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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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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民之计》作者:分野(正文+番外全/三国) Part2

  蔡瑁喜出望外,跟着吕布回荆州州府谢恩,差点把刘协脚前的地面用脑门砸个坑出来。
  半天后,刘备和刘琦一同入城。
  刘表也没死,只是被蔡氏软禁起来。
  刘协目前手里没有可以统管水师的人,所以蔡瑁不能杀,只是也不能不防。
  一个月后。
  刘表、刘备和吕布率领刘琦、刘琮以及诸葛亮、陈宫、蔡瑁,还有荆州上下文武六百余人,喊着"吾皇万岁",向坐在最上首,一身冕服的刘协跪拜下去。
  刘协有将近半年没穿这一身行头了,这是刘表才命江陵织匠人等新制的,共计使用三百多位匠人做出来,全身用料一丝不苟,荆州匠人手艺超凡,玄衣和蔽膝上的绣纹华丽典雅,龙之鳞片、凤之羽毛、日月星辰之颜色,层次细腻而分明,玉佩冕旒等即时是最小的一粒珠子,都找不出一丁点瑕疵。
  也许是衣服的关系,刘协穿着这身,第一次觉出沉重繁琐之外的味道。
  耳朵里听到群臣朝拜,眼前冕旒轻轻晃动,珠串之间流光折射来去,他眼睛里的明光也如翡翠、水晶一样,熠熠生辉——
  要不是殿堂太小,下头略显拥挤,这感觉还不错。
  仍旧没有行冠礼,可是这次回到江陵,没有人再敢擅权。
  刘表虽是荆州之主,可是罪在失察,导致麾下谋反,险些波及圣驾,刘协倒是没动他的州牧官职,但他自己知道分寸,从此后,州牧便是州牧,再也不是一方诸侯了。
  刘备再次失地,兵马也剩下不多。
  这样一来,两个皇叔都掉价了~
  刘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扣下刘表、刘备的奏呈。
  他们奏请三件事:
  一、迁都;
  二、封赏众臣;
  三、昭告天下,讨伐曹操。
  三件事其实都该做,可也都不该做,刘协不准,只因为不想逼曹操太急。
  眼看刘协扣下奏呈,派出第十拨暗探查探许都详情,那四个急忙扎堆商量办法。
  骗都骗了,现在要怎么继续骗下去?
  刘协手里一有权,就急成这样,要不是一连派出十次那么多,他们都不敢相信曹丕竟然在刘协心里占了如此重的分量。
  小皇帝太能忍,太能装,任是心腹都瞧不出来。
  如此,哪里还敢冒险告知他实情啊?
  万一再急怒一次,留下什么隐疾都算是好的,别气到殡天……
  诸葛亮悔之已晚,只有想法子圆谎,吕布、陈宫和曹昂三个同谋也不得不一起绞尽脑汁,可是等截下传回的消息一看,诸葛亮差点把牙笑掉。
  一路跑,跑得羽毛扇上的鹅毛掉了一根都顾不上捡,先去找了曹昂,片刻后才去呈给刘协看。
  曹丕真没死。
  那货很小强地活下来了。
  曹植帮了曹丕。
  曹仁接了兄弟两个到南阳,还没问曹纯怎么回事,曹植便道——不知哪里来的人,冲开了宫门,曹丕情急之下只得护驾出宫,来不及回报曹操,结果出宫后碰到潜伏而来的刘备,于是一股脑的全被刘备抓了,到了襄阳后,曹丕找到机会带着他逃出来。
  曹植都这么说了,曹纯还想要命呢!只得临时串供,一起骗过曹仁。
  曹仁照此话快马送信去许都,曹操送了太医来南阳,十分关心曹植,却对伤重的曹丕只字不提。
  曹丕一个多月后睁开眼睛恢复意识,两个多月才能下榻。
  曹仁看他一能动,马上把他们兄弟送回许都。
  可即使回到许都,曹植居然不去会他那些好友死党,跟在南阳时一样,天天泡在他二哥屋里。
  曹操回许都时,曹植才跑得少了点,等曹操一走,又是天天报到。
  因他是伴读,曹操要他仍按时进宫去。
  有一天,曹植带了两件东西出宫来给曹丕——紫貂的帽子和手筒。
  曹丕愣愣看了半天,问:"四弟,为何?"
  曹植道:"这是二哥送给皇上的,宫中那人岂有资格佩戴?"
  曹丕接过,揉了揉,便放到一边去了。
  "二哥那般对你,你不怪吗?"
  曹植替他递来茶水:"二哥没有杀我,也没有丢下我。"
  曹丕把曹植凉凉地看了一阵,身体未复原,力乏躺回去休息,不予置否。
  许都早朝只上了几天,可还是有臣子觉出不对来。
  刘协话虽不多,不会一个字都不说,至少平身什么的,总会说说,可是御座上的天子却从马腾一事后再不发一言,全部由黄门代言——
  马腾那件事,还要回头再说一下。
  马腾冲进许都,是黄奎做了内应。
  黄奎的小妾和黄奎的小舅子苗泽私通,小妾听到黄奎醉酒后提起,便在黄奎入宫赴宴,和苗泽私会时,向苗泽说了,苗泽成了第二个庆童,为求加官进爵,忙忙慌慌跑到长乐宫门口去找曹操告密。
  曹操得知马腾和黄奎勾结的事情,急忙调集城外大营兵马入城。
  可是西凉铁骑勇武惊人,在曹操救兵到前便冲进了长乐宫。
  曹丕带着刘协从偏门偷出宫去,借城中街道避开西凉军,不取大道,只走山野,侥幸脱身。
  刘协是被曹丕打晕了,啥都不知道。
  等曹操反扑了马腾,马腾败逃,小皇帝也不见了,只有一座焚烧中的温泉殿。
  于是曹操冒着风雪死追马腾,要把小皇帝抢回来。
  马腾败逃,不敢停留。
  曹操追得玩命——刘协再养不乖,还是养着的好处多,一首诗文,堵了百官之口便好,他根本没想取刘协的命,充其量就是想在上元节酒宴上灌醉了刘协,弄个黄门或者谁谁的老婆去刘协龙床上,在金华殿后殿玩一出"丑闻",推后冠礼。
  马腾逃得仓惶,曹操追得焦躁。
  那私奔的两个却在他们路过的洛阳城废墟里,如胶似漆地藏在冷宫里躲避风雪。
  追到洛水,马超、韩遂渡河救了马腾,撤回洛水西岸。
  曹操见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得了天子的态势,恐刘备乘虚而入,只得返回许都,疑心小皇帝和自己的两个儿子都被刘备下了黑手弄走,磨牙握拳地盯着地图上的豫州南,压根儿没想到并非劫持,而是私奔~
  后头,荆州的消息就来了,刘表似乎迎了天子。
  朝廷众臣更是怀疑,只是碍于曹操势大,不敢公然质疑御座上的天子真假。
  怀疑的众臣中,就有一个荀彧。

作者有话要说:蹄子蹄子!
爪子爪子!
两样都没有的话……
好吧……
触手我也认了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曹操一直很倚重荀彧,可是这一年从春到夏,曹操几乎都把荀彧留在许都搁置不用。
  荀彧忠君,这是曹营上下皆知的事,曹操更加清楚这一点。
  虽有一层,曹丕这个卫尉病重在家,不能统管宫中卫士,就只有荀彧一个人能督管长乐宫防卫的理由,但是……完全不带荀彧说不过去,何况荀彧没有犯什么错。
  宫中还换了一批黄门和独立在卫尉管辖之外的宫卫,连荀彧经常进出长乐宫,都见不到小皇帝。
  这就十分可疑了。
  要想知道上元节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问那一晚送小皇帝回温泉殿的卫尉,曹丕。
  荀彧借口宫中事务,准备来探一探曹丕的底。
  走到门外,正碰上曹植从里边出来,荀彧忙避在道边拱手:"四公子。"
  曹植很傲慢,点点头就当执礼了:"荀先生,我二哥刚刚睡下,他身子没好,你别进去扰他。"
  荀彧道:"宫中有点事,还要问一问二公子。"
  曹植道:"宫中能有什么事?就算有吧!二哥病着,你自己拿主意不就成了。"
  荀彧心里一动,曹植这口气……莫非曹植也知道上元节那晚的事?
  笑道:"好吧!"
  曹植满意,赏个笑脸,要走。
  荀彧跟上去:"四公子慢走,天气眼看着热起来了,公子在鸣阁伴读,往年皇上都要取冰去解暑,今年却没叫,公子需要的话,可以找在下。"
  曹植先点头:"好啊!"然后一脸想起什么的样子,连忙摇头道:
  "你送不过来,这样,我进宫时,你着人把冰放在小桶里,我自己带去鸣阁,要么,我命黄门取来一样的,那就不麻烦你了。"
  荀彧道:"何来麻烦,公子这般天下无双的才情,别说叫人给公子送冰,我亲自送都不麻烦。"
  曹植十分高兴,相当缺心眼地道:"你喜欢,哪天我赏你一首。"
  荀彧忙感激道:"那!那、那真是太好了!谢公子。"你二哥虽然看不出多厉害,不过套话肯定不好套,你……也太好骗了,不骗你骗谁?
  荀彧一路跟着拍,往后送了一些笔墨纸砚之类,再跟曹植的好友,杨修那几个单细胞的东西走动走动,曹植那是一天比一天乐意看到荀彧。
  没多久,荀彧大功告成。
  曹植在练字,荀彧看到他练字的"字帖",比钟繇的字还漂亮端正的小楷。
  早先就有传言:钟繇自己说的,世上有一个人的字比他的还好。
  荀彧什么脑子,立即明白过来这是谁的字,笑道:"皇上的字真不错。"
  曹植还以为荀彧见过,傻不愣登点头:"再没一个能比皇上写得好了。"
  荀彧道:"四公子要是能写出这手字,再配上诗文,那真是千古一绝!"
  曹植高兴,道:"我也这么想,所以觉得皇上那般天资雅质的人,寻常庸脂俗粉哪里配得上,就是我那几个姐姐,模样虽不差,可配皇上,还是差多了,到底还是要我二哥……"
  小屁孩终于发现说漏嘴,忙不迭把嘴巴捂起来。
  荀彧在旁温温和和地笑着,只看着竹简,隔一会问:"可是我扰了四公子练字?要是嫌我话多,我便出去呆着。"
  曹植忙重拾了笔,心情忐忑地继续描着。
  那一整晚,荀彧跟平时一样,一点没有怀疑或者追问的意思,曹植放下心来。
  过了两天,曹植还特意写了一赋赠荀彧,字里行间委婉表达了一个男对另一个男的爱慕之意。
  荀彧大加赞赏,十分小心地绕弯问了下曹植——该不是对他有意思吧?
  曹植笑够呛,否认之后,对荀彧更加信任起来。
  诗是什么?
  是酒鬼醉后的脑补产物。
  几百年后的李白是个酒鬼,曹植虽小,要写诗也离不得酒,说不定李白还是从曹植身上学来的。
  一群爱写诗的扎堆后,就变成了一群酒鬼,喝醉了的曹植一高兴,叫荀彧来接他回相府。
  可不是醉了么?把荀彧当下人这种事都干出来了。
  于是乎,曹植知道多少,荀彧便知道多少,曹植不知道的,荀彧也猜到了几分。
  比如,小皇帝利用了曹丕的一腔怀春少男之热血逃出牢笼。
  比如,曹丕现在只怕对小皇帝是又爱又恨,又纠结又苦逼。
  曹丕能够到园子里晒晒太阳的时候,偶然碰见荀彧,十分纳闷——荀彧一向为人端正严谨,怎么现在瞅过来的眼神那么荡漾呢?
  互相执过礼,闲侃两句,各走各路。
  脸一转开,荀彧点点头——凭着一腔热血就敢跟曹操对着来,曹丕胆气不错,小小年纪甘心示弱,几乎骗过所有人,这份心计城府,只怕他爹都及不上他。
  可是这样儿的曹丕被小皇帝耍了,荀彧很欢乐。
  荀彧背后,曹丕低头看看身上衣服,穿得好好的。
  回屋瞧瞧铜镜,脸上没开花。
  更加纳闷,是他病太久,眼睛出了问题?还是荀彧病了?
  第一份探报,刘协略看了看就放开了。
  第二份、第三份……直到第十份,并非每一份上面都会提到曹丕,那家伙虽当着长乐宫卫尉,探子感兴趣的毕竟只是长乐宫里的"天子"。
  十个不同的人,十个不同的关注点,只有两个提到了曹丕,一个说"养病在府,未见",一个说"衣袍,病容"。
  寥寥数字,却搅得刘协心里头又酸又甜,活像吃了一缸梅子。
  瞧着那几个字的眼神几乎能把字从竹简上抠下来,吃下肚子里去。
  明知刘协在看什么,诸葛亮还故意问:"皇上?可是发现何处不妥?"
  知情的另外三个在诸葛亮背后露出想拍人的目光——诸葛亮那脾气,真的很招人拍。
  刘协越关心,他们就越不用担心这位皇帝陛下哪天又抽风。
  心里头高兴就罢了,还去戳~
  刘协抬起手,袖子挡住嘴巴咳嗽一声,把那露骨的眼神收起来:
  "宣其余人等上堂议事。"
  片刻后,厅里进来数十人。
  荆州的一群,刘表率刘琦、蔡瑁、张允、蒯良、蒯越、吕公等人;刘备麾下关羽、张飞、赵云、糜芳、孙乾等;又有吕布、陈宫、高顺、曹昂(化名陈修,装做陈宫的内侄)。
  刘协出宫之前,只想利用曹丕,可经历了半年的"生离死别",现在心头放着的人不知不觉中变得远远重于当初。
  刘表刘备所奏,如果准了,只怕曹操恼羞成怒去翻旧账,回到许都的曹丕便要完蛋。
  可是不准的话,眼下就有一件事十分麻烦:
  堂下站着的人未经封赏,议事不比别时,要按官爵高低来站,先不说刘备这样没有敕命官职的,诸葛亮往哪塞呢?
  眼看下面站得乱七八糟,一个望一个,尤其是关羽和张飞,见吕布居然站在刘备之前,两个好歹忍住没冲前面来动手,但是那四只眼睛瞪得溜圆,要不是吕布神经太粗察觉不到,只怕已经要内讧了。
  不把这些人揉一揉,还是一盘散沙。
  刘协把探报往案上一放,下面各种"眉来眼去"立即停了,都望上来。
  刘协故意装作不在意他们那种乱糟糟卖菜样的站法,问刘备:
  "皇叔,皇叔军中可是缺一军师?"
  刘备顿时望向刘协边上站的诸葛亮,诸葛亮也吓了一跳——两人都吃不准刘协要干嘛。
  刘备惊喜:乖侄儿你终于想起诸葛亮那是我的我的我的了~
  诸葛亮暗暗心惊:事情败露了!?要被发配咩!?
  刘协道:"朕在许都时,探得几个忠心汉室的臣子,甚至还有曹操视同心腹的人,朕意,密诏召来荆州,而且当初跟着朕从长安至许都的臣工也不少,若能便宜行事,把他们召来,免得再出去年的事,这些臣子,与卿等一样是我大汉柱石,朕不忍再见忠臣血盈于市。"
  刘备大喜,想起被曹操拐走的徐庶。
  诸葛亮松了口气,忙助阵:"原来皇上不同意,是有如此想法,确实,朝廷众臣还在许都,这些朝廷老臣,都是备受百姓士族拥戴者,民望既高,又是忠心汉室者。"
  刘表道:"可是昭告天下,帝驾南下,朝廷忠心者必四海归附,也是一样的道理,臣请皇上三思。"
  刘协道:"曹操凶残,董承得了朕几个字,别说是诏书,就是连起来的一句话都不是,被曹操满门抄斩,如果诏命一下,曹操再无顾忌,后果不堪设想,朕实不忍……"眉心深锁,眼圈发红,袖手而坐。
  刘备不忍道:"先使密探送信去,好歹救出一些,给大汉多留几个中流砥柱也好。"
  吕布道:"我先率军攻他南阳一攻,若能取下南阳,也好接应。"
  刘表看除了他,刘备和吕布都支持刘协,只好罢了:
  "那请皇上下诏吧!有奋威将军,还有刘备麾下几员当世猛将,先取回南阳倒是很应该的。"
  刘协点头:"南阳乃荆州北方门户,只是……朕意,温侯坐镇江陵,孔明。"
  刘协这是要用吕布镇压着荆州军,诸葛亮的心肝那是七窍玲珑的,瞬间就明白刘协要做什么安排了,躬身道:"臣在。"
  刘协道:"你代朕拟诏,封刘备为左将军,统军攻取南阳,你任军师从旁辅助。"
  刘备一怔——自从隆中后,刘协就不太信任他的样子,居然让他得这帝驾之前的首功!
  刘备怔傻了过去。
  刘协先点刘备一句:"你麾下三员猛将,有孔明参谋军机,可以速取南阳。"
  刘备愣过神来,立即跪地,面瘫脸都挂不住了。
  刘表在那边神情一凛,他手下蔡瑁、张允反了他……别说可用之才,忠仆都不算,本想小皇帝没有因蔡瑁之事处置他,必然是因为小皇帝要倚重他,他兵最多、粮最多,不料……
  荆州本地这群人面子上都有点下不来了。
  哪知刘备领旨后,刘协望向蔡瑁:
  "蔡瑁,你熟悉荆襄地形,着你点三万精骑为前锋,若能将功折罪,荆州水师都督仍旧是你的。"转向刘琦:"江夏兵马粮草刘琦想必十分清楚,你任粮草官,尔等需戮力同心,听从刘备调度。"
  蔡瑁做先锋,刘琦做粮草官,既让刘琦盯着蔡瑁和刘备,也给了刘表一个不冷不热的面子——不用你,但用了你的人,建了功仍旧是你的,这是恩赏,你自己要识相。
  这下,刘表、刘备才算真的知道小皇帝到底有多少本事。
  刘表下来后一脸冷汗地派出快骑,送刘协密诏去许都,半点都不敢耽误了。
  回到蔡氏那——
  蔡氏和蔡瑁软禁了刘表,刘表得救后,被蔡氏哭一场,居然都心软地没把她怎么样,刘协说不问罪,刘表还想糊弄过去。
  这下,不敢过多包庇了,刘表把刘琮提溜出来,母子分开,蔡氏只能乖乖地不再妄动心思。
  诸葛亮下来后,找到刘备提点:
  "皇上看皇叔无地,兵少,这是给皇叔建功,和刘表平起平坐的机会,刘表虽然坐拥荆襄,可是纵容蔡氏犯上谋逆,要不是提早发现蔡氏有降曹之心,刘表无力镇压,皇上不得已绝不会弃皇叔而去。"
  "吕布等,毕竟外臣,皇上心里,还是更看重宗族长辈,尤其是您啊!皇上久在曹操控制之下,过于隐忍了,而且君权旁落,说到底也还在寄人篱下,有些话不便对您说,我今日私下揣测圣意,向皇叔说这番话,请皇叔体谅皇上苦心,勿生嫌隙!对皇上而言,皇叔无人可代!"
  刘备差点儿落下泪来:"军师勿需担忧,皇上密诏许都众臣,刘备已经明了,这便是皇上在为臣……为臣考虑了,臣……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圣恩,只有尽快取下南阳,稍作回报,请军师不吝赐教!!!"
  "不敢,必助皇叔取下南阳,也是全皇上心愿。"
  两个人面对面执礼拱手,下面关羽、张飞和赵云伸脖子看得好奇,一红一黑一白三张脸茫然——说的虾米?怎么大哥/主公又要哭了???
  蔡瑁要去做先锋,江陵的荆州水军便由吕布统领,刘琦运粮,由水路更快,也要跟吕布商量,等南阳那边打起来,蔡瑁军和刘备军自然密不可分。
  刘协就是这么和面的。
  管你们以前认哪个做主公,朕面前,都是臣子。
  做领导最大的好处就是自己可以偷懒。
  刘协吃吃睡睡一向是头等大事,满足了头等大事,才有功夫做点别的。
  兴致起来,忽然想起赵云。
  最近心神不宁的,刘备虽然带着赵云在眼前溜达来溜达去,刘协竟没顾得上好好研究一下,连赵云长的什么样都没印象。
  听到曹昂说赵云过午便要率后军出发,刘协拖着跟他一样闲的曹昂跑到刘备大营去了。
  干嘛呢?名为体恤,实为围观。
  乘的四马之驾,穿的常服,拉着曹昂同车,顺便聊聊曹丕。
  只是顺便。
  绝对是顺便。
  "事到如今,爱卿可会后悔?"
  曹昂坐得端端正正,一身青布衣衫,发髻上扎条灰色布带子,通身上下,不见任何奢华饰物,整个人质朴无华,却又隽永悦目,稚气褪尽,温雅的气息越发重了。
  听到刘协问,先笑了笑。
  "回到当日,仍会如此。"
  刘协也笑,琢磨着怎么把话题扯到曹丕身上去。
  曹昂在刘协开口时就猜出来了,十分体贴地主动把话头扯过去:
  "敢问皇上,曹丕任卫尉,掌管宫廷护卫,皇上逃出许都,是否跟曹丕有关?"
  刘协的笑脸立即撑不稳了,不是他脆弱,忍得太过了。
  一旦从别人口中听到心心念念的名字,就像心里筑起来的墙裂开一样,修补好久,结果只是蛋壳那么薄的东西。
  曹昂再次吃惊——刘协那样子……
  匆匆看向车外街道,装作浏览景色,让刘协收拾心情。
  半晌,刘协道:"不错,是他送朕出来的。"
  曹昂想转开话题,道:"啊!这处曲风楼的酒十分有名!"
  刘协一字一字缓缓道:"曹丕……"
  曹昂只得打住,单是听的,就听得出刘协吐出这两个字十分艰难,心下恻然。
  刘协稳住气息,方才接下后话:"曹丕……豁出性命将朕送出许都,不意,在隆中碰到刘备、关羽、张飞,问都不问上来便动手……"
  曹昂道:"我父亲乃天下人共认之奸臣尔,不怪皇叔和两位将军,幸好,曹丕活下来了。"
  刘协点头,问道:"朕十分惦念他,爱卿可有办法,与之通信?"
  曹昂顿时为难,几个人合计着,倒也算了,当着刘协的面,又只有他一个,欺骗太违本性。
  再加上刘协半分不假的关怀忧心,必然抱着很大希望,何忍相骗?
  曹昂差点想说出诸葛亮的谋划,死活忍下来,摇头:"通信一事,太难了。"
  刘协果然失望,欲言又止了一会,才扯个笑脸道:"不行便算了。"
  垂下头,瞧着蔽膝没有了交谈的兴致。
  曹昂向刘协看了一阵,想起当年刘协明知被送给袁术时也是这样,天大的事都忍耐下去,叫人隐隐心疼。
  至少,跟刘协多说说话,宣泄一些出来也好。
  这个小皇帝,真正的孤家寡人啊!
  于是道:"我久不见丕儿,不知他现在多高了?"
  刘协的眼睛立即闪出光来,虽然一副竭力克制的样子,可是语调仍旧难掩真实情绪。
  "比朕还要高……不过也没有多高,大约半寸,不会超过朕一寸,在幽州练得一副铁样的身板,就只跟以前一样,人前便装羊。"
  曹昂大笑:"装羊?也对,丕儿可不就是喜欢装羊吗?"
  刘协笑得一笑,却不再说。
  马蹄声靠近,吕布在车外道:"皇上,要出城着人来叫臣一声啊!带这么点卫士,吓得臣没命跑来护驾!"
  刘协回句:"卿要跟便跟,再嚷嚷不许跟着。"
  吕布忙住了嘴,刘协此后一路无话。
  曹昂知道刘协又忍了回去,心底绵绵地发着疼,看都不敢多向那边看,刘协再是平静,他也像能看出刘协隐藏下来的另一副面目。
  再是笔直的肩背,总有不堪负荷的脆弱感。
  赵云长得很老实。
  不是老实得会掉土渣的那种,是一看吧,人就不笨,但是呢,一定缺心眼的那种,老实巴交的。
  明明是关羽、张飞那种武力值爆表级别的猛将,却长了一张娃娃脸,白面皮。
  见了小皇帝的面,跪起来,言行倒是不局促,就只每次开口说话,都要先张嘴张个两秒,打好腹稿才发得出声。
  一跟刘协目光碰上,先咧嘴乐呵一阵。
  虽然穿着战甲,可怎么看都看不出十分能打的样子来。
  刘协很想叫吕布欺负一下赵云来看看,憋了半天,思想斗争剧烈。
  明明应该是跟吕布差不多年纪的人,看起来却像个邻家大孩子,欺负他,心理负担太大,算了。
  可是不太甘心就这么回去,刘协到底还是把赵云小小欺负了一次。
  他在帐里拉着赵云说话,硬逼着吕布偷偷摸摸出帐,把赵云的坐骑马鞍革带割得只连着几根线。
  小皇帝回城,赵云不敢不送啊!
  爬上车,刘协便捞着车帘看侧面,想看看赵云的骑术。
  曹昂一头一脸的黑线,看刘协眼睛瞪溜圆,这要是自家弟弟,不揪过来一顿揍!心疼刘协,白心疼!!
  赵云很冤枉地着了道。
  武将们的马背功夫,有个基础,马鞍牢固。
  有个稳定支点,什么打滚啊~上蹿下跳啊~平躺啊~侧翻啊!自然不在话下,敌将总不会把你马鞍给卸了吧?
  割马鞍,看不出什么功夫,只能整人。
  吕布也是个黑心的,怕让小皇帝失望,留着的那几根线留得很有分寸。
  才起脚绝对发现不了问题,爬半腰,必断!
  赵云第一步,没问题,另只脚才腾空,就听"啪"一声,子龙将军大囧,整个儿往后倒。
  本来凭他的身手,顶多狼狈点,退个几步就好。
  可是他的坐骑太聪明,跟他感情又好,见他跌出去,马嘴一张,"咔"一口,两排白白的马牙叼住了赵云头盔侧面的锁甲,这还不算,还伸出一只蹄子,想扒拉住赵云。
  一人一马,摆出了"英雄救美"的经典造型。
  眼看得逞了,吕布忙向车里看——
  刘协闷了头在曹昂腿上,肩膀、身子抖得停不下来,曹昂黑着脸,表情十分诡异,看起来又想笑,又想怒,要不是手掌递得快,说不定被啃的就是大腿~
  刘协还没笑完,外面吕布十分厚道地告诉赵云:
  "子龙莫怪,皇上想看看你的马背功夫,命我割了你的马鞍。"
  好容易站直了,连马鞍怎么回事都还没来得及看的赵云脑门上揪起了青筋。
  搞半天,天子下令,温侯下手,自己栽得很够分量!
  往车架一看,车帘"唰"地放下来,车里传出一阵干咳的声音。
  估计……小皇帝也没料到吕布那么耿直,转脸就出卖他,被呛岔气了。
  权当恶有恶报吧,赵云还能怎么着?
  叫人换了马鞍,老老实实把刘协送回江陵,再整了大军赶去追刘备。
  那一幕经典造型,如浮光掠影,到底有几个人记在心上大半辈子不忘,这就不得而知了。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节日快乐!!!
以下吐槽:
马镫,貌似可以考据的是西晋才出现,而早期的马鞍只是一块垫子,没有固定也没有马镫。
分野不负责任的想,汉朝是一个把骑兵使用得十分频繁的朝代,因为要对付匈奴。没有固定的马鞍,甚至没有马镫,士兵靠腿夹着马,别说人难受,那马也难受不是?还要完成长途奔袭——如霍去病的经典战例,以及骑射交战——这个例子数不胜数,怎么做得到?
所以我觉得这东西早已存在,只是没有实物证实罢了。
好比汉朝众多"受宠"的朝臣,没有套套证明,难道就能否认他们跟皇帝的关系了?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曹仁虽有上将之才,那是老了以后,现在磨炼的时日未够,学曹操用兵,只学个皮毛,对付刘备可能够了,加一个诸葛亮,很不够看。
  本来曹操要他死守不出,不许应战,可是张飞骂阵实在骂得太厉害,跟蔡瑁两个一唱一和的,气死个人!
  张飞吼:"出来!爷爷一刀剁了你!"
  蔡瑁吼:"翼德!你那一刀剁空了!"
  张飞吼:"怎的!?"
  蔡瑁吼:"他缩了!!!"
  城外荆州军和刘备军笑得地都在震,只把曹仁气得脸红脖子粗,提了枪杀出去,中了埋伏,大败逃回。
  晚上偷营,杀得刘备仓惶逃命,曹仁忙加调兵马追击刘备,结果,南阳被关羽端了。
  刘备的捷报传回江陵的时候,汉中却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曹操不愧是曹操。
  他没直接点兵去打汉中,而是派人去西凉造了三个谣,其实算不得谣言,都是实话:
  荆州刘表似乎迎了天子。
  吕布放弃打了一年多的剑阁,没头没脑地杀到益州白帝城去了。
  吕布迎到了天子。
  马腾听到第一个消息时,起了两分疑心。
  从许都败退时,曹操很反常地卖死了命追他,照传言看,便说得过去了。
  第二个消息,马腾信了五分,汉中往北,便是凉州,已是他马腾的地盘,吕布的动静,马腾一向盯得很严。
  流言过后,马腾还特意命人往汉中打探,吕布果然去了白帝城。
  白帝城于吕布丝毫无用,如此突然,必有缘由。
  等到第三个流言起,并着南方送来的天子诏书,马腾坐不住了——诸葛亮和陈宫本是要马腾在曹操攻汉中时来援,才请刘协发了诏书,不料曹操老奸巨猾,反其道而行,这一道诏书反而促使了马腾。
  整个北方看,马腾就只有一个劲敌,曹操,在忙着往南阳增兵,要打荆州。
  如此天赐良机岂可错过?
  马腾精锐尽出,杀向汉中。
  马腾也是个老奸巨猾的,先猛攻了半月,然后送信给宋宪他们三个吕布的手下,想劝降。
  两军正在对峙时,曹操兵过渭水,马腾一看不妙,掉头就回了西凉。
  曹操来到汉中,捡了个大便宜。
  马腾出兵出粮,把汉中的兵将打疲了,粮也耗了不少,他再来接着打。
  曹军猛攻了几天,宋宪等扛不住了,忙派人往江陵来求援。
  "刘璋不奉诏,只怕不信朕在荆州,汉中若失,恐刘璋降曹,卿等都想想,如何应对?"
  汉中跟益州互为唇齿,跟荆州倒是关系不大。
  刘表坐着不吱声。
  陈宫道:"早先便担心宋宪他们守不住,曹操果然厉害,温侯不回的话,恐怕没有其他办法了。"
  吕布立即垮下脸,瞪陈宫。
  刘协看得好笑,也不知道这么些年陈宫是怎么叫吕布听话的?
  正想着,曹昂张了嘴:
  "将军是该回去,一者,汉中不可失,二来,左将军刘备已取南阳,江陵北面便有了屏障,不像南阳在曹仁之手时,时时头顶悬刀。"
  言下之意,小皇帝安全了,你可以干别的事去了。
  吕布道:"非回不可啊?"
  陈宫跟曹昂都点头,吕布脸上写着:你们又来!?二比一了不起!!
  脸上是挂出来了,就是不敢声张出来。
  二比一,是了不起。
  刘表、刘备都可以放心,所以刘协也有让吕布回汉中的意思。
  有了南阳做北方门户,下一步,就是益州,汉中真的丢不起。
  不过,刘协不急着开口,等着。
  刘表这时方道:"请奋威将军放心,蔡家一事,再也不会发生了,将军可去,皇上安危,交予臣。"
  后半句,是对刘协说的。
  有了刘表这话,刘协才点头:"如此,奋威将军可以放心了。"
  吕布悻悻地,把自家那两个狠狠瞪了瞪,单膝跪地:"臣,领命!"
  刘协少不得叮嘱一番:"战事告急,不要耽搁,速速回援,你到时,恐怕汉中已经失了些地,宋宪、侯成、魏续先抵马腾,后抗曹操,已是不易,不可为了失地等事责罚他们,你带朕恩旨去,守下汉中,朕自有封赏。"
  那三个,不得不防着他们照搬历史,背叛吕布。
  刘协看出来了,曹昂在吕布心里地位不一般,只要曹昂说话,吕布怎么都会听。
  曹昂是个明理的,所以曹昂看重陈宫的意见,有了他,吕布才听得进陈宫进言,这倒是意外之喜。
  吕布身边,要还是那个弱不禁风只会唱歌跳舞的貂蝉,别说属下们会不满,只会耽误正事不是?
  曹昂能文能武的,人又正直,不单能跟吕布驰骋纵横,还可以从旁影响吕布,叫吕布做起事情来,也多些计较,不是热血一冲,就上,根本不管什么道义。
  吕布点兵出发后,刘备带诸葛亮、赵云、蔡瑁回到江陵,复命。
  诸葛亮本建议刘备把赵云留下镇守南阳,刘备也同意了,不料背着诸葛亮,关羽和张飞向刘备抱怨:
  "他是个什么人!?本来是哥哥去请他出山的,见到皇上侄儿,居然嫌弃哥哥,投奔皇上了!哥哥作甚要听他的!?"
  刘备听到张飞这句不急发火,看向没出声的关羽:
  "二弟,你也这般想?"
  关羽把两个人都看了看,才道:"三弟说的虽然不全对,也不全错。"
  刘备"哦"一声:"说来听听,翼德哪里说错,哪里说对了?"
  张飞瞪着眼睛看关羽。
  关羽道:"我们去隆中时,皇上已经到了,凡事还要讲个先来后到。"
  张飞"哼"。
  关羽接着说:"况且不管是大哥还是诸葛亮,到底都是皇上的臣子,诸葛亮就算跟了大哥,大哥是人臣,难道诸葛亮就不是了?他选了高枝,无话可说,这是三弟说错的地方。"
  张飞吼:"那我对在何处?"
  关羽道:"皇上既然让大哥拿这首功,挂名的左将军在攻下南阳后便是坐实了,大哥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左将军,没必要再事事按照他诸葛亮说的来,显得大哥自己没主意。"
  刘备无语,隔一会,命兵士把他自己打了三十杖。
  关羽、张飞听到跑来,刘备趴在榻上歇息,两人问了半天,刘备才道:"我这是替皇上打的。"
  "你们两个成名已久,都是天下人口中景仰的猛将,却没有丝毫肚量!一个眼里没有皇上,只有我这个大哥,不知道的人还当我有自立之心!要谋朝篡位!!!"
  张飞吓得"轰隆"跪倒。
  "一个倒是还知道我们都是人臣,可是却不记着皇恩,没有皇恩,何来建功!?这才建功,马上便骄狂轻慢!诸葛亮是何人!?是皇上派来帮我的人!他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你们是要我行悖逆之事!!!你们这般轻狂、短视,都是我管教不严之过!皇上亲厚,不责罚,我代皇上自责三十杖!!!"
  关羽也知道错在哪了,忙也跪下。
  可是张飞还在旁边道:"哥哥要罚便罚我,别打你自个儿啊!你说错便是错吧!"
  刘备费力看去,张飞那模样,他就是再自打一百杖,张飞都体会不了他的苦心,只怕还适得其反。
  刘备无奈,怕带他们回去江陵后,成日跟着他进出州府,要是哪天一个克制不住,在小皇帝面前爆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真要完蛋!
  只好找到诸葛亮,把留在南阳的人换成了关羽、张飞。
  关羽、张飞两人守南阳,虽说这两人可以威势北方,但看着复命来的刘备,刘协就是有刘备仍旧在护短的感觉。
  刘备呈上缴获所得,六万降军,几十万粮饷及金银绫罗等物。
  粮饷交给刘琦,另叫刘琦发出二十万石粮草,十万饷银送往汉中,替吕布安抚宋宪那几个。
  至于降军,刘协很大方的将其全部归到刘备这个至今已名符其实的"左将军"名下,代天子掌管。
  刘协倒是很想培植一支自己的御林军,可一来这是曹操降军,怕收不服;二来手下无将可用,他是完全不懂怎么带兵的,索性做个顺水人情。
  人情做了,心情不太好,有点亏得慌。
  诸葛亮有了长史的官职,在刘协身边更加方便了。
  刘协想来想去,想起一个人。
  刘备建立蜀汉之后,拜为五虎上将的其中之一——黄忠。
  这个,也是一个不用猜疑便可以放心的忠臣,人如其名,毕生忠于汉室,而且时间上看,此人现在就在荆州长沙郡。
  刘协授意,诸葛亮便以同乡之名,写信给黄忠通气。
  先问一问,想不想到圣驾跟前效命?有了黄忠的书信,才好举荐来。
  免得小皇帝亲自张口索要,引刘表猜疑。
  板上钉钉的事,刘协才舒一口气,刘表来见,说江东来人。
  谁?
  孙权。

作者有话要说:老了,怕过节!
忙起来最欢乐的回评时光都被挤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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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仙儿一兜打上来也把你们放回去了,话说这叫受贿吗
哈哈哈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孙权还是一身白衣,老高的个,碧眼高鼻,帅得没边。
  刘协介意的有三——要不要这么高?拔葱啊!?喊"吾皇万岁"的嗓音浑厚,略带鼻音,见到刘协先惊喜至极地笑了一阵,声音十分悦耳,这又一个变嗓变出谱来的!最后一点,朕未加冠,你们一个二个忙着加冠是怎么回事?
  刘协嘴里道:"平身。"
  孙权站起身,一看刘协早已屏退下人,这处偏厅里只得他们两人,先扬眉笑了笑。
  "皇上怕我又叫出那个称呼来,所以早早撵走了其他人?"
  刘协疑惑:"什么?"
  孙权道:"猪儿。"
  刘协:"……"还真忘了。
  不叫刘表、诸葛亮他们在边上,只因为江东掌权的仍是孙策,孙权此来,并没表明使臣身份。
  江东随便来一个人,皇帝就亲自接见,岂有此理。
  可是不见,又不知道孙策是个什么态度,加上私心作祟,还是见一见。
  刘协没什么朋友,如果硬要把曹操塞进宫的伴读算做朋友的话,这时候身边也是一个都没有的。
  和孙权幼时相见,那时候局势太叵测,互相也心思不纯粹,但孙权对他还不错,当然是在对比了董卓和曹操之下的——还不错。
  后来去寿春,孙权也算是尽心尽力帮过刘协,帮不上的不算。
  此时再见到面,虽然变化挺大,但眉眼间的熟悉感让刘协心里颇有点暌违的愉悦。
  孙权,也算是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了吧!
  刘协干脆把下人也撵走,在偏厅相见,权当私下里会见个好友,免得孙策尾巴翘起来。
  哪怕刘协现在非常需要拉拢孙策,拉拢也得有个度,不好把握。
  孙权照规矩跪拜一通,刘协指指小几另边,示意孙权坐下。
  孙权很聪明,不用多说,自然知道刘协为什么这样见他。
  至于那个称呼……
  刘协笑道:"朕是猪,你是什么呢?"
  孙权好好端坐着回答:"皇上金口玉言,跟我兄长说过,我孙家一家子都是猪,不是吗?"
  刘协囧乐了:十年了,你们可算承认了。
  孙权又道:"兄长与我,一向以此为荣。"
  那是,跟天子一样属性。
  刘协—_—|||
  看样子,孙权不止个子长了,脸皮也见长。
  刘协不恼,孙权十分高兴。
  刘协干咳一声,不提大事,只说家常里短:
  "你哥哥和周瑜还好吗?"
  周瑜就跟孙权的另个哥哥一样,刘协这么问,本来没有其他意思,可是孙权忽然露出点怪怪的样子来。
  刘协顿时来了兴趣——那两个内讧了?按理说应该不会吧?那就是……相亲相爱过了度了?
  刘协笑得暧昧起来,看来老跟曹操吵架还是有好处的,曹操二皮脸的功夫出神入化,把刘协给锻炼得察言观色十分厉害。
  刘协这一笑,换孙权干咳了。
  孙权搞不懂,那些事情,刘协怎么知道的?
  孙策上了战场,就跟蛟龙入海一样,难有对手。
  拐了袁术的十几万兵马,本来数年才能建下的功业,两年就成了规模,却忽然没了动静,安守在江东一隅,屯兵养民起来。
  刘协来到荆州,得知江东情况后一直想不明白,孙策那样的性子,不乘胜扩张,屯的什么兵?养的什么民?
  就是那个周瑜,也是个好战分子,怎么会甘心偏居?
  可江东愣是安然过了三年,无战。
  不像孙策和周瑜的行事风格,倒像孙权会做的事。
  刘协曾在酒醉后对孙权说"你哥哥孙策很厉害,他打的江山,打下来,他便被人暗算了,江山留给你",有了刘协这话,加上有了救刘协出来的想法,孙权他……
  他跟刘协知道的那个孙权,也不一样了。
  孙策和周瑜忙着征战的时候,孙权穷尽了心思,想取而代之。
  孙策为人豪爽不拘小节,对孙权又极是偏爱,久而久之的,被孙权找到下手机会。
  孙策跟周瑜,一个主公一个臣子,在军中好说,同塌而眠商议军务,没什么奇怪的,可是回了庐江,两个人还是食则同席,卧则同榻,形影不离得十分可疑。
  孙权自己倾心刘协,已经带上了有色眼镜,眼瞅着两个哥哥八九不离十就是那回事了,可那个短筋的大哥连自己本心都搞不清楚,还搜集什么曲谱,要去乔家给他自己和周瑜求亲。
  那一阵,周瑜嘴里说着好,其实很憋屈,孙权常常见他坐在琴后发呆,一坐就是半天。
  为了篡权,还为了这两个人的"幸福",孙权设酒局,下药,把两人送做堆了~
  孙权他娘吴氏本来喜滋滋地,等着孙策自己去提亲,结果,过了一阵,孙策不提这事了!
  吴氏急了,问过几次,越逼越急,最后,孙策豁出去了——
  他这辈子,就跟周瑜过了,反正还有三个弟弟,传宗接代不在话下。
  差点没把老娘气死。
  孙权两边劝,还发动江东一堆老臣一起和稀泥。
  孙策英雄了得,跟孙坚像个十足,周瑜也一向被吴氏当做儿子看待,吴氏气虽然气,到底还是心疼的。
  加上江东的土地,是这两个同心协力打下来的,老臣们吃惊虽吃惊,竟然默许了,吴氏处置孙策、周瑜,有些开明的老臣怕出人命,还跑来劝。
  劝来劝去,吴氏妥协让步。
  从那后面,江东的大权面子上还是孙策掌着,大都督也还是周瑜,但实际上的权柄,已经落到了孙权手里。
  孙策和周瑜不敢在吴氏跟前晃,躲去柴桑过日子,孙权只有在决计不定的时候,会问他们的意见。
  虽说孙权动了手脚夺权,但孙策躲过暗杀,抱得美人归,是倒霉还是走运,他自个知道就行了。
  江东众臣经过三年,看孙权处事稳当,已经准备联名上表,请求换孙权来继承孙坚爵位。
  这时候,谣传天子到了荆州。
  刘表和刘备一连串的动作,孙策和周瑜传信给孙权,建议他探探虚实,他就来了。
  刘协问"你哥哥和周瑜还好吗?",就像在问:那两口子还好吗?打架没?拌嘴没?生子没?一样效果。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孙权险些乱了阵脚。
  冷静下来一想,江东也只有几个老臣知道的事,刘协断断不会知道的,肯定是自己沉不住气,表情异样,惹得刘协想套话了。
  刘协抖擞了精神,绞尽脑汁预备下套,套点八卦来听听。
  孙权精神力倍儿集中,可不能叫刘协小瞧了他,严阵以待。
  两个喝着茶,气氛越来越诡异——
  刘协出招:"问你话呢?不会说话了?"
  孙权接招:"挺好。"
  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漏。
  刘协问:"是你哥哥挺好啊?还是周瑜挺好啊?还是……他们一起,都挺好的?"
  孙权皮笑肉不笑:"两个都好。"
  刘协问:"你哥哥身体好?精神好?周瑜呢?"
  每个问题都不把孙策跟周瑜拆开,死活要一块问。
  孙权还是笑:"嗯,身体好,精神也好。"
  孙权什么都没说,不意刘协忽然道:"哦!在一处了就身体也好,精神也好了~"
  孙权:"咳咳……"
  这从哪推出来的?
  看刘协一脸很有兴趣的样子,孙权不敢再接招了,忙道:"我还带了一个皇上的故人来。"
  刘协吃惊,故人?孙策还是周瑜?
  这两人不管哪一个都不该偷偷摸摸的来荆州吧?
  怎么回事?
  孙权笑道:"我唤他进来。"
  出门招手,然后一人跟着孙权走进来。
  孙权道:"皇上可还记得他?"
  刘协等人跪起来,歪头看了好一阵,依稀从眼角找出点痕迹,指着叫起来:"陆逊!"
  陆逊十分羞涩地笑笑:"皇上好眼力!竟还记得小人。"
  刘协手指头抖了抖,陆逊小时候还算一般人,越长越妖孽了。
  这副春色无边的神情,难道跟孙权那个那个了?
  刘协古里古怪望向孙权,孙权暗道不好,忙对陆逊说:"你先下去吧,我陪皇上说会话。"
  陆逊虽然奇怪怎么就叫他进来说一句话,便撵出去,不敢违背,退几步,走出去。
  刘协压低声音对孙权道:"你跟陆逊……也挺好的啊?"
  孙权差点气得厥过去,可是扭头一想,刘协莫非是在打探?
  孙权微喜,试问道:"猪儿……担心陆逊?"
  刘协没听懂,不出声。
  孙权只当他不好意思直说,心里喜悦更增,又问:"猪儿可是在意这个?"手指指头上发冠。
  加冠的意思,很多时候和婚娶的意思是一样的,在孙权看来,刘协要是在意,那就是在意他婚娶的问题了。
  歪打正着,正撞上了。
  刘协点头,面露不悦。
  孙权可是高兴起来了。
  哪知道刘协没忘先前问题,来句:"陆逊小时候就是个可意之人,仲谋好有眼光。"
  难道他的思慕完全看不出来?孙权气坏,重重地坐回去道:"皇上在宫里是不是闲得难受啊?"
  刘协于他,是旁人不可替代的,别人看不出来,孙权还觉得好,可是刘协看不出来,孙权就不满了。
  刘协缩了手在袖子里,笼着,突然不说话了,侧头望向窗外。
  孙权心头一跳,忙起身走过去,弯了腰赔罪:
  "我该死,惹猪儿难过了,罚我可好?罚了我就不要伤心难过了。"
  刘协转回脸,抬着一边眉毛问:"罚你作甚?"
  孙权凑得近,刘协这一转头说话,气儿吹过来……
  孙权一下子结巴了,道:"不、不难过?"
  刘协问:"难过什么?"
  孙权一时间心头酸楚起来。
  几年不见,刘协在他面前也会隐藏真实性情了,果然,如同陆逊说那般,被曹家那个曹丕……
  不知吃了多少苦,忍了多少泪水,挨到今天……
  先前刘协的"试探"给了孙权错觉,刘协对他是有意的。
  孙权想:刘协知道还是不知道自己这番心意呢?
  正YY得厉害,刘协又朝外看看,然后缺筋地叹道:"日头好高,离晚膳还有一个时辰,怎的朕就饿了?"
  孙权脸皮子狂抽搐,伸手,捏着刘协下巴,迫得刘协转回脸来。
  孙权脑筋打了疙瘩,难得一次行动快过脑子,狠狠凑上去,吻住刘协。
  ……
  刘协瞪眼,一巴掌甩过来。
  孙权这会精明起来,先被自己吓一跳,然后,抓住了刘协的手,一不做二不休,另一手揽过刘协腰际,把刘协往后压,唇舌也施力,汲取刘协口中滋味。
  刘协被压倒下去,推不开孙权,呜噜呜噜地,这么个情况了,还在妄想说话:
  大胆!放肆!来人!流氓!抓色狼!孙仲谋!!!
  舌头被胡搅蛮缠着,这一串的词全成了"呜呜呜呃呃呃呜呜"。
  本是一件甜蜜的事,搅着刘协这堆呜呜呜呃呃呃的,孙权好容易得偿所愿,气氛却跟想象里差了十万八千里~
  任是他脸皮厚,死撑着硬是尝了个尽兴,才收回舌头,改做唇瓣间的厮磨。
  刘协左边歪,逃不掉,右边歪,躲不开。
  瞪眼发死光也没用,孙权闭着眼睛,睫毛长长,扫着他脸颊,接收不到。
  怎么着,刘协也没想到孙权原来是喜欢他,瞪着眼睛想不明白。
  袁术那是有怪癖,可以理解,要不能疯吗?
  曹丕那是自己招的,硬把曹丕的"所有权概念"拧成情窦初开,也可以理解。
  孙权怎么回事?
  这厮天生长歪了?
  没招他呀!
  时间一长,刘协喘不上气了。
  好容易没那些呜呜呜呃呃呃的怪声,孙权刚投入进去,刘协推他的手变成了挠。
  幸好孙权不笨,忙松开嘴。
  刘协都憋抽了,一得呼吸,咳呛着回过气来。
  孙权还压着他,看那样子,还待继续。
  孙权低头。
  刘协忙猛吸口气,就跟要扎猛子进水里一样,存氧,腮帮子都吸得鼓起来——
  孙权一看刘协这样,顿时力竭,"pia"趴倒,动弹不得。
  刘协鼓着脸颊莫名,咋?不亲了?
  "吁~"漏气。
  孙权耳边听到这一声,火起,手一撑,再次吻住。
  刘协又开始呜呜呜呃呃呃。
  流氓!奸贼!打KISS都带算计的!!还玩欲擒故纵搞突袭!!!孙仲谋!!!孙仲谋!!!
  刘协悔死了,怎么把人都屏退了呢?流年不利!

作者有话要说:策瑜大概是分野唯一不拆的CP~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刘协高估孙权了。
  孙权用人很有眼光,为人也气度非凡,可就是用起兵来,那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垂名青史。
  百战百败,绝无胜绩!
  别说赤壁,那是周瑜的功绩,孙权就占了"主公"的荣耀。
  刘协认识的孙权,他也还是孙权,哪里有搞突袭的兵家本事?
  有句话改改,正合孙权用。
  没有带兵的本事没关系,还老想跑出来带兵,找揍!
  孙权好容易餍足了,刘协一得自由,一脸惊恐,捞着蔽膝就开跑,孙权没料到刘协这样反应,一把捞人捞慢了,没捞着,刘协一溜烟的,逃走了。
  孙权追到门前,就看刘协弓着身,卷着袖子,十分不"天子"的仓惶背影。
  候在门旁的下人望了小皇帝远去的背影一阵,纷纷扭头看孙权。
  还有一个陆逊,也望着孙权。
  皇帝逃得像只老鼠,孙权在里头……到底干了啥?
  孙权清清嗓子,扯皮子勉强露个笑脸,叫了陆逊,也不急着去找刘协,坦坦然离开。
  孙权乘船来的。
  江东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渐渐富裕起来,可是毕竟偏离朝廷,没有一个可以充作都城的大城。
  就像曹操才得了刘协那时候一样,怎么也得有一个看得过去的大城,才能当做自己的心腑。
  孙权在长江下游修筑新城,外面人叫"石头城",他其实已经想好了名字,建业。
  建宏图大业、千秋伟业。
  还有一层私心,非华盛大都,不能供天子居住。
  建业已修得初具规模,正好在江陵下游,所以孙权乘船逆流而上,比车马容易得多。
  他的船,外观虽然跟荆州豪富们的民船相差不大,可是底舱两层,比其他船多了一层暗层,这是仗着江东造船业技术发达的便宜,满船都是下人打扮的兵士,武器等,便藏在暗层里。
  另有几十余艘打着经商商船旗帜跟随而来的船只,也都满载了兵士。
  要真的只带下人前来,江东的臣子们不会放行。
  陆逊早得了孙策、张昭等人吩咐,孙权必须住在船上,不居驿馆。
  面子上他只是孙策的弟弟,实际上是江东之主,安危这等大事岂能随意?
  从州府出来,孙权想了一路,回到船上,看到装作下人的甲士们,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伯言。"
  "主公?"
  孙权道:"传我命回去,送一船海鲜来,用冰冻着,要快。"
  陆逊虽然片刻间想不明白孙权要干嘛,老实应了,下去吩咐。
  刘协曾经赐给陆逊一挂玉佩,玉佩之上带龙纹,陆逊不想惹麻烦的话,根本不敢卖钱用。
  陆逊带着个几岁大的弟弟,铜钱用完就得饿肚子,碰上孙策大军,陆逊便把那玉佩献给了孙策。
  孙权当时在孙策军中,一见玉佩就问起缘由,听到陆逊曾经伺候了刘协两天,收下玉佩,把兄弟俩也留下了。
  陆逊人很聪明,孙权颇喜欢他,渐渐的,陆逊成了孙权跟前亲信,大到传令,参谋政事,小到端茶倒水,无一不做。
  吩咐完,陆逊回到船楼上,正看见孙权抓了一把围棋棋子微笑。
  "主公心情很好啊!"
  孙权抬头看看他,道:"又忘了,我叮嘱过你,来了江陵,要叫我二公子,不许叫主公。"
  陆逊躬身:"这次一定记住了。"
  孙权指对面:"来,陪我下一局。"
  陆逊垂手拾起衣衫下摆,跪坐下去。
  下没几颗子,孙权道:"不知皇上如今棋艺如何了,大都督曾想和皇上下一局,未能如愿,多有提及,引以为憾。"
  陆逊轻声细气地说:"待请了皇上回去,大都督便没有遗憾了。"
  孙权听了这话,笑得十分玩味。
  "伯言,果然是聪明人。"
  陆逊很有点不动声色的从容感,落子道:"皇上更是聪明人,二公子需得万全了,才好行事。"
  "我知道,"孙权捞袖子,落下一子:"你只消跟着我的安排,传信回去便好。"
  刘协仓惶逃回屋去,诸葛亮没能跟着他一道去见孙权,心里已经万分好奇了,下人报来后,诸葛亮便赶着来见刘协。
  刘协盘腿坐在榻上,胳膊撑着两边圈椅扶手,蔽膝和衣衫下摆胡乱垂在榻下,看到诸葛亮,眼神凉飕飕的,虽没什么杀人的气势,也算得上飞了把眼刀子。
  诸葛亮一怔:"皇上,江东孙策派孙权来,是何意?"
  刘协道:"孙策还活着?"
  诸葛亮更加奇怪:"当然,孙策若死,必是震动天下的大事,江东便是想瞒也瞒不住的。"
  刘协撇嘴:"朕怎么觉得……江东做主的人已经换了孙权呢?"
  诸葛亮问:"孙权说了什么?"
  刘协一脑袋浆糊——心理素质不够硬,这会儿被那一吻搅乱了心思,理也理不清楚,他自己都理不清,更没法说清楚。
  孙权的态度转变,让他隐隐觉得江东不会像表面上这么安稳平静,但问题在哪,不知。
  只能摆摆手:"派人留意孙权。"
  诸葛亮拱手:"诺。"
  冷不丁跑来个孙权,已经够奇怪了。
  刘协回绝了两次孙权的邀请,打定主意死活再也不见孙权,也不愿意出州府去见。
  一个不小心,又冷不丁的,许都那边来了一群人。
  虽说下了密诏,可那其实只是刘协想要拖延时间的办法,没指望能起作用。
  毕竟曹操还守着一个"天子"不是?
  歪打正着的,居然……还真来人了。
  带头的,还是曹操心爱得不得了的荀彧。
  其他还有荀攸、孔融、王朗、华歆等等大臣,中间加一个徐庶。
  关羽和张飞派人护送他们南下江陵,刘表亲自前往纪南把人接入江陵,隔天一齐入州府拜见刘协。
  一群大臣们在跪拜后,见刘表跟董卓、曹操完全两个样,刘协说什么,刘表便应什么,终于敢相信,小皇帝逃出升天了。
  一时间,笑到忘形的有,大跪先帝的有,更有哭得不能自已晕厥过去的。
  孔融举家逃出,孔学也在里边,仗着跟皇帝同窗,跪几步靠近,拿刘协的袖子擦眼泪鼻涕。
  刘协本来以为孔家也跟董承一样被抄斩了,一看还活着,高兴之下也不管孔学拿他衣服擦了多少鼻涕。
  陪着大臣们唏嘘一场,嘱咐各安原职,余事交给刘表照料。
  当晚,密召荀彧来见。
  荀彧的膝盖才碰到地板,刘协便道:"爱卿平身!"
  荀彧抬头看去,小皇帝满脸笑容坐在案后,竟没有丝毫问责的意思。
  荀彧道:"皇上因何不责臣,臣为曹操献策数年,且从未助皇上,行汉臣本份,臣有罪,不敢同其他大臣们一样,蒙皇上天恩,请皇上赐罪。"
  刘协指向旁边早已叫人备下的桌案:
  "爱卿,平身吧!坐下说话。"
  荀彧惶恐起身,告罪入座。
  刘协笑道:"朕正是要问卿,为何背弃了曹操,投到此处来?昔年,天下人都言吕布认了董卓做义子,为人奸狡卑鄙,可,却是吕布将朕从董卓手里救出,后又在李傕围攻长安时护送朕逃出,朕想,即便是吕布、王允这等忠臣,也有不得已卑膝事贼之时,观人忠奸,短时的言行,不足以为断。"
  话说得好听而已,要不是历史上的荀彧是个忠臣,刘协会鸟他~
  荀彧一脸的感动,一五一十地将为什么会离开许都来江陵的事情交代出来:
  "……臣从曹植之口得知皇上已离开许都,岂能再留?臣本是少帝时的守宫令,董卓把持朝政,臣见君权倾覆,弃官归家,后举家迁往冀州,又为袁绍效过力,时日一长,袁绍野心昭彰,臣又投了曹操。"
  刘协插了句:"曹操行刺过董卓,卿以为……曹操是不同的。"
  荀彧点头:"曹操接了皇上,谨守臣礼……"
  慢慢的,说到在阳泉遇见了曹昂,曹昂放他走,他回到曹操身边时,曹操正好两面受敌,没有对策。
  "……臣定计,让曹操先假意示弱,再借袁绍三子互有嫌隙之机,夺回皇上,曹操若还有几分为人臣者的良心,便不会用臣的计策,但……结果如何,皇上已经知道了,臣岂能再为曹操效力?只小心谨慎,不使人看出来罢了,孔融他们得了皇上密诏,不敢相信,来探臣口风,想知道长乐宫里天子真假,臣便告知了他们,和他们一同往荆州来。"
  刘协明白了,就说怎么会真跑来一群,原来有个荀彧在里边蹦跶。
  确认那个是假,这个是真,心里边还放着汉室的当然就来了。
  荀彧道:"皇上为何不直接发天子诏令?接皇上密诏者,不到十之其一,若发诏令,便不止今日这几十个大臣。"
  刘协暗叹,几十个已经出人意料了……
  只送出三道密诏,结果这些人一个叫一个的,关系紧密的,信得过的,都来了。
  想不惊动曹操是不可能了,但是归附来的大臣们,赤胆忠心,哪里忍心迁怒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为咩不双更了?因为在疯狂囤稿
乃们的小蹄子爆发的时候我就爆发给乃们看!!
正文 第九十章
刘协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人。
  胸无大志,心无社稷。
  满肚子里只有自己的一点小小私心。
  彻头彻尾的小老百姓,只会汲汲营营,扒拉一把小算盘。
  先有吕布、陈宫、曹昂,后有董承、孔融、荀彧,虽然这些人心里头放着的是皇帝,不是刘协,但说来说去,他刘协不就是皇帝吗?
  而且是没有其他人可以上位、替代,唯一的皇帝。
  即便他是个百姓,这些人忠心汉室,不也为的百姓能够和平安乐,不也是……为了他吗?
  刘协低下头,无法直视荀彧。
  平生第一次觉得无颜面对。
  老祖宗啊!他以为他是穿越来的,可他又不是占了正主儿留下的躯壳,借尸还魂什么的,王美人十月怀胎,董太后悉心爱护保全,先帝临终还苦心托孤——想要他来继位,甚至于短命的少帝也是真心疼着他的。
  他只不过带着上辈子的记忆罢了!
  他不就是刘协吗?刘协不就是他吗?他不就是大汉国祚四百余年,延续至今的继承人吗?
  刘协的江山,不是他的还是谁的?
  刘协的百姓,不是他的还会是谁的!?
  他不是刘协还会是谁!?
  ……
  三国……不止是罗贯中笔下的一段故事,几千万百姓死在这个乱世,而后呢?魏不久,晋不久,五胡乱华,背负着"汉"这个字的民族几乎灭绝……
  上下几百年,血淋淋的几百年——
  刘协面朝背光处,瞧不出是个什么神情,久久沉默不语。
  旁边的诸葛亮想他一定找不到借口,便开口解围:"荆州内乱刚止,皇上是担心这时候下诏的话,逼得曹操发兵南下,刘表、刘备心不齐,恐怕难以抵挡,所以才暂时这样,待以后……"
  荀彧只觉得刘协比汉室前几任皇帝聪慧有作为,必然能有一番成就,现在又脱了困,能够自主,实在是绝好的机会,只怕错过了又生变故,打断诸葛亮的话,道:
  "有了诏命,岂不更易聚拢人心?再拖下去,才真的要生变故!"
  诸葛亮叹气——总不能直说小皇帝志短的话,也沉默了,琢磨着下去后跟荀彧交底。
  荀彧起身,跪在刘协身前道:"臣斗胆,敢问皇上密不下诏可是因为曹操之子,曹丕?"
  刘协未动,诸葛亮急道:"你是不是在许都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不要妄自揣测!!!"
  荀彧道:"若不是为曹丕,臣请皇上降罪。"
  诸葛亮着急,刘协却在这时候轻轻点了点头,承认了。
  曹植跟着他们出的许都,他和曹丕什么关系,曹植知道,荀彧既然连天子是假都可以问出来,自然已经知道了。
  不下诏难,下诏也难。
  两难啊……
  荀彧驱前道:"皇上但请下诏无妨,臣敢担保,以曹丕本事,绝不会连性命都保不住!何止保命,就算有送皇上出宫一事,他仍旧能够坐定曹家世子之位!皇上眼光独到,怎么还信不过选中的人呢?"
  诸葛亮傻了,道:"荀彧,你、你你……"
  荀彧俯身叩首:"请皇上为天下、为百姓,下诏吧!只要汉室得兴,皇上将来就是把后宫全收了男子,臣也鼎力支持!"
  诸葛亮眼睛都要突出来了——
  娘啊!居然还有比他胆更肥的!
  看来知道实情的都宁愿刘协一边玩男人,一边做皇帝,只要他不撂挑子。
  刘协起身,走到荀彧身前,弯膝——
  诸葛亮慢了一步,没赶上。
  刘协跪倒在荀彧身前,张开手臂,甩开袖子,曲臂搭手,弯腰——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满心里百味杂陈。
  荀彧额头触地,看不到,被刘协的袖子扫过双手,才觉出不对,急忙抬头,天子跪在面前!
  诸葛亮赶过来,荀彧也忙拉刘协,两个人一起,把刘协弄起来,再跪着道:"皇上,您是九五之尊,怎能拜下臣啊!"
  刘协拉住诸葛亮的手道:"爱卿啊!曹昂随吕布回汉中前,已对朕名言,若不是你,朕将来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再拉荀彧:"还有你,荀文若,你们这些做臣子的,心里想着汉室、百姓,朕这个皇帝……高祖、光武帝之后,天下之主,却……"
  一滴滴滚烫的水珠子打在诸葛亮和荀彧手上,两人吓得连声劝解,看着小皇帝哭,虽然心疼,心里却是高兴的。
  有救了,终于有救了。
  第二天一大早,诸葛亮和荀彧高高兴兴候在屋外,等着刘协召群臣议事。
  结果……
  等到两人眼冒金星,午时,刘协才睡饱了爬起来,洗漱更衣,用膳喝茶,又一个时辰……
  两个臣子的心情啊~已经从打鸡血状态变成了悲催。
  不过这天午后的"早朝",好歹诏命是下了:
  一诏天下,帝驾南下,迁都江陵。
  二诏朝廷新立,四方募兵。
  连荀彧都相信,那么刘协也愿意相信,曹丕必定能安然无恙。
  既然有了决定,刘协便不再犹豫。
  和荀彧谈过的那一晚,他根本就没睡,一直在思考,到天明,想定了,才沉沉睡过去,所以起晚。
  可惜素日劣迹斑斑,即便告诉臣子们他要发奋了,只怕也没人信。
  唯有在行动上证明一下。
  下了诏命之后,刘协召了群臣商议了几天,隔了没多久,官员任免升降等终于下了旨。
  跟着,刘协下诏,命刘备为使,诸葛亮为副使去益州。
  这天晚上,刘协召刘备说话,只叔侄二人——
  "皇叔,虽已建功,却是小功,朕听闻刘表为你安排的馆驿简陋,这便是功业不足之故,待诏命下后,你持朕诏书入蜀,刘璋已抗旨一次,这次有朕的诏书,刘璋必不敢再抗旨,皇叔当可收服益州归附朝廷,要中兴汉室,以荆州的怠惰之兵不足以剿灭叛臣贼子,朕还要更多兵力,否则社稷危如累卵,皇叔收服益州后,还要招募兵马送至江陵,此事拜托皇叔了!待皇叔回到江陵之日,大事俱定!"
  前有诸葛亮的话,现在刘协又亲口托付,刘备忍住泪,割手立誓,绝不负所托。
  之所以要诸葛亮同行,刘协是怕刘备到了益州不回。
  可是换了其他人去,又不合适。
  刘备倒也不笨,只带徐庶、诸葛亮和赵云及几百护卫入蜀,两个结拜义弟和兵马全部留在荆州保护天子,以表忠心。
  另有天子诏令发往全国各州,针对各州各郡百姓。
  这是一个新的举措——以往诏命,都只对诸侯、官员、士族等,这次,却是发给百姓,好叫百姓们知道,天子没有放弃百姓。
  刘协这一道诏书,才真的叫臣子们惊叹,这可是从古至今没有过的事情。
  黄忠来了江陵,五十岁不到的人,其实还用不上"老当益壮"这个词,颇令刘协惊奇,帝驾之前下跪,自有一股挡不住的巍巍山岳之气,很是威风八面,把刘协乐够呛,直接赏了禁军将军之职,开始筹集自己的亲兵。
  刘备带了诏书去益州,刘表虽然后知后觉微有不满,已经无可奈何。
  就连诸葛亮都错看了刘协。
  诸葛亮一直认为刘协猜疑刘备,可事实证明,隆中的事情,根本没有影响到刘协用人。
  刘备跟刘璋一样,汉室宗亲,且素有仁义之名,想不动刀兵和平取下益州,舍他其谁?
  但让刘备去,就得信得过刘备,否则若是刘备取益州自立,朝廷鞭长莫及。
  其实刘协也是没有办法了,曹操占据兖州、豫州、徐州、冀州、青州、幽州、并州,汉土十三州,他独占七州。
  荆州虽大,只有一州之地,募兵有限,钱粮更是有限。
  东边还有个拎不清态度的扬州孙策,益州必须立即收服过来,否则,等曹操尽起大军,那个危如累卵真不是随便形容一下的词。
  只好让诸葛亮同行,微有督促之意。
  刘备去后,刘表和其他臣子们立即开始招兵买马,他们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黄忠变成名副其实的禁军将军,而非光杆司令。
  刘协自己呢?
  终于不睡懒觉了。
  每天一到辰时,刘表就带着一堆事情来找刘协,刘协微有无奈,只盼天下早定,少些事情~
  除了这些,还有件事,必须刘协亲自去做。
  那就是探孙策的态度,本打算再也不见,结果还是要见"变身"过的孙权。
  这是……更加让刘协无奈的事。
  正好,孙权要的海鲜来了,在船上备下盛宴,派陆逊来请。
  陆逊道:"二公子言,上次冒犯了皇上,心下十分惶恐,请皇上恩赐赴宴,二公子已经备下了盛宴恭候。"
  刘协道:"既是有心道歉,怎么他自己不来?"
  陆逊支吾道:"刘表与公子有家仇,虽说两家相安无事过了这么些年,但以前也不曾来往过,二公子这次来江陵,已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且二公子来前,大公子也嘱咐了……尽量少弃船登岸,免得刘表猜疑二公子,何况……若用荆襄菜肴,不足以表歉意。"
  这话倒是在情在理。
  刘协于是顺水推舟,叫了孔学,依旧像是私下拜会那样,不兴君臣之道,登船赴宴。
  黄忠领着从刘表那借调的两千人在岸上护卫,更送了消息给蔡瑁——蔡瑁的水师大营就在渡口一侧。
  刘协登船,在船楼上入座,抢先道:"朕这一段不得闲,仲谋不会见怪吧?"
  称呼虽亲切,口气却很疏远。
  孙权没听到意料中怒气冲天的"孙仲谋",暗悔上次唐突太过,起身后道:"岂敢,我是个闲人,请得到皇上来赴宴,已经十分有幸了,何来见怪?皇上肯来,高兴都来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好好好!加更!要是天天加更呢?小蹄子小爪子神马的不许藏着掖着,要不叉出去拖——
正文 第九十一章
看向孔学,一揖道:"敢问这位大人尊姓大名?"
  孔学还礼道:"孔学,字文意,家父孔融,我不是什么大人,不过是皇上身边伴读,当不得大礼。"
  孙权一脸吃惊:"孔融孔大人!?"
  孔学笑道:"正是家父。"
  孙权张口,还没问,刘协道:"你们要对站多久?都是平辈,也无外人,坐下再说罢!"
  孔学笑起来,率性入座。
  孙权也笑——刘协肚子里的馋虫倒是没变。
  也入了座。
  "皇上既然发话了,我便大胆一回,称呼你文意如何?"
  孔学道:"甚好!仲谋弱龄便已名满天下,今日一见,果然风采过人!有幸相交,实乐事也!"
  两人说着话,孙权拍手,下面上来一队下人,各自抬着托盘,扑鼻的香味顿时盈满屋内。
  刘协为了免得口水流满地,转移注意力,向孔学道:"你倒会说话了?初见朕的时候万岁都叫不出来。"
  孔学叹道:"还不是我爹揍的,好在,今年以来,他不像以前那么暴躁易怒,还时常问一下我的意见,至于提棍子之类,再也没有过,他不打我,我还怕什么?"
  刘协哑然。
  要不是孔学应变及时,孔融确实已经没命了。
  只是提起这事,不免想起董承等枉死的大臣,也不知那时候被曹操牵连了多少进去,孔融逃了全家性命,对儿子的态度不可同日而语份属寻常。
  看孙权也沉默不语,想必也想到衣带诏那事去了。
  许都虽然只是曹操的心腑,可是朝廷在那,帝驾在那,自然也是天下人关注的中心。
  丫鬟斟了酒,刘协端起来道:"罢了,今日只谈风月,来!与朕共饮。"
  食案上的菜肴,即便是刘协这样餐餐顿顿佳肴珍馐不断的,也看得出费了很大心思和功夫。
  选材全是海鲜。
  鱼翅、鲍鱼等常做成干货的,刘协常吃,但干货比起鲜货来,味道肯定差了很多。
  还有各式贝类、鱼类、虾蟹类,种类之多,食案都放不下。
  还都弃了鼎、镬等大件食器,全用精细小巧的碟碗盛放。
  荆襄虽有美味,偏辣。
  刘协自小身处北地,好面食、肉食,辣椒那东西……喜欢是挺喜欢的,就是接受度低了点,可是辣椒一少,荆襄的美食滋味不足,减分不少。
  扬州那方靠海,内陆也水泽丰沛密布,做海鲜水产最是老道,滋味鲜香肥美。
  孙权早已把刘协喜好摸了个一清二楚,避过粥食,除了稻米饭,其他全是面食,配上江陵本地的野生山菜祛除油腻,吃得刘协差点没把舌头也吞了。
  要是谁在这时候问他还记得兖州的死面饼子啥味,他一定茫然得很:那是什么东西?
  吃到月亮爬老高,平时沐浴时分,宴席才罢。
  孔学不胜酒力,醉得东南西北都找不着,刘协叫他:"文意,文意?"
  孔学哼唧:"再、再来……"
  刘协无奈,看向孙权,孙权脸皮子都没红,问道:"皇上,累不累?要不要回府歇息?"
  想套的话还一句都没套出来,怎么能空手回去?
  哪怕肚子已经吃滚,算不得"空"。
  刘协摆手:"朕不累,怎么?仲谋还有安排?"
  孙权道:"这个季节,乌龟正出水产卵,夜里很好捕捉,皇上若不累,可愿随我去看捕龟?若有好的,烹做菜肴,极是美味。"
  刘协挠挠脸——别说,他还真没吃过乌龟、王八,虽然才吃饱,可是忍不住好奇。
  孔学傻兮兮笑几声,头一歪,醉翻过去。
  刘协犹豫,本想让孔学陪着,防着孙权"变身",结果这么不中用,要去的话,身边没个人,孙权会不会又……
  孙仲谋什么心肝?七窍都不足以形容,只怕不止七窍,心脏跟个蜂窝一样,全是窍才对。
  刘协才犹豫,他已经猜到刘协担心什么,扬声对外面喊:"陆逊!"
  陆逊站在外面,挑开一点帘子望进来。
  孙权道:"乌龟上岸了吗?"
  陆逊回道:"二公子,刚刚孙佢来过,说乌龟已经上岸了。"
  孙权扭头,对刘协说:"皇上别看陆逊一副斯文秀气的模样,抓乌龟,他可是个好手!去看吗?"
  刘协一听,不是他独个儿跟孙权去,还有陆逊、孙佢这些人,那还有什么担心的。
  即便"抓乌龟"那话,让他脸皮子抽了抽——万岁的皇帝,万岁的乌龟~
  终究好奇心占上风,点头,身子才动,孙权赶几步过来,伸手。
  刘协拉住起身——
  这时候的桌子很矮,跟小日|本那样差不多,很可能小日|本学过去的。
  矮桌矮榻,吃滚了肚皮想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刘协只觉得胃里的东西"咕咚"一下落进肚子里去,肚子里本来就装满了,这下,砸实了,分外沉重!
  感觉是一回事,面子上不露就好。
  哪知道孙权有些脾气,跟小时候一样,死性不改。
  专门~特意~道一句:"皇上慢点,走快了更难受。"
  刘协黑了脸。
  看过去,孙权笑得很贴心,很欠扁。
  乌龟入夜后上岸产卵,产在沙滩上,在沙子里挖坑埋起来,周围要是有人,它们就不会出现。
  江陵城在的这一段,北岸是城市,灯火绵延,没什么沙滩,南岸高崖峻岭,只有往下游行三、四里水路,南岸的崖壁之间偶尔有些断层,江水回卷,积出小小的几片沙洲。
  孙权说大船灯火太亮,而且行驶得慢,要换小舟。
  刘协还没来得及没疑心,孙权很主动地走下船,对黄忠道:"皇上随我去观捕龟,请将军的卫士换小船伴驾。"
  黄忠看向刘协,刘协放了心,点头。
  不多时,黄忠点了五百人,乘了几十条小船,他自己,则紧跟着刘协,坐了一艘比孙权那条船小了好几倍,但也委实不算太小的船,蔡瑁见黄忠动,派人来问缘由,也点了几十条战船明火执仗行于江中心,一同护卫。
  刘协看到蔡瑁做法,才发觉自己笨。
  江面如此宽阔,这些战船的火光能照多远,蔡瑁要战船居中而行,就算要抓乌龟,也影响不到江边去。
  本来对蔡瑁没一点好印象,这会倒觉得此人也不是那么差劲。
  只要刘琮无事,蔡氏无事,蔡瑁自然忠心耿耿。
  他提领水师多年,经验丰足,别的人还真替换不了那个水师都督的位置。
  顺水很快,刘协一杯茶还没喝完,地方到了。
  黄忠在火炬下打了旗号,蔡瑁的战船呈个大扇形,围在外围,里边是黄忠的几十条小船。
  就只四条小船跟着他们坐船靠向岸边沙洲。
  沙滩上已经有人,点了十几支火把,支网把岸边围了起来。
  刘协站船头一看,便能看到各人脚边黑漆漆的一小团一小团的,慢梭梭想爬回江水里去,顿时大乐。
  "果然有!"
  陆逊已经下了船去,孙权不急,站在刘协旁边笑。
  刘协憋不住,望孙权,孙权装傻,笑~
  刘协道:"仲谋~"
  孙权道:"嗯?"
  刘协道:"看不清。"
  孙权道:"再点支火把。"
  刘协怒:"孙仲谋!"
  孙权见好就收,拉住刘协的手往船下带,刘协走在后边,鼻子里"哼"一声。
  真是,难道要叫他说"朕想亲自试试抓乌龟"?
  万岁抓万岁,岂有此理!!
  别看乌龟慢,不傻。
  刘协玩矜持,没好意思直接动手,孙权提了个小的起来,还没递到刘协面前邀宠呢!那乌龟脖子一伸,"嗷呜"一口,把孙权咬了。
  孙权"啊"一声,吃惊下把那只小乌龟当石头丢出去了,砸到前边陆逊。
  陆逊回头,见孙权竖着根指头一脸惊讶,陆逊黑线——
  "二公子……捏乌龟要捏前后爪之间位置,这东西会咬人的。"
  刘协笑道:"老谋深算也不及张嘴便咬,是吧?"
  孙权:"……"
  他想拐了刘协就跑,只要逮了刘协这只"小万岁",即便荆州水师了得,能奈何?射箭放火?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刘协那道诏令很是令人惊奇,孙权想过,将来多给刘协一点自由,何妨?只要别逼得刘协跑没了人,落到曹操那般惨的地步,有什么要紧的。
  可是……
  黄忠铁塔一般杵在船边,换船后干脆跟在刘协身后,黄忠之名,虽不及吕布、关羽等人,可是形貌伟岸威武,孙权身边却没有一个有十足把握能把黄忠战下来的人。
  还有个蔡瑁,孙权没料到蔡瑁如此善水,外边一圈战船,即使按倒了黄忠,用刘协做人质,战船上只要钩索一甩,跑得了谁?
  孙权瞅着被咬过的指头,觉得心脏也被咬了,不见血,疼得慌。
  孙仲谋毕竟是孙仲谋,一计不成,一计便生。

作者有话要说:沧海一声笑
淘淘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 天知晓
江山笑
烟雨遥
淘浪淘尽红尘俗事几多娇
轻风笑
竟如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
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啦啦啦
啦啦啦
啦啦啦
啦啦啦
啦啦啦
啦啦啦
——这其实是首霸王之歌罢?
今晚19:07分,乃们懂的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刘协提着衣摆踩乌龟玩,没踩几下,孙权放下手,追过去道:"皇上,这可是要烹食之物,您踩如此高兴,不怕明天食的恰恰是今晚踩过的?"
  刘协眨眨眼,又一脚,把只倒霉龟踩得半截埋进沙子里,笑道:"难道捉回去便直接烹煮?不宰杀洗净?"
  那只乌龟四个爪都在外面刨,看着很是可怜。
  黄忠这会眼望江面,孙权一个不忍,伸手揽住刘协腰间,一提,把人拎开,再一脚,那乌龟"飞"进水里。
  孙权以为刘协一定会不满,哪知刘协将手放在他手背上,不拉开,反而握住:
  "仲谋……"
  孙权听到这声,偏头看去。
  刘协垂着眼睫,煌煌跳动不甚清楚的火光下,看不清是个什么模样。
  仲夏的江风清凉潮湿,徐徐吹来,繁琐的衣物忽然妥帖舒适起来,孙权一时……那啥……荡漾了。
  "猪儿……"
  凑近,只听刘协轻声道——
  "难道,仲谋天生爱男人?"
  孙权气呆过去。
  不知道是谁屁大点就出人意表令人此生难忘,不知道是谁越长越勾人使人魂牵梦萦,不知道是谁让人挠心挠肺牵肠挂肚!?
  居然!居然来句"难道天生爱男人"!!!
  孙权呆住的这一会,刘协感叹完,到底还是把孙权的爪子拉开,又寻别个倒霉的乌龟踩去了。
  黄忠看了一圈,绝无不妥后回头看小皇帝,正万分可恶踩乌龟中,倒是那个邀约的孙权十可疑地木在一边,表情不善。
  黄忠眉头一皱——莫非孙权暗藏祸心?
  黄忠握住剑柄,走近小皇帝,这一晚上,再也不愿离开刘协身周一丈之外。
  孙权再也不好靠太近,而刘协……
  第二天孔学清醒过来,问刘协:"皇上可问到孙策之意了?"
  刘协:"……"
  玩太high,忘了。
  刘协严肃端坐,这时候才想起来还有这事,除了严肃端坐,别无他话。
  孔学瞧出来,好歹没孙权那么可恶,心里知道就行了,没去戳刘协。
  幸好,还有机会。
  孙权又来请,这次,吃龟汤。
  刘协还没出府,刘表和荀彧前来拜见,请他不要再去。
  刘表道:"皇上跟孙权再亲厚,去一次已是隆恩,再去不妥。"
  荀彧道:"孙策态度不明,他自己不来,派他弟弟前来,是何道理?皇上应传旨命孙策前来。"
  刘协微微一笑:"尔等见孙权躲避在船上,怕他别有所图?"
  两人点头,刘表道:"臣当年为夺回玉玺,设计伏杀孙坚,跟孙策、孙权结下仇怨,孙权有意躲避,臣能理解,可是当年孙坚窃据玉玺,不臣之心昭然,其父已是如此,何况其子?臣请皇上防备这等不臣之人,不可太过相信。"
  刘协点头:"谢皇叔提点,朕何尝不知他别有所图,孙策不来,想必是叫孙权来探风的,再者……朕有疑虑。"
  刘表和荀彧忙洗耳恭听。
  刘协道:"朕少时便结识孙权,其人循规蹈矩,可是这次相见,比以前大胆不少,言谈间也比以前多了很多……总之,朕疑心孙权不仅有孙策之弟的身份,还有一重……"
  刘表面露疑惑,荀彧已经猜出来:"皇上是疑孙权已经代了孙策,掌江东军!"
  刘表吓一跳。
  刘协点头,荀彧又道:"说起来,早几年孙策攻势迅猛,约莫三年前忽然没了动静……若果真如此,待我们与曹操交战时,江东便无虑也!"
  刘表道:"何不扣下他?"
  刘协道:"朕虽有此疑惑,尚不能断言。另,孙家在江东名望甚重,根基不浅,朕若行扣押孙权为质之事,只怕促使民心背向,不利将来收服,待朕辨明虚实,再做道理。"
  刘表道:"可如此,皇上亲身涉险怎么能成?"
  刘协笑道:"皇叔当知黄忠勇武,朕有黄忠侍卫在侧,谅也无妨。"
  孙权非官非使,江陵除了刘协貌似也没有别个能算上孙权的朋友,找不出其他人来,荀彧暂时没有办法,只得顺刘协之意。
  插一段话,当饭桶这种事,不是随便谁都可以的。
  小皇帝胀一肚皮山珍海味的时候,一千多里外,苦命的曹操嚼着腥臊的羊肉下干面饼子,噎得气不打一处来!
  眼看北方除了马腾那个蛮匪,基本平定了,就剩南方的几个:刘备、孙策、刘表、刘璋。
  刘备是个英雄,眼界不凡,要收拾刘备,就要在他成气候之前!否则,必成心腹大患!
  孙策能征善战,可是江东之地不足谋取天下,而且,曹操心底里不是很看得起"乳臭未干"的孙策和周瑜。
  余下刘表、刘璋不足为患。
  还有一个吕布,本人莽夫蠢汉尔,偏偏吕布身边有一个足智多谋的陈宫,比起刘备,更令曹操戒备。
  曹操本意这一年丰收后,备足粮草便打汉中。
  没想这么快就打,粮草不足——可是没办法了,许都的金丝笼造得再美再豪华,刘协他就是养不乖!吕布南下益州巴东郡后,蔡瑁的降书送到豫州,那会曹操刚刚把刘备打跑,没把刘协翻出来。
  上次玩命追马腾,这次玩命追刘备,都是为了那个巨能跑的天子!
  接到降书,曹操喜出望外,可是看到降书最末,笑容僵在脸上,蔡瑁道:天子失踪。
  帐下众将看曹操一脸高兴,也很高兴,可是突然间,曹操横肉抖抖,把信拍在案上,狂吼:
  "吕布!!!"
  果然能跑!那只皇帝没在刘备那,跑刘表那去了不算,现在又跑吕布那去了!!!
  曹操连许都都顾不上回一趟,直接抽兵西进,等马腾打得差不多了,全军渡过渭水,马腾立即缩回西凉。
  于是,曹操没费多少力,就取下了汉中。
  没错,已经取下了。
  就在汉中告急信到达江陵时,宋宪、侯成和魏续已经撑不下去,降了曹操。
  他们虽是猛将,可是精骑几乎全被吕布带走,只剩五千宋宪带回来的,余下步卒操练不足,被马腾的西凉铁骑狂攻半月,已是极限。
  曹操一来,便把粮道断了。
  曹操每天除了猛烈攻城外,每次退回营后都抛些死猪死羊在城外,表示粮草丰足,眼馋那三个快要断粮的。
  如此几天,再派使者劝降,许以高官厚禄,事成。
  宋宪等人降了没几个时辰,吕布回援派来报信的快骑到了。
  要是早知道吕布拼死拼活赶回来,说不定他们就不会降了,可世事就是这么不尽如人意。
  吕布率军星夜兼程,就是怕汉中有失。
  兵疲马乏赶到南郑五十里外,陈宫忽然阻住一万骑兵前行,对吕布道:"将军!似有不妥!"
  吕布心急赶路,问:"有何不妥?先进了南郑再说!恐宋宪他们粮草不够,我们先进了城,稳住军心,待两日,皇上从荆州发来的粮草到了就好。"
  曹昂道:"奉先莫急,先听听先生所言。"
  吕布只好耐住性子。
  陈宫向曹昂感激地点头,道:"我们今日方到,曹操早已围困南郑多日,明知我们必来援,怎的路上如此平静?再往前,如果南郑在战,已能听到动静,可是前方山岭险峻,曹操若设伏兵,必在前方。"
  吕布和曹昂向四野山岭看看,可不是,一片安然寂静之态,前方五十里就是南郑,这里如此平静,果然很有问题!
  曹昂道:"奉先,先派一千骑往前,我们押后而行吧?"
  曹昂虽然跟吕布是那样亲密的关系,可为人谦恭,在吕布军中时,至多不过参谋一下意见,绝不仗势逾越。
  吕布听了,点头道:"先生说的是,我竟没察觉,不过前方若有曹操伏兵,白白折损一千兵士,我看这样,我率一千骑先行,你们带着大队人马后行,若我能安然无事,你们便跟来。"
  曹昂皱眉:"奉先……"
  吕布固执道:"没有埋伏最好,若是真有,谁困得住我?子修莫担忧,我的本事你还信不过吗?"
  陈宫心底里还是觉得十分不好,可是吕布之勇,再是谁也困不住也是事实。
  况且,曹昂也想不出这样有什么不好,点了头,陈宫也只好同意。
  吕布点出一千骑,令他们原地停驻,匆匆往前去了。
  一直到南郑,吕布都没见着半个曹兵的影子。
  要是陈宫在,说什么也不会叫吕布进城去,可是陈宫不在,吕布叫开了城门,带着兵马就进了南郑,见到宋宪等,还笑道:"听到我来,曹操夹着尾巴跑了?"
  宋宪、侯成和魏续点头称是,三个陪着笑,把吕布迎进将军府去,一进去,大门用铁条一横,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赤兔马已经牵走,就连方天戟都交给了旁边兵士拿着,吕布只剩下赤手空拳,还被兜头给罩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分野是个二货
没分没寸缺筋短脑
一疯起来八得很
回评的时候一高兴,就……去了
没注意就伤害了人
再次道歉!
三国里那么多老二,我以为做老二没什么不好~
刘协是老二
曹丕是老二
孙权是老二
司马懿他还是老二
诸葛孔明更加是老二
关云长身为老二却是桃园三结义里最美名远扬的,虽然水分大了点,比如"温酒斩华雄"什么的其实不是他,是人孙坚。
罗贯中喜欢蜀汉,讨厌东吴,把很多东吴的"借"给了蜀汉,没办法。
最后的最后,分野上头真的还有个大的,而且大整八岁,命好,上头那个当时已经懂事了,没把分野当玩具给玩大,只当成养的……于是……万年老二
朋友之间开玩笑多了,根本没觉得这字眼带恶意
正文 第九十三章
魏续精明,不敢靠近,叫人拿绳子来,宋宪和侯成扑上去,吕布伸展不开腿脚,两拳,把宋宪的下巴打脱臼,侯成满脸是血倒滚出去。
  吕布大骂:"尔等大胆!!!意欲何为!?"
  周围兵士团团围上来。
  魏续冷笑道:"天子无权,将军却执意迎驾,得罪曹丞相,明知汉中屯粮不多,久久不回,难道不是故意看我等等死吗!?若不降曹丞相,我等只怕已经全部死了!!!"
  吕布这才明白过来,这三个已经降了,气得哇哇大叫。
  他再勇,没兵刃没马匹,能奈何,打伤打残了百多十人,被捆了起来。
  三个降将和几个高壮兵士,一人扯紧了一根绳子,捆老虎一样,把吕布拖到躲在后头的曹操面前。
  吕布看到曹操,不骂了,牙齿磨得"咯咯"直响,两眼瞪得精光闪闪,除了人形,跟老虎差不了多少,只叫周围人胆寒心颤。
  ——刘备要是在,就会建议曹操不能留吕布。
  可是刘协的蝴蝶一扇翅膀~刘备不在,曹操虽然十分害怕吕布,却也十分爱慕吕布——之勇,舍不得杀,只叫打了专门的铁索好好捆住,想慢慢收服这个世间罕见的猛将。
  吕布打阳泉时,生擒了李典,吕布本想杀了李典,被曹昂劝住。
  曹昂觉得,李典那时军命在身,情急之下才会放冷箭令他坠河,怪不得李典。
  李典万万没想到曹昂会替他求情,保住一命后誓死效忠吕布。
  曹昂随吕布南下接驾,怕小皇帝见到李典不高兴,把李典留在汉中。
  宋宪、侯成和魏续是粗人,降曹操却没想起来李典。
  李典乘机逃了,不敢走大路,错过了吕布,走过必经的那一段路后,见到曹昂和陈宫,李典急忙将那三个叛将降曹的事情说了,这才通了个气,曹操派来追捕的兵马就来了。
  曹昂拔剑在手,便要号令迎战,被陈宫一把拉住:
  "公子不可!你父亲必然爱惜温侯之勇,舍不得杀,我们只有几千骑,顶不住几十万大军啊!公子若被擒……性命不保!就是温侯也要一起送命!!!"
  曹昂望着北面山岭间扬起的尘土,恨得眼睛要充血,心里知道,陈宫说的没错,吕布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可如果自己被抓,曹操追究起来,没死的也要死定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退回白帝城去,和高顺的人马汇合,再沿江而下去江陵投小皇帝。
  想是这么想,可是吕布那性子,万一跟曹操硬顶起来,命在旦夕!
  一想到可能此一别就是死别,曹昂冷静不下来!
  李典也劝:"公子!先生言之有理,今日只能如此,以后再做图谋!"
  见曹昂犹豫,陈宫急道:"公子!!!宋宪等人降了,你父亲必然已经知道你未死,说不定追兵就是拿你来的!先撤吧!!!刘表在许都有细作,到了江陵,可以请刘表暗中通传消息给曹丕公子,请他从中斡旋,保温侯之命!!!"
  曹昂一怔——是啊!还有弟弟!
  无奈下,向南郑看了一眼,和陈宫拉转马头,传令撤军。
  且战且逃回到白帝城,折了一半兵马,要不是陈宫一路上设下各种圈套迷魂阵,只有区区不足一万人,他们休想逃出来。
  曹操追兵追到汉昌才罢了——
  刘璋的兵马就在汉昌西面不远的剑阁。
  他们和高顺碰了面,才知道小皇帝发了粮饷来,走得慢些,刚到白帝城。
  隔天,刘备带着诸葛亮、赵云、徐庶来了,把刘协在江陵做的事情一说,几个人一齐长叹——小皇帝英明,汉中若不丢……如今汉中一丢,刘璋那边可就不好说了,小皇帝手中只有一个荆州,前路忐忑啊!
  刘备的益州之行变得更加迫切起来。
  即便刘璋畏惧曹操兵威,有了降曹之意,也还有一线转圜之机。
  真让曹操得了益州,汉室便真的气数尽了。
  诸葛亮催着赶路,刘备却出人意料地决定把五百人全部留在白帝城,当然不是为了帮曹昂和陈宫。
  曹操已经没追来,即使曹操追来,五百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刘备道:"我意,我和孔明、元直、子龙,四人前去就好,去得多了,刘璋心生怀疑,反而坏事,我奉天子诏命,刘璋安敢再反?他若心中还有一丝为人臣者的良心,当俯首请罪!"
  单这番正气和坦荡,刘备已比刘璋高明许多。
  诸葛亮言刘备是代天子传旨,就四人去落了威风,仪仗必要,不能少,所以最少五百人,必须带,旌旗仪仗必须按制,不能简陋,刘备听过才同意了。
  两边当即分头行事,刘备等入蜀,曹昂和陈宫去往江陵。
  曹操本来又想把曹昂、陈宫往死里追,就是不管曹昂这逆子,小皇帝也要抢回来啊!结果江陵发了天子诏……
  刘协到白帝城转了一圈,回去荆州了!!!
  曹操气得头疼,部署好汉中守将,急急忙忙又要赶回许都预备南征。
  再不征,天知道刘协又要整出什么事情来让他更加头疼!
  操劳了半年多,曹操啃了半年多的烂菜肴和饼子,哪里有什么好气儿~
  刘协暂时还不知道汉中失陷的消息,想着益州无碍,南方就剩个孙策,关注的重点全放在那个态度不清的孙权身上。
  孔学带了跟没带一个样,这次,刘协没叫他。
  孔学没来,黄忠便站在船楼的楼梯口,挨刘协近点,说有职责在身不愿入座。
  孙权只留一个陆逊伺候。
  他那些下人都是亲卫,当兵的,走路做事不比下人,黄忠征战了半辈子,这些亲卫在黄忠面前绕两圈黄忠就能看出不对劲来,只好不用。
  刘协不知里头文章,看陆逊被孙权当了下人使唤,陆逊曾经也是他的下人,用起来没什么不一样。
  "陆逊,斟酒。"
  孙权道:"龟汤有些腥甜,皇上食得惯否?"
  刘协道:"还好。"
  孙权道:"这物,我倒甚为喜欢,我还记得皇上那个'万岁阵',按着皇上的意思,这汤该叫万岁汤,是吧?"
  说完,端着汤碗喝了一大口,眼睛瞧着刘协笑弯。
  刘协道:"据说此物大补,仲谋与朕年纪相仿,怎么……就要进补了?"
  孙权呛了。
  刘协道:"陆逊,快取布巾给你家二公子。"
  孙权举止得宜,呛到喷出来的地步那是不可能的,摆手。
  陆逊刚想退回去,刘协不满道:"你也是老早就伺候过朕的人了,怎么这点眼色都没有,你家二公子现在不用,难道一会不用?你不会先取来备着?"
  孙权笑着看向刘协,陆逊急急忙忙跑下去取布巾等物,刘协盯着他背影,仍不住口:
  "仲谋,他笨手笨脚,你怎忍得?要不是这么笨,岂会被撵到你这来。"
  陆逊踉跄一下,险些跌倒——小皇帝果然热爱欺负他,跑得更快了!
  孙权笑道:"陆逊笨手笨脚伺候不了皇上,伺候我足矣。"
  刘协道:"其实朕还想问仲谋,陆逊不是做下人的料,仲谋怎忍心大材小用,屈他侍奉膳食?"
  孙权笑得更开心:"我便是想让他做点大事,也给不了他其他事情可做,就只有这些端茶倒水的活计。"
  刘协道:"为何不荐给你兄长?"
  孙权摇头:"陆逊资历不够,年纪也太轻了。"
  刘协扯嘴角笑道:"江东自古英雄出少年,你父孙坚十余岁便已成名,你兄长孙策和周瑜在我们这般年纪也已威名天下,朕以为,最不以年纪论资排辈的当属江东,怎么?竟不是这样?"
  刘协话没说完,面前这个孙仲谋九岁便扬名于汉土。
  这般聪明,怎会听不出刘协未尽之意。
  孙权沉吟了一会,缓缓道:"江东之事,幸得皇上垂青,皇上今日饮食不多,是不合口味……还是心中有事?"
  刘协本想慢慢套,见孙权把话说出来,便道:"仲谋聪慧,当知朕所虑何事。"
  陆逊取了水盆布巾等物回来,在外听到这句,不敢走入内吵扰,立在外边。
  孙权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数年未见,渴慕太甚,那天唐突冒犯了皇上,皇上休怪。"
  刘协看别处,不搭理孙权——便宜都占了,说一句就算?
  孙权道:"皇上每次都带着别人来赴宴,是怕我再有什么逾越的举动吧?那天的事情,我也十分懊悔,本意……只是想叫猪儿明白我的心思,言语便可以说明,只是一时冲动,悔之晚矣。"
  那一吻是色狼行径,现在的……表白?
  孙权这般温言细语,刘协虽然不以为然,心里边还是舒服了点。
  老把他孙仲谋当个定时炸弹,呆边上累得慌。
  孙权还在说:"猪儿不愿,我……怎忍强求?莫要这般对我了,可好?旁边时时有他人,我就是想要说什么话,也不便说啊……"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不想剧透,但是……
刘猪儿已经粪起了,猪儿们就不要担心被掳走这种事情鸟,其实前边已经点过,可能过于隐晦了点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刘协看过去——孙权的意思,不止是私话不好说,就是自己想打听的那些也不好说?
  孙权好生坐着,一脸殷切。
  刘协想:脸皮厚到曹丕那样的人不多,孙权虽然变了,可到底没换一个里子,当不至于再兽化……
  而且这时说话诚恳,那天夺吻的事,真不像他孙仲谋能做出来的,冲动代表实情如此,既是真的喜欢,并非作假,那……从这上面,也好下功夫些。
  于是问:"只说话?"
  孙权知道刘协相信了,忙点头:"我想,如今……我若真惹恼了猪儿,猪儿大可以下令将我斩首。"
  刘协道:"岂敢。"
  孙权笑道:"若猪儿舍不得杀……"看刘协好起来点的脸色又要沉下去,孙权忙道:"拖出去打上几十棍,也使得。"
  可不是,这里是荆襄腹地,并非江东孙氏土地。
  蔡瑁的十万水师都在江陵水寨内,下游江夏还有几万,再下去,才是孙家之地。
  想了一番,没什么好担心的,刘协索性做个顺水人情,套套自己想要的东西:
  "夜来江上凉爽,朕欲与仲谋彻夜畅谈,仲谋可愿?"
  孙权简直是喜出望外了!不敢太忘形吓跑了刘协,点点头:"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本来刘协来赴宴,孙权这船周围就被荆州水军给隔了一个空白的隔离带出来,把其他民船等都隔在十丈水域之外。
  刘协一吩咐,蔡瑁忙又调多一倍的战船过来,层层叠叠围出个小型水寨,将这条船团在里边。
  拴着缆绳的码头上,这一片也被戒严了。
  孙权陪着刘协在甲板上走了几圈,上面楼船虽分前后,前厅后室,可是小皇帝入住,规格明显不同,匆忙间不能叫刘协一直这么站下去,简而化之,但也让楼船内里完全大变样。
  刘表是皇亲,享过天家富贵的人,他挑来照顾刘协的人也都懂得礼制,即便"因陋就简",还是费了小半个时辰将器物等从州府搬来布置摆设。
  等刘协再走进二楼的楼船里,里边饮宴的酒食味都被驱散了,只剩下安神的檀烟在行龙腾云的玉屏风前袅袅缥缈。
  本来是孙权的窝,已然彻底变样,让孙权这个"土财主"一下子感觉到了"帝王"这个词。
  孙家再富贵,怎比皇家?
  虽说后世有不少豪富奢靡超过皇宫,那也是司马懿的后代们搞的飞机,这时候,天下动荡不安,这样的人家也就曹家、孙家和刘表、刘璋,在汉室不亡的旗帜下,即使有钱,谁敢大张旗鼓的享用富贵?找死不带这么找的。
  前两天刘表已送了二十个黄门进州府,不知在哪里"切"的,不过刘协身边总算是有黄门伺候了。
  赴宴可以不带,可是要夜宿在船上,这些黄门也只能赶过来。
  刘表可能听到了什么流言、暗示之类,这些黄门个个都是肤白俊俏的少年人,孙权一看见他们,就眼含深意地瞄刘协。
  刘协干咳一声——八成跟诸葛亮有关!
  因为知道刘协"取向"的几个人里,只有诸葛亮敢自作主张!
  怕曹操憋狠了刘协,刘表送黄门来时还专门解释一通:
  江陵目前没有宫室、太庙,一应设施不足,冠礼暂时无法,本朝以往在天子冠礼前,什么伴读、守宫令、黄门……甚至卫尉,都得帮各位小皇帝"分忧",侄儿你也可以自便……
  要不是看刘协已经听到嘴角抽搐,刘表还怕说得太含糊,刘协听不懂。
  总之一句话,凡是在宫里做事的,管你男女、老少,阉过没阉过,细皮嫩肉或是雄壮威武,都可能随时随地被皇帝扑倒,还不能反抗。
  刘协倒是没那么随便,况且这些黄门,在他观念里是"残缺"的,哪里会有兴趣?
  不过想起许都长乐宫的卫尉大人,刘协有股子诡异的愉悦感,就把刘表带来的不爽略过了。
  刘协沐浴后换了衣服出来,孙权把熏炉里的熏香换了,闻着有淡淡的茶香味。
  刘协问:"这是何香料?"
  孙权道:"檀香安神,闻片刻便要入睡,可是皇上想与我说话,我便换了,里边有茶叶,稍许提神。"
  刘协点头:"闻着不错。"
  加了靠枕,刘协爬到榻上,看孙权立在一边不动,屏退黄门,对孙权招手:
  "仲谋来啊。"
  孙权脸现无奈道:"皇上,别说这种叫人误会的话……"
  刘协可恶笑道:"你要站着说话?好。"
  孙权:"……"
  孙权没那么多规矩,还要天天洗澡什么的,将外袍一脱,除了袜子爬上榻去。
  想去的那边暂时不敢去,只好爬到另一边——那卧榻中间放了一张小几,上面摆放了刘协热爱的糕饼点心和清茶甜酒等,一人一边。
  孙权靠坐下来,瞧着点心道:"猪儿少吃点这些。"
  刘协道:"朕不怕肥。"
  孙权道:"不是,留着点肚子,左右刚刚没吃饱,今夜有船来,船上带的鲜物本是准备明日的,但猪儿既然在,越早食到越鲜美,等船到,若猪儿还没睡意,在甲板上烤食如何?"
  刘协陡然坐直:"什么!?烧烤海鲜!?"
  本来懒懒的样子居然一瞬间褪得没影,整个人那叫一个"英气勃发"。
  孙权愣了一下——美食诱惑这么大!?
  事情八成可行,孙权笑起来:
  "猪儿又馋了,食这个极易上火,食过,得喝两天凉药才能祛火。"
  刘协眉毛都飞起来了,别说才吃过晚饭一个多时辰,要是那船现在就到,他都能现在再吃一回。
  刚刚确实没吃饱,龟肉不止心里边觉得怪,看着也怪,像外星人的肉。
  "那船几时到?会不会耽搁在路上?"
  孙权看刘协两眼放光,心里笑爆,刚刚坐下,这又起身,披了衣服说:"我去交代陆逊,派小船到码头外去等,到了立即带过来。"
  刘协眯眼笑道:"顺道传朕口谕,你那船,他们不许拦。"
  孙权没忍住,笑出来:"诺~要不要命战船把外围水道辟一条出来,好让它快些。"
  刘协摆手:"知道你还愣着?"
  孙权"哈哈"笑着出去吩咐。
  刘协歪在榻上,想的不是烧烤海鲜,而是该怎么把那些想知道的事情,从心思缜密的孙权嘴巴里弄出来。
  很奇怪的,吩咐一句话而已,孙权一去好一阵。
  刘协微微觉得不妥,可是想着黄忠就在船上,怎么也不可能出事,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
  孙权终于回来,刘协没好气的抬起头,话还没说出口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仲谋……"
  堪堪逸出的两个字,连靠近过来的孙权也听不太清楚,别说是一门之隔的黄门。
  更外边,江水拍着码头,潮息不绝,黄忠掀起帐帘往厅内看,小皇帝贴身的几个黄门挨着内室的门站得规规矩矩,没有一个敢打瞌睡,于是放心,按着剑往别处看去。
  刘协倒回靠枕上,孙权倾身过去,拉起刘协的手,已是无力自主的样子,这才走到熏炉边,盖住了余烬。
  朝朝暮暮想了千万遍的人就在身后,被特制的熏香迷了,陷在酣甜的睡梦中,完全的……乖顺服从,孙权从熏炉边走到门口这几步,忍了不知几次,险些忍出一头汗来。
  拉开门道:"陆逊!"
  陆逊在外间厅里,听到孙权叫,忙走近问:"二公子?"
  孙权道:"皇上心急,再派只小船去看看。"
  陆逊眨眼,躬身道:"二公子,刚刚才派出船去,要是到了,自然不会耽误,皇上若是心急,不如先取厨下的来稍许食点?"
  黄忠绕行在室外窗边,朝孙权看来,孙权神态自若地回看一眼,移开目光对陆逊道:"如此……好吧。"
  半点不自然的神情都未曾出现。
  陆逊用食盒装了点烤制的鱼肉送来,黄忠亲自打开食盒看过,没有问题才放进去。
  陆逊进到里边,看到沉沉睡在榻上的刘协,对孙权道:"消息送出,船马上进江陵。"
  孙权轻声问:"这样便可以了罢……黄忠果然十分英雄,被他一看,我几乎露出马脚,背心渗汗!"
  陆逊叹气:"主公……施然熟知皇上脾性,皇上越是要入睡之前,越能折腾人,虽然外间黄门是刘表才送来的,不熟悉皇上习惯,但黄忠跟在皇上身边好些天了,保不准已经摸清了皇上脾气,而且江陵府内细作也说……"
  孙权道:"我知道了……"
  两人一齐看向药物作用下好睡得不得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刘协,一齐无奈。
  要折腾白天折腾嘛!
  怎么会有人天越晚越能折腾的?
  刘协爱折腾的毛病陆逊知道,但另一个曾经也在寿春伺候过刘协的人更加知道。


正文 第九十五章
谁?施然。
跟陆逊一样,也是未来东吴的大都督一只,只不过没有陆逊有名。
天知道在寿春时,曹操到底抓了几个未来的东吴大都督给刘协做下人?
不像陆逊离开得早,施然伺候的时间长,尤其刘协从徐州溜达跑了那一回,他便是跟着刘协进茅厕,被刘协一炮仗炸了一身粪的其中之一,给刘协提着衣服的那个……
后来曹操送刘协回许都,因他们家世不坏,都放他们归家了,意图收买,结果都便宜了孙权。
有了一个陆逊,孙权留意寻找伺候过刘协的人,把施然给找出来,看他才能不凡,于是也留在身边,只没带来江陵。
孙权送信要海鲜,施然顿时就明白了——江陵那的一定是天子!
要是别个,干嘛要海鲜?
这货也是个聪明人,跟着孙权几年,连着孙权的动机也猜出来了,派出一船后,又找一船,前后天出发,他自己跟在后面船上。
孙权一计不成,这后一计,有了施然更加方便行事。
这条船驶来,兵士上去验看,果然是一船海鲜,便放行。
到了孙权的大船边上,并头靠在一处,下人们先从小船搬出海鲜,再送到大船上去。
黄忠盯着这些来往的人,没料到黑暗中,两条船贴近的船腹处,一点声音没有地各开了一道暗门,两船隐匿的舱室相对。
孙权将刘协用斗篷包了抱住,悄悄的,打开卧榻下的暗道,下到暗舱,再移到施然这条船上。
陆逊还在大船上"折腾"。
"皇上嫌烟火熏人,烤熟了再送上来。"
"那边船上腥味都传过来了,驶到别处去停放。"
小船解缆,又行出战船外围去。
陆逊进进出出的,一副忙碌不已的样子,黄忠压根儿瞧不出来有问题。
过了一个多时辰,黄忠都有些倦了,夜风一吹,忙抖擞了精神,绕到门边掀帘看。
几个小黄门没打瞌睡,却凑着头窃窃私语。
黄忠低声喝斥:"作甚?"
几个吓一跳,忙站好,有一个怯怯地对黄忠道:"将军……"
黄忠怕他吵到里边——陆逊已经好一会没进出了,恐怕小皇帝已经入睡了。
小黄门走近,低声道:"里边好一会没声音了,皇上素爱洁净,吃了糕饼都要漱口,今晚又食过油腻之物,可……没叫进去伺候。"
黄忠道:"陆逊不是在里边吗?"
小黄门道:"将军,那陆逊没取过漱口的盐入内。"
黄忠朝天上看看,已快到三更天了,平时这时候小皇帝早睡得昏天黑地了。
想了想,黄忠走进厅内,来到内室门边道:"皇上?"
门没开,也没人应声,按理里边除了小皇帝和孙权,还有一个陆逊。
黄忠略等了几个呼吸,然后一把推开门,里边哪里有人!
黄忠胡子一炸,疯了——
江陵下游一个小渡口,岸上一队人马在夜色里疾驰而去,施然那条拉着海鲜的小船靠在岸边。
这船停没多久,一条普通的商船靠过来,两边都不曾点灯执火,黑嗦嗦的,只见几个黑影从小船换到商船上,然后商船离岸顺流而下,要是白天,只怕要吓到江上其他船只。
此船的速度,便是顺流顺风,也快不到这样吧!?
这船是商船,不像富人家的船那般,船楼能占整条船。商船的船楼在后部,前面大半是甲板,堆放着米袋子,须得侧身从船舷边挤过,方能行至后部船楼。
且此船与长江上许多商船一般,船楼上下均是柱顶结构,只有后侧是墙,又无门无窗,只求可以多载些货物。却不知船楼上,靠外三面确实堆满了米袋,里头却是别有洞天。
寻常人哪怕上船来看,也看不出内里蹊跷。
而米袋围的"墙"里,先是层普通麻布帘子,跟米袋质地色泽一致,最里层悬挂的却是锦缎,围出一间密不透风的密室来。
地板粗糙有经年不去的积灰,但此刻铺上了毯子。
卧榻同样简陋,跟商船如出一辙,可榻上的被褥枕头等物也被换了,单看质地,便不是一般商家能用得起的。
锦被里睡着一人,刘协。
孙权坐在榻边,舍不得挪眼地看着刘协,旁边躬身立着两人,陆逊和施然。
陆逊浑身湿透,道:"我和亲卫们又迁延了好久才用羊皮袋子潜水而出,纵使此刻黄忠发觉,也追之不及了。"
施然道:"我江东快船,岂是荆州那群草鱼追得上的?主公把鱼船停在公安渡口,又使人骑马离开,待明日蔡瑁追下来,也只道我们怕了他们屯驻在江夏的水军,不敢走水路,哪里想得到主公险中求胜,就是要往他们荆州水师面前过。"
陆逊笑道:"主公此计甚好,只……"
孙权转过头来问:"什么?有话便说,吞吞吐吐的。"
陆逊道:"船行虽快,到扬州也要两天,而且白日里避人耳目,要放慢船速,是不是再燃了香,让皇上一直睡过去。"
孙权迟疑:"昏睡如此久,恐会伤身。"
陆逊早已明白孙权怀着什么心思,见孙权如此,便体贴道:"那……只要过关卡前让皇上昏睡?"
孙权点头:"等皇上醒来,且看他举动再行决定,闹得厉害了,再说。"
施然向陆逊看,然后垂头,稍微明白了点。
孙权连刘协"闹得厉害了",都才只是"再说",一点迷香,本伤不了多少身,却如此小心,不用说……
孙权和陆逊说话时,施然偷眼把榻上刘协看了看,心下更是明了。
刘协之貌果如传言,又兼帝王之尊,难怪孙权如此爱护,非比寻常。
孙权交代完话,两人走到一根柱子旁,拉开地板上一个铁钩,顺楼梯走下去。
等陆逊和施然退下后,孙权本该燃上熏香,然后到下面去休息,但瞧着刘协睡脸,竟不舍得离开。
孙权疲累,怕入睡后刘协醒来要逃,香是必要燃的,可又舍不得离开刘协,怎么办好?
坐了一会,拉开盖板,叫人弄来一条绳子,一端绑在顶梁上,一端系在刘协脚腕上,绳子距离控制得恰恰好,刘协即便醒了爬下榻,站边上够直了身,也碰不到帘子和更外面米袋。
水兵系帆索,怕风浪里滑脱,打的结很讲究,不知道方法的根本解不开,绳子两端的结都是这种绳结。
看妥当了,孙权才点燃熏香,躺到刘协外侧,把人抱往怀里,满心想的:陪着一起昏睡算了!免得怀抱空空,跟做梦一样没一点实在感。
那熏香的迷烟是无差别攻击,才不管你是哪个,闻个一炷香的功夫统统放倒。
香料燃到天刚放亮才燃尽,那药效只怕孙权跟刘协都得睡到午时去,可是刘协前一天晚膳没吃饱。
后头呢?被放倒了,没吃上。
从来挨不住饿的刘协在肠胃叫嚣下,居然……miss了药效,提前醒了!!!
昏叨叨推开孙权坐起来,哼哼:"传膳……"
陆逊早已上来看过,见孙权宁肯把他自己也一起迷翻,很是无奈,想着一时半会醒不了,可以晚些时候再来看。
刘协叫了好几声,没人听见。
刘协迷迷瞪瞪的,爬过"障碍物",潜意识里榻前桌案上是有常备点心的。
可是把整个桌案摸了个透彻,什么东西都没有!
刘协怒了,这些下人是越来越欺负他了!点心都敢不备了!!!
迷着眼睛四下找——找人发火。
站着的没有,就一个,睡着的孙权。
刘协一巴掌拍过去,手掌心一疼,清醒了!
昨晚的事情点点滴滴的回到脑海里,刘协转转眼睛,看看周围,落回小小的熏炉上——糟了!
眼睛再转,落到孙权脸上——完蛋了!!!
孙权多帅一张脸,半边儿全红了,虽然还没肿起来,那也是迟早的事!
又落人手里去了,这次还把包养人直接打了……
刘协第一个念头是——逃!
然后悲剧的发现了绳子,还解不开。
这密室一面是墙,另三面的帐幔在船体摇晃下,有时露出外面米袋,一袋袋厚沉沉的堆叠着,仅仅露出几丝缝隙,勉强漏点江风和光亮进来。
灯在柱子上,绳子长度够不上去,没法烧断。
一时间山穷水尽,刘协发了狠,四下找凶器,一不做二不休,把孙权杀了算了!
找了一圈没找到凶器,别说刀子,就是能砸死人的硬物也没有。
刘协爬上塌去,举着枕头准备闷死孙权,姿势都摆好了,脑子忽然灵光起来。
船上……孙权的人……孙权死了他们找谁算账?
孙权何止大胆,已经胆大包天了!敢劫持皇帝!
江东八成已在孙权之手。
杀了人家主公,人家还不拼命……
要是以前,刘协说不定就不反抗了,反正孙权对他不赖。
作者有话要说:天天双更啊………………
求健康
求晒蹄子、爪子、触须~
<center><h3>[三国]小民之计txt</h3></center>
正文 第九十五章
谁?施然。
  跟陆逊一样,也是未来东吴的大都督一只,只不过没有陆逊有名。
  天知道在寿春时,曹操到底抓了几个未来的东吴大都督给刘协做下人?
  不像陆逊离开得早,施然伺候的时间长,尤其刘协从徐州溜达跑了那一回,他便是跟着刘协进茅厕,被刘协一炮仗炸了一身粪的其中之一,给刘协提着衣服的那个……
  后来曹操送刘协回许都,因他们家世不坏,都放他们归家了,意图收买,结果都便宜了孙权。
  有了一个陆逊,孙权留意寻找伺候过刘协的人,把施然给找出来,看他才能不凡,于是也留在身边,只没带来江陵。
  孙权送信要海鲜,施然顿时就明白了——江陵那的一定是天子!
  要是别个,干嘛要海鲜?
  这货也是个聪明人,跟着孙权几年,连着孙权的动机也猜出来了,派出一船后,又找一船,前后天出发,他自己跟在后面船上。
  孙权一计不成,这后一计,有了施然更加方便行事。
  这条船驶来,兵士上去验看,果然是一船海鲜,便放行。
  到了孙权的大船边上,并头靠在一处,下人们先从小船搬出海鲜,再送到大船上去。
  黄忠盯着这些来往的人,没料到黑暗中,两条船贴近的船腹处,一点声音没有地各开了一道暗门,两船隐匿的舱室相对。
  孙权将刘协用斗篷包了抱住,悄悄的,打开卧榻下的暗道,下到暗舱,再移到施然这条船上。
  陆逊还在大船上"折腾"。
  "皇上嫌烟火熏人,烤熟了再送上来。"
  "那边船上腥味都传过来了,驶到别处去停放。"
  小船解缆,又行出战船外围去。
  陆逊进进出出的,一副忙碌不已的样子,黄忠压根儿瞧不出来有问题。
  过了一个多时辰,黄忠都有些倦了,夜风一吹,忙抖擞了精神,绕到门边掀帘看。
  几个小黄门没打瞌睡,却凑着头窃窃私语。
  黄忠低声喝斥:"作甚?"
  几个吓一跳,忙站好,有一个怯怯地对黄忠道:"将军……"
  黄忠怕他吵到里边——陆逊已经好一会没进出了,恐怕小皇帝已经入睡了。
  小黄门走近,低声道:"里边好一会没声音了,皇上素爱洁净,吃了糕饼都要漱口,今晚又食过油腻之物,可……没叫进去伺候。"
  黄忠道:"陆逊不是在里边吗?"
  小黄门道:"将军,那陆逊没取过漱口的盐入内。"
  黄忠朝天上看看,已快到三更天了,平时这时候小皇帝早睡得昏天黑地了。
  想了想,黄忠走进厅内,来到内室门边道:"皇上?"
  门没开,也没人应声,按理里边除了小皇帝和孙权,还有一个陆逊。
  黄忠略等了几个呼吸,然后一把推开门,里边哪里有人!
  黄忠胡子一炸,疯了——
  江陵下游一个小渡口,岸上一队人马在夜色里疾驰而去,施然那条拉着海鲜的小船靠在岸边。
  这船停没多久,一条普通的商船靠过来,两边都不曾点灯执火,黑嗦嗦的,只见几个黑影从小船换到商船上,然后商船离岸顺流而下,要是白天,只怕要吓到江上其他船只。
  此船的速度,便是顺流顺风,也快不到这样吧!?
  这船是商船,不像富人家的船那般,船楼能占整条船。商船的船楼在后部,前面大半是甲板,堆放着米袋子,须得侧身从船舷边挤过,方能行至后部船楼。
  且此船与长江上许多商船一般,船楼上下均是柱顶结构,只有后侧是墙,又无门无窗,只求可以多载些货物。却不知船楼上,靠外三面确实堆满了米袋,里头却是别有洞天。
  寻常人哪怕上船来看,也看不出内里蹊跷。
  而米袋围的"墙"里,先是层普通麻布帘子,跟米袋质地色泽一致,最里层悬挂的却是锦缎,围出一间密不透风的密室来。
  地板粗糙有经年不去的积灰,但此刻铺上了毯子。
  卧榻同样简陋,跟商船如出一辙,可榻上的被褥枕头等物也被换了,单看质地,便不是一般商家能用得起的。
  锦被里睡着一人,刘协。
  孙权坐在榻边,舍不得挪眼地看着刘协,旁边躬身立着两人,陆逊和施然。
  陆逊浑身湿透,道:"我和亲卫们又迁延了好久才用羊皮袋子潜水而出,纵使此刻黄忠发觉,也追之不及了。"
  施然道:"我江东快船,岂是荆州那群草鱼追得上的?主公把鱼船停在公安渡口,又使人骑马离开,待明日蔡瑁追下来,也只道我们怕了他们屯驻在江夏的水军,不敢走水路,哪里想得到主公险中求胜,就是要往他们荆州水师面前过。"
  陆逊笑道:"主公此计甚好,只……"
  孙权转过头来问:"什么?有话便说,吞吞吐吐的。"
  陆逊道:"船行虽快,到扬州也要两天,而且白日里避人耳目,要放慢船速,是不是再燃了香,让皇上一直睡过去。"
  孙权迟疑:"昏睡如此久,恐会伤身。"
  陆逊早已明白孙权怀着什么心思,见孙权如此,便体贴道:"那……只要过关卡前让皇上昏睡?"
  孙权点头:"等皇上醒来,且看他举动再行决定,闹得厉害了,再说。"
  施然向陆逊看,然后垂头,稍微明白了点。
  孙权连刘协"闹得厉害了",都才只是"再说",一点迷香,本伤不了多少身,却如此小心,不用说……
  孙权和陆逊说话时,施然偷眼把榻上刘协看了看,心下更是明了。
  刘协之貌果如传言,又兼帝王之尊,难怪孙权如此爱护,非比寻常。
  孙权交代完话,两人走到一根柱子旁,拉开地板上一个铁钩,顺楼梯走下去。
  等陆逊和施然退下后,孙权本该燃上熏香,然后到下面去休息,但瞧着刘协睡脸,竟不舍得离开。
  孙权疲累,怕入睡后刘协醒来要逃,香是必要燃的,可又舍不得离开刘协,怎么办好?
  坐了一会,拉开盖板,叫人弄来一条绳子,一端绑在顶梁上,一端系在刘协脚腕上,绳子距离控制得恰恰好,刘协即便醒了爬下榻,站边上够直了身,也碰不到帘子和更外面米袋。
  水兵系帆索,怕风浪里滑脱,打的结很讲究,不知道方法的根本解不开,绳子两端的结都是这种绳结。
  看妥当了,孙权才点燃熏香,躺到刘协外侧,把人抱往怀里,满心想的:陪着一起昏睡算了!免得怀抱空空,跟做梦一样没一点实在感。
  那熏香的迷烟是无差别攻击,才不管你是哪个,闻个一炷香的功夫统统放倒。
  香料燃到天刚放亮才燃尽,那药效只怕孙权跟刘协都得睡到午时去,可是刘协前一天晚膳没吃饱。
  后头呢?被放倒了,没吃上。
  从来挨不住饿的刘协在肠胃叫嚣下,居然……miss了药效,提前醒了!!!
  昏叨叨推开孙权坐起来,哼哼:"传膳……"
  陆逊早已上来看过,见孙权宁肯把他自己也一起迷翻,很是无奈,想着一时半会醒不了,可以晚些时候再来看。
  刘协叫了好几声,没人听见。
  刘协迷迷瞪瞪的,爬过"障碍物",潜意识里榻前桌案上是有常备点心的。
  可是把整个桌案摸了个透彻,什么东西都没有!
  刘协怒了,这些下人是越来越欺负他了!点心都敢不备了!!!
  迷着眼睛四下找——找人发火。
  站着的没有,就一个,睡着的孙权。
  刘协一巴掌拍过去,手掌心一疼,清醒了!
  昨晚的事情点点滴滴的回到脑海里,刘协转转眼睛,看看周围,落回小小的熏炉上——糟了!
  眼睛再转,落到孙权脸上——完蛋了!!!
  孙权多帅一张脸,半边儿全红了,虽然还没肿起来,那也是迟早的事!
  又落人手里去了,这次还把包养人直接打了……
  刘协第一个念头是——逃!
  然后悲剧的发现了绳子,还解不开。
  这密室一面是墙,另三面的帐幔在船体摇晃下,有时露出外面米袋,一袋袋厚沉沉的堆叠着,仅仅露出几丝缝隙,勉强漏点江风和光亮进来。
  灯在柱子上,绳子长度够不上去,没法烧断。
  一时间山穷水尽,刘协发了狠,四下找凶器,一不做二不休,把孙权杀了算了!
  找了一圈没找到凶器,别说刀子,就是能砸死人的硬物也没有。
  刘协爬上塌去,举着枕头准备闷死孙权,姿势都摆好了,脑子忽然灵光起来。
  船上……孙权的人……孙权死了他们找谁算账?
  孙权何止大胆,已经胆大包天了!敢劫持皇帝!
  江东八成已在孙权之手。
  杀了人家主公,人家还不拼命……
  要是以前,刘协说不定就不反抗了,反正孙权对他不赖。

作者有话要说:天天双更啊………………
求健康
求晒蹄子、爪子、触须~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可现在,孙权存着那种心思,刘协却对孙权无意。
还有个丢不掉的曹丕。
眼瞅着熏炉,刘协纳了闷了——
一巴掌都没打醒孙权,看这架势,孙权是宁可一起"享受"迷烟,也舍不得走开。
怎么孙权不醒,自个就醒了呢?
按说他也没有经常闻迷烟整得免疫了……
"咯咕咕咕~"
-_-|||
原来是肚子。
之后的至少一个时辰内,刘协一直在跟那绳结战斗,饿得头晕眼花了都解不开。
正准备继续卖力,榻上忽然"嗯"一声。
刘协猛一个回头,还好,孙权只是哼哼一声,还没醒,可是看样子离醒不久了。
刘协忙擦了汗,爬回榻上去,躺好后觉得不妥,把孙权的爪子拉过来,无比黑线地搂住自己,闭眼装睡。
刚伪装好,孙权动动,醒了。
迷烟后遗症谁都一样。
孙权在榻上一会捏捏手,一会挪挪身子,好半天才彻底清醒过来,标志是:
"猪儿!"
-_-|||
刘协猛想起孙权那半边脸——高祖爷爷!!!
还没想出办法来,孙权翻身凑近,温热的鼻息拂到刘协脸上,刘协僵住了。
装?不装了?
一犹豫,孙权毫不客气地吻了下来。
被撬开唇齿时刘协装不下去了,忽然间有了主意,乘着孙权没防备,忽然一把推开。
没推太开,免得够不着。
跟着一巴掌!
"啪!!!"
孙权错愕,刘协的手劲不大,怎么打那么疼呢?
这倒霉的……
唱戏得唱完,刘协抓着衣服喊:"曹丕!你禽兽!!!"冤枉别人不好,就曹丕不冤,这口黑锅不扣给他还扣给谁?
听到刘协这话,孙权本来抬起来摸向脸的手停在半道。
刘协眯眼瞧着孙权脸上那块肿起来的地方,心里又叫一声高祖爷爷~
孙权顾不上脸了。
陆逊曾说,曹丕把刘协按在地上亲吻,欺负得十分厉害。
刘协蜷缩在被子里,一副不甚清醒迷迷蒙蒙的样子,却一脸惧意,浑身发抖。
孙权急怒,眸子里几乎冒出蓝莹莹的鬼火来。
怒归怒,瞧着刘协心疼,忍住火气拉着刘协的手哄:
"猪儿!猪儿!是我,莫怕!我不是曹丕,猪儿,看清楚……"
刘协内心白眼:我比你自己还看得清楚。
挣扎几下,被孙权紧紧抱住,刘协看差不多了,喘几下道:"仲谋?"
孙权拍着刘协的背,温言道:"是我。"
脸上很痛,可这会孙权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只想着怎么跟刘协说,好让刘协不是那么抗拒。
两个各怀心事,要不是刘协的肚子打鼓一样想起来叫一阵,虚假的"温情拥抱"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曹丕刚转过一处廊角,莫名其妙打个喷嚏,步子迈得太大,"咚"一下撞上柱子,倒跌两步。
恰恰被曹植看到,忙忙慌慌冲过来扶:"二哥!身子不好别老出屋!要紧不?来人!!传太医!!!"
曹丕撞懵了——怎、怎么回事?
孙权十分了解刘协的脾气,刘协发现脚上被系了绳子,人更是被劫出江陵后,气急败坏各种抓狂,孙权百般哄劝无用,最后还是靠琳琅满目的美食才让刘协安静下来。
等刘协饭毕,孙权忙不迭又要把陆逊撵下去,好跟刘协说话。
陆逊把孙权的半边脸看来看去,末了决定不提也罢。
等陆逊一退下去,孙权亲自倒了一杯香茶奉上。
刘协眼神冷冷地,盯着孙权。
虽还是拒人千里的样子,可总归比饿着肚子的时候好说话了。
孙权有了主意,保持着一个可以叫刘协放心的距离,微笑道:"我知道,船上简陋,委屈了猪儿,可是等到建业,不会再委屈你的。"
刘协皱眉:"建业?"
刘协肯问这句,孙权已是欢喜不已。
"嗯!就在下游,离海不过一百余里,你爱的那些鱼虾以后每天都可以食到。"
刘协旧话重提:
"朕是天子,安敢如此……"
孙权道:"猪儿该明白的。"
刘协道:"明白什么!?"
孙权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字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刘协偏开头,指着外面道:"滚!"
孙权未动,安然坐在原处。
心渴慕之又如何,他已是天下间仅次于曹操的一方霸主。
深谙用人之道的孙权十分清楚,宠爱是一回事,枕席间无妨容让,可他今后,却是眼前"天子"的主人!
刘协迟早得明白这一点,不如一开始就让刘协弄清楚。
没有再去刺激刘协,孙权定定坐在几案边,等着刘协屈服。
刘协扔了茶杯,孙权避开。
刘协吼"放肆",孙权面无表情。
刘协坐在榻上背过身去,改无声抗议后,孙权才露出心疼的模样,却也不去劝慰。
刘协有多聪明,孙权心知肚明,天下已经是个乱局,汉室苟延残喘不了几年了,要不然,刘协这个天子怎么会被人掌控如此多年?
孙权安心等着,等刘协理智起来,放弃抵抗。
有了刘协,要取荆州和益州易如反掌,周瑜现在虽然只是个名义上的大都督,可是早有长远之计助孙权取天下,即便孙策,也曾说过,会助弟弟一臂之力。
有周瑜的天纵英才,还有孙策的骁勇善战,以及江东的文武众臣,先与曹操划江而治,后图江北!
只是他们的办法,远不如有了刘协之后省力,起码,可以提早二十年成就大业!
只要刘协乖乖的,孙权不介意让刘协一辈子坐在皇位上,岂不比将来被其他人逼迫禅位来得好?
董卓、袁术、曹操都只当刘协是件玩物,唯有他孙权能让刘协活得比过去都好!
只要刘协乖乖的,孙权可以专宠刘协一人,至死不渝!还有谁可以这般对待?
孙权想,刘协一定会明白的。
纵有怨言,多让着刘协点。
陆逊、施然等虽贴心,一来比不了刘协的天子之尊,二来,他们任是谁都不能像刘协这般,在孙权心里占如此重的份量。
建业的宏大规模,配得上刘协,建业城中的宫殿,比许都的还要华美,东都洛阳曾经的长乐宫或可一比!
其他人可以给刘协的,他孙权自然也能给,其他人不能给的,他也能给!
孙权很有自信——却忘了他不曾给刘协选择。
晚间,刘协拒不用膳,再是美味都打动不了。
孙权也不强迫,等到菜肴凉透,叫人撤了,仍旧安安静静陪着刘协。
盛夏近秋时节,天黑得晚,戌时过半,天才擦黑,船只靠近江夏。
陆逊在下头忧心忡忡的样子。
孙权看陆逊欲言又止,才起身下去。
陆逊低声道:"主公,江陵的消息虽然还没传来,但前方探报江夏盘查严密,入夜后不许船过,施然道柴桑那边有船接应,是否下船换车马过江夏?"
孙权道:"现在在江夏的,是刘琦么?"
陆逊点头:"正是刘琦。"
孙权道:"刘琦近来长进了,倒是麻烦。"
想了想道:"江上如此,岸上必也如此,若用马匹驾车,更惹眼,且马车车舆狭小,不易藏人,还不如就在船上,明早一开关便过,我估计荆州快船最快也要到明日巳时才能把消息带来。"
陆逊道:"诺。"
江夏岸上江上营寨连绵,巡查频繁,孙权索性就让船只立即靠了岸,岸边没有村落码头,是块野地,刘协即便叫喊起来,也无人理会。
孙权不怕刘协闹,熏香不是非用不可时便不想用,多点时间让刘协想清楚比较好。
其实要是为了妥当,让刘协一路睡到建业才好。
孙权忍得住一时,却忍不了太久,刘协早些想通,便可早些吃到嘴里。
要是别个,孙权不在乎用强,可刘协……到底还是下不去手,只怕刘协把他看成曹丕一样的人。
万一刘协惧怕他也惧怕到如斯地步,非他所愿。
他还盼着日后每一天都可以与刘协听琴对弈、耳鬓厮磨。
那绳子孙权十分放心,刘协发觉外边没有一直监看的卫士,便知道自己肯定是拿绳子没办法了。
等孙权愿意解开的时候,肯定已经离开了荆州。
刘协左思右想,对曹丕,可以吹枕头风,对孙权,难道要献身?
就怕献了身还不得脱困,白搭。
曹丕还有活得像人的时候,这个孙权却是在刘协一开始见到时,就成人精了。
心思缜密无双,只怕是天下间最难骗的人!
刘协要是真的表现出顺服的样子,只怕孙权防范更严。
苦思无计,正烦躁,孙权忽然问:"饿了?不用膳的话没力气的。"
刘协忽然想起高闪避抵抗药效那事,回过头,瞪孙权。
刘协生气时那样,曹丕都克制不住,何况孙权?
孙权微微笑着走近,坐到刘协身后,伸臂揽住。
刘协绷着身子,但没挣脱开去。
孙权一看,干脆把另只胳膊也上了,把刘协整个人搂在怀里。
刘协挣了一下,没挣开便放弃了。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可现在,孙权存着那种心思,刘协却对孙权无意。
  还有个丢不掉的曹丕。
  眼瞅着熏炉,刘协纳了闷了——
  一巴掌都没打醒孙权,看这架势,孙权是宁可一起"享受"迷烟,也舍不得走开。
  怎么孙权不醒,自个就醒了呢?
  按说他也没有经常闻迷烟整得免疫了……
  "咯咕咕咕~"
  -_-|||
  原来是肚子。
  之后的至少一个时辰内,刘协一直在跟那绳结战斗,饿得头晕眼花了都解不开。
  正准备继续卖力,榻上忽然"嗯"一声。
  刘协猛一个回头,还好,孙权只是哼哼一声,还没醒,可是看样子离醒不久了。
  刘协忙擦了汗,爬回榻上去,躺好后觉得不妥,把孙权的爪子拉过来,无比黑线地搂住自己,闭眼装睡。
  刚伪装好,孙权动动,醒了。
  迷烟后遗症谁都一样。
  孙权在榻上一会捏捏手,一会挪挪身子,好半天才彻底清醒过来,标志是:
  "猪儿!"
  -_-|||
  刘协猛想起孙权那半边脸——高祖爷爷!!!
  还没想出办法来,孙权翻身凑近,温热的鼻息拂到刘协脸上,刘协僵住了。
  装?不装了?
  一犹豫,孙权毫不客气地吻了下来。
  被撬开唇齿时刘协装不下去了,忽然间有了主意,乘着孙权没防备,忽然一把推开。
  没推太开,免得够不着。
  跟着一巴掌!
  "啪!!!"
  孙权错愕,刘协的手劲不大,怎么打那么疼呢?
  这倒霉的……
  唱戏得唱完,刘协抓着衣服喊:"曹丕!你禽兽!!!"冤枉别人不好,就曹丕不冤,这口黑锅不扣给他还扣给谁?
  听到刘协这话,孙权本来抬起来摸向脸的手停在半道。
  刘协眯眼瞧着孙权脸上那块肿起来的地方,心里又叫一声高祖爷爷~
  孙权顾不上脸了。
  陆逊曾说,曹丕把刘协按在地上亲吻,欺负得十分厉害。
  刘协蜷缩在被子里,一副不甚清醒迷迷蒙蒙的样子,却一脸惧意,浑身发抖。
  孙权急怒,眸子里几乎冒出蓝莹莹的鬼火来。
  怒归怒,瞧着刘协心疼,忍住火气拉着刘协的手哄:
  "猪儿!猪儿!是我,莫怕!我不是曹丕,猪儿,看清楚……"
  刘协内心白眼:我比你自己还看得清楚。
  挣扎几下,被孙权紧紧抱住,刘协看差不多了,喘几下道:"仲谋?"
  孙权拍着刘协的背,温言道:"是我。"
  脸上很痛,可这会孙权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只想着怎么跟刘协说,好让刘协不是那么抗拒。
  两个各怀心事,要不是刘协的肚子打鼓一样想起来叫一阵,虚假的"温情拥抱"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曹丕刚转过一处廊角,莫名其妙打个喷嚏,步子迈得太大,"咚"一下撞上柱子,倒跌两步。
  恰恰被曹植看到,忙忙慌慌冲过来扶:"二哥!身子不好别老出屋!要紧不?来人!!传太医!!!"
  曹丕撞懵了——怎、怎么回事?
  孙权十分了解刘协的脾气,刘协发现脚上被系了绳子,人更是被劫出江陵后,气急败坏各种抓狂,孙权百般哄劝无用,最后还是靠琳琅满目的美食才让刘协安静下来。
  等刘协饭毕,孙权忙不迭又要把陆逊撵下去,好跟刘协说话。
  陆逊把孙权的半边脸看来看去,末了决定不提也罢。
  等陆逊一退下去,孙权亲自倒了一杯香茶奉上。
  刘协眼神冷冷地,盯着孙权。
  虽还是拒人千里的样子,可总归比饿着肚子的时候好说话了。
  孙权有了主意,保持着一个可以叫刘协放心的距离,微笑道:"我知道,船上简陋,委屈了猪儿,可是等到建业,不会再委屈你的。"
  刘协皱眉:"建业?"
  刘协肯问这句,孙权已是欢喜不已。
  "嗯!就在下游,离海不过一百余里,你爱的那些鱼虾以后每天都可以食到。"
  刘协旧话重提:
  "朕是天子,安敢如此……"
  孙权道:"猪儿该明白的。"
  刘协道:"明白什么!?"
  孙权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字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刘协偏开头,指着外面道:"滚!"
  孙权未动,安然坐在原处。
  心渴慕之又如何,他已是天下间仅次于曹操的一方霸主。
  深谙用人之道的孙权十分清楚,宠爱是一回事,枕席间无妨容让,可他今后,却是眼前"天子"的主人!
  刘协迟早得明白这一点,不如一开始就让刘协弄清楚。
  没有再去刺激刘协,孙权定定坐在几案边,等着刘协屈服。
  刘协扔了茶杯,孙权避开。
  刘协吼"放肆",孙权面无表情。
  刘协坐在榻上背过身去,改无声抗议后,孙权才露出心疼的模样,却也不去劝慰。
  刘协有多聪明,孙权心知肚明,天下已经是个乱局,汉室苟延残喘不了几年了,要不然,刘协这个天子怎么会被人掌控如此多年?
  孙权安心等着,等刘协理智起来,放弃抵抗。
  有了刘协,要取荆州和益州易如反掌,周瑜现在虽然只是个名义上的大都督,可是早有长远之计助孙权取天下,即便孙策,也曾说过,会助弟弟一臂之力。
  有周瑜的天纵英才,还有孙策的骁勇善战,以及江东的文武众臣,先与曹操划江而治,后图江北!
  只是他们的办法,远不如有了刘协之后省力,起码,可以提早二十年成就大业!
  只要刘协乖乖的,孙权不介意让刘协一辈子坐在皇位上,岂不比将来被其他人逼迫禅位来得好?
  董卓、袁术、曹操都只当刘协是件玩物,唯有他孙权能让刘协活得比过去都好!
  只要刘协乖乖的,孙权可以专宠刘协一人,至死不渝!还有谁可以这般对待?
  孙权想,刘协一定会明白的。
  纵有怨言,多让着刘协点。
  陆逊、施然等虽贴心,一来比不了刘协的天子之尊,二来,他们任是谁都不能像刘协这般,在孙权心里占如此重的份量。
  建业的宏大规模,配得上刘协,建业城中的宫殿,比许都的还要华美,东都洛阳曾经的长乐宫或可一比!
  其他人可以给刘协的,他孙权自然也能给,其他人不能给的,他也能给!
  孙权很有自信——却忘了他不曾给刘协选择。
  晚间,刘协拒不用膳,再是美味都打动不了。
  孙权也不强迫,等到菜肴凉透,叫人撤了,仍旧安安静静陪着刘协。
  盛夏近秋时节,天黑得晚,戌时过半,天才擦黑,船只靠近江夏。
  陆逊在下头忧心忡忡的样子。
  孙权看陆逊欲言又止,才起身下去。
  陆逊低声道:"主公,江陵的消息虽然还没传来,但前方探报江夏盘查严密,入夜后不许船过,施然道柴桑那边有船接应,是否下船换车马过江夏?"
  孙权道:"现在在江夏的,是刘琦么?"
  陆逊点头:"正是刘琦。"
  孙权道:"刘琦近来长进了,倒是麻烦。"
  想了想道:"江上如此,岸上必也如此,若用马匹驾车,更惹眼,且马车车舆狭小,不易藏人,还不如就在船上,明早一开关便过,我估计荆州快船最快也要到明日巳时才能把消息带来。"
  陆逊道:"诺。"
  江夏岸上江上营寨连绵,巡查频繁,孙权索性就让船只立即靠了岸,岸边没有村落码头,是块野地,刘协即便叫喊起来,也无人理会。
  孙权不怕刘协闹,熏香不是非用不可时便不想用,多点时间让刘协想清楚比较好。
  其实要是为了妥当,让刘协一路睡到建业才好。
  孙权忍得住一时,却忍不了太久,刘协早些想通,便可早些吃到嘴里。
  要是别个,孙权不在乎用强,可刘协……到底还是下不去手,只怕刘协把他看成曹丕一样的人。
  万一刘协惧怕他也惧怕到如斯地步,非他所愿。
  他还盼着日后每一天都可以与刘协听琴对弈、耳鬓厮磨。
  那绳子孙权十分放心,刘协发觉外边没有一直监看的卫士,便知道自己肯定是拿绳子没办法了。
  等孙权愿意解开的时候,肯定已经离开了荆州。
  刘协左思右想,对曹丕,可以吹枕头风,对孙权,难道要献身?
  就怕献了身还不得脱困,白搭。
  曹丕还有活得像人的时候,这个孙权却是在刘协一开始见到时,就成人精了。
  心思缜密无双,只怕是天下间最难骗的人!
  刘协要是真的表现出顺服的样子,只怕孙权防范更严。
  苦思无计,正烦躁,孙权忽然问:"饿了?不用膳的话没力气的。"
  刘协忽然想起高闪避抵抗药效那事,回过头,瞪孙权。
  刘协生气时那样,曹丕都克制不住,何况孙权?
  孙权微微笑着走近,坐到刘协身后,伸臂揽住。
  刘协绷着身子,但没挣脱开去。
  孙权一看,干脆把另只胳膊也上了,把刘协整个人搂在怀里。
  刘协挣了一下,没挣开便放弃了。


正文 第九十七章、九十八章
孙权耐着性子劝慰:"我知……猪儿心里还存着天下,四百年的大汉,别说过去,即便将来恐也没有这般国祚绵延的,要放下来实在很难。"
刘协扯着衣袖,孙权看刘协把手背都绞得浮起青筋来,伸手握住道:
"何进引董卓进京,那时候起,汉室已经无救了。"
何进为了杀几个宦官,居然召外臣入京,把董卓给惹来。
孙权这么说,是想叫刘协好受些,何进其实只是最后这把火,最初的原因,却早在桓帝之时就已埋下,党锢之祸时,桓帝几乎把朝野内外有气节的大臣斩杀一尽,使宦官权势遮蔽朝堂。
刘协生父在位二十一年,不短了,却纵容宦官与外戚争权夺利,举国上下被搅得乌烟瘴气,各地割据。
真的根究源头,刘协这一辈子的苦难就是被先皇们注定了的。
他唯一的优势恐怕只有身为先帝幼子这一点。
无可替代,得以保命。
将刘协的手置于掌中把玩,孙权道:"曹操坐拥半壁江山,猪儿就是有了荆、益两州,怎能与曹操为敌?天下已是这样,猪儿能断言谁是忠心可用的?安知其人不是效仿曹操,行傀儡之道?"
孙权把手与刘协的手十指交错,展开,刘协手指分开,身子抖了一下。
孙权抑止住骤然粗重的呼吸——还不是时候。
正要放了手,走开去,刘协忽然道:"你同曹丕一般的,视朕为玩物尔!"
孙权皱眉,刘协的手被他捏得泛白。
"你若能比他强上半分,朕……随你去江东。"
孙权一喜:"当真?"
刘协不答言。
孙权故意问:"臣十分愚笨,请皇上明言,强上哪半分?"
汉朝衣服斜襟右衽,样式虽然变化不大,但细节处纷繁多样,且织造发达,绣染工艺不下几百种,帝王家最是突出这些精细技巧。
刘协身上穿这件衣袍,襟口一圈起绒锦,染黄色,绣日辉,一掌宽的衣襟上用了十几种刺绣方法,把本来单调的颜色绣出若干变化,跟孙权穿的颜色一样,都是白衣,却在细处彰显无上尊荣。
因绣纹繁复,襟口微有硬度。
被孙权整个儿抱住后,双肩一勒,襟口往上耸,几乎擦到刘协脸颊上去,孙权眼睛一低,便瞧见里边的薄薄绢衣和勾出残影的锁骨浅凹处。
衣服上熏过香,夹着刘协自身淡淡的汗味,十分勾人。
细看的话,刘协颈子上一层薄汗。
是了,这种时节,还被孙权抱了这么半天。
孙权眯着眼睛,歪头凑近,胳膊把刘协衣服往下蹭,鼻尖碰到刘协颈子上……
渐形升温的房间里,刘协微恼道:"原来朕还是高看了卿,卿与禽兽何异?"
孙权猛然醒觉,急忙撒手退离,吭哧着想说话,说不出来,只得揭开盖板走了下去。
刘协听着脚步声"咚咚"的,孙权下楼,下面好些人奔跑来去。
从上了这船,孙权还是头一遭走下来。
这船在甲板可见那一层,船楼一层布置成个可供睡觉做饭的地方,起的也是障目的作用,甲板下、底舱之上还有一层,站不直身,透不了气,却能藏刀兵在此处,陆逊跟施然,还有几个亲卫做了百姓装扮,白日里就他们几个在甲板上来去,负责开船等事。
说起来也挺可怜的,陆逊和施然往日在江东是可以陪着孙权进食的,现在孙权扔下他们,他们不敢逾矩,只好跟亲卫们同食,船行匆促,只有粳米和咸菜可吃,至于不多的时鲜果蔬和鱼虾,都是给刘协准备的,先前刘协拒食,冷掉的饭菜撤了下来,两个索性坐下来解决,反正天热,冷的也可以吃。
哪知孙权居然跑了下来。
幸好,孙权看到也没说什么,径自走到船舷边吹风。
陆逊不说,不代表别人不说,施然一看见孙权,便满脸惊讶道:"主公!"
孙权不悦道:"怎样?"
施然傻兮兮道:"皇上打得也太狠了吧!?"
孙权愕然,陆逊猛给施然打眼色,施然这才明白,两个忙找事情做。
孙权把脸摸了摸,发觉肿起老高,想到自己这一天一直这样在他们面前,甚至还自以为丰姿俊朗地陪着刘协,顿时火大——
"我不说,你们便不会命人做来?食这些残羹冷炙做什么!?我几时薄待过你们,要你们这般委屈!?"
陆逊偷偷瞪施然,都是你不长眼色!
施然那个冤,低声道:"主公没薄待我们,我们只是觉着浪费……"拖着陆逊,要死一起死!
孙权怒道:"你们要食便食,先备点清淡爽口的菜肴送上去,真是我不说,你们便不会想!皇上哪里受过罪,才被我接到便要挨饿,你们是想让我也被天下人指着鼻子骂奸贼吗!?还不速速准备!!!"
未免站在这里再招孙权的骂,陆逊跟施然只好也加入其它人,去给刘协准备膳食。
孙权站那里,就跟个黑心监工一样,要不是陆逊后头拿了一瓶膏药给他消肿用,不知道还要怎么折腾他们。
——东吴的都督们,红颜薄命~
当然周瑜已经不算在内了,有前主公疼着,日子滋润着呢!
刘协略吃了点莲子羹,孙权放心下来。
慢慢的,刘协会懂的。
肯吃东西,就是好开端。
因为脸上没消肿,孙权不好意思再去刘协面前晃,命陆逊上去燃了香,等到大约刘协没了知觉,才上去,依旧同塌而眠,只怕热坏刘协,脱了刘协外袍抱着入睡。
第二天卯时一到,陆逊便命开船,到天微亮时,这条船已经混入等着过江夏关卡的其他商船中。
陆逊仔细,近关卡后到船楼上看了看,熏炉里香料刚灭了一会,药效还能持续几个时辰。
陆逊刚离开,刘协睁开眼睛——
江夏荆州军水寨中停着一艘狭长的快船,设计师是诸葛亮,诸葛亮这样蚂蚁般勤劳的人,从南阳回来,到去益州之间这么点时间,便捣鼓出它来。
蔡瑁改了一条出来试效果,没想到这么快派上用场。
小皇帝被劫的消息此时刚刚传到刘琦这里。
刘琦急出一头汗,本想立即封锁江面,不意随船来的兵士呈上陈宫的书信。
孙权玩儿"金蝉脱壳"那晚,曹昂和陈宫乘船到了江陵,本来军情紧急,赶着要见刘协,撞上这事。
陈宫道:江东船舶技术发达,且两地间有长江航运便利,孙权没有理由放弃优势选择陆路,必定走水路过江夏,收到消息后万勿大张旗鼓封锁江面,需谨慎查找,免得逼急了孙权,使刘协涉险。
刘琦一想果然如此,忙下令水寨内外、关卡两边一切照旧,把寻常收税查船的人换了他自己的亲卫,再利用换防时机,替换上了精锐兵士。
为方便一艘一艘的细细查看,明令是搜查夹带私盐,比往日通关过卡的时间延长了数倍。
足足一个时辰,这条藏着天子的船才靠近关卡处,跟其他几十条船挤在一堆。
陆逊觉得不对劲,可是这时候想要换船或者登岸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煮了解药效的药汤给孙权服下,叫醒了孙权。
"……主公,怎么办才好?恐怕是刘琦知道了。"
孙权听完甩甩头,先回头看卧榻里侧睡着的刘协。
刘协沉沉睡着,看样子要醒还早得很。
孙权回头道:"其他船跟上来了吗?"
陆逊点头:"都到了,前面四艘,其他都在后面,随时准备策应。"
孙权道:"这船过卡时,命后面几艘佯做调头,还有,刘琦既然要搜私盐,你命人看看周围商船,肯定有夹带私盐的,见关卡要查,这些商人必定畏惧惶恐,你派人悄悄买上两袋,等兵士上来,塞几吊钱,交出私盐,刘琦要找皇上,私盐不过是个幌子,真藏了盐的船必会放过。"
陆逊松了口气,笑道:"还是主公有办法。"
突然,刘协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孙权吃惊,也不避陆逊,倾身掰过刘协下巴,以吻试探。
刘协牙关无力,被孙权轻易侵入。
陆逊忙背过身去。
孙权肆意吻了一阵,忽然出其不意地抓住刘协被袖子盖住的手。
刘协手指自然蜷曲,孙权才放下心,将刘协唇瓣蹂躏得鲜艳欲滴后,方满足离开。
"伯言,煮点稀粥来。"
陆逊忙退下,隔一会送上一碗稀粥。
孙权先加了靠枕,让刘协靠高些,再亲口含了粥哺食过去。
喂下大半碗,才罢。
刘协一身汗,不是热的,全是冷汗。
好容易听到孙权离开,才敢睁开眼睛。
孙权明知他不喜欢粥食,却在以为他昏睡时喂粥食,真去了江东,照孙权这脾气,刘协不喜欢什么,孙权怕都要憋着刘协接受下来,变成喜欢,那样,才称心如意不是?
过了一会,听得到外面有人高喊:"后面有船调头!!速速拦截!!"
四周还有铁索摩擦之声,这船一定是进了关卡了。
刘协刚想爬起来呼救,孙权又回来了。
对刘协放心,孙权持一卷竹简坐在灯下看着,恰好背对着卧榻。
这般危急时刻,他倒镇定,果然不是常人。
孙权身后,刘协轻手轻脚爬起来,外袍不在身上也有好处,那就是衣带上系的玉佩等物也不在身上,动作轻点的话,什么声音也没有。
要不是孙权脱了他的外袍,取下他的发簪等物,刘协也想不到这办法。
那黄玉簪子约莫十寸长,刘协估计了一下,用它在米袋子上戳一排洞是完全可以的,等米漏出来,上面的米袋应该会倒塌,即便不倒,空点地方也成,只要扬声高喊,马上就可以叫外面兵士知道他在这里!
要不是米袋隔音效果太好,刘协连江上波涛声都听不太清楚,直接喊的话,先不说孙权在旁边,外面未必听得到。
孙仲谋好不厉害,如果别人藏了刘协,肯定把船伪装得丝毫不引人注目,孙权偏偏钻人心的空子,用私盐来掩盖更大的秘密。
而且两计并出,在有可疑船只逃走的时候,这条船越发得好过关。
要不是刘协靠着饿肚皮能自己醒转过来,刘琦怎么可能搜得到人?
刘协赤足小心翼翼的走出,趴□子,伸臂——
船上木头"咯叽"声里,簪子扎开米袋的细微声音倒是没传到孙权耳朵里,但米粒落在木板上,恰恰在地毯外边,刷刷的不停。
刘协知道糟糕,忙下猛力,把米袋扯出一条长口子,簪子尖都折断了。
他身后孙权惊觉,一看便扑过来,把刘协按在地毯上——
刘协要叫,孙权手快,一掌牢牢捂住。
"唔唔!!!"
孙权惊出汗,按紧了刘协,完全想不明白:刘协怎么醒的?
前船正在受检,马上就要轮到这条船,前后的船都被隔开,这时候,便是想强行突围也万不可能!
孙权刚刚在下面远远看到刘琦亲自站到了关卡上,要是给刘协叫出一声半声,刘琦岂能不觉!?
只要过了江夏,转眼便可以到柴桑,已是扬州地界,一切便都无忧了。
这当口,怎么能出事!?
刘协挣扎得厉害,孙权往刘协口中塞了汗巾,才摸来衣带把刘协双手拉到背后捆紧。
"猪儿!敢不听话!?是你自找的!"
声音压得虽低,其中威胁却满布杀意。
果然吓到刘协,刘协挣不脱手,躺在孙权身下,头发散乱铺陈开,"唔唔"几声后放弃了,颤着身子不再动弹。
孙权拨开挡住刘协侧脸的头发,就见一颗水珠子从刘协眼中滚出来,落到地毯上去,不由心软。
"乖乖听话,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对你的,懂吗?我心里,把你放了十年了,你这般……我就好受吗?啊?以后,我会事事顺着你,不叫你吃一点苦,受一点气,只要你肯……如我爱你这般,一半,足矣……"
刘协脸向下,侧面也不叫孙权看见。
孙权起身,弯下腰,准备把刘协抱回榻上去。
刘协竟然还不死心,居然爬起来不管不顾地朝外挣。
孙权忙一步站到刘协身前挡住。
看到孙权的位置,电光火石间,刘协没有像常人那么想——他没有试图绕过,反而拼尽全力,低头合身撞到孙权身上。
孙权虽然习过武,毕竟不是专门的武将,不用上阵杀敌,仅是强身健体之用,身板没有多壮实,被撞得后仰……
孙权刚开始还以为刘协急怒之下,失去理智。
等身后堆砌的米袋翻倒,孙权才明白过来刘协是故意的。
商船地方小,不像战船,战船船楼外还有过道,给兵士奔跑行走用,打起来的时候四面八方都可以射箭和防御。
商船船楼贴着船舷,孙权这一倒,直通通掉进水里,"噗通"、"噗通"、"噗通"好几大声~!连人带几个米袋一齐掉下江水!
刘琦本在注意远处调头的船只,脚下慢慢查验的三条船已经不甚在意,哪知其中一条忽然有人落水,那船上几人奔到船舷边去看,一看到落水的人,均大惊失色,有一个慌忙中喊"主公"。
刘琦再向那人掉出来的地方看,眉毛顿时倒竖。
好家伙!用米袋子围出个密室来囚禁人!
虽距离不近,看不清面目,但再远也够刘琦从飞起的帐幔下看到船楼中的人被绑缚双手,口中塞了东西。
刘琦挥手:"给我围住那条船!把人捞上来!!"
陆逊和一个亲卫才跳下水,孙权已被荆州军一网兜拖开,跟着被捞上岸。
施然机智,一看不好,摸了藏在米袋下的刀子出来,冲到船楼里,斩断刘协脚上绳索,又把刘协嘴里汗巾拿出去,对刘协道:"皇上厉害!现在我主公落到刘琦手里,我只好拿皇上来换了!敢请皇上开金口,救我主公!!!"
刘协破口骂道:"混账!你敢欺君罔上挟持于朕!!!"
施然拖着刘协朝外走,一脚蹬开正面一堆米袋,把刀搁到刘协脖子上,扬声道:"刘琦,放我家公子上船,否则,你看着办!!!"
刘琦背后站着一人,黄忠。
跟快船来江夏的。
黄忠箭术天下第一,在荆州众人看清施然所胁确是小皇帝无疑,各自惊慌时,当下弯弓搭箭,刘琦看到黄忠动作,惊喊:"不可!!!"
"嗖——"
黄忠已射出箭。
不仅近在面前的刘琦没能挡住这支箭,施然甚至来不及防备,已被闪电般飞射而至的一箭穿腕而过,刀子落地。
施然剧痛中跌倒,战斗力降为负值,连刘协踹他都躲不开。
船上其他人还想再涌上船楼挟持刘协,黄忠又已搭箭在弦,喝道:"贼子们可以试试,看是你们快,还是本将军的箭快!!!儿郎们听好!胆敢近皇上身边一丈地者,杀无赦!!!"
甲板上几人看到黄忠张弓怒指,四面荆州军箭尖闪耀连成一片,顿时心胆俱寒,手里兵刃落下,不敢动弹了。
刘协吓得不轻,可是看黄忠这手箭术,知道已经脱险,再补给施然两脚,笑道:"朕有黄汉升,尔等蝼蚁之辈,莫说只有几只,便是成千上万,朕,何足惧哉!"
哪里想得到关卡上站着的黄忠两手都是汗,弓都几乎捏不稳。
刘琦带兵冲上船,没一会就把船上看得见看不见的刀兵全拿下了——他们自己冲出来,出卖了藏身地。
黄忠则是直奔到船楼上,先跪地叩首告了罪,起身后给刘协解开手腕,跟着站到刘协身后,很有点专业保镖的架势。
刘琦收拾清船上才跑来,一脸大汗道:"幸好皇上无事……"说着这话,忽然把刘协全身上下扫一遍,眼睛睁大,连瞳孔都有点放大趋势。
刘协当没看见,不下船,反而走到里边翻找起来。
刘琦追着问:"皇上?"
黄忠照旧跟着。
刘协翻着衣饰穿戴,黄忠才不跟了,跑下去等。
刘琦忽然低声问:"那……那孙权是不是……"
刘协不知道说什么好,管天管地管不了别人脑补,无奈道:"兄长可会绾发?"
刘琦提着剑,看样子在犹豫要不要跑出去砍孙权,竟然对刘协的话充耳不闻。
刘协又喊:"兄长?"
"孙权没把朕怎么样,会绾发吗?朕不好就这个样子穿过大营吧?"
刘琦终于把心里的滔天巨浪给平息下去,放开剑走过来,找到榻边一个抽斗里的梳子,给刘协打理头发。
刘琦给刘协做绾发这种事没什么不对,大帐远,叫下人过来不知多久,总不能让刘协一直等在贼船上。
而披发行于人前……于礼不合,乃蛮族之态,岂能为之?
刘琦本想找点话说——刘协明白他误会了什么,很是尴尬。
哪知和他放松下来的心情不同,刘协扬声道:"黄忠,孙权还有随船,朕不清楚有多少,立即搜查抓捕,休叫他们再生事端!将水寨大营防卫加强,派出哨探往下游去,防着江东军来犯,朕脱险的消息也要马上送回江陵。"
黄忠命兵士来守卫,下去办事。
刘琦很是知道分寸,蔡家事发后,刘表有一阵谨小慎微,就怕小皇帝算账,刘琦也被刘表狠狠管教,知道父亲犯下大罪,为人行事比以前还要恭敬稳重,此时见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好几岁的弟弟遇事纹丝不乱,自惭下加倍用心。
"皇上,陈宫、陈修到了江陵,臣本想封锁江面,陈宫料事先机,带信来嘱咐臣暗查,要不是黄将军箭术精湛,臣仍使皇上涉险,请皇上降罪。"
刘协吃惊:"陈宫回江陵了?吕布呢?"
<center><h3>[三国]小民之计txt</h3></center>
正文 第九十七章、九十八章
孙权耐着性子劝慰:"我知……猪儿心里还存着天下,四百年的大汉,别说过去,即便将来恐也没有这般国祚绵延的,要放下来实在很难。"
  刘协扯着衣袖,孙权看刘协把手背都绞得浮起青筋来,伸手握住道:
  "何进引董卓进京,那时候起,汉室已经无救了。"
  何进为了杀几个宦官,居然召外臣入京,把董卓给惹来。
  孙权这么说,是想叫刘协好受些,何进其实只是最后这把火,最初的原因,却早在桓帝之时就已埋下,党锢之祸时,桓帝几乎把朝野内外有气节的大臣斩杀一尽,使宦官权势遮蔽朝堂。
  刘协生父在位二十一年,不短了,却纵容宦官与外戚争权夺利,举国上下被搅得乌烟瘴气,各地割据。
  真的根究源头,刘协这一辈子的苦难就是被先皇们注定了的。
  他唯一的优势恐怕只有身为先帝幼子这一点。
  无可替代,得以保命。
  将刘协的手置于掌中把玩,孙权道:"曹操坐拥半壁江山,猪儿就是有了荆、益两州,怎能与曹操为敌?天下已是这样,猪儿能断言谁是忠心可用的?安知其人不是效仿曹操,行傀儡之道?"
  孙权把手与刘协的手十指交错,展开,刘协手指分开,身子抖了一下。
  孙权抑止住骤然粗重的呼吸——还不是时候。
  正要放了手,走开去,刘协忽然道:"你同曹丕一般的,视朕为玩物尔!"
  孙权皱眉,刘协的手被他捏得泛白。
  "你若能比他强上半分,朕……随你去江东。"
  孙权一喜:"当真?"
  刘协不答言。
  孙权故意问:"臣十分愚笨,请皇上明言,强上哪半分?"
  汉朝衣服斜襟右衽,样式虽然变化不大,但细节处纷繁多样,且织造发达,绣染工艺不下几百种,帝王家最是突出这些精细技巧。
  刘协身上穿这件衣袍,襟口一圈起绒锦,染黄色,绣日辉,一掌宽的衣襟上用了十几种刺绣方法,把本来单调的颜色绣出若干变化,跟孙权穿的颜色一样,都是白衣,却在细处彰显无上尊荣。
  因绣纹繁复,襟口微有硬度。
  被孙权整个儿抱住后,双肩一勒,襟口往上耸,几乎擦到刘协脸颊上去,孙权眼睛一低,便瞧见里边的薄薄绢衣和勾出残影的锁骨浅凹处。
  衣服上熏过香,夹着刘协自身淡淡的汗味,十分勾人。
  细看的话,刘协颈子上一层薄汗。
  是了,这种时节,还被孙权抱了这么半天。
  孙权眯着眼睛,歪头凑近,胳膊把刘协衣服往下蹭,鼻尖碰到刘协颈子上……
  渐形升温的房间里,刘协微恼道:"原来朕还是高看了卿,卿与禽兽何异?"
  孙权猛然醒觉,急忙撒手退离,吭哧着想说话,说不出来,只得揭开盖板走了下去。
  刘协听着脚步声"咚咚"的,孙权下楼,下面好些人奔跑来去。
  从上了这船,孙权还是头一遭走下来。
  这船在甲板可见那一层,船楼一层布置成个可供睡觉做饭的地方,起的也是障目的作用,甲板下、底舱之上还有一层,站不直身,透不了气,却能藏刀兵在此处,陆逊跟施然,还有几个亲卫做了百姓装扮,白日里就他们几个在甲板上来去,负责开船等事。
  说起来也挺可怜的,陆逊和施然往日在江东是可以陪着孙权进食的,现在孙权扔下他们,他们不敢逾矩,只好跟亲卫们同食,船行匆促,只有粳米和咸菜可吃,至于不多的时鲜果蔬和鱼虾,都是给刘协准备的,先前刘协拒食,冷掉的饭菜撤了下来,两个索性坐下来解决,反正天热,冷的也可以吃。
  哪知孙权居然跑了下来。
  幸好,孙权看到也没说什么,径自走到船舷边吹风。
  陆逊不说,不代表别人不说,施然一看见孙权,便满脸惊讶道:"主公!"
  孙权不悦道:"怎样?"
  施然傻兮兮道:"皇上打得也太狠了吧!?"
  孙权愕然,陆逊猛给施然打眼色,施然这才明白,两个忙找事情做。
  孙权把脸摸了摸,发觉肿起老高,想到自己这一天一直这样在他们面前,甚至还自以为丰姿俊朗地陪着刘协,顿时火大——
  "我不说,你们便不会命人做来?食这些残羹冷炙做什么!?我几时薄待过你们,要你们这般委屈!?"
  陆逊偷偷瞪施然,都是你不长眼色!
  施然那个冤,低声道:"主公没薄待我们,我们只是觉着浪费……"拖着陆逊,要死一起死!
  孙权怒道:"你们要食便食,先备点清淡爽口的菜肴送上去,真是我不说,你们便不会想!皇上哪里受过罪,才被我接到便要挨饿,你们是想让我也被天下人指着鼻子骂奸贼吗!?还不速速准备!!!"
  未免站在这里再招孙权的骂,陆逊跟施然只好也加入其它人,去给刘协准备膳食。
  孙权站那里,就跟个黑心监工一样,要不是陆逊后头拿了一瓶膏药给他消肿用,不知道还要怎么折腾他们。
  ——东吴的都督们,红颜薄命~
  当然周瑜已经不算在内了,有前主公疼着,日子滋润着呢!
  刘协略吃了点莲子羹,孙权放心下来。
  慢慢的,刘协会懂的。
  肯吃东西,就是好开端。
  因为脸上没消肿,孙权不好意思再去刘协面前晃,命陆逊上去燃了香,等到大约刘协没了知觉,才上去,依旧同塌而眠,只怕热坏刘协,脱了刘协外袍抱着入睡。
  第二天卯时一到,陆逊便命开船,到天微亮时,这条船已经混入等着过江夏关卡的其他商船中。
  陆逊仔细,近关卡后到船楼上看了看,熏炉里香料刚灭了一会,药效还能持续几个时辰。
  陆逊刚离开,刘协睁开眼睛——
  江夏荆州军水寨中停着一艘狭长的快船,设计师是诸葛亮,诸葛亮这样蚂蚁般勤劳的人,从南阳回来,到去益州之间这么点时间,便捣鼓出它来。
  蔡瑁改了一条出来试效果,没想到这么快派上用场。
  小皇帝被劫的消息此时刚刚传到刘琦这里。
  刘琦急出一头汗,本想立即封锁江面,不意随船来的兵士呈上陈宫的书信。
  孙权玩儿"金蝉脱壳"那晚,曹昂和陈宫乘船到了江陵,本来军情紧急,赶着要见刘协,撞上这事。
  陈宫道:江东船舶技术发达,且两地间有长江航运便利,孙权没有理由放弃优势选择陆路,必定走水路过江夏,收到消息后万勿大张旗鼓封锁江面,需谨慎查找,免得逼急了孙权,使刘协涉险。
  刘琦一想果然如此,忙下令水寨内外、关卡两边一切照旧,把寻常收税查船的人换了他自己的亲卫,再利用换防时机,替换上了精锐兵士。
  为方便一艘一艘的细细查看,明令是搜查夹带私盐,比往日通关过卡的时间延长了数倍。
  足足一个时辰,这条藏着天子的船才靠近关卡处,跟其他几十条船挤在一堆。
  陆逊觉得不对劲,可是这时候想要换船或者登岸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煮了解药效的药汤给孙权服下,叫醒了孙权。
  "……主公,怎么办才好?恐怕是刘琦知道了。"
  孙权听完甩甩头,先回头看卧榻里侧睡着的刘协。
  刘协沉沉睡着,看样子要醒还早得很。
  孙权回头道:"其他船跟上来了吗?"
  陆逊点头:"都到了,前面四艘,其他都在后面,随时准备策应。"
  孙权道:"这船过卡时,命后面几艘佯做调头,还有,刘琦既然要搜私盐,你命人看看周围商船,肯定有夹带私盐的,见关卡要查,这些商人必定畏惧惶恐,你派人悄悄买上两袋,等兵士上来,塞几吊钱,交出私盐,刘琦要找皇上,私盐不过是个幌子,真藏了盐的船必会放过。"
  陆逊松了口气,笑道:"还是主公有办法。"
  突然,刘协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孙权吃惊,也不避陆逊,倾身掰过刘协下巴,以吻试探。
  刘协牙关无力,被孙权轻易侵入。
  陆逊忙背过身去。
  孙权肆意吻了一阵,忽然出其不意地抓住刘协被袖子盖住的手。
  刘协手指自然蜷曲,孙权才放下心,将刘协唇瓣蹂躏得鲜艳欲滴后,方满足离开。
  "伯言,煮点稀粥来。"
  陆逊忙退下,隔一会送上一碗稀粥。
  孙权先加了靠枕,让刘协靠高些,再亲口含了粥哺食过去。
  喂下大半碗,才罢。
  刘协一身汗,不是热的,全是冷汗。
  好容易听到孙权离开,才敢睁开眼睛。
  孙权明知他不喜欢粥食,却在以为他昏睡时喂粥食,真去了江东,照孙权这脾气,刘协不喜欢什么,孙权怕都要憋着刘协接受下来,变成喜欢,那样,才称心如意不是?
  过了一会,听得到外面有人高喊:"后面有船调头!!速速拦截!!"
  四周还有铁索摩擦之声,这船一定是进了关卡了。
  刘协刚想爬起来呼救,孙权又回来了。
  对刘协放心,孙权持一卷竹简坐在灯下看着,恰好背对着卧榻。
  这般危急时刻,他倒镇定,果然不是常人。
  孙权身后,刘协轻手轻脚爬起来,外袍不在身上也有好处,那就是衣带上系的玉佩等物也不在身上,动作轻点的话,什么声音也没有。
  要不是孙权脱了他的外袍,取下他的发簪等物,刘协也想不到这办法。
  那黄玉簪子约莫十寸长,刘协估计了一下,用它在米袋子上戳一排洞是完全可以的,等米漏出来,上面的米袋应该会倒塌,即便不倒,空点地方也成,只要扬声高喊,马上就可以叫外面兵士知道他在这里!
  要不是米袋隔音效果太好,刘协连江上波涛声都听不太清楚,直接喊的话,先不说孙权在旁边,外面未必听得到。
  孙仲谋好不厉害,如果别人藏了刘协,肯定把船伪装得丝毫不引人注目,孙权偏偏钻人心的空子,用私盐来掩盖更大的秘密。
  而且两计并出,在有可疑船只逃走的时候,这条船越发得好过关。
  要不是刘协靠着饿肚皮能自己醒转过来,刘琦怎么可能搜得到人?
  刘协赤足小心翼翼的走出,趴□子,伸臂——
  船上木头"咯叽"声里,簪子扎开米袋的细微声音倒是没传到孙权耳朵里,但米粒落在木板上,恰恰在地毯外边,刷刷的不停。
  刘协知道糟糕,忙下猛力,把米袋扯出一条长口子,簪子尖都折断了。
  他身后孙权惊觉,一看便扑过来,把刘协按在地毯上——
  刘协要叫,孙权手快,一掌牢牢捂住。
  "唔唔!!!"
  孙权惊出汗,按紧了刘协,完全想不明白:刘协怎么醒的?
  前船正在受检,马上就要轮到这条船,前后的船都被隔开,这时候,便是想强行突围也万不可能!
  孙权刚刚在下面远远看到刘琦亲自站到了关卡上,要是给刘协叫出一声半声,刘琦岂能不觉!?
  只要过了江夏,转眼便可以到柴桑,已是扬州地界,一切便都无忧了。
  这当口,怎么能出事!?
  刘协挣扎得厉害,孙权往刘协口中塞了汗巾,才摸来衣带把刘协双手拉到背后捆紧。
  "猪儿!敢不听话!?是你自找的!"
  声音压得虽低,其中威胁却满布杀意。
  果然吓到刘协,刘协挣不脱手,躺在孙权身下,头发散乱铺陈开,"唔唔"几声后放弃了,颤着身子不再动弹。
  孙权拨开挡住刘协侧脸的头发,就见一颗水珠子从刘协眼中滚出来,落到地毯上去,不由心软。
  "乖乖听话,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对你的,懂吗?我心里,把你放了十年了,你这般……我就好受吗?啊?以后,我会事事顺着你,不叫你吃一点苦,受一点气,只要你肯……如我爱你这般,一半,足矣……"
  刘协脸向下,侧面也不叫孙权看见。
  孙权起身,弯下腰,准备把刘协抱回榻上去。
  刘协竟然还不死心,居然爬起来不管不顾地朝外挣。
  孙权忙一步站到刘协身前挡住。
  看到孙权的位置,电光火石间,刘协没有像常人那么想——他没有试图绕过,反而拼尽全力,低头合身撞到孙权身上。
  孙权虽然习过武,毕竟不是专门的武将,不用上阵杀敌,仅是强身健体之用,身板没有多壮实,被撞得后仰……
  孙权刚开始还以为刘协急怒之下,失去理智。
  等身后堆砌的米袋翻倒,孙权才明白过来刘协是故意的。
  商船地方小,不像战船,战船船楼外还有过道,给兵士奔跑行走用,打起来的时候四面八方都可以射箭和防御。
  商船船楼贴着船舷,孙权这一倒,直通通掉进水里,"噗通"、"噗通"、"噗通"好几大声~!连人带几个米袋一齐掉下江水!
  刘琦本在注意远处调头的船只,脚下慢慢查验的三条船已经不甚在意,哪知其中一条忽然有人落水,那船上几人奔到船舷边去看,一看到落水的人,均大惊失色,有一个慌忙中喊"主公"。
  刘琦再向那人掉出来的地方看,眉毛顿时倒竖。
  好家伙!用米袋子围出个密室来囚禁人!
  虽距离不近,看不清面目,但再远也够刘琦从飞起的帐幔下看到船楼中的人被绑缚双手,口中塞了东西。
  刘琦挥手:"给我围住那条船!把人捞上来!!"
  陆逊和一个亲卫才跳下水,孙权已被荆州军一网兜拖开,跟着被捞上岸。
  施然机智,一看不好,摸了藏在米袋下的刀子出来,冲到船楼里,斩断刘协脚上绳索,又把刘协嘴里汗巾拿出去,对刘协道:"皇上厉害!现在我主公落到刘琦手里,我只好拿皇上来换了!敢请皇上开金口,救我主公!!!"
  刘协破口骂道:"混账!你敢欺君罔上挟持于朕!!!"
  施然拖着刘协朝外走,一脚蹬开正面一堆米袋,把刀搁到刘协脖子上,扬声道:"刘琦,放我家公子上船,否则,你看着办!!!"
  刘琦背后站着一人,黄忠。
  跟快船来江夏的。
  黄忠箭术天下第一,在荆州众人看清施然所胁确是小皇帝无疑,各自惊慌时,当下弯弓搭箭,刘琦看到黄忠动作,惊喊:"不可!!!"
  "嗖——"
  黄忠已射出箭。
  不仅近在面前的刘琦没能挡住这支箭,施然甚至来不及防备,已被闪电般飞射而至的一箭穿腕而过,刀子落地。
  施然剧痛中跌倒,战斗力降为负值,连刘协踹他都躲不开。
  船上其他人还想再涌上船楼挟持刘协,黄忠又已搭箭在弦,喝道:"贼子们可以试试,看是你们快,还是本将军的箭快!!!儿郎们听好!胆敢近皇上身边一丈地者,杀无赦!!!"
  甲板上几人看到黄忠张弓怒指,四面荆州军箭尖闪耀连成一片,顿时心胆俱寒,手里兵刃落下,不敢动弹了。
  刘协吓得不轻,可是看黄忠这手箭术,知道已经脱险,再补给施然两脚,笑道:"朕有黄汉升,尔等蝼蚁之辈,莫说只有几只,便是成千上万,朕,何足惧哉!"
  哪里想得到关卡上站着的黄忠两手都是汗,弓都几乎捏不稳。
  刘琦带兵冲上船,没一会就把船上看得见看不见的刀兵全拿下了——他们自己冲出来,出卖了藏身地。
  黄忠则是直奔到船楼上,先跪地叩首告了罪,起身后给刘协解开手腕,跟着站到刘协身后,很有点专业保镖的架势。
  刘琦收拾清船上才跑来,一脸大汗道:"幸好皇上无事……"说着这话,忽然把刘协全身上下扫一遍,眼睛睁大,连瞳孔都有点放大趋势。
  刘协当没看见,不下船,反而走到里边翻找起来。
  刘琦追着问:"皇上?"
  黄忠照旧跟着。
  刘协翻着衣饰穿戴,黄忠才不跟了,跑下去等。
  刘琦忽然低声问:"那……那孙权是不是……"
  刘协不知道说什么好,管天管地管不了别人脑补,无奈道:"兄长可会绾发?"
  刘琦提着剑,看样子在犹豫要不要跑出去砍孙权,竟然对刘协的话充耳不闻。
  刘协又喊:"兄长?"
  "孙权没把朕怎么样,会绾发吗?朕不好就这个样子穿过大营吧?"
  刘琦终于把心里的滔天巨浪给平息下去,放开剑走过来,找到榻边一个抽斗里的梳子,给刘协打理头发。
  刘琦给刘协做绾发这种事没什么不对,大帐远,叫下人过来不知多久,总不能让刘协一直等在贼船上。
  而披发行于人前……于礼不合,乃蛮族之态,岂能为之?
  刘琦本想找点话说——刘协明白他误会了什么,很是尴尬。
  哪知和他放松下来的心情不同,刘协扬声道:"黄忠,孙权还有随船,朕不清楚有多少,立即搜查抓捕,休叫他们再生事端!将水寨大营防卫加强,派出哨探往下游去,防着江东军来犯,朕脱险的消息也要马上送回江陵。"
  黄忠命兵士来守卫,下去办事。
  刘琦很是知道分寸,蔡家事发后,刘表有一阵谨小慎微,就怕小皇帝算账,刘琦也被刘表狠狠管教,知道父亲犯下大罪,为人行事比以前还要恭敬稳重,此时见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好几岁的弟弟遇事纹丝不乱,自惭下加倍用心。
  "皇上,陈宫、陈修到了江陵,臣本想封锁江面,陈宫料事先机,带信来嘱咐臣暗查,要不是黄将军箭术精湛,臣仍使皇上涉险,请皇上降罪。"
  刘协吃惊:"陈宫回江陵了?吕布呢?"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刘琦道:"信上未提,臣想……他们回来如此快,莫非汉中有失。"
  刘协点头:"孔明没有白白提点你,倚仗他人非长久之计,你自己会想,以后才可做大才。"
  刘琦低头颌首:"谢皇上教诲,臣谨记。"
  刘协道:"准备快船,朕明日一早便回江陵,你留守江夏,要多留神下游动静,若有什么,急报朕,万勿擅自用兵。"
  正好把半冠给刘协戴好,刘琦后退两步,单膝跪地道:"诺!"
  刘协起身,刘琦忽然看到刘协脚腕上系的半截绳子,顿时变脸。
  刘协却很坦然,伸出脚道:"这结会解吗?不会斩开便是。"
  刘琦怎么也是带过兵、掌过水师的,伸手过去一拉,不知道扯的哪,那绳子就散开了,看到皇帝弟弟没穿鞋袜,自动自觉地找来鞋袜,蹲地上给刘协穿好,一切妥当,才跟着刘协下船入营。
  江夏是荆州训练水师的大本营,营寨连绵几十里,整个湖泽周围还有不下几十座大小不等的营寨,从江边到山上帅帐也有好几里地。
  黄忠仔细,命备了车马。
  可是刘协从船上下来,到走至车边的几步,望见两岸从江面一直林立到山中的旗帜哨塔,忽然来了兴致。
  "朕想看看江夏大营,牵马来。"
  刘琦命人牵了一匹彪壮的马来,刘协在周围人不太敢相信的目光里干脆利落地翻上马背,把马腹一夹,从容向前。
  刘琦和黄忠忙上了马,跟上去。
  兵甲鲜明威武,可就是本该最耀眼的骑兵因马匹不咋样,显得很是没底气。
  刘协不无遗憾——现在的荆州军已经是他的军队了,可是骑兵拉出去……没脸见人。
  "刘琦。"
  刘琦赶紧两步,挨近了道:"臣在。"
  "军中战马不堪用啊!"
  刘琦也颇无奈:"曹操阻断北地之路,臣本盼着奋威将军回来,以后借道汉中买些北地的骏马来替换,可眼下……"
  虽说南方山泽居多,有很多不利骑兵冲杀的地形可以利用,但难免遇到一决生死的正面对敌,那种时候,靠着马匹优势,曹操便可以把荆州军杀得落花流水,毫无还手机会。
  知道弊病很大,却像刘琦说的,没有办法。
  想到马,就想起即使是凉州的马也比不了阿拉伯马,那马才真是好~
  就是太远,近处只有蒙古马,可是中间盘着曹操。
  别人穿越都无敌得不行,为什么几匹马都能难住刘协,刘协那个泪T_T!
  马身上没办法可想,刘协倒是想到另外一个东西,马穿的板甲。
  有那个东西的话,倒是可以应对一下骑兵的冲阵,虽然会让战马失去速度和机动性,但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那么笨重,敌方也不能把这边的给冲得七零八落了去。
  但反击起来却很困难,敌人一逃,这种包了罐头的马可追不上。
  兵士押解陆逊等人,刘协看到陆逊,想到寿春、徐州,又想到徐州逃亡那次,进而……
  "朕有毛病吧!怎么没想起来呢!?"
  于是,刘琦和黄忠莫名其妙的听到刘协蹦出这么一句话。
  听不懂,于是两人都沉默着。
  当下,观看大营也没了兴趣,加一鞭,疾驰到了帅帐,脚还没跨进去,刘协就头也不回地吩咐:"取硝石、硫磺和木炭来!"
  刘琦和黄忠都落在后面,但有其他将官听到,自去准备。
  可怜的孙权,刘协这一扭头,就把他给忘了。
  而见到刘协疾驰而去的背影,陆逊也露出难以置信,进而深思的神情。
  刘琦本就以为孙权对刘协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刘协虽然否认了,可后来却没解释足腕上那一截断绳。
  看刘协专心致志捣鼓东西,左右有黄忠陪伴,刘琦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刘协不曾注意到。
  将硝石粉、硫磺粉和木炭粉以简易的七比一比二比例混合后,用竹筒子装了——前部碎石,后部火药,放入油线,绑在枪尖上,这就出来一把南宋时候的简易火枪。
  黄忠跟其他营中将领看刘协最终捣鼓出这么个东西来,还以为是玩物,黄忠倒能拿得住,其他人脸上已经有些轻蔑之态。
  刘协兴冲冲的,才不管他们脸上什么表情,提着出来,命兵士拿着对向习射的箭靶,然后点燃他做的山寨版引信。
  几人站在帅帐外低声说话:
  "难怪江东孙权能把皇上劫出……"
  "嘘,也不能全怪皇上,董卓、袁术、曹操,哪一个愿意教皇上点真东西……"
  "砰!!!!!!!"
  众人:"……"O__O"…
  大晴天打雷!?
  "咯叽~碰!"
  这一声,是被山寨火枪打中的箭靶折断、倒下发出的声音。
  放了火枪的士兵吓得丢下枪杆,差点尿裤子,旁边有兵士跑过去捡起箭靶。
  厚草编织的圆形箭靶已经被几块飞射而出的石头给轰成了破烂,还有一块体积最小的石头没能洞穿,嵌在上面,表明来意……
  那兵士满脸惊讶,举起箭靶给小皇帝和将军们看。
  那块小石头掉下来,砸在该兵士头盔上,清脆一响,滚落地面。
  刘协皱眉:"果然没准度,威力也太小了!"箭靶周围也被石头打出许多小坑来,一片的,范围一大,冲击力不够。
  刘协十分不满地回头,回到帅帐里去继续,留下方圆几百米内瞠目结舌的上到禁军将军黄忠,下到巡营兵士一大堆。
  即便强弩也才能穿一个洞出来,这个玩意居然把箭靶打烂了,还被评价"没准度,威力太小",搭上刘协那不满的表情……
  刘琦正要严刑逼供,忽然跑来兵士,附到他耳边叽叽咕咕一阵,刘琦恶狠狠瞪孙权。
  "暂且放过你!"敢欺负我弟弟,迟早给你好看!
  刘琦扭头出去。
  孙权坐在牢里,身上还没干透,发冠也是歪的,看着本该十分狼狈,可是神态自如闲适,犹如闲坐听琴,很让看守兵士侧目。
  刘琦策马向帅帐行去,走到近处,见刘协指使着几个兵士在埋东西??
  然后众人纷纷退开老远,刘协更是闪到黄忠背后去。
  刘琦不明缘由,依旧走近。
  "轰!!!!!!"
  惊天动地的一声后,黑烟腾空而起,土块泥沙四溅。
  刘琦的马受惊扬蹄,把刘琦扔地上,撒蹄子泪奔而走。
  刘琦被落下来的泥沙撒得劈头盖脸,直到刘协小跑过来拉:"兄长无事罢?朕忘记着人隔离开了,好险!"
  刘琦耳朵里还有余音,勉强听清,忙摇头:"臣无事!臣无事!这……"
  刘协亲手拍了拍刘琦身上的泥土道:"朕试火药,条件不足,也只能这么凑合用用了。"
  刘琦手下将领慢一拍地围过来,刘协便放开手,双手搭着,拢在袍袖里,瞅着炸出来的土坑道:"这是兵器,对了,今天这事严加保密,不许泄露出去,刘琦。"
  刘琦忙抱拳躬身:"臣在!"
  刘协道:"将硝石、硫磺列入管制物品,严禁民间买卖囤积,官府收购后若有私藏,列罪处罚!另外,着人采买木炭……放出传言,皇上怕冷,命积存过冬所用,各地分开采办,不许使总量流出,被人知晓。"
  刘琦明白了,刚刚这个能把地弄出一个大坑来的玩意是这三种东西制成的,小皇帝知道做法,不许外传。
  刘琦当下应了,亲眼见识过威力,短期内,储备这三种东西成了他的首务。
  刘协很想做一老堆东西出来,土枪、土炮、军刀甚至蒸汽原理的机械……但是条件所限,很多东西只能想想,。
  折腾了一下午也不算白折腾,马匹板甲太耗金属、人力,用它对抗骑兵冲锋,还不如埋几个土炸弹,炸一个就能吓倒一群马,好像刘琦示范的。
  暂且只能如此,一安下心来,刘协抱着肚子朝刘琦嚷嚷:
  "兄长~何时用膳啊?"
  刘琦笑起来,人长得普通,可是一笑起来,现出一只酒窝,顿时帅多了。
  连张飞的横丝肉里都能挤出个酒窝,刘琦怎么不能有?
  在江陵陪着刘协那几个月,刘琦胃口好了很多,刘表大为高兴,找了厨子,刘琦去哪,他们就跟去哪,刘表只怕刘琦再像过去一样,一大个人,每餐吃一点点,渗人!尤其渗他爹!
  刘表身高八尺余,也就是说有一米八几,刘琦比刘表还高!
  请脑补一只瘦熊捧个小小碗吃一点点哼唧"吃不下了~"的场景。
  刘协一叫饿,刘琦忙吩咐下面厨子们拿出本事来,要快!还要丰盛!
  然后对刘协道:"皇上,臣有幸陪皇上用膳吗?"
  刘协叹气:"孙权真没把朕怎么样,安心罢!"
  这次,是刘协想多了。
  刘琦在心里又给孙权一刀——刘协不解释,刘琦觉得很有问题;刘协一解释,刘琦觉得更加有问题。
  有个词叫"越描越黑"。

作者有话要说:曹操有几十个儿子
曹昂,还是挺正常的
……
曹干,咩嘿嘿嘿嘿
曹上,哦哈哈哈哈
……
曹乘~~~~
正文 第一百章
刘琦笑道:"不是为那,臣还是和皇上同食之时,胃口好些。"
刘协脸一歪,上下瞅瞅刘琦:"好……"
老老实实的说,刘表、刘备两人,刘协得防着,刘琮呢?太小,没说过几句话,而且看见刘琮那张小脸,就想起蔡氏来,万分不快,还只有这个刘琦,因为禀性忠厚,反而使得刘协从他身上觉出久违的亲情滋味来。
刘协现下不怕臣子无才,就怕臣子不臣,既然连诸葛亮都信得过刘琦,刘协也很愿意再提点一下刘琦。
黄忠和刘琦在刘协下首,各据一案。
刘协先赞:"朕早几年在兖州,最想食的便是此物。"
两人看过来,刘协筷子头上戳了个酱菱角,一口就嚼下肚了。
刘琦笑道:"皇上喜面食,本该命他们用此物做饼,但耗时甚多,恐皇上不耐,回江陵才能食到了。"
刘协笑着,忽然说起不相干的孙权来:
"卿认为,朕该如何处置孙权?"
刘琦几乎没想便道:"斩!"
黄忠先对刘协抱拳,得了首肯说道:"不妥!孙策还未上表,拖延至今时日不短,必是在犹豫,这时候斩杀其弟,岂不逼他公然反叛?"
刘协点头。
刘琦一脸不高兴:"黄将军,你怎么不看看孙权对皇上做了什么?若不是蔡瑁报信及时,我们拦截及时,皇上已经被他挟持至扬州去了,他无兵无权,怎敢做下这种事情?一定是孙策叫他做的,也要学董贼、曹贼!这种叛臣,即使上了表,如何能信?"
刘协也点头。
两人各执一词,刘琦眼光不如黄忠,倒也不是凭喜恶不加思索。
刘协咽了食物,筷子把两个人都点了点:
"卿等说的都不错,可是都不曾深思,念在你们今日保驾有功,朕不追究,好生想想再说话。"
刘琦一脸纳闷,黄忠老老实实放下筷子,认真琢磨。
可就是直到刘协吃饱,招人伺候漱口,他们都没想出个"深"一层的东西。
刘协擦了手,看看两人道:"孙权少小成名,在江东,除了孙策和周瑜,便是他最有人望,虽不担权责,也是江东举足轻重的人物,又是孙策胞弟,孙策不轨,为何不派别人来?要孙权亲身涉险?"
看刘琦和黄忠规规矩矩坐着,刘协施恩道:"一边食一边听朕说,今夏酷热,但也不能食冷饭,伤身。"
两人道:"谢皇上!"
话是这么说,做不好这么做,反正刘协吃饭一点规矩也没有,他们便"吸溜吸溜"的几口扒下饭食,命人撤了上茶,这才说话。
刘协道:"孙权素有贤名,行事规行矩步严律其身,竟做下如此有胆量的事,必然……有大的变故。"
"卿等说说,什么人胆子最大?"
刘琦道:"张飞那样的。"
刘协笑,刘琦和黄忠也笑,傻缺氛围正高,刘协忽然变脸:
"朕白日里才说过你什么话?到晚间便忘了!?"
刘琦吓坏,忙起身跪地。
刘协不理他,看向黄忠:"将军知道吧?"
黄忠不敢大意,想了想道:"手下有兵的人胆大。"
刘协再问刘琦:"想到了吗?"
刘琦头都不敢抬地说:"有、有权之人胆大……啊!"
刘协微笑,再笨下去,懒得理你!
刘琦直起身,一脸吃惊:"皇上的意思,孙权已经……"
刘协继续问他:"卿说,他该杀不该杀?"
刘琦想了一会道:"不该杀……"表情不一致,一看就不甘愿。
黄忠却插话道:"若孙权果真如此,杀之,江东群龙无首!"
刘协挑眉:"孙策还活着!杀了孙权孙策就又站出来了!两人同样野心,孙策好战而孙权好养,哪一个于我们有利?"
黄忠忙低头,不敢乱插话了。
刘琦不错,被教训得脑子开窍道:"孙权在江东有名望,皇上如杀孙权,孙策便不必畏惧治下民心背离,可公然反叛!皇上如不杀,反将孙权放归,孙策、孙权理由不足,还得顶着汉臣的名义行事,便不能兴兵犯境,皇上对孙权有恩,将来可使其为援,而且此事传出,江东士族除了孙家,更能知道皇上的仁德。"
刘协笑道:"这才是朕的兄长!起来吧!"
刘琦懂了是一回事,小心眼又是另回事。
刘协一番教训,他心里很是感激,对这个皇帝弟弟更加喜爱了。
刘琮虽不坏,但蔡氏瞧不起刘琦,几乎从不许兄弟两人走在一处,刘琦对刘琮,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刘表严格得不近人情,刘琦其实很可怜,除了华服美食,终日过得惶惶不安。
刘协是皇帝,更是亲人,亲亲儿的弟弟。
弟弟被欺负了,哥哥怎么咽得下气?
刘协瞧出来刘琦在想什么,故意道:"兄长该知怎么办了,虽要放孙权,可也不能就这么放,朕的面子总要找点回来。"
刘琦明白了。
孙权坐在牢内,周围黑漆漆的,牢门外只有几支火把,照不了多远。
按说从中午直到天黑,刘协总该命人来押他去说话,即便叫人来先打个几十杖也不该没一点动静,活像忘了有他这号人。
要么,就是有了分歧,意见不一。
正在猜想刘协是何心态,外面刚刚轮值来的看守说起话来。
"你见着皇上没?"
"见着了!听说,当官的人有些还一辈子都见不到一面呢!我们今儿可是长脸了!"
"哎,我没见着正面啊!就打侧面看见一眼。"
那一个拍拍对方,表示安慰:"侧面也不坏了!回乡也可以说见着了,我见到正脸,要叫我说清楚,长得什么样呢?我也说不清楚,总归是皇上,好看!比咱们将军还威风,这话一说,可不跟你差不多了,你打侧面看的,见着龙角没啊?"
这个挠着脸道:"没有吧……不过皇上过去的快,我也就见着那一眼,说不定没看仔细,明儿再瞅瞅。"
那个道:"明儿?皇上已经走了,还明儿呢!你瞧见一眼就不错了,还想再瞧第二眼啊?"
孙权吃惊,弄出响动。
两人走过来看看,一个拿枪杆敲两下栅栏,吼:"老实点!"
见孙权没有动作,看也不看他们,两个又走了开去,说出消息那个把另一个拉远些,用手挡住嘴巴凑近道:"别给人看见你跟他说话,咱将军气头上……"
孙权支起耳朵都听不清,只勉强听到什么"挂营门上边……"
刘协竟已走了?
孙权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都对刘协做了什么。
迷烟、威胁、非礼、捆绑,如果按倒刘协那一下也算的话,他粗暴至极的还动了手!
刘协是天子……
即使刘协不开口,底下救了刘协的人,哪一个容得他苟活?
刘协一走,黄忠跟着,江夏这里便是刘琦说话。
刘表当年为了传国玉玺可以伏杀他父亲,刘琦难道不会为了小皇帝杀他?
刚想到这一层,外面执仗进来一队人,没有刘琦。
来人开了牢门,把孙权拉出来,还有牢里其他孙权的随行人等。
施然吼:"你们要作甚!?"
带队的人冷笑道:"送你们上路!"
施然大惊:"尔等岂敢!?"
来人堵了施然的嘴,摆手,后面人拿出东西,居然是麻袋!把他们挨个给罩住,用绳子拦腰捆了拖出去。
孙权终于变了脸色,眼看也要被麻袋套头,高声道:"报与刘琦!我要同他说话!"
他不张口还好,张了口也被塞了破布在嘴里,然后麻袋兜头罩下,一股子稻米味。
米口袋?
刘琦这是存心要他试试刘协尝过的滋味啊!
孙权往刘协嘴里塞的汗巾是丝帕,现在口里被塞的,可是充满了汗臭馊臭的天知道什么玩意!
被拖着走,走慢了还要被抽一棍子加推两把。
孙权哪里受过这种侮辱,可是却发作不得。
走了半天,来到火炬明亮的一处地方,透着麻袋缝都能看到周围站满了兵士。
当众斩首,然后将首级悬于营门——
罢了!罢了!死得不冤,唯有不甘。
麻袋被揭开,刘琦站在几步外,看到孙权口中塞的破布,望了某带队的一眼,那人忙取出。
孙权猝了一口,吐出不明物,道:"皇上不会杀我,你倒胆大,竟越权行事!"
刘琦皱眉:"谁要杀你?我奉皇上口谕,送你和你的人上船!"
孙权大吃一惊,这下子,真是大出意外,面皮都绷不住了。
刘琦指,孙权回头,身后江边泊着几条大船,大倒是大,只怕是荆州军淘下来的运兵船,破烂兮兮的。
可再破,也是救命船!比什么都强!
孙权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刘琦走近,低声道:"皇上要我传话给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放了孙权,可以出于各种考虑,但这句话却有情义在内,至于情义多寡,孙权只能自己想去了。
孙权无语,待上了船,人都在,独少一个陆逊。
正文 第一百章
刘琦笑道:"不是为那,臣还是和皇上同食之时,胃口好些。"
  刘协脸一歪,上下瞅瞅刘琦:"好……"
  老老实实的说,刘表、刘备两人,刘协得防着,刘琮呢?太小,没说过几句话,而且看见刘琮那张小脸,就想起蔡氏来,万分不快,还只有这个刘琦,因为禀性忠厚,反而使得刘协从他身上觉出久违的亲情滋味来。
  刘协现下不怕臣子无才,就怕臣子不臣,既然连诸葛亮都信得过刘琦,刘协也很愿意再提点一下刘琦。
  黄忠和刘琦在刘协下首,各据一案。
  刘协先赞:"朕早几年在兖州,最想食的便是此物。"
  两人看过来,刘协筷子头上戳了个酱菱角,一口就嚼下肚了。
  刘琦笑道:"皇上喜面食,本该命他们用此物做饼,但耗时甚多,恐皇上不耐,回江陵才能食到了。"
  刘协笑着,忽然说起不相干的孙权来:
  "卿认为,朕该如何处置孙权?"
  刘琦几乎没想便道:"斩!"
  黄忠先对刘协抱拳,得了首肯说道:"不妥!孙策还未上表,拖延至今时日不短,必是在犹豫,这时候斩杀其弟,岂不逼他公然反叛?"
  刘协点头。
  刘琦一脸不高兴:"黄将军,你怎么不看看孙权对皇上做了什么?若不是蔡瑁报信及时,我们拦截及时,皇上已经被他挟持至扬州去了,他无兵无权,怎敢做下这种事情?一定是孙策叫他做的,也要学董贼、曹贼!这种叛臣,即使上了表,如何能信?"
  刘协也点头。
  两人各执一词,刘琦眼光不如黄忠,倒也不是凭喜恶不加思索。
  刘协咽了食物,筷子把两个人都点了点:
  "卿等说的都不错,可是都不曾深思,念在你们今日保驾有功,朕不追究,好生想想再说话。"
  刘琦一脸纳闷,黄忠老老实实放下筷子,认真琢磨。
  可就是直到刘协吃饱,招人伺候漱口,他们都没想出个"深"一层的东西。
  刘协擦了手,看看两人道:"孙权少小成名,在江东,除了孙策和周瑜,便是他最有人望,虽不担权责,也是江东举足轻重的人物,又是孙策胞弟,孙策不轨,为何不派别人来?要孙权亲身涉险?"
  看刘琦和黄忠规规矩矩坐着,刘协施恩道:"一边食一边听朕说,今夏酷热,但也不能食冷饭,伤身。"
  两人道:"谢皇上!"
  话是这么说,做不好这么做,反正刘协吃饭一点规矩也没有,他们便"吸溜吸溜"的几口扒下饭食,命人撤了上茶,这才说话。
  刘协道:"孙权素有贤名,行事规行矩步严律其身,竟做下如此有胆量的事,必然……有大的变故。"
  "卿等说说,什么人胆子最大?"
  刘琦道:"张飞那样的。"
  刘协笑,刘琦和黄忠也笑,傻缺氛围正高,刘协忽然变脸:
  "朕白日里才说过你什么话?到晚间便忘了!?"
  刘琦吓坏,忙起身跪地。
  刘协不理他,看向黄忠:"将军知道吧?"
  黄忠不敢大意,想了想道:"手下有兵的人胆大。"
  刘协再问刘琦:"想到了吗?"
  刘琦头都不敢抬地说:"有、有权之人胆大……啊!"
  刘协微笑,再笨下去,懒得理你!
  刘琦直起身,一脸吃惊:"皇上的意思,孙权已经……"
  刘协继续问他:"卿说,他该杀不该杀?"
  刘琦想了一会道:"不该杀……"表情不一致,一看就不甘愿。
  黄忠却插话道:"若孙权果真如此,杀之,江东群龙无首!"
  刘协挑眉:"孙策还活着!杀了孙权孙策就又站出来了!两人同样野心,孙策好战而孙权好养,哪一个于我们有利?"
  黄忠忙低头,不敢乱插话了。
  刘琦不错,被教训得脑子开窍道:"孙权在江东有名望,皇上如杀孙权,孙策便不必畏惧治下民心背离,可公然反叛!皇上如不杀,反将孙权放归,孙策、孙权理由不足,还得顶着汉臣的名义行事,便不能兴兵犯境,皇上对孙权有恩,将来可使其为援,而且此事传出,江东士族除了孙家,更能知道皇上的仁德。"
  刘协笑道:"这才是朕的兄长!起来吧!"
  刘琦懂了是一回事,小心眼又是另回事。
  刘协一番教训,他心里很是感激,对这个皇帝弟弟更加喜爱了。
  刘琮虽不坏,但蔡氏瞧不起刘琦,几乎从不许兄弟两人走在一处,刘琦对刘琮,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刘表严格得不近人情,刘琦其实很可怜,除了华服美食,终日过得惶惶不安。
  刘协是皇帝,更是亲人,亲亲儿的弟弟。
  弟弟被欺负了,哥哥怎么咽得下气?
  刘协瞧出来刘琦在想什么,故意道:"兄长该知怎么办了,虽要放孙权,可也不能就这么放,朕的面子总要找点回来。"
  刘琦明白了。
  孙权坐在牢内,周围黑漆漆的,牢门外只有几支火把,照不了多远。
  按说从中午直到天黑,刘协总该命人来押他去说话,即便叫人来先打个几十杖也不该没一点动静,活像忘了有他这号人。
  要么,就是有了分歧,意见不一。
  正在猜想刘协是何心态,外面刚刚轮值来的看守说起话来。
  "你见着皇上没?"
  "见着了!听说,当官的人有些还一辈子都见不到一面呢!我们今儿可是长脸了!"
  "哎,我没见着正面啊!就打侧面看见一眼。"
  那一个拍拍对方,表示安慰:"侧面也不坏了!回乡也可以说见着了,我见到正脸,要叫我说清楚,长得什么样呢?我也说不清楚,总归是皇上,好看!比咱们将军还威风,这话一说,可不跟你差不多了,你打侧面看的,见着龙角没啊?"
  这个挠着脸道:"没有吧……不过皇上过去的快,我也就见着那一眼,说不定没看仔细,明儿再瞅瞅。"
  那个道:"明儿?皇上已经走了,还明儿呢!你瞧见一眼就不错了,还想再瞧第二眼啊?"
  孙权吃惊,弄出响动。
  两人走过来看看,一个拿枪杆敲两下栅栏,吼:"老实点!"
  见孙权没有动作,看也不看他们,两个又走了开去,说出消息那个把另一个拉远些,用手挡住嘴巴凑近道:"别给人看见你跟他说话,咱将军气头上……"
  孙权支起耳朵都听不清,只勉强听到什么"挂营门上边……"
  刘协竟已走了?
  孙权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都对刘协做了什么。
  迷烟、威胁、非礼、捆绑,如果按倒刘协那一下也算的话,他粗暴至极的还动了手!
  刘协是天子……
  即使刘协不开口,底下救了刘协的人,哪一个容得他苟活?
  刘协一走,黄忠跟着,江夏这里便是刘琦说话。
  刘表当年为了传国玉玺可以伏杀他父亲,刘琦难道不会为了小皇帝杀他?
  刚想到这一层,外面执仗进来一队人,没有刘琦。
  来人开了牢门,把孙权拉出来,还有牢里其他孙权的随行人等。
  施然吼:"你们要作甚!?"
  带队的人冷笑道:"送你们上路!"
  施然大惊:"尔等岂敢!?"
  来人堵了施然的嘴,摆手,后面人拿出东西,居然是麻袋!把他们挨个给罩住,用绳子拦腰捆了拖出去。
  孙权终于变了脸色,眼看也要被麻袋套头,高声道:"报与刘琦!我要同他说话!"
  他不张口还好,张了口也被塞了破布在嘴里,然后麻袋兜头罩下,一股子稻米味。
  米口袋?
  刘琦这是存心要他试试刘协尝过的滋味啊!
  孙权往刘协嘴里塞的汗巾是丝帕,现在口里被塞的,可是充满了汗臭馊臭的天知道什么玩意!
  被拖着走,走慢了还要被抽一棍子加推两把。
  孙权哪里受过这种侮辱,可是却发作不得。
  走了半天,来到火炬明亮的一处地方,透着麻袋缝都能看到周围站满了兵士。
  当众斩首,然后将首级悬于营门——
  罢了!罢了!死得不冤,唯有不甘。
  麻袋被揭开,刘琦站在几步外,看到孙权口中塞的破布,望了某带队的一眼,那人忙取出。
  孙权猝了一口,吐出不明物,道:"皇上不会杀我,你倒胆大,竟越权行事!"
  刘琦皱眉:"谁要杀你?我奉皇上口谕,送你和你的人上船!"
  孙权大吃一惊,这下子,真是大出意外,面皮都绷不住了。
  刘琦指,孙权回头,身后江边泊着几条大船,大倒是大,只怕是荆州军淘下来的运兵船,破烂兮兮的。
  可再破,也是救命船!比什么都强!
  孙权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刘琦走近,低声道:"皇上要我传话给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放了孙权,可以出于各种考虑,但这句话却有情义在内,至于情义多寡,孙权只能自己想去了。
  孙权无语,待上了船,人都在,独少一个陆逊。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孙权一看,陆逊跪在船下。
  施然喊:"陆逊,快上船!"
  陆逊俯身叩首,把孙权拜了一拜道:"昔日皇上隆恩,才有我和弟弟的性命,我请二公子准我离开,以报皇恩,公子待我甚厚,陆逊只求来世再报!"
  孙权不舍:"伯言你……"
  没有刘协赐给陆逊的玉佩,孙权只怕也用不到陆逊,陆逊这是报恩思源。
  刘协得脱牢笼,身边正要大量用人,不论报恩还是为私,都在情理之中,陆逊的举动,只不过让孙权意外罢了。
  孙权最宠的,便是陆逊,却留不住,长叹道:"你去意已决,我怎留你?去吧!等回了江陵,我会让你弟弟来寻你。"
  陆逊俯身道:"谢二公子!祝公子一路平安!"
  孙权示意开船,陆逊直跪到看不见才起身,一扭头,刘琦居然没走,站在他身后。
  陆逊低头,打算走开。
  刘琦问:"你去何处?"
  陆逊道:"去江陵,求见皇上,皇上若能原谅我,端茶倒水伺候一辈子!"
  刘琦道:"跟我来。"
  陆逊奇怪:"将军?"
  刘琦边走边说:"你不是要见皇上?皇上仁德,你若诚心悔过,皇上不会追究的,连孙权都放了,何况你一个听命行事的。"
  陆逊跟几步,傻道:"不敢劳将军送我,我自己找船去便好。"
  刘琦道:"皇上在营中,你要去哪见?"
  陆逊呆了一会,愣过来忙追着刘琦跑——敢情小皇帝是故意闹这么一出报复孙权的啊?
  刘协刚沐浴完,外面刘琦报:"臣将孙权送走了,但是有个陆逊自请留下来,说皇上对他有恩,皇上要是不怨他的话,他愿做黄门侍奉皇上。"
  "神马!?"刘协傻了。
  刘琦认为,小皇帝身边端茶倒水的那不就是黄门嘛!所以陆逊一说端茶倒水,他就认为陆逊想自宫。
  刘协太吃惊了,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便赤脚走出来,看到帐外跪着的陆逊,这才信了,真是陆逊?
  你说好好一男人,怎么会自己想做黄门呢?
  陆逊不知缘由,看刘协赤脚跑出来,还当刘协器重他,要知道他虽有满腹见识,不出名!可天子却赤足相迎……
  陆逊声音都哽塞了:"皇上、皇上……陆逊助纣为虐……请皇上降罪!若留小人一命,愿牵马坠蹬、端茶倒水!只求皇上收留!!!"
  刘协看提着鞋袜追来的刘琦,悟了。
  兄长大人,传个话都被你传成这样,你那窍是不是开多了?
  这下好,东吴"将来"最猛的货不知道怎么的,自己送上门了,刘协乐坏。
  后世人评三国时的上将,吕布、关羽、张飞、马超之流都算不进去。
  什么是上将?不是说拿把大刀万军之中杀进杀出屁事没有就算上将。
  勇为下,谋为上,有胆有略,眼观全局,这才叫上将!
  别以为三国时英雄辈出,真的扒指头算下来,上将没几个,可陆逊这厮绝对算一个!
  纵使现在年轻,学识不足,跟着刘协还怕少了机会?
  当陆逊给孙权干活时,刘协看他是块好料,当陆逊来投后,刘协看陆逊,就跟看春天花开满枝的桃树一样了,那个绚烂啊!笑得收都收不住。
  刘协直把陆逊看得指甲几乎插到掌心肉里去,不知在心里发了多少遍誓——誓死效忠,绝无二心!
  刘协半点没有提起陆逊帮助孙权劫持他的事情,这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宠,而见面这短短片刻,更是叫陆逊感动,孙权对他再好,好不到这个地步啊!
  其实孙权就是做十倍功夫,也不抵刘协的一倍功夫。
  再落难,刘协他还是条龙不是?
  一挂玉佩换来个上将,刘协赚死了,做梦都能笑醒。
  第二天一早,刘协的懒觉不睡了,带着黄忠和陆逊,一道回江陵去,临别告诉刘琦:爱兵如子才是好将才。
  刘琦琢磨了下,皇帝弟弟的意思是他在军营里还带着专门的厨子,太公子做派了吧?
  刘琦忙把厨子送回江陵,以后用饭都跟下面兵士一起。
  吃的虽不好,兵士们每天操练,十分辛苦,个个吃饭都是刘协那德性,刘琦跟他们一起操练、吃饭,不止拉拢了军心,饭量更是见长,再也不病怏怏的了。
  汉中丢了,吕布被抓。
  早知如此刘协才不会叫吕布回去。
  可见他再蝴蝶,蝴蝶不了人性。
  听陈宫和曹昂大致说了一遍,刘协末了挤出一句:"你们该拦着刘备。"
  陈宫吃惊:"皇上,莫非信不过刘备!?"
  刘协道:"汉中若在温侯之手,刘备取下蜀地便有顾忌,他未带兵马去,蜀地军民和他心不齐,万难抵挡温侯,可如今……汉中已失,荆州相隔遥远,且北方曹操虎视眈眈,朕轻易不能兴兵伐蜀,岂不给了他自立之机?"
  曹昂道:"刘备忠义,当不至于。"
  陈宫叹道:"忠不忠,现今也只有看他之后如何做了,如刘璋降后他便归来,方可放心,臣等未曾想到,请皇上……"
  刘协笑起来:"算了!每天都要听你们说很多遍降罪,朕哪有那许多罪可降?汉中变故谁都未曾料到,刘备入蜀还是朕决定的,赖不得你们。"
  两人照旧谢恩,不敢坏了规矩。
  刘协想宋宪、侯成和魏续照旧背了吕布,那王朗、华歆呢?难道仍放任他们,等将来什么时候让他们有机会背后捅刀子。
  王朗和华歆,是从许都跑来的,本该信任,毕竟很不容易。
  可一个王朗在诸葛亮伐魏时助曹真抗击蜀军,夸夸其谈,想在言语上挫败诸葛亮,被诸葛亮活活气死,名为汉臣,却对篡汉的曹魏效忠;另一个华歆更不是什么好东西,曹丕当了魏王之后,便是这东西率群臣逼献帝禅位,厚颜无耻程度可谓三国第一人!就为了讨好权臣,几乎把君主逼死!!!
  刘协有了这种担心,便不好把什么事都在早朝上说出来,整合一个可以信任的"核心团体"就成了当务之急。
  诸葛亮不在,刘协只有亲自点名。
  陈宫、曹昂是一定要加进来的,还有黄忠、荀彧、荀攸。
  至于陆逊,年纪嫩了,不好叫他跟这些人一道起坐议事,让他领了侍中一职(和孔学一样),在边上伺候笔墨便好,有什么意见刘协可以下来问。
  孔融正直过头了,不懂收敛,不考虑。
  其他人呢?未见得多有用。
  这一算,人丁单薄……
  少兵少地没关系,人一少,那可就是翻身无望了!
  刘协先把陈宫等五人召集起来,然后便要他们举荐他们信得过的人,没想到,还真说出几个刘协知道名字的人来。
  陈宫和曹昂是光棍,那三个不是,黄忠举荐了魏延,道:"魏延勇武智计,敢做敢行,往往兵出不意,就是为人暴躁不服管束,皇上要用的话,臣拾掇他。"
  刘协眼下最缺勇将,黄忠愿意收拾调|教魏延,那自然好,点头准了。
  荀彧推荐了一人,谁呢?大名鼎鼎的郭嘉!!!
  好吧,他现在不怎么有名,但是听在刘协耳朵里很震撼。
  曹操隐瞒军情不叫刘协知道,曹操手下有哪些人,刘协并不清楚,还以为郭嘉早已跟了曹操,没想到郭嘉是荀彧举荐的,荀彧从寿春之后便存了戒备曹操之心,没有把郭嘉举荐给曹操,这时候便宜刘协,哈~
  刘协当下便叫他们速速写信,把魏延和郭嘉招来。
  曹操打了大半年,从上元节之后一直打到近秋,早些年积攒下的粮草亏耗极大,想对荆州用兵也得等到秋收之后,才打得起。
  最早,也要等到入冬时节曹操才会犯境南侵。
  刘表、荀彧治政纹丝不乱,一面招兵买马屯粮备饷,一面接应各方归附而来的人。
  刘协那道十分白话的诏令作用最为明显,流离失所的百姓听闻后,纷纷涌入荆州,致使荆州人口暴增,荀彧将曹操的屯田制现套现用,嘱一班文臣统计山林泽谷,各郡各县按田亩安置流民,乘着入冬之前开垦新田,使百姓有了容身之所,来年还可以新增兵卒粮草。
  甚至还有一些窜山入林的劫道贼匪也拉着人马来投,在朝堂上振振有词道"不事奸贼,只奉皇命",还挺大义的!
  刘协哭笑不得,民心依附,到底也是好事,便交给黄忠去收编拾掇——贼匪类成天杀来打去,体格比流民中招募来的好,砍人经验也足些。
  事情虽多,臣子们勤勉效力,短短时日朝政步入正轨,竟然还给刘协留有下午的空闲时间。
  也不是很闲,常常有人抱着奏呈来请见,要刘协决议,有时候还要在门外争个先来后到。
  忙了这一阵,刘协居然已经忘记过去被包养的日子有多么闲散了。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这天一个都不来找,刘协抱着茶盅来回转了不知几圈,那群蚂蚁一样的臣子竟一个都不出现!
  入内歇息,睡不着!
  谁说由俭入奢易来着?沾上劳碌命有福也享不了。
  陆逊看刘协在榻上翻得比煎饼还欢乐,走过去道:"皇上睡不着的话,要不要出府转转?"
  刘协背对,醒着,但没说话。
  陆逊是个体贴人,立即明白刘协在想什么。
  孙权在时,曾请刘协去看捕龟,刘协好奇心重,陆逊是看在眼里的。
  平时事忙也罢,可是闲下来刘协却不怎么出府,陆逊本当刘协喜好如此,没想到陈修偶然提起在白帝城时,刘协天天要出府寻觅美食和散步,陆逊思来想去,刘协这么憋着他自己,莫非是怕臣工们非议,人心背向?
  因而笑道:"江陵近日城中人流拥挤,各方来投者众多,臣见大人们的奏呈上均未提及,便找人问了问,不止流民乱匪蜂拥而来,甚至西域那方也有遣使来的,交杂喧闹,从日落闹到日出,孔大人今早奏请宵禁,皇上未决,臣想,皇上不如亲眼看看,是宵禁管制了好,还是不宵禁的好?"
  刘协翻过身,已经笑起来:
  "好你个陆伯言!撺掇朕出去闲逛,还打着名目!"
  陆逊笑道:"这名目皇上要不要?"
  刘协不说,坐起来叫黄门更衣——还用说?
  黄门伺候刘协换着衣服时,陆逊便出来找到黄忠,要了几个人,叫换了装跟着保驾护行。
  刘协出来才发现被陆逊诓了。
  流民乱匪西域使者什么的,江陵城里根本没有!站城头上才知道原来刘表在城外新设了"接待处",还有大片馆驿,若非持有官府发的通关手令,谁都不能进得城来,难怪黄忠这么好说话!一个二个的都知道,就蒙他玩呢!
  刘协在城楼上站了一会,不出府看不到就算了,出来看到心里难免痒痒,回身便向陆逊伸手。
  "拿来!"
  陆逊装傻,一脸严肃道:"皇上要何物?"
  刘协不满,气鼓鼓道:"卿要朕召人来大张旗鼓开道呢?还是拿出来,就我们出去看看便回?"
  陆逊老成叹气:"自然是后一种……"
  刘协抖抖蹄子:"那还不拿来!?"
  陆逊怕被踹,只好乖乖从袖子里掏出手令给刘协,果然如刘协所料,敢诓皇帝,必有后招!
  那几个随从没经验,只会听命好好跟着,倒省事。
  要不然回去一个报信,刘协该头疼晚点被大臣们各种围追堵截,面子不好看其次,玩也玩不好,保不定被包抄回去还有一场批斗大会,随便一想,就能想出会说什么:
  刘表会说:皇上,以后出去请告知下臣们,外头流民贼匪甚多,万一&^%$#(@*^#
  荀彧会说:皇上要视察民情,可召一、二代表来问话,一切便知,只怕不是视察,而是打着视察之名行游乐之实(一针见血)!
  陈宫会绷脸,头歪头歪的念两句便算,曹昂怕会越发接近想动手的地步。
  其实他们都不可怕,可怕的这会不在江陵。
  刘备训起人来那个浩然正气都能把人压到山下,不是张飞那种爬不出来。
  诸葛亮……一定会是噩梦。
  刘协不敢想了,拿着手令下了城墙,最近想多了事,不好!要改!
  只……印象中的陆逊是个挺慎重的人,是不是太年轻,慎重不起来啊?倒是很贴心。
  刘协一扭头就乐呵呵的了,拽了陆逊的手杀出城去。
  商人们会做生意,见官府将各地来的人拦在城门外,倒没蹲城里等生意上门,纷纷在城外搭起店子,卖茶卖酒、卖饼卖粥。
  虽有官府布发粥食的地方,太拥挤,包袱里还有几文钱又挤不进去的,只好找这些地方食饭。
  商家精明,不图赚钱,却乘此机会搏官商之名。
  天子就在城中,江陵已成都城,何必为小利放弃将来厚利?
  所以即使卖的酒水饭食也都极其便宜,一文钱便能简简单单吃个大饱。
  刘协看过救济的地方,再听听自成的街道上的叫卖声,心里有数——这些商人们帮了大忙!
  入冬曹操必要兴兵来犯,官府的粮草得先备着军用,拿不出多少来接济百姓。
  商人谋利,却也大大的缓解了粮食问题。
  回去后把几家最舍得的商家赏一赏,可以的,便提出来做官商,鼓励一下,最好能让荆州的豪商们全部站出来,不见血地拼个你死我活,军粮就一点问题没有了!
  刘协正想得美,一片草棚子里冒出一幢新楼,高三层,雕梁画栋的十分扎眼。
  刘协指着道:"走!我们那去。"
  刚走近,一个人咒骂着走出楼,孔学!
  刘协躲之不及,只好拢了袖子站定。
  孔学骂骂咧咧的,忽然看到刘协,闭不拢嘴:"……怎的跑出来了!?"算他反应快,把那一套全憋回去,差点内伤,伤出这么一句没上没下的话。
  陆逊干咳。
  孔学见刘协没有怪罪的意思,胆子肥起来,看着陆逊怪声道:"啊啊!你这个新欢好不过分!怎的知道我不够钱,进去看了菜谱食不起,只好逃出来正狼狈万分,还叫着公子来看!"
  陆逊绷不住,低头垂眼笑起来。
  刘协斥道:"什么新欢?我从来没爱过你,轮八辈子你都轮不上旧爱!"
  孔学抱着心口作怪:"听君此话……吾……生不如死!何处有井,待吾投之,只求来生……来生有缘!~啊!生不如死!!"
  刘协一脚踹过去:"滚蛋!旁边有江,投来看!投了便赏你个机会。"
  孔学躲着道:"江水那是大人物才能跳的,我才是个伤碎了心的可怜人,怎敢去污江水?井呢?井呢?吾心犹如井中月,一轮清辉映幽碧!奈何难以博君悦,空待云遮日出时!!"
  陆逊怕是没见过这样没脸皮的东西,把一腔才情用在死皮赖脸上,笑得要吐血,脸都红了。
  在许都这倒是常事,文风鼎盛的负面效果,代表人物——曹植。
  刘协没踹到人,没好气道:"果然你爹追多了,逃起来兔子一样!脱毛兔!你够了!!"
  陆逊憋不下去了,爆出大笑。
  刘协都不理了,孔学还东倒西歪的做"心碎"或者是"酒醉"更贴切——状。
  刘协一动,孔学便窜到另一处,可不就是只被脱了毛的兔子?
  他们一闹腾,惊动了酒楼上的客人,最上面那层有个家伙伸头出来看,样貌上佳,很是倜傥,可是头上有冠有簪还要插几根羽毛,冠是翠玉,簪是金子嵌了珊瑚而成,羽毛则七彩纷呈,乍一看,脑壳上不挨打就已经开了染坊。
  刘协无奈中仰头扶额,被那芦花鸡一样的人瞧见模样,就听楼上一阵撞桌掀椅的声音,"轰轰轰"的滚下来了,还伴着铃声。
  孔学作怪,那人本该看着孔学,注意不到刘协才对,可他坐得高,见路上行人纷纷围观另一个,便已经好奇,等看到,坐不住了。
  不止一只,还是一群芦花鸡,个个花枝招展的,全男。
  孔学疯起来就是这样的,孔融不打他以后他是一天比一天疯,跟他爹一腔忠君思潮爆发时候一样一样的。刘协不理他,径自往酒楼里去,孔学不闹了,跑过来拦:"别进去,天价!不够钱!"
  刘协挑眉:"笑话!"
  孔学道:"非是玩笑,真不够!"
  陆逊笑得打跌,追来道:"我有带。"
  孔学还是拦着:"带也不够,这里一爵酒卖五十吊钱!"
  刘协站住,陆逊吃惊:"什么!?五十吊!?
  孔学点头:"还是最次的!高者百吊、千吊!你没带车拉钱,难不成还带了金子?所以我说不够,我不够钱没关系,总不能叫公子掉了面子。"
  刘协道:"怎么?这里谁开的?"上一辈见识过,一顿饭几十万的,有需求才开得起来,莫非这一家也是这样?
  一看店里生意不错,刘协有点恼火,乱世还玩儿腐败!
  忽然听人高喊:"美人休恼!今儿我做东,请你和你朋友赏脸,上楼饮酒如何?"
  刘协找着店家字号,没注意。
  那只带着鸡群的芦花鸡得意洋洋又叫两声"美人",步子又大,还一半带跑,几乎扎到刘协面前来,刘协这才听懂——有人管他叫"美人"……
  霉你娘!一看这群就不是好货,朕此时恰恰缺个物件——
  啥?出气筒!
  刘协扬声便道:"放肆!"
  他这一声喝出来,后边跟着的护卫立即涌上前,挡在了刘协身前。
  刘协自己打人不犹豫,指使人打人更不犹豫了!
  当下手一指:"打!"
  黄忠信得过,敢叫跟来的,必是他手下精挑细选过,本事了得的人。
  两边人数差不多,都二十来人,结果不用看也知道了,刘协招呼了孔学,陆逊跟着,三人朝别处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个曹魏党……越写越对不起斯基瞒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不料走出一截,护卫没跟上来,那只芦花鸡追来了。
手臂一伸,便想拉刘协。
早先提过,刘协这样劈叉都劈不下去的,比熊猫还稀少,必要的时候,孙权啊、曹植啊也能砍人,远的不说了,跟着他这两个也不是纯纯的书生。
孔学腰间挂着剑,并非装饰,看到立即拔剑,只是动作慢了些。
陆逊一爪子,去抓鸡爪,鸡爪后撤,换一只又上,快得不得了,大约刨沙土找虫子练出来的。
陆逊没他快,只得插身介入,用自己手肘拦在路上,一个后刨蹄去踢对方。
那一边孔学的剑也拔出来了。
这人应变好快!双手交叠向下,挡住陆逊的蹄子,同时横起一脚,把孔学踹开。
孔学"哇啊"一声叫,刘协这才回头——嗯?怎么后头打起来了?
芦花鸡抓住陆逊革带要扔,忽然瞅见陆逊微翘的眼角,被闪了一下眼,反手一带,把陆逊捞面前,嘴巴凑上去"吧唧"一口,再扔。
刘协看看倒地的孔学,再看看被扔出去砸人摊子上的陆逊,终于抬头正视芦花鸡。
你说好好一个俊男,干什么打扮成公鸡样!?
公鸡都没他骚包,腰上还挂铃铛。
越过对方肩头,护卫已经被鸡群打倒。
芦花鸡大约想把刘协抓怀里啃一口,不料对方既没惊慌失措大喊大叫,也没想要逃走,屁事没有地站在原地露出一个微笑,气氛逆转。
芦花鸡顿时风度了,忙理理衣服,很有礼貌地回以一笑。
刘协客客气气赞道:"你冠上羽毛很好看。"
随即扬手——
芦花鸡以为他想摸,人的言行通常一致的嘛!便低头将头送上。
"啪——"
狠狠一巴掌。
芦花鸡要飚了——居然敢打他!?
刘协倍儿温情脉脉地问:"疼吗?"眸子如泛鳞光,旁边路人还道这两个不仅熟识,关系还极亲密。
O__O……芦花鸡舔笑道:"不疼……"
"啪——"
(╰_╯)#
知道公鸡要干架前先要怎么的吗?
冠子要竖起来,脖子上的毛要炸起来,古代欧洲贵族那一圈围脖就是跟公鸡学的——看着威风,可以忽略底下有多不相衬。
芦花鸡发威,威震路人!
把刘协手腕一抓,扯到怀里欲行不轨,刘协伸手,芦花鸡亲到刘协手背上,拉开,再欲亲。
刘协道:"你、你……"
芦花鸡□:"都给你打了两巴掌了,还要怎的?来!让我亲亲!"
刘协道:"你、你娘贵姓?"
O__O
"啪——"
芦花鸡这次决定再也不给怀里这货任何说话机会,只可惜被扇了三巴掌的脸还没低下去,已然太投入,没留神旁边一路人忽然飞起一脚,芦花鸡"哇哇哇"叫着飞出。
刘协差点被扯着也去飞一把,还好被人护住。
这人谁呢?江东大都督,孙策家心肝儿周瑜。
刘协迟迟才发觉背后打起来的原因就是因为看到了周瑜,周瑜那会刚从船上下来,做一身百姓装扮,下船抬眼一扫,便看见了人流里的刘协。
他们这样的人,再怎么衣饰寻常也是显眼的,刘协也因此看到了周瑜。
周瑜领江东兵权,掌水陆两军不下数十万,不报官不入城,打这里上岸?
刘协转瞬便明白了。
有了能打的人撑腰,还不把芦花鸡打成飞机头?何况要是不找点面子,岂不被周瑜笑死,一来就看见小皇帝被流氓非礼。
周瑜也是聪明人,一看情形心下明了,装路人走过来,出其不意一脚,首战告捷。
放开刘协方低声道:"皇上好兴致。"
刘协干咳道:"别忙叙旧,你踢飞那只是鸡头,小鸡过来了。"
周瑜一看,黑线,一群花枝招展的男人个个眼放色光嚎叫着"美人们",跑得黄土滚滚地扑来——
敢情他潜来此处不是为了看民心依附度,而是来给小皇帝收拾烂摊子的?
周瑜回头点一下,后头江东儿郎们迎战,带头一个吕蒙吼:"调戏都督,朝死里打!晚上吃鸡!!!"
周瑜再次黑线。
刘协问:"这人是谁?"
周瑜道:"回皇上,他叫吕蒙,字天明。"
刘协点头,一指旁边道:"你还有打手吗?那只鸡头又来了。"
周瑜明白了,他千里迢迢的就是来给小皇帝收拾烂摊子的!
芦花鸡叫甘宁,要是把三国猛将排个十大排行榜,甘宁之勇如疯如魔,必定榜上有名。
周瑜居然打不过他!
周瑜+吕蒙居然还打不过他!
周瑜+吕蒙+陆逊更加打不过他!好吧,陆逊帮倒忙。
孔学明智,在边上助威。
打到后来,惊动官府,码头旁边这被围观人群挤得水泄不通,兵马都进不来。
最后的最后,吕蒙等人打倒了那几十个小鸡再被鸡头打翻了,周瑜被占便宜了,陆逊又被亲了一口,甘宁大气不喘地对刘协吼:"你到底是个什么人?让老子亲一口怎么就这么难呢!?老子还从来没亲谁要花这么多功夫!!!"
正待一逞兽|欲,黄忠终于听到消息,拍马赶来。
人群挤不进去没事,黄忠厉害,离着好几丈从马背上借力一翻,落到里边,大吼:"竖子休狂,敢犯圣驾!拿命来!!!"吼声里,一柄大刀翻天而落!
甘宁听声知道来了厉害的,气得哇啦哇啦怪叫:"到底还有几个!?"
刘协有心看看黄忠和甘宁孰上孰下,亦不喝止,微笑围观——他一直在围观。
身为皇帝的好处就是当他要被人非礼,臣子们会前赴后继替他被非礼。
黄忠正当壮年,甘宁年纪看着尚小,居然把手里牙刀一挺,硬是扛下了黄忠雷霆万钧的一击,刀刃各自裂卷。
黄忠吃惊,本来这一刀是有十足把握的。
甘宁撤刀后退两步,照例叫嚷:"吾乃巴郡甘兴霸!来人抱上姓名!!!"跟周瑜打时,他便吼过,只是周瑜没鸟他。
黄忠横刀冷哼:"禁军将军黄忠!"
甘宁猛的朝刘协看去,他倒不傻,大抵明白过来。
黄忠喝道:"接招!"
"嗖"一声,拿大刀倒挑过来!
甘宁叫一声"好":"果然英雄了得!!!"双足腾空身子滴溜溜一转,牙刀劈喉——
黄忠头一点避过,顺势转身,大刀又取势而下,逼得甘宁滚地躲避。
不愧是黄忠,刘协今天还是第一次见甘宁被打到要滚去地上,先前周瑜那一脚是偷袭不算。
黄忠长于马背功夫,如射术、大刀,甘宁却长于近身,看他那口二尺余长的牙刀就知道了。
甘宁动作虽快,却比不过黄忠每一刀的劈山开岳力拔千钧。
刘协不懂武技,但他懂一则:小流氓打不过大将军。
疯掉的公鸡也斗不过大黄牛!
看短时间打不完,刘协道:"汉升,晚些时候绑他来见,朕先回了。"
黄忠带来的禁军总算把围观人群分出道来,刘协又不能当着百姓面扔他们大萝卜取乐,于是兴趣缺缺。
黄忠应道:"诺!"
刘协甩手,径自在禁军护卫下扬长而去,完全没有负责任的意思。
码头那边,周瑜那船上的几百兵士跟甘宁船上的几百人早已打得不可开交,只是莽汉打莽汉没什么好瞧的,百姓走避不及哪里还会围观?
陆逊、孔学忙追着刘协去,周瑜叹气,看看被甘宁打得十分狼狈的吕蒙等将,也学刘协来个不负责任,掉头跟着刘协去了。
吕蒙想跟着周瑜,旁人提醒:"兵士们还没打完。"
吕蒙气得"呜哇哇"一通叫,打不过甘宁,只好去打甘宁的小鸡们出气——让他在周瑜面前落了脸,这些鸡崽罪该万死!!!
甘宁来了江陵几天了,因他在家乡有太多不良记录,而且跟普通贼匪不同,甘宁他是郡丞!当郡丞当得跟强盗一样……
刘表自尊是皇上跟前的人,不愿纳甘宁,连手令也不给他一个,甘宁倒霉,错过了上一波接纳贼匪的机会,见别人可以投,就他不能,暴躁脾气上来,天天在城外寻衅滋事,刘表派了好些人都拿不下他,只得睁只眼闭只眼。
甘宁越发得势,见人欺人,见狗欺狗,几天下来,弄得怨声载道,百姓走避,六畜狂逃。
要不是欺到刘协头上,惊动了黄忠,不知还要猖狂多久。
难得,今天有人跟甘宁对上,百姓围观很欢乐,这会来了能打下甘宁的,百姓更欢乐。
刘协走出几十丈,看到车架,登车招手,让孔学、陆逊和周瑜都上车,禁军的高头大马鲜衣亮甲团团护着这辆六匹白马驱乘的车架,拥回城中去。
反射弧N长的百姓中有人喊:"天子!咱们大汉天子!!!"
"皇上?"
"皇上出城了?"
"皇上听到咱们有难,来救咱们……"
"万岁!"
"万岁!!!"
作者有话要说:甘宁:吾乃巴郡甘兴霸!来人抱上姓名!!!
……
……
……
良久后……
木有人鸟
因为,都是霸王!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不料走出一截,护卫没跟上来,那只芦花鸡追来了。
  手臂一伸,便想拉刘协。
  早先提过,刘协这样劈叉都劈不下去的,比熊猫还稀少,必要的时候,孙权啊、曹植啊也能砍人,远的不说了,跟着他这两个也不是纯纯的书生。
  孔学腰间挂着剑,并非装饰,看到立即拔剑,只是动作慢了些。
  陆逊一爪子,去抓鸡爪,鸡爪后撤,换一只又上,快得不得了,大约刨沙土找虫子练出来的。
  陆逊没他快,只得插身介入,用自己手肘拦在路上,一个后刨蹄去踢对方。
  那一边孔学的剑也拔出来了。
  这人应变好快!双手交叠向下,挡住陆逊的蹄子,同时横起一脚,把孔学踹开。
  孔学"哇啊"一声叫,刘协这才回头——嗯?怎么后头打起来了?
  芦花鸡抓住陆逊革带要扔,忽然瞅见陆逊微翘的眼角,被闪了一下眼,反手一带,把陆逊捞面前,嘴巴凑上去"吧唧"一口,再扔。
  刘协看看倒地的孔学,再看看被扔出去砸人摊子上的陆逊,终于抬头正视芦花鸡。
  你说好好一个俊男,干什么打扮成公鸡样!?
  公鸡都没他骚包,腰上还挂铃铛。
  越过对方肩头,护卫已经被鸡群打倒。
  芦花鸡大约想把刘协抓怀里啃一口,不料对方既没惊慌失措大喊大叫,也没想要逃走,屁事没有地站在原地露出一个微笑,气氛逆转。
  芦花鸡顿时风度了,忙理理衣服,很有礼貌地回以一笑。
  刘协客客气气赞道:"你冠上羽毛很好看。"
  随即扬手——
  芦花鸡以为他想摸,人的言行通常一致的嘛!便低头将头送上。
  "啪——"
  狠狠一巴掌。
  芦花鸡要飚了——居然敢打他!?
  刘协倍儿温情脉脉地问:"疼吗?"眸子如泛鳞光,旁边路人还道这两个不仅熟识,关系还极亲密。
  O__O……芦花鸡舔笑道:"不疼……"
  "啪——"
  (╰_╯)#
  知道公鸡要干架前先要怎么的吗?
  冠子要竖起来,脖子上的毛要炸起来,古代欧洲贵族那一圈围脖就是跟公鸡学的——看着威风,可以忽略底下有多不相衬。
  芦花鸡发威,威震路人!
  把刘协手腕一抓,扯到怀里欲行不轨,刘协伸手,芦花鸡亲到刘协手背上,拉开,再欲亲。
  刘协道:"你、你……"
  芦花鸡□:"都给你打了两巴掌了,还要怎的?来!让我亲亲!"
  刘协道:"你、你娘贵姓?"
  O__O
  "啪——"
  芦花鸡这次决定再也不给怀里这货任何说话机会,只可惜被扇了三巴掌的脸还没低下去,已然太投入,没留神旁边一路人忽然飞起一脚,芦花鸡"哇哇哇"叫着飞出。
  刘协差点被扯着也去飞一把,还好被人护住。
  这人谁呢?江东大都督,孙策家心肝儿周瑜。
  刘协迟迟才发觉背后打起来的原因就是因为看到了周瑜,周瑜那会刚从船上下来,做一身百姓装扮,下船抬眼一扫,便看见了人流里的刘协。
  他们这样的人,再怎么衣饰寻常也是显眼的,刘协也因此看到了周瑜。
  周瑜领江东兵权,掌水陆两军不下数十万,不报官不入城,打这里上岸?
  刘协转瞬便明白了。
  有了能打的人撑腰,还不把芦花鸡打成飞机头?何况要是不找点面子,岂不被周瑜笑死,一来就看见小皇帝被流氓非礼。
  周瑜也是聪明人,一看情形心下明了,装路人走过来,出其不意一脚,首战告捷。
  放开刘协方低声道:"皇上好兴致。"
  刘协干咳道:"别忙叙旧,你踢飞那只是鸡头,小鸡过来了。"
  周瑜一看,黑线,一群花枝招展的男人个个眼放色光嚎叫着"美人们",跑得黄土滚滚地扑来——
  敢情他潜来此处不是为了看民心依附度,而是来给小皇帝收拾烂摊子的?
  周瑜回头点一下,后头江东儿郎们迎战,带头一个吕蒙吼:"调戏都督,朝死里打!晚上吃鸡!!!"
  周瑜再次黑线。
  刘协问:"这人是谁?"
  周瑜道:"回皇上,他叫吕蒙,字天明。"
  刘协点头,一指旁边道:"你还有打手吗?那只鸡头又来了。"
  周瑜明白了,他千里迢迢的就是来给小皇帝收拾烂摊子的!
  芦花鸡叫甘宁,要是把三国猛将排个十大排行榜,甘宁之勇如疯如魔,必定榜上有名。
  周瑜居然打不过他!
  周瑜+吕蒙居然还打不过他!
  周瑜+吕蒙+陆逊更加打不过他!好吧,陆逊帮倒忙。
  孔学明智,在边上助威。
  打到后来,惊动官府,码头旁边这被围观人群挤得水泄不通,兵马都进不来。
  最后的最后,吕蒙等人打倒了那几十个小鸡再被鸡头打翻了,周瑜被占便宜了,陆逊又被亲了一口,甘宁大气不喘地对刘协吼:"你到底是个什么人?让老子亲一口怎么就这么难呢!?老子还从来没亲谁要花这么多功夫!!!"
  正待一逞兽|欲,黄忠终于听到消息,拍马赶来。
  人群挤不进去没事,黄忠厉害,离着好几丈从马背上借力一翻,落到里边,大吼:"竖子休狂,敢犯圣驾!拿命来!!!"吼声里,一柄大刀翻天而落!
  甘宁听声知道来了厉害的,气得哇啦哇啦怪叫:"到底还有几个!?"
  刘协有心看看黄忠和甘宁孰上孰下,亦不喝止,微笑围观——他一直在围观。
  身为皇帝的好处就是当他要被人非礼,臣子们会前赴后继替他被非礼。
  黄忠正当壮年,甘宁年纪看着尚小,居然把手里牙刀一挺,硬是扛下了黄忠雷霆万钧的一击,刀刃各自裂卷。
  黄忠吃惊,本来这一刀是有十足把握的。
  甘宁撤刀后退两步,照例叫嚷:"吾乃巴郡甘兴霸!来人抱上姓名!!!"跟周瑜打时,他便吼过,只是周瑜没鸟他。
  黄忠横刀冷哼:"禁军将军黄忠!"
  甘宁猛的朝刘协看去,他倒不傻,大抵明白过来。
  黄忠喝道:"接招!"
  "嗖"一声,拿大刀倒挑过来!
  甘宁叫一声"好":"果然英雄了得!!!"双足腾空身子滴溜溜一转,牙刀劈喉——
  黄忠头一点避过,顺势转身,大刀又取势而下,逼得甘宁滚地躲避。
  不愧是黄忠,刘协今天还是第一次见甘宁被打到要滚去地上,先前周瑜那一脚是偷袭不算。
  黄忠长于马背功夫,如射术、大刀,甘宁却长于近身,看他那口二尺余长的牙刀就知道了。
  甘宁动作虽快,却比不过黄忠每一刀的劈山开岳力拔千钧。
  刘协不懂武技,但他懂一则:小流氓打不过大将军。
  疯掉的公鸡也斗不过大黄牛!
  看短时间打不完,刘协道:"汉升,晚些时候绑他来见,朕先回了。"
  黄忠带来的禁军总算把围观人群分出道来,刘协又不能当着百姓面扔他们大萝卜取乐,于是兴趣缺缺。
  黄忠应道:"诺!"
  刘协甩手,径自在禁军护卫下扬长而去,完全没有负责任的意思。
  码头那边,周瑜那船上的几百兵士跟甘宁船上的几百人早已打得不可开交,只是莽汉打莽汉没什么好瞧的,百姓走避不及哪里还会围观?
  陆逊、孔学忙追着刘协去,周瑜叹气,看看被甘宁打得十分狼狈的吕蒙等将,也学刘协来个不负责任,掉头跟着刘协去了。
  吕蒙想跟着周瑜,旁人提醒:"兵士们还没打完。"
  吕蒙气得"呜哇哇"一通叫,打不过甘宁,只好去打甘宁的小鸡们出气——让他在周瑜面前落了脸,这些鸡崽罪该万死!!!
  甘宁来了江陵几天了,因他在家乡有太多不良记录,而且跟普通贼匪不同,甘宁他是郡丞!当郡丞当得跟强盗一样……
  刘表自尊是皇上跟前的人,不愿纳甘宁,连手令也不给他一个,甘宁倒霉,错过了上一波接纳贼匪的机会,见别人可以投,就他不能,暴躁脾气上来,天天在城外寻衅滋事,刘表派了好些人都拿不下他,只得睁只眼闭只眼。
  甘宁越发得势,见人欺人,见狗欺狗,几天下来,弄得怨声载道,百姓走避,六畜狂逃。
  要不是欺到刘协头上,惊动了黄忠,不知还要猖狂多久。
  难得,今天有人跟甘宁对上,百姓围观很欢乐,这会来了能打下甘宁的,百姓更欢乐。
  刘协走出几十丈,看到车架,登车招手,让孔学、陆逊和周瑜都上车,禁军的高头大马鲜衣亮甲团团护着这辆六匹白马驱乘的车架,拥回城中去。
  反射弧N长的百姓中有人喊:"天子!咱们大汉天子!!!"
  "皇上?"
  "皇上出城了?"
  "皇上听到咱们有难,来救咱们……"
  "万岁!"
  "万岁!!!"

作者有话要说:甘宁:吾乃巴郡甘兴霸!来人抱上姓名!!!
……
……
……
良久后……
木有人鸟
因为,都是霸王!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第一百零四章
车马一路行去,百姓一传十、十传百,秋风伏稻谷一般跪拜叩首,"万岁"、"千秋万代"、"天祐大汉"等呼喊声传入车中,刘协失笑。
有周瑜在,孔学很老实,装斯文不言语,陆逊忙着倒茶奉上。
唯独周瑜敢笑言:"皇上遇流氓也能遇出这般效果,臣佩服!"
刘协佯叹:"民心偏朕,无法啊!"
周瑜微微笑着,不说话了。
回了府内,孔学告罪退下看伤。
陆逊没受什么伤——甘宁看他漂亮,扔他舍不得扔重了。
陆逊陪着刘协进内府更衣,周瑜奉旨候在侧厅。
黄门先给刘协脱了衣服,擦脸净手完,散了发重结并换冠簪。
刘协道:"伯言,坐着。"
陆逊寻地方坐下,知道刘协要问话,坐下便道:"城外官吏似乎人手不足。"
刘协道:"给陆逊备桌案笔墨,草诏。"
陆逊再次受宠若惊,听说以前可以给刘协草诏的只有诸葛亮一人,现在只有个荀彧,忙伏身谢恩。
黄门很快放置了桌案。
等陆逊提起笔,刘协道:"接待外州百姓的官员,可以从流民中征选文吏,各县官吏不足者也可便宜行事,朕意选外城布粥商者三,钦赐皇商,以励其善举,若有优者,适当增加无妨,还有那些胆敢豪奢饮宴者……"
里边说着,陈宫和荀彧听到消息赶来,互相谦让着,一齐到了门外。
黄门通禀后领命出来宣他们入内,两人一齐进去。
刘协见到笑语:"朕才想卿等何时来,你们便来了。"
陈宫官面没荀彧大,请荀彧先说。
荀彧道:"臣听闻周瑜未约已至,在外碰到皇上?"
刘协问陈宫:"公台也是为此事来的吧?"
陈宫点头,绷紧脸,头歪头歪的训一句:"皇上万金之躯,怎好轻身外出,混迹于流民中?"
陆逊差点吓掉笔,幸好刘协护短:"公台,说正事。"
陈宫的反应果然跟刘协想的一样!还好不罗嗦。
"皇上放了孙权回去,本该孙策或是孙权亲来拜见皇上,表其忠心,却只派周瑜前来,白白放了人!哼!孙氏果不臣也!"
刘协问荀彧:"文若,你看呢?"
荀彧道:"其心昭然,但也不是不可为援。"
陈宫不高兴:"这样的逆臣,岂能助长他们的气焰!挟持皇上一事还未处罚,将来若引为援,更加目无君主!"
发冠弄好,刘协起身,黄门用尺量着给刘协换上才从尚衣处呈来的衣袍。
陆逊连忙站起来,一手笔,一手竹简,站着记。
周瑜虽未经请旨便来了江陵,但他身担吴侯大都督的官职,又已表明使者身份,到底还是要刘协正式地接见一下。
荀彧道:"孙氏忠或不忠,眼下其实不需苛刻,皇上放了孙权,周瑜才会来江陵,要是没有孙权的事,只怕他们会上两份表奏,一份送来此,一份送去许都,人是一个都不会来。"
陈宫忍下气,当年曹操便是把刘协给偷走的,现在孙权又效仿,这两人在陈宫眼里都是十恶不赦之徒,难以苟且。
陈宫本想建议刘协逼江东称臣,至少也要送兵马战船和粮饷来,可是听到荀彧这么一说,只得先听听看。
刘协点头:"吴侯作壁上观,端收渔利。"
荀彧道:"或许不会等到开战,刘备已去益州,皇上有荆州,胜算只得三分,若加一个益州,胜算便加两分,和曹操乃五五之相,可皇上是汉室正统,曹操手里只得一个假天子,如此,皇上增一分,曹操减一分,要是孙氏仅仅只心存侥幸,从而观望不决,那只要刘备取下益州,孙氏便会俯首称臣。"
陈宫冷哼:"分明是有不臣之心,何来侥幸之言!?"
荀彧道:"那便麻烦了。"
刘协道:"你的意思,孙权会等到朕跟曹操必有一败之时。"
荀彧点头:"那时候局势难料,他会视情况而定,曹操若败如山崩,皇上已乘大势而上,他不甘愿也只能前来臣服;曹操若败而不崩,孙权反而可能助曹。但,我们若败溃难起,只能退去益州,孙权会来投诚,免曹操再行壮势或者……借机再次挟持皇上;我们若败而不伤,他则会继续观望。"
刘协道:"如此说来,我们若全胜或全败,孙权才会相助,只要不是全败或全胜之局,他要么观望,要么助曹。"
荀彧躬身:"臣正是此意。"
陈宫长叹:"看来,益州确是关键。"
刘协和荀彧也叹气,怎么弄来弄去,把关键之处放在了不能足够信任的刘备那里?
陈宫和荀彧退下后,刘协带着陆逊出来见周瑜。
路上,陆逊道:"皇上,万一刘璋仍不奉诏呢?"
刘协道:"你不清楚刘备,朕若信得过刘备,刘备就会是朕最倚重的人,荀彧、陈宫乃谋臣尔,吕布、黄忠乃武将尔,刘备却是人杰,是英雄,也是朕最看不透的人。"
陆逊也要叹气了,刘协道:"诸葛亮也去了,希望他不负朕望。"
陆逊问:"卧龙之称的诸葛孔明?"
刘协点头,陆逊那口气才忙收回去。
要叹等诸葛亮失败了再说,据孔学说,刘协最宠的就是诸葛亮啊……
刘协道:"平身,坐吧!"
周瑜起身,理了下衣服,抱拳道:"臣不敢坐。"
刘表一时侧目,想要说话,见刘协并无其他表示,只好忍着。
周瑜道:"吴侯抱病,不能亲自前来觐见陛下,命臣带来二十万石粮食,进献陛下。"
原来不是空手来的,比刘协以为的好了一点点,只不过二十万……太小气了。
刘协道:"荆州之地,林泽交错、山脉连绵,可耕土地委实贫少,不比江东沃野千里,更有水网密布利于灌溉。"
刘表不笨,听到刘协这么说,立即打蛇随棍上:
"皇上,吴侯既是抱病不能来,也不必过于苛责了,只是皇上不知,恐怕周都督远来也不清楚,百姓见圣驾南下江陵,不远千里归附,涌来近百万之数!这才多久,存粮已耗得差不多了,吴侯请周都督带来的粮食可谓雪中送炭!或可暂缓饥荒,请皇上下旨褒奖吴侯!"
刘协点头:"是该褒奖,来,伯言,为朕研墨,朕亲笔下旨。"
陆逊忙跪坐到刘协身边研墨,周瑜再想劝阻,张张嘴巴挤不出声来。
要是别人写,可以叫停,刘协亲自执笔,敢叫"皇上您别写了"吗?
孙权也真是的,叫他来又不提个醒,刘协哪里像是被权臣们圈养出来的?跟刘表一唱一和,两句话就又要去几十万石粮食……
虽没明说,但这恩旨一下,好意思不给吗?
刘协快快写好,周瑜看了看——好吧!这字实在漂亮,算不得白白要去的。
刘协诏书一下,周瑜下来后忙送信回去给孙权,刘协诏书上有几个字,就请主公数清楚再送几万石粮食来,不能多也不能少,咱们是换的!换的!!
周瑜这小气劲~难不成是孙策惯出来的?
孙权如约,让陆绩随周瑜来了江陵,陆逊见到陆绩,兄弟两个高兴一场,刘协见陆绩跟曹丕同年,人也持重,便让陆绩也做了侍中,插过不提。
"放他孙权半根毛不少的回去,岂能不拿点补偿回来?"
刘协歪榻上啃糕饼,陆逊脸皮子抽搐:陛下您是把这饼子当了孙权么?啃那么用力……孙权要是这饼子,只怕要乐坏,默……
"伯言,想什么呢?"
陆逊老实道:"在想,孙权要是知道皇上一面念着他一面猛啃糕饼,怕是阴霾尽去,十分高兴~"
"噗!咳咳……咳咳咳!你……咳咳!咳!"
陆逊忙递上水,将功补过。
等黄门把刘协"祸害"的地方弄干净,刘协要他们退了出去,招手叫陆逊坐到榻边去。
"孙权真这么……"
"爱皇上逾其性命。"
"……"
刘协瞪陆逊,爱卿你懂啥叫委婉曲折吗?
陆逊无辜眨眼,臣老实,臣童叟无欺。
两人对视片刻——
刘协低头,低声,还掂起袖子做诡异表情,凑近陆逊道:"爱卿你是孙权腹中之虫?此等隐秘之事怎会知晓得如此清楚?"
陆逊道:"孙权从臣这里得了皇上赐给臣的玉佩后,多年佩戴不曾换过,只有出远门或郊游射猎时才有例外,一看便知是怕遗失难寻。"
刘协不以为然:"做给你们看样子罢了,就你信!"
陆逊道:"他的口头禅是,皇上此时……"
"???"
"早朝吧、上课呢、用膳否、沐浴没、已安寝了吗……臣没跟他同去过茅厕,不知道在茅厕里边是不是也要说皇上此时如厕了吗?"
刘协眼放凶光瞪住陆逊:"爱卿~你是诓朕诓上瘾了?"
陆逊扁扁嘴:"臣岂敢岂敢!皇上不信,可派细作去……"如果有细作愿意扒茅厕墙头的话。
刘协高叫:"免了!朕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陆逊很不老实地笑起来——霎时间媚态横生。
刘协过了老久才愣过来陆逊说这番话的用意。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天色已晚,陆逊刚要告退,黄门来报说黄忠请见,陆逊自然先不走了。
甘宁很是了得,应该说这人虽然狂躁起来跟狂犬病差不多,但是挺会想事情的。
刘表不待见他,可刘表不是荆州最大牌的人,甘宁到处滋事扰民、欺狗霸猪,却严格约束手下人等,绝不能闹出人命,也绝对不进入江陵城去闹。
以他的本事,要冲进城去太简单了!
他不许闹出人命,将来皇帝听说了他的事情,不会严办他;不许进城,意在告诉见不着的皇帝陛下,我是个知道分寸的人。
黄忠提着甘宁进来的功夫,刘协便把甘宁藏的小心思猜出来了——
能跟黄忠打几个时辰的人,本事岂止了得?
明知已经冒犯了圣驾,却不束手就擒,可不就是想借着被问罪之前,赶紧表现,好让皇帝起惜才之意么?
果然,黄忠把鼻青脸肿头上羽毛都快掉光的甘宁扔地下便道:"皇上,此人泼皮,却悍勇无畏,技艺精熟。"言下之意,请网开一面。
居然连黄忠都为他求情起来。
甘宁被捆个结实,本来还不错的脸上只剩两条眼睛缝,其他一塌糊涂,这样了,还挣扎着跪道:"罪臣巴郡郡丞甘宁,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协瞧甘宁很识大体,已然十分满意——不满意叫黄忠提来干嘛?
又挖走东吴将来一员大将,嘿嘿嘿嘿~
再瞧瞧黄忠,人情要给的。
又瞧瞧陆逊,气呼呼的,眼角都吊起来了,哈~
收拾袖子端坐道:"汉升,你救驾朕还未赏你,你既然如此说,朕便信你,将甘宁交你发落,是用是罚,卿可自决。"
黄忠大喜,跪地谢恩。
刘协道:"甘宁。"
甘宁忙道:"罪臣在!"
刘协道:"朕看在黄将军为你求情的份上,暂且饶你今日之罪,将来若有再犯,饶你不得!"
甘宁吓一跳,忙"砰砰"磕头:"罪臣知道!罪臣知道!谢皇上!!!"
甘宁仗着脸被黄忠打变形,乐得笑个不停,从芝麻郡丞转瞬间变成禁军之一——黄忠看得起他的话,最次也要给个禁军里的校尉!这是什么概念?从地方直升中央!
甘宁乐得口水都滴出来,这几个字差点没带出笑声来,声音极其怪异,还好,包括上面的小皇帝听了,都只当他被打得舌头不利索。
"行了,汉升也累了,早点回去歇息。"
黄忠告罪站起来,仍旧一把提起甘宁。
刘协道:"伯言,你叫上太医过去,给将军看看。"
陆逊知道刘协给他报仇机会,忙起身道:"臣遵旨!"
黄忠耿直道:"臣无事!些许瘀青算不上事。"
刘协打个眼色:"小伤也是伤,积起来也会变重的,就这样。"
黄忠看到一脸欢快跑下去的陆逊,稍稍悟了:"谢皇上。"这么说,还要把甘宁提到他那去……
黄忠原本不在江陵效命,家也不在这里,没有府邸。
许都来的臣工都暂时住在驿馆内,一人一院,简陋了些,但也可以权宜一下。
黄忠本也该住过去,可是刘协用了陈宫的建议。
陈宫什么建议?公台丢小皇帝丢怕了,带后遗症,没个厉害能手在刘协身边他睡不着!
于是黄忠也住在州府内府里,内府正院的附属,一处偏院,比驿馆条件还好些,过两道院门,只隔着一堵墙就是天子居所。
黄忠很尽责,整个州府戒备森严,一点纰漏都没有。
夸张一点的说,哪个时辰哪个角,有只鸟飞过州府上空,黄忠都知道!
安保工作是做得好了,可现在这甘宁……已经是高升了,还跟着住到皇帝隔壁来!?
黄忠不乐意了。
是人就喜欢争宠,哪怕他是黄忠。
文臣里边诸葛亮没人能比,那是能跟小皇帝嚼耳朵根子的人。
武将里边吕布不是被抓了吗?剩下还有谁可以比黄忠更有分量?
压根就没人。
本来黄忠还惦着陈宫那个侄子,看着是个武将的范儿,又跟小皇帝亲密,可是哪知道许都的大臣来了后,这人虽也住到州府里了,却住得偏远,少露面,到后来进了心腹团体,黄忠知道他是谁了,更加无碍!而且还很愿意亲近亲近。
甘宁?还不够格住这。
黄忠盘算着,等陆逊出了气,就把甘宁踢出去,呆禁军军营里去!还有他那八百鸡崽子,一起。
哪知太医和黄忠等着陆逊办事,那边厢房里不知怎么了,一阵翻桌倒柜的声音,等黄忠急忙提刀赶过去,陆逊气炸了毛冲出来,一溜烟跑了。
甘宁坐地上,睁着缝眼乐,哼着不知什么怪调调。
黄忠喝斥道:"你最好收敛些!陆伯言整日跟在皇上身边,非是你可以戏弄的人。"
甘宁道:"他不会告我的状,将军放心!"
黄忠吃不准怎么回事,一想万一陆逊气不过,又跑过来出气呢?只好把甘宁留在内府。
太医离开后就把事情八卦开了——新来那个,是陆侍中的出气包。
"我总是小看了他。"
曹操这么叹道:"一而再、再而三地小看他,一个岁不及冠的人,还是个孩子么!连他的太傅也是我找的,我养了他八年!却总是料不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派刘备入蜀,他当真信得过!?"
曹操风尘仆仆的,一面进丞相府大门,一面说道:"加紧收割粮食,不能再拖延了!"
跟着的程昱应了,曹操看到迎出来,急忙站在路边的几个儿子,摆手让余人退下,自己走过去抱起曹冲,对其他的道:"我不过就是早回来几天,你们就连面子都不会做了?城门处竟没有一个!"
最大的曹丕,其次的曹彰,还有曹植、曹熊连忙跪下,齐刷刷跪了一片。
曹冲脆生生道:"哥哥们没想到……"
曹操笑道:"冲儿想到了?"
曹冲点头,曹操将曹冲抱得更紧些,扫过地上跪着的四个。
曹丕穿着玄袍,脸色微有病容,曹彰一身盔甲,曹植通身华服美饰,发带上都绣了花纹,曹熊则满脸菜色,裹上了厚厚的短襦,四个人,四样形。
曹操把他们看了看,捏着曹冲的脸蛋乐呵呵地进去了。
兄弟几个互相看看,末了,曹彰先站起来,气哼哼地走了,其他的才站起来。
曹植问曹丕:"二哥,今日你还要去司马懿那吗?"
曹丕未答,曹操的一个亲信跑出来,扬声道:"丞相命二公子曹丕入见!"
曹植眨眼,曹丕对他点头,跟着来人入内。
自从带了刘协出宫后,曹丕这还是第一次面见曹操,拾级穿廊一路走进去,手心里撰了两手汗。
等曹丕进到里边,曹冲已经被人领走,曹仁佩剑站在一边,曹操盘膝坐在上首,拿着一简"嗒、嗒、嗒"敲着矮几。
曹丕躬身道:"父亲。"
曹操看也不看曹丕,只问:"还病着?"
曹丕道:"已不碍事了。"
曹操又问:"到宫里去过吗?"
曹丕吃不准曹操到底要说什么,朝曹仁瞧了一眼,曹仁回避了他的目光。
"回父亲,去的,仍像以前一样……"
曹操勃然大怒:"有什么用!?"
曹丕"噗通"跪地,一时间仓惶难掩。
曹操吼道:"天子是你带出宫的!!!你告诉我!!还守着长乐宫有什么用!?啊!?说啊!一座空空的长乐宫,我拿它来干什么!?你还去!去什么去!!!"
曹丕慌道:"那、那是因为马腾他……"
曹操道:"因为马腾冲进宫来,所以你才把天子带出宫保护,是吗?"
跟刚刚的怒气冲天不同,曹操这句话可是面带笑容说的,曹丕越发心慌,嘴皮子抖着说不出话。
曹操摆手:"曹仁,把这个给他看看。"
曹仁接过曹操手里的竹简,递给曹丕,曹丕战战兢兢接了,打开的简单动作都做不利索,本以为是曹植、曹纯或者荀彧,甚至那天夜里在温泉殿值守的王保写给曹操的书信,不料上面沾染了血迹,写着几个名字,最后一个,便是他。
曹丕莫名望向曹操。
曹操道:"我先问你,为父就在金华殿,长乐宫宫门被打开,你怎么不把皇上带来金华殿?"
曹丕支吾道:"因、因为……"
曹操喝道:"说不出来了吧!?因为马腾攻进长乐宫去的时候,你已经带着皇上从安西门出去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曹操指着曹丕手里的竹简:"马腾勾结黄奎,黄奎把马腾放进城来,事后,我抓住了黄奎,问他还有谁是同党,这,就是他的供状!!"
曹丕吃惊,吓得发抖,手拿不稳,竹简掉在地上:
"父亲、父亲!黄奎……黄奎胡说!父亲不能信啊!孩儿绝无勾结黄奎!分明是他胡乱攀咬!!"
曹操"哼哼"冷笑:"留你在幽州收复乌桓三郡,你便野心膨胀,看上为父的位置了,是也不是!?"
曹丕白着脸,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孩儿岂敢?求父亲明察!!"
曹操起身,慢慢地踱步绕过跪着的曹丕。
"真没有?"
曹丕摇头:"没有!"
"那黄奎为何把你招出来?"
曹丕急促喘着,眼里却浮出思索的神情。
曹操瞧着这个儿子,在曹丕看不到的位置,怒气不在,只有打量。
曹丕道:"自大哥去后,孩儿便是父亲的长子,父亲近年一直把孩儿带在身边,从军参政无不教导,许都城中谁人不知,想是……孩儿想是黄奎欲借刀杀人,他和马腾勾结事败,可供出孩儿来,父亲杀了……也算扳回一局……"
曹操眯眼,而后冷声道:"这算什么扳回一局?我那么多儿子!你武不及曹彰,文不及曹植,我看你的天赋,还远逊于冲儿!"
曹丕眼睛已有些发红,低着头道:"父亲……说的是。"
曹操绕到门口,举步出去。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百零六章
廊下站着程昱。
曹操低声道:"我怎么说着说着把我自己绕进去了?"儿子多,杀一个两个无所谓,可是把曹丕一贬,那黄奎还干嘛独独针对曹丕呢?还不如陷害曹彰、曹植甚至是四岁的曹冲。
程昱不敢笑,说:"主公既然想问出当日实情来,还是得演下去,四公子咬死了说辞,跟二公子怕是早已商量好了,单等着主公回来问,可疑点太多,知情的几个人中,荀彧叛逃,王保又在二公子回来不久后死于非命,未免凑巧了些,若不拿黄奎的供状来逼,只怕别无他法。"
曹操定定的看了程昱一阵,程昱装无知,曹操道:"不是我忘了曹纯,你有话不要放着,说出来!"
程昱只好问:"主公为何不问曹纯?"
曹操道:"丕儿对天子存了爱慕的意思,不是曾跑到许褚那去,把许褚从许田带回来的貂皮都买了吗?做了一件玄色斗篷给我,还做了一副手筒和帽子,特意染了紫色,送给天子了,他在司马家的时候断断不会像曹纯说的'一切如常',我看这小子已经把曹纯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了!曹纯性直,认死理,认定了丕儿怎会对我说出实情?"
程昱点头:"二公子年幼,主公只管磨一磨,想来撑不了多久。"
曹操点头,又慢慢走回去屋里,只是脸上神情不怎么相信程昱的说法。
曹纯可不是普通亲信,是曹操刻意挑出来的,本来已是议郎参司空军事,统曹军最精锐的"虎豹营",岂是等闲?
不料几年下来,竟只听曹丕的了!
单从这一点看,曹丕便没有看起来的简单。
曹操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从面子上看,曹丕鲜有露出本性的时候,按说是好事,可……这么个还不错的儿子,偏偏相中了天子,想要天子,就必然会想要曹操这个父亲的权势。
儿子犯错可以惩罚教导,可觊觎父位的儿子却犯了曹操的大忌!
养儿子养成袁谭、袁熙那样,太蠢,将来必败!
可他曹操也不见得成功,大儿子跑了,装死;二儿子的心思连善于看人的曹操都看不出来?剩下的呢?
曹植太傲,天赋过高其实是弱点。
曹彰偏门偏得厉害,可以带兵,不可以监国。
曹熊多病,体弱……
……直到曹冲。
虽然只有四岁,倒是聪明过人,若是善加培养……
曹操眼现杀机,坐回去。
"那上面说的侍郎吴中和给事刘亦贤刚刚已经抓到了,你要说就现在说,想要权利不是坏处,我还怕我的儿子没有野心,将来承继不了我留下的江山!"
顿一顿,曹操接着道:"你若真的勾结了黄奎,为父也不会杀你。"
曹丕只道:"没有!孩儿从来没有跟黄奎来往过!"
曹操定定看着曹丕,好半天,后面某处传来鞭打之声和惨叫声。
曹丕惊慌地望向那方,自然什么也看不到。
曹操道:"正在拷问他们,你自己认了,父亲不为难你,丕儿,不要等到再有第二个、第三个人把你供出来!那个时候就晚了!!"
曹操这时候已经决定——曹丕如果一直忍下去,坚称原来的说法,此子不可留!
留之,如枕畔喂狼,不知命丧何时!
而曹丕犹如跪在钉板之上,心念电转。
黄奎的事情纯属子虚乌有,最要紧的曹植、王保不拿来说事,反拿一个真的不相干的黄奎来说事,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莫非不是黄奎攀咬报仇,而是面前的父亲故意安排……
认了,本来没有的事,却反而认了,等于心里藏着更大更不能见光的事情,死路一条。
若是坚持不认——
曹操叫了程昱进来下棋,也不管跪在地下的曹丕,除了清脆的落子声,便是那隐约的凄厉惨叫。
曹丕的脸色越来越白,汗珠一颗一颗不见停地滚下来,却始终紧闭着嘴,身体间或颤一下,脊背挺得笔直。
几乎一整盘棋的时间,惨叫声停了。
曹丕身体晃了晃,曹操不动声色地把曹丕看看,不多会,外面卫士报:"主公,吴中招了。"
曹操道:"拿进来。"
曹丕忽然颤声道:"我、我说!"
曹操摆手,卫士站在一边等候,程昱没出声地叹气——到底是小,撑不住啊!勾结乱党的罪怎么可以认?
哪知曹丕急喘着道:"孩儿没跟黄奎勾结,马腾、马腾冲进宫的时候,孩儿带着天子已经出宫,不是要送去马腾处……"
程昱大惊:难道是刘备?刘备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啊!
曹丕几乎接不上气,每次呼吸身体都微微前后摆动,脸色更加煞白起来。
"孩儿……怕父亲动了杀机,皇上那首诗……比之前董承拿到的字意思明显得多,直指父亲!"
程昱意外下看向曹操,曹操没说话——这个理由,倒是和曹操猜测的出入不大。
曹操道:"果真如此?"
曹丕点头答:"不敢……隐瞒。"
"出宫后去了哪?"
"洛阳……"
"然后呢?"
曹丕长袖下的手像是捏成了拳头,脸上隐隐有些恶意,屋里的几个人不同程度地吃惊。
一向怯懦淳厚示人的曹丕竟有这般模样!?
就是他爹都短暂地愣了会。
曹丕道:"孩儿冲动行事,未曾有打算,在洛阳长乐宫废墟里等到风雪渐小,皇上说襄阳一带名士高人多,他知道一个,得了,可以胜过雄兵百万!孩儿便信了,后、后来……"
曹丕喉头滚了下,像是梗了脖子。
"哪料到了襄阳隆中那地方,刘备竟设下伏,皇上将我引去,关羽、张飞皆在……孩儿战他们不过,险些送命……咳!"
曹丕抬手挡了一下嘴,接着道:"孩儿本叫曹纯带着曹植等在别处,曹纯探得刘关张三人出现,忙赶来,曹纯到时,刘备已经带着皇上走了,只救下孩儿……至于欺骗父亲的说辞……是四弟怕父亲怪罪我,撒下的谎,此事跟四弟无关!从头到尾,四弟一直受制于我!!"
本来就是事实经过,说起来自然比谎言完整、顺畅,而且曹丕脸上现出的神情,也是最最真实的一面。
那般被欺骗的愤恨、懊悔,一点一点随着回忆冲破面具,在尚不成熟的脸上显现出来。
曹丕的身体颤抖个不停,非是先前的惊吓,更多的是显而易见的强烈恨意,隐忍不能,破关而出!
这就是曹操要的答案。
只是,不再试上一试,曹操不会就这么相信。
"曹仁,剑!"
曹仁吓一跳,犹豫了一下,才拔剑递给曹操。
曹操把剑平放在膝上,对程昱道:"你下去,分开问,问问曹植和曹纯,把曹丕的原话告诉他们开头两句,叫他们说后面的,看看对不对得上?"
程昱起身道:"诺!"走出门去。
曹操对曹丕招手:"过来,陪父亲下完这局棋。"
曹丕起身,跪太久,差点跌倒,曹仁想扶,愣是没敢过去。
曹丕步子不稳地走到几案这边,等曹操点了头,捞起蔽膝跪坐下去,看向棋局。
曹操道:"若有任何对不上,便是你仍有欺瞒,我不饶你,立斩!"
曹丕道:"孩儿句句属实。"
曹操盯着他看了一会,方道:"下棋吧。"
这半局残棋,曹操本占了上风,程昱已是败相,可黑子换了曹丕后,寸步不让,纹丝不乱,竟一子一子地被他扳回来。
每次曹操落了子后,曹丕便把棋子捏在手里换,从左手换到右手,不慌不乱,不焦不躁,注意力陷入棋局,纵然苍白的脸色没恢复,却已看不出先前的失控。
小小年纪便稳得住阵脚,纵比当年的曹操,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曹操稍一回想,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斗鸡走狗,纵情玩乐,遇到事情大呼小叫,拉帮结伙造势。
曹丕对刘协已是这样,又如此有计较,断断不会再为了刘协冲动。
而冲动那时,也没有妄图取代父位。
杀之,可惜啊……
曹冲是聪明过人,可将来性情如何却是未知数,那个,不是学识见识可以培养得来。
看曹丕思考与落子,已有气度,曹操舍不得了。
"我输了。"
曹操站起来:"你收拾棋子,在这里等着。"
曹丕忙起身,执礼相送。
曹操出去后,他老老实实回到几案边,一颗一颗地捡着棋子放回盅里去。
外头,曹操扒窗户偷看,而后点了点头。
过没多久,曹植和曹纯也交代了,有曹丕自己招供在先,他们还有什么能瞒的,程昱两下一对,跟曹丕所说半点不差,告诉了曹操。
曹操道:"你去告诉丕儿,我很生气,非常生气,懒得见他!下了他的卫尉!以后政务也不要拿给他看。"
程昱慌道:"二公子纵有过错,已悔悟,臣看二公子前面撒谎,装作害怕,后面方显本性,在主公威势下犹能分辨出哪一种选择最有利,这番心计,诸公子皆不如……"
曹操道:"不给他点教训,他岂能知错!?先这样!"
程昱只得应声,自去办事,再把曹丕吓唬一顿。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
曹丕从曹操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四个时辰之后了。
曹纯在门外迎到曹丕,看曹丕脚下不稳,忙赶上去扶,曹丕推开他,一路踉踉跄跄回到他自己园子里,进屋后屏退下人,示意曹纯关门。
门一关上,曹丕便跌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有一边的袖子角上早已沾了几点干涸的血渍。
曹纯急忙去抬水盆,取布巾。
曹丕挨了关羽一拳,命是保住了,可是伤及肺腑,又加上在雪地中冻了一阵,落下了病根。
太医久治不愈,听到曹操得胜班师,曹丕硬装痊愈,把太医撵走不叫来了。
连贴身伺候他的下人都不知道他的病还没好。
只不瞒着曹纯一个,曹纯在,便由曹纯伺候,曹纯不在,只靠他自己。
曹纯抬了水盆过来,一看曹丕咳出黑色血块,惊道:"公子今日早已发病,何苦强忍!?"
那血块,必是发病时涌出来,强行咽回去的。
曹丕喘着,还笑道:"告诉过你,咳咳!父亲若知道我留下病根,将来不会传我大位……咳咳咳!"
曹纯忙又去取茶水,一边说:"万一太医能治好也说不定。"
"万一治不好…不能冒这个险…咳咳咳咳咳……"
好一阵猛咳,即使能忍,曹丕也皱紧了眉,还唯恐声音大了传出屋去,用布巾捂着嘴巴,怎么看怎么萎顿,可那一双眼睛,却是绝对的镇定自如,好像连病痛也超不出他的计算,反倒有些不耐烦。
——这病真麻烦。
仅此而已。
曹纯递上茶盅,看着地上那一片黑红只觉心惊胆跳。
曹丕缓过这一阵,才道:"你且记着,留神下许都谁有肺疾,悄悄找了药方抓药就好,我到你那去喝药。"
曹纯这才略微安心了点:"公子放心!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曹丕唇边带血,却展眉笑道:"父亲下了我的卫尉,想必以后也不会让我参政,可我不畏,只要你曹子和还在。"
曹纯单膝跪着,垂下头道:"公子……"
曹丕含了茶水漱口,吐了,擦净嘴角,把布巾和茶盅扔给曹纯,自己扶着屏风站起来,走到内室和衣躺在榻上。
曹纯看曹丕睡下,放轻了动作收拾那一地血沫。
这一关,好歹是过了。
只要曹丕活着,曹纯就有绝对的信心。
这一晚,本该是曹丕半年多来睡得最安生的一晚,可是三更时忽然有人轻轻在窗外喊:"二公子、二公子!"
曹丕惊醒,坐起来便去摸剑。
提着剑走近窗边,外头站着一个府里下人打扮的人,见到他躬身拱手递上一物:"小人膳房杂役朱勇,奉命送此信给二公子,二公子看了便知。"
曹丕纳闷,接了过来,那朱勇便匆匆缩着脖子顺墙根走了。
曹丕放下剑,挑亮了灯,掀开榻边帐子坐下,手里是只灰布袋子,拆开绳结抖出一卷竹简。
等放下竹简,已不知过了多久,看了多少遍。
良久,模糊叹道:"吕奉先……"
吕布是被一路锁着押回许都的。
可曹操没把他关到监牢里去,反送了一座豪华府邸给他,里边还有陈列得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及几十个美丽的丫鬟。
吕布不吃这一套,可是也知道死拧到底的话,曹操要杀他就是一句话的事,只得闷在府里喝酒生气。
曹操的说客刚走,外头又报来了访客。
吕布不耐烦道:"不见!来一个就行了啊!还一个个的跟着来!!这是说客还是烦人的!?"
下人道:"启禀将军,来客是相府二公子曹丕。"
吕布先吼:"谁来也不见!"然后才想起来曹丕是谁。
"曹丕?"
下人点头。
吕布道:"你怎么不早说?叫他进来。"
等曹丕站到面前,吕布将曹丕上下扫了一遍,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
曹丕不以为意,执礼后从袖中掏出一简,放在吕布面前案上。
吕布道:"劝降书?"
曹丕差点没笑出来,这吕布的脑袋怎么长的?
袖手站到一边,看庭中花木去了。
隔一会,吕布屏退下人道:"确是子修亲笔,不是你诓我的,说吧!你有什么办法助我离开?"
曹丕回头看过来,一脸打量。
吕布坦然不觉有异,还以为曹丕久听他大名,忍不住一看再看,于是一脸傲然。
少顷后……
曹丕才悟过来,休想吕布自个想明白:谁料到这么个成名十几年的勇将居然是个……
曹丕也算是颇有文采了,可此时愣是想不出词来形容吕布。
这样一个人,又逢乱世,怎么活下来的?太奇迹了!也难怪诈死的大哥会写信来要他保住吕布。
这儿还在想呢!吕布不耐道:"你倒是说话啊!子修的信你也看到了,你父那么多儿子,但子修在我面前时就从来没提过别的弟弟,只提你一个,他总说你有见识,不会是你也没办法吧?"
曹丕还什么都没说,吕布就看不起他了。
第一次来,不好久留,而且吕布先前还把下人给屏退了,更加不能久留。
曹丕刚要说话,门外下人又来报吕布:"禀将军,相府三公子曹彰来了。"
吕布挥退下人道:"怎么你们还分开来?"
他还道曹彰也是有了曹昂的信来的。
曹丕差点没囧死!
曹彰必然是因为听闻吕布大名,又好骑射练武,专门跑来见识一下吕布本人的。
要是吕布在曹彰面前把话说偏了,岂不坏事。
曹丕道:"温侯。"
吕布道:"你三弟进来了。"
曹彰竟然不等通传,直闯进来。
曹操的儿子里边,曹植最狂,其次曹彰。
曹彰闯便闯,还一路骂着吕布府里下人:"一帮狗东西!离了相府便认不得本公子了!?敢拦我!?"
曹丕走近吕布俯身道:"大哥既要我帮温侯,请温侯配合,打我出府!"
吕布惊讶:"打你出府?"
曹彰已走到门外,曹丕索性自己往后倒,坐到地上,然后一脸惴惴不安地道:"温侯莫气!是我不会说话!莫气!"
曹彰看到,顿时火上来了——曹丕再懦弱,那也是曹家的!容得一个败军之将欺辱?几步冲进来拉曹丕,吼道:"二哥!吕布怎敢对你动手!?"
拉起曹丕又去吼吕布:"还当你真的有多英雄了得!败军之将!我父亲没杀你罢了!你当我曹家缺勇将缺到容你以下犯上!?"
吕布一掌拍裂桌案,站起来怒道:"本将军还没降!你父奸诈!用奸计陷我,岂是英雄所为!?他且惧我三分,你一小小孩童,狂妄至此,我今日便代曹操管教一下你们!!!"
曹丕暗自松了口气。
曹昂看上的人,傻是傻了点,还没傻到没救的地步。
跟吕布飞快换了个眼神,吕布下来动手,曹丕站往曹彰之前——怕曹彰拔剑,嘴里道:"温侯莫气!我们这就走!三弟!不得无礼!!!"
曹彰剑拔一半,被曹丕一按,剑刃又灌回鞘里,气得嚷嚷:"二哥!你放手!他都对你动手了!你还忍!"还要拔剑。
曹丕不好拦得太明显,正要再推,吕布抓住他肩头。
曹丕当下直觉反应便想反肘,胳膊回了一半佯做被吕布拉得站不稳,吕布却借着他的动作,手一推,曹丕明了,最后碰到曹彰时捏掌成拳,曹彰被打得抱着肚子滚倒。
别说,打起来后吕布的反应可够快的。
然后吕布按住曹丕肩头,把他一路按着出到府门,一把,把曹丕扔出去。
"再敢来!打断你们腿!!!"
曹彰被亲卫扶着,年纪小,吃了那一击站不直了,只是嘴巴里不肯落了下风,一面被扶着走出来,一面骂:"吕布!你给本公子等着!!!"
吕布"哼"一声,等曹彰也出了府,叫人关了府门。
曹丕在阶下一脸关切地看着曹彰:"三弟,刚刚那……那不是我打的……"
曹彰恼怒:"我知道!吕布拽着你的胳膊,我看见了!二哥怎能把我打得这般疼?"
曹丕忙道:"快回府吧!我去给你招太医来。"
曹彰道:"无事,还道吕奉先有多厉害,什么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我看是以讹传讹!!!"
曹丕点头:"你来前,我也才进去,待他也算有礼了,可结果你也看到了。"
曹彰不满道:"不是我说你,二哥,你何必怕他!"
曹丕悻悻地,说不出话来。
曹彰一看他二哥这熊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叫人牵过马,揉两下肚子爬上马背道:"二哥病愈不久,快回去歇着吧!改日我定连你的份一起讨回来!"
曹丕道:"父亲有意招降,三弟不要意气用事……"
话还没说完,曹彰已经拍马走了。
等曹彰的随从们走得一干二净,曹纯才低声凑到曹丕旁边说:"公子,回府也是闷着,不如去我那稍坐片刻吧!"
曹丕点头,右手无力,大街上人来人往,早有许多人看着这边,便不好直接上马,示意曹纯,借曹纯扶助,才上马离开。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零八章
片刻后曹操便知道曹丕和曹彰去了吕布那的消息。
曹操问下首跪着的人:"你说吕布把我两个儿子赶出来了?"
那人道:"二公子是被吕布按着……扔、扔出来的,三公子好些,被人扶出来的。"
曹仁道:"吕布猖狂!竟敢打两位公子!!"
"嗳!"曹操笑道:"打一下何妨,丕儿跟彰儿还小,怎么不能打?正是该好好教训的时候,免得将来不知天高地厚,到处惹祸。"
说起惹祸,曹操想起惹祸能手曹植来,问道:"我不在这段时间,曹植又做什么事了?"
另一人站出来道:"四公子在宫里乱闯,要不是荀大人拦着,还想带友人进宫去游园赏花,隔上三、五日便烂醉如泥,其他没有了。"
"这混小子!"曹操先骂一句,而后叹气:"荀彧背我而去啊……"
话未尽,后头却盯着一个地方出起神来。
曹仁知道曹操一想起荀彧就心痛,忙招手,带着其他人退出来,让曹操一个人呆会。
后头,曹丕每天都到吕布府上去,半个月后,才终于没被扔出来。
再一个月,吕布求见曹操,降了。
其时正逢马腾打来许昌。
南征在即,马腾却像个定时炸弹,不拆,曹操不能全力攻打荆州。
要去除后患,用兵暂时是不能了,得把疲兵养一养,留待南征。
汉中郡和司隶已归曹操,曹操索性截断了荆州发往凉州的诏命,发矫诏给马腾,加封马腾为前将军,要他去打荆州。
马腾要是上当,便要来许都朝拜谢恩,可乘机斩杀;马腾要是不上当,也得奉上粮饷,凉州本贫瘠之地,积攒不下多少粮饷,这一送,就没有粮草可以在曹操大军南下后再来偷空揩油。
可不料刘协广发诏书,弃官面用语不顾,全是大白话,什么"天下大乱,都是因为想当王的人太多,互相攻杀祸害百姓,这都是我的错!如今我长大了,明理了,要还百姓一个太平天下……",这些话,口头上就可以传。
曹操能截下封裹的诏书,却截不住百姓之口,于是马腾虽不明就里,好歹知道帝驾已不在曹操处,去了荆州。
马腾回书骂曹操:"尔奸贼!假冒天子下令,想诈我攻天子,陷于万劫不复境地!我代天子讨逆,尔将脖子洗净!"
很囧的,曹操反把马腾招惹来了。
马腾善战,之前几次试探不得,这次憋足了劲,几天便杀到洛水西岸,直逼许都。
曹操接急报后,命人传吕布入府,等了等,又叫人去把曹丕叫来。
派去的说客全部无功而返,能跟吕布说上话的,就只有曹丕一人,恐怕是曹昂的关系。
曹操倒是没往"歪"处想,不过曹昂的为人,他这个爹很清楚,那样温厚的性子,谁讨厌?吕布既然留下曹昂几年,自然两个人之间是不错的,曹昂以前就十分偏爱曹丕,兄弟两个关系很亲近,曹丕要是借曹昂接近吕布,近而劝降,倒是不难。
虽说帮了曹操大忙,可曹操又怀疑上了:曹丕仅仅是想帮忙吗?
曹丕先到,曹操问他:"丕儿,父亲听说近日你常去吕布将军府上,是吗?"
曹丕道:"禀父亲,是常去。"
曹操问:"你跟吕布难道还有话说?"
曹丕道:"孩儿右手负伤,太医说以后恐怕不能用剑了,孩儿想吕布马上功夫厉害,连父亲都看重他,于是想请他教导一二,听说吕布在战场杀人左右手都可使得。"
曹操点头:"想法不错,他回你了吗?"
曹丕略失望地摇头:"还不曾。"
外面人报:"主公!奋威将军求见!"
曹操对曹丕摆手:"你站一边。"起身向门外去,曹丕忙跟上曹操。
曹操走到门外,看着阶下的吕布扬声笑道:"奉先啊!以后来只管直接进来,还要他们通传什么?你我早在董卓府中便已认识,早就是老朋友了!还那么客套干什么?"
吕布道:"昔日是同僚,而今我却是你的阶下之囚。"
曹操笑得越发灿烂,干脆走下去牵吕布的手:"奉先说哪里话,我从来没当你是阶下囚,我杀董卓不成,你却杀成了!几年前我就想了,我们本是一样的人,都想除贼扶汉,我做梦都想请你来许都,你愿意帮我,我已喜不自禁了!你那府邸住着可好?"
说着,把吕布往厅里拉。
曹丕避让在一边拱手,吕布略微停了一下,把曹丕看了一眼,被曹操看得一清二楚。
曹操赏吕布做了前将军,这职位位比三公,示其倚重,要吕布去打马腾,还为了表示诚意,把反叛了吕布的三个人——宋宪、侯成和魏续交给吕布处置,另点两万人马给吕布。
议事毕,众将退下,曹操叫过曹丕:
"丕儿,你找曹仁,就说是为父的意思,跟他要了吕布的方天戟和赤兔马,给吕布送到他府上去。"
曹丕顿时脸露喜色:"谢谢父亲!"
曹操点了点头:"不忙谢,我还要你跟着吕布出师,监管粮草。"
曹丕大喜,跪下行了大礼。
曹操道:"下去吧!你的帐我给你记着,可不是忘了。"
曹丕道:"孩儿定不会叫父亲再失望!"
曹操挥袖,曹丕站起来退下,门里走得还算稳,等出了门,两步便蹦下阶去,跑走了。
曹操"呵呵"笑起来:"这孩子!你还说他沉得住气,不用他这一阵也没见惊慌失措,敢情早慌了,你看看,跑走的!这叫沉得住气?"
旁边程昱笑道:"二公子自然是沉得住气的,主公要他去送还赤兔马和方天戟,给了他拜师的机会,当然高兴!主公当年器重关羽,可细说三英战吕布,才将将把吕布逼退,关羽独个必定是吕布的手下败将,其勇天下无敌!二公子有他为师,如何不喜?"
曹操笑道:"你错了!丕儿不是为了能拜吕布为师高兴,他是高兴我又用了他,这孩子的计较,还在你之上——"
果然,得回赤兔马和方天戟,吕布大为高兴,当时便答应了曹丕所请,教授曹丕武技。
过一日,吕布亲率前锋向洛水东岸营寨进发,于禁押中军,曹丕押粮草后行。
曹丕到营寨的时候,吕布已经战了一回,从马背上跳下来便对曹丕道:"那马腾好不狡猾!一看见我便跑!我骂他两个时辰,他缩在营中不出来!"
于禁在一边笑,吕布斜于禁一眼,道:"烦军司马安置一下粮草,我跟二公子校场练练手去!"
于禁应了,叫了粮草车辆往后营去,曹丕下了马,自有兵士把他们的马牵走料理,两人顺着营墙走去校场。
曹纯刻意落在后边,防着人靠近听到。
吕布道:"宋宪那三个,为什么不能宰?"
曹丕道:"他们是我父亲故意给你的,你若是杀了,表明你怀恨在心,并非真的有心归降。"
吕布皱着眉,不高兴:"那我打他们军棍总可以吧?"
曹丕笑道:"别打死就行,不过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吕布哀叹:"你大哥性子耿直,怎么有你这样的弟弟?你跟你父倒是很像!"
曹丕拱手:"多谢!"
吕布更闷:"我没夸你!"
曹丕回:"我知道,不过我觉得是夸,还夸得厉害。"
吕布放弃,把话题回转:"左右陈宫不在,你又这般狡诈,我便依你之言行事!"
曹丕对吕布拐弯抹角的骂他不以为意,四平八稳地道:"马腾有三子,马超、马休、马铁,马超据闻十分厉害,马休、马铁也非常人可敌,马腾既然见了你不出战,不如叫宋宪先去骂营,马腾见不是你,便会派他儿子出来迎战,宋宪要是赢了,没话说,可要是输了,罚之有理,输到回不来,也不是你要记仇,我们也可以乘机看看西凉军战力如何。"
吕布知道当着信不过的人面,曹丕是能装多怂便有多怂,干脆也不去校场了,当下便叫人把宋宪喊来出战。
结果不出曹丕所料,马休、马铁跟宋宪、侯成、魏续差不多,甚至还差上一点——这三个跟着吕布打了如此多年,也跟吕布一样,拼起招来十分聪明,什么倒拖枪尖,什么滚落马背之类,诈得不行,马休落败逃回,马铁被宋宪斩在马下,马超跑出来,没交手几回合,把宋宪挑在虎头湛金枪上。
马腾那边营中顿时鼓声震天,给马超助阵,马超耀武扬威扔了宋宪尸体,在曹营外来回挑衅。
吕布派出侯成,魏续知道下一个就是他,等侯成出去后仗着血气跟在侯成后边去,二打一,走了十几回合,双双毙命!
吕布来劲,提着方天戟便要跑出去,曹丕伸手拦住:
"马腾、马超的坐骑不差赤兔多少,即使你赢了,他却跑得脱,后患无穷,现在还不是你出马的时候。"
吕布傲气,挤开曹丕出战,交手几十合马超看打不过,拍马便跑,吕布射箭,马超也回身放箭,各自躲开,气得吕布无法,只好去马腾大营外骂一通回转。
本以为又被曹丕说中,死孩子一定又不会给好脸色。
面子上吕布是师父,曹丕是徒弟,但私下里,曹丕倒愿意用真面目对吕布,鄙视便是鄙视,一点不遮掩!
吕布的年纪是曹丕两倍余,每每看到曹丕露出那么副表情,憋得十分辛苦!
要不是看在曹昂的面子上,打得你个死孩子哭爹叫娘!!!
吕布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哪知道曹丕坐在大帐里,指头刮着下巴想事情想出神了。
吕布顿时失落,进去转一圈,出来,再进去转一圈,正要再做忙碌状转悠下去,曹丕叹道:"看见你了。"
吕布(╰_╯)#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第一百零九章
曹丕道:"若是每次,马腾、马超都拍马逃走……"
吕布两手握拳,捏得骨头噼啪乱响:"你设伏,诱他们出来!"
"不不……"曹丕摇头,漆黑的眸子眯上一眯,一脸奸诈得要死的模样:"不需要。"
吕布问:"不需要设伏?那要怎么办?"
曹丕:"……"
吕布着急:"说啊!或者我佯退,等他们来抄后路,我杀他们个回马枪!"
曹丕:"……"
吕布走来走去:"不成?嗯,你父只给我两万人马,合起来此处的,也才四万!马腾却有十二万,且后撤路上一马平川,无处设伏,是这个意思吧?还是不成。"
曹丕:"……"
吕布站定在曹丕面前,吸气,大吼:"曹子桓!!!!!!"
帐外曹纯和守卫兵士险些从台阶上滚下去。
……
曹丕的听觉恢复,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吕布自己造的,本来耐心点等曹丕想好了再问就是,这下,等足一个时辰。
"可以说了吧?"
曹丕无奈道:"你把我吼聋了试试?"
吕布赔笑:"以后不会了。"
曹丕放过吕布,细细说来——
曹操对吕布的本事了解得很清楚,所以只给这么点人马,而且相信吕布一定能阻住马腾。
至于胜利,反倒不多考虑。
因为现在的争夺重点在荆州,纵使赢了,也无法分兵收复凉州。
所以曹操要吕布起的作用只有两种,要么打败马腾,让马腾退回凉州短期内恢复不起来;要么相持不下,马腾不能寸进,足矣。
四万兵马,消耗不了多少粮草,却可以稳住后方。
而且刘协倚重吕布,曹操不便带吕布南征,吕布留在许都白白浪费不说还是个隐患,放在洛水东岸胁迫马腾最好不过!
即使吕布又起反心,曹丕可以事先察觉,提早断粮。
听曹丕说完,吕布道:"还不如像我说的那样,直接带兵南下,投皇上去!皇上听到你一点半点消息,神气儿都足些,你还犹豫什么?难道……"
曹丕握住右手腕,面无表情道:"想听真的理由,还是假的?"
吕布道:"自然是真的!"
曹丕问:"你想和我大哥在一起,若非战乱,而是天下稳定之时,怎么在一起?"
吕布怔住。
曹丕道:"即便能掩人耳目偶尔偷情,你容得我大哥婚娶吗?容得他枕畔有旁人吗?"
吕布不说话了。
"想要独占,只有一种方式,一人为主,一人为奴!"
想到刘协,曹丕便皱紧了眉头,他跟刘协,谁愿为奴?
"咳……"隐隐的,又是要发病的征兆,曹丕起身出帐去找曹纯,丢下一句:"我们暂时就和马腾这么拖着,戌时我在营外五里的北山林中等你练武。"
吕布问:"你那药管用吗?"
曹丕已经走没了。
天色擦黑,吕布巡过营看时辰差不多,纵马出营向北而去,不多时碰到曹丕手下亲卫,候着他后,将他引进道旁林中去。
一个小山岗,四面林木茂密,就顶上秃了,灌木和大石也已被曹纯着人清理干净,又在背着路的那方燃起风灯,山风徐徐,十分凉爽,倒是个练武的好地方。
吕布登上坡顶,曹丕正站在箭靶前试图开弓放箭。
先左手持弓,右手引弦,才开了一臂,不足一石之力,右手便抖了起来,别说开不满弓,准头也要偏。
曹丕又换了右手持弓,左手拉弦,照旧是右手无力,他勉强着再拉开些,忽然右腕一痛,握不住,弓掉在地上。
曹纯急道:"公子!"
曹丕丧气,倒是没躁,揉着右腕皱眉——张飞!张翼德!!
吕布站在一旁道:"想习武,不懂扬长避短,习也习不好,我看你还是放弃干脆点!"
曹丕道:"就是不懂才保你,不然保你作甚?"
吕布嗤道:"子修叫你做的,跟你习武有何关系?"
曹丕拔出曹纯递来的剑,鄙视道:"你如此呆愚,焉知死了不是我大哥之福?"
吕布顿时来气,也不拿武器,一掌便拍向曹丕肩头——跟张飞在隆中要拉刘协那动作倒是一样。
曹丕照旧挽剑后刺,吕布却不像张飞那么收手换脚,瞧准了曹丕剑锋,手腕一转,就听"当!"一声,吕布弹在曹丕剑身上。
曹丕吃惊,吕布果然不愧是吕布,心下也明白过来。
关羽、张飞不善弓箭,眼力不足,蛮力倒是很足。
曹丕的箭术本也不差,纵马弯弓稀松平常,眼力自然也是强项,据说吕布射技了得,看来倒是真的。
没有这等眼力,怎么能在这一瞬间辨明下手处?
曹丕兴趣上来,剑身荡开的时候转身,手腕转动,剑身便也转动,画个弧仍向吕布刺过去。
这下换吕布吃惊了。
曹昂说曹丕跟着他学的剑,剑法还行,还行而已!见曹丕右手已不中用,左手肯定蹩脚才对,哪知道那一弹之下,仅仅只荡出一点,还防着他再弹一次,使这法子再刺!
曹昂离开后,曹丕一定极其刻苦,身为公子哥之首,跟他那几个弟弟倒是完全不同。
吕布也来兴趣了,教公子哥他提不起劲,但如果教的学生是个很刻苦很用功的,谁不乐意?
等剑尖快要刺上前胸,曹丕慢了下来——到底战阵经验不够,还以为吕布避不开。
吕布乘机侧身,让过剑锋,手一抓,把曹丕革带抓住,提起来就扔。
曹丕被扔出去一丈多远,脚落地还打个旋才站稳,吕布却不等他再攻来,拔了一个亲卫的刀在手,满脸凶悍地砍过去。
曹纯惊喊:"公子小心!温侯手下留情!!"
吕布喝道:"手下留情?真遇到敌人谁留情?要动手就不能犹豫!看清楚!!"
吕布那嗓门,再加那表情,更有快如奔马的攻势,曹丕的狼狈就不用详细形容了……
吕布扔他出去,拉开点距离再攻击,其实已经是在教他了。
被扔算不得多狼狈,到后来连爬带滚都用上了,打得曹丕十分怀疑吕布是借机报复他平时的鄙视。
……
到丙夜,曹丕再也爬不起来了,吕布才爽爽地道:"今日便到这里罢!"
曹纯把曹丕拉起来,不敢看曹丕。
惨不忍睹……
那一身的草和泥,还带破衣烂衫,不像他家风度翩翩的公子,倒是很像劫匪寨中逃出来的……
就连簪子都打得不见了踪影,曹纯只好拿他的给曹丕。
吕布在一边饮水,瞧着曹丕鄙视:"体力太差!"
整整两个时辰,吕布就没停过手,连水都不喝一口,还嫌~
曹丕看吕布就是见了点汗,只得默默地被鄙视。
吕布道:"上阵杀敌,你记住三点!"
别说曹丕,就连曹纯和周围亲卫们都竖起耳朵来。
吕布得意道:"一!气势要足,这样!"一瞬间,五官扭曲做狰狞状……
周围人:"……"
吕布站起来比划:"二!吼声要大!!"
曹丕接口:"三是要跑得烟尘滚滚?"
"错!"吕布更得意了:"三!多学别人骂架!骂上两个时辰不带重样的,你就了得了!"
曹丕=_=
要不要及早放弃?这个……太高难度了。
曹丕拍着身上草屑,下面跑上来一个亲卫,跑近了道:"将军,公子!有大队兵马从下面道上过!"
吕布疑惑:"你爹又增兵来?"
"我已是后军,何来增兵?"曹丕略一想,明白过来:"不好,马腾老匹夫偷营!他们可执了火把?"
亲卫道:"不曾!黑黝黝的已经过去好些,我听得动静才发觉,后方看着还有很多,不下万人!"
吕布已经按捺不住,起身向马匹那方走去,对曹丕道:"你跟我学两个时辰,不如我带你去杀半个时辰的功夫!走!"
曹丕急道:"该通知大营才是,怎的要去冲杀?我这里只有五十人!"
吕布笑道:"算上我们,五十二个,够了,难道还让他去劫营?我们从这里杀下去,正可以把马腾拦腰给断开,杀将起来,大营自然知道马腾来偷,何需通知,不要再多言,要是怕就自己绕路回去。"
曹丕绷着脸道:"休要激我!去便去!"
说着话跑近坐骑,左手一搭马鞍,人已翻将上去,要不是先前被打得狼狈,这动作该是绝顶的潇洒。
当下,五十二人全上了马,吕布道:"跟紧了!"拍马驰下坡地,从林中直杀下去。
马腾的两万兵马人衔枚、马裹蹄,在三更静夜时分悄无声息地从侧面扑向曹营。
战阵赢不了吕布,只好偷营了。
孰料接近曹营,忽然一边林中坡上燃起火把,喊杀声里吕布高叫道:"吕奉先在此!!!马寿城!何处去!?"
马腾、马超循声回头,吕布从林中冲出,马还没到,见他冲出来,那一片的兵士已经乱了阵脚,四散逃开,被吕布追着砍杀!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第一百一十章
马腾大惊:"他竟知道我们要来劫营!不好了!!"
马超吼:"父亲休惊,我去战他!!"
一鞭打马,喊着"吕布休狂!!!马孟起来也!!!"
要说吕布笨,他是不聪明。
可要说他笨的话,他这会又聪明起来。
上了马是龙,下了马是虫~
根本不与马超接战,叫曹丕:"乖乖徒儿跟好!!"杀向马腾后军时还不忘调戏一把。
曹丕看马超跑来,很想试一下手,看看差距多大,可是人少,他不动,亲卫不会动,跟吕布一分开,他们就剩被围剿的份,只好跟着吕布马后去。
吕布冲杀很快,宛如山巅巨石滚入浅滩,把水浪泼刺刺分开两边,曹丕跟着他,连剩都捡不上,光顾跑就行了。
后边曹纯和亲卫们也捡不到漏,怕曹丕有失,也不敢偏差出去,都跟着跑。
就听四面八方马腾大军的喊杀声震天的,前头吕布时不时来一句:
"你们是西凉军啊?还是西凉驴子啊???"
曹丕:"……"
马超后头追,哇哇鬼叫,一听就知道气死了。
"徒儿看好!这叫砍瓜切菜!全烂瓜烂菜!!!"
曹丕:"……"
马超怒吼:"吕奉先!!!休走嗷嗷嗷!!!"
"徒儿怎么不说话?学马上功夫少了骂架可不成!来,跟我骂!马超小儿!骑头驴子也敢来战!?"
马超气吐血了,说不出话。
曹丕-_-|||
吕布亲身教学,曹丕明白了——战场,其实就是调情的地方,谁调戏技术高,谁就赢了。
马腾大军后半截被吕布这么一冲,乱了。
吕布冲到差不多尾巴上,一掉头,把控马技术不过硬的曹丕马头拉转,回头再杀!
往回冲了一截,才撞上马超。
曹丕只见马超挺枪直刺,知道在吕布身后无碍,留神注意吕布应敌招数。
好个吕布!一拉马头,赤兔马看着简直就是被吕布提得侧着马身站立起来!吕布一戟直劈,马超大惊,忙收枪架挡。
"当"一声巨响,马超连人带马后退两步,吕布这一戟劲力强横,直斩到地!手臂一翻,陷入地里的半截戟面挑起泥块,削向马超坐骑前蹄。
马超把虎头枪换了手,直直落下,堪堪挡住。
吕布抬臂,方天戟贴着马超枪身刮上来,马超只得撒手。
吕布回戟再攻,马超乘机去抓脱手的虎头枪,不料一把剑从吕布身后飞出,马超急忙仰倒在马背上,才避过剑,吕布的方天戟到了!
马超只好滚下马,把马带往旁边,脚在地上一踮,腾身而起,很是了得的又上了马背。
可是他的兵器虎头湛金枪却落下了。
吕布用戟一挑,虎头湛金枪飞向后边:"亲亲儿的徒儿跟好了!"
曹丕接住虎头湛金枪,意外——吕布怎么知道他看上这杆枪?果然上了马背脑子好使了?
吕布纵马杀向涌来的西凉军,曹丕急忙跟上,后头曹纯还想捡曹丕落下的剑,马超从兵士那拿了战戟,扑来。
曹纯知道厉害,只得放弃。
什么叫如入无人之境,就是吕布这样的了。
曹丕、曹纯和亲卫们只要防着冷箭就好,压根儿没动手机会,别看吕布斩杀了很多西凉兵,身上半滴血都没沾到!
待他们杀到折返来的前军,曹营那边哨探发觉后,于禁点了兵马杀出来,快要赶到了。
马腾和吕布交手几合,马超喊:"父亲!曹营兵马来援吕布,速速回营!!!"
有兵士舍命挡往吕布身前,马腾便在其他将领保护下逃开,和马超汇拢一处,逃了。
曹丕跟着吕布追杀一阵,有了长兵器,到底动上了手,把落在后面的西凉军宰了不少,追到只余浅滩,河水才到马腿高的洛水边,对岸已是马腾大营,这才罢。
马腾偷营不成,反折损了几千人,马也丢了不少。
吕布那边呢?伤都没伤一个。
曹丕还把马超手里那把挺有名的虎头湛金枪给弄到手了。
马超年轻气盛,回去就摔东西打人,下面兵士送上来一物——曹丕佩剑,临渊。
曹昂的青麟剑是曹操叫人打的,亲自给取的名,麒麟为子。
曹丕一向不得曹操心喜,这剑是他自己从幽州回来后叫人做的,拿上手不足一年,一来时间短,二来曹丕不会学武将拿着兵器跳出去单挑,这剑一点名气没有,只有剑柄处微刻的四个小篆字体,一面是"子桓",一面是"临渊"。
马超认得这把剑,要不是这把剑他岂能丢了兵器!?立即把曹丕恨得切齿,挥剑砍向旗下大石,竟一剑断石,马超这才消了点气。
好兵器!虽不乘手,倒也不亏。
只是奇怪,奸相曹操之子曹丕为什么给佩剑取这种名字?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曹丕对那剑根本就不在意,兖州几年无战,百姓多有归附,其中便有从越国旧地来的铁匠,居然会失传的"百炼钢"技艺,一把剑,对曹丕而言不过就是千金罢了。
他的剑法已十分了得,只缺临敌经验。
而战场上用剑厮杀?那是玩笑话,比如刘备的双股剑,基本就不怎么出鞘的。
曹丕没打算去挑战刘备的"第一"位置,眼下倒是对长兵器更有兴趣。
后一天习武,便用马超这把虎头湛金枪对上了吕布的方天画戟,至于结果……不提也罢。
曹丕本不用上阵杀敌,曹彰虽然爱在军营中厮混,但曹丕早已在幽州带兵一年,且立下战功,跟曹营上下将官早已熟识,曹彰年纪比他更小,那般玩闹一样的"骑马打仗"根本夺不走人心,曹丕何苦?
要怪只能怪那个不惜自身替他挡剑的天子——明明不信任,却肯以命相救。
洛水边层林渐黄,而南边,江陵的雨季过去了,每一场细雨过后,天气便凉上一分。
五时色中,秋季为白色,刘协的穿戴净一色的白下来。
白玉冠、珍珠银簪。
与夏季轻薄的素纱和冰纨相对,衣袍质地渐厚,以荀白的缣和织造中用绞纱复合而成的罗为料,经锦为边。
衣上绣纹更增技法,清一色的白线银丝,却因厚薄在光线下自呈深浅,亦幻亦真,彷如龙潜清溪,凤翔雾霭,似呈动态。
朝廷简陋,刘表兼任六尚,秋季衣袍制出后来告诉刘协,刘协于这些东西不上心,便叫陆逊去看,意思意思。
陆逊把十余套衣饰看下来,回去就跟刘协说了一句话:
"可笑天下人都想称帝,除了皇上,又有哪个配穿帝服!"
刘协怔了怔,笑道:"叫你去看一下衣袍,怎么回来说出这么句话?对了,黄忠道甘宁规矩多了,他军中事务多起来,不能时时跟着朕,想叫甘宁到朕身边伺候,朕想让甘宁同你和你弟弟一样,做侍中。"
陆逊的丹凤眼差点没吊高九十度。
刘协回头看来时,陆逊忙把脸色恢复,垂头道:"臣武技不行,是该有个武艺高强的跟着。"话是这么说,眼睛斜瞟斜瞟的,很不乐意。
刘协笑道:"怎么还没报仇?"
陆逊嘴皮子动动,挤不出字。
每次去都被欺负,仇是越结越大~
刘协看出问题,故意道:"伯言如此说,那下午朕便传命让甘宁过来。"
陆逊躬身,还是挤不出字。
过一会,衣袍熏香送来,黄门伺候刘协换妥,刚起身,陆绩从外室门那栽进来,"咕咚"一下倒地上。
刘协差点笑出来,忙正容斥责:"公纪,何事慌张?不成体统。"
陆逊忙去扶陆绩,念叨:"太医都说了,你有脚疾,走路要缓,过门槛要看!怎么每次来不是绊就是磕?"
陆绩年纪虽然小,长张国字脸,不是所有国字脸都是勇夫,陆绩是彻头彻尾的书生,时时刻刻冒着股子书呆气。
被陆逊拉起来便向刘协躬身道:"臣在门外见着皇上,惊为幻象,以致未看到门槛……对了!臣有简敬启皇上。"
刘协也不用黄门去拿,自己过去接了展开看。
陆绩喜欢看书,来了江陵后,要么泡屋里看书,要么出门找书,刘协除非召他,否则见不着人,今日主动来见,怕是找到了好书,有心分享一下。
可是一看完,刘协囧囧的,望向贴边上蹭看的陆逊,陆逊一脸喜色道:"绩儿!真有你的!"
什么内容?
刘协微服出游,三巴掌打服甘宁的事。
老实说,甘宁是被黄忠打服帖的,跟刘协没半毛钱关系,可是陆绩那天在周瑜船上,只看到后头打群架,没看见起因,一打听,吕蒙道皇上被甘宁调戏,周瑜出手相救,百姓言甘宁为非作歹,小皇帝三巴掌扇醒了甘宁,甘宁悔悟了。
陆绩问了一个又一个,都是这说辞,作为掌握真相的少数人,吕蒙被陆绩忽略不计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陆绩知道这事要是传得更开,对刘协会更有帮助,于是整理了写出来,巴巴的跑来邀功。
哪知道刘协居然看抽了。
他忽悠甘宁那三句话,什么头上毛好看,疼不疼,你娘贵姓,还沾了脸蛋的光,才忽悠成功,被陆绩一写,怎么成"荒淫废日,该打"、"欺压百姓,该打"、"冒犯天威,该打",这般义正言辞,威风得吐血的三掌……
刘协看完望向脑补绩,如何不抽?
陆绩一脸殷切,刘协只好抽着抽着的赏了他一副笔砚。
陆逊道:"如能化文字为语言,岂非流传更广。"就像刘协那"告黎民百姓书",口口相传,不认字的大老粗都懂啥意思。
刘协脸抽搐:"不、不用了吧……"
陆逊很严肃地提建议:"天下民心虽向汉,可如扬州、交州,或是曹操治下兖州各郡,百姓之心不知还存多少?皇上的告黎民百姓书与这个有同样效果,何不一齐用之?"
刘协道:"这个……已是讹传,怎好助长?"
陆逊看刘协神情,知道已经动摇,不用多说。
只要不是刘协自己这么说的,就算有人跳出来说这事情不对,又有什么关系?
到午后,陆逊借口帮着陆绩整理故事,跑没了人,甘宁进屋时四下看,没看见陆逊。
甘宁跪地上磕了头,刘协仔细看了看,那些五彩缤纷的打扮怎么没了呢?
"你头上羽毛呢?"
甘宁跪那笑:"黄将军说不好看,拔了。"
"铃铛?"
甘宁扒开革带给刘协看,原来系到大带上了,用革带遮着。
刘协失笑:"汉升拔了你的毛,规矩了?"
甘宁抓抓头答:"就是不太习惯。"
刘协乐了:"平身吧!"
甘宁站起来后,刘协道:"既然规矩了,便做侍中留在朕身边看用。"
甘宁忙又跪下谢恩,这次脸上没有淤肿掩护,笑得大牙都露出来。
刘协看到也微笑——其实不是黄忠要让甘宁来,而是刘协自己的意思。
黄忠忠勇正直,容不得下面人肆意妄为,甘宁却豪爽不拘小节,从他以前当官当得像土匪就知道了,两个人一个不好,反激出化解不开的矛盾来怎么办?就这么不长的时间,黄忠已经对甘宁颇有微词了。
而且甘宁的性子也要磨一磨,演义里他是孙权手下将领,孙权虽爱其勇,却也十分头疼,刘协不想再为了甘宁头疼,要他头疼的事情已经太多了!
把甘宁放在眼前,不比别处,甘宁少不得要收敛下来,慢慢的磨磨,方稳妥。
"朕的起居饮食自有黄门伺候,其余各事,你自己留神便好,朕只嘱你一条,从今后,你是朕跟前的人,出去不得放肆寻衅,若是有人参你,朕的责罚降下来,你担得起担不起?好生想想。"
甘宁忙叩头:"臣知道了!臣谨记!"
刘协看着甘宁,越发满意了,很识相的人啊!
据说魏延也来了,但黄忠还没让魏延来见驾,记得演义上诸葛亮说魏延脑后有反骨,是个反骨仔,诸葛亮五丈原一病逝的时候,魏延就谋反了。
黄忠既然保证了拾掇魏延,估计反骨也反不出戏来,刘协很是放心。
眼看秋收在即,战事越来越近,眼下荆州才发展起来的一切很可能转眼即灭,镜花水月一般。
曹操善于用兵不说,他的军队都是老兵,能征善战,淬炼多年,历经大战小战无数。
荆州原有骑兵五万,步兵十万,水军十八万,扩军招募后,新增骑兵不过几千,步兵四万,水军三万,禁军一万,而且二十三万旧军没经历什么大战,只见膘不见壮,新军还在勤加操演,真上了阵不堪一击,到战时把新兵混进老兵队里,不拖后腿就算不错的了。
算来算去,还只有刘备手下的七万多军队最是堪用。
正面迎敌这一条,怎么都行不通。
刘协命人搬了沙子进内府,又找木匠做了一个长二十尺,宽十六尺的浅边木盘,在挨着外府的最大一个厅室里放置下来,倒入沙子,堆地形图。
卫士将沙子倒进木盘里时,甘宁便侧身挡在刘协身前,怕扬起的灰沾到刘协身上,又跑去跟木匠要了长柄带头的木杆子一根,刘协指哪里,他就用木杆子把沙子推成形。
甘宁原本是巴郡人,熟悉长江上游,自己摆弄着,把白帝城到江陵这一段的水域山峡给大约弄出来。
刘协取了案上的盘龙灯台,还没说要干嘛,甘宁接过去,踮脚走进木盘内,把盘龙灯台放在正中间道:"这是江陵,皇上在这。"
刘协笑道:"你倒体贴。"
甘宁跳出来,有点放肆地将刘协上下看看,嘴里"啧"一声,不待刘协翻脸赶紧跑去找屋里其他摆设来充当其他城镇。
刘表、荀彧、陈宫和黄忠等大臣听到消息,个个放下手边的事情跑来看。
陈宫一看到便说:"马援堆米成山,辅佐光武帝征伐天水、武都,早有先例,臣等没想到,皇上高见!"
刘协道:"这叫沙盘,朕先放一个大的在此,以后带兵出去的,除了有画的地图,军帐中都要备一个这样的沙盘,凡会涉及到的作战地点全部摆出来。"
黄忠和蔡瑁等武将忙抱拳应声。
荀彧道:"曹操南下,第一关就是南阳,南阳东北面是扶予山,对!就那!"
甘宁忙跑过去,照着荀彧指的地方推出山形。
那边蔡瑁道:"南阳下来是新野、襄阳。"
甘宁还没找来东西,蔡瑁嫌他慢,摘了腰间玉佩一分两半,扔到了位置。
刘表道:"汉水过襄阳,下游连接江夏大营,这是水军防线。"
甘宁忙又去拿杆子,刘协笑起来:"好了好了,你们都有事,看了就去吧!有熟悉荆襄地形的人,找几个来,陪着朕摆弄出来就是了。"
大臣们应了,纷纷又退出去。
甘宁凑近刘协道:"谢皇上。"
刘协言"非是为你",走开,甘宁舔着脸追着问:"那是为什么?"
刘协不给面子道:"陆逊。"
甘宁:"啊!?"
刘协道:"你别欺负太过分了,他要是忍不住来朕这里告状,朕一定狠狠收拾你!"
甘宁一脸夸张的惊慌:"不敢了!以后不敢了!"
玩笑和叮嘱分得很清楚,甘宁也是聪明人,所以陆逊……该欺负还是要欺负,谁叫他长那么漂亮?
那沙盘用了几天才完善了,堆出个荆州北部七郡地形图来。
当然那些灯台、玉佩、罐子、杯子都换了,刘表叫人做了象棋棋子那么大的圆木块,上标城镇名字。
刘协又让木匠做了几百支铁头小箭,甘宁手准,有这个不用跳进去,站边上一扔一个准,小箭上带布头,以后用起来谁带这一路就标谁的名上去,行军布阵用。
等蔡瑁弄来水师中的绘图师傅,各条河流不能登岸的地方又加了木板隔开山水,更加形象了。
文官们看了道好,武将们看了简直爱得不行,恨不得睡在边上,做梦时便可以跳进去纵横一番。
刘协索性叫木匠做个几十套出来,比这个小些,木盘、铁箭、木块等分门别类,置入一个竹篓子里,一人赏一套,比恩赐金银玉帛还来得好,不费钱还叫他们美得很。
哪知沙盘做出来还没赏赐下去,奉常王朗上表反对,说这是玩物,天子你自个玩已经是玩物丧志,还要做给臣子们,没这个道理。
刘协看了奏简不理会,东西照发。
本来识相点的,就该打住了。
可王朗自认为是肱骨老臣,皇帝怎么能不理他?于是在早朝上当朝直斥刘协玩物丧志!
王朗话一出口,四野寂静,连上首坐着的刘协都用了几秒才愣过来——居然有人敢当面骂他!?
骂得有理也就算了,认死理还自以为了不起?
刘协忍着气,试着讲理:"此物非是玩物,王奉常难道看不出来用处?"
大臣们表情各异——王朗这般直斥,小皇帝居然都不动气。
黄忠想说话,刘协对他摇了摇指头。
王朗道:"皇上未对众臣说过用处,臣看那些东西,不是玩物是什么?"
原来如此,刘协明白了,王朗是知道他组建了心腹团体,不甘心被排除在外,借故吵嚷。
真被王朗闹开,其他大臣说不定也抱有此心,可能跟王朗连成一气。
刘协当机立断,理也不讲了,一拍御案喝道:"你不知用处的便指为玩物,是不是天下间你王奉常不懂的东西都是玩物!?当廷咆哮!君前失仪——廷尉何在!?"
大臣们惊悚了,看着刘协一点没生气,一副要讲理的样子,可是一转脸便叫廷尉!!
王朗也大出意外,吓得跪倒。
看曹操嚣张惯了,以为刘协没脾气。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廷尉刘晔跑出来跪地,刘协指着王朗道:"刘晔,他交你处置!"
刘晔是从许都跑来的,来了江陵才升任廷尉,汉室支族,阜陵王刘延之后,刘协是光武帝刘秀第八代孙,而刘晔是第七代,论辈分也是刘协的叔叔之一,只不过年纪比刘表、刘备、刘璋小得多,和刘琦同年,比刘琦还小几个月,小叔叔一只。
刘晔十三岁按母亲遗命斩杀父亲宠信的侍者,从此后开始出名,在许都为官时还帮曹操出过主意,刘协对他不熟,但刘表、荀彧都推荐,于是让他做了廷尉,这还是刘晔第一次可以出列亮相。
大臣们多有替王朗求情的,刘晔倒干脆,跪了起来,手一招,让卫士上来,直接把王朗拉了下去,王朗这时候吓傻了,煽动的话都来不及挤一句。
等人被拖走,刘协对求情的臣工不置一词,先前震怒下冕旒晃荡,这会仍未停下摆动,玉珠子下的眼睛不带一丝感情,便是怒气都没有残余分毫,顿时令求情者住了嘴。
满朝文武归坐安静下来后,刘协才道:"还有何事?"
荀彧出列道:"启禀皇上,臣在城外布粥的商人中选了三户,一户姓商,一户姓陈,一户姓王,俱是荆州名商,名籍在此。"
黄门接了,躬身呈上来给刘协,刘协看到王氏家主名王苞,抬眼向刘晔看了一眼,随后把奏简放过一边,示意下一个臣子奏事。
荀彧有点纳闷,难道有问题?退回去跪坐好。
退朝后,刘协本以为荀彧会马上来见,结果最先来的不是荀彧,而是从来没单独求见过的刘晔。
刘协止住黄门,衣服先不换了,先听听刘晔什么说辞。
刘协本就想杀王朗,苦于没有借口,如今王朗自己跳出来了,可是今天的理由不充分,恐怕刘晔是来问怎么处罚王朗的,刘协头疼了,总不能赏个几十杖,叫刘晔下重手打死掉,那样的话刘晔要遭弹劾。
哪知刘晔进来行了礼,便道:"王朗今日君前失仪的罪责请皇上容臣过两日再罚。"
刘协意外:"怎么?"难道朝堂上挺干脆的刘晔下来还要替王朗求情?
刘晔道:"荀大人呈给皇上的三户商家有一家姓王,与王朗同姓。"
刘协学刘备面瘫,其实吃惊。
当时就看了刘晔一眼,居然……就揣测出来了?
刘晔接着说:"皇上前阵子命臣查办豪奢饮宴者,臣查知城外那处飞凤楼就是王苞开的,每日里接待不少达官富商,仅仅飞凤楼每日卖的酒,就足可充他家布粥一个月的的好几倍!"
刘协问:"都有谁是这个飞凤楼的座上宾?"
刘晔小心翼翼道:"皇上,臣有一言……"
"说。"
刘晔躬身:"重要的不是谁去饮宴,而是谁容许了飞凤楼的存在?谁从中得了好处?为什么不开在城中,要开到城外去?"
刘协侧目——犀利哥啊!
转口问道:"这王苞跟王朗有何关系?"
刘晔道:"臣还没查到……"抬头看了看刘协,又道:"王朗从不出城,更从来不曾去过飞凤楼,但流民纷纷而来,几乎所有大臣都出去看过,王朗此举……"
刘协懂了,刘晔看出他有意杀人,纵然王朗跟王苞没关系也要靠上关系去,刘晔这是在揣度着圣意说话。
于是授意:"接着说。"
刘晔眼睛一亮,知道猜对了。
"王朗清贫,为官廉洁,几乎人人皆知,可是却经常能够拿出钱物帮助他人,受其惠者多矣,臣怀疑王朗还有他处来钱。"
刘协微笑——小叔叔,你太可爱了!
点头道:"既然怀疑,那就去查,严查!不可遗漏!"
刘晔道:"臣遵旨!臣退下了。"
刘晔刚出门,黄门报说荀彧来了,还带着一个人。
刘协叫传后便去端杯子喝水,早朝上可以喝水,但一有事情就容易忘,忙得好像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才想着没时间喝水,杯沿碰到嘴边,荀彧进来,同样身着朝服没换,跟在荀彧后头的人穿着身青色褐衣,布巾束头,虽蓄了点须还满身风尘,但长了张小圆脸,还带点肉,眼睛也圆圆的很有神,看不出到底是十几岁装老成,还是根本就已经二十来岁三十岁了。
刘协心里一动,这口水又没喝到,杯子搁回了案上。
"文若,这莫非就是……"说着话,刘协已经站了起来,绕过桌案,在珠玉声中朝下走去。
荀彧躬身笑道:"皇上,没错,这就是郭嘉,郭奉孝。"
早朝之前刚刚听到郭嘉到了江陵的消息,荀彧便在下朝后赶紧去接了郭嘉入府拜见刘协。
郭嘉被荀彧的人接了车,带到州府侧门外,等着等着的,他在车上睡着了,荀彧下朝绕过去,打开车门一看,好睡着呢!赶紧连拉带拽的把人弄醒拖进来。
郭嘉走着道头还在点,脚下发飘,做梦一样。
此时看到刘协上戴冕冠,下着朝服,贵不可言,更觉得是在做梦了,跪下拜道:"草民郭嘉,叩见吾皇万岁!"
刘协赶两步,抖抖袖子拉住郭嘉的手腕,笑得喜不自禁:"奉孝远来,朕甚喜!快平身,路上行来十分辛苦吧?"
郭嘉顺着站起来,咧嘴笑:"不辛苦,正好睡觉,耳朵里听得木辕车轮辚辚做响,如梦催觉。"
荀彧在旁道:"奉孝说话便是这般吟诗样的,听之悦耳。"
刘协点头,总觉得有哪里感觉不对劲,郭嘉的表情怎么这么梦幻呢?
荀彧劝他坐下说话,刘协放了手归坐,让荀彧和郭嘉也坐了。
荀彧看刘协态度,知道郭嘉不会受冷落,放下心来,立即记起早朝上的事情。
"皇上,为何命押下王奉常?还有臣上的奏简?"
刘协看屋里的人,陆逊、荀彧、郭嘉,都是信任倚重的人,连黄门也只候在门外,便直言道:"朕想除掉王朗。"
荀彧吓一大跳:"为何?"
刘协想都不想,说辞张口就来:"朕早些年在许都宫中时发恶梦,净是被逼宫禅位,被先帝怒斥的,凡此种梦,很奇怪的必有王朗和华歆在内,梦中他们便是替曹操逼迫于朕的人。"
古人把做梦当大事,当预兆,尤其是帝王的梦,多半还可能影响朝局。
刘协这么一说,荀彧眨眼,勉强信以为真,反问刘协:"皇上打算如何做?"
刘协道:"刘晔已知朕意,这件事就让他来做吧!"
荀彧点头道:"刘晔善知人心,最擅长从细微末节查知真相,既然皇上交给刘晔来做,臣放心了。"
早朝上的事情说完,两人同时向郭嘉看去,却一齐怔住。
郭嘉跪坐在那,头垂着,睡着了。
荀彧要叫,刘协摆手,压低声音道:"这是太劳顿了,让他睡吧!"
荀彧笑也不是,道:"这郭奉孝,怎么……哎!"
刘协低笑两声:"无妨。"
荀彧道:"他为人便是这样,不拘小节,也不大守礼,可其才却是天下少有。"
刘协点头:"朕知道了,孔明有时也这样,朕看来,不可恶,反可爱,直情直性坦诚过人。"
荀彧这才放心。
刘协道:"孔融为人严谨,最见不得于礼不合的,若让奉孝出为外官,恐遭非议,朕意,不如留在朕这里,文若看呢?"
荀彧道了好,放出去做官想进核心还要做点事迹出来,要不肯定有人不服,可直接留在小皇帝身边,跟陆逊、甘宁他们一样,看着不怎么,却绝对是核心,而且郭嘉此时年轻,做侍中也合适。
几位侍中都住在内府,郭嘉也就不用跟着荀彧出去了,荀彧告退。
刘协叫了两个黄门进来,怕挪到其他地方把郭嘉弄醒,干脆叫他们把郭嘉搬到内室去睡。
郭嘉一直睡到月影西斜,五更天。
汉代车辆没弹簧,虽然有减震的设计,可那是高官贵族才享受得起的,郭嘉非富非贵,那骡车怎么可能舒服得起来,虽然睡了一路,也累了一路,挨了舒服的床榻,自然好睡,体力缓过来了,才醒。
内室只一盏琉璃灯点着,昏昏地映出锦帐流苏,离榻一尺,还有一排珠帘垂落,更外面是一只高三尺的铜熏炉,飘起一丝袅袅檀烟,安然而舒适。
郭嘉却越看越紧张。
这一头是四神兽的雕屏……
那一角是双龙绕日的铜镜…………
眼前的锦帐上战车马队浩荡狩猎的图案………………
原来,不是做梦咩~!
郭嘉的圆眼睛瞪成了两个铃铛。
小黄门看到郭嘉醒过来,轻轻走近问:"郭侍中,要起身吗?"
小黄门清脆甜腻的声音就像一把锥子,把郭嘉给锥得"轰"坐直,反把小黄门吓一跳。
郭嘉忙忙慌慌地穿着袜子,木地板,倒是不用找鞋子。
作者有话要说:郭嘉做着梦来了……
看新三国的时候就觉得曹魏美人郭嘉属第一,其次曹植,再来荀彧,郭嘉这一挖……斯基瞒的后宫质量猛掉好几个档啊!
我果然太对得起斯基瞒了~
猪儿们都有早上那一章这么给力的话……知道我看了,下午杀出多少字么?
正文 第一百十一三章
第一百十一三章
话都不敢大点声说,郭嘉轻轻地问:"我在哪?"其实心里知道在哪,不敢相信。
小黄门道:"皇上寝室内,您白日在外间睡着了,皇上不许人吵醒您,叫小人们将您挪进来睡的。"
郭嘉撑着榻边站起来,摸过龙榻的手好像被刻上了锦缎的纹路,麻痒麻痒的。
"皇上呢?"
小黄门道:"在外间看奏简。"
郭嘉愣住:"请问……现在什么时刻了?"
小黄门笑笑:"五更天了,再一会,皇上该早朝了。"
郭嘉忙朝门外跑,到门口忽然又问:"你叫我什么?"
"郭侍中。"
郭嘉推门,跌出去。
刘协白日、晚间一直在跟来来去去的大臣们议事,呈来的奏简早已看完批复了。
陆逊和陆绩把那个故事又整理了一遍,已经完全变成白话,好像儿歌那样的体裁,读之朗朗上口,刘协看过,想到后世的评书上去,又亲手改动,加入黄忠、周瑜的戏份。
有事做,索性就不睡了,看郭嘉能睡到几更几点去。
好歹也算是被曹操养大的,岂能不学一点招揽之术?
甘宁跑去军营找他的鸡崽子了,孔学经常跑不见人的,陆绩还小,早被撵去睡了,只有陆逊一直陪着刘协,不肯走开,两个坐在同一个案边,边低声商量边改那个"评书"。
"咚——"一声,郭嘉栽出来。
两人爬满身的瞌睡虫顿时惊飞了!
陆逊吃惊下仍旧低声重复先前的话:"那便要寻些人……那便要寻些人……寻些人…"这个郭嘉也太不拘小节了,面圣用栽的?
刘协一下子笑出来,憋不住道:"伯言,奉孝学公纪啊!"
陆逊愣过来,忙跟着刘协也去扶,没等他们赶到,黄门已经把郭嘉扶了起来。
郭嘉一抬头,便看见笑着的刘协和陆逊。
即便白天不清醒,刘协的脸还是记得的,立即跪下道:"皇、皇上!"
看刘协一脸倦容,眼睛里还有血丝,郭嘉这时间哪里想得到刘协想睡肯定可以去别处睡,只能想到是他霸占了龙榻导致的,嘴皮子抖着,看着像要哭,可是却不掉泪,就那么挺着。
刘协拍拍他:"奉孝大才,朕委屈你做侍中,可愿?"
郭嘉拢袖搭手:"臣愿意!"
刘协放心了,把郭嘉拉起来,吩咐黄门传膳。
陆逊和郭嘉互相问候认识了,膳房送上饮食,三人分案食了,刘协便入内更衣上朝,陆逊带着郭嘉去收拾出来的住处认地方。
这天早朝,刘协和刘晔目光碰到,刘协向站在刘晔身前的华歆看了一眼。
再过两天,刘晔"查"出来,王朗和王苞乃是亲眷,王苞通过贿赂奉常王朗和议郎华歆,在城外兴建高楼开办酒馆,王朗和华歆则利用该酒馆避开朝廷暗自结交党朋。
所有证据链一环不缺,收受贿赂、结党营私,全都是犯忌的名目。
刘晔正式上奏前送了密信给刘协:王苞和王朗、华歆互相之间并无关联,但王苞的飞凤楼挂名卖酒,其实是行敲诈勒索之事(孔学去那天正碰上甘宁带人去反敲诈,酒楼打手被甘宁捆在楼上,孔学才得以全身出来,否则~);王朗确实受贿,只不过都是小贪,不大;而华歆极其懂得审时度势,曾投袁术,后投孙策,再后来背了孙策又投曹操,这次投刘协违背其一向准则,恐怕另有隐情。
刘协当廷便下旨严办,这下子求情的再也不敢求了,生恐被株连。
很可乐的是华歆一被下了大狱,受不了酷刑,交代出来——刘协的密诏到许都后,有大臣不小心漏风,被曹丕知道了,曹丕找了他来卧底,有关刘协的举动,甚至于身体康健程度等等,事无巨细都要回报回去,到了江陵后,他曾经送回去十一封密信。
刘协到这时候才知道身边有一双曹丕派来的眼睛,一时间摸不清曹丕究竟怎么想的……好吧!他连自己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了。
反正华歆传密信用的鸽子刘协是要刘晔送来了,天天一没事就去笼子前调戏鸽子。
最后,刘协没饶过华歆,华歆和王朗,还有王苞及他手下主事的几个人一齐问斩,亲眷发配交州,家产没收。
这一没收,刘协差点笑死过去。
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古代皇帝喜欢抄家,人家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家财,一抄就全拿过来了!
王朗、华歆一般人家,虽不贫,也不富。
但是那个王苞家有多富有呢?举几个例子,王苞家的宅地比江陵荆州州府还大!王苞请客吃饭,用的全是琉璃器皿,给客人洗手用的珍珠粉浸水;因为不为官不能用马匹驾车,只能用牛,那牛都要千选其一;姬妾过百,无不绝色。
王苞家亲眷发配那一天江陵城百姓夹道围观,连刘协都忍不住换了常服偷偷去围观了一把——每天被人围观,总要给他次围观别人的机会吧!
那个盛况空前啊!发配队伍浩浩荡荡,哭声震天,夹道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嬉笑喧天,还有敲锣打鼓的追着王家人扔菜皮泥块的,比上元节还热闹,看得孔学、陆逊、陆绩和甘宁集体兴奋。
离他们这一群不远处,周瑜带着吕蒙等江东小将,除了周瑜很淡定,吕蒙等也很兴奋。
都是小年轻,易兴奋。
郭嘉在几人中浅笑,就比甘宁和孔学大了点,却是一副稳稳当当的儒雅和煦之态。
刘协是具备一定面瘫功力,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狂嚎:高祖爷爷!抄了近一百万金~!近一百万金啊啊啊!!!还有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王家囤积的几十万石粮食和成库成仓的布匹等等!!!
娘滴!可不可以再抄几家?
刘协于面瘫中静静地向抄家帝扭曲演变——
回府路上,陆逊和甘宁斗嘴,陆绩在旁帮他哥,孔学这里看看,那里转转,吊儿郎当的,肯老老实实走在刘协身边的只有一个郭嘉。
刘协叹道:"没想到,抄个王苞,足可养一支军队。"
郭嘉道:"刘表治理得当,荆州十年富庶,这些豪商们也积起了惊世家资。"
刘协又叹:"朕才真是一穷二白,初到荆州时只有孔明一个跟着,如今他远去益州,幸好,你们来了,不然又是孤家寡人一个,连明日食的饭是哪家的都不知道。"
郭嘉道:"臣好生羡慕孔明。"
刘协笑道:"怎的?都指望着在朕最落魄的时候站出来?"
郭嘉扁下嘴角:"孔明的际遇,当世难求,唯一尔,臣仅愿替皇上分近日之忧。"
刘协问:"如何分忧?"
郭嘉凑过来,咬耳朵。
回府后刘协单叫过甘宁问:"卿想立功么?"
甘宁喜出望外,连忙点头,刘协笑笑,然后脸一绷,喊:"卫士何在?将甘宁拖出去打十杖!不许打轻了!"
甘宁o_O
……
这天下午,州府内出了件事,甘宁不知道说了什么话,触怒了小皇帝,被拉出去打了十杖。
小皇帝身边的那几个侍中,一向给人感觉是分外受宠的,没料到也有例外。
打得还不轻,甘宁平日窜进窜出,风一样的,这一天上马都上不去了。
大臣们好奇,问了出来。
原来小皇帝发愁粮饷,甘宁过去打家劫舍惯了,居然讲——有王苞这样的奸商,保不定还有,不如都查一查。
小皇帝当时就怒了,天子驾临,百姓遭殃,是想让他做昏君吗?
甘宁因此受罚。
商人们有钱,朝堂上下自然有眼线,这事情闹了没出一天,蔡家带头,拿出十万石孝敬小皇帝,其余便都跟着,或多或少,一下子给刘协送来了一百余万石粮食。
可小皇帝没要,还下旨褒奖他们。
商人们请刘表代言,仍被小皇帝婉言拒绝。
这些商人只好发动了"万人书"这种类似后世商会的活动,江陵的所有商人几乎都签了名,献出的粮食更增加了几十万石,然后派代表去面圣。
百姓求着送,天子拒绝不了,只好收下了。
江东补送的几十万石粮也差不多同时到达,江陵城中粮仓已不够囤放,只好在大营里又建粮仓,才放下。
这下,百姓的田亩赋税不用增加了,仍按荆州过去的施行,还给流民全部发了谷种和一季口粮。
民心就像揉了酵母的面粉团子,开始向汉室天子膨胀。
天子酬谢百姓,赏了牵头出粮的商家官商甚至还有皇商资格,并大降市税,还给了荆州、扬州两地做生意的商人许多优惠政令,于是扬州的商人也对荆州蠢蠢欲动了。
甘宁那十杖挨得虽狠,却换来了足够荆州军跟曹操打两年的粮草。
什么叫奇才,郭嘉便是。
晚间几个侍中聚集在刘协跟前,刘协恩赏"负伤"的甘宁趴着说话,甘宁得意洋洋趴着,扫过其他几个,很是睥睨:
"伯言,给我斟碗酒。"
陆逊白甘宁一眼,去斟酒。
刘协奇怪了,怎么这十杖还把这两个关系打好了?甘宁居然使得动陆逊了!?
孔学跟郭嘉头挨头的看着"评书",津津有味。
陆绩问刘协:"皇上,光和二年天官真的记录到星象诡变吗?"
刘协从陆逊身上挪开眼睛,囧囧道:"公纪……朕那会还没出生。"
陆绩不解:"没出生就不知道吗?"
刘协反问:"没出生怎么知道?"
陆绩:"……"还是没明白。
刘协:"……"没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小孩脑部构造不一样。
正对看,那边甘宁"哇啊"一声惨嚎。
陆逊跌倒,一腿跪在甘宁PP上,连忙爬起来道:"对不住!兴霸!我没站稳!对不住!"
甘宁闷头大哭:"你整我~~你整我~!"
陆逊道:"没有没有!怎么会……啊!"
又跌倒——
甘宁:"啊啊啊!皇上救……救我……"
刘协淡定,看回陆绩道:"朕没出生,从哪里知晓世间的事呢?"
陆绩陷入深思,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郭嘉和孔学看看陆逊和甘宁,一个摇头,一个笑,不管,继续看故事。
刘协难得这么闲适,虽不再是孤身一人,却还是觉得屋子里一股空冷的味道盘桓不去,要是这时候就叫人生起暖炉,也太早了,倒叫下头臣工们担心他身体不适。
窗外的鸽子睡了,偶尔传出一两声"咕咕"的声音……
后一天,刘协放出了一只鸽子。
洛水岸边,曹丕展开半掌大的绢帛,被内容震住,上面写道:建安八年十月初九,三餐如常,如厕四次。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十月中,刘璋自蜀来荆请罪。
刘备果然取得了益州。
按照老刘家传统,刘璋见了刘协,先请罪,然后便趴在地上痛哭不止。
哭只是传统,并不妨碍刘璋条理清晰地澄清他自己并无反意,看刘协一直安坐倾听,并无不耐之意,到后来,刘璋已经告上状了,夹在不损风度和贵气下的哭声里,他的直接意思简单表达为一句话:刘备不是人啊不是人啊!假借皇命在身欺负人欺负得太厉害了,骂得无辜的我无地自容啊~!只好把益州牧暂时让给他刘备,亲自来江陵认罪。
刘协一面安慰,一面心惊:刘备果真英雄,竟把刘璋给骂降了!
刘璋边哭边诉苦,折腾刘协一下午,最后好不容易,刘璋满足了,小皇帝只夺了他的官位,并未削爵,不仅一家大小得保,富贵荣华也不曾受损。
诸葛亮在信中说益州大事俱定,正在招兵买马,待兵马粮饷到位,刘备亲自押往荆州,他请留镇益州。
刘协刚松一口气,诸葛亮的后一封信追着第一封信送来,晚三天发出,却前后天到江陵。
益州赵韪起兵反叛。
荀彧、荀攸、陈宫、曹昂和黄忠在屋门口撞了堆,正碰到陆逊在门外廊下喂鸽子。
荀彧忍不住问:"伯言,皇上昨晚又没睡?"
陆逊一对黑眼圈,不用说,又陪着刘协熬了一夜,点点头道:"大人们若有法子,叫皇上安心些,皇上才能睡得着。"
黄忠皱眉:"法子不法子的,怕是不管用,平了北方皇上才安得下心。"
陈宫道:"开战了,皇上自会好睡,最难过的其实就是眼下,我们进去吧!"
几个人入内,陆逊看看天,黑云压城,要下雪了。
屋内刘璋和刘表早已在座,怕两个长辈冻了,刘协叫生了暖炉,一进去,里边的热气便扑面而来,虽暖和,也窒闷。
大家依礼跪拜,再互致问候,全都坐了。
刘璋道:"赵韪早已不臣,臣的父亲死时,便嘱臣小心戒备于他,要不是当年入蜀之时以流民建'东州军',他早已反了,臣离开蜀地,也防着赵韪,将东州军尽数留给左将军刘备,不料赵韪还是反了。"
刘表道:"赵韪有此心,定然不会放过如此机会,刘备才去,和东州军尚不能如臂使指,你镇守益州已久,骤然换了州牧,变乱也在情理之中。"
刘协点头:"此事皇叔已经料到,且将兵马留在益州,已是尽力了。"
刘璋听他这么说,放心了。
刘璋已经不是官员,刘协不便当着他面议事,刘璋也懂,不等旁人暗示,称年老力乏,请退。
刘表而今规行矩步,就是想挤进刘协倚重的这群人里,也知道暂时还进不了,借口送刘璋,便要一起离开。
刘协端着杯子道:"刘表,回来时把刘晔叫来。"
刘表张张嘴,怔过神来忙道:"臣遵旨。"
转身走出,步子都轻快起来。
刘协喝了口茶,舒服地一叹——刘家自家人,防一个就好。
而且刘表近日表现也十分好,从流民安置到内府各种杂乱的事情,纹丝不乱,还有个刘晔,一点蛛丝马迹就能辨出内里隐情,有才不用,太可惜。
陈宫的主张是益州有东州军,诸葛亮多智,必能善加利用,刘备贤名远播,又有天子诏命,一定能化危为安,尤其是荆州无法增兵相援的情况下,诸葛亮和刘备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这观点其他人都赞同,只是像刘表担心的,刘备困在成都回不来,就怕镇守南阳的关羽和张飞乱了阵脚,南阳可是荆州第一道防线。
荀攸不明就里,还建议刘协让关羽和张飞入蜀去帮刘备,好早点平定益州之乱。
可怎么放得?真放了,只怕刘备不出来了……
荀彧便建议用其他人换下关羽、张飞,虽然刘备的兵马是最善战的,原本就该留在南阳更妥当,但这时候也是没有办法了。
刘协采用了荀彧的建议,下诏召回关、张。
刘琦坐镇江夏,刘协便召江夏太守黄祖改任南阳太守,命其率十万兵马赴南阳,又诏张允领五万水军在襄阳南的汉水布防。
刘协一直不大看得起猛将,到这时候才知道关羽、张飞两个人足顶好几万兵马的作用,把他们一撤下来,竟然要顶上去这么多才可以放心。
刘协这一番调拨,曹操高兴了。
"我就说他怎么信得过刘备!我原本还担心关羽、张飞,现在他自己把关羽、张飞给撤下去了,黄祖不足为虑,我想乘着南阳没防备的时候,先打下来!你们谁愿往?"
曹仁、许褚、典韦、张颌等将都站了出来。
曹操看了一圈,指曹仁:"南阳是你丢的,你去取回来,打不下来就不要回来见我了!"
曹仁单膝跪地:"末将领命!"
曹仁才走,曹操假诏送往益州赵韪处修好,命乐进、徐晃带兵去汉中,协助赵韪夺取益州。
黄祖进了南阳,关羽、张飞领着刘备兵马往南撤回,还没回到江陵,只到襄阳,曹仁兵出不意,竟杀至南阳城下!
荆州君臣意料中的南北大战在如此没有预料的情况下爆发!
黄祖兵马不整,匆促应战,这种情况下,其实只要坚守不出,就是赢,偏偏这个黄祖性子急,曹仁佯攻半天,退兵设陷,黄祖居然开城追杀,结果不提也罢。
关羽、张飞接报,倒是懂得情况危急,急忙率兵驰回,在曹仁之前回到南阳和襄阳之间的小城新野,使曹仁打到新野城下,不能再进一步。
刘协才放下一封战报,又一封到了:曹操和赵韪联合,乐进、徐晃率兵进入汉中,刘备两面受敌,益州的情况更加危险了。
信不过刘备,竟至如此。
刘协半晌无语,早知道曹操难对付,但总觉得还是有能力可以一战的,眼下看来,太乐观了。
曹操兵行诡道,多变而且善变!不提南北兵力悬殊,曹仁才一万兵马,便破了黄祖十万之军……
陈宫道:"皇上万勿灰心,南阳之败,乃是我们预料不及,曹操夺取了南阳,今后必将以南阳为进军据点,虽然迫近江陵,可是如此一来,我们也不用担心他分兵从豫州攻来了,只要盯死了南阳一线,死守坚战!曹操也就只能占到这一点便宜!"
荀彧道:"公台兄所言不错!新野虽小,周围山形地势复杂,北方骁骑难以施展全力,只要加固城墙,多设伏兵,曹操大军很难跨过。"
刘表也安慰道:"襄阳还有水师防线,皇上不要忧心。"
刘协叹道:"可是益州那方……"
陈宫想了想道:"高顺还带着五千骑兵守在白帝城,那儿并不是非守不可,不如臣往白帝城去,给高顺参谋军机,曹操能和赵韪夹击刘备,我们也能和刘备夹击赵韪,只要赵韪一败,汉中往益州腹地有剑阁天险,曹操就没有办法了。"
荀彧失笑:"温侯竟有奇兵在白帝城?呵呵,公台兄此法,益州无忧啊!"
就连郭嘉都站在一边点头。
刘协便同意了:"荆州现在虽险,益州也不可轻失,传命蔡瑁,点一万水军给你,有你和孔明互相援助,早定益州,朕方可放心。"
陈宫领命,事不宜迟,立即就出城去往水师大营。
接着,驻守新野的关羽和张飞上表,请求去益州援助刘备——
黄忠统管禁军,自然不能调往别处。
黄忠都不放心,刘协更加不放心派魏延单独出去。
眼下可用的武将就只有甘宁,如果不强求武将,刘协倒想把陆逊派去,三国时以守出名的,除了司马懿就是陆逊了。
但甘宁和陆逊如今要功无功,要阅历无阅历,万一派去,又出南阳的事怎么办?
刘协只能想到一个办法:"朕去襄阳一趟,稳住关羽和张飞再回来。"
关张二人只听刘备的,别人起不了作用,只有试试用天子之尊亲临,或许可以有用。
郭嘉道:"皇上,襄阳看着稳妥,可圣驾前去,还是犯险。"
刘协看一圈,所有人都反对,只得作罢,亲笔写了信送往新野,希望能稳住关张二人。
这一开战,刘协反倒松了口气。
早打也是打,迟打也是打,躲不过去,至少这么一打,天下人就知道汉室天子并非曹家养的玩物,那气数已尽之说,怎么着也要再往后推个几十年。
往最糟了想,即便战败,曹操也不敢再对他起杀意,除非曹操有胆子担下谋逆之名,而曹丕估计也不敢在有生之年篡汉自立了。
想着想着,刘协猛然想起曹丕……似乎因肺疾早逝,登基不过七年什么都来不及做,便挂了……
这个肺疾,到底什么病?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有时候心有灵犀什么的,可信可不信,但是收到曹丕回信时刘协挺愿意相信的。
曹丕没他那么抽,短诗一首,回赠他的"三餐如常,如厕四次"。
——离鸟夕宿,在彼中洲。延颈鼓翼,悲鸣相求。眷然顾之,使我心愁。嗟尔昔人,何以忘忧。
刘协拿着看了半天:啥意思?
钟繇倒是懂词赋,讲也讲过,但是刘协听天书啊!这时候的诗词,感觉比后世的唐诗宋词难懂多了~
千里外,曹丕骑马路过河边芦苇荡,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刘协会不会看不懂?
曹丕摇头,上元节刘协还做了首诗出来的,肯定能懂,刚刚那念头不知道从哪来的,奇怪。
刘协从上朝前琢磨到下朝后,从午膳琢磨到晚膳,大约想明白了点,这是琼瑶阿姨"有位佳人,在水一方"那个意思吧?
可是不太敢相信,抄下来给孔学和郭嘉看。
郭嘉看了,慢慢念着,一副悠然而往的样子,竟然出起神来!
孔学念了两遍,哭丧着脸问刘协:"皇上,您又招谁了?"
刘协侧目:"这话怎么说?"
孔学道:"诸葛亮聪明又好看,陆逊是体贴漂亮,甘宁能打,长得也不坏,好吧!郭嘉也是好看的,计谋更是我所难及,我就只剩下词赋比他们强这一条了,您这儿又哪惹来一个,文采竟在我之上……臣,情何以堪!"
刘协一脚蹬过去,孔学"哭"倒,躲过,逃走,临到脱身还要说一句:"臣知道了,其实臣算不得旧爱,此人才是!"
刘协喝道:"滚!"
孔学答:"遵旨!"滚没了。
刘协悔死了,这些会诗词的家伙互相之间肯定有一定了解,给谁看不好,给孔学看,被看出来了。
这下可好,都围过来,问刘协送这情诗的人是谁?
刘协不说,几个便在刘协靠坐看竹简时扎堆猜测。
八卦大会,主持——郭嘉。
郭嘉道:"应该是……那个……"
陆绩???
陆逊看看坐在那一头,只离了七丈左右远,隔着一层珠帘的刘协,觉得后背发凉:
"我们还是不要私下猜测的好……"
郭主持问:"伯言不想知道是谁?"
甘宁问陆逊:"莫非你……"打个眼神"所以一点都不想知道情敌是谁?"
陆逊白眼:"我可不敢僭越,明明是你,初见皇上那天你就想……非礼圣驾!"
郭嘉听到八卦,眼睛隐隐发亮,温言道:"谁若是存了那份心,也不奇怪,我朝君臣本就上下同心,常有亲厚之举,何况我们还是侍中。"
这话,连陆绩都听懂了,飞红了脸,何况甘宁和陆逊。
几个都把刘协瞧了瞧,刘协要真的召谁侍那个……寝,谁不愿意?
甘宁耳语一般道:"我那天也没怎么样,就算是亲到一口,只是手背罢了。"
陆逊竖眉:"你还想怎样?"
郭嘉低笑:"轻声,轻声。"
四个人团团坐着,安静下来后气氛顿时有点奇怪,竟连大气也呼不出一口了,只听得到珠帘那边刘协翻动竹简的声音,若是耳朵再竖起来一点,还能听到衣上玉佩、玉璜轻碰,莫名的,有些撩拨之意……
郭嘉低咳:"我刚刚说的是曹植,曹子建的文采,当世第一。"
陆绩问:"曹植几岁?"
郭嘉道:"比你小。"
陆绩吃惊:"咦?"
甘宁贼贼地道:"太小了吧?那诗是鸽子带来的,那边是谁?"
陆逊道:"只知道是许都,华歆暗通许都留下的鸽子,莫非是曹操?"
其他三人表情不一……曹操!?会不会太重口?
郭嘉道:"曹操的文采……也是极高的啊!"
正心思揣揣,刘协忽然道:"那诗是曹丕,曹子桓送来的。"真是忍不下去了!怎么越猜越离谱了!?
那四个急忙推攮着跪下,却一个都不敢来这边跪,都跪在老远处。
刘协索性坦言:"朕认识曹子桓十年了,最早在洛阳长乐宫里便见过,十八路诸侯逼得董卓迁民焚城,朕就是那时在太庙的颓壁残烬中见到他。"
沉默几息,补充:"那时候曹丕还没这个熏炉高,在玩泥巴。"
四个正脑补那般如风云际会一般的场景,反差太大,导致崩溃——
刘协笑道:"起来吧!"真是的。
四个这才走过这边来。
话都说开了,也没什么好瞒的,刘协道:"今年上元节,朕借曹操在宫中大宴群臣的机会,挑衅了一下,曹丕怕朕会被他父亲下手鸩杀,利用卫尉之便,把朕送出许都。"
再看他们,都规矩了。
刘协笑一笑,把曹丕的位置先说清楚,省的他们想些乱七八糟的。
不过孔学那话倒是有些意思,他身边这几个侍中,竟真的都是模样出挑的,难怪他们多心。
要不,找找凤雏庞统,纠正一下观念好了~
但是……会不会又怀疑他重口?
要是曹丕在就好了,隆中找诸葛亮时若没有撞上刘关张,何至于分离?
以曹丕的俊逸风雅、气量文才,谁能做比?
大半年的忐忑心思,在这短短的一首诗里安定下许多,至于其他,暂时没有办法去想。
没过两天,率水师驻扎襄阳的张允不知为了什么跟蔡瑁闹翻了,蔡瑁请旨要去替换张允,见过刘晔后,刘协以理由不足驳回蔡瑁所请。
关羽、张飞又上表,请去益州。
刘协算是知道猛将有多有用了,难怪刘备可以一再"复活",最终鼎立三国。
写信去劝完全没用,封赏也一样,无奈之下,刘协只有重新考虑亲自去一趟襄阳的计划。
"伯言。"
陆逊把毛笔饱蘸了墨汁,递给刘协:"皇上可是担心仍旧稳不住那两人?"
刘协道:"不是担心,是肯定,两次上表均被朕按下,你觉得他们还会再次上表吗?"
陆逊不了解关羽和张飞,摇头道:"臣不知,但素闻此二人十分冲动,会不会一直不停的要求去益州?"
刘协摇头:"不,他们很可能直接去。"
陆逊吓一跳:"不可能吧!那可是越权行事!"
郭嘉反而附和刘协:"有可能,假如益州战况不利,或者……刘备陷于危境,此二人必定弃皇命而从义兄。"
刘协提着笔,却无法下笔写信,叹道:"真发生了,新野一丢,江陵和曹军之间便只剩下襄阳一关。"
郭嘉忽然道:"关羽、张飞有勇而谋不足,臣请送陛下的信去新野,亲自说服他们,到了新野后,也可以见机行事。"
刘协摇头:"不,他们二人冲动起来,朕都喝不住,你去不去是一样的,新野可以丢,朕却不能失去你。"
刘协说句实话,却把郭嘉给听得激动了,坐到一边去,穷尽心力苦思良策。
陆逊想了想道:"皇上,臣有一言想说,可是说出来怕会令皇上更忧心。"
刘协干脆放下笔,看着陆逊:"什么时候还学会忍着了?有话但说无妨,朕忧心,你们也忧心,说出来一起分担罢!"
那边甘宁和孔学也看过来。
陆逊道:"南阳一战,曹仁以一万对黄祖十万,一天便夺下南阳,对外头大臣们是个不小的打击,两位荀大人和黄将军还好,久经战阵看惯胜负,不以为意,可是其他人却有点经不住这般挫折了。"
刘协皱眉,靠往后边。
陆逊接着道:"近日早朝,臣在外边看到很多大臣坐不安稳,下朝后三三两两聚头议论不休,臣未听到所议何事,可是想也知道一定担心抵挡不住曹操……臣斗胆把他们的心思猜一猜——他们必会想,曹操如果战胜,皇上或许是无忧的,但他们,尤其是从许都来的大臣们,唯有死路一条,南阳一败,已使很多人风声鹤唳起来,若是再败,恐人心分离,荆州内乱!"
刘协盯着空白的竹简,一时间被那后果震得没法说话。
果然是陆逊啊!这等眼界!
刘协半晌才道:"这么说,不止要安抚人心,还……不能再败!"
陆逊低下头研墨,他担心了好些天了,本来怕说出来让刘协更加灰心,忍着的,可是思来想去,孙权那时候将刘协困在商船上,那般逼迫,刘协都硬是没露出半分沮丧的样子,也正是因此,陆逊才决定投奔刘协。
那个时候决定了投奔,现在也该全心相信才是!
所以,陆逊说了出来。
刘协眉心不展,但仍旧没叫他失望,这就足够了。
甘宁猛跳起来:"既然关张二人靠不住,我去新野!皇上!让我去换他们!!我要是败了,但有一死!!!"
刘协喝道:"胡扯什么!?坐下!"
甘宁一腔鸡血被冻得悻悻地,嘟囔:"我……我……臣、臣是看那曹仁用兵也不见得厉害,黄祖那是太笨了!臣一定不会犯他那种错的!"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刘协没好气道:"叫你坐下了!"
甘宁忙一屁股坐下,不敢碎碎念了。
孔学忽道:"如果大臣们知道皇上比他们还怕呢?"
刘协道:"你想的不错,不过你的主意朕要改改再用。"
周围几个侍中全都看向刘协——
第二天早朝,议事毕,黄门刚要高唱退朝,刘协抬手止住,黄门忙躬身退开。
刘协站起来,从阶上走下来,来到殿中。
群臣都站了起来,不敢直视君面,尽都瞧着绛裳下的一双黑色丝履,一步一步,稳稳的,从阶上行至身旁,原本高高在上的年轻嗓音,近在咫尺,温润地响起:
"朕,早有些话想对你们说,朝堂议事,说这些闲话很不应该,但若大宴群臣来说私话,当此时,又恐招惹奢靡之非议,便一直存在朕心头,今日,请诸位爱卿耽搁在此,听听朕心中这些话。"
刘表、荀彧和孔融带头,群臣躬身拱手:"臣等洗耳恭听。"
刘协道:"你们中的很多,是从许都来的,知道过去曹操是怎么待朕的,丞相不归,无朝,曹操一年不归,朕便一年……都不得见你们一面……"
听到声音有些不稳,有臣子大着胆子抬头看一眼,讶然低头——小皇帝的眼底,竟是红了起来。
"长乐宫里全是曹家亲兵,还有黄门监看着朕的一举一动,别说想见见你们,就是随口挂着谁的名字,也是不能……"忍着的,却还是泄露了情绪的声音慢慢地说着:"没有一个可以诉说的人,这般苦闷,等到可以见到你们时,曹操在侧,又不能露出一分半分来,招惹事端,白白叫你们为朕……丢了性命!董承……"
孔融劝道:"皇上,董承尽忠而死,也是他的愿望,皇上不要再为过去的事情伤神。"
刘协走了几步,把呼吸调整好才道:"那时荆州牧刘表远在江陵,却对许都之事了如指掌,朕知道,他和你们……荆州本地的,或是荆州之外才归附而来的臣工们,都挂心着朕,挂心着汉室,挂心着危难中的社稷,只要有一丝希望,卿等便不会放弃!"
不少臣子把头垂得更低了。
"朕知道,所以……再是万难!即便被曹操名为扶助,实为囚禁,朕也不敢起意自弃!我大汉四百余年,起于暴秦受难百姓之中,非是逆天暴政,乃是民心所向!故而高祖帝能一呼而改天换地,光武帝能逆大势又起!二百年又二百年,到朕时,天下诸侯群起,要逐鹿而建千秋大业!不少人扬言汉室气数已尽,乃是天地格局再变之时,所以举旗篡逆,所以自以为能号令天下……是吗?"
殿中寂静无声,只有刘协清润的声音静静地传开。
"朕出宫不多,阅历不足,却看得分明,不管是曹操治下,或是曾经袁术、袁绍治下,百姓心里放的,是朕!是承了高祖之血,光武之脉的朕!只要百姓不变,朕的臣工们不变,曹操即便有七州之地又如何!?有百姓而为国,有臣子而为朝,曹操就是尽得汉土十三州!朕也绝不会向他低头,助他篡我河山!!!"
有不少大臣互相看,不解刘协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听那口气,竟然越来越激越起来。
"朕在此告我汉室臣工——朕与卿等共存!与百姓共存!与汉室四百年基业共存!!若真有一天,天意要绝于朕,朕必先尔等去见列祖列宗,请罪于九泉之下!!!"
刘协面向群臣,展袖,搭手躬身。
群臣震惊。
这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当着所有臣子的面立下誓言!?
少顷,陆陆续续,或迟或缓,纷纷跪地,有一半以上的大臣伏在地上后直不起身——
古今多少为人臣者,但求一明君而不得,得之,纵死,夫复何求!况有忠义之名可以流芳百世,人生不过几十载,苟且相安转瞬即逝,岂能相比?
从桓帝时便被伤害的士人之心,仿佛到此时才得到慰藉,九五之上的天子,终于肯向下面看看了。
这次,刘协只湿了眼眶,而殿上的臣子们却几乎都哭了。
眼泪,有时候是软弱的表现,有时候,却像炼铁为钢的那几滴精|血,能化腐朽为神奇,不仅能把普通铁剑变成千年不朽的宝剑,更能凝聚起坚强的心志!
从朝堂上下来,刘协看到红着眼睛的陆逊,吓一跳:"伯言,怎的哭了?"
陆逊低着头,轻声细气地说:"还不是皇上惹的,臣看皇上反倒没事人一样……"
刘协乐了,小样的还怨上他了,向里头走着道:"朕也不是没事,不过今日说这些话,有些确实放了很久,太久了,过了劲了,所以才没事人一样。"
陆逊叹一叹,跟上,追到刘协身后轻声道:"都安排妥当了。"
刘协道:"嗯,快随朕去更衣!"
陆逊应着,跟刘协一道,疾走走入内府,
那计划,没法跟众臣商议,就只有几个侍中知道,连荀彧等人都不知情。
换了普通荆州军的衣服,从后门出来,黄忠牵马等在外边,竟然也是一身普通士兵的盔甲。
刘协一看便笑:"汉升,你得留这。"
黄忠道:"臣不放心!"
甘宁窜出来道:"黄将军请放心,甘兴霸豁出性命去,也不能叫皇上少了一根汗毛!"
黄忠看他,不言语——不相信。
刘协安抚地拍拍黄忠牵着马缰的手,低声道:"甘宁能打,他的那群小鸡也挺好,汉升放心罢,你若不在,朕的把戏便要被拆穿了,快的话,三日即回,慢也五日。"
黄忠很是听话,见劝不动刘协带着他走,只好交出马缰,但身子一侧,让出背后一个人来:
"皇上,这是魏延,字文长,请皇上带着他同行,臣略可放心。"
刘协闻言向黄忠背后的魏延看去。
个头魁梧,两道粗眉,一对大眼睛加一个大鼻子,被刘协一看,眼睛溜溜转,忠厚里透着点小奸猾,年纪二十余,竟然……这么年轻!?
刘协一想就明白了,刘备入蜀时接纳的魏延,按史,那个是在十几年后,那时魏延三、四十许人,如今可不还年轻着么?
魏延跪了,刘协道:"也好!"只有甘宁一个,备用的也没有。
真要用人时,总不能把并不善拼斗的陆逊派出去吧?损伤了可得心疼死!
孔学带着陆绩站在门里,他们两个不去,留下跟黄忠一起,给刘协打掩护。
刘协上马,陆逊、甘宁、郭嘉和魏延跟着上了马背,旁边还有几骑,是甘宁挑出来,以往打架斗殴很厉害的家伙,十几人,策马离去。
行到城外荒僻处,几百骑等在道边,甘宁打个唿哨,真跟响马一样,对了暗号,两边并在一处,径向北去。
甘宁和魏延已经在营中互相认识了,快速疾驰中魏延靠过去,忍不住问甘宁:"兴霸,皇上这是要去干嘛?怎的连黄将军都不让跟?"
甘宁问:"你想立功吗?"
魏延忙点头,甘宁一鞭子甩在魏延马屁股上:"那就别问了,赶紧赶路!今夜必须到襄阳!"
魏延的马吃痛,叫几声窜出去,魏延一脸吃惊,甘宁笑出两排牙。
难怪刘协那么玩,果然感觉不错。
江陵距襄阳三百一十几里,良驹,再加上一路上不歇不停,到这一日的亥时初刻,硬是赶到了襄阳!
张允收到消息等了才两个多时辰,见圣驾真的来了,吓得从城楼上连滚带爬地跑下来呼喝开门。
刘协一路进了府衙,才问张允:"张副都督,关羽和张飞呢?"
张允道:"臣接到陛下消息立即派出快骑传他们前来,但二位将军即便立即赶来,最快也要寅时才能到。"
刘协略顿了顿脚:"没几个时辰,爱卿也别到他处去了,和朕一起等吧!"
张允抱拳:"臣遵旨。"
说是这么说,进了里边,张允还是得请刘协入内歇息,等关羽、张飞来了再去请。
刘协赶了一天,一看就已经累得撑不住,张允劝了两句,便同意了。
刘协带来的陆逊和郭嘉体力也不是很好,当下两人陪着刘协入内,甘宁和魏延留在外间。
张允道:"二位也去歇息片刻吧!三百多里一路马不停蹄地驰来,辛苦了!"
甘宁叫人从外面马背上卸下来一个竹筐,闻言笑道:"副都督,咱们都是习武的,哪有那么怕累?正好乘着这功夫,给副都督看个新鲜东西。"
张允看着甘宁打开竹筐,从里边拿出木头、沙袋等物,好奇心一起,不劝了。
甘宁招呼着魏延帮忙,忙不过来了,连外面的小鸡也叫进来,拼拼凑凑的,把沙盘装出来。
张允没见过,看得兴起,也掳了袖子帮忙摆弄山形地势。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时间过得很快,离天亮还有好一阵,恰恰是张允说的寅时,外面兵士进来报:"副都督,关将军和张将军到了!"
张允道:"快请!"扭头对甘宁道:"请甘侍中入内禀报皇上。"
甘宁答应着往后跑,到了后面,推开门缝一看,陆逊和郭嘉正帮着刘协换衣服。
甘宁推门进去道:"皇上没歇会?"
刘协道:"睡了一个时辰,够了,关羽、张飞来了?"
甘宁点头。
郭嘉到襄阳时是脸色最差那个,现在也好多了,肯定有睡了会。
陆逊给刘协系上衣带,本来宽大的衣袍被衣带一束,紧紧缚在腰身上,甘宁吃了一惊:
"皇上,这般瘦!"
平时衣物多,还看不出来,这会一看,甘宁伸出手,估计他两只巴掌一圈,就能圈过来。
陆逊甩个白眼给甘宁:"赶紧出去!一会张允跑了!"
刘协嘀咕:"哎!可不是瘦了,得多吃点……"
甘宁笑着跑出去。
陆逊道:"皇上近日瘦多了,臣还担心今天穿着那身盔甲赶路,皇上要累坏。"
郭嘉在旁发梦忡,不甚清醒道:"整个天下都在皇上肩上,皇上岂畏这点分量。"
陆逊捧来冕冠,可不是超级重么,二百八十八颗货真价实的石头挂上头,有些心疼道:"臣想,皇上已经亲至,即便没有朝服也无妨。"
刘协摇头:"错了,形式有时候是绝对必要的。"
张允根本没察觉到问题。
关羽和张飞两人被连夜从新野叫来,一头雾水。
张飞一走进府衙便喊:"张允,你派人来叫我和我二哥,说是皇上来了,皇上呢?"
张允迎出几步,道:"关将军!张将军!皇上赶路累了,在内歇息,刚刚已经去请了。"
关羽道:"新野虽没被围,曹仁却是日日派人来看,皇上怎么把我们叫来襄阳?万一被曹仁察觉,乘虚进攻。"
张飞道:"是不是皇上带了替换我和我二哥的人来?在哪?"
阶上就站了个魏延,关、张一看,以为他就是小皇帝带来换他们守新野的人——魏延那外形还是很威风的。
张允道:"皇上未曾跟我提过,我也不知道了。"
几人走进堂中,张飞问魏延:"你叫做什么?"
魏延刚要答,里边脚步声传来,甘宁跑出来了,张飞瞪眼,把甘宁上下一扫:"你又是哪个?"
关羽向魏延和甘宁抱拳:"二位小将军,我三弟生性直爽,休怪。"
甘宁爽朗笑道:"久闻二位将军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我叫甘宁,字兴霸,关将军叫我将军,我可不敢当,我只是皇上身边侍中,那一位是禁军校尉魏延,魏文长将军!"
魏延老大不高兴地对关、张拱了拱手完事,关、张见魏延傲慢,甘宁长个小白脸,对两人都没什么好感,四个人冷着脸对看。
张允打个哈哈,笑道:"天越来越冷了,诸位要不要生盆火来?"
张飞哼道:"我不需要!"
魏延不说话。
关羽却跟甘宁同时开口:
"抬来,我们不要皇上也要,这里风穿堂的。"
"要的,皇上不比我等……"
关羽看向甘宁,神情比先前顿时好了些,犹豫一下,对张飞道:"三弟,早不知皇上会来,要不打了野味备着,我们弄的野味皇上可是记着的。"
张飞一听,高兴了:"哎!二哥你早怎么不说?要是没入城的时候,我去道旁拐一圈不就有了,这会才说!"
张允忽道:"我去叫兵士生火盆来,马上就回。"
本来阶下便站着兵士,说一声就是了,可他却要自己去?
关羽和张飞心情好,没注意到。
甘宁冲魏延打个眼色,魏延几步赶到张允之前吼下面兵士:"去生个火盆来!大点的!拨旺点!"
甘宁道:"张副都督,这等事吩咐他们做便好,哪里要您亲自去?"
张允站在阶上,笑两声,仍要往下走:
"还忘了一事,皇上来了,襄阳的防务要增强才是!我去去就回。"
魏延往张允之前一站,甘宁出了屋,手放在刀柄上。
这时候,关羽和张飞才发觉不对。
张飞问:"怎了?"
张允也问:"魏校尉?"回头看到甘宁那架势,又问:"甘侍中?你们……"
忽然,刘协的声音传来:"还等什么,还不拿下?"
两个兵士从后面跑出来,立在门旁,跟着,刘协才走进厅来,那一身威严至极的衣饰顿时令张允慌张起来,关羽和张飞怔在一边。
张允急道:"皇上?这是为何?"
刘协挑眉笑道:"你暗中降曹,当朕不知吗?"
张允道:"皇上!臣早已……"
甘宁道:"降过一次,又降,皇上待你太宽厚了!你的胆子肥到这地步了!?还不束手就擒!!!"
府衙院中早已布满甘宁带来的禁军,先前看着闲散无度,这时甘宁话音一落,纷纷拔出刀剑,眨眼功夫已成铁桶样的陷阱。
而张允的人马没有防备,大多都在外面,里边的几个几乎没来得及反抗便被按了个结实。
张允脸色一变,骂一声"蔡瑁小人",掉头便往外冲!
魏延接过兵士丢来的长戟,手里提着抡了一圈,风声啸叫中极端狂横霸道地往张允扫过去。
张允急忙后退,背后甘宁已至。
张允拔剑挡了甘宁一刀,听到魏延那方的风声要躲,这次可来不及躲,被魏延一戟打得惨叫一声滚出去。
甘宁在最后一级阶上点一下脚,明明一身铠甲,偏掠出惊鸿一道,如影随形追过去,一脚把张允踩实。
不过瞬息间,身经百战,做到荆州水师副都督的张允就被甘宁和魏延给拿住了。
关羽和张飞微微侧目:魏延勇武,甘宁快猛,倒是大出他们意料!
再看走至身旁的刘协,目光里就有些不同了。
刘协语气平淡没什么起伏地道:"捆下去,城里城外的三军,你们去收了再来复命。"
与下面众人如箭在弦的紧张氛围不同,这位尚显稚嫩的天子口吻犹如闲话家常,可即便如此,也丝毫不损那股勿需彰显,已然拨动天地变色的崔巍之气。
关羽和张飞情不自禁跪了下去。
甘宁有点不放心,他们都走开的话……
刘协道:"有关云长、张翼德在此,谁伤得了朕,快去。"
甘宁和魏延领命,押了张允出府办事。
关羽向张飞示意,两人齐声道:"叩见吾皇万岁!"
刘协迈出小半步,亲手拉他们:"好了,没外人了,二位叔叔请起,我们自家人,虚礼就不必了。"
张飞站起来就笑:"哈哈!那个张允原来又降了曹操?"
刘协点头,冕旒晃晃,张飞性子直,看了立即问:"侄儿,你戴着累不累?"
关羽喝斥他:"三弟!"
刘协又点头,笑道:"怎么不累?可是要收张允手下,免生变故,还是要戴着,叫他们知道朕亲临襄阳了。"
张飞更高兴了,对关羽道:"二哥!侄儿都不客套,你还这么多话!"
关羽看刘协确实是一脸轻松愉悦的样子,也笑了:"好好!不知道一天到晚谁话多,反说起我来了!"
刘协拉着他们到里边,兵士放了火盆退下,刘协也不分座了,就在火盆边坐下,指指两边:"二叔、三叔,坐。"
关羽和张飞一坐下,还没开口,刘协道:"嗳!赶路赶了一天,竟忘了食点东西果腹充饥,看到火盆,便想起在洛阳时食的二位叔叔打的野味,也是烤的吧?"
张飞歪着头问:"还记得啊?"
刘协道:"怎会忘了?朕再食多少山珍海味,也比不了二位叔叔亲手烤的野味香,越说越饿!"火光映进眼瞳里,闪闪耀人眼。
关羽笑道:"我跟翼德说,翼德还不信,这下信了吧!"
张飞道:"我这就出去打来烤!"说着就要跳起来出去打野味。
刘协忙一把拉住张飞:"三叔,无事的,还有要紧事情,野味以后再打吧!"
张飞问:"什么事?"
好家伙!不知道谁急得连连上表请去益州找大哥的?
刘协差点哭笑不得,效果也太好了~
"朕已经派陈宫率一万水军去往白帝城,高顺带着五千骑兵在白帝城跟陈宫汇合,然后从赵韪后方攻其不备,皇叔那方当无忧了。"
张飞想起他哥来了,立即扁嘴:"早先就该留子龙在此,我们跟着大哥去益州的!可是大哥偏偏要把我们丢在这里!"
关羽道:"说什么话!?大哥是信得过我们,才叫我们留守,保护侄儿的!"
刘协一听,关羽看着很讲礼,骨子里也还是有点傲气,不说皇上说"侄儿",不过此时傲得很可爱,因为越傲的人越单纯。
于是道:"二叔说的是,朕想召二位叔叔回江陵,结果曹仁乘机夺走南阳,可见能顶住曹军的,非二位叔叔不可!"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关羽比张飞心眼多点,问道:"皇上只因张允的事赶来襄阳?"
刘协道:"当然不是,朕不知道新野情况,地图上新野不过是个人口不足十万的小城,新野若陷,无事,还有襄阳,可是二位叔叔却在新野,曹军虎狼之师,朕不亲自来看看,不放心啊!"
张飞瞪眼笑:"新野小是小,有我们在,侄儿放心好了!曹仁过不来!"
关羽道:"新野虽小,城墙高厚坚固,守是守得下来的,只是守将不能像黄祖一样,轻易上曹仁的当,而且襄阳距江陵太近,襄阳做二道屏障可以,还是要再有一道屏障才妥当。"
刘协很认真地听着,听完点头:"二叔说的是,朕不大懂行军打仗,还是要叔叔们久历沙场,才看得出要害所在。"
关羽摸着长长的胡须,坐得四平八稳一派傲然——自以为不动声色,其实早把得意劲泄露个精光,张飞也不提要去益州了,反说道:"我们来见侄儿你,新野空无守将!"
刘协蹙眉,啥都还没说出来,关羽已经张了口:"曹仁不知道皇上到了襄阳,我们只要尽快赶回新野便好。"
张飞跳起来:"侄儿尽管放心好了!我跟二哥这就回去!定叫曹仁寸步不能越过新野!!!"
刘协:"……"想好的劝说根本还没开场好不好,关羽、张飞的性子……还真的好哄得很!吹吹拍拍他们就留下了~,早知道这样,还发个屁的愁!
关张这样的性子,估计刘备挺愁的。
刘协忽然想:刘备会不会是没掌握驾驭这两人的办法?
还没想清楚,关羽也站了起来,说风就是雨地和张飞一起便要告退回去新野。
刘协忙道:"二叔、三叔不忙,侄儿有个想法……"
两人站定看着刘协,刘协搓着烤热乎的手道:"听闻兵法上最忌躁进,朕想试试,让曹仁躁进一回。"
关羽、张飞摆弄沙盘的时候,甘宁和魏延已经把张允的手下给收拾了。
有天子坐镇,这两个也真不是凡人,襄阳的五万步骑,以及五万水师再也没有谁跳出来生事。
诸事稳妥,两人这才提溜着张允又回来了。
刘协有心让关羽和张飞感觉到被倚重,也不避他们,仍坐在火盆边问张允:"朕到襄阳的消息,你报与曹仁了吗?"
张允倒是傲气,被魏延按着,心知必死,恶狠狠看着刘协:
"适逢乱世,天下唯曹丞相一人英雄!汉室衰亡已在眼前!我今日虽败而死,不能共曹丞相大业,曹丞相也必能驱驾天下,成帝王伟业!"
张飞一听,就想过来踹死张允,被关羽拉住,不许他开口。
刘备曾言刘协乃是少见明君,关羽有心看看刘协除了是要他们爱护的小辈,是不是真值得他大哥如此。
刘协向关羽感激一笑,再对张允道:"曹操承诺与你共图大业?"
张允:"哼!末朝丧亡之君,我对你没什么好说的!没有曹丞相,你早不知亡于何方!"
"这话何来?"刘协不动气:"李傕兴兵攻陷长安,吕布与陈宫护驾入关,没有曹操收买小人劫掠朕,朕早已执掌天下多年,曹操随便几句话,你就信了?你怎么不知曹操曾为董卓效力,又与袁绍共天下,更将朕送与袁术,以示其诚,你知道那三人是何下场么?如此言而无信之人,他的话你也信?"
张允这样的武夫哪会想那么多,谁势大投靠谁罢了,文臣心中那点忠君思想他能有几分?
以前降曹被抓,刘协没降罪,张允便想刘协是个没胆的皇帝,眼看曹操大军南下,若能为曹操立下大功,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比束手待死不知强了多少倍!
可是功败垂成,左右是死,说话硬气点死得有面子!
被刘协的话一呛,张允顶不出后面的豪迈之言了。
刘协笑道:"你也知道曹操是英雄,岂能与你共天下?你去说服蔡瑁,不料蔡瑁不愿和你一道同流合污,你二人因此翻脸,张允啊张允,你怎么不多想想,曹操的话你信,你怎么不信蔡瑁呢?好歹蔡瑁还与你相识多年。"
张允道:"蔡瑁亲眷皆在你手!是以出卖我!"
刘协更欢乐:"你的亲眷就不在荆州了?蔡瑁错过一次,便不再错,他还讲跟你的情义,不对朕言你欲再反,只请将你换回,是刘晔觉得你二人在此时翻脸十分蹊跷,暗中查访才叫朕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张允意外,说不出话来。
刘协道:"你第一次反叛,朕饶了你,你不思报恩竟然又反,是为不忠;蔡瑁劝你不听,反以为蔡瑁是小人,这是你的不义;你已经不忠不义了,还弃父母妻儿不顾,又加不孝和不仁之罪,张允,似你这等不忠不义不孝不仁之人,死了也要被天下人掘坟鞭尸,还自以为英雄了得?真是可笑,后世人骂人,只怕就要用你张允的名字了,无人能出其右啊!"
张允面色变个不停,不用问就知道内心剧烈动荡起来了。
古人在乎身后名,比在乎性命还重。
像李儒、华歆之类,毕竟千里挑一而已。
看张允神色彻底败落下去,人跟枯木差不多了,刘协才道:"你死罪难逃,若是还存有一丝人伦,想救父母妻儿性命,或免将来掘坟之忧……"
话还没说完,张允已经"砰砰砰"地磕起头来:"皇上!!!臣……臣知罪了!!!求皇上免我父母妻儿死罪……臣……来世做牛做马报皇上大恩!!!"
刘协看他把脑门都磕得鲜血直流,知道没有问题了,装作犹豫,把张允又煎熬了一会:
"今日之事,曹仁知道吗?"
张允这时候规规矩矩了:"尚未,臣觉得圣驾不可能亲临,等迎了皇上入城,才想去传消息,但……"没有机会。
刘协道:"取笔墨来,让张允现在写信给曹仁,告诉曹仁朕在襄阳。"
张允大惊:"皇上!曹仁如知,岂不兴兵前来?"
刘协笑:"就是要他来。"
张允一直就没断过和曹军的联系,所以南阳换将一事,要不是张允消息来得快,曹操也不会那么快就可以做出决定。
南阳一战,黄祖战死,荆州军没了十万,曹军大胜!而且为曹操南征夺取了最有利的地利。
曹仁拿下南阳后,曹操立即又发来二十万大军,还有粮草和攻城器械等,把南阳当了南征的调度总站。
有之前的事,张允再传来消息,曹军那方哪里还会怀疑。
曹仁一得到刘协为了稳住关张二人亲至襄阳的消息,一面派快骑把消息送回去给曹操,一面决定立即发兵,绕过新野直取襄阳,免得刘协跑了!只要抓住了刘协,关张投鼠忌器,岂能奈何?
曹仁当时就点了在南阳的六万骑兵,从涅阳、安众、穰县绕过新野。
襄阳在汉水之南,与襄阳相对的江北有一个小县,叫邓县。
曹仁率军来到邓县外,使人进了县城,把邓县先控制下来,然后调集民船,在十一月初三这天的戌时初刻,冒着微雪开始渡江,到亥时中,已渡过四万余骑。
曹仁吃多了败仗,谨慎多了,看骑兵多数已经过江,而对岸仍旧没有任何异常,他自己才上了船过江。
荆州军的水师营寨设在上游五里处,从下游这方渡江当无碍。
曹仁的船行一半,黑漆漆的对岸山上忽然亮起一点,然后左右摇摆。
曹仁算是反应快了,当下便喊:"传令全军,过了汉水的全部撤回来!!!"
旁边手下将校问:"将军!那是张允来接应的吧!他应该已经收到将军送去的信了!"
曹仁道:"我们调拨船只等待渡江已是好几个时辰,张允收信早该到了!渡江前不来接应,我还以为天晚,因天子在城中,他不便出城或是干脆抓捕天子去了!要出现就该在我们渡江前出现,要么就干脆不出现,此时出现,必然有诈!!!快退兵!!!回北岸!!!"
话才落口,那点火光摇晃停,一点一点的火光瞬时如燎原一般,从周围山上出现,密密麻麻连成星海,把汉水江面都给照得能映出人面。
不止对岸,就连北岸这边都传来喊杀声,一时间地动山摇波涛急涌。
曹仁瞪眼一看,河道弯处拐出一艘艘战船,战鼓擂得轰轰轰的顺着江水而下!
曹仁一愣,忽然传令:"全军渡江到南岸!!!"
两岸都有伏兵,大军半数多在南岸,到了南岸汇合了大军还有一战的机会!
别说撤军,水军顺风顺水,速度极快,要不了多久就能把曹军拦腰切断,过了江的多半回不来了,而回撤的路上保不定关羽和张飞从新野杀出,也只剩死路一条!不如拼死一搏!
作者有话要说:新三里最刺耳的一句话就是华歆那句"没有先王护佑,陛下也早不知亡于何方!"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山上开阔处,刘协裹着绒毛斗篷,抱着只暖炉看向江中不退反进的曹军:"奉孝,曹仁果然善战,如你所言要孤注一掷了。"
郭嘉站在旁边,穿得比刘协还厚,也抱着只暖炉,整个人圆滚滚的像个布球:"渡过江来的四万曹军铁骑要是拼死血战,我们也落不了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还是要给曹仁一条活路,方不死战。"
怎么给曹仁活路呢?
此时他们立足的这座山,山下一个草坡上,关羽和张飞率队从林中驰出,气势倍儿高地吼道:"曹仁何在!?可认得你关爷爷和张爷爷!!!"
曹仁再惊,关羽、张飞竟在南岸!
瞬息间,曹仁改令——"撤军!!!"
新野无守将,就不必怕被包饺子了,能撤自然是要撤的。
一看本来往南岸渡的曹军又开始回撤,下面坡上关羽、张飞来气,带头杀向渡过江来的曹军,曹军在这短短片刻收到两次撤军,一次进军的命令,加上被伏击,乱成了一锅粥,山上郭嘉眯着眼睛笑。
刘协忙捧他两句:"爱卿之言半点不虚,关张二人一出,曹仁必退,这一退,战力便不足为惧了,此计吃下曹军四万精锐铁骑,好!实在好。"
郭嘉含蓄笑道:"皇上,此为小胜罢了,至于后面的……"
小卖个关子,等刘协放弃看下面打仗,专注到他身上后,才道:"臣请皇上配合。"
关羽和张飞在南岸,那北岸伏兵谁带的?
魏延。
一切如谋划,魏延只是想不明白郭嘉为什么叫他"不得死追,做足样子便好"?
假如能把曹仁斩了,跟着便可以收回南阳,大胜!可惜刘协下了令,听郭嘉的不得异议,魏延只好依计行事。
风雪渐大,刘协缩着脖子回身道:"奉孝,我们先回城。"郭嘉身体不好,别冻坏了得不偿失。
南岸曹军军心已乱,待死而已,曹仁退回江北,率一万余残部杀出重围,一路溃逃。
幸好追他的是个没怎么经历过战阵的小将,追击途中竟然还停下来埋锅造饭,吃了才又追,要不曹仁真的逃不回去。
曹仁逃回南阳,轻易不敢出了。
等到曹操赶来,把前后经过老实上报——
曹操坐着听完,倒是没动怒。
"张允没骗你,天子确是到了襄阳,只是不知道张允怎么被识破的,他已经被斩首了,没了此人,细作的消息来得慢,再想知道最快的军情是不可能了。"
曹仁一脸郁闷,曹操看到说:"细作报天子只带了几个侍中至襄阳,一群二十上下的孩子,没想到竟如此厉害!你可派人去查过,都是些什么人?"
曹仁道:"查了,皇上带了四人,三个侍中一个禁军校尉,那校尉本事一般,要不是他没经验,末将回不来南阳,另外那三个,一个叫甘宁,接手了张允的水师,一个叫陆逊,还有个叫郭嘉。"
曹操皱眉:"郭嘉?"
片刻后道:"这名字我听过,似乎是个谋士,此计必出自他手。"
曹仁喃喃道:"主公如何肯定?万一是荀彧……"
曹操笑道:"荀彧心里头放着的不是我,是天子!要不怎会弃我而去?他心里头最最要紧的便是天子,这件事情八成他完全不知情,他要是知道,绝对不容天子亲身涉险!无怪乎天子只带着几个年轻的,其他老臣肯定也不会同意,群臣反对,如何能到襄阳?天子是背着大臣们跑出来的!跑了十年了,还跑!这次,我要让他记住,这么胡乱瞎跑该付出什么代价!"
隔了一会,曹操道:"刘备远在益州,关羽和张飞乃草莽粗汉,在此二人看来,义大于忠,刘备若出事,他们必然坐不住,皇上顾虑这个因而亲至襄阳……张允说得有理,与我所想也是一般无二,既然如此,你派人去造些谣言,就说刘备中箭,生死未卜……"
南边那头,刘协看着廊下一株梅树道:"曹操惯于离间,皇叔远在益州不在此处,曹操只怕想从朕和二位叔叔之间下手,近日必有关于皇叔的流言,请叔叔们善加留意,务必上当。"
关羽莫名,张飞问:"为何呀?"
刘协道:"不知二位叔叔听过'聪明反被聪明误'这话么?"
关羽和张飞只是性子直,并非愚蠢,明白过来后,笑着应了。
没过两日,襄阳城中谣言四起,关张二人听到谣传,连忙冲到府衙内求见刘协。
刘协安慰无用,看关张离去之心已定,只得放行。
关张知道不能带兵走,倒也洒脱,只两人两骑出城往益州去,七万兵卒仍留在新野。
魏延追完曹仁退至新野,这下正好接手了刘备兵马,好好守着那座小城。
陆逊叹道:"果然被皇上料到了,刘备一出事,两位将军就去了,皇上若不在眼前,说都不会说一声便要走。"
甘宁道:"不该放他们去!必定是曹操奸计!"
刘协朝郭嘉看去,只见郭嘉纹丝不动坐那,这是要他来招供?怎么有这么黑心的臣子啊~
玩笑话,郭嘉既然不说,那是让刘协自己告诉其他人,刘协来说的话,他们的反对才可以压得住。
清清嗓子,刘协一本正经道:"兴霸,关羽、张飞是奉旨离开的。"
甘宁瞪眼:"啊?"
刘协道:"朕早已对他们明言,曹操惯用离间,必有流言,要他们故意上当离开。"
甘宁问:"为何?没有他们在,曹操随时会乘虚南下,皇上可是准备回江陵了?"
"不,"刘协道:"朕做饵,只诱一个曹仁,卿不觉得亏吗?"
甘宁皱眉想了会:"难道皇上想诱曹操?"
刘协反问:"朕不够分量?"
甘宁道:"若是皇上您都不够分量,天下没有够分量的了!"
陆逊迟疑道:"可是关羽、张飞没有兵马,两人何用?曹操势大,即使他们去了江陵,统率三军前来,也不能陷了曹操。"
刘协点点他:"你仔细想想。"
陆逊一怔,露出思索的样子,他只要垂手就那么站着,刘协就知道他想到什么东西了,不急解释,问道:"伯言,你来一猜,关羽、张飞能起什么用?"
陆逊阅历不足,但刘协仍对他抱着很大的希望,希望他能看出来郭嘉的布局。
陆逊沉吟片刻:"臣斗胆一猜,关羽、张飞性子直爽过人,皇上这两天想是对此感触颇深,这二人并不是目无君主,而是不拘繁文缛节,所思所想也不够深彻。他们二人如此,说不定……刘备其实并无异心,刘备虽是皇叔,却出生贫困,以织席贩履为生,朝堂上下的事情,他可能并不太懂,以致有失,臣想,若刘备果然如此,待关羽、张飞去了益州——"
"赵韪本不足为虑,何况有诸葛亮和陈宫这般谋臣在,益州安定必在月内,而关羽、张飞一到,刘备便知皇上身处危境,而且皇上此举等于向刘备表示:对他刘备全心倚仗,并无猜忌。"
刘协放下杯子,陆逊就站在刘协身边,急忙添上茶水,甘宁没来得及抢"功",站一边大小眼瞪陆逊。
陆逊却陷在思索里没有察觉,提着铜壶接着道:"这样一来,刘备必会亲自带关、张及益州兵马前来救驾,皇上不止钓了曹操,还要把刘备一齐钓来。"
郭嘉嘴角弯弯,笑了。
刘协叹道:"伯言,朕只要你一猜而已,你怎么好全部猜出来……"
陆逊脸红,忙垂头道:"臣……"面皮薄,臣不出后面的来。
倒是甘宁笑道:"皇上,您让伯言猜,伯言猜了您又怪。"居然开口帮了陆逊。
刘协摆手:"确实要把刘备哄出益州,省得他占地为王,至于这计策,是郭嘉想出来的,朕已经同意了,还是让他给你们说吧!"
有了刘协这句话铺垫,郭嘉才可以全盘托出:
"刘备是否如伯言所说暂且不提,陈宫已经带兵进入益州,此其一;刘备身边还有一个皇上信得过的诸葛亮,此其二;刘备素以仁义为纛,兼汉室皇亲身份号召天下英雄,他若明知皇上身陷险境而不救,此后他还有什么能据以为凭,此其三,有此三点,忠,或不忠,他都必须来。"
陆逊掂着那个铜壶,听得愣住了。
郭嘉这是要用天子为饵,一箭双雕!但……也太过冒险了!
陆逊终于明白郭嘉为何故意要魏延示弱,放曹仁逃回南阳去了,这是要把曹操骗来。
荆州军再加益州兵马,方可和曹操一战!
但此计很险不说,曹操会不会上当还是个问题。
想了半天,陆逊问:"已经用过一次的计策,怎好再用?"
刘协闭眼养神,缓缓道:"正因为郭嘉已经用过一次,曹操也同你这样想,认为朕不会再用,朕就是要再用一次,同一个陷阱坑他两次,奉孝此计很好,多用几次何妨。"
陆逊:"……"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第一百二十章
"前日一战,曹仁只是小败,这样曹操就不会对朕这么个被圈养大的皇帝心存谨慎。"刘协拍拍软枕,干脆躺下去了,哼哼:"曹操会怎么想,朕最清楚,朕有把握郭嘉此计可行。"
陆逊脑子转得也不慢,道:"此计虽然十分冒险,但还有一个好处。"
这次换郭嘉不解,刘协道:"伯言,你说,如朕危亡,孙权会如何?"
陆逊笑起来:"有皇上金口玉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曹操一旦围困襄阳,孙权再也不能安心观望下去。"
刘协道:"朕这个饵,得把他们全钓了才划算~"
郭嘉问:"为何孙权会来?"
可刘协跟陆逊一个都不继续解释了。
"此计需得暂时瞒着荀彧、黄忠他们,伯言,代朕拟旨传回江陵,朕不在的时候,黄忠总掌兵马大权,荀彧、刘表总理朝政,还有,嘱咐刘晔,周瑜往江东送回的信件一定要严密控制。"
周瑜太聪明,万一看出是计,把孙权拦下了可不好。
而孙权……他要是能像曹丕那么冲动一把,当然好,要是没有来,也万万不会倒向曹操那边——曹操那边有个曹丕,刘协落回曹操手中,等于又和曹丕一起,以刘协灌输给孙权的认知来说,这对孙权来说是万难容忍之事,只要孙权不帮曹操,这就够了。
甘宁想要说话,陆逊瞅瞅刘协,对甘宁"嘘"一声,甘宁和郭嘉伸头一看,刘协居然睡着了!
三人忙把火盆抬到榻边,又把被子给刘协盖了,放下帐子退出来,陆逊叹道:"皇上这般放心,曹操真会上当么?"
曹操要是不着急,不来围襄阳,所有谋划便都要落空。
郭嘉道:"你忘了,谁把皇上养大的?"
陆逊答:"曹操。"可还是不放心。
曹操多疑出名,怎么会跟曹仁一样?何况那个坑还是曹仁已经踩过的!
郭嘉早就打算好了,根本没准备让刘协来个三、五日就回江陵。
荆州军本就难以抵挡曹操,再加上刘备和孙权一西一东两个变数,曹操要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那才叫险!若有天子为饵,全盘算下来的话,反而还多点胜算。
郭嘉没把握的只有如何说服刘协亲自涉险,但没想到刘协居然对他言听计从,郭嘉那心情,不必说了……
刘协怎么可能不同意?他身边这几个虽然年轻稚嫩,可他们都是三国时最耀眼的人物,有他们在,刘协才敢这么做下决定。
曹操听到刘协仍在襄阳,而江陵那方并未增兵的消息,差点没笑死。
"小胜便骄,那几个年轻的一立了功就图着更大的功劳了,就是皇上也沉不住气啊!哈哈哈哈!胜利当真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么?"
曹仁在旁迟疑:"主公,会不会有诈?"
曹操道:"皇上年轻,没那么有耐性打慢仗,我发兵五十万南下,荆州军尽出也不足以为我之敌,只要围住了襄阳,人跑不了,一切好说。"
几十万大军南下,襄阳才十万荆州军,谁做馅谁做皮一目了然。
曹仁明白过来:"主公的意思,是要围城打援,把荆州剩余兵力蚕食一尽。"
曹操点头:"关羽和张飞已走,还有何人能保天子突围?有天子在,不愁刘表不来援。"
曹仁道:"主公英明!"
曹操道:"行了,传命三军,出发!"
几十万大军一动,旌旗连天,宛如一条狰狞长虫,从南阳爬出来——
曹丕再次收到刘协的信,刘协不说吃饭几次和如厕几次的话了,比上次还简短,问他:你父若败,你当如何?
这次,换刘协被曹丕的回信震住,曹丕写:恨不生做女儿身。
雷得刘协食不下咽。
等后头一下子悟过来——曹丕是在报复他上一封信吧?都送情诗来了,他却不做半点回应,不咸不淡的说其他事情……
这么小心眼!!!
难怪篡位后把几个弟弟逼得要死要活!!!
刘协心里虽然咒着曹丕,胃口倒是大好,几至撑死,虽然最后没撑死,但陆逊、郭嘉他们的表情……
魏延早已得了郭嘉授意,探知曹军大举而来,而且是曹操亲自率军之后,直接放弃新野,带着兵马南撤。
曹操发现,立即下令许褚率三万骑兵追杀。
新野夹在两条小河之间,一条淯水,一条比水,不管魏延走哪一边,都要渡河,而魏延手里的原刘备军七万余兵马,只有少部分骑兵,大部分步卒,跑不快。
许褚沿淯水急追而下,想在两条河流交汇处,邓县和蔡阳之间把魏延歼灭。
疾行一天,料想魏延军不远了,许褚刚准备全军歇息造饭,不料哨探回报说在前方十里发现魏延军留下的锅灶。
许褚一想,即使魏延提早了造饭的时间,也一定就在前方十几里处,太近了!于是传令再度上马,争取收拾了魏延再好好歇息。
追出几里,有兵士抓住魏延手下兵卒,押到许褚面前,许褚一问,原来魏延逃得匆忙,鞭打兵士以求速退,很多兵士受不了,逃了。
许褚更加断定魏延没什么本事,又叫加速,曹军几乎连撒泡尿的时间都不曾停过。
两军一前一后追逃,渐渐接近,许褚更发现魏延军落下的盔甲、锅具、旗帜等,沿着道旁散布,越来越多,更是坚信无虞。
行到一处险峻之地,两边高崖夹道,许褚虽身经百战,一看就看出是容易出伏兵的地方,但料想魏延已经逃成这个样子,怎么会有伏兵,于是毫无顾忌疾驰进入,跑了一半,两边山上高喊:"杀——"
木头、石头滚滚而落,还有乱箭射下来,许褚这才知道中了伏击。
一骑小将率军堵在前方道口,扬声道:"魏文长在此!!!曹军来者何人!?"
许褚怒吼:"我乃曹丞相帐下许仲康!!!"
当下曹兵连滚带爬让开道,许褚气势汹汹杀向魏延,魏延被吓一跳,没想到曹操会派许褚来追他,还以为是曹仁那些单挑不怎么的人,所以跳出来挑衅,这下退也没法退了,冲劲一上来,拍马迎上许褚。
魏延用枪,许褚用长刀,互相还离着几丈,魏延先声夺人,把枪挺直,仗着马背上的速度,想先杀许褚一个被动。
哪知许褚避也不避,挡也不挡,待枪尖到时,身体一侧,擦着让过,手一抓,抓住了魏延的枪杆!
魏延大惊,忙要收手,却收不回来。
他力气大,许褚比他力气还大!
魏延一夺不成,许褚反把他往那边拖,魏延顾不过来,只好一脚踹在许褚的马头上。
那马还没见有人这么无耻,不打背上主人,来踹它脸的,被踹得往旁跌,险险站稳。
许褚骂:"魏文长!"举刀朝魏延砍下去。
许褚刚刚为了夺枪,挨得太近,长刀是长兵器,就是关羽用的那种,这下要砍魏延,只好滑了一截,握在长刀半腰上。
魏延把还抓着的这一半枪杆抬起,"当"一声挡住许褚的刀刃。
许褚贴杆切魏延的手,死活要魏延撒手。
魏延放了这头,抓住了那头,死活就是不撒手。
两个将军拧在一堆,你来我往起来。
旁边两军兵士也混战起来,只有夹在山道里的曹军被陷惨了,前半截往前赶,来追许褚,后半截慌忙后退,被断成了两截,死伤无数。
好容易错马分开,许褚立即拨转马头,这下,该可以几刀把魏延斩了!
哪知道回头一看,许褚气死了!
魏延大概也知道拉开距离拼不过他,乘着两匹马屁股没全错让开时又飞起一脚,把许褚的马屁股给踹了。
这一脚有预谋,力气很大,一脚就把这马踹得歪着出去,跟着倒了地。
许褚骂人也顾不过来了,急忙翻落马背,差点被一起拖滚在地上,刚站稳,魏延转了马,抬着枪冲过来。
这下,许褚到了马下,优势荡然无存,跟魏延堪堪打个平手。
边打边骂:"混账!魏文长!!!专捡坐骑来打!!!"
魏延吼:"不服你打我!!!"
许褚嚎:"哇啊啊啊!"
许褚可不就是在打他么?魏延尽说废话。
许褚很是了得,站地上了,魏延却也讨不到便宜,打了几十合,魏延怕许褚之后还有追兵,呼喝撤退。
等退出夹道,两边埋伏的兵士推落山石,把道路阻塞,这才率军去往渡口。
许褚无法再追,只好收拾残军,一点,损了近一万,魏延那边却只丢下几百具尸首,道路阻断,追也不能追了,憋闷着退回开阔地安营立寨等曹操大军。
魏延退回襄阳后,连忙跑到刘协面前邀功。
"……皇上,末将那出留下锅灶、逃兵、旗帜的计策不错吧?虽然没能抓住许褚,可是又斩了曹军一万骑。"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魏延虽然没露出"我很得意"的样子,但这口气怎么听都已经得意得不能再得意了。
  可是刘协身边站的两个,陆逊瞅着地下,没什么表情,郭嘉望着房梁,不知道出的什么神,看他立功,嫉妒了?
  魏延想:你们要是说几句好话,说不定我还分你们点皇上的赏赐,既然你们小心眼,也不要想从我这里得好处了。
  哪知刘协慢悠悠吸口气,道:"只叫你败退,你设的什么陷阱?"
  魏延张着嘴,愣了。
  陆逊轻声道:"皇上,曹操固然能从魏延这里看出前后不一的表现来,恐怕还是舍不得皇上,仍会来的。"
  郭嘉道:"曹操必会起疑,我有一计,可使曹操不疑。"
  刘协点头:"说来朕听听。"
  自以为立了大功的魏延被晒了半天,心里很是忿忿不平。
  出来后便跑到水寨去找甘宁诉苦:
  "你说说,郭嘉设计陷了曹军骑兵四万,皇上便把他夸得什么似的,我是没郭嘉那么大才,只陷了一万,可也不能差别那么大吧!?我在那跪了半天,皇上一句都没对我说啊!哎!!"
  甘宁笑起来:"来,喝酒!"
  魏延丧气坐着:"不喝,烦!"
  甘宁道:"皇上赏赐你的,你不喝,我就不能沾光了!"
  魏延立即抬头问:"什么?皇上赏的?"
  甘宁道:"你来之前,皇上派人送来的,指明要我转交给你,不是赏赐是什么?"
  魏延纳闷:"那……既要赏我,为何又那般对我啊?"
  甘宁道:"上次郭嘉设计,你就带兵去了新野,所以不知道,那四万骑是郭嘉计策下的头道菜,诱使曹操前来才是主菜!所以,你该一败涂地逃回来才是,那样曹操就会相信不是陷阱,你把许褚伏击了,曹操肯定会怀疑有诈,但是皇上说了,你不知情,不怪你,斩杀那一万曹军的功还是该赏你的,所以命人将酒送来我这里。"
  魏延听得神情大变,这时才知道自以为聪明,差点坏大事。
  刘协不罚他,反而赏他,这……
  甘宁叫人抬酒来,道:"皇上连你心里委屈,会跑来我这里都料到了,这是冷落你的意思吗?"
  魏延道:"我……我刚刚还非议皇上,心存不满……"
  甘宁搂住他:"好了好了!来喝酒!我都没喝过皇上赏赐的酒,文长你不会吝啬吧?"
  魏延高兴起来:"哪能呢!喝酒!!!"
  曹操和许褚汇在一处,许褚把事情报知曹操,曹操立即便疑惑了。
  "那魏延追曹仁时表现得像个愣头青,追杀敌军还埋锅造饭延误战机,怎么退军的时候竟懂得设伏?把你都给埋伏了?"
  许褚愧疚,跪地下不敢说话。
  曹操道:"派人查探襄阳虚实,越快越好!"
  曹仁等将问:"主公,是否就在此地安营扎寨?"
  曹操摇头:"把贾诩叫来。"
  董卓死后,李傕逃出长安,本想逃回凉州去,就是这个贾诩进言——军队散后,无以自保,不如收拢残部杀回长安。
  要不是刘协跑得快,这辈子最苦难的日子就是被李傕挟持那几年了。
  贾诩这人,每每非要到性命有危险时,才跳出来献策献计。
  李傕攻陷长安,要给贾诩升官,贾诩知道天子不在,李傕断断没前途,拒绝了,后来马腾攻杀长安,贾诩就跟着张济跑到并州去了。
  那时候,南阳可去不得,因为吕布占了,南阳的宛城自然也是吕布的。
  张济有一族子,叫张绣,很是了得,人称"北地枪王"。
  再怎么了得,碰上吕布也是个死,南边走不了,张济、张绣只好去了北边,在并州太原郡落了脚,跟降汉的匈奴人混在一起。
  袁绍控制并州时,贾诩请张济送信去投降,等袁绍败了,曹操慢慢收复北方州郡,张济便听从贾诩之言观望着。
  到这一年,曹操攻汉中,取司隶,逼近太原郡,贾诩又请张济送信给曹操请降。
  曹操可不是袁绍,那么好忽悠,接受张济请降,但有个条件——听说你的族子张绣厉害,还有个谋士叫贾诩,两人都来给本丞相做事吧!
  于是贾诩和张绣到了许都,跟着曹操大军一起南下。
  曹操命武将们退下,独留着程昱,先问程昱:"仲德,你说说,我当如何?"
  程昱道:"主公当进!"
  曹操点头示意继续,程昱道:"主公本可以先派一军渡江,虽可以试探出襄阳虚实,可也容易惊动皇上,若是皇上退回江陵,则战局势必持久,我军军士都是北方人,南下作战水土不服,且天渐严寒,这是最大的弊病所在,而且久战相持不下,孙策虎踞江东窥伺在侧,此为变数一;皇上若退入益州,主公更不知何年能归师北还,此为变数二;若天下尽知主公手中已无天子,又会如何?这是变数三,三则变数,请主公不要犹豫,立即围住襄阳!"
  曹操点头:"你先退下。"
  程昱退下,曹操叫帐外贾诩进来,同样问贾诩:"文和,我现在该进还是该退?"
  贾诩五十几岁人了,胡须花白,立在下面毫不起眼,踌躇了一会道:"该退。"
  曹操"嗯"一声,问:"为何?"
  贾诩道:"丞相奉天讨逆,反贼虽长据荆襄,不过一州之地,民少,地狭,丞相急进易失,不如步步稳扎稳打。"
  曹操想着那句"奉天讨逆",眯了眯眼,问贾诩:"还有呢?"
  贾诩低下头,本想糊弄过去,曹操道:"你有言未说,因何不说?"
  贾诩没办法,才道:"荆州刘表伪立朝廷,丞相只需扶天子,昭天下,真伪立辨,伪朝自败,甚至无需打,刘表也站不住脚的。"
  曹操命贾诩退下,一个人在许褚那帐里转悠几圈——
  贾诩很狡猾!他不问曹操许都天子真假,只转言:有真的天子在手,何必着急。
  要是没有天子,这话就该另说了。
  曹操一想,持久战一打,万一许都众臣发觉天子不见了,后方立即便不稳,不能拖延!先把襄阳围住,能收拾了刘表自然好,要是许都有变,随时可以破城拿住刘协北还,纵使襄阳有诈,还是得赶紧的去了才行!要不刘协再跑没了,上哪逮去?
  想定了,曹操下令全军出发。
  "皇上!江夏的船到了!"
  刘协拄着胳膊正犯困,被甘宁这一嗓子嚎得差点没把脸砸桌案上去。
  甘宁跑进屋,就看刘协和郭嘉均是一副要醒不醒的样子,只有陆逊瞪着眼睛,精神头挺好地照看着那两个打瞌睡的。
  刘协揉着眼睛道:"春困、夏乏、秋困、冬乏……哎……"
  陆逊道:"睡觉这事本就是越睡越困的,不如出屋走走,屋瓦上都堆起薄雪了,总在屋里这么烤着火,人都烤倦了。"
  刘协努力睁大眼睛,把甘宁看了一会道:"嗯,伯言说的是,兴霸一看就是冻的,如此兴奋。"
  甘宁笑道:"那船有什么要紧的?为什么刘琦嘱咐随船兵士不得生火?"
  刘协问:"就你这好奇劲,没上船看看?"
  甘宁道:"赶着来告诉皇上,没顾上去看。"
  刘协呼出一口气:"走吧!朕出去逛逛,醒醒神。"
  郭嘉迷迷瞪瞪站起来,刘协摆手,宽袖扇扇:"奉孝入内睡会吧!不必随朕去了。"
  郭嘉躬身:"谢皇上……"
  大约真是烤火烤多了,像陆逊说的,人都烤倦了,脸皮子发烫,如同罩着一团热气,暖烘烘的就想睡觉。
  等刘协已经出了屋,郭嘉猛地想起来,追出去道:"皇上!皇上!!!"
  刘协转回身,郭嘉匆匆追到面前说:"臣昨日说的那计,可千万不要再做了!"
  刘协看郭嘉连鞋子也没穿出来,忙叫甘宁:"快把奉孝弄回屋去!"
  甘宁明了,索性把郭嘉抱了起来,端回屋里去。
  陆逊眉尾挑了挑,立在廊下没有跟着折回。
  刘协走回屋门口道:"卿说有此计,曹操方不疑,怎的又不要做了?"
  郭嘉落了地,连忙逃离甘宁几步外,才道:"曹操是多疑,臣之前只想着荆州的情况,才请皇上假出意外,好诱使曹操心急,可是刚刚昏沉沉的想到,曹操诈称天子仍在许都,必然比我们着急,只要他确定圣驾在此,些许疑惑不会令他改变主意,若是皇上再出个意外,难保曹操把两件事情连在一起想,反而画蛇添足弄巧成拙。"
  刘协袖手道:"那卿的意思,魏延的事情便不做反应了?"
  郭嘉答:"正是。"
  刘协笑起来:"朕还想,是从阶梯上滚一把,还是干脆去水里掉一回,如此倒省事了。"
  那三个一听,吓出一头汗!
  滚阶梯,一个滚不好要出人命的!!!
  掉水里!?这时节!?染了风寒完蛋了!!!
  幸好郭嘉看着梦忡,原来做着梦都在想事情,也真不容易!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被刘协一吓唬,郭嘉清醒了,忙去加了衣袍穿了鞋,也跟着刘协出来。
  看罢火药入库,刘协精神了,又想登山。
  襄阳这地方有七条小河,淯水、比水、维水、夷水、祁水、漳水、沮水,都是从山岭间流出的溪流汇聚而成。
  夏日水源丰沛时,襄阳城外的谷地平地多半被水泽覆盖,冬日水枯,才露出平整的地面来。
  曹操兵马不善水战,冬日前来正是时候,要不等到夏日,别说围城,襄阳有两个城门外都是水泽,怎么围?
  可即使是枯水季,主要的河道仍是流水淙淙不绝,登上襄阳城中的岘山一看,汉水碧波滚滚,从城北流过,向北绕一个大圈,折头又回到襄阳东南面,挨着岘山脚蜿蜒南去。
  郭嘉指着汉水围出的襄阳城外那片土地道:"臣问过本地人,都道夏季时那一片全是水泽,只要水位上涨,看似干实的土地就会变成泽国水乡,那些芦苇便是夏季生长出来的,曹操若来,必会在江北邓县安置后营,而将大营置于此处。"
  刘协点头:"原来卿是怕曹操来了,看到芦苇不会选此地安营扎寨,所以叫魏延率人去烧了滩涂,垦出田地的样子来……只是,为何一定要曹操将营寨立在此处?"
  郭嘉微笑,往崖边走了几步,衣袍均被大风吹起。
  刘协还以为郭嘉会说,结果郭嘉只笑,没说的意思。
  刘协很想淡定一把,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可是忍到在山上转了一整圈了,郭嘉还是一脸怡然自得的微笑,惹得他百爪挠心一样好奇,忍到忍不下去的时候问:"奉孝……到底为何?"
  郭嘉微笑加深,等刘协这句等好久,倒是不急,左右被好奇折磨的不是他本人。
  话说回头,刘协时常缺筋短魂的表现还真的很伤人自尊啊!怎么也该着急、担心一下如何突围的问题吧?
  刘协又喊一声:"奉孝……"
  郭嘉这才道:"日后皇上要突围而走,只消兴霸在上游筑坝放水,皇上便可以出南门上船而去江夏,远出重围。"
  刘协笑起来:连怎么跑都计划好了,只要相信郭嘉,按照他的安排来就好,需要刘协做的,就是呆在城里当诱饵。
  刚刚放心,不料郭嘉叹道:"襄阳如被围,如何跟兴霸联络倒是件麻烦事。"
  魏延道:"到时候我突围去找他!"
  甘宁不知何故坠在后边,听到说起他来,忙赶几步上前道:"我跟奉孝约定时间便好!"
  郭嘉道:"文长得留在皇上身边,兴霸一去筑阳,还需文长保护圣驾,文长可走不得。"
  又对甘宁道:"暂定二月二吧!"
  三个月的时间,能钓来的都该来了,不来的,再等也等不来。
  刘协眺望着远远的江北之地,听到他们说起联络,冒出一个想法来。
  或者到时可以用用也说不定。
  甘宁说完话又退到后头去,跟默默走在最后面的陆逊不远不近地,陆逊瞥他一眼,他便赔一个笑。
  说是赔笑,却笑得神清气爽分外得意,每每惹得陆逊神情恼怒才收敛一些。
  这一天,甘宁便率水师逆流而上前去筑阳,城外的水寨只剩下几千老弱病残的兵士和几十条破船。
  是夜,月晕。
  第二天早上大雾弥漫。
  等雾气一退,满城守军大骇!几十万曹军如同从天而降一般,已将襄阳密密匝匝围了起来。
  刘协站在屋檐下听到兵士来报,仰头看着天空——明知曹操来得快,再快也在郭嘉计划中,可……这样突然地出现,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打鼓。
  连他都这样,何况下面的人。
  该不该做点什么,安抚一下城中军民?
  郭嘉在屋里道:"皇上,臣有本上奏。"
  刘协道:"念与朕听。"
  郭嘉"哗啦啦"打开竹简,念道:"臣请皇上颁发此诏,告城中军民人等——曹军虽壮,有十败:一,皇上为天道,曹操逆天犯上,其道必败;二、皇上为君,曹操为臣,以臣伐君,其德必败;三,皇上仁义爱民,曹操残暴不仁,其仁必败;四,皇上宽行政令,曹操尚武尚刑,其治必败;五,皇上容纳贤士、四海归心,曹操斩除异己、赶尽杀绝,其度必败;六,皇上以逸待劳,曹操劳师远征,其兵必败;七,皇上……"
  刘协听得动容,转过身看着郭嘉。
  这十胜十败之议本是袁绍和曹操敌对时所出,还以为听不到了,没想到当此时郭嘉还是把它拿了出来,用以鼓舞军民,有了这个诏书,襄阳城内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郭嘉还在娓娓而谈,声音温和含蓄,如吟似唱,听之岂止悦耳,简直如同天籁。
  等郭嘉说完,刘协拉过郭嘉的手:"奉孝,你之于朕,如张良之于高祖,如管仲之于齐桓公。"
  这么高的评价,郭嘉还是那么副安然的模样,淡淡地笑,眼神迷茫……不太清醒。
  曹军不打荆州,却死死围着襄阳,天下诸侯便皆知天子被困襄阳,各个蠢蠢欲动。
  郭嘉的布局已成,刘协又开始忙吃忙喝忙养膘,铜镜照得虽然不清楚,可是瘦子不符合他的审美。
  不料,打头一个来襄阳的不是刘备也不是黄忠更不是孙权,完全出乎预料,就连郭嘉都没料到。
  听到襄阳被围,刘协就在襄阳城里,洛水边的曹丕大概是整个天下第一个行动的人。
  曹丕在听到消息这天命人假扮西凉军,先潜过马腾大营,然后折返时路过之,被俘。
  马腾没搜到信,命人拷问那兵士,问来问去,那兵士都咬死了他是本营的,可是各营查下来又没有这个人,拷问到死,这人都没改口。
  马超道:"孩儿听他说话分明是兖州人!假冒我西凉军,是想混进营中刺探消息吧?"
  马腾摇头:"他是从西边过来时被抓的……"
  马超问:"父亲可是想到什么了?"
  马腾道:"莫非……曹操跟韩遂暗通往来?"
  马超笑道:"父亲想哪去了,就这么一个人,信都没有,怎么会跟远在凉州的叔父有关系?"
  马腾道:"正因为无信,才可能跟韩遂有关,曹操惯用离间计,难保不会送信去给韩遂,韩遂若是不同意,必严词拒绝,那就会有回信,因为即使信使被我们发现,也不怕被看到……反而是韩遂同意了,怕回信被发现,才带口信而非书信!"
  马超还是不怎么信,马腾道:"曹操手下乐进、徐晃不是率军进了汉中吗?面上好像是和赵韪夹攻刘备,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是想去凉州。"
  马超吓一跳,马腾已经想定,道:"传令,不动营寨,提早造饭,今夜撤军!"
  那边曹营里,曹丕找到吕布:"传令下去,点五千骑整军待发,每个兵士带上五日之粮,今夜起追击马腾!"
  吕布吃惊:"马腾要撤?你就不怕他诈退?"
  曹丕扔下一个字:"哼!"折身走了。
  吕布气得"哇哇"怪叫。
  死孩子就是死孩子,总欠揍!
  为主为君者,可以不会带兵布阵,却必须善于把握人心。
  曹丕只用一个小卒子,便吓退马腾十余万大军,不外乎将马腾的心思料得一分不差。
  跟弈棋之道异曲同工——
  马腾被衔尾而打,更加断定韩遂和曹操勾结起来了!留下一军断后,没命跑回家去,怕被韩遂占了窝。
  吕布只带了几千骑,却斩杀了马腾几万人,还劫回不少跑不快的粮草辎重。
  追到第五日,曹军粮草用尽,恰恰夺下马腾军的粮草。
  与此同时,马腾大军也去得远了,再追吃力,讨不了更多好处,曹丕才道回师。
  这下,马腾至少一年无法入关。
  曹丕送信去给曹操,本想先回许都,得了曹操允许再南下——他再心急,倒也还能沉住气。
  可是吕布沉不住气,听到小皇帝被困在襄阳,试图说动曹丕直接南下,曹丕不听后,吕布火了。
  温侯一火大,后果很严重。
  即使曹丕也想不到吕布这样直脑壳的,也有闷声不吭气直接上嘴咬人的时候。
  怪只怪自从见到吕布后,吕布再是不满也会听话,曹丕这次看差了眼。
  全军撤回许都的路上,曹丕也不懈怠,安营扎寨后仍旧出外习武,就在和吕布出外时,吕布假装教授马上武技,手下不留情,一肘子把曹丕打晕,捞过人便跑,曹纯吓得率亲卫没命跟着追,追啊追的……从司隶追到荆州……
  吕布把曹丕捆个结实,别说曹丕没机会跑,就算被吕布抓住的是关羽、张飞那样的,估计也跑不掉,有曹丕做质,曹纯即便追上来,也只能干瞪眼,还要找水找食的给吕布奉上,免得吕布虐待曹丕。
  吕布心急,又加上几十骑人马比大军行动快得多,于是就变成了第一拨赶到襄阳的。

作者有话要说:吃素久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刘协好容易把习惯改回去,又可以睡懒觉了。
这天,陆逊先是来说城外围城的曹军骚动了起来,后来,又跑进来嚷嚷,说有人正在突破曹军围困,向襄阳北门冲来。
刘协捂在被窝里想:北边?那不是曹操那边吗?曹操玩什么诡计呢……困……
冷不丁坐起来喊:"叫魏延看清楚!!!若是黑盔白璎的武将,问问是不是吕布!要是吕布立即放他进来!!!"
陆逊差点被吓倒,问刘协:"皇上……做梦了?"
刘协掀开锦被要下榻:"什么做梦!赶紧去吩咐魏延!吕奉先那性子,听到朕危急,十有八九是他!开门慢了,曹操岂容他活着进城?若是万箭齐发,奉先命休矣!!!快传命去!!!"
陆逊虽然还有疑惑,不敢抗命,连忙跑出府传令去了。
曹操怎么会容许吕布活着回到刘协身边,这种神兽一样的武将,不能为己所用必要除之!
奈何吕布手里有个曹丕,曹军上下都认得曹纯,曹纯追着吕布那一骑大呼小叫:"不许射箭!!!公子在他手里!!!"
谁敢放箭?
等曹操得报,权衡一会,下令放箭,宁可把儿子给了吕布殉葬,也要把吕布拦下来时,吕布已冲过曹军,挡下几支箭便奔襄阳城门去了。
曹军围城佯攻,离城墙一大截,每天擂鼓摇旗吓唬,单等来援的荆州军,反倒越靠外防御越严,吕布一冲过中军,基本就没什么阻碍了。
两边活像商量好了,吕布一到,城门便开,曹纯跟得紧,率众亲卫也跟了进去,跟着城门又关上了,曹操无可奈何,只能干瞪眼。
刘协刚穿好衣服,就听陆逊边跑边喊地奔进来:"皇上料事如神!果然是吕奉先!!已经进府了!!!"
刘协匆匆往外走,问:"受伤了吗?传大夫!"
陆逊跟着他走:"看不出受伤的样子,就是像赶了好些天路,胡子都长了满脸了,还有几十个从曹军那方追进城来的,文长已经派人拿下了,押在外面。"
两人转过回廊,刘协本该在听到吕布没有受伤后慢下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脚下越来越快,几乎小跑起来,心跳得呯呯地,想要跳出来一样。
陆逊道:"吕布还带着一人,不知是曹军中哪位将领,被用做人质……"
刘协问:"没有问?"
陆逊道:"吕布急着见皇上,命臣速速通报,因而未及询问。"
刘协转进前厅,吕布一看见他,立即倒头便拜:"罪臣吕布,叩见吾皇万岁!!!"
刘协绽开笑脸,疾步走过去:"奉先!朕从公台和子修口中得知你被抓后,便日夜忧心,今日方得放心了!!"
待要扶吕布,吕布却抬起满布灰尘和胡须的脸低声道:"皇上,臣为将功补过,把一个人带来襄阳了。"
吕布向外看,刘协顺他视线看去,阶下兵士按跪着一人,蓬头垢面,没有头盔,也没有冠簪,那一身的泥尘比吕布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只有凌乱打结的头发下露出的一双眼睛,如狼似虎,定定瞧住刘协。
陆逊被那眼睛一吓,当即喝道:"放肆!胆敢直视君面!!"
兵士立即便要把那人按得躬身,不料小皇帝忽然开口道:"放、放开他……"
兵士忙放开手,刘协朝外走来。
一步步走过心腹爱将,走过侍立的卫士,甚至扒开趋身来挡的魏延。
四、五丈的距离,起初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而后……太复杂,无法形容,那模样,别说魏延没见过,就是陆逊都没见过,他们侍奉的天子何时有过这般模样!?
眼圈发红,眉心紧皱,嘴唇发抖,步履踉跄。
魏延几次伸手,很怕刘协走不稳阶梯,但刘协都把他的手拉开了,魏延将手放在腰间剑柄上,刘协离那人太近,而那人的目光威胁意味极端盛气凌人!阴寒而凶残,连魏延都觉得那眼神太具压力,让人呼吸难续。
可刘协恍然未觉,步子越走越不稳,也越走越快,终于——
子桓——
嘴巴在动,声音却出不来。
刘协伸出手臂,竟像是没看到那身上缚着的绳索,踉跄的脚步变成最终跌跪在地的一个拥抱,随即埋首入怀,十指绞紧,整个世界寂然无声,只有云影滑过庭院。
无心天下,是为你才费尽心力。
无心社稷,是为你才想要力挽狂澜。
若是有一朝战败自刎,唯一遗憾也是不能再相拥相守。
人一辈子,总有那么一个人是和别人不同的,他好他歹,都无可替代,独一无二。
刘协的哭声溢出之前,吕布示意了魏延和陆逊,两人打了手势,命卫士等全部退下,而他们,静静站在廊下,不敢出声打搅那两个忘记了场合,忘记了冷暖的人。
曹丕一开始的张牙舞爪在刘协投入怀抱后立即粉碎一尽,黑睫掩盖前有那么一瞬,那三人都看见了,他不愿宣示于人前的隐忍之痛,无法言说,也不能言说,只在沉默中低下头,与刘协耳鬓厮磨。
叫吕布吃惊的是,曹丕被他捆了一路都没有挣脱开,却在此时,挣断了绳索,回抱住刘协。
吕布心情不爽。
很不爽。
等到刘协回过气来,起身,把曹丕拉起来,陆逊才急急忙忙过去伺候。
魏延看呆了,一脸纳闷,吕布入内前问:"你是何人?那过去的是何人?"
吕布之名,早已威震天下,上了马背的谁不当他是偶像?
魏延见吕布亲口垂询,激动得快要语无伦次:
"陆逊……不!我不叫陆逊,我叫魏文长,禁军校尉,过去那个是陆侍中,陆伯言。"
吕布问:"陈修在此吗?"
魏延问:"那是谁?"
吕布道:"没事。"
那边刘协收拾好心情,听到他们说话,扬声道:"奉先,先进去再说,朕还想听听你们如何到此的?"
走两步又朝魏延道:"文长,你去盯着,恐曹军有异,须得留神。"
魏延领命去了,刘协本来放开了曹丕的手便又拉过去。
曹丕向陆逊看去,刘协笑道:"陆逊非是外人,子桓莫疑。"
陆逊已经想到这人就是曹丕,可是听到刘协叫出"子桓"这名字,到底还是有些吃惊,抱拳躬身行了一礼。
本以为曹丕不会理会——怎么说眼下也是敌人,没想到曹丕毫不理会那一身狼狈不堪,好好还了一礼。
吕布在一边冷笑:"我就说必须要立即南下,你看,皇上身边可有了其他人了!我不这么着,我看你怎么办!?"
曹丕根本不理,"哼"。
吕布指着曹丕对刘协道:"皇上,此人您也看得上!?"
刘协绷着脸道:"胡说什么!?被捉一趟还不长进!"
吕布泪:"臣、臣错了……"曹丕有撑腰的了,他是不是办错事了???
襄阳府内简陋,下人也只有几十个,还都没伺候过身份太高的人,粗使下人。
甘宁去了筑阳,魏延是外臣,郭嘉呢?每天迷迷瞪瞪的,比刘协还能睡,有时候吃没吃过饭他自己都不晓得,别说让他照料刘协,他连自己都照料不好,陆逊只得把刘协身边杂事全部包揽下来,甚至还要带着郭嘉在内。
幸好陆逊心细,要不不用曹操来打,刘协跟郭嘉说不定能把自己给照顾死。
知道曹丕是刘协放在心里的人,陆逊也不事事都去问刘协了,吩咐厨下烧水、备膳,又派人出府购置衣物等。
于是要照顾的人又加一个,曹丕,把陆逊忙得脚不沾地。
等刘协想起来,命人备水,水备好了,备膳,膳食也送上来了,至于其他的,刘协想不到,曹丕自己想到了,向刘协求个情,把曹纯和亲卫们放了,用惯了的人,反而比那些下人好用。
陆逊拿了衣物进来,就见屋外一圈曹兵,差点以为身在敌营。
进了屋,陆逊更吃惊!
曹丕穿着刘协的深衣,正坐于案边吃饭,刘协反倒坐在侧面,给曹丕盛汤!
陆逊凌乱了……
曹丕再帅,也是个人,没帅到惨绝人寰跟仙或者妖似的。
一个人,怎么敢让天子给他端碗盛汤!?
陆逊规规矩矩地放下衣物,还以为刘协根本看不到除了曹丕之外的人了,退出来时,忽然听到刘协叫他:"伯言,有心了。"
陆逊躬身:"臣的本份,皇上还有事吗?"
刘协道:"你早点歇息,朕这里有子桓。"
陆逊再看曹丕一眼——曹子桓这是伺候皇上啊?还是被皇上伺候啊?
"臣遵旨。"
退出来,陆逊在心里叹口气,扭头便去找睡得昏天黑地,什么都不知道的郭嘉。
曹家果然是大敌!!!
陆逊一走,曹丕便道:"那小子恨不得现在就砍死我。"
刘协道:"他是朕身边侍中,平日都是他伺候着,朕跟他,只是君臣……"
忽然觉得不对劲,干嘛要跟曹丕解释,又道:"朕暂且还没有多余的心思。"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料曹丕听了,忽地一笑:"皇上真打算把臣当女子一般,收进后宫?"
刘协面不改色道:"爱卿手伤治不好了?"
曹丕道:"到以后,臣和刚刚那位陆侍中,还有先前那位校尉大人,是不是都算皇上的后宫?"
刘协笑道:"吕奉先怕是已经睡着了,这般赶路,亏你们撑得下来。"
"是啊!"曹丕也笑:"臣这般赶路,皇上却在此安享温柔,曹子桓的名字怕是都没想起来一回。"
刘协一脸好奇:"习武果然可以改变体质么?"
曹丕一脸沉痛:"臣……情何以堪。"
刘协惊讶:"啊!朕只顾说话,爱卿累了吧?入内歇息吧!"
曹丕盯着刘协,刘协盯着曹丕。
……
外头曹纯死的心都有了!
陆逊要是听到以上对话,不知道心还酸不酸得起来?
曹丕上榻休息,把刘协一路捞到榻上去,还把帐子放下了。
刘协连假意挣扎什么的都没来上一下两下,已经上了榻——都怪襄阳府太小,屋子太小,来不及反应就到了……
曹丕脱了袜子翻上榻,拉过锦被,躺好,真的睡起觉来!
刘协在里侧瞪眼看了一会,不满,刚刚露出狰狞的表情,曹丕手臂一伸,把他抱过去,刘协忙把表情调整好……
曹丕又不动了。
刘协耐着性子等,等到曹丕的鼻息匀长,居然真的睡着了!?
刘协不相信,凑过去,唇瓣贴合,曹丕气息温热,刘协仅仅只是感受到这么点温度,人就熏熏的,如醉一般。
刘协是喝了酒就发色心的那种人,既然熏熏然如同饮酒,那股子欲|望便爬出来了。
先撬开唇齿,手也扯着衣服,还带上一腿挤挤挤的,去蹭曹丕那儿。
衣服拉开,下头也越来越烫人,刘协一脸得色,再行索吻,不料忽然发现曹丕睁着一双黝黑的眸子,眨都不眨地看着他。
"子、子子子子桓……"
曹丕一言不发,偏头过来,吻住刘协。
刘协一醉不醒——
一醉不醒的意思就是……啥也木发生,刘协伸手摸着曹丕的脸,就那么几下,比催眠术还好用,曹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侧脸贴着刘协手心,沉酣入梦。
刘协瞧着面前这张没有伪装的脸,摸过眉毛、眼睫、鼻子、唇,十分呆傻地憨笑一阵,也睡着过去。
再醒时根本不知道什么时辰,帐子缝外漏进一点灯光,远远的,城外有曹军日夜不分的恐吓鼓声传来。
刘协眨眨眼,忽然借着那一点点光线看到一人俯身看着自己,吓得"啊……"叫出来。
一手捂住嘴巴,一个低沉回转的声音道:"伯和,嘘……"
那手挪开,刘协妥帖了心脏,呓语:"子桓醒了?"
"嗯。"
灼热的唇贴上来,好像才饮过热茶一样,有些烫人。
刘协分开唇,迎进闯入者,两手缓缓摸到曹丕的身体,顺着结实的前胸攀爬至肩,抚过脖子和下颌,伸进散落的头发里。
曹丕会意,将吻加深,体温似乎仍旧在上升,把刘协熏得脸上也发起烫来。
曹丕从军几年,风吹日晒得不少,他自己也不像他那些弟弟们那么讲究,可却有一头细软至极的头发,在刘协指间滑过,触感勾人上瘾。
刘协十指将曹丕的头发抓了一些,有点发狠地揉着。
爱就像是恨,爱一个人就跟恨一个人一样,会想起来就心里发疼,恨不得把盘踞在心里边的根系带血带肉地连根拔出来!好过一直绵绵密密地折磨人。
唇舌也渐渐用力,不止刘协自己,曹丕的呼吸也沉重可闻,不像刘协拽着那头头发就能得到暂时满足,曹丕找到刘协的衣带,连拉带扯的,把那层薄薄的禅衣弄开,又去扯里边亵衣的衣带。
刘协挪了□子,曹丕的肩压得他的手臂只能保持这个样子,可是这一动,曹丕放弃了衣服,抓住刘协的手按在枕边道:"抓着枕头,别再乱动了!"
哎?
刘协愣了下,曹丕以为他天生是个受吗?小样!做梦呢!
刘协笑出声来,乘着曹丕停下的时候,摸到曹丕的衣带,指头一勾,曹丕的衣服敞开,刘协动手,想把曹丕推到下面来。
一推,不动。
再推,曹丕笑道:"如此想我?"
刘协使足了劲,最后再努把力,不料曹丕忽然摸到他腿间去,滚烫的手掌只凭温度,就把刘协蓄的力给毁得半点不剩,"呜"一声哼出来。
曹丕绕着圈,不轻不重地揉,刘协舒服得曲起腿,很难说是故意配合着让曹丕褪下他的裤子。
隔着层东西,毕竟不是那么爽。
肌肤相触,刘协溢出的呜咽更加愉悦了。
曹丕的技术不见得多好,那些没被照顾到的地方,刘协便抓住曹丕的手,引导过去,务必让他自己更加舒服。
曹丕蹭蹭刘协:"伯和,帮我一把如何?"
刘协:"嗯?"
曹丕反握住刘协的手,依样画葫芦,带到他剩余的衣物上去。
刘协仰起点身,想赶紧把这些碍事的东西扔开,急喘几下,忽然觉得帐子太密闭,空气竟然窒闷起来,把曹丕裤带拽两下,"轰"倒回被褥里。
"子桓……觉不觉得气闷?朕有些喘不上来……"
曹丕笑道:"这不是很寻常吗?做此等事情时……难道还要神清气爽的做不成?"
刘协无力:"朕头晕……"还有点心慌。
曹丕俯身索吻,刘协屈腿蹭着曹丕的裤子,想就这么蹭下去。
曹丕忽然手一歪,两人牙齿撞到,各自生疼。
刘协急道:"子桓,你那手还在疼吗?"
坐起来……头晕眼花,倒下!
曹丕"咦"一声:"有人下药?"
刘协眼冒金星地发火:"什么下药!?文盲!咱们一氧化碳中毒了!!!"
挣扎着掀开帐子一看,窗户全部关得死死的,平时总开着一点的内室门也闭紧了,火盆里的炭红通通地,可不就是一氧化碳中毒了吗!?
曹丕虽然搞不懂刘协说的道理何在,但披了衣服起来,推开窗后确实呼吸顺畅许多,狂乱的心跳也渐渐平稳下来。
他这番动静,惊动了外面守夜的曹纯,在门边问:"公子,有事吗?"
刘协在被窝里喘粗气,被子底下可是光溜溜的。
曹丕道:"无事。"
开着的窗外对着一片密实的竹林,没有人能经过此处,曹丕看了看,回到榻边:"想是你那个侍中来过,见我们同榻而眠,便把门窗关死了,妨人看见。"
刘协脸色好些,坐起来要水喝。
曹丕倒了水回来,刘协伸出胳膊抬杯子,锦被滑下去……
水没喝两口,曹丕又凑上来,顺着刘协握住杯子的手背一路吻到刘协肩上,刘协抬杯子拦他,他索性把杯子拿开,置于旁边小几上,身体一倾,刘协倒落,露出更多光裸的肌肤。
曹丕顺势扯开锦被,刘协屈腿,不知是要顺从?还是蹬他?
被曹丕抄了腿弯,一拉,下|身隔着一层衣物紧紧贴在一起。
刘协知道,至少这一次他是别想了,只得示弱:"子桓……没有脂膏……"
曹丕往边上伸手,拉开抽屉,捞出一盒东西:"陆伯言果然做事仔细。"
"……"刘协哽不出声来,真是陆逊准备的!?为什么会准备这种东西?啥时候准备下的???
曹丕打开盖子笑道:"看来伯和与我一般心急啊!那……我们就快点吧!"
刘协:"!!!"
双腿大张的姿势要躲可躲不开,曹丕挖了一块脂膏在指尖上,很直接的,放到那,伸进去,"滋"一声……
"唔!!"
粘腻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刘协想侧过身,至少……不想看着曹丕直视的目光,没想到身体一侧,将前胸某处送到早有预谋的曹丕唇间,刘协的呜咽声立即抖了起来。
"子桓、子桓……"
手指再挤入一根,曹丕含糊地问:"有别人碰过此处吗?"
刘协剩余的理智微弱抗议了一下,身体感官便取而代之,一手挡在眼前,低低地道:"整日……整日想着子桓……岂有别人……呃……"
要是不挡住眼睛,刘协一定能看见曹丕听到他这话后露出的神情,一分难以置信,两分喜悦,还有七分几近痛苦的模样。
爱就如同恨,也会日日夜夜啃噬内心。
他们每次身体交缠,总像是想把对方从外界抹杀,沁入自己的血肉骨骼里一样,每每过激。
刘协起不来身,只好借口夜里气闷开了窗,染了风寒躺在榻上,少不得还要喝几碗苦药才能掩护过去。
只是……药太苦,刘协不喝,又不倒掉,逼着曹丕喝。
曹丕坐在榻边喝着药,外面忽然传来陆逊的声音:"皇上,魏延求见。"
门一动,曹丕忙把剩下半碗一口气灌下去,烫得脸红脖子粗,疾步走到窗边去"赏雪",顺道擦擦嘴边的药渍。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收尾中了
希望一直到最后都还能……呃……保持?好像也没有写得多好,保持这样吧,不烂尾,努力努力!!!回报大家的支持!!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陆逊进来,就看见曹丕手忙脚乱跑去窗边,隔一会,端空碗走回。
陆逊怒了:你再得皇上偏爱,也不能偷偷帮着倒药吧!?医药这些,岂能儿戏!?
陆逊冷声道:"皇上!药必须喝,要不身子好不起来,病势加重怎么办?臣这就叫大夫再煎一碗送来。"
刘协惊道:"别!"再喝,曹丕要喝出恶气来了!可怎么了得!
哪知陆逊道:"早上温侯才对臣讲过皇上幼时不爱喝药的事情,要不是温侯,皇上还不肯喝,皇上,要臣去请温侯来进谏吗?"
刘协⊙o⊙僵住,没辙了。
临走,陆逊补句:"臣会叫洒扫下人瞧着点,若是发现药汁,呵呵!"
说罢扬长离去。
刘协忙看曹丕,这位帅哥的脸色已经铁青铁青的了。
到午膳,曹丕喝一肚子药,饭都吃不下,跟曹纯说话,曹纯就闻一股子药味飘来飘去~
除了刘协那两碗,还有曹丕自己必须得喝的药……
刘协下午的时候感觉好点,撑着起来换了衣服,到外间歪着给陆逊看——朕已经好了,别煮药来了。
陆逊不买账,风寒要吃三天药,即便是最轻的。
听到三天的苦药跑不了,刘协偷偷看旁边曹丕,已经不是脸色铁青了,而是整个人笼罩在暗黑的气场中,魔化了!!!
高祖爷爷——
魏朝那些人为什么在曹丕死后给他谥号文帝呢?怎么不叫魏魔帝呢!?
T_T
陆逊虽然奇怪曹丕怎么一天一个样,不好多言。
奇怪的是连吕布来问安,都发觉到曹丕不对劲,行了礼后就望着曹丕道:"吃多了巴豆吗?跟皇上在一处了,整这么张脸作甚!?"
刘协扶额:不敢说你们不要再去戳曹子桓了,这么一戳二戳三戳没完没了的戳,他晚上要戳朕的~~
不管外头曹操几十万大军,襄阳府里,刘协跟曹丕的位置暂时是跟以前颠了个个,刘协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局势逆反了,他还是那么悲催?
陷在苦逼境界的刘协忽略了吕布一脸的得色,更加忽略了跟着吕布一起来请安的魏延看向吕布时那狂热的眼神。
早上,刘协没起身,曹丕躲到曹纯那喝药,吕布也没闲着,既然来了,自然要替刘协出力的。
提了方天戟就想出城杀一圈去,被魏延拦住——咱们皇帝说了,不许出城接战。
吕布一想,好吧!不出城就不出城!
爬上城楼高喊:"曹操老匹夫!!!给本将军听好!!!你帐下曹仁只是个虾米,你从哪处水沟里找出来的!!?居然也敢称上将!!!你帐下许褚据说——只是据说啊!!!跟关羽、张飞一样,当世猛将!!!我看啊!!!他就是个螳螂!!!仗着一爪像刀,自以为比得了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也不看看大小!!!还有张颌!!!哎!!!那不是跟颜良、文丑一路的,袁本初的降将么!?裤裆货!!!也敢骑在马背上耀武扬威,跟个人似的!!!乍一看!!!哟!!!好像人啊……"
吕布是天下第一勇将,为了不负这个名声,吕布把他的骂阵功夫也下过苦功,那嗓门一吼,站在曹操为了前后军渡河方便搭建的汉水几十座桥上,都能听见。
被点名的一堆将军个个气得七窍生烟,偏偏曹操不许他们攻城,个个只好在城下一箭地外骂架。
"吕布休狂!!!如今又是哪个做了你义父!?"
"吕奉先!!!我儿!!!滚出来!!"
"丞相待你亲厚,你却背丞相而去,岂有你这等反复小人!!!"
之类之类……
后世有些酸腐文人瞧不起市井中人,常用市井中人喜欢骂街这一情节来攻击,示其粗鄙,可是追本朔源,在骂街之前……不就是骂阵吗?骂阵是一般二般人玩得起的?怎么着你也得是个带兵的将军吧?
这是最低要求,往上可就不好数了,比如骂死了王朗的诸葛亮,那时候的诸葛亮可是蜀国的丞相啊!
所以曹丕有的时候见识不如吕布!吕布就瞧出骂阵是一门学问,一门艺术!
可惜他一番苦心传授,曹丕有眼不识泰山。
骂到后来,吕布叫魏延摆了桌案上了酒肉,一边吃喝一边骂,当年三英战吕布算什么呀!今日这是吕布单嘴斗群英!!
骂够两个时辰,曹营这边的将军们一个个败下阵来,营里鼓声敲得有气无力,驰骋往来的旗帜也东倒西歪,就连满天的灰尘都比平时矮了好几丈。
吕布吃饱了肉,喝够了酒,爽爽地下了城头去拜见小皇帝,魏延屁颠屁颠地跟着,眼神犹如十八怀|春少女见着了梦中情人,亮闪闪地吓人。
早知道吕布会把曹丕打包来,刘协说不定就把曹昂带上了。
吕布、甘宁是可以万军之中杀进杀出,问题不能叫曹昂也这么奔进来吧?先不说曹操会不会气急败坏真的开始猛攻襄阳,曹昂乃是儒将一只,没那么彪悍。
刘协带了只鸽子来襄阳,本想留做传令用的,这下毫不犹豫拿出来,吕布和曹丕各带一信,刘协自己也附了一信,把鸽子的一条腿绑得粗了三倍!
幸好,这东西并不普及,曹操未有提防,要不射下去可完了。
隔不久,黄忠取下鸽子带回的信,三张,看完第一张锦帛,黄忠抬起头来,四下看看,然后胡子抖抖,重新好生裹起来,装成没动过的样子,打开第二张,胡子炸了,还带眼睛爆瞪,来回看几遍才忙忙慌慌裹起来,仍旧装成没动过的样子。
最后一张,黄忠犹豫了。
看还是不看?
好像发现了天大的秘密……
自古知道太多的臣子都不得好死,黄忠已经能脑补出来小皇帝发现他通通都看了,那凉飕飕的眼神从冕旒下头射过来~
但是前两张都看了,已经知道得太多了,再看一张顶多罪上加罪,看罢!
黄忠破釜沉舟打开第三章:
"汉升,荀彧可是猜出朕意了?卿等竟连来援的样子也不屑做了么?"
呃……
不能不说黄忠有点失望,可也不敢耽搁,立即拿着这最后一张去找荀彧和刘表,另两张派人送去给曹昂。
其实援军已发,只是黄忠自己还没到。
荀彧把曹操的想法摸得一清二楚,怎会看不出曹操"围城打援"的打算?派人去损兵折将,荆州能跟曹操耗多久?
可要是不派,又怕曹操生出疑惑强行破城。
黄忠便听荀彧之言,选出精骑来,靠襄阳郡的复杂地形迂回骚扰曹军,就是不正面碰撞,这样一来,最里边的刘协自然看不到。
曹操耐住性子等荆州军焦躁,荆州军也耐住性子等曹军焦躁,这相持的两军反倒成了最有耐心的两军。
刘备听到关羽、张飞亲口带去的信,急得立即便率军朝荆州来,诸葛亮留镇益州,陈宫和高顺自败了赵韪后便退守白帝城,正好接应刘备。
孙权那边呢?
薄雪散落林间,竹叶青黛翠绿,一有风吹过,叶片上的碎雪便纷纷扬扬四散。
小霸王孙策和美周郎隐居之地,虽是茅屋,可也简得雅致,陋出情怀,屋舍曲桥相连,碧波竹翠相映,可惜没有丝竹管弦之音,只有一两只飞鸟掠林穿檐而过时留下的几声清脆鸣叫,徒增寂寥。
孙权一袭黑袍立在竹窗下,将手里的一卷竹简裹了起来,道:"大哥,天寒了,不如回去,母亲不说,我也看得出她想念大哥。"
孙策坐在火塘边,提下烧滚的茶壶冲茶:"公瑾未归,我等他回来再一起回去。"
孙权回身,坐过去:"大哥,母亲其实默许了,你何必还要担心?"
孙策道:"我担心的不是母亲,公瑾迟迟不归,按理,皇上此时非但不会扣下他,反而还会礼待他,去留随意,以换取江东支持,可他近日却连信都断了。"
孙权接过杯子喝茶。
看孙权还是不说,孙策干脆把话挑明:"仲谋,你若有荆州消息,赶紧说来,好叫我放心!不然,我就自己去荆州接公瑾!"
孙权只得放下杯子道:"大哥……"
孙策不买账:"公瑾已将鲁肃推荐给你,江东如此多能人,你何苦还要我和公瑾挂着虚名?"
孙权道:"我年轻稚嫩,如何能够叫江东上下臣服?"
"休要推诿!"孙策甩开腿坐着:"三年了!仲谋,三年前你就压得下他们,过了三年,哪里还有人能够反对你?"
孙权无法再找借口,沉默了一会道:"大哥,不会太久了,我只能向你担保公瑾不会有事,我有打算,真的不会太久了……"
孙策低声道:"公瑾有心,我知他,你也知他,他已随我在此住了三年,许多东西已然放手,可是你终究还是不能对他放心么?"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孙权摇头:"大哥,你想多了,我怎么会如此看公瑾?没有你们,父亲基业早毁,何来今日?"
孙策一脸无奈,看向别处。
孙权默默坐了会,起身告辞,孙策也未起身送他。
决机于两阵之间,孙权确实不如孙策,可举贤任能那些玩弄人心的事,孙策却逊于孙权。
急于迎回刘协,不只有私心,更有一层——若有天子,孙策和周瑜再也不能隐然操控江东。
是的,孙权顾忌的,不仅仅是虽然明着隐居到柴桑,仍旧不断在军中扶植亲信的周瑜,更有他貌似不管事,却一直不把他当"主公"的大哥孙策!
孙权的野心,不过就是刘协,刘协要是普通人,他或许根本就不会想到夺权上位,可刘协偏偏是天子!非权倾天下的权臣而不可得之!
但是孙策和周瑜两人,却是自小便立下大志,胸怀天下的人物。
这样的两个英雄,纵然一时权宜让位给孙权,又岂能甘心久居人下?
开头两年,两人倒是足够低调,只推荐人给孙权,用或不用,全凭孙权做主。
孙权本来未曾想到,可等当年那事情渐渐平息,吴氏和江东老臣接受了孙策和周瑜的关系后,有些事情,孙权一人便做不得主了,尤其从荆州回来后,更加明显。
孙权虽然做了几年的实际掌权者,可是百姓只知孙朗和周郎,息兵养民,惠泽江东,百姓士族感念的也只有孙朗和周郎,孙策和周瑜的人望,从来就不曾比孙权低过。
孙权更加不能提继位吴侯的事情,孙策和周瑜的隐秘之事无法公开,这两个人就像毫无破绽一样,平白无故的,他上去了,激起变乱,所有前功一朝尽毁。
孙策曾经单纯过,在孙坚的光芒下尽情肆意。
可如今,经历了太多的孙策,连孙权都不敢说完全看得透。
劝他上位一事,往好了想,是孙策不耐烦了——可跟孙策现在的性格十分不符;往坏了想,孙策是故意的,想要激起江东朝局再变,重新掌权!
刘协那临头一撞,不止让孙权一想起来心脏就疼得厉害,头也疼。
捏在手里的竹简是细作才送来的,前一阵已经传回一信,说已经确定,天子为稳定关羽、张飞,亲临襄阳,不意忽然有刘备中箭的流言,关羽、张飞弃城而去,天子陷于重围,危在旦夕。
孙权心里有些疑惑,便犹豫不决难下决定。
今天才送来这信却带来了更为惊人的消息——降了曹操的吕布逼退了马腾后,挟持曹丕南下,冲破曹军阵营,直冲进襄阳城去。
孙权走回马车那一路一直用竹简敲着手心,两旁的人扫雪、行礼等,他一概目不斜视,孤傲无双外加清俊贵气,其气势威逼得周围人诚惶诚恐,其实只是心思不在。
假意联合荆州,让水师借道汉水前去解围,若能寻隙接到圣驾,万事无忧。
鲁肃有才,可惜这么个微妙的时候,孙权对孙策和周瑜推荐的人全部心存戒备,倒是更倾向于孙坚旧部,如程普、韩当等人。
不两日,孙权将政务交付老臣张昭,军务交由程普,另点两万水师,任命韩当为统帅,周泰、蒋钦为校尉,随他前去荆州。
这次去荆州,自然先上了表称臣,再行援助之道。
不料过江夏时刘琦因为太过担心,也点了两万荆州水师,和韩当这两万扬州军一齐发往襄阳。
刘琦不知是真好学,还是察觉有问题,时常跑来找韩当,孙权只有避在舱中,免得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曹操围城一月,西南方,刘备率军十万进入新城郡,离襄阳只有一日路程;荆、扬联军,四万水师屯驻襄阳汉水下游的宜城,也距襄阳一日路程。
曹操发觉情势忽然变得对他不利起来,急召汉中的徐晃和乐进征调民船,率军从汉水上游发兵,弥补水师亏缺。
曹操这个调令,险些坏了郭嘉最要紧的一环。
幸好是甘宁在上游,要是别个,计策一败,刘协就有危险了。
汉水上游,筑阳,甘宁将五万荆州水师藏在这里,每日加高堤坝,预备日后水淹曹军,好让刘协脱困而去。
别说甘宁没料到有曹军顺水而下,即便是郭嘉,也漏算了曹操用来攻打益州的那一路曹军会走水路而来。
这里插句闲话,空城计那种啊……还真的没什么现实可能,诺大一个城,司马懿怎会事先没有派出哨探呢?
一支军队没有哨探,好比没有耳目,多奇怪……
甘宁正歪在水寨大帐里剔牙,面前的三足鼎里已经空剩油汤,桌案上堆满鸡骨头,鸡肉进了肚子,至于鸡毛,凑合凑合,插头上去了,虽然没野鸡的好看,他也没那么挑剔,能对付过去。
忽然哨探奔进帐喊:"报!!上游二十里处发现曹军!!"
甘宁"嘶"一声,剔到自个的肉了,捂着嘴巴道:"说、说什么?曹军?"
哨探道:"非是战船,船只大小不等,足有上千!绵延江面而来,均是曹军打扮,旗帜上是徐、乐两字!"
甘宁歪着眉毛道:"徐晃、乐进?"
下头几个荆州校尉跑进来,急慌慌道:"将军!如何是好?"
甘宁忽然大笑:"还要如何是好?迎战!!!"
出帐吆喝鸡崽们,抄家伙劫道啦!
徐晃、乐进临近筑阳,哨探报说前方十里有百姓围水捕鱼,好几百人拦在江面。
徐晃、乐进没当回事,派了一队赶去驱散。
有去无回。
两人察觉有异,忙命船队靠岸停泊,派人再探。
忽然下游驶来一条大船,十分豪华,船上站的人非常花哨,应该说是从船到人,花得一塌糊涂!
离曹军一箭地,该船停下,站出一个尤其花出性格的人,扬声道:"来者何人!?过花爷爷的门前居然不打招呼!?"
徐晃对乐进笑道:"我们碰上水匪了。"
乐进嗤笑道:"一会把他扔到水里清醒一下!"
旁边人轰然应声。
徐晃叫传令:"擂鼓!全军一起告诉他,我们是何人!?"
"轰轰轰"一通鼓后,曹军吼:"我等大汉丞相曹操帐下骑都尉徐晃将军、讨虏校尉乐进将军所率大军!!!"
那边船上的人吓得纷纷跳水逃命,还把那船上的很多大桶推下水,不知道都是什么好东西,逃跑还不忘带上,曹军大笑。
两边山上也有人马奔跑逃走,看样子,这水匪还小有势力。
两人下令开船,转回舱中去。
那条水匪的船被拖到江边便算。
又走一截,前方哨探又报:"有木石阻了河道!"
两人一想,水匪设下的嘛,人都吓跑了,搬开就是。
不怪徐晃、乐进傻,他们真不傻,五子良将!可惜都不识水,更加不懂甘宁这种贼匪一样的战法。
船队又停,兵士搬着阻河木石的时候,本来距离拉开的后军船只也到了,这处河道很宽,前头被堵的地方窄,倒是不影响停泊。
隔一会,有兵士进来报:"禀徐将军、乐将军,江面有很多油。"
徐晃、乐进吃惊,赶出去看,可不是吗?江面布满了油,命人查探才知——原来那条俗烂的豪华大船装了一肚子油,船底开了口,缓缓泄出来,先前被"水匪"推落的木桶里恐怕也都是油。
两人心知不好,连忙叫全军后退。
民船不比战船机动灵活,这时候的船也不像后世说倒就可以倒,得原地调头,才能退。
曹军乱轰轰的正调头,两边山上射下火箭,一触布满油的江面,呼啦啦地就烧开了!
船只犹如行进火焰的河流,且民船没有战船外围包裹的生牛皮,极其易燃,徐晃还在指挥调头,就有好些直烧到船帆上去,整条船被火焰包裹起来,兵士纷纷跳水逃生。
乐进大吼弃船登岸,两岸亦有伏兵,根本不容许曹军上岸。
而后……不必赘言,甘宁俘了徐晃、乐进,那两人一个被烧了胡子,一个被烧了头发,两位率军将军都成了这样,曹军死了十之八九,余下的,也都被甘宁拿了回去。
进了筑阳水寨,徐晃、乐进立即便明白过来,可惜不管哪一个都不能去给曹操报信。
乐进安慰徐晃:"将军,今日之败非是我们不能胜之,实是我等熟读兵法,又哪里见过这般用兵的匪类!?"
囚牢外,甘宁乘着去山上窜了一把,弄到好些野禽的尾巴毛,插了一头的五色缤纷,得意洋洋在营中逛来逛去。
打胜仗对他来说,还不如插一头尾巴毛值得炫耀。
甘宁顺利绞了徐晃、乐进的队伍,这消息却没法传去襄阳。
因为筑阳这里已经修筑起了水坝,水位早已升高好多,曹军的船只残骸、旗帜、尸体等也都流不下去,故而曹操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到了估算的时间,徐晃、乐进两人没有出现,曹操心知不妥,立即下令强攻,务必最快时间内破城!就连留在北岸的攻城器械也都运了过来,发射的不是石头,而是古代的催泪弹——装了辣椒粉的火油罐子,只要砸进城去,火的作用不必说,而弥漫的烟雾也可以让很大范围内的人丧失战斗力。
程昱本来担心使用这些大的攻城兵器怕会误伤了天子,曹操冷笑:"吕布在城中,他若是冲杀出来你们谁挡得住!?"
下头众将一片愤恨,可确实没人有自信能挡得住。
曹操道:"天子若身处险境,吕布便要首先护住天子,这样一来,便不用顾虑这个人了,同样,有吕布在,天子何至涉险?他必然会帮我照顾好天子直至归还,不必多言,破城。"
当魏延看到曹军在搬运投石机等过河时,便知这次不是吓唬来的了,忙命人传消息回府。
"马桶?"
琉璃匠人按刘协要求做出了几十个这种琉璃器送来,做的虽然慢,但是手艺不错,器面光滑圆润,琉璃中几乎没有可见的气泡存在。
看到这一堆不算小的琉璃器,吕布先猜"汤碗",被集体鄙视。
曹丕不知是不是故意跟吕布反着来,一脸淳朴地道:"马桶?"
吕布立即瞪曹丕,曹丕憨厚一笑。
刘协问陆逊:"伯言,你说呢?"
"臣看不出来,"陆逊先说了这句,然后道:"只是……臣想皇上还命人准备了其他东西,这琉璃想来不是单独起作用的。"
刘协笑笑,叫陆逊走近,附耳叽叽咕咕一阵,叫陆逊去办事。
吕布刚刚退下,刘协把曹丕看了看:"子桓……"
谁知吕布在外道:"什么!?"
两人一齐看向门外,吕布拉着一个兵士进来道:"皇上,魏延派他来报知皇上,曹操将投石机等运过这边来了!"
刘协问:"这是要做什么?"才过一个月,离郭嘉的预计还早不是?
曹丕忽道:"臣先退下。"
刘协陡然闭上嘴,看过去,曹丕却依照着臣礼躬身后退,眼睛瞧着地上,打算退出去。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曹操没有动作的时候,襄阳府里对他们两人而言就像是一块与世隔绝的桃源,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敌我对立,甚至没有君臣之别。
刘协本来以为还有很多时间,吕布来得太突然,他根本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曹丕,也根本没想过见到之后,该怎么办?
所以曹丕的试探,刘协只能顾左右言他。
曹丕并非粗人一个,试探不果,便放弃了,刘协那时候绝对是松了口气的感觉。
一定会开口,只是现在还没想好。
所以即使假装成没有问题的样子亲密无间,甚至故意嫌弃药苦,变相的向曹丕……算是撒娇吧!想从侧面安慰曹丕。
可又怎么安慰得了。
此刻,曹丕把他自己放在了臣子?甚至敌方俘虏的位置上,躬身后退,这么一个动作,就已经让刘协明白过来,他的回避,已经又一次伤害了曹丕。
魏文帝是魏文帝,眼前的曹丕根本就不是什么魏文帝,再有满腹的野心,他也还只是一个陷在初恋里的十几岁少年罢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刘协比曹丕成熟得多,顾虑得也太多了。
在曹丕退至门边时,刘协道:"子桓,留下。"
先从信任开始。
至少有一点,刘协可以确定——不想再失去曹丕一次,不管是任何意义上的。
曹丕立即便站住了,虽然惯于隐忍,没有把眼睛向刘协看过来,但刘协知道,曹丕此时还没有把他的面具戴上。
"魏延虽有奇谋,敢于冒险,可是毕竟战阵阅历不足,经验尚浅,奉先,你既然来了,城中兵马自然由你统率,魏延从旁协助,休要担心朕,郡府位于城中腹地,又背靠岘山,城门不失、城池不破,朕何来危险?况且,朕身边还有子桓在,速去统兵守城。"
吕布试图留在刘协身边,但说到词穷,刘协还是快刀斩乱麻地把他给驳了,只得领命而去。
吕布一走,屋里屋外静下来。
刘协歪着头把站在门边不曾动过的曹丕定定看着。
吕布走得急,门上的棉帘子被钩到了雕花上,院中的落雪纷纷,门里的熏炉不曾受风,一道青烟笔直地升腾至散。
曹丕站在门里,和刘协之间隔着熏炉,他袖着手,头略略垂着,好像没有注意到吕布已经离开了一会,像个华贵的摆设,安静地存在于屋内。
刘协知道不说清楚是不行了,即便他还没有想清楚,至少也得让曹丕知道他还没想清楚。
起身走过去,刘协才刚刚伸出手,曹丕已经把拢着的两手放开,好像知道刘协要做什么,任由刘协穿过他的腰际,抱住他。
刘协靠在曹丕肩头等了一会,感觉到曹丕回拥的臂力后,心情安定了好多。
"子桓,朕都告诉你,所有……一丝一毫绝不隐瞒……包括朕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你,即使期盼已久……"
上元节,被一个老黄门和几杯酒逼得想就此了断,却在见到曹丕后,决定赌一把,赌曹丕的感情。
那时候,刘协眼里的曹丕还是个工具。
"朕没想到,子桓真的……会说抛就抛,你父亲势力如此大,不出意外,天下会改姓曹,而你,迟早位临九五。"
刘协又一次提到这话,这次曹丕没有反驳。
南方四州,荆、益、扬、交,各自为政,一盘散沙,没有一个能够凝聚的人物,曹操势必各个击破。
事实上历史也就是如此演绎的,孙刘联盟最终覆灭,不是联盟的不够牢固,而是……必然!若是南方也像北方一样,统一为一国,大概还有翻盘的机会,以一、二州之地对抗,或有天险可凭,想要攻伐,却是螳臂挡车、蚍蜉撼树。
曹丕又怎么会不明白?真不明白,也就不需要万般隐忍,战战兢兢度日,学他那几个缺筋的弟弟一样挥霍青春便好。
刘协闷着脸道:"朕那时候没对你言明打算,是知道……你仍有野心,而朕……却没有半点要收拾江山的打算,若是告诉你,朕想借汉中入蜀,从此龟缩不出,你会愿意随朕南下吗?"
张飞的一刀,关羽的一拳,没打死曹丕,只把那一道竖立了几十年的心墙打垮了一半。
"一半?"
刘协语无伦次,甚至语序颠倒不清,乱七八糟的叙述里,曹丕一直听着,直到这会,眉毛一竖,问:"一半?"
刘协抬起头:"朕当你没了,要不是还有一半,朕就跳江去了,子桓想见到那样吗?"
曹丕大皱其眉:"这么说,皇上果然还是打算着收后宫的吧?"
刘协拔高嗓门:"你到底听进去多少话?这不是重点!!!朕是为了你曹子桓才从益州出来的!"
曹丕一脸诚恳道:"谢皇上隆恩!"
刘协差点没气死,先前的苦情哪里还想得起来,挣开曹丕的手臂,提脚就踢。
曹丕也不躲,由着刘协踢。
冬天衣服厚,就算没穿外袍,深衣也是厚厚实实一大件,挺重。
刘协踹了一圈,喘~!
下衫也重,不然倒是很想给曹丕屁股上一脚。
踹累了,刘协转到曹丕正面去,人向曹丕一倒,曹丕很老实地抱住他,屋里再次安静下来。
屋外廊下站着陆逊和郭嘉,听到魏延送了消息进府,赶着过来问,哪里知道碰上……
听墙角听得忘情,郭嘉瑟瑟地抖着,陆逊的脸也冻红了,红透了,可是一个也没动,耳朵都竖着。
但后面传来的声音太低,听不清楚了。
刘协那些话,可能起作用了,可能没起作用,还有可能说的那些杂七杂八,还不如他伸蹄子踹的管用。
总之,陆逊和郭嘉进屋来,跟刘协议论事情,没有人"暗示"曹丕出去,曹丕自己也未动,自坐到一边看竹简。
陆逊和郭嘉坐下后,时不时便偷偷看向那边——
即使他们再看得露骨,曹丕也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这是迟钝啊?还是呆笨啊?还是痴傻啊?
"咳!"
曹丕咳嗽一声。
让陆逊和郭嘉急急忙忙收回视线的,是刘协同一时间的干咳。
"奉孝,离你计算,尚有二月,你看……"
郭嘉呆了一呆,从八卦里醒过来:"臣本来想,刘备会来,却不会来太快,曹操……"飞快地看眼曹丕,再道:"他不将荆州、益州兵马吃下大半,不会攻城,因而臣估计要三月,可是现在一月便行攻城,就只能证明刘备来了,而且,曹操已经知道吃不下荆益兵马,久留无益,于是要破城,将皇上带回许都。"
刘协道:"纵使刘备来了,兵力也有不足,无功而返,不是曹操会做的事。"
郭嘉道:"若得回皇上,怎能叫无功而返?"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走了一截,郭嘉喃喃道:"臣失算,至皇上于危境,臣……"
刘协回头笑道:"奉孝,败局未定,曹操、刘备、孙权已经都来了,你哪里失算了?通知甘宁小事一桩。"
郭嘉道:"纵然现在派吕布出城,不提曹操可能用箭阵杀他,即使冲出去,一来一回,也需时日……本想靠十几万兵马和坚城固守无妨,可是……这般……"
曹操引是引来了,但曹军的全力一击,襄阳却挡不住!
这般倾国之力,雷霆万钧!
黄忠、刘备或是孙权来得不够及时,哪怕就是慢了一息,刘协落入曹操之手,那……完事皆休。
郭嘉自责不已,刘协放开曹丕,走回来拉郭嘉:"怪朕,此事瞒得太严,只有伯言知道,卿看了便知,不需吕布前去,甘宁自会知道襄阳万急。"
郭嘉也莫名了。
刘协拉着郭嘉走几步,刚要越过候在路边的曹丕,忽然打个冷战,忙把郭嘉放了。
曹丕那暗黑气场说来就来!连酝酿的时间都不用,一黑黑一片不说,身周温度陡降个十几二十度!!!
好歹也是能做帝王的人,气量小到这地步!?他才拉下臣子的手便玩儿气场给他看!
刘协那心情,哇哇苦啊!
岘山上有个小小的寺庙,时逢战乱,和尚都跑没了。
刘协要陆逊准备的东西都放在此处。
早上的那些琉璃器皿,此时亮晃晃的摆了几架子,能倒出人影,比铜镜甚至水面更清晰,几乎能看出发丝来。
刘协笑道:"这是聚光灯,虽火光不明,好赖也能照远一点。"
说完,跑一边嘱咐陆逊:"伯言,这般便可以了,要紧的是架设角度,你先带人去看看,把地方选好,等干了立即放置过去,乘着还是白天,赶紧试试角度,对了,一个时辰后,朕要见吕布。"
曹丕:"……"看不懂,也听不懂。
郭嘉跟在他后边:"……"同看不懂,同没听懂,两人无意中交换了下眼神,彼此安慰。
陆逊领命而去,刘协向里边走,里边几个匠人忙跪在地下。
刘协回身招手:"子桓、奉孝,来!"
里头院子放着……一条龙。
那条龙是纸和竹篾做成的,纸质绵密透光,已是从所未见,这龙长十丈,其上绘出龙嘴、龙眼、龙鳞等,色泽鲜明,栩栩如生,更是奇异。
刘协绕行于纸龙周围道:"蔡伦造纸后,宫中有能工巧匠精研其术,留下记录,故而朕知道此种纸的做法,来了襄阳后,便召这些匠人告知办法,他们很是手巧,竟真的做成了!色泽不会晕染开,纸面平滑还能透光。"
曹丕试着摸了摸,果然比平常见的纸平滑很多,还是奇怪:"这几个烛台、油纸何用?"扎这么个玩意干嘛?
刘协笑:"龙,自然要升天而去。"
反正诸葛亮是臣子,借臣子的东西来用用,应该的,反正诸葛亮也不会生气。
没错,这就是孔明灯,改了一下外形的孔明灯。
一下午,就耗在这些准备上。
北门那边曹军攻势最急,城门都被打破了,幸好魏延准备了不少塞门刀车,又有吕布率骑兵把冲进来的曹军给杀出去,否则,襄阳竟连一天都守不住,各处城头上的来往争夺也不少,半天功夫,襄阳的城墙上便已浸透了鲜血。
刘协虽说要在一个时辰后见吕布,吕布倒是能分清事情缓急,刘协若有急事,自然会加急传命,他直守到曹军攻势稍缓,这才快骑回转来见。
刘协道:"刘琦筹集到的火药不多,只能给你准备下这五千支箭的量,晚上,你听号令,率一千骑出城,不要深入敌阵,每人五支这种箭,朕登山看过,战场上烟火遍地,不少地方火焰不息,你率军自东门出,过南门、西门、兜一个圈再从北门回来,箭枝射出前,把箭尾的这根线点燃,自己相机射出,朕只嘱咐一条,此线一燃,立即射出,不得留而不发!"
这番话,可是集合了身后几个人的意见。
吕布道:"曹军虽密集,冲杀不难,可是从北门回?曹军精锐尽在北门,臣怕到时曹军也跟着冲进来。"
刘协摇头:"他们必退,你先试试这箭。"
吕布双手接了过去,兵士拿着他的弓站在门外,吕布一下子犯傻,看院中没有引火处,把奇怪的圆形箭头后那一根线直接凑进屋里火盆,"呲呲"地,那线冒出火星子来。
刘协不料他在屋里点燃,才嘱咐的话,立即就不当事了!当下惊叫:"快扔出去!!!"
惊叫中,一把揪过郭嘉,连蹦带窜地躲到曹丕身后去。
陆逊知道厉害,把旁边屏风一扯,挡往几人身前,惨叫:"温侯!!快扔出去!!!"
吕布:"啊?"
随手向屋外丢——是丢,不是尽力那种扔。
"嘣!!!"
黑烟弥漫,火药味四散,还夹着几声惨叫。
就在门口炸了。
屋里刘协"哇哇哇"叫,哪怕他站在屏风后,前面有曹丕,旁边还有陆逊和郭嘉舍命地往他身上扑,最是安全不过。
屋外兵士吓得乱叫,要不是箭头能带的火药不多,只怕已经吓跑了。
门口立着那两个最倒霉,被炸得黑漆漆地,有一个叫不出声来,眼睛直直地往后倒,吓晕了。
火药太少,威力不大,就是响声很大!各人耳朵里都嗡嗡地。
要不是少,起不了大用,也不会被刘协这么用。
曹丕回身要问这是什么东西,一看,差点破功大笑,刘协被陆逊和郭嘉扑倒在地板上,君臣三人叠了罗汉,难怪刘协一直扯着嗓子叫,压的!
曹丕提开郭嘉,陆逊忙爬起来,两人一起扶起刘协。
刘协整整头上通天冠,抖着衣袖转出屏风教训吕布:"叫你点燃便要赶紧射出去,你当朕儿戏的吗!?"
吕布愣愣地,赶紧单膝跪下道:"臣不知这箭如此威力!这……这是什么箭?"
刘协怒道:"火箭!"
门里门外的人都忙记下——这是火箭。
"这次,记住了!?一经点燃,立即射出!要不惊了自己的坐骑,可就回不来了!!!"
吕布点头,忙跟着陆逊下去拿这五千支箭。
刘协瞅着门口地上那一片漆黑道:"曹操会吓唬人,朕就不会吗?哼!"一甩袖子入内,郭嘉急忙跟着去,曹丕转身离开前,嘴角倒是扬了起来。
从曹军开始攻城后,襄阳城里的荆州军便已陷入苦战,虽然带伤可以退下城墙,可是很多人,都是拼着血性在砍杀曹军。
曹操凶残,早年攻打徐州为父报仇时曾屠城,若非兖州其治下百姓,多有畏惧。
更加上人人都知道,天子在城里,就在他们身后的郡府里,虽然年少,却敢在这虎狼遍地的世道昭告天下,他要收拾河山,还百姓太平安乐——
不能退,退不得!
有很多兵士甚至已经断了胳膊断了腿,却不肯从城墙上下来,把身上的伤口随便扎起来,就又扑向城堞,死,也要抱一个曹兵从墙上滚下去死。
还有那个威风凛凛,奋战了一天的吕布,传说中战神一般的将军,黑铠白盔,胯|下一匹神骏的赤兔马,手中一柄方天戟,每次曹军冲进城,都被他杀退出去!
导致曹军每次冲进来,倒像是来给荆州军鼓劲的,因为城墙上下的兵士见到吕布的又一次胜利,便会一齐高喊助威!士气不疲反盛!打得指挥进攻北门的曹仁都有些胆寒。
酉时,天已黑透,云层积聚,喊杀声、战鼓声更加震天动地,几乎传出百里!
曹操再次增兵!而襄阳城里的荆州军,已经没有能够替换伤员的了。
整座城池在浓厚的黑云下,浸泡在血与火的光焰里。
曹操站在帅帐之前的阶梯顶上,口气森寒地道:"传令三军,今夜必须拿下襄阳!"
早有哨探传回消息,刘备、孙权、黄忠都离襄阳一日路程,不在他们到之前破城,便会被内外夹击,从优势变成劣势!
曹操望着笼罩在一片火红中的襄阳城,叫过程昱:"你去传命许褚、张绣,贾诩留在营中,命许张二人率两千死士从南门进城,去搜皇上,若能护驾归营,封万户侯!"
程昱答:"诺!"领了命,急急忙忙离开。
曹操回身,正打算回帅帐里去,忽然两边兵士惊叫起来,纷纷露出惊奇的模样。
而营中传来兵士叫嚷:"那是什么"、"什么光",这样的声音。
曹操疑惑回头。
襄阳城已经是火光闪耀了,可城里那座岘山,却在浓烟与熊熊火光中散出数十道光芒,道道光并不散乱,反而就像凝聚起来一样,成柱状,其长度,百丈有余!
这般奇景,别说下面兵士,就是曹操和他身旁的人,也都惊得个个瞪眼。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第一百三十章
这是怎么回事!?
曹操回神最快,正要喝斥周围人,又出怪状!
只见一个通身发着光的东西从岘山上升起,说是一个,又不太妥,倒不如说是一条!
开始时有树木遮挡,看不仔细,只能看出一时这头高,一时那头高,起起伏伏,盘绕而起,宛如活物。
待到此物从林木中腾空而出后,曹操张大了嘴巴,回不过神了。
那、那、那那那是龙!?
一条通身发光的龙!!!
曹操大脑当机——
正在这时,吕布率一千骑带着"火箭"从东门杀出,他和他身后的骑兵各自找着机会点燃手中箭枝的引线,然后射出。
伴随着这一队"吓唬"曹操用的骑兵,响起一阵炸雷样的巨声。
城墙下的曹军看不到城里那条龙,被这一队吓够呛。
这里"呯"一声,那里"嗵"一响!连续地,好像天上落雷劈到地上一样,伴随着巨响,还有腾起的黑烟。
吕布本来就骁勇得如同怪兽一样,加上这一顿声势,那个所向披靡,简直没法形容!他们过处,本来拼死往城墙进攻的曹军有的趴在地上发抖,有的跪着,更有的大喊大叫到处乱跑。
许褚很是忠心曹操,即便看到那龙,仍领命带了死士,押着几乎丧失了斗志的张绣去往襄阳南门,想以钩索爬进城去抢小皇帝。
刚到南门,好死不死碰上吕布,吕布认得许褚,骂着:"臭不死的肥螳螂!!看箭!!!"点燃一箭,照许褚射去。
许褚要躲,哪里躲得过?眼前一黑,耳朵里一震,世界寂静了……
许褚吼:"……"吕布!站住!!!
一片寂静……
周围兵士奔跑来去,城墙上下箭来箭去,撞车轰击城门,一切都在寂静中进行。
许褚傻了。
张绣一看有机会,虽然耳朵里也轰鸣做响,忙抓住机会抢过许褚的马缰,勒马回头,胡乱地嚷着:"天子震怒了!!天子震怒了!!!"
跑了两步,坐骑腿软倒了,张绣和许褚滚在地上。
周围死士来扶他们,许褚推开张绣喊:"爬墙!!!用钩索爬墙!!!"
他自己听不到声音,使足了力狂喊,张绣的耳朵本来就在响,被吼得头晕脑胀,扑过去扯许褚,也喊:"九天之上落雷了!!!还去!?去不得啊啊!!!"
许褚哪听得见啊?一个劲地狂喊:"取钩索爬墙!!!抢天子!!!!!"
这下好了,他们本来就已经到了南门外,城楼、城墙上的荆州军可是都听见了,那两货原来是想带人闯进来偷天子!?
一个校尉执戟指向许褚和张绣那位置,嘶喊:"乱箭射死!!!"
四散的箭集中往这里来,要不是城墙下的盾兵把两位将军赶紧护起来,这两个肯定要被戳成豪猪。
许褚还想去爬墙,刚推开一个盾兵,一箭飞来,插在肩上,其余盾兵忙补上空缺,张绣连拉带扯,拖着受伤的许褚回营。
吕布一过,得了魏延命令的荆州军便在墙上高喊:"尔等逆天,还不受死!?"
一遍一遍地齐声高喊:
"尔等逆天,还不受死!?"
尔等逆天,还不受死——
曹营鼓声乱了,曹军兵马乱了,就是曹操,也在混浊了狼烟和血腥味的晚风中——凌乱了。
"主公!主公!!主公快请出来看!!!"
襄阳南面数里处,汉水上,扬州水师的帅船上,平虏校尉周泰冲进船舱,边跑边嚷。
孙权坐在桌案之后,沉着脸道:"何事如此失态?"
周泰一下子吓出冷汗,忙跪下道:"主公!襄阳、襄阳……襄阳城里那山上飞起一条龙!!!"
孙权皱眉,他身旁站的两个亲卫,宋谦和贾华,贾华奔出舱去看了看,随即也是惊慌失措地退进来:"主、主公,真的!"
孙权惊疑起身,在三人护卫下出舱远眺。
这船是此时最大的船,船楼分前楼后楼,前楼七层,设螭吻形青铜撞首,后楼九层,在顶部设旗台,以旗语传令,能载二千余兵士,船楼朱赤为色,木为墙,起楼橹,全船高十余丈,长及三十丈,船舷同城墙,有堞,能在甲板上纵横跑马,载六千斛。
六千斛,折合下来,大概有三百吨上下!
这样的船,扬州水师也只有三条,那两条还是尚未彻底完工的,孙权把这一条给弄出来了,可见其意。
其他船只跟这个家伙比,都成了草鱼,此船后的十条战船,都是载五百兵士的寻常楼船,个头都差了好多去。
并行于左面的,是荆州水师,没有这么个庞然大物领头,气势都短了扬州水师好大一截。
刘琦大约也抱有对这船的好奇,时常跑过来找韩当。
为免孙权被发现,韩当只得一直呆在前部船楼,而孙权在后面船楼里,几乎从不露面。
韩当和刘琦想杀曹操一个措手不及,整个船队未点一支火把,就是灯烛也没有一星半点。
这样情况下,逆行于汉水上,襄阳城的烟火更加清晰,整座城池焰光如血,将漆黑的水面染出斑斓的颜色,再被各船船桨绞碎,随波逐流。
四野黑寂,山岭潜伏,唯有北方,连云层都被烧着了一样,如沸水翻涌,征战之声似近实远,而在天地间最夺人视线的,便是襄阳城里那座散放出光芒的山,隔得远,但也能清楚看到一龙腾空,盘于山间,忽上忽下,或昂头,或摆尾,全身透光——
孙权登上船楼云台,一看,不禁大骇!波涛之声拍岸,伴着远处阵阵鼓声,倒像有龙吟之声穿空而来!
刘协——那个小时候长了张包子脸,不是一般二般好吃懒做,除了些小聪明没什么大智大才的刘协;曾被困在他臂弯之中,侥幸逃脱而去的刘协,竟真的是条龙!?
不、不可能!
孙权为人善谋,吃惊后立即冷静下来:不对!虽然一直把皇帝形容为龙,先不提龙这神兽是否真的存在,历代皇帝从未有谁化身为龙,就连高祖、武帝、光武帝这三位最是功照千秋的帝王,不也是如凡人一般生老病死,而其他帝王,被外戚权臣鸩杀的便有三位!若是龙,怎会被凡人操控?
即使是刘协,也历经权臣之手,若是龙,怎会如今才现出真身?
不,不对。
陷入思考的孙权遥望着襄阳城里那条龙,忽略了周围情况。
周泰、宋谦、贾华等人,和这条船的、其他船上的兵士等,全都向着襄阳城方向跪了下去。
两军船只并行,荆州水师的帅船离得不远。
同样,那一边的刘琦更是最早下跪的人,跪罢起身,回头命兵士传令,加快船行速度,一定要救下圣驾!
这一回头,微微的火光水色中,刘琦便瞧见了穿着一身白衣,突兀站立于满地跪伏之人中的孙权。
难怪韩当时常往那船上跑!刘琦刚想大喊,猛然顿住——皇帝弟弟说过,遇事三思!
刘琦略站了站,便装作没看到,往别处去。
就知道孙权不会那么好!派兵来援!
他自己也跟来,少不得,又是打弟弟的主意!!
跟着刘琦的亲卫好像听到磨牙齿的声音……
刘琦忠厚,却不迟钝,早已认定孙权对刘协有不齿之念,还对刘协做过禽兽之事,对孙权恨之……几乎入骨。
上次不得不放了孙权,这次,哼哼!没那么便宜!!!
刘琦这一大好青年,忍一忍的,就黑化了。
当离襄阳还有几十里的黄忠、刘备两支大军得到"飞龙在天"的消息时,曹操已经回过神来。
军心已乱,与其做无用功,不如以箭阵威慑城内,尽速将壁垒转向外围,防止其他三路人马来袭!调拨时,也可把军心稳一稳。
召来贾诩、程昱,曹操这次不再分开问,也不隐瞒,直言道:"许都宫中已无天子,我围襄阳,为的就是天子!"
程昱还好,早已知情,只是焦躁。
而贾诩早已猜出实情,见曹操坦言相告,立即便明白要是拿不出一个对策来,别想活下去了!
曹操一字一字道:"你们说,该如何?"
程昱道:"主公!当务之急乃是稳固军心,黄忠、刘备、刘琦三路兵马虽然来了,但天子被主公困于城中,诏令难下,这三路兵马等于各自为战,只要我军军心不乱,不论兵马数量,单论善战程度,此三人都不足为惧!"
曹操点头,看向贾诩。
贾诩刚要说话,帐外兵士来报:"禀主公,二公子求见!"
曹操脸上横肉一抖,杀气外露,下面两个谋士顿时大气都出不来一丝。
"让他进来。"
刘协喊:"好了好了!!赶紧扯下来,一会油纸蜡烛烧光了!!"
奉命放"龙"的兵士们忙把手里绳子往下扯,拉龙头那个一急,扯快了点。
刘协又喊:"你想让朕头下脚上栽下来么?慢点!!"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不是故意卡文……猪儿们只要看看每章字数就知道了
看我纯真无比的眼神O__O
我是那种专卡激情的坏人么?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诺~"这兵士被吓得差点绳子脱手。
要真不小心放开了,任谁都看得出天上这龙是被人拖下来的了……
等妥妥的,兵士们绕圈奔跑,让"龙"盘旋而落,收回来后,刘协丢了火把过去,一把火烧了毁尸灭迹!
一看龙下来了,山上各处放出的"神光"也一一消失。
刘协一回头,曹丕不见了?
刘协绕了一圈,不见曹丕,扬声问:"有谁见曹丕何处去了?"
有个兵士答:"回皇上,丕公子咳得厉害,顺山道下去了,说是去暂避烟火。"
刘协点头,心里头有些不安,这一天城里烟火弥漫,十分呛人,可也没见谁这么咳的,曹丕那身体应该十分结实才对,仔细想起来,刘协这一天见他咳了好多次,还时不时看见他背过身低咳,难道……真的病了?
要等着陆逊一道,刘协向外走了一截,没有见到曹丕身影,想着他可能还在下面路上,走远了陆逊要担心,只得站住了脚。
等了好一阵,收拾好的陆逊才赶过来见驾:"皇上,所有物件臣都已封装妥当,命人直送到府库里去了,山风太大,冻得很,奉孝在府里恐怕也还等着皇上回去,这就下去吧?"
刘协问:"你满山跑,见着子桓吗?"
陆逊摇头:"他不是跟皇上在一起吗?"
刘协道:"兵士说他咳得厉害,走避开了。"
陆逊笑道:"那一定是在半道等着。"
刘协忍着心里不安,带着陆逊下山回府。
可一直走到郡府内,郭嘉迎出来,都没见着曹丕的影子,倒是见到了曹纯和曹丕那群亲卫。
进了屋,刘协叫进曹纯问:"子桓呢?"
曹纯"噗通"跪到地上,刘协心里一跳,曹纯道:"公子、公子出城去了!叫末将好生护卫着皇上!"
刘协大惊:"什么!?"
陆逊满脸焦急,只不敢擅自开口。
郭嘉也瞪圆了眼睛,盯住曹纯。
曹丕出城,干嘛去了?
提醒他爹防范上游决堤放水!?
是,也不是。
青虹剑锋利非常,出鞘的时候不多,可剑刃映着灯火,如同滴血一般,此刻剑尖指着的曹丕脖子上,也确实有一缕血线蜿蜒而下。
要不是曹休手快,一把抓住了曹操的手,曹操这一剑就不会只破开一个口子,多半已经把曹丕的脑袋斩下来了。
曹丕跪着,曹休跪在旁边,相比这一对父子,反倒是他更急一些,汗水都冒出来了,一颗一颗往下滚。
曹丕大气不敢出,僵着身子,眼睛落在剑刃上,好像吓呆了。
曹操面无表情,宰只牛羊也不会比此时更淡定,好像剑尖指着的不是儿子。
曹休道:"主公!再要杀!也容二公子把话说清楚再杀!!求主公给二公子一个机会,无论如何!吕布怎会挟持公子闯过大军?又是怎生出城来的?总要问一问!末将求求主公!!!"
程昱出去后就告诉遇到的曹休——曹丕来了,曹休知道不好,夏侯渊和曹仁出战在外,一时叫不回来,曹休只有派人去传话给还在营中的曹洪、夏侯尚、曹真等人,自己先赶来,在帐外见曹操拔剑,也顾不得主从之别,连忙闯进来,好险地把这一剑给挡住。
曹操气恼,想要拔剑再砍,曹洪情急,抓到了剑刃上,顿时洒出血来。
曹休的父亲在他十几岁时就死了,曹休投奔曹操,曹操很是喜欢他,让他和曹丕同住——那时候曹昂刚刚"没"了,而曹休年纪和曹昂差不多,曹操此举,有点弥补的意思在内,到今日,曹休真像兄长一般把曹丕护在身后,曹操什么心情就不得而知了。
曹丕待曹休虽然没有像对曹昂那么亲,也不比其他兄弟差,反而比起曹彰、曹植来,跟曹休关系更近点。
曹休加了冠娶了妻,曹操给他置了宅院,才从相府里分出去了。
曹操要是想砍了曹丕,只怕得先砍死曹休,曹操才把剑拉一拉,曹休便双手齐上,把青虹剑抓住了。
曹操大怒:"文烈!闪开!!"
曹休只不松手,咬牙不语,曹操一时无奈。
夏侯尚来得快,不敢直冲进帐,跪在帐门处求:"主公!饶了子桓!饶了二公子!!"
曹操喝骂:"你知道他错在哪?就敢叫我饶了他!?"
夏侯尚不敢说话,看那跪的姿势,曹操要是甩开了曹休要砍曹丕,第二个扑上去挡的,就是他了。
曹操松开青虹剑,扭头去取搁置在架上的另一把倚天剑,夏侯尚急了,一溜烟跑进来,跪在曹丕身前。
曹操提着剑下来,曹休和夏侯尚两个抱大腿的抱大腿,伸胳膊硬堵的堵,不让曹操靠近曹丕,正拉扯个没完,曹洪来了,更干脆,抢下曹操的剑再跪。
曹操气得要死!指着三人道:"你们要做甚!?一个二个拦着,敢抗命了!?"
曹休虽是小辈,却比曹洪还聪明,一双手滴滴答答地淌着血,捧着青虹剑的剑刃,伏身呈上:
"主公!末将不知何事,可末将知道二公子不会铸下非死不可的大错!请主公三思,听听二公子怎么说,再发落不迟!"
曹操问曹休:"曹丕来的事情是谁告诉你的?"
曹休迟疑了一下,答:"程先生。"
曹操一怔,走开两步,家将来拦,份属应当,但却是程昱的意思……
荀彧离开之前就很属意曹丕,时常提点教导,如果连程昱也同样属意曹丕,就可以看做手下这些文武已经把曹丕放在了世子位置上。
曹操可以不在意杀个把儿子,却不能不在意手下文武的意愿,如果曹丕真能让这些人为他甘心赴死,何愁将来镇不住。
走了几步,曹操已有决定,命曹休:"文烈,把剑放好。"
曹真忙把剑递给曹休,曹休不管手上的伤,翻出汗巾擦干净剑上血迹,自去放置。
曹操道:"看在你们为他求情的份上,我姑且听一听,听完再罚。"
几人忙看向曹丕,生怕他说错话招来杀身之祸。
曹丕伏身,磕了个头,三位将军替他求得的说话机会,自然不能东拉西扯或是寻找借口。
早在来之前,曹丕已经知道该怎么说了,甚至于曹操看到有人来拦才挥剑,都在意料中。
这时候,装傻充愣不管用,曹丕直身道:"非是因皇上即将失势,孩儿才出逃,孩儿此来,只为救父亲。"
帅帐里的几个人都愣住了——
片刻后,曹操站在行军地图前,看向筑阳:"你是说,皇上早已派人在此处修筑堤坝,只等突围的时候,便破堤放水?"
曹丕站在曹操身后一丈,看着地图上的"筑阳"二字道:"孩儿亲耳听到,今夜那'龙',便是皇上为告知筑阳的甘宁想出来的计策,'龙'一腾飞,消息传得比射箭还快,最迟,明晨辰时大水必至。"
曹操不为人察觉地倒吸了口气,所有布局呈现在眼前地图上,头也隐隐地痛起来。
先以天子做饵,诱他大军来围,然后再把刘备、孙策等人也诱来!
难怪黄忠离襄阳最近,却只以游骑骚扰,这是在等三方兵马齐至,要将他一网打尽!
北方兵士不善水,遇水,必定完蛋!
本已军心大乱,又遭几面围击,更有大水汹涌而来!这一环环,一扣扣,好不厉害!!!
曹丕要是不来说,曹操这辈子最惨的一败就在眼前。
不过,曹操还有些疑心——曹丕说送出打退马腾的信后,察觉吕布想要逃走,故意被擒为质,他怎么能笃定刘协不杀他?这般行险,跟曹丕平素处事求稳求妥十分不符,其中也还有另外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于是掐着额头问:
"皇上怎会叫你知道如此大事?你又是如何出城来的?"
曹丕微躬着身子,低声答:"回父亲,皇上……对孩儿怀有情义,仍念念不忘上元节之事,那时在隆中,孩儿被关羽、张飞重伤,手臂上的伤处却是因为张飞失手,几乎伤到皇上,孩儿阻挡所致,有此一节,皇上待孩儿格外亲厚,入府后,与孩儿同案而食,同榻而眠,议事不避,出行不忌。"
曹操忍着头痛,活像忘了刚刚还要杀人,转脸就笑起来,"呵呵"笑几声:"让你伴读,竟弄出断袖来了。"
曹丕低头,不否认。
曹操再问:"此计出自何人?"
曹丕老实答道:"郭嘉,字奉孝,颍川阳翟人,由荀彧推荐给皇上。"
曹操早已大略猜到,听到曹丕说出来,疑惑便消除了,接着问道:"现在襄阳城中除了吕布,还有何人掌军?"
曹丕道:"魏延,字文长,此人骁勇有谋,年纪方二十许,城中工事排布安置有序,兵士换防纹丝不乱,据闻是黄忠亲手带出来的。"
曹操点头,难怪能把许褚给伏了,早知道是黄忠带出来的将军,也不会大意上当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曹丕看看曹操神色,见曹操已经收了杀意,大着胆子道:"父亲,郭嘉此计虽秒,皇上身边却只有吕布、魏延、甘宁三位武将,吕布勇虽勇,无谋,只要避过大水,将其诱出城,伏杀不难;另外一个魏延,稍许麻烦,也可以以城中暗探细作相机而动,从后方乱其阵脚,魏延年轻,沉不住气;至于甘宁,孩儿到时,甘宁已去筑阳,未曾得见,不知底细。"
曹操皱眉,不是因为曹丕的话,而是头越发疼得厉害了,道:"这几个武将的底细都被你弄清楚了?你不知道甘宁,为父却知道!徐晃、乐进率军走水路前来……"
曹操用手指划着地图上的汉水:"为父为什么突然攻城,不再虚张声势,就是因为徐晃、乐进没有到,上游一定有伏兵,但我没料到还有放水一计,我调徐晃、乐进乃是临时,郭嘉应该料不到,可见这个甘宁也不是寻常人。"
曹丕道:"父亲说的是。"
曹操叹道:"也罢,既然已经势成骑虎,钻入郭嘉的布局里,天子……暂时让他高卧他处吧!"
曹丕问:"父亲打算如何应对?"
曹操瞥儿子一眼,这是担心刘协跑了吧?
这时候,曹操倒不怕曹丕惦记小皇帝了,将来,曹丕如得继位,天子不也就是掌中物了吗?如此善谋,必定想得到这一层。
曹操扭头,对曹洪道:"传令,曹仁再佯攻两个时辰,等全军退回北岸后,设下拒马,过河后把那几十座桥都拆了,汉水是他们的屏障,也可做我的屏障,先将兵马保下来,胜负还未定!"
走过曹丕,曹操一拍儿子肩头:"丕儿,为父当真小瞧了你,连感情亲密之事都可以用作助力,等回许都时,为父会传命下去,将来,为父的位子就是你的了。"
曹丕大喜跪地:"谢父亲!!"
曹操道:"你言魏延年轻,沉不住气,你自己别像他一样。"
曹丕道:"孩儿记住了!"
曹操满意,传令全军退往北岸营寨,随后,叫来众将,看看老实站在一边的曹丕,吩咐由曹丕暂理军务,曹仁协助,众人都须听听令行事,他头疾发作,不能主事。
这番安排之后,曹操已经撑不下去,连马背都上不去,曹丕只得叫人赶来马车,曹操登车,都要靠他扶助。
襄阳城里魏延看见曹军后军退兵,便想开城出去追杀,无奈曹仁乱箭压城,只得派人去回报小皇帝。
还有一事,叫魏延觉得奇怪。
岘山上的"龙"早已不见,吕布带领的一千骑怎么还没回来?说了要从北门回转,可是左等右等不见,接应更是无从说起。
以吕布的本事,不可能回不来吧???
郡府里,刘协暴躁异常,满地乱走,每次进来一个兵士,他便满怀希望地冲过去把人揪住问:"找到了!?"
可是每次都得到同一个答案。
曹丕果然如曹纯说的,出城去了。
能去哪?城外现在只有曹军,即便其他兵马到了,曹丕在这种时候出城寻亲访友?
刘协敲着头,脑子都坏了!气坏了!
曹子桓啊曹子桓!你那野心真的比朕还重要吗!?是不是伤过你一次,你就再也不相信朕了!?是不是从此后,在你眼中只有权力二字了!?是不是——
刘协走到屏风边,忽然头晕,脚步一歪,身子撞在屏风上,把陆逊和郭嘉吓一跳,两人赶过来扶,忽然被刘协抱住。
刘协紧紧抓着他们的衣服问:"朕、朕……朕就如此不值吗!?你们说!你们告诉朕!!朕若不是天子,不是天下权柄所在,他是不是都不会看朕一眼!?万里江山,当真有那么好!值得世间所有!?哪怕满心真情尽付与他,都不值一提……明明,可以为朕舍下,为什么会弃朕而去……"
从来没想到过——这几天朝夕不离,寝食相对,还常常在别人不注意时指掌相触,交换气息,连一丝、一点的温存也舍不得错过,从来没想到过!爱至如此,竟会遭到背离。
刘协能忍,能装,可是现在却一点都忍不下去,一点都装不出镇定自若的模样,失控地抓着陆逊和郭嘉反复地问。
"朕当真不值得吗?"
爱之深,恨之切!
刘协的指节根根用力到发白,仪容更是顾及不到,平日一丝不乱垂于肩后的乌发被剧烈的动作摇晃到散乱,就连头上半冠都要掉了……
陆逊和郭嘉各自愕然,刘协每次失态,都只为了曹丕。
爱之切,思之乱!
陆逊道:"曹丕……不像这种人,请皇上先冷静下来。"
郭嘉道:"皇上!此事蹊跷!眼下就下结论为时过早!!"
郭嘉要不是用吼的,恐怕刘协都听不进去,郭嘉吼完,刘协望向他的眼睛,好像溺水求救一样问:"何意?"
吕布没依计从北门回转。
下午从郡府告退后,半路上,吕布被曹纯拦下来,跟着,和曹丕见了一面。
只要一切是为了小皇帝,吕布无不听从,曹丕言之有理,吕布便同意"合谋"。
乘着曹军大乱时,吕布率队突出重围,从曹丕说的一个浅滩处涉水渡河。
本来就是枯水季,甘宁筑坝蓄水,将水源一断,汉水更加浅了,加之在襄阳这里拐了一个大圈,有几处水流势缓,露出大半河道,从岘山上看,有一方浅滩,看水色,最深处也容得马匹通过,河中还有巨石,水急处纵跃可过。
吕布叫人一试,果然如此,便留下五百骑在这边,伏于岸边林中,自带五百骑过江而去。
只有五百人,偷摸掳些退军时跑乱出来的曹军,衣服就有了。
换过衣服旗帜,吕布压下头盔直奔曹军中军而去。
南方山林茂密,地形崎岖,搞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再方便不过。
曹操的车架行到一处被林地夹裹的地方,吕布已经贴近了车架,手在车壁上敲了三下,车里和曹操同行的曹丕会意。
曹操在车内榻上问:"什么声?"
微一偏头,就见儿子一肘打来,曹操一脸震惊,你小子想干嘛!?
一点声音没来得及叫出来,眼黑黑,头昏昏,被打晕过去。
车里还有两个侍女,也是来不及出声,便被曹丕一拳一个,招呼到肚子上,打得花容失色,倒下了。
女人嘛……即使是那位魏文帝,貌似也从来不懂怜香惜玉,何况现在被掰弯了的曹丕~
曹丕做事之狠,某种程度上和曹操不相上下,不愧为父子。
取出剑来,在二女身上刺下几剑,弄得满车血后,把其中一人挑在剑上,打开车门走出,喝道:"许褚!"
旁边曹操亲卫吓一跳,赶紧回:"二公子!许将军受了伤,在大夫处。"
曹丕怒道:"此女欲图行刺,幸好发现及时,否则酿成大祸!许褚焉能用受伤为借口离开丞相身边!丞相的安危,不一向是他的职责吗?一会到邓县后,命他前来领罪!!"
亲卫忙应声:"诺!"
车旁张颌问:"二公子,主公无事吧?"
曹丕道:"父亲服了药,犹睡未醒。"
张颌放心。
曹丕指着车边一个曹兵道:"你上来,把这两个贱婢的尸体拖到林中扔了!"
那个曹兵就是吕布,他个高,曹丕叫他搬尸体倒也正常。
吕布爬上车后,曹丕站在车门前,看似等待,其实是挡着其他人往车里看的目光。
吕布用曹丕指的,小几旁的斗篷把曹操一裹,便想抱下车去。
曹丕眨眼,吕布眨眼——漏了啥?
曹丕看车板上的血,吕布明白过来,忙装失手一掉,让那斗篷外沾上鲜血,这才抱出来,刚上马背,张颌觉着吕布抱这"丫鬟"有点不对劲,正要问,曹丕把挑着的女尸砸给吕布:"休要忘了这个!"
这一下,甩得鲜血四溅,张颌被甩了一脸,忙去擦,吕布乘机拨转马头驰入林中去。
等张颌擦两下,哪里还有人,曹丕道:"张颌,你引五千骑回岸边去,接应曹仁。"
张颌忙领命而去,顾不上那点疑惑了。
任谁也想不到在这片刻间,曹丕会把他爹给调了包。
郭嘉和陆逊好容易让刘协冷静下来,两人的肩头几乎都被刘协掐青了,想揉揉还不敢当刘协的面揉。
刘协这才好点,久久不归的吕布回来了。
刘协这时候火气大,怒道:"叫他滚进来!!如此慢!路上把妹去了么!?"
陆逊和郭嘉对看——把妹?啥意思?
总之,吕布惨了。
吕布穿着一身曹军的衣甲,还浑身血迹抱着一卷东西。
刘协被他的登场亮相震住,骂也骂不出来了。
吕布先跪下,然后万岁也来不及叫,便急切地将那一卷东西抖开,滚出一个穿着绛色亵衣的矮矮壮壮的……物体。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陆逊和郭嘉还在辨认这是什么东西,刘协不愧是曹操养大的,曹操这样又是头发又是胡子又是血的,还只翻出来半张脸,刘协都认出来了,一下子弹起来嚎:"曹操!!!"
吕布道:"曹丕叫臣代他请罪,不是有心隐瞒不报,而是说了,怕皇上身边的几位侍中怀疑他,要坏事,所以只能等事成后才能报知皇上,还要避开两位侍中说这话……呃!臣忘了要避开了。"
这人怎么能耿直成这样呢?
陆逊和郭嘉只能低着头,装面瘫。
吕布说出和曹丕商量的事情,陆逊和郭嘉更是无语:好你个曹丕,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不叫人疑心!?
可同时也不得不佩服曹丕那份心计和决断力。
从时间上看,知道刘协的怪招后,他立即便推知曹操的反应,做出决定。
和刘协一样,他们不明白的是,曹丕究竟如何取信曹操的?不是说了曹操不会再信他的吗?
插言一句,谎言容易揭穿,可若说的话大半都是真呢?
刘协问吕布:"子桓还在曹营?许褚等人若是发觉,他便身陷险境!他没有要你留下人马接应他吗?"
吕布愣住,这时才想到曹丕孤身一人留在那方,连曹纯等亲卫都留在襄阳保护刘协了,要怎么脱身?
吕布不答,可是看吕布的神情刘协已经明白过来了,急得手心出汗,望向郭嘉:"爱卿……"如何是好啊?
曹操有个习惯,梦中杀人。
是不是真的不必追究,怕人害他也好,竖立形象也好,谁要是在他睡觉时靠近,拔刀便砍!
尽管打晕和睡觉不同,刘协还是……做了准备。
先是放了一把短刀在曹操脑袋边上,然后叫人用大南瓜做了个南瓜人来,支一边,抬着竹竿,小皇帝蹲老远,捅曹操。
陆逊、郭嘉、魏延—_—|||
捅一下,再捅一下,没反应。
刘协歪着眉毛挠挠脸,曹丕打太狠了?
两爪齐上,猛捅一下!
曹操"嗷"一声,抓起短刀翻身坐起,对着南瓜人"刷刷刷刷"!南瓜瓤被砍得到处乱飞——
刘协和三个臣子( ⊙ o ⊙)!
魏延一步上前,站刘协前边。
哪知曹操真是千古……奇人,砍完南瓜人,看到刘协,只一眼,立即把刀远远丢到屋角去,翻身跪倒在地:"臣……臣梦中……"大约他自己也想起来不是做梦,是被儿子一肘子打晕过去的了,一下子吭哧不出后面的话来。
刘协问:"梦中?"
曹操支吾过去:"醒转!臣醒转的时候会杀人!刚刚……不知皇上在近旁,臣没有伤到皇上吧?"
那一脸的关切担忧,横丝肉都顺柔和了,真是可怕的神情啊……
那三个没见过这般无耻的,俱各傻眼。
倒是刘协"呵呵"一笑:"爱卿勿需担心。"把手里竹竿挥了挥,扔给魏延。
"朕听过,十分好奇此事是不是真的,便试了一下,爱卿果然在醒来时会杀人啊!这两个南瓜不用厨下收拾了,如此烹熟就可食。"
都切烂了。
哪个厨子切菜会这么凶残,切个稀烂?
刘协这番话,曹操连细微的抽搐都不曾有,咧嘴大笑:"这便好!这便好!若是惊吓了皇上,臣万死不能谢罪!一年了,皇上身子可好?"
刘协点头:"爱卿有心,朕身体康健,心情也甚好。"
曹操道:"南方天气湿寒,冬日来鲜少见到晴天,皇上怎的不穿件裘绒的衣袍?"
魏延、陆逊和郭嘉对曹操这种诡异情形下的拉家常方式不习惯,表情各异。
刘协道:"南方冬天没有北方冷,朕觉得如此就好,卿看这屋子里连地龙也没有,也不冷。"
曹操道:"夏末初秋的时候,臣亲往许田猎得很多上好的貂皮、狐皮,命匠人制了衣袍,这次南来,也带了来送呈皇上。"
刘协点头:"爱卿有心。"
曹操道:"只是……臣……还没准备完全,竟如此失态地就到了皇上面前,臣有罪!臣有罪!"
刘协宽宏道:"无妨,改日……曹丕会将爱卿进献之物送来给朕的。"
曹操笑着点头:"丕儿做事仔细,臣放心了!"
刘协也笑:"子桓行事稳妥,朕也放心。"
两个一起笑,旁边三个看得满身神经想跳舞。
天未亮,卯时。
曹仁设下拒马,后军撤退,不料大水奔腾而至,曹军在河岸两边的营寨几乎尽被冲毁,接应的张颌和曹仁的兵马均被卷入水里,冲了几里,遇上下了锚的荆州、扬州水师,被捞起来做了俘虏。
刘琦下令荆州船队打捞曹军兵马,孙权也只好让韩当下令,一起打捞。
要不然,一个曹仁,一个张颌,都得死在曹丕故意说迟的这场大水里。
曹操有心培养曹仁做统军上将,这些年下来,除了曹操,曹仁已是曹军里说一不二的人物。
而张颌跟曹丕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错就错在他当时走在曹操马车旁,几次想要伸头往车里看。
被刘琦捞起来后,张颌才想明白过来。
曹丕告诉曹操大水辰时到,而卯时就来了,由这一条,曹丕一定别有所图。
曹丕挑着尸体的时候说那个丫鬟欲图行刺,却扔了两具尸体,张颌当时就觉得不对劲,而且曹丕打开车门前,走在车外的张颌根本没有听到打斗喝斥的声音,所以他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肯定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被曹丕看见,正因此,曹丕要他率五千人马到河边接应曹仁,这是要他有去无回!
被河水冰得瑟瑟发抖的张颌冒出一头汗来,这样的曹丕,过去却一直表现得谦恭仁弱,虽勤奋却天资平庸,别说他和曹仁防备不及,只怕曹操也防不到!
这会做了刘琦阶下囚,想得到也做不到任何事了,张颌长长一叹,罢了,生死由命!
刘琦派人来邀韩当入城,说在东门等韩当。
韩当辞别孙权时,刘琦那方又来人说在岸边修建囚寨,用来关押曹军俘虏,孙权点头,派了两千人去帮忙。
韩当带着周泰、蒋钦去往东门,孙权留在船上。
拜见天子,不能带兵马前往,船上的兵卒未动,孙权本该安全无事,可是打捞曹军,这船最大,捞起来的曹军也最多,这时候要放下船去,等候关押,只得靠在岸边让俘虏下船,这帅船便不在护卫船保护圈里。
韩当一去远,忽然从岸上冲上来好些荆州军,二话不说见人便砍!
天还黑着,打不了旗语。
等护卫船只听到喊杀声,这些荆州军已经在一员小将带领下冲上孙权坐船,目标明确地向后面船楼攻打。
护卫船上的兵士知道那船上有谁,没人敢放箭过去,只有赶紧贴近了帅船爬过去救。
韩当得到消息连忙赶回来,自家的船不许他上了,都换了荆州军,不知道孙权如何,韩当只怕硬抢危及孙权性命,只得在船下调遣船只。
护卫船在周围半圈,再外面,一半是扬州水师,一半是荆州水师,本来的盟军,猛一下子,骤然对峙起来,对扔油火罐,互射不休,眼看两边越来越靠近,就要变成肉搏战。
刘琦的长剑横在孙权脖子上,把孙权从船楼上架出来——你的走狗把刀放在我弟弟脖子上过,如今我依样还你!
"韩当!!!还不立即束手就擒!!!否则,本将军割下孙权首级!让你带回去祭奠孙文台!!!"
孙权挣一下,刘琦的剑刃在他脖子上拉出条血口,孙权无可奈何,只得道:"刘琦,你我结盟,都是为了救出天子,如今天子未曾救出,你却反目挟持于我,是何道理!?"
刘琦道:"你藏身船中,想不到被我发觉了吧?你这等禽兽!我岂容你靠近皇上!!!"
韩当已经命江东水师停了手,扬声喊:"刘琦!放开我家公子!!!"
有了人质,刘琦毫不客气,命荆州军取来铁索,把江东水师几百条船穿了串。
孙坚旧仇加上今日之仇,韩当怒不可遏,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他只怕刘琦不放过孙权,听刘琦话里意思,根本没打算把孙权带到圣驾之前去,竟有杀了孙权的意思。
刘琦确实想杀孙权,他早就盘算着先把江东船只绑了一堆,一把火烧光,后杀孙权,再入城去向刘协请罪。
刘琦长进是长进了,能上战场,也就只能上上战场,丝毫想不到其他地方,一心想把孙权宰了,给刘协报"仇"。
连韩当都能听出刘琦话里意思,孙权怎会听不出来。
虽然一时失策被擒,可孙仲谋还是孙仲谋,何曾技穷?
长长一叹,向着襄阳拱手道:"皇上,臣往日欠您的,恐怕再也还不上了……来世容臣再报皇恩吧!"
刘琦一愣:"你这话何意?"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孙权道:"你已下定决心要杀我,何必多言,我与皇上的约定,又何必告诉你。"
刘琦"哼":"故弄玄虚!"
隔一会,又低声道:"你那般□皇上!皇上岂能与你有约!?"
孙权一听,心里笑起来——刘琦啊!太忠厚,人会变笨的。
刀剑加身,孙权却一派坦然,看着襄阳城娓娓道:"初见皇上,是在十年前了……十年了,我还清楚记得皇上逃到我车上来时的情景,脚都扎破了,一踩一个血印子,若不是碰巧撞上,爬到我车上来,不知还会遇到什么事……"
把几百条船连在一起挺费时间,而这段时间,孙权如同回忆一般,讲故事,刘琦开始不信,到后来,却听入了神,只还记着把剑搁在孙权脖子上。
孙权本就十分帅气,儒雅天成,十几年手不释卷,更加温润宜人。
虽然大权在握,一年到头总是一身白衣,衣襟袖口连绣纹也没有一点,乌木簪子,一挂羊脂玉璜,简简单单,清清俊俊,这样一个人,其实很难叫人讨厌。
而且从来也不急不躁,说话沉稳平和,要是学学催眠,八成已经搞定了刘琦。
"刘琦,我问你……"
说完和刘协在寿春一别的故事,孙权忽然话题一转:"我问你,洛阳,皇上逢难,我父亲和兄长百般保全皇上时,你和你父亲在哪?"
刘琦一僵!
孙权一笑,又问:"寿春,皇上遭劫,我和兄长于袁术手下周旋,护得圣驾时,你和你父亲在哪?"
刘琦手心冒汗,剑尖抖了抖,孙权本可乘机脱身,却没有动,侧过头来,看着刘琦,第三问:
"你自以为你是皇上的兄长,便有资格过问皇上的事情了?皇上需要你时,你在何处?"
刘琦几乎不能面对孙权的目光,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手里的剑,也越来越沉重。
孙权收起笑容,十分不屑道:"我与皇上有何约定,你刘琦,有什么资格过问?"
刘琦愧疚难当,甚至连父亲伏杀了孙坚的过往,都头一次觉得对不起孙家……
正要收了剑,忽然岸边驰来一队人马,当先一骑的马背上,一将军高喊:"我是禁军校尉魏延,奉皇命前来,船上何人!?快弃了兵刃随本将军入城见驾!!!"
刘琦一回神,剑又贴紧了孙权脖子。
孙权:"……"
刘协心情忐忑,坐立难安。
只要曹丕不回来,他就觉得心悬着,落不到实处。
如果擒住曹操就是曹丕的唯一目的,像郭嘉说的,以此换取刘协身边的立足之地倒是说得过去,可如果只有这个目的,为什么不叫吕布等着接应他?劫持曹操后,不赶紧离开反而还留在曹营里,被曹操那一班忠心耿耿的武将发现,如何有命?
虽然已经叫吕布赶紧过江去,却还是不能让刘协心里安定一点。
曹子桓啊曹子桓,你还待如何?
邓县外,前军已安下营寨,许褚赶到大帐时,曹休和夏侯尚也刚刚进去。
许褚略觉奇怪——
虎豹营集中了曹军最精锐的兵士,每一个都是劲甲骁骑,足可以一抵十的锐勇之士,数量不多,五千,轻易不出,非到危急时刻,或是需要立决生死时,曹操绝不舍得派出,这样一支外姓将领——甚至于许褚自己,在曹操面前也不敢提及半句,唯恐引来曹操疑忌的队伍,其领军将军正是曹休和夏侯尚。
自曹纯被派去做了曹丕的亲卫队长后,曹操考校良久,才又在曹氏将领中提拔了曹休和夏侯尚出来,分别率虎骑营和豹骑营,如此做,固然是因为看重曹休和夏侯尚,有心栽培,也有戒备外人的意思在内。
曹丕做事一向很有分寸,他虽然跟曹休和夏侯尚关系都极为亲厚,似是密友,更胜兄弟,但他在军中时倒是从来不主动找这二人。
这时候传召曹休、夏侯尚?许褚有些不解了,只当曹操头痛卧病不起,曹丕便想张狂,少不得还要打他几十军棍立立威。
进到帐内,许褚向背对帐门站着的曹丕抱拳:"二公子,许褚领罪来了!"
曹丕道:"将军知道错在何处?"
许褚道:"末将不该擅自离开主公身边,请二公子罚我吧!"
曹丕仍未回身:"父亲器重将军,将军不该恃宠而骄……罚或不罚,子桓不敢擅决,等父亲发落吧!"
许褚纳闷了,不敢罚他,叫他来干嘛?
没成想,典韦也来了,进帐见到一边的曹休和夏侯尚,怔了一下道:"末将见过二公子!"
曹丕侧过身看着许褚和典韦二人道:"刚刚接到探报,在西面五十里山都县,发现刘备兵马正在渡河,命你二人携此令,调集两万兵马前去拦截,切记,不计一切代价将刘备赶回南岸!刘备手下关羽、张飞、赵云三人皆罕见猛将,我方军中,唯二位将军可与他们一战,战事若是危急,速传消息回营,曹休和夏侯尚整备虎豹营,策应出战。"
曹营的武将们早知刘备就在近旁,曹军攻打襄阳一天,从时辰上看,刘备正该到了几十里外,曹丕如此说法,许褚和典韦不疑有他。
没吃军棍,许褚心里头一高兴,又偏向曹丕了,特意道:"二公子放心!勿需虎豹营出动,我们定不叫刘备过到北岸来!"
跟那个嚣张的曹彰比,自然是曹丕更得人心。
典韦也道:"二公子,许将军说的是,主公病中,虎豹营留在大营中吧!请二公子等我们好消息!"
随后,两人跪地,接了令出帐点兵马而去。
曹休和夏侯尚还当真是为了这事把他们叫来,曹休看看内帐那方,低声对曹丕道:"子桓,虎豹营轻易不动,你需谨慎些。"意在提醒,曹操最忌惮有人惦记他的"虎豹骑",尤其是曹丕,更该避嫌。
夏侯尚道:"我们先回营去了,等回了许都,再出来相聚!"
两人要走,曹丕回身道:"且慢。"
叫住了两人,他走到剑架前,取下青虹剑拔|出,进内帐去了,在里边道:"你们进来。"
曹休和夏侯尚迟疑片刻,跟进去,曹丕忽然跪到地上,双手捧着青虹剑对他们道:"文烈与伯仁待我如亲弟,爱护教诲,厚德一日不敢或忘,今日,曹丕犯下不孝大罪,请二位兄长杀了我吧!"
夏侯尚惊道:"子桓!?发生何事?这是干什么?"
曹休看到内帐榻上滴出的血,脸色先变了几变,往卧榻走去。
夏侯尚见到曹休动作,再看到那些血迹,立即指着曹丕:"你、你!"
两人都以为曹丕弑父——
曹休揭开锦被,锦被里只是一个死了的丫鬟,并非曹操,顿时回过气来,质问:"你做了什么?丞相呢?"
曹丕道:"刘协乃真龙天子,父亲一味强求挟天子以令诸侯,却对百姓民心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曹丕年幼,受教不多,却知道自古悖民心者无不自取灭亡!自商至秦,俱因残暴而亡,前有王莽篡汉称帝,败在民心有失,今日,利剑高悬于顶!我若不将父亲送去襄阳,他日,便是我曹氏覆亡之时!"
夏侯尚呆了:"什么!?你将丞相送去襄阳了!?"
曹休冲过来,一巴掌打在曹丕脸上:"你疯了!!!丞相、丞相……扶天子八年,天子岂能善罢甘休!?你这样做,不如直接杀了你父亲!篡权便是篡权,可你倒好!你把丞相送给天子!送给敌人!?不想要命了你!!!"
夏侯尚忽然掉头跑出去,曹休本来还指着曹丕骂,立即抢了青虹剑在手,站往曹丕身前。
曹休那双手,因为之前夺剑负伤,还裹着厚厚的纱布。
曹丕道:"文烈……"
曹休不理他,盯着外面问:"伯仁?"
夏侯尚在门口看了看,叫兵士守好,不许任何人入帐,折身回来。
两人竟然在这瞬间决定替曹丕隐瞒下来。
而且看曹休的架势,如果夏侯尚敢呼喝其他人进来,他居然想把夏侯尚也一道杀了,只要能护下曹丕,在所不惜。
曹丕知道押对了,不枉他下了几年的功夫,暗暗松了口气,仍旧跪在地上。
夏侯尚进来骂道:"看你素日稳妥,怎敢做出这等胆大包天的事情!?你、你这是卖父求荣!!我问你,汉室已衰微至此,你道那个小皇帝赏你什么大将军就能当真吗!?啊!?这天下,除了你父亲,还有谁有七州之地!?还有谁有如此多兵马!?你做的什么糊涂事!!"
曹休拉了拉夏侯尚,示意声音小点:
"骂他也已无用,现在天还未明,赶紧,收拾人马送他回皇上那去,迟了怕走不了!"
夏侯尚怒冲冲拽起曹丕:"不是文烈帮你说话,我今天……"
打吗?
虽说像是曹丕的兄长,可一向尊卑有别,没动手的习惯,不像曹休还真照顾了曹丕几年,打也还能打下去,夏侯尚和曹丕再好,到底没亲密到可以动手的地步。
挤不出后面的话来,夏侯尚松开手,扭头就想出去备马,不料曹丕拉住他道:"伯仁,我不能走!"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曹休问:"不走还待作甚?"
曹丕道:"两位兄长请想,刘协龙身一现,除了父亲这般的英雄人物,还有谁敢蔑视天子?且不管那龙的真假,襄阳城里数十万百姓!我军军中数十万兵卒,每个人都见到了!能跟这些百姓、这些兵士言此非神物,仅狭偏伎俩吗?"
夏侯尚道:"老百姓饭都吃不饱,管你是龙是人!谁给饭吃便给谁效命!"
曹休道:"伯仁这话对,百姓没饭吃,才闹出黄巾军、太平道,没有黄巾军,世道哪能乱成如今这样?"
曹丕道:"文烈,张角如何召集黄巾军的?"
曹休顿时无言了,张角自称神仙,用符水给人治病,弄虚作假拉起的人马,那时候好多百姓为了投奔张角,争先恐后变卖家产,竟在沿途拥堵道路,踩死上万人!张角才是个神仙,怎么比得了龙?况且这龙,还来自于百姓祖祖辈辈习惯了的刘姓天家。
看曹休和夏侯尚无言以对,曹丕恳切道:"请二位兄长听我一言,我若不能断定刘协必将效仿光武帝再兴汉室,断断不敢做出此等忤逆之事。"
"刘协如一直被软禁在许都,父亲方可一直用天子名义号令天下,诛尽豪强,一统天下自是必然,而我,更可以接掌父亲功业,成千古帝业!曹子桓当真贪慕虚名愚不可及?竟蠢到自毁前程?非也……"
"刘协不同于其父辈,效忠他的人,不再是宦官佞幸,而是吕布、陈宫、荀彧、黄忠这些人;他的百姓,食有余粮;他下的诏令,百姓口口相传,你们可知,数月间,几百万百姓涌入荆襄!"
"而曹家呢?我父亲呢?没有了天子,还能欺瞒天下多久?早些年徐州屠城已可招致千古骂名!去年又斩杀朝廷几十个大臣!软禁天子、屠戮忠良!哪一个不是抄灭九族的重罪!若争霸能成,身后的功过是非倒也罢了,可如今一旦南北相持,刘协占尽天道民心,时日越长,势力越壮,曹家却只会行往衰败之途……难道非要等到七州百姓全都逃光了才发现为时已晚吗!?"
曹丕道:"铜鼎置油,下有柴薪,待油沸时,皆为鱼肉。"
曹休和夏侯尚听出一身冷汗,就算张开嘴巴,也出不来声。
曹丕缓了口气,道:"现下父亲兵马未有大损,我把父亲送去襄阳,刘协心中自然有数,我父亲他不能杀,也杀不得,否则,北方归于父亲的七州土地将再次动荡,他暂且对北疆无能为力,所以,对我父亲,他不仅不能杀,还要保!这样一来,就只能抹掉父亲软禁天子、屠戮忠良的过往,将来,曹氏才能保全——我从襄阳出来,告知父亲大水将至,权宜而已,送父亲去襄阳,才真的能救下他,救下曹家。"
说完,曹丕也不急,等着曹休和夏侯尚消化这些话,也让他自己缓缓胸臆中的燥热感。
两人想了良久方问:"下一步,请公子直言罢,我们当如何?"
他们的称呼从直呼变成了公子,好比曹纯从来不叫曹丕"二公子",只呼公子。
曹丕会意,知道事情可行,走至九枝的凰鸟灯旁,拿起剪子剪灯芯,"咔嚓"轻轻一声,从容道:"你们下去,逐一会见众将,从者,收兵权,不从者,杀。"
曹休和夏侯尚已定下决心追随曹丕,自然奉命:"诺!"
曹营的一场血雨腥风,就在曹丕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里,开场。
黄忠和刘备是踩着烂泥入城的,到了郡府,厅堂里虽然没有铺木地板,可他们鞋子上沾满泥泞,只好脱了,才敢踏进去。
一番告罪,揭过不提,刘备又哭一场,刘协让关羽、张飞进来,才把刘备给劝住。
刘协或许真的错疑了刘备,其实要不是隆中时发生的事情,刘协可能根本不会猜忌刘备。
毕竟,八岁时还把刘备当做唯一的亲人想要依靠。
听到刘琦抓了孙权,黄忠吃惊后道:"周瑜悄悄回了江东,幸好刘琦抓住孙权,他不敢轻举妄动的了!荀彧还怕那方有变故。"
——周瑜偷溜,孙权被捉,更有变故!
只是,刘协还惦着曹丕那边,无心细谈。
晚些时候,甘宁也率水师到了,一来就拽着陆逊问冲了几个曹兵,一听,被曹丕坏了好事,气得蹲墙角拔头上鸡毛,本该是他的大功,被曹丕横插一脚,抢光了!
要不是还担着心,刘协该大笑才对——襄阳一座小小郡府,史上三国的三家主公都到齐了:曹操、刘备、孙权,关键在于,他做老大!
只可惜快意不起来,度日如年,屋角的滴漏滴太慢,刘协恨不得把它提起来倒空,直到晚上曹丕派吕布渡江送信来,刘协才放了心。
吕布话虽不多,可也不少,这次归来,刘协有心问个清清楚楚,结果吕布只把曹丕要他说的话说了,别的,半个字都没有。
曹丕抓了曹操送来襄阳,此举,对刘协这边来说,是大义灭亲,是忠义无双,可在那方,却是大逆不道,不孝不仁,怎么想,都会招致众叛亲离的局面。
吕布传话,曹丕要刘协安心,曹操在江北的大军不会出袁氏父子那等事。
刘协想不明白,曹丕在那边已无立足之地,怎么能保证曹军中没有分裂?
曹操当年擒杀袁绍,沮授策动颜良、文丑率军逃回,拥立袁熙,回头来打曹操,差点把曹操败在徐州。
曹操的儿子比袁绍的多,虽说都还小,可有这么多文武,拥不了这个可以拥那个,确实后患无穷。
但……
"子桓到底要怎么做?叫你带他回来!你怎的又一个人回来了!?"
问来问去,刘协发火了。
吕布支吾了半天,看蒙混不过去,才道:"臣、臣看,曹军虎豹营已经全营成了曹丕的亲卫……"
刘协抽抽鼻子,看着房梁,无语。
《魏书》有一句话:纯所督虎豹骑,皆天下骁锐,或从百人将补之。
大意就是曹纯带的这个虎豹骑,在外头可以做校尉的人,进了虎豹营只能当个普通兵士。
虎豹营战绩辉煌,本该被史书大肆记载,却在各种史料里只有隐隐绰绰的只言片语,从保密程度如此严这一点看,就可以把它当做是中国第一支特种部队了。
刘协不止不放心,更担心了。
狼崽子长出爪牙了……
吕布补充说明:"皇上,臣是因为曹丕扑杀反对者太过……不留情面,连曹真……都被夏侯尚杀了,曹营里恐怕只有许褚、典韦还能一搏,曹丕早已设计骗他们出营,这会,想必那两人也已回营钻入埋伏了,有虎豹营相助,皇上不用担心……"那死孩子死不了,他不玩死别人就算好了。
沉默良久,刘协问:"卿在想什么?"
吕布道:"若非亲眼所见,臣绝不信世间有如此劲骑……"想要……大概所有当将军的,都想要这样一支军队。
刘协问:"比你的西凉铁骑如何?"
吕布老实道:"臣不及。"
刘协:"……"果然还是应该叫吕布把曹丕绑回来,突然的,刘协有种想去找刘备闷头大哭一场的冲动。
第二天一早,曹丕率曹操手下大半部将——其中包括被忽悠出去一圈,回营后只能归顺的许褚和典韦,来拜见天子。
刘协忍不住朝典韦看了好几眼,好好一壮汉,被揍得鼻青脸肿包头裹脚,不过,好歹还有命在。
这一次,关羽、张飞见到曹丕不仅没有动手,还在曹丕走来时避往道边,各自尴尬看向别处——曹丕和刘协的事情,陆逊已经委婉地告诉了刘备。
刘协在郡府府门亲迎曹丕,携手入府,没有任何人敢言曹丕不够资格得到这一荣宠。
其实要不是臣子们看着,刘协怕是要用扑的方式迎接曹丕。
举止完美无缺,威仪与亲厚共存,就是那眼神,过于怨毒了点……
郭嘉的一箭三雕之计,完满收场。
"你家公子呢?"
甘宁揪住一个曹丕的亲卫,满脸不高兴地问。
这个亲卫闹不明白他家公子什么时候跟甘宁有了交情?犹豫了一下,甘宁捏起一手,指骨乱响,亲卫忙道:"回侍中大人,丕公子在曹纯大人屋内。"
甘宁点头,一身铃铛乱响,寻着道找去,陆逊叹气,遥遥跟在后边。
已是人定时分,刘协到处找不到曹丕,使陆逊出来找。
陆逊一出那院子,就撞上甘宁——冤家路窄。
甘宁张口就道:"我当飘了个魂出来?原来是伯言啊!"
陆逊凉凉道:"皇上命我寻曹丕,你乱说话,我去告诉皇上!"
甘宁忙赔笑:"伯言!我帮你找,你别告诉皇上,怕了你了,行不行?"
陆逊斜眼:"还站着干什么?找不着曹丕,皇上有好气?"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甘宁没见着吕布绑曹丕来时刘协那模样,还不知道曹丕对刘协而言有多特殊,不满地哼出声鼻音,到底不敢去惹刘协,跟陆逊一前一后,往曹丕亲卫们住处找来。
郡府很小,院子不过十余个,楼阁也不怎么高,走在其中,落雪纷纷,无处可遮蔽。
甘宁拐过一处屋角,看见身后陆逊头上肩上都落了雪,虽然穿着斗篷,看着还是单薄得很,便停了下来。
他是想到就做,停得太突然,陆逊一转过来,撞上,手里提的灯撞落在地上,熄了,顿时发火:"甘兴霸!你是不是走道也不能好好走!?非要学公鸡一突一跳的!?"
甘宁本想解自己的斗篷给陆逊,一听这话,嘴皮一翻:"我是公鸡,你跟我后面,你是母鸡?"
他们站这屋角,楼上就是曹纯的屋子,曹丕过来喝药,听到陆逊声音便留了神,这下好了,灌嘴里的半碗药"噗"一下,尽数喷了出来。
刘协上哪找的这么对活宝?
"咳咳咳!"
曹纯忙递来汗巾,接了曹丕手里的碗,把浪费的半碗药补上,炉子上还有。
"想是晚了,皇上急着叫他们来找公子,今日缺了几味药材,末将到城外去才买着,耽误了公子服药……"
曹丕道:"襄阳战事方毕,伤患众多,药材自是稀缺,襄阳周围几十里坚壁清野,哪里还有村舍人家……你出去一整天,可是到中庐才买到药?"
曹纯笑道:"才二十里地,快马两个时辰也就回来了,是末将太笨,在外瞎转悠,最后才想到中庐。"
满满一碗药递给曹丕,曹丕接过,吹了吹上面几点药渣,正要一口气灌下去,甘宁竟不叫人通传,冲到门口推开门,嘴里还道:"曹子桓,皇上到处找你,你躲这里干什么……你病了?"
曹丕眉毛轻轻一挑,又把药吹了吹,一脸镇定递给曹纯:"风寒非是小疾,赶紧喝了,你无事,我就放心了。"
曹纯囧囧地,接了药碗,还想端着不喝,甘宁缺筋道:"原来是他病了?"
曹丕点头,看曹纯。
陆逊在甘宁身后皱了皱眉。
曹纯只好一口仰尽那药,曹丕捞了蔽膝起身:"早些歇息。"
曹纯道:"谢公子,公子慢走。"
为什么还要瞒着旁人?曹丕不说,曹纯也只有顺着他。
这些药,襄阳买不到,还得去中庐,等中庐的药材也被官府收了,上哪买去?
如果他家公子愿意告诉小皇帝,几味药材,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不明白。
苦得曹纯急慌慌倒水漱口。
等洗漱完,曹丕放下帐子,刘协在被子里裹得像个蚕茧,只露半个脑袋,刚好把眼睛露出来看着他。
曹丕道:"这般冷?我叫人再弄个炉子。"
刘协蠕动两下,把嘴巴露出来:"你赶紧上榻!哪只炉子有你暖和?不识相!"
曹丕坐榻边道:"伯和,裹这么严,我怎进得去?"
刘协撇嘴,缩着手打开被角。
曹丕失笑,也不客气,手一拽,把刘协好容易裹严实的被子卷扯开。
刘协立即在被子里缩成一团,伸只胳膊指着曹丕喝斥:"想冻死朕!?"
曹丕笑道:"炉子来也!"翻上榻,把刘协抱到怀里。
刘协松开蜷缩的身子,贴往曹丕怀里,舒服一叹:"嗳~~~~还是这只暖,别的不顶用。"
刘协生气时脸颊鼓鼓的,满足起来,脸颊也鼓鼓的,哪怕瘦了些,脸蛋上都还存着点肉撑门面,不给老刘家丢人。
曹丕的年纪……正当躁动,刘协就是对他耳朵根吹口气,他也能搞出直观反应,不要说是软玉温香在抱,近距离瞧着刘协这般神态,要是配个音,那就是"唰"地,起来了……
刘协还没发觉,眯着眼睛道:"回去江陵……怕要分房而睡,或者,在襄阳多留几天,养养残兵……"
那是为了养残兵啊?还是为了厮混啊?
"伯和忘了?"
曹丕的声,一听就是那啥,边缘了:"父亲下我的卫尉时,并无御诏……"
刘协马上高兴起来:"那你还是朕的卫尉!如此甚好……唔……"还在叽叽呱呱的嘴,立即就做了餐点。
曹丕写诗赋还是很……含蓄的,帐子一放,被子一捂,本性就出来了,唇瓣厮磨显然不够,几乎在嘴唇触到的时候,舌头便侵掠过去了,迫得刘协只能尽量张开嘴巴,勉强容下这般野蛮。
曹丕揉着刘协腰际,揉没几下,自动自觉找着衣襟边缘,爬进去。
刘协肌肤滑腻,好似握不住,会从掌中滑走一般,曹丕揉按的手劲渐渐加重。
刘协溢出难耐的鼻音,好像指腹拂过琴弦那挠到人心底的浅浅声音,闻之,通身上下窜出酥麻之意。
血气翻涌,曹丕微一用力,把刘协压到身下,追着刘协嘴角边流下的一线银丝,啄到刘协颈子上去。
刘协气息已乱,嘟囔:"子桓……何时,让朕一回……"
都是男人,总不能一直不让他翻身吧?
曹丕沉沉地"嗯"一声,不知道是同意还是纯粹因为嘴巴忙不过来弄出的声。
刘协听到,心里高兴,下头被曹丕蹭得一阵阵发颤,索性放开些,主动解开曹丕身侧的衣结。
曹丕坐直,拉开亵衣,露出结实的胸腹,起伏俱含力度,随意一动,肌理弧度饱藏矫劲之美,因年纪小,骨骼尚未完全长开,身体之上还细细地布了一层绒毛未褪,把他平时竭力隐藏起来的稚气泄个精光,雄壮,却又稚嫩,散发出浓烈的诱人味道。
刘协摸上去,心底也跟掌心一样,痒痒得不行。
曹丕居高临下把刘协的神情看个清楚,呼吸更重。
嘴硬也好,面子也罢,唯独动情的时候做不了假,每一丝情态,都是最直白的表达。
刘协爱他,根本不容辩驳。
那开启的唇瓣间露出一小片润泽的莹白,温热的气息团团送出……
曹丕刚想俯身再吻下去,不意刘协伸出双手,把他挂在身上的亵衣脱下,细长的手指顺着他的肩臂,一路盘桓而下,试探着放在他胸前。
曹丕忍下燥热,以眼神鼓励刘协,刘协嘴角弯弯,舌尖在齿隙里动动,手指轻轻重重地按着。
仿佛如此便得了趣,竟盯着那两点不放。
曹丕一看,刘协这么玩下去,玩死他不可!解开裤|带,乘着刘协来不及缩手,抓住刘协的手放到他早已硬得发疼的那物上。
刘协骤然倒吸了一口气。
跟曹丕早不是第一次了,可却是第一次用手这么感触清晰地碰上去。
眼皮子抖抖,刘协想逃开,曹丕岂能容许,抓着刘协的手滑动。
刘协抽不回手,不满地瞪曹丕一眼,见无效,偏开脸,一副随你去的模样,颈子一转,不料露出一副任君品尝的邀请姿态。
曹丕一边继续着手里动作,反正看刘协那样子,眼睛虽然转开了,但一定更加注意手心里的感觉,脸颊上红成一片,这么口是心非……好不可爱。
曹丕沿着刘协襟口露出的部分亲着下去,夹裹着薄软的衣料,开始,还有耐心跟衣服玩儿拉锯战,到底下被刘协半被动地揉得要爆,耐心尽去,直身除了他和刘协剩下衣物,摸出那个绛红的小小漆盒,打开,挖出一块淡黄色的脂膏。
刘协抓起榻上一件不知什么衣服砸到曹丕头上:"卿敢含蓄点么?"
每次都是在他才起了点头的时候,就急着直奔主题。
曹丕扒开头上衣服,都这时候了,哪还听得进话,竖着那根指头,用空着的手拉开刘协的腿。
刘协不甘心,胳膊撑起上身,往后挪。
曹丕跟着迫近,身体仍把刘协双腿撑得打开着。
一退一进,各自的喘息越发急促。
刘协胳膊肘碰到后头雕花壁,已经没有了退路,慌道:"子桓!"
功夫不做足,痛的是他!
腰酸腿软都好忍,可那儿痛起来,饮食全得克制,克制饮食?那可是逆了刘协的龙鳞了。
曹丕抄起刘协腿弯,想往那下面隐秘处看,好抹脂膏进去。
刘协急了,两腿借机并拢,身子一转,背对着曹丕——可这样又如何?面前是墙壁,后头是曹丕,曹丕身体一压,刘协贴那,动不了了……
"子桓……"
曹丕摸到刘协前面,握住轻轻滑动,呼出的热气扑到刘协耳内:
"我知道了,莫躲了,再躲,我可来真的了。"
难道最后他就不来真的?
刘协抠住壁上的木雕——月神飞扬的霓裳和散开的云气,他或粗或浅呼出的气在寒冷的空气里化成淡淡白汽,可是却不觉得冷。
身后的身体滚烫如火,刘协自己的体温也比平常高了好多,额迹鬓边还汗湿了。
随着曹丕的动作,浑身上下被一**热浪冲击,渐渐攀爬到顶,还巴不得空气再凉些,好凉一凉难耐的心肺。
下面被抚弄的触感,顺着脊背汇聚到头顶,变成了摧毁意志的欲|望。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临到那时,"啊……"低低一声,雕花壁溅上白液。
刘协脱力,手臂也耽到墙壁上去,身子往下坠。
曹丕接住刘协,把满满挤进刘协腿间的膝盖一分,那一小块几乎融到滴下来的脂膏终于顺利抹了进去。
刘协还没回过气,曹丕却不等他,前头仍不罢手地揉着,后面更加了手指,挤进去不算,还抽□送、张张合合地。
刘协死死抠住手,防着身子完全趴下去,垂下的发丝挡着,他看不到自己大张的腿和翘起的臀瓣。
前后一齐刺激下,才泻过又颤巍巍地立了起来。
曹丕一手掌住刘协腰腹,声音已压抑得粗沉到了最低处,问道:"可以了么?"
刘协知道他做这半天功夫已经难能可贵,抖着声应道:"嗯……"
曹丕握着他那物挤进刘协腿|间,将刘协腰间的手掌换了手臂,把刘协腰身往后一拉,跟着猛地送入。
刘协虽有准备,还是禁不住哀叫出来,仍旧不习惯这种好像身体被强行从里边撑开的感觉。
曹丕强忍着等了一会,等到含着他的温软似有吞吐的蠕动后,才抱紧了刘协,一下一下用起劲来……
曹丕将粥碗放嘴边吹至温度适宜,递给刘协:"伯和,我知道你不爱食这物,可……"
刘协恶狠狠道:"知道你还做……做这么多次……"
事后清理,虽然没有玩出裂开那种恐怖状况,但洗出的白浊里到底混了些淡淡的红色,不是刘协"容"不下曹丕,根本就是使用过度,肿胀渗血了!
变成这个样子,曹丕哪里敢给刘协吃那些香嘴的东西,早早便起身吩咐厨下备了粥食和羹汤,其余的,不许往小皇帝屋里送!
刘协最恨吃粥,肯定有火。
曹丕哄道:"已经……已经……"词穷,天资文藻的曹子桓词穷了,张个嘴,愣是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叫刘协认清现实。
吃别的东西,惨的可不是他……
可话不能这么说,这么说了,刘协能把粥碗扣他头上给他当玉冠戴~
要说人一聪明,那就是聪明一世,曹丕算不得笨了,就是没办法叫刘协听话,思来想去,唯有:
"伯和喝一碗,我喝两碗,成不?"
刘协用后脑勺对着曹丕,挥挥手,三根指头。
曹丕长叹:"好……"
刘协喝一碗,曹丕得奉陪三碗,刘协故意喝下去两碗半,剩半碗,还是看在曹丕已经濒死的份上,算了。
曹昂眼巴巴、心焦焦地从江陵赶来,看吕布无事,立即扔下吕布入府来见小皇帝和弟弟,拜了刘协起身,问了前后事情经过,约一个时辰还多,曹丕一直在屋子里转悠。
曹昂那点感伤都被他转没了,问:"丕儿,做什么一直走动不休?"
曹丕摊了脸,眼神悲苦地望着大哥。
刘协甩开袖子大笑:"他坐不下来!!!哈哈哈哈哈哈……"
曹昂 o_O
知道兄弟俩肯定有很多话要私下说,刘协扬声叫暖阁里的陆逊和郭嘉出来说话,让曹丕陪着他哥去。
前两天就开始下的雪,到这一天仍未停,郡府里本来就下人不够用,刘协又分了一半出去,帮着百姓修缮屋舍,虽杯水车薪,意义上更有用些,可这样一来,府里下人仅够厨下,洒扫什么的,没有人手了,积雪堆积不停,连扶栏上都堆起一、两指高,除了有人走的道路,其他地方下不去脚,曹丕只好陪着曹昂在廊下转转。
这对兄弟,模样也有几分神似,曹昂一身褐衣,头扎布巾,寒酸了些,却清雅馥郁,曹丕峨冠博带,貂裘袍子下革带卧玉镶金,华而简,凝而练——他此时,自然是毫无伪装的,两人在廊下缓步而行,倒比雪景更加悦目。
曹昂把曹丕各处看,曹丕跟小时候比,变得太多,只有眉眼能找出幼时模样,走在他身边,活脱脱已经是个大人的样子,行稳步沉,只有惯于决断的人才能给人的感觉,曹昂居然从曹丕身上觉出来,越发想起小时候扑到他腿上撒泼闹腾的小豆包,当时的一个决定,抛下的不止是家世,还有这个弟弟。
如今,怕是找不回当初的亲情了……
正想着,一件带着体温的貂裘袍子落到身上,曹昂愕然看去,曹丕黑黑的眸子里含着笑:"大哥衣裳薄了,这袍子,大哥穿吧!"
曹丕身上只剩下一件不太厚的深衣,曹昂刚要拒绝,曹丕道:"我的东西,大哥不要?"
一眼大,一眼小,嘴巴还歪个角,一副你说个"不"字立即赖给你看的样子。
曹昂失笑:"丕儿……没变啊!"
曹丕道:"我是大人了!"
曹昂:"说这话的都是孩子……"
曹丕昂头挺胸,还把革带紧紧,彰显"成熟",毫无自觉这些动作有自信的大人根本不会做。
末了还补句:"我已加冠三年了!"
曹昂:"哈哈!好好!长大了!长大了!"
曹丕不高兴:"敷衍!我都这般高了!怎会没变呢?"
曹昂笑得更厉害:"是是,高了!高了!"
两人说着,走近院门,曹丕那一脸"孩子气"还来不及收,就被门口一人看个清楚,对方不喜不怒的,斜一下曹丕,负了一手,挺傲气地站那。
曹丕看禁军将他拦下来,且那眼瞳里碧色幽映,除了孙仲谋没别个了。
曹丕走出院子,一脸谦恭地向孙权执礼:"请问,可是江东孙仲谋?在下曹丕,字子桓。"
孙权吃了一惊,很快收起外露的情绪,还礼道:"正是!"
进了襄阳,孙权连刘协都没见到,忍到现在,这才失去耐心过来求见,自然也没见过刘协身边除陆逊之外的几个侍中,乍见曹丕,还以为是别个,怎么,曹孟德那样的爹也生得出这种儿子来?
曹丕的神情就像见到了久请不到的高人,孙权都回礼了,他还拱着手,带着点激动的样子看着孙权。
孙权心底腹诽:想必因为刘协还用得到曹操的力量,所以善待曹丕,只是,等到曹操无用的时候,曹丕哪还有这般随意在天子面前走动的权利。
孙权从陆逊、施然等人嘴里听过一些曹丕的事情,早已认定曹丕倚仗他爹曹操的权势,为非作歹欺凌刘协,却不知道真实情况。
仗势的纨绔,没有结交的必要,因刘协,孙权还十分讨厌曹丕,只是面上没露出讨厌的样子,装作等待传召,不去多加理会。
孰料曹丕忽然来一句:"我父亲曾言'生子当如孙仲谋',今日得见,我果不如也。"
曹操那话,是被刘协骗过的时候说出来的,孙权立即看过去,曹丕又拱拱手,看样子还想说点什么来戳孙权。
曹昂一把拽住弟弟,拉走,走出一截问:"丕儿,孙权跟你无仇罢?"
曹丕回头看孙权,眉峰一拢,眼里寒光再清楚不过。
孙权也正看他,皱着眉心,也不是什么客气的表情。
曹昂忙将曹丕再拖开一截——好像他不这么做,这两个立即就要闹出事情来。
才见第一面,哪来的敌意?
曹昂要是看过《动物世界》,就不会感到奇怪了。
"孙权藏身船队,被刘琦发觉才捉住的,刘琦来见皇上,话中意思十分后悔错失了杀孙权的机会,皇上劝之无用,似刘琦那等视忠义为本命之人,应承皇上不动孙权时竟还不甘不愿敷衍了之,想必因为孙权做过什么事情,使他断难容忍!"
曹丕说这话,那股子恶气还没下去,闻之,让人牙根发怵。
曹昂莫名道:"你怎不问皇上?自己乱猜?"
曹丕不语,曹昂这才愣过来:"难道……"
曹昂也回头,将那个远远的身影看了看,摇头道:"孙权此等仪容,且传闻此人乃是饱读经史,雅乐好礼之士,应该不会。"
曹丕向前走,嗔了一声,曹昂还要劝,曹丕道:"父亲气头上,大哥暂且不要去碰壁的好,既然已经出来了,我过江去营中一趟,大哥同去否?"
曹昂本想去见曹操,以后,便是父子同朝为臣了,不孝在先,不去跪一跪认个错心里不安。
但听曹丕一说要过江去,曹昂也想知道曹军军中是个什么状况,道了好,跟曹丕一起出城去。
谁料到了城外,黄忠领着一队人马,押着一辆马车候在路边,见了曹昂、曹丕,迎过来道:"二位公子,皇上命末将把曹仁、张颌交给曹丞相处置,丞相称病不见,末将无法复命,只好在此等候二位。"
曹丕回头示意,曹纯越过他们,走近车旁掀帘一看,曹仁和张颌被绑成粽子扔里边,见到曹纯,曹仁"呜呜"地要说话,嘴里塞了东西,嚷不出来。
曹纯对曹丕点点头,黄忠的人将马车的缰绳递来,曹纯接过,便算是交接战俘了。
曹丕向黄忠拱手:"谢黄将军!请将军代我谢过郭侍中。"
黄忠抱拳道:"郭嘉所言果然不错,交给丕公子是最好的办法,我还没说谁给我出的主意,已经猜出来了!对了,江面结了薄冰,昂公子、丕公子,你们还是走船桥过江吧!稳妥些,请。"
曹昂、曹丕:"黄将军请。"
黄忠走远后,曹昂笑道:"丕儿,能叫黄忠这般对待,不易啊!"
曹丕道:"不够。"
曹昂:"?"
曹丕道:"比肩而立,还远远不够。"
扬声对曹纯道:"找人带着张颌,你送曹仁去父亲那,张颌跟我回营。"
曹昂看着弟弟吩咐亲卫,一时间感慨难平——以曹仁的威信,回到曹营肯定会生出乱子,把曹仁送到曹操那,曹操再拒绝,曹仁就剩死路一条,曹操必然舍不得,只要曹操留下曹仁,曹仁便也只能老实呆着。
没有兵马,想不老实也没辙。
他和吕布就已经很难相守了,何况曹丕和刘协,曹丕莫非是因此,才成长得如此快?这样年纪,已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了……
"大哥,走了。"
曹昂回过神,曹丕一夹马腹,当先驰往江边,曹昂驱马追赶,看着前方风雪里略显单薄的背影,心头止不住地疼起来。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看样子,刚刚是陆逊坐在火盆边烫酒。
与刘协对弈者,是个圆脸的文士,孙权明面上没有官职爵位在身,刘协身边这些人不用起身。
刘协穿着玄色的深衣,绛缘,盘着腿懒懒靠在圈椅里边,膝上盖了一件茸白色的狐皮袍子(曹操送的),人倦倦地,精神头不太足。
孙权心头一跳,距一丈远,屈膝拜下:"叩见吾皇万岁!"
刘协道:"平身,坐下说话。"
陆逊在火盆另一边放了一块垫子,孙权谢恩起身后,就在这边跪坐下来,正好斜对着刘协。
纵然不抬眼,也可以隔着红红的火盆看见刘协衣袖下的几根手指。
又瘦了几分……和上次比起来,微微突出指节。
为何不愿让他来承担风雨?为何……硬是要去撑起如许沉重的山河?
多少帝王,被脚下的土地生生累死。
为何?
孙权静静地望着火盆里红亮的木炭,好容易见到刘协,竟一个字说不出来,全堵在喉咙里。
陆逊递了一爵酒到孙权面前,孙权恍然回神,陆逊满眼担忧。
这样恍惚的孙权,从来没见过。
刘协忽然笑起来:"奉孝!你起身不久吧?奉孝?奉孝!"
郭嘉头一点,好像刚刚睡着了……
"臣赢了?"
刘协道:"行了行了,不拖着你下棋了,睡去吧!"
郭嘉坐直了点:"没下完?"
刘协无奈:"朕当你在思量棋路,你倒好!睡着了!等下完这一局,天要黑了,赶紧去睡,再跟你下,朕晚膳都要被耽误了。"
郭嘉咕哝:"伯言把火盆弄得格外暖人,臣才困倦……"
陆逊怪道:"成了我的不是了!皇上让你去睡,你要我弄的火盆直言便是,皇上,臣去他屋里给他收拾火盆去,免得凉了又来怨。"
刘协瞅瞅陆逊,又瞅瞅孙权,摆手:"去吧!"
陆逊好像不太满意曹丕,这是给孙权制造机会?直接驳了的话,陆逊那幽怨的小眼神看得人怪不好受的,再者,总躲着孙权也不行。
陆逊把郭嘉"搬"走后,刘协对孙权指指棋盘那边:"只剩仲谋了,陪朕下完这一局吧。"
从整个《三国演义》来看,孙权的权谋玩得很漂亮,但他实在没太多开疆拓土的野心,孙策猝死,孙权被赶鸭子上架,外斗曹操、刘备,对内呢?斗都督,斗老娘,斗老臣,等大家伙儿都被他斗死了,他留给儿子的东吴也差不多了……
劳心劳力的一辈子,还被罗贯中忽略得够呛,可是孙权的百姓,却是三国时最幸福的百姓,而他统治下的东吴,是当时最富裕的国家。
八岁单身入敌营讨要父尸,十八岁提领江东,二十六岁赤壁大战,三十七岁雄踞三州,四十岁夷陵大战,四十七岁称帝!
三国三次大战——官渡、赤壁、夷陵,有两个是在他做"主公"时打下的,而且还都是东吴大胜!
可以贬斥他为"守成之主",更可以赞他为"雄略之主"。
这一辈子,恐怕不可能再这般辉煌了。
刘协对孙权抱有的愧疚感,由此而来。
"陆逊说了吧……周瑜回去了。"
孙权执子点头:"取之无道,失之天意。"
轻轻一下,放下黑子。
刘协默然,看了孙权半晌:"仲谋,果非常人。"
没有不甘、气愤、怨怼,甚至于叹息,都没有漏出一丝来,一句"取之无道,失之天意"便把所有沉淀过去。
刘协不知道孙权为了掌权做过多少努力,毕竟孙策未死,"小霸王"肯退让,必然不简单,息兵养民,发展船运、水利、商贸,不是孙策和周瑜做得出,一定是孙权把江东变成了一方安乐沃土,所有功业骤然失去,竟只有一句话。
要不是坐在面前的人还有一张分外年轻的面孔,刘协几乎以为只有一个垂暮的人才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倒也正因为孙权还在风华正茂的年纪,所以才能如此洒脱地说放下便放下吧!
陆逊劝刘协见一见孙权时,说过:"孙权可以为皇上做任何事……"
郭嘉听后道:"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以孙权对付孙策和周瑜——
刘协考虑了可能性,觉得可行,这才点头让孙权进来。
不料孙权只说了八个字,刘协一切的盘算都说不出口了,怎么好叫一个已经彻底放下了的人再搅合进争权夺利的漩涡里去?
这一局棋,刘协攻势严密,孙权步步为营,最后,居然和局。
刘协拿定了主意,文臣武将兵马粮草土地城池,他现在一样不缺,江东,暂且让孙策和周瑜据有吧!大可以围而不打,慢慢侵蚀。
反正已经下过诏,迁都江陵,短时再迁,劳民伤财。
江陵挟长江上游地利,又是都城、朝廷所在,正可以俯视江东,这便是孙策和周瑜最大的压力。
东都洛阳和西都长安都要重建,耗时费日,等到可以北还故都的时候,再离开荆州,如此长的时间,江东应该已经平定了。
孙权已经丧失了称帝的机会,至少,让他可以安然自得地过完这一辈子。
刘协笑道:"你那习惯,改了么?"
孙权一愣,才无奈道:"皇上要我下棋,莫非不是为了切磋棋艺,而是想看我啃指甲?"
刘协点头:"哎!"一脸红果果的失望。
孙权勾起唇角,笑道:"其实,皇上是受不了居然被曾经的手下败将逼和吧?"
"是又怎的?"刘协扬眉,指着棋盘上一粒黑子道:"朕命你捡了它!"
孙权错愕:"啊!"
刘协戳那粒黑子:"捡了!皇命!你敢不从!"
孙权黑线——被说破了心思,就这般耍赖,还做皇帝……
刘协喝道:"听不见?"
孙权伸出两根指头,把那粒黑子夹起来,刘协指头按着那,道:"许你补一子,朕不欺负你。"
"……"
好刁的猪……
没那个位置,孙权满盘皆输,就是把空都填满,有什么用?
刘协还一脸朕好大度,朕自己都受不了怎么会如此大度的样子。
得意洋洋,毫不掩饰地耍赖。
孙权捏着那粒黑子,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刘协指尖的温度,本来平息下去的,又一点点翻涌起来。
"猪儿,我……"
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人,高喊:"皇上,看!"
孙权只得咽下后话。
刘协看过去,甘宁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足有五、六尺长!被他提着还不停地摇头摆尾挣个不停。
刘协大喜:"哪里来的?"
好大的家伙,太够吃了!
甘宁笑道:"有百姓踩碎了冰层落下江里去,臣叫黄头郎把人救了起来,不意发现这个家伙,撒了十几网才抓住!!皇上想怎么食?臣叫厨下收拾去!"
吕布在门外,不像这几个侍中在刘协面前随便惯了,每天跑进跳出不需通报,温侯好生站门口道:"皇上若想,臣去收拾,果真好大!没点力气还弄不下来!"
刘协笑起来:"在白帝城还没杀够鱼?还有瘾了?"
吕布傻笑。
孙权温声道:"皇上若不嫌弃,那条九牙战船,草民愿献与皇上。"
甘宁这才看到孙权,一听,知道这人是谁了,更知道孙权说的船指哪一条,顿时满脸放光,脑袋上雀尾都抖开了!
刘协只听过五牙战舰,那还是隋朝的,九牙?什么船?
他一不应声,甘宁急了:"皇上、皇上……皇上!"要啊要啊!千万别不要啊!!!
刘协一肚子疑问,挠挠脸道:"大风雪天的,上船去用膳?"
甘宁猛点头,刘协明明是问句,他居然把刚刚还宝贝得不得了,提来邀功的鱼丢给吕布,撒蹄子跑了,把问句当肯定句……
刘协觉得丢人,对孙权道:"仲谋……你那什么船?"载了一船罂|粟?惹得甘宁毒|瘾发作……
孙权道:"船楼里,比这里还暖些。"
襄阳郡府太简陋,刘协自己不当事,孙权看不下去了。
因他亲自前来,所以那船楼里的布置依照江东能有的最好的来,俨然像是侯府王宫一样奢华舒适。
孙权不注重,那班老臣却不许他亏待了自己一分半点,也许比不了皇宫御制,到底也比襄阳郡府强得多。
其实,曹操的大帐也比郡府舒服……
完全不讲生活品质的,除了刘备兄弟三个,再也找不出来了。
被甘宁弄得好奇,刘协还亲自出城看了看,果然是这个时代的"巨无霸"啊!每船载五百兵士的荆州水师船队,乌压压围在它周围,那个寒酸瘦小、惨不忍睹,活脱脱就是一群杂毛鸭子围着只仙鹤~
刘协到时,甘宁早把这船上的明的暗的舱室全部检查过,只差把刘协可能会扶到的扶栏上都给摸一遍,找根刺出来。
黄忠调了两千禁军上船,别说刘协想上船邀几个人烫个鱼头火锅,就是大宴群臣都管够地方和排场。
不过刘协还是回府来用的膳,不为别的,曹丕要是知道了,那醋劲真不敢想象。
只是用膳时瞅着孙权,刘协忍不住感慨——你们这些三国的富二代!真不是盖的!!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曹丕还是醋了。
这小气鬼足足一年不肯吃鱼!
要是可以,恐怕他一辈子都不愿意上船以示抗议,但那个不现实,于是选了一年不吃鱼。
不能全怪曹丕小气,刘协没了他的监管,吃上火了,去茅厕都痛苦万分,不要说是那啥了,曹丕血气方刚,怎会有好气?
郡府没黄门,刘协去茅厕尽是陆逊进去提衣服,曹丕来了,换曹丕。
曹丕没怎么做过下人做的事,但他对刘协有耐心,做什么都可以,这天从曹营回来,陪着刘协去茅厕,两人进去后,陆逊他们就听里边说话:
"曹子桓,混蛋!"
"臣有罪。"
"曹子桓,混蛋!"
"臣知罪。"
"曹子桓,你混蛋!!"
"臣愧悔难当。"
"呜呜……"
"陛下……回屋哭,这不是哭的地方。"
"要你管!!!呜呜……"
"请陛下纳谏,回屋再哭。"
"不纳!呜呜……"
曹丕突然发火:"纳不纳!?不纳臣出去了!!!"
刘协的声顿时小了:"纳……呜……虎狼之臣……皇叔……呜……先帝……呜……高祖……爱卿!回来!!!"
"还哭么?"
"朕,纳……"
君臣吵架搬茅厕去了!外头那几个差点内伤。
打那后面,甘宁看曹丕的目光就有点崇敬了。
在襄阳迁延了三天,刘协的"风寒"才好起来,在重兵护卫下回转江陵。
刘表、荀彧率百官出迎天子。
刘协一路看,看到的都是欣慰的笑脸和喜不自禁的泪水,忍不住百感交集:
十年多前,不到十一年,走在辇车旁的是死胖子董卓,路两边的大臣不是在哀哭就是在忍气吞声,现在,走在辇车旁的清一色——呃!无视后头车里的曹操和左边的刘备的话,清一色的帅哥啊!哈哈哈~高祖当年绝对不能让百姓这么拜服!至少,没这种视觉效应!
人生,就是要活在帅哥堆里才有意思!
至于刘协自己怎么弯的?扭曲了的某人已经选择性忽视这个问题了。
光武帝有云台二十八将,个个画了画像展出!跟光武帝一比,刘协还是很含蓄的。
曹操仍是丞相,就如曹丕对曹休和夏侯尚所言,刘协不仅不杀曹操,还要替曹操把他以前干的坏事抹掉。
曹操这种乱世枭雄,如何会不辨时局?挂着丞相的头衔,一概称病,到江陵后就缩在刘协拨给他的府邸里,闭门谢客,养病不问政事,一切事情,交给两个儿子。
有了曹丕做比较,曹操只让曹昂跪了一个时辰,就放他进去了。
刘协论功行赏,各人封赏不提,曹昂不必再用化名,升任议郎,授广陵侯,曹丕仍任卫尉,授安平侯,两个儿子都位列县侯,曹操自然也要提升,直接做了魏侯。
而早年孙策自封的吴侯,这次,刘协下旨正式加封,算是给孙策正名,孙权也因"勤王救驾"有功,授了安乡侯。
过了半月,上元节,天子夜宴群臣,避不过去,曹操才露了面。
既是丞相,便是天子之下首座。
曹操也懒得装,反正大家都知道他到底有病没病,虽然没红光满脸的,但也精神抖擞地来赴宴。
本来气氛便很奇怪——江陵"新"朝廷和许都那边赶来的"旧"朝廷官员,只有少数能互相说说话,孔融、刘表、黄忠这三人领头,为一派,瞧不起曹操那方的,姿态傲然;曹操帐下的,程昱、曹仁等不敢多事给曹操惹麻烦,几乎话都不说,保持低调,这又是一派;然后荀彧、曹昂两边和稀泥,荀彧拽着陈宫、刘晔,曹昂拽着吕布、魏延,还有一群一直没有明确倒向曹操,赶着节前从许都来拜见天子的老臣,这边说说,那边笑笑,这是第三派,幸好有他们,殿上气氛才没掉到冰点以下。
结果曹操一到场,生怕满殿大臣看不见他,扬声笑道:"众位都比曹孟德来得早啊!"
刹时,整个殿堂上寂静无声。
曹操昂首阔步入殿,高声大笑:"哈哈哈哈哈!难得四海高朋齐聚一堂,孔大夫,别来无恙?景升兄!你我一别经年啊!"
那些怨恨的、鄙夷的、逢迎的、憎恶的、忌惮的目光,曹操竟视若无睹,言笑如旧,仿佛当年在洛阳赴宴一样,那份从容与坦然——
张飞道:"哥哥,你看这曹阿瞒,真是个没脸没皮的丧家犬……"
"住嘴!"刘备喝骂道:"你知道什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殿中,唯曹孟德有此气概!"
说完,一直坐着不动的刘备起身,向曹操走去,非是寻衅,反而笑着执礼:"丞相。"
刘备这一举动,立即让很多人露出不解的神情,年前,曹操夺豫州,刘备跟曹操在那打了好几场血战。
曹昂忙站过一边,让出位置,曹操把刘备看了好几眼,嘴巴张张,没说话,先拉住刘备的手:"玄德啊……玄德!"
刘备道:"丞相好风度。"
曹操附耳低声道:"一群池鱼,何堪你我计较。"
刘备道:"兄之子,少年英雄。"
曹操看看曹昂,故意装作听不出刘备所指,拍拍曹昂肩头笑道:"子修乃我失而复得,日后我管教他难免失于宠溺,还望玄德以后替我多多严加管束。"
刘备道:"曹兄有命,弟自当遵从,只是我才浅德薄,恐怕误导贤侄。"
曹操"嘿嘿"笑道:"莫要推辞了!"
刘备躬身:"备,领命。"
刘备乃仁义之表,刘备如此,刘表和黄忠的样子才缓了下来,只有孔融还满脸不高兴,气氛倒是好了很多。
刘协还在后头,刚刚换了燕服准备赴宴。
曹丕为掌握曹军,设计陷杀曹仁,又在营中杀了曹真等几十个将军,实在没法和曹操见面,以后虽是同朝之臣,父子间却已是水火不容。
不是面子上撑不下去,曹丕面子功夫跟曹操学个十足,就是现在出去,跟曹操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都不是问题,可此时,他更该做的,不是缓和跟曹操的关系,而是让刘协下面的群臣看到他的立场。
最好的办法,就是根本不要现身,彻底避开碰面。
满足于当卫尉的话,已经足够了,只要不去计较可以维持多久,完全能肆意而为。
但……
将刘协的手置于掌中,轻轻啃咬着刘协耳垂的曹丕显然不是那样易于满足的人。
刘协低低抽气,侧头,指尖勾住曹丕下颌,拉近了,胶粘一般密密实实地吻过去,把湿热的气息轮换。
手臂才想爬往曹丕肩上,不意阔袖一垂,肘臂露出来,腕子刮到了曹丕盔甲左肩的鹿纹带扣。
"嘶!"
曹丕忙拉开刘协手臂看,刮了一条两寸长的口子出来,要不是他已经系上了披风,带扣上只露出个尖角,恐怕伤得更深。
"怎么如此不小心!传太医……"
"嘘!"刘协道:"朕该去赴宴了,不好耽搁。"
曹丕去拉抽斗,翻找可以给刘协简单包扎的东西,找出一块绢绸,"叱啦"撕开,一回头,刘协抬着胳膊,舔那口子,刚刚才被曹丕尝过的湿热的舌头吐出个嫩红的尖尖,顺着一舔……
曹丕一身血液加速,忙看向别处,把绢绸递过去:"做什么舔它?"嗓子干哑了。
刘协缺筋道:"舔了才舒服,要不疼。"
接了绢绸,悉悉索索地系起来,曹丕听着声音都觉得麻麻痒痒的,不知道怎么搞的,任何事,仿佛都能轻易撩拨起身体上的反应,只好闷声道:"臣去转转,今天内府人杂。"
刘协"哎?",曹丕已经窜出去了,窜到帐幔外,陆逊立那,丹凤眼吊老高。
曹丕更觉尴尬,向陆逊点一下头,逃了。
刘协想起榻下抽斗里的脂膏,那东西清凉还止痛,不如抹点。
陆逊目送走曹丕匆匆的背影,挑开帐幔进来,就见刘协正从那只扎眼的小盒子里挖脂膏,陆逊吃惊:"皇、皇上?"
曹丕逃了,难道要用他来顶?
刘协招招手,道:"伯言,过来。"
陆逊惊悚:"皇、皇上!"怎么办?也逃咩?曹丕果然不是人,也不警告一下~!
刘协见他不动,倒眉:"过来啊!"
陆逊道:"啊!臣忘了手炉!!!"跑了……
刘协看榻上刚弄好的小小手炉O_O?
没人帮忙,只好用牙齿叼着绸带扯开,抹了脂膏,再费劲地系上。
放下袖子走出来,看到顺墙边站的小黄门,才想起来他们的存在,刚刚是为了跟曹丕偷着解馋,才叫他们退出来的。
上了步辇,细雪斜扑,有几点漏进锦帐里。
刘协缩着脖子想:手腕上有些疼,该不是什么预兆吧?
两天前,黄忠的禁军才撤出内府,换了曹丕接手州府防卫,曹丕是做过卫尉的,当不致有失。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刘协入殿前,停在珠帘后看了看,气氛没他想象的紧绷,文武泾渭分明,这是自古就有的划分,所有人都依自己的群友而站,低声轻语好似在谈天说地,可关注点,都在御阶下的曹操身上,曹操身旁曹昂、曹仁、荀彧、刘备,除此外,再无别人。
程昱等人,各自安静站着,既不互相交谈,也没有憋屈的样子,看来,曹操手下都认为这不过是一时屈身,曹操必然还能东山再起,所以韬光养晦,淡然处之。
而荆州新朝的文武,要么言笑,要么到处打招呼,一片大胜之后骄逸轻狂的样子。
端看态势,自己的手下,远比不得曹操手下啊!
曹操同这个说说,同那个笑笑,自得其乐,若是设身处地换过位置,刘协没把握能像曹操一样坦然面对。
枭雄也好,奸雄也罢,终究是英雄。
曹丕那时未经商量便行事,很难说全是为了刘协,必然还有其他考虑。
冲动之事,曹子桓只会做一次,绝不会再做第二次。
刘协自觉看人还不至于看走眼,曹丕像是为了他冲动之下去掳来曹操,刹时改变了整个战局,可细一想,内里大有深意。
做儿子的,自然很清楚父亲有多英雄了得,曹丕是否……还有一层惧怕的意思,怕最终曹操取得胜利,而那时,大意下被吕布带来荆州的曹丕却不可能再回去争夺世子大位,曹操会把基业和天子留给他之外的兄弟。
所以,不得不铤而走险,胁曹操、夺兵权,为他自己谋算一个最好的胜局。
本就倾心的天子,自是战利品之一。
曹丕啊曹丕,你那城府到底有多深?
曹操旁边的刘备,哭得多,笑得少,整日面瘫叫人看不透,此时却跟曹操笑语不断。
刘协看着刘备脸上笑意,比见着孙权还愧疚。
刘备这般表现,无非是知道刘协需要曹操的助力,必须维持眼下朝廷的安稳,所以才站出来,以他的名望和身份调和曹操跟刘表、孔融这班臣子的矛盾。
当真错疑了刘备,这位皇叔,贴着心地替他考虑事情。
再往深了想,从曹丕、刘备身上不难看出,他们眼里的曹操绝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架空了之的人物。
曹操以前能发展那么快,第一,手里有天子,才能在袁绍和袁术的夹攻之中大获全胜,瞬息崛起成为天下间第一霸主;第二,不计出身门第,是人才,他就敢重用;第三就是曹孟德的军事才能了。
细数下来,三条估计还不够,还要十条、百条!
这样一个枭雄、奸雄、英雄,一味提防难免有疏忽,就怕一个微小的疏忽他将乘势逆天又起!
杀又杀不得,防又防不住,怎么办?
刘协迈步,两个小黄门执金杖捞开珠帘,外面黄门高声唱:"皇上到——"
众臣忙依序站立,跪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协走向桌案,步子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桌案边上,不是小黄门,换了一个娇俏的侍女掌酒。
刚刚不曾留意,阶上何止这一个,足有七、八个之多,模样都很漂亮,年纪约莫十三、四岁。
好你个刘表!
换都换了,刘协也不好立即又换,只得推到明日再说。
坐下后,温声道:"众位爱卿平身。"
"今日过节,勿需多礼了,开宴吧!"
大臣们各自归座,有人道:"皇上恩威齐天!四海升平!今日,城里城外百姓还冒雪摆出集市,行人摩肩接踵,满街华灯看得人眼花缭乱,这番景象,臣等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了!"
刘协微笑:"是吗?"
又有人道:"蔡家带头,扎了船灯,还有李家、石家,好多商户也都弄了,早上就开始游江了,几百条灯船!江面都照亮了!"
刘协笑道:"朕还记得,去年上元节,丞相命人扎的灯船也将明湖照得灿烂直比星河,丞相,记否?"
曹操刚坐下,拍着腿笑道:"怎么不记得?就是皇上的诗文,臣也一字不忘!臣没什么长才,侥幸当上了丞相,是陛下看得起臣!其实臣这个人就只好点诗文,陛下字儿写得金玉琼华,诗文也做得极是漂亮,臣模仿不了陛下的字,却忘不了那诗,哈哈!"
刘协脸皮子抽抽——老子脸皮厚不过你!
幸好,没有臣子跳出来问什么诗,要不然曹操八成立即背出来。
侍女斟了酒呈来,刘协接时,这小姑娘偷偷抬眼看了看他,一眼,就满面羞红,刘协黑线——
眼角瞄到孔融跳了起来,刘协忙在孔融发飙前道:"孔大夫,如此佳节,赋诗一首如何?"
孔融旁边的陈宫等不得黄门伺候,自己倒了酒,一口仰尽,不用说,憋气,脑袋偏向别处,仿佛看到曹操都会污了他的眼睛。
刘协开了口,孔融只能压下气,赋诗助兴。
刘协示意黄门,孔融的诗一念完,歌舞齐上,不给这些正直的大臣发飙的机会。
一心向着汉室,才会容不下曹操,可总不能为了北方的土地,伤了这些朝廷脊梁的心。
怎么调和这般水火不容的对立?刘协十分犯难。
三国演义,曹操说过一句话——没有我,天下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很狂,很实在。
曹操自己不务虚名,有了皇帝的实权,不贪图那点名位。
但从刘协这方来说,这话,也对。
长安大乱时,中原各路诸侯只有曹操惦记着天子,虽说别有所图,不是为的忠义,但比起盘踞各州不动的袁绍、袁术、刘表、刘璋、公孙瓒,他至少心里还放着天子。
假使他不偷走刘协,刘协跟吕布顺利到达汉中,之后呢,孙策为了兵马送了玉玺给袁术,袁术称帝了,没有曹操,没有人会去讨伐袁术,他们只会各自称帝,把汉土彻底分裂成很多部分!天下会更乱!
估计刘协自己也只图去了益州当个王,苟且存身而已。
如此一想,刘协不该恨曹操,反该谢曹操。
杀不得,防不得,那……就容下他吧!
学孙权转瞬间云淡风轻,学刘备取忠义舍私怨胸纳百川,学曹操二脸皮——嬉笑中蔑视群英,他们身上的,才是为君者该有的气度。
酒过三巡,刘协抬了酒樽走下来,众臣忙起身,却不料刘协直直朝曹操而去。
"丞相,昔时,朕年少,诸般意气用事,若没有卿相扶持,不知还要犯下多少过错。"
曹操双手抬着酒樽,认真道:"臣……也做下许多错事。"
从他被曹丕弄来,至今,还只有这一句话表达了歉意。
刘协道:"朕听闻早年许劭为丞相看相,道丞相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朕当此时,扪心自问,实为乱世,丞相不图自立,为朕,为社稷鞠躬尽瘁,可见许劭之言有误,朕往后,还要依靠丞相及众位爱卿共同协助,复兴汉业,澄清寰宇——"
假话说完,刘协一脸恳切道:"过往种种,请丞相杯酒相释。"
刘协腰一低,曹操慌忙跪下,几乎把桌案撞翻,也顾不得菜汤油水溅到衣袖上,端着的酒樽差点落地,急忙抢住,里边的酒大半泼了出来。
"臣……"刘协才多大?
"臣惶恐!"
那时候的二十岁多点,按一千多年后的标准,刘协才十九岁。
一句话,乳臭未干,胎毛未褪!
曹操知道刘协聪明,却从没想到刘协会有这般容人的肚量。
八年啊!八年的仇怨!!
曹丕做下这些事情来,曹操也想过曹丕图的什么,死心眼的被刘协哄得指东不敢往西?还有呢?掌握实权!
曹丕太嫩,资望不足,分量不够,杀了他这个爹,曹军立即四分五裂,曹丕能掌握住的,十里有其一就很不错了,而刘协仗着天子身份,也可以招降一些,但绝不是全部,只要有人带兵回到许都,不出半年,兖州又成荆州心腹大患,短期内,荆州兵力根本不足以北上讨伐。
所以,曹操断定这两个小子不敢杀他。
架空了他,兵不血刃地收复北方七州,这是最好的办法。
而曹操自己还有许多效忠的手下,靠着这些人,只要刘协出一点错,他立即就能抓住时机,改天换地重掌大权!
曹操只没想到刘协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听话里意思,不止面子上既往不咎,只要他曹操能回心转意,忠心辅佐,就真的既往不咎!!
三国时的人里,张飞、关羽是性情中人,曹操,其实也是!
身居高位,举足轻重,但是高兴起来,会笑到把脸砸到碗盘里,沾满脸的饭菜;尿急起来,会停下大军,自个跑到边上捞衣服掏鸟爽爽地撒泡尿——这就是曹操。
刘协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曹操听得出来。
大出意料。
这才失了态,几乎端不稳酒樽。
刘协看曹操樽中仅剩了一口酒,也不叫人斟满,从自己酒樽里倒了一半过去。
"丞相,请。"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曹操将刘协看了一阵,忽然大笑:"罢了!罢了!江山代有英杰!臣已是昨夜长风,皇上不弃,杯酒相释,臣领旨谢恩!!"
说完,一口饮尽,快意大笑!
刘协笑着,将剩下半樽饮了,扶了下曹操手臂,曹操站了起来,殿中大部分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只刘备、荀彧、曹昂、黄忠、刘表几人面露微笑。
杯酒释兵权,本来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典故,刘协套用了一下。
不愧是开国皇帝的手段,效果当真好啊!
宴毕,刘协喝得微醺,走着路都走不直,侍女便想扶他。
刘协摆手:"退下。"
将手递给另一边的小黄门,小黄门忙扶住他:"陛下,卫尉大人在侧廊下等了一阵了。"
刘协点点头,举步踏出后殿的门槛,就听曹丕在说:"怎么现在才来报?"
刘协心情好,揶揄道:"子桓,内府跑了猫儿进来?"
曹丕回身看到他,执礼躬身:"皇上,张绣不见了。"
"嗯?"
刘协开始还没想到张绣是谁,卫士怕被责罚,跪地道:"启禀皇上,张将军说喝多了酒,怕驾前失态,在殿外园中站了会,陪着将军的黄门不注意,将军就不见了。"
几个卫士之后还站着两个小黄门,见到刘协,吓得跪地都不利索,抖得筛糠一样说不出话。
曹丕喝道:"什么叫做不见了!?如厕去了?回殿中去了?不见多久了才来报!"
卫士指着那两个黄门道:"他们言各处找过,不曾找到,以为张将军已经走了,小人见他们窃窃私语,才问出来,守门卫根本不曾见到张将军出去!"
曹丕道:"以为?问过和他同行的贾诩贾大人吗?"
刘协道:"贾诩?朕想见见此人,但据说贾诩未来,病了。"
曹丕皱眉:"臣查验车驾,有贾诩的。"
贾诩来了,没下车进来?
刘协酒意上头,不愿多想,放开小黄门拉曹丕:"爱卿仔细,竟还出去查验他们车驾……"
曹丕道:"臣接管过来没两天,岂能大意。"
刘协红着脸笑:"好了好了,张绣是那个被人叫做'北地枪王'的张绣吗?武将好酒,兴许喝多了醉倒在哪里,着人找到送他回去就是了,你……送朕去歇息。"
曹丕嘱咐旁边副手:"立即搜查,不得遗漏任何角落!找得到找不到都要来报!"
"诺!"
刘协耍赖:"爱卿,朕都站不稳了……"
曹丕眉尖抖抖,只得"扶"住靠进怀里的刘协,送往步辇。
刘协住的,是内府中间正屋,叫章阁,从宴请百官处回去,直行要上几百级台阶——江陵城依山势而建,州府在高处。
风雪天,石阶湿滑不便行走,只好像来时一样,用步辇绕远路回去,步辇这东西,其实就是轿子,比轿子稍微宽敞些,抬的人共有十二个,前六、后六,侧面两边各有两个黄门执简单仪仗,前后还有执灯者十六和宫卫八个随行。
不出宫门的话,大抵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行。
曹丕觉得不妥,扶刘协坐上去后,又点了几个卫士跟到后面,他自己走在辇车旁。
内府不是皇宫,道路狭窄,沿路不少花木葱茏茂盛太过,留下大片大片的阴影。
黄忠精于军营防卫,把这里也当军营一样安排,只管把人密集地安插进来,守卫的隔一、二丈就站一个,巡逻的,后队看得到前队的尾巴,这样铁桶一样的防卫,才一直没出事。
到曹丕接手,禁军撤出,刘表只拨了十个校尉和五百卫士给曹丕,还引旧制给曹丕看。
长乐宫只有六百多卫士,州府比长乐宫小得多,五百够了。
到底,还是防着曹丕,不敢多给他人,却不想想城外的曹军要多少有多少,要防不该这么防。
曹丕不好说什么,更不好带自己的人马进来,一切只能依照宫里安排来,白天看着妥当,到晚上,尤其是这个晚上,那些花木茂盛的地方悉悉索索传来落雪声,他的神经就不知缘由地绷得紧紧的。
正盘算着明日多加些灯笼,再命人削减些花木,就听刘协轻轻地叫他。
"子桓、子桓……"
侧头看去,刘协靠在锦帐内,撩起一角,眼神不大清醒地瞄着他。
曹丕忙走近些:"皇上,很快就到,别让风吹进去。"
伸手去放锦帐,刘协却抓住他的手。
"子桓,别走开。"
"臣就在这,哪也不去。"
"瞧着你,朕就安心了……"
曹丕握紧了刘协那只手,难得,刘协的体温和他差不多,平时总要比他凉一点。
酒的缘故。
刘协迷迷蒙蒙地笑着,紧紧拽着曹丕不放,曹丕捏了捏刘协的手,探进去些,好让刘协拉住,又不至于被风灌进去。
哪知几十人的脚步声中,听到细微的翠玉轻响,曹丕觉得指背上汗毛被热气拂过——
刘协仗着锦帐遮挡了外面的视线,低着头亲曹丕手指。
曹丕立即干咳。
刘协勾唇笑笑,伸出舌尖一舔,就听曹丕倒吸了口气,手一挣,想脱出去。
刘协恶意地抓牢,舌尖顺曹丕指隙移动,只见拉住的手背上鼓起筋来,却又不敢太用力回捏他。
曹丕走在步辇左边,放过来这只是右手,刘协试着捞他衣袖,在发现袖子被扣在护腕下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了。
今晚张飞喝多了,一个劲地要来跪刘协认错,刘备和关羽一直拦他,不断被他扒开,只要冲到刘协身前就跪下去说"张飞错了!三叔错了……",直率得叫人哭笑不得。
刘协问过吕布,曹丕这只胳膊算是废了,伤了筋脉,提笔抬杯无妨,可是用不了力。
曹丕是左撇子,当真侥幸。
但是白白的挨了这刀,刘协一想起来就酸酸涩涩地,抓紧了曹丕,顺着一个一个凸起的骨节咬过去。
曹丕皮肤粗得很,骨节还大,手也算不上好看,跟纤长那些半点不沾边,可是刘协握着只觉得爱不释手,恨不得狠狠咬下来,又舍不得。
忽然起了念头,掰开曹丕手指一根一根舔。
曹丕走外边,勉强能保持一脸平静,忍无可忍了才又干咳一声——怎么刘协还越玩越上瘾了!?
等到一根指头被刘协纳入口中,温热湿滑地裹上来……曹丕别说是手背上筋鼓起来,全身的筋都鼓了,血液逆流!
不带、不带这么玩的!!!
刘协自然知道会带来什么反应,差点没在里头笑出声来。
这么欺负曹丕,太容易上瘾。
忽听"铿"一声,刘协听得清楚,吓一跳——拔剑威胁他???
正惊奇,曹丕大喝:"张绣!!尔欲何为!?"
刘协吓得撒手,一掀锦帐,就见一个人影从一棵桂树上扑下来,把外侧一个卫士扑倒在地!周围宫卫高声呼喝捉拿刺客。
刘协惊问:"张绣?"跟这人无冤无仇的,玩的什么刺杀?
步辇走过一个弯道,道路刚刚的能容下步辇,一边只空出五尺地,前头的宫卫过去了,后头的没赶上来,抬着辇车的黄门一慌神,惊叫起来。
辇车一歪,刘协差点跌出来,喝斥:"慌什么!?"
曹丕已拔剑在手,他和张绣之间只有一名卫士。
这时候,张绣抢了地上那个宫卫的长戟在手,将曹丕前面这个挑飞,一戟向曹丕打过来。
张绣出手的位置找得很刁毒,现在步辇周围只剩下几个慌张的黄门和曹丕,黄门慌乱,步辇横杆歪斜,还恰恰把前后的卫士给堵住了,张绣几乎已经要笑出来。
曹丕,不过是个公子哥儿,有什么本事拦得住他?
张绣看向锦帐内的刘协,一击便想的手,运足了十分力,戟未到,飘飞的雪花已经被劲风荡开!
曹丕辨势已知硬挡不下来,拔脚在辇车车辕上一蹬,全力跃起,竟把抬着辇车的六个黄门蹬得向那一边倒出一步才站稳!身体腾起来时另一脚踢向张绣手中长戟,把它在离锦帐不过两尺距离处踢得偏向外侧。
刘协差点吓死!根本看都没看清楚张绣怎么出的手,那两个宫卫就被打倒,只剩下曹丕。
曹丕没等落地,在空中顺势一转,左手食指松开捏住的剑柄,手腕一翻,剑身已旋转了半圈,使剑为匕,从上直切张绣的手。
张绣大惊之下明知曹丕是谁,还喝问:"你是何人!?"
问着话,手里倒也不慢,回臂收了一尺,再刺!
张绣善枪,带不了兵刃入府,只能夺下卫士的长戟来用,戟头尖锐,去掉旁边的横刺,跟枪一样,这一下不得了,别看张绣只收回一尺就刺,却夹着骤起的风声而来,当真不愧北地枪王的名号!
而且,张绣很清楚必须在最快时间内得手,否则周围宫卫赶到,曹丕又出乎意料的厉害,想要成功再无可能,这一刺,仍照着刘协而去。
曹丕无法,落地时看准了位置,一把抓住张绣戟身,抓是抓住了,却阻不住去势,眼看便要刺进辇车里,他也是被吕布打出反应来了,剑刃贴着长戟头身贴合位置斩下去,戟头断开飞出,去势不绝,"咄"一声钉在车辕上。
张绣一看不好,拽紧没了头的长戟,侧身猛撞向前,想把曹丕推到那个断头上去。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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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咻咻"的声音里,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照着脸飞过来,张绣以为曹丕身上藏了暗器,急忙避开。
"啪啦"一声,那东西落地砸散开,什么暗器?
装着木炭的陶制手炉,炭灰飞了一地,还带着余烬的火星子。
张绣看了"暗器"回头,小皇帝跪坐在车里,一手扯着锦帐,一手翻车里的东西,还要砸。
曹丕吼:"快下车!"
辇车再舒适,也就那么大点地方,张绣盯着那打,防不胜防!
刘协气咻咻道:"朕砸死你个狗贼!!!"抓起个软枕也朝外扔……
曹丕:"……"
张绣在曹丕身后,不知被刘协囧到还是怎么的?居然动作停顿了半拍,曹丕乘机抬腿,再次一脚蹬上辇车,身体借力撞到了张绣,张绣后退,一臂勒住曹丕脖子。
曹丕跟吕布打了这么久,到底管用,捏剑贴着他自己的腰侧往后捅,剑尖穿透张绣衣服,张绣放手放得快,曹丕这一剑没伤着人,只把张绣逼进了道边的花木丛里。
看起来好像是曹丕占了上风,张绣手里只得一杆秃头长戟,可曹丕在交手这短短几息已然明了,他不是张绣的对手。
张绣力气大过他,没到吕布那种程度,但也在他之上。
第一次踢开张绣长戟时,踢得整只脚生疼,才踢开那么一点,后来抓戟身也没抓住,没有其他卫士,只靠他绝对不行!
曹丕当机立断扑进辇车里,把刘协拦腰一抄,向前面滚出去。
两人刚刚冲开锦帐,张绣撞得雪沫纷飞地跃出花木丛,一杆打到刘协刚刚在的位置!
六个抬着辇车的黄门早吓得腿软,张绣这一下下去,打到六个黄门全部倒地,辇车"轰"一声落在地上。
刘协只知道被曹丕抱着滚出来,落地时曹丕在下,跟着抱住他翻过身,换了位置,张绣踏上车辕跳起来,高高举起铁制的长戟戟身打下——
曹丕甩出剑,张绣避无可避,被长剑透体穿身而过,但他双手握住的铁杆仍夹着余势打落。
刘协瞪大眼——
不,不要再看见一次!!!
"不!!!"
两头的宫卫们终于及时赶到,有一个最快的,长戟横着一挡,"当"一声裂耳的巨声里,终于把张绣最后那一击给挡了下来。
这个卫士惨叫出声,手臂脱臼。
曹丕跪立起来,忙把刘协拉起,仍旧用手臂好好抱紧,回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张绣。
张绣还没断气,手脚一动,卫士们赶上去,乱戟捅死。
好险!一身冷汗!
曹丕呼出口气,这才有功夫查看刘协是否受伤。
哪知刘协抓着他肩膀急急忙忙地问:"子桓!子桓你有事没?有事没有!?"
曹丕愣住,那一瞬间,他看着刘协没了反应——他怕刘协受伤,刘协更怕他受伤!
刘协得不到回应,越发着急:"传太医!!!快给朕传太医来!!!子桓!子桓说话!!不要吓朕!子桓!!!曹子桓!!!"
一地踏乱的雪,刘协身上更是沾了不少,从落在雪地上的衣袍下摆到刚刚一番剧烈动作拉扯开的高缘深领,还有凌乱搅起的发结里,到处都有几星或者一片的白,更加衬出刘协的惊慌脆弱如斯。
曹丕愣愣道:"无事……臣无事……"
"真的!?"
"嗯。"
刘协抱紧他,急促喘着,不知在哭还是在笑,呼哧呼哧不停,浑身发抖无法控制,就连呼吸的声气儿都在抖。
附近一带的宫卫听到声音,这时才赶拢此处,从张绣跳出来到现在,前后不过十几息,曹丕和张绣交手仅仅三次,只要反应稍微慢点,等宫卫们赶到,刘协早都没命在了,曹丕一时后怕,本就对自己不满,这下子更加深了技不如人的感觉。
要是他有本事,就不必让刘协露出这么副让人痛彻心腑的样子来。
四方八方的人都在往这里赶,他们周围也已聚起了上百人,还有黄门扯着刘协和曹丕纠结到一起的玉佩和剑鞘,劝着"地上冷,请卫尉大人扶皇上起身",曹丕只得强忍下安慰刘协的心思,把刘协扶起来。
刘协死活不松手,曹丕看看坏了车辕的步辇道:"坐不成了,臣送皇上回章阁吧。"抱起刘协,堂而皇之地一路抱回去,其实是他也放不开手。
进了屋,刘协俯首入怀。
曹丕挥退黄门,贴到刘协耳边:"伯和,我无事,一点事都没有,你不放心就好好看看我,好吗?"
刘协抖得要犯抽,曹丕稍微一拉开他,他立即又贴回来,埋着头,不说话,也不出声。
刘协一向不是胆小之辈,怎么会突然怕到这个地步?
曹丕怔忪过去——稍时才明白隆中一别后,刘协压抑起来的害怕。
他们极少会谈及过去,要么说些闲话,要么谈现状,不提过去,也不说将来,曹丕有自己的考虑,就没有过多的想刘协为什么会这样。
原来——还在怕着。
怕分离,所以只说现在,所有事情一点一点的解决,拒绝去想长远的打算,只因为想要长远的话,就必须还要面对分离。
看着刘协每天没有什么异样,该做事就做事,没事做就吃喝睡觉,缺筋短魂没心没肺的,谁料到居然……怕成这样!
曹丕昏睡过去的那几个月,刘协却是在以为曹丕死了的情况下清醒地度过每个晨昏,那时候,刘协心里想的什么?
曹丕不敢去想,抱紧了刘协一遍一遍反复地说:"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伯和,我没事……"
擦着脸颊,擦着耳际,擦着鬓角,不停地安慰。
没有事,我们都好好的。
至少没有死别,生离……也就成了可以接受的了?
以为不能承受的,却总是一再地跨过底限,原来,我们的坚强是这样一点一点累积而成。
……
那件事,还是早点说出来的好。
其实互相都知道,他们这样长久不了,只能过一天算一天。
等刘协稍稍缓过气来,能够笑着推开曹丕说:"张绣真凶残啊……"的时候,站起来的曹丕又跪了下去:
"皇上,臣想辞去卫尉,出去带兵。"
总要有一个人先提出来,那么,就由他来说。
一直做卫尉,曹军兵马融入朝廷,曹丕就没有了他自己的势力。
现在还有功绩在身,没有人会挑他的刺,等以后,眼下的辉煌过去,就会有言官给曹丕扣上佞幸的帽子,纵使有刘协回护,又如何?
史上还少了帝王竭尽心力想要保护,却无能为力的例子吗?
要长相厮守,唯有曹丕手里有足够的实力,仅仅眼前这点功绩,自然远远不够。
出去带兵,不仅能手握兵权,而且还是建功立业最快最直接的办法!
几个侍中回来得早,防着刘协要提前回来,这时候得了消息赶到屋外,都站住脚屏了气。
刘协知道他们在外面,不止有他们,还有宫卫,还有退到外头等着传的一大堆黄门,那么多的人,却那么静,空洞洞的。
好一阵,刘协才道:"外面乱哄哄的,你先去善后,传刘表、荀彧、陈宫、黄忠、刘晔他们来……"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怀疑曹丕是不是听得到。
"……还有你父亲,叫他也来。"
曹丕应了"诺",起身快步走出,走得那么快,好像连头都不敢回——
曹丕身后,刘协缓缓地呼出口气,望向头顶宫灯,满面无措。
要是没有跟曹操杯酒释嫌,刘协不会信张绣不是曹操派来的。
可是既然在殿上已经尽释前嫌,刘协决意相信曹操。
荀彧是知道此事后最理智的人,看神情就看得出他已经理清了头绪,不料一个最不应该也最不可能替曹操开口的人比荀彧先开了口。
陈宫道:"丞相不会想杀皇上,尤其是在现在!"
曹操如果还有几十万大军,自己也没有落到阶下囚的地步,倒有杀刘协的可能。
但曹军现在掌握在曹休和夏侯尚手里,这是明着的,背后根本就是曹丕在控制着。
这对父子已经反目,曹操压根不可能通过曹丕得到兵马,这样一来,刘协如果被刺,曹操没有援助,也活不下去了,因为江陵城里所有人都会想到是他杀了天子。
陈宫一通分析,条理分明,说完后,大家都点头,是这个道理。
刘协把屋里的人看一圈,叹道:"卿等都明白,朕也明白,可外面不好说。"
尤其孔融那些大臣,本就抱着敌视曹操的态度,出了这等事,刘协虽然安然无恙,也足够这个拼凑起来的朝廷掀起一场狂风大浪了!
荀彧听到刘协这么说,放心下来,但涉及曹操,不太方便开口,只好看着郭嘉。
郭嘉立有大功,已升任守宫令,仍旧在内府住着,方便皇帝差遣。
几个侍中里,孔学一直住府外,不在。
还有个甘宁因立下战功出任水军典军校尉,搬出内府到营中去了,只剩下陆逊和陆绩。
接到荀彧目光,郭嘉道:"皇上。"
刘协点头:"奉孝有话便说。"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郭嘉这才道:"皇上遇刺,外面臣工和百姓都会想到丞相身上去,要是知道这个行刺者是丞相军中一将官,更加难以洗清丞相嫌疑,依臣看,不如瞒下刺客身份,扑朔迷离也好过矛头直指,这样,就有时间可以查出余党及缘由。"
要是可以,刘协干脆想瞒下整件事情,可惜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瞒得住,只得道:"丞相,你可有办法?"
曹操看看郭嘉,似有赞赏之意,然后对刘协道:"皇上,这件事,臣不好插手,让廷尉查办吧!"
刘协喊:"刘晔。"
刘晔站出来:"臣在。"
"这件事交你办,黄忠和曹丕会协助你,要问什么只管问,就算要问朕,也只管到府里来问,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查出结果!"
刘晔跪道:"臣遵旨。"
黄忠和曹丕也跪下接了旨。
"刘表。"
刘表躬身:"臣在。"
出了这等事,刘协也管不了刘表的面子了,直接道:"明日早朝,你拟奏本出来,选出合适人等充任少府,以后内府诸事由少府处置。"
曹丕不说,刘协就看不出来了?
以前的宫室道路宽广,殿宇有台阁,视野开阔,只要在宫门和要道设置宫卫,一切自然妥当,江陵州府虽小,道路狭窄曲折,死角多,盲点也多,还按旧制的人手根本不够用。
刘表老了,有些想法难免固执己见,不直接说,刘表怕是还要按他的想法做事。
差点让刘协送了命!
还有那些自作主张送进内府的侍女——
刘协略顿了顿,索性坦言:"在这里的,都是朕的心腹之臣,朕也不想顾什么面子了,直言告诉你们,朕对女人没兴趣!"
做皇帝这么凶险,还顾首顾尾的,天知道什么时候就没命了!简直是高危职业!
他愿意从事这种高危职业,已经是很大的牺牲了!私生活方面,谁敢再委屈他,他跟谁死嗑到底!!!!
曹操笑起来,荀彧、郭嘉、陆逊他们吃惊,而黄忠则是发呆,还有曹丕那样厚脸皮没半点正常人反应的……
"我朝无嗣的先皇多了,朕早已想好,与其在朕身后再让臣子们到处去找宗室子弟来即位,不如早点开始甄选。"
陈宫早想到刘协迟早会说出来,这会只是比他想的还早了点,刺客事件的刺激啊!果然不轻。
陈宫和荀彧一向得刘协认可,大事小事刘协几乎都要问问这两人,刘协说了这话后,陈宫和荀彧表现得有点吃惊,但不算太意外,甚至也不想反对的意思,刘表看这两人反应,知道这件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为补救刚刚被打的差评,叹道:"臣支持皇上,皇上的意思,尽早将宗室子弟接到皇上身边,善加培养,从中考校出适宜继承大统的来?"
外臣不好表态,所以陈宫和荀彧都不便说话,曹操也只是笑,不置一词。
刘表看向刘晔,在座的宗室就只有他和刘晔。
刘晔察颜观色本就是特长,哪里会辨不出势头?拱手道:"皇上已经想好了,下旨就是,臣无不遵从。"
"如此甚好,"刘协一咬牙,学曹操耍赖:"朕意已决,卿等能够体谅最好……就是给朕服了药,朕也对她们提不起劲!"
这话可是够厚颜无耻的了,倒是把其余各人想要规劝的话全部给堵住了。
好比喜欢美女的,憋着他去跟男人上|床,完全不可能!吃了春|药也生不出娃,刘协就这意思。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知道劝解无用,早点死心的好。
其实这群人基本都知道怎么回事,好几个朝曹丕看过去,曹丕到底装不下去,脸皮抽了。
好久,没人打破沉默。
刘协放下心,先把这群心腹搞定了,以后再慢慢"光明正大"化,幸亏秦汉时风气还没严腐到明清那样,否则,少不得还要弄一后宫的女人来打掩护,但那样一来,衍生的问题也未见得少,那些国舅、国丈的,向来是王朝分裂的活跃分子!更不要说还有种类繁多、层出不穷的各种宫斗,他连河山都没收拾稳妥,还分什么精力来对付后宫?想夭寿啊?
曹丕虽然不是省心的家伙,好歹不会弄什么"红丸"来毒刘协。
"后"车之鉴犹可寻,刘协怎么敢一头扎进宫斗里去找死。
轻咳一声,刘协道:"黄忠,拨五百禁军给曹丕,今晚所谈之事众位爱卿务必严守不得外泄,剩下的事改日再说,已过三更,都回去歇息吧!"
大家拜辞出来——刘协说是说去歇息,不知道有几个有那么好命去睡觉的?
曹操叫了程昱、曹仁,从本部人马中悄悄查张绣来了后与其有过来往的人等。
刘表绞尽脑汁想少府人选,再也不敢私下里做什么小动作——此时的刘协,跟曹操和解,势力又大了!
黄忠和曹丕跟着刘晔查案,更是不得睡。
荀攸把荀彧送到相府外,撞见陈宫,三个人都干巴巴地笑一通……
这次"刺杀"风波刚刚在江陵掀起波浪,事隔不过两天,下游的周瑜已经得报了。
"伯符,你看,我们还没去找事,他们已经自己乱起来了。"
"哦?"孙策接过竹简,打开看完,满脸疑惑:"谁做的?"
周瑜笑着坐下,提壶冲茶:"谁做的不重要,天子让廷尉正查着,在他们查出来之前,我们只消派人过去荆州散布一些流言,让他们自己咬起来。"
孙策脸上殊无笑意,周瑜递茶给他,看到问:"还在担心权儿?"
孙策叹气:"我三个弟弟,就只有权儿打小跟着父亲和我,老实说,他聪明是聪明,可到底没有遭遇过太大挫折,这次……我想好歹接他回来,他一个人在外面,我放心不下。"
周瑜不客气地问:"让权儿回来?张昭他们还会听你的吗?"
孙策竖眉道:"兵权都在我手里,他们能奈何?"
周瑜笑笑:"别忘了,还有你母亲。"
孙坚家教严格,几个儿子都很守孝道,孙坚死后,孙策打下江东六郡,吴氏俨然成了江东的"太后",而且是老想干政的太后。
孙策和周瑜一直没有放过兵权,孙权有心也拿不走,他这两个哥哥战功赫赫,名声真的太大了!在军中完全一呼百应,就算兵符在手,大概也是没用的!
这次孙权败在刘琦手里,人回不来,兵符也回不来,孙策和周瑜借此机会重回军中,虽然掌握了江东兵力,可……还没敢回去见吴氏。
而且那群老臣对他们两人的关系心存芥蒂的不少,更有孙权上位后重用的江东本地士族,孙策过去倚重的,却是外来的臣工,导致江东本地士族对孙策多有意见,这些,都是阻力。
孙策不怕杀人,杀几个人能控制的局面,那都不算什么,可老娘一掺和在里头,这事就犯难了。
实在不行,只有先躲着,反正吴氏不可能跑来军中收拾他们。
江东现在分了两头,孙坚的大半旧部和兵权都在孙策之手,而吴氏、少部分老臣及这三年中陆续起用的人站在孙权一方,没有兵力,尽管弱势,孙策却一时无法完全掌握他们,唯有避开。
"细作言,皇上并未拘禁权儿。"
周瑜看向孙策,有些血脉关联不是他能够切断的,孙策已经足够果断,说不得这点小婆妈或者才是孙策如此值得他付出的原因,笑着启口:"权儿不是还在江陵四处访些以前只能听闻不能亲见的隐士吗?何止不曾拘禁,简直是放任,早几年权儿出门访友,你还要再三叮嘱才许他出门,现在只有一个下人跟着就随便乱走,哼~"
最后这声,不知道是冷哼多点,还是不以为意多点。
孙策叹气:"他自己不愿回来?"
周瑜道:"权儿的心思比你我通透,伯符,你待他好,他才不回来,这便是助你了,权儿善观人观势,却少了杀伐决断之力,他做江东之主,我们就只能向西臣服,白费了孙家基业,而你就不同了,开疆拓土兴兵伐敌非你不可,权儿很清楚这一点,正是因为他想得比你还要明白,所以才不回来,他这番心意不要辜负了才是。"
"嗯。"
孙策静了一息,仰头一口喝空了那一小盅茶。
周瑜哂道:"老早跟你说过,喝茶不是喝酒,你这样喝得出什么味?"
"好好!重新喝过!"孙策乖乖奉上杯子,让周瑜倒入茶水,忍不住念了句:"人言'曲有误、周郎顾',我看哪!品错茶,周郎也顾!"
周瑜绷脸:"有得你喝还多话!"
"……"孙策不敢念了。
周瑜就是抬醋给他,他敢不喝么?
好生陪着喝了两泡茶,道:"我就是憋得慌,什么时候可以上阵,筋骨都散了。"
周瑜笑道:"快了,荆襄一乱,你就带兵勤王去吧!"
孙策闻言眼睛亮起来,打群架才是他的最爱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刘协站在廊下喂鸽子,这一笼鸽子被他养得个个体型溜圆,乍一看,像一笼兔子球,哪还有鸟类的流线型身体。
陆逊在旁道:"皇上,这么喂下去飞不动了。"
刘协道:"嗳?不积点肉怎么飞得远呢?"
陆逊想说点什么,但是看着鸽子圆滚滚的身子和刘协渐团的两颊,到底没说出来。
刘协问:"甘宁在营中没闹事吧?"
陆逊道:"甘兴霸治军还可以……皇上怎么来问我?"
刘协挺讨人嫌地张嘴笑起来:"就是想起来问一句。"答都答了你才知道啊?
陆逊扁着嘴,能怎么的?又不能咬刘协。
这两天外头闹得很厉害,刺杀者是张绣的消息并没有传出去,但即便大臣们不知道是张绣,还是忍不住往曹操身上想,朝堂上不敢乱瞟,上朝下朝的时候三三两两的没少盯着曹操的脊梁骨下咒。
曹操倒是坦然,以前屈身侍奉董卓伺机行刺的时候,被王允那票臣子戳脊梁骨他就没怕过,现在更没有怕的可能。
只是他越坦然,孔融他们就越看他不顺眼,参他的表都要把刘协的御案压塌了。
汉制丞相可以建府,不是居住的府邸,而是丞相自己治政的一个班组,叫做府,就像皇帝的"宫"一样。
刘协不好一下子让曹操坐实,免得又激化矛盾,但逐渐地把一些政事分往相府处置,反正有刘备在宫和府之间来回跑,省了刘协不少操心。
除了刘备,似乎荀彧和陈宫也常去相府。
对此,刘协喜闻乐见。
事情正在向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旁边陆逊瞅见曹丕和刘晔进来,对刘协说了声,刘协摆手,黄门便让他们直接进来了。
两人都先把笼子里的几个"球"看看,再向刘协行礼。
"案子有眉目了?张绣因何行刺?"
刘晔袖手道:"张绣和另一个人一路,自并州太原郡而来,归附丞相时日不久。"
刘协点头:"贾诩,朕知道此人,总不会是张济要谋刺朕吧?"
刘晔道:"原因还未查出,但那天夜里贾诩已出城逃走了,此事必跟他脱不了关系,黄将军已派出快马前去追捕,臣来请皇上下旨封关设卡。"
相府就可以下这个命令,曹操为避嫌不过问此事,刘晔果然乖觉,直接来请示刘协。
刘协手下已有诸葛亮、陈宫、荀彧、荀攸、郭嘉这群善谋的人,可还是挺贪心,舍不得贾诩,道:"必须活捉贾诩,不要伤他性命。"
刘晔道:"臣遵旨。"
刘晔走后,陆逊进屋去沏茶,曹丕道:"皇上又起惜才之意了?"
刘协"咕咕"叫着,逗鸽子:"子桓,你说,它们够胖了不?"
曹丕道:"有些人可用,有些人不可用,不可一味以才衡量。"
刘协抓了一小把粟米放到鸽笼碟子里,几只鸽子挤过来抢食。
"朕要把它们再喂胖点,免得你跑得太远了,追不上。"
曹丕一时说不出话,站后边看着刘协的后脑勺。
刘协等了会,曹丕居然不挤点传诵后世的感人诗词出来,木愣愣地,难道因为爱上了他,文艺细胞死光了不成?那些诗词刘协听不太懂,不过上次曹丕送来那首就让几个侍中议论了半天,再让他挤点出来炫耀炫耀,满足下虚荣心也好啊!
又一会,一把粟米都喂空了,几只鸽子歪着脖子"咕咕"看他,傻不拉叽的。
刘协暗暗叹气,曹丕是越来越内敛了,尽管没像以前那么装傻充愣,可他那本性真是够闷的。
正叹着气,后背忽然被碰到,刘协侧脸一看,囧……
卫尉大人的IQ不知啥时候掉了下去,一脸痴呆地贴他侧后边,开蹭。
"子桓……"
朕不是木天蓼,你也不是大喵。
说了曹丕也不知道什么是木天蓼,还是别白费口舌了。
不愧是曹操的儿子,一时阴沉狠戾,一时傻缺率直,都在一个人身上,还不觉得不协调,不知道将来会不会也跟曹操一样发展出很多个性。
笼子里的几个球也挤在一堆,学着主人蹭蹭?有一只被挤滚下去,扇着肉翅膀狂拍几下才爬回去。
刘协望着门里的陆逊道:"伯言,真被你说中了……"胖过头了。
可是不喂胖了又怕曹丕去得太远,传不了信,叹气。
陆逊十分面瘫地瞧着IQ直降的曹丕,安安静静地震惊到无以复加。
要带兵也不可能马上就让曹丕去,但刘协的心情没法说,总觉得一晃眼的,曹丕就不会在面前了。
"子桓……"
黄门刚伺候刘协沐浴完,换了亵衣,曹丕来了,一群黄门很识相地不必赶,便都盯着地上躬身退了出去。
曹丕在府内有住处,只是从来没去睡过,唯一用到的时候,就是回去沐浴更衣什么的。
此时头发还微微湿着,怕刘协等,不及擦干便束好过来了。
他卸了甲胄,换回长袍,纯黑浅毛阔缘,衣上有淡黄鱼纹饰,质料厚重,可走得一快,两爿翻开,外袍底下的长衣贴着胸腹,把结实的胸线勾勒出别样的性感,看得刘协一呆。
武将的刚劲是种美,文士的风雅也是种美,曹子桓却是把这两种风格融为一身了。
"不出去带兵了,好么?"
这么个招蜂引蝶的家伙,再长下去还了得!?
无怪乎甄宓、郭女王那些女人为他斗得你死我活,就这荷尔蒙散发得……都能熏翻人了!
刘协耸耸鼻子,老觉得曹丕周围的空气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味。
曹丕一愣,给刘协披上衣袍,牵手走回寝室:"哪里不舒服?"
刘协靠在曹丕肩上,心里叹着:以后这里更可依靠了……
可是呢?
曹子桓是个薄情寡义的货。
三心二意,见猎心喜!他爹曹操还念旧情,他则翻脸无情,小时候缺爱搞的?
刘协想着事,不吭声。
曹丕也不追问,让刘协窝在榻上爱想多久想多久,自个取了酒器烫酒。
刘协问:"子桓觉得,什么样的人最美?"
曹丕笑起来,眼睛上下一扫,把刘协通身看一遍。
刘协囧道:"不是问你最喜欢的!问你觉得哪一种人美,不论男女?"
曹丕道:"美有百种,少有少之美,老有老之美,各自不同,咸宜分之?"
刘协瞪眼——就知道你什么都爱了!
"泛泛而谈啊?具体点。"
曹丕疑惑:"做什么问这个?"
刘协扯开锦被,披到身上:"问你你就说!反问起朕来了!"
曹丕把刘协看了一阵,拎不清。
"不说便问罪么?"
刘协很无赖地点头:"正是!"
哪知听到这个,曹丕眼里一闪,又问:"什么罪名?怎么责罚?"
刘协指着他,用鼻孔看:
"心里有,偏不说,这叫阳奉阴违欺君罔上!论罪……当黔。"
曹丕嘴巴一歪,笑起来:"还没忘啊……"
刘协得意:"朕当壮年,岂会忘事?快说罢!休要再寻借口。"
曹丕坐那随便把手一搭道:"臣愿受刑。"
"……"刘协眯眼,好个刁滑的家伙!生怕说了美丑被对号入座吃飞醋,索性闭紧嘴巴来个死也不说。
酒气蒸腾,熏得屋里一股暖意逼人。
刘协扒开锦被,膝行两步,坐到曹丕身后,也不管曹丕正往漆耳杯里盛酒,把曹丕身上外袍扯了开来。
"卿既自选受刑,朕就不客气了。"
曹丕笑着,把漆耳杯换手,让刘协把袍袖从手臂上褪下去,底下深衣束了大带和革带,刘协本想继续脱下去,碰到曹丕没全干透的头发,舍不得了,先拔了簪子取了发冠,卷了丝绦放到一边,再散开发髻披落在背。
曹丕把漆耳杯递给刘协:"怎么了?"
刘协不去接杯子,从后抱住曹丕,懒洋洋地靠着。
曹丕见他不喝,自己喝了,任刘协抱着,外面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弹唱的声音,还有人高声笑语。
曹丕一动,刘协忙抱紧些道:"那是奉孝,喝醉了吧,不要管他。"
曹丕道:"没想管他,郭奉孝这性子,跟四弟倒是很像,一样狂放不羁。"
刘协把玩着曹丕革带上的金带钩问:"曹植才几岁,你就知道了?"
"单凭心意而为,乃是天性,怎会改?"曹丕反问一句,又捞了袖子去盛酒:"伯和,学守宫附我身上,何感?"
守宫就是壁虎,刘协被取笑也不撒手,曹丕动,他跟着动,被那一头细软浓厚的头发擦着脸,心里想:听说心思细腻的人,头发也很细,果然如此。
曹丕有北方人典型的骨骼,粗壮,所以这点年纪就有厚实的身板。
汉时衣袍宽大,阔袖曲裾,只要别长成董卓那样,端立或者坐卧行转都有衣裾洒脱的卓然风姿,大带宽约一掌,及腰一束,挺拔身形立即显现,还有一条革带置玉镶金,粗犷简单里平添细致华贵,比西服什么的好看太多~
刘协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衣服让曹丕好看起来,还是曹丕让那身衣服十分顺眼。
他连自己穿什么都不会上心,只有偏好深色这一个爱好,倒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去琢磨人身上的衣物。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曹丕第二杯还没喝完,"嗒"一声,刘协打开了他革带的带钩,任其滑落到地上。
咽这口酒的时候曹丕就觉得艰难起来,侧头一看,刘协脸色泛红,鼻息可闻。
"子桓,别去太久。"
良久,曹丕从嗓子里闷出一个字:"好。"
不分君臣,不分尊卑,依着最真实的心意说的一个字,再也没有其他承诺。
曹丕肩上那处疤痕,刘协说要完成,可到了而今这时候,他哪里还舍得,于是曹丕后肩那一块就那么样了,反正不会打赤膊叫别人看见。
刘协摸上去的时候,总会想起当年曹丕那样子,被捆得扎扎实实的,痛出一身一身的汗来。
"唔!"
这一下冲得猛了,刘协弓了背,颈子如欲折断一般向后仰起,几乎连呼吸都被遏止。
想要说慢点、轻点,身体内部在刺激下自然绞紧,曹丕低喘一声,后一下更加用力,刘协仅能接上吸进肺里的氧气,哪里还能开口说话……
几天后,江陵城里流言四起,甚至还有童谣流传"汉因许而亡,魏因许而昌"。
刘协颁旨进封曹操为魏侯不久,这童谣就唱开了。
那许只有一个许都,曹操老窝。
曹操本打算着收复北方州郡后就把心腹搬到邺城去,可是赶回许都给刘协准备冠礼,跟着刘协就跑了,这一年全在准备南征,根本没办法再去考虑邺城,他的心腹之地还是许都。
童谣一般都指桑骂槐,要拐几个弯,这么直接的还真少见。
刘协听到就知道要糟糕了,这天早朝特意表现得比前几天积极,追着刘晔问案情,好叫臣子们再忍一阵子。
哪知刘晔那边一直没进展,平时奏事不用跪,这次出列便跪地道:"禀皇上,臣办事不力,请降罪!"
刘晔也算很厉害了,追着蛛丝马迹直查到鲁阳县,再过去,就是兖州——许都。
这个迹象表示要么真是曹操主使的,要么指使张绣的背后之人有意把矛头指向曹操,前一个可能刘晔已经排除,并非他跟刘协一样信得过曹操,而是曹操从相府内部查起,给刘晔提供了不少信息,刘晔要去询问跟张绣有过来往的人,进出相府连令牌都不用,曹操给了刘晔最大的自由度——曹昂要是去,还要等人通禀,刘晔完全不用,由此可见曹操于此事上十分坦荡,加上刘晔反复询问诸人,没有发现串供的痕迹,因而确定跟曹操无关。
至于第二个指向许都的可能,情况就复杂了。
刘晔最先怀疑的人是曹丕。
这想法当然没敢跟刘协说,刘协跟曹丕这对君臣除了早朝,其他时候形影不离,刘协在上面批阅奏呈,曹丕在旁边处理宫中事务,刘晔就是有胆子说,也找不到机会说。
这个怀疑也不是平白来的,曹丕在襄阳做的事情太出人意表,可是看他言谈,接人待物,全是温厚谦恭的样子,对于看不透的人,刘晔一向是防着的,尽管他看不透的人非常非常少,曹丕绝对是他遇到的年纪最小的一个。
查的时候刘晔格外留意询问,直到把曹丕和张绣可能联系在一起的所有线索全部排除,才放心下来。
曹丕要是知道,真该谢谢他那个神兽一样的师父。
刘晔问到吕布时,吕布很臭屁地说:"你说张绣?我在洛水边教子桓拳脚时,张绣在哪?后来过汉水去曹营,倒是见了张绣,我徒儿问都没问张绣,张绣就跪地服了软,我还道北地枪王挺有威名的,居然这样子!你问张绣干嘛?好几天没见着了,难道是张绣干的!?我宰了他!!!"
刘晔忙把吕布安抚了一通,安抚了一个把时辰才妥当,这才明白刘协那么器重吕布,为什么这次不叫吕布知道内情。
依着吕布的性子,敢打小皇帝主意!怕是扛上方天画戟,骑上赤兔马就杀奔并州太原郡直接找张济麻烦去了。
曹丕和张绣接触时间太短,互相又没有个熟识的中间人,最后,考虑了当晚在场的宫卫供词,排除。
刘晔连竭尽全力护下刘协的曹丕都怀疑过,曹昂自然也被怀疑了。
假使张绣刺杀成功,曹丕要么一起死,要么因护驾有失被问罪,曹操再因嫌疑最大被群臣围攻,曹昂便可凭曹操长子身份得到相府众臣拥护,进而接手城外曹军。
……
刘晔就这么一个一个排查,按说即使抓不到贾诩,至少也能找到动机,可最后结果人没抓到,动机也没找到,只剩下满肚子没有证据的猜疑,当然不能信口开河说出来,只好跪地请罪。
刘协心知不好,底下孔融已经跳出来了。
"皇上!这般推窗见月的事情何用追查!童谣已经唱得分明!'汉因许而亡,魏因许而昌',许是许昌!魏是魏侯!除了曹丞相,天下有谁怀此吞天蚀地不臣之心!!!"
立即又站出来一大堆大臣:
"皇上,孔大夫之言有理!"
"臣看不如请曹丞相解释一下从建安元年到今年,这八年来的所作所为!"
"皇上,王莽前车之鉴不可不重视啊!!请皇上明察!!"
更有直斥曹操的——
"曹操!皇上宽仁,饶你大逆不道之罪!反给你进爵,你不思报效皇恩,弄些阴损之事谋害皇上!似你这等奸臣贼子!!!我汉室先皇岂容你张狂逍遥!!!"
曹操本来一直好好听着,听到这一句,忽然大喝:"皇上尚未言曹操有罪,你们便僭越皇权给曹某人定了罪,不知是曹操张狂逍遥啊,还是尔等张狂逍遥!?"
朝堂上一时静下来,可看样子,这群忍不下去的臣子已经明白骂不过曹操,只剩动手掐架了。
在许都时,曹操因执掌大权剑履上殿,来了江陵到底收敛些,没带武器。
曹操没有带剑,其他更是没有带剑的资格,个个手里都只有一块笏,刘协还没来得及镇压,就看底下一块笏飞向曹操,曹操管也不管,任由后脑勺被打中,对刘协拱手:"皇上,臣听凭皇上处置!"
他自个挺淡定的,但这种淡定明显伤害了不淡定的那群人的自尊,乌嚷嚷一下子,先前还能保持条理的进言,变成了骂群架!
曹仁领安西将军,军职不低,也是要上朝的官阶,见曹操被打,哪里还按捺得住,当下冲进那群臣子堆里去,要把那个"飞掷"曹操的家伙揪出来!谁挡他,他就用他那块笏拍。
黄忠一看不像话,忙冲进去拉扯曹仁,跟着,蔡瑁、许褚也扎进去凑热闹。
吕布看刘协气青了脸,顿时起火,"哇哇哇"叫着冲进去拍人,武将们一看有吕布带了头,不管哪一边的,纷纷窜起来扑过去。
武将们一加入,不得了了!
嘴里都在互骂奸臣祸国,天知道是不是平时积下私怨借机爆发。
玉的、象牙的笏四下乱飞,厮打谩骂声闹哄哄乱嚷嚷,还个个都穿着朝服,带着佩绶,这时候都不要脸了,扯衣拉冠连咬带踹打得是越来越热火朝天!
刘协彻底无言以对。
听到朝堂上闹起来,曹丕从后头跑来,隔着珠帘给刘协打眼神,刘协头疼,起身直接闪人。
他都走没了,黄门才看见,忙惨叫:"退朝——"
"众位大人!退朝!!!"
没人听,打得太爽了。
曹操向刘备看,两人本就没加入斗殴,忙从侧面登上阶梯,追到后边来找刘协。
这两个后边,曹昂、陈宫、荀彧、荀攸一头汗地逃出混乱,也跟来。
除了他们几个,不知道还有没有能逃出来的。
连廷尉刘晔都被裹在里边去了,天知道他爬不爬得出来。
刘表呢?抄了袖子正打呢!老当益壮啊!
刘协只得让曹丕暂代廷尉职责,直接带卫士进殿去范围镇压。
走到后殿,郭嘉站那满脸笑意,刘协没好气:"奉孝,何事发笑?"
郭嘉兀自笑着道:"皇上莫恼,发泄出来终究比存于心中好些。"
刘协身后的曹操也笑道:"说得好!他们对臣压抑日久,今日打一场,心情就畅快了!"
刘协坐下瞥曹操:"那爱卿怎不去?"
曹操道:"臣又没气堵着胸口,何需发泄?"
刘备见曹丕在殿外点人,对刘协道:"皇上,臣去帮卫尉。"
刘协点头:"着令孔融、曹仁、许褚、刘表、蔡瑁回府闭门思过!包括吕布!"
"臣遵旨。"刘备应了,出去和曹丕一起——关羽、张飞没揪出来,赵云为了拉关张,也被拖进去了,天知道靠卫士能不能把这两头捕捞成功,还是他自己去靠谱点,幸好徐庶不用上朝,不然那身板挨个一拳一脚的,得让刘备心疼死。
曹昂一个字不说,刚刚去拦吕布,被不知道谁"呼"了一下,十分没好气,帮都懒得帮吕布说句话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陆逊忙着给刘协倒茶,陆绩跑到廊下,观看前殿打群架,脖子一伸一伸的。
刘协平了平气,还是看曹操那副自得的样子不爽:麻烦都你惹出来的,你好歹陪衬点应景的表情行不行了?哎!
"丞相,你的头风好了,朕的头疼了。"
不止疼,还晕,冕旒晃来晃去,催眠一样。
曹操"嘿嘿"道:"皇上,臣包管您马上就不疼了!"
刘协:"啊?"华佗附体了咋的?
曹操道:"您看,公台不曾气急败坏,文若更是淡然如常,他们二人如此,天下有何事需要头疼?"
陈宫、荀彧:"咳!"
刘协抬眼一看,还真跟曹操说的一样。
荀彧急起来什么样没那么明显,可陈宫是憋不住的,连陈宫都这么淡定,那真是有什么好头疼的?
何况还有个郭嘉在那讨嫌地眯眼笑个没完。
刘协喝了茶下去,心里头鬼火才散了点,问他们:"卿等有什么办法?直说罢!"
陈宫道:"树立外敌,缓解冲突。"
荀彧补充道:"皇上进封孙策为吴侯,他却不来朝拜谢恩,江陵生乱,焉知不是孙策所为?"
刘协拧着眉头道:"你们的意思……发兵攻扬州?"
两个当世顶级谋臣一致道:"正是!"
便是郭嘉也在旁边轻轻点头。
刘协差点没翻白眼死过去,他们的主意好啊!当然好啊!大臣们就是因为觉得没有外在的强大威胁了,才这么闲得蛋疼地掐架!如果把这个黑锅扔给孙策,自然会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但是!
孙策他活蹦乱跳地活着,周瑜他风华正茂地滋润着,一个几乎没吃过败仗的小霸王再加一个犀利得流传千古的周公瑾,胜算几分?刘协打过去,怎么看那战场就在赤壁啊啊啊!
难不成因为历史的惯性太大,赤壁大战还是要发生吗?发生就发生吧!为什么他要代替曹操去挨揍啊啊???
狂奔过一万匹咆哮的草泥马都不足以形容刘协此时的心情。
没多久,曹丕终于把上千个气急败坏的大臣们给收拾妥了,一个个鼻青脸肿破衣烂衫地出府去,各归各家,被勒令闭门思过那几个惨一点,其他的都得忙着找城里裁缝——明儿还要继续上朝。
曹丕靠着几百个卫士想把一千多大臣给按下来,别说,还真是挺不可能的一件事!
幸好有刘备帮忙,怎么呢?
数一数,吕布,一人打上千不成问题!单这一个都了不得了!还有关羽、张飞,虽说两个人旁边多了个赵云又拉又扯又拦又挡,威力也不小;相府那边呢?许褚、典韦好欺负的?都是身形魁伟的壮汉;其他什么蔡瑁、于禁、曹洪……数都数不过来了,黄忠连嚷嚷带阻拦,毕竟只有一个人,起不到大用。
曹丕带着卫士进殿,充其量就是把打得没那么忘情的那些人给吓唬住了。
廷尉倒下了,小皇帝把贴身的卫尉给派出来了,一想就知道"龙颜"都气成什么颜色了……
曹丕一时也有些慌神,这跟战场不一样,兵士都是受过训的,一声令下说退就退,说进就进,岂容二话?
里边的不是兵士,全是大臣,他就是在殿门外鸣金,没人理他。
刚扯嗓子吼两声,刘备一看两边那不是为了小问题打的,这是很长时间积压出来的怨怼,要不然最先动手的怎么会是那群文臣?
曹操自己是跟刘协解开了,但他的手下不一定跟他同心,也就被憋着了。
比家仇还严重,豁出命去不要都可以!
再不赶紧控制下来,死上一个把两个,刘协刚刚维持下来的和平转眼就要分崩离析!
皇叔没去拉那些花拳绣腿的文臣,直接盯上战乱中心,他两个结拜义弟+赵云正在跟吕布和高顺小团体群P。
这五个明显不是为了皇帝遇刺事件打起来的。
别人打,是为公,这五个……还偏偏是战斗指数最高的。
刘备拉几下,差点跟赵云一样被搅合进去,低声吼:"你们五个!是为的天下为的天子吗?"
几个忘了初衷的一下子被震醒,高顺乘机拉了吕布,刘备和赵云拉下关羽、张飞,总算给扯开来。
漩涡中心没了,曹丕带着卫士在外面揪滚出来的,花了小半个时辰,好不容易全拆开。
刘备猛想起他们兄弟三个跟曹丕有旧怨,今日关羽、张飞又失控伤人,顿时心里有些担忧——吕布已经是被小皇帝下令要闭门思过的,关羽、张飞呢?
等事情完毕,一起回后面回报刘协时,刘备便想自己招供讨罚,哪知曹丕道:"若非关羽、张飞两位将军拦住了奋威将军,今日之事恐难善了。"
刘协听了这话,道:"吕布那性子太急躁了!这次命他回去好生闭门半个月!"
刘备忍下话,暗自警惕,在朝为官不比在外打仗,规矩要守,酒,也要管!这一次的事情曹丕给抹过去了,下一次碰到别人不知道还抹不抹得过去,就说那个刘晔,他朝谁笑谁就得提着小心,为两个弟弟的脑袋和前程考虑,刘备想以后必须得严加管束关张。
带头的被"闭门思过"了,这事情又能缓上一缓。
陈宫、荀彧和郭嘉站了队,刘协不好明说他的顾虑,干脆派人入益州为刺史,把诸葛亮换回来。
诸葛亮歪脑筋多,刘协只能把不开战的最后希望放他身上。
不久后,诸葛亮奉诏自蜀地回到江陵。
刘协日日等、天天盼,看见诸葛亮时眼圈都是红的,把诸葛亮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这才几个月没见,刘协这么想他了~
拉起诸葛亮,刘协凄声道:"朕这会没心思说事情,这是郭嘉,郭奉孝,前后事情让他告诉你,听他说完了你再进来。"
诸葛亮黑线——陛下,臣如此感动的时候您还要躲懒!?
刘协跑里边去了……
诸葛亮摇摇羽扇,扭头看郭嘉,郭嘉温温地笑笑,然后打了一个哈欠,顿时就睡眼惺忪了。
诸葛亮:"……"
刘协说不定是觉得郭嘉太懒,想让郭嘉沾点诸葛亮的勤快劲,所以有意为之。
还有个可能就是诸葛亮实在太勤快了!同化一下比较好,所以,把这个重任交给郭嘉。
总之,刘协睡起来,诸葛亮焉头搭脑地坐在一边,郭嘉迷蒙蒙地告罪下去,不用说,不是去揪着陆绩骚扰曹丕做赋——唯有在文艺氛围内,郭嘉才能稍许精神点!就是回去补眠。
刘协屏退黄门,拉住诸葛亮恳切道:"爱卿,事情都知道了吧?"
诸葛亮点头:"臣大概已经想到为什么皇上召臣回来了。"
很正常的一句话,但刘协就是听出点不那么爽的感觉,于是偏过头,伸手掐了掐额头,把才睡起来那点不清醒变成疲累不堪。
等熏炉里的淡烟散了几圈,缓缓道:"朕在襄阳时,第一次亲历战乱……过去置身宫中,听到天下动荡,兵戈不止,黎民饱受劫难……总没个定准的衡量,左右不过是臣工们脸上的表情,从不曾想……是这般的命如草芥,是这般的血腥残酷。"
诸葛亮并手捏着扇子,整个人静下来。
"孔明,"刘协嗓音比平时低了些许,不多,有股不欲倾诉,却把心头萦绕的惆怅散出丝丝儿的不自觉,"朕不便对他们言及,唯有卿当能体谅,朕知道这些话流于懦弱,好听点,是仁弱,可朕真的不想再见到被血染红的城墙,真的不想再听到找到尸骨之人的痛哭,襄阳虽是大捷,可朕心里留下的……"
诸葛亮蹙着眉,看到刘协以手拍着心口,痛切地说:"尽是被屠戮的尸骸。"
停下平息喘了片刻:"这样的胜利,朕不想要啊!"
诸葛亮眼泪都要被逼出来了,垂首坐了一会道:"皇上是想先解决了朝廷纷争,再兵不血刃地收复扬州?"
刘协叹道:"朕知道想法有些天真,卿若是……若是也没有办法的话,便算了。"
这样激将激大发了!
诸葛亮勾唇一笑:"臣知道皇上有无尽的耐心,还有能容纳下曹操的肚量,既然不急于收复扬州,朝廷纷争不过小事一件。"
刘协立即配合,本来就直的脊背挺得更直,一脸忐忑道:"爱卿有什么办法?"
诸葛亮又傲娇了,只是没忍心卖关子,眼睛亮亮地道:"孔大夫他们也并非完全为了过去的事情与曹操争锋相对,皇上信了曹操,让曹操做魏侯,仍任丞相,还分政事给相府,这是皇上的表示,曹操放下僭位篡权之心,又有什么表示呢?只要曹操肯将北方七州之地还归朝廷,孔大夫他们自然也就放心了。"
诸葛亮看刘协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皇上不得势的时候,他们都能忍,怎么现在反而不能忍了?这是在害怕皇上权柄不稳哪!"
果然心细如发。
作者有话要说:皇叔面瘫问:有霸王?
下一秒——
左右:皇叔冷静!!!
皇叔:霸我侄儿的王!叉——叉——叉出去——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那个叫做诸葛亮的回来不久,刘协就把曹操叫去内府,当面直说。
曹操这种人,背着他弄手段等他知道了他要看不起,坦坦荡荡的,他反而敬重你,从他待刘备的态度就知道。
所以分上下坐了,听刘协说出"朕想同丞相商议一下更换各州州牧的事情",曹操又笑了。
"谢皇上。"
谢的什么不言自明。
下来后,曹操便向荀彧打听诸葛亮的事,荀彧笑着推给陈宫,理由是:陈宫更了解诸葛亮。
曹操立那想了会,才跑去找陈宫。
曹操在荀彧面前很少二皮脸,在陈宫面前却是每每二皮脸得估计丞相大人自己都受不了。
荀彧柔和,善解人意,陈宫的性子完全不一样,如果是跟他一样正直的同类,陈宫会十分热情,贴心贴肝的,如果不是,像曹操这种,陈宫头歪头歪的,嘴也要歪歪的,正事说一句,讽刺也要加一句。
跟陈宫二皮脸比较有意思……
曹丞相有恶癖,不解释。
这次,要打听事情,还是严肃点。
陈宫在研墨,准备写东西,曹操不让下人通报,提着蔽膝衣摆跨进去,姿态端正地站直了问陈宫:"公台,在做什么?"
陈宫抬头看看,低头研墨道:"丞相很闲吗?还有空往我这里跑。"
曹操一改往日形象,走过来找地方坐下,双手拢袖道:"早上皇上同我商议了更换青、冀、幽、并、徐、豫六州州牧的事情,我来,想听听你的意思。"
陈宫立即抬起头来,眨眨眼问:"换?"
曹操点头:"少时可能就会宣公台去议议人选吧。"
陈宫一脸吃惊:"你曹孟德肯?"
曹操深沉道:"我还以为公台和皇上一样,信得过曹某人,原来……"
陈宫歪头道:"骤然要做好人了!些许难以置信。"
曹操不纠缠这问题,转口问道:"诸葛亮此人如何?"
陈宫被误导了,还以为刘协要让诸葛亮去做州牧,道:"诸葛孔明有大才!满腹韬略!行事不拘一格、审慎严谨,做州牧太委屈他了,此人足以定国安邦!"
陈宫自己就十分了得,居然如此不吝夸奖别人,那这个被他夸奖的人一定非同寻常。
郭嘉定下襄阳之计,堪称千古奇谋,惊世鬼才,又加一个审慎严谨满腹韬略的诸葛亮,曹操生平头一次生出不是刘协对手的感觉。
曹丕那逆子倒也不全迷于情爱。
问出想要问的话来,曹操伸头看陈宫写的东西:"公台在写什么?赠我的诗句吗?来,给我看看!"
陈宫被曹操反差过大的言行搞得一时错愕——这、这是怎么回事?
"曹孟德……"你想干嘛?
那竹简上空白的,还什么都没写,曹操抢了笔过去,写下: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沈吟至今。
陈宫勃然大怒,跳起来就去取旁边的剑,曹操一看,"哎哟喂"一声大叫,提着衣服甩着袖子抱头逃走。
陈宫提剑在手追到外面,别看曹操腿不长,跑得不慢,人没了,只得忿忿地回来,捡起竹简想丢到火盆里去,忍了忍,砸到屋角。
过两天,闭门思过那几个还没放出来,早朝上已颁下诏令——
并州、幽州、冀州、青州、徐州、豫州六州本来的州牧或改调他处,或回京升迁,换之以另外的官员上任。
刘备以左将军假节豫州,而徐州,刘协十分出人意料地起用了刘琦为徐州牧。
扬州西边的荆州,刘表仍是荆州牧,刘表有民望有积威,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扬州西北面豫州,刘备,能守能养亦能战;扬州北面徐州,刘琦虽然还年轻,但吃孙家的亏吃多了,那个戒备谨慎根本不用人再去叮嘱,而且刘琦懂水战,徐、扬之间水道纵横,从地形上看非他莫属。
这样一来,江东被老刘家围成了铁桶,孙策即便骁勇,周瑜即便足智多谋,江陵朝廷没闹到需要"勤王"的地步,他们便没有理由出兵,轻易出兵攻打现在的国都,那便是谋反了,孙策又该以什么身份让江东士族不反他呢?
刘协得回北方的统治权,孔融立即就不闹了,诸葛亮说的果然不错,这群臣子都是识大体的人。
日子渐渐逼近刘协二十岁,汉时的二十一岁生辰,刘协的冠礼被提上了议程。
迁都江陵不过是为了权宜,去年那时候除了荆州刘协没有其他地盘,有没有宫室根本无所谓,哪怕就是个山头,那也叫迁都,只是个确立中央政权的标志罢了。
等到现在,外患是有,但没当初那么紧迫无余力,修建皇宫、太庙也就随同冠礼一起,亟待解决。
要是确立江陵为国都,皇宫迟修不如早修,一个盛大的冠礼可以更加稳固刘协的帝位,刘协还有一层压制孙策的意思,有心同意,可是很多大臣反对,他们的理由也很充足。
大汉的主要威胁一直来自北方,自汉武帝之后虽然把匈奴逼得大举西逃,可是近一百余年来,政权无力,北方的少数民族又开始活跃起来,包括降汉的匈奴又隐隐的兴盛了,比如晋阳汾涧之滨于扶罗留下的匈奴,仍有很大隐患,大汉国都如果放在南方,必定会对北方鞭长莫及。
这些反对的臣子里,就有荀彧这样刘协倚重的重臣在内,刘协不得不好好考虑迁往他处。
刘协不记得什么于扶罗,单记得曹魏后期,西晋没有建立之前,匈奴人里边好像出了个了不得的家伙,叫做刘渊,似乎还称帝了。
汉初从高祖刘邦开始,采用和亲之策对付匈奴,把宗室的女子嫁给了冒顿单于,从那之后冒顿单于的子孙都把刘姓作为自己的汉族姓氏。
大臣们一说,刘协想起刘渊,一问曹操,现在在那边的叫做栾提呼厨泉,大约是刘渊的长辈之类。
把北方各个少数民族的威胁考虑进去,江陵必然不能作为都城,城外虽然有长江、汉水,占了交通冲要,目前勉强算得上的政治中心以及经济中心,长远来看,行不通。
更有一层——曹丕要带兵,他只熟悉北方,就不可能把他放到南方去,那是叫他去吃亏加败绩,别想建立功业。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曹丕去北方,并州、幽州以北,同时如果能解决五胡,更能稳固汉土。
只是北方眼下却没有合适的城市可以当做都城。
洛阳、长安已经毁了,刘协手里虽有余粮,却拿不出重建国都的巨资。
曹操在建安元年兴建长乐宫,规模小,而且那时候情况不同,曹操要先图兵强,所以可以倾全部经济力量修建宫殿。
刘协是天子,不是一州霸主,曹操可以不管别州百姓的死活,刘协不能。
天下动荡太久,南方好些,北方很多地方就像曹操诗里写的"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一点不夸张,农业需要大力发展,经济更是要从头整理,重建的事情刘协十年内都不用考虑,他没那个能力。
下朝后跟曹丕一提,曹丕笑道:"臣还以为皇上会叫臣去打孙策,臣还真没把握。"
刘协肚子里说:我自己都不敢去,敢叫你去送死?
"江陵地理太靠南,不可为都,朕也想回北方去,你将来出并州或幽州,回来可以快点,但那边能充作都城的……"
郭嘉在一边打瞌睡,陆逊很小心地守着他,怕他一头栽火盆里去,郭嘉忽然一弹,吓陆逊一跳,抬起脑袋对一帘之隔的刘协说:"皇上和丞相尽释前嫌,为何不考虑回去许都?"
刘协怔住:是啊!干嘛把许都屏蔽了呢?
那句"汉因许而亡,魏因许而昌",莫非他自己还介意着?真是很莫名其妙的事。
刘协沉默着,陆逊轻声道:"皇上已有实权,孔大夫他们是明白人,不会太反对的,只要皇上说明因由,必会理解。"
刘协笑起来,陆逊琢磨他的心思琢磨得是越来越透了。
几个刘协亲近的都年轻,也都知道刘协和曹丕什么关系,曹丕便不再拘泥礼节,把刘协的杯子拿过去,喝了口水道:"臣一直觉得只有一个国都不大方便。"
刘协疑惑:"何解?"
曹丕道:"选国都,无非几点,国土心腹、交通冲要或凭恃险要,地理及对外策略,还有根据地和政经中心,秦定国都咸阳,偏于一隅,长安同此,洛阳比长安更有地利,但也有无险可凭的劣处,相对幽州,仍是远了,可见只有一个都城很难万全,若得几个都城,政、经、地理、四方诸国便可灵活地分离处置。"
郭嘉附议:"好!子桓这想法极好!"
刘协瞪着曹丕,嘴角抽抽——老让人惊喜,你是想让朕自卑啊?
召了心腹们,先计议一番,不久后提到朝堂上去,反对者果然寥寥,刘协一番推心置腹的劝解,基本就定下来了。
迁回许都。
作者有话要说:刘协握拳:朕有办法对付江东了!丞相!用你的二皮脸神功!!!
孙策、周瑜:……
两人加一块,脸皮厚不过曹操十分之一,于是败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更换州牧收复北地是诸葛亮的主意。
迁回许都是郭嘉的主意。
将扬州围而不攻,待其自破是陈宫的主意。
荀彧、荀攸叔侄看似没有建树,却因旧为魏臣,今助天子,居中调停人事,使得朝廷平平安安移回许都。
有这几个谋臣,再有吕布、黄忠、关羽、张飞、赵云、甘宁、曹仁、许褚、典韦、张颌、张辽……等等这些武将,刘协基本高枕无忧。
刘表代先帝为刘协行冠礼:
假乐君子,显显令德。宜民宜人,受祿于天。保右命之,自天申之。干祿百福,子孙千億。穆穆皇皇,宜君宜王。不愆不忘,率由旧章。威仪抑抑,德音秩秩。无怨无惡,率由群匹。受福无疆,四方之綱。之綱之紀,燕及朋友。百辟卿士,媚于天子。不解于位,民之攸墍。
诏——大赦天下,免税三年。
冠礼后,刘协立即将心里思谋良久的改制对心腹大臣们提出来:汉制三公九卿制用了几百年,因循守旧弊病太多,已经不适合现在沿用,他想换成三省六部制。
把三省六部制简单的一说,连曹操都面瘫了,更不要说其他人。
三省六部制是隋朝启用,一直用到清末,比三公九卿制好在最关键的一点:中央集权。
刘协手下尽是能臣,这时候,想找个庸弱的出来只怕都难,一番商议,既然是好的,何来反对,反正天下经历几十年的崩塌,一切都可以重塑,旧制对于刘协来说,根本没有阻碍的力量。
三月初七,许都在绵绵细雨的薄纱下拢烟含黛,桃红新绿平添了婵娟的诗意,清新宜神。
长乐宫正殿,二重阶下放着一排排整齐的丝履,殿上,众臣正听着皇帝说话。
"朕意,取缔过去旧制,以新制代之,昭天下,锐意求新,革除弊病之志。"
朝堂上众臣全部跪地后,刘协示意诸葛亮宣旨:
"变更三公九卿制,换之以三省六部制,三省为尚书省、门下省、中书省,尚书省下设六部——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任曹操为中书令,领中书省,掌佐天子执大政,总判省事;任荀彧为侍中大夫,领门下省,参议封驳国政机要;任陈宫为尚书令,领尚书省……诸葛亮任吏部侍郎,荀攸任户部侍郎,孔融任礼部侍郎,黄忠任兵部侍郎,刘晔任刑部侍郎……"
诏令一下,管你以前是哪个地方哪个人的势力,全部揉到了"中央"这一个机器里,相权三分,互相制衡的同时也分工合作,更兼集思广益、权责分明,对刘协的皇权也有一定程度的约束力。
刘协丝毫不怕被大臣们节制,只要不是被一个大臣节制,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分点权利出去让大家看他的决心,曹操、刘备、刘表甚至于远在江东的孙策都可以看看,识相点的,就好生为国出力吧!
这道诏书一下,从都城到地方,从中央到县乡,官场焕然一新。
马腾知道扑腾下去没戏,带了儿子们来许都,凉州收复。
之后的几个月里,吏部以科举替代孝廉,给了庶民提升的机会,也给国家储备人才提供了更大的空间;户部重整土地、户籍,财政细化;礼部将崩坏的礼制明典立文,修复完善;兵部整合武将、军队、兵籍、军械、军令;刑部征订新法,求细求理;工部大兴屯田,务求使全国农业尽快发展起来……
刘协忙得睡眠时间一缩再缩,每日不足两个时辰。
难得偷闲,从宣室踱着出来:"伯言,子桓去哪了?"
连郭嘉、孔学也领了职务出宫置府,刘协身边只留下陆逊和陆绩,两个年纪都还小,不急。
陆逊跟着出来,动了动酸软的肩膀道:"出宫去了,司马府设了酒宴,据说请了好些文士去行酒令。"
但凡文士们扎堆,曹丕少有不去的时候,他和他那个独得天下八斗的弟弟从来都是座上嘉宾。
长乐宫本就守卫森严,刘协让曹丕自己挑了人做手下,曹丕便有了大把时间来准备出兵。
但刘协左看右看,曹丕倒是忙着交友的时候多,尤其那个司马懿,当年互看不顺眼,现在对上眼了?
刚刚才下过一场雨,只是春天的雨小,落地不久地面就干了,唯有不平整的地方积起浅浅的水坑,有黄门拿着扫帚正打扫,把映了天穹的水幕打碎,亮亮地晒于灰色的砖面上。
刘协忽然生出想出宫走走的念头。
这个时辰,到外城城墙上恰好可以看看曹丕不知什么时候说过的"云卷余晖"景致。
陆逊很想反驳,城墙再高,哪里有宫室高?看刘协的样子也许还有其他打算,只好下去准备。
不多时,刘协换了一身藏蓝色的深衣,脱了金冠扎了同色的巾帕,做百姓打扮登上一辆马车出宫去。
前冠大街的"永元楼"里,一堆纨绔+饱学之士正在饮酒作乐,喧哗声吵得半条街的行人侧目。
曹植抬着一只漆花碗灌酒,喝得一滴不剩后,把碗丢到案上冷笑:"谁再敢说我小!立即做一赋把我比下去!!!"
曹丕在旁扶额,刚刚就是他劝曹植说年纪小,少喝点,免得回去被老爹揍,结果……
曹四公然对上曹二,周围的王粲、陈琳、阮瑀、孔学、应扬等连忙大声起哄,坐在角落的司马懿不冷不热地来一句:"子桓,子建不小了,你已经拘不住他了。"
曹植指着司马懿对曹丕道:"二哥!听听!连仲达都知道我不小了!"
司马懿又道:"看,子建都比那只酒坛高了!"
屋角放着一个很大的酒坛子,店家装饰用的,曹植站着的时候还真的跟它差不多高。
司马懿话一落口,众人哄笑,曹丕绷不住也咧嘴笑起来,曹植气得脸越发红起来,正要弄几句恶毒的讥刺司马懿,不料楼下跑上来一个伙计,凑到曹丕耳边耳语,曹丕立即便站了起来。
"各位慢饮,我有事要先行一步,德琏,晚点帮我送子建回府去。"
应扬笑道:"行。"
曹植垮脸道:"谁要送了?"
曹丕道:"不要送,让你再抱着人家的牛问'远游欲何之'?"
又是一阵大笑,曹丕向司马懿拱了拱手,下楼去。
曹植想追,司马懿比他快,喊着:"子桓慢走。"跟在他二哥身后,他恨恨看着,被人拍了肩才把眼睛里的愤恨收起来。
司马懿低声道:"皇上召你?"曹操跟曹丕断了来往,能叫得动曹丕的就只有当今皇帝。
曹丕点头:"仲达不坐了吗?"
司马懿道:"我跟他们没话说,本来邀你去我家赏花,你偏要叫上他们。"
曹丕很无辜地说:"是你自己说叫上曹植无妨,他们几个都是曹植喊来的,我还道司马府上真的坏了门槛,原来是你不愿让他们去。"
司马懿道:"在外面总要收敛些,去了家里谁知道喝到几更天?"
曹丕一边出了店门,一边道:"来这喝你还不用作陪,就你有心,行了,我走了。"
下人牵来马,曹丕上马离开。
司马懿看了一阵,有些疑惑:这方向可不是长乐宫的方向。
站了片刻,司马懿叫下人牵来马,也往同一方向去。
刘协爬到西门城楼上,值守的将军吓了一大跳,忙跪着迎了,听刘协说只是突然兴起想来这里看夕阳,忙传令加强守卫,很乖觉地站在楼梯旁,没敢跟着来搅扰兴致。
只一个陆逊亦步亦趋走在刘协身后,陪着刘协说些闲话。
清风拂面,满身倦意一扫而空,刘协笑道:"不知道为什么,朕总觉得外头的风比宫里舒服,一吹就能叫人神清气爽。"
陆逊道:"那是,饭总是别人锅里的香。"
"咳咳!"刘协赏个白眼过去:"照伯言的说法,朕该觉得汉土之外的风更舒服才对。"
什么话,跟曹操似的,老婆是别人的好。
陆逊温温地说:"皇上不是已经给子桓定了出兵方向么?不为了别人锅里的,是为什么?"
陆逊居然会回嘴?刘协暗想:果然跟甘兴霸那个土匪来往多了不好!
话没说出口,就在内心腹诽一下,陆逊又知道了:"皇上,干什么老把臣跟甘宁往一块想?"
刘协斗不过嘴,抬头看天,指着天上道:"看!"木灰机,就一只不知什么鸟,没见识的刘协失口道:"大雁!"
陆逊望天:"那是麻雀,皇上。"
刘协道:"咦?朕看着它挺大的!"
陆逊道:"臣看着它挺小的。"
一君一臣打赌样地注目下,这只大雁?麻雀?飞到城楼上,钻屋檐下去了。
陆逊道:"皇上,不是所有的都有刘侍郎那般知机,懂眼色。"
刘协面瘫,总不能叫人去把那只麻雀掏窝摸来降罪,罪名是"不会看眼色"~~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城墙下一群小孩子哇啦啦笑着跑过,后头还有几个大人半跑半走地追。
刘协还没问,陆逊道:"评书要开始了。"
刘协:"嗯?"
"跟皇上有关的有三个故事,一说'三掌伏甘宁',二说'飞龙现襄阳',三说'杯酒释前嫌',还有些其他的,说的都是曾经发生的那些事,评的都是当世英雄。"
刘协又来劲了:"还说朕把你跟兴霸往一块想,你都把兴霸当英雄了!偏要嘴硬!"
陆逊不回嘴了,道:"子桓也不能免,有评书说到他。"
陆绩整理文字那速度,简直跟计算机一样,掌握了评书的遣词用句后,几天就出一个故事,然后扔给专门找来"培训"过的说书先生,散布往江南江北,行走在城中乡间,拉近庙堂上君臣和百姓的距离之外,还丰富了老百姓贫乏的娱乐生活。
刘协一听有曹丕的段子,立即亢奋了:"走!陪朕去听听!"
陆逊问:"不是来看夕阳的?这会霞光初现,不看了?
太阳一点一点磨磨蹭蹭地往远处山峦间沉下去,城外纵横的阡陌间,百姓扛着农具牵着牲畜归往飘出炊烟的屋舍密集处。
刘协轻轻道出一句:"等汉土所有州郡呈现这般面貌时再看吧。"
陆逊默了。
本想劝阻刘协,虽然有宫卫换了褐衣一直跟在城墙下护卫,可混入百姓中,龙鱼混杂终究不妥,但有了这一句,陆逊不忍心阻拦。
举国除旧换新,最辛苦的就是刘协,要是把难得的这点小小乐趣也剥夺,不知道下一次有这种机会是多少年后了。
内城都是达官贵戚,要听评书得到外城,这时候又没茶馆,酒馆倒是有,勉强吃饱饭的百姓哪里有钱喝酒,一般游侠之类才有余钱进酒馆,要不就是士人。
评书的地点没讲究,既然没厅堂,说书人抬个架子小鼓,走到哪站定就可以说。
许都外城有十几个固定的地方,有的白日为市,收市听书;有的借了某家屋檐,面前开阔容得下听众就可以。
刘协和陆逊跟着人流,很快就来到最近的一个地方。
外城无路灯,有人热心,挂了串红灯笼出来,天还没黑,看着已经十分热闹了。
早有说唱杂耍的艺人借评书的光来赚点小钱,把挺大一块地方惹得东一群,西一簇,人头攒动,笑闹声不绝。
刘协因为受宠于先帝,小时候每逢生辰,先帝总招些民间的百戏进宫去哄他开心,连西域那方的也见惯了,一晃十多年过去,看见顶着碗、卖着乖的艺人,刘协不自禁地一直笑着。
士族总把庶民贬斥为草芥,却不知草芥的生命力最具韧性,烽火战乱几十年,政局一稳,最先恢复生机的,便是庶民。
评书还没开始,刘协东瞅瞅,西看看,已然自得其乐。
有卖糖果、糕饼的货郎走过,瞧着他很是喜欢,凑过来讨好:"这位公子,买糖不?一文钱五块。"
刘协本来就是只馋猫,想着陆逊肯定有派人去知会曹丕,曹丕差不多也该来了,那也是个好甜食的,点头,拿汗巾装了糖块叫陆逊给钱。
刘协一把抓了六块,陆逊想补四块,刘协那汗巾放不下,正想算了,给两个铜板不用找,货郎道:"两位公子面善,这块送你们。"吆喝着挑担走开。
刘协活像占了大便宜,连忙扔一块进嘴里,这时候民间的糖,不过就有点甜味,好吃不到哪去,但他那样子就是"好侥幸啊好侥幸"!
陆逊忍不住道:"一般到这里卖的,都一文钱十块。"
刘协⊙﹏⊙被坑了?
"伯言怎么知道?"
陆逊啐道:"甘兴霸那只芦花鸡最喜欢来听跟他有关那段!听三遍还不腻!"猛然察觉说漏嘴,忙闭紧嘴巴看天。
刘协怪笑两声,陆逊指着天上道:"看!大雁!"
一只麻雀飞过……
刘协怒了,把汗巾扎紧,不分给陆逊吃!
有卖草席子的,陆逊买了两块,找了地方放下,卫士们有一半前后左右地直接跪坐在地上,还有一半装找地方,在周围百姓中分散开,四处游走。
说书人开了场,在朗朗上口、抑扬顿挫得十分悦耳的声音里讲起了飞龙现襄阳的故事。
百姓显然很爱听这一段,连奔跑不停的小孩子都老老实实地不敢出声吵闹,捡着大人之间的空子站。
刘协听了一阵,扯扯陆逊的袖子轻声问:"你不曾派人知会子桓?"
陆逊正在疑惑怎么曹丕总也没到,听到刘协问,忍不住伸直脖子到处看,人挤人的,也看不多远,曹丕还是没到。
"早该到了才是。"
就算他们挤在人群里,卫士们都认得曹丕,他要是来了,自然有人领进来,绝对不会找不到。
刘协坐不下去了,捞着下衫起身道:"没什么意思,回去了。"
四周坐着贴身护卫的卫士见刘协站起来,刚要跟着,忽然游走中的一个猛地大喝一声:"有刺客!"向旁一扑,把一个大汉扑倒在地。
刘协立即就被团团围起来,外头什么状况根本看不到了。
囧囧地想别是百姓身上带了刀剑,被卫士误会了,囧大了……
好容易偷偷出来玩乐一回,还闹这么一出,不知要被怎么念——
看不见,所以刘协不知道,被卫士按倒那人十分凶悍,掀开身上的卫士,从衣襟里摸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冲向早已看准了的方向。
看到的百姓慌乱惨叫奔跑,要不是刘协身边还有卫士,散开的那些根本无法在这当口赶到。
藏在衣衫下的刀剑出鞘,森冷的声音里,行刺者一声不出地被割断了脖颈,鲜血冲天飚飞,头颅落地。
百姓更加慌乱,你推我搡,号啕大哭、嘶声惨叫,场面越来越乱。
曹丕勒马站在黑暗里,眼睛飞快地扫过慌乱的人群,忽然停了停,随即打马而出。
不怪刘协轻身犯险,就连宫里黄门也可以告假出宫,唯有刘协是真正的被那些崔巍的高墙殿宇囚禁起来,怎么能怪他在连日的辛劳里怀揣着好奇跑出宫来看看他的百姓如何生活?
曹丕在来的路上就想晚一点到,省得刘协一看到他,笑着也像是想哭。
一路散漫着马蹄,长吁短叹,被追来的司马懿听到。
司马懿说——听说刘协遇到过两次刺杀,一次在董卓死那年,一次就在不久前,都没有抓到幕后指使。
曹丕听着,不做声。
司马懿又说——如果前两次都是同一个人指使的,那么他还会等着第三次下手的机会。
曹丕不敢再听下去,连忙赶到地方,看到了被卫士们层层护卫起来的刘协,心一定,忽然想:假如那个指使人一心想要杀死刘协,会不会藏身在周围,等着看结果。
他很放心保护刘协的那群卫士,因为他们选自虎豹营,精锐中的精锐,连吕布试过他们也说……
徒儿,你是不是把打得过你的都找来了?
曹丕屏蔽了这话,留神附近百姓,没想到还真被他看到一个。
一脸慌张,干瘦憔悴,灰布衣袍,乍一看跟其他百姓一样,可是曹丕却在目光掠过这人脸上的瞬间生出警觉。
——有些人看着断了头的尸体,有些人没看到怎么回事,眼睛乱转,唯独这个人看向的方向是刘协所在的位置。
好不狡猾地做出该有的表情,却漏了视线。
曹丕驰行一段,百姓太多,只得下马。
看到他,外围的几个卫士靠过来,曹丕打了个手势,他们立即会意,盯住了那个灰袍人。
避开两个百姓,曹丕还慢他们一步,见有两个已经一左一右贴向那人,急道:"抓活的!"
两个卫士闪电出手,就听一声惨叫,灰袍人两边胳膊都被卸脱了臼,被按倒在地。
刘协眼够尖的,其实是外城很少有马匹,听到马蹄声看过去,马背上高人一等的骑士怎么会看不见?
托了树上挂的灯笼照明,刘协见曹丕不赶紧来紧张他,反而跑开了,气得高喊:"曹子桓!!!"
白眼儿狼!!!
曹丕带着抓获的人走过来,看到的就是刘协一脸"龙颜大怒"的模样。
曹丕歪着嘴角不解:咋了?
刘协生气不看他,看向被卫士押着的人,忽然浑身一震:"……"
曹丕问:"皇上?"
刘协的神情不太对劲,惊疑不定还带着点恶意,陆逊也看到,忙命人去唤马车来,先把刘协送回宫要紧。
刘协一直盯着地上那人,那人被喝斥"放肆"仍旧直勾勾瞪着刘协,那切骨一样的痛恨让人脊背生寒。
曹丕和陆逊都不太明白,行刺刘协可以为了这样那样的目的,为私怨?
陆逊飞快地想到:会不会是王允、华歆的家人?抑或是江陵王苞家的什么人,即便是,按照固有思考方式,也该先找刘晔报仇,汉室四百年,不到天怒人怨的地步,有谁会想去找天子报仇?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回到宫里,刘协被陆续赶进宫来探视的臣工们训了几个时辰,曹丕便是想问一下抓住的那是何人都没有机会开口。
好容易,刘协问:"外头没人了么?"
黄门道:"只有刘侍郎在外候旨。"
刘协和曹丕对看,齐齐呼出口气。
刘协道:"让刘晔先回府去。"
黄门躬身出去传令,曹丕安静站着。
刘协知道曹丕疑惑,先帖近人,拥在一处了道:"此人名李儒,董卓废兄长立朕为帝,不久后,李儒奉董卓令,鸩杀了兄长,朕那时年纪虽小,却记得清清楚楚,身为臣子,怎敢行此虎狼之事,欺君弑主!"
曹丕拍拍刘协,不多安慰,只说怀疑,可能比安慰还有用些:
"李儒?据闻此人十分厉害,我记得父亲说过,董卓若对李儒言听计从,不至败亡,董卓已死了那么多年了,李儒怎么这般忠心董卓?"
刘协冷哼:"什么忠心董卓,他是恨朕罢了,朕就是发觉他太厉害,所以故意在董卓面前亲近他,董卓愚蠢,以为他背地里向朕示好,由此心生嫌隙,渐渐疏远,到后来,他在长安呆不下去,悄悄逃走,从此失踪。"
曹丕明白刘协为什么先让刘晔回去了:"伯和想先去见见李儒?"
刘协埋头在他肩上,老鼠打洞一样钻了钻道:"董卓的事情,李儒最清楚,朕一直想不明白董卓为什么要废兄长立朕?若说董卓那时才入京,为了震慑群臣彰显实力有意为之,难道李儒看不出来,如此做,给了各地豪强征讨董卓的借口?"
曹丕道:"你兄长十五岁了,董卓怕是镇不住他。"
刘协摇头:"不,董卓废帝的借口,传言里说的是事实,兄长天性纯真,心肠又软,于政事半分不懂,真把我们兄弟做比的话,让兄长在帝位上反而更易控制。"
曹丕放开刘协,去取斗篷:"那就去问问李儒。"
刘协还是头一次进监牢。
话好像不能这么说,但他这会确实走进来了。
后世的历史剧不管拍什么,必定会拍到这地方,如同传说一样,让刘协在进门前充满了种种憧憬……
可等他走进去,什么阴森恐怖,什么鬼影重重,作为天子而非囚犯的刘协根本就见不着那样的景象。
他来之前,天牢里大灯小灯,火把火盆火炬能点燃的都燃起来了,泼水净道,蛛网尘垢也在惊人的短时间里打扫一空,只差弄地毯铺道,那个敞亮干净啊!
见到黄铜包脚的小榻并着燃烟的莲花熏炉,刘协所有幻想破灭。
没有人告诉他天牢也有厅堂。
在这间十分宽敞的厅堂里坐下,狱卒到里边去拿李儒。
刘协小声对曹丕抱怨:"天牢怎是这般样子的……"
曹丕看穿他想法,一句话拍死:"别想了,这里再伪装也混不进来。"
刘协:"呜……"
听到锁链声,刘协坐正,就见李儒被人押着出来,胳膊已经接上了。
李儒见到刘协,并不多老却满脸皱纹的脸上浮出再不掩饰的恨意:"皇上竟然亲身来天牢看望臣,真叫臣感激涕零,无以为表!"
曹丕摆手,狱卒把李儒锁到木头架子上,全部退了出去。
李儒看着曹丕道:"怎么?皇上敢肯定今夜和臣谈的内容能让曹操的儿子听去?"
刘协不理会李儒的挑衅,启口道:"你是聪明人,知道朕要问什么。"
李儒尖声道:"九岁便玩弄心术,刘协!你哪里是龙!?你根本是为妖!!妖孽!!!"
"啪——"
李儒惨叫,曹丕不知什么时候转身取了旁边案上鞭子,一言不发甩手就是一鞭,立即在李儒身上抽出一条血印子,那身本来完好的衣服转眼撕了口。
刘协端了茶杯,吹了吹,抿了一口。
"董卓也罢,你也罢,算什么东西,用得着朕玩弄心术?"
李儒呼哧呼哧扯着气说:"别把我跟董卓那种蠢物放在一起!!他若有点脑子,岂会横尸街头,落得连葬身之地都没有!!"
刘协笑起来:"李儒,你以为你就有葬身之地了?"
古人把身后事看得很重,就算尸体没了,都一定要后人给弄个衣冠冢什么的。
听到刘协这话,李儒反常地大笑道:"从我买人杀你时起,我就知道有什么结局等着我了,凭我的本事,本可创下不世功名,毁在你这样一个妖孽之手——啊!!!"
嘴巴太贱,又吃了一鞭。
董卓名声太烂,李儒帮着董卓做了好些令人发指的事情,搞得名气很大。
离了董卓,根本没有人敢用李儒,一句话,董卓一党,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一旦跟董卓沾了关系,这人会被避如蛇蚁。
吕布要不是有他自己的兵力,绝对也跟李傕那些人一样不得善终。
也是刘协这个皇帝信得过吕布,一再用了吕布,才给吕布正了名,要不然,遗臭万年。
被董卓容不下去的李儒,想也知道过得如何,这人满脑子阴损招数,自诩有千古奇谋,尽毁在刘协手上,最可恨的是刘协才是个娃娃,如何叫他甘心?颠沛流离中恨意逐日加深,已经成了活着唯一的目的。
刘协不是来叙旧的,示意曹丕他没有耐心,曹丕放了鞭子,站墙边研究用什么东西可以最快掏出想要的东西来。
刘协见李儒强做凶悍,眼睛却畏缩地看向那边,心里有底。
"李儒,你若识趣,把朕想知道的爽快说出来,朕让你少吃点苦头,不然,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李儒讥笑:"休要吓唬人!我是看错了你,可你那身奶味还没去尽!刘协!我告诉你!我还知道一段你不知道的往事,想让我说,就让你的狗腿子好生供着我!!!"
刘协来气:你骂我没什么,左耳进右耳出,你骂曹丕!?
冷叱一声,刘协转着杯子,望着茶汤道:"哦?朕更想让你试点新鲜玩意了,本想末了用用吕后的手段,把你做了人彘放着玩也不错,现在看来,那样不够啊!做成人彘之前,朕就拿你试试吧!"
吕雉那个"人彘"别说李儒听了冒汗,就算是放到一千多年后,那也是残中极品!
刘协还有更吓人的主意:"子桓,叫人备几根针样细的竹签,一头扎紧,里边放一个小环。"
曹丕想着那是什么样的,费解起来嘴巴张着点,傻兮兮的招人爱。
刘协越看曹丕越满意,笑道:"一会扒了李儒的裤子,置入前头,拨动小环就可以把他的子孙根撑裂开来。"
曹丕也冒出冷汗,刘协怎么想出来的?
李儒没声气了,刘协看也不看他,当他不存在,又道:"命他们做把铁梳子出来,细齿倒钩,梳点肉下来,嗯……找个懂医术的,捡着不要命的地方梳,朕早想养几只虎豹来玩,据闻用活肉喂食方不失野性。"
曹丕还没应声,李儒牙齿敲出声来。
刘协瞥他一眼:"咬了舌头抹一把灰便可止血,你不说没关系,大不了朕永远不知道罢了,左右朕怎么处置你,臣工们都不会多言的,真是再也找不出来的可意玩物。"
鸩杀少帝一罪,够李儒死一万遍的了,刘协这话倒也不全是吓唬。
再说,皇帝藏几个人,随便凌虐什么的,难道还藏不了?
曹丕冒着汗出去吩咐人,李儒已经是吓到翻白眼几欲晕死过去了。
刘协"呵呵"一笑:"听说有一种法子可以让人死了都不得解脱,只要在气绝后从天灵盖钉一根五寸长钉进去,三魂七魄便都不能离开,永远困在尸身内,想来,看着自己的肉身慢慢腐烂也是极有意思的,卿说呢?"
李儒不行了,说话声都跟抽着凉气一样,上气不接下气道:"皇、皇上……您、您宽仁些,饶、饶了我一条狗命……"
刘协闻到一股臭味,李儒好像吓失禁了。
刘协扬声叫了人进来,叫把李儒收拾干净送到桂宫,出去叫了曹丕,先回宫去。
李儒很狡猾,见刘协没怎么他,自以为得计,进了桂宫提出第一个条件,放他自由,则他说出行刺详情,第二个条件不得派人追杀,则他说出贾诩下落,第三个条件要刘协发誓放过他,则他会把过去的某段隐秘写下来,送来给刘协。
刘协听完就是一声笑:"李儒,你当朕先前说的都是玩笑话?"
起身走了。
聪明总被聪明误,说的就是李儒这样的人。
刘协根本就没打算让李儒活下去,李儒自己浪费了最后一个"好死"的机会。
等刘协走了,曹丕让人押李儒回天牢,李儒知道不好,声叫得跟杀猪一样。
曹丕做事本就有股狠劲,知道刘协最恨的便是李儒,更是放开手施刑。
刘协说那两种东西,曹丕真叫人做出来了,只不过他自己没有全程观看——似乎动手的狱卒下来都心有戚戚。
不管李儒乐意不乐意,所有事情都被掏了出来。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三次行刺,全是李儒的背后指使。
第一次是董卓死那天,饿出凶性为了一顿饱饭就敢弑君的亡命徒多了去了。
那后边,李儒多年没找到机会,曹操把刘协看得死紧,恐怕他即使变成蚊子也叮不到刘协,中间虽然曹操把刘协送过人,但袁术、袁绍都认识李儒,李儒不敢去冒险。
第二次时,曹操围了襄阳,李儒才知道刘协竟然真的从曹操掌心逃出来了,李儒听闻张绣和贾诩去了曹军,这两人过去都有些小交情,李儒便悄悄赶来投奔,张绣看他过得十分之惨,勉强收容了他。
李儒对贾诩保证,只为能吃饱饭,有个安身之地,绝不生事,贾诩老好人,信了他。
情势逆转,刘协通过曹丕吃下曹军,李儒更是恨得牙齿咬出血来,于是骗张绣说只要借上元节晚宴刺杀了刘协,就可以在曹操面前立下大功,张绣信以为真。
贾诩虽然察觉不对,还跑去江陵州府外,想要拉回张绣,但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贾诩怕事,不敢等到事发,当晚便匆匆逃走了,李儒也不知道贾诩行踪,后来故意将刘晔的人引往兖州,想离间刘协和曹操,没得逞。
眼看刘协坐实了帝位,国政蒸蒸日上,相形自己的落魄惨淡,仇怨已深入李儒骨髓,不惜冒险藏在许都,等待时机。
听到李儒把给人代笔记账赚的微薄收入全部积攒起来买杀手,刘协好一阵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也会被人恨到如此地步。
供词问出来后交给刘晔,除了李儒还关在天牢没发落外,行刺事件尘埃落定。
这天下朝,曹丕没等在殿外,刘协一问,道是去了天牢,刘协上了步辇,叫去天牢。
到了门外,一群狱卒都在外头站着,见了刘协跪了一地。
曹丕只带着个曹纯在里边,刘协好奇,不叫通传,让陆逊也等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走进去。
刑讯的囚室里一股扑鼻恶臭,李儒半死不活吊在梁上。
曹纯写完最后一笔,拿着竹简走出囚室,来到曹丕面前:"公子,都在这了。"
曹丕接过看了看,忽然听到清脆的玉石珠串敲击声,脸色一变,把手里竹简抛进火盆里去。
刘协拐过拐角,歪头往一间间囚室这边看来,恰恰看到:"子桓?那是何物?"
曹丕一脸老实地傻笑:"沾了污物的脏东西,我叫曹纯重新再写来。"
拍了拍手,曹丕走上阶梯道:"怎么到这里边来了?臭得很,出去吧!"
刘协迟疑问道:"李儒还活着么?"
曹丕点头,撩起冕服的长袖,牵着刘协的手往外走:
"此地肮脏不堪,尽是晦气,伯和无事少来。"
刘协笑道:"朕满身祥瑞,正可驱除晦气才是,被你说得好像进来一通出去便要生病。"
曹丕道:"这种地方驱晦作甚?要是被外头众臣知道你老往天牢跑,想被念啊?我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刘协后怕地扁嘴,走到厅堂里,忽然问:"你烧的那简上记录之事可是跟少帝有关?"
曹丕手一紧,装不下去了。
有些事情就此长埋,永不为人所知的话,反而好。
比如少帝。
他的死虽然给刘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疤,终究是过去的事。
冷酷一点地说,被鸩杀,在皇家不得终老的人中算不得多惨,譬如吕雉就曾把不服她管束的小皇帝活生生饿死,汉室掌管天下四百年,看似风光尊荣,可死于非命的刘姓宗族不知有几多……
曹丕生在官宦之家,自然也知道,可他也没料到从李儒口中问出来的事情竟是这般——
还没想出对策,只想先瞒过刘协,然后下重手杀了李儒,不料刘协突然跑来天牢,还被他瞧见烧供词。
曹丕不得已,抱住刘协道:"伯和,你听我说……千万冷静……"
吸引了刘协注意后,微微侧身,向后面跟出来的曹纯打眼色——杀了李儒!
曹纯魁梧,刘协听到脚步声,很冷静地说:"曹纯,出去站着。"
曹纯陷入两难,曹丕见瞒不下去了,只得点头,准曹纯站到外头去。
刘协推开曹丕道:"子桓,若你大哥有事,你难道不想知道?莫要担心,朕心里有数,董卓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朕更清楚。"
硬要论演技的话,比曹丕心理年龄大得多的刘协自然高杆得多,一句话说得含糊其辞,曹丕才刚刚听过李儒供词,心里装得满满的,脑子里脱不开,想主意也没个冷静思考的时间,被刘协骗过。
"那……我可说了……"
刘协点头。
曹丕道:"李儒说董卓命人专为少帝调了一杯酒出来,饮下去后会吐血晕厥,看着像是死了,其实人还活着……"
所以派李儒去灌酒,防着被别人发现。
刘协眨了下眼,一动不动地听着,冕旒晃得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心里头的刘辩是个背影,跑得肆意而轻快,笑声高高低低地散在长乐宫落进了阳光的长廊里。
"……李儒用别的尸身换下少帝,封棺入殓,把少帝送往洛阳城外河阴县,拘于一处私宅,此后,董卓时常到河阴去……西迁长安时,伯和逃离,董卓曾想重新让少帝承帝位,吕布及时带你回去,董卓才作罢了,后来修起郿坞,便将少帝藏到郿坞,至董卓死时,郿坞大乱,少帝被董卓部下杀害,并纵火烧毁尸身。"
刘辩常常为了在刘协面前显得威风,做些很二缺的事情,比如光着脚丫走在十几丈高的云台雕栏上,等哥俩一分开,立即后怕得双腿打摆子,说话都不利索……
不是被鸩杀的——
那一个上祀节,刘辩就在离渭水不远的郿坞,还活着。
刘协当时不知道,过了十几年才知道。
十八岁的哥哥是什么样的?刘协不管怎么想,心里的刘辩都只有十五岁。
久久不见刘协出声,曹丕担忧道:"伯和?"
刘协神情如常,问:"李儒在董卓死前已经离开长安,怎么知道后面事情的?"
曹丕道:"李儒找人行刺的同时,乘乱潜入郿坞,想把少帝迎回来逼你让位。"
刘协见曹丕说得毫不迟疑,信了。
当时刘辩如果被接回来,刘协必然得把帝位让还刘辩。
刘辩是灵帝的嫡长子,正宫皇后所出,不管何皇后什么出身,刘辩的身份确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
而且刘协是董卓擅自逼宫换帝给换上去的,名义上又屈了一层。
李儒想这么报复刘协在情理之中。
足足有三年,刘辩被董卓幽禁……三年整,刘协觉得喘不上气。
曹丕又问:"伯和?"
刘协摇摇头,伸手去拔曹丕腰间挂的剑,他没用过剑,动作也不太协调,拔了两次,后退一步才拔|出来。
曹丕没拦着他,任他拿着剑一步步往里边去,默不作声跟着。
刑具是拿来吓唬人的,真把一个人恨到了绝境,留着不杀,倒像在心头挖了个口子,每次想到那人还活着,就像又去挖一下,血淋淋,痛不可当。
董卓已经死了,刘协再怎么恨也没有办法了,这一次,他再也拿不出任何肚量来容下李儒,走进囚室,笨拙地双手捏紧剑柄,照着李儒一剑扎过去。
李儒陷在半昏迷状态下,只发出一声微弱地惨叫便气绝身亡。
刘协狠狠推着剑柄,直到推不动,才用力拔|出。
鲜血飚出,溅到衣袖、蔽膝上,刘协也顾不得了,咬紧了牙关,又扎过去。
如此,一剑一剑,把李儒身躯几乎切成两段,曹丕看不下去,把刘协抱着拖开,刘协才作罢。
"当啷"一声,沾满血液的剑落在地上,又溅出新的血点子。
刘协那双手早已淋淋漓漓滴着血,他放了剑柄后猛地打个冷战,牙关一松,放声大哭。
曹丕忙抱紧了刘协,无奈刘协头上戴着冕冠,将两人隔开一个无奈的距离。
曹丕顿了一息,扯开刘协下巴底下的红缨,拔了簪子,把冕冠取下,让刘协得以把整张脸埋到他怀里去。
哪一个帝王不需要面对类似残忍的事情?刘协有多幸运,才能得到容纳他的怀抱,伤了、痛了,也唯有曹丕敢于跨越鸿沟拥抱他——在对等的情况下。
这年夏季,刘协转赐曹丕为易城侯,拜镇北将军,统五万兵马镇守上谷。
国家尚未大定,直言出兵攻打他国绝对行不通,可如果只是坐镇一方,大臣们没有理由反对,到了地方怎么做,那就是曹丕自己的事情了。
其实大家心里有数——曹操即便跟曹丕尚未和解,终究是父子,曹操是不会阻拦儿子去建功立业的,而荀彧和陈宫在涉及曹丕的任何事情上,从不多言,又兼这是刘协本意,哪里有人敢出声质疑?
曹丕离开许都那天,刘协没出宫去送,把他自己埋在政务里,忙得昏天黑地。
曹丕在曹府门外跪了两个时辰,出城带着等在城外的五万兵马北上。
七月,诸葛亮引荐庞统,刘协见过庞统后,隔两日便将庞统拨往冀州任职。
庞统并非一个人上路,刘备有心,将关羽送来给刘协"使唤",刘协会意,点了魏延、典韦、司马懿几个一道过去给曹丕。
加上曹丕带去的曹纯、曹休、夏侯尚等,管够用了。
当然不会漏了曹军虎豹营,除了虎豹营,刘协大开后门照顾情郎,任曹丕从朝廷现有的百万大军里去挑,才挑出这五万来,惹得吕布挠心挠肝地想出去打仗。
有了这支精锐,下一年上元节还没到,曹丕已经拿下东部鲜卑,兵过作乐水,逼近后世叫做松花江的那条大河。
刘协被吕布闹了半年多,烦不胜烦,终于点头让吕布过去了。
再一年,燕然山以南尽归汉土,新建第十四州"蒙州"。
曹丕进爵武威侯,增邑四千户,改镇凉州,刘协特许曹丕不入京朝拜,直接赴任。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建安十一年春,旱。
诸葛亮改任工部侍郎。
郭嘉吃五石散差点送命,刘协下诏封杀五石散,成立"药监局",规定所有外敷内用的药品必须经过药监局核查,无至毒成分才可制造贩卖,私制私售者斩。
三月二十九,刘协在早朝上睡着。
因为闹了大旱,各地急报纷纷而来,刘协一连四、五天没能上榻睡上个把时辰。
诸葛亮在阳城试掘深井、开水窖初见成效,这天奏报送到,朝堂上君臣一齐松了口气,早朝的后半段时间,南方山越族遣使来朝,叽里咕噜的老说也说不完,搞得翻译也翻得嘴皮子干裂,好容易结束,蒙州户籍马匹等上报来朝,全是数字,催着催着的,把刘协给催眠了。
先前疲累,支着胳膊发晕,到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蒙州使念完,时辰已过午,大家都口干舌燥,眼晕肚饿,想必皇帝也不好受,可是……左等右等,皇帝不起身,退不了朝。
朝堂上安安静静地,间或响起一两声"咕噜噜"的声音。
刘协纹丝不动坐在御座上,陈宫先纳了闷,看荀彧,荀彧看曹操,曹操示意黄门噤声,走上御阶凑近一看,刘协闭着眼睛呢!
曹操"哈哈"一笑,倍儿温情地喊:"皇上?皇上?"
刘协好睡,听不见。
曹操来劲了,表情诡异地朝下头众臣看看,在陈宫竖眉毛之前,凑到刘协耳边爆出一声狂叫:"皇上!!!!!下朝了!!!!!!"
刘协胳膊一滑,差点滚桌案下去,曹操手快,一把拉住。
底下百官-_-|||
刘协在叮叮当当的玉器声里慌忙坐直,歪头看向拽着他胳膊的曹操,没睡醒,懵懵地来一句:"爱卿怎么上来了?"
再看下头,全盯着地面,好像地上有钱可捡。
曹操放开手,优哉游哉地回到下面,躬身道:"禀皇上,议事已毕,退朝不?"
刘协清清嗓子,点头,黄门声调很怪地叫:"退朝~~~~~"
等黄门扶着走道走不直的刘协进了珠帘内,大家表情都很奇怪地出了正殿,曹操走得很快,荀彧追几步看追不上,只得扬声喊:"曹公!"
曹操回头:"啊?"脚下不停。
荀彧赶着道:"我看皇上累得厉害,不如联名请奏,请皇上去许田养息一阵吧!"
曹操道:"好!"
曹操打头第一个走下阶梯,套鞋子都等不及黄门来帮忙,自己弯腰提了鞋帮子,撒腿就……走,不过看那速度,朝服下的两条腿大约跟跑差不多了。
荀彧囧囧地站定——刘协没察觉曹操干了什么呀?跑这么快干嘛?
正想不明白,陈宫越过他,让黄门伺候着穿了一只鞋,另一只自己提上了,赶出殿,接了黄门奉上的剑,跑着就去追曹操:"曹孟德!!!你给我站住!!!"
有个黄门捧着曹操的剑站那不知所措,陈宫不理会,追着去了。
荀彧明白了,慢悠悠摇下去穿鞋,然后顺道捎上曹操的剑,他身后文武百官一个比一个脖子伸得长,看什么?看现世报。
累死累活干了两年,刘协终于得到久违的年假!到了许田,看着青山绿水差点没泪奔。
陆逊还以为刘协会先睡一觉,哪知下了辇车,刘协最快速度换了骑服,上了马背比那马还欢的就去了。
陆逊挺无奈地来到才下车的孙权面前,叹气。
孙权笑道:"做什么叹气?这次皇上允我同来,我也得透口气,伯言,谢谢。"
当初刘协给孙策正名,孙策不来朝拜,送信来,将孙权留在国都,名为学习,实为人质。
朝廷迁都,孙权自然也到了北方,各种不习惯,朋友也没有,又不便出城,只有陆逊常常记得去看望他,聊解寂寞,镇日里看书,性子越发静了。
读得满腹经纶,雅静如泉,本该是极易结交友人的品貌,却一直被许都士人排挤在外。
幸而他自己静得住,也不强求。
刘协这次来许田,陆逊便问了刘协,刘协忙得早把孙权给忘到天边去,一时怔住:孙策怎么舍得用孙权做人质?随即便点头应允了。
除了陆逊、孙权,还有个从徐州操练水军完毕,回来邀功的甘宁。
其他大臣没得年假,来不了。
陆逊和孙权说了两句话,进到落成不久的别宫,登台一看,刘协带着的那队人马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了,只能从青黛叠翠的山峦间惊起的群鸟,来判断这位皇帝陛下跑了多远了。
孔融总抱怨刘协六艺不足,乐、射残到刘协这样的皇帝简直给老刘家抹黑!给群臣抹黑!给大汉抹黑!
这次刘协出宫来许田,孔融追着辇车交代了好多遍:机会不多啊!皇上啊!求求您了!练练射箭技术吧!别等到过两年不那么忙了,恢复秋狩以后丢人现眼!
直追了几十里地,几乎要追到许田,孔融才满意地回去了。
但是很显然他白念了几十里,刘协一到许田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射猎物什么的虽然很有趣,但是收获的快|感更重要!而要获得这种快|感,一枝箭才能射中一头,不如用网!
叫人备好陷阱,上千卫士散入林中驱赶野兽,刘协则在一群卫士护卫下站在稍远的一处高坡上观望——连弓都懒得摸了,想着晚膳满桌野味,整个人都快放出光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身上祥瑞之气太重,好像有次问诸葛亮:
"爱卿,朕身上紫气如何?"
"皇上身周百丈内犹如置身云雾中。"
——靠,又不是污染源!
就见一片片林地间骏马驰骋往来:曹丕进献来的蒙州良马。把满地大大小小的动物驱逐过来,数量之多,连管理许田的官儿都吃惊,连忙来拍马:
"皇上驾临,万物感知,都来讨喜了!"
刘协看这人分明五大三粗,整出这么句不伦不类的话已经很不易,点头受之:"赏。"
赏什么刘协从来不知道,反正身边有人负责。
那官儿高兴坏了,滚下马背谢恩。
一片和乐融融喜庆愉悦,忽然传来好几声惊叫。
一个大家伙从林中窜出来,又黑又壮,跑得还不慢!
刘协大喜:"熊!"
越大的他越喜欢,一看就很够吃。
正要呼喝人围住它,没料到熊屁股后头还跟着个大家伙,老虎……
那吼声一发,真是气贯山河,跟吕布有得一拼!
刘协脑子里闪过一句话:没铁栏杆!
他跟老虎之间没有铁栏杆……
卫士们兴奋如狂,皇帝吓僵了。
这天收获不错,一头熊,外加上百的其他野物。
陆逊和孙权在别宫门外候着刘协,一道入内。
刘协把他们看看,一言不发走进内室,陆逊忙跟进去,什么都还没来得及问,刘协"咚"一声倒地板上!
陆逊惊道:"皇上!!"
孙权一步抢进来。
两人吓半死,忙把刘协扶着,刘协坐地板上哼:"老虎哇……"
陆逊急问:"皇上没被伤着吧!?"
刘协摇头,陆逊让孙权扶住刘协,要冲出去教训人,刘协抬手扯着陆逊衣服:"伯言,没……老虎没近身……"
陆逊退回来:"那是多远?惊吓了皇上,肯定不远!皇上别纵容了他们!!"
"不近……"刘协自己也觉得丢脸,可就是撑不住了:"五十余丈……"
陆逊:"……"
曹丕留下一百虎豹营选出的兵士充作刘协贴身卫士,即便一个人对付一头老虎可能有点悬,二打一胜算还是很大的,就说有这样的一百个卫士在刘协身边,怎么会容老虎近身,原来……没近身被吓着的……
难为刘协,一本正经封赏表现出色的各人,等回到寝殿才瘫了。
孙权"呵"一声笑出来,刘协来气,一把推开,孙权被推坐在地板上,笑得更厉害。
刘协道:"少取笑朕!明日跟朕一块去!!"
孙权一边笑一边说:"遵旨。"
孙权在许都没有朋友,只有一直跟随他的家臣孙佢,护卫宋谦、贾华和几十个亲卫,这次随驾来许田,宋谦、贾华领着十个亲卫跟来,后一天跟刘协要了几百人,深入山林找老虎去了。
刘协不以为然,陆逊的射术也很差,拉着陆逊一路慢行,有心情就拉下弓,没心情就看看风景。
忽然听到前面喧哗,卫士来报说安乡侯真的找着老虎了。
刘协让卫士引路,没有直接去往围捕地点,绕林攀山,到了能看到那方的高地上,老远的,老虎只有花生米那么大,刘协放心了。
卫士铺了毯子,放了几案,摆上带来的水果、点心、酒,刘协靠几案坐下,**式围观。
老实说吧,这么远,只能看到一群绿豆骑着黄豆围花生米,然后一颗绿豆进到圈子里,花生米把绿豆从黄豆身上扑下来——
陆逊吓得脸色发白,刘协竖起脖子:仅此而已,实在直观不起来。
圈子里的黄豆被花生米打败,周围骑着黄豆的绿豆骚乱了一阵,但是里边那颗绿豆忽然朝凶悍的花生米跑过去,接着,花生米滚了起来,绿豆靠过去,花生米不动了。
一群绿豆扛着花生米凯旋……
刘协伸个懒腰:"啊~~~"这个距离围观捕猎猛兽真不错。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孙权受了点轻伤,被扑下马时胳膊上被老虎爪子勾了一条口出来。
为了表示关心,时辰虽然还早,刘协仍旧让所有人回了别馆,并亲自传召太医来给孙权看伤。
"伯言道仲谋终日与书为伴,竟力能搏虎,朕大感意外啊!"
成心想把他比下去是不是?早知道你们都有天大的本事,没见别人有你孙仲谋这么讨嫌。
孙权道:"猛虎见臣不避,面君而逃,可见臣实凡人,不如陛下。"
头一天老虎跑了,没抓住,被孙权形容成老虎见到刘协的"气场",逃走的,而他这样没"气场"的,老虎才不跑,因而才能捕杀成功。
看着像是拍了刘协一个倍儿响的马屁,可是前一天老虎跑了,刘协腿也软了,这话很有涵义啊!
陆逊学刘协面瘫,不表态。
刘协满脸高兴:"朕就觉得奇怪了,怎么昨日给它溜了,原来是怕朕。"
孙权笑出两瓣牙,刘协撵开太医道:"卿今日立了大功,来,朕亲自为你包扎。"
孙权笑不下去了,没一会被勒得脸青唇白。
甘宁后一天才到,毕竟有军职在身,随驾虽然要紧,刘协不许他耽误正事,办完事情再来。
他一来正好看见卫士们扛着那老虎入馆,连忙打听谁干的,都说是安乡侯,甘宁不信,忙跑进去打听详细的。
换下骑服的孙权一身白衣,虽高,不壮,步行云,衣带水,风流无双,跟在襄阳时甘宁见到的没什么变化,文质彬彬。
加上被刘协这暴君虐|待,脸色微微苍白,跟郭嘉有得拼,甘宁纳闷了。
"伯言,老虎谁杀的?"
陆逊用下巴指指远处陪着刘协的孙权:"吴侯之弟,江东孙仲谋。"
甘宁问:"射杀?"
陆逊摇头:"非也,投戟。"
弓箭可以百步外,投戟?那距离顶多一、二十步,甘宁不信:
"哼!你还不如告诉我皇上用眼神杀的!"
陆逊相当直白地鄙视甘宁:"……"
甘宁问:"你说什么?"
陆逊转身走开,甘宁一手叉腰笑得嘴巴咧到耳朵:只见嘴皮动,听不到声音,陆伯言是越来越招人爱了!
晚间露天而宴,孙权尝了一箸,吃惊道:"扬州风味?"
味道淡而甜,鲜香无比,跟北地粗豪浓重的调味风格完全不同。
孙权虽然在许都做人质,可吃穿用度倒也宽裕——如果按史的话,曹操、刘备、孙权都喜欢把手下人的封地封到别国去,那样是没有食邑收入的。刘协把孙权封回了扬州,叫他哥孙策自个养着,孙策总不至于刻薄孙权,只要按足爵位给孙权带钱来,吃穿用度完全可以过得相当奢华。
只不过孙权怕招惹非议,事事低调,府里连厨子也没换扬州那方的,家乡风味,实在久违了。
刘协道:"这厨子是庐江人,据说扬州风味做的不错,仲谋若喜欢,此人便赏你了。"
孙权忙起身跪地:"谢皇上隆恩!"
刘协道:"曹丕年纪比你我还小,有些意气用事,你别与他计较。"
许都是曹丕的地盘,曹丕岂有放过孙权的道理?他倒明白不能拿孙权怎么样,不过在出征之前,召集一下各路好友,小小透露一下孙权跟他就算没有世仇,也是对看不顺眼的!这就很坏了。
曹丕武技不如曹彰,文采不如曹植,但他有曹家公子哥们没有的优点,待人谦恭有礼,惯于倾听,不扎小堆,不跟他那两个弟弟比的话,其实武技了得,文辞也很了得,所以武将家二代跟他做得朋友,文臣家二代也做得他朋友。
比如曹植的密友杨修,仍旧是曹植他二哥的朋友。
曹丕那脸得天独厚,一笑起来十分朴实,童叟无欺的样子,谁不乐意跟他结交啊?
许都的官二代基本都能跟曹丕推杯换盏认个好友。
刘协本来忙着,也没多想为什么曹丕不忙着准备出征,整天的到处赴宴聚会。
后来曹丕走了有半年,陆逊偶然提到许都年轻这一辈见了孙权纷纷走避的情况,刘协明白过来。
曹子桓果然是狼,要出远门还要先把地盘标出来,什么习性~
刚把孙权感动得不行,刘协说你别跟曹丕计较,孙权还感动个毛!默默归座用膳,脸色难看得够呛。
孙权是聪明人,早已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排挤,排挤没关系,但刘协为曹丕说话?
这个滋味就不太好了。
刘协的心思,不会叫人一眼就看穿,孙权想刘协是在告诉他,心中有人,于他无意。
草草用完膳,孙权请罪告退。
陆逊看着孙权走那方向久久才转回头,不料刘协定定地看着他,刚刚还在的甘宁不知什么时候没了人。
陆逊张张嘴,心知刘协看透了他的打算,再搪塞没有什么用,沉默地垂着头。
刘协道:"伯言,朕知道仲谋于你有恩,你报恩朕不管,但朕私事不喜有人干涉。"
陆逊"噗通"跪倒,伏在地上不敢动。
气场什么的,是玩笑话,可久居庙堂,岂是等闲?
滴漏不过四、五声,陆逊额头上渗出冷汗。
刘协哼唧:"还跪那做什么?过来扶朕!"
陆逊抬头,刘协坐上面撑着胳膊,一副想站站不起来的样子,陆逊顿时出了满身大汗。
"皇、皇上……"
刘协自己也很汗:早知道少吃点了!
至于孙权,他现在在许都为质,若真的有了那种往来,孙权就成了佞幸,刘协不讨厌孙权,犯不着侮辱他。
大臣们希望刘协好好来许田歇息一阵子,也就是呆上一个、两个月。
可是才呆了十余天,许都送来一信,刘协看后,特许孙权和陆逊、甘宁多留一月,先摆驾回京。
燕然山的鲜卑族向西逃亡,去到呼得,和那里的匈奴部联合攻入凉州,已过天山,逼近西海郡、酒泉郡。
曹丕送来的军报上说他已自武威发兵迎击,马腾、马超请旨前往凉州助战。
同时,朝中还有很多大臣指责曹丕这两年兵伐屠戮,引来祸事。
曹操没说什么,只下令将各家所用的蒙州马收回,做出想要送回去给鲜卑人的样子,差点气死一票人。
那马多好啊!又高又健壮,比凉州马还漂亮,不说跑得多快,用蒙州马驾车那面子,肥了!外地官员一看蒙州马驾车的,就知道是京官到了,立即扫榻相迎,怎么还得回去?
于是很多大臣抗议,说蒙州马已成军中用马,汉土其余各州所有马匹数量加起来也不够换,送还绝对行不通,曹相这事欠考虑。
曹操于是不动他们的马,因为国库的钱全拿出去抗旱救灾了,既然当初建蒙州时所有官员都加了薪俸,那就大家凑钱去哄哄鲜卑族吧!
这下朝堂上炸锅了。
曹操唱够了白脸,称病,回家关上门玩小儿子,刘协只能回来唱红脸。
从来没想过,他居然还要给曹操收拾烂摊子。
刘协回到许都时已入夜,只派人通知了城门卫开门,不张仪仗不禁道路,车轮的辚辚声里,直去马腾府上。
开门的下人道:"不知皇上驾到,小人这就进去通禀家主!"
刘协道:"不必了,朕自己进去。"
"诺!"
府里灯火不多,跪迎的人倒有一半穿着盔甲,满府一股肃穆之气。
刘协身前身后黄门手提的两列宫灯,倒是最明亮的。
马腾府里正厅只燃了一对琉璃错银灯,昏昏的。
黄门忙打开灯罩挑亮了,又点了厅里其他灯具,刘协本想坐下,灯一亮,看清马腾主位上铺了一块虎皮,心里毛了毛,绕到别处看厅中摆设。
只听一阵忙乱的脚步声,马腾一边系着衣服一边从后头跑出来,一进厅就向刘协拜下去,跟关羽有得拼的长胡子扫到地面,只是花白的,没关羽的黑亮。
刘协还不及说话,马腾的两个儿子马超、马休和另一个青年打着赤膊跑来,马腾听到脚步声,回头喝斥:"来如此慢!还不快跪下接驾!!"
三个急忙就地跪下,马超快些,跪在门口,他弟弟马休跪在阶下,那一个则跪到了泥地上,三人均是一身汗,像是从府里校场赶来的。
刘协扬声笑道:"无妨,槐里侯,朕从许田回来,偶然兴起,搅扰了贵府上下,你再责备他们朕要过意不去了。"
马腾额头贴地道:"皇上驾临,蓬荜生辉,马腾大幸也!"
刘协道:"朕将你这里灯都点了,自是生辉,起来说话吧!"
"马超、马休也起来吧!那一位小将是?"
马家几个男人站起来,马超指着最后进厅的那个说:"这是臣的从弟马岱,字伯瞻,家中长辈故去,上月入京投了我家。"
马腾个子并不太高,老了,脊背还有些佝偻,可这三个小辈却都是挺拔健壮,虎背熊腰,肌肉虬结的样子。
刘协赞道:"老将军的子侄也是一副威武相啊!满门英豪!"
"谢皇上!"马腾走两步,手向主位伸出,对刘协道:"皇上请上座。"
刘协没办法,忍着发毛的感觉走上去坐下。
"卿等也都坐下说话吧!"
一股子皮毛味扑鼻而来……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几人告罪坐下,府里下人送上茶、酒,黄门在外拦着,查过后接了手端进来。
刘协本来怕这一门武将见不惯宫里做派,哪知马腾恭恭敬敬地正坐着,眼睛看地上,马超和马休也和他们父亲一样,只有马岱露出好奇的目光盯着黄门。
马腾干咳,对刘协欠欠身,然后低声训几个小辈:"袒身露体成何体统,快下去穿了衣服再来!"
刘协心里一动,张口道:"不必了,那些礼数朝堂上讲来讲去,朕也乏了,老将军这里虎皮为垫,十分舒服,朕如此舒适,却叫你们束手束脚的,岂非不美?都自在些吧!又没在殿上,便如好友相聚,尽着随兴的来。"
马腾和三个小的抬头一看,上头坐的皇帝靠在虎皮里边,一脸惬意的模样,顿时,他们的神情不由自主软和下来。
马家几个男人粗豪率性惯了,来了许都虽然见过这位年轻的天子,中间却没少隔着人和台阶,每次为了那些繁文缛节不出错,无不小心谨慎,生怕招来言官弹劾,认是认得刘协,可就是过于片面了。
被大汉众臣团团保护着,流于文弱的这么一个青年,一家性命尽握在这样一个不知喜怒的人手里,滋味真的好不起来。
不曾想,跟马家小这一辈也是差不多的,看那虎皮舒服便想去打滚。
马超、马休和马岱就时常乘着马腾不在的时候去那虎皮上打滚,此时看刘协窝里边嘴角弯弯,便有了亲近的意思。
马腾想得多点,见皇帝丝毫不介意厅中放着的几架子泛着红光的武器,又对他很臭美的虎皮垫子甚为钟爱,之前的印象就不存在了。
刘协哪是喜欢虎皮,正浑身难受,笑道:"都入夜了,还在勤加操练不肯懈怠,朕年纪要是长些,便要夸他们后生可畏了!"你们都比朕大,防范什么?
这话说完,马腾笑道:"既然皇上发话了,那便纵他们一回,臣这里有凉州烈酒,听温侯说皇上连凉州烈酒也能喝,不知皇上喜欢这酒不?"
刘协拍手笑:"正是好久没有喝到了,快快抬来!"
马家老小对对眼神,喜上心头,马超忙叫外头下人去抬酒。
跟文人说话,先退三尺让出距离,再说些漂亮话,显得渊博些,一探二探三探,互相揣摩出爱好,话题往那边引,这才能亲近起来。
武将不一样,喜欢或者讨厌,很多时候就在开场那会决定。
马家饮酒,用的是漆耳杯,倒不兴用樽——喜欢豪饮的,一般都用这物饮酒。
一杯下肚,刘协和马腾说着话,马超、马休和马岱也敢时不时插话说了,看马腾的样子平时并不过多约束他们,见刘协没有介意,马腾便没有再去喝斥几个小辈。
不用说,心防已撤。
刘协道:"董卓曾送了一匹汗血马给朕,后来温侯带着它征战,中流矢死了,甚为可惜啊!"
马超"唔"一声,连忙把嘴里酒咽下去,抢着说:"那马早些年就见不着了!大宛那方多良马,汗血是最好的!"
马休道:"马种好,也要有地方,蒙州就很适合养马,臣看哪!蒙州就像是我大汉的马场!若能再开丝路,得到汗血马,在蒙州好生养些出来,那才美呢!"
马岱道:"我带来的马里边就有几匹大宛良马,就是小了点,过两年好好配配种的话,将来不一定比汗血马差!"
马超鄙视:"你边去!你见过汗血马没?没见过就在这夸口!"
马岱反驳道:"大哥也没见过!充什么能!?"
马腾"呃哼"一声,三个小辈才反应过来又嚷起来了。
一杯酒的功夫,上座的天子快要跟"弟弟"这概念重叠起来了,被马腾一提醒,忽然想起来那不是某个弟弟,是皇帝,顿时冷场。
刘协温和笑道:"汗血马确实好,朕虽然用它时日很短,却深有感触,比之温侯的赤兔也是不逞多让的,马休说的重开丝路,好眼光!眼下大汉有了马场蒙州,却无马种,蒙州马……到底还是逊色些,朕喝酒喝得高兴,差点忘了,此来,就是想问问卿等,你们世居凉州,那边外族情况如何?有没有重开丝路的可能?"
马腾道:"臣还以为皇上是来问鲜卑和匈奴联军势力,没想到……皇上竟有如此宏图大志!"
刘协笑笑——汉朝是中国历史上汉族最具开拓性的朝代,两汉把匈奴打得西迁,匈奴人远离故土寻找新的生存之地,鲜卑人占据了匈奴故土进行扩张,逼得匈奴人再次西迁,于是西方日耳曼民族被汹汹而至的匈奴打得不顾罗马帝国的威胁,强渡多瑙河,最终,罗马帝国倾覆,西欧封建制开始。
这就像是多米诺骨牌,汉朝曾经站在最强的位置,却被内患弄得精疲力竭,导致后世饱受列强欺辱。
曹丕用了两年,把鲜卑人收拾得只剩残部,鲜卑人本来逐渐扩大的地盘变成了刘协的地盘,刘协不担心这次入侵,曹丕和他手下哪个都不是好惹的!只不过他不得不考虑没有了鲜卑族推动的多米诺骨牌,远在西方的罗马帝国还会不会灭亡?要是不灭亡,两大帝国迟早要在丝路上直接碰撞,那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在江陵时,陈宫、荀彧和郭嘉建议竖立外敌,以团结内部。
刘协虽然没有用,但他知道,这条建议非常非常好!
国人精力旺盛,无外敌,便要内斗,那……如果一直有外敌呢?
汉民族有个特质,越挫越勇,越战越强,亡于安逸,必兴于压迫!
刘协想要试试,以几个良臣的奇谋为国策,以外压,兴汉业。
臣子们的好战因子都放到国外去,多好!
刘协这些想法,自然不需要对马腾说。
曹丕曾在数次战役里尽斩鲜卑、乌丸、匈奴俘虏,按他这习惯,如果这次取胜,残余的匈奴和鲜卑会灭族,罗马就不会倒霉了。
统一在罗马帝国下的欧洲不好办,分裂成各个公国的欧洲在进入资本主义之前,那都是蚂蚁,一捏一个死的玩意,刘协想:得留着匈奴,得让他们去把日耳曼人撵进罗马帝国,最好撵快点。
如果能成,下一代说不定还能去西方捡捡漏什么的,再回来弄个大汉博物馆。
话说得太远了,刘协道:"朕看了老将军的奏呈,愿往镇北将军麾下效命,朕实感佩,老将军不计家仇请命为国尽忠……如此恪尽职守,这般年纪还愿为大汉再建功勋……"
马腾一听,明白马铁死于吕布曹丕之手的事情刘协知道了,一时紧张,怕刘协以为他是想去接机复仇,身子一侧,就着跪坐的姿势叩头。
刘协却不纠结于私仇,娓娓道:"朕知道,马革裹尸是沙场老将报国夙愿,爱卿也是如此,可是爱卿哪!"
马腾头都不敢抬地说:"皇上请讲,老臣听着。"
马腾心里很忐忑,曹丕一个离间计让他亲手杀了结拜兄弟韩遂,又有杀子之仇,本该势同水火,但看刘协收了曹操后朝廷实权渐大,如不来归顺,最后必然落个众叛亲离,死了还要背负叛贼骂名的下场,于是痛下决心放弃凉州前来许都,至少保一家性命和富贵。
不料吕布和曹丕在皇帝跟前十分受宠,就算他不敢再想报仇的事情,却难保那两人不算计他。
这件事情一直如鲠在喉,让马腾寝食难安。
吕布直率,马腾有心去结交,私仇很快就化开了,可是曹丕……一来没有机会,二来吃不准曹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次在凉州开战,马腾知道机会来了,立即上表请去助战,孰料这一道奏表把皇帝引来家中,断定曹丕绝不可惹的同时,马腾越发担心了。
只听刘协道:"你镇守凉州多年,熟知凉州羌氐各族,朕不希望你战死沙场,朕还想你为朕打开丝路,重得汗血马。"
马腾虽是武夫,却被曹操叫做老狐狸,可见脑子笨不到哪去。
刘协话一落口,马腾立即明白过来,刘协只是要曹丕去收拾鲜卑和匈奴,等这两族平定,凉州仍要让他去统治,而且要重开丝路,大兴贸易,并不是把凉州当做边陲荒地,这可是被寄予厚望了!
马腾完全没想到刘协会这么对他,太意外,情绪不稳地哽声道:"皇上……"争霸时,他也是豪强之一,皇帝不闲置他,反要委他重任,这是何等信任?
这样的机会如果错过,将来必定懊悔终生!
"臣确与羌氐等族互有来往,皇上,臣保证,不需兵卒,只要臣一人去凉州,说服羌氐包抄鲜卑匈奴侧翼,任他们再骁勇,也只能北败而回!如此,臣不上阵,朝廷更可以节省兵马粮草,请皇上允准,让臣一人前去,只消三月,臣必助武威侯解凉州之患!"
刘协想得到马腾的顾虑,却想不到自己两句话有那么大用!见地板上落下水滴,隐隐吃惊,马腾竟然是个忠臣!
或者说,这一晚的会面把马腾变成了忠臣。
刘协来前,正是想要利用马腾和凉州各族的关系把鲜卑人和匈奴人驱逐出境,赶向西方!但吕布和曹丕杀了马铁,曹丕还用计让马腾自斩韩遂,万一马腾去了,坑到曹丕怎么办?
这下好了,马腾自己保证了,刘协目的达成,顺水推舟:
"爱卿,既然你有这般把握,朕信你,明日早朝朕就下诏让你去凉州,但请切记,务必保重!来日,朕还要倚重你,千万不可轻身犯险。"
马腾又洒几滴泪,脊背起伏很大地说:"臣,谨记!"
刘协走后,马超不甘心想跟着马腾去,被马腾驳回:把长子马超放在许都,这是他对皇帝信任的回答。
马超忿忿地,下去后翻出"临渊"剑,砍烂一堆器物,无可奈何。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第二天早朝,刘协果然下诏给马腾,许他带两千骑赴凉州。
马腾不敢让刘协失望,雷厉风行地只用了一天点拨兵马,隔天便轻骑赶往凉州。
刘协也将驱逐匈奴和鲜卑的意思写于绢帛上,让信鸽带给曹丕。
马腾熟知凉州情况,此后三月,如约办到,回朝复命。
刘协守信,封马腾为氐池侯,任凉州刺史。
吕布只带了一千骑,把那苦逼的两族几十万人追尾巴咬,沿金微山,也就是后世叫做阿尔泰山脉的,驱逐向西,曹丕大军北临乌孙时,乌孙王室吓得要死,不战便降,遣使来朝。
乌孙一降,夹在大汉和乌孙之间的鄯善、龟兹、高昌、车师等国顺势就归顺了汉朝。
果然跟曹丕预料的一样,大汉积威犹存,取之毫不费力。
曹丕去兜了一圈,把各国太子、国王什么的"请"来,在蒲昌海设西域长史府,把属国变成了汉廷直属地。
因曹丕前科累累,曹丕一离开西域,换了各族熟悉的马腾后,西边各国百姓感激涕零,把马腾当菩萨一样欢迎——可千万不敢再叫那个姓曹的杀神来了~
被这些外民背地里叫做杀神,可以吓住不听话小孩的曹丕,这年才十八岁。
护送着各国王室贵戚,终于回了许都。
刘协置下仪仗,带百官在许都西门迎接。
煌煌盛日,威仪无两。
百姓围观面带喜气,达官贵戚们也都笑容满面,唯有刘协满心苦涩,强做笑颜。
曹丕长高了,百步之外下马走来,身形愈见成熟,别时的稚气似乎已经褪了个干净,穿着甲胄异常挺拔,唯一不变的,就是脸上温厚谦和的笑容,把秋日的暖意挂在了眼角眉梢,哪里有一丝半点暴虐的影子,看得两边百姓止不住嗡嗡地窃窃私语:外族人瞎说咱们武威侯!谣传!绝对是谣传!
曹丕三次叩首,行了全礼,把担心着的一些臣子的心情抚慰妥帖下来,也把华盖下的君王急到几乎破功。
最后一拜,一双指骨修长带薄茧的手挡在胳膊下,不着力地一握。
曹丕抬起眼,刘协启口,一时间却说不出光面堂皇的话,极勉强地笑一下。
朝阳的斜晖映入冕旒下的眼瞳里,将里边放着的种种心情折射分明。
受过伤吗?伤得重吗?风吹日晒,北地苦寒,两个人一同受着,终究一步步的走近,又再相见了。
不是得不到曹丕的消息,擦破了皮曹丕也会附信给刘协知道,但刘协总想亲口问问,亲耳听听——草原上的风雪,戈壁里的风沙,有多苦?每每神思远去千里,感觉出的,真同你承受过的一般无二吗?
长年累月马背上的生活,还要在远离家乡的地方与敌人尔虞我诈兵锋相对,凭着一腔思念真能撑下来么?
一撑三年啊……
片片绢帛上残留的味道,那么浅,那么淡,连深切地体味一下尚且不能,又如何在梦里共骑?
哪怕执手同行是一天天、一月月越来越殷切的愿望,也只能遥遥地,放开……
"爱卿取蒙州,设长史府,功垂千秋,不愧为我大汉栋梁!"
简简单单一句话,几乎用掉了刘协全身力气。
肩又宽了,风光之下,有人羡慕,有人嫉妒,又有谁看到被磨砺得倍加粗糙的皮肤,留下了道道伤痕的双手?
非是剑伤,长久紧握马缰留下的痕迹——
曹丕啊曹丕,终究离比肩而立又近了!
刘协压不住,到底滚了泪水出来,很想旧话重提:不出去带兵了,好么?
可悲的是理智惯居高位,这种时候,竟然还清醒地知道哪些话不能说。
哽了脖子,刘协再也说不出其他场面话来。
想说的不能说,要说的不想说,场面凝滞于君臣二人彼此交汇的视线中。
马匹踏起的微尘在列列飘荡的旌旗间飞扬,第一场秋雨带来的寒意弥漫于本该燥热的人群中,只因为那位万民倾心的年轻帝王眼底藏不下去的悲伤,无声的,荡开了涟漪。
曹丕险些失态,眼眶刚红,诸葛亮在旁轻声道:"皇上,还要接见诸国王室,是不是……"
刘协抬袖子擦了那颗水珠子,笑道:"朕失仪了。"叫过荀彧,"文若,你去安排,今晚宫里备下盛宴为子桓和贵宾们接风,让大家先歇息一下,晚上赴宴吧!"
荀彧看刘协和曹丕回过气来,躬身道:"臣领旨。"
曹操称病,没跟着刘协来迎。
曹丕爬得越高,曹操就必须越发疏远曹丕。
只可怜曹丕好几年才回来,老娘想必是见不上了。
刘协登车前邀曹丕同乘,曹丕不敢僭越,策马行于辇车旁,一路上忍到内伤,才没直勾勾盯着车内的刘协。
苦味满嘴,心里却溢出甜蜜的感觉,百结都不足以形容此时的心情。
再也不是关山万里,朔云飞渡才能企及的距离,只有这一、二丈,空气里都散放着无以名状的味道,像初春时草原上开出的第一朵花,像戈壁石头缝隙里清亮的一弯泉水,不论之前才经历过多少干渴疲惫,一时间身心全都放松下来,情不自禁地就只想笑一笑。
曹丕班师之前,刘协已让诸葛亮为曹丕选址造府。
现在的许都,比起曹操最初建立朝廷时又大了数倍,这次为容纳西域各国王室所建的府邸就足足有过去的半个许都大,养好了这些人,等丝路重新打开,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当初在荆州募得的新兵,在回到许都后就发往司隶实行军屯,三年下来,荒僻凄凉的司隶校尉已成千里沃野,南接益州,成了大汉粮仓,也幸好军屯见效很快,去年的春旱才没有饿反了百姓。
开蒙州,设长史府,曹丕实际上等于打下了两州之地。
连孙策也可以据一州为吴侯,这次,刘协直接进封曹丕为宁侯,食邑再增四千户,曹丕成为此时食邑最多的权贵。
本来行了冠礼后辈就该独立门户,有自己的宅院,曹操将曹丕作为继任者培养,自然没有让曹丕像曹休他们那样独立出去,曹丕现在不掌宫卫,不住宫里的话还真没他自己的地方。
刘协没让曹丕自个出钱,相当**地用国家的钱在扩充的许都内城建了一座宁侯府作为赏赐,里边屋舍全筑一丈低台,看似违制,不如说刘协给他自己修了个别宫,打着曹丕的名义……
曹丕被人迎进宁侯府,到了内府一看摆设,明白了,这里正主儿不是他,是刘协。
囧囧地转了一圈,发现就只有一个缩小得不能再小的校场照顾了他,豪奢舒适的浴室不是他的习惯,比正厅还大的膳房更不是他的习惯,整整一库房的冰冻海鲜……跟他没半个铜板的关系。
刘琦也太过分了!从徐州搞这么多来,不怕把他弟弟养成猪中翘楚!
还有透风引池的消夏处,折桥飞瀑的温泉水……
敢情刘协不敢在宫里放肆的,全指着搬来这享受。
曹丕想:刘协八成还说朕克勤克俭,国家贫穷,朕怎能穷奢极欲?那都是宁侯干的,跟朕无关!
转念一想,外臣不能夜宿宫中,看这架势,刘协是打算他在许都的时候每日都住到侯府来了,曹丕笑出一排牙,这黑锅,他认了。
既然黑锅已经背了,不享受一把说不过去,帝王家的顶级享受不是人人都可以有机会尝试。
刘协很干脆,连宁侯府内府里的下人都换了黄门,命黄门备了东西,曹丕放下长久紧绷不得放松的身体,浸入温泉,松展开肩臂让人按摩。
黄门看到他后肩的伤疤,忽然露出惊奇的模样,虽然收拾得很快,还是被曹丕看到,不禁疑惑:那烫伤凹凸不平,摸起来也知道有多狰狞,可是黄门脸上表现出来的却不是害怕?
"怎么?"
黄门吓得跪地:"侯爷!小人错了!请侯爷饶了小人!!"
曹丕道:"无事,取铜镜来,我要看看。"
黄门忙去拿了镜子来,抹了水汽照给曹丕看,曹丕侧头一看,张着嘴巴好一会出不来声。
怎么呢?
烫伤留下的疤痕本来就是最可怕的,癞嗑巴巴,白一块红一块的,刘协赌气,弄了朱砂进去,"花瓣"歪歪扭扭,有多丑不必说了。
去年和匈奴人交战,中了埋伏,曹休和他身边只有几百人,杀出去汇合援军时战马负伤滚下山坡,当时追来的匈奴骑兵斩开了肩甲,曹丕一腿被马压着,好险地杀了对方,肩上被嵌了砂石,因没受大伤,没让军医看,他自己擦掉砂石就算了,没当回事。
这时候一看,层层叠叠的旧伤倒像是花瓣间的明暗,配着这些年长散开的朱砂红,比其他武将时兴的刺青好看了许多倍……
别人的刺青、纹身勾线分明,图案死板,他这个哪里有线条的痕迹,活像天生长的……
真是够无语的!
要是长在秀气文雅些的人身上,还可以说成风流天成,长他身上?
曹丕打量了下镜中棱角越发分明的样貌和宽厚的肩背,扭过头,看不下去了。
"拿开!"
黄门忙把铜镜拿走,那后头曹丕就没了好脸色。
一堆子黄门被满殿窒闷的威压压得,简简单单的小事也做不好,曹丕不耐烦,忍着心底暴虐,喝退了,仰头靠在池缘上,在静静的流水声中睡过去。
正文 完
……
"伯和……"
摇摇头,绞着手指十分紧张地坐在那的人一脸胆怯地说:"……皇上……他好吗?"
他据实以答:"从宫里带来的信上说政务繁忙,时常顾不上睡眠,饮食俱好,亦无病痛。"
"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这一句,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漂亮的剪瞳向外看,似乎想找人求助。
连该说什么,该做出什么样的态度也不能,如此胆怯、单纯……却生在帝王家,不能不说是种不幸,本身的不幸,以及国家的。
像是上好的琥珀,什么光都能穿透过去,一览无余。
"臣请问弘农王,因何要去江东?"
"文和……贾文和道我再留在北方,会给伯和……不,给皇上带来麻烦,李儒就是因为知道我还活着……所以……才去行刺……文和只是想送我去夷洲,从此离开中原……汉土。"
清澈里放着犹犹豫豫的不舍之情,不像是装出来的。
"江东被孙策占据,其人野心不死,至今没有归顺朝廷,一直等着什么机会……"
"什么机会?"
懦弱,却不笨,被这话一点,有些惊慌地看过来。
他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孙策等着殿下到江东,从此后便可用殿下被董卓废之失礼的名义,让殿下重登帝位,他再另立朝廷!学当年董卓,掌兵马,挟天子,争霸称雄!"
和刘协没有多少相似,唯有刘协露出脆弱的一面时,才会跟面前这人有些相同的地方,说不清在哪里,或者只是感觉。
瘦弱的手臂撑在身旁,摇摇欲坠——
"不、不不不……文和保证了的,只是经江东去夷洲!不会被孙策发觉!不会给伯和带来麻烦!不会的!不会的!!文和已经答应我了,我不想做皇帝!他不敢逼我的!都这么多年了!我才不是皇帝!我不是!!"
有些癔症的样子,这位弘农王精神不太稳,说得急了,还伸出手向空无一物的身前做出推避的动作。
也许曾经有过些值得称赞的东西存在过,但而今,只余下一副皮相了。
他对弱者向来没有同情心,冷酷异常地指出:"孙策派船队潜入徐州广陵郡沿海,臣已探得确实,这些人已经到了盐渎县,敢问殿下,此船的目的地是不是盐渎?"
没有声音再回答他,抱着手臂的人很轻很轻地哭了好一阵,夹杂着听不清的,意义不明的词语。
等对方情绪稍微平静,他道:"孙策有水陆两军不下二十余万,此人别号小霸王,继承其父孙坚之志,意在侵吞天下,且十分善战,他麾下还有一人,周瑜,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输任何当世谋臣。"
那双瘦可见骨的手把手臂抓得更紧,紧到让人看了生出惧意,会不会就此折断?
可他的爱,他的心疼都已经付给了另一个人,不遗丝毫,眼前看到的并不能影响到心情,依旧冷冷地说下去:
"孙策有兵,有地,所缺者,唯一面大纛尔。"
苍白的唇间泛出红色……
"何止孙策,北有鲜卑、匈奴,南有山越、南蛮,这是外敌,汉土分裂数年,民心崩散,朝堂上众臣各有党朋,均对皇上抱持怀疑,而今的平静下暗潮汹涌,一不小心,社稷倒塌,天下沦丧,汉室再也不可能重振。"
红色蜿蜒而下,汇聚成滴。
他说出最后一句:"而皇上,会步您后尘。"
良久……
"你要本王……怎么做?"
他解下剑,双手捧着置于两人之间的桌案上,伏身,额头贴地,不再看对方——取他的命或是自尽,没有第三种选择。
从义,以下犯上,他其实不在乎。
从情,对不起刘协,如果弘农王杀了他,也只有认了。
他从来不怕赌博,哪怕每次赌的都是命。
这次,让天意决定,让对面的人决定。
不知多久后,出鞘的长剑落在桌案那一边地板上,雪白的剑刃上沾了一片猩红……
"公子!公子?"
曹丕睁开眼睛,听到曹纯在外道:"公子?"
"何事?"
"大公子来了。"
曹丕道:"请到偏厅去,我马上就来!"
"诺!"
等曹纯的脚步声听不见了,曹丕才极慢地吸入一口气,缓缓呼出时把重回脑海的画面一一驱逐。
贾诩效忠者,非是刘协,故而为李傕出谋划策兵犯长安,想逼杀刘协换少帝上位,却不想他自己手里无兵无卒,怎么替少帝抵挡李傕?或者另有奇谋对付李傕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和他一样,都有过冲动的时候,他们的区别只是为的人不同。
张济、贾诩、张绣、李儒,还有弘农王,这些人再有多少过往和牵扯都不重要了,征战时,所有知情者尽死在他手下,从开始到现在,他只为刘协。
刘协如果不是皇帝……没有如果,刘协是,所以,他只有把这条路走到底。
把这一生,都赌在刘协身上。
收拾了心情,换了衣服,曹丕到偏厅去见曹昂……和华佗。
早上送刘协回宫,短短一面不及多言,刘协曾问:"为何声音这般嘶哑?"
曹丕当时笑道:"沙子吃多了。"
刘协当他开玩笑,哪里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曹丕最擅长的就是当他说假话,你会当真,而当他说真话,你以为是玩笑。
北地的风雪比起西域的风沙来,温柔太多。
一呼一吸间进了肺腑,往年十天半月才发作的肺疾演变成隔上三、五日就发作一次,有时服药服得及时,咳嗽一通回过气就是了,有时急行军不能耽误战事,挨到可以扎营的时候,曹丕不得不让吕布带兵前行,自己迁延在后,等病情缓了才上路。
幸好,吕布征战从来不曾叫他失望,即使大军因他而耽搁,到底还算圆满。
原来只想着先把功业建下,一点病症,等和刘协能够长相厮守时再治不迟,不料恶化得太快,由不得他选。
这次归来之前曹丕便先派人知会了曹昂,曹昂和华佗熟识,推荐华佗做了太医,据说要不是有华佗在,郭嘉吃多五石散时活不下来。
曹丕走进偏厅时想:也该找个好点的大夫看看了,否则,只怕下一次出征再也回不来。
曹昂一见曹丕就问:"何人病了?"
根本没想到就是站在他面前的弟弟需要看诊。
曹丕先屏退黄门,让曹纯站在外面,就是窗外也立着亲卫,这才神情一松,逸出一阵咳嗽:
"大哥……咳咳!我……咳咳咳,是我不想惊动皇上,才请大哥私下里请了华神医来……"
话不得说完,一阵扯着喉咙的狂咳,连曹昂递过去的水都端不稳。
曹昂这才知道不是玩笑话,忙把曹丕按坐下,请了华佗过去把脉。
曹丕想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曹昂面前,到底露了些软弱出来,心防不严,竟然克制不住,需要曹昂帮着华佗按住他被拉扯得震动的手臂,否则把脉都把不了。
华佗把了会脉,还没说话,曹丕歪身,对着铜唾壶吐出一口血。
曹昂大惊:"丕儿!可是在外负伤了?为什么要瞒着!?皇上若知,便可早派太医去给你诊病,怎如此严重啊!!"
曹丕好容易止了咳,扯着声息地喘,还不能说话。
厅门外曹纯担心地看着里边,欲言又止。
华佗伸手往曹丕肩背上某处按压了一阵,听得曹丕喘得慢了,慢吞吞,能急死人地道:"宁侯受这伤有四、五年了吧?"
曹丕用汗巾擦了唇边血迹,疲惫地点头,嘶哑道:"发病时疲累异常,气力难继,好了以后除了胸闷外,别无其他不适。"
华佗问:"素日有服药,但多半不能按时?"
曹昂着急,可是看华佗在问着话,不好插口,一脸焦急,坐都坐不下来。
曹丕向曹昂笑笑,点头道:"是如此。"
华佗想了想,道:"我先为宁侯开一方,连服一月,若有效,便好办了。"
曹昂追问:"严重吗?只服药管用么?"
华佗道:"宁侯先天体热,此症遇上体热之人,长则三年,短则半载,无救。"
曹昂变了脸色,华佗又道:"不过宁侯身体强健,日夜奔波虽于病情无益,但不懈的锻炼对缓解病况十分有用,若能安稳下来好生服药调理,未必不能痊愈。"
曹丕忽然问:"多久能好?"
华佗道:"这就要问宁侯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您病了几年,我便要用两倍的时间才能让您痊愈。"
曹丕立时皱眉:"没有快些见效的方法?"
曹昂示意华佗到别处开药方,关了门,走回来问曹丕:"你还想出去?"
曹丕叹气:"真麻烦。"
没料到这话一出来,头上挨了个爆栗!
曹丕抱着头惊悚:如今他是宁侯!还有人敢打他的头!?
瞪向曹昂,曹昂一脸火大的表情:"你要我私下请华佗来,就是不想被皇上知道吧!要我帮你瞒着,当然可以!但若在肺疾痊愈之前你敢离开许都!!!我立即进宫去告诉皇上!!!"
曹丕傻了——
"大、大哥……"
要不要另外换个伴,那吕布真的不是良配啊!都把你给带坏了……
曹昂指着曹丕鼻子,气急败坏:
"我告诉你,曹丕!你敢就试试!!!看我去不去请皇上发禁军拿你!!!"
曹丕还没见过自家大哥这般凶残的样子,吓萎了,只会抱着头呆呆地点。
打死他他也想不到一向温和的大哥会有跟吕布极端相似的一面啊啊啊!!!老天爷,这是怎么了!?
曹昂习武的,气急中用力又大,虽然没舍得暴揍曹丕,那一指弹得也很够看了,曹丕当晚入宫赴宴,他是主角,人又极为俊朗,华服英姿,不知有多吸引人注目,偏偏脑门上一个亮亮的红疙瘩,看得上到天子,下到百官、贵宾、黄门等好奇不已,满殿的低语倒有一半集中在宁侯的大疙瘩上。
曹丕在前半场还能保持曹家传统,厚脸皮言笑自如,到了后半场,喝多了的一些友人开始发酒疯,借过来敬酒的机会一个二个的追问那疙瘩的来历。
曹丕一连换了三个理由跟人解释:
"不小心撞到门框了。"
诸葛亮在那方摇扇子,看着他狞笑——侯府是工部督造的。
诸葛亮笑得很明显:嫌我门造小了?害你撞着?
"哈哈,不知哪里飞来的蚊虫叮的!"
诸葛亮还是笑,隔一会郭嘉来说:"听说宁侯府门窗所用木料均浸过驱避蚊虫的药物,不知宁侯可曾体会得?"
曹丕被郭嘉一提醒,看诸葛亮的笑容越发有危机意识,无可奈何,只得说午间小憩,做梦把自己打了……
这说辞一出来,专录史事的那位官儿看着曹丕满眼放光。
不管是那一位魏文帝,还是这一位宁侯,看来史料上都会惊人一致地记下他干过的囧事。
曹丕焉巴巴的,装可怜,可惜没用。
上首那只天子到底憋不住爬下来问:"卿要自己说还是等朕严刑拷打?"
曹丕定定地把刘协脸上的热切看清楚了,很有眼色地选了后者。
于是,是夜,帝驾亲临,来给宁侯上刑。
"你还要看多久?"
刘协站在一个卧榻外边,盯着——本该是卧榻锦缎面,却很诡异地出现一个通道的地方,问通道里的曹丕,"看够了赶紧上来!"
下面一条九级台阶连通的暗道,宽两丈,每五步,壁上便有壁龛放了油灯,以油槽供油,照出两边带着简单纹饰的壁砖和几十个长乐宫中卫士。
暗道不奇怪,曹丕毫无形象蹲地上琢磨的是一辆只有两个轱辘的"车"。
车子没有供人畜抬拉的地方,就只有两个可以滚动的踏板,看得他很是费解。
曹丕最开始被传诏到侯府内府的登云阁候旨,随后内殿卧榻一阵机关响,现出这个暗道来,跟着,刘协蹬着"车"出现在暗道里,后头跑着几十个宫卫……
那已经是快半个时辰前了,这段时间内,宁侯一直蹲在那"车"周围,敲敲这,摸摸那,越琢磨,表情越像天生不足的。
这时候抄了袖子,抓着一边踏板转一圈,后头那只轱辘悬空的架着,跟着踏板转,曹丕终于傻出声来:"哎嘿!还会转!"
刘协在上头翻白眼——乡巴佬!土包子!!
等来气,刘协重新冲下去,想把人揪上来。
曹丕赖在地上不动,刘协居然没办法把他拖起来。
"你还要看多久!?"
曹丕巨傻地仰头问:"这东西要喂吗?"
"不!"
"怎么能平衡?"
"你怎么骑马的!?"
"噢……"隔一会:"不对,马有四个腿。"
刘协发疯:"赏你了行不行!?明儿你拆了都行!给朕滚上去!!!"
曹丕心满意足站起来拱手:"谢皇上赏赐!"
刘协气得厥过去,换曹丕把他弄上去。
到了榻上,看着曹丕落下帐子,刘协还在憋气,一脚蹬过去:"滚别处睡去!"
曹丕厚脸皮爬上榻:"臣家贫,只一榻。"
刘协吼:"少睁眼说瞎话!!!"
曹丕满脸无辜道:"臣家无铜板,只有金银,人言穷得叮当响,臣连叮当声都弄不出来,不是穷又是什么?"
刘协眼睛一转,笑道:"朕以后赐你不赐金银了,都换成铜板,爱卿高兴了罢?"
曹丕问着"给几吊",抓到刘协,身体一翻,滚入锦被里,皇帝陛下无暇说话了……
第二天自然有人帮他们打掩护,理由现成的,前一晚好些大臣喝多了,皇上恩旨罢朝一天,允各部在自己的官署办公。
虽然如此,可是……
卯时,实际才刚刚入睡不久,曹丕先醒了,滴漏声残,耳朵里响起的却是营中兵士整队拔营的声音,再也睡不着。
曹丕挺无语的,侧身揽过刘协,发呆。
隔了半个时辰,一样苦命的刘协也醒了,扯扯锦被,翻滚两圈,眼睛没睁开就道:"传膳……"
曹丕"哈哈"笑出来,起身不都先叫更衣的?还有一张口就先要早饭的……
刘协哼哼"大胆~",又过一会,才睁眼。
把曹丕看了会,忽地一笑:"难得梦到子桓,谁也不许吵朕,今日罢朝。"
曹丕一直在笑,刘协迷迷蒙蒙的眼睛渐渐清明,笑道:"你什么时候爬上来的?"
曹丕答:"昨晚。"
刘协道:"好啊!放肆!"
曹丕道:"陛下,这是臣家里。"
刘协吊起眉毛:"朕昨夜临幸爱卿了?"
曹丕歪嘴笑:"是被临幸了。"
刘协道:"朕岂有被临幸的道理?朕来宁侯府,便是临幸了你宁侯,懂吗?别以为会写点情短情长的就是知识分子了!"
曹丕:"……"
刘协得意:"听不懂了吧?"
曹丕老实道:"真没听懂。"
"朕告诉你,你这种叫做文艺小青年,你爹叫文学泰斗,你家曹植叫做愤青……"
珠帘外一群黄门在挣扎了半天要不要进去伺候之后,纷纷决定原地站岗,果不其然,没多久,宁侯便足不出户地开始了晨练。
皇上的嘴巴练得再厉害,到底不能提枪上阵。
这一回,折腾到近午时。
让黄门伺候着沐浴,换过亵衣,刘协累极了,喝了点羹汤便歪到榻上去犯困。
曹丕用完膳见外面阳光满园,亭台楼阁在或深或浅渐次不同的黄叶簇拥里,清风一过,船只行于微澜之海一般,画不完的美景,书不尽的诗意,还有夏蝉忘了时节,一阵阵地鼓噪着。
"如此艳阳天,不出去逛逛?"
刘协闭着眼睛,扯着嘴皮子说话:"朕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你想出去便去,晚膳要回来。"
曹丕靠过去,拉着刘协的手贴到脸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刘协闭着眼睛笑,食指弯弯:"子桓,脸好烫。"
曹丕偏头,看着酒樽道:"略饮了点。"
刘协被外面光线刺得不舒服,翻身向内:"记得回来伺候朕用晚膳……"
在被曹丕咬了指尖后又咕哝:
"对了,你姐姐曹节诞下了一个男娃娃,跟仲谋长得一模一样,你若有兴,去看看吧……"
曹丕怔了会,想起早就忘记的一件事。
大约去年的时候,曹休告诉他,他姐姐曹节嫁了孙权,孙曹两家联了姻,当时还问过刘协谁牵的线,没想到一问才知道是他老爹主动找的孙权,孙权本来没答复,跟刘协去了一趟许田,回来就应了。
曹操那句"生子当如孙仲谋"没几个人不知道,居然真把孙权变成了半个儿子。
曹休他们都言孙权交了好运,做了曹家的女婿,还有人为曹丕不平——这么好的儿子丢着不要,却去要一个孙家不要的。
曹丕那时就想到孙权是想回江东了,而刘协对孙策的耐心已经用尽。
老爹把刘协养大的,怎么会看不出来刘协的心思,与其让别人得了这个便宜,不如自家取了。
如今这孩子一生下来,不知要悔死几家人?
孙策和周瑜跟他和刘协一样,只不过……孙策不是皇帝,某些事,他办不到。
而那两人要面对的困境,不比他们少多少。
这个外公叫曹操,老爹叫孙权的小娃娃,可以把孙策和周瑜苦心营守的江东轻易换了天——
毕竟,那两个生不出娃娃。
曹丕在刘协耳廓上留下一吻,轻声道:"你睡,我去看看这个小外甥。"
以后,跟孙权可以不做敌人做朋友了。
刘协呜噜一声,曹丕笑着把他的手放进锦被里,放下帐幔遮去阳光,命人更衣。
宁侯送了重礼——那天被邀请一道去拜访安乡侯的许都士人眼睛都看花了,据说有一百件玉器,全是乌白玉,另有玛瑙、水晶、象牙、驼绒毯等等,搬运的车辆排满了整一条街。
还据说安乡侯的儿子十分喜爱这位舅舅,一被抱过去就拉了一泡,安乡侯那会都快笑抽了。
子报父仇果然很有门。
这孩子相当招人爱,此后宁侯常常去,也就常常被赏一身的口水和屎尿。
孙权很快有了一群好友。
半年后,孙坚之妻吴氏率江东众臣上表,以孙策患病为由,请朝廷将吴侯爵位改赐孙权,得到诏命不久,吴氏派人来接了吴侯夫妇和那个小豆子回扬州。
孙策和周瑜传闻出海去了夷洲——
打了半辈子仗的刘备也有了得来不易的一个宝贝儿子。
因朝廷有旨,宗室的孩子一满周岁便送往许都,各家虽然不舍,可显然在天子跟前养着,教育生活等都比留在各家要好,倒也都送得十分爽快,刘备这孩子,起字"禅",也送来了。
一大群小豆子里边,刘协特别关注刘禅,某天,曹丕问起原因。
刘协笑道:"知道先帝为什么喜欢朕么?"
曹丕摇头。
刘协把正在歪歪倒倒学走路的刘禅一推,黄门惊叫声里,刘禅很神奇地打了个滚,两腿一撇,站着!"呵啊呵啊"地笑出口水,转身向刘协扑过来,显然觉得很好玩。
刘协对吃惊的曹丕道:"先帝抱朕时,手滑,掉了,朕在地上滚了一圈,就像阿斗这样。"
曹丕看着圆圆的,乍一看已经看不出哪头是脑袋,哪头是脚丫的刘禅,石化……
刘协居然!居然!!居然有长成这种形状的时候!?
不……
如果没有政务缠身,只要给刘协时间,一定能长成这样~!
被脑补的情景吓僵了的曹丕呆呆地,看着刘协玩阿斗,刘协无意说的"阿斗你提早出生了哟~~"也未曾注意到。
不在朝堂上,两人就如秋水长天一般,离了哪一个,秋意便尽成萧瑟,而只要在一处,这便是一年里最美好的时节,暖阳、黄叶,风里都有果香,悦目如景。
根本不需要有实际的佐证,只要见过皇上和宁侯无意间交错而过的眼神,一切的猜测便都成了事实,却与道学之辈所想的不同。
这两个人,一个勤于朝政,从不怠惰于私欲,一个手握重兵,身正影直,且他们都一心为了社稷百姓,居其位,担其责,日月可鉴,山河可表!
哪里有寻常娈亵、佞幸那般见不得光的畏缩不堪入目?
流言四起,却没有大臣上奏参他们,刘协和曹丕心里大为安定——也许某一天真可以并肩拜祭宗庙,堂堂正正地携手不离。
建安十四年秋,天子诏:幽州增置乐浪郡、带方郡(北朝鲜)。
大汉起兵征讨高句丽,次年,在牟韩(南韩)设海军——东望。
到了建安十八年,二十四岁的曹丕位极人臣,打破汉高祖刘邦定下的"刘姓"不为王规矩,被嘉授宁王。
朝中非议四起,天子以王爵不世袭平息纷争。
曹丕终于下了马背,长伴在刘协身旁。
某一天说起往事,曹昂苦笑:"你是笃定了我不会告诉皇上!"
曹丕勾起唇角,老实道:"大哥怎么忍心叫皇上在繁重的政务里更增一层担忧?"
曹昂问:"你还要瞒几年?"
曹丕笑而不答:他自己也不知道,左右不止这一件事情瞒着刘协,便都瞒着吧!
假如有一天恩爱淡去,逼杀弘农王的事情才是说的时候,等刘协下手杀了他,他便不用见到有旁人出现在刘协左右。
至于肺疾,好了是命,不好也是命,何须说?
不执著于权位,仍执著于"皇帝",曹丕终究还是曹丕。
他对人狠,对他自己何尝不狠?
幸而一直到很多年后,刘协也不知道曹丕还有两件事情没有告诉他,永远的成了秘密。
刘协单知道一点,他自己从来没有后悔为了曹丕,担下江山——
作者有话要说:不说点什么好像很不负责任,可是说什么呢……
总不能说:大家,我会对你们负责的~
曹军大锅都保不住我。
很高兴在最开始一片的反对曹丕做攻的汪洋下坚持下来,并且到最后有人喜欢上他。
最后对猪儿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深深的感谢!分野总是在苦逼的深渊和如同嗑药的兴奋——两极来回,这文……到底抽到什么地步……我自己都没法总结个说辞。
感谢放弃了免费盗文支持我的读者,感谢扔了各种地雷的读者,也感谢看了盗文被我的BUG搞疯跑来**申讨的读者,在这个"末世代",什么都很难,大流冲刷之下,仍然有熠熠生辉让人感动的存在,几个月的日夜颠倒,值了!
还有几个做过调查的小番外会放出来,不过换为两日一更。
最后厚颜无耻地打个广告——分野下个文是末世代丧尸文,有兴趣看的请收藏一下作者专栏:
河蟹夹子太大,数了数,有两万多字的招夹内容将会放在定制内容里放出,主要是皮鞋CP,也有其他,猪儿们懂的。。。。
主公!有百人大锅吗!?
曹操:有鼎!
那是烹人用的!!!
正文 无责任番外(宁逊)
酒这东西,可以消愁,只是得小心点,喝翻了,增愁什么的,也是说不定的事。
军屯数年,丝路重开,百姓富足的同时国力逐日强大,停了数年的秋狩终于恢复了。
几年没有人来狩猎,许田的野兽据说已经漫山遍野了。
满朝官员就在这个谣传里带着提早降临的幸福感踏上前往许田的路。
天子恩准携带家眷,各家的女眷、老少也都装车打包一道来了,一路上抚琴唱歌的有,追逐嬉闹的有,把行于队列最前,禁军层层隔音的天子车驾都给吵得要翻过去。
珠帘里边不知第几遍的唉声叹气,陆逊从食盒里一样挑了一两块放在盘子里,端进去。
"皇上,睡不着不如起来,臣陪着说说话。"
天底下到底有几个人能像陆逊这么体贴?可惜刘协一点不懂珍惜,放弃睡眠,坐起来问:"兴霸也来了么?"
陆逊还是那表情,就是嘴角往下掉了一丁点。
"应该是来了吧……"
"卿不知道?"
陆逊的眉梢往上提了一点:"臣只伺候皇上,不知道甘宁的事情。"
说完觉得有点放肆了,补上一句:"皇上如果想知道随行人员,臣这就去问来。"
果然,刘协两句话又说到这个话题上:
"甘兴霸的事情,不问卿难道还要问旁人?"
陆逊的嘴角又掉一点:"臣跟甘宁没有关系。"
刘协问:"没有什么关系?同袍之情么?"
陆逊的眉梢又往上提了一点:"皇上,要茶么?"
刘协指着他说:"啊啊!爱卿,这么一副晚娘脸,难道是和兴霸吵架了?"
陆逊在一千七百多年前极具超前意识地醒悟到了"外星人"和地球人各种不同中的精髓——那就是语言不通!
刘备的面瘫是欲言又止,郭嘉的面瘫是打瞌睡,刘协的面瘫是天威难测,而他陆逊的面瘫,怎么就成了晚娘脸呢!?
不敢咆哮的陆逊默默地垂下头,反省面瘫的功力太轻,还达不到境界。
一路的,到了许田行宫,宁王越来越嚣张了,把黄门排开,扶着刘协下了辇车,两人携手走进行宫时,陆逊分明听到宁王一声:"嗳?伯言又晚娘了?"
不敢咆哮的陆逊默默地把头垂得更低,刚刚历数面瘫者,怎么把宁王漏了?这是个面瘫高人啊!高高人啊!高高高人啊!
"伯言!"
陆逊偏头,在五光十色的视觉冲击中,把心里边沸腾的叫嚣化成了一道没声的气,缓缓叹出。
益州刺史进献了很多孔雀翎,就说长乐宫里怎么一根也没有,原来都去了甘宁的头上。
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会认得这么个货?
众人走过两人身边,扫过来的眼神都是双重的,一重对那一头孔雀尾巴毛的震撼以及另一重,对陆逊的不可思议……
连宁王那样的文武全才,跟甘宁说话都忍不住直勾勾盯着甘宁头顶上方。
陆逊作为一个长相相当值得称赞的文人,究竟得具备什么样的审美才能和甘宁走在一处?
简直就是许都怪谈——
也亏得大家对陆侍中的审美有了一定程度的认识,天子喜好男风的各色绯闻里,他这个每日跟天子最亲近的,反而脱身事外。
其实只要天子的审美不崩坏,陆逊的审美怎么样没什么关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潜意识里都认为这个人只要审美崩坏了,审美正常的,就跟他不搭边了。
甘宁每次赴京,都要打听一番陆逊的八卦传闻,别的没什么,只要听到天子和宁王的事里没搅合进陆逊,那神情,得意得十分直接。
众所周知,甘宁是个武夫,且有个很有名的臭毛病:看到美人必调戏之,越难上手越是勇猛。
天子地位太高,身边还有头宁王随时圈地标界限,调戏不成,遂退而求其次,转战陆逊。
这么一年二年三年的下来,一回二回三回的"接触",似友非友,似敌非敌,还没能对上眼,原因挺简单:甘宁气盛,武技又高,自然不愿屈居人下,而陆逊自视甚高,平时待人倒是十足十的温和有礼,谦谦君子,交之如品雅乐,但一见到甘宁,陆逊陡然便"晚娘"了。
他自己认为那叫"面瘫",面瘫到底什么意思?其实面瘫可以随便理解,无语、无奈、要生气、要高兴、庄重、威严,随便。
陆逊的"面瘫"眉梢吊着,嘴角塌着,就一个意思:我不高兴!
这哪叫面瘫,这叫晚娘~
凭陆逊的本事,本来和甘宁搏个平手应该是足够了,但甘宁的狡诈,狡诈在最关键的地方,他会中陆逊的招,但不管他怎么中招,只要他发现他中招了,就没脸没皮了。
只可惜陆逊少年腹中虽智计无穷,肉搏技巧却不堪入目,以致于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且每尝一败必遭狼吻。
久而久之,就连天子也不禁赞道:卿与甘宁果真情比金坚,鹣鲽情深。
陆逊满心悲愤,浑身有嘴说不清,恨不得把甘宁大卸八块,刨祖坟鞭尸。
幸而吃亏是福。常在河边走,焉能不湿鞋。要想对付二皮脸,就得自身铸就铜墙铁壁!
陆逊吃一堑长一智,渐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精髓,从此,与甘宁之战有胜有负,日渐精彩。
旁人曾忧心对天子进言,道二者皆是肱骨,却身在其位不谋其职,只顾好狠斗勇,需严惩。
天子笑曰:非也,实乃惺惺相惜之举。
围观者皆默。
到了许田的第二天,百官皆有所获,大丰收,天子设宴嘉奖,陆逊甘宁皆在邀请之列。
席间,天子微醺,意欲君臣同乐,大臣们各抒已见,武将偏好百戏,文臣更喜曲水流觞,双方各执已见,相持不下。
本来玩玩就好,为了玩什么内容耽误时辰,浪费了良辰美景,可怎么好?
诸葛亮很是机敏,见上首天子眉头微皱面露不快,遂献计投壶。
这个游戏比较简单,说起来风雅,其实很脑残,是个人就可以玩,倒是可以博彩助兴。
宁王居心叵测地附议:未免文武交恶,可分组决出高下,最后再比个头名出来。
这是未免文武交恶啊?还是让底下群臣都去抱群决斗?
左右是玩,天子允了,还取了两件贴身玉饰,当做彩头。
百姓传言这位天子龙气祥瑞,大旱之年他过处随便开眼凿井都能打出水来,要是能得到贴身的东西,肯定能福延三代。
于是个个卯足了劲,要取那头名。
文武分开,宁王被左右拉扯,最后二皮脸耍赖,爬到上面去伴驾,干脆躲开了。
温侯醉倒,弃权。
一番决逐之后,武将组由芦花鸡甘宁以微小优势胜出,文臣组则令人大跌眼镜,竟是陆逊夺魁。
冤家对上头,自然谁也不服谁,再加上喝了不少酒,壮了点酒胆,虽然不至于脸红脖子粗,却也眼神如刀,杀气如箭。
天子一看,拍手大笑:"嗳嗳!果然如卿所言……"
宁王那个"嘘"声,差点吹出响亮的口哨来,才把天子给提醒了——怎么把话说出来了?
天子笑道:"总之……开始!"
陆逊觉出不对,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甘宁偷偷瞟了眼酒意正浓的陆逊,小心肝扑通扑通——陆逊长得漂亮,此刻凤眸流转,极有风韵,着实让人心痒。
"陛下,臣觉得既然比试就得有个彩头。"甘宁请旨。
天子无话,小眼神拼命瞄向黄门捧着的两件玉饰。
宁王十分厚脸皮地把两件玉饰揣进怀里,给甘宁递个眼色——不能让你白崇拜一场,这个忙帮了。
甘宁拱手道:"若臣得胜,臣要敬甘侍中三樽酒,甘侍中不得推辞。"
陆逊不甘示弱:"皇上,若臣得胜,请皇上赏甘将军一套狐尾裙,好满足臣与甘将军执手同游之愿。"
一片哗然……
陆逊果然审美崩坏啊~
陆逊委实黑心了些,若对方是旁人,估计当场得跳脚骂祖宗。
可甘宁是什么人?插鸟羽、挂铃铛,臭美得不行,女人的衣服还没他花哨,且他此时有些小心思,对陆逊的公然挑衅浑不在意。
"这……"天子瞪眼,众臣齐竖耳。有热闹不看是孙子,话说这两个针锋相对,倒是比百戏好看许多。
宁王意味深长瞟瞟甘宁,附天子耳侧窃窃私语。
片刻后,天子眉开眼笑,允。
一只细颈大肚壶端到场中,两位小黄门各捧数支无镞之矢分别立于两人身侧。
甘宁难得显出几分风度,让出位置示意陆逊先投。
陆逊也不客气,投壶重在眼准、心稳、手稳,并非以蛮力取胜,相反,越是从容安详越是不惧,甘宁夜郎自大,正该吃点苦头。
第一局,无意外,双方皆中四矢,无胜负,各饮一樽。
这是助兴酒,陆逊根本未曾留意。
第二局,因瓶内留有前局之矢,难度加大,陆逊更是小心谨慎。
轮流各掷四矢,依旧不分上下,再各饮一樽。
第三局,陆逊醉意上涌,眼前细颈壶由一变二再则三,再投,歪了……
众文臣皆长叹惋惜。
武将们则不甚热情,甘宁要什么彩头不好,灌酒三樽着实无趣,若也要求陆侍中穿上衣裙倒有几分看头。
胜负已分,三樽酒陆逊率性饮下,少顷,人事不知。
天子着黄门将他送下去歇息,没多久,甘宁也悄悄遁了。
这一晚**不知几处,反正第二天行猎,陆逊和甘宁一个都没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光棍节快乐啊啊!!!
正文 无责任番外(权协)
许田的行宫有一处高台,名掬云台——仰云海波澜,探手可掬。
夜来风凉,孙权走过台下,被夜风吹起衣袍,仰首一看,星汉灿烂,窒闷的内心顿时一开,便信步向台上走去。
台下卫士认得他,刘协有令,宫内各处不拘孙权行走,因而侍立不动,未加阻拦。
孙权拾级而上,拂面的风里带着不知名的花香,更浓重的,却是宫外山野里泥土和林木的气味,微有潮湿感,涩而苦。
转念又想:泥土和树木的味道怎么会涩而苦,那是自己的心境罢了。
初掌江东大权时,有对两位哥哥的内疚,有对刘协的渴盼,更多的,却是意气风发,要不是足够冷静,没有表现出来,哪里压得住江东群臣?
可即使是那个时候,心里张扬着角逐天下,将刘协安养于建业宫中的蓬勃野心时,日月更迭何曾有变?山川江海波涛不息,何曾有变……
而今阶下为囚,看这片天地依旧如是,突然生出彻骨的凉意。
就算是天子,也曾历经权臣,受尽苦楚,何况更加渺小的自己——
改朝换代,天地想必亦复如是。
那么……还追逐什么?争夺什么?执着什么?
他为了私心,设计了孙策和周瑜,孙策和周瑜为了私心,又反过来陷了他,连最珍贵的亲情也可以弃之一边,值得么?
刘协认为天下是汉家的,他孙权认为,有德者,天下可居之,这话如果说出来是大逆不道,但刘邦可以取了嬴氏天下,凭什么孙氏就不能取了刘家的天下?
说到底,他们这些人心里头放着的,都是权利二字吧!
孙策和周瑜能走在一起,是"共创大业"的心愿所成;刘协选了曹丕,想必也是因为曹丕比起他来,更于帝业有助,这么一想,怨不得刘协。
但……背过身的时候以为可以不在乎了,一见到,身不由己,总是萌生出新的希望。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难道连默默喜欢的权利也不许保有么?
孙权透出一口气,却排解不了心里的痛楚:即使他曾经试图劫持刘协,可他们之后不也相安无事,能一起下棋、言谈,需要说出今晚这句话来,明白的,不留余地的直接伤人么?
还是说在刘协看来,他孙权已经是一个勿需顾虑心情如何的卑微草芥了?连寻常友人那般的感情也是多余的?
……
乱乱地想了好久,孙权理不清头绪。
夜风没吹散烦恼,倒搅乱了心湖。
掬云台很高,整座行宫一览无余。
刘协的寝殿在玉堂殿,是飞檐压着飞檐,斗拱顶着斗拱,最为华美的宫室,也是那里的灯火最为明亮。
孙权望着那方出神,不意看到了有些奇怪的一幕——
早先便见宫灯逶迤,步辇从宴饮的庭园回到玉堂殿,刘协自然已经回去准备就寝了。
殿前侧廊下,两个黄门以袖挡口,窃窃私语,从一人手中放了什么东西到另一人手中,两人频繁四顾,举止可疑。
便是江东侯府里,下人们也常常背地里说些私话,本无可厚非,可……皇宫之中,天子驾前,这般行径到底不妥吧?
孙权自嘲一笑:刘协都已表明两人之间再无关系了,还操心这些干什么?何况,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操心?
再者,陆逊是个极细心,极体贴的,有陆逊在,断无差池。
孙权又站了一会,夜风更大了,这才下了掬云台。
有黄门见他手里无灯,小跑到台下候着,一路送他回到住处。
屋里也有几个黄门伺候,看孙权一身霜露,有一个去冲热茶,有两个忙倒了壶热水在铜盆里,端来给孙权净手,小声问:"侯爷可要沐浴?"
孙权把手泡在热水里,低声道:"嗯。"
心里的凉意去不了,好歹用外面的热气暖暖。
待他沐浴出来,已是三更天了,出了浴室便听见外间两个黄门轻声说什么"皇上大怒"之类的话。
孙权吃了一惊,让套了鞋子,披上外袍走出去问:"你们在说什么?"
说话的两个黄门忙跪到地上,一个说:"刚刚玉堂殿那方传来消息,皇上生气了,小人们不该议论,求侯爷饶命!!"
另一个只会磕头。
孙权问:"发生何事?皇上怎会生气?"
小黄门急慌慌的,说也说不清楚,孙权只问到陆逊早已不在行宫内,带着卫士离宫有一个多时辰了。
孙权定神一想,刚刚他看到玉堂殿外黄门鬼祟时,陆逊已经不在刘协身边,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心里再难过,跟刘协有关,到底忍不住担心,匆匆叫黄门绾了发,赶去玉堂殿。
刚到殿外,就见跪了一地的黄门,殿内竟没有一个,只有群宫卫站在外殿,押着一个太医和一个……女子?
那女子生得国色天香艳丽非常,脸青唇白地向孙权看过来,似有求救的意味。
此时也顾不得礼仪,孙权走进殿去,听到刘协带着喘气声地在内殿喝骂:
"朕勿需你们如此忧心!!!竟敢寻着朕身边有机可乘时做下此等卑劣之事!!呼……押下去!不……将此二人,连着常禄那狗奴!三人一起押回许都!叫刘晔严查,参与此事者…呼…呼……全部严办!!!"
卫士应了,将那太医和女子拖出去,又从殿门外跪的黄门中拖出一个,把这三人一路拉走,其余黄门抖得大气不敢出,也不敢擅自进来伺候。
孙权听到刘协在里边压抑不止的喘息,心觉异样,等听到有杯子落地溅水,急忙告罪走进去。
里边充斥着一股混合了多种香料的香味,不是前一天寝殿中燃点的檀香。
仙鹤形的熏炉里已经没有烟气冒出,可那味道仍旧浓浓地冲入鼻翼。
帷幔全都放下的,想必刘协发觉不对时已经睡下一会了。
孙权掀到第三重,才见刘协穿着一层薄薄的亵衣趴在榻边,一手垂在榻下,地板上一只玉杯倒着,洇出一片水渍。
孙权明了:必是太医在熏香里做了鬼。
联想到那个女子,那香……恐怕是催情的。
刘协不纳后宫,一定有很多臣子"热情"地注意着,那么多朝臣,难免出几个想要投机取巧攀爬上位的,买通随驾许田的太医,甄选出合适的美女,一切就像白日做梦一样水到渠成。
孙权听得刘协喘得分外艰难,心疼了,忙把刘协扶着靠回枕上,被触手的滚烫烫得吃惊:这什么药?药力如此猛!
"皇上、皇上,臣去宣太医来……"
随驾的太医不止一个,刘协这样子,肯定不能放着不管。
孙权刚要转身出去,刘协一把拉住他:"仲谋别去!他们全都算计着朕!呼……呼……朕不要他们管!!!"
怒到这般孩子气,孙权想拉开刘协的手,还拉不开,刘协要水喝,孙权只好空出一手,倒了水给刘协。
刘协满面通红,热气透体而出,一层薄汗密布在面颊上,唇瓣下还沁出几粒微小的水珠子,那开启喘息着的嘴唇就像初开的花瓣,水嫩异常,十分诱人。
孙权直觉小腹处热气汇聚,忙偏头看向别处,转移注意力地问道:"伯言呢?"
刘协道:"据说夜里可以捕到蛙肉,朕命他去捕蛙了……"
孙权又一次憋不住,笑出声来。
刘协已然十分难受,听到被笑,兀自不高兴:"陆逊不在,朕便要中小人的招,什么世道!?你!还笑!!……命你来伴驾,朕有失,呼~亦是你之过……呃……"
动作大了,蹭到某处,刘协失声逸出呻吟……
孙权手一抖,杯子不稳,洒了些到刘协衣襟上,忙拾袖子想替刘协擦去,不料看到一滴汗珠从刘协下巴上滴下去,顺着脖颈在灯下的残影,流入锁骨凹处,在连汗毛都几乎看不出的如玉肌肤上滚动。
孙权好难才止住喉头往下吞咽唾液的渴望。
刘协自己也知道这样情况不妥,脑昏昏地道:"去命他们……跪着,不许起来,关了殿门……"
孙权匆匆应了,这次刘协没再拉住他,可他关闭殿门时鬼使神差地没站出去。
刘协大约以为殿内无人了,西西索索地,开始只是喘息不平,后来夹进了微弱难耐地呻吟,喘息越发急促。
孙权掀开一点帷幔,就见珠帘轻轻地抖动,刘协蜷在锦被里……
一个想法从纷乱的脑海里跳出来:即使要他放手!也在这一夜之后!只求一夜,只求这一夜!
幽映的双瞳宛如深潭,此时的孙权,显露出执念到了最深处的一丝疯狂,却也……充满了罕为人见的温润之外的另一面,焕发出好像火焰一样的光彩。
掀帘而入,除去衣袍,彷如潜行的野兽,钻入檀香馥郁、汗味盈鼻的锦被中。
刘协的吃惊和抗拒在被孙权极尽温柔地抱入怀中,覆手其上后,尽皆化为乌有,彻底沦为欲|望之徒。
孙权十分小心,十分温存,虽然知道刘协身上有药效,由不得他说不,但怀抱着的,毕竟是生生爱了十余年的人,哪里舍得孟浪?唯恐动作稍有不慎,把这一场盼望了十余年的美梦惊醒……
刘协醒来什么也没说,孙权当然不会等着刘协道谢——他是帮着解决了问题,同时也一尝夙愿,将刘协吃得干干净净,刘协没翻脸已经算得很有"雅量"了。
刘协不提,孙权更不会去提,此事仿佛从未发生,就此过去了。
几天后,许都有事,刘协恩准孙权在许田多留一月,先行回了许都。
孙权知道以后恐怕是见不到刘协的面了。
他们缘尽于此……
玉堂殿中的一夜,到底是他占了便宜,那……就以另外的方式回报刘协的不计较吧!
孙权苦笑,即使此生再也不见,他到底还是希望留在刘协心里的自己,是值得回忆的。
正文 无责任番外(布昂)
朝廷最初在幽州漂榆邑试设海军时,曹昂作为总监造官随驾同行至燕国。
以长安为中都,增设四都,分别是——东都邺城,南都江陵,西都敦煌,北都燕国,许都被称为关内都,做为长安的副都城。
因为要向高句丽用兵,天子驾临北都,朝廷仍居长安,只一个核心团体随驾北来。
在燕国停留两天,曹昂便去了漂榆邑,想在入冬前让第一条艨艟战舰下水,不料吕布跟了来,还言辞凿凿:"皇上说了,要防着高句丽从海上偷袭燕国,我便建议带兵来此,我下水是不行,可他们要是有胆子来,包教他们回不去!"
曹昂看看吕布,挺无语的样子,折头拿出地图,命传本地官员来见,忙开了。
吕布很悠然自得地在他周围转悠,时不时还帮忙拿一下笔墨什么的。
后来又跟去海边看地势,他不穿朝服,就一身短打装扮,牛皮革带和护腕、靴子,马鞍旁挂着弓箭,愣是没有人认出他是那头大名鼎鼎的吕布。
直到这一天完事,当地官员豪绅邀曹昂赴宴,说:"大人初来此地,下官们有失远迎,备下薄宴,请大人和大人帐下将军们赏个脸……"
曹昂奇怪:"帐下将军?"
那带头的官儿拱手指指站在马匹旁的吕布、高顺那堆人:"将军们好生威武啊!一看既知久历沙场,能征善战。"
曹昂失笑:"哦~他不是我的手下,他是……"
直说会不会吓到人?
曹昂迟疑。
可是不说的话又不妥,吕布只说建议,没说天子同意了,那就表示他建议了以后就私自跑来了,没皇命,没带兵,这……
面前一群官儿好奇地等着答案,曹昂想:他自己干的,让他自己解决吧!喊道:"嗳!哎!过来!"
不带名不带姓也能叫动人,估计就吕布能理解曹昂这么喊叫的是他,当下抛弃了高顺,摇着尾巴就过来了,还满脸喜滋滋的问:"叫我啥事?"
曹昂道:"李大人他们设宴,请你我赴宴,可是还不知道你是谁。"
吕布"哦"一声,转身对一群官员拱手:"多谢多谢!我是龙骧将军吕布,字奉先。"
……
一息后,昏死了一地的人。
后一天,要乘船出海,不走远,看看港湾的山形。
吕布被曹昂教训了一顿,这次,没穿官服,倒也换了身符合身份的短衫来,其实也就是身上有了金玉的一两件饰品,可是整个人一下子就贵气了很多。
曹昂身边办事的手下早已习惯时不时多出一个"临时工",被吕布抢了活也就是笑笑,可把那一堆前一天才被吓了一场的本地官员吓坏——
温侯吕布去牵马了……
温侯吕布去打扇子了……
温侯吕布去端茶杯了……
温侯吕布……
吕布…
刚登船,一群官儿面青唇白,额上冒汗。
曹昂问:"诸位还好吧?"怎么了?
一官儿道:"下官们……晕、晕船了。"
曹昂瞅瞅还没解开的缆绳,再仰头看看尚未挂上的船帆,嗯,太阳有点大,是不是晒的?
等出了海,最开始新鲜了一阵,海上行船,真跟江河湖泊里不一样,先不说浪头大小,站船舷边往下一看,河流、湖泊的水是透彻的,再深,你知道它有底。海水也有底,心里知道是一回事,看是看不出来的,那幽深的蓝色,就像有一股力量把注视它的人往里拉扯一样。
单说这感觉,河水、湖水是不会有的。
各种海鱼来去,看一阵就没劲了。
本地官员介绍的事情,海水冷暖、海浪高低,退潮、涨潮、起雾、起风等等,用耳朵听就好,开始曹昂还能专注在事情上,眼睛看着海天一线的地方,等觉得不舒服了,再看哪都不舒服,头疼,肚子里冒气,只好多说话转移注意力。
"也就是说这处山崖正好把劲风挡了,港口设置在海湾内正好?"
"对对!大人请看,山崖靠外边还有礁石群,若从这一方入港,假如海上起雾,或者晚上,极难看到,十分容易触礁沉船哪!"
"哦……原来如此才要绕行。"
"正是正是。"
曹昂想起临行之前,诸葛亮交给他的一卷图纸,言想法是皇上提供的,他试着绘制出来,尚未做出实物。
命人把那图纸找出来,曹昂就在船上铺开给熟悉海事的官员看。
"诸位请看,这是诸葛孔明大人绘制,对我说用于海港暗礁等,提示行船入港或避险,请你们看看,若在崖上建一座此塔,是否就可以省下逆风入港的那一段行程,将港口设在东南角……"
说起事情来,曹昂专注进去,没事了。
吕布瞪眼在边上看了一阵,看不懂,越看越晕。
高顺找来一个草墩子,请他到甲板上去,吹着风坐着休息。
吕布大概生平头一次觉得不舒服到了极点,撑了一会,不行了,忙爬出去坐着,但是于事无补,看哪都晕,闭上眼还在晕。
隔一会,曹昂听到有懂得的官员大喜道:"灯塔?这塔实在太好了啊!完全可行!!"放下心来,抬头一看舱外,竟然看见吕布扒在船舷边上,"哇哇"地狂吐!
"奉先!"
曹昂急忙跑出去,高顺让开位置,去取茶水,曹昂拍着吕布的背问:"怎么了?"
吕布偏脸看他,哼唧:"子修……命船靠岸……娘滴……本将军要死了……"
从西域回来后,好容易才养白了一点,用了一年多,早知道来一趟海上就好了,半个时辰吐得那个苍白啊!如纸了都!
曹昂心疼坏了,忙下令:"快靠岸!靠岸!找最近的地方靠岸!!"
有官儿说:"温侯是晕船了。"
曹昂想起来了:"你们才上船时不也晕船了吗?怎的现在没事了?奉先反而不好了?"
那一群官儿看天的看天,望海的望海——生长在海边的人晕船?那不跟吕布晕马一样好笑吗?
曹昂说了,找最近的地方靠岸,于是这船还真在最近的地方靠了岸……
"这……"
哪叫岸啊!?分明是悬崖脚下勉强能站几个人的这么一块大石头。
好吧!不管怎么说,吕布踩到实地了,立马趴石头上,晒鱼干一样摊开,能喘上气,不用再吐了。
曹昂无奈,说了些客气话,还好,本地人见惯了外地来晕船的,反而安慰说多乘几次船就好,无事云云,曹昂放了心,便坐到吕布旁边,一起晒太阳。
海风徐徐,天高云阔,跟内陆截然不同的美景,更兼身旁有吕布,曹昂心情极好,笑道:"再过三月,丕儿又要发兵了,这次你还去吗?"
在长安时问吕布,吕布说的"必去",斩钉截铁毫不迟疑!
曹昂试着跟他讲理,不听,脑子里灌了铅一样。
曹昂三十有几,吕布呢……四十许人了,虽说黄忠那样的也还在为皇上效力,不见丝毫老态,可黄忠掌的是禁军,事情多是多了点,没危险。
吕布勇则勇矣,昔年旧伤太多,又还一直想出去带兵征讨,分隔两地不说,曹昂时时听到战报都吊着心。
曹丕说过,他帐下的人没有他收拾不下来的,就一个吕布是特例,平时还好,一碰上事就不知道脑筋怎么转了,总是转向连庞统和司马懿都猜不到的方向,叫那两个一提起吕布就觉得智短!
偏偏吕布威望太高,抽风的时候曹丕都镇不住他,每次都得想招专门对付。
总而言之,曹昂不能在曹丕面前提吕布,一提,曹丕能跟他哥吐槽吐一天不带喝口水中场休息。
这样的,再出去折腾,折磨弟弟不说,万一什么时候陷入重围或是中了埋伏,怎么办?
曹昂真不敢想。
所以一有机会,就要问吕布这话:你就不懂我的关心啊?还去?去屁!
吕布摊石头上哼:"你写信给丕儿,问问他,这次起兵走旱路啊?水路啊?"
曹昂眉毛一跳:什么意思?走水路就不去了么?
还没问,吕布又道:"我手脚无力啊……"
曹昂失笑:"你觉得好些就起来吧!回去歇息是正经,在这里怎么成?"
吕布倍儿脆弱地说:"还要乘船?……我、我动不了啊~你看……"
曹昂侧头看去,吕布半边脸贴着石头面说:"这石头多冰人哪!可……我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曹昂:"……"
隔一会,吕布哼得太大声,曹昂帮他翻了个身。
吕布好像真的没有一丝力气,翻过来后"pia"一声,胳膊拍石头上。
船上那群官儿在窗户里扎堆看着,有个道:"啊啊!我就说曹大人在晒鱼,这不还翻面呢……"
吕布不上船,死都不上。
谁打得过他?没人。
所以,那天一群亲卫还有高顺陪着吕布,用船上找来的铁锚、绳索等物,攀崖翻岩历尽艰辛回到官署。
吕布摸进屋的时候,曹昂坐在榻边。
吕布好感动:"你竟不睡等着我~~~呜呜!"
曹昂道:"啊?卯时了,我不起身难道叫下面人等着我不成?"
很应景的,外面响起一声鸡鸣——
吕布%>_<%
果然不久后太阳出来了。
过了几月,初见成效,天子亲临。
吕布不得不再一次上船随行——他要是骑着马在岸上奔,那能叫随行?
曹昂一直关注着他,还管人要了一种抹在额头两边的药,据说可以缓解一下晕船的症状。
哪知天子和他弟弟,同样的,一群旱鸭子。
上船不及半个时辰,皇命靠岸!捡最近的地方靠岸!!
曹丕和刘协占了一边船舷开吐,吕布占了另一边吐,看看这三个,曹昂也忍不下去,加入。
幸好曹昂有先见之明,好歹找的一个能走路的地方让船靠岸,否则,真无法想象刘协一身朝服爬石头的景象!
过了一月发兵高句丽,曹昂力谏走海路,可惜一比二败了,吕布一个,曹丕一个,死谏——旱路!
曹昂完败,下朝各自把不听话的两个收拾了一顿,才算罢了。
第N次的君臣吵架(上)
第N次的君臣吵架(上)
作者有话要说:那同名MV做得太有才,忍不住扒名字来自己YY^_^
曹丕的本性必然是善于捕猎的,曾经小小的时候就很明确地要对所有敢于触碰他的"所有物"的人表示明白无误的威胁。
直到司马懿后来坦诚,对刘协有过想法,但像他那么明智的人,自然知道什么可以碰,什么不可以碰,两人才成了朋友——曹丕并不知道司马懿明智到了能够隐忍几十年,为了等一个机会,可以无限期地忍耐下去的那种功力,但曹丕懂得他自身的优势,而这优势足以告诉司马懿,他曹丕所有的东西,司马懿不能也不敢碰。
这种从外形上一丁点也看不出来的自信,源自于曹丕对他自己和周围人的深彻了解。
所以这自信虽然看不出来,却绝对不会出错。
假如刘协愿意告诉曹丕那一段被更改了的历史,说不定曹丕会异常吃惊,他临死时一句"仲达,我儿曹叡……拜托了……"的话,竟然让司马懿认认真真地辅佐曹叡,直到曹叡也死了,才敢把长埋的野心翻出来变成行动。
这是怎样的一种威慑……
司马懿明明可以在魏文帝死后便改天换地,那时候的曹魏根本没有多少能够与司马懿较劲的能臣了,曹真之流,真想扳倒何其简单,但司马懿没有,为了一句遗言,硬是等了十几年,完成了承诺之后——
不管怎么样,长大了的曹丕与其说是"相信",不如说成"断定",有他在的一天,司马懿不敢对刘协怎么样,这种像是狼群头狼一样的自信……
其实,刘协也是明白有曹丕在,某些人便不存在任何威胁,所以才明知司马懿有篡位的野心,还十分坦然的当做不知道这回事。
那个司马懿,在这种已经不会倾颓到分崩离析的时代,就任他去吧!
只要曹丕活一天,司马懿便会乖一天。
……
…………
曹丕瞪圆了乌黑的眼睛,盯着刘协,没问出声,可是快要能听到摩擦牙齿的声音。
这种时候,正该干柴烈火,刘协居然一副想着什么心事的样子,随随便便地回应一下他,就心思不在了。
是他魅力大减,还是说有哪个胆大包天不怕死的东西爬进了刘协心里,侵占他的地盘?
刘协还不知道惹到了曹丕,回想着早朝上出列奏事的那个身影,问曹丕:"司马懿这人如何?"
曹丕疯了:"你要这个时候跟我谈论司马懿?"
刘协猛然回过神,刚刚想法跑得太远,把面前的小气鬼得罪了!
还没来得及弥补,曹丕一转身,大步走了。
刘协想追,可是衣带全是散开的,等他匆匆收拾好从那块山石背后出来,曹丕早走没了,只有一群慌忙跪地的宫卫,跪得虽快,还是叫刘协看见他们闪烁的目光。
刘协干咳,走了。
他走以后有人忍不住跑到山石背后去看,找到一块做工精美的玉璧,一群宫卫犯了难,这是上交了去解释怎么捡到的呢?还是扔回去当做没捡到呢?
那玉璧上的"宁"字要是不那么明显就好了。
正犯难,陆绩走过不远处,几个宫卫互相看看,干脆跑过去拦了陆绩,把那玉璧交给他,只说巡逻途中捡到,请代转宁王。
陆绩接过去,看到"宁"字,不声不响地点点头,拿着走了,宫卫们松了口气。
曹丕其实走没多远就发现玉璧掉了。
玉佩组的玉璜下坠着两个冲牙,走动时,冲牙碰击更下面的玉璧发出清脆的声音,这是此时颇有身份的人才能佩戴的饰品。
玉璧一掉,冲牙碰不出声音来,曹丕走出一截便发觉了,一想就知道是刚刚和刘协忽然起意厮混时弄掉的。
刘协的衣服被他扯开了,若是立即走回去,刘协要整理衣服,一定还在那,这么一来,倒显得他急切欲和好了,那先前发的脾气算怎么回事?
要么,就等它落在那吧!
说不定刘协会以玉璧为契机召他。
小气巴拉的曹丕这么想着,一脸坦然地出宫去了。
出宫干嘛?找司马懿麻烦。
司马懿不驼着背的时候,文人的风骨也是看得出来的,不过这家伙即便学着曹丕做出憨厚的样子傻笑,也给人一股怀有阴谋的感觉。
曹丕的好友形形色色,有他弟弟曹植为首的狂浪之徒,还有也是他弟弟曹彰为首的愣头青,司马懿算个特例,大概因为神态上有些渗人,他除了曹丕似乎别无好友,如果私底下来往的也算,那么刘协也算是司马懿的好友。
作为文人,司马懿不善词赋,就这一点,跟刘协有了共同语言。
有时来了地方上进献的美酒,眼馋有人得了封赏的司马懿就跑到宁王府来蹭酒喝,多半能撞到朝堂上十分大方把酒全赏下去,自个下来溜到曹丕这喝酒的刘协。
大半时候,扯东扯西的三个人倒算谈资不断,可偶尔些时候,提起词赋,刘协就会站到司马懿那一边去,两个人用看"异类"的眼光看曹丕,让曹丕十分不爽。
有了这些前车之"鉴",刘协跟司马懿之间,有足够曹丕发酵点什么味道出来的空间!
曹丕而今是王,走哪里不如以前随意。
曾经一匹马,几个亲卫就去了。
现在要是想像以前那么干,非得等深更半夜街上没有认得他的人以后……搞得像去干什么坏事一样,否则,就只能前呼后拥,卫士过百,下人仆从同样过百的去。
还要先发拜帖,等人家准备好,才能去登门拜访。
可这种方式,曹丕本人极端的不喜,又无可奈何——要能站在刘协身边,有得必有失。
只剩下一个办法,把人召来府里说话。
寻常文士们斗酒行文,玩儿曲水流觞什么的,曹丕想要加入,也只有邀到宁王府里来。
若依东汉旧制,他该赴封地就国。
但刘协改了制,有封地,享税赋,不可自设封国,那么留在都城也就无可厚非了。
城里有府邸,城外有别馆林园,曹丕出宫登车,叫人通传司马懿,速到南门候驾,准备出城去呆着。
这样一来,刘协跑不了密道,只能下旨,就不能当面耍赖撒娇的把事情抹过去。
……
曹丕的小气功力见长。
陆逊拿着新装订的纸质书册进殿,刚进门,听见刘协在问人:"宁王出城去了?"
下首跪着宫卫,答:"回陛下,是的。"
刘协摆手让宫卫退了,看着陆逊无奈:"朕不过稍稍走神,又没有召谁侍寝,又生气了!"
陆逊明白了,笑道:"皇上不是曾对臣言,情人小,凡事就得让着、哄着,子桓的脾气不是皇上纵出来的吗?"
陆逊实在是太会说话了,刘协一听,那点不满就成了自得。
接了书册翻看一阵问陆逊:"这样一本,成本如何?"
陆逊道:"只两个铜板。"
刘协满意道:"甚好,往后就开始推行吧!你先叫他们做一批出来,朕出钱,凡在京任职的,一家一石,让他们自己用了试试,看比不比绢帛和竹简好,再推行便简单了。"
陆逊问:"有一批新纸,只一石不到,依皇上说的方法在内夹了薄如影的花叶,十分漂亮,是否送往宁王府?"
刘协拿指头敲着桌案,想了会道:"不急,上次便是朕去哄他,他就不能来哄朕一次?放着吧!他什么时候不气了,什么时候给他。"
陆逊差点没笑死,大约每个人都有十分孩子气的时候,刘协和曹丕何时最不讲道理?必然是吵架赌气了。
刘协既然这么说了,一两天内拉不下脸,而曹丕在城外呆着,似乎也不焦躁。
到第三天,刘协坐不住了,下了朝到后面便开始叽叽咕咕碎碎念:
"不像话!他不像话!!允他不朝他就三天不来上早朝!?岂有此理!!!朕也没做什么,他这是干嘛!?年纪越长脾气越刁了怎的?"
陆逊忍着笑问:"皇上,要不臣去传?"
刘协发脾气:"不许去!!!朕要看看,他要气到什么时候!!"
陆逊忍到内伤。
第四天,刘协下朝便坐在榻上发呆,偏偏又没发生什么好事可以给陆逊拿来哄哄他高兴的,只得硬着头皮问:"皇上,臣去宣子桓来吧!先叫回来,皇上要训也好当面训他。"
刘协"叱"一声,微笑。
陆逊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刘协笑得人脊背发毛地说:"你传甘宁来。"
陆逊很明智地什么话也不问,什么话也不说,退出去找人叫甘宁。
没半个时辰,甘宁进宫来,陆逊在景御门等着他,提了个醒。
"皇上恐怕有点气急了,不管叫你做什么千万别多问,老实去做就是了。"
甘宁被吓唬得眉毛乱跳,连连点头,结果等见到刘协,刘协居然下令:
"去,去把曹丕绑来!"
甘宁瞪眼,陆逊也瞪眼。
刘协补一句:"今晚天黑了去!"
陆逊垂头——果然是超级不好的预感……
第N次的君臣吵架(中)
甘宁没奈何,只有把陆逊也拖下水了。
"你我不曾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甘宁深情地拉着陆逊的手这么说。
陆逊哂道:"要死一起死,哪来那么多废话!"
甘宁很深刻地摇头:"伯言,这你就不懂了,一样的意思,诗情画意的说出来,其作用必大不同!你看子桓把皇上迷成什么样了?"
陆逊一巴掌扇在甘宁后脑勺上,打得鸟毛乱飞地说:"从你的喙里边说出来,我断定作用非常不同!"
甘宁欲哭无泪,人人都夸他好看,怎么陆逊就是看不见?
皇命已下,两个人没有办法,只得想办法把事情办漂亮了,要不,那斗气中毫无理智可言的两个,找人撒气怎么办?
甘宁想点了手下,全点精锐,等晚上直接摸黑去办了曹丕,被陆逊阻住,拉着他先往另个方向去。
甘宁倒也不笨,立即便回过神:"你想找谁帮忙?"
陆逊道:"郭嘉!"
城外八里,有处宜山,巨石嶙峋,泉涌处处,喜好风雅的,便在此修建亭舍,你修一个他建一个,慢慢的,把整个不大的宜山连成了整体,遍地是景,无处不雅。
郭嘉身体不好,刘协等闲不会问他拿主意,只给了个闲差,享着优厚的薪俸不干活,时常泡在宜山,睡半日,玩半日。
到了宜山山口的茅草门下,听得里边一阵酒鬼发疯的叫嚣,说的话甘宁没一个字听懂,站住脚不肯进去。
陆逊好笑,只好由他在外等着,自己进去翻郭嘉。
甘宁站了一会,被晒得口渴,摸出酒囊喝酒,一辆马车驶近,停在一旁,甘宁自顾自喝着酒,也不看下来何人,只听到:"甘兴霸!是我看错了眼么?怎会在宜山见到甘兴霸?"
诸葛亮拿着羽毛扇钻出车来,还没下来已经从窗户见到甘宁,不知是真被吓到还是故意大惊小怪。
不在朝堂上,甘宁懒得行礼,撇开双腿大刺刺坐在石头上,看着诸葛亮问:"来找郭奉孝?"
别以为所有武将都粗枝大叶,吕布、关羽、张飞只能代表他们自己,不能代表武将群体,他甘宁别的不敢夸口,看谁跟谁有那啥,绝对不会错!
果然这话一说,诸葛亮那小眼神可够阴险的。
假如把诸葛亮比喻成一本书,那现在就成了黑皮子的书。
诸葛亮不赶着进去了,走过来跟甘宁要酒喝,甘宁自以为挺聪明的,却忘记了他的聪明是"相对的",看诸葛亮的下仆从马车上取了碗来,便分了酒给诸葛亮,两个坐在树荫下的石头上谈起来。
不多会,诸葛亮笑问:"伯言怎的还没出来?叫你在此好等。"
甘宁不满:"奉孝要是喝醉了,等到晚上我都不奇怪!他不出来,我便自去!"
诸葛亮笑:"若真的醉了,你们要问什么可问不到,若兴霸不嫌弃,我倒愿帮你们出出主意。"
甘宁眼睛一亮,拍手道:"怎么忘了!对啊!可以问孔明!"
跟着又说:"不成不成……这事得保密。"
诸葛亮一脸被吊了胃口的好奇样,居然拱手央求道:"何事?兴霸,你就说吧!你告诉我了,我绝对不告诉别人,还保证,给你出一个最好的主意,保你烦恼尽去,可好?"
甘宁支着腿,指指诸葛亮:"保证?"看样子,甘宁还以为他这一手欲擒故纵玩得很漂亮,这可怜的。
诸葛亮连连点头,甘宁便傻不死的把刘协和曹丕吵架,命他去绑曹丕见驾的事情说了。
诸葛亮理着扇子上的羽毛想了会,便笑道:"伯言和你担心的,无非是子桓身边那群亲卫。"
甘宁道:"不止,我要是绑不成,皇上要恼我,绑成了,子桓要恼我,两面总要得罪一面,哎!"
诸葛亮道:"这有何难,不是你去绑的,子桓需怪不得你,我有计可以让子桓自投罗网……咳!自去宫里,他自己去的,怪谁呢?皇上见了人,你便也复命了。"
甘宁顿时两眼放光:"何计?快说!"
诸葛亮道:"告诉你不难,可这计若是被伯言知道,只怕他不会帮你。"
甘宁凑过去:"说来听听。"
诸葛亮挨着甘宁耳朵,还用扇子挡住嘴巴,过一会说:"伯言行事稳妥,本是好事,可这一次若他不放心,便不会帮你,办法我告诉你了,你自己决定用或不用吧!若是办坏了,可不要赖到我身上。"
甘宁拍胸道:"你帮我,我还赖给你?我甘兴霸岂是这种人?"
诸葛亮道:"是是!我不该看轻了你,我进去了。"
甘宁道:"见着伯言叫他出来。"
诸葛亮答应着往茅草门里去,一背过身,笑得像只狐狸。
郭嘉醉翻了,陆逊之所以不去问旁的谁,只因为其他的,诸葛亮、荀攸、荀彧这些,天天都见,一个知道了,其他迟早也会知道,刘协要是发现他的私事被臣子们传来传去,头一个倒霉的,不是贴身的陆逊,就是办事的甘宁。所以只能来问郭嘉。
别看郭嘉整日里不是在梦游,就是在醉游,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最门儿清!
天知道他那脑袋到底是晕的,还是清醒的?说不定晕的不是他,是以为他晕的人。
诸葛亮走到郭嘉最喜欢歪着睡觉那竹轩外,就见陆逊坐在石凳上,时不时伸脑袋看里边,诸葛亮又笑一下,绕过前面,溜达到后头,坐到门外的陆逊看不见的角度冲郭嘉扇扇风。
郭嘉眼皮子颤颤,睁开看见他,尚未出声,诸葛亮以指挡口:"嘘——"
嘁嘁嚓嚓叽叽咕咕一阵后,郭嘉面瘫。
诸葛亮笑道:"等着看热闹吧!哈哈……"
郭嘉叹气,嘟囔:"惹孔明者,何其惨也……"
甘宁啊!这回谁都救不了你了,谁叫你敢拔狐狸的胡须?
陆逊等到太阳下山郭嘉都没醒,没办法了,只好寻路下了山,盘算着不能丢下甘宁不管,要不真去"绑"了,还了得?
不知道甘宁那脑子怎么长的,皇上说绑,还真绑么?动起手来,绑不绑得了曹丕是一回事,绑到皇上面前,皇上一心疼,倒霉的还是甘宁。
不行只有去找曹丕谈谈,看能不能说动曹丕回宫去跟刘协认个错。
哪知下了山,甘宁居然说:"我有办法了,伯言,你要帮我!"
陆逊奇怪:"你有什么办法?"
甘宁道:"你回宫去,偷偷拿一身皇上的衣服出来,我好骗了子桓上车,车门一关,拉他进宫去,这样,人我给皇上送到了,对子桓也不算失礼,又没真绑他,怎样?"
陆逊一听,倒也真是个办法,总比他去说服曹丕来得简单——曹丕那脾气,一装傻充愣,油盐不进,他自有他的看法和做事方法,绝不是哪个能说服的。
身为文人的陆逊忽略了甘宁话里最大的一个BUG:马车车壁对武将们来说,跟一层纸没什么差别。
曹丕的诗文词赋流传得多了,大部分人会忽略他另一个身份——马背上拼杀出来的宁王。
当下,陆逊回宫去取了一套近段时间刘协惯穿的常服出来拿给甘宁,甘宁信心满满,陆逊又交待几句"千万别跟子桓动手"之类的话,回宫陪着刘协去了。
甘宁得了衣服,找了个跟刘协身形有些像的手下,换上,然后赶着马车往曹丕的别馆去。
说到这里,必须插一段。
前阵子,不多久前出了个案子,一个入京的考生走半道上被人劫了色。
要是女子出这等事,份数寻常,地方上抓了贼严办便完了,可是这被劫的是个男人,没有成法可依,贼拿住了,地方官不知该怎么办,送到京里来。
这种让全天下人掉下巴的事情,刘晔就是想低调也低调不了,传得沸沸扬扬,影响太大,刘晔还没奏报,早朝上就有人借题发挥了。
宁王有兵权,明着不敢惹,看不惯男风的便乘机旁敲侧击一下。
言——世风日下,道德沦丧,连男子孤身行路都不安全了,这是何等世道?请皇上严办的同时,整肃风气。
附议者还不少,有那么十几个。
他们指向很明确,天子是不会错的,那搅乱了风气的便是曹丕。
看起来,不管曹丕打下多少疆土,稳固了多大范围的边疆,跟刘协只要是那种让他们不齿的关系,他便是个祸国奸臣,却不想是谁让他们安安然然的呼吸着和平的空气,酒足饭饱吃多了撑的能够像老太婆一样瞎扯淡。
那天,刘协炸毛了。
曹丕也炸了。
两个人炸毛的方式不一样,却都叫人吃不了兜着走!
曹丕当廷没做任何表示,下来也没什么表示,但当天,站出来说话那几个便有好几个或病或伤,几乎都不能再上朝了,有的吃了别人送的点心,有的被人拖进巷子里……
而曹丕那天压根没出宫,一直在宫里伴驾。
一句话,他只要在朝堂上一直面无表情,多的是人帮他出气。
后一天曹丕各处拜访了一下友人,请他们不要惹事,那几个吃了亏的还要赶紧备礼去感谢他,否则后果难料。
刘协则是直接在朝堂上说:"有人劫道,卿等不抓盗匪,反怪罪带着财物的行人,是何道理?"等于直言,谁敢看不惯曹丕,朕就让你彻底睁不开眼睛!
刘晔会意,隔天上奏立法,按与强X女子同罪。
本来事情就这样了,结果那几个不服气,居然传言说男子行路不安全,今后不结伴不可独行之类。
刘协让刘晔一查,还是那几个搞的,下旨下放了他们,因为只有这不多几个,做得十分干脆,没一个活着到任。
这件事大概会变成刘协存于史书上的污点,可他宁愿自己被后人诟耻,也不愿意让曹丕为了他受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次更新,就是最后一章了,上点好菜,大家可以不发评,悄悄的看就好
咱们嘘……
懂?
第N次的君臣吵架(下)
  诸葛亮出的主意,便跟这事有点关系。
  甘宁让人驾着马车到了离别馆不远的地方,自己带一群人换了黑衣蒙上面,把"刘协"从车里拖出来,拉进小树林……
  时辰不算太晚,天刚刚黑下来而已,曹丕这几天在别馆宴客,有来得晚的客人,便"不小心"看到了这一幕。
  看"歹人"人多势众,不敢管,只急急忙忙赶去别馆搬救兵。
  曹丕手下亲卫厉害,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冲进别馆急慌慌找到曹丕便说:"宁王!不得了了!外面道上有人劫道!!!"
  曹丕安抚了来人,派曹纯去看,隔没多会,曹纯脸色不好地拿着一件禅衣回来。
  曹丕疑惑,跟曹纯走到背着人的地方,曹纯翻出禅衣衣襟给曹丕看:"没见到人,也没有血迹,一片凌乱……都走了,只捡到这件衣服。"(
  曹丕明了,曹纯没说出来的话是:恐怕劫匪劫色劫财已经得手,所以害人的、被害的都离开了。
  无所谓的表情在看清衣襟上绣的兽角纹后勃然大变!
  那分岔散枝的鹿角纹有最繁复、最精细的绣工,金、银丝线交错,除了刘协只有他曹丕有资格穿这样的衣服,其他人穿全是违制。
  曹丕陡然的心惊胆跳后,忽觉不对,他的亲卫厉害人人都知道,要犯事,怎会选在他的地盘上?
  况且刘协即使忍不下去,跑出宫来找他,随侍的亲卫也断断不会叫寻常盗匪得手。
  怀着疑问,曹丕走回去问那位惊魂未定的友人,问得被劫之人身形、衣着,心里有了另一个想法——该不会是刘协故意吓唬他来的,好哄他心急火燎地跑进宫去?
  曹丕搓了会手指头,有心再憋刘协几天,省得刘协记不住,跟他在一块还东想西想的,但刘协已经有了表示,他自然该下出后一步。
  想着是刘协故意的,那么肯定有命人藏在暗处盯着他的举动,曹丕坏主意来了。
  吩咐了曹纯一通,带几个亲卫出门上马,赶到"事发地点",装模作样地四下查看。
  不料藏在暗处的不是刘协的耳目,而是甘宁。
  诸葛亮说了,曹丕会直接进宫去,余下便没什么事了。
  可甘宁不放心,于是带人伏在这里,一头可以看着路上,一头能看见他弄出来的地方。
  果然还是细心了好,曹丕不进宫去,反而跑来这里看,甘宁只好耐着性子看曹丕到底进不进宫去。
  谁料不知什么方向突然射出一支冷箭,曹丕不提防,应声而倒。
  甘宁吓也吓死了,忙带人跳出去。
  他和他手下黑衣蒙面,几个亲卫和倒地上的曹丕懵了,还真有劫匪啊!?
  亲卫们一吼"刺客"!
  甘宁想起来打扮不对劲,这个时辰黑灯瞎火的林子里,就是想解释只怕也说不清楚,万一曹丕的大队亲卫来了,刀剑无眼的,更坏事!
  一急,甘宁下令:"打晕!打晕他们!"
  曹丕一怔,听出甘宁的声音,搞不懂怎么回事,挺地上不动。
  林子里放冷箭的曹纯也听出来,看曹丕不动,便没现身,由着甘宁把那几个亲卫打晕,扛了曹丕离去。
  甘宁一瞅见曹丕身上那箭尾巴,头疼,各种疼!
  找地方脱了贼衣,一边命手下回去那林子找刺客,一边派人进宫去报讯,亲自驾车,载着曹丕送进宫去。
  曹丕遇刺,甘宁这时候可想不到自己会不会被降罪,只一门心思的要救下曹丕。
  曹丕本想反过来吓一吓刘协,让刘协到别馆来,现在么……吓刘协是能吓到,他自个也被甘宁扛进宫去了,囧到没话说。
  那出劫匪的把戏不用说,一定是甘宁做的。
  结果——刘协听到曹丕遇刺,召集太医,吓得要死地亲自跑到宫门口来,甘宁跪在车下不敢说话,刘协一开车门,曹丕"拔"了身上插的箭,屁事没有地坐起来。
  一切的兵荒马乱天塌地陷顿时全部凝滞了。
  刘协扒在车门边,保持朝里看的姿势好半天,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曹丕在车里倒了茶问刘协:"皇上,上来喝杯茶吗?"
  ……
  太医们抽了,禁军们抽了,宫卫们抽了。
  一片寂静中,甘宁陡然大哭:"皇上!皇上!!!是诸葛亮给臣出的主意!!!呜呜呜呜……臣、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刘协和曹丕一齐掉头,对甘宁道:"你闭嘴了!"
  看样子,甘宁是把两个一起得罪了,还附带丢人的额外负面效果。
  这人丢的,大了!不出两天必定人人都知道了。
  陆逊当场决定近期都不要靠近甘宁。
  隔天诸葛亮听说了以后笑到差点打滚,跟荀彧说:"我只想到子桓那么聪明,必然看得出问题,一定不会叫甘宁善了,没想到竟然变成这样!哈哈哈啊哈哈哈……"
  荀彧凉凉道:"你小心皇上和子桓记仇,把你也算进去。"
  诸葛亮挺沧桑地说:"皇上和曹子桓吵架,哪一次咱们不被算进去?左右都要被波及,还不如乐一乐,值了。"
  周围大臣一齐叹气:那两个怎么就不能总是相亲相爱的呢?老吵吵,帝和王不累,累死一干大臣啊!
  这次有了甘宁当出气筒,两人倒是和好了,天知道什么时候又赌气?
  果不其然,没几天功夫,又怄上了!
  秋狩临近,刘协必须临时抱佛脚,练练骑射。
  下了朝,溜达到宁王府来,让曹丕手把手教他骑射。
  而今的宁王府远非过去宁侯府可比,南北东西纵横俱在数百丈以上,连着一片直通到城外山岭间的湖泊,看起来在城里占的位置不离谱,可要是把城外沿湖而筑的大小行馆算进去,跟皇宫差不多大了。
  刘协先到了王府里,再和曹丕一起,策马缓驰,赏花看景的走了一个时辰,不出王府已出皇城,到了湖边一片围出来的小型猎场上。
  这里,便是刘协的教室了。
  曹丕不安好心地把黄门、卫士全赶得远远的,先和刘协跑了一圈,然后放慢了马速,先试试马匹慢步情况下的准头。
  刘协用把软弓,硬弓他开不开,曹丕右手也不顶用。
  连发三箭,没一箭上靶,一回头,曹丕一手扶额——惨不忍睹。
  刘协不高兴了:"爱卿!"
  曹丕下了马来扶刘协:"还是先下马,找着靶再说。"
  刘协不干,曹丕干脆把他搂下来,自后抱住,道:"你射箭,我看你用力对不对。"
  刘协还当曹丕挺认真,忙抖擞了精神,搭箭开弓。
  曹丕一手扶着刘协握弓的手臂下方,一手从刘协腋下穿过,放到刘协引弦的这边肩上。
  "握弓要稳,拿稳了,不要想着拉开就好,这是射中与否的关键,只要拿稳了,别动!对……不往前也不往后,稳定在此,箭便不至脱靶。"
  刘协认认真真点头:"嗯!"去猎场当着所有臣子丢脸,想想就很……他是很认真的想要掌握骑射技巧。
  只是,曹丕呼出的气息拂在耳后、颈侧,心里难免有点意动。
  曹丕掰掰刘协肩头道:"别看这边,看箭靶,这就不对,不该小臂用力,用力的地方在胸腹和肩头。"
  一面说,手一面滑下去,顺着刘协前胸摸下去,摸到小腹处。
  刘协刚要笑,曹丕道:"吸气。"
  刘协忙端正态度,不敢笑了,听话地吸一口气,绷紧小腹。
  曹丕按按他小腹道:"对,记得,开弓时吸气收腹,全身如弓,拉开!"
  刘协试着吸气开弓,果然发觉手臂上力气比之前要足,也更稳。
  曹丕蹲下去,捏捏刘协的腿:"下盘不稳,吸气!"
  射箭开弓,腿本来就分开着点站,骑服上衣短,长度只到膝盖。
  刘协刚疑惑曹丕干嘛把手伸到他衣摆下去,捏腿上肌肉松紧,捏外侧不就好了,干嘛捏内侧……曹丕一说"吸气",忙又吸气,全身绷紧,还当自己想多了。
  曹丕说着:"嗯!记得,下盘要稳!"站起来,手不知无意还是故意,贴刘协腿间后边上来,一捏。
  刘协手里的箭歪着飞了出去,一回头,曹丕一脸正经站身后。
  "专注!别一有外物干扰,就忘了我说的,看着你的箭靶!"
  刘协咬牙——看回箭靶。
  曹丕从旁边草地上的箭筒里取了一支出来,递给刘协。
  "吸气,全身绷紧。"
  刘协照办,曹丕的手在腿根处捏来捏去,却又不往前头来。
  "拉弓。"
  刘协仍照办,曹丕更过分了,整只手伸到他腿间,还用不知哪一根指节隔着裤子顶他。
  刘协只觉得全身热起来,皮肤开始渗出汗:"子桓……"
  曹丕猛地往上顶一下,不装了,恶笑道:"马背颠簸,要架得住这样——的,射出的箭才不会失了准头。"
  刘协不见生气,本就像被抱在曹丕怀里,此时乘势全身一软,偎过去。
  曹丕抱住一看,刘协脸颊泛红,眼睫闪闪,已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模样,吐气道:"朕……想爱卿教导得更深入些……"
  下方夹了夹曹丕那手,曹丕的气息顿时粗重起来。
  四下一看,马厩不远,就在百步外,曹丕上了马,把刘协捞上去,还没进马厩,手已经爬到衣服底下去了,等到了里边,唇舌已亲得难分难舍,几乎滚下马背。
  刘协抓着曹丕襟口,一面亲,一面退,曹丕吻得不能自已,引着刘协退到了里边干草堆上,立即揽腰一倾,把刘协压倒。
  急切中,谁解的革带,谁扯坏的衣服,全都顾不过来了。
  干草的味道随着一口口深吸气涌入炙热的口腔,裤子还在解,刘协胸前已被曹丕咬得红透,曹丕的舌头就像带了密密麻麻的小刺,刮过刘协皮肤,想舔食下面血肉一样,十分用力,还把肚子上那个小窝吮出水声,弄得绯红一片
  刘协身上的阻碍尽去,曹丕也不管他自己身上的衣物,抬起身子,双手穿过刘协腋下,把刘协提起来些,拉开已然被揉得嫣红的腿,盯着那儿忽然一顿——没有脂膏可用。
  刘协把曹丕的裤子扯了两下,不料曹丕伸了两个指头到他唇边,捏开他嘴巴伸进来。
  曹丕道:"舔,伯和,舔湿。"
  刘协一下子脸色胀得红透,抬起手臂耽在眼前,曹丕两指揉捏他舌头,他也未曾咬曹丕一口。
  曹丕抽出手指,刘协便有点紧张,没一息,下面被挤了进来。
  曹丕拿笔的时候多了,拿刀剑的时候却也不少,手指骨节大,还十分粗糙。
  刘协闷闷地哼了一声,曹丕动了几下,待里边湿润起来,只待他到来,便抽|出手指,扯开裤带,把刘协的腿拉到腰上,抵了进去。
  刘协放在他肩上的手从衣服下爬向后,放到这种时候一定要找着的那块斑驳上,随着曹丕一冲到底的时候,指腹用力,抓紧了曹丕后背。
  呻吟声难以克制地逸出,还有干草的摩擦声和撞击的声音。
  两天后,去猎苑的路上,一个在车里,一个在马背上,又一次吵起来了。
  "玉势,嗯?"
  "皇上允臣用的。"
  "欺负朕记不清?"
  "还有一事,允了的,莫非也忘了?"
  "何事?"
  "果然忘了啊!"
  "爱卿不妨再说一遍,这次朕不会忘的。"
  "皇上记不住没关系,臣记得就行了,臣,绝不会忘。"
  "爱卿记性真好!"
  "谢皇上,谬赞了。"
  "朕没夸你。"
  "还是要谢谢皇上。"
  "曹子桓!!!"
  "臣在。"
  从这时开始,吵架内容以范围十几米内都能听见的音量扩散出去。
  "风沙磨砺,爱卿不仅练了一身钢筋铁骨,面皮也练出来了啊!"
  "皇上夸奖臣太过了,臣也不过就是脸皮厚了点,不及皇上,不管什么都可以一赖到底。"
  队列里,周围人狂汗…
  "曹相的境界,朕也不及,朕看哪~长江后浪推前浪,爱卿必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俗话说,生不如养,皇上如此善赖,还真是这么回事。"
  话说完,曹丕还巨憨厚地"呵呵"笑一声。
  周围人瀑布汗……
  "或许吧,不过朕不像爱卿经历过北地风霜、西域飞沙的打磨,朕功力上还是要服个输,况且爱卿有家传,朕后天得来,自是不如卿。"
  "嗳?难道诸位大臣们没有每日陪皇上练得?"
  看,又把大家裹进去了,周围人纷纷摆出各式各样的面瘫来…………
  陆绩忽然赶到辇车边,对曹丕说:"十月初一,您在宫里畅园的山石背后落下此玉璧,宫卫捡到托我代转,现今物归原主。"早几天不还,这时候来还,陆绩必定是为了搞清玉璧怎么会落到宫卫手里,做了一番调查,把来龙去脉弄清楚了,才跑来还。
  他到底不算太"书呆子",没把得知的全部说出来,但就是这样也已经足够让听到他声音的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大白天,皇宫花园里……嗯嗯!
  曹丕瞬间面瘫了,辇车里刘协放了车帘,消声。
  陆绩愣愣的,塞了玉璧给曹丕,拨转马头走开,浑然不觉他这种匪夷所思的行为把皇帝和宁王之间越燃越高的斗志消弭于无形,高手啊!纯天然高手。
  吵架那两个委实太过分了,老天爷看不过眼,陆绩便有了存在的价值。
  众位大臣心底齐呼侥幸,同时又开始担心起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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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y 匿名 - 20/6/12 23:31

    小民之計超好看,文筆好,情節精彩緊張,另人卷不釋手,三國文太多人寫但這文給文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