊,也恰是放置冰河莲子最适宜的地方。"
赫千辰站在湖岸边,望着湖面,轻淡的话音在火烧的爆裂声里依然清晰可闻,红菱不自觉的点头,然后便听见赫九霄冰冷的问话:"谁去取?"
湖面结冰,湖底将更为冰寒,冰河莲子若是摆放在湖底,谁能破冰而下,取得冰河莲子?首先得在湖面开出一口破口,人进去了,若是不能找到莲子,又找不到原来的洞口,岂不是要冻死淹死在这湖里?
这不是件简单的事,需要冒风险,还需要深厚的功力,才能抵挡这股寒气。
几人在湖边商议了一下,红菱自觉此事由她而起,自该她去,正在说着,突然听见有什么在爬动的声响,"什么东西?"她指着一块巨石之后,似乎看见有什么动了动。
"你们有没有觉得奇怪,为什么大家都说胭脂林有进无出?就算那个胭脂再美,也不可能留住所有的人,若是有女子进来呢?"风驭修也看着那个方向,忽然说道。
"那些话不知是谁说的!"红菱对这个传言非常不满 "我不是男人,我进了胭脂林,也不见她们对我手软,她口中说着,双眼还是盯着那巨石之后。
"想要进入胭脂林的多是男人,少有女子误入胭脂林,所以才会传说男人有进无出,令人误以为只要是女子就会无恙。"赫千辰也在看那块巨石,"这个胭脂林,恐怕不是只有胭脂……"
夜色深沉,火光熊熊,月光洒下将那块石头照亮,石头下的阴影里确实有东西在动,赫九霄不知看到什么,冰寒妖冷的眸色沉下,将赫千辰拉到身边,在他疑惑的注视下,缓缓说道:"蓝蝎。"
"我爹就是被蓝蝎咬伤!"红菱咬牙怒视巨石之后,"那后面有蓝蝎?"
赫千辰看着石头后面,双目微阖,沉声道:"这才是胭脂林的秘密……"
随着他慢慢落下的话音,石头后面爬动的东西终于露出真容,那是一只身体短小尾部奇长的蝎子,通体暗黑,在光下隐泛幽蓝,爬动之时发出簌簌的声响,正往他们这里而来。
红菱见到"仇人"分外眼红,拔足就要上前将它踩死,被赫千辰厉声阻拦,"回来!"
她不明所以,定睛看去,却见赫千辰的话才落音,那巨石后居然爬出大大小小十数只蓝蝎,看这架势还有继续增多的可能。
胭脂林之所以让人有去无回,不是因为胭脂,而是因为毒蝎!
"你们看那里!"风驭修的叫声充满惊异,他指着另一边,只见从湖岸另一头,不知数量有多少的蓝蝎密密麻麻的铺满一地,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这里是蓝蝎看守,这个湖是它们的领地,谁想取得冰河莲子,便会被毒蝎所噬。"赫九霄冷冷的下了判断,身形猛然跃起,落到巨石之上脚下重踢,"千辰!"
一袭掌风从赫千辰手中挥出,拍在巨石之上,赫九霄足下之力与他的掌力合一,那块石头陡然爆裂,四散飞射的碎石砸死了不少蓝蝎,巨石之后露出一面"白墙"。
那并非真的白墙,而是由排列整齐的头骨组成,森森白骨上两处凹陷的黑洞,如一双双眼,一齐看着他们,头骨的口中,眼窝中,爬满了蓝蝎,它们的足在那白骨上发出一声声令人悚然的摩擦声,死者都是死于胭脂林的人,他们的尸骨已然已成了蓝蝎的聚集之处!
红菱看到一个毒蝎不怕,但面对这么一群,甚至还在不断涌来的毒蝎,脸色骤变,颤抖的问道:"我们……我们怎么办?"
"取得冰河莲子,立即离开。"赫千辰回答的没有一点犹豫 眼下也没有时间给他们再犹豫,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想为何这里会出现这么多蓝蝎。
"我下去,你在外等我,小心这些毒蝎。"赫九霄转身,没走几步,身后的赫千辰一把将他拉住,"你在胡说什么?你手上的伤还没愈合!"
赫千辰沉着脸,拉起赫九霄的手,"你想让自已的手废了不成?"他低斥,拉过赫九霄紧紧抱住,低声说道:"由我下去!我去为你取得冰河莲子,你在上面可以用异力,不让蓝蝎接近,不许让自己受伤!等我回来!"
"你不准去!"赫九霄自然不会答应,赫千辰却不由分说拉出蛟蚕丝的一头,放到他手中,"这个给你,只要我找到冰河莲子就可以顺着蛟蚕丝回来。"
说完不等赫九霄阻拦,他纵身跃起,一掌劈碎湖面,从裂开的洞口,跃入水中。
倾城落九霄 第一百八十八章 冰湖
水上泛起波澜,冰层破碎,漂浮在水面之上,寒雾凝结不散,那水有多冷,这湖有多深,除了此刻已身在水中的赫千辰,谁也不知。
赫九霄站在湖边,一手紧紧握着蛟蚕丝的一端,几乎忍不住想就此把水里的人拉上来,硬生生克制住这种想法,他紧紧咬着牙,面色铁青,脸色冷的怕人,伫立不动间,有毒蝎接近,却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了下来,竟从本能觉出危险,不敢接近。
寒风还在吹送,湖边的风似乎特别冷,连不远处的大火都没能温暖这里的气息,冷月照著破碎的湖面,照着爬满一地的毒蝎,冰与火之间,锦衣拂动,扬起黑发,也扬起一丝丝阴冷。
这股冷意比凛冽寒风还要刺人,比湖上冰层还要冷沉,谁也不能将其忽略,风驭修和红菱见到赫千辰忽然跳下湖去已经觉得惊讶,此时再见到这样的赫九霄,更不知是什么感觉,是诧异还是恐惧……
赫九霄冰寒妖冷的眼盯视着湘面,然后缓缓转身,面无表情的举起了手,"轰——"白骨堆成的高墙整个倒塌,一颗颗森森头颅在地上滚动,毒蝎从里爬出,纷纷聚集。
"他是不是疯了?"红菱面对越来越多的毒蝎,忍不住低声问风驭修。
"我看未必。"风驭修单凭手中的枯木就砸死不少毒蝎,不过他的眼前周围还有大片,分神回想穆晟对这两人的评价,他又对红菱补充了一句,"也许赫九霄本来就是个疯子,现在才是他不疯的时候。"若是没有赫千辰,也许血魔医赫九霄真的会成为魔头也说不定。
红菱不知他是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也无暇再问,光是对付眼前这些毒蝎就够叫她忙的了,就在两人对话之时,赫九霄周围又响起几声爆裂声,这次爆裂的却不是石头,也不是白骨,而是毒蝎!
在赫九霄脚下的毒蝎一只一只接二连三的爆体而亡,红菱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呆呆看着,差点就忘记眼前的危险,被风驭修大喝一声提醒,"看地上!"
她慌忙回神,跃身避过就要爬上来的毒蝎,"怎不回事?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是妖狐族的人。"风驭修没有多说,只这么一句已经够红菱明白了,"他们有妖狐族的异能?"
"轰""轰""轰"几声裂响打断他们的对话,溅起地上泥屑,大片毒蝎四分五裂的落在地上,赫九霄扬手之间便有毒蝎爆体而亡,在他身边根本就没有蓝蝎敢接近。
如此一来毒蝎都朝另两人身边爬去,风驭修抵挡逐渐接近的毒蝎,红菱脸上红白交错,又惊又怒,穿着皮靴的脚朝毒蝎身上踩下,毒蝎却顺着她的腿往上爬来,惊吓不已,她用袖拂去毒蝎,风驭修见状朝她大喊:"不要用手,小心它们身上也有毒!"
天上不知何时开始下雪,细细的白雪,不很大,却延缓了小楼那边的火势,飘飘洒洒的落下,青黑色的蝎子成群结队
,身上都泛着剧毒的颜色,一眼望去碧蓝一片,沾上白雪,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的美感。
只可惜无人会去欣赏,风驭修和红菱杀都来不及。
细雪飘落在赫九霄的发上,也沾湿锦衣,他挥手抬袖,却始终一语不发,站在湖边的身影透出一股骇人的气息已经过去许久了他还没感觉到蛟蚕丝有收紧的迹象。
千辰!阴暗的神色愈加往下沉,赫九霄心头焦急,澎湃的异力在体内汇聚,从手上汹涌而出!将所有的担心和恐惧全都发泄在手上,不止毒蝎被炸开,地面也飞射起无数尘埃碎石,冷冽寒风狂卷,不断呼啸。
就连风驭修和红菱都不敢接近,他们也开始担心起来,赫千辰下去已经有一会儿了,再这么下去,就算他没有冻死也要窒息而死,他究竟有没有找到冰河莲子?
湖面很安静,在飘扬的白雪之下更显静谧安详,谁也看不出湖面之下如何。
这时候赫千辰正在寻找冰河莲子,借着他下水之前所吸的那口气,他用内息调整身体状态,但也已经支持不了多久了,他心里不禁有些着急,若上去换气,他不知道自已还能不能再下水一次。
方才从湖面上跃下,就在那一瞬间,犹如千万根寒针一起扎入他全身的每一块骨头,太阳穴突突直跳,身体本能的抗拒这种寒意,就算是用内力让自已御寒,也无法抵挡住这股深入骨髓的冰冷。
他不去理睬这种感觉,等他一直往下,逐渐适应,顿时觉得身上无处不痛,比他曾受过的任何一种痛苦都要来的难以忍受。
尽管如此,但赫千辰从方才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后悔,他的目的很明确,他要取得冰河莲子,而冰河莲子就在这潭湖水中。所以就算再冷,再困难,他依旧会这么做。
赫九霄身上的迦蓝之毒在还没找到毒医迦蓝之前,唯有用冰河莲子才能缓解,这是赫九霄曾对他提过的,但中原并没有冰河莲子,他也没听说有谁有这东西,没想到在这里找到希望。
湖水冷的彻骨,就算已经习惯这种冷,赫千辰的行动还是被其影响,眼前视线很模糊,为免眼睛受伤,他不能完全睁开眼,只见湖底空荡荡的,像是常年都结着冰,没有任何鱼类的骸骨,也没有水草残根。
冰河莲子究竟在哪里?心里越来越焦急,他手中的蛟蚕丝已经不够长了,若是放开,可能就再也无法找到回去的方向,气力用尽之后他不知道自已还有没有力量从下打开上面的冰层……
在冰冷的湖水里,他的脸色映着水波,也似被冻结了一般,微微泛青的颜色里透出几丝异样的微红,然后又转做苍白,那是气息不够的征兆。
九霄……九霄……不要怪我。心里默念,赫千辰略一犹豫,放开了手上的蛟蚕丝。
湖面上,赫九霄忽然发觉始终紧握的蛟蚕丝在绷紧之后陡然一松,软软的垂下,似乎在水中飘飘荡荡的,无处着力,心里一紧,他顷刻间就明白了这代表什么。
"该死的!"急怒交加,赫九霄一声大喝,如雷霆霹雳,黑发骤然四散,双目赤红,"千辰——"周遭的蓝蝎已不能动,似乎感觉到空气里飘浮的危险,风驭修和红菱闻声转头,只看到一道紫金暗影投入湖中。
赫九霄感觉到了赫千辰先前体会到的刺骨冰寒,心急如焚,他紧握蛟蚕丝,在水中寻找着赫千辰的身影,全然忘了什么冰河莲子,身形如梭,他急急往前,双目感觉到刺痛,却没合上眼,他必须看清眼前,绝不能错过他!
终于,眼前出现一道青色的暗影,赫千辰在另一头朝他示意,举起手中的一样东西,赫九霄急忙游过去,对他手上的东西看也没看一眼,而是直接覆上他的唇,渡去一口气。
两人的衣袂随着水波拂动,黑发扬起,赫千辰推开他,皱着眉慢慢摇头,赫九霄这么做对他自己不利,他们还要找寻出路上去,若没了气力,他和他两人都会有危险。
一前一后,他们在水中往来路游过去,却已经找不到那个洞口在哪里,往上只能看到一层厚厚的冰层,贴着冰层,赫千辰重重敲打了一下,湖水缓去#拳快的力量,冰层对#封#湖面,纹见#动,他心跳加快,耳边只有如鼓的跳动声,潜水已太久,他已经不能再支持下去。
赫九霄当然知道这一点,拉住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在水中他冰冷的脸上那股妖邪之气如同鬼魅,双眼暴起一股寒光,仿佛蒙上血雾,就如在赫谷后山的那一日,眼底泛起汹涌的骇浪和杀意,在赫千辰紧张担心之时,他的双掌慢慢贴在冰层上——
"嘭——"湖面巨响,连地面都动摇震荡,风驭修和红菱几乎站立不稳,只见冰封的湖面整个碎裂,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水中跃出,带起一片水练冰屑,在风雪之中落下。
力竭倒在地上,又怕血流停滞,勉强站起,他们互相搀扶靠在一截枯树上。
"你冻僵了!"赫九霄一把抱住他,赫千辰伸出手,"我没事,你先别管我。"他的说话声都在颤抖,两人紧紧相拥,不断揉搓对方的背部,心口紧贴,不让体温再次流失。
毒蝎早就被消灭了不少,加之有赫九霄在,更不敢靠近,它们对异力十分敏感,本能的逃离,赫千辰的双手已经发红,动作略微僵硬的拿起手上的东西,取出什么,直接塞到赫九霄口中,"吃下去。"
那是冰河莲子,赫九霄体内窜动的异力在冰河莲子的效用下渐渐平复,迦蓝之毒能让他失控,莲子的药效则是清心,不是缓解迦蓝之毒的毒性,而是增强了赫九霄自身的控制力。
先前九天寰曲在无形中已挑起他心底的杀意,赫千辰之所以这么急着取得冰河莲子,也是怕九天寰曲对迦蓝之毒起到什么影响,如今见他服下,这才放下心,急促喘息,一旦放松,他全身都开始颤抖,身上的刺痛还没退下。
赫九霄比他稍好,但是双~唇也有些发青,发上如同结着冰霜,白蒙蒙的一层,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互相揉搓对方的四肢,不让血脉停滞,赫千辰拉着赫九霄的手哈着热气,看到他掌心露出的伤口。
包扎的布条早就散了,那伤口翻卷,已经冻得发白,里面是深红的血肉,一眼见到,他的心里就像有什么刺了一下,不断的往里穿透,什么都没说,他抱紧赫九霄,寻到对方同样冰冷的唇,用吻来温暖。
天已经亮了,细雪还在飘扬,两人在雪中相拥,细细白白的雪片就落在他们两人身上发上,他们却没有发现,只顾着对方,无论是拥抱还是关切低语,甚至是亲吻,纵然是在人前,也还是显得那么自然。
这一双身影,这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风驭修和红菱看的目不转睛,心里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不知是羡慕还是感慨。
倾城落九霄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关切
大火还在雪中燃烧,熊熊火焰烧去雪花,蒸腾着冒出白雾,分明能听到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却无端让人觉得这一刻似乎很安静,静的谁也不想开口,不想去打扰树下的那两个人。
赫九霄在水下的时间不如赫千辰来的长久,恢复的比他快一些,抱紧赫千辰,温暖他冻僵的身体,赫九霄的脸色非常不好,不只是因为寒冷,更因为先前赫千辰擅自下水,还放开了蛟蚕丝,"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听见他的低吼,赫千辰扬起一丝笑,平心静气的回答:"为你取得冰河莲子。"他的说话声已经不再颤抖,但四肢的威觉还没恢复,双手有种火辣辣的刺痛感,抬起手拂去赫九霄发间的雪花,他这才发现天上下雪了。
"你若要生气,也等我们先回去再说。"赫千辰退开几步,不想就这个问题再讨论下去,拿起上岸之后被他放在一边的东西递给赫九霄:"怪不得这个湖冷的出奇,你看这是什么。"
"玄冰?!"赫九霄脸色更沉,冰珠似的话音连不远处的风驭修和红菱听到都要发抖,只见赫九霄接过赫千辰手上的东西,"玄冰千年不化,能令水成冰,纵是夏日也不能令其融化。"
冰河莲子放在玄冰旁,确实是最合适的,如此药效不会失去,却也令这座冰湖常年封冻,冷雾缭绕,在夏日应该是绝美的景色,但在冬天这种冷会要了人命,只看赫千辰和赫九霄如此的功力,都没能抵挡住这股寒意,就知道这座湖底下有多冷。
风驭修和红菱听到他们的对话,不寒而栗,他们脚下的蓝蝎感觉到火焰逼近,开始四散退去。赫千辰瞧了眼地上被碎的稀烂的蓝蝎,可以想象赫九霄先前是什么心情。
亲眼看着赫千辰跳入湖中,连阻拦都来不及,赫九霄当时有多担心多生气,可想而知。
"你跳的是玄冰湖。"最后的几个字特别的冷,就像是也被玄冰冻住,冷冷的眼眸露出寒芒,赫九霄的话冰冷生硬,就用那只受伤的手,他抓起赫千辰,踩过脚下蓝蝎的尸体,直接往外走。
赫千辰只能摇头轻笑,不与他争辩什么,赫九霄有意用这只手,就是不让他抗拒。
细雪略微阻挡了大火,但火势依旧蔓延,就要烧到湖岸边,那些枯枝遇到火星就燃烧起来,蓝蝎早就四散逃命,顾不上再攻击他们,几人穿过林子就是青黛楼的另一头,楼里的人发现大火早就乱成一团,竟没人发现他们的离去。
有进无出的胭脂林,即将被这场大火吞噬,所有害人之物都将付之一炬,灰飞烟灭。
在青黛楼外亲眼看着他们这一行人进去的江湖看客,又亲眼看到他们出来,完好无损,没有一个人死在里面,相反,青黛楼却着了火。
再次肯定他们不是等闲之辈,万央各方都开始关注。
这时候几人正找客找住下,他们的第一件事就是准备热水,风驭修和红菱各自洗漱休息,赫千辰与赫九霄回了房开始用热水擦身,一点点让体温恢复。
玄冰结成的冰湖,那种冷是刺入皮肤骨髓的,若是立刻浸入热水里,连肌肉都会坏死,他们运功让血脉流通,用热水捂住冻的特别严重的地方,等知觉慢慢恢复,这才把身体浸入水里,像是从死到生,赫千辰慢慢的吐出一口气。
赫九霄从回来之后就一直没说话,脸色很冷,这种冷绝不是因为身上的寒冷,不是因为他手上的伤,沐浴完毕,擦拭身体,与平时没什么不同,但赫千辰就是知道对方正在生气,而理由是什么,他不是不知道。
换上干净的衣服,随手擦干了发,他走到赫九霄身边,"让你担心了。"
"你还知道我为你担心?"赫九霄沉声接话,冷冷的看他,带着明显的怒意,"你行事总是三思后行,这次为何没那么做?如此莽撞,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找不到冰河莲子,可能在水底遇到其他危险,可能无法原路返回而在水里窒息?!难道你是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
房里有阵阵回响,赫九霄的话冷酷尖锐,赫千辰不知是无言以对还是默认,没有回答,静静的看着他,片刻,笑了笑,"有你这个血魔医在,我怎么会有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这叫好好的?!"赫九霄怒声喝道,他拉开赫千辰的衣襟,露出衣衫下几处冻伤,皮肤已经发红肿起,"你这算是好好的?"
他质问,赫千辰淡淡瞥过,拉起里面的衣服,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随即一扬眉,"总比你手上的伤要好的多,我总不能让你下湖,我受伤了你能医我,你若有事,要我怎么办?我可不是血魔医。"
他轻笑打趣,赫九霄僵硬的脸上却还是没有半点笑意,反而更显得不悦,满脸阴沉:"不要拿自己的生死开玩笑,以后再也不准这么做,听见没有?"
他说的冷冽,有种命令式的强硬,赫千辰闻言神情淡淡,拢起衣衫走到床边准备睡下,"假若再回到那个时候,我还是会那么做。"
"你说什么?"赫九霄几步走去,把他要躺下的身体扯到面前,狠狠盯着他,"你还要让我为你担心几次?!"
"九霄。"赫千辰认真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不等赫九霄再说什么,就着此刻的姿势猛然抱紧他一起倒在床上,俯身往下,注视赫九霄,微阖着眼,眼底神情异带严肃,"你担心我,我难道就不担心你?你身上的毒还未清,要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下到水里去取冰河莲子?"
他拉起赫九霄已经重新上药包扎好的手,一声叹息。
"你觉得我这次太冲动,那我告诉你,我不是没有考虑过,让风驭修或者红菱去,但除了你,让其他人去取我都不放心,你去我就更不放心,在那种情况下,唯有我是最合适的人选。"赫千辰说出他当时的想法,如晨星的双眼平静的看着他,其中的冷静和理智让赫九霄又是赞赏又是无奈。
血魔医赫九霄也有无奈的时候,对赫千辰他已经妥协很多,一贯的霸道和强硬都有所收敛,只因眼前的人根本不需要他来告诉他怎么做,任何时候赫千辰都头脑清醒,机敏过人。
"所以你就让我在岸上为你担心。"赫九霄话里还有不悦,话音冰冷依旧,但赫千辰能感觉出他的情绪已经稍有缓和,闻言轻笑,"你最后不还是下来找我了?"
低低说完,他俯身吻在赫九霄的嘴角,又被对方拉下,两人的唇碰到一起,唇上的温度比原先都要低,更令人觉得口中的热,湿润温热的触感令他们都不想放开,断断续续的轻吻,让气息交融,两人相贴的身体逐渐泛起热度,衣物摩擦,在逐渐加深的亲吻里,两人的身体逐渐紧绷。
赫千辰先退开,呼吸略显急促,"我们都很累了,过几日……"
他话里指的是什么意思,眼下他们两人都知道。
"过几日就过几日。"赫九霄抬眼看他,话音微微沙哑,双手抚在他背上,拉着他躺在身边,"我会找地方配齐药草,被湖水浸过的地方都要泡热水,否则寒气入了骨髓,对你的身体不利。"
赫千辰对此没有意见,赫九霄是医,在这些方面赫千辰从不与他争辩,他一向很注意自己身体的状况,赫九霄所说的绝不是没有道理。
两人睡下,第二日,休息好了的风驭修和红菱一起来敲门,本以为经过昨夜,两人必定精疲力尽,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叩门的时候还有些迟疑,不想风驭修才敲了两下,里面就传来赫千辰的答话,"进来。"
进了门,他们在外间看到里面,隔着屏风,但还是能看到坐在椅子上的人,一身锦衣的自然是赫九霄,只看到侧影,在他身后的是赫千辰。
他正拢起赫九霄的发,绑起上面的部分编好发结,用发带系上,又理了理下面的,动作没有刻意的放轻,并不显得太过温柔,却很自然随意,说不出的悠然。
那个坐在椅上的人似乎也很享受这一刻,那身冷硬冰寒的气息不再那么明显,起码他们在外不觉得很明显。
倘若以前有人说血魔医赫九霄也会露出温情的一面,那是谁也不会相信的,但只要看到现在的情形,谁都不会再怀疑他也是个人,而不是如人所说,近似于魔,只有无情无心的冷血。
"你这几日不要太伤神,看东西不要太久,能不看的时候最好闭着眼,听见没有?"出乎他们意料,这么吩咐叮嘱的是赫千辰,他放下手,不忘在赫九霄耳边提醒。
"我才是医,我当然知道。"赫九霄没有睁眼,那双妖异冰冷的眸阖着,却又朝后说了一句,"但我想要看你,那又该如何?"
他的问题不是玩笑,赫千辰清楚的知道赫九霄是真的在为此懊恼,忍不住轻笑,他转身走到一边端了茶放到他手上,"那就快些医好自已的眼晴。"
赫九霄微阖双眼,动作却一点都不迟缓,没看出任珂妨碍,功力到了一定境界之后,就算不用双眼也能感觉到事物的移动,他接过茶盏,喝了口茶,"过几日就好。"
因为太冷,在湖水里赫九霄的眼睛受了冻,双眼微红,昨夜症状没出来,今日起来看东西就有些模糊,这种伤势在血魔医眼中根本不算什么,倒是赫千辰更紧张一些。
不过表面上是看不出的,慢慢走到外面,他示意风驭修和红菱坐下,步伐还是沉稳,神情浅淡温和,"接下来是要去找思苏了。"
这并非疑问,红菱连忙点头,"能不能让我看看冰河莲子?"她还没见过冰河莲子的模样,昨日被赫千辰与赫九霄之间的情感所震动,她根本就忘了这回事。
倾城落九霄 第一百九十章 寻医
赫千辰点头,走回到里面,赫九霄起身拿起一个盒子递给他,这是赫千辰当初送给他的持叶珍珑,用来放置各种奇珍异草最为合适,冰河莲子连同那块玄冰,一起放在其中。
他偶尔出谷去寻些药草,或者有人求医用奇药来换,存放的时候时常会用上它,这次他出门也带着,一直与换洗的衣物放在一起,搁在马背上的行囊中。
赫千辰拿着持叶珍珑走到他们面前,打开了盒子。
风驭修也没见过冰河莲子,探头张望,只见盒中摆放着一个类似莲蓬的东西,青青嫩嫩的颜色,水灵灵的透着绿意,如同翡翠,里面生着数枚雪~白晶莹的莲子,一白一绿两相辉映,那颜色说不出的好看。
莲蓬旁边就是玄冰,看不出其他什么特别,就是特别的白,如同一块玉石,上面绕着冷雾,让人很难想象就是它令一座湖泊常年结冰,不会融化。
"这就是冰河莲子,我爹有救了。"红菱激动的双手微颤,小心翼翼的盖上盒子,推到赫千辰面前,"还是你们保管,我怕有人知道我们是去找这东西,看到我们安全出来,有人会打它的主意。"
风驭修对此倒是不太担心,有赤狼族人的禀报,他对江湖局势十分清楚,"知道你们在中原的地位,我想没什么人敢随便打你们的主意。"
他顿了顿,想到一早手下的回报,笑着问道:"你们知不知道,这里的人都在传说,江湖上被七杀令弄的人心惶惶,朝廷知道,但是没人敢拿你们怎么样,巫医谷和千机阁还是好好的,谁也不敢动。"
他笑语,言下很佩服这一点,赫千辰微微扬起嘴角,神情淡淡,似乎并不觉得意外,赫九霄在里面慢慢喝茶,没什么反应,就像是理所当然,他们心里都明白,朝廷不是没有反应,不是不敢动,而是没有动的理由。
即便不能将他们掌控在手中,安陵王楚雷也是不想与赫千辰与赫九霄为敌的,而楚青韩就更不会主动对他们露出敌意。楚雷和楚青韩任何一方若是对他们两兄弟不利,便是等于亲手将他们推向另一方阵营,楚雷和楚青韩当然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何况如今楚靖玄这个太子身边又多了一个双胞兄弟楚靖,楚雷和楚青韩都该知道他的存在了,光是弄明白楚靖玄这个太子的打算,与他周旋,就够楚雷和楚青韩忙活的了,哪里还有空去管江湖上的事。
七杀令闹的再大,毕竟没威胁到朝廷,楚青韩还应该高兴,这件事压下了他用红颜下毒引起混乱这个消息,眼下他烦恼的该是他们两兄弟来万央的目的。他与万央是暗中有联系的。
身在万央,赫千辰与赫九霄都没去考虑中原的事,这些他们都已算到,而且有花南隐为他们看着,他们也不怎么担心,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思苏,用冰河莲子换取迦蓝的下落。
赫九霄的眼睛还需要几日时间才好,赫千辰本想过些日子再上路,但红菱的爹恐怕等不了那么久,而且双眼暂时不能睁开,对赫九霄的影响也不是特别大,便决定马上启程。
不过在临走之前,赫九霄提出要赫千辰先泡过药水才能走,他命风驭修的手下去买来草药,泡在滚水里,等药性出来了,两人都到药水里泡了几回,彻底去了寒气,这才上路。
他们的目的地是天鹭,就是红菱原先所在的地方,也是万央与炎朝之间,离边界最近的那个城,风驭修也陪着他们回去,但他等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稽晟总是行踪诡秘,从不将话说明白,每回都闪烁其词,赫千辰也想等他出现,却始终没在万央见到他。他不知他身上还有什么秘密,或者是他身后还有什么,但隐约的,他能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东西。
无论如何,是要去一次妖狐族的,到时一切就可明白,赫千辰没有再去想,路上他唯一做的事是照看赫九霄,一直到天鹭,赫九霄的眼睛还没痊愈,但总算有了明显的好转。
天鹭族人十分热情,见到他们到来也分外喜悦,他们从青黛楼里取了冰河莲子,一把大火几乎毁去青黛楼的消息已经传开。族人都知道红菱是去找给族长解毒用的药了。
在天鹭族里住了几日,用狼王血和冰河莲子治好了红菱她爹,解去了蓝蝎之毒,接下来就是红菱带他们去见思苏了,尽管她也不确定思苏是不是还在那个她偶尔去送饭的山谷。
到了天鹭的时候天气就已经转晴,几人在昙雾城受的伤和身体的损耗都已恢复,等所有的事安顿好,红菱带着他们去往那个山谷。
"我不知道思苏还在不在,要是他不在的话你们怎么办?"路上红菱问赫千辰。
"只要他确实想要冰河莲子,得到消息,就算我们没找到他,他也会来找我们。"在谷口下马,赫千辰习惯性的站到赫九霄身边,这几日他都是这么做的,赫九霄看东西还有些模糊。
放着冰河莲子的持叶珍珑就在赫九霄身后的马背上,几人牵着马朝里走,这座山谷与赫谷不同,与其说是山谷,不如说是峡谷,异常狭窄,两侧山壁相聚很近,外面的阳光照不到下面,都被两侧落下的阴影遮挡。
猛然间会有一阵冷风吹过,山间的风很急,吹乱人的头发,也吹的几人的衣摆哗哗作响,脚下畸岖,坑坑洼洼的布满石头,石缝里还能看到一些虫类,壁上偶尔有蛇游~走过去,对他们的到来半点不惧,可见这里很少有人走动,或者根本无人走动。
"我看他可能已经不在这里了,我们要不要回去?"走到一半,红菱停下脚步,"我以前只走到谷口,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他在哪里我不太清楚,万一走岔了可不要怨我。"
她的提醒换来风驭修摇头,"半途而废不像你,红菱姑娘,别忘了这件事之后你就要随我回赤狼,眼下你若是要回去,马上就要随我回去领罪,太早失去自由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红菱不语,继续往里走,口中还在说道:"思苏要是在,一定有很多人来求医,他早就……"她的话没说完,远远的从风中传来说话声,只见远处有不少人影,但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思苏!你还不出来,难道要把自己活活饿死在里面?已经七天了,你到底出不出来?"前方有人朝里喊话,为首之人一边肩上披着兽皮,满头乱发,身材魅梧,背上背着一个圆形的物件,应是他的兵刃,他身后大约有几十号人,个个都是相似的打扮,唯有兵刃不同。
"再不出来,大爷们就把你这个洞给烧了,放火熏你,看你还能不能憋在里面装死!"
"出来!"
"对!出来!别像个娘们儿似的,躲起来的是他~妈龟孙子!没用的孬种!"
"出来给我们老大医病!不然我们就进去了!"
他们正对着一个石洞,口中骂骂咧咧,尽说些刺激人的话,显然是有意要让洞里的人出来,尽管他们嘴上骂的凶,却没有一个人敢随便走进去。
就在洞口有两具尸体倒着,也是和他们一样的打扮,赫千辰他们一行走近了,看出那两个人都是中毒而死,他们浑身泛青,青灰色的皮肤在阴阴的冷风里显得很骇人,一看就知道是中了剧毒。
"是黑蛮的人,黑蛮帮一直都在西边,这回怎么来了这里?"风驭修喃喃自语,转头对赫千辰他们说道:"看来思苏是在这里了,一定是他们的帮主受了重伤,非找思苏医治不可。"
找到思苏和向他求医一样难,许多人只闻其名而不曾见过他,这一点和赫九霄有些相似,赫千辰不禁想起他们都是师出迦蓝,不知思苏的性情如何,是在赫九霄之前还是之后拜的师。
黑蛮帮的人见到有人接近,停止了叫嚣,一个个警戒的朝他们打量,当目光扫到赫千辰和赫九霄身上的时候都显得很谨慎。
他们还没听过传闻,也不知道眼前就是闯了青黛楼又无恙离开的那几个,但毕竟在万央身着中原服饰的人十分少见,赫千辰与赫九霄又都是相貌出众的人,一身气势也不是轻易能掩下的,乍一看到,就让人知道在这四人中,这两个特别的不好对付。
"在下鬼通,阁下几位是谁?这里是黑蛮帮在做事,如果是误闯,还不快走?"为首的是黑蛮帮帮主的心腹,他一抬手阻止手下的喝骂,头一次中规中矩的报上自己的名号,还要人快走。
黑蛮帮的帮众停了嚣叫,对鬼通这样客气的态度十分不解,这可是他们第一次看到鬼通对人这样和气,平时他们哪一次不是直接上去把人踢开,若有找麻烦的一刀就给解决了。
鬼通一脸横肉模样凶悍,但能作为黑蛮帮帮主的亲信却不是靠拍马逢迎得来的,他心思细的很,在还没摸清对方来路和来意之前,他不想随便得罪这几个人,尤其是其中那两个并肩走在一起的。
"我们来找思苏,他是不是在洞里?"风驭修上前答话,知道他们是黑蛮帮也没太大顾忌,黑蛮帮在万央的江湖帮派里算是能数的上名号的,但在赤狼族看来,也不过是些江湖人而已。
赤狼族的地位颇高,但黑蛮帮也不是会轻易被人唬住的,鬼通听说他们也是来找思苏的,在帮众的簇拥下抱臂站在他们面前,冷哼一声,"思苏是在里面,不过就看你们请不请的动他了。"
"又有来客?"许是听到外面的对话,洞里传来一句问话声。
倾辰落九霄 第一百九十一章 思苏
这个人的语声很清透,非常温和,甚至有几分近似于温柔,他的问话声从洞里传出来,身影却没出现,让人更好奇他是怎样一个人。
"我们带了冰河莲子。"赫千辰的回答不轻不重,没在风里被吹散,清清楚楚的传到山洞里,在黑蛮帮帮众的注视下,慢慢走到洞口不远处。
"冰河莲子?!"里面的人重复,听起来很惊喜,接着传来脚步声,一个看来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走到洞口站定,"你是说冰河莲子?在你手中?"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思苏皮肤很白,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有一张过分清秀漂亮,以至于对于男人来说略显阴柔的脸,一头长发不像别人那样束起,而是全部束成一束垂在肩头,一丝不乱,斯斯文文的样子。
他一点不像是珈蓝的弟子,而更像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他穿着一身绛紫的衣,走到洞口,看也不看门口那几十个黑蛮帮众,只看赫千辰那一行。
鬼通黑着脸,他们在洞口叫嚷半天,这个思苏从开始到现在都没吱过声,可刚来的这几个人来了才没多久,只说了一句话,这个思苏就出现了,这点叫他非常火大。
"好你个思苏,是看不起我们黑蛮帮还是怎的?我们守了七天,你一声不吭,他们一来就你出来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还不出来,岁我们回去替帮主诊病!"鬼通人高马大,几步走到洞前,横眉怒视。
"他们有冰河莲子,你们没有,冰河莲子正是我想要的东西,我当然见他们不见你们,这有什么奇怪?"仿佛觉得可笑,思苏理所当然的回答,冰河莲子正是我想要的东西,而是朝赫千辰他们伸出手,直言道:"莲子呢,给我看看。"
他的态度并不让人觉得很无理,反而显得很直率,毫不做作,但无论是谁,都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得到檀伊公子手里的东西,而不付出点什么,赫千辰微笑浅淡,缓缓说道:"我们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就算是想从思苏这里打听珈蓝的行踪,也不可能思苏要什么就给他什么,赫九霄站在赫千辰身边,一语不发,在他身后的马背上就放着持叶珍珑,他微微闭着眼,没人知道他对思苏这个同门有什么看法。
"你要打听谁?"思苏显得很疑惑,在他们四个人身上一阵打量,特别多看了赫九霄几眼:"你们来找我难道不是求医?给我冰河莲子,我可以医好他的眼睛。"他一指赫九霄,却没去看红菱,像是完全不认识她一样。
黑蛮帮的鬼通听他这么说,这才发现这两个并肩站在一起的男人其中有一个始终闭着眼,奇怪的是他先前居然没有察觉。
尽管赫九霄闭着双眼,但他身上的气势并未减弱,也一点没有得了眼疾的人所流露的不安,他还是那样漠然的没有表情,那张充满妖邪之气的脸上还是令人望而生畏,不敢多看,所以鬼通才没有察觉,而思苏察觉了,可见他并不惧怕赫九霄身上的这股妖冷血腥的气息。
"你要替我医治眼睛?"赫九霄终于开口,森然的话音里有微妙的起伏,赫千辰扬起嘴角,风驭修的脸色很奇怪,红菱仿佛想笑,然后又像是被她给忍住了。
"有人说要给血魔医医病,真是稀奇。"风驭修似笑非笑的挑眉,他话音一落,思苏的表情立刻就变了,激动地问道:"你说他是谁?"
鬼通他们不知道思苏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但都看得出这一行人恐怕会搅了他们的局,其中的一个附耳对鬼通说了什么,黑蛮帮蠢蠢欲动。
与此同时红菱上前几步答道:"他就是血魔医,血魔医赫九霄,在中原可是大大的有名,他替我爹解了毒,难道你没有听说过?"
思苏一愣,就在这时一道亮光横空而过,那是一个带着齿轮的圆环,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声势骇人,直直朝洞穴内飞去,目标正是愣在洞口的思苏!
谁也不知道思苏的功夫怎么样,是强是弱,能不能抵挡得住这一迅猛的一击,圆环是鬼通放出去的,黑蛮帮的人终于等不下去,准备出手,强行将思苏带走!
就在这危急关头,思苏却没有动,他像是来不及反应,竟眼睁睁的看着那飞轮朝他肩部袭来,直到一丝金芒突然而至,在千钧一发之际绞住齿轮,一圈圈转动的圆环随着惯性被一甩而出,飞回黑蛮帮。
"这是黑蛮帮的独门兵器,夺命环!看来他们早就等着思苏出来!"风驭修低声对几人说道:"黑蛮帮是打定主意要把人掳走了,你们要问他什么事,还得先救了他再说。"
"你们几个到底是谁?"鬼通一击不成,被赫千辰打回的夺命环险险接在手中,反震之力让他手上一麻,倒退几步,心下愈加谨慎,却也恼怒,喝到:"你们是要抢人?"
他在万央不知道血魔医的名号,在他眼里生擒思苏的可能性更大,这个时候即便有人对他说赫九霄的医术更高明,他也没有把握能治住赫九霄。
就在鬼通喊话的同时,黑蛮帮众齐齐举起手中的夺命环,隐约成进攻之势。
"我们并无此意,不过眼下的情形,恐怕不抢也要抢了。"风中青衣拂过,赫千辰的话听来似乎无奈,说的温和浅淡,无形中却透出股隐隐的危险。
"那就看谁先得手!"鬼通冷笑几声,心里却还是忌惮的,不敢与赫千辰动手,他一指思苏,朝后喊道:"兄弟们!将他拿下!"
一时十多个夺命环朝思苏飞去,赫千辰能救他一次,却不可能救他十多次,思苏自己也知道厉害,身形后退,只见夺命环的齿轮碰上石壁,冒出一串串火星,发出令人牙齿都发软的摩擦声,思苏有退到洞里。
想要和思苏好好谈话,只要有黑蛮帮在,那是怎么都不可能的,风驭修见这个思苏至今都没什么表示,朝他喊道:"你为什么不出来,出来我们自会护你周全。"
"你们为什么不进来?"思苏居然如此反问,说话声从洞里深处传出来,他只想知道一件事,"血魔医赫九霄,你敢不敢进来见我?你若能进来,就可证明你是我的师兄,你想知道的事,我自然会告诉你。"
思苏居然知道赫九霄是他的师兄?那定是珈蓝告诉他的,愈加肯定他知道迦蓝的下落,赫九霄还没回答,黑蛮帮听说他两人是师兄弟关系,出手更急,但思苏早就躲回洞里,又哪里攻击得到他。
黑蛮帮一时拿他没办法,鬼通黑沉的脸更加难看,不甘心的命人停手。只要思苏不出来,谁也拿他没办法,否则他们也不会再满口等了七日。
"我进去。"赫九霄对赫千辰说道。思苏口称师兄,让他想起迦蓝,冷冷说着,他一身锦衣在阴暗的光线闪动紫金暗色,闭着双眼,却像是能看清眼前的一切,一步一步走过去。
黑蛮帮的人不知怎么没有阻止,就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近,甚至还退开了些,知道赫九霄到了洞口门前,里面还是悄无声息,赫千辰忽然上前拉住他,望着地上,眸色转冷,"思苏,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他朝里喊话,回应他的是几声笑:"倘若他真的是我师兄,自然能够进来,别人就不行。"
洞口的地上有一道隐约的蓝线,在暗处一点都不明显,甚至稍不注意就会看漏,在这道蓝线的两侧,草木都枯萎,朝外的一头就躺着两具尸体,正是黑蛮帮的人,他们早就想要闯入洞里,偏偏只要有人踩过这条古怪的线就会倒地身亡,使得他们只能在外面叫嚣,不敢擅入。
毫无疑问,这是毒,淡水都没见过这种奇异的下毒方式,黑蛮帮的人自然不敢接近,赫九霄听了赫千辰的话,双眼还是没有睁开,神情不动,既不惊讶也不意外,侧首对赫千辰说道:"我先进去,你在外面等我。"
从他的话里听的出来,赫九霄确实知道这是什么毒,也没将这种毒放在眼里,赫千辰几个转念,以赫九霄的功力应该不至于在洞里遇到什么危险,尽管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还是点头答应了,"你去吧,小心。"
黑蛮帮众看着赫九霄,眼睛一眨不眨,只看到他举步,仿佛那条蓝线不存在,随意的踩了过去,走进洞里。
众人哗然变色,他们亲眼看着赫九霄安然无恙的走进去,鬼通脸上青白交错,分外不甘,他知道不是地上的毒散了,而是进去的人根本不惧这种毒。
赫千辰站在洞外却在看着地上的尸体。
那两具尸体就是被那毒所杀的人,是思苏用来挡住黑蛮帮的,风驭修只看到他站在洞口许久,神情若有所思。莫非他是在猜测赫九霄是如何抵御这种剧毒?风驭修猜不到赫千辰的想法。
红菱的任务已经完成,但她行事重义,当然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一走了之,和风驭修一起,两个人对着黑蛮帮,双方都没人言语,沉默中有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他们都在等赫九霄出来。
石洞里,赫九霄已经走到深处,他的双眼并非不能视物,只是略有模糊,洞里光线很暗,他双目半阖,站定在一个人面前。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迦蓝下落
她没在打量思苏,思苏却在打量他,随着赫九霄一步步走近,洞里的光线仿佛越来越暗,到赫九霄近在眼前的时候,思苏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一灯如豆,光影在山洞里摇摆,拉长赫九霄的影子投射在石壁上,他冷冷站着,面无表情的正对思苏,微阖的眼不知是在看他,还是没有看他,叫人无由的有些惶恐。
洞里的空间并不小,有桌有椅,有床铺也有书案,角落堆放着各种草药,书案上有许多书本摊开这,思苏就站在座椅前,看着赫九霄走进来,然后他转身去整理自己桌上的东西,态度甚至显得很随意,犹如早就与赫九霄相识。
"我一直听师父提起你,今日你我终于见面了,师兄。"思苏手上摆着,口中说着,语带笑意,"你不会知道师父提起你多少次,他一直说你在毒术和医术上很有天赋,所以我一直很想见见你。"
赫九霄曾经杀过迦蓝,从思苏的话里却听不出半点迹象,似乎迦蓝从没将这件事告诉过他这个弟子,赫九霄听他说话,没什么表示,平平的话音问道:"迦蓝在何处?"
听见他直呼其名,思苏像是觉得意外,随机一笑置之,笑容有些狡黠,"师兄是专程来找师傅的?总不会是遇到难解之毒了吧?"
"他在哪里?"赫九霄没有理睬他的问题,石洞里的灯火因为他的靠近而愈加闪烁摇曳,只听他冷冷地说道:"你可以得到冰河莲子,只要你说出他的行踪。"
"既然是师兄要见他老人家,做师弟的哪有不照办的道理?"思苏只是略微犹豫,然后一点头,自语道:"这就当是师兄给师弟我的见面礼吧,用冰河莲子来换师傅的行踪,是在划算的很。"
他轻声玩笑,态度和先前出现在洞口的时候略有不同,得知赫九霄就是他师兄,思苏显得很高兴,仿佛全然不觉周围空气阴冷,因为赫九霄的到来而充满压迫感。
"我们从后面走。"他让开几步,指着书案之后,朝赫九霄眨了眨眼,低声说:"外面那些蠢货还不知道,我这里有密室可通往山谷之外,我们就从这里离开,神不知鬼不觉。"
黑蛮帮围着这里七天,其中不知有多少时候思苏是真的在洞里的,其余时间他都在外面,吃饭喝酒,找些草药,完全没将外面的人当回事,自然不会对他们的话有什么反应。
"要走,从来路走。"赫千辰还在外面,赫九霄怎么可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一句话都不多说,他转身朝外面走去。
"难道是有什么你放不下的东西?"思苏只能跟着他往外,然后想了想,恍然大悟,"莫非是师兄身边的人?他是不是对师兄而言很特别?冰河莲子也在他身上?"
思苏如此猜测,赫九霄听若不闻。
在他身后,思苏又赶上几步,低声赞叹了一声,"师兄好眼光,那个人有种很特别的感觉,让人觉得……"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只能说:"在他身边会很舒服。"就像是看着天月的皎洁,望着云海的浩瀚。
无论用多少严词来形容赫千辰都不为过,也都无法全部描述,那不是用言语所能讲清的,思苏的话里也正是这个意思,那只能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出第一眼的嘎感觉。
赫九霄的脚步顿住了,冰血般的气息在风口里愈加冷冽,慢慢转头,微阖的双眼露出一线骇人的冷光:"他如何,与你无关。"
思苏脸色一变,脚下也停滞了片刻,随即脚步轻快的跟在他身后,连忙避嫌,表示歉意:"是我说错话了,不过看得出师兄真的很在乎。"
赫九霄走出洞口的时候,外面赫千辰已经在等着了,见他无恙出来,思苏就在他身后,明白赫九霄已经说服思苏,只不过这么一来,黑蛮帮的势必不会轻易罢休。
果然,一见他们出现,思苏也在,鬼通第一个冲上前去,面目狰狞,恨恨道:"你想去哪里?你必须随我们回去医治我们帮助!"
"可惜,我要随我的师兄一起走,恕在下不能前往了。"思苏脸上露出歉意,陡然间伸手一扬,不只是何种粉末飘洒在空气中,鬼通连忙退后,却还是吸入了不少。
"你!你……竟敢下……下毒……"鬼通捂住自己的咽喉,一张脸霎时涨得通红,红只发紫,而后泛黑,在他身后有不少黑蛮帮的人和他一样,纷纷倒地,如同窒息,死命在自己的喉间抓挠。
思苏还是那么有礼的微笑,"替我转告帮主,就说思苏我近日无暇去替他诊病了,生死有命,由不得人,假如我有空了,我会去看他。"说完话,他朝那些黑蛮帮的人扫了一眼,若无其事的站到赫九霄那一边,"师兄,我们可以走了。"
谈笑之间下此毒手,这与思苏那张柔和漂亮的脸一点都不像,但如此才更像迦蓝的弟子,赫千辰只是旁观,没有说什么,对思苏头来的微笑点头回应,算是打过招呼。
黑蛮帮半数都中了毒,多半是个死,奇异的是赫千辰他们并无异样,想来是思苏在前几日就有做过什么手脚,黑蛮帮的人早就被吓了什么药引,才会同样站在这里,却只有他们那边的人中毒。
谷里冷风不断,哀嚎声随风想起很是凄惨,不少人的咽喉被自己抓破,脸色发黑的死去。
风驭修在旁惊叹,"好毒的手段!"红菱刚看着峡谷之外,催促道:"还不快走,万一黑蛮帮还有人在外面,腹背受敌可不是好玩的。"
这话确实很有道理,赫千辰也有这个顾虑,他早就牵好了马匹,一手扶住赫九霄的肩头,"你的眼睛……"
"师兄的眼睛一定不会有事。"思苏忽然插话,直直看着赫千辰,"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可否告诉我。"
他问的时候只见好奇,没有其他什么表示,赫千辰没放在心上,开口正要回答,赫九霄正经替他说道:"他叫赫千辰,其他的你不必知道。"
思苏跟着他们,他们是三人行,等这句话说完,赫九霄拉着赫千辰往前走去,把思苏一个人扔在后面。看着前面的两个人,思苏的眼睛里划过一抹兴味之色,忽然对着风驭修问着:"他们之间是不是关系很深……"他扬起眉,显得很好奇。
风驭修想了片刻,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最后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个还是你自己看吧,只有你自己看亲眼见了才会有所体会。"
他朝后看了一眼红菱,红菱的表情和他一样,他们都想到路上所见的点点滴滴,日子不久,但谁都看得出来,赫千辰与赫九霄之间的成不是用深浅能一语说尽的。
思苏不再问,跟在两人身后,眼神却没有离开过。
出了谷,思苏告诉他们迦蓝身在垂桑,垂桑是个偏僻的小城,地处万央的中央,是个不算热闹也不算冷清的地方。
迦蓝作为医圣,总在各族游荡,行踪飘忽,很多人都没见过他,就连身在赤狼族的风驭修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据思苏说,迦蓝在垂桑有重要的事,在那里已有多年了。
从天鹭岛昙雾,找到冰河莲子,又自思苏这里终于得知迦蓝的下落,想到赫九霄身上的毒有希望解去,赫千辰神情稍缓。
"那好,我们就往东,去垂桑。"翻身上马,赫千辰做了决定,沉稳的话音浅淡,从他的语调里都听不出半点疲惫,他坐在马上,背脊还是那么挺直,握着缰绳的手还是那么稳,望着远处的目光依旧坚定果决。
为了替赫九霄找冰河莲子,为了寻到迦蓝为赫九霄解毒,从到了万央之后就几番辗转,其中有多少艰险,多少凶险,这些仿佛全都没被赫千辰放在心上。
被风带起的黑发微扬,和他的青色衣袂交错,从其他几人的实现里掠过,正是落日之时,那光芒笼罩在马上端坐的人身上,他整个人就在那片金芒里,仿佛已经融了进去,与天地化作一体。
赫九霄双眼微阖,他没有睁开眼,却能想象的到赫千辰此刻的表情,这就是一直以来他所看见的赫千辰……
站在谷口,赫九霄没有上马,赫千辰疑惑的俯身看他,"怎么了?"
一只手臂忽然朝他伸过来,赫九霄将他从马背上拉下,没有骤然暴烈的吻,而是轻轻抚着他的发,在他额角的发边吻了下去,那动作说不出的温柔,说不尽的缠绵,看呆了站在一边的另外三个人。
赫千辰像是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什么都没问,抱着赫九霄的手紧了紧,淡淡一笑,"这么感动?"
"是心动。"赫九霄没怎么顾忌有别人在,抱着赫千辰,在他耳边纠正他的话。
两人相处至今,他还是在为"赫千辰"这个人的存在而心动。
第一百九十三章 痊愈
*到赫九霄的纠正,赫千辰还是轻笑,就在另外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在赫九霄的唇边轻吻了一下。
只是一个浅浅的吻,半点都不会让人有什么遐想,却温暖的犹如冬日阳光,就像此刻照落在他们身上的那一种,映照着青山和锦袍,和煦而清浅,让旁观之人也不由自主被感染。
两人的唇一触即分。赫千辰翻身上马,拉起赫九霄坐到他身后,身后的一双手伸过来将他环抱。
一次次的身陷险境,一次次的携手对敌,他们两兄弟之间的默契愈加的好,就算赫九霄不在乎在人前亲密,也因为赫千辰的在意而有所收敛。所以这个浅吻从开始到结束,从两人相拥到分开,然后上马,都自然而然,叫旁人来不及反应。
等其他人回过神来,他们已经身在马上。
赫千辰不是个行事张扬的人,若非必要,他不会给外人看到他和赫九霄之间的相处,但如今已经这么做了,也不掩饰,侧首往后看了一眼,"我们出发。"
来路上赫千辰就不答应赫九霄骑马,就算他能看到眼前的事物,但若是看不清楚,有个万一……他实在不想看到他再出什么意外。赫九霄掌上的伤口才愈合。
两人一骑策马远去,留在原地的三个人相视一眼,思苏若有所思的点头,"我果然明白了,原来对师兄而言,那个赫千辰是最重要的。"
"那还用说。。"风驭修对他的话表示同意,这一路上喝酒下对他说的话屈指可数,大多时候他只理睬赫千辰一个人。
"又不是没见过,还不快走?"红菱已经见过两人亲吻的样子,觉得他们少见多怪,骑上马背朝前面追去。
恰好还有一匹马多出来,便给了思苏,他们追着前面那两人朝原路返回,几个人打算先去找个地方安顿,再做打算。
为免黑蛮帮的人追出来找麻烦,他们先离开天鹭,到了相邻的城里,找地方休息,连日来奔波,也有风餐露宿的时候,这回思苏已在,终于不必再着急,可以好好休息几天。
把东西都安置好,替赫九霄留了两粒冰河莲子,赫千辰把多下的莲子给了思苏,他留着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像上一次一样突然发狂入魔,那样的经历他和赫九霄谁都不想再来一次。
"这就是冰河莲子了,果真很好看。"思苏手中拿着青嫩的莲蓬,没问其他的莲子在哪里,也没多说什么,把那整个莲蓬装进他随身携带的一个药箱里。
这是在城里的一个酒楼,风驭修做东,包下了一个雅居。万央的饭菜与中原不同,肉类为主,菜不很精致,味道却非常不错,几个人坐在桌旁用饭,风驭修甚至想说,看着赫千辰将筷子里的饭菜放到赫九霄的碗里,"你的眼睛觉得怎么样了?"
"该是好了。"怕赫千辰担心,赫九霄本来不太在乎这伤,也开始小心对待起来,已经用过药了,算算日子也该差不多了。
慢慢睁开眼,妖异如旧,仿佛有一道冰血般的锐光随着他的视线划过半空,活泼空气里的静谧,毁去了什么令人安心的东西,留下一种叫人不安的幽冷。
赫千辰与他对视,两人相望,放心的笑从他唇边浮现,忽听对面思苏一声赞叹,"我从来没见过像师兄这样的眼睛,我若是也有这么一双眼睛就好了,真是漂亮。"
思苏是第一次看到赫九霄睁开眼,他的经验不足为奇,但他是第一个说出这句话的人,说赫九霄的双眼很漂亮。赫千辰闻言双目微闪,淡淡垂眸,继续用饭。
见过赫九霄的人,都会被他眼底的眸色所惊,惊讶甚至恐惧那是时常的事,赫千辰当然从不觉得,他很喜欢赫九霄的眼睛,望着她的时候冰冷会消融,泛起热度,,尽管如此,他也没说过这双眼睛漂亮,从没有对赫九霄说过他喜欢。
今日,却被思苏随随便便说了出来。
"师兄你的眼睛无碍了,值得庆贺。"思苏举杯,他没发现赫千辰的异样,除了表面的温和淡然,任何人都不会发现赫千辰面前的白玉酒杯斟满酒,递过去给他,"我的眼睛好了,你可放心了?"
"你知道我是不是放心。"赫千辰接过那盏玉色,饮下杯中酒。当赫九霄第一次拿出来的时候他还惊讶了一下,他没想到赫九霄会将他常用的杯子碗筷带在身边,只为了怕他不适应外面所用的东西。
这些琐事,原本都是小竹负责的,不知不觉间全都落在赫九霄手上,在这过程里赫九霄从没问过赫千辰的意见,等他发觉是,不必他开口,所哦需要的一切,都已在最合适的地方。
"多吃点。"赫千辰举箸,将赫九霄喜欢的菜式添到他碗里,对赫九霄的喜好,他也早就十分清楚。
两人言谈和动作之间仿佛再也容不下他人插言,思苏端着酒杯没人理会,自己喝了酒,看起来似乎不太介意,许是想要与他们俩更亲近些,他夹了些菜就要往赫千辰碗里放,"这是万央才会有的,试试看,师兄也一定没尝过。"
他还打算添给个九霄,可惜他手上的那筷子菜连赫千辰的碗边都没沾,被赫九霄一掌推开掉在地上,"不需要,他不碰别人的东西。"
冰寒似铁的话,半点不留情面,思苏的筷子僵在半空,顿了许久,却不生气,而是恍然,"怪不得你们的菜还要与我们的分开来,原来如此。"
桌面上的东西是被分过的,从没见人这么做,风驭修起初也不习惯,后来相处了几日才知道,原来赫千辰有严重的洁癖,别人的东西一概是不沾的,除了赫九霄以外,他几乎不与人接近。
他对思苏大概说了下,思苏总算是明白了,歉然道:"是我的不对,赫公子不要生气,师兄也是,若你早些对我说了,师弟我也就不会如此失礼了。"
赫千辰摇了摇头,表示无妨,赫九霄冷哼一声,他没有阻止思苏叫他师兄,每次听到这个称呼却会露出一种近似讥诮的冷意,这话死后他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思苏,"我只是要你带我找到迦蓝,除此之外任何事任何人都与你无关。"
他就用那双眼看着思苏,目光犹如病刺:"不要让我在警告你第二次。"
赫九霄的不悦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看不出来的也能感觉得到,这个雅居里面已经充满冷意冰寒,仿佛是严冬又再度回来,赫千辰在他身边摇头,"不必如此,不知者不怪,你太小题大做了,九霄。"
也只有赫千辰能这么对他说,赫九霄脸色稍缓,红菱算得胆大,却还是有些食不下咽,风驭修一挑眉,笑了几声,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大家吃饭吧,这顿我请,吃完了早些休息,明日我还要回赤狼族复命,我们要就此别过了。"
对传说中的医圣迦蓝,他本想一起去看个究竟,但红菱身上那件狼王的事还没有解决,风驭修打算等回赤狼族,看是不是能救下红菱一命,他们俩也算是患难与共过。
晚饭就在这样的气氛里结束,期间思苏的态度一直很友好,始终是温和有礼的,面带微笑,对赫九霄一口一个师兄的,叫得十分亲热,对赫千辰也是礼遇非常,唯有后来犯了赫千辰的忌讳,害得赫九霄不悦的那件事,令他显得愧疚。
用过晚饭,几个人各自回房,思苏一个人一间,他既然跟他们来了,就不担心他会再一个人离去。临近春日,天气还有些凉,冬日未尽,夜晚的天气却很不错,夜空中繁星点缀,原理寂静无声,之间一个人影穿过走廊,到了一扇门前。
月色落在他脸上,露出一张漂亮端正的脸,思苏朝四处望了望,举手叩门。
夜里的敲门声打破了沉寂,等了会儿,不见有人应门,思苏不禁推门而进,房里蒸腾着一些水汽,还有音乐的水声传来,隔着屏风,能看到一个人站立的背影,似乎正要进入浴桶沐浴。
在屏风后的人有一副好身材,他肩背宽阔,到了腰部收窄,高挑矫健,修长却不瘦弱,肌肉的轮廓看得分明。
思苏脚步踏入,看了一眼,顿时醒悟,连忙要退出去,里面的人却开了口,"是谁?"
沉缓平和的两个字,波澜不惊,那是赫千辰的问话,思苏一边开口,一边往外走,"是我,思苏,我来找我师兄的,失礼了……"
一转身,他看到门前的赫九霄,冷冷的目光正看着他,面无表情。
第一百九十四章 意图
被思苏赞过漂亮的那双眼,正用一种叫人恐慌的眼神注视他,赫九霄朝他走过去,思苏竟不由得退了两步,"师兄……我想来找你问问医术上的事,没想到这么不巧……"
在他后退的时候赫九霄走到他面前,面色阴沉,语调也阴沉,"是不巧,还是太巧?"冷冷闪光的眼里划过一道异色,他没有再走近,但空气里流动的气息已经足够令人胆寒。
打开的门外有风吹来,叫人不知这股寒意究竟是来自门外,还是来自眼前这个人,赫九霄话里的意思像是在怀疑他,思苏涨了张口,想要解释,看到赫九霄的脸色又打消了主意,屏风后面响起脚步声,赫千辰穿回衣服走到外面,"怎么了?"
他们有边沐浴便听人讲话的习惯,更不想在这里看到赫九霄和思苏发生争执,"我们就住一晚,明日就要离开,若有事明天再说。"赫千辰走到两人面前,对思苏微一颔首,"你去吧。"
房门关上,思苏离去,赫九霄阴冷的神色并未改变,赫千辰走近,眉宇微扬,"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还要杀了他?"
"需要他带我们去找迦蓝,我不会要他的命。"赫九霄那副吓人的脸色缓和下来,伸手抱住眼前的人,"虽然我很想。"
冷冷的话音在赫千辰耳边响起,生硬平板,就和赫九霄的神情一样,赫千辰瞧了他一眼,但笑着慢慢说道:"你知道就好。不论这个思苏是真的不知道你曾杀过迦蓝,还是假作不知,先看他带我们去何处。"
思苏看起来没有什么异象,但他毕竟是迦蓝在万央所收的弟子,谁也不能保证他就如表面所见,而如今只有他知道迦蓝的下落,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应该和他闹僵,赫千辰和赫九霄都知道这一点。
"等到了垂桑,便可知道特是否真的清楚迦蓝的下落,还是另有所图。"赫千辰淡淡说着,转身走到屏风后面。
浴桶里的水已经有些凉了,另一边,赫九霄坐在椅上,他静坐的样子看不出半点担心,好似无论找不着得到迦蓝,他都不怎么在乎,注视浴桶里的人沐浴的动作,他的神情放缓,但偶尔眸底会有利光闪过,不知是否因为想到思苏。
"别再让人看见,就算是隔着屏风也不行。"
水汽里,赫千辰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他正要起身,闻言动作顿了顿,从里面跨出,他去过摆在一边的干净的巾子,"你还要机多久?"
投来的目光似乎有些取消的意思,赫千辰正擦着身上的水,有些水滴从他身上滚落,也从发上滴下,赫九霄看了许久,他继续擦身,"你知道我是不习惯与人接近的,你大可放心,再说……"
他转过头来,若有所思,"你有没有发觉思苏对你特别亲近?他不叫你的名字,始终称呼你为师兄,言谈之间似乎对你的医术很是推崇,他表面上对我很客气,但他一直在看你的反应,你说,这代表着什么?"
拿过另一边的干布巾替赫千辰擦拭头发没赫九霄的表情始终冰冷依旧,沉声笑道:"不困是为了什么,他都不会如愿。"
赫千辰朝后拉出他的手,转身看着他,看了许久,突然皱眉低语,眼神非常认真:"我还没对你说过,这几日,我一直都很担心怕你冻伤了双眼,怕你再也看不清东西,看不清我……"
"你不说我也知道。"赫九霄的嘴角扬起,"你还吃味了,因为思苏。"在赫千辰的悲伤轻抚,还没有穿上衣衫,光裸的背脊上,那柔韧的弧度和触感引着他的手一直往下。
"是又怎么样?"对此赫千辰没有否认,与赫九霄那双妖异冷魅的眼眸对视,在他身后的手已经落到臀上,知道对方要的是什么,他提醒,"别忘了明早启程。"说完,他直接吻住赫九霄。
清清淡淡的吻,从开始的和缓到后来化作火热,赫九霄回应他的唇舌,在两人分开喘息的时候,附到他肩头添吻低语,"知道了。"他喊住赫千辰的耳垂,又放开,"我会轻一点,慢一点。"
两人相拥着踉跄的走到床边,赫千辰本就没有着衣,少了脱衣的麻烦,赫九霄的衣衫很快就被解下。
交叠的身躯摩擦出的灼烫的温度,用吻和双手在对方身上继续制高热,这一次赫千辰尝试着用手指进入赫九霄的身体,对他的动作有些惊讶,但赫九霄怕没有阻止,而是等待赫千辰进一步的动作。
"一开始会痛,怕你不适应。"赫千辰轻喘低语,另一手环住赫九霄的肩背,在他颈侧轻吻,他只是试探,今晚没打算做到底,但如此的试探对赫九霄而言却成了另一种刺激,深浅早就播发的欲望更无法忍耐。
喘息粗重,他猛地拉开赫千辰的双腿,俯视身下的人,露出一个叫人失魂的微笑,骤然压低了身体,帐幔垂落,掩住一室春光,时急时徐的撞击与齿间氤氲的水雾中飘散,窗外月色高悬,花廊的走道里有人影伫立。
他遥遥望着这一头,看到窗幔晃动,看到房内烛火烧至熄灭,夜色深沉,他微微笑了笑,终于举步离开。
第二日,招原先的安排,风驭修带着红菱上路,回赤狼族,赫千辰与赫九霄两个人随着思苏前去垂桑,找寻迦蓝。
一大早风驭修就前来告辞,结了客栈的账,招来了手下一起回去,在他离开的时候恰好看到赫九霄在门口遇到思苏,思苏不知对他说了什么,两人一起走到了走到的另一头。
风驭修没有多想,红菱和他一样看见了,表情却显得有些担心。他们离开,在赫千辰与赫九霄所居之处的走到外面,思苏正面露歉意。
"作业不知赫公子在沐浴,我去的唐突了,师兄千万不要怪罪,实地我还想与你讨教医术,假若你生气,打也好骂也好,可浅吻不要不理我。"白天日光照耀下,思苏站在墙边,束起垂肩的发整整齐齐,一身紫更显得他肤色白皙,干干净净的五官精致而漂亮。
他这种笑容很能令人生出好感,即便有什么气也不会再气下去,世上能抗拒的人恐怕不多,但赫九霄一定是其中之一,他脸上如冰石的表情半点没变,"今日下午启程,去垂桑,见迦蓝。"
言简意赅,全不理会他说什么,赫九霄转身往回走,他还记挂着房里的人,作业,结果他还是失控了,所以他才将出发的时间延到下午,为的就是让赫千辰能再休息半日,路上要骑马,免不得颠簸。
走了没几步,思苏忽然拉住他的衣袖,那袭紫金的衣袂,那身冰冷阴寒的气息,从没有人敢主动接近,也没有人像思苏这样带着笑意拉住,"师兄别着急,我还有医术上的事要讨教,师傅不再,唯有你能问了。"
正因为从没有人这么做,赫九霄也有些意外,就在此时,另一边的房门打开,赫千辰从里面走出来,抬眼睛看到思苏拉着赫九霄,他似乎也一愣也只是瞬间,若非事关赫九霄的安慰,赫千辰少有失态的时候。
看到他温和淡然的目光,其中含义难解,思苏不禁放了手,对他一笑,"赫公子,我找师兄论医,你起来了,可吃过早饭?"
思苏的态度太随意亲和,像是在掩饰什么,赫千辰没有听见他们先前的对话,目光从赫九霄脸上掠过,如常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一起去用餐把。"
淡淡说完,赫千辰的神色莫测,青衣在晨间的日光里显得很清俊,就像天上的颜色映照在他身上,衣袂扬起弧度,他朝外走,忽然又停下,对后面的两人说:"用完早饭,我们就出发。"
"不行。"他还没走远,赫九霄沉声说,"下午再出发。"
赫千辰似乎无奈,停步看他,"不必改变计划,赶路要紧,说了是早上走,我们就早上走,我没说。"他身体没事,估计思苏在,他没说的太清楚,但她的意思赫九霄应该知道。
"下午。"赫九霄却不让步,走道里阴影的幽暗,仿佛映射在他眼中,他的这两个字强硬的不容人改变,赫千辰见他如此,皱了皱眉,"我说了没事。"
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昨夜虽然放纵,却也不至于让他累到连马都骑不动的地步。。与其这样,若是赫九霄多家收敛,今日也不必来争执这个问题。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争执
"那不如中午上路怎么样?"思苏在旁边感觉到空气里就要摩擦起火似的紧绷,连忙出言说道:"先用了早饭,等我与师兄论医,然后我们就上路,垂桑里此地不算太远,往东过去没几日就到了,赫公子不必着急。"
赫九霄对思苏的话没什么反应,赫千辰看着他,舅舅,终于点头,"那就中午。"
几个时辰过的很快,到了中午本该用完了午饭就上路,赫千辰在饭桌前却没见到赫九霄的人影,也不见思苏,寻到思苏房门前,就听到两个人的争执,一个小心翼翼的辩解,另一个冷冷地反问,像是战场,剑拔弩张。
想到赫九霄对医术的兴趣,难得有个思苏与他师从一人,可以讨论,赫千辰倒也不觉得太意外,不论思苏为人如何,他的医术应该是错不了的,走近门前,他意外地停住脚步。
赫九霄面无表情的拿着一本书册,思苏因为争执,俊脸涨红,束起在一边的发也乱了,苦恼的皱眉,看来确实心服口服,然后无奈地点头,"我认输,我认输还不行吗,不如师兄你教教我?"
他站在一边用手碰了碰赫九霄,那动作很随意,也非常自然,但敢对血魔医这么做,思苏以算得上胆子不小。
除了赫千辰之外
,从没有人敢如此接近这个终日散发冰冷寒意,又妖异似魔的男人。
让赫千辰意外的不止于此,他看到赫九霄扫了思苏一眼,冷哼一声,似乎不悦,但还是拿起手上的书册翻到其中一页,递到思苏面前,另一边的思苏受伤害拿着某种草药,没办法接过,便凑过身去看他手上的书。
从门外这个角度看过去,他们俩靠得很近,尽管神色不同,却有种融洽的气氛,确实像是师兄弟。
赫千辰脚步不重,没有惊扰到他们,他就站在门前朝里看着,不知不觉握紧了衣袖下的手,他不知道赫九霄有没有发觉,对思苏的推崇甚至是接近,他尽管反应还是那么冷漠,但看起来并不觉得反感。
房里的赫九霄和思苏还在说医术上的事,然后牵扯到毒,赫千辰在门前站了一会而,正要离开,赫九霄终于发现他站在门口,"来了怎么不进来?"
他放下手中的书,思苏也抬起头,这才发现时辰不对,早已过了午饭的时间,"糟糕,我们还没吃午饭,走,吃饭去。"他整理了衣衫和头发,经过赫千辰身边,"公子是特地叫我们来了?实在不好意思,我和师兄聊的忘了时间。"
他不觉得赫千辰的沉默有异,脚步往外,然后听到身后赫九霄在问,"怎么不说话?"赫千辰个了一会才回答,"没事,用午饭去吧。"语调很浅淡,叫人听不出那停顿时不时代表什么,这几个字里是不是又多了什么。
思苏在前,两人在后,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再去外头用饭的路上,一路都很安静。
用完饭,三人一起启程,朝东边走,那是垂桑方向,最后一场雪在冰湖之上已经下完,这时候天气很晴朗,气温还是很低,风却小了不少,日光隐约的已经有了暖意,春日将至。
三人上马行路,赫九霄的眼睛已经痊愈,赫千辰不必再担心他,但一路上另一种担心却显露在他脸上,起因正是思苏。
思苏不知是发现他的不悦还是不曾发现,每日还是找赫九霄论医,在半路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在他们投宿客栈将要就寝之前,有时候一早上,思苏就会来敲门。
赫九霄对医术的兴趣赫千辰早就知道,如今赫九霄有了思苏这么个师弟,他们一起讨论医术,就算旁观,也能从中觉出热烈欣然的气息。
赫千辰心里有所思,脸上的神色变化赫九霄又怎会没有察觉。
"不要在意他,思苏只是与我论医,等找到迦蓝我们就和他再无关系。"河岸边,赫九霄结果赫千辰的水囊,俯身为他灌水,装好了,递回给他,眼底似有笑意。
"因为我不说,所以你高兴,若是我也与他亲近,你会如何?"赫千辰把水囊挂到马背上,用河里的水洗了洗手,平平淡淡的问道。
他蹲下的身影顿时被赫九霄拉起,阴暗的眸色仿佛要燃烧起火来,"不准!"他猛然抱紧他,在他颈边重重吻下,根本没必要靠近他人,"不许这么做。"
"不许?"赫千辰双眼微阖,缓缓重复,像风一样浅淡的眸色多了几分阴影,忽然变得有些可怕,他拉开赫九霄在他颈侧的手,"九霄,你知道,我不喜欢你不顾我的意见,以兄长自诩,事事独断,告诉我可以做什么,告诉我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
他后退一步,脸上的表情冷淡下来,"怕你忘了,所以我就在提醒你一次。"敛下眼,他摸了摸微痛的颈侧,又叹息一声,"我不想与你争执。"
"我也不想和你争执,但你对思苏太过在意,在过两日就到垂桑,难道说你连两天都容不下?"赫九霄看着他的之间从那点殷红上划过,"无论你怎么想,我就是见不得你和他人亲近,你说说也罢,真那么做,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这是在威胁我?你想再来一次?就像那时候在卫无忧的地牢里那样。"赫千辰勾起嘴角,话中却有种冷嘲的意味,赫九霄听他说起卫无忧,脸上冷意更盛,"不许你再提那件事!"
一挥手,河边的石块骤然爆裂,碎开的石屑纷纷落下,赫九霄的神情异常吓人,难道冷厉的目光似乎能将人穿透,直直看着赫千辰,但他的话里,还是那个"不许"。
"你总是这样,若在平时也就算了,但你则会算是什么?"赫千辰看来并不惧他,反而被他如此的态度激起怒意,对视赫九霄,他皱眉,沉声道:"我说过,我不想和你吵,难道还要为思苏与我闹?"
"是谁在闹?"赫九霄还是紧紧盯视着他,"这个思苏无关,我也不想与你争执。"
对他的话露出苦笑,赫千辰深吸一口气,先前的怒意似乎一下子全都散了,却无力的摇头叹息,"这若不是争吵,是什么?九霄,今日这种状况,就如同我以前对你说过的一样。"
"因为无人对你好,与你亲近,你才将我看作特别,因为无法对他人产生感情,就只能在我身上寻找慰藉,而今,有了思苏,他是你的师弟,与你有很亲近,他也不怕你,你以为他这么对你只是为了论医?还有你,你问问自己,你对他……当真没有一点特别?"
负手对着眼前的河水,赫千辰的背影仿佛被阳光拉长了又弯折起来,眼前的流水不断流淌,他的话也随之一起消散,赫九霄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不知是太过气氛,还是无法回答,一语未发。
没等到身后的反应,赫千辰的眸色沉下,继续慢慢地说道:"他与你志同道合,你们一起论医,那是我永远都做不到的……"
"赫公子。"一声叫喊从两人身后的另一方传来,思苏就站在一棵树后,不知站了多久,听了多久,他脸上的表情很慎重很认真,一手放在他身侧,握着自己身上的衣袍,见两人一起转过头来,忽然看着赫千辰,开口说到:"公子说的都没错。"
他一步步走近,走到赫千辰身边不远处,勉强对赫千辰一笑,"我是……我是喜欢师兄。"
赫千辰眼底倏然闪过厉色,一瞬间仿佛风起,云涌,风云流转间,沉沉的压迫感如山压下。
思苏退后一步,略显阴柔的脸上泛起苦涩,他无奈地低声道,"我很早之前就听师傅提起师兄,师傅他老人家从没那样夸奖过一个人,他告诉我师兄是如何出色,他说他从未遇见过对医术和毒术如此有天分的人,能收你做弟子,他觉得很庆幸。"
后面的话,思苏是看着赫九霄说的,似是不敢去看赫千辰的表情,他就望着地上的石头,继续对赫九霄说道:"不知师兄你是不是知道,师傅他,当初是听说中原有妖狐族的后代才去了那里,就是为了观察你的异能……"
两人闻言心头一震,只听思苏还在往下说。
"我知道你有异能。"思苏终于抬头,看着赫九霄,"我还知道,你和他是亲兄弟,当年师父去赫谷找你,另一名为赫泓的人也在找他……"他的目光落到赫千辰身上,"若是你也有异能,便会被带回万央。"
没想到思苏会说出那么多,赫千辰与赫九霄的神色都变了。
若事情果真如此,那之后迦蓝是不是落在赫无极手上,又在他的要挟下教了赫九霄医术,而后却发现他天资过人,便顺应赫无极的要求,想方设法令他变强,直到两人一起创造出一个比起医人来更懂得杀人的血魔医?这一点,赫千辰只能猜测。
倾辰落九霄 196 忘心
"我知道的事都说了,你们呢?"思苏仿佛没看到两人的脸色,继续说道,"你们本来就是兄弟,即便是在万央,你们之间的关系也是为人所不容的,就算隐瞒也瞒不了多久,赫千辰,放过我师兄吧。"
他是第一次这么称呼,面对赫千辰,思苏的表情很认真,束起的发垂在肩头,映着那身绛紫,脸上没有笑意。
"我……放过他?"一字一句的,赫千辰摇头,他不知该怎么往下说,只能自嘲的笑,长吸一口气,背转过身去。
这一次赫九霄却没有去拉他,更没有开口。这不是九霄该有的反应,赫千辰僵直的背影绷得更紧,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微微偏过头,"九霄,你好好想想,是我无理取闹,还是你后知后觉,你很少理会他人,但如今,你对思苏。。。。。。"
"你想说师兄不该与我亲近?"思苏打断他的话,皱眉看着赫千辰,"你一个人有洁癖,不能让所有人都与你一样不与人接近,师兄对我不过是师兄弟的情分,是我喜欢他,和他无关,你何必与他争执吵闹?"
"这么看来,是我的不对了。"赫千辰回过头去,语调很平和,面色却越来越冷。在他身后,赫九霄自始自终没有表示,对思苏的话竟像是默认。
思苏微笑,看见赫千辰喉间发颤,握紧的手露出死一样的白。
河水哗哗流淌,三人静立河边,赫千辰转身离去,再没有停下脚步,赫九霄为他装的水囊掉在地上,呗思苏捡起,他走到赫九霄面前,递到他手上,在河边两人说了许久的话。
和风拂过,吹动他们的衣袂交错,远远地,赫千辰看见那张妖邪冷峻的脸上,隐约露出了化解冰寒的微笑。
自这日争执过后,赫千辰于赫九霄就很少交谈,思苏成了他们的传话人,已经坦言对赫九霄有意,思苏言行举止上不再掩饰,只要看到另外两个人相对无语,他便会走过去拉走赫九霄与他论医。
不知是不是面对赫千辰终日冷颜以对,赫九霄心中也有不快,只要思苏找他,他多半不会拒绝,到了垂桑的时候,他与赫千辰已经有一整日没有交谈过了。
三人一行经过城门,只有思苏脸上含笑,神情很放松,一指不远处,他策马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催促,"师兄,快!我们走,我带你去见师父!"
赫九霄眸色冷冽,望着那个方向,听到思苏的话,神情有一瞬的恍惚,似在回忆往昔,紫金色的衣袂在光下反射出暗芒,就如他眼底的光亮一样慑人,赫千辰见他脸色不好,到了他身边,刚要开口,赫九霄突然说道:"你说得对,我是该好好想想。"
不等赫千辰接话,他已经随着思苏去了,听到赫九霄的这句话,在离开前,思苏回头看了看身后,坐在马上的赫千辰一动不动,身形还是挺直,握住缰绳的手一动不动,却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思苏对他笑了笑,似在安慰,也似歉意,更似有说不出的狡黠,笑容一闪而逝,他带着赫九霄穿过大街,朝偏僻的一座小山而去。
垂桑的万壑山,地势并不显要,山也不太高,却又万壑之名,名字只有一个,山却是几座相连,周围的人都已经习惯这个称呼,也就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统称万壑山。思苏对这里像是很熟,带着赫九霄一直往前,过了许久,赫千辰终于追了上来。
"思苏。"马蹄扬起发出一阵嘶鸣,在地上踏了几步,赫千辰拉住缰绳,沉声对思苏说道:"我有话对你说。"
他没看赫九霄,赫九霄却在看他,似有疑惑,"你找他什么事?"
"只是说几句话,你大可放心。"赫千辰嘴角勾起一丝没有笑意的弧度,"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他?"他的眼神专注,容不得赫九霄回避,也不容他不答。
赫九霄注视他许久,终于开口,却说道:"都有。"话音落下,赫千辰眼神骤变,思苏却面露惊喜,"师兄?!"
"我在这里等你们。"赫九霄下马,说完不再言语。"
从一直以来的"等你",变作"等你们",从只对赫千辰一人的关心,到而今对他们两人的担心,这确实是个改变,思苏脸上的笑意愈加深刻,眉开眼笑的饿走进赫千辰面前,"你要说什么?"
"跟我来。"收起脸上的表情,赫千辰朝林子深处走去。
群山连绵,尽管都不是什么高山,林子却很多,春日将至,枯涩的草木从新泛出绿衣,但空气里还残留着萧瑟的冷意。思苏缩了缩脖子,赫千辰走了几步停下,突然间,一股山石崩塌般的压迫感沉沉落下。
思苏惊觉,急退,但他的身形再快,又哪能快得过赫千辰手里的金芒。蛟蚕丝如灵蛇舞动,急如闪电,在思苏退出攻击范围之前,已经缠绕在他的颈部。
细细的金线犹如发丝,触手微凉,放下手,思苏不敢轻易动弹,脸色微白,"赫千辰,你想杀我?"
"我还不想杀你。"站在林间,那身青衣的眼的愈加清澈葱翠,赫千辰掌中绕着蛟蚕丝的动作就像那不过是一根头发,但只要他愿意,这根头发随时都能取人性命。
"那你要什么?"思苏能感觉到脖子上的饿寒意,他试图说服赫千辰,"就算你杀了去哦。师兄他也。。。。。。"
"闭嘴。"淡淡的两个字,赫千辰的饿目光还是深沉平缓的,甚至没有多出一丝表情,但他这种没有变化却比有任何变化都要骇人,思苏不敢再往下说。
只见赫千辰站在不远处,开始用一种叫人心惊的目光看着他,慢慢说道:"解药,我要解药。"
思苏表情茫然,厚茧动了动,"什么解药?"
"他这几日的不对劲,你以为我会看不出来?"细细的金线在指尖颤动,赫千辰像是随时都会勒紧手中的金线,割开思苏的颈部,直到鲜血溢出。
"他变得霸道易怒,冷酷蛮横,这不是原来的赫九霄,更不是我所认识的赫九霄,除非是中毒,否则绝不会如此,而在我们周围,除了你投毒,没有他人,就这么几日之间令人有如此大的改变,你想说与你无关?"
沉沉的话音里露出危险的气息,慢慢问出的话,将这种沉滞的危险越堆越高。
林中发出哗哗的声响,被风吹过,地上的枯叶翻动飞起,从那身青衣旁擦过,瞬间化作废屑,四散消失,赫千辰站立未动,但他身上的劲气冲刺在身体周围,从他的表情看来是不会允许思苏否认的,无论任何反驳辩解,对他都没有用。
风过,然后静下,思苏显得有些无奈,长叹一声,"果然瞒不过你,你们之间的关系太近,他有任何改变,你当然会知道。"
思苏承认了,便不再掩饰,微笑道:"你说的不错,我确实对他下了毒,那毒叫忘心,令人思绪混乱,性格逐渐改变,所有的感情都不会放在他心上,情深变情浅,多情成无情,是日久了,甚至会上瘾,一天都离不开他。"
仿佛是在讲述心上人,思苏说起这忘心,语调很温柔,他笑看着赫千辰,犹如脖子上没有那条索命的蛟蚕丝,"他会一日日将你淡忘,总有一天连他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只会认得我,臣服于我,没有我调配的忘心,他连活都活不下去。"
赫千辰脸色随着他所说的话瞬息万变,思苏轻笑,漫不经心地问,"你是发现了那又怎么样,他一分辨不出对错,而只有我,才能制出解药。"
"你还要杀我吗?"思苏看着赫千辰,笑的得意而轻快,"我对师兄确实倾慕已久,这一点不会有假,不过,我只有他听命于我就够了。"
"你要毁了他。"蛟蚕丝一点点放松,赫千辰的双手在颤抖,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他的脸色更难看,"为什么?"
"因为师傅总是说,师兄比我强。"思苏皱眉,"一次次听到尊敬如父的人在你面前夸赞别人,你知道种什么感觉?我就是要证明给师傅看,他最得意的弟子,还是不如我。"
拂了拂袖,思苏嘲弄似地注视林外,"赫千辰,我们回去吧,不然师兄就要着急了。"她轻声的笑,根本不担心赫千辰会对他怎么样,赫九霄就是赫千辰弱点。
赫千辰确实没有动,他手里紧紧地捏着蛟蚕丝,站定的身影似在颤抖,眼底的汹涌仿若云海反复,瞬息间能覆灭一切,尽管心底有无数情感翻腾,却还是在濒临爆发的那一刻,硬生生的克制下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不能。。。。。。不能动手。双目微合,敛下了眼眸也收敛下所有情绪,他举步往外走,看到思苏有对赫九霄说了什么,两人一起朝他看来。
"你又找思苏的麻烦。"赫九霄冷冷的话音就像一把剑,赫千辰静默了片刻,最终,只是抬眼看他,"以后不会了。"
倾辰落九霄 197 惊心一剑
"我希望没有以后。"赫九霄的话意味深长,灼灼的饿目光始终盯视着他,赫千辰敛目,望向远处,仿佛是再也无话可说,便只能不说。
思苏在旁微笑注视,听见两人对话,笑容更深,他上马朝赫九霄挥手,"师傅就在前面不远,师兄还不快走?"
深深地看了赫千辰一眼,赫九霄离开之前看到他眼底的起伏,赫千辰迎上他那一瞬的注视,动了动口,却一字未吐,就那么看着赫九霄从他身边走过。
两人一前一后,思苏带着他们朝山间的一条小路走去,远远的能看到个山坡,山坡的顶上露出一截房顶,白墙黑瓦,隐没在几棵树后,确实非常隐秘。加蓝若是长久隐居于此,逼向露面,不知带确切地点的人,恐怕还找不到这里。
将马留在山上,三人往上,走向那间小屋,到了门口不远处,他们停下脚步,房里悄无声息,就像无人,窗口也紧闭着,仿佛长久无人居住,门口已长了草,窗框上也结了灰,门上看起来是没有上锁,却叫人不得不猜测,里面是不是早就人去屋空。
"你说加蓝在里面?"赫九霄询问思苏,思苏也觉得奇怪,轻咦了一声,"难道师父已经走了?不会的,如果他出门,一定会留书告诉我。"他笑着回头去看赫千辰,"无妨,我们看看他去哪里就知道了。"
赫千辰上前推门,思苏见他沉着脸色,便也不言语,让到一边。木门发出一声吱呀的清响,房里漫出一股股尘埃的味道。赫千辰的脚步落下,眼前一片黑暗。
"唰"黑暗中利光闪过,一柄长剑直刺,剑光寒,锋刃薄,这一箭飞快,还没等剑锋破空发出风声,剑光已致赫千辰喉间要害!
被认定无人的房里徒然刺来的这一剑,毫无防备的赫千辰如何避得开?思苏的嘴角缓缓扬起笑意他仿佛已经看到血光四溅的景象,即便赫千辰不死,也会重伤。
怎样。纵然这一剑极快、急狠,却仍是不如青色衣袖扬起的时机之准、内劲之厉,蛟剑,纵身。撑腰,来人倒地。
一连串的动作,仿佛早就算计好了一样,好似赫千辰杨袖的这一章就是为了等这一剑,而房里的这一剑就是为了迎上赫千辰的这一章。
电光石火间,房内暗袭之人惨叫一声跌倒远处,赫千辰面色不改,甩了甩衣袖,一步走人,"思苏,这就是你的计划?"他朝着身后的人问。
思苏眼底划过懊恼,却挂着微笑说道:"赫公子这是冤枉我了,我怎会知道师父不在,却闯进了贼人,你没事吧?"
赫千辰没有回答。
"进去看看。"赫九霄走入房内,处于林中,屋里的光线并不太好,只能依稀看出站在房里的人影,赫千辰背对他们,他们站在房中看着倒地的人,若有所思。
"加蓝根本不在这里。"平缓的说话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发出回响,房间不小,空无一物,赫千辰慢慢适应眼前的黑暗,望着狡黠的尸体,然后转身,目光落到门前不远处赫九霄和思苏身上。
"不在这里是什么意思?"赫九霄拧着眉,从他问话开始,阴寒之气在房内堆积,"你在骗我?"他看着思苏,冷眼妖异,血色隐约沸腾。
被他用这种眼神望过来,思苏惊了一惊,却没有后退,状似慌张的解释,"师兄别生气,我怎么可能骗你,这里原本是师傅的住处,不想却闯入贼人,既然贼人已死,只要大家没事就好。"
"果真如你所说这么简单?"赫千辰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思苏,倘若我说这个人在这房间里等着要杀我,你早就知道,你承不承认?"
"与我无关,我为何要承认?"思苏一脸迷茫,转头向赫九霄求救,"师兄,你信我,我真的不知道,他说的这些全是为了污蔑我,你知道,他不希望我对你太亲近,今日你们争执,他就更。。。。。。"
思苏没有说下去,但没说完的话有时候比说出口的更触动人心,赫九霄就像是被触动了,皱起了眉,房里的阴冷更胜,这次却是因为赫千辰,"我说过,没有以后。"
它的话里听出明显的不悦,思苏满意的微笑,赫九霄所中的忘心,效力已经越来越好了,时日越久,他的毒越深,越难救治,再过段日子,就算有了解药,他都不能再恢复原样。
心里得意,思苏那张白净漂亮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痕迹,她的微笑还是那样可亲,就像家教良好的贵公子,令人相信他是无害的,会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也许。。。。。。这个人是就是他安排的。"
他站到赫九霄身边,遥指赫千辰,并不显得害怕,却有些无可奈何的悲哀,"师兄,我早说过你们不该在一起,如今他若是因爱生恨,除了杀我,还想杀你该怎么办?听说。。。。。。你们中原那里就发生过这种事。"
叹息似的话勾起回忆,明月山庄惨案,一次次被人说起,被人警告的话,再度从思苏口中听闻,赫九霄会怎么做?
他的脸上还是那样冰冷,却定定的看着赫千辰,似乎想要分辨他这种压下一切的平淡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他说的话,是真的?"
冷冷的问话在房里激荡,赫千辰垂眸不只是觉得可笑还是可悲。
也不理会赫九霄的问话,换了种神情,仿若云海反复,刹那间平淡化作冷厉,"你早就设计好了,思苏,从一开始,你就是为了引我们来这里,若我所料不错,除了这个人之外,周围还有不少人隐身在暗处,我说的可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及赫九霄,思苏还是不承认,但她的脸上却露出悠然的表情,在昏暗的房间里,那张笑脸分外诡异。
"你不知道,那就由我来与你说。"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就如赫千辰站立的身影,无形中给人以压迫感,思苏略有忐忑,他唯一顾及的是赫九霄,只要赫九霄还在控制,他不怕赫千辰。
见赫九霄听了赫千辰的话没露出什么异样,依旧冰冷的毫不动容,思苏收回眼,满意的靠在墙上,"你说吧,真不知道你能说出什么来。"
"说出什么?"赫千辰冷冷一笑,"不如从你加害红绫她爹开始说起。"
思苏脸色未变,赫千辰视若无睹,似乎赫九霄也不在他眼前。这时候他眼前只有房里的黑暗,只有门前斑驳的暗影,只有狡黠的尸体,他的身边再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红绫她爹被篮蝎所咬,篮蝎性喜阴暗潮湿之处,先后出现在天路。昙雾,昙雾常年有雾,有篮蝎并不奇怪,但奇怪的就是出现在
青黛楼内,那一大群篮蝎,除非是有人供养,除此之外没有理由大批的出现。"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思苏挑了挑眉,无辜的睁眼。
淡淡的话音继续往下说,"原本是和你无关,但你在谷里的洞口处,用地上的那道蓝线杀了黑蛮帮得的人,那就与你有关了。"
不等思苏表示什么,他又紧接着说:"我见过红绫她爹的伤势,死在你洞口的人与他中毒的症状一般无二,身上发蓝,浑身青紫,不同的几个地方同时出现同一种毒,这难道只是巧合?"
思苏还没有回答,赫千辰却根本没有要他回答,站在阴影里,他的眼里划过亮光,如韩星闪烁令人不敢正视,"加蓝呢?加蓝究竟在何处?他真的还活在世上?"
赫九霄呗加蓝两个字所动,锦衣划过暗光,质问赫千辰,"你怎能去顶他已死?"
思苏抓住时机,口中惊呼,"莫非你早在我们之前杀了师傅他老人家?你不想让师兄见到师父的面?你是不想让他从回师门和我在一起?!赫千辰,你好歹度的心思!"
他的话是说给赫九霄听的,对中忘心之毒失去分辨能力的赫九霄而言,知道这些已经足够,是够让他对赫千辰的爱意变成怨意。
思苏剑赫九霄已经露出杀意,继续在边上刺激,"师兄,他不是真心对你,你找师傅一定是有事,遇到难解的毒要请教,他是不想让你知道,他想害你,总有一天他会对你下手!杀了他!"
"杀了他以后他就没有机会害人了!师兄还有我,我找人帮你一起杀了他!"思苏口中说的气愤,眼里却露出笑意,手指摆到口边打了个口哨,一串脚步声快步朝此地涌来。
脚步声中,赫九霄已经捡起地上的剑,仿佛只有见血才能消除他心中的恨,他举剑,寒光如一道流星划破黑暗。。。。。。
"赫千辰、赫九霄!你们中计了,是我和思苏一起骗了你们"虚掩的们砰地一声被撞开,红绫瞪大眼闯进房内,脸上红白交错,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脚步声到了房外,穿破房顶,轰然巨响与血光同时暴起!
房间内,赫九霄举着剑,血水顺着剑刃流下,滴落在地,也有些流淌到他手上,染红了他的衣袖,她的表情森然,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厌恶,然后化作更冷、更刺人的冰寒,"我忍了你很久。"
思苏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他慢慢的低头,看到胸腹之间的剑刃,腹内感到一股阴冷,像是从赫九霄手中蔓延过来,也可能是剑刃的寒气,一点点在他腹内翻搅,"为。。。。。。为什么。。。。。。"
"因为他根本没被忘心所控。"赫千辰从容不迫的取出蛟蚕丝,对赫九霄轻笑道:"才装了几日而已,看起来你的耐性还是不够好。"
倾辰落九霄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将计就计
"要我在你面前装作对你视而不见,原来就不容易。"赫九霄的理由很充分,纵然可以装的更彻底、完美,但他自知已经忍耐到了极限,"这次照你所说的做,下次便该听我的了。"
他的不悦还在脸上,冰寒未解,全是因为在他剑下的人,思苏仿佛是不敢相信,怎会出错?赫九霄怎么可能没有中毒?
红菱呆呆的看着他们,来袭的人也在看着他们,但这停顿只是瞬间。
从赫九霄举剑到刺伤思苏,然后是赫千辰与赫九霄对话,不过是几次呼吸的时间,来袭之人见思苏身上中剑,顿时明白思苏所承诺的事没有办到。
赫九霄依旧神志清醒,赫千辰也没有受到任何打击,他们两面三刀个只要联手,绝不是好对付的。为首的那个朝手下打了个暗号,一支点燃的烟火弹从破碎的窗口飞射出去。
他们是在招呼援兵。
"动手!"抢在敌人发难之前,赫千辰一掌劈出。
来人一共有十数个,个个是高手,倘若赫千辰因为赫九霄而受伤,倘若赫九霄因为忘心而忘情,两人成敌,这十几个人对他们而言就是巨大的威胁,他们有很大的可能就要丧命于这些人手中。
但他们两人从思苏出现开始就没有全信,在思苏分别试探他们两的时候赫千辰就已经警觉,思苏是迦蓝的弟子,这一点他和赫九霄都有没有忘记。
掌风和剑光交错,金芒闪现,这个昏暗的小屋之内爆发一场大战,红菱也加入战局,她还无暇与他们多说,她只庆幸还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还来得及挽救,来得及弥补。
思苏跌坐在墙边,他捂着胸腹上的伤口,颤抖的手去怀里摸药,他中剑却没有死,这一剑赫九霄留了余地,只不过,他留余地不是为了让他不死,而是为了让他生不如死,思苏非常明白这一点。
不知从何而来的掌力劈碎他手上的药包,浸着血的药粉洒落一地,思苏只能眼睁睁的手着,药粉在打斗的气流中散去,余下的一些融化在他自己的血泊里。
赫九霄一剑刺穿敌人的胸口,转头对他瞥了一眼,那无情的眼眸里似有残忍的血腥笑意,思苏眼前模糊,只看到被他赞过漂亮的眼留下冷光,仿若剧毒,慢慢将那种冷意侵入他的血肉,他的骨髓.
血花四溅,到处是血,这一次赫九霄没有用掌,而是用剑。没人看到过赫九霄用剑,但并不是说他用剑用的不好,而是因为出剑必要见血,见了血的血魔医,才是真正的血魔寿医……
"敖枭族人?"流动的剑光诡秘,赫九霄错开赫千辰的蛟蚕丝,从他的臂下刺到他身后,那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小腹被刺穿,整个人居然被子挑起,顺着剑锋被子剖做两半。
"我说过是敖枭族,应该没错。"赫千辰抬起的手臂放下,侧身踢开剖腹的尸体,从这些人听了他们对话的反应上看来,他没料错。
房间里充满血腥味,赫千辰一手挥掌,一手用蛟蚕丝洞穿一个人的咽喉,"叫你们族长出来,我想问问,万央如此待客究竟是为什么。"
没有人开口回答,他们的招式还是没停,心里却不能不惊讶,赫千辰竟然早就料到他们要来,而如今,他们合十多人之力,竟然还是没能让赫千辰或是赫九霄里的任何一个受伤,这叫他们如何不惊,如何不惧?
"他们是为杀人而来,我们要做的也只有这件事。"赫九霄这几天压抑的情感全都化作杀意爆发,他对赫千辰的情意有多深,此刻的杀机就有多得。
掌剑并用,冰寒的剑光与冷酷的目光相映,赫九霄出手无情,凡是亡命在他剑下的人没有一个能留全尸。
敖枭族人一声不吭,心里却在打鼓,这两面三刀人交手之时犹能互相对话,就如在聊天,这种态度,太让人气愤,却更让人胆寒。从一开始进屋,发觉情况不如预料之时,他们就已经动摇。
已经动摇,出手哪里还能保持平日的水准,这十多人在赫九霄握剑横扫,造成血沫横飞的时候,心里更生了怯意。
赫千辰发现在他们有意无意间朝窗口附近靠拢,像是打算撒走,果然
,不多时,那些人且战且退,一个个朝外退去,赫千辰却不追击,他知道后面将会有更多的人到来,必须保存体力。
片刻间,屋里的人撤的干干净净,除了倒在地上的思苏,还有便函是红菱,她以前的旧伤才愈,伤口又被子绷裂,握着匕首在袖口抹去血迹,她看着思苏,咬牙切齿的朝他伤处踩下去。
思苏脸色白的发表,唇上被他自己咬出血来,还是不能控制喉间的惨呼,"红菱,你敢……"
他胸腹上的伤品还在冒血,握在赫九霄手里的剑,可能比任何一个剑客手中的剑都更熟悉人体,清楚如何让人极端痛苦而不马上死。思苏正在领受这种感觉。
"我为什么不敢?是你用我爹的性命要挟,村里的那把火就是你放的!"红菱因此不得不骗着赫千辰他们,心里始终过意不去,"我一直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什么都不能对你们说,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红菱重义,如此不义之举让她懊悔难当,"万一你们今天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会原谅自己!"她半路上对风驭修把事情都说了,眼下风驭修正如集人手朝这里赶来。
赫千辰没有觉得意外,他抖落蛟蚕丝上的血,"我知道是他利用……"
还没说完,赫九霄扔下剑狠狠将他抓到面前,"你知道红菱被他控制,料到是他养蝎咬了她爹,看出思苏别有所图,还猜测他身后另有他人,这些你都对了,但你知不知道我怎么想?"
赫九霄冷眼以对,冷声质问,赫千辰才张口,赫九霄的吻突然落下,覆在他唇上压的紧紧的。知道他的不悦,赫千辰将他抱住,用更炙热的吻来回应,以作安抚。
红菱早就见过他们的亲吻,思苏却是第一次看见,在逐渐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在黑暗中相拥的人影,毫无顾忌,毫不掩饰,空气里充斥着血腥味,残留着杀意和冷意,这些却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拥吻。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们相拥的这一刻,被这个吻隔绝,谁也进不去,谁也不能妄想破坏。
望着模模糊糊的紫影和青衫,思苏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每一次两人的争执都会给他看见,每一次眼神的相对都似蕴有另一种含义,每一次相对无语,他只看到表面的死寂,却根本没想到,他们完全可以使用权用传音入密。
他怎么会没有想到?!思苏巨震,瞪大了眼,喉间发出古怪的声响,那是笑声,"我……居然没看出来……"
喘息着他开,赫千辰轻笑,悠然答道:"你一心以为他已中毒,心里高兴,自然得意,人一旦得意,许多原本想得到的事也不会再去想了,你只看眼前,只等着想要的结果,但你莫要忘了,他是赫九霄,人称血魔医的赫九霄。"
他的话里有自豪与骄傲,他的史长,也是他最亲的人,赫九霄从来不让他失望。
这些听在思苏耳中却像是一把钢刀,一下下刮在他的心口,充满讥消与嘲弄,满是轻蔑如同讽刺,"不错……我居然忘了,他是赫九霄……你们……是在何时知道我下毒?"
"当然不是他单独找你去树林谈话的时候。"那不过是试探,也是为了让办苏更得意,赫九霄这次说什么都不让赫千辰远离他身边了,站到他身旁,两人一起看着思苏,"从一开始你下毒之时,我就知道。"
赫九霄的眼里存着轻蔑,眸色冷厉噬人,他脚下一踢,地上一柄长剑斜飞,插进思苏原来的伤口上,剑上的得力将他牢牢钉在墙上,思苏已不能动,只听见赫九霄话音幽冷的说:"你以为你的忘心真能令我忘心?"
"你……"思苏已经试产出话了,连抬眼都很勉强,更无法将心里的疑问和不甘说出口。
"那一日在门前,你拉住我的衣袖,那时候便下了毒,可异,你下毒手法太差,我对毒物还有些抵抗之力。"赫九霄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伤口的血汹涌而出。
这一次的伤又重了几分,但思苏应该还没那么快死,他也还不想他那么快死。
原来从那时候起,他们之前的所有争执都是假的……思苏想起那日赫千辰出门看到他和赫九霄在一起的表情,想到之后所见的种种全不是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在这两人面前唱做俱佳,还暗自得意,就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血水流淌到地上,浸湿半截衣衫,思苏被钉在墙上的身体抽搐了几下。
"现在你明白了。"赫千辰负手旁立,淡淡微笑,先前所有的不过是一场戏,将计就计,就是为了引思苏露出真面目,进而引出他背后的人,敖枭族,确实如滟华所说是敖枭族。
倾辰落九霄 第一百九十九章 敖枭
思苏是明白了,但这时候明白也已经晚了。
赫千辰自着他的眼神,不带恨意也没有怨意,平平静静的说长道短道:"蓝蝎是你所养,红菱之父被蓝蝎秘噬,身中蝎互也是你秘造成,你要冰河莲子不是为了解毒,而是为了将其毁去。"
红菱这时候才知道其中究竟,气的一脚踢开思苏所带的药箱,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翻在地上,余下的莲子确实不在里面,"思苏!你这个恶毒卑鄙的小人!"
一刀扎入思苏腿上,气愤之下红菱在他身上肩头一阵乱刺,双目怒红,"原来你汉想过要医好我爹,你就是用他来试毒!"
思苏毫无反抗之力,种下的因只能由他自己来承受结果,嘴上带着血,他喉间发出低笑,像是得意,另一边赫千辰从他的反应里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迦蓝确实不在这里,可能已死。
这么一来,先前的猜测全部推翻,原本该是与迦蓝有关的人和事,都成了与思苏相关。
"李绵歌改变嗓音所服用的药是你的,教会卫无忧如何将人脸改变也是你,你早就等着我们来万央。"赫九霄忍耐他多日,这时候终于不用再掩饰,就像看着一伯死物那样看着他。
思苏没力气开口了,他身上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冷,死亡的阴寒正在接近。
他自诩不凡,始终不信迦蓝所说的话,如今只能自食苦果,他终究还是不如赫九霄,想让赫九霄亲手杀死挚爱,以令他痛苦,让他这辈子都要为忘心而受制于人。但最终,赫九霄还是赫九霄,思苏仍是思苏,事实就如迦蓝所说,他及不上他。
不论思苏如何不甘心,他的结局已经注定,无神的双眼慢慢合上,感受着血液流失,剑上的寒意仿佛 越来越重,他的生命终于走到尽头。
"他死了。"赫千辰上前确定,赫九霄走过去拔出剑,在他心口再度刺下,赫千辰没问他这么做的理由,红菱却惊异的问道:"他做了什么让这么恨他?"她是担心思苏做过什么,若真的是那样,她也难辞其咎。
"世上有的药能令人假死,他擅医擅毒,不得不防。"赫千辰替他回答,他们确定思苏已死,同时也确定方才退走的那些敖枭族的人并没有远离,一定早就将这里包围。
敖枭族的人将至,赫千辰与赫九霄不知是在想什么,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赫九霄原先不想答应这个"将计就计",但赫千辰认为唯有如此才能让思苏说出真话,这比赫九霄将他擒下用刑来的好,也不会打草惊蛇,惊动思苏背后之人,这样的方法更简单,效果也更好。
但得出的答案却是迦蓝已死,从思苏的态度上赫千辰几乎能够肯定,对赫九霄说道:"倘若迦蓝真在万央,在思苏以为你中毒的情况下,他一定会带我们去见他,在他面前证明他比你强。"
"他中我掌力,就算当时没死,但脏腑受创,本来就活不了多久,用再多的草药续命,要死的人,还是难逃一死。"迦蓝果然死于他手,觉得满意,赫九霄神情放松,赫千辰却紧皱着眉,这么一来,解药怎么办?
他心头沉重,红菱心情也不见得好,方才交战身上有伤,她却一眼都不看伤口,站在两人面前一脸愧色,"我对不起你们,你们想要怎么处置我,动手吧!"
赫千辰从破损的窗口往外张望,外面天还没暗,密林中隐约能看到人影闪动,口中对红菱回道:"你是被思苏所要挟不得不这么做,最后你还是赶来了。"言下之意他并不怪罪。
红菱无害人之心,却做了害人之事,他的话没让她心里好过多少,赫九霄却在旁冷冷淡淡的说道:"早知你有所隐瞒,他真要怪你,不会等到现在。"
先前赫九霄也说过类似的话,但红菱不明白他们是怎么知道,她脸上的疑问刚起,赫千辰转身看见,笑道:"你曾说与思苏相识,但这次重遇却几乎没和他说过一句话,连眼神都不与他交集,若非刻意回避,还有什么原因?若不是另有蹊跷,我想不出还有什么道理。"
红菱看着他,叹了口气,不知是心服还是内疚,"幸好你们都没事。"
怎么能算没事,开门之时的那一剑,赫九霄想起还是心有余悸,"往后不要再这么冒险了。"他不赞同的看着赫千辰。
明白他所指,赫千辰解释道:"房外能看到窗框上的灰尘,灰尘很厚,但门环上却没有,可见曾有人碰过门环,我早知里面有人,自然早有防备,又怎会出事。"
他神情自若,一点都不觉得危险,那一剑几乎是在他的意料之中,赫九霄是关心则乱,不管他的解释是什么,在他看来都有太冒险了,"总之以后不准再这么做。"
对他锁眉说出的这句话,赫千辰的反应是一笑而过,与做给思苏看的不同,他其实并不是那么在意赫九霄的独断专横,他很清楚,这些听来像是霸道貌岸然的话全都出自关心。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模棱两可的回答,赫千辰指着外面扯开话题,"敖枭族的人到了。"
红菱这才想起来,觉得奇怪,连忙也到窗口看了一眼,树丛之中闪动的人影更多了,"敖枭族为什么要针对你们?难道就因为你们是妖狐族的人?"
"我也想知道。"赫千辰才说完,一个火把从窗外投进来,他避过,面色一整,"他们来了。"
火把不是为了烧伤他们,而是为了逼他们出来。
浓烟滚滚,那个火把上不知道加过什么东西,令人闻之晕眩,在火舌舔舐,浓烟冒出的时候赫千辰就闭信了呼吸,朝另一边打了个收拾,三人从房顶上跃出。
房顶早就被先前的袭击破坏,一跃而出,居高临下,看到四面都有敌人,令人惊异的是,站在最前面的居然是殷魄命!他手中还有一个人,滟华!
"赫九霄、赫千辰,你们终于到万央了,等到的我好辛苦。"阴测测的说话声,来自人群时一个老者,一头乱发如狮,说话间眼底精光闪过,一身宽袍上镶着虎皮,身形魁梧,话音如雷。
天还未暗,近百人将这里围拢,一时间连日光都像是被他们挡住,山坡上的林子里,只看到一个个人影,看不见一丝光亮,在人前,殷魄命抓着滟华,她的双手被反扣到身后绑起,殷魄命的手就在她的颈上,随时都能取她性命。
"听说檀伊公子要见我,老夫就来了。"为首的老者见他们脸色骤变,大笑几声,一头乱发在风里扬起,犹如雄狮,"老夫先自我介绍,我乃是……"
"敖枭族之长,我知道。"赫千辰没容他说完,打断他的话,眼下敌我人数悬殊,若再让敖枭族涨了气焰,对他们不利。
"熊锡安,放开她。"赫九霄站在房顶,起直呼敖枭族长之名,自从滟华警告他们,他们就问过风驭修,所以对敖枭族不是一无所知。
被他们抢白,熊锡安面色一沉,却在瞬间又恢复了,不怒反笑,"不错,正是老夫,你们两个从中原来的后生小儿想要在我万央闹事,老夫会让你们知道,这是大错特错。"他一挥手,"殷魄命!"
殷魄命掐着滟华的颈部,将她从地上手拖起来,凭着一只手的力量将她高举,滟华脚下腾空,喉间紧紧被捏住,露出痛苦之色,却拼命睁大双眼去看小屋的房顶之上。
残破的房顶上站着三个人,其中两个是男子,他们并肩站着,一起望着她,距离不是很近,她也无法运功去看,但她觉得她看到了他们眼里的关切和担心,甚至是焦急,那两个孩子终于认了她这个姨了,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要说有,也只有他们这两兄弟,这两个孩子吃了许多苦,姐姐已经不在,还有谁来关心他们?姨对不起你们,结果还成了你们的累赘,拖累了你们。
滟华努力朝上看,看到他们的衣袂扬起,看到风中两个比肩站立高处,她这时候希望他们不要太在乎她的生死,她根本不打算活了,她只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能拖着殷魄命一起死,却被他所擒,成了要挟他们的工具。
滟华瞪大着眼,用尽了全力来看他们,传递自己的意思,她的眼神不是求救,滟华是要他们快走,连红菱都看的出,不由心急,站在房顶上没了主意,"他是要我们束手就擒,欠怎么办?"
"你们死,否则,就是她死,你们选哪个?"熊锡安一头乱发飞舞,不慌不忙的朝他们问道。随后让殷魄命先把滟华放下,以免她真的死了手上就没了筹码。
从看到滟华开始赫千辰与赫九霄就没开口,两个面无表情,就连赫千辰那身轻淡和暖的气息也已不在,眸色沉下,眼底唯有犀利的光亮,微微偏了偏听偏信头,泛起几分起伏,与赫九霄对看了一眼,"她还没死。"
"嗯,她没死。"赫九霄点头,他们的娘滟音不在人世,滟华成了他们彼此之外唯一的亲人,熊锡安这次算是抓对了人。
纵然在旁人看来血魔医为人冷酷无情,但他终究是个人,赫千辰原本以为她多半死于深潭之中,此时突然见到她,尽管眼下危机四伏,时机和场合都不对,他却是高兴的。
一直在观察他们的表情,熊锡安适时误码道:"怎么样?如果你们还关心她的生死,就给我下来,束手就擒,我会看在这个份上,让你们痛痛快快的死,怎么样?"
"我很想知道,你为何要针对我们兄弟,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我们是妖狐族后人?敖枭与妖狐族莫非有何仇怨?"赫知辰不露声色,既不下去,也不正面回答。
未料熊锡安听了他这话却露出怒色,似乎被勾被什么回忆,冷笑几声,怒道:"你们两个不必知道那么多,总之妖狐族也快走投无路了,只要你们一死,他们再无出头之日。"
第二百章 黄雀在后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妖狐族的兴衰怎会与他们相关?加上之前,风驭修曾说过,妖狐族已没有多少人了……
赫千辰还没来得及去想,熊锡安一扬手,"老夫没那么多耐性等你们,我数到三,你们若不下来,我就先砍去她的手,数到六,再砍去她双足,到十的时候你们若还是不动,我就让她尝尝身上被活活剥去一层皮的滋味。"
"不可以!"红菱急叫,熊锡安的手段如此毒辣,与其受这种折磨还不如让人直接死了痛快。
"这不是你说不可以就不可以的。"熊锡安看似好脾气的解释,"谁叫他们兄弟无情,那我也只能无义了,殷魄命——"他不等两人的反应,对殷魄命说道:"先砍她个手意思意思"
滟华倒在地上,她的手被殷魄命抓起。
"等等。"正在这时,一声大喝阻止殷魄命的动作,赫千辰抬手阻止,"你不用伤她,我可以让你如愿。"
话音落,他一掌拍向自己心口,快的让赫九霄来不及阻止,鲜血从他口角溢出,他哑声问道:"这样可以了吧?我死,她活。"
"你当是在骗三岁小儿吗?"熊锡安仰天哈哈大笑,"谁知你是不是手下留了力,假装吐血,实则根本没受什么伤,一会儿你下来,趁我不备将我制住,那时候有老夫做人质,这里还有谁能奈何的了你们。"
熊锡安乃是敖枭族之首,还曾带兵与安陵王楚雷在战场上较量过,不是易于之辈,更不会轻易相信赫千辰,熊锡安不相冒这个险,"你若是能朝自己心口插上一刀,我就放过她,还有你,赫九霄,也是一样。"
"狡猾的老东西!"红菱切齿,恨不得冲下去一刀砍了他,忽然,手里一松,她用的匕首被赫九霄夺去,他高举匕首,却不往下看,而是紧紧盯着赫千辰。
"你敢在我面前自伤?!"赫九霄一刀往自己肩头扎下去,赫千辰去抓他的手,只来得及摸到满手的血,然后赫九霄冷冷的对他说道:"你现在的感觉,就是方才我心里的感觉,你懂不懂?"
红菱咬着唇,看着他们两人相对,忽然好狠,恨自己让他们陷入这种危险的境地,必须用自伤来挽救亲人的性命,来保护对方的安危。
赫千辰注视着刀下a的血,染血的唇动了动,没有说出一个字,天色将要暗下,屋顶上能感觉到晚风,他就站在风里,与赫九霄相对,屋下,滟华泪眼迷蒙的仰望,忽然一张口,却被殷魄命捏住了下颌。
"想要自杀?"熊锡安冷笑,"没那么容易,你的命还有用的很,千万不能随便轻生。"殷魄命在他的示意下点了滟华的穴道,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屋顶上几人受困,她最最关心的那对兄弟身陷险境。
"老夫说过,是心口,"见滟华的性命果然对他们重要,他脸上难掩得色,指着自己胸前,点了几下,"就是这里,用刀狠狠扎下去,我要看到你们手里的匕首扎到底为止。"
他笑的肆意,就是要他们一死,红菱急道:"你这个老匹夫!就算他们死了,你如果还是不放人怎么办?"
熊锡安被她这一声老匹夫骂的火起,脸上闪过厉色,却双手背负在身后,仰头说道:"这你大可放心,我这不还留着你的命?你可以看我放人,何况除了他们之外,别人的命对我也无用。"
"要我们死,好,那你看着。"这一句是赫千辰所说,他伸手从赫九霄肩头拔起匕首,带起几抹血色,高高上举,骤然往下。
滟华倏然瞪大了眼,目眦尽裂,不能言语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赫千辰往自己心口扎下,这一瞬间在她眼中像是慢动作,涌下泪水,她在心底嘶嚎,不能!不能!
但纵然说一千一百遍不能,依然无法改变事实,匕首落下冷光闪烁,熊锡安的目光也闪烁,突然间却惊跳起来,"不好!"
赫九霄肩头被匕首所伤,但赫千辰拔出的匕首却只带着几滴血,还有他们两次举起匕首,那折射的反光……熊锡安心里一沉,赫千辰面露微笑,手上的动作倏然停下。
不知何时山坡上多了数十人,那些人全都一身黑衣,脸上唯一的表情只有漠然,身上只有死亡之气,而这些人的人数还在不断增多,悄无声息,就如幽魂。
"晚了。"赫九霄放下捂住肩头的手,哪里还有什么重伤的伤口,他冷冷一笑,笑容堪比鬼魅,纵身跃起,高喊道:"奈落听令!"
"杀!"身形倏然往下,他直对殷魄命。
同一时间赫千辰腾身起跃,直扑熊锡安,口中高喝,"南无!布阵!"
用敌人的惨叫作为复命的应答,山坡下冲来更多的人,他们的人数就与熊锡安所带来的人数接近,大约在七八十人之众,全都一身黑衣,下手无情。
黑衣如夜,夜色也已降临,暗下的天色染上血光,兵刃交击声不断,血腥杀伐不休。
滟华和红菱惊喜交集,熊锡安却暗骂不已,他做梦都没想到在他狩猎他们的时候,自己早就掉入陷阱。
奈落!南无!赫千辰与赫九霄出发去往万央,怎可能不带任何人手?中原与万央只见千丝万缕的种种关系纠葛,无处不显示此地藏有内情,早在他们两个上路之前,便已做了安排。
他们对手下的吩咐是,执行完七杀令之后,各自隐藏行踪,分别赶赴塞外,在进入万央的第一个城镇里用暗号联络。
南无与奈落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买卖,这种秘密的行动已不是第一次,他们各自改装易容,扮作各种身份,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在执行完了七杀令的任务之后有的独自上路,有的三五成群,分别到达万央。
而后他们在天鹭集合,一路都与他们的主子保持联络。赫千辰与赫九霄假作争执,便有了更多时间消失在他们面前,去与南无和奈落的人会合,而不久前在万壑山外,他有意落后于思苏和赫九霄,就是在街头留下讯息,要人赶往山上。
先前敖枭族第一批人前来暗袭,他们不走,也不是图脱困,就是等着敖枭族出现,等着奈落和南无前来里应外合。
熊锡安见到眼前情景已知自己中计,一刀挡住赫千辰手里的蛟蚕丝,眼睛里像要喷火,"气煞老夫!你们两个妖狐族的余孽!"
"你记恨妖狐族,为什么?"赫千辰手中出招,一点看不出自伤的那掌对他造成过什么伤害。
事实是那一掌确实是欺敌之计,可惜熊锡安虽然料到,却不知他最终目的不光是欺敌,更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南无与奈落的人赶到。
"去问你们族长!去问裘煌!去问问他,他在三十二年前做过什么?!"熊锡安咬牙,冷声低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底暴起一阵令人心惊的恨意。
三十二年前?那是炎朝当今的顺德帝登基的那年!赫千辰心里转念,手中不停。
金芒如游龙时而点刺,时而缠绞,熊锡安却如若不见,凭着深厚的内力,实打实的见招拆招,一刀比一刀重,一刀比一刀恨,毫无花俏,却如重山压顶,完全不理会赫千辰游走如风,招式空灵,犹如是在泄怒,"叮叮叮",连着几声,蛟蚕丝与他的长刀相撞,火星四溅。
另一边赫九霄正与殷魄命交手,滟华倒在地上被红菱扶起,松开她身上的绳子,为她解穴,在纷乱的人群里把她扶到附近的一棵树下,查看她的伤势。
除了那时候与殷魄命一起掉落深潭,她的脸上身上有许多擦伤之外,幸好没有别的外伤。熊锡安要用她用人质,也就没有伤她。
他有句话说的确实是真,除了赫千辰和赫九霄,别人的命他还没放在眼里。
南无与奈落一方摆阵困敌,另一方就阵中剿杀,赫千辰赫九霄又分别拖住了熊锡安和殷魄命,敖枭族的人受到南无和奈落的合围,战的十分辛苦。
南无与奈落一方摆阵困敌,另一方就阵中剿杀,赫千辰赫九霄又分别拖住了熊锡安和殷魄命,敖枭族的人受到南无和奈落的合围,战的十分辛苦,熊锡安见势头不妙,一刀朝赫千辰狠劈过去,纵身后退,"殷魄命,杀了她,我要知道她把药方给了谁!"
殷魄命正与赫九霄交手,闻言不顾身后掌风,投往滟华所在的方向,背后受了一掌,身形踉跄,脚步却没停,五指如爪,迅疾无比,当头落下,罩住滟华的头上!
殷魄命也有异能,能恢复人的记忆,但除此之外他还能知道人脑中所思?赫千辰一惊,只见五指闪耀金属光泽,直往滟华头上抓去!
尽管不知究竟,但眼下谁都知道殷魄命要使的手段绝不会对人有益。滟华被擒数日,滴水未进,根本没有动手之力,红菱离的最近,一把推开滟华——
殷魄命的五个手指形如鹰爪,直直插入他掌下之人的头顶。
红菱。
红菱扶着树干,身形顿住,滟华倒在一边,吃惊的看着她,只见她的额头冒出血洞,血迹殷然,仿佛从她身体里慢慢溢出来,流满了整张脸,也染红了她领口上所镶的雪白皮毛……
殷魄命一击没中目标,拔出他的手,五指鲜红,就要去抓滟华,赫九霄已至他的身后,掌风如刀,殷魄命旋身躲避,却没能躲过全部的掌力,那一掌落在他肩头,只听一声肉帛撕裂之声,一条断臂连着血肉,横飞出去。
滟华勉强起身,想要捂住红菱头上的伤,但五个血洞不住往外流血,根本不是用手就能捂得住的,红菱居然对她笑了笑,"我不疼……"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一身红衣在阴影里飞扬,像是燃烧起的火,她靠在树上,一抹脸上的血,动作还是那么自然,就好像那不过是汗水,然后带着满脸血色,她朝远处看,对赫千辰还有赫九霄喊道:"我红菱,再也不欠你们的了……多谢你们救我爹……一命换一命……"
她大笑,已经支持不住,走到人群里,却还不忘捡起地上的剑,顺手杀了个人。
"红菱?!"远远的风驭修从山下赶来,身后还带着赤狼族的人,看到这种情景,他怒吼一声。
赤狼族人最重恩情,也最记友情,赫千辰他们救了风驭修,红菱一路上也算是他的患难之交,眼见他们受困,风驭修怒极,随手抓住一个敖枭族人,硬生生的扭断了他的脖子。
"风驭修,我说过,我会随你会赤狼族领罪……如今看来,我是做不到了……你记得,拿了我的头去……你好复命……"红菱笑着转身,脸上全是血,任由两把剑从她身上刺过,然后缓缓倒下。
"熊!锡!安!"风驭修一字一句的怒吼,不由红了眼,红菱虽然是女子,却不比男儿逊色,眼见她死,他等若失去一个好友,陡然转身,他狂吼,"管他什么敖枭族,狼崽子们!给老子杀!"
"南无!奈落!"
赫千辰与赫九霄齐声大喝,"绝命——"爆喝如雷声落下。
第二百零一章 亲人
瞬间鏖战激生,南无与奈落之下近百人齐齐亮出暗器,破空声骤响。
他们只求杀敌,不讲手段,更不必遵循什么江湖规矩,只是一个转瞬,敖枭族内便有十数人丧命,同时赤狼族的人口中发出古怪的嚎叫,冲入人群。
他们一个个敞开前襟,露出精壮的肌肉,上有图腾纹样,身上短袄脚上长靴,手持弯刀,厮杀之时一个毙敌,其他人都会相互呼应,齐声应和,声势惊人。
血溅四起,人群中惨叫频频,敖枭族哪里还能抵挡?
敖枭族与赤狼族本是万央最强大的两个部族,都异常精悍擅战,两族对战,再加上南无与奈落,混战一起战况便十分激烈,敖枭族下近百人,在两方的剿杀下折损过半,熊锡安见形势不利,毫不恋战。
"撤——"
敖枭族人边战边退,退往山下,风驭修顾忌敖枭族在万央的地位,和他赤狼族以往的交情,没有追赶,赫千辰与赫九霄则是顾虑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假若逼得太紧,对他们日后的行事没有好处,便也下令停止追击。
熊锡安带来的人死伤过半,这样的战果已经算是不错,足够起到震慑和警告的作用,站在山上看底下人群退去,赫千辰转过身,滟华抱着红菱的尸体,正用袖子抹去她脸上的血。
红菱死的时候很平静,甚至还能看到微笑,她已经满足了,被人控制利用,最终用自己的命来偿还,她无愧于人,她自认死的值得。
脸上的血被擦净,露出她苍白的容颜,她如此安详平静,滟华却看的不断摇头。
"这孩子,太……"滟华不知怎么说下去,她脸上还有泪,心下唏嘘不已,她与红菱只能算是见过面,她却为救她而死。
"我们送她会天鹭,葬了她吧。"风驭修看到她发顶上的五个血洞,狠狠一握拳,红着眼低骂,"该死的殷魄命。"
"熊锡安下令要他杀华姨,是为了知道药方的下落,他所说的药方……"赫千辰没有说下去,若有所思的看着赫九霄,对方和他一样的神情,赫九霄说出的猜测也和他一样,"红颜。"
"除了红颜,没有其他。"赫九霄看着滟华怀抱红菱,尽管方才滟华险遭意外的时候他也有担心,眼下他的脸上却只有冰封似的漠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红颜究竟有什么秘密,敖枭族看似针对妖狐族,红颜与妖狐族又有什么关系?"赫千辰垂眸,话音很低,这话却不是问任何人,而是在问自己,来到万央之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所以的线索都没来得及理清,也完全理不清。
"你们——"风驭修皱眉,不敢相信,"红菱死了,难道你们一点都不难过?她是为救你们的亲人才死的,你们怎么能……"状若无事的讨论什么红颜?
滟华按在他手臂上,对他摇头,风驭修没说完的话被阻止,赫千辰闻言没有在意,像是笑了笑,笑容很淡,似有叹息,然后,直视风驭修的双眼说道:"我很感谢她。"
"上路。"赫九霄无情的眼神掠过,看来完全不在乎风驭修说什么,吩咐手下的人修整完了准备出发。
暗夜之中两人一起转身离去,去召集南无和奈落,背影离得远了,滟华慢慢收回眼,在风驭修的手臂上轻拍几下,无奈的苦笑,"不要怪他们,他们不是不难过,只是不习惯表现出来,他们心里会记得的,记得是红菱救了他们的姨。"
赫千辰先前说话之时称呼滟华为华姨,听来像是不自觉说出口的,滟华那时候就异常喜悦,唯一可惜的是红菱,长叹一声,滟华轻轻把她的尸体放下。
风驭修听了滟华的话,没再抱怨下去,远处那两人已经对手下吩咐完了,指着一个方向,正是去往天鹭。赫千辰与赫九霄正在商量晚上是去山外面找个地方休息,还是就在野外露宿。
"先前是我的不是,红菱死了,我当时太生气,你们不要放在心上。"风驭修走到他们面前,郑重的抱拳说道:"明天我们一起去天鹭,送红菱回家。"
赫千辰没把他之前的话放在心上,赫九霄就更不在乎这些,只点了点头,风驭修这才叹了口气,却见赫千辰指了指他的族人,"你带人来支援,与我们一起杀了敖枭族的人,回去之后打算如何交代?"
"这个,等回去再说。"风驭修哈哈一笑,没放在心上,要他不出手才是不可能的。
是夜,他们这些人最终还是没有下山,人数太多,这么下去太过引人注目,最后便决定在山上休息一晚,那间破损的房里还能住人。
清理了那些碎瓦,收拾打斗留下的疮痍痕迹,滟华先被安置进去,赫千辰又命人去山下买了热食,先给她取用。
滟华被擒,身上没受什么伤,但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赫九霄替她看了,发现她的身体极度虚弱,若非有武功内力支持,根本撑不到现在。
仔细想想,这些年来滟华过的日子几乎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藏在火雷山庄,装疯卖傻,东躲西藏,然后为了他们兄弟才会现身,然后被人发现,逃回万央遭擒,从当年离开妖狐族开始,她的半生都是在受苦。
"这么瞧着我做什么?"小屋里,在破损的房顶下,月色将房里照亮,滟华站在正中,收回手笑着问面前的两兄弟,不见回到,她又轻叹一声,"姨这回是心满意足了,有你们在,姐姐在天之灵,看到她的两个儿子长的一表人才这么出色,一定也很高兴。"
"当年妖狐族族长为何要你和娘去毒杀顺德帝?"赫千辰记得皇后的记忆是被人抹去,可见当初顺德帝与妖狐族是有交情的,后来若是反目,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
"这也是我和你们的娘百思不得其解的,我们一直不明白,族长要我们这么做的理由,到了万央之后又是谁劫走我们,不让我们进宫,我们也不得而知。"滟华回忆往昔,一切都恍然似梦,如今站在这两兄弟面前,她都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这件事我们会查清楚。"赫九霄站在窗口,外面是风驭修和他的族人,赤狼族的习惯就是如此,群居在一起,与狼的习性颇为相似。
"你们去查,我拦不住,不过要保证,一定不能让自己有事,别再吓我了,知不知道?"滟华想到他们两个在房顶上一个朝自己身上挥掌,一个用匕首自杀,忍不住轻斥,"刚才我真以为……"
她思及熊锡安从得意变作惊异的样子,又忍不住想笑,赫千辰看着她半边脸庞牵动另一边的疤痕,微笑道:"华姨,这伤痕,九霄能治好,等回去之后有了药草,他会为你祛除。"
"已经这么多年了,不急。"滟华又听到他这么称呼,开心的笑了,笑的就像个少女,她这下清楚了,赫千辰不是没有注意顺口而出,而是刻意这么称呼她,想让她高兴,他还说要带她一起回去。
滟华笑着笑着,不禁流了泪,赫九霄转身看她,走到赫千辰身边,皱眉看她,"别哭。"
他的语气还是有些冷硬,除了对赫千辰之外,对别人他很难显露出温柔,滟华是喜极而泣,接触日子不长,但她知道赫九霄的脾气,擦了泪,打趣的问,"对姨这么说话?你弟弟哭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这么哄他,那可不行。"
"千辰他不会哭。"这时候赫九霄的语调很自然的柔和了,"就算哭,也有我。"他理所当然的说,话里有不掩饰的深情。
赫千辰似笑非笑的摇头,"谁会哭?"在他肩头拍了几下,他轻笑,"不如等你哭的时候来找我,我来安慰。"
"你打算怎么安慰?"赫九霄反问,妖冷的眸色闪动,灼灼的目光注视着赫千辰,他的这句话纯粹只是疑问,但在他如此的注视下,赫千辰居然一时没能回答。
他的这句话里的意思在赫千辰听来有些暧昧,轻咳几声,他瞥到滟华忍笑的表情,赫九霄不在乎滟华也在,他却不能当她不在。
淡淡敛目,他笑着取出白帕,擦了擦取用食物弄脏的手,与赫九霄错身而过,慢声回道:"自己去想。"
赫千辰走到门外,仰头看外面夜色,树木阻挡光亮,他只见树影绰绰,除此之外唯有几簇篝火,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笑闹声,那是风驭修和他赤狼族的手下,他的手下正在交谈,风驭修默默坐在一边,留意到他出来,朝他举了举酒囊,又自饮酒。
奈落和南无的人静静的擦着各自的兵刃,在黑夜里就像不存在,他们今夜休息一晚,就要各自分散,等待再次召唤之时。
杀手更擅长暗中行动,赫千辰和赫九霄没打算将他们带在身边,带着一群杀手上路,太过招摇,他们还想去找妖狐族打听些线索。
"她睡了。"身后有人接近,赫千辰听到说话声没有回头,赫九霄走到他身后,环臂抱住他,"在想什么?"
第二百零二章 旧坟
"她不能一直跟着我们,"赫千辰侧首朝屋里示意,"在万央不知还会遇到什么事,她与我们在一起太危险。"
"那就先命人将她送回中原,到千机阁,你手下那个紫焰可以照顾她。"自从赫千辰与紫焰说清楚,她便十分注意言行,赫九霄提取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赫千辰想到过去,不禁感慨,"快一年了。"
"嗯。"赫九霄沉声应道:"再过一个月便满一年。"从相认到如今,将近一年,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赫九霄答话之时说话声拂过赫千辰的耳边,闻到他发上清冽的水汽。
那是山涧泉水的味道,赫千辰命人去山下买了热食,赫九霄就命人去取了泉水,经过大战,无法彻底沐浴,擦洗还是能的,尽管赫千辰没有说,但赫九霄还是拿了干净的衣衫要他换上,随后他们才用了饭。
"时日过的真快,我们到万央也有段日子了,等回到中原,不知会有多少变化。"赫千辰淡淡说着,没有感慨也没太多担心,很久没有这么平静的一起说说话,不为讨论什么事,而是纯粹的闲聊。
赫九霄抱着他一起望着天际,今夜天上的星子异常明亮,他的心里也很平静,脸侧在他发间摩挲几下,环绕在赫千辰身前的手被握住。
只听平缓的语声轻快的说道:"九霄,我想过了,假若你的迦蓝之毒解不了,大不了这辈子我都看着你,不让你使用异力,这么一来,那毒也不会对你有影响。"
"那你就要时时刻刻看住了,管住了才行,否则在你不知的时候我若是又使用了异能,便会毒发。"这个提议在赫九霄看来还算不错,半是玩笑的,就像当初,他再次用自己的安危来束缚他眼前的人。
"狡猾。"赫千辰沉沉低笑,对此他只能给出这样的评价。拉开环在腰上的手,他对身后的人比了比后面,"我们去屋后看看。"
"你想去屋后做什么?那里无人……"赫九霄拉住他,投过去的视线似有什么含义,夜色中的这张脸更显得冷峻妖异,那眼神也愈加值得人探究。
赫千辰不得不停步,回首,神情古怪的看他,似笑非笑的摇头,"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赫九霄跟在他身后,这句话赫千辰仿佛没有听见,淡淡扫了他一眼,不与他再说下去,嘴边扬起弧度,带着他绕过小屋。
两人的脚步踩在草丛里,能听到沙沙的声响,枯草夹着嫩绿,在夜里不能分辨,但能闻到草木的清香。
赫九霄的话当然不是真的,就算他们两曾经在野外的湖里欢好过,但他知道赫千辰还是对这种场合有所排斥,赫千辰不会让自己陷入尴尬危险的境地,在周围有其他人的情况下,任何太过亲密的举动他都会克制。
冷静理智这一点,是赫千辰性格上不会改变的地方,赫千辰已为赫九霄妥协过,赫九霄对他也一样,让他从不信到不疑,他们两人之间是一点点的相互妥协,直到今日。
不是没有争执过,但每次赫千辰的理智总是能起到作用,假若冷战,赫九霄强硬的态度也总是能重启争端,然后化解问题,回想这一年,他们都有错觉,时间过的很快,可他们之间却像是已经相处了好多年。
"看见什么没有?" 赫千辰在屋后的空地上站定,眼前是一丛丛纠结在一起的枯草,赫九霄朝远处看了几遍,"你在找什么?他的坟?"
"我不确定。"赫千辰认为这里确实是迦蓝曾经的住处,迦蓝已死,他总想找到些能看见的证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除非见了他的尸体,否则……"他不死心。
微微眯着眼,他俯视脚下的黑暗,衣袖被风吹的鼓起,目光在眼前所见的事物上慢慢移动,赫千辰看的非常专注。
这毕竟事关赫九霄身上的迦蓝毒,不论先前说的多轻松,赫千辰还是将这当做一块心病,是必须除去的隐忧。
"就算找不到我也不会有事,我保证那种事不会再发生了。"赫九霄也想解去身上的毒,却不想他对此太过执着,以免最后失望。
站在风中,他们一起注视山坡下的草丛,赫九霄的眸色在月下愈加显得冰冷,却用他的手握住了赫千辰的,"放心,就算没有迦蓝,我早晚能解去身上的毒,没有灵犀冰蝉也无妨,也许能找到其他代替之物。"
赫千辰点了点头,目光一动不动,忽然指着一个方向,"你看那里,那可是一座坟?"
赫九霄运功看过去,"不错,是旧坟,好多年了。"他走上前,赫千辰加快脚步赶上去,先到了那座被荒草包围的坟头。
"是迦蓝。"墓碑上的字刻得很清楚,一字字看过去,半明半暗的光影下,照出赫千辰脸上的失望,他闭起眼长叹,"我猜到迦蓝已死,思苏也承认,但我总抱着一丝希望,现在,却连这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
"九霄……"他转身抱紧身后的赫九霄,沉下的眼神像是将要淹没一切的深海,"迦蓝若是不解,你终生都要受其所害,危机之时也不能使用异力,对你实在不利,你一定,一定要替自己制出解药,听见没有?"
听见他严厉的如同命令似的话,赫九霄却笑了,眸色异光闪耀,微薄的唇扬起,"别忘了我是血魔医,世上无我不能解的毒。"话里有自傲也有安抚,就算背上被赫千辰勒的生疼,他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化,"你放心。"
"好,那我就等着你让我放心。"双手缓缓放松,赫千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紧抱了一下才放开他,注视脚下,"去叫几个人来。"
"你要挖坟?"赫九霄没有料到,他居然会做到如此地步,赫千辰明明是最不能忍受污秽的人。
"我说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慢慢说着,赫千辰站在墓前,悠然的话音不见动摇,他甚至想先亲手拔去坟头上的墓碑,才伸出的手被赫九霄拉住。
"不必为我这么做,他已死,我很确定,我的力量我自己清楚,他没死才是意外,死了一点都不奇怪,不必挖了。"赫九霄的话里已经听的出不满,他不许他这么做。
"你要挖,可以,让别人来,不急着一时。"赫千辰直接被他拉退几步,赫九霄就像是生怕他沾染了什么脏东西,猛力把他拉近自己身边,"我不想脏了你的手,明白吗?"
"这不算什么。"轻描淡写的笑,赫千辰曾经被抛入尸堆,一具尸体对他而言确实算不了什么,不过赫九霄的态度如此坚决,他只能点头,"好吧……听你的。"
"这次是该听我的,思苏的事我还没找你,"赫九霄危险的靠近,拉住他的手将他拉到离坟墓稍远些的地方,"那几日我是如何忍耐,你都知道?"
"思苏长的并不丑,你无须忍耐他的接近。"像是没听懂赫九霄话里的意思,赫千辰浅笑,收回手,"很晚了,我们去叫人来。"
"都是你的主意,但就算他不丑,我也不想他接近,你日日见他来纠缠,难道心中就没有不快?"赫九霄越靠越近,满身危险的气息,执意要他回答,赫千辰无奈的看他,"你都知道还有何可问?"
"不说吗?不说,我就在这里要你……"倏然咬住他的耳垂,微热的呼吸吹入赫千辰耳中,赫九霄在他耳边低语,"你选哪个?"
赫千辰当然不可能在这个随时可能有人来的地方和赫九霄做什么,赫九霄也不至于真的那么做,但他听得出赫九霄是真的想知道。
没有办法,他只能展臂抱着他,低声回道:"是,这本来是我的主意,但后来我后悔了,后悔不该用这个办法,我也在一直忍耐,继续把戏演下去,甚至有时候,我是真的生气。"
"满意了?"按着赫九霄的后颈,赫千辰说完猛的在他颈侧吻下,留下一个深深的红印,指尖轻抚而过,他转身往来路走,"我去叫人来。"
赫九霄哪里容得他说完就走,脚步才起,他已拉住他的衣袖,就在这时,坟墓那边响起脚步声,踩着草丛,发出哗哗的声响,"赫千辰?赫九霄?"
两人转身,一起看着那边的树下。
第二百零三章 遗秘
月影下有人伫立,只说了几个字,从他的说话声听不出来人是谁,只能看见那人似乎在东张西望,像是生怕此地还有别人,赫千辰与赫九霄身形不动,就看着那个人从阴影下探出头来。
"穆晟?"赫千辰觉得意外,上前几步,那人确实是穆晟,还是那身黑衣,还是那头散发,小心翼翼的模样,先将他们前后周围观察了一遍,才由树后走出。
"果然是你们两个,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这么晚了不好好睡觉。"仿佛他们两才是突然出现的一方,穆晟像是开玩笑,脚步轻巧的走出来,低声问道:"那头野狼不在吧?"
"你是说风驭修?"赫千辰微微摇头,穆晟才要松口气,却听他接着说道:"他不在这里,但只要我叫一声你的名字,他一定马上就回来。"
"喂喂,你总不会这么无情吧?"穆晟的语音压的更低了,显得有些着急,"别叫他!我知道你们有事问我,他来了,我可就走了,你们什么都问不到!"
"你可知道,还有个办法是将你擒下,到时候,不论什么事你都会说的。"他的威胁在赫九霄眼里不值一提,他作势要出手,穆晟惊的后退。
"等等!"穆晟哭着脸叹气,"算我怕了你们了,妖狐族就属你们两个最难缠,我是想来告诉你们,敖枭族和赤狼族的事已经闹上去了,这下事情闹大了,你们往后路上都要小心。"
"你是来告诉我们,还是来告诉风驭修?是不放心我们,还是不放心他?"赫千辰问的一针见血,见穆晟脸上微微变色,他不再往下说,忽然问道:"这几日你是不是一直在暗中监视?"
不提风驭修,穆晟又恢复了原来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情,一耸肩,没有否认,"不要说的那么难听,说什么监视,我是暗中保护。"
"果然够暗。"赫千辰微笑着朝他身后的林子打量,穆晟轻咳几声,赫九霄冷冰冰的语调朝他问道:"当初你说不可解去红颜之毒,理由?"
穆晟每次都不会全部说完,犹如一个谜题,关于红颜,他只说过与圣医有关,唯有圣医才能解,其他没有多说,这次赫九霄是打定主意要他吐实,望着他的眼神特别犀利,如要噬人。
看出这一次的问话与以前都不同,穆晟不敢怠慢,收敛了满不在乎的表情,正色说道:"这件事如今对你们说了也无妨,思苏已死,对你没什么影响,你已是圣医的不二人选。"
"什么意思?"赫千辰紧接着追问,"圣医是迦蓝,什么人选,与九霄有何关系?"
"不要急。"才说了一句,穆晟就恢复老样子,靠着树干摇头晃脑的说道:"当初我劝你不能解毒,就是因为思苏,他是迦蓝的弟子,天赋不错,迦蓝死后本该由他继承万央的圣医之位。"
怕他们两人不理解,穆晟解释了一遍,所谓圣医并不只是一个名号,而是个职位头衔,在万央,圣医是为皇室王族看诊的,甚至有权利参与族务,地位比起其他几个族的族长还要高上那么一点,迦蓝死后,思苏就是打着这个主意,但他知道有赫九霄这个师兄在,所以才开始担心。
"我是怕他给你们找麻烦,没想到这次又是我多虑了,你们两个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漂亮!"穆晟大赞一声,醒悟过来又连忙压低了嗓音说道:"这件事我已经说清楚了,不要再来问我,圣医之职是王族的事,也许他们会来找你整个血魔医,到时候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这与你上次所说,妖狐族内有人要杀我们有什么关系?还要敖枭族,熊锡安与妖狐族又有什么纠葛?"赫千辰也不肯放过他,连着两个问题让穆晟来不及招架,张了张嘴,他瞪着眼看他。
"赫千辰,你能不能不要问这种我不能说的问题,要知道我已经说的太多了。"穆晟显得很为难,赫千辰在他身上打量几回,忽然一笑,"穆晟。"
"什么?"他疑惑的抬眼,赫千辰淡笑温和的目光正看着他,其中却翻覆着某种别有深意的深沉之色,"你是存心引我们来万央,你还想要我们去妖狐族,是不是?"
穆晟有一瞬的呆愣,很快回过神来,哈哈笑了几声,"开玩笑,我怎么会……"颈边突然多了一只手,鬼魅似的身形一闪而过,赫九霄就在他面前,隔着几层衣,穆晟都感觉到他的手上传来的寒意。
那不是真的寒凉,而是令人悚然的威胁感,穆晟动了动嘴角,无可奈何,他清楚赫九霄的无情,不想亲自尝试,"你说的不错,赫千辰,你都说对了。"
"就算你不承认也没用,几次三番留下线索却不说明,由得我们自己去查,一步步引着我们到万央,你以为我们一点都没察觉?"赫千辰的脸上没有怒色,万央他总是要来的,穆晟不这么做,他们也会来,也许会比现在晚一些,没有其他区别。
赫九霄捏着穆晟领口的手没有放松,透着阴寒目光还是那么看着他,"我猜,是妖狐族有求于人,妖狐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说。"
最后的那个字无比森然,穆晟心里一颤,先前已经承认了一样,再不能隐瞒下去,只犹豫了一瞬,他放松了身体,去拉回自己的领口,"好,我说,你先放开。"
赫九霄的手纹丝不动,穆晟没办法,向赫千辰求救,却见那一边望过来的眼神也不见了温度,"从那匹灵徵马出现在中原开始,我们和这件事就已经扯上了关系,假如不想给我们知道什么,当初就不该故弄玄虚,现在,到了该说的时候了。"
"这么说了,族长大概会气死,"穆晟不抱希望了,垂眸看着赫九霄的手,他突然说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二人在妖狐族是很特别的?"
"你曾说过。"赫九霄冷冷回答,穆晟点头,"我好像是说过,但是我没说特别在哪里。"他顿了顿,"你们两人的异能,即使是在妖狐族,也是独一无二的,没有第二个人有你这样操控大气之力,也没有人像你,能读人心。"
"殷魄命呢?"赫千辰沉吟,"他也有异能,似乎也能读取人心,我不知道他为何会背叛妖狐族?"
"殷魄命,"穆晟叹了口气,"上次没来得及与你们细说,他必须开人头颅才能读取人心,他还能乱人心神,除非是心智异常坚定的人,否则心底的各种欲望都会被他煽动,失去理性,作出之后自己都后悔的事来,就是因为他的这种能力造出族内许多人受害,才会被赶出去,你们往后再遇上他,一定要小心。"
"你说什么?!"赫千辰眼神骤然凛冽,穆晟不解的又说了一遍,只见他合上眼,忽然仰头一叹,"原来如此。"
赫九霄放开穆晟,走近他身边,他也想到一样的事,厉色从他眼底闪过,"那些人,那些门派……"赫千辰看着他点头,"就是被殷魄命煽动。"
赫谷后山上的激战他们谁都没忘记,听穆晟这么一说,顿时联系到一起。
"原来如此!"穆晟也才恍悟,歪斜的领口也没去整理,击掌说道:"不错,这么看来,确实就是殷魄命,他一直暗中行事,后来还劫走滟华。"
殷魄命早就在中原,可见敖枭族也早就暗中对他们十分关注,不知道其中究竟,他们正要问,穆晟高举双手,"别急,别急,我说。"
"如今的妖狐族,再不是当年的妖狐族了……"穆晟一改原先的神情,坠入回忆,突然显出几分沧桑,也许他的记忆正追溯到他的祖辈那里,站在茫茫夜色里,他立于空旷的枯草丛中,讲述妖狐族的秘密。
原来,妖狐族当年也是盛极一时的部族,与赤狼和敖枭比肩,甚至因为其特别的能力,而在地位上更显特殊,但是发生了一件事,使得妖狐族瞬间败落,被所有的部族蔑视、不容,万央王下令他们全族自封,封于眠玉山内,不可于人世再次出现。
"三十二年了,妖狐族中老人已死,年轻人已确,##与外族通婚,人数渐渐减少,再这么下去,世上再也不会有妖狐族。"穆晟的语调变了,似乎变了一个人,说话声还是年轻的,语调却显得很苍老。
又是三十二年前,三十二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赫千辰与赫九霄各自沉吟,没有打断他的话。
"那是什么事唯有族长知道,关于这一段记忆,我爹已经封住,所以到我这里,我也不知,我只知道,唯有你们是妖狐族的希望,能说服王上,放过我族族人。"他继续解释,"还记得灵徵马吧?"
当初灵徵马那一招确实是妖狐族想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引他们来到万央查明身世,妖狐族人不能出世,唯有让他们来。
穆晟是独自受命,悄悄去的中原,所以才不敢长时间露面。而后他发现中原早有人盯上了他们兄弟,怕他们被害,他起先想要保护他们,而后发现根本是他多此一举。
"为何你们会以为唯有我和九霄能说服万央王?"赫千辰提出疑问。
"其实……王已经不露面很久了,我们猜测他或是病重,或是已被几位上面的大人所控制,唯有你们的能力可在此起到作用,"穆晟朝他们一一打量过去,"你的血魔医,而你有读心之力。"
血魔医能医万央王之病,读心之力能在短时间能确定谁是敌谁是友,只要救了万央王,妖狐族立了大功,自然能将功折罪,不会再被孤立。
问题终于得到解答,但引出的是更大的问题,万央竟然也有内忧,怪不得有人敢与楚青韩联手,不外乎是为了篡位夺权,万央王座上无人坐镇,万央早晚会出大乱。
"穆晟?!"就在三人为此事讨论之时,风驭修突然出现,他是听见笑声,穆晟尽管压低了嗓子,但也有忘形之时,被他听见。
"是不是不想见我?嗯?!"他一把抓住穆晟,狠狠瞪着他,也没等他回答,按住他就吻了下去,"你个狐崽子!看你还敢不敢跑!"
风驭修咬牙切齿的低语,说完了继续先前的吻,穆晟连被他这么狠狠抱着,连反抗之力都没有,赫千辰与赫九霄对视一眼,转身往回走,"你们慢慢叙旧,风驭修,他是来告诉你,今日的事已被你族里知道,事情闹大了,他不放心。"
"多谢。"风驭修抽空回答。
"我可没……唔……"穆晟挣脱不得,后悔先前没有早点走,竟然被风驭修抓住,这么一来他哪里还走得了?
第二百零四章 路途
穆晟确实走不了了,他不敢露面就是为了避开风驭修,这下被他逮个正着,风驭修根本不容他离开视线,一吻过后,两个人一直在屋后的林中争执,不知在说什么。
赫千辰与赫九霄找了人来,让人挖开迦蓝的墓,坟墓里面确实有尸体,迦蓝已死,已在预料之中,但赫千辰还是有些失望。
森森白骨在棺木里躺的好好的,和任何一具枯骨都没有区别,他是万央的圣医,死了之后却连知道的人都没有多少,就这么葬在这荒山之中,若是迦蓝地下有知,不知是否会觉得自己可悲。
他的坟被挖开,被人翻了个遍,可惜没有什么太有价值的东西,想必即使有,也早就被思苏取走了。他的第一个错是不该给赫九霄下毒,而第二个错便是收了思苏这个弟子,以至于落到这种死后都不得安生的地步。
当初思苏知道迦蓝已死,一直隐瞒消息,打算控制了赫九霄,然后登上圣医之位,如今只要放出迦蓝死去的消息,就如穆晟所说,万央王族那一边该会有人找上门来。
是不是要帮妖狐族,赫千辰和赫九霄还未考虑,关于妖狐族,他们知道的还是太少。
第二日,赫千辰与赫九霄起身的时候没见到穆晟和风驭修,到屋后一看,他们还在那里,只是两人脸色都不好,看来竟是争执了一个晚上。
不多时,有人来传信,赤狼族里要风驭修回去,狼王的事还没有向族里交代清楚,又杀了敖枭族的人,风驭修这回有许多事需要交代清楚。
这些事都是风驭修的决定,他早就料到,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猜测可能是熊锡安对他们族长说了什么。
"我是没办法送红菱回家了,只能由你们跑一次。"风驭修面带遗憾,穆晟就在他身后,被他看的牢牢的,两人看来没有达成共识,穆晟一副随时打算走人的表情。
红菱是为救滟华而死,于情于礼,赫千辰都会送她回天鹭,闻言点头,"你可放心,红菱我们定会送她回去。"淡淡的眼神落到风驭修找来的马车上,那马车里就放着红菱的尸体,如此不怕路上风尘,也不惧风吹雨打。
风驭修看起来粗犷,却也有心细的一面。
"我们走吧。"赫九霄从一边走过来,他刚才遣散手下的人,已经准备好去天鹭。
"就此别过。"风驭修一抱拳,在他走了几步之后,却见穆晟不动,他还站在原地,"你们千万不能忘了,妖狐族还等着你们,那里是你们的娘出生的地方,无论如何你们总要去一次吧。"
"他说的不错。"没等赫千辰与赫九霄表示什么,滟华走近,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神情复杂的看着他们:"无论当年的事究竟如何,我和你们的娘都是出生在那里的,姐姐已经回不去了,我也不想再回去,但你们总要去一次。"
赫千辰正要接话,滟华用手势阻止,她摇了摇头,柔声道:"听华姨说完。"
重回故乡,一切却都不同,她面目全非的脸上露出追忆之色,"那时候,我和姐姐每回都只能偷偷跑到山外,不明白妖狐族为何会受王上嫌弃,那时我们就觉得,族里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这么多年过去,如今我年纪大了,那些事我也没心思再去想,但你们还年轻,替华姨弄个清楚。"
她胸前剧烈起伏,带着半张疤痕的脸上露出悲哀之色,继而一咬牙,仰头望着苍穹,"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害的我们姐妹流落中原,害我姐姐死于魔掌,害我半人半鬼!"
慢慢转过身,滟华激动的语气逐渐平缓,眼神却异常坚决,"倘若是妖狐族对不起我们,纵然灭族,我也不会难过,所以不论你们两兄弟做什么决定,华姨都支持你们。"
多少年的以泪洗面,没换来过任何答案,滟华对故土再没有太多留恋,她听从两兄弟的安排回中原,也是因为他们的家在那里。
"我们不会让自己为难,你放心。"历经艰辛,甚至连引以为傲的容貌都被毁去,怎能不怨,赫千辰感慨。
"滟华,你变了。"穆晟突然开口,滟华轻笑,"这么多年过去,谁能不变,你也不是以前的穆晟了。"
"我当然不是我爹。"穆晟去看了风驭修一眼,风驭修还在不远处等他,犹豫了一下,他还没举步,风驭修已经走过来拖着他往另一边走,"这次你跟我一起回赤狼族,既然担心我,你就看着我怎么对族里的人解释……"
两人越走越远,带着赤狼族人一起下山离去。
等他们走了,赫千辰找了手下几个功力最高的,秘密护送滟华回中原,一直到千机阁,待安全了之后再给他消息。
之后,他便与赫九霄一起启程,将红菱送回天鹭。
到达天鹭的时候,所有人都闻讯而来,走的时候是好好的,回去的时候却是一具尸体,天鹭族人听了两人叙述的经过,红菱之父睁着眼,直到听完,没有倒下,也没有失态,待送走他们两个,才对着女儿的尸首面色悲戚。
"红菱像她爹。"回想红菱之父忍泪的模样,赫千辰叹息,赫九霄策马在他身边,点头同意,难得的露出几分赞许,"她和其他女子都不同。"
赫九霄从没有夸奖过别人,赫千辰知道,这次红菱的义举也让赫九霄动容,"熊锡安早晚会付出代价,你可见到天鹭那些人的表情?"
"敖枭族靠的是本身的力量,与炎朝在边境交战,万央还要倚赖他们,暂时不会有异动。"赫九霄直视前方,天上的暖意落在身上很暖,他微阖起眼,身下的马匹放慢了速度。
"暂时不会有异动,久了便难说。"赫千辰从怀里取出一张纸笺来,那是赫九霄曾见过的,没有云纹的那一种,不是千机阁所用,"什么消息?"
赫九霄一手接过,"这就是你的暗棋?放在万央边境的那些?"
当初因为楚雷和楚青韩的事,两人曾有过小小误会,之后解释清楚,各自都说过一些事,其中一件就是赫千辰在外布置的势力,与千机阁无关,最早是为了防备魏析楼和他手下阁老。
"你看看,我们不在中原,一样热闹的很。"赫千辰点头,赫九霄继续看着纸笺上所书的内容。
中原武林基本没有什么大事,七杀令的风波早已平息,也没人再找赫谷和千机阁的麻烦,但这么一闹,倒是闹出了几个闻名已久的隐世高人,他们都与温铁羽是一辈的,若非这次的事闹的太大,他们恐怕也不会出现。
江湖动荡在他们的化解下渐渐平息,另一方,朝廷那边已经无暇去管江湖事,太子素来不怎么插手朝政,就像是韬光养晦,就待这一刻,如今突然显露手段,二皇子楚青韩的势力被他打压了不少。
没有顾忌朝廷颜面,太子命人宣扬二皇子楚青韩过去的所作所为,从下毒到陷害,甚至勾结万央的事也被揭露出来,楚青韩措手不及,失了先机,成了千夫所指,众矢之的。
"楚靖玄从我们这里早就知道楚青韩勾结万央的事,要说他早就说了,等到如今才说,不像他的为人。"坐在马背上,身形起伏,赫千辰垂眸,心里有了猜测,"那个人……"
"是楚靖。"赫九霄把纸笺毁去,冰寒的眼里不见起伏。
这个推测与赫千辰一样,注视着纸屑纷飞而去,他对这个消息倒是不觉得意外,"楚靖玄也是聪慧之人,楚靖的存在是皇族隐秘,他不能随意揭发,便用了这个谁也看不出破绽的'替身',能换得他的自由。"
不过在这之前,楚靖也必须有这个能力担得起太子的身份才对,想必楚靖玄一定教过他这个双胞胎兄弟不少事,只是不知道,对付楚青韩的这一招,究竟出自谁的手。
两人走的不快,始终在马上讨论,又决定接下来去妖狐族一次,解去迦蓝毒的希望已经没了,关于身世总要问个清楚。
"穆晟说妖狐族在眠玉山,到了大路,先找个地方住下,歇息几日再去。"到了下午,距下一个城还有些距离的地方,赫九霄停了马。
"累了?"赫千辰摸出马上的水囊,递过去给他,赫九霄每次喝水都是两人共饮,已经喝完了,伸手接过,赫九霄拔开塞子,看了他一眼,回答:"是我想要你。"
赫千辰对他这种不加掩饰的话,早已习惯,但每次听到还是会无奈的看回去,这次也一样,他看着赫九霄说完之后,表情自然的喝水,不知该说什么好,摇头失笑,"你真是……"
"你只需要答应就是。"一身的冷意消融,赫九霄把水囊挂回他的马鞍,眼底也似有笑,赫千辰瞧了他几眼,悠然道:"不要以为每次都会让你如愿,我……"
"哪里走?给我杀!"兵刃交击声频响,几声叫声随风传来。
赫千辰收敛了笑意,赫九霄冷着脸朝远处看去,那里没有看见人,但有不少人影正在接近,有男有女,分作两种打扮。
"是赤狼族的人。"赫千辰从打扮上分辨,他握紧缰绳,赫九霄冷眸微闪,"还有敖枭族。"
倾辰落九霄 第二百零五章 少女素素
#群逐渐接近,双方正在交战,没有留意他们,几十人边战边互相叫骂。
"……吃里爬外!竟然帮着外人杀我族人,难道你们不是万央子民?妈的,今天遇到老子……"
"杀的就是你们敖枭!风大人做事绝不会有错!仗着你们那点人……你们到底讲理不讲理……"
长剑短刃,挥起寒芒不断闪动,敖枭族在人数上占了上风,赤狼族的人虽然骁勇,但对方人多,仍是有所不抵。
赫千展与赫九霄坐在马上,听到对方讲话,似乎是敖枭族为上次的事与赤狼族交恶,在路上相遇,双方一语不合就动起手来。
赤狼族这一行是多人男女都有,有年轻人也有年长的,一个个脸上都满脸怒色,从道上打到了山边,其中有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和男子一样穿着短卦长靴,挥着手里的鞭子,呼呼作响,声势惊人。
"小心!"她用鞭缠住了袭往身后老者的一把弯刀,霎时柳眉挑起,面色冰冷,"你们还要不要脸,欺负老弱妇孺,算什么英雄好汉?"
"哪个敢说我们不是?!小丫头你去看看和炎朝交手的都是什么人?!那就是我们敖枭族!"脸上带着刀疤的一个大汉用长刀一绞,长鞭顿时绷的笔直,她险些站立不稳就要被他拉过去。
她这一个踉跄引来一阵哄笑,敖枭族人占了上风之后没下杀手,却半是戏弄半是轻蔑的调笑,"这回知道老子的厉害了吧?"
有人马上接话,"老大的厉害她还没尝过,不如拿下了让她知道知道?"暧昧的笑语引来一旁众人呼应,"让她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
"这小娘们儿模样不错,看样子还是个雏儿,老大尝了鲜可别忘记我们兄弟……"敖枭族人一阵哄笑,那少女哪里听过这样的话,当下羞怒不已,这一气,手中的鞭子没了章法,被对方一把抓在手里。
"过来给老子摸摸,看还新鲜不新鲜?"见她涨红了脸,面如芙蓉,那大汉笑的更畅快,脸上却闪过一丝得色,这女子手下功夫着实不弱,但还是嫩了些,他只消几句话就能制住她。
"呸!不要脸的东西!不要以为我们赤狼族无人!"娇喝一声,纤腰骤然弯折,原来除了鞭子,她腿下攻读也是不弱,双腿连踢,身后其他赤狼族人护在她身后,敖枭族里响起一阵痛哼。
"这下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她双脚落地,赤狼族人嚎叫着欢呼,这群敖枭族人为首的那个大汉也被她当胸踢着一脚,心口窒闷,登时面露狰狞,"不和他们废话,风驭修杀我敖枭,今日我们就杀他赤狼!"
话落音,敖枭族人砍杀起来毫不留手,赤狼族那十多人中马上有人重伤倒地,那个少女见同伴倒下,到底年纪还小,心慌之下更无法与对方相扰,也无法拉开距离使她的长鞭,对方一刀袭来她连忙后退,胸前的衣衫还是被划破一道口子。
"素素!"她身后的老者疾呼,无奈被人困住,根本无法帮她,眼见着她捂住胸口,然后被人乘隙抓到手里,老者怒吼一声,喝声震天。
轰轰几声,从老者手中爆出的掌力惊人,敖枭族有几人伤在他手下,为首的那个大汉抓着那个名为素素的少女,冷冷狞笑,"老东西!不要命了是不是?她在我手上,再动一下,我就撕了她!"
"放开她!"老者急得不敢再动,方才用掌已经是他勉强为之,说了三个字,嘴边就溢出血来。
"师父!"素素见他吐血,眼泪差点就掉下,又强自忍住。他们赤狼族这一方没人再开口了,有人质在对方手上,也没人敢再动手。
敖枭族人大笑,为首的大汉正自得意,"放心,你们还死不了,我会把你们带回去领赏,哈哈哈哈哈……"忽然,笑声停住,他整个人一震,瞪大了眼,还没合拢的嘴里溢出大片鲜血,粘稠的血液将他前襟染红一片。
"老大!"他的手下惊叫,素素被抓住的领口一松,从他手中落下,跌坐在地上,她看到眼前有一袭衣摆,是暗紫色,却织着金纹,煞是好看。
是谁救了她?茫然的抬起头,顺着那袭衣摆,她仰头,看到一张她从来没见过的脸。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这个男人冷着脸,面无表情,垂首看她却像是什么都没看,那双眼睛很奇异,但被他这么看着,她就是觉得心中直跳,不知是害怕还是其他什么。
"九霄。"赫千展在他用掌力击碎那个大汉内腑的时候,从另一头制住了另外几个人,还有十多人见他们忽然出现,正要朝赫九霄砍过去。
大刀当头而下,赫九霄没有动,在刀刃将要砍到他身上之时,身影忽然凭空消失,素素还没来得及惊叫,只听几把刀"哐当"落地,那些人一个个倒下,无一例外的胸口都往里凹陷,双眼突起,倒地死去。
惊讶的不知如何说什么,素素呆呆的坐在地上,回过神来,周围的打斗都停了,族人都没什么大事,在她面前那个看起来冷冰冰的男人连眼都没多抬一下,径自走到另一个穿着青衫的男人面前,"我们可以继续上路了。"
"风驭修是为我们得罪敖枭,总不能一走了之。"温和的话音听来很悦耳,那个穿着青衫的男人转头朝她看过来,"你们是打算去何处?"
"我们……"素素正要回答,却见到一双含笑的眼,微微挑眉朝她示意,她不明所以的随着对方的视线往下,看到衣襟上裂开的口子,露出里面半片酥胸和一截藕粉色肚兜。
"呀!"她低呼着连忙掩住胸前露出的春色,脸上如同火烧似的红了起来,却又悄悄去看赫九霄,猜测他先前是不是也看到了一样的景象。
赫九霄完全没注意到她的打量,他正在看着赫千展,看到他的那一笑,那眼神的暗示,冷冷一扫,他挡住赫千展的视线,"我们走。"
"多谢恩公!"先前在素素身后的老者走上前去,老者怕他们就此离开,连忙说道:"老夫乃是赤狼族的陆有公,多谢两位恩公出手相助。"他抹去唇边血迹,说话声微微嘶哑,可见本身就受了内伤,所以方才才会不敌。
"陆师父,你别说了,你的伤还没好,方才就不该动手!"一个年轻人扶住他,连声抱怨。
赫千展没打算马上走,拉住赫九霄,"等等。"他对那几人点了点头,"在下赫千展,他是赫九霄,我们……"
"你们就是他们?"素素吃惊的接话,也不管"你们他们"说的是谁别人是不是听得懂。但在场其他人都是明白的,这几日赤狼族和敖枭族之间摩擦不断,就是因为中原来的两个人。
听说这两人联手破了青黛楼,迦蓝圣医的弟子想要害他们,结果自己却死在他们手中,一到万央,这两个人就接连做了不少事,敖枭族不知为什么找上他们,最后也是铩羽而归。
当然,其中少不了赤狼族风驭修风大人的帮忙。
这些事年轻人记得特别牢,素素一问出口,尽管赫千展没什么表示,他们也已认定答案,见传闻中的这两个人如此年轻,他们更觉得稀奇,七嘴八舌的就围拢过去。
塞外确实与中原不同,这些人脸上的崇拜和好奇一点都不掩饰,除了因为赫九霄身上的寒气太重他们不敢接近,对看似温和的赫千展,他们问个不休,被他们如此追问的人却依旧是神情淡淡的模样,不言不语,沉默间有种从容闲定的沉稳。
见赫千展被人这么围住,赫九霄冷眸一厉,"够了。"他一开口,其他人顿时闭了嘴,不是他们不想继续说,而是不知为什么不敢再说。
素素惊异的发现,他们围着赫千展,但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在三步开外,没有一个人超出这个界限,只有他身边的赫九霄,离得很近。
"恩公勿怪,他们都是才见了世面的孩子,这次老夫就是带他们出来历练的,没想到回去的时候遇到敖枭族的人。和他们动起手来,若不是两位恩公相救……"陆有公不知是什么事引起赫九霄不快,连忙解释,一边说一遍咳咳喘息,"若不是两位恩公相救,今日我们就要落在他们手里,将要拖累整个赤狼族。"
"我们与风驭修本就相识,在这里遇见各位也是巧合,顺手相帮,前辈不用客气。"拉住赫九霄,赫千展对陆有公淡淡颔首,"我们还有要事,先行走路,不如就此别过。"
"不行!"素素捂着胸口突然大叫,其他人都奇怪的看着她,她脸色一红,垂首说道:"他们两位帮了我们,赤狼族人从不忘记恩情,若不好好感谢他们,实在说不过去,"她说着抬起头,拉着陆有公的衣袖摇了几下,眼眸里亮晶晶的,"师父你说是不是?"
和与人交手的时候判若两人,素素这时候就是个娇羞的少女,陆有公若有所思的看了她几眼,心下了然,拍了怕她的手,"不错不错,赤狼族人不能忘记恩情,若风大人知道二位相帮,我们却让你们就这么走了,必定要怪罪。"
"我们还有事。"赫九霄一语拒绝,他冷着脸,在他身边的赫千展这时候没有说话,是不是去赤狼族他还没有决定。
"有何事如此匆忙?二位总要找地方休息的,前面不远处就是我们的营地,这回碰上过节,热闹得很,吃的喝的什么都有,难得一见,两位恩公从中原来,一定没见过,不如随我们过去,好好歇歇脚。"
陆有公不断游说,从怀里掏出个药瓶吃了几粒疗伤的药,又捻须笑着说道:"那里还有口千愈泉,有疗伤之效,我正式要去那里。"
倾辰落九霄 第二百零六章 赤狼族
"千愈泉?"赫千展听说这个名字,心里一动,"不知这口泉水有何特别?除了治疗内伤,还有什么奇效?"他好像见过书上曾有记述,但他记得那口泉水已经干涸了。
"可治疗内外伤。"在陆有公回答之前,赫九霄接话,他也知道这个泉水,也知道赫千展在想什么,"但它对毒物无效。"
"没有试过你怎能确定?若我所料不差,这口泉水是干涸之后再次出现的,或许水中药性有变,也未可知。"赫千展握着他的手紧了紧,目光淡淡的望着他,却很专注,"任何一丝希望都不能放过,我们去看看也无妨。"
对他的这种说服无可奈何,赫千展每次的关切都让赫九霄心里很暖,抚了抚他肩头的发,他只能点头,"好吧,那就去看看。"若是不去,赫千展心里是不会安定的,这一点赫九霄清楚的很。
素素奇怪的看着他们兄弟间的动作,她听过传闻,但传闻中没说清楚两人的关系,所以她只从姓名上推测他们是兄弟,不知道其他,眼下看见了,便觉得他们兄弟间的关系定然是非常好的,于是心里有了计较。
在她听到赫九霄的回答之后,欢喜的走到赫千展面前,"素素多谢你们相救,我们这就走吧,你们若是要打泉水,可要早些去,否则被人打完了就迟了,那口泉眼每次冒出的水不多。"
"素素说的不错,我们快点上路。"陆有公身材消瘦,穿着白袍,颇有些仙风道骨,朝前挥了挥手,"我们带路,到晚上就该到了。"
十多人上马,继续往前走,一路上,素素始终在两人的马前马后转悠。
相比之下赫千展看起来更好接近些,她便总是在他身边徘徊,轻轻的问,低低的说,不知对赫千展说些什么,奇异的是赫千展居然没赶她走。
"……真的……后来呢……"赫九霄在马上只听到素素的惊叹,然后便看见赫千展另有深意的笑,偶尔朝中他瞥来一眼,目光似乎有些冷淡。
他与这丫头能有什么话好说?赫九霄望着他,镀着霜寒的脸色如要噬人,赫千展仿若不知,淡淡回答素素的一个个问题,既不显得熟络,也一点都不失礼,神情温和淡淡,悠然自若,令他们身后的其他人都不断点头。
中原地广人多,檀伊公子在中原便已叫人惊叹,何况是到了塞外,在他们身后的人知道两人在中原也是大大有名的人物,不紧交口称赞,甚至还有人打趣素素和赫千展,对这些话,素素一概不理,赫千展嘴角微扬,却什么都没表示。
他这种没有表示却令赫九霄不悦,终于忍不住拉住他的缰绳,硬是让他停了马,其他人奇怪的停下,赫千展微笑摇头,"你们先去吧,我兄长有事对我说。"
众人都觉得赫九霄脾气有些古怪,冷冷的也不理人,对他敬畏更多些,闻言也不奇怪他突然的举动,慢慢往前走,等他们赶上。
"兄长?"赫九霄危险的眯起眼,冷眼之中目光灼灼,赫千展淡笑,"你难道不是我的兄长?"
"你再说一次,我就当着他们的面吻你,看你还敢不敢这么说。"赫九霄一把抓住他的手,赫千展坐在马上的身形一斜,只能靠向他那一边,拉着缰绳让马靠近,等坐直了,他无奈轻笑,"难道还说不得?"
"你这么一说,便要做好准备,等他们知道我们另一种关系,会是什么反应。"赫九霄冰冷的目光望向远处,看到素素正朝这里看过来,转头,便见了赫千展眸底的闪动,"她都与你说些什么了?"
"你难道没有听见?"虽然有蹄音,但以赫九霄的功力,听到素素对他的问话还是轻而易举的事,赫千展若无其事的反问,引来赫九霄的暗沉之色,"我没有去听,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哪有那么多话和她说?"
"她问我,你是不是我的哥哥,你在中原是什么身份,你家里可有妻室,会在万央待多久……"赫千展重述素素的问话,语调异常温和,眸色却如赫九霄先前所见,微微冷下,继而平平淡淡的说道:"是你#的人家姑娘动了春心,不要来问我。"
赫千展收回手去,赫九霄却拽住他的衣袖,忽然露了丝笑容,"果然是为了这个,你吃味了,话里一股酸味。"
听这语气赫九霄根本就知道,却还要来问他,赫千展眸色一沉,皱眉看他,"你方才说没听?"
"我是没去听,但我还是听见了。"赫九霄目光闪动,拽着他衣袖的手一点点收紧,赫千展朝远处望了望,过了这些时间,赤狼族的人离得远了,看不见这里。
"都是你惹来的。"一腾身落在赫九霄背后,按下他,两人的唇紧紧交叠。
赫千展双臂将他抱住,拉着他后仰,探身在赫九霄的唇上啃咬,是在抱怨,又像是发泄不满,赫九霄眼底还有笑意,渐渐被唇上的火热取代,他朝后扣住赫千展的颈部,相贴的唇融合的更加深入。
舌尖缠绕,急促的鼻息声盖住了耳边风声,赫千展按在赫九霄胸前的手将他往后按下,让他靠近自己,吮吸着轻咬,又放开,深入的舌撰取所有的湿润与回应。
他们差点便忘记自己身在哪里,忘记这里眼下是白天,他们是在行路的小道上。
这一吻纠缠不休,每次赫千展退开就被赫九霄吻住,赫九霄停止他的索取,赫千展又夺回主动,身下的马匹似乎感觉这股热力,焦躁的甩动长尾,动了动脚步,马上的两人没有防备,唇齿相撞,喘息着分开,相视大笑。
"再不走他们就要来找了。"声音有些沙哑,赫千展轻咳,回到自己马背上,正要准备追上去,赫九霄却忽然伸手朝他胯下一摸,"这些日子没有碰你,积了许多,到那里我们先要一间房。"
赫九霄说起这句话面不改色,赫千展闻言,坐直的身形一僵,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九霄……"对赫九霄这种身为医者的不动声色,却能语出惊人,他只能摇头。
但他回应还是显得很是从容,"你放心,欠我的,我会要你还回来。"
"你要试试?"赫九霄没有显露不悦,而是十分兴味,赫千展一踢马腹,"择日不如撞日。"
笑声中蹄声渐远,赫九霄策马追上,两人一起赶上了前面的队伍,素素对他们说什么那么久十分感兴趣,赫千展淡笑摇头,"没什么。只是家中事务。"
家里的事外人是不好随便问的,素素满腹疑问,但还是闭了口,前面穿过一条大道就是他们的营地,她对两人介绍,赤狼族是随着天气从南往北迁,以打猎为主,将猎物与别的族交换所需要的东西,也把动物的毛皮和有用的部分托边境的商人拿去中原售卖,得些银两。
"但我们族唯一不杀的兽类就是狼,那是我族的神物,相传狼是我们的祖先。"陆有公听素素说完,在旁补充。营地就要到了,他的心定下,精神看起来也好了许多,招呼其他人先去通报。
"那妖狐族如何?"队伍里,赫九霄与赫千展居中,他听陆有公说起赤狼族,冷声问道。
这是赫九霄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陆有公被他的眼神一惊,按捺着忐忑,认真答道:"妖狐族也有他们的神物,传说他们是妖狐后裔。所以他们族里不少人都有些奇怪的能力。"
说完,陆有公朝两人打量了几眼,他好像曾听说他们也有妖狐族血统,但道听途说,他不敢肯定,便不再多言。
赤狼族的营地到了,营地便是他们的家,是别人动不了的根基,因为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房屋建筑,放眼望去,全是一处处帐篷,和行军所用的差不多,看起来却更为结实,在厚实的布料上还镶着各种兽类的皮毛,每一个帐篷都不同,看起来别有一番塞外风情。
他们选的地方也不错,背山临水,没有别处那么干燥,春日的气息在这里特别浓郁,茵茵绿草已经冒尖,在旁的篝火上烤上了肉,整只牛羊差不多半熟,在风中散发出一股肉香,有人在往上刷着自制的酱料,一边还放着许多当香料用的药草。
"他们人来了?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人!"除了肉香,随风而来的还有风驭修的说话声,听的出话中的惊喜,从一个大敞篷里走出来,他还是上次的打扮,一身劲装,黑中泛褐的头发束的整齐,犀利俊朗的容貌略带野性。
被人引着走过来,看见他们,展颜大笑,"赫千展!赫九霄!你们来了,好!我请你们喝酒,快来快来!"
"听说附近有千愈泉,我们便来叨扰了。"赫千展在马上淡淡一笑,对他颔首。
风驭修生性豪爽洒脱,杀了敖枭族人被召回,解释了之后便不理会族里怎么看,见了他们两人,还是十分高兴,"听说你们又救了我族的人?算上那次青黛楼里的,我还是欠你们,不如用酒来还?"
他笑着招呼两人下马,命人现搭了一个宽敞的敞篷,黑色的面,金黄虎皮,特地给他们用,还不忘对赫千展说道:"放心吧,里面的东西我一定叫人拿新的过来。"
"多谢。"对他言谢的是赫九霄,尽管话音还是冷冷的,风驭修已经大感意外,不过想想也明白,这还是为了赫千展。
"你们要去取千愈泉水?"穆晟从另一个稍小的帐篷里出来,穿过人群,路上还有人和他打招呼,他挥了挥手,一派悠闲的走过来,"我这里刚好有,才叫人去打的水,你们要不要先拿去试试?"
第二百零七章 千愈泉水
"恰好需要。"赫千辰点头回答,接着看了他几眼,笑道:"这几日在赤狼族过的如果?"
风驭修命人去拿水,穆成闻言表情有些古怪,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气恼,最终耸了耸,想是什么都没放在心上那样,斜着眼去看风驭修,"有风大人陪着,怎么能不好。"
他的话听起来有些言不由衷,甚至是咬牙切齿,风驭修不以为意,只当没有听见。这阵子他天天看着他,就连穆成睡觉的时候帐外也有人把守,里的名目是怕敖枭族人知道他的妖狐族的,对他不利。
穆成想留又溜不走,不管想做什么都被风驭修看住,他觉得自己快疯了,夸张的动了动眉毛,"你们这次来顺便把我一起带走吧,我带你们去妖狐族。"
"不想留在这里?"赫千辰有调侃之意,朝周围望了望,慢声说道:"你来去无踪,偏偏遇到风驭修就无法可想?倘若你真的要走,这里没人留得住你。"
穆成的轻功身法十分卓越,就算风驭修功力比他高,他真要走,想要阻止可不是那么容易,而风驭修如果真的一点自己又不给他,也不会容他在人这么多的时候随意走动。
"一个不想强留,另一个就找理由不走,何必这么麻烦?"赫九霄冷眼旁观,看的和赫千辰一样清楚,他冷言冷语,却说的另外两个人脸色都尴尬起来。
"风大人!"素素的东西都安置好了,回了族,她先换身干净的新衣,马上朝他们跑来。
陆有公和其他人早就各自回去修整,人来人往的地方就他们几人站着,赫千辰与赫九霄的样貌自不必说,穆成和风驭修也都是俊逸非凡的人物,他们四人站在一起,任何人一眼都能看见。
"素丫头你回来了。"风驭修揉了揉她的脑袋,他把素素看做妹妹,红菱只比素素大上几岁,一个是女孩子,素素娇碳活泼,红菱英姿飒爽,一个就在他眼前笑容灿烂,另一个却已不在人世。
"风大人!"梳得好好的发便被他揉乱,素素急得跳脚,风驭修却想到红菱,没与她笑闹,沉沉的叹了口气,对赫千辰他们问道:"你们把他送回去了吧?"
"嗯。"赫千辰点了点头,他不语,赫九霄沉默,素素觉出气氛不对,不再开口,却小心的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又偷偷瞧了眼赫九霄一眼。
穆成注意到她的目光,心里一惊,"丫头,过来。"他对她招招手。
素素不解的被他拉到一边,穆成思来想去,不禁在心里暗道素素好大的胆子,居然会看上这个赫九霄,血魔医赫九霄。
这哪是她这个小姑娘家能想的人物?倩容,窃娘,卫无忧,暂且不算别有用心的思苏,光是前面几个,还有那些原来在赫谷,后来无故失踪的男女,在赫九霄周围的人就没好下场,当然除了赫千辰。
但赫千辰是他的亲弟弟,如果说之前那些死去的人,是赫九霄害得他们,但他总不会害自己的弟弟,别说害,从他和风驭修所见所闻看来,人家是爱还来不及,这样的血魔医赫九霄,那是素素这般单纯的女孩子能喜欢的人?
穆成在一边与素素东拉西扯,不让她接近赫九霄,风驭修见他没走远,放心的继续对赫千辰将其后来的事,"我回了族里,把这次的事说了,族长没有怪我,我们赤狼就是这个脾气,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次是他们敖枭族的不是,他们好找麻烦,我们这里每一个人会怕他们。"
有人端酒上来,风驭修端起酒碗,"来,我们干!"
这里装酒的都不是酒盅,也不是酒盏,不大不小的碗,像是某种奇异的木制雕刻,颜色很深,触手润滑,一点不觉粗糙,还显得十分精致,赫九霄端起一个碗递给赫千辰,两人就站着与风驭修饮酒,听他介绍赤狼族。
夜色未至,酒水和吃食都已准备好,一处处篝火被点燃,还有许多个火把,到处都有股松脂燃烧的味道,许多人做完了事,三三两两的聚着吃东西,说话,有的坐有的站,都没顾忌什么场合。
不过他们这几人站在这里还是很引人瞩目,不少人离得稍远,一直在往他们身上打量,男女都有,那眼神都很火热。
赫千辰没有留意,他正问起千愈泉,风驭修一一为他解释。
千愈泉确实是万央独有的,这泉水一度十分有名,甚至还闹出过一些纷争,但它的效用并非立竿见影那么神奇,而是需要日日侵泡。
对伤重的人来说,每次冒出的泉水还不够治疗伤势所用,重伤来不及这么慢慢治疗,最多便只能控制,轻伤的人怕麻烦,也少有人用,所以泉水虽然稀奇,却还不至于惹来大麻烦。
"我们只需少许,知道是否有用就够了。"赫千辰沉吟,他对这个泉水也不抱太大希望,但总要试一试。
赫九霄知道都是为了他身上的毒,他这弟弟始终不放心,也不死心。于是便一直在边上听着,没有说话,他在想还有什么能替代灵犀冰蝉,早日解毒,赫千辰也不必再这么记挂忧心。
算来赫谷后山毒发那次,是真的吓到他啦。喝了口酒,妖异的眸色转动,视线里是清谈和暖的浅青,就像这天色,引人沉醉。
咽下味道有些特别的酒液,觉得还算顺口,赫千辰抿唇,留意到赫九霄看过来的眼神,两人目光相对,风驭修见状,识趣的准备离开,"我先去准备准备,今晚是'嚎月',非常热闹,一会儿会有人把水烧热了拿过去,不管有没有用,就当沐浴也行。"
赫千辰看到那双冰冷的瞳眸里流转的温情,动了动眉,他不知道自己说了还是做了什么让赫九霄这样看他,疑惑的走近,"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因为我想这么看。"赫九霄的笑容很细微,在他冰冷的脸上却有种融化冰寒的作用,"不是第一次这么看你,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不论是什么原因,你先跟我来再说。"赫千辰看到那个帐篷门口有人停步,交了另外两个人抬了浴桶进去,知道是热水准备好了。
他拉着赫九霄走过去,挑开门帘,只见里面那个浴桶很大,需要几个人一起抬,桶内的水恰好在人进去之后不会溢出,那几人走进来,里面的睡没有摇晃过,放好了水,他们不敢直视,从两人身上掠过的视线却充满好奇。
他们不知道是谁这么特别,能让风大人同意穆公子把这特地为他找来的千愈泉水送人。
如今这么一看,这两人穿着中原服饰的人过真是从没见过的特别,说不好是因为容貌还是因为气势,总之就是与众不同,他们一走进来,似乎连空气流动的速度都有了不同。
不敢多看,几人安静的退下,没碰到帐篷里任何一件东西。赤狼族看似处处随意,对上面的命令却十分遵守,不会有半点差错。
"好一个齿狼族。"赫千辰淡淡赞叹,赫九霄这时走到他身后,去解他的腰带,赫千辰往后按住他的手,"要沐浴的人是你,不是我。"
转身,他拉开赫九霄的衣襟,"趁水还热着,快些进去,是有用还是没用,试完了告诉我。"
腰带在他手下松开,赫九霄伸手让他脱下外跑,"倘若无效,你进来和我一起洗,路上出了汗,身上是不是难受了?"
"也不是一点经不起脏,我没那么娇贵。"赫千辰把他的衣物放到一边,去包裹里拿了干净的出来,赫九霄已经跨进水里。
浴水是用千愈泉水煮的,颜色比普通的水要深一些,泛白,有股特别的味道,不是香味也非臭味,硬是要形容的话,就想好些药草残留的余味混合到一起,那个气味就和这个味道有些相似。
赫千辰拿起搁在浴桶边的布,侵了水
,拨开他散下的发,在他背后察拭,"怎么样?"顺着赫九霄宽厚的背脊往下,然后按到他肩头,赫千辰手上用力,感觉到赫九霄说话之时的振动,"泉眼深处长了奇珍,药力侵入水中,长年累月,地势变动令其喷涌,这水便有了药力。"
"我问的是对你是否有效。"赫千辰往肩上重重一捏,危险的半阖着眼,赫九霄往后仰靠,伸手拉住一截青衣,"你可以进来了。"
"没用?"赫千辰有些失望,再次确认,"你再泡久些试试。"
"再久也没用的。"赫九霄报了一串药名,"这些东西对愈合伤处有奇效,对内伤也有稳定的作用,但若要解毒......"他摇了摇头,"珈蓝并非如此易解。"
"我知道了。"赫千辰叹了口气,是他太心急了,靠近桶边,他环住赫九霄脖颈,"我不想看到你再毒发,要你服毒压制,不如控制自己不用异力来得好,你可千万要记住,否则的话,我情愿你服毒克制珈蓝。"
"与其服毒,让我不能碰你,我情愿克制不用异力。"赫九霄转身解开他的腰带,赫千辰的衣袖在水力侵湿,水汽一点点蔓延往上,隔着一个浴桶,他的外衣被赫九霄解下,还没全部脱完,连衣带人一起被拉进水里。
第二百零八章 暖浴
"瘪"赫千辰按住腰间的手,他只穿着一条长裤,外面的衣服都脱了,白色内衫还在身上半披着,赫九霄赤裸的身体靠过来,一双手不知是在替他脱衣,还是在做其他的事。
"难道你要穿衣沐浴?"赫九霄扯下他身上已经半湿的白衣,赫千辰从他眼里看出了出了冷意之外的东西,那是截然相反的热度。
落在赫千辰身上的视线和水位将他包围,他的体温也有上升的迹象,身上的衣服被拉到腰间,手臂还没完全脱出,赫九霄似乎是有意,不再往下拉,双掌按到他胸前,往下游移。
温热的手掌带着水汽的湿润,接触到身上的时候让人难以抑制那种惬意和愉悦,赫千辰胸前慢慢起伏,正要把湿衣脱去,赫九霄却把它往后一结,只听一声声布帛摩擦声,赫千辰的双臂往后,已经被困在衣衫里面。
"九霄,"往后靠了靠,赫千辰看着面前的赫九霄,"你知道我要解开它很容易。"甚至不需要以成功力。
"你可以不解。"也没真的想困住他,赫九霄只是想多看看眼前的景致,白色衣衫吸了水,完全侵蚀之后贴在赫千辰的胸前,被她抚摸之后突起的两点就在半透明的衣衫下,健硕的胸膛沾着水气,水珠从他胸口滚落,又滑过结实的腹部,掉入水里。
赫九霄眼底的暗色加深,赫千辰猛地吸了口,腹部突然被赫九霄的舌尖扫过,还在往下,许久没有接触情欲的身体妈生起了反映,赫九霄从水里看到,直接俯身,先是用手揉捏了几下,张开嘴,就隔着下面的长裤将他包裹。
"嗯唔——"抬起头,赫千辰手上不自觉的用力,身下串起的热度,就和手上陷入手臂的衣料一样,将他所有感觉束缚,那湿热和温暖,究竟是来自浴水还是来自赫九霄口中,却全然无法分清。
赫九霄的双眼在水汽里更显妖异,闪动着难以形容的光,微浅的瞳缓缓转动,露出水面,"还要不要再深一点?"暗哑的话音似在引诱着赫千辰随他一起堕入欲望的深渊,而听到这句问话的人,完全无法抵抗这种诱惑。
"再深,再紧一点,"赫千辰低哑地说,与那双冰冷之中燃烧火热的眼眸对视,感觉整个人都燃烧起来。若是以前他绝不会想到他会有说出这种话的时候,但他早就着了魔了,着了这个血魔医的魔。
赫九霄暗色的唇略微扬起,重新俯身到水下,赫千辰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对方传来的热度,舌尖的力度,甚至于偶尔的轻咬,然后终于,在他忍耐到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赫九霄似乎知道他的心思,把他下面长裤解下。
长吐一口气,赫千辰呻吟起来,他重新被纳入那片温热,赫九霄不仅照着他所要求的做,甚至有过之无不及,水面能看到长发飘散,那散开的墨色就如他心底的欲念,随着赫九霄的动作一阵阵翻涌起伏,一次次涌上更大的快意。
咬紧牙关,从吃间泄露出低吟,赫九霄在水下抱住他的腰,他的下半身子与他的唇贴的更紧,紧到他能深切的感受到那股吞噬般将他裹紧的力道,水面颤动,泛起波澜,赫九霄的动作带起水声拍打,水花四溅,溅湿了地面。
"够了......九霄......"顶到更深入的地方,赫千辰失控的挺起腰部,压低的嗓音沙哑,克制着不让自己爆发,赫九霄托着他的臀,将他的双腿抬起放到肩头,从水面露出的脸妖冷邪意到令人心颤,赫千辰注视着他写满欲望的眼神,语调不稳,"让开。"
赫九霄非但没有让开,反而低头,抱着他的腰俯身沉往水下,他的喉间因为内部的刺激而颤动,赫千辰的双腿从他肩头滑落到臂弯,此时再也克制不住,紧绷的手臂用力一挣,一手按着赫九霄的发顶,抬腰挺身。
"霄——"喊着他的名,赫千辰另一只手抓紧了浴桶的边缘,一股热力不断喷涌,他急促喘息着,等他慢慢放松了身体,挪开手,赫九霄放开他从水下站起来,轻咳着抹去唇边的东西,发边还有一些白浊连着水一起滴落。
"有很多。"赫九霄的眸色暗暗地,接住发辫和脸上流下的粘稠,甚至沾了点放到口中,"忍太久对身体没有好处。"舔着唇,他说的再自然不过,赫千辰见到眼前的他,却觉得一股热力再次兴起,直冲下腹。
"天......"他低叹,抚着额头,从未那么失控过,真如赫九霄所说是太久没有做,还是因为眼前的赫九霄太让他心动,他完全没有心思去考虑,全部心神都被用来自控。赫千辰从来不是纵欲之人,这一刻却完全不像那个总是淡然平静的擅伊公子。
"叫我霄就可以。"赫九霄玩笑的抬起他的脸,赫千辰注视眼前的人,看到他阴我沾了水而更鲜明耀眼得脸,看到他脸上所残留的来自于他的痕迹,忍不住低语,"你这个魔。"
重重覆上赫九霄的唇,赫千辰抱紧他,感觉到对方身下的硬度,而同时,赫九霄似乎有意要他品尝自己的味道,湿热的唇舌不住纠缠,唇与唇交叠,舌与舌碰撞,缠绕出引人遐想的银色。
等他们分开,赫九霄从浴桶里出来,在身上擦抹几下,赫千辰别有深意的看着他身下的某个部位,"你说憋久了不好。"
赫九霄垂首,再套上裤子之前看了赫千辰一眼,"若要继续下去,你晚上就别想出这扇门了。"然后他披上外衣,敞着衣襟走到赫千辰面前,眸低暗色闪动,"要继续?"
赫千辰随意在水里擦了擦身,站起之后把手覆到赫九霄身下,"外面已经天黑了,风驭修会来叫人。"不再多说,他从水里夸出来,正要蹲下身,外面响起叫喊,"那谁有没有用?你们何时出来,'嚎月'就要开始了。"
"就来。"赫千辰回了一句,两人对看一眼,赫九霄把他拉起,"晚上再说。"在赫千辰走过他身边去取衣服的时候,他又一把拉住他,在他耳边说,"别忘了我有多就没碰你,这次可不会再放过。"
"我等着。"赫千辰抬起眼,淡淡一笑,走到一边开始穿衣,赫九霄帮他挑起发,系上衣带,"你可知道'嚎月'是何节日?"
"是赤狼一族特有的日子,男女都可参加,似乎还有什么仪式。"两人的头发都是湿的,赫千辰也没有束发,帐篷里没有点上灯,有些暗,挑开厚厚的兽皮做的门帘,外面倒还显得亮些,不过暮色已至,很快就有许多火把被点燃。
远些的地方,篝火早就添了许多柴,烤好的全羊被薄薄的切开,供大家取用,除此之外还有整头的牛,风驭修已经为他们准备好装食物的碗碟,分别都放着沾了酱的肉和一些面饼之类的东西,还有万央的一些特色的菜式。
有的赫千辰路上吃过,吃不惯的给赫九霄,赫九霄对食物也有偏好的地方,便将那些拨给赫千辰,两人的喜好略有不同,恰好分食,看的风驭修羡慕不已,不知他和暮成什么时候才能想着两个人一样。
穆成远远地看到他们出来,这才走近,"怎么样,那水可有用?是这家伙命人挑回来的,那千愈泉每次冒出泉水不多,都要候着,等有水了马上去接,这些差不多是这三天所有的份了,效用如何?"
穆成不问是为了什么需要,对这两人了解比其他人深,他只知道与珈蓝有关,赫千辰他们从没有直说,他也没敢多打听,被这两兄弟逼问的次数多了,他现在觉得什么事都少知道一些的好。
他还不知道那桶千辛万苦得来的千愈泉纯粹被两兄弟当了沐浴用的水,若是他知道他们只充分利用了水的方便,在水里亲热了一番,根本没将它派上用场,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被他称作"这家伙"的风驭修似乎被他叫惯了,没什么反应,却忽然朝赫九霄示意,赫九霄把碗碟交给赫千辰,随他走到一边,"何事?"
风驭修对他这副表情已经习惯,不过单独面对还是有些忌惮,没有多犹豫,他直接问道:"听说那狐崽子说你们是兄弟,那当初你们是怎么......"他不知该怎么说下去,这毕竟是个禁忌,倘若问了,不知会不会触了忌讳,惹怒赫九霄。
赫九霄听出他的意思,目光投到赫千辰身上,对方也正看过来,想到当初种种,赫九霄那张显得冷漠甚至冷酷的脸上露出一丝柔和的表情,"想要的就去取,而我想要的是他,就这么简单。"
听见他冰冷的话音,风驭修身上一寒,心里却微动,目光转到那边去看穆成,穆成端着碗碟,他瞧见素素,走近与她说着什么,还不时往他们站的这个方向看。
赫千辰一个人走来,把东西放回赫九霄手上,碗里又为他添了些菜,递过筷子,不疾不徐的说道:"那素素来找你,问我们是不是参加'嚎月'。"顿了顿,他瞥了赫九霄一眼,"她想问的该是你。"
第二百零九章 爱慕
"这小丫头,竟动了这个心思,胆子可真够大。"风驭修闻言错愕,赫九霄取用食物,神情依然不动,"与我无关。"
"我看和你有关。"想到素素询问的时候一脸羞涩,赫千辰扬了扬嘴角,眼里却没什么笑,把碗碟摆在一边,对风驭修问道:"这'嚎月'究竟是什么仪式?"
风驭修指着天上,黑夜中一轮银盘高悬,"你可看见今日月圆?月圆之气群狼都会骚动,经常会听见嚎叫声,我族以狼为图腾,许多习惯与狼一样,这个'嚎月'就是祖辈传下的,是为庆祝我族猎物丰收,也是向天祈福,祈愿我族代代昌盛,生生不息."
"这些我知道,我想问的是,还有什么是我该知道,而还未知道的。"赫千辰从风驭修之前话里听得出端倪,知道里面还有什么事。
黑发在黑夜中蔓延飞散,青衣扬起淡淡的药香,若有若无的,却透出一股沉沉的气势,他这么问,风驭修怎能不答,"除了向上天祈福,'嚎月'还是族里的男女互相表达情意的节日,每个帐篷的门帘边上都会挂上一个红藁。"
他指着近处的帐篷,那上面果然有一串结着红红的果实边上长满绿草的东西,"只要情投意合,那一对就可以找个帐篷进去,若将红高挂到正中就表示不想被人打扰,而门上若没挂这个,就代表里面的人不介意他人加入,这个帐篷可以进去。"
"到时候就会有成双成对的男女共用一个帐篷,知道里面人多了,有人将这个挂起为止。"穆成好不容易骗的素素离开,接了话,笑着走到他们身边,"那个丫头看来动真格的,正在问你的帐篷在哪里。"
他在笑,赫千辰也在笑,笑得云淡风轻,用完饭,取出百帕在唇边擦抹,那身清雅温和没变,穆成心里却突突跳了几下,他很清楚,很清楚这种温暖之下所藏的锐利不是常人轻易能抵挡,何况那个素素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家。
"她只是问问,这丫头应该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偷偷去你们的帐篷找......"不再往下说,穆成看了眼面色冷然的赫九霄,他基本确定,假若素素真的去了,还去的不合时宜,会是个什么结果。
"你们赤狼族倒不忌讳。"赫千辰就像没听出来嚎月的含义,仿佛不知素素想做什么,依然是那么淡然悠然的样子,赫九霄也用完了饭,从他手上拿过那白帕。
等他擦完了,赫千辰接过去,帕子从他手中飘落,他看着地上那片白,"这种事若是在中原,定会被视作淫邪放荡,你们赤狼族确实胆大。"
十多人一起在帐篷里欢爱,就算并不混杂,全是成双成对,这种是到了中原还是会被视作淫靡和下作,但赤狼族生性狂放,这'嚎月'原本就是为了繁衍子孙,令他们生生不息的一种仪式,在他们看来却是光明正大,何况双方都是你情我愿,往后可能就是夫妻,自然不会在乎这些。
"若是以前,听说那是连帐篷都没有的,幕天席地,后来有时候天气有变,才用了帐篷。"风驭修对他们解释完了,也担心素素会不会做出什么,连忙去找她得师傅陆有公。
穆成还在人群里找寻素素的身影,就怕她突然走过去对赫九霄说什么,到时候不光赫千辰不会高兴,只怕赫九霄也不会高兴。
而他们两人都不高兴的结果,是他一定也高兴不起来,怎么说要狐族的兴衰还要靠这两兄弟。
何况,亲眼见过他们两人之间的情谊之深,就连他都不想看到有人再做出什么事来对他们产生影响,哪怕是素素这桩对他们而言可能什么都不是的小麻烦,也是能避则避的好,否则对素素也没好处。
处处的火把和丛丛篝火,仿佛将夜空点亮,临水的这片空地上亮如白昼,火光映照,映红水面河岸,也映红了许多人的脸,红晕来自火焰,升自心头,在篝火边上已经双双对对的人站起,去往另一边的帐篷。
祈福仪式很简单,之后其实更简单,并不太注重形式,就算有人在一旁看着,无论男女他们都敢于走到自己的心上人面前,说出心底的爱慕之意。
接受的不接的都有,但多数人早就有了默契,都选在此刻公布,有些被人告白觉得意外的,就算拒绝,在这时候对方也不会恼羞成怒,往后也不影响原来的交情。
欢歌笑语,有人吃着东西,有人簇拥而舞,围着篝火,就像肉香飘散,欢叫与嚎叫声伴着利落有力的刀舞,呼应的喝声直上夜空。
"我们过去看看。"赫千辰举步往前,他的脚步沉稳,背影依旧沉稳淡然,慢慢走入人群中,他选了个人少些的地方,赫九霄随他一起过去,他们两的加入,顿时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男子和男子之间相恋在塞外也有,所以注意他们两个人的有男也有女,正在舞剑的一个少年看到人群中有人负手旁立,那一眼望来,眸色温和淡定,却似看尽风云万千。看透起落沉浮,令他心下狂跳,顿时舞得更认真了。
弯刀高举,如冷月危悬,一声厉喝,赤裸着上身的少年飞身而起,犹如邀月而舞,几乎高到天边去,圆月映照在他身后,他在风中旋身,那一脚踢出,身形弯折,犹如弓弦紧绷,充满柔韧的美态,就连赫千辰都忍不住点头,赞了一声,"好。"
人群里有多少人叫好,那少年想听的却只有这一声,不禁露出笑脸,赫九霄却冷着眼,徒然间一股杀气值冲了过去,越过人群,通过这一双冷冷的眸,形如实质,如剑如刀,穿透而过。
煞那间的寒意令那少年的动作僵了一僵,落地的时候没有站稳,他身形一歪,却没有倒下,就着势头在地上翻滚而起,弯刀在指间转动翻飞,仿佛刺破了周身的压迫感,他不知是怎么回事,却并不气馁,又去寻那一如云海浩瀚的眼神。
目光直接相触,他看到的却不是赫千辰,而是赫九霄。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眸,有着怎样的阴冷和噬人般的恐怖,他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只觉等相对的哪一刻自己就落入无边的黑暗,被吞噬,被撕成碎片,就此灰飞烟灭。
"可以了。"突然有人开口,那少年自然没有听见,笼罩住他的阴寒却渐渐消散,他颤抖着站直身,犹豫着站定。
赫千辰收回目光,对赫九霄摇头,"难道你还要在这里弄出人命?"他瞧了眼那个少年,"他和那个素素差不多大,不过是个孩子。"
赫千辰与赫九霄也不过二十多岁,他们之间相差四岁,都还不到三十,但在他们眼里,这些人确实是孩子,任何人若是经历过像他们那样的童年,而后是少年再到今日,心里都不会在自觉年轻,何况赫千辰还不知看过多少人心,他没有暮成那样可以封住记忆的能力,更不能选择那些记忆遗忘,那些记忆留下。
"在这世上,只有活人和死人之分。"赫九霄毫不动容,他正在说这句活,那少年却穿过人群,朝他们走过来。
刀声舞声弱了一点,不少人停下了,他们都注视着这个族里容貌最秀丽的少年朝那两个英挺出众的男人走去,不知他要选哪一个,那两人气质不同,但看起来都与他很般配。
"这个,送给你。"少年到了他们面前,止步,他居然还敢去看了一眼赫九霄,然后双手托起手里的弯刀,递给赫千辰,"我不要什么,我只想把这个送给你。"
那是一柄很精致的弯刀,刀刃的弧度异常优美,光华内敛,那一泓秋水死的寒光流转,时隐时现,看得出工匠的手艺绝对是一流的,刀柄上还镌刻着图腾,刀鞘在他腰上,上面裹着兽皮,是漂亮的短狐毛。
赫千辰看着这把刀,笑着摇了摇头,"多谢,但我已有兵刃。"
他甚至连碰都没碰它一下,少年的眼中流露出失望,但眼前的人太出色,他实在不想和他错过,紧张的握拳,他动了动唇"这个......可以不做兵刃用,留念......可以吗?"
他轻轻的说着,慢慢上前一步,想把这把晚稻递过去给赫千辰看清楚些,但他已经离得很近,赫九霄岂能容他在近?冷哼一声,一掌挥出,那把几乎称得上完美的弯刀划过夜空,投向河里。
"我的刀!"少年急喊,纵身而起直扑过去,跳入水中,去找他的那把弯刀。
其他人看赫九霄的眼神顿时有些不友善,就算拒绝,也没有人这么做过,这太过绝情,何况那少年的刀还不是送给他的。赫千辰将这些变化一一收到眼底,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啊......"他摇头,不知赫九霄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在相关他的事情上冷静一些。
另一边,风驭修去找到陆有公,等找到了,他问素素去了哪里,对陆有公说起了这件事,"那丫头长大了,有心上人不为过,但她.,....她也不能选哪个人啊!"
风驭修脸上的神情谨慎,略有忧色,陆有公不明白,捻须笑道:"赫九霄虽然看似冷冰冰的不理人,但老夫活了那么大岁数了,看人的经验还是有的,先不论它的善恶,我看他是那种一旦用心便一心一意的人。"
风驭修闻言点头,"这话不错,他确实是这样的人。"
陆有公听他赞同,心里更加编订,拿起酒碗,在一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掀起衣摆,悠然道:"素素若是跟了他,没什么不好的,听说他在中原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武林中人称血魔医,他与风大人你相识,那便不是恶人,既然如此,素素若是喜欢他,老夫一点都不反对,促成这好事,对我们赤狼族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说是不是,风大人?"陆有公脸上笑呵呵的。
"是?是才见鬼了!"风驭修他差点就要大吼,这陆有公也是族里的老人了,通常看人是不会错,但他偏偏看错了赫九霄一点,"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知道他身边的那个是什么人?你说他这种人定了心就不会变,那是真的,但你怎么知道人家身边没人?"
"你是说......"陆有公也是聪明人,经他一说,顿时醒悟,却又不明白了,"那赫千辰不是他的兄弟吗?我还想,如果素素喜欢的是这个更好,看来更好亲近些,往后懂得照顾她。"
风驭修被他说得哭笑不得,"你老怎么到了今天犯糊涂,他们姓氏一样,难道就一定要是亲兄弟?你没见他们单独相处的样子?若是素素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的送上去,说错了话,我可不担保他会怎么样。"风驭修不敢透露争相,只能这么说。
听到宝贝徒弟可能有危险,陆有公笑不出来了,"那你说说,这个血魔医,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只对赫千辰一个人好,难道其他人没有机会了?"忘了自己先前是怎么评断的,他着急起来。
风驭修将自己所见与穆成所言,一一转述,专挑那些特别典型的例子对他说,陆有公这下别说笑,连哭都有可能,脸上冷汗直冒,"这下糟了,素素那丫头打扮好了,说要献舞,早就在那头等着他出来。"
风驭修连忙朝他说的方向看过去,正看到赫九霄一掌挥出,弯刀寒刃亮起,冷冷的眸色中,杀意闪动,被赫千辰拉住。
这时候,偏偏有个少女从另一边走过来,她完全没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足下套着长鞋,身上穿着小袄,雪白的兔毛缀在领口,脸上红扑扑的,像是喝过了酒,壮了壮胆子,直直走过去。
那是素素,风驭修叫了声糟,急忙和陆有公一起上前。
倾城落九霄 第二百十章 昭告
隅若说那个少年是赤狼族里相貌最俊秀的一个,那素素便是女子中最姣美的,年长的在旁看着,看着他们这些年轻人和自已当年一样,在嚎月的日子奉上最真的心意,看素素会看选中谁,但他们都没想到,她居然从族人面前走过,走到了那个脸色冰冷的男人面前。
风驭修和陆有公还没走近,没来得及阻止,素素已经站定,她是要献舞的,但在起舞之前,她有话要说,张了张口,她对着赫九霄,羞涩的仰头,"我喜欢你。"
轻轻的话语声,有种娇羞的可爱,世上恐怕没有多少人能拒绝这般可爱的姑娘家所说的这般真心的话,她说完话,垂下眼,睫毛轻颤,像只忐忑不安的小鹿,原本是要跳舞的,这时候却僵硬的连脚步都动不了,心口直跳,素素完全没了对着敖枭族人的时候,那股小辣椒似的劲头。
赫千辰和赫九霄一起看着她,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从那个少年开始,周遭的目光便集中到了这里,然后等素素出现,众人都停止了原来做的事,接连的有人看上这两个中原来的男人,可见这两人有多出色,先前的结果不好,那这一次呢?素素能不能融化这个男人脸上的寒冰?
"这里太无趣,我们回去。"赫九霄冷冷的目光穿透过去,仿佛面前空无一物,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转身就走,别说冰寒消融,那股冷硬的气息根本就纹丝不动,他的话引来一阵低哗。
素素站立不动,咬着唇,眼晴里滚落几滴晶莹,赤狼族人哪里能忍受族里的姑娘被人这样欺负,纷纷喧哗起来,赫九霄先前挥出那一掌,扔了那少年的刀就已经令他们有些反感,过时候更无法忍耐,就算拒绝也不用那么伤人吧。
赫九霄走了几步,发现赫千辰还站在那里,青蓝的衣衫在火光下泛出微紫,没束起的黑发整齐的垂落,安静而泰然,他的脚步没动,却沉吟着望着素素,不知在想些什么。
"素素!"陆有公和风驭修终于到了,把素素拉到身边,"素丫头,我们回去吧,这位公子已有了心上人了,你不要……"
"风大人,师父。"素素开口,含泪的眼中闪过倔强,"可是他现在在万央,还没回中原呢……"她什么都不求,等他回去,她不会纠缠挽留,这样也不行吗?
赫九霄冷笑,那凝结着冰血阴寒的笑意代表他的不悦,到处有火在燃娆,却没有一簇火焰能将弥漫开的冷意化解,他回转的脚步停住,慢慢转身,忽闪的火光摇曳,被拉长的影子投下令人恐惧的阴影。
风驭修担心,陆有公想把素素拉到后面,但他们谁也没敢妄动,只能看着他走近,冷冷的眸子正对素素,"你说,喜欢我?"不带感情的,问出几个字。
素素不安的点头,涨红了脸色,鼓足勇气,"是。"她不敢去看那双眼,想要后退,又忍住了。
"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依旧冰冷,仿佛是在判定什么,那双充满妖异冷光的眼将她的身形定住。
素素开不了口,只能点头,脑中早已不能思考,却听上方传来一句冷酷的话语,"你的性命。"
什么?她茫然的抬起头,她的眼前只有那双令人恐惧的眼,还有那句冷酷无情的话,"那我,就要你的性命。"
恐惧蔓延,素素睁大了眼,一只手倏然扼住她的脖颈,她的身体被提起,周围一片嘈杂哗然,愤慨的叫喊,忽然,一截青色的衣袖拂过,拉住了赫九霄的手,"不要吓她了,够了,九霄。"
素素被放下,还没来得及定心,眼前的景象又换了,浩瀚难辨的目光带着几许压迫感将她笼罩,赫千辰垂首看她,淡淡微笑,"对不起……"她不解,却听他继续说道:"他是我的。"
拉过赫九霄,赫千辰几乎没有犹豫,覆上他的唇,就在所有人面前,环住他的腰,一手按在他的脑后,热烈的一吻。
这一吻激烈而又缠绵,热切而又温柔,素素仰头看着,脑中一片红白,那纠缠相拥的两个男人,那叫她看到脸红的亲吻,超出了她所能接受的范围,涨红的脸像是有火在燃烧,她只能呆呆注视,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也忘记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众人都呆了,只懂得那么看着,同样出色的两个人,这般的相拥深吻,原来是如此赏心悦目的情景,直到他们分开,赫千辰神情自若的往前,赫九霄一语不发的随后,两人往帐蓬那边走,在挑开门帘之前,赫千辰停了停步,将旁边放置的红蒿挂在了门上。
两人进去了,看着他们的人却还没有回神,穆晟在一边看了许久,走出来对风驭修说了几句,接着众人只听风驭修哈哈笑了几声,"他们不是亲兄弟,是什么关系,大家都看见了,所以我们也不能怪别人这样拒绝,大家说是不是?"
原来如此,有人当着自已所爱之人的面告白,怪不得拒绝的态度那样吓人,赤狼族人表示理解,不多时就恢复了原来的热闹,一场风波过去,风驭修瞧了瞧穆晟,刻意躲着嚎月之期的穆晟见形势不对又想开溜,被一把揪住了后领。
"话我不多说,你知道我要什么,你也不用回答,我今天不会让你拒绝。"风驭修点了穆晟的穴,一把抓起他扛在背上,穿过人群,周围响起一阵嚎叫,众人欢呼。
就和先前那两个人一样,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束红蒿被挂上帐门。
激烈的欢叫像是狼嚎,热烈的气氛充满在空气里,"嚎月"在继续,一对对有情~人找了帐蓬挑帘进去,帐内的人热情高涨,帐外篝火燃烧,火把仿若繁星,处处点缀,人群欢笑,歌舞声笑闹声将会持续到天亮为止。
夜才深,黑色的帐蓬里红烛点燃,被浴水溅湿的地面已经干了,地上铺满了兽皮,虎皮上摆的是数盘瓜果吃食,酒壶与酒碗,另一边,厚厚的熊皮铺了几层,那是少见的白熊皮,被清理的十分干净的皮毛泛着光泽,雪白蓬松,叫人不舍得躺上去。
赫千辰站在门里,看了看里面,想到方才的行径,摇头轻笑,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万央感觉到那种肆意奔放的塞外风情,赤狼族的无拘无束,热情与狂放,似乎感染了他。
"你挂了红蒿。"赫九霄环住他的腰部,手上猛然一紧,赫千辰往后靠去,他的臀上被什么顶住,那股热力隔着衣物穿透,他敛目,"嗯。"
"之前的事还没继续,把衣服脱了。赫九霄说的是沐浴的时候,赫千辰明白,但他心里另有打算,按住赫九霄为他解衣的手,他回头,慢慢说道:"素素是个不错的姑娘。"
"这时候提起她做什么?"不满的沉下脸色,赫九霄自然不喜欢在这种时候提起不相干的人,赫千辰想到方才,却笑了笑:"你若真的想杀她,连一句话都不会和她多说,就像对滟华,你不叫她华姨,但她的话你没有忘记。"
赫九霄再没有在人前说过他们兄弟的关系,对滟华这个姨,他表面冷淡,但对她出自关切的叮嘱,他还是会照着去做,还有素素,用畏惧来打破她对他崇拜式的爱慕,他是有意的,有意让她害怕,让她后悔。
"当初花南隐说你冷的没有感情,但我一直知道,你不是无情的人。"若真是无情,哪里来的情意给他,他是他的亲弟弟,若非因为早有亲情,一开始赫九霄怎会对他另眼相看?
"说这些做什么?"赫九霄的神情淡漠,森然之中夹着冷意,赫千辰握住在腰上的手,转身看他,"世人所见的血魔医,与我所见的不同,我不喜欢他们怕你,但也担心他们不怕你。"
倘若不是惧怕,该有多少个素素会纠缠不休,想到这里,赫千辰忍不住微微皱眉,赫九霄仿佛猜到他的心思,吻上他的眉间:"说我无情也没猎,我只对你一人有情,其他人和我无关。"
赫九霄不杀素素,是因为他对赫千辰的情意,听滟华的话,也是因为对赫千辰的情意,是他的这份情,让这个冷若冰霜人称血魔医的男人有了人心,他的心是赫千辰给的,早就冻结的所有感情,都因为他的存在而被温暖融化。
倘若世上没有一个赫千辰,世上便会多一个魔,一个赫无极和迦蓝联手造出的魔。
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但在赫千辰的眼里却多了一个专来挑战他自制力的魔,用他那双妖异冰冷的眼,用那双泛着热度的手,挑动他压抑许久的冲动,带着药香,充满冰冷与火热交织的气息,站在他的面前。
"不要这么看着我。"赫千辰与赫九霄对视,每次赫九霄用无情的语调说着漠视生死的话,却又用充满火热的目光注视他的时候,他的心口就会跃动起来。
"你就在我面前,不看你还能看谁。"赫九霄一步步靠近,他们两个本来就站得不远,赫千辰必须后退,他确实退了,倏然退后一大步,却不等赫九霄走近,拉过他,推倒在那张雪~白的皮毛上,俯身相对。
倾城落九霄 第二百十一章 嚎月
"那么想看?"语声微沉,似有笑意,赫千辰拉开他的腰带,双手覆上了赫九霄的下腹,掌下跳动,他的掌心逐渐火热,就像他身上升起的热力一样,吻住赫九霄的唇,他一手往下,伸入他的腰间,往下腹移去。
相贴的唇厮磨辗转,两人的呼吸交融,鼻息声在彼此耳边回响,赫千辰的手还在赫九霄的衣裤内,光影之下能看到徐徐的起伏,每一次的动作引来更急促的呼吸。
赫九霄却抱住他的肩头,呼吸微促,抚到了赫千辰的臀上。
唇分,"今天让我来。"赫千辰拨开身后的手,从赫九霄身上起来,起身脱衣,他的双眼始终看着卧在兽皮上的赫九霄,在他视线中那散开的黑发,敞开的胸口,凌乱的衣衫,无处不在了诱着他,去做他想做的事。
紫金色的衣袍从敞开之处被一双手拉的更松,赫九霄也站起,"这么急?"冷意化开,他着眼前掉落在地的衣物,暗黑的眸子里有什么逐渐沸腾,他可以接受赫千辰也想要他,但现在,他已经要忍耐不住。
"你不愿意?"赫千辰微笑,目光却变的有些危险,那清清淡淡的温和变作翻覆的云海,可以在瞬间将眼前的人吞噬,走上前,双掌在那敞开的胸膛上轻抚,"九霄,公平些,你要过我,但我还没得到你。"
"你早就得到了。"注视那双手掌解开他身下的束缚,赫九霄只披着长衣,站在赫千辰面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烛火的光芒,眼底的火热情意连火光的温度都无法与之相比,这种得到是哪一种,赫千辰完全明白,但他要的更多。
从抗拒到接受,从妥协到成为习惯,兄弟之情里又多了其他的情意,这份情早在他的心里,但他今天要的不只是情,"你知道这是不够的,我还要你的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兄弟真的十分相似,只要深陷,便会无休止的需索,从感情到欲~望,所有的一切,都想要占据。
赫九霄了然的看着他,忽然露出一丝笑,"但我也想要你。"
他走近赫千辰,骤然的吻带着欲~望,就像火种,将赫千辰的身体点燃,两人的体温都逐渐升高,肢体的摩擦声中,赫九霄最后的衣物被扯落到地上。
两人在纠缠中一起倒下,身下柔软的白绒令人产生陷入的错觉,果盘被撞翻,碰撞声淹没在断续的呼吸声里,两人的唇还没分开,纠缠的肢体难分难解,都试图在对方身上挑起更炽烈的欲念。
"九霄……"唤着对方的名宇,赫千辰喘息着退开,在他的颈侧吻下。
体内的激情在澎湃,眼前是赫九霄赤~裸的胸膛,在纯白的皮毛衬托之下,能看到肌肉起伏的阴影,一手抚~摸上去,令他流连的触感叫他不想放开。
赫九霄的胸膛剧烈起伏,侧身环住赫千辰的背脊,在他身侧的赫千辰却开始往下移动,一手在他胸前揉搓,在他隆起的肌肉上轻咬,湿热的呼吸吹拂,最后咬住了一边的突起,用唇舌含住,彷佛要吞入口中,吸咬的同时,还抬起眼来看他。
他从上往下注视,那目光一点都不浅淡,也不见悠然,燃烧的烛火映在赫千辰眼里,满是紧绷炽烈的闪光,每一簇火花都爆裂出成倍的热度,"我们还有事没有做完。"
贴着赫九霄的颈窝,暗哑的话音意有所指,之前的那次沐浴,他要将未完成的事继续下去,视线慢慢往下移动,赫千辰正要张口,赫九霄拉住他一个翻身,两人位置互换,赫九霄在他耳边说道:"你可以用别处来补偿我,我要你,千辰,就是现在。"
赫九霄用膝盖分开他的腿,赫千辰没有抗拒,却陡然夹住他的腰部,按住赫九霄的胸膛将他压倒在地上,落在那片白绒上几乎没有发出声响,赫千辰用身体的重量将他固定在身下,徐徐说道:"我会补偿你,一会儿还会用别的方法补偿你。"
他俯下~身去,按着赫九霄的腰,张口——
红烛摇曳,妖冶的光影落在赫千辰的青衣上,仿佛也染上了魔魅之色,他的头微微起伏,这么做不是第一次,但他如此的姿态,却每一次都让赫九霄心动难抑,抚著他的发顶,身下传来的快意令赫九霄发出满足的喘息。
赫千辰偶尔抬头,与上方投射下来的目光相对,他看见赫九霄胸前的起伏越来越剧烈,蒙上一层薄薄的汗水,那双冰冷的眼眸里满是欲~望之色,每一次投来的视线颜色鄯要深暗一分,感觉到口中的跳动,他不遗余力的继续他的动作,自已身上也渗出了薄汗。
帐内的空气湿润潮热,细微的声响在两人的耳中却显得分外清晰,夜风拂动帐帘,歌舞声从外面传来,嚎叫不断,甚至还有不远处的帐里隐约的呻~吟,一切的声响随风而散,若有似无,两人听到外面的一切,望着对方的目光都愈加幽暗。
欲~望逐渐深沉,蓬勃而来难以抵挡,在赫千辰的眼神与唇舌的作用交汇下,赫九霄半坐起身,撑在身后的手臂骤然收紧,呼吸急促。
赫千辰和他一样,没有好上多少,在赫九霄爆发之时,他紧紧按住他的身体,唇边的体液滴落,流淌到他汗湿的手掌,他的指尖毫不犹豫的朝他所想占据的地方按下。
"千辰。"赫九霄起身,赫千辰知道他要做什么,根本不给他采取行动的机会,拉过一旁的衣衫就如之前对方所做的一样,压下赫九霄的身体,将他的双手紧束于头顶。
"礼尚往来,你若真的想拒绝,知道该怎么做,否则,就让我来……"他俯身舔吻他的耳廓,"放松,我不想弄疼你。"
赫九霄眸色闪动,赫千辰把他的双手按在上方,让他抬起的双腿分开,置身其中,他的手指借着手上的粘稠往里进入,"别这么看着我,我说过……我也想要你……九霄……"
呢喃似的轻语,在赫九霄耳边含住他的耳垂,赫千辰的呼吸粗重,赫九霄贴着他的脸庞,暗色的唇扬起弧度,"这么想要我?"赫千辰的动作给他答案,越来越往里深入,他没有回答。
想到什么,他的手指退出,却不知沾了什么,重新回来,凉意被涂抹进去,酒香与空气中的情~欲之味混合,成了淫靡又热烈的气息,赫千辰的手指慢慢的动作,用磨人的速度继续,他朝下看到赫九霄的脸,带着汗水与欲~望,略浅的瞳色此时暗如黑夜。
健硕修长的身体动了动,赫九霄的脸上像是晕起酒意,低吟一声,微阖着眼看他,"里面烧起来了,谁教你用酒的,嗯?"他的身体泛起高温,从里到外的烧灼,妖异的双眼闪动灼热妁光芒,他的目光如火。
赫千辰听到他的描述,看到他的眼神,喉间一紧,在他身下的赫九霄,黑发就铺陈在肌肉紧实的胸前,雄健的体魄充满力度,为他的动作而紧绷,汗水顺着他的腰部流淌而下,被吸入身下长长的白色绒毛里。
"你知道,我只会从你这里学。"他低语,退出的手指间满是粘稠,有体液也有酒液,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在赫九霄身上,赫九霄的喉结上下颤动,发出几声低响,半是呻~吟着绷紧了身体,"我可没给你用过这个。"
微微眯起眼,他的腰被赫千辰抬起,忽然两人同时听到门外有人走动。
"我……对不起……"门外的声音从里面听起来闷闷的,但很清楚,是素素,那个素素,她是来为先前的自以为是而道歉。
赫九霄眼里的冰寒还未来得及凝结,就在这瞬间,酒液被推挤溢出,比酒更火热的力量袭来,赫九霄巨震,颤动的身体被赫千辰紧紧抱住。
赫千辰在他耳边低语,"因为我来不及去取药。"
他的说话声里充满潮湿的热度,混杂着两人的喘息,没有听到门外的脚步离开,他们不知道素素究竟还要说什么,就这么继续下去,也许会被她听见,但眼下谁也不能忍耐住不动。
缓缓厮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帐幕之中两人的影子交叠成了一个,红烛火光摇曳,在地上的影子也在摇晃,两人的身体同样因为欲~望而煎熬,这种煎熬使得心底的渴念不断攀升,这时候无论谁动作大一点,都会爆发起惊人的骇浪,足够将所有的理智淹没。
倾城落九霄 第二百十二章 夜火
素素还没走,她踌躇的站在门外,她当然不会随便进去,那簇红蒿就在她头顶不远,是她亲眼看到赫千辰挂上。
没听到里面有任何响动,所以素素没有发觉自己站在这里的时机不对,她一直在想,不知该说什么来表示歉意,她想到路上对赫千辰问的那些话,心里便有无数羞愧。
她站立不走,帐内的人却已无法忍耐。
心脏狂跳,交叠的胸膛能感觉到对方心口的鼓动,赫九霄体内的温度让赫千辰几乎无法克制,却必须克制着,不想与任何人分享此刻的赫九霄,哪怕只是他发出的一声低喘,他也不愿意。
"霄。"他在他汗湿的脸上亲吻,缓慢进入的动作耗去了赫千辰所有的自制力,覆在赫九霄身上,身下那具敞开的身躯被他占据,因为姿势的关系,酒液从两人交合之处流到赫九霄的腹部,沾湿了他身前的昂扬。
这酒是赤狼族特制的,加过药草熬煮,封存多年,几乎成了醉人的酒膏,要用其他的酒来兑,他方才沾取的正是这种酒膏,没有加过任何其他的东西,是淡淡妁琥珀色。
醉人的颜色在烛影下闪动,帐外,陆有公来了,他找素素,安慰了她几句,要她随他回去,帐内,赫九霄的脸色微微扭曲,被欲~望折磨,他冰冷的眸子再也找不到冷意,像是一团火,喉间上下颤动,嗓音低哑,他的说话声在颤抖,"千辰,你是打算烧死我……"
他动了动腰,赫千辰再也忍受不住,脑中仿佛有什么在瞬间崩断,他猛然挺身,赫九霄的身体震颤起来,两人相连之处不断跳动,那股会把人烧毁的热力直窜头顶,双手一挣,被扯碎的衣片落下,纯白的皮毛上,除了两人的汗水,又多添了几抹紫金的暗色。
抓住赫千辰的肩头,赫九霄的口中发出剧烈喘息,喘气声被赫千辰吻住,两人的胸膛紧紧相贴,黑发缠绕在一起,两具同样赤~裸的身体在纯白的皮毛上纠缠起伏,汗水从身上流淌下来,每一次律动,每一次身体的碰撞,都爆发出毒火一般叫人沉沦的热力。
赫千辰的动作一次比一次深入有力,赫九霄的身体因为撞击而往上,他抓着赫千辰,另一只手陷入了身下所铺的皮毛里。
两人分开的唇同时发出快意的低喊,外面的人是什么时候走的他们完全没有留意,躺在兽皮之上的赫九霄散发出雄性的狂~野,在他身下纯白的毛色衬托着他冷峻妖邪的脸,那矛盾的对比叫人屏息。
赫千辰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顿,被他分开双腿,被他撬开身体的赫九霄,当妖异的冷变作火热的邪魅,身下的他就如一把犀利的锋刃,带着血腥似的凌烈,充满危险,却叫人无法自拔。
喉间干涸,因为被紧束的快~感而阖起眼,赫千辰垂首低喊,"霄……"被他压着的双腿张到了极限,他却犹觉得不满足,赫九霄沙哑的呻~吟催动他的欲念,他所有的理智都被摧毁。
一手在赫九霄身前抚慰,他每一次挺送腰部,赫九霄的呼吸都会变的更急促,身上狂猛的力量会令所有人难以相信这是那个悠然从容的檀伊公子,在他身上的赫千辰紧皱着眉,那混合着欢愉和更多渴望的目光始终追逐着他。
空气里充满了油脂燃烧的味道,又被酒香和其他气味盖去,肢体交~缠,汗湿的长发凌乱,赫千辰朝下看着他,目光没有一次离开。
赫九霄的背部与身下的兽皮摩擦,那柔软的长毛如轻羽般,令他的身体在赫千辰所带来的冲击里陷落,在他们两人动作下,那片纯白渐渐不复原样,被揉~捏着皱起,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歪斜……
周围都是虎皮,唯有中间叠着几层纯白,赫九霄伸展开的身体躺在其中犹如一尊神像,赫千辰扣住了神像的腰部,不再冷静的,将所有爱意和深情宣泄,赫九霄的回应也没有掩饰,他的手抱着赫千辰,身下温暖的皮毛仿佛储存了他们的温度,咫尺之间,每一次呼吸都是火烫的。
夜晚很冷,帐内没有烧火,他们之间的空气因为口中的温度,甚至升腾起了薄薄的白雾,寻到对方的唇,在呼出的热气里双~唇交叠。
激烈的,毫无保留的付出热情,因为过度的激烈,赫九霄身下的皮毛被他抓出了裂痕。
"难受?"急喘中,赫千辰握住他的手,十指交~缠,热吻落到赫九霄的颈侧,舔舐着他留下的红印,将汗水的味道一起抿入口中,赫九霄胸前被啃噬过的突起挺立,在赫千辰的指下起伏,他呻~吟着否定,"很好……千辰……你学的很好……"
这种感觉与其说是难受,不如说是难耐,不断煎熬着他的欲~望,每一次被填满,又会再度空虚,才感觉觉到退出的凉意,更火热的激情便会将他淹没,赫九霄不知该如何夸奖他这擅长学习的弟弟,唯有用更多的回应来让他知道他的感觉。
与赫千辰交握的手抓的很紧,赫九霄的喉结上下滑动,半抬着腰,他低低的呻~吟,赫千辰的眼前只有他,而在赫九霄眼前,那双深邃的眼里翻覆着巨浪,即将令他沉沦,不断涌上的快~感从相连之处传递上来,他们两人的脑海中什么都不存在了。
只有心跳声,只有眼前的人,只有彼此眼中的深情和欲~望。
加剧的撞击和起伏令身下所垫的皮毛移动,从正中到了边上,果盘之前已经被撞翻,这一次两人却撞到了烛台。
蜡烛没有倒下,红红的烛泪却被撞的溢出,,有几滴落在赫九霄肩臂上,那层薄薄的红被赫千辰用唇舌撕去,用吻印代替,赫九霄抬起的手攥紧了帐幕的一角,一袭夜风从缝隙里吹入,吹起几缕微湿的黑发。
压下帐幕,赫千辰连他的这只手也一起握住,心脏狂跳,赫九霄总是冰冷的脸上也烧着红色,从脸上到脖颈,整个身体都因为激情而泛出更深的颜色,就像他的双眼,彷佛要将赫千辰吸入一般的幽暗,散开的黑发落在纯白里,这张没有掩饰欲~望的脸,有种野兽般夺人心魄的魅力,令人疯狂。
猛然吻下,连同这个深入的吻,赫千辰的腰部重重前挺,"嗯……"赫九霄低哼一声,那撞击变缓,却更加有力的进入,仰头呻~吟,他按住赫千辰的臀,用力揉~捏,身前被赫千辰掌控的部分同时被一阵刮弄,在许多方面,赫千辰都学的太好了些。
在摇摆不定的激荡中低喘,汗水从赫九霄的颈侧滑落,顺着他的胸口一直往下,汇聚到下腹,体内的酒液在升腾,不断的摩擦引起高热,那愈加灼烫的温度几乎令人晕眩。
抓着对方的手指颤动,赫九霄的鼻息急促,熏然的酒香混入了情~欲的味道,催动他们两人更激烈的交~缠,终于,赫千辰的身体轻颤,猛然往下压紧了他,在爆发的同时,手中的动作加快,赫九霄的手也到了自己身下,和他一起迎来热潮。
疾射的体液从对方股间流下,赫千辰退后,喘息着看他。
兽皮上的白色长毛被两人弄乱,沾染着白浊,还有点点晶莹的琥珀色,帐外夜色更深,欢歌笑语还在继续,似有若无的情~欲呻~吟也在逐渐飘散,两侧的帐幕里都是有人的,甚至还有人刻意大喊,处处都是情靡的气息……
"还好么?"赫千辰的注视仍未退下热度,双~唇陡然相合,两人的呼吸都是火烫的,分开唇,赫九霄胸前的起伏还未平复,他喘着气,"倘若我说好呢?"
"那就……"赫千辰回以微笑,两人的长发被汗水沾湿,纠缠着,他到了赫九霄身后,拨开他的发,缓缓抚过他背脊上那坚实柔韧的线条……
厚实的帐幕阻隔了一室春色,外面夜色正浓,圆月之下,歌舞声中阵阵嚎叫声肆意张狂,嚎月,本就是允许有情~人放纵的日子,夜还很长。
长夜漫漫,欢声渐歇,到了白日,天才蒙蒙亮,空气里还散发着肉香和油脂味,鼓声笑声仿佛还在耳边,有人开始整理昨夜狂欢留下的篝火余烬。
一处帐幕之内,两个男人的身躯交叠着,还在安睡。
地上有一张白色兽皮,一次次挤压,不断受到撞击和摩擦,干涸的,沾满了各种痕迹,被弃在一边,空气里似乎还有些难以言说的余味,激烈而灼人,犹如只要张口,喉间就余被烧灼,只留下干燥、火辣的气息。
后半夜的时候他们命人送过一次水,原本那块当做床的地方本来就垫着许多兽皮,他们揭去了一层,早就有毯子备在边上,他们等沐浴过后换了衣服,盖上毯子才睡下。
这一次的如愿以偿似乎让赫千辰心情很好,沐浴的时候甚至还说了些挑弄赫九霄的话,他要了赫九霄两次,每一次都很彻底,就算赫九霄有体力再回报过去,时间也已经不容许了,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方,不是在赫谷,也不是干机阁。
玩笑着说这是补偿,也是赫九霄为以前的事而偿还,两人说了会儿话,很快就睡着了。
直到此时,外面打扫的声音突然没了,在静谧之中只有帐内平稳的呼吸。
"嘶啦"冷芒暴起,突然刺破帐幕,寒光未至,躺着的两个人分别往两侧翻滚,同时跃起。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警戒,许多老江湖都会有这种本能,倘若有什么意外,他们必定会在第一时间警醒,能够避过危险。
两人从地上站起,他们身上都穿着衣服,只要套上外袍就能行动。在外面,他们习惯在睡下之前沐浴换衣,这样才不会在有突然事件的时候让自己太狼狈。这一直都是赫千辰的习惯。
但他们谁也没想到这次的未雨绸缪会起到作用,因为这里是赤狼族。
还没来得及猜测,长刀割破帐幕,有人蹿入帐内,与此同时,外面不断响起惨叫,人声嘈杂,骚乱顿起。
"是敌袭!"赫千辰一脚踢出,那人横飞过去,赫九霄拍掌,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人倒地毙命。
倾城落九霄 第二百十三章 再现
刺耳的呼哨声此起彼伏,代表警戒和备战,赤狼族负责看守的人已经和敌方动了手,外面一片混乱,远处有人放箭,燃烧着的箭矢落到帐蓬上,顷刻间便酿成一片火海。
交战已起,赤狼族人怒声大骂,嚎月是他们的节日,故人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来袭,显然是早就经过算计的,这个时候他们的防范最弱,纵夜狂欢,不少人都才睡下,负责戒备的人就算发现敌情,也根本来不及阻止对方纵火。
"是敖枭族。"地上的尸体那打扮正是敖枭族人的,赫九霄撤掌,收拾好他们的东西,赫千辰往外一看,许多帐幕里有人匆忙跑出来,还有的帐蓬里没有动静,可能是没来得及从睡梦中醒来,便已被大火吞噬了性命。
参加嚎月的大多都是年轻人,一夜纵情,睡下之后谁会想到要去防备敌人,何况这是他们自己族里,赤狼族在万央地位不凡,没有人敢轻易招惹。
当然,敖枭族不是其中之一。"给我杀!"雄锡安在远处的林子里,和他的人一样,他身下的马匹比其他的马高了一个头,异常强壮,缰绳一动,它扬起前蹄,马背上的人发出几声狂笑,乱发如狮。
"把那两个人给我找出来,死活不论!"熊锡安对殷魄命下令,断了一臂的黑影闪过。与赫九霄交手,殷魄命的手臂被一掌劈裂,如今他只有一条左臂,但看起来并不影响他的速度。
熊锡安想抓住滟华从她身上找出红颜,没想到赫千辰他们那么快就把她送回中原,他命人去追击,却连他们的影子都找不到,令他颇不甘心。
"敖枭族人是冲着我们来的。"赫千辰看到人群里的殷魄命,突然一支利箭飞来,射穿了帐幕,在燃起熊熊大火之前,两人穿破帐子,一掌挥开迎面而来的箭,外面已经是一片混乱,到处是打斗声和惊叫声。
风驭修拉着衣衫不整的穆晟,正在对手下交代什么,看到他们两个,远远的大喊:"是熊锡安那个老东西,他竟敢偷袭……"他忽然指着他们,"当心后面!"
赫九霄看也没看,朝后拍去一掌,赫干辰侧身,蛟蚕丝瞬间圈住那人的脖子,那人无声无息的倒下,金芒被收回,他看着赫九霄,有些担心,"你的身体……"若是知道今日会遭意外,他们昨夜就不该太激烈。
"没事,不妨碍行动。"赫九霄没怎么在意,赫千辰一直很小心,就算是在激情之中,无法自控的时候也一直在留意他的状况,完全没有伤到他。
赫千辰略微放了心,之后他还为赫九霄上过药,那药他早就用过多次,自然知道药效如何。
赤狼族上下都被惊动,敖枭族来势汹汹,猝不及防,但赤狼族彪悍擅长,也不是好欺负的,很快就有人从河里取来水灭火,有人拿弓,有人举刀,在起初的慌乱之后应变的十分迅速,没过多久便平衡了局势。
风驭修在边上下令,族里年长地位较高的那些也都出来了,一起加入战局,赫千辰他们第一次看到赤狼族的族长,也是位老者,和熊锡安差不多年纪,精神矍铄,一身精悍之气没有退下半点。
原本还想过了嚎月让风驭修带他们求见族长,打听些关于妖狐族的事,这时候见了他,却完全来不及上前,更不可能询问什么。
烧尽的火把掉落,交战之中,刀光剑影,脚步交错,地上残留的篝火灰烬被踩的四散,扬起片片尘埃,烟尘弥漫之中血光洒下,死去的有敖枭族人也有赤狼族人。
人群中有两个人最明显,他们周围近处的人不多,脚下的尸体却有不少,一道金线如丝,只看到扬起炫目的金芒,另一边掌风呼啸,却在印上人体的那一瞬间无声无息,眨眼间取人性命。
这两人当然是赫千辰与赫九霄,有他们相助,赤狼族人见到他们的实力,叫声四起 气势高涨,他们如此显眼,殷魄命当然不会忽略,悄无声息的,黑影慢慢接近。
对暗暗龚来的人影毫无所觉,赫千辰对敌的神情依然如故,不曾改变,偶尔跃起的身形划过青色浅影,轻描淡写间洞穿敌人的咽喉,在他背后的赫九霄本就神色冷然,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他杀敌就像阎王索命,没有一丝犹豫动摇,理所当然的收割着性命。
敖枭族人已经不敢接近了,一只手却像鬼魅似的突然出砚,犹如从虚无之处抓过来,这一抓快的如同闪电,五指之上冷光熠熠,正对赫千辰的咽喉。
他快,有人却比他还快,赫千辰不闪不避,蛟蚕丝直射殷魄命的面门。
殷魄命除非收手退后,否则脸孔都要被刺穿,但他却没有退后,张口一咬,蛟蚕丝的一头居然被他咬在口中,但即便他不想退,还是被蛟蚕丝上的被内劲震退几步,这条细细的金线不只是锋利而已,其中还包念赫千辰的内力。
殷魄命退后,赫九霄的掌风却已至,若非暗袭,他在这两人面前毫无胜算,殷魄命不是傻子,黑影疾退,熊锡安在远处看的清清楚楚,他也知道这两个人的厉害,"殷魄命,回来!"
熊锡安的手下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只鸽子,鸽子腿上绑着什么东西,被熊锡安拿在手里,他坐在马上下令,"撤——"
这是敖枭族第二次在交手的时候撤走,第一次是因为身边带的人多,不敌,这一次他带人偷袭,时机掌握的刚好,带的人手也足够,这突然的撤退令人顿生疑惑。片刻间敖枭族的人都舍弃对手,撤的干干净净。
"熊锡安在搞什么鬼?"风驭修没有弄明白,正要下令追击,被赫千辰阻拦,"等等,先别让人上去。"
"你看出什么了?"穆晟已经把衣服都穿整齐了,刚才他没有动手的余地,一直被风驭修护在身后,让他分外不爽,没给风驭修好脸色,他问赫千辰,"你觉得这是陷阱?"
"不能确定,但……"赫千辰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熊蜴安看起来不是见好就收的人。
"风大人!"一场大战之后,陆有公的须发皆乱,匆忙跑来,他的伤还没完会好就遇上敌袭,略显狼狈,喘着气说道:"族里许多人受了伤,族长下令,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素素就在他身后跟着,看到和风驭修站在一起的两个人,不知想着什么,目走始终在他们身上打量,风驭修和陆有公商议着人手如何安排,赫千辰感觉到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看到素素朝他们走过来。
"昨天……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是……"她大方的道歉,又不知怎么说下去。酒醉之后找到他们帐幕去也是为了道歉,没想其他,被陆有公带走之后她酒醒回想起来,才觉得自己太丢脸了,居然在"嚎月"的晚上找到人家帐门外去。
素素的话让两人想起昨夜,互相对视了一眼,神色不动,眼底的意味却略略变的微妙起来。
犹在此时,一支箭突然从远处射来,熊锡安已退,难道他是假意退走?几人脸色一变,地上却忽然震动起来,轰隆一声巨响,石块飞溅,十多个正在整理行装的人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飞射来的石头重伤倒地。
火雷箭?!
"敖枭族那帮狗东西,是火药!大家快走!"风驭修扬声怒喝,他不知火雷箭,在晃动之中努力站稳,视线里一片模糊,都是烟尘。
"怪不得熊锡安退的那么干脆,他早就作了安排!"穆晟知道火雷箭的威力,不敢怠慢,连忙准备撤走。
为何这里也有火雷箭?赫千辰想的却是这个问题,火雷箭在中原的火雷山庄之中,多数都已在天火中被烧没了,为什么却会在万央又再次出现?
火硝的味道散开,烟尘如雾,就像危险逼近,包围在每一个人身上,他们都清楚火药这种东西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一支火雷箭爆裂,第二只又射来,马匹受惊,嘶鸣不已,人群中哭喊和骂声响起,赤狼族人安抚受惊的马匹,骑上马背开始撤离这片营地。
也有人领命,开始找寻放箭的人,但忙乱之中完全看不见敌人是躲在何处,这里密林处处,要找一个刻意躲藏的人实在太难了。
人群纷乱,赫千辰他们在人群里一起往外走,风驭修不断要大家分散开来,集中在一起,火药爆炸的时候会更危险。
远远的人群里有个少年朝一个方向跑去,他手里还拿着一把弯刀,周围还是一片混乱, 少年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他的脸赫千辰队得,赫九霄也不会忘记。
他就是那个舞刀的少年,只看他满脸焦急,脸色发白,一转身似乎朝赫千辰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更坚定纵身而去。
"他去那里做什么?"穆晟也看见他了,"难道他发现放箭的人?"
穆晟猜的没猎,少年确实看到放暗箭的人。他准备杀了躲在暗处的这个敌人。他要保护族人,也要保护那个人,尽管那人没有收下他的弯刀。
倾城落九霄 第二百十四章 追踪
少年看到了火药的威力,但他的脚步没有迟疑,若不杀了这个敖枭族人,会有更多的人受伤,他相信自己的刀法,一定可以杀死敌人,至于他自己会不会受伤,他没有想过,他只是凭着满腔热血,一时冲动下了这个决定,就像昨夜,他一眼看到赫千辰,便会心跳加快,完会不由自主。
暗处的敌人还在放出火雷箭,赤狼人多,这里地势复杂,要撤走也不是立时一刻的事,就在这个过程里,又有几枚暗箭射出,原来布着营地的这片土地面目全非,地动山摇之间,后面的山石崩塌,碎石滚滚,随时都可有山崩的可能。
几人跟在那少年的身后朝密林深处走去,他们的身法都很快,追上去没多久便看到远处有人影闪动,就是那少年的背影,他的弯刀在日光下闪闪发亮,扬起的刀光就如寒月那样皎洁。
"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刀如弦月,他面对强敌凛然无俱。
"哼,赤狼族难道无人了吗?"他发现敌人了,敌人也发现他,在那里放箭的是敖枭族内的高手,见到发现自己的是个弱冠少年,轻蔑的低哼。
顷刻间两人开始交手,少年的功夫确实不弱,身形快速,刀法精湛,但他的经验却仍嫌不足,更不知火雷箭是碰不得的。
那个敖枭族人手里还拿着火雷箭,少年运刀的时候却完全没在乎它,对方知道它的厉害,不敢相碰,只用一只手与他缠斗,不忘警告他,"臭小子,这东西你如果碰到一下就完了,它会爆炸,我们都会死,明白吗?"
就因为少年不知它的厉害,所以才放得开手脚,如今知道了,难免紧张起来,很快就落于下风,和他交手的人露出得意的笑,"你束手就擒,我就让你死个痛快,怎么样?"
少年一声不响,只顾动手,视线时时刻刻注意着火雷箭,不让它被投掷出去,他没有发现赫千辰他们已到了身后不远,但与他交手的敌人却发现了。
"铛",对方架住他的刀,他始终盯着的火雷箭被投掷出去,他急忙回头,看到身后不远处的赫千辰,"快走!"
那里站着很多人,有风驭修,有穆晟,有赫九霄,但他只看到赫千辰,他其实还不知道赫千辰的名宇,但他认得这身青蓝的衣,这双浅淡之间蕴含无边浩瀚的眼,眼见火雷箭射去,他纵身而起,敌人的长刀朝他背后砍去,他也不躲不避。
血光落在弯刀上,他身形踉跄,却猛力朝前飞扑,接住了火雷箭……
火雷箭是不能接的,他方才听说了它的厉害,却没有犹豫,用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动作接住,这一接、一滚,就像练习过上千次,他扑向那个敖枭族人。
瞬间,所有人的耳中只有轰鸣声,极致的巨响之后耳边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见半空炸出火红的巨浪,掀起飓风,席卷了周围所有的草木,劲风夹着断叶枯枝刮过,接着就是被连根炸起的树木,木屑四散。
这是一场遭难,无论谁也躲避不了,在近处遭遇火雷箭不是第一次,赫千辰和赫九霄被气浪袭卷往后倒在地上,等一切消散,周围平静下来,赫九霄拉起被他护在身下的人,赫千辰起身,拨开赫九霄衣领发边沾上的草叶,在他身上仔细打量,"有没有受伤?"
他的语气焦急,这爆炸又让他回响起以前在火雷山庄的那一次,赫九霄差点就被火药炸死,这次虽然不是那么近,赫九霄却一心护着他,令他不禁担心,就怕旧事重演。
"我没事。"赫九霄拍去他身上的尘埃,听到另一边风驭修的叹息,"他死了。"他说的是那个少年。
他的尸体惨不忍睹,和敖枭族人的尸体一样,面目全非,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谁,在场的人都知道,赫千辰的脸色沉重起来,赫九霄注视着他的尸体,没有说话。
"他叫什么名宇?"赫千辰注视着脚下的尸体,那似是叹息的神情令赫九霄不太愉快,但他最终也只是眼神转冷,仍旧什么都没说。
"他连名宇都没来得及告诉你,"风驭修长叹,"他叫翎。"
"翎。"赫千辰重复,没有再问什么,垂眸,叹息声随风而去,他摇了摇头,对风驭修说道:"将他葬了吧,记得找到他的刀。"看的出,翎很喜欢那把刀。
"我知道。"尸体已经残缺不全,那把弯刀想必还握在他的手里。敖枭族敢用这种霸道的火药,可见是打算撕破脸了,往后见面就只能是你死我活,风驭修准备回族里通知大家这个消息。
穆晟被他拉走,赫千辰和赫九霄还在原地,他们看着翎的尸体,赫千辰的目光始终落在地上,赫九霄就站在他身边,"你要在这里站多久?打算记住他多久?他是为你而死,你有没有觉得不舍?"
赫九霄转身看着他,"告诉我,你可起后悔,昨夜没收下他的刀?"他的眼神锐利,不容赫千辰回避,他就是担心这个翎本来不在赫千辰的心里,却因为今日的死,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九霄,你多心了。"赫千辰无奈的轻叹,"你我早就知道,不可能一一去回应对我们有好感的人,该怎么做我们都清楚,倘若昨晚我收下他的刀,只会让他留着那些不可能的想法,今日这些事,一样会发生。"
"你明白就好。" 态度转缓,赫九霄伸臂抱住他,"我虽然不喜欢他,但是他用性命换来你的安全,他既然心系于你,也算是死得其所。"
昨夜还看见这个少年的刀舞,没有人会想到之后会发生这样的事,翎在接住火雷箭飞扑过去的那一瞬间在想什么,谁也不得而知,就连赫千辰也不知道。火药摧毁了一切,不管是否有怨,所有的思绪情感都已消散。
空气里有股血肉和烟硝的味道,但赫千辰没有走,他站在原地,还是看着地上,赫九霄在他身边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除了地上的血肉模糊,看到另一样东西。
脚印。
并不明显的脚印,在林子的深处,除了被火药摧毁的这片地上,远些还能看到,那些脚印不深不浅,整齐有序,一看便是在何人的指挥下从这里离开的时候留下的。
"熊锡安。"赫九霄慢慢说出三个字,无形中一股冷意凝结。
这敖枭族来这里的路,也是他们撤退的时候经过的路。
等风驭修和穆晟回来,赫千辰、赫九霄已经不在了,败落的树木和草叶在地上,除了尸体,空无一人。
数日之后,槐临城,敖枭族所在之地。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睡了,有一间房里的烛火却还未熄。
"你说,为什么他会捎来这么一句话?是不是中原形势对他不利,他改变主意了?莫非是打算放弃?"房间里,发如熊狮的老者坐在一张宽阔的椅子上,棱角分明的脸上面色阴郁,略带嘲弄,熊锡安已经五十多了,但他看起来还是给人一种充满力量的感觉,他问出这句话,下面的人马上低了低头。
"回大人,小人不知,小人只负责传话
主子怎么说的,小人就怎么传。"那人身材矮小,容貌平平无奇,是那种只要放进人堆里就很难再找到的人,他穿的是万央的服饰,但口音却是中原的。
"砰"熊锡安手边的桌子被用力一拍,几乎要跳起来,震了几下,他的手搁在上面,手背上青筋暴突,"不准找赫千辰的麻烦?哼,莫非他以为老夫是他的手下?事事都要听命于他?"
双目如炬,熊锡安的吼声在房里回响,冷笑着注视底下的人,"我熊锡安身在万央,除了王上还没人敢这么命令我,他不过是个失了势的皇子,凭什么要求我?与他合作至今,老夫可还没得到什么好处。"
底下那人头垂的很低,身子也尽量往下缩,回答却一点不见迟缓,"主子说,倘若大人不这么做的话,将来有一日会后悔的,他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雄锡安听了这话怒火更盛,巨掌往桌上用力拍下,这次那桌子哗的裂开,散了一地,"当初老夫告诉他有红颜这种毒,他分明已经找到了,也明明知道我要这个红颜,他却一个人独吞,一声都不吭,这是为我好?"
窗外,有两人屏息敛气,听着里面的对话,他们都没穿夜行衣,靠在窗下,一个人身穿青衣,浅淡的眸色内随着对话神思起伏,另一个面色如霜,面无表情的听着。
这两人正是赫千辰和赫九霄,他们在林子里看见敖枭族退走的脚印,暗中跟了上去,一路就跟着熊锡安到了槐临,他们现在的所在是敖枭族的地盘。
从熊锡安突然退走的行动上看,赫千辰还是觉得不对劲。若是有了火雷箭,加上熊锡安带来的这些人,他没有理由在得到胜利之前突然离去。
追上熊锡安之后,他们发现他形色匆匆,似乎赶着回去,一路跟来,暗中潜入,没想到他是赶着与中原来的使者见面,让他们听到这样的对话。
这么看来,熊蜴安口中的皇子,定然就是楚青韩。
第二百十五章 窃听
两人听他说这里,互相交换了下眼色,要说是万央之中哪个部族最最可能与楚青韩合作,说是敖枭,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奇怪。
原来当初红颜这种毒是熊锡安告诉的楚青韩,却不知道熊锡安对红颜如此执着究竟是为什么。
熊锡安暴怒,那人吓的跪在地上,却似早就被嘱咐过了,跪地说道:"小人不知其中究竟,但主子后来对小人说,他手下的人差点死在那几位魔师手上,既然如此,两相抵消,互不相欠。"
熊锡安闻言怒极反笑,"他手底下死了人,难道我这里就没有死人?魔师在我万央是何等的地位?!去了中原,一个都没有回来,全都死在那两个姓赫的小子手里,现在要老夫放过他们?"一脚踩碎地上的木片,他怒声道:"不可能。"
"大人息怒。"楚青韩派来的人看似平凡,但能让他作为使者,自是有不同凡响之处,,那人跪在地上,语声惊恐,但说话却还是条理分明的,"主子还说,大人要找的红颜之毒,在中原已经用没了,既然世上唯有那个赫九霄能解毒,他必定知道制毒之方,大人可以问他要。"
"这两个小子都是妖狐族的余孽,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熊锡安的话里听的出明显的不甘心和怒气,在房里踱了几步。
他说到妖狐族这几个字的时候有不易察觉的恨意,若非赫千辰曾经听他用更明显的语气说起过妖狐族,很可能不会发现。
五色魔师是熊锡安的人,这一点他们倒是未曾想到,一直以来都以为是楚青韩直接控制的五色魔师,此时听到这些,赫千辰的疑问也解开了。
五色魔师既然是熊锡安的人,敖枭族的人所用的火雷箭,便该是当初五色魔师在火雷山庄的时候弄来的,他们原本是为了滟华,为了从她身上得到毒方。
在火雷山庄装神弄鬼,一方面是不想引起周围人的注意,第二可能也是不想引起楚青韩的注意,所以他们手上有火雷箭,而楚青韩手上并没有。
当初武林大会上五色魔师放置火药引起混乱,效忠于楚青韩的万明溪下毒,分别出自两方的授意。
熊锡安又问了那使者一些事,全都是中原的近况,赫千辰和赫九霄在外面听了会儿,正打算离开,忽然听到里面又说:"你家主子既然要我不能动他们,又说什么红颜毒方在赫九霄手上,他该知道我手下的殷魄命要想知道赫九霄脑子里的东西,必须杀了他。"
"回大人,我家主子其实只想保住一个人,就是那个赫千辰,只要不动他,那个赫九霄的生死我家主子不关心。"
"哦?那他知不知道,这两个人从来没分开过,老夫怎么对付一个,不伤另一个,你倒是说说?"熊锡安的语调明显是嘲讽,"是不是你家主子看上这个赫千辰了?"分明心里恨极妖狐族的人,他的话问口,就像是玩笑。
那使者也就陪着笑回道:"主子的事,小的哪里知道,小的不过是个传话人,不敢知道太多。"熊锡安冷哼。
听到这里,赫九霄身上也泛出冷意,被赫千辰一下按住,贴在他耳边传音道:"小心,不要露了行藏。"赫九霄的气息若是太明显,熊锡安这样的高手一定会发现。
赫九霄就着他的姿势,侧过头去吻下,堵住了他的唇,两人背靠墙,不敢让自己的气息泄露,房间里熊锡安和楚青韩的使者还在对话,人影印在窗口,就在他们两人身后,赫九霄却不管这些,楚青韩对赫千辰有意,他早就知道,但听人说起,心里还是十分不快。
赫千辰当然明白赫九霄为什么会突然吻他,他没想到楚青韩会对熊锡安提出这个要求,他并不认为楚青韩是那种为了感情会放弃一切的人,得罪敖枭族对楚青韩现在的处境一点都没有好处,包括上次他弃了万明溪这枚棋子,也是如此。
"你分心,是在想他。"赫九霄移开唇,传音到他耳边,话里有责问之意,赫千辰在这里根本无法解释这个"想"不是那个"想",摇了摇头,"是你在多想。"
眼下所在不容他们多说,几句对话都不长,赫九霄还想开口,被赫千辰用手捂住嘴,眼神朝里示意,只听里面熊锡安问道:"……那个滟华,一定要找到,赫九霄这里很难,她就容易多了,叫你家主子替我把人弄来,之前的事我就不和他计较。"
他是要楚青韩派人去抓滟华,两人在窗外对视,心里同时一沉,他们身在万央,千机阁与赫谷都无人,倘若楚青韩这时候弄什么诡计,纵然有人保护滟华,也未必能保证她不出意外。
"是,小人会把话传到。"使者从地上站起来,门外突然响起叩门声,有人求见。
赫千辰小心的探出头去,赫九霄拉下他的手,一起朝里看,从窗口的缝隙中能看见,熊锡安让人进来了,那人似乎是他的心腹,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熊锡安的脸色顿时起了变化,"你先下去,我有事会再传你。"
那使者躬身退下了,熊锡安面露焦急,抓住他手下的衣襟,"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晕过去的?不是交代了人,要他们好好看着吗?"
从他的语气听起来,他对这个人很是关心,他的手下似乎早就习惯了,小心的答道:"听说是太累,大夫写了方子,宫里命人熬药,已经服下,睡了。"
是谁让熊锡安如此挂心,宫里?该是万央的王族。两人在外面听着,想到了穆晟所说的话,莫非是万央王?还是其他人?
两人在心里猜测,熊锡安匆忙的披了件斗篷,吩咐人备马,走出门去。房门合上,恢复了安静,赫千辰与赫九霄在窗外听了会儿动静,一个留意暗哨,另一个推开窗,悄无声息的从窗口翻了进去,随即赫千辰也从外面时到房里。
"这个人不知是男是女,是何身份,熊锡安如此紧张。"站在房里低语,赫千辰朝四周打量,熊锡安的书房里居然有很多书,还有些诗稿之类的东西,和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相比,有些不协调,非常叫人意外。
"若非亲人,就是他心里记挂的人,他年过五十,却没有妻室,作为一族之长,他这种情形太少见。"赫九霄走到赫千辰身边,发现他正低头看着桌上的一页纸,就摆在熊锡安桌上的。
拿起纸张,赫九霄看了几眼,赫千辰在旁指着那诗稿,"看字迹是个女子,不是熊锡安的,他不娶妻,也许就是为了她。"望着纸笺上已经泛黄的颜色,他沉吟,"不知他怀恨妖狐族是不是也为了这个女子。"
"像熊锡安安种人若是看上了谁,一定会弄到手,除非这个女人是王族的妻室。"赫九霄没什么兴趣的看着手上拿的诗,都是些哀怨的词句,字里行间全是痴情,还有些愁苦和浅恨。
"看看还有什么有用的东西,若是没有,快些写完,我们便离开。"赫千辰指着另一边摆放的纸张,那里有许多备用的纸,以熊锡安的性格,应该不会刻意记下纸张的数目,他们用去一张也不会被发现。
赫九霄拿过纸,用桌上的笔墨写了几行字,那是要人传话回去,保护滟华。赫千辰心里暗想,幸好滟华是被送往千机阁,千机阁是他所有,楚青韩如果真要命人动手,应该也会有所顾忌。
写完了,那张纸被收起,只等到了外面,用暗号与他们的手下联络,把命令传下去就是了。如此他们可以更放心些。
"我们走吧。"让赫九霄把一切东西都归位,赫千辰转身走向窗口,两人正要离去,房门外传来脚步声,走的很快,几乎在他们听到的同时就到了门前。
莫非是熊锡安去而复返?只有高手才会有这样的轻若无声的脚步。
门被打开了。
房里无处可躲,赫千辰与赫九霄也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躲避的人,他们做好迎敌的准备,甚至想好了如何应对整个敖枭族,没想到,门外的人走进里看到他们显得惊讶,却没有叫人,他关上门,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是你们?"
赫千辰他们也没想到,进来的人居然是莫无殇。
身着华服彩衣,手拿金羽扇,天梦魔宫的宫主莫无殇,看起来与他们在玉山上见到的时候没什么不同,整齐的黑发,透出几分诡秘的脸色,那时他在巡天塔设下艳煞姹女阵,着实害苦了不少人。
"莫宫主。"赫千辰淡淡颔首,从容有礼,同时另一双邪异冰冷的眼望着刚进来的人,赫九霄冷冷的问他,"莫无殇,你在这里做什么?"
从两个人的态度看起来,莫无殇倒成了那个不该在这里的人。
第二百十六章 入宫
"我还没问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已到中年,莫无殇的容貌还是显得很年轻,可见功力之深,他见到他们两个人,神情有些惊异。
赫千辰站在房里的姿态仿佛他才是此地的主人,一点都没有被人撞破行藏的慌乱,打量着莫无殇,不答反问:"天梦魔宫离此地有些距离,莫宫主不在天梦魔宫,却在这里,莫非是和敖枭族有私交?"
莫无殇手下艳煞姹女阵十二人折在赫九霄手中,这次再见他们这两兄弟,他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华服金扇在灯影下隐约闪光,他踱了几步,笑着说道:"非也,檀伊公子这回料错了,在下和敖枭族确实有交情,却不是私交。"
"不是私交,难道为公?"赫千辰笑问。赫九霄伫立不动,看似漠然,实则已经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曾经为敌,这次在万央重遇,又是在这个奇怪的地点,他们心里早已暗自警戒。
莫无殇是从外面进来的,他能在这里行走自如,甚至进了熊锡安的书房,可见身份特殊,只要他开口一喊,或是弄出点大的动静,不用多久这里就会站满敖枭族的人。
两相对峙,无形中气氛有些紧绷,灯火摇晃,似乎被什么气息吹动,房里忽明忽暗,仿佛有什么一触即发。
"这次便说对了,确实是为公。"莫无殇一开口,这种紧绷的气氛像是被打破了,他似乎没有做什么的打算,微启的窗外拂来清风,他的脸上带着些奇怪的笑意。
莫无殇的身上一直有种特别的气质,在玉田山上赫千辰就有所察觉,他不像其他江湖人,使用的手段虽然歹毒,但看起来,他身上却有几分雍容的贵气。
赫千辰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你所说的为公,是为万央的王族……"赫千辰江湖门派与朝廷暗中往来,这在中原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不愧是千机阁的檀伊公子。"金色羽扇在莫无殇手中轻摆,他一点没露出敌意,但称赞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听的出有种不自觉的倨傲。
"你是什么身份?万央王族?"听见赫九霄沉声问话,莫无殇显得有些谨慎,房里无人,他还是左右看了看,可能是门外巡视的看守听到里面的动静,朝这里走来,在门外问了一声。
"这里无事,退下。"莫无殇在门里回答,然后朝两人示意,"跟我来。"
他走到书房的一个角落,在放置装饰摆设的一个架子底下按动了什么,动作很是熟练,随后一闪身从开启的一个门里走进去。
莫无殇的行动诡秘,身份不明,他突然的举动背后有什么原因?赫千辰和赫九霄各自瞧了对方一眼,跟在他身后也走入密道。
"就不怕我在下面布置了陷阱等着你们?"莫无殇走在前面,他手上的金色羽扇在密道里面闪耀,走道两侧嵌着明珠,照亮地道里的幽暗,莫无殇带着笑意的问话声和他的脚步声不断回响。
"倘若莫宫主真的打算这么做,方才在书房里你就做了,你只需要开口叫人。"赫千辰不疾不徐的在他身后走着,赫九霄则在赫千辰身后,以防他们背后有什么万一。
莫无殇回头看了看,又继续往前,"说的是。"密道不知多远,他很熟悉的在前面带路,等见到一丝光亮的时候加快了脚步,"到了,出来我再给你们细说。"
赫千辰他们随着莫无殇出去,从密道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街市,他们身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假若是平日,从这里出来的人只要穿过小巷,就能混入人群,就算有人发现也再难追踪,确实是个布置密道的好地方。
无人的街头与白天看起来完全不同,各处招牌下面的布幡在风里被吹的哗哗作响,远处偶尔会有犬吠声,走在街上,赫九霄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就像是行走在另一个世间的阎魔,脸上有几抹月光洒下的阴蓝,赫千辰朝他看了看,两人的目光一齐投向前面的莫无殇。
他们的视线无人能够轻易忽视,莫无殇脚步略停,朝后面低声说道:"这次真的很巧,我知道你们来了万央,正要命人去找你们,没想到在熊锡安那里碰见,你们在那里做什么我就不问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随我来,王上要见你们。"
万央王?赫千辰与赫九霄的脚步也停了停,"听说万央王已多年不见人了,有人称他被人控制,也有人说他重病在床。"赫千辰不露声色的试探。
"等你们见了王,岂不是就知道了。"走了不少路,莫无殇转过一个街口,对他们说道:"王宫离此处不远,我正要前去复命,你们不如现在就随我一起去,听我说了玉田山的事,王很想见见你们。"
"那时候你去玉田山是出于王命?"莫无殇身后,两人的脚步没停,传来赫千辰的问话声。
莫无殇看着脚下的青石路,走到一座宅子门前,忽然转过头,"你们可知道,玉田山上的所有东西,其实原本都是属于我万央的?"屋檐下的阴影里,他的双眼似在闪光,有种轻蔑的意味。
"你如何知道?有何证据?"赫九霄冷冷的看他,既不见惊讶,也没有意外,除了冰寒,几乎没什么表情。
宅子的大门打开,莫无殇举步进去,这里是天梦魔宫的一个据点,他朝底下人说了几句,下人马上跑去备马,然后他才转身回答,"赫九霄,要证据我这里没有,但这件事不会有假,你们该去问问你们的皇上,为什么这些东西会被他藏在玉田山。"
当初赫千辰也曾想过,天梦魔宫地处边塞,为何无缘无故来到中原夺宝,要说是得到消息见财起意,又不见其他塞外的门派也来争夺,来的唯有天梦魔宫。他猜测过莫无殇是否受命于谁,但如莫无殇这般自负的人,看起来不像是会轻易听命于人的。
但那个人不是其他人,而是万央王,这便成了可能。
"我们身在江湖,和朝堂无关,那些东西是属于谁的,我们这些江湖人不必去管,也管不了。"淡淡一笑,赫千辰对他的这番话没什么反应,事实上不论那些东西是属于谁的,确实和他们没有关系。
"这话可是过谦了。"莫无殇从下人手里接过马匹,另外两匹马给了赫千辰他们两人,万央的皇宫就在槐临,据说敖枭族是从别处迁过来的,迁入皇城就是为了护卫万央王宫。
三人上马,随着莫无殇去皇宫,曾经交手的敌人,换了个地方见面,对方却成了万央皇族,万央和中原朝廷到底曾有过什么纠葛,也许见了万央王会有一个答案。
莫无殇一路上话都很少,说了那些之后便只有寥寥几语,自从曝露身份,他身上显露的王族气质更明显。身为万央王族,化身江湖人物,莫无殇成为魔宫宫主之后,始终和万央皇室保持着联系,江湖上的一举一动一直在他的监视下。
中原的檀伊公子和血魔医来到万央,这件事他岂会不知,但他没想到会在熊锡安的书房里见到他们,赫千辰他们也没想到会那种情况下看见莫无殇,进而得知这些事。
"你就是赫九霄?"对万央的皇宫而言,这也是一个惊喜,当莫无殇带着他们抵达王宫的时候,首先闻讯而来的是朝中的某位大臣。
万央的王宫与炎朝皇室所居的皇宫不同,建筑同样恢弘,但风格迥异,不那么注重细节,整体开阔,夜深之时入宫,宫人见到莫无殇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很顺利的放行,莫无殇带他们到了一处偏殿,便有人来了。
"这位是商大人。"莫无殇在旁为他们介绍,商黎是负责皇宫守卫的统领,也是万央王已故王后的哥哥。
"老夫听说了,迦蓝圣医已故,他的弟子之中有一人能解红颜之毒,可见是得了他的真传,红颜只有圣医能解,你能解开,将是我万央的圣医。"商黎穿着长袍,身材魁梧,年纪和熊锡安差不多大,看起来却苍老许多,过了五十,脸上已生了许多皱纹,不像熊锡安那样只像四十许人。
"圣医?"赫九霄慢慢抬起眼,冷冰冰的眸子对上商黎的,"你们会随意轻信一个中原人为医?若我在医病之时杀人,你们打算怎么办?"
第二百十七章 复仇
商黎的脸色顿时一变,这也是他们的顾忌和猜疑,没想到被赫九霄就这么随便的问出口,哈哈干笑一声,他掩饰自己一瞬间的心惊,若无其事的摆了摆手,"哪里,血魔医说笑了,老夫听说你也有万央的血统,乃是妖狐族后裔。"
顿了顿,他笑着说道:"妖狐族被禁于眠玉山,那些人都是罪民,你和他们不同。"他脸上的神情如同施恩,似乎将这圣医之职给了赫九霄是如何看得起他的一件事。
偏殿里的灯没有全部点燃,略显幽暗,商黎说了这句话,便看见幽暗之中赫九霄的双眼望着他,周围的冷意忽然加重,"生死有命,要我医病可以,医一人杀一人,你万央皇族之内有多少人?"
有多少人够他取命?冰冷之中的嘲弄,在那双笼罩寒霜的眼里成了无情,商黎的笑僵在脸上,赫千辰在商黎说那句话的时候便没有笑,"即使他答应,这圣医想必也不是这么容易当的,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就如赫九霄所问,万央的王族岂会轻易相信一个外来人,纵然有妖狐族的血统,但已经被视作罪民的妖狐族后裔,又怎么可能得到王族的信任?
"此事经过几位大人商议早就有了结果,只要他能证明他对万央的忠心,便可成为万央的圣医。"莫无殇笑着说,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在赫九霄与商黎之间来回,俨然是打算看场好戏。他比万央族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要赫九霄对万央忠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果然,赫九霄冷笑起来,之后商黎的表情便更难看了,身为统领,在这里哪个人不是看着他的脸色行事,哪里有人敢在他面前发出这样蔑视般的嘲笑,沉下脸色,商黎在偏殿里来回走了几步,刚想开口说赫九霄不识抬举,门外有人禀报,要他去看看,似乎有什么事发生。
"此事以后再说,今日你们留在宫里,记得,千万不要随意乱走,这里有许多地方不是你们能进的。"商黎绷着个脸,对他们留了句话,拂袖而去。
商黎的话赫九霄自然不会理会,他直接走向偏殿的门,"带我们去见万央王。"高大的背影站在门口,侧过头,他看了莫无殇一眼。
莫无殇似乎也没将商黎的话放在心上,走在前面,不见一丝皱纹的脸在夜里看来显得更白,像是幽魂,脚步无声,他在前面带路,"王所住的地方很隐秘,除了他答应见的人,谁也不能进去,到时候你们有什么问题,见了他自己问就是了。"
顺着宫墙,三人行走在王宫之内,穿过了几座宫楼,过了片刻,莫无殇停下脚步,"就是这里了。"他指着一座宫殿,里面静悄悄的,只有一间房里有灯火,"王就在那里等你们。"
"你不进去?"赫千辰站在他身后,打量了一下周围,心生警戒,忽然一笑,"方才商大人曾说,有些地方不是我们随意可以去的,不知这里算不算一处,"他着看身旁,"九霄,倘若我们就这么进去了,会如何?"
"也许会有突然拦住,将我们当作刺客。"赫九霄慢慢回答,冷冷的杀意弥漫。
莫无殇听出他们话里的意思,是对他产生怀疑,似笑非笑的扇动他手里的金色羽扇,"你们既然敢跟着我来宫里,那便是说你们也想见见我王,怎么,难道是不敢进去?"
假如万央王是中毒,果真病卧在床,他急着想见赫九霄也不是没有道理,还有大臣们的急切,想要定下圣医的人选,都说的过去。但……
赫千辰说不清这种感觉,莫无殇始终不是他们可以相信的人,跟着他来到这里确实是因为想见见这个万央王,但他若是如传言所说被人控制,眼下他们这么轻易便能见到他,其中定有蹊跷。
"是,在下的胆子可能确实还不够大,这里人声全无,也不见光亮,实在有些怕人,不如请莫宫主带路。"赫千辰的话就像是个天大的玩笑,千机阁的檀伊公子难道还会怕黑?但他说的很认真,让人不能将它当做一个玩笑。
至少莫无殇不能。
他这时候发现,从在熊锡安的书房里开始,这对兄弟这么配合,不过是因为身处敖枭族,和他对话,还有行路的时候,其实无时不在提防,他们一直都在他的身后,而从没有将自己背后的空门露出给他过。
莫无殇出生于皇族,又混迹江湖,遇到过不少风流,自然不笨,听赫千辰这么说了,就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恍然大悟的点头说道:"是了,是我的不是,既然两位是客,确实应该送你们进去,免得王上怪罪,"他朝前走了几步,一人先走了进去,"二位,请吧。"
莫无殇在前面走,赫千辰与赫九霄还是如同来路,一直走在他身后,这座宫殿里面人很少,可能多数都被撤下,灯火都被熄灭了,只有最里面的几条走道还亮着灯,一直延伸以深处。
走到里面,人才渐渐多了起来,有侍卫,有宫女,一个个面无表情的站在自己司职之处,看到他们几个人来了,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他们只看莫无殇手中的令牌,只认令牌不认人,看过令牌,确认无误,便放了行。
"这下檀伊公子可放心了?"莫无殇问的略有嘲弄,漫不经心的在前面走,赫千辰在后,慢慢笑道:"天黑,有人带路才方便,倘若没有莫宫主手上的令牌,我们若是要进来,那些高手只怕没那么容易放行。"
他话中有话,莫无殇听出来了,微笑着收好令牌,"让你们进来之前,我自会将令牌给你们,二位可千万不要误会。"
那些神情木然的侍女和侍卫,见到赫千辰与赫九霄的时候连眼都没眨一下,如果真是寻常的侍卫宫女,绝不可能做到,他们气息绵长,站在那里连自身的存在都可以隐藏,仿佛不存在那里,这种感觉他们兄弟两都很熟悉。
只有经过特殊训练的人才可能做到。这种人,他们手下也有不少。
莫无殇的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眼下谁也不能确定,就在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穿过几条花廊,走到一扇门前。
"这里就是了,我已命人通报,王上已经在里面等你们秀久了。"莫无殇轻轻叩门,慢慢打开,躬身进去,"跟我来。"
透过窗棂,里面的光亮很淡,但确实能看到一个人影,躺在床上,帐帘微微敞开,露出他的轮廓,赫千辰举步打算进去,被赫九霄拉住,停步之时赫九霄已经跨进房门。
走到里面,眼前便亮了些,比外面要亮,只见这间房被隔做三重,最外面摆着各种精致的摆设,格栏上垂下褐红色的帐幔,两边分别被镂花的银钩挂起,在里面还书案,有几本书,还有个药炉,一处处布置的都很是华美。
最里面是床,从门口望过去,只能看到被褥中的身形,莫无殇站在门边,示意两人进去,赫千辰却忽然止步,"莫宫主,你说带我们见万央王。"
"王就在里面,你们怎么不去?"莫无殇眼神微闪,笑着看他们,那丝诡谲的表情从没有自他脸上退下过,白皙的肤色有种魔魅的诡秘感。
若是真的万央王,莫无殇进去怎么可能不请安?赫九霄朝前一步,掌风犀利而去,莫无殇脚下蓦然轻点,身形后退,"赫九霄,你想做什么?别忘了这是在哪里!"
"莫宫主。"赫千辰截住他的退路,"那里的人真是万央王?"他堵住莫无殇的去路,莫无殇只能往前,金色羽扇发出几声金属嗡鸣,像是几把软刀晃动,碰撞之间金光频闪,那声响仿佛能打乱人的心神。
天梦魔宫之所以被称之为"魔",便是因为莫无殇手上的功夫和手下的人习练的都不是寻常的武功,他用女子作为鼎炉练功,功法全是乱人心智的,辅以药物,更是威力无穷,在交手的瞬间令对手产生恍惚,哪怕只是一瞬。
一瞬看似短,但对于高手来说,一瞬已经足够。足够用来杀人。
羽扇振动,发出嘶鸣,莫无殇手腕急转,袭往赫千辰,金羽边缘口刃锋利,金芒闪耀,与一线金丝撞到一起,蛟蚕丝!
赫千辰的蛟蚕丝已经发出,赫九霄的掌力也接连而至,莫无殇就算想杀人,又岂是这么容易的事?在赫千辰与赫九霄联手时,纵然是天下第一高手,纵然是温铁羽重生,也未必能将他们制住,何况是莫无殇?
莫无殇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将他识破,此时动手再也收不回来,索性不再掩饰,面露杀机,"今日你们休想从宫里出去!"
倘若莫无殇是为了那死在赫九霄手下的十二姹女,不至于费这么多周折,赫千辰心里闪念,思及十二姹女,忽然想起青黛楼,胭脂林,再看莫无殇的脸,在昏黄的灯火下贵气显露,似曾相识……
"卫无忧?!"
听他喊出这个名字,莫无殇脸上厉色更浓,"我儿子是死在你的手中,赫千辰!"
第二百十八章 毒计
莫无殇便是卫无忧之父,在灯影下莫无殇的脸上露出的杀气和恨意,也令赫千辰想起卫无忧,容貌同样出色,身上同样带着贵公子般的气质,这露出恨意之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卫无忧是你和水清澜之子。"蛟蚕丝缠住了金羽扇,赫千辰惊讶之后便恢复冷静,莫无殇不是他和赫九霄的对手,奇异的是那个躲在帐内的人始终没有出来相帮,莫无殇若是打算施以暗袭,那人早该出手。
金羽扇挡住蛟蚕丝,莫无殇本来站在门边,被赫千辰所迫不得不往里,赫九霄就挡在他的面前,两人一前一后完全断了他的退路,每次金色羽扇袭往赫千辰,便会被赫九霄所挡,掌风击在扇面上,震的莫无殇手上酸麻。
即便莫无殇是万央的高手,但同时面对这对兄弟,他仍有些难以招架,不多时额上冒汗,发鬓也已经散乱,出招之时的破绽越来越多,被赫九霄一掌击到下腹,那是丹田要害之处,受此重创,莫无殇倒退几步,脸色发白,唇间见血,却陡然对他们笑了一笑。
赫千辰惊觉不对,莫无殇已到床边,勉强提气,床上的人张了张口,没来得及叫喊,他一掌拍下,开口大喊,"来人!救驾!王上遇刺——"
他的咽喉被赫九霄捏住,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这声大喊已经惊破了夜色,从房里传出去,外面响起脚步声,房间里的万央王歪倒在床边,一脸病容,脸上泛出死灰,胸口不见起伏,从他的打扮和头上系着的发冠看来,他确实应该是万央王。
万央王死了,被莫无殇所杀,用来嫁祸。
这时候赫千辰与赫九霄都明白了,但明白已经太迟,就算赫千辰看出莫无殇的不对劲,也万万没想到他会用万央王的性命来作为报复的工具。
莫无殇有意不在敖枭族揭破他们的行藏,就是为了引他们入宫,他知道在敖枭族里就算叫人,也未必能擒下赫千辰与赫九霄。
入宫之后他弄出些事情将商黎引开,以免他妨碍他的计划,而便带他们来到这里,见万央王。
如今,赫千辰与赫九霄他们确实见到了万央,却不是活的万央王,而是已死的万央王,倘若有人进来见到这种情景,绝不会认为是莫无殇所为,在别人眼里凶手只能是他们!
莫无殇的唇边有血流下,他脸上一片青灰,丹田受创,还勉强提气,他这么做等于自废武功,再也动不了内力,此刻内腑如受刀绞,痛苦不堪,他的脸上却露出诡秘笑意,"如何?就算你们看出我的打算……又有谁会相信你们……"
谁也不会相信,谁会相信莫无殇会为了嫁祸给他人而杀死自己效忠的王,以此来给儿子报仇?就算他们这么说了,无凭无据,万央的那些大臣怎会愿意相信?
这是一条很简单的毒计,可偏偏非常管用。外面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前,开始大喊,"王上!王上?!"
门被一脚踢开,先进来的是商黎,负责皇城安全,他是第一个闻讯而来的人。
只见莫无殇被赫九霄擒在手中,赫千辰站在一旁,正看着床上倒下的万央王,万央王胸前已经没了起伏,一眼便知是死了,他的胸口有明显的凹陷,是被人用掌力所伤,赫九霄抓着莫无殇,抬起的手便是要落掌的动作,看在商黎眼里,答案便在眼前。
"你们……你们杀了王上?!"商黎不敢置信,脸色大变,外面倏然灯火通明,脚步声喝叫声一起传来。
"是他们杀了王……"莫无殇不顾捏在他脖子上的手,转头要说,赫九霄手中使力,咔嚓一声,他的脖子在手中被扭断,抛下尸体,赫九霄一掌碎开窗栏,拉住赫千辰,"走!"
两道身影快如疾风,在人前一闪而逝,商黎大怒,"这两个妖狐族的罪民竟敢刺杀我王!来人,传令下去,将他们拿下!"
黑夜被火把点亮,宫墙里的寂静变成了喧哗,人声鼎沸。
赫千辰与赫九霄从窗口跃下,便听到周围冲过来的脚步声,人很多,其中也有那些经过训练的杀手,这次是他们大意,他们没有想到莫无殇居然会做的这么绝。
卫无忧是莫无殇之子,也许他真名该叫莫无忧,他本来就是万央的人。
李绵歌在他死后之所以会去万央找思苏,可能便是莫无殇生前提过,莫无殇与思苏是旧识,也就不奇怪为何李绵歌能从思苏这里得到改变嗓音的药物,还有制作人皮面具的方法,才会在之后利用了其他门派弟子的脸,而不被人发觉。
而莫无殇来到中原,那时候去玉田山,真正的理由恐怕不是为了巡天塔下的东西,而是为了给他的儿子莫无忧报仇!李绵歌在暗,莫无殇在明,利用天欲迷烟害了群雄,为李绵歌制造机会……
所有的片段线索全部连接到一起,赫千辰脑中闪念,噬子杀妻,莫无殇这么恨他们,是在情理之中,脚下不停,他一拉赫九霄,闪身躲到一面墙后,"你怎么看?"
"莫无殇确实是王族,如今我们成了刺客,还杀了万央的王室。"贴在墙上朝外看了一眼,赫九霄收敛气息,外面到处都是王宫里的侍卫,全都在喊捉拿刺客。
"损人不利已,莫无殇这一招确实够狠,也是我们不走运,在熊锡安那里他见到我们显得很意外,可见这么做也是临时起意。"低声说着,赫千辰暗自调息,心里苦笑,若是早就布置的阴谋和计划,还有迹可循,可以防备,但临时起意的报复却是防不胜防。
这次他们的运气实在不好,一旦背上杀死万央王的罪名,这下别说是敖枭族,就连赤狼族都可能被迫与他们为敌。
"先避过追兵再说。"有人的脚步声在接近,赫九霄出手如电,手指捏碎对方咽喉,把尸体拖入墙后。
他们其实就身在万央王所居宫殿的外墙后面,远处有草木稍微掩饰,今夜的月光不是很亮,他们躲在这里不易察觉,也没有人想到"刺客"得手之后没有急着逃离,而是就在原来的地方附近。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这个道理谁都知道,正因为谁都知道,所以又成了最危险的地方,便谁都没有想到,他们两兄弟正是躲在这个最危险的地方附近。
"你打算做什么?"赫千辰看着他脱下那个侍卫的衣服,不觉皱眉,"要扮作侍卫出去,必须再找一个人。"侍卫的衣服只有一身,但他们有两个人。
"不必了,一个就足够,一会儿我把人引开,你在这里等我,千万小心。"赫九霄从那侍卫的尸体上脱下衣服穿在自己的锦衣外面,赫千辰好洁,别人的衣服根本不可能沾身,更何况他也不愿意他穿着别人的外衣。
赫千辰皱了皱眉,但这时候无暇与他争执,"那你快去快回。"他和赫九霄一样清楚,他留在这里的理由是什么。
在他唇边轻吻一下,赫九霄转身从墙后走出去,他杀的这个侍卫身形与他差不多,但赫九霄更高,便只穿了外袍,遮住他身上的锦衣,幸好在夜晚也不明显,一纵身,他混入那群侍卫之中,略微改变自己的嗓音,指着一个方向高叫着人在那里。
他这么一喊,其他人听了全都朝着那个方向找过去,他随着人群一起渐渐远离,这里静了下来,赫千辰独自站在墙后,默默计算着时间。
宫里的侍卫不是那么轻易能左右的,这些人走了,还会有侍卫带着人一间一间来查,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万央王遇刺身亡都是件大事,过不了多久这里除了侍卫还会有许多大臣,其他的王族都会来。
赫千辰站在黑暗之中等待,他想着等赫九霄回来必须告诉他,下次千万不要在白天使用这种办法,就算穿上侍卫的衣服,他也一点都不像个侍卫,若非是在黑夜,别人必定会在人群里看出他来,像他那样的人,那种气势,是无论如何隐藏不了的。
这时候赫九霄正混迹在人群里,在一群侍卫之中朝他所指的那个方向搜查,人群分散,他趁着还无人发觉,闪身隐住行藏,悄悄从那里回来。
照着原路返回,穿过一片草木,看到他先前那面墙,墙的另一侧就是通往别处的走道,这里随时都会有人来,必须快点离开。
一转身,他看到原来赫千辰站的地方,空无一人。
气息骤然沉下,赫九霄站立之处,他的周围仿佛在顷刻间要酝酿出一场风暴,任何人都可能被卷入,粉碎,他脱下身上的侍卫服,站在原地看着脚下的尸体,那个侍卫的尸体动作没有改变过,这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赫千辰不在这里,不是被人发现才离去的。
冷静下来,他打量周围,寻找任何可以找到他的线索,阴影之下,一双手忽然从他身后探出,抓向他的肩头。
五指一扣一拉,赫九霄正要劈掌,对方却顺着他的动作转身靠近,赫千辰就站在他面前,"是我。"他从另外一个方向回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万央王
赫九霄收回掌,把他抓到面前,紧紧皱着眉,
"你去了哪里?他的话音冰冷的,仍带着血煞之气的目光直直看着他,要是赫千辰就此失去踪影,只怕他会拆了这座皇宫把他找回来。
赫千辰心下了然,安抚的在他肩头轻拍几下,"我有发现,跟我来。"
方才赫九霄离开,他一个人等在这里,暗自观察周围,避免巡查的守卫发现,确实有几波人又来过,他趁那时候记下那些人查探过的地方。
查过的地方,短时间内他们不会查第二次,若是无处藏身,那些地方便可派上用场,但他这么一观察,却被他看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些侍卫将这座宫殿包围,周围的地方都去查了,却唯有一个地方不敢乱闯。
那是在这座宫殿边上一座宫楼,侍卫经过那里没有擅入,对看守的人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然后,他看到另一个人从里面出来,竟然是熊锡安。
"整个宫里各处出口想必都已有人看守,既然暂时出不去,不如查个清楚。"万央王被杀,宫里人声鼎沸乱做一团,唯有这里很安静,静的就像不属于这个皇宫,赫千辰怀疑其中有什么内情,"熊锡安深夜赶到宫里,看来就是为了里面的人。"
"下次可别再这么吓我。"赫九霄跟在他身后,听了他的分析,但他在意的却不是他说的这些,而是别的,"听见没有?"他在后面拉住他。
赫千辰脚步停下,他扪两人已经接近那座宫楼,再过去些就是门前的侍卫,被赫九霄拉住,他不得不转身,"这是在什么地方,你就不能回去再说?"
压低了嗓子,看到远处人影,他拽住赫九霄的身形一跃,两人一起避入屋檐下。
远处有巡逻的侍卫,火把的光亮朝这里一闪而过,远远的地方传来捉拿刺客的叫声,赫九霄的背后靠着墙,赫千辰就在他面前,有屋檐下的阴影将他们遮掩,他不得不靠的很近,才不至于暴露自己的身形。
彼此的心跳就贴着对方的胸膛一起鼓动,他们观察周围,寻找能避过侍卫进去楼里的地方,赫九霄微热的鼻息拂到赫千辰的脸上,他闻到他身上的药香,忽然又想起嚎月的那个在晚,已经过了好几日,但那情景似乎还在他的眼前,记忆犹新。
"这里有没有什么动静?举着火把的侍卫走近,看守在宫楼前的一个侍卫回道:"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停顿了下,他迟疑的问道:"王上真的死了?"
"那还有假,各位大人都来了,正在前殿议事,王上这次病了这么久,没想到最后死在刺客手里。"巡查的侍卫举着火把在周围晃了一圈,差点便照亮赫千辰他们所在的地方。
两人的身体紧贴着,等火光过去,赫千辰没有退开,他想起一件事。
"上次你没有受伤,那后来骑马呢?"传音给赫九霄,赫千辰贴在他耳边问,问的是什么,他们两兄弟都心知肚明。
"无妨,别忘了我是学医之人。"赫九霄如此回答,冷冷的表情里多了些异样,他也是第一次尝试那样的感觉,分神注意远处的人,他抚着赫千辰的腰部,"下次便轮到你了。"
赫千辰无声的扬起嘴角,这种问题他不与赫九霄争论,这里地方也不大适合,抬眼看到宫楼顶上的一角,有扇窗户没有完全合上,里面没有亮灯,不知是否有人,但长久在这里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在赫九霄耳畔吻了一下,他抬头往上,朝他示意。
两人趁着这批侍卫交接之时,往上跃上窗口,窗户无声打开,毫无声息的两个黑影落入房里。
房里很暗,他们一进去便感觉到房里无人,放心的掩上窗户,没有点灯,在黑暗中拉着对方的手,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光亮,两人走到门前。这个房间里的摆设都很普通,无人居住,不知别处有什么,又是谁住在这里,宫楼之外那么多侍卫,此人究竟有多重要?
从里面打开门,他们出了那个房间,走道里挂着灯,有几个侍女站着,垂首静立,时不时的打着睦睡,完全没留意到有人已经闯入。
曾经进过宫,知道皇宫这种地方的大致布局,赫千辰和赫九霄依照守卫和侍女所站的方位推测出此地的主人是在哪个方向,小心的往里走,直到从一扇合起的门前,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那是个女子的声音,似在哭泣,低低的哭泣声异常压抑,仿佛不能给人听见那样,哽咽在自已喉中,她断断续续的说着什么,从门缝中望进去,能看到穿着一身华服的女子背影,乌黑的发挽了一个斜斜的云鬢,长衣长袖,拖曳在地,居然是中原的服饰,而不是万央的打扮。
她莫非便是熊锡安不能忘怀的女子?是万央王的某个后妃?但她身上所穿的中原服饰,又是怎么回事?
熊锡安是从这里离开的,也许便是来见她,眼下只有她一个人,要知道其中内情除非将这女子拿下,但这么一来,很可能惊动外面的侍卫。
心里的犹豫不过是片刻,赫千辰的决定向来做的很快,守在门边,他朝赫九霄比了个手势,赫九霄点头,房门刚好打开了。
"唔……" 打开门,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女子被点了穴,被赫九霄推入房里,关上门,把她放在椅上。
房间里除了桌椅,便是一具棺木,这居然是个灵堂,只有黑白两色,整个房间显得空荡荡的,这具棺木孤零零的摆在其中,在烛火摇曳之下,沉黑的颜色散发着一股诡秘之气。
赫千辰和赫九霄一起看着上方摆的牌位,露出惊讶的表情,上书的是——万央王,梁颢。
赫九霄打开棺材,看到死者口中含着一个事物,"定颜珠。"
定颜珠能保持肉身在数年内不腐,这具棺材里面的人,他的相貌与宫殿里被莫无殇所杀的万央王一模一样,倘若这个人是万央王,那个人又会是谁?
赫千辰垂首朝里注视,仔细打量,"看来,被莫无殇所杀的人,不是万央王,这个才是。"他沉吟着说道,衣袖拂过,合上了棺木,他转过身,开始打量那个女子。
只见那女子四十多岁的样子,眉目如画,风姿宛然,她坐在椅上,看着他们推开棺木,有一刹那的担心,随后便又平静下来,她的皮肤已经失去弹性,眼角略有此皱纹,画着淡淡的妆容,没能掩盖住她脸上的几分憔悴,但即便如此,她给人的感觉依然是美丽的。
就好像她的整个人都发着光,有种耀眼的,并且令人无法忽略的气质,那是王者之气,一个女人身上居然会出现王者之气?
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养成,而是经历了许多之后被岁月磨砺所形成的,是慢慢积淀下来的一种威仪,她就坐在椅上,虽然被点了穴,又见了两个陌生人闯入,但她一点都没有显露出惊慌,而是用双眼慢慢打量着他们。
"万央王早就已死,却用了替身来假称病重,这些年来掌管万央事务的,你说会是谁?"赫九霄冷眼看着她,对赫千辰所问的这个问题,其实他们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是谁,不如我们来问一问便知道了。赫千辰敛目,走到她面前,柔和的真气从她身上拂过。
他直接一挥手,解开了她身上的穴道,这在她眼里有另外的含义,隔空解穴已是一种威慑,以她的力量不用妄想在他面前逃离,让她开口,也说明他不担心她大叫。
她定了定心,没有做什么蠢事,她不会忽视站在这个年轻人身边的另一个,那个冷冷的站在一边, 面色冰寒,看起来绝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两人站在她面前,她知道他们要问什么,缓缓的抬手,她用指尖梳理了一下自已鬓边的头发。
"绮罗,梁绮罗。"她从椅上慢慢站起身,走到棺木边上,"你们看到的人,是我王兄。"她垂首抚着棺木,那背影让人想起方才的哭泣,但只要哭完了,从梁绮罗的脸上便再也看不出半点泪痕。
"你是万央的公主?"赫千辰眼底泛起波澜,浅淡的目光缓缓在她身上打量, "万央唯有一位公主,在多年前被称得病而亡。
梁绮罗转身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你们就是刺客?"她不答反问,扶着棺木,那语调说不上是质问还是纯粹的疑惑。
赫九霄站在原地没有上前,但他身上沉沉的气势却渐渐逼近,"我们是刺客,你打算如何?"
她不自觉后退半步,又强自忍下,心里微微一惊
自她掌控万央之后,经历过太多太多,却还没有一个人让她感受到这种如同实质的威胁感,但眼前这两个人,从进了屋之后便令她觉得危险。
这是气势,有高手之气,也有上位者之势,这两个人绝不简单,梁绮罗心里转念,想到什么,"莫非你便是从中原来的血魔医?"她的目光从赫九霄身上掠过,看着赫千辰,"还有你,千机阁阁主檀伊。"
第二百二十章 盘根错节
"在下便是檀伊,"赫千辰淡淡一笑,"但即便是檀伊,也没想到万央居然还有幕后之主,万央王居然已死,真正的万央王便是万央的公主,不知这件事,莫无殇知不知道?"
犹如是来做客的,他问的温和有礼,身上属于中原的服饰让梁绮罗有一瞬的恍惚,看着他说话间青色的袖摆拂过,她点了点头,"莫无殇知道,本宫还对他说过,想见见你们,要他将你们带入皇宫,我也没想到……"
早就听见外面的喧哗,梁绮罗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王兄,原来的万央王梁颢早就病故,死去的当然不是他,她奇怪的是有谁会去行刺,如今见到他们便清楚了。
"无殇他一直对你们怀恨在心,他的儿子丧命在中原,他念念不忘复仇之事,本宫阻止过,但他还是去了中原,没想到这次他不顾王命,又做出了这钟事。"梁绮罗的态度不像是有敌意,反而显得较为可亲,她领着他们到了另一间房。
"你们在这里还被当做刺客,还是小心的好。"这间房间看起来是议事用的,非常隐秘,她亲自去倒了茶,摆在两人面前,做这件事的时候,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犀利慢慢退下,变的有点像滟华。
那种长辈的亲切,令赫千辰和赫九霄都感到诧异,只见梁绮罗沏完荼之后坐下,端着荼水喝了一口,"听说你们在中原都很有名望,血魔医和檀伊公子的名号无人不知,如今来到万央,又先后灭去了青黛楼,折损了敖枭族,不知是不是真的?"
她的语气就像是在和他们聊天,赫千辰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确实遇上此事。"他没有去碰桌上的杯盏,赫九霄坐在他身边,一身冷硬半点没变,"你想见我扪,原因?"
"自然不是为了嫁祸你们。"梁绮罗看出他眸底的锐利之色,笑道:"本宫虽然身在此,掌管万央的事务,但外面可有人知道绮罗公主还活着?"
两兄弟谁都没有回答,这也是他们心里的疑惑,她见了,面色略有些惆怅,"本宫身为公主,但并不被王兄承认,你们可知道,这里这么多人,一是为了保护我,二也是软禁,那是王兄下的令,在他死后,没有人敢违背,本宫只能在这里,不能出去一步。"
赫千辰和赫九霄对视一眼,同时想起妖狐族,据穆晟所说,妖狐族也是被禁闭在山中,不准出来一步,是何事令万央王下了这个命令?
"我是这个宫里,最有权势也是最无权势的人。"梁绮罗苦笑,对他们解释。
眼下万央是在她的掌控下,但必须靠着数位大臣传达命令,那几位大臣都是极为忠心的人,效忠于万央王梁颢,怕万央王一死,又无继承者,底下有些部族会生异心,便在他病故之后找了替身来掩人耳目,造成万央王还活着的假象。
为免露出破绽,那个替身还被下了药,缠绵病榻,令人深信万央王确实病了,暗中则将万央的事务交给万央王唯一的至亲,他的王妹梁绮罗。
"本宫挥笔间便能掌控万央百姓生死,却不能控制自已的来去,得不到自由,这岂非是件好笑的事?"她淡淡说完,大笑不已,笑的万般辛酸。
然后她叹息,"所以虽然知道你们不是刺客,也没有杀我王兄,但本宫却不能证明你们没有做,因为在大多数人眼里,万央王直到今日之前还是活着的,是在今晚被你们所杀,现在那几位大臣该在商议,如何解决这件事。"
莫无殇定然早就算到,才会用了这个办法,他虽然已死,但目的已经达到,要整个万央都与他们兄弟为敌。赫千辰的指尖微动,不疾不徐的叩击着扶手,神色还是不见太大起伏。
"你想见我们的原因?"赫九霄重复先前的问题,去握住了赫千辰的手,对方看了他一眼,半敛的目光平静和缓,青蓝的衣色在光下犹如深海,不见波澜。
就算听说要与整个万央为敌,他们也没有惧怕,梁绮罗始终在观察他们,觉得满意,"本宫想见你们,是为了求你们一件事……"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自已手中的茶盏,欲言又止。
"绮罗!绮罗?"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有人大喊,接着就是阵阵敲门声,显得很急。
熊锡安?赫千辰猜想他定是听说宫内有刺客,才又回来找梁绮罗。
梁绮罗从椅上站起,略见惊慌,塞给他们一块令牌,"你们快走,往东,那里有扇出宫的偏门,看门人是本宫的亲信,记得三日之后再来找我,我有事要对你们说!"
这时候和熊锡安对上没有好处,至于梁绮罗是不是写诗的人,她与熊锡安究竟是何关系,他们还来不及问,窗户打开,他们从窗口跃出,由房梁上悄悄往下,拿着令牌照梁绮罗所说离开。
等出了宫,找了处客栈落脚,天早已大亮。
"累不累?"赫九霄回到房里拿起荼杯,斟了茶递给赫千辰,他接过,喝茶的时候赫九霄坐到他身旁,"万央已乱,我看是时候该回去了。"
"真可惜,没找到迦蓝,也没解去你身上的毒。"赫千辰叹息,握着手里细细的白瓷杯,心不在焉的看着,赫九霄揽住他的肩,"千辰,我的毒即便不解也没关系,我已控制住了,没有使用异力,只要如此,这毒对我便没有妨碍,还不放心?"
"一日不解,我便一日不能放心。"赫千辰脸色微沉,他看着杯中的水,那流转不定的水色映在他眼底,"这次我们来万央,却至今都没见到妖狐族人,当年族长裘煌为何意图毒杀顺德帝楚睦,还有三十二年前,究竟发生什么事……"
"去妖狐族就能问个清楚。"赫九霄与他并肩,两人一起靠在椅上。
"一夜没合眼,我们还是先休息,起来之后再商议之后的事。"赫千辰其实并不觉得累,但为了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问题,他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赫千辰就是那种时刻都要让自已保持在最佳状态的人,如此无论遇到什么,都会有更多的胜算。赫九霄揽在他肩头的手慢慢收紧,在他微阖的眼上亲吻。
就算闭着眼,赫千辰也能盛觉到他视线里那种近似于疼惜的温柔,睁开眼,他站起身,按住赫九霄打算起身的动作,"路上累了,你坐着歇息,我去叫人打水。"
他转身出门,赫九霄在椅上坐了片刻,相处至今,他们两兄弟之间在许多细节上都已经心照不宣,也很少再说什么心疼对方的话,但只要他稍微露出些什么,赫千辰总是会知道。
赫千辰去准备沐浴用水,赫九霄便找了店小二要了几样菜,等他回来,两人一起用了饭,沐浴之后躺到床上。
在躺下的时候,赫九霄看到身边的人沉思的样手,"在想三日之后?"
赫千辰点头,拉好衣襟的领口,"不知梁绮罗要说的是什么,还有这次我们不告而别,穆晟不在,我们便要自己去眠玉山了,万央王已死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到时候他们也不必再靠我们,妖孤族终会得到允许出山,不再被软禁在山中。"
"省了我们的麻烦。"赫九霄从他衣襟的空隙里伸手到他胸前,手掌缓缓在他胸口处游移,赫千辰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两人的指交错在一起,他微阖着眼淡淡说道:"也许这几日穆晟和风驭修会找我们也说不定,他们不会想到我们已见过真正的万央王。"
某种意义上来说,梁绮罗才是现在真正的万央王,想到商黎所说的圣医,赫千辰摩挲赫九霄手指的动作微微顿了顿,忽然明白了。
"那些大臣如此积极要人继承圣医之位,也一点不在乎你的身份,也许就是急着治好万央王的病,又或许他们已经对那替身的身份产生怀疑,这时候宫里的大夫全不可信,反而是你这外人,更能相信。"
赫九霄当然从没在乎过什么圣医的名头,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圣医无论是谁,只要给出答案,便失去价值,不会再有用了。"
这是万央族之内两派朝臣的争斗,如今假的万央王已死,不明真相的大臣再也不能证明什么,而知道真相的那些,此刻也在头痛接下来如何防着某些部族。
但这些都和他们无关,两人就此事又随意讨论的几句,合眼睡下。这时候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此后万央的历史会因为他们两兄弟的介入,经他们的手而改变。
外面街口的叫卖声已经响起,天光大亮,人渐渐多了,客栈里的两个人熟睡的时候,万央王被杀的消息从宫里传了出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 禁地
万央王被刺客杀了。
那些忠臣是不可能让人知道事实真相的,他们不可能告诉万央子民,他们的王早就死了,这些年是那个被称已死的公主在执掌万央事务,也不能告诉百姓,这些年来大家所知的万央王是个替身。
所以百姓知道的便是,他们的王被杀,刺杀他的是两个中原人,分别叫做赫九霄、赫千辰,在中原大大的有名,一个被称血魔医,一个被人推崇为檀伊公子。
此事很快就传遍,在万央与炎朝边境的摩擦越演越烈的时候,选个消息霎时激起千层浪。
世道不太平了,可能就要打仗了。
城门口被重重守卫包围,数百万央兵分到两侧,凡是出城的人都要接受检查,凡是男子,都被拉到一张画像之前仔细对照。
"注意,都给我注意了,看到画像上的人没有?这两个就是刺客,谁若是能捉拿到刺客,宫里有赏!"一列小队之中,为首的站在城门前,指着那张被贴在墙上的画像。商黎见过他们两个,自然知道他们是谁。
"五万?"在城门口有许多人围着,去看画像旁边写的小宇。
"……五万两黄金?!"有人低语。
"这两个人值这么多钱?"财帛动人心,有人悄声探问。
"这是杀了王上的刺客,难道还不值五万黄金?这可是王上的命!"众人喧哗,各种讨论声惊叹声此起彼伏,还有些隐约的担心,王死了,万央之后会怎么样?
距离城门一段距离的地方,有两人暗中观察着,他们没有站在人群之中,在暗处看了片刻,一起转身走入巷子里。
"这才走第一日,城门已经封锁,到处都在找我们这两个刺客。"赫千辰探首出去望了望,墙上那张画像画的颇有神韵,"这下有些麻烦,我们也许会被人认出,若是有中原武林人士在,此事很快就会传出去。"
"便宜了楚雷。"站在巷中一点都没有身为刺客该有的惶恐,赫九霄注视着巷口,目中略有嘲弄,赫千辰点头,这件事对万央是个打击,对安陵王楚雷而言却是个好消息,他手下的人领兵在边境,万央与大炎的关系日趋紧张,此时万央王一死,局势便有了明显的倾斜。
"这几天是不能接近皇宫的,也出不去,梁绮罗要我们三日后去,必有她的理由,但三日之内城里的风声一定会更紧,我们在客栈避不了多久。"赫千辰微阖着眼看着远处,那里有一队队其他地方调来的官兵,一个个手持长弓,腰上挎刀,正在盘问周围的百姓有没有看到可疑人物。
"那就找个人少的地方。"赫九霄的目光望着远处的某个方向,那是皇城后面颇不起眼的地方,赫千辰随他看过去,慢慢露出笑意,悠然转身,从容不迫的走入人群之中。
赫九霄在后面跟上,两人一点都没有遮掩自已的样貌,神情自若的漫步而过,那些正在盘问的官兵只看到他们兄弟二人的背影,半点都没有起疑。
倒是人群之中有人朝他们看了又看,不过那只是因为这两个人太出色,即便是皇城之中,也少有这般出众不凡的人一起出现,至于这两个人是不是和画像上的人有些相似,谁也没有留意,因为他们的脚步太自然,甚至还有几分悠闲,假若是刺客,哪里敢这么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
别人也许不敢,但对赫千辰和赫九霄这对兄弟而言,眼下的处境对他们而言还算不上危险,自然没必要太过紧张,已经计划好要去什么地方,赫千辰甚至连更换衣装,乔装改扮的念头都打消了。
万央虽是一国,其下还有不少部族,但塞外之国与中原究竟还是有所不同,现矩不是那么多,王宫在槐临城内,许多部族也都驻扎在槐临城,将王城环绕。
除了那些四处迁徙的部族之外,常守着王宫的便有敖枭族,熊锡安听闻是要捉拿这两个人,自然不遗余力,城里官兵的数目比起平时来至少增加了一倍。
万央的官兵都是从各个部族里挑选出来的,所以从打扮上便能分出是哪个部族的人,赫千辰他们在城里走了些地方,发现还是以敖枭族的人为多,赤狼族的人也有,数量也不少,但搜查起来,明显不像敖枭族人那么认真。
甚至两方的人碰面之后还会有一度的僵持,没有打起来便已经算是好的了。可见赤狼族也得到了万央王已死的消息,但在捉拿他们这件事上,与敖枭族的态度截然不同。
万央各个城内都开始戒严,尤其是槐临,城门日日有人看守,处处都有官兵,他们搜遍了每一个客栈每一间酒肆,甚至连百姓的家里都搜查过了,没找到刺客的踪迹,只能继续加强戒备,看住城门,另一方面开始往城里的各个山头进行搜索。
槐临靠山,已是春日,山间绿意带着草木清香,令人走在其中颇为惬意,其中的一座山下不远处,有人望着高山,缓缓策马往前,闻到空气里的清香,合了合眼,想起了千机阁书房里的味道,有那牵心,空气里的气息就是这样清冽的。
赫千辰坐在马上的样子,让人无论如何想不到他便是被通辑的刺客,仿佛就是来游山的,他牵着缰绳,身下的马匹走的不快不慢,赫九霄见他双目为何,胸前略略起伏,想到了什么,眼神落到他的腰间。
"这个香囊你还挂着。"一夹马腹,马匹走近过去,他拿起赫千辰腰上挂的那个香囊,他们落过水,里头的牵心粉末早就遇水化去,但赫千辰没把它取下来。
"嗯,"他低头看了眼已经空掉的香囊,"我忘了。"已经习惯挂在身上的东西,他根本没想到要取下来。
赫九霄放下手,"等回去了便能换上新的,这李节差不多了,你书房的那个也能换换。"他命人种了这牵心,回去应该已经开花,恰能赶上。
提起牵心便让赫千辰想起过去,不知不觉已经一年,"那时候你是存心命人送了那东西来。"
摇头,他看着他身边的赫九霄,"你这人总是有些不讲道理,自以为是,当初我若是不收,或是将它扔了,你怎么办?"
"这世上有些事不必讲什么道理。"赫九霄的眼神就像那时候一样,在那曾冰寒之下的火热随时都能将冷意融化,赫千辰迎上他的目光,两人目光相对,赫千辰摇了摇头,状似无奈,却突然间跃起,人影一闪,落到赫九霄身后。
"那倘若我也不与你讲道理呢?"一口咬在赫九霄耳边,赫千辰的气息拂过,唇舌往下,又吸咬住了赫九霄颈侧。
千机阁的檀伊尽管看来温文,但并不是说他就是个好说话的人,令人意外的,他有些记仇。这一点赫千辰自已当然不会承认,但在赫九霄看来,就是如此,当初他如何设计逼迫,如何一步步逼着他承认陷落,赫千辰都记得,并且似乎打算就此做些什么来做回报。
"千辰……"赫九霄露出一丝笑,他回过头,赫千辰的唇齿便从他颈边放开,看了眼印在他颈侧的红印,跃身又回到自已的马背上,"我们到了。"
他望着远处,脸上的表情不见太大的起伏,那样平淡如水的目光,唯有仔细看了才能发现些许涟漪,那被掩盖下的沉黑之色代表什么,赫九霄没有探究,但他一直感觉到,方才他的弟弟搁在他腰上的手掌很热。
"这就是眠玉山。"眼前的山高有两一百多丈,山间看不出什么人烟,赫千辰勒马站定,这时候远处有人探首张望,看到了他们。
"来的是什么人?这里是禁地,不可擅入!"有官兵朝这里走来。
他们是被人通缉的"刺客",若是在大街上都没被人发现,却在这人迹罕至的荒山被发现行踪,岂不可笑。赫九霄对着赫千辰看了一眼,那一眼像是盛满了血,此时离开一定遭人怀疑,留下那就会曝露行踪,无论如何,眼下只能做一件事。
赫九霄等着那个官兵走到近处,就在他出手之时,山下冲出一匹马来。
马蹄狂奔,马上的女子惊慌失措,身子摇摇欲坠,勉强抱着马的脖子,马蹄声惊心动魄,像是受了惊吓,那女子死命抓着它,它一痛,跑的更疯,只要她一松手,若不被马踩死,恐怕这一摔也会折断脖她的脖子。
就在赫九霄杀了那官兵的时候,赫千辰纵身而起,鼓起的青衣遮蔽了日光,一手虚空划过,内劲无声,推向那匹马,马匹扬蹄,仿佛撞上了什么,一头往前冲,却抵不住那股力量,四蹄一屈,倒在地上。
那女子从它背上滑落,长发都被汗水湿透,吓的身子发软,她一时还不能从地上站起来,赫千辰站在不远处,垂首看她,她抬起头,便对上他的眼。
眼前穿着青衣的男人看起来很温和,沉稳内敛,救她的时候像是天上的云,姿态悠然,但站立不动,那样淡淡看着她的样子却让人觉得有种深远的意味,就像人总是看不透天有多高、多远那样。
她忍不住一再打量,面前扬起一股内劲来托她,她这才发现自已还在地上。
"多谢,要不是你,我可能就要死在家门前了。"她自然的伸出手抓住眼前的青衣,扶着面前的男人站了起来,抬头看到对方仿佛在一瞬间皱了眉,她不知为什么,自顾自已介绍,"我叫贺思茵,"她拍去掉落地上的时候沾上的草,抬头看他,"祝贺的贺,相思的思,绿草茵茵的茵。"
"你也可以叫我茵茵,大家都这么叫。"毫不扭捏的放下乱掉的头发,她编着辫子,在阳光下对着他笑。
贺思茵……贺?蹙起的眉头慢慢放松,却又用另一种难辩的目光朝她望过来。
第二百二十二章 妖狐族
赫千辰没有忘记,忘生的本名叫贺茗远,这个女子有他一样的姓氏。是巧合,还是……
"你是这里的人?"一句冷冰冰的话在阳光里洒下冰寒,赫九霄从尸体边上走来,那守山的万央官兵就倒在另一头,连一丝鲜血的痕迹都没有。
他站在赫千辰身边,目光朝下落,又冷冷的收回,赫千辰发现他看的正是那截被贺思茵抓过的衣袖,方才的情景赫九霄一定是看见了,没有女子会那么大胆,去抓一个男人的手臂,他也就没有防备,但显然,塞外女子的胆量比中原女子更大。
贺思茵这才看到赫九霄,她没见过世上有这样的人,可以显得这般耀眼,却同时又令人感觉到他的无情和冷酷,忍不住皱了皱眉,在面前的两个男人身上打量,忽然发现对方的衣着与万央不同,惊讶的问,"你们是中原人?"
很少有人敢不回答血魔医的提问,贺思茵似乎就是其中之一,她问出口,发现赫九霄看她的眼神异常阴冷
笑着把结好的发辫放到胸前,"你们中原人就是规矩多,我先说吧,我是这里的人,正想办法要出去,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她以为赫九霄那样的眼神是为了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赫千辰却清楚,原因不止如此,"我们要寻访妖狐族。,他直接开口,看着贺思茵的反应。
她显得很惊讶,之后便是谨慎,"你们是谁?"她看到了地上的尸体,敢杀官兵的人,又是来自中原……
"茵茵!你给我回来!"山上响起一声大喊,如同雷霆霹雳,从底下看过去,只能看到绿意之中一点微白。
"糟糕。"她低咒,看了眼面前的赫千辰和赫九霄,还有那具尸体,"一会儿就有人来了,他们过半个时辰轮换,这个人是你们杀的,还不快点把尸体藏起来?"
她说完匆忙俯身看那匹马,原来是耳朵里进了虫子,才会突然发狂,若是她硬是要走,只怕还会闹脾气,"这下是走不成了。"
她一跺脚,丧气的摇头摇头,又抬眼看他们,"妖狐族早就没多少人了,这里是禁地,我想出去找我哥,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贺思茵看起来二十不到的年纪,举手投足都自然率性,她这么问,没等到回答,但赫千辰救过她,她对两人也没多少怀疑,妖狐族早被人遗忘,也没什么人会打他们的注意,便带着他们往山上走,"你们来自中原?听说我哥也在中原,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他,他叫贺茗远。"
赫千辰迈上石阶的脚步一顿,赫九霄继续往上,阳光落在他身上却像落上寒冰,"他死了。"
在他们前面带路的贺思茵突然停下,猛然转身,"他死了?"
方才问话时候的笑意冻结在她脸上,她耳中嗡嗡直响,站在山间人就像要直直坠下,被身后的一双手托住,"茵茵,怎么回事?这两个人是谁?"
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子从后面接住他,满脸防备的看着他们,"你们是谁?擅入眠玉山,可知道这里是禁地,进来的人,出去的人 只有死。"
假若贺思茵真的逃了出去,便会被致死罪,所以他才如此着急。
擅自出入便是死吗?"那穆晟呢?"在那个身穿白色布衣的男人面前,赫千辰的青衫像是印着天的颜色,他随便问出的口的两个字,惊起那人一阵疑惑和骇然,随后诧异的上下看了看他,"你是谁?"
穆晟离开妖狐族,那是只有妖狐族人才知道的事,眼前的人怎会知道?他看到旁边的赫九霄,又护着贺思茵退后一步,再问道:"你们是谁?"
"他们说……我哥已经死了……"贺思茵从他身后站出来,脸上的神情异常复杂,"带他们回去,回去问个清楚,我们走!"
她转身上山,短短时间之内便忍住了所有的悲痛,秀美的脸上不见其他表恃,贺思茵在妖狐族一直以来都和其他女孩子不同,别人为心上人牵挂的时候,她想的是她爹的死,她哥哥的离去,她知道她哥哥贺茗远是去做大事了,却不知道是什么。
那时候她还太小,小到只来得及记住她哥哥的名字和他离去时候的笑,可再次得到消息的时候,却是他的死。
哥哥,是谁害死了你,是谁?她的身法很不错,像是一缕薄烟,袅袅之间直冲山上,冲向族长所居的房间,"煌族长!我哥死了,他们说我哥死了,我要为他报仇!"
妖狐族里确实没什么人了,看到贺思茵带人进来,几十个人放下了手上的事,都看着他们。那几十人也都是穿着白色布衣,山里的吃穿用度一切必须自己动手,他们已经与世隔绝许多年。
一间不起眼的竹屋建在一片空地上,房门吱呀被打开,贺思茵像是一阵风一样刮了进来,妖狐族族长盘膝坐在其中,几乎空无一物的房间里,除了水飘和几只木碗放在一个小桌上,身下的只有他所坐的蒲团。
坐在蒲团上的男人一头灰白的发,面容却超乎寻常的年轻,算起来他应该有五六十的年纪才对,最少也应该四十岁人的样貌,但他看起来,仅仅三十岁上下,但他那双眼睛里却有种与这张脸极为不相称的沧桑。
这种沧桑令他看起来不像三十多,甚至像将近百岁的老人,这就是妖狐族的族长裘煌,他的异能便是容颜不衰,他已经活了许久了,也许已经超过百岁。
他慢慢抬起头,看到贺思茵,还有他她身后的两个人,他对他们并不陌生,他从穆晟口中已经听说过许多事,"樊离,把她带下去,让客人进来吧。"
"我不走!我要知道我哥是怎么死的!是谁害的他!"她走到房里,睁大的双眼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然后直接走到赫九霄面前,"你说他死了,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赫九霄冰冷的眼神看着裘煌,"你可以问他。"
"是我将他送往中原。"
裘煜长叹一声,"这件事我会说清楚,还有你们,我等你们已经很久了。"他对樊离点了点头,樊离不放心的看了看贺思茵,然后不太情愿的走出去,把门关上了。
房里顿时静了下来,裘煌,这个妖狐族的族长,终于在赫千辰和赫九霄的面前,只见他合上了眼,"茵茵,你可知道茗远是去做什么?"
茵茵摇头,却又点头,"爹就是死在中原的,我哥一定是去为爹报仇。"她又想了想,咬住了自已的唇,"但那时我哥也还小,我不知道族长是要他做什么。"
"要他按近我。"赫千辰开了口,裘煜睁开眼,他的视线对上了他的,"你为了让他忘记仇恨,想要他取得我的信任,便让穆晟之父封住了他的记忆,他不记得我……是他的杀父仇人,才会真心奉我为主。"
他说到杀父仇人那句的时候,略有停顿,但最终还是说了下去,贺思茵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眼前这个言辞淡淡,气度沉稳的男人,就是她的杀父仇人?"怎么可能,你那时候才多大,怎么可能杀了我爹?"
她不敢相信,想要笑,笑容却僵在她脸上,她看到赫千辰的脸色,那绝对不是玩笑,"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又会说是煌族长害了我哥?"她指着赫九霄。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2/06/03 at 下午1:47: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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