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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
(76)
Cbox! 碎碎念[留言板]
《黑色奇莱》作者:黯然销混蛋(出书版/关键指令系列)
關鍵指令 vol.1黑色奇萊
作者:黯然销混蛋
内容简介——
这可不是名嘴排排坐、喷个口水就能播的节目,开什么玩笑,他何大总监的字典里,没有"混"这个字。当然,上山下海是最基本的要求,如果再来个比基尼辣妹主持人,那简直太完美了。
"先生,你还好吧?我是来救你的,你已经失去联系两天了。"拍拍何弼学的脸颊,韩世乐有点担心他摔坏脑子。
不过,眼前这个男人外型俊秀,只比他家那尊天师少帅了那么一点点,这么好的人才不用,实在太可惜……决定了,主角就是韩世乐!
***
黑色奇萊 01 这不是名嘴排排坐的谈话性节目!
悍马车高速驶过一段崎岖不平的狭小山路,压过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车身上下震荡,里头的乘客有些不当一回事、有些则是嫌恶地皱起眉。
除了引擎的轰轰声外,四周就连虫鸣鸟叫都少得可怕、一片死寂,又是另外一声哐当,第二辆悍马车同样压过那块石头,驾驶爆出连串粗俗的脏话、气氛凝重。
"你能想像吗?总会有人在台风前、台风后,甚至是台风登陆当天去爬山……这不是在找死吗?新闻不是一次又一次地报导,为什么总会有人干这种劳民伤财的蠢事?"
车身又一次剧烈晃动,其中一名救难队员,终于忍不住地扬声抱怨,他虽然不介意上山下海到处救人,这样还能满足他想当英雄的虚荣心,但是老挑在气候不佳的情况下跑上山,这不是故意找麻烦吗?
"我们只负责救人。"邻座的另一名年轻人,望着车窗外灰蒙蒙的天色,面无表情地回答。
韩世乐是这个小队里最年轻的成员,有着干这行算起来非常浪费的深邃五官及修长四肢,刚加入时老让队上的前辈们取笑,不过韩世乐凭实力换得了他们的尊重。
他不像外貌般那么花瓶,个性严谨、低调的韩世乐,不像时下一般爱玩、爱闹的年轻人,他就像个谜团,总是紧锁眉头,认真、谨慎地完成交待的每个任务。
"这次的游客好像沿着步道前进,结果遇上土石崩落,其中一名游客在闪避的过程中,不慎跌落深谷中……"坐在副驾驶座,小队长毕方不断地用对讲机联系、了解情况。
前阵子的地震,让附近山区的土石松动,当地警察已经特别劝导,让一般民众尽量别在这种时刻入山,只是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即使在他们认定安全的步道区,一样发生灾情,看来他们有必要再进行商议,重新划分危险区域。
"深谷?那个地方哪来的深谷?"一向最多意见的卜云阳,又忍不住地吱喳起来。不过他也承认,自从频繁地震后,好多原本秀丽的山川、地貌完全改变了,说不定这一回也如此,那些游客倒霉地撞上地貌变化的一瞬间。
"还不清楚详情,不过从前头传回的消息来看,情况并不乐观,否则不会等我们来接手。"研究完地图,小队长毕方意识到他们开的小径,逐渐偏离了地图上描绘的路线,看来他们的忧虑是对的,地貌真的改变了。
"不能再往前了。"不得不将悍马车停下,负责驾车的女队员姚虹女无奈地摇了摇头。接下来就是'步道',意味着他们得将救难设备扛进去。
"好吧!世乐,把岩粉、机械塞袋里,说不定会用到。"不确定情况有多严重,但毕方总是朝最糟糕的方向做准备。
虽然回传说游客跌下'深谷',不过那附近确实没有'深谷'这种地貌,不排除是游客的形容错误,他不得不让自己的队员先有心理准备。
"要爬过去?"非常不喜欢攀岩这类太耗体力的救援行动,卜云阳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倒是韩世乐,非常迅速地换穿防水、御寒的紧身背心、长裤,将惯用的攀岩设备准备好后紧跟在队长毕方身后。
"紧张什么?要爬也不是你先过去。"哼了一声,姚虹女挑衅地睨了卜云阳一眼。他们队上就属他意见最多。
这类需要敏捷身手的任务,哪一次不是由身形高瘦、体力充沛的韩世乐担纲。那名资历最浅的年轻人,就像受诅咒般,总是上山下海冲第一,她私下问过他为什么这么拼、这么敢?韩世乐只是羞涩地笑了笑,分秒必争,他不想放弃任何人。
"嘿!我是为我们家世乐抱不平,很危险耶!上回不就差点……"
"嘘!说好了不提这件事了!"
两人互相推挤、拉扯,将那些救难用的装备卸下,与另一车的队员们会合,立即追赶上小队长毕方的脚步。
跨过封锁线,小队长毕方跟先一步到场的警消人员碰面,简短地了解情况,韩世乐及卜云阳则在附近转了一圈。
步道还是很平常的步道,整理的十分平整,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小径,甚至没有过多高低起伏,理论上是很适合全家大小出门踏青、郊游的场所。
"世乐!前面有个断口。"叫唤一声,小队长毕方指了指某个方向。那名活像走错场景的年轻人,小跑到事故发生的地点。
微皱了皱俊眉,情况果然像小队长料想的一样,那不是什么'深谷',而是崩出一道垂直、不规则断面的裂口,隐隐约约能听见底下有人呻吟,这是好事,也很麻烦。韩世乐立即套上安全带,双手沾了沾岩粉,小心翼翼地滑进裂口里。
"世乐小心点,不要勉强!"有了前一回差点丢掉小命的意外,身为小队长,毕方难掩紧张地不断扬声提醒。
他其实希望自己身先士卒,不过像这类事故现场,以他跟卜云阳的身材,很难挤入狭小的空间里,而姚虹女又是个女孩子,力气可能不足,看来看去就剩精瘦结实的韩世乐能完成任务,这名不多话的年轻人也从没让他失望过。
"我可以。"牢牢捉着岩壁一步一步向下爬,韩世乐调整呼吸,每往下跨几步,就在岩壁上找寻坚固的裂缝,再将机械塞狠狠插进,预备着他们可能得将伤患吊挂上来时使用。
接连往下数步都十分顺利,留在裂口边缘的众人,小队长紧张地频频探头探脑,而对韩世乐身手有信心的卜云阳,则跟其余救难队员聊起天来打发时间。这不算什么艰难的救援行动,充其量比较消耗体力,比起在天候不佳、大风大雨的情况下出任务,像这样晴空万里的好天气,简直像郊游般让人心情舒畅。
"队长……老毕!"
仿佛卡在岩壁中,韩世乐闷闷的叫喊声,让毕方的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提起。很多时候,并非他们不及时抢救,而是必须先考量到他队员的安危,才能继续任务。培养一个优秀的救难队员不容易,尤其像韩世乐这种能上山下海、临危不乱的角色,如果发生任何意外,都是莫大的损失。
"世乐!"扯紧安全索,必要时能赶紧将韩世乐拉出来,毕方蹲在裂口处即时回应。
"没办法继续往下,岩壁往内缩,我可以勉强够到,可是伤患没办法沿着这个方式往外脱困。"声音像是被闷住似的,韩世乐呛咳了几声后,扯着嗓子叫喊。
"能用悬空下降的方式到达伤患身旁吗?我们需要知道底下的状况,还有他的伤势。"沉吟一会儿,毕方看了看绳索的长度,基于对韩世乐身手的信任,迅速做出判断。他们不是第一次这样将伤患救起,只要配合得当,任务的难度并不算高。
"可以。"深吸了几口气,韩世乐摸了摸粉袋,先是看了看四周,觑准了一个方向,单手攀着岩壁,用力支撑自己,另一手捉紧机械塞,用力插进岩壁裂缝,确认有足够的支撑力,立即套上绳索,开始缓缓垂降。
小心地避开岩壁,韩世乐缓慢地松开绳索,像这类任务,他不晓得出过多少回,更夸张的独自一人攀过岩壁或游过湍急河流拉安全索、流笼之类的任务更是家常便饭。并不是他特别爱冒险、逞英雄,只是一想到有人受伤了等待救援,他就没办法冷静以对。
卜云阳曾开玩笑说他应该浑身上下全是肾上腺素,但韩世乐自己知道,他只是个普通人,一个不愿意放弃任何生命的普通人。
"喂,你还好吗?别乱动,我下来了!"借着裂缝处渗漏的微弱日光,韩世乐看清了底下的状况,那名游客的伤势不轻,但意识仍算清醒。
"好痛……我动不了……好痛……"呜呜咽咽地哭喊,那名伤患泪流满面。他也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好像一脚踏空之后,他的世界就天翻地覆了。
"你放心,我们会把你救出去,别动身体……好的,你能动动手指、脚趾吗?别紧张,我们会把你救出去。"解开安全索,韩世乐轻轻巧巧地跃到伤患身旁。
他不敢随意动弹伤患,只能简单检查一番,确认没有严重的开放性伤口、没有血流不止的状况,算起来是不幸中的大幸,这样救援的难度降了不少。毕竟,他不是真正的医护人员,碰上那类伤口,他也没办法处理,又无法将医疗人员悬空下降到这里,若是遇上那种状况,才真的棘手无比。
透过对讲机,回报底下的状况,空间一样狭小,没办法挤进更多救难队员,最多让姚虹女也垂降下来帮忙,同时还有担架、固定器等等急救器材,两人小心翼翼地将伤患挪到担架上固定牢靠,准备垂直往上升起。
"好了!你们可以往上拉了。"再三确认固定是否牢靠,韩世乐透过对讲机指挥,同事姚红女也跟着往上爬,护送伤患离开坑底。
不敢大意地只能一点一点缓缓拉扯,过程仿佛有一世纪那么长,等在裂缝口得众人紧张得手心直冒汗,而负责回收绳索的救难队员则调整着呼吸、调整着频率,终于将伤患救了出来。
当脱离裂缝那一刹,在一旁等待的医疗人员蜂拥而上,等到伤患被送上车运走时,姚虹女不禁松了口气。
在上升的过程中,不断有碰撞发生,这名身形娇小的救难队员,想尽办法地护住对方,不让他受到更多伤害,她相信他一定能安全脱困,因为她的队友们全都是最优秀的菁英,他们又一次成功拯救生命。
"别放松得太早,世乐还在底下。"送走伤患后,毕方也松了口气,不过一想到他还有队员留在底下,不由自主地又板起面孔。除了救援任务之外,对小队长而言,他还得将这些队员们平平安安地带回去。
"世乐……"朝裂缝口大吼,卜云阳虽然一向爱玩、爱闹,再加上意见特别多,但他始终牢牢握紧安全索,看得出来他非常照顾韩世乐这个小老弟,若不是他的身形相较之下壮硕许多,他也会身先士卒地将自己挤进裂缝里。
"我没事。"简短地回应着,事实上,当毕方扬声询问时,韩世乐已经单手挂在岩壁上,正在认真地拆机械塞,这些是他用惯的装备,除非逼不得已,否则他一定会将它们带回去,并且细心地擦拭、整理。
"我就知道,瞧瞧我们家世乐的身手,你怎么不去当猴子啊?"看见人影正一步、一步向上攀,卜云阳忍不住心情轻松愉快,趴在裂缝口开着玩笑。
他一直都非常欣赏这个小老弟,韩世乐大概混有阿美族的血统,所以五官十分深邃,但皮肤却意外白皙,这么得天独厚的外貌,这小子却选择了风吹日晒、上山下海的救难队为职业,而且认真、严谨得连他们这些前辈们都自叹不如,细瘦的四肢却有着惊人的体能,这混蛋真是天生吃这行饭的。
"真要比,猴子搞不好还会输我们世乐。"伸出手,将韩世乐拉出裂隙,毕方总算放下心来,也跟着开起玩笑。
那名被迫成为话题人物的年轻人,只是羞涩、腼腆地笑了几声,收拾好装备,一头钻进悍马车里休息。
***
巷子里的铁板烧老店,紧急救难第六小队全员到齐,围着刀工精湛的厨师像嗷嗷待哺的小鸡似仰头等着,垂涎欲滴地盯紧铁板上的牛肉片,就看厨师熟练地将剥皮辣椒卷入,一份、一份地摆进他们的餐盘中。
"真是赞!再来杯冰啤酒更好。"大口咬下,卜云阳心满意足地呻吟几声。
"当然赞啊!你们几个混蛋,找这么贵的店要我请客。"佯怒地厉了卜云阳一眼,毕方其实很乐意犒赏自己的兄弟们。
尤其是韩世乐,今天如果不是他,救援任务不会那么顺利,多亏了这个年轻小子一肩挑起最艰辛的部分,他们才能及时救出那名伤患。在回总部前,毕方刻意绕到医院了解状况,才知道伤患其实有内出血的症状,因为及时送医,所以没有生命危险,手术后复原情况不错,他们这次的任务圆满、成功。
"话不是这样说,就是队长请客,才会选这间店!不然平时怎敢走进来。"得意地哈哈笑,卜云阳一副吃定毕方的模样。
其余的队员没良心地呼应,唯一的女性救难队员,姚虹女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有时真是挺受不了这些大男人,明明都有一定的社会地位,而且专业、优秀,偏偏幼稚起来比小学生孩夸张,反倒是队上最年轻的韩世乐,总是格格不入似的安静,永远是俊眉微拧的一号表情。
"世乐,多吃点!你今天是大功臣啊!"挪了挪位置,姚虹女像个大姐姐似地,关心着队上的小老弟。
总觉得韩世乐身上有许多秘密,据她所知,他其实是军人世家出身,在加入救难队之前,似乎待在特种部队里,为什么离开?为什么到这里?韩世乐从没有提起,她猜想即使问了,那个年轻人也只会青涩地笑了笑带过话题。
"谢谢。"低声地道谢,韩世乐扒了几口白饭后,望着窗外发愣。
一开始,他只是放空地盯着来来往往的人车,直到有个身影一闪而逝,韩世乐像遭到雷击般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冲出店外,神情混着焦急、伤痛,来回张望。
"世乐……什么事?"
急忙追出来的是姚虹女及毕方,卜云阳也不大放心地频频探头探脑。韩世乐仍在店门外来来回回走着,仿佛这样就能自人群中将那个身影捞出来。
"世乐!"得不到回应,毕方又喊了一声。
那名五官深邃的年轻人回头看了好一会儿,终于重新捡回三魂七魄般,摇摇头,慢慢踱进店里。
"嘿……在找谁?说出来,老哥才能帮你。"以为韩世乐在找某个女孩,可能是认识的、也可能是一见钟情,卜云阳勒着对方肩膀,义气相挺地挤眉弄眼。
"没有,是我看错了。"再次摇摇头,韩世乐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重新坐回座位上,跟着长长叹出口气。
他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再怎么相似,也只是眼花认错,他看见的"那个人"不可能完好如初、若无其事地经过店门外,韩世乐不敢去回想那段过去,他只是牢牢谨记,从今尔后,他不会再放弃任何人。
***
"嗯,嗯嗯……所以?你想开个新节目'新都市传奇'?"推了推黑框眼镜,年轻的电视台娱乐总监,审视他认为有前途及钱途的节目企划。
他喜欢培养年轻制作人,就像当年电视台大老标哥提拔他一样,只要有机会,他愿意让那些制作人去尝试,前提是这些家伙们得拿出诚意。
"是啊!前一阵子灵异节目泛滥,观众差不多疲乏了,是时候该换换新口味,我打算探讨一些坊间传说,不单纯只是灵异,也可以是匪夷所思的乡野传奇,或者是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杀人案……"
说得口沫横飞,年轻的女制作小艾难掩兴奋地脸色泛红,一方面是因为她竟然被高高在上、鼎鼎大名的娱乐总监召见。
这意味着她撰写的企划案受到赏识,如果一切幸运,她真的、真的够幸运的话,也许能靠这个节目一飞冲天,就像眼前这名看起来还很青涩、稚气,活像个大学生般的年轻总监一样,传说他当年也靠制作一档灵异节目,然后收视一路长红,短短时间里爬上这个位置,他就是她的人生目标。
小艾脸红的另一个原因,是她没想过娱乐总监看上去会那么的……可爱?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挂了副黑框眼镜,衣着品味就不评论了,但身高够高、骨架匀称,这家伙怎么不自己到幕前发展啊?
"所以……你打算制作一档节目,让来宾排排坐,谈论那些……传奇?"听不出喜怒哀乐,年轻总监来来回回翻看企划书,用那不成比例的大眼睛瞪视小艾。
小艾顿时觉得压力奇大,开始觉得,其余工作人员私底下戏称他是'暴君',果然名副其实,那名娱乐总监只是长相稚气,他可是凭实力在娱乐圈闯出名堂,绝不是虚有其表的泛泛之辈。
"呃……对的,为了更有公信力,我想邀请那些专家上节目,各行各业的专家,谈论他们职业上遇到的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鼓足勇气继续'推销'企划,小艾觉得这确实是个不错的点子。如果观众对灵异节目买账,没理由不接受这类节目,毕竟,民众又爱又怕的怪力乱神,换汤不换药,骨子里都一样。
"一群'专家'在节目里排排坐……拖个九十分钟?"扬了扬俊眉,那名年轻总监仿佛怕漏看了什么似的,又一次来来回回地翻动企划书。不是他想象得那么简单吧……他妈的就像他想象得那么简单。
"如果请个四、五个来宾,九十分钟的节目我还怕他们不够讲……"努力想让看起来更自信些,小艾僵硬地笑了两声。
那名总监的黑框眼镜正巧滑下鼻梁,像什么变态教务主任,还是什么任职了数十年的僵尸教授般打量她。
小艾咽了咽口水,见识到'暴君'的实力了,他根本没有大声说话,浑身上下便散发出惊人气势,让她立即噤声,像小学生般等待宣判。
"这样吧!我给你一季十三集的机会,能不能把握,就看你的表现了。"分不清是呼吸还是叹气,那名年轻总监大笔一挥,小艾当场从地狱被拨到天堂。
"喔!谢谢!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我一定会……"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
"什么?"
"我给你两倍的制作费……"
"什么?"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打从小艾入行,她只听说过制作费被砍的消息,从没遇见主动增加制作费这种好事,就算是天王级的制作人,也不可能有这种加倍的待遇!一颗心先是欣喜地飞跃起来,然后狐疑地瞪着那名年轻总监,担心对方不怀好意,下意识地双手环胸、退了几步。
"拜托,我对你没兴趣!"瞄了小艾一眼,年轻总监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先别说性向问题,就算从前,他的品味也很一致。虽然物化女性很低级,但他还是忍不住评分,小艾这等级,依他的标准而言,大概只有六十!好吧!看在交情份上,给个六十五分。
"谢谢喔……"有个会性骚扰的上司固然该死,但有个完全当你透明的上司也很讨厌,小艾皮笑肉不笑地道谢,心底则咬牙切齿地诅咒。她就这么没有魅力?
"我给你两倍的制作费,你给我像制作美食节目一样,制作这个'新都市传奇',三天后,我要看见新的企划书。"
"美食节目?"
"是啊!就像美食节目那样,找几个主持人,到各处去吃吃喝喝,介绍风土民情,很简单的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年轻总监稀松平常的态度,就好像制作一档节目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可、可是,我们制作的是……介绍怪谈、传奇耶……"用力地眨了眨眼,小艾很肯定她没在做梦,而那名年轻总监的意识也很清醒。
"有问题吗?"
"当然!如果……如果要介绍深海寻宝或者沉船?"
"那就叫主持人潜水啊!喔!我喜欢这个点子,找些年轻美眉当助理,比基尼可以拉抬收视,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那……如果要介绍山中传奇,比如说狐仙……"
"那就上山啊!虽然我不觉得你们找得到狐仙。"
"那……那很危险……万一真遇上了……"
"喔!那你们就发财了,奖项抱不完喔!"
瞪着那名笑得一脸天真无邪、阳光灿烂的年轻总监,小艾相信他为什么会坐在那个位置上了,这个混蛋果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狠角色,尽出些阴损的点子。给那么点制作费,就要她带着制作小组上山下海?得奖?那她也得有命领啊!况且,就算得奖风光的也是电视台。
"别把观众当傻子,没拿出点证据,空口说白话的节目撑不久,你也想坐在这个位置上吧?用点心、拿出点诚意,永远别把观众当蠢蛋!"
"可是……这很危险……"
"相信我,这样很刺激!"
顽皮地眨了眨眼,年轻总监心情愉快地抽出另一份企划书仔细翻看,他都有点等不及想看看这个新节目了。
"我恨他!"重重地将被退回待修的企划书扔在桌上,小艾冲进茶水间,气鼓鼓地为自己倒咖啡。
"谁?"同是女性制作、同样年轻,在戏剧台打拼的汤美珊好奇地询问一声。要知道现在戏剧节目竞争激烈,什么辛辣素材都不能放过,观众的品味难以摸索而且残忍,你可能前一档戏剧成功了,下一档收视却又死得凄惨。
"还有谁?老总啊!他们喊他'暴君'真是没喊错,很难搞的一个人啊!递一份企划上去,结果他要我大改。不仅如此,还是朝不可能完成的方向大改,摆明不想让我制作嘛!"
"会吗?我听说他是很厉害的人,有不少制作人都是他带出来的,他如果要你修改,肯定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吧?不要看他娃娃脸好像很年轻,他在电视台很多年了,经验绝对丰富,他不是针对你啦!"
"是吗?他刚刚竟然说对我没兴趣……"
"你希望他对你有兴趣?你在性骚扰他啊?"
"不是啦,但你不觉得……这很侮辱人吗?我有那么差喔?"
女人的心态总是这么莫名其妙,在意她或不在意她,都有话可以说,中间的分寸很难拿捏,小艾虽然不喜欢电视台的男人们,但被称赞、玩笑似地被追求还是令她心情愉快,像总监这样明刀明枪的'无视',还是造成相当程度的打击。
"嘿!何老大结婚了,你没看见他手上的白金婚戒吗?而且还有两个小孩,好像是双胞胎。 "
"什么?他结婚了?还有小孩……完全看不出来。"惊愕地瞪大眼睛。小艾听说过年轻总监以前的风流韵事,他跟他的历任女主播全都有暧昧关系,其中大美女CK跟名模丛云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不过跟他沾上边的女主播似乎都没有好下场,小艾曾想过为这名年轻总监的情史制作一集节目,探讨他天煞孤星的命格,说不定会挖出什么他是专杀美女的连环杀人魔秘辛。当然,这只是玩笑话,她真想不到,像这样随时接触美女、有无数美女投怀送抱的职位,那个年轻总监竟会想定下来?而且似乎还结婚好多年了,连小孩都有两个,她得重新评估这个男人。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哩!跟何老大结婚的对象也是男人,还非常帅喔!"一旦八卦起来,就像猛兽出匣般关都关不住,比小艾早进电视台几个月的汤美珊,乐得跟她分享这些小秘密。
汤美珊曾动过念头,想请总监大人的另一半参与戏剧节目,帅成这副德行却暗藏起来实在会遭天谴,她觉得自己有义务为观众谋福利。只不过那名殷先生话真的不多,个性又冷淡,算计好了在电梯里堵他,结果太难攀谈,只好打消那个念头,帅到那种程度,果然只能远观了啊!
"哇噢!看不出来耶……但没办法改变他是个混蛋的事实,他竟然叫我上山下海制作节目?他倒是轻松愉快坐在办公室里纳凉,他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啊?"用力甩了甩头,小艾没闲工夫理会谁跟谁的情史,为了新节目,她正一个头、两个大,第一集该做什么专题?她该如何下手?该死的企划书要怎么改?
"就我所知,何老大不是这种人,他一定会身先士卒,相信我,他会带着你的制作小组上山下海地冒险,等节目上轨道了,他才会放心地交给你。"沉吟了半晌,汤美珊认真地安慰仍在发牢骚的小艾。
***
心情愉快地吹着口哨,每一次制作一档新节目,何弼学总会莫名兴奋,虽然知道自己的八字轻得比纸更薄,理论上不应该尽往那些地方跑,可他就是忍不住想探索其中的奥妙。
况且,如果不是因为制作这类节目,他也不会认识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机会把殷坚捡回家的。
"收起你那个活像中了几亿彩金一样的笑脸,很蠢……"才刚进家门,殷坚冷冷的嗓音突然传出,何弼学下意识抹了抹脸颊,那个混蛋在厨房啊!而且还背对着他,他是哪只眼睛看见他在笑了。
"天眼,从你一出电梯口,就看见那蠢兮兮的笑容。"仿佛听见何弼学心底的疑问,殷坚一边将热腾腾的饭菜送上桌,一边走近还傻站在门口的笨蛋,冷不防地偷吻一口。
"嘿!不公平,你不能对我使用他心通!"
"对你,我干嘛用他心通?你哪根毛我没见过,你心里想什么我会不知道?"用力地捏揉着何弼学的脸颊。殷坚玩弄够了,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嗖一声地掠回卧室换衣服。
他喜欢下厨,好吧!他是不得不喜欢下厨,何弼学那个味觉失调的天才,天生跟厨房有仇似的,光烧个热水冲泡面,都能将那些根本用不上的柴米油盐全搅乱,殷坚又得耗去大半天重新收拾。
所以他必须喜欢下厨,他也确实不讨厌,但殷坚非常不喜欢油烟味,有时甚至会有洁癖发作,想把流理台、抽油烟机全刷过一遍的冲动。所以他现在养成一完成任务,立即离开厨房重地的习惯,省得愈做愈多,他又不是何弼学那个大白痴的免费保姆。
"坚哥……最近忙吗?"支支吾吾地在卧室门口探头探脑,何弼学发誓,他没有想偷窥的念头,当然,问话的过程中不小心瞥见一两眼,老天会原谅他的。
"你改行当诈骗集团了吗?做作……"睨了何弼学一眼,殷坚懒得理会那只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跟屁虫,自顾自地摆碗筷。
"哇!话不是这样讲,关心嘛……"早就习惯了殷坚的外冷内热,何弼学毫不介意地接过饭碗。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辛勤工作后,回到家里有香喷喷、热腾腾的晚饭等他享用。
"不算特别忙,就是帮几个有钱人看看阴宅风水,还有调调办公室风水,无聊归无聊,但钱多啊!"
"这样啊……"
"干嘛?又干了什么蠢事要我收拾?"
"吼……怎么这样说呢?我是这种人吗?"
平静地凝视着何弼学久久不回话,殷坚很满意对方还有羞耻心,知道自己就是这种人,惭愧地垂下头去,不过很该死的,随即又露出可怜兮兮遭遗弃小动物似的模样。望着那双明知道是装出来的泪眼汪汪,殷坚还是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无法对着这样的何弼学发脾气。
"说吧!什么事?如果我不忙,我就帮你。"
"嘿!就知道我们家坚哥心地最好了。"
"少拍马屁!说!"
"我要制作新节目,得先去勘景,你知道的嘛……有些地方不带着你一起去,总是不大放心。"
虽然已贵为电视台娱乐总监,但遇上可能有危险的事情,何弼学总是身先士卒,像勘景这种既危险又吃力的工作,没理由让小艾一个女孩子自己去处理。何弼学提议要她修改企划书,就是看准了这个女制作有天份,他决定好好推她一把,等节目上轨道后,他相信她自己能掌握一切。
"又是灵异节目?你怎么做不腻啊?哪来那么多鬼屋给你拍?拜托你,别老去打扰另一个世界,像你这种搞法,我都想同情那些妖怪鬼灵了……"
"才不是灵异节目,我从来不重复自己。"
"屁!你光灵异节目就做了好几档,别以为我不清楚。"
"坚哥……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你全都看了吗?"
"你个大白痴!我干嘛看?你有哪一档灵异节目,我不是那么倒霉地就、在、现、场?"
让殷坚吼了一声,何弼学尴尬地笑了几声,但一码归一码,以前的事情过去就算了,眼前的事更要紧。要探索这些地方,没有殷坚跟着他真的不放心,更何况这不仅仅是他自己的事,那些没经验的工作人员、制作小组,得学习学习怎么面对及处理这些事情。
"想去哪里?"
个性上有极为严重的缺陷,殷坚明知道自己有这方面的问题,偏偏怎么都改不掉。他总是任由何弼学胡来,然后再气急败坏地去收拾残局,回来后狠狠教训对方一顿,接着,又像轮回似地再来一次。
"奇莱山。"
***
"嘿……我坐在那里一晚上了,等你请我喝酒,结果你一点动静都没有,说老实话,很伤人呢!你长得这么好看,呆坐在这里不觉得太浪费了?"
一名身材火辣、面孔姣好的年轻女性,拎了瓶冰啤酒,自信满满地走近,睨了一眼卜云阳,后者非常识相地退开,像看戏般,让那名主动的女子欺近韩世乐。
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位置,韩世乐属于慢热的那类人,像这样在酒吧里与陌生人攀谈,看对眼后甚至能一同离开、上床,完全不是他拿手的领域。
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外貌有任何优势,所以也不懂得怎么利用这种'优势',他的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告诉他,,男人必须要强健,要能保护其他人,至于长相,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
"我……那个……你……"尴尬地笑了笑,韩世乐求救似地看向卜云阳,结果那群好兄弟十分不讲义气地,不是刚巧在讲电话,就是跟邻桌的美女聊天。总之所有人同时弃他于不顾,留韩世乐独自面对那名美貌但强势、在他心底不知不觉间贴上毒蛇猛兽标签的大美女。
"喔……老天!我只是来这里找乐子,不是来这里教学,别装出一副乖宝宝、好学生的模样,我不吃这一套的。"翻了翻白眼,那名火辣、美艳的年轻女子,已经十分习惯在这类夜店里狩猎的模式。
韩世乐刚巧是她看上眼的类型,年轻、高挺,近看还会发现因为长时间锻炼出来的匀称肌理,她不过想找个419的对象,并不需要对方负责,所以韩世乐也不必露出一副担心她从此沾住不放的德行,他没那么独一无二。
"很抱歉……我只是……"手足无措地尴尬笑着,韩世乐不喜欢这种场合,只不过拗不过卜云阳他们的死缠烂打,他们几个没有家室、没有情人的单身男子,在聚餐完毕后,又到夜店里续摊。
大概觉得韩世乐死板、无趣,那名美貌、火辣的女子,扬了扬细眉,连啧数声后不愉快地离开他们桌子。原来在一旁看好戏的卜云阳则怪声怪气地叫了起来。他一直怀疑这个小老弟是不是性向有问题,如果偷偷暗恋他这个帅气、专业而且富有正义感的前辈,那恐怕要让韩世乐失望了,虽然这个小老弟古板得很有趣,但他还是喜爱那些香香软软的年轻辣妹们。
"世乐,我知道你一直在偷偷暗恋我,但这是没有前途的!"用力勒着韩世乐的颈子,卜云阳语重心长地告诫着。
"少噁心了,世乐才不会喜欢你,他真的要挑,也该是队长老毕。"其余的队员们,非常不客气地嘲讽马不知脸长的卜云阳。
倒是被当成话题取笑的韩世乐,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微笑地看着这些祸福与共的伙伴们,开着这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他是队上的新人,虽然用优异的表现赢得了其他人的信任,但他慢热的个性,让他一时之间难以融入这个大家庭。
"跟哥哥说实话,世乐你是不是喜欢男人?"仍旧勒着韩世乐的脖子不放,卜云阳换张脸似地变得严肃起来。
救难队的成员们,彼此的感情都十分紧密,毕竟在灾难现场,他们能依仗的就是彼此,所以很快就建立起像家人、甚至比家人更亲的感情,韩世乐虽然是刚来不久的新队员,卜云阳打从心底将对方视作亲弟弟般照料。
既然是弟弟,他这个做哥哥的就得关心关心对方的感情问题,韩世乐太闷了,就像一个老灵魂困在年轻的身体里,生活圈子单纯、狭小到令他担忧不已,卜云阳打定主意要教教他怎么消遣、排解压力。
"不是,我只是……"尴尬地干笑数声,韩世乐望着那名美艳女子离开的背影。他也懂得欣赏她们的优点,但他不是那种积极、主动的个性,又不习惯对方太过强势,所以很难发展及维持一段正常感情。
"没有是跟不是!哥哥给你一个任务,现在走过去,跟那个小妞要电话,要不到就不要回来!"大力地拍了拍韩世乐肩膀,卜云阳刻意用命令的语气,队上的成员全都发现,一旦扯上'任务',那名小老弟就会莫名其妙地认真执行。
果不其然,韩世乐看了那名美艳女子的背影好一会儿,深吸了口气后用力地点了点头,再灌了一大口冰啤酒为自己打气,跟着离开座位朝那名女子走去。
"加油!世乐,你可以的!加油!"
"小姐……"急迫了几步,韩世乐下意识地调整呼吸,一直谨记他只是在执行任务,这并不是搭讪,没什么好紧张的,要个电话而已,他都敢徒手攀爬垂直、陡峭的岩壁了,这真的不算什么,没必要手心全是冷汗。
"舍得来追我了?"得意地扬了扬细眉,年轻女子也一直在留意韩世乐的一举一动,总算盼到更进一步的行动,否则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魅力了。
"呃……我是来跟你要电话号码……"
"电话?刚刚还觉得你是根木头,结果现在却变得这么直接?你不该先请我喝杯酒什么之类的吗?"
似有若无地睨了韩世乐一眼,那名年轻女子继续朝外走。认真'执行任务'的韩世乐不得不赶紧跟上,有一句、没一句陪她瞎聊。一直都是她对他比较感兴趣,韩世乐则觉得两人根本分属不同世界,完全没有交集、没有话题。
"嘿!愣小子,聊了半天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字?"自来熟地亲昵挽着韩世乐,年轻女子笑容满面地询问。
两人继续朝对街汽车旅馆走去,她正考虑是要直接进入还是拐弯到停车场,然后回她家还是他家?
"喔!我叫韩世乐……你呢?"理所当然地反问一句,韩世乐的眼角余光瞄见她的嘴一开一合,却没有仔细聆听。
所有注意力让擦身而过的'人'吸引过去,如果他没有眼花,刚刚那个男人实在很像'那个人',可是他像影子般浑身漆黑,只剩一对闪耀着红光的眼珠,正常人不该这个模样,但那对闪耀红光的眼珠却让韩世乐印象深刻。
"喂!你是要去拿车还是进去?"大约是自我介绍完毕,那名年轻女子意识到韩世乐没有留神注意听,半是娇嗔、半是佯怒。
戳了戳韩世乐结实的胸膛一记,最后索性停留在上头轻轻抚摸。打从一进夜店,她就锁定韩世乐,她相信不只她,肯定有不少人也在打这个年轻小伙子的主意,贴近看比她想象得更美味。
"呃,对不起,你刚刚在说什么?"仍在人群中东张西望,韩世乐分不清自己是想找到'那个人',还是单纯觉得那双红眼珠很诡异?为什么整条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没人发现这么奇特的景象?一个像黑影般的人形,顶了双红色的眼珠,不可能只有他一人看见才对。
"算了!我拿主意,我们进去吧!"仿佛料定了韩世乐是这种漫不经心的反应,那名年轻女子不由分说,挽着他走向汽车旅馆。
"等……等等!"一方面想弄清楚自己刚刚看见的'人',究竟是什么东西,另一方面,韩世乐单纯只想跟她要电话,然后回店里向卜云阳交代一声,他还没打算跟个陌生人发展到这种地步,这不是他的为人。
正当两人在汽车旅馆前僵持不下时,韩世乐没来由地觉得背脊寒毛直竖,就在这一刹,突然一道强烈的闪光乍现,四周的路人、包括跟他拉拉扯扯的年轻女子不由自主地全都静了下来。
紧接着就是一阵压力将他们往外推挤,虽然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韩世乐本能地采取保护自己的姿势承受压力,然后皮肤开始感受到高温刺痛,巨大的声响让他听不清其余人的惨叫声。
不清楚自己的意识停摆了多久,韩世乐艰难地动了动。感谢老天,他的四肢一切正常,听力似乎受到了影响,嗡嗡的耳鸣伴随着想吐的恶心反应,视力还算正常,分辨得出眼前的一片漆黑。并不是视力或者脑袋受伤,而是他被压在重物底下,可能是断裂的水泥块形成的狭小空间,幸运躲过一劫,紧接着则是嗅觉,非常不妙地闻到了大量血腥气味。
"呃……有……有人吗?"隐约间,似乎听见身旁有人痛苦地哀叫,韩世乐小范围动了动身躯,确认四周不会继续往下坍压,尽可能朝求救声的方向挤去。
"别乱动!我过去……"轻轻地翻了个身,稍微挪动几步后,韩世乐发觉四周的水泥变得松动,压力顿时减轻不少,只要他足够小心,可能从这个突破口脱困。
"救……救命……"呼救的声音愈渐微弱,韩世乐抿紧嘴唇,不停自断壁残垣中搜寻。
汽车旅馆被炸出个大洞,韩世乐十分幸运,站的位置前方有个气派的大理石柱遮挡,他才没当场被爆炸震得四分五裂。可是跟他同行的年轻女子就没那么好命,韩世乐没发现她的身影,但满地的血迹、分不清的断肢残干及肉块,韩世乐不敢去猜想她的下场。
"世乐……老天!你这个混小子……"熟悉的嗓音像在远方叫唤,卜云阳一脸狼狈地急忙冲到韩世乐身旁。
他们原本在夜店中等待这个小老弟"凯旋",谁知道竟是一声轰天巨响,店里的玻璃制品全都应声而碎,离店门近一些的顾客甚至被爆轰波扫得人仰马翻,或轻或重地都受了点伤。
"老大,你没事吧?你们都没事吧?"
耳朵还是嗡嗡作响,韩世乐压下了想吐的冲动,紧张地看那些救难队的前辈们,身上都有擦伤、挂了点彩,但情况并不严重,倒是四周的灾情令人触目惊心,此起彼落的哀号声,听得人鼻酸伤心。
"没事!小伤而已,你呢?"自然而然地接过主导权,卜云阳在队上算是第二把交椅,只要毕方不在,几乎全由他发号施令。
"没事,可是……刚刚那个女的……"咽了咽口水,韩世乐忍不住转身大吐特吐起来,受到爆轰波袭击的正常反应,除了耳鸣、头痛外,他恐怕得反胃好几天。
"先不说这些,一定还有很多人困在现场,你们的装备在哪?"
"车上,停车场那边应该没受到波及……最好没受到波及……"
"那好,救人要紧!你们赶紧准备一下,我去联络老毕!世乐,你不必,直接到医院报到。"
"可是……"
"没有可是,你如果在救援的时候出现状况,会造成麻烦!快去!"
***
捂着胃部,韩世乐脸色苍白地走进医院急诊室,很明显的,医院已经接到爆炸案的消息,但还没有真正接收伤患,所以急症室里还不算太混乱。立即有老练的护士迎上前来,冷静询问韩世乐的基本资料,并且为他包扎伤口,这名年轻的救难队员,才注意到自己手臂上、大腿上血迹斑斑的擦伤。
"嘿……等会儿医生就会过来诊治,放心,你会没事的。"另一名护士接手包扎,同时柔声安慰着。
韩世乐瞧了她一眼,脸色不比他好看多少,大概是让新闻画面吓的。他到现在还有点记不清爆案现场的景象,还有他是怎么来到医院,脑袋仍乱糟糟的,耳朵里充斥各种哭喊、尖叫及嗡嗡声。不过他记得最清楚的,是爆炸发生前,那个疾速离开的漆黑身影,回想起那双血红色的眼珠,韩世乐不禁感到背脊发麻、冰凉。
"等会儿……会有很多伤患过来,你要坚强,他们很需要你的帮忙。"微拧着俊眉,韩世乐用力地握了握护士的纤瘦肩膀。她必须要有心理准备,等救护车到时,那些伤患、死尸会像人间炼狱般涌现,她必须要坚强。
"你的背心……你是救难队的成员?"勉强地挤了点微笑,年轻护士一边帮韩世乐处理伤口,一边找话跟他攀谈。虽然时间不大妥当,但她需要缓和气氛,急症室里笼罩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她快要透不过气。
"嗯,前辈们还在现场,等伤口包扎好,我也要回去帮忙。"耳鸣的情况开始减缓,韩世乐用力点了点头,脑袋又一阵晕眩,恶心、想吐的感觉再次袭来。
"不!你不能回去爆炸现场,你的身体状况并不允许,你需要的是休息,耳鸣、头晕的症状还会持续一阵子。"被紧急召回的外科医生,戴着手套走入急症室,二话不说地检查着韩世乐的伤口,语气严肃、不容反驳地命令着。
"还有很多人被埋在瓦砾堆下……"
"我知道现场一定很紧急,但你去完全帮不上忙,甚至会造成麻烦,现在,你该回家休息,虽然我很希望你留院观察,不过你的伤势并不严重,我们还是将病床留给需要的人,好了!现在,快滚!"
先是让卜云阳赶出爆炸现场,然后又让强势的外科医生扔出急症室,韩世乐突然有种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像游魂是的迈出医院,正想召辆计程车时,手机铃声戏剧化地响起。
"喂?我是世乐。"
'世乐,你没事吧?我听云阳说,爆炸发生当下,你就在现场……'
耳鸣的状况又一次干扰听觉,韩世乐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毕方的嗓音,心底不由得一阵温暖,在队长的带领下,他们这支救难队真的像个大家庭般互相关怀、彼此照应。
"嗯,我没事,很幸运地有根大理石柱挡着,不然……"
'先不说这么多了,你回家休息!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联络。'
"队长……"还来不及多说什么,毕方就干脆地挂断电话,韩世乐望着手机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对那个奇怪的身影耿耿于怀,想跟经验丰富的队长讨论一下,说不定那个有着血红眼珠的人正是爆炸案的凶手,当然,也可能只是他眼花而已,但韩世乐总觉得事情没那么单纯。
在他们擦身而过那一刹,他真的嗅到了危险,也许就是这千钧一发的停顿,才让他慢了一步被拖进汽车旅馆中,如果不是这样,或许他现在就躺在瓦砾堆下,甚至更惨,变成尸块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各处。
"先生,你要叫车?"
一辆鲜黄色的计程车停在韩世乐身旁,司机不耐烦地大吼,那名年轻的救难队员才惊觉,已站在路边发了好一会儿呆。
韩世乐用力地摇了摇头,钻上车,也许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让自己清醒一些,唯有保持冷静的脑袋,才能完成救援任务。
***
随意地盘坐在地板上,大叠大叠的资料四散在茶几上,何弼学推了推黑框眼镜,来来回回看着笔记本电脑的荧幕,跟着又将注意力移向电视,不知道是他调查中的资料比较精彩,还是播报中的新闻比较紧张。
"喔……喔喔!坚哥!你有看新闻吗?太可怕了……"夸张地指着电视荧幕,正巧在重播爆炸当时路人拍下的画面。虽然技巧相当糟糕,画面昏暗又不断摇晃,但这更添加了几分紧张感,即使安全地坐在家中,何弼学都会因为拍摄者的那些尖叫、惊呼而不由自主地手心冒汗。
"什么新闻?"井然有序地将带出门的法器,擦拭干净又一件一件摆放回原位,殷坚不以为意地随口回应。
他家的何弼学永远动静这么夸张,一点点小事,也能嚷的像世界末日一样戏剧化,殷坚情愿将注意力摆在晚餐上。这个屋檐下,总得有一个人坚持'吃得健康',否则他一定会被饮食不正常的何弼学连累得提早往生。
"汽车旅馆的爆炸案啊!哇噢!炸毁了附近四栋房子,半毁了十几间,伤亡人数还在统计中,好可怕啊……"瞠目结舌地瞪着另一个角度拍摄的画面,何弼学突然觉得不知该喜还是该悲,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到处都是监视器,每辆车上都有行车记录器,路人甲乙丙丁手中握着手机、相机,这个社会没有秘密了啊!
往好的方面想,罪犯们在下手前最好深思熟虑,总有一只'眼睛'在某个角落看着你,说不定可以遏止他们,降低犯罪率;可是对他们电视台的工作者而言就太糟糕了,每个人都是摄影师,路人手中的素材,说不定比他们精心拍摄的更精彩,观众愈来愈难伺候了。
"爆炸?什么时候的事?"卷着衣袖,殷坚总算将目光移了过来,微拧起俊眉凝视荧幕许久,然后不发一语又像没事人般踱回厨房。
"就刚刚……喂!你那是什么表情?你看见什么了?"
"没有。总之,你不要去那里,爆炸案是新闻部的事,跟你无关,别靠近。"
"坚哥,你说了禁语啊……"
"该死!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看着殷坚一副想咬断自己舌头的模样,何弼学斜倚在厨房门口,非常没良心地大笑起来。他的个性就是哪边危险、哪边有不可思议的东西就往哪边钻,这是他的职业操守,从何弼学还是电视台小制作人时养成的,为了端出一档诚意十足的灵异节目,他一定不顾危险地上山下海、身先士卒。
现在殷坚警告他,不准到爆炸现场?这不就像对着白目小朋友说不准践踏草皮一样?果然,殷坚也觉得自己失策了,才会急忙地想收回那些话。
"坚哥,你看见什么了?"转头看了看不断重播的画面,何弼学没来由地背脊一阵恶寒,不管殷坚"看见"什么,都不可能是什么美好的景象。
"你有没有听过'幽灵船'?"知道何弼学不会善罢甘休,殷坚一边切菜,一边喃喃低语,好听的低沉嗓音让那名圆圆脸、挂着黑框眼镜的年轻总监,像入魔似地傻乎乎走进厨房,自动自发地帮忙清洗菜叶。
"呃!你说的不会是某西餐厅大火,然后死了六十四人那件事吧?传闻说,大火发生当下,西餐厅上空飘了艘幽灵船,是要将那些往生者载走,有不少路人目击……坚哥,你不会又看见幽灵船了吧?"惊愕地瞪着殷坚,然后又冲回电视前,何弼学各个频道不断跳换,可惜没办法看出什么端倪。
关于这一点,他又觉得十分'不稳定'了,有时灵异现象能用摄影机镜头捕捉,有时又只能用肉眼看清,这让他们制作单位非常为难啊!
"不能说是幽灵船,那比较像一团……灰雾。"
"喂!那是爆炸案现场,大火当然有灰雾啊!还有黑烟哩!"
"不要打岔!你到底想不想听?"
在嘴上拉起虚拟的拉链,何弼学活像个勤学的好学生,搬张椅子认真聆听。手里还不停歇,熟练地挑着叶梗,殷坚下厨十分讲究,如果不帮忙把这些东西先准备好,要等他老人家满意、然后上菜,可能是驴年马月之后的事了。
"'共业'你听说过吗?发生这类重大灾情,都是受难者走到了生关死劫,所以他们才会不约而同聚集在那里,然后……碰!所谓的幽灵船,只是来接引他们,其实在事件发生之前,都有些预兆,如果福缘够深厚,是可以避开的。"
"所以……像空难也是?"
"空难尤其是,总会有人阴错阳差的避开死亡班机,那就是他的福缘够深,避过这次的生关死劫。"
"那……你叫我不要去现场?是因为……"
"怕你这个大白痴,八字太轻被波及,让这种冲煞到,你会倒霉很久、很久、很久!"殷坚刻意地压低音量阴森地警告,突然又阳光灿烂地笑着扬眉。
反差之大,何弼学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愣了好久才明白对方开他玩笑,危险地眯起眼睛,想动手教训殷坚,又不得不衡量彼此的实力,单打独斗他不觉得伸手会输多少,但殷坚拿了柄切肉刀,战斗力实在加高太多,硬拼太不明智了。
"啧!我为什么要去那里凑热闹?我又不是新闻部的,我是娱乐台总监!总监耶!就是坐在办公室里高高在上纳凉的大、人、物!"何弼学扬了扬下巴,得意洋洋地秀着自己的名片。
他必须承认,如果论单笔收入,那绝对是殷坚高过他,这年头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一堆大老板捧着银子,恭敬地等着殷坚替他们看阳宅、阴宅,过程中还得忍受这个家伙的冷言冷语。换成美女天师那还有话说,美色嘛……那些大老板们在殷坚身上图的是什么?因为他够恶劣、够贪财吗?
岔题了,何弼学用力地甩了甩头,如果不论单笔收入,这个家还是由他那份不算微薄且稳定的薪水支持,一想到他们曾经连毁两栋房子、好几辆车子,过着那种入不敷出的苦难日子,现在能稍微奢侈一点,真的是前辈子修来的福分。
"是啊、是啊……大、人、物!请问你摆在茶几上的是什么?你不是待在办公室里纳凉?准备那么多资料做什么?"
"靠……殷坚,你真的很爱我是吧?你都没看过,怎么知道那是啥鬼资料?"
"我神通广大!"不可一世地扬了扬俊眉,殷坚熟练地将食材分批下锅。他喜欢好好弄一顿丰盛的美食跟何弼学一起享用。
唯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日子,才懂得欣赏这种平凡、平静的生活有多美好。
"嗯嗯……所以,你说的征兆是什么?如果我看见,也可以避开它啊!"大口、大口扒着饭菜,何弼学对殷坚的手艺赞不绝口。
这个家伙当天师好浪费,他应该去当厨师。说到这个,突然间灵光一闪,也许他该开个美食节目,帅哥、美女厨师到你家做菜之类的节目,食、色全不放过,收视绝对居高不下。
"做节目就做节目,不要把鬼主意打到我身上,我没那个闲工夫理你!"挑高半边俊眉,殷坚顺手替对方夹菜。
何弼学这个胃袋通向异次元的狠角色,什么东西扔给他都能吃的一干二净,而且坚强到就算是过期食物,他都能正常地消化掉,多么强悍的'功能',家里永远不会有厨余。
"你……我什么话都还没说!"
"你用'那种表情'看我,你做节目做到入魔时,才会出现'那种表情'。"
"真的不考虑?我知道电视台好多制作人都在打你的注意,戏剧台的那些女制作对你超着迷。"
"少做莫名其妙的事情,我很忙,而且我也很贵!"
低声地笑了起来,算准了殷坚会出现这种'标准答案',何弼学情不自禁地凑上前去亲吻对方。他当然不会把殷坚'交出去',就算制作节目,那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地留给自己,戏剧台的哪边凉快就哪边待着去。
"你尝起来是鸡汤的味道。"同样也低声笑着,双唇在碰触间一字一句、断断续续地流出,殷坚意犹未尽地加深这记吻。
"那你就是清蒸石斑了,呵呵……"舔了舔唇,何弼学眼睛晶亮、晶亮地写满邀请。
"晚上有什么事?"行动力十足,殷坚开始迅速地收拾餐桌,一向只会愈帮愈忙的何弼学,难得利落地将盘盘碗碗摆进流理台中。
"没有!"想也不想地回答,何弼学顽皮地贼笑数声。
"没有?那你茶几上那堆……"
"勘景应该是制作人的事情,我是娱、乐、总、监!这些资料,她应该要自己准备啊!"
"那不如……"
"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
两人随意地扔下洗了一半的盘碗,迫不及待地朝卧室逼近,过程中互相拉拉扯扯、推挤亲吻,眼看手就要沾上房门握把时,殷坚的手机十分不识相地响了起来。
"是小姑姑吗?一定是小姑姑!那女人见鬼了永远挑这种时候打来……就算是小姑姑也不能原谅!"睨了殷坚的手机一眼,何弼学不必看来电显示,十有八九绝对是殷琳,唯有她,会不分时刻、不挑场合地打扰别人。
"你敢不接?"瞄了一眼来电显示,殷坚身后飘着鬼火。扬了扬手机,他也很反感自家小姑姑'不识时务',但拒绝她的电话,百分之百会遭到天谴。
"我去整理资料了。"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萎靡,何弼学像三魂掉了七魄般,可怜兮兮地踱回客厅,继续跟茶几上那一叠又一叠的田野调查奋战。
无奈地摇了摇头,殷坚刻意到书房接听电话,殷琳不是没事打电话跟他闲话家常,永远都是有不能拒绝的要紧事,一时半刻间恐怕无法商量完毕,跟何弼学互不打扰是最好的选择。幸好他们都已习惯了这样同一个屋檐下,彼此相伴、但各做各事的日子。
"嘿!回房去睡,这样会感冒,你已经用事实证明过,只有笨蛋才会在夏天感冒,不必再验证一次。"轻推了推趴在茶几上呼呼大睡的何弼学,殷坚一边收拾需要的法器,一边简洁地命令着。
"嗯……你要出门?"揉了揉眼睛,何弼学不敢相信地瞪着时钟,殷家两姑侄破纪录了,他们怎么有那么多话可以聊?就算是女娲灭世那种等级的正经事也不必商量那么久?
"有点事,我要离开几天。"点了点头,身为玄学界掌教身份,殷坚即使不情愿,很多事情还是得出面料理。
他觉得自己像是那种街坊邻里的调节委员,尽量地让所有人都和和气气,不要有事没事就大动干戈,唯一差别的是,他面对的'所有人',基本上,都不算是……人。
"有危险吗?"很明白、也很体谅殷坚的处境,何弼学为他感到骄傲。这个年轻天师在'所有人'不看好的情况下接任,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到如今的信手拈来,他相信三界五行中的众生们,是真心敬佩他。
"不要紧,小姑姑只是希望我在场,以备不时之需,并不是真要开打。"无所谓地轻描淡写,殷坚习惯将这类事情一肩扛起,何弼学只是个普通人,既然帮不上忙,就不要让他瞎担心。
若有深意长长地嗯了一声,何弼学太了解那个男人,明明嚷着不喜欢处理这些事情,却总是尽心尽力地做到最好,而且还喜欢逞强地不让别人操心。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装'自己不担忧,把自己照顾好,就是帮殷坚最大的忙了。
"嘿!你没问题吧?不是要上奇莱山勘景?还是等我回来后再一起去?"揉乱何弼学的头发,殷坚有不能耽搁的理由,但又放心不下那个年轻总监单独行动。何弼学是个奇葩啊!有时不是他故意去找死,而是麻烦就爱找上他。
"不用了!小艾是第一次制作这种节目,一个女孩子带了一班新的制作团队,不可能让她去太危险的地方,我会带他们从松雪楼的旧址出发,然后到奇莱草原棱线上山屋,以我的脚程……嗯,大概七个小时吧?带上他们可能会更久一点,不会再往更里头跑了,我不认为那些家伙们有那种体力。"
只打算给小艾的团队一个小小的震撼教育,何弼学并没有要他们真上山下海制作节目,他自己这样跑跑跳跳没问题,但考虑到那些新进菜鸟们,给他们一点时间磨炼,何弼学相信小艾的团队有机会令他刮目相看。
"别太逞强了,到了山屋那里不准乱跑,我处理完'那边'的事情,马上过去跟你会合。"
"马上?"
不发一语,自虚空中比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身为玄学界第一把交椅殷家的嫡传人,殷坚自然学会很多现代人眼中看来实在很作弊的道术。
何弼学佯装鄙夷地啧了数声,最后忍不住地大笑起来。照理说殷坚不该将道术用于私利,不过他很喜欢对方这类小奸小恶的行径,殷坚不是个完人、圣人,他只是个有七情六欲还有一大堆烦恼的普通人,而何弼学就爱这个普通人。
"那好,你自己小心,如果天候不佳的话,就立即取消行程,只有蠢蛋才会在搞不清天气状况的情形下去爬奇莱山!"
***
仔细挑出不必要的东西,减轻行李的重量,何弼学掂了掂背包后很满意,凭他上山下海的多年经验,二十公斤的负重是小意思。
"总监!"用力地招了招手、小跑到何弼学身前。女制作人小艾就跟今天晴空万里的天气一样笑容满面,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她突然信心大增,她的制作团队肯定能交出一张漂亮的成绩单。
"都准备好了?"看了看另外几个成员,何弼学点了点头,至少没让他瞧见睡眼惺忪的死德性。
其余几人半是紧张、半是兴奋地大声应着,如果这次勘景顺利,他们的节目就要开始运作,这里有不少成员是第一次踏进这个行业的新人,对第一档节目有着莫名的使命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只是勘景而已,不用那么紧张,DV的电池一定不能忘记,尽可能把整个行程录下来……那好吧!注意自己的安全,我们出发!"
***
黑色奇萊 02 初体现汽车旅馆前的千钧一发!
一大清早赶回救难队的训练中心,果不其然,不少前辈先到了,为了昨晚汽车旅馆爆炸案,除了还在执勤中的小队,其余的全被召回训练中心,总队长正在白板上抄抄写写,准备分派工作。
"早……"点了点头向经过的前辈们打招呼,韩世乐快速地将个人物品摆进置物柜中。
多多少少感受到四周肃杀的气氛,这一次的爆炸案,因为发生在闹市,附近又有不符合公共安全的违建,所以造成不小的伤亡,从昨夜抢救到现在,还有不少住客、路人被压在瓦砾堆下方,他们必须在黄金七十二小时内将这些人救出。
"世乐,听说你昨天就在现场?首当其冲?"总队长环视了众人一眼,面色凝重地走向韩世乐。
爆炸案发生当下,毕方的那组小队正在附近的夜店消费,韩世乐更是直接面向汽车旅馆,这名年轻小伙子没被炸得四分五裂真的是奇迹。
"嗯,我刚巧经过,一根大理石柱挡着我。"抿了抿薄唇,韩世乐深吸了几口气,认真地回想经过。
休息了一晚,他的头痛、恶心的状况已经减轻了许多,耳鸣的情形也不那么严重了,他觉得自己可以负荷现场救援,所以一早就回训练中心报到。
"你留守。"仔细地观察着韩世乐,总队长皱了皱眉地摇头。他的救难经验丰富,几乎只要扫过一眼,就能明白伤患的伤势有多严重。
韩世乐的情况虽然轻微,但他还是不能冒这个风险,再说了,各个救难小队都被召回,爆炸案坍塌的地点又集中,他有足够的人手可以运用。
"总队长……"
"这是命令,你留守!别以为没事,后勤支援也很重要,再说了,也可能有民众在别处受困,本来就该有人员留守、待命。"
"我明白了。"
***
盯着电脑荧幕,看着总队长传回来的第一手画面,韩世乐忍不住皱紧俊眉。昨晚爆炸的当下,也许冲击太大了,他什么都没看清、什么状况都不明白。现在看见断壁残垣的灾难现场,他才惊觉自己命大。如果不迟疑那么一、两步,他会在汽车旅馆爆炸那一瞬间就被烧成白骨吧?
"世乐!你这小子,得到行天宫拜拜,顺便收个惊,竟然撞上这么大的惨事。"
递了瓶冰可乐给韩世乐,忙了一整晚的卜云阳等人,轮值回训练中心休息。虽然勉强跟小老弟开玩笑,但身上的血腥气味、烟硝气味让人感到十分不舒服。
"你们还好吧?"帮忙整理救难器具,韩世乐关心地询问。
卜云阳比了下大拇指,他们全是训练有素的救难队员,除了疲累之外,并没有任何损伤。
"这句话该问你吧?你小子命真大耶……你不知道旅馆正前方那种惨况,你居然好手好脚在这里活蹦乱跳!真的有拜有保佑啊!"
用力地拍了拍韩世乐肩膀,卜云阳虽然开着玩笑,不过他是真心感激老天爷。干他们这一行的都有风险,一不小心就会弄丢自己的小命,所以或多或少都有宗教信仰,宁可信其有,冥冥之中有'人'照看着自己不也是好事?
"我不知道,在爆炸发生前,我看见一个人,然后犹豫了一下……"俊眉越皱越紧,韩世乐又想起了那个擦身而过的神秘身影。
漆黑的身形、血红的眼睛,如果不是让他印象如此深刻,忍不住倒退了几步找寻,说不定在爆炸发生那一刹,韩世乐就会经过汽车旅馆大门口,说不定还会走进去……他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看见一个人?呵呵……那肯定是你的贵人,记得以身相许!"
一直觉得韩世乐太过严肃、死板,一点都不像年轻人,他们的工作够紧绷了,不需要连放松的时候都那么眉头紧皱,所以卜云阳一逮到机会就开他玩笑,希望韩世乐能够多笑笑,不要浪费了好看的外貌。
"不是……那人……很怪……"没好气地看了卜云阳一眼,韩世乐不知道该怎么向这个老大哥解释。他没有那么死板、严肃,只是,在救难的事务上,人命关天,他不允许自己出一丁半点的过错。
"怎么怪?"
另外几名返回休息的救难队员,好奇地加入话题,对于这类死里逃生的题材,他们总是乐此不疲地讨论,希望自己也能这样鸿运当头。
"呃,这样说起来很奇怪,就是……他整个人黑漆漆的,好像穿了件黑色风衣一样,连脸都看不清楚,同样也是黑漆漆的……"
"喂!老弟,多念点书啊!你的形容词真是匮乏,什么都是黑漆漆的。"
"他真的是全黑啊!由头到脚……"
"你眼花吧?由头到脚全黑,那还不满大街的人都在看他?"
"我也觉得奇怪,他不只全黑,还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真的,我没看错!"
听着韩世乐完全没有想象力般的形容,卜云阳毫不客气地吐槽起来,另外几名救难队员忍不住吱吱喳喳讨论。
其中一名较为资深的前辈,沉吟了一会儿,对着电脑键盘敲敲打打,综合韩世乐的形容,在加上伤亡人数众多的爆炸案,很快拼凑出一个答案。
"你说的是'这个人'?"扬了扬眉,那名资深前辈将电脑荧幕转向韩世乐。上头像是警局里口供描绘的画稿,黑漆漆的人形,加上大得十分夸张的红眼睛,整图案就像什么廉价又低劣的漫画。
"不!不是!那是个活生生的人……喔……你在开我玩笑?"很认真看了许久,然后更加严肃地否认。韩世乐忙了半天后,才发现那名资深救难队员,还有卜云阳等人憋笑憋得五官扭曲,才醒觉到自己又一次被拿来取乐。
"抱歉!一时忍不住!不过,说不定你真的遇上了这个……'东西'。它叫mothman,像是一种预兆,几次重大灾难之前,都有许多民众目击,说不定你看见的真的是它。"先是投降似地抬高双手,然后再次转向电脑荧幕,那名资深救难队员语重心长地喃喃说道。
"不!我很确信我看见的是个人,而这个……无法形容。"
"这也只是口述手绘的形象,说不定你们看见的真是同一人,传说中的mothman。"
耸了耸肩,其余几名救难队员好奇地凑近、七嘴八舌。他们全都十分相信,在重大灾难发生前,总会有些莫名的预兆,这一次,说不定正是这类预兆,救了韩世乐一条小命。
"不管那是不是mothman,你能捡回条小命,就该心存感激。对啦!老弟,你确定你没事?"
又一次重拍了韩世乐的肩膀好几下,卜云阳关心地检视。毕竟正面遭遇爆炸,影响可大可小,这个混小子又坚持不肯留院观察,虽然说医生肯放他回家休养,就证实了应该没有大碍,但卜云阳仍旧忍不住地关心。
"没事!我很好。"尽量不露出不耐烦的神情,韩世乐很感激队员们的关心,但他没那么脆弱,他只想赶快回到现场,参与救难任务。
"没事?那好!接电话啊!你才是留守执勤的那一个!"轻刮了韩世乐的脑袋一记,卜云阳像个没事人般,自冰箱里拎出一手啤酒,跟其余几名救难队员分享。
认命的踱到服务台前,韩世乐预备好纸笔,顺势地接起电话……
***
虽然背了大约二十公斤重的行李,可是步伐仍旧轻快、稳健。何弼学虽然还不到健步如飞的境界,但相对于那些气喘吁吁的菜鸟团队,这名年轻的娱乐总监简直像神祗般的传奇人物,果然是见过大风大浪、闯过刀山火海的狠角色啊!
"老大……何老大……我们能休息一下吗?"撑着膝盖,制作人小艾用力地呼气、吐气,费了不少劲才将这句话说完。
没想到勘景是这么可怕的苦差事,制作节目一点都不轻松,为什么那名看来稚气未脱的年轻总监,可以面带微笑,手里还拿了支DV,一路像郊游般玩性不减?
"那个……那个谁?"趁着晴空万里,何弼学欣喜地拍着奇莱山的美丽景象。虽然称作黑色奇莱,可是整座山会随着时间变化,产现出不同的色彩、景致,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殷坚就在身旁,他才是那个该好好放松心情、欣赏湖光山色的家伙。
"何先生,叫我阿德就行了!"负责带路的领队,同样笑容满面地回话。比起带那些既没经验,人数又多的队伍,像这种自己都熟门熟路的团体,阿德带得轻松许多。
带头的那名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见多识广又健谈、又自来熟,两人很快就无话不说,一路东拉西扯地闲聊,一点也不觉得累。
"那你叫我阿学就好了,叫何先生真怪。"呵呵地傻笑几声。天气不错,心情不错,何弼学又往前蹦了几步。
手中的DV一刻都没有停歇地沿路狂拍,就算没录到什么诡异的现象,单是这些光影变化的美景就够他欣赏许久。
"那我跟他们一样,喊你'何老大'?"多多少少察觉到何弼学的身份不同,领队阿德礼貌地问了一声。有些人看起来年轻,不过身居高位,千万不能得罪。
"没问题,你方便就行!我们在什么地方了?这几个家伙撑不住,得休息。"何弼学看了看四周,他们在不上不下的山坡上。
沿棱线缓缓爬上山顶,他虽然来爬过几次,但不如阿德熟悉附近地形,奇莱山不是普通的地方,太过自信胡乱走动,万一走岔路可不是开玩笑的。
"喔!我们在北峰,以现在的速度,再往上爬两个钟头,就能看见避难山屋,我们在那里休息一下,然后继续爬……"
按照计划,他们的目的是草原棱线上的山屋,如果按领队阿德及何弼学的脚程,大概七个小时就到了。不过"携带家眷"领着这些没有经验的制作团队,看来他们得花去十几个小时,幸亏大约每两个钟头的路程,就有一间避难山屋可以休息,这一段路在整个行程里并不算困难。
"还要两个钟头?"突然觉得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小艾可怜兮兮地哀号。她完全是都市长大的小孩,这辈子连稍微像样一点的草皮都没踩过,现在竟然在爬山?是爬山啊!不是在步道上散步,她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
"打算放弃了?"微扬了扬俊眉,何弼学好奇地睨着小艾。他并不是逼迫她一定得接受这个挑战,但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她未来要怎么制作这档节目?上山下海是动词不是名词。
咬着下唇、瞪着那名年轻总监,小艾认真地思索。她想制作一档与众不同的节目,现在机会就摆在她眼前,她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了,别说遇上那些传说中的妖魔鬼怪了,她怎么连一座小小的山坡都征服不下?她不甘心!
"不!才不放弃!我可以的!"深吸了一口气,小艾豪气万千地挺了挺胸,不服输地迈开步伐越过何弼学。
小艾在心里不断催眠自己,她可以、她可以、她一定可以。那个年轻总监以前也是这样,听说他到过更恐怖的地方,所以才能爬上这么高的位置,他可以,她也可以。
如同瞧见小狮子成才,何弼学露出与他外貌十分不相衬的欣慰微笑,点了点头追上小艾的步伐,陪着这名斗志十足的年轻女性继续往前。他没看错人,小艾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节目制作。
"好!继续、继续!小心脚步,草地有些湿滑。"心情愉快得不像话,领队阿德也不知道自己在高昂什么,天候太好、队员又配合,他们会很顺利到达山屋。
在何弼学的人生中,有时太过顺利并不能算是好事,风平浪静很可能是灾难发生前的预兆,就像他们现在这样。
明明只有一条被来来往往的山客踩出的小道,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结果在他们又多走了十来分钟当中,山顶降下山岚,像一道白布沿着陡坡一路滑至何弼学等人四周,没过多久他们就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
"别乱走动,不小心踩空很危险!"领队阿德的嗓音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奇莱山不算是一座难爬的山,发生山难的次数却令人心惊,主要是气候变化多端,在天候不佳的时候勉强攻顶,一定会发生危险。
"何老大……"一颗心七上八下,小艾咽了咽口水,她确实是想制作一档精彩绝伦的节目,可是好歹等她勘完景之后啊!
"别紧张,只是……浓雾而已。"干笑两声,何弼学尽量让语气听上去稀松平常,天晓得他的心跳有多快。发生在深山中的绝对不会只是普通的浓雾,要知道伴随着山岚出现的'东西',总是万份精彩又神通广大。
"呃!我们该往哪走?"留意到四周的空气逐渐转凉,其余几名工作人员勉强保持镇定。
难道他们要这样不上不下的待在半山腰?这已经不只是浓雾而已了,微凉的细雨开始洒下,如果他们待在干爽的地方,会说这十分有意境,但现在只觉得凄风苦雨的悲凉。
并不是第一次碰上这种天气突然转变的情况,领队阿德仔细地看了看四周,确认他们的位置,冷静地带领整个队伍朝最近的山屋前进。奇莱山建立了许多山屋,就是为了抵御这种突然变化的气候,不需要太过紧张。
"小心你们的脚步。"一路前进、不时地提醒,领队阿德走了几步后停下,在浓雾中确认方向无误后,又再度前行。
"呃……确定是这个方向?"并不是故意质疑领队的专业,只不过何弼学总觉得他们经过了一个岔路。
理论上,这里不该有岔路吧?希望只是他多心或眼花。可惜他的衰运雷达一向强烈又精准,总觉得前方有什么危险在张大口等着他们。
"嘿!那是什么?山屋吗?老天……我们终于到了!"又往前走了将近半个钟头,小艾忍不住兴奋惊呼。
风和日丽的情况下登山,跟凄风苦雨里往上爬,差别真的十分大,她再怎么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她又冷又累,再也走不动了。
"终于……"
不只制作人小艾,其余几名工作人员,包括何弼学都欣喜不已,仿佛他们已成功登顶般,前仆后继地涌向那座小小的、只用几片铁皮简单搭起的山屋,能在斜风细雨中找到一处干爽的地方,他们一点也不计较这个山屋多简陋。
"喔!老天……我们怎么会走到这里?老天……"明明是带路的人,领队阿德脸色发白地瞪着山屋,挣扎他是不是该叫这一群人继续往前,而不是停留在这里等候风雨过去。
"怎么了?"耳尖的何弼学,捕捉到阿德的喃喃自语,忍不住紧张地追问。如果这个山屋有问题,那他赞成继续往前,毕竟殷坚不在这里,如果真的遇上什么麻烦,这个毫无经验的制作团队肯定会出状况。
"这里是……成功一号堡……"
"喔、喔!那就是传说中的成功一号堡?"捂着嘴,何弼学惊愕地瞪大眼睛。
与其说是害怕,还不如说他语气间充满了兴奋,就好像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亲眼看见罗布泊或者秦皇陵一样,即使有着许多阴风阵阵的传说,还是掩盖不住这些神秘地点的迷人之处。
"你知道成功一号堡的事?"刻意地压低音量,领队阿德跟何弼学慢慢地走向那间小山屋。离得更近点,可以清楚看见山屋的外貌,那就是利用铁皮搭起的圆形建筑,除了基本遮风避雨,说不定连遮风避雨都可能办不到。
"你在开我玩笑?我靠这个吃饭啊!成功一号堡的故事,正是我们这些人上来的目的之一……当然,我没想过让小艾一开始就接手这么劲爆的传说。"
耸了耸肩,基本上什么地方都能睡,何弼学一点也不介意要在这个破旧、简陋的小山屋里窝一晚。这名大眼睛的年轻总监,二话不说地拿着DV到处拍摄,仿佛这样就能捕捉到什么惊奇的画面。
"呃!我个人是没经历过,也不想经历,但这种事……还是宁可信其有,我们再往前走一段路,会有第二个山屋可以休息……"走近了几步,领队阿德看清成功一号堡的模样,一股寒意自背脊窜起。
虽然这么说很泄气及不专业,但他从未跨进这间山屋里,凡是由他带队上山,他一律让队员绕过这间山屋,他相信有不少领队也是这样,最多只是让他们顺道走近看个两眼,没人那么大胆、那么铁齿地留在这里过夜。
"我百分之百尊重你的专业,只是……你不觉得雨愈下愈大?雾愈来愈浓,他妈的……还冷风飕飕?"愈形容愈心慌,何弼学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
他绝对没有夸张,从他们到达山屋后,山岚就从坡顶一路蔓延到山脚,一瞬间,天地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白芒。
"该死……快!快进山屋里避一避!"虽然对成功一号堡有某种程度的抗拒,领队阿德扯着何弼学的手臂,快速奔向那栋杵立在浓雾中的建筑。
答答、答答的雨滴声打在铁皮上,山屋里的众人面面相觑,四、五个大男人,外加一名娇小的女制作,配上一堆携带型的摄影器材,顿时显得山屋里的空间狭小,他们连躺平的空间都不够,只能铺上报纸,席地而坐。
"不要慌张,像这种午后雷阵雨很快就过去,我们不在天候不佳的时候登山,等放晴之后,我们立即下山。"
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领队阿德扯出抹不大自信的笑容。雨滴落在铁皮上的声响转为激烈,一点也不像他口中的午后雷阵雨,好像再待更久一点,就会转变成狂风暴雨将这个简陋的小山屋吹垮。
"何老大,你经验丰富,遇过这种事吗?"刻意地挪了挪位置,女制作小艾下意识挨紧何弼学,仿佛这样就能更安全一点。
"你是问暴风雨还是山岚?"
调整卫星手机的角度,何弼学微皱了皱眉,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竟然没有讯号?当初就是担心他会衰运地碰上些麻烦事,然后手机不通无法联络,于是殷坚不知怎么弄来了这支卫星手机,结果竟然没有讯号?这是在开他玩笑吗?
"呃……都有。"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小艾一点也不觉得这问题有趣,听着越来越夸张的雨声,她原先为了可以制作节目的兴奋感全都被打消。
如果制作这档节目,必须哪里有危险往哪里钻,小艾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这么伟大的情操,为了一个娱乐台的深夜节目如此卖命。
"都遇过,更糟糕的场面都见识过,这不算什么!山岚通常伴随什么大精怪出世,而这些什么大精怪,通常一登场就杀人,现在只是下下暴雨,还好啊……"低头继续把玩卫星电话,何弼学语气平常地回答。
要知道前一次他们遇上这么夸张的山岚,那是空狐族的狐仙小芸登场,牵牵扯扯算起来是自己的长辈哩!
分不清那名年轻总监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山屋内的其余人惊愕地瞪着他。又一阵寒风刮过,呼的一声像鬼哭般,让所有人不由自主脊背发麻,气温似乎又降了几度。
"呃,你们觉不觉得……变冷了?"才刚开口,一团白雾立即呼出,小艾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就算不是撞鬼好了,山里温差奇大,像这样骤降的温度绝不是什么好现象。
"别担心,我们……我们找东西升火、取暖,保持干爽,还有……别睡着。"
明明登山前还再三确认天气,领队阿德没有心理准备会遇上这种事,事实上,从他开始带队,没遇过这种骤变的天气,就连他都莫名心慌起来,只能强作镇定地指导着那些登山客,怎么在这种恶劣的天候中存活下来。
答答两声,何弼学很快就升起一把火,看向众人后,漾开一抹阳光灿烂的微笑。说到求生本能,这名年轻总监绝不是吹牛,连阴间都能游历一番,这么点风雨吓不倒他的。
"喂!你的表,几点了?"窝在地上坐了一会儿,何弼学觉得四肢僵硬地动了动,好奇过去了多久时间,结果发现他的手表在他们入山时就已经停止了。
"嗯……我的表停了。"本能地想回话,领队阿德看向自己的手表,神情愈见凝重。
"我的也停了。"没想到会巧成这样,女制作小艾忍不住惊呼。
这下其余人也忍不住紧张起来,因为所有人的表全停了,而且恰恰好地停在入山的那一刹。
见过太多明明没发生什么事,结果自己吓自己、吓出病甚至吓死了的例子,何弼学当机立断,不能任由这种恐慌气氛蔓延下去。
暴雨一时半刻不会停止,除了交待小艾不能让火烛熄灭外,他跟另外两名工作人员,熟练地架起摄影机,手持式DV则固定在四周,山屋里没有死角,全在监控之下。
"会不会是……"像想起了什么,领队阿德面无血色地惊呼,何弼学想也不想厉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挑这种时机讲鬼故事,一点都不酷啊!
"是什么?你知道什么不要隐瞒啊!"脸色跟着又白又青,女制作小艾没来由微微发颤。
总觉得黑暗中有人在偷偷窥伺,不过山屋里就他们几人,还是圆形建筑,根本没有躲人的角落,实在不应该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除非窥伺着的其实不是……
"大家都很累了,轮流休息吧!等风雨过去,我们就下山。"一反常态地变沉默,何弼学虽然还是面带微笑,但很明确地表现出他不想继续闲聊。
小艾微拧了拧细眉,分不清是赌气还是害怕,往角落缩去。火怎么升都不够旺,寒气逼人让她十分难受。
听着雨滴落下的答答声,就好像有无数手掌四面八方拍打着铁皮,原本的好心情,随着瞬间变化的天气变得恐惧不已。
过程中淋了点雨,再加上一路快步的冲至山屋,体力流逝得极快,何弼学虽然自告奋勇的要守卫第一轮,可是背靠铁皮窝在角落,不一会儿连他也频频点头,加上过低的气温,让人陷入昏昏沉沉的意识中。
隐隐约约间,觉得有人脱下他的登山鞋,恶作剧似地在挠他脚心,一阵凉意沿着他的背脊窜上脑门。何弼学猛吸口冷空气睁开眼,就看见一名同样淋得湿的大学男生,正蹲在他脚边系着鞋带。
"喂!你是什么人?"没料到对方会用这种方式唤醒自己,何弼学唰一声耳根泛红,恼羞成怒地吼了一声。
虽然这不算是私人地盘,但进门好歹打声招呼,这样不声不响地脱人鞋子挠人脚心,这是变态还是有病?
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那名大学生指了指其他人的方向,制作小组跟领队睡得不怎么安稳,但也没有清醒。何弼学叹了口气,挪了挪位置,让那名浑身湿透的大学生坐下,借着不怎么旺的火盆稍微烤一下,至少不那么冷。
"已经天黑了……他妈的这雨要下到哪时啊?对了,你一个人上来的吗?你的队友呢?"
一般而言,不可能单独一人登山,尤其像奇莱山这类赫赫有名的地方,就连不算艰难的这段路,就爬得何弼学等人气喘吁吁、人仰马翻,如果爬到北峰、南峰交界的卡罗娄断崖,只怕他们全都会哭出来。即使那里有更多的传奇故事,何弼学也打算放弃了,以这群菜鸟制作小组不可能攀登上去拍摄。
"何老大……你在跟谁说话?"睡迷糊似地呜咽两声,女制作小艾仿佛被冷醒,不由自主地靠向火盆搓手。她隐隐约约间,一直听见何弼学在说话,只是停了半天也没人应他,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声。
"他……"才一转头,何弼学愣了一愣,他身旁除了一滩湿气外,哪还有那名大学生的身影?
"喂!你是谁?"另一名工作人员像是被鬼闹醒般,语气不大愉快地低吼一声。
何弼学及小艾瞧了过去,两人同样惊讶地瞪大眼睛。小艾是想不透,为什么会有人在这种时候、这种天气下闯进这间山屋,可能是另一队登山客吧?
何弼学感到震惊的是,那名大学生,刚刚明明坐在他身旁,什么时候溜出去?然后又是一身风雨从外头进来?他走路没脚步声?
立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那名大学男生背靠门,安抚何弼学等人的情绪,似乎要他们不要发出任何声响,尽量保持安静、伏低身体。
跟何弼学一样,考虑到不会单独一人登山的问题,领队阿德紧张地站了起来,急忙想离开山屋,他担心那名大学生的同伴还在路上,结果体力不支地无法抵达山屋,如果任由他们留在那里,外头的风雨肯定很快让他们失温、死亡。
"你的朋友呢?是不是还在路上……我们得把他们接进来,如果放任不管,他们会死掉的!" 皱了皱眉,领队阿德看了何弼学一眼。
何弼学咬了咬下唇,虽然冒风雨跑出去实在不是好主意,但就像阿德说的,放任不管的,那些大学生会死在路上,既然这名男学生可以抵达山屋求援,说不定其他人就在不远处,他们得把握时机。
"我也去!"另外一名身型高壮的工作人员,长腿一迈地准备帮忙,剩下几人跟小艾急急忙忙地找东西升火,预计等会儿能帮助那些登山的大学生恢复体温。
正当何弼学等人打算离开山屋时,那名大学生略退了一步挡在门口,苍白的脸色流露出焦虑,因为离得近了,何弼学让他身上的寒意感染得连连发颤。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管自己朋友的死活?"忧心外头遇难的学生,领队阿德没好气地吼了那名男大学生一句。就算他是单独一人来登山,那好歹吭个声,别让他们这些人傻乎乎大风大浪地跑出去送死。
用力地摇了摇头,那名大学生依旧不说话,不过很坚持地拦在门前,不让何弼学等人离开。就在此时,一声诡异的"呜"声,由远至近地传了过来,绝不是风声,也不是动物的嚎叫,如果让何弼学形容,他会说那是个失心疯的人,在大风大浪中装神弄鬼。
"那是……"还没来得及问明白,小艾的话被连串的撞击声掐停,山屋内的众人脸色煞白地面面相觑。
一声又一声的撞击,山屋的四周、屋顶全都不放过地碰碰响,然后再伴随那诡异的呜呜声,何弼学等人背脊又麻又凉。用口形无声追问,小艾等人全都看向何弼学,这间山屋里,就属他撞鬼的经验最丰富,他在抵达成功一号堡时也说过了,山岚通常都是精怪出现的前奏,现在,该不会就是他口中的那个'特殊情况'吧?
'我怎么会知道?我怎么会知道那是什么鬼东西?'无声地用嘴形尖叫,何弼学转过身想质问那名男大学生。
他是从外头跑进来的,说不定他知道那是什么,说不定他正是这样一路逃过来的。只是他眼睛比例过大,眼角余光总能看见旁人没注意的东西,何弼学无意间瞄见了山屋角落里排放的五张照片,大小、方框让人联想到那种不是很愉快的大头照,其中一名男学生,眼熟到何弼学喉间哽住似地发出咯咯声。
"何老大?"刻意压低音量,小艾轻轻地扯了扯何弼学衣袖。他这种受到惊吓似的模样让她很害怕,他们那位娱乐总监不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
"没……没事……"深吸了口气,何弼学努力地挤出点笑容,无所畏惧地望向那名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的男大学生。他是来阻止他们走出山屋,他是来帮助他们度过这一晚,他没有恶意,所以毋须害怕。
"那……现在呢?"听着呜呜声、撞击声,领队阿德先前的勇气消失得一干二净,即使外头风平浪静,他也没胆离开这间小山屋。
朝那名男大学生使了几记眼色,何弼学有意无意,阻隔了其他人看向那张照片的机会。
对那对菜鸟制作小组来说,今晚已经算是震撼教育,没必要再添加他们的恐惧;至于他自己,更可怕的妖怪鬼灵都见识过了,一个死大学生没什么好怕的。
"风雨这么大,现在出去只是增加危险,等天亮了,我们就立即下山。"平静地看向那名男大学生,何弼学咽了咽口水,不让自己听上去那么贪生怕死。
小艾的制作小组,包括领队阿德,全都点头如捣蒜,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大概有人会高呼英明了。
一直安静不语的男大学生,嘴角微扬地点了点头,浑身滴答、滴答像永远不会干似地走向角落,与众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安静等待。
可怕的呜呜声、撞击声不知道何时消失,山屋又剩下低气压的呼吸声,还有暴雨答答打在铁皮上的声响。
既然是铁皮,那就一定有缝,也难怪始终无法提升室温,何弼学好奇地探头探脑,从铁皮的缝望了出去,有一瞬间,他以为心脏会被吓停,他肯定不是眼花,大风大雨中,有一颗人头拖着长长的脖子风掠过去。
"何老大?"留意到何弼学的表情变化,小艾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嘘!别出声!"
又一次,那个拖着长长脖子的人头,朝另一个方向飘远,何弼学急着捂住小艾的嘴。他终于明白,那个男大学生为什么一直要他们噤声,外头那个'东西'肯定在找他们。
碰的一声,离何弼学他们最近的那块铁皮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裂缝被撑开了,一只眼睛挤在当中瞄他们,诡异的呜呜声再次响起。
"啊————"
***
"根据回报,有一组登山队并没有在时间内下山,也没有到预定休息的山庄报到……因为天候变化的关系,所以情况很紧急。"面色凝重地解说任务,救难队总队长皱紧的眉头始终无法放松。
爆炸案的救援行动进展非常缓慢,他手边可用人手几乎全绑在那里,毕竟是头条新闻,整个社会都在关注,他们不能有分毫松懈。可是这群登山客也是人命不能不管,挤也得挤出人力来救援。
打从接听完电话后,韩世乐第一时间就准备好登山用具、救援器材,他们这支小分队只剩他一人留守,再加上他擅长攀岩的本领,没理由不派他出这个任务。韩世乐不喜欢所有人都出动了、只有他独自被留下的感觉,既然他不能到爆炸案现场帮忙,那至少能上山去把那些登山客平安地带下来。
"民间救难队没有出动吗?"另一名似乎也预计会被派去执行任务的队员,忍不住好奇地追问。
气象局回传的消息,奇莱山的气候骤变,在狂风暴雨的情况下强行登山,危险性高出不知多少倍,他们都不见得支撑的住,更何况那些毫无防备的登山客,这是分秒必争不能耽搁的事情,搜索人力当然愈多愈好。
"同样准备出动了,他们会在松雪楼跟我们会合,那群登山客正是离开松雪楼之后就遇上天气变化失踪了。"
"离开松雪楼旧址就失踪了?那不是才刚开始?"
这些经验丰富的救难队员全面面相觑。他们或多或少都爬过那座神秘的高山,非常了解那段路可说是整个登山过程中最轻松的地段;不过也拥有最奇特的景象,一半山坡向阳,一半山坡阴暗,像这类'交界处'总不缺穿凿附会的传说。
"世乐!能出任务吗?你的耳鸣……"目光射向那名年轻、英挺的救难队员,总队长其实不大愿意派他出去。
遭受爆炸冲击的后遗症可大可小,不过,韩世乐确实是队上数一数二的攀岩高手,如果那群登山客是跌落南、北峰之间的卡罗娄断崖,只能靠这名身手矫健的小伙子出马了。
"没问题!我没事。"
突然被点名,韩世乐反射似地笔挺站起,而后尴尬地笑了笑坐下。队上的老大哥们都觉得他的反应十分有趣,不愧有军人世家的出身背景。
"那好!你跟老齐带一队人上松雪楼,尽快把失踪的登山客救下来。"
***
不敢浪费一分一秒,从了解情况到拟定计划,韩世乐等人在最短的时间里赶上松雪楼旧址,不只他们,民间救难队也已经到了。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媒体全留在爆炸案现场,让这里少见地保持宁静。
"不行!天候太糟糕,直升机没办法迫降。"一直在联络事情,民间救难队的队长向韩世乐等人使了几记眼色。
打从他们进入山区,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这阵风雨来得太诡异,虽然说夏季常见午后雷阵雨,但这雨势已没完没了下了几个小时,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
"现在是什么情形?确定没有人见到他们?没有下山?"同队中最为资深的老齐,片刻不停地询问状况、交换情报。
那群登山客是电视台的制作小组,选择最轻松的路线,据说只打算探路,拍拍奇莱山的风景,其中有个年轻人登山经验丰富,他们的领队阿德也常走这段路,照理说不大可能失踪。不过,进入山区后什么突发状况都有可能,尤其是这座带着神秘传说的高山。
"没有!只有入山的记录,其余几组登山队也在变天时下来了,他们都没见到这队人马。"
不断地以电话联络、再三确认,民间救难队的队长跟老齐又商议了一阵子,分成三组人马开始进行搜索。
"世乐!你跟耀宗他们一组,走成功一号堡这个路线,其余人的路线图这样分配,从南峰搜索的人由那边的队长负责分派任务,所有人收拾好器材就出发!"
体能比普通登山客更好,再加上心无旁骛,韩世乐等人前进的速度非常快,人命关天,即使风雨再大,他们的脚步也不能有片刻停歇。
"老天!是我体力流失太快,还是真的有鬼?我觉得背包变重了……"
那个名叫耀宗的年轻人,是熟悉附近地形的山地青年,跟韩世乐等人有不错的交情,不论是体能或是攀岩技巧都不比那名正统军队、救难系统出身的韩世乐逊色,连他都有些吃不消,更别说其余救难队员。
他们全都认为这场风雨真的诡异,非常残忍且精准地消耗着他们的体力,再拖下去,恐怕连他们都会有危险。
"是真的走不动了?"咬了咬牙,韩世乐发觉自己意外地喘息。这真的不是好现象,他们这群人居然才刚离开松雪楼旧址就出现了体力不济的反应,总算风雨再大也不可能,真的十分诡异。
"嘿!你们有没有见过那种雾?太奇怪了……"分不清是冷还是疲累,山青耀宗朝着某个方向努了努。
山岚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缓缓漫延,仿佛有生命似地在吞噬着山坡,只要他们再更往前几步,就得进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说老实话,在大风大雨中闯进浓雾里,真的不是个好主意。
"老一辈不是有说过,山里如果出现像这种大雾……十有八九会是……"其中一名救难队员,想要缓和气氛般地开着玩笑。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众人感到四周气温骤降,背脊没来由地一阵恶寒。当然,这也许是因为他们走到了背阳的一面,那些什么气温骤降、没来由的恶寒,完全是合情合理的变化,但这群经验丰富的救难队员,绝不敢掉以轻心。
"嘘!别乱说话!"微微拧起俊眉,韩世乐低声地制止那名队员说下去。
以今时今日的科技,几乎每个登山队都备有卫星定位系统,更好一点的甚至配置了卫星电话,在这种准备充足的情况下,还是有离奇的山难发生,这些救难队员宁可信其有,对于虚无缥缈的未知物体心存敬意。
点了点头,认同韩世乐的看法,山青耀宗听说过太多这种无法解释的传说。曾有前辈找到山难的死者后,暂时没办法将他背下山,结果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什么话,结果死者跟着他们走到山屋疯狂敲门。
虽然无法证实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但山青耀宗绝对相信,在这座磁场诡异、神秘的高山里,充斥各式各样不可思议的传奇故事。
用力地拍了拍韩世乐手臂,山青耀宗向他使了个眼色,大步一迈地一马当先。再支撑一段路,他们就能到达成功一号堡,到那里他们就能重整旗鼓,一定会顺利地将那些登山客救下来。
***
大半夜被殷琳的一通电话叫出来,虽然知道事有轻重缓急,这一件肯定属于不能耽搁的最急件,殷坚心情还是很不爽。
既然很紧急,这群人又在'等'什么?从被叫来足足过去了两个钟头,结果那群隐藏在阳间美其名叫修行,其实只是贪图舒服日子的妖怪鬼灵们,居然在叙旧?
几百年没见了,话匣子一开那还得了,真当他吃饱了撑着吗?他可是玄学界第一把交椅,殷家道术的嫡传人殷坚啊!别人请他看看阳宅、阴宅风水,一秒钟几十万上下啊!
"殷坚……"一袭合身的白色西装,这次"会议"的总召集人,平日里是名成功女商人的白虎精雷蕾,自信满满地走近。
能同时请来这么多'朋友',还能确保他们彼此之间相安无事,若没有一点交际手段,恐怕完成不了这项任务。
"说老实话,我总觉得三界五行里,他们听你的命令比听我的多。"潇洒地耸了耸肩,殷家跟白虎精雷蕾有千丝万缕的交情,殷坚对这名看不出年纪,但肯定活了上百岁甚至上千岁的大前辈万分敬重。
"如果你活到跟我相同的岁数,他们也会敬重你的。"开玩笑地拍了拍殷坚手臂。凭着她和殷琳的好交情,雷蕾一直将这名年轻天师视作自己的后生晚辈,在她帮得上忙的范围内,尽可能地提携对方。
"哈!我宁愿不要!不当这个什么掌教,我还比较轻松一点,三更半夜被叫来还没钱领……"
啧的一声嘀嘀咕咕抱怨,殷坚在这个古色古香的大厅中,随意挑了把椅子坐下等待。天晓得这些老家伙们还要闲话家常多久?所以说老人家就是老人家,没事就爱想当年。
"嘿!我请你们过来,不是让你们攀亲带戚闲聊的!"一声虎啸,雷蕾一掌拍在古董桌子上,大厅里立即安静下来。
或多或少都得卖面子给这头白虎精,她实在交友太广阔,就连一向单薄、不参与这类事情的空狐族,都派来两名年轻族人当代表,得罪她等于得罪一群道行高深的妖怪、地仙。
"喔!雷蕾,说老实话,这并不算什么大事,用得着把我们全都叫来?一年到头有多少精怪修炼成人形,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其中一名不知道原形是什么的男子,自以为经验丰富、老气横秋地说。
白虎精雷蕾狠厉了他一眼,如果不是要紧事,她这个大忙人会吃撑了把所有在阳间闲晃着的'人'叫过来吗?
"我挺想同意他这一点。"低声的笑了起来,殷坚一脸悠哉地望着雷蕾。从他掌教以来,三天两头都有"大事"发生,一下子是哪个精怪出世,一下子又是哪两族互看不顺眼准备开战,又或者什么冤魂提着黑令旗,上阳间索命复仇,有什么不是'大事'?还不是让他处理的妥妥当当,像个屁一样噗一声放了。这一回说不定也是雷蕾神经紧张,老人跟女人特别容易大惊小怪,她两样都占了。
"殷坚,收起你的胡思乱想!"严正警告,雷蕾同样厉了那名年轻天师一眼。不过很显然的,后者一点都不怕,仍是那派像足了他老子云淡风清的潇洒模样。
"这次叫你们来,不单纯是精怪修成人形……"跟白虎精一直互通消息,空狐族的那两名年轻人意外地接话。他们一向与世无争,躲在深山里修行,这次肯定是影响到空狐族,否则很难惊动得这群淡漠到薄凉的半仙。
"是的!我们发现了落头氏的踪迹。"清了清喉咙,雷蕾神情严肃地说着。
"落头氏……你说的是飞头蛮吧?就是那个半夜一睡,头会连着脖子飞走的那种东西?"
忍不住地皱起俊眉,殷坚研究过飞头降,那属于降头术的一种,而且高深莫测得厉害,一般的降头师不敢碰触这个禁忌。他相信雷蕾同样也能分得极为清楚,既然她说的是飞头蛮,那结结实实是另一种……东西,飞头降可以靠修炼;至于落头氏,那根本是个不存在的种族。
"看不出来你挺博学,殷琳教得好啊!"略扬了扬眉,雷蕾颇为赞赏地说,现在的天师都不怎么研究古籍了,殷坚的家学渊源,果不其然懂得不少。
"我以为落头氏只出现在搜神记里,那是……那是谁?干宝为了讽刺时事写得吧?就跟聊斋一样,借精怪讽时政,并不是真的为精怪做传。"
"嗯!你不仅博学,还跟吴进一个德行,文绉绉的挺讨人厌哩!"睨了殷坚一眼,雷蕾懒得跟他解释,当年干宝是怎样写下搜神记,蒲松龄又是怎样写下聊斋的。说到聊斋,她还帮了点小忙,不过这些全都是过去了。
"好!就算落头氏真的存在,那也不算什么,按搜神记里的记载,他们不过就是半夜睡着后,头颅跟脖子会脱离身体满天乱飞;相反的,他们如果不能在天亮时重新接回身体,是他们有危险!我看不出有个落头氏在外头乱飞,值得让这么多……'人'如临大敌?"
"呃,可能,搜神记里写得不够详尽……"另一名白发白眉一看就岁数很大的长者,慈眉善目地看了殷坚一眼。
殷坚微微拧起俊眉,上上下下打量对方,他的外貌或许很老,不过道行不足两百年,在雷蕾面前根本只能算是个'小孩子'。
"什么意思?"面色一沉,殷坚突然不是很想"详细了解"。就不能所有的精怪们,全都安安份地修行吗?总要有几个,不,是绝大多数的都喜欢出来做恶。
"你应该了解,人都有分好人、坏人,精怪们当然也是如此。而且落头氏十分奇特,当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落头氏时,基本上,他们跟普通凡人没有二异。可是一旦他们发现……"
"就会开始杀人?"
"呃……天性?"尴尬地笑了笑,雷蕾也有段"嗜人虎"的过去。凡人太过得天独厚了,活人的生气能让他们修行更为精进,至于有些妖怪连骨肉都一并吃了,只能说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所以这一位……"突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殷坚相信在殷琳通知他之前,雷蕾应该先行'处理'过了。
三界五行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虽然殷坚贵为掌教,不过尽量不干涉"非人"事务,他光是搞定玄学界里的各门各派,就够他忙了。
所以这类精怪鬼灵的麻烦事,大多是由他们自己去协调,实在摆不平时,才让殷坚过来当个仲裁。既然他被叫来,那意味着惊动了这么多"人"的落头氏,明摆着不理会雷蕾的警告。
"我想,他应该是最近才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然后意外尝到了甜头,现在一发不可收拾。因为他白日里与凡人无异,我也费了点时间才找到他……"
"既然找到了,你干嘛不直接阻止他?"
"殷坚……入魔跟走正道修行,你认为哪个快?"
"你打不赢他?"
"我不想动手动脚,那很难看!"
低吼中隐含虎啸,雷蕾自然不会承认,她让对方营造出无辜假象欺骗,误以为落头氏完全不知情,还同情心大起地想帮忙对方,结果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趁她不备的时刻咬了她一口之后逃之夭夭。
"那好吧!我需要注意什么?"只想速战速决,殷坚不放心何弼学带一帮傻蛋去登山,赶快解决掉这名落头氏,他就能到奇莱山跟对方回合。
"他知道我们在找他,肯定会躲起来,在一些灵气较盛的深山里,一方面可以躲避我们的追捕、一方面又能继续修行。落头氏会用头颈纠缠、绞杀凡人,再用尖牙啃食你的面孔,你知道自己该注意什么。"
"啧!真是麻烦!"
***
调整呼吸,韩世乐步伐规律地紧跟在山青耀宗身后。如果是在平时,他也许会有些恼怒,对方那种走在他身前替他遮挡风雨的行为,韩世乐只是外貌看上去不算强健,但他同样也不是弱者。
不过今日的情况太特殊,迎面刮来的冷风,就连他们小队上那几名经验丰富的老大哥们都吃不消,韩世乐由衷感激山青耀宗无私的举动,也佩服他异于常人的体能,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对方的步伐完全没有减速过。
"嘿!那是什么?"身后的救难队员低唤一声,韩世乐朝他手指的方向瞧去,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打从他们离开松雪楼旧址不久,就陷入这阵看似永无止境的浓雾中,若不是手中的卫星定位系统还有作用,只怕他们早迷失方向了。
"哪有什么东西?"另一名救难队员,忍不住喘了口气。四周的气温一再下降,他们如果再到不了成功一号堡避风、避雨,说不定连他们都会遇上山难。
"不!我也有看见,刚刚有个影子一闪而过,在天上飘着,有点像……气球?"走在最前头的山青耀宗,谨慎地停下脚步,找了棵粗壮的树木略为遮挡风雨,下意识地抹了抹脸,仍旧无法阻止不断扑打到脸上、身上的冰冷雨水。
"气球?谁会在这个见鬼的天气里,在这个见鬼的地方玩气球?"最先瞧见'影子'的那名救难队员,意外地率先反驳。
他下意识地不喜欢遭遇那些无法解释的事情,在别的地方也许能一笑置之,但在这里,这座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神秘高山,所有事情还是维持在愈正常的范围内愈好。
"我也看见那个影子,确实像气球,顶上圆圆的,下面拖了根长长的……"看了看四周,韩世乐努力回想自己瞥见的影像。
虽然他没办法肯定,但就如他所形容,一个很奇特的'东西',在浓雾中一闪而过,就像那天晚上,他在汽车旅馆前看见了那个黑色人影。一想到这里,韩世乐没来由地背脊一阵恶寒。
"嘘!"反手将韩世乐拖进阴影中,山青耀宗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其余几名救难队员,本能反应地找掩护。
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躲避什么,只是同时冒升的危机感,让他们同时做出自我保护的举动。
诡异的呜呜声自头顶冒出,紧接着是无法形容的怪叫声,浓雾中那个拖着长长线条的球状物缓缓地飘过,隐隐约约在水汽中散发着恶心的血腥臭味。
"老天……刚刚那是什么?我发誓,绝不是我眼花,那是颗人头,脖子还他妈的长……他不只在飘,他嘴里还呜呜乱叫。"等呜呜声飘远,不知道哪名救难队员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分不清是因为天冷还是受到惊吓,语气十分不争气地颤抖。
"那、那不是重点,我们……我们得先找到那……那几名登山客。"努力地调节呼吸,韩世乐尽量不让自己的牙关打颤。
他相信不管自己看见什么景象,一定都有合情合理的解释,他们现在会这么害怕,单纯只是因为温度、风雨加深了恐惧,并不是真的遇到什么会飞的人头。事情很平常,一点都不离奇,他们首要的得先完成救难任务,拖得愈久,那些登山客生还的机会愈渺茫。
"这还不是重点?有颗会飞的人头……"半是惊愕、半是佩服地瞪着韩世乐,救难队上的所有队员,都对这名小老弟的粗神经赞叹不已。
韩世乐总是能在最险恶的环境底下,自我说服地用着正面、积极的态度应对,他大概是那种撞鬼了、还会提醒自己先冷静处理要紧事,之后再来害怕的那类人。
"我知道……我知道那看起来像会飞的人头,但……说不定不是,我们只是因为太冷了所以产生幻觉……"
"所有人出现同样的幻觉?为什么我觉得这种情况更糟。"
"总之,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先到成功一号堡,等救回那些登山客后,有的是时间害怕。"
同意韩世乐的说法,他们这支救难小队略喘了口气后,认清了朝成功一号堡的方向,又开始冒着冰冷的风雨、艰难地向前。
无声且吃力地迈开步伐,韩世乐微低着头,借以躲避落在身上的雨滴,还有仔细察看四周是不是留下些什么蛛丝马迹,只是除了无法辨别的脚印之外,并没有特异之处。
"成功堡!天呐……终于到了……"终于还是露出疲态,山青耀宗看见那间老旧、简陋的小山屋,难掩兴奋地叫了起来。
正当他们几人开心地朝成功一号堡前进时,浓雾中由远至近的传出呜呜声,所有人背脊一凉,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
"有东西!"走进最后头的救难队员,冷不防地惊叫一声。
"什么?"心脏肯定跳漏了两三拍,走在最前方的山青耀宗下意识闭住呼吸,紧张地抽出开山刀。
看见他这种反应,韩世乐也摸了摸系在大腿旁的冰斧。所有人都不敢动弹,仔细听着忽远忽近的呜呜声,忧心着声响的主人会不会突发袭击他们。
"刚刚……好像有东西……舔了我肩膀一下。"
难掩颤抖的语气,最后头的救难队员向前挤了两步。他总觉得呜呜声一直在他身后,当然,这极有可能是错觉,因为更多时候,诡异的呜呜声出现在他头顶。
"舔?"分不清是害怕还是想大笑,韩世乐原本好看的五官变得有些扭曲,不过随即又紧张起来,他们该不会是遇上什么大型的猛兽吧?
照理说奇莱山不该有这类生物,不过现在的人很奇怪,专养奇特的'宠物',搞不定时就随便将它们弃养。他们队上就曾跟消防队的合作,在大排中围堵,捕捉一只遭到弃养的尼罗鳄。回想到那一次的惊险画面,韩世乐仍会忍不住地飙出脏话,靠……那只大家伙有七公尺长啊!它还不是吃素的!
"喂……小声点,我们快点到山屋那里……"停了半晌,四周除了呼呼的风声、雨声外,似乎又没有其他声响,仿佛那些在头顶盘旋的呜呜声,只不过是他们体温过低造成的幻听、幻觉。
差几步路,他们就能躲进那间简陋的小山屋里,也许不够温暖,但好歹能遮风避雨,韩世乐一行人再次迈开步伐。就在此时,浓雾中的呜呜声大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逼近,隐约间甚至伴随几声哽咽的怪笑,走在最后的那名救难队员,颈后的寒毛竖起,仿佛有人在他身后恶作剧似地吹了口气。
"有人……啊————"
才刚张口想示警,话还没说完,那名救难队员觉得脖子上一紧,像是有什么橡胶还是皮质的条状物缠了上来,奋力的挣扎好几下。突然一个丑陋的男性面孔,以近得不能再近的距离抵着他鼻尖,腥臭味不断自他咧着笑的大嘴中喷出,下一秒,只觉得脖子一紧,整个人让一股诡异的力量扯飞。
"啊……啊啊——快跑……向前跑!不要回头!啊————"不知道是谁开始尖叫,韩世乐让山青耀宗拖着跑,脸色惨白地瞪着被浓雾吞食了的救难队员一闪而过的残影。
***
细长的手指不自觉地轻敲着桌面,殷坚俊眉由始至终皱紧,盘算着他该不该通知玄学界的其余门派,但是看这个阵势,三界五行几乎全都出动了起来,哪还需要他们插手?
说实话,他真心认为,光是白虎精雷蕾、或者空狐族那些神秘兮兮的老家伙们,道行加起来没八千也有一万,没理由不能将那个似乎才刚成精变怪的落头氏揪出来。
"殷坚,你来。"分派完工作,雷蕾低声地唤了一句。她十分慎重地划分出几大区块,让那些 '人'去搜索。
毕竟地灵人杰的隐秘深山不算少,分头进行快一些,同时再三提醒、叮嘱,别跟她一样犯下轻敌的错误。
那个落头氏或许才意识到自己的能力,但短时间密集地作恶,肯定让他的道行增加许多,轻敌只会导致败亡。万一吸取了这些'人'的道行,法力会更加深厚,到那时就更难对付了。
"你已经把工作都分派好了,我就不明白,小姑姑为什么一定要我过来?说到要找人,你们的人手这么多,不差我一个。"耸了耸肩,殷坚嘴上嘀嘀咕咕地抱怨,不过还是跟在雷蕾身后走进她古色古香的办公室。
那名原形为白虎精的大美女,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她大概了解殷坚的个性,嘴上总是嚷嚷他很忙、他很累、他不想管,可是万一发生什么问题,他永远冲第一个。似乎他们殷家的人都有这种毛病,好像大大方方地表现出他其实很关心、会有损他形象一样。
"我怕那些人只是白忙一场。"摇了摇头,雷蕾将殷家惯用的罗盘推给殷坚。
如果连她都没办法确定那个落头氏在哪,除了那家伙够会躲避外,就是有外力在干扰,她希望借助殷家在三界五行里搜索的能力帮忙找。本来她可以请殷琳出马,不过她生完孩子后元气大伤,一直都还没完成恢复,所以不得已只能打扰那位能力不下于她的小侄子了。
"你想我用罗盘来找?"
"我见过殷琳用过这个道术,有枚小金球会在罗盘上跑。"
"没那么容易……我连那个落头氏是圆是扁都不知道,我要怎么找?你还不如拜托何弼学那个灵异雷达比较快,说到撞鬼,他要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分不清是高深莫测还是危险的眯起眼睛,白虎精似笑非笑嘿嘿两声,殷坚没来由打了好几记寒颤,这女人果然是只还没成仙的大妖怪,如果做恶肯定十分棘手。
"所以,我让你找的是何弼学的下落。"半边细眉微扬,雷蕾摆出一副'要做不做随你,反正是你家的人'的死德性。
那名年轻天师瞬间面色一沉、俊脸铁青,他就知道不能放任何弼学一人,那个大笨蛋就连坐在家里都会引鬼上门。
"说清楚。"
"你知道的,我跟殷琳没有秘密,她说何弼学正准备制播一个新节目,讨论那些都市传奇,如果有打扰到我们的地方,希望我们多包涵……"
"请你们多包涵?哈!这一定不是小姑姑的原话。"
"你们殷家就一个死德性……总之,我知道何弼学打算上奇莱山,我最后探查到那个落头氏的方向,也向着奇莱山……"
"Shit!"
一个字'乱'!这并不是形容殷坚的心急如焚,而是小金球在罗盘上疯狂转动的情形。
那名年轻天师施了好几次法,烦躁地将那些打扰他道术的'人'全赶走,就连白虎精雷蕾也让他吼了出去,但霸占了办公室一个多钟头,他还是没办法让小金球'静'下来。
这太不对劲了,照理说,以他现在的道行,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即使知道何弼学有危险,也不足以让殷坚心神不宁到这种地步,因为他知道那个笨蛋有能力自保,他现在还没跟着'同生共死'就能证明。
"殷坚?"
轻敲了敲门后探头探脑,雷蕾好奇地走了进来。她实在等不下去了,对殷坚而言,这可能只是短短一、两个钟头,可是对他们而言像天长地久,这些时间足够那个落头氏从一只小精怪长成大精怪,再拖下去,死的人可就多了。
"不行!有干扰,我找不到何同学的位置,不过金球一直在奇莱山上打转,他们肯定上山了。 "
气闷地收起罗盘,再试也不会有结果,殷坚烦躁地骚乱头发。就知道该跟着去,何弼学的保证跟废话一样,说不去危险的地方又如何?麻烦还不是紧跟着他?
"我听说奇莱山那边又是风、又是雨。"
"怎么可能?何同学再三确认过天气,就是无风无雨的好天气,他才敢带那些新手制作团队上去勘景。"
"我想,那不单单只是'风雨'。"
点了点头同意殷坚的说法,雷蕾相信何弼学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他或许大大咧咧地不畏生死,不过牵扯上别人的性命后,他会谨慎小心。
如果不是'正常的'风雨,奇莱山上的天气骤变,雷蕾不禁忧心忡忡,那个落头氏影响得了天气,这意味着他的法力增强不少,再多制造几起"山难",要对付他就更不容易了。
"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将可能用上的法器收进随身的背包里,殷坚拧着俊眉,简短地交代一句。
他或许暂时找不到何弼学,不过如果他也在奇莱山上,也许能突破干扰,他跟何弼学之间一向有着言语无法形容的感应,他一定能找到对方。
"等等……你想这样上奇莱山?"想也不想地拦下殷坚,雷蕾觉得对方可能完全没弄明白,那个落头氏有多难缠。
在他完全堕入魔道之前,他还算半个凡人,至少,他有着跟凡人无异的外貌,殷家的道术诸多限制,她担心殷坚遇上那个落头氏会吃亏。
"我没打算多待,找到何同学他们一行人,我们就立刻回来,我还没傻到跟那个落头氏硬拼,他是你们的问题。"挑了挑半边俊眉,殷坚明摆着不想插手。
虽然他有责任跟义务维持三界五行的平衡,但就像雷蕾担忧的,殷家道术因为太过强大,所以有诸多限制,他才没蠢到冒然出手,比起粗重活,殷坚更讨厌没人付钱的粗重活。
"那好,你自己小心,如果遇上什么风吹草动,派你的式神来找我,你知道我在哪里。"拍了拍殷坚的肩膀,雷蕾像个慈爱的长辈般千叮咛、万嘱咐。
怎么说都是殷琳的宝贝小侄子,要是因为她的关系少了半根汗毛,那个鬼气森森的女人真会上门来索命的。
"有事互相联络,如果有那个落头氏的下落,也别忘了通知我,能早一点解决他就尽量早一点,我讨厌拖拖拉拉。"
殷家那种别扭的个性再次展露无遗,前一句话还嚷着不想管、没蠢到要动手,下一秒自己就忘得一干二净。
这就是雷蕾无比欣赏殷坚的一点,他自己可能不明白也不想承认,他确实名副其实地掌理着三界五行,众生的安危他早在有意识之前,就无私地摆在所有事之前了,包括他自己及何弼学的安危。
"我明白的,你自己小心,把那些人平安地带回来。"再次诚恳地点了点头,雷蕾不发一语地退到一旁。
那名年轻天师比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虚空之中让他劈出一道裂缝,紧接着他二话不说,迈开长腿跨了进去。
***
黑色奇萊 03 穿西装裤与皮鞋的诡异登山客!
心脏紊乱地跳动,韩世乐背倚着铁皮墙面、手撑着膝盖喘息,心脏因为剧烈运动而隐隐作痛。
他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冲进成功一号堡,耳边仍旧充斥着风声、雨声,更多的是那令人背脊恶寒的呜呜声,他察觉到身旁的人似乎在说话,只是他什么也听不见,仿佛灵魂出窍,冻结在当场,瞪着山青耀宗嘴巴一开一合。
"世乐!你还好吗?"终于意识到韩世乐的不对劲,山青耀宗用力地拍了拍对方脸颊,那名年轻的救难队员像自恶梦中惊醒,眨了眨眼,跟着不怎么自在地猛喘好几口气。
"你们……都没事吧?"环视四周,韩世乐清点了一下人数。很该死的,他们少了一名队员,就是那位走在最后头的阿政,如果不是他发声示警,说不定他们整队人都遭殃。
"那……那是什么?是他捉走了阿政?"其余几名救难队员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分不清是冷还是恐惧,语气掩饰不住地颤抖。
"不要吓自己,在这种天候下,最忌讳慌不择路地乱跑,这条路线虽然最不危险,依然是奇莱山北峰,一步踏错还是有可能掉下断崖!总之,不要单独行动,不管做什么,安全绳不能松开,我们会找到阿政,我们也会找到那几个登山客。"
稍微平复呼吸,韩世乐用着惊人的意识力恢复冷静。不管他们在浓雾中遇上的是什么,像这样无头苍蝇似地慌慌张张,不是解决之道,他牢记着自己的任务,他不会放弃任何人。
"嗯,组里的老前辈有讲过,山里有很多这种魔神仔,他们不能直接伤害我们,但是能吓我们,让我们自己迷失方向甚至发生意外,愈是冷静应对,愈能平安离开。"点了点头,山青耀宗有些佩服韩世乐。
他是在山林间长大的小孩,对于这类玄之又玄的怪事,可以说是习以为常了。即使这样,他还是紧张地捉紧韩世乐的手腕,一路将人拖进成功一号堡,倒是那个看起来像是在都市里长大的救难队员,韩世乐处变不惊的态度让他十分欣赏。
"就像遇上鬼挡墙,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去撒泡尿,让自己冷静一下?"
毕竟都是训练有素的救难队员,虽然遇上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们还是很快重整旗鼓,不为别的,至少自己得安全,他们才有机会救回其他人。
"没错!但我不建议你们在这里用这招冷静自己……"仔细的观察着这间铁皮搭盖而成的小山屋,韩世乐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马上想起,这不是个开玩笑的时机,刚想要道歉,那些救难队的前辈们,与山青耀宗却很买账地大笑起来,气氛开始恢复,不再弥漫着恐惧、死气沉沉。
"这雨势……看起来不像会停……"心急想找回自己的队友,其中一名救难队员站在门边探头探脑。
风势大得差点将他整个人刮倒,倾盆而下的大雨啪啦、啪啦地打在铁皮屋顶,让人忍不住地窜起阵阵寒意。
"嘿!有人在这里升火。"看着地上有着余烟、残渣的小铁盆,韩世乐伸手试探了一下温度,并不全然是冷的。
在这里升火的人刚离开不久,或许就是他们要救援的登山客们,走到一半碰上了倾盆大雨,然后跟他们一样跑进成功一号堡里躲雨,十分得合情合理。但问题是,外头仍风雨交加,这些人上哪去了?
"这里还有吃剩的包装纸……手电筒?还有……零食跟水?这些人在搞什么啊?"另一名救难队员在更里头的角落里,发现了更多的遗留物品。
原本火盆尚未冷却,让他们增加了不少信心,现在竟找到巧克力棒及饮水,更重要的是,还有一柄充足电力的手电筒。情况十分不妙,若不是那些登山客离开的太过匆忙,就是他们全然没有求生经验,不管是哪一个,在这种天气状态下,什么也不带地冲了出去,无疑是找死。
"这不太妙,如果他们没带这些东西……绝对支持不了多久……"刻意地翻动着遗留物品查看,山青耀宗发现这是一人使用的装备。
如果他们够幸运没有走散的话,也许生还的机会还不至于太过渺茫,怕就怕像他们刚刚那样,受到惊吓后慌不择路。
"你们不觉得怪吗?这里虽然简陋,但好歹能遮风避雨,他们为什么要跑出去?又为什么连这些随身的东西都来不及收拾?"俊眉皱紧,握住那瓶未开封的饮水,韩世乐面色凝重地看向外头。
黑漆漆一片,又是风声、又是雨声,隐隐约约让人背脊发寒的呜呜声逼近。其余人不由自主闭住呼吸,仿佛这样就能不引起外头的'东西'注意。
一股强烈的不安排山倒海袭来,如果那些人也遇上了,说不定他们正是为了躲避才四散逃亡。还没来得及张口讨论,碰的一声,像是什么重物凶狠的撞击着铁皮屋顶。众人本能抬头张望,就看见一只眼睛挤在裂缝当中回瞪他们。
"Oh!shit!"不知道是谁,激动的飙了句脏话,本能的想往外逃,韩世乐眼明手快地将人拉住。
他现在明白那些登山客遇上什么事了,十有八九也是这样,受到惊吓后夺门而出,结果反而在黑漆漆的深山中迷失方向。
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韩世乐拉着那名救难队员伏低身体,山青耀宗及另外几人迅速反应,掩熄了所有光源,同样的伏低身体不再出声。
铁皮屋顶上的'东西',似乎视力有限,努力转动眼珠子,口中不断发出拖长的呜呜声,最终气愤地又重击了好几下后飘远,雨势及浓雾也跟着消散不少。
"趁着雨势小点了……我们出发吧!"留下一些暂时不会用上的物品,尽可能减轻重量,韩世乐知道这会是场硬仗,他们必须要有足够的体力来应付。
一方面是节省体力,另一方面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韩世乐脑袋乱糟糟一片。虽然队上的前辈们,总喜欢说这类神怪事件,一旦自己真实碰上,韩世乐在害怕之余,不由自主的拼命找些合理的解释。
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他的任务,不过这个问题,只会留在他的脑袋里,不需要拿这些不重要的事情去麻烦别人。
"世乐!走了!"站在门边等待,山青耀宗喊了一声,那名年轻救难队员点了点头,越过对方率先闯进风雨中。
这次的救难任务远比他们想象的更艰难,理论上不该在天气状况不佳,又是黑夜时冒险行动,可是任谁见了那个呜呜叫的"东西",都不会想多停留片刻。
韩世乐咬咬牙,毛毛细雨沿着他的头发滑进衣服,背脊上的凉意始终无法退散,他知道自己穿着极保暖的防寒衣裤,这百分之百是他的心理作用,更该死。
"Oh shit……我的西装裤!天杀的为什么没人提醒我换套衣服再过来……"
一行人刚离开成功一号堡,在蜿蜒的小径中缓慢前进,搜索时,另一头的不远处竟然传来一阵低声诅咒,中低音似的男性嗓音十分悦耳、好听。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天籁听上去也变得诡异。
"谁?谁在那里?"捉紧手电筒,韩世乐大着胆子朝咒骂声走近,然后目瞪口呆地瞪着眼前的男子。
一身被雨打湿,分不清是黑还是灰的合身西装,修建得十分有型但早就被风吹乱的短发,重点是,五官俊美、好看到让人印象深刻。如果在别个场合遇上这个人,韩世乐说不定会因为对方身上的气势,不敢上前攀谈,可是现在不同,韩世乐没来由地火冒三丈,长腿一迈地窜到那人身前。
"他妈的你以为你是谁?穿着西装、皮靴上奇莱山?你在拍电影啊?"
将那名陌生男子拖回成功一号堡,韩世乐擅作主张地翻动遗留下来的物品,结果,除了升起一盆火让对方取暖外,他们实在挤不出多余的东西让他御寒。
不过,说来也不可思议,只穿了套西装,还是那种光有帅劲、不保暖的那种西装,那名陌生男子像是神经冻死,一点都不感觉寒冷,与其换下那套湿衣服,他似乎更在乎被打乱的发型。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更重要的是……天杀的你怎么上山的?"瞪着那名陌生男子原本应该亮晃晃、现在沾了一堆稀泥的皮靴,韩世乐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今天之前,他打死都不相信,有人能穿一身名牌西装、踩着名牌皮靴登上奇莱山北峰,结果他亲眼看见了,这简直比浓雾中呜呜鬼叫的'东西'更令人害怕。
"找人。"喝了点水,那名陌生男子俊眉始终微拧,打量四周,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出现的地方,以及衣着打扮有多么的不可思议。
"找人……你是来找那组登山客的?你怎么上来的?他们怎么会放你上山?"不断尝试用卫星电话联系山下的人员,山青耀宗也跟着气愤不已。就是控管出了漏洞,才会造成山难事件发生,如果每个民众都兴之所至、突发奇想地来登山,天下岂不大乱?
"何同学他们待过这里,刚离开不久。"四周晃晃、嗅嗅,那名陌生男子像是在追踪什么,甚至翻出一枚精致的罗盘摆弄起来。
韩世乐觉得头更疼了,他还没找到那组失踪的登山客,又不见了一名队友,老天嫌他麻烦不够似,竟然让他捡到了个神经病?还是个不怕冷、超体能的神经病!
"嘿!我在问你话!你叫什么,究竟怎么上来的?别逼我再问一次,我没那么好修养!"嗖地一声,窜到那名男子身前,韩世乐面色铁青,揪着对方衣领质问。
他不像其他队员,面对无法解释的事情,总显得又敬又畏,韩世乐相信这件事一样有解决方法,只要他能撬开对方的嘴巴。
"我叫殷坚。"微挑了挑半边俊眉,殷坚冷淡地打量这名年轻的救难队员。很少有人敢对他这么不客气,就算不喜欢他,一般人对他也是十分尊敬。眼前的救难队员,像打从心底讨厌他一样。不过殷坚也不太欣赏对方,别老对他的西装拉拉扯扯,很贵!
"殷坚?嗯……好的开始,那你介意说明一下,你怎么以这身打扮登上奇莱山北峰的?"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之处,韩世乐有理由相信,那个叫殷坚的男子,不是用正常的方式登上奇莱山。
不管他是怎样、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最好跟那个在浓雾中呜呜叫的'东西'没关系,否则他不排除动用武力,逼他说出实话,他要将阿政跟登山客全救回来。
"那很重要吗?"冷淡的睨了韩世乐一眼。互相讨厌这种感觉,大概是彼此共通了,就像韩世乐不相信他一样,殷坚则是懒得理会这个家伙。
反正他再怎么解释,对方也不一定能懂,他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回何弼学,剩下的事情根本无关紧要。
"你……"气愤的揪紧殷坚衣领,韩世乐很少这么激动,只不过一扯上人命,那名年轻的救难队员就不太能忍受这种"不当一回事"的态度。
"世乐,行了!他不是那个意思!他也是来救人的!"连忙拦下韩世乐。山青耀宗虽然不太信任地频频打量殷坚,不过他隐约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力量,如无必要,他一点也不想与对方为敌。
"是的,我是来救人的,至于我怎么出现在这里,解释了你们也听不懂,我能找到其中一名登山客,但……只能指出方向,没有具体的坐标位置。"简短地敷衍几声,殷坚就当回答过问题,不再理会。
他专心地盯着罗盘上的小金球,仍是胡乱跳动着,但至少方向是一致的,不再像留在蕾蕾办公室时那么紊乱,亲自过来一趟的决定果然是对的。不过回去之后,何弼学要赔他这身行头。
"那是什么?"努了努嘴,韩世乐不知道是好奇,还是狐疑的盯着罗盘,心底不断抱怨,这是要倒几辈子的邪霉,才会遇上一个自以为是的道士、天师的神经病?
"罗盘啊!说了你也不懂……"
"你……"
"好了!世乐,就把那当指南针,没什么大不了的。"一直阻止着那两人爆发冲突,山青耀宗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冷静、严谨的韩世乐,在遇上那名陌生男子后,会突然地变得那么不成熟。
不过,换个方向来看,这说不定是好事,他们一直都觉得韩世乐太过老成、死板,像这样毛毛躁躁又易怒,才比较符合他的年纪。
他们大概是错过了离开这里的最佳时机,大雨又开始哗啦哗啦地疯狂倾倒,山岚无声无息地票近、笼罩,很快的,成功一号堡外头再次伸手不见五指。
"该死……"朝外瞄了一眼,韩世乐焦急的来回踱步,气温一再下降,他们这些穿着保暖衣裤、至少有片干爽之地的人都吃不消了,那迷失在山中的登山客该怎么办?
韩世乐不怎么友善地看了殷坚一眼,他不喜欢这个神秘兮兮、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但他依旧是个无辜民众,他有责任保护对方平安下山。
"这样吧!耀宗你对这附近比较熟,你跟我去找其余那些人,保杰他们留下来陪那个家伙,天一亮就送他下山。"
发过一阵怒后,韩世乐感到自己的体温上升不少,冷静地分派工作。他不能让无辜民众自以为是的满山乱跑,单独留他一人在山屋里,又担心他遇上那个呜呜乱叫的怪物,只好让其他几名救难队员留下来守夜。至于他跟山青耀宗,他相信凭他们俩的体能,撑过这一晚应该是没问题的。
"我没打算下山,没找到何弼学之前,我不会离开。"想也不想,否决韩世乐的安排,殷坚根本不在意对方一脸想冲上前揍人的神情。
他继续摆弄罗盘,试图让摆荡的范围缩小,位置愈精准,找到何弼学的机会就会高,殷坚相信自己下一次劈开时空裂缝时,就能潇洒地出现在对方身旁。
正当想'好好跟对方聊聊'时,韩世乐才刚走近两步,铁皮屋的四周被人用力地撞击数下,除了殷坚之外,其余人的脸色煞时变白。浓雾中,果不其然传出呜呜声,山青耀宗眼明手快地关起大门,背抵着铁皮喘息。
"那是什么?"好奇地自铁皮接缝处探头探脑,好几次想把缝隙撑大一些,方便他查看,结果让那些救难队员七手八脚地扯回。
殷坚略扬了扬俊眉,他大概猜中怎么一回事了,只是没料到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好',遍寻不着的落头氏,竟然在他刚踏上奇莱山北峰就撞见了?看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是很有道理的,跟何弼学混久了,连他都开始像雷达一样神准起来。
"不用向你解释,反正说了你也不懂。"不知为何,韩世乐逮到机会就回敬一句。大约他接触的不是救难队的队员,就是那些等待救援的民众,很少人像殷坚这种不当一回事的态度,韩世乐打定主意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混蛋。
"幼稚……"啧地一声,殷坚冷淡地睨了韩世乐一眼。他的修养让何弼学那帮愚蠢的制作小组锻炼得厉害无比,不可能因为韩世乐这点程度的挑衅发火。
不过,这一切全是他自以为的修养好,事实上,那名年轻天师上扬的嘴角扯出的笑容,让人莫名地不寒而栗。
"总之你不要乱跑,就待这里……耀宗,你可以吗?"仍打定主意执行计划,一而再、再而三的遭遇那个呜呜叫的鬼东西,韩世乐对他的恐惧感反而降低。
他多多少少察觉,那个鬼东西的视力并不好,呜呜叫就像是蝙蝠利用声纳探测一样,用来辨明方向。尽力保持安静,应该能安全闪避那个鬼东西的攻击。
"没问题,那个东西……好像看不见我们。"压低音量地讨论,山青耀宗同样也发现了这个特点。他们懂得自保,但那些登山客们不见得那么幸运,他们还是得尽快找到那些人。
"那叫落头氏,不管你们相不相信,那是一种生物、一个种族,并不是什么太特别的东西,最早的记载出现在三国时期。"低着头,殷坚取了张黄符纸,仔细折好。跟雷蕾有过协议,一旦发现落头氏的踪迹,交给她去处理,他只要负责救回何弼学等人即可。
他猜想,这大概跟她的自尊心有关,白虎精雷蕾竟然让一个刚刚成精变怪的落头氏打败?这要传了出去,她还要不要在江湖上混?难怪她执意要由她来亲自料理,反正殷坚一向不爱这类粗重活,乐得轻松。
"落头氏……这东西竟然还有名字?还有记载?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会知道?该不会是你弃养的吧?"理所当然地质疑,韩世乐略扬了扬眉睨着殷坚。
既然有人能弃养尼罗鳄酿成灾祸,说不定眼前的陌生男子,也是弃养这个莫名其妙落头氏的元凶。
"养?那是人,不!我的意思是,落头氏的外观跟人无异,怎么'养'?我没那么变态!"
"跟人无异?你眼睛怎么长的?那东西有哪部分'跟人无异'?你说那东西长得像颗氮气球,还比较有说服力。"
"我来这里是跟你们上民俗课程吗?要命……落头氏,他的特色就是一到夜晚,他的头颅跟脖子就能脱离身体,你们看见的就是他的脑袋跟脖子,至于身体……肯定藏在附近山洞里,到了白天,头颅如果不能回到身躯,那他就死定了。"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殷坚耐着性子尽可能向他们解释。
原本他不想浪费口舌,但既然碰上了,还是让这些人有点心理准备比较妥当。殷坚努力地向他们灌输这个观念,落头氏不是什么妖怪,他就像狮子、老虎一样,只是一种会伤人的生物,了解他的习性,避开他就行了。至于吃人、吸生气修行的部分,这些人不必了解到那么深入。
"所以……那个呜呜叫的东西,只是奇莱山里的一种……生物?"非常快就接受了这种说法,虽然其中仍有弄不明白的地方,但韩世乐非常乐意接收殷坚的这个解释,他不喜欢这个男人,但不意味着对方说的话没有价值。
"不!他是从别的地方跑来的,这么跟你解释吧!我就是受人所托,来追踪这个生物的,就像蜜蜂跟蛇跑进民宅里,消防队也会出动处理,像这类奇特又神秘的生物,同样也有专人在负责。"
表面上一本正经,可是殷坚心底笑到阵阵抽痛。如果让雷蕾或是空狐族知道,他是这样形容三界五行里的所有众生,他们的神情、反应肯定很有趣。
"那你知道该怎么对付吗?"其中一名救难队员好奇地追问。虽然不再害怕,但头顶始终有个呜呜叫的东西飞来飞去,总是容易分心,在险峻的山区里"分心"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
"不知道。"简单明了地回答,殷坚睨了这群救难队员好几眼。他承认自己很佩服这些人的专业,尤其是那名总是跟他针锋相对的年轻人。
看他握着冰斧的姿势,殷坚一点都不怀疑,如果让他逮到机会,这个年轻人绝对会跃起,然后一家伙钉死那个落头氏。他其实还挺想看看这个画面,尤其是事后雷蕾的表情,不过这件事还是太危险,不管那个年轻的救难队员身手有多好,殷坚都不会让他去冒险。
"没关系,这不影响我的计划,你们还是留在这里,我跟耀宗去找登山客,如果天亮后,我跟耀宗还没回来,你们就带他先回松雪楼旧址,我们在那里会合。"
跟山青耀宗对看一眼,韩世乐摸了摸系在大腿旁的那柄冰斧,他有信心他们能及时找回那些登山客。最糟的情况已经过去了,再撑几个小时就天亮,按照殷坚的说法,那个落头氏肯定要回他的身体那里去。
"我再说一遍,我要去哪,是我个人的自由,再说了,你们不会比我更快找到何弼学,我们同生共死。"
扬了扬手上的刺青,殷坚扯了扯嘴角,信心满满地笑了数声,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开门冲了出去。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几乎在殷坚刚有动作,韩世乐就立即反应地扑了过去,结果还是迟了半秒;差了这半秒,他就落后了殷坚好一段距离。
他穿着御寒的衣裤、全副武装,脚上还有一双陪他上山下海的登山靴,竟然跑输了一个西装笔挺、踩了双名贵皮靴的家伙,这世界还有没有天理?那家伙为什么能在泥泞的山区里健步如飞?
紧跟在韩世乐身后的则是山青耀宗,他一向都是开疆辟土的那个人,什么艰困的地形都是由他打头阵,结果这回竟然追在殷坚、韩世乐身后跑?而且还有距离逐渐被拉开的趋势。
殷坚莫名其妙地出现,整个人神神秘秘,说不定真是什么世外高人,但韩世乐他认识很多年了,一直不清楚对方的实力,他真的低估那个救难队的新人了。
"危险!"
紧追在殷坚身后,韩世乐发觉他脚下的石头因为大雨松动,下一秒,那名俊美的年轻人就脚踏空似地往下滑。韩世乐不晓得哪里爆发出的惊人力气,用力地一窜,及时的拉出殷坚,反手抽出冰斧凿在松软的山壁上。
"放手!不然连你也会掉下去!"往下瞄了几眼,殷坚倒吸几口冷空气。这回确实是他不对,太过心急想找到何弼学,才会没留意到松动的泥地。
不过,这里就像个断崖似的陡坡,他可以落下的同时劈开虚空裂缝,顶多是在不知名的地方出现,绝不可能死,倒是这个不顾自身安危、及时拉住他的年轻人,才真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你是白痴啊?我怎么可能会放手!不要动!照我的指示,我们往上攀!"感觉到冰斧一点、一点地往下滑动,韩世乐焦急地扯着嗓子直吼。这时已经顾不得会不会引来那个落头氏了,他必须先将殷坚救起。
"世乐!捉住绳子!"
晚了一步的山青耀宗,片刻不停地将安全绳抛下。当他没看见前头两人的身影时,还以为他自己被甩下了,正自怨自艾身手不再矫健时,就发现那两个笨蛋挂在山壁旁,急忙呼唤落在后头的救难队员帮忙救人。
"放手!你这样真的会摔下去!放开我!"同样察觉自己在往下滑动,而且速度加快,殷坚奋力挣扎起来,他一点都不想死,尤其不想被蠢蛋们连累死。
"他妈的你这个大混蛋!不要再动了!"揪紧殷坚手腕,韩世乐咬牙切齿地咒骂,他不会放弃任何一条生命,就算对方再讨厌也不行。
"你们两个……不要再吵了,快拉住安全绳!快!"焦急地催促着,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山青耀宗总觉得自己听见呜呜声逼近。
知道这些人不会放任自己摔落山谷,殷坚认命地叹了口气,稍微摆荡身体,两三回后就拉住安全绳。看见殷坚扯紧安全绳,再三确认他在山壁上踩稳脚步,韩世乐略松了口气,放开手,让对方按指示一步步朝上爬,自己在后头亦步亦趋紧跟。
七手八脚将殷坚及韩世乐拉起,那两人呼吸不顺,背靠背喘息,互看一眼后忍不住大笑起来,因为攀在山壁旁,泥水一波一波浇下,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呵呵……这样看起来,我们也算同生死、共患难过了,你……不错!"韩世乐多少明白,殷坚种种的不配合举动,是不想连累自己的无私反应,拥有这种情操的人,品德肯定很高尚,他开始认真学着欣赏对方。
"你啊……扯坏我的西装……要你赔啊……"喘息间还不忘抱怨,说出来之后,殷坚自己都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气氛变得轻松异常,他们或许能成为好朋友,像韩世乐这样正直、热血的人,谁会讨厌他?殷坚相信,他跟另一个热血笨蛋也会交上朋友的。
"喂喂!现在不是给你们相亲的时候,快起来……靠!那个呜呜声接近了,快起来!"扯起韩世乐,然后向殷坚伸出手,山青耀宗又推又赶地将一行人带离这条山径小路。
雨势再次转小、浓雾转淡,韩世乐一行人缓慢走着,仔细查看四周,希望能发觉出一些蛛丝马迹,在完全找不到踪影时觉得很心急,一口气发现太多东西后,又感到十分不安。
一路上他们捡拾到不少随身物品,一开始猜想何弼学等人想减轻重量,可是当他们又一次找到登山杖、手电筒跟饮水时,情况真的非常不妙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连这些东西都扔下?"忧心忡忡地看着一地散落物品,其中一名救难队员仔细翻找。
除了已吃完的干粮、泡面外,还有许多连开都没开过巧克力棒,如果在山里迷失方向,巧克力棒的热量才是长期抗战的利器。
"泡面肯定是何同学吃的,火堆的余灰还有热度,他们肯定刚离开不久。"摸了摸残余的木炭,殷坚站直身体四周张望。
如果何弼学还有心情吃泡面,情况肯定不危急,可是如果不危急,他们为什么要扔下一地的物品?
"喂,你们还记不记得……大约三十年前的案子?失踪的三个大学生?"莫名其妙地提及过往的传说,分不清是心理作用还是气温真的骤降,这群救难人员没来由地连打好几记寒颤。
"这里失踪的人多了……"不想做过多联想,对韩世乐而言,这些只是个别的单一事件,背后没有那么多诡异的传说。
"不!我说的就是'那一件',至今没有找到那三个大学生,连尸体都没有出现。你那时还没出生,当年是多轰动的事件,相隔十年前后大规模搜山了两次,更别说那些小范围的搜寻,就差没将整个奇莱山都被掀了,还是找不到人……"
咽了咽口水,那名救难队员的前辈,面色有些泛青地叙述,他真心希望自己不是遇上这种事,不要再发生这种玄之又玄的山难了。
"你怀疑……这次跟三十年前那件事一样?"山青耀宗忍不住皱起眉,常在这座神秘的高山中走动,他自然也听说过当年的诡异事件。
不过他个人认为,那是当年通讯不够发达、救难队的经验不足,更有可能因为管制不够严密,有什么罪犯藏在深山中,然后杀人埋尸,才会始终找不到失踪的三名大学生。
不过,今时今日,科技如此发达,他们都配置了卫星电话、卫星定位装置,救难队又迅速反应,没理由发生相同的山难事件。
"不!不一样!"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殷坚不清楚三十年前是哪个山精鬼怪作祟,但这一回肯定是那个落头氏搞鬼,他绝不会让何弼学变成另一个悬案。
"你怎么确定?说不定三十年前也是这个什么……叫什么?落什么的做的。"
"我刚刚说过了,你是没长耳朵吗?落头氏原本不在这里,他是躲进奇莱山的!"
"那……那……"
"没什么好这啊那啊,这本来就是没有关联性的两件事,我们专心找那几个笨蛋。至于落头氏 ……自然有人会来收拾。"
烦躁地挥了挥手,殷坚将刚刚折好的纸鹤立在掌心,站在山壁旁,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冒出一阵火光,纸鹤凌空飞起尖啸一声,幻化成一只英武、威猛的鹫振翅高飞。
弹了弹身上沾染到的灰烬,殷坚一回头,就看见那些救难队员傻愣愣瞪着他,反应最快的韩世乐,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看向飞远的鹫,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问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就算开口了。
"那个……很复杂,说了你们也不懂。"潇洒地耸了耸肩,殷坚继续摆弄罗盘。出乎意料,何弼学又跑到更远的地方,他怎么不知道这个笨蛋会瞬间移动?
继续张口结舌地瞪着殷坚,韩世乐随即皱起俊眉,他有什么理由相信这个陌生人是站在他们这一方?就像他自己所说,落头氏的外貌与常人无异,看他神秘兮兮的举动,这不解释、那不理会,说不定跟那个落头氏根本是一伙的,其实就是个嗜人的生物。
"相信我,我不是妖……我不是落头氏!我是来救人的,他们现在走这个方向,你们要跟来吗?"虽然明知那些人也看不懂罗盘方位,殷坚还是很诚恳地摆到他们面前,同时指了指某个方向。
他不清楚奇莱山这里有什么不对劲,但总觉得再不行动,何弼学他们又会移到别个地方,他们得把握时机。
"世乐,你怎么说?"
一直感受到殷坚身上有股强大的力量,山青耀宗对他总有点又敬又畏,刚刚看他露了一手,他们这群救难人员全都相信,即使没有人保护,殷坚也能安然地独自下山,他们该不该继续同行?
"嗯,那里是往南峰的方向,如果被困在那里会很不妙……我们出发吧!救人要紧!"
"殷坚……殷商的殷,坚强的坚?哪个父母会把自己的小孩取这种谐音的名字?好怪……"
趁着雨势转小,韩世乐一行人开始朝着南峰的方向前进,虽然救难队员不认为,在缺乏装备及补给的情况下,没什么经验的登山客们有办法走到那里,更别说越过卡罗娄断崖抵达南峰。
不过,打从他们离开松雪楼旧址后,发生了多少件不可思议、难以解释的事情,所以只好相信殷坚的话,这家伙本人就神秘兮兮得让人畏惧。
"你又算什么好名字?你知不知道'世乐'是一种灵鸟的名字?也算是妖怪的一种,所以……彼此彼此。"
在队伍的中央,殷坚因为刚刚的一脚踏空差点酿成大祸,所以韩世乐及山青耀宗坚持,他必须待在队伍的正中央,方便他们彼此照应。
"啧……你又知道?"不怎么服气的连啧数声,韩世乐发觉远方山头间闪耀出第一道曙光,他们终于挨到天亮了。
"不好意思,多念了几本书。"冷淡地耸了耸肩,毕竟家学渊源,又有个人类学家成天考古的小姑丈,殷坚对这方面的了解,自然比一般年轻人多上许多。能跟他比拟的大概只有何弼学了,那个家伙天生就被这类怪力乱神的事吸引,研究起来比他更认真。
"是灵鸟,那算是好的喽?这样也很不错啊!名字有点涵义,总比菜市场名帅气多了。"
拍了拍韩世乐肩膀,其中一名救难队员毫无诚意地安慰。就算是代表祥瑞的灵鸟又怎样?还不是妖怪一只。
"喂!别玩了……有动静!"拉住领头的韩世乐,山青耀宗发觉在草堆中有不明物体。小心翼翼地接近,用枯枝勾弄,拖回了一件深蓝色的御寒外衣,所有人不发一语地面面相觑。
"这外套……看起来很新。"摸了摸材质,仔细地检查起来,韩世乐不知该作何反应。这外套不仅很新,而且没有任何破损。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脱下,尤其在这种日夜温差极大的地方,少了保暖的外套,要怎么撑过风雨、怎么撑过夜晚?
"有没有什么可供辨识身份的东西?"努了努嘴提醒,有那么一瞬间,殷坚多多少少松了口气。
至少,不是何弼学身上那件没什么品味的亮橘色外套,他知道深山中有许多魑魅魍魉,或是山魈、魔神仔,他们经常制造幻觉,让登山客误以为已经回到家中,所以放松心情地脱下外套休息。
一旦他们因为失温而陷入昏迷,那些脏东西就能趁机吸取人的生气,又失温、又耗损生气,没多少个人能在双重的折腾下存活。
"入山证,还有摄影证?"翻了翻口袋,韩世乐搜出了两张证件,上头的照片是个非常有精神的年轻人。
一瞧见那张摄影证,殷坚就觉得情况很不妙,那跟何弼学是同家电视台,百分百就是他带上来的那群制作小组。
"那是何弼学他们电视台的摄影师,我们走对方向了。"点了点头,殷坚有些焦急地继续往前。
虽然因为'同生共死'刺青的关系,他能很肯定何弼学还活着,但若是被山里的精怪害到半死不活只剩一口气,他发誓……他绝不会原谅。
"那里……老天……"
才刚拐了个弯,韩世乐等人找到更多的'线索',除了外套之外,还多了同色系的裤子。再更远一些则扔了一地的鞋袜,这群经验丰富的救难队员,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没理由在这种天候下脱外套,更别说现在的情况是,这个摄影师几乎把自己的脱光了?
"你说……会不会遇上那种东西?不是常听说,有人被诓骗得吃下满嘴泥?"不由自主地降低音量,神经质地东张西望,最先发现外套的那名救难队员,紧张地提出自以为合理的解释。他虽然听说过不少这类的传说,可从来没遇上过,这回真的是结结实实撞见了。
"撞见落头氏……有什么理由遇上那颗会飞的头,然后你要脱光衣裤?赤身露体地能辟邪吗?"忍不住地皱了皱俊眉,韩世乐很尊敬前辈,但这个推测实在太无稽了,说那个摄影师遇到了躲在深山里的抢匪还比较有可信度。
"我说的不是落头氏,我说的是……狐仙!"更紧张地左右张望,那名救难队员在吐出'狐仙 '二字时,还下意识颤抖两下,仿佛会说曹操曹操就到,把那些狐仙召来。
"不可能!狐仙不在这座山里。"理所当然地替老朋友们辩解,殷坚虽然只认识空狐族,但对他们的习性还是有一定认识。
狐仙们因为个性淡薄,他们一般都不喜欢跟其他众生接触,他们只会待在凡人到不了的深山里修行,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当然,比较年轻、比较顽皮的狐仙会溜到阳间游玩又是另一回事。
气氛又一次诡异地沉闷下来,韩世乐若有所思地望着殷坚,他用的语气实在……太笃定了,就好像他真的认识什么狐仙一样。
"做什么?瞪我干嘛……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狐仙聚集在'那座山上'?"摊了摊手,殷坚胡诌几句敷衍过去。出乎意料,救难队员像是真的听说过"那座山"一样,认同似地猛点头,殷坚希望他不是在无意间泄露了空狐族的秘密。
"不管是什么东西诱惑,或者根本就是那个摄影师自己精神失常,我们得先找到他,再拖下去,他绝对会冻死的!"扯过那几件外套、衣裤,韩世乐急冲冲地往前奔去。
沿山径小路不停往上、往前走,不久前才变得轻松的气氛,又随着骤降的温度而变得沉闷起来。
让人团团护在中央的殷坚,忍不住皱着俊眉张望。一开始他以为骤降的温度跟那个落头氏有关,可是以一个刚成精变怪的东西而言,纵使他吸了再多的活人生灵,也不可能变得强大到足以改变天气。
他记得每五、六百年的道行,是不可能引来山岚的,所以奇莱山上变化多端的天气,还有不按牌理出牌的山岚,极有可能根本不是那个落头氏引起,而是这座山自己在搞鬼。
"怎么了?发现什么?"留意到殷坚异常安静,韩世乐放缓脚步等待对方。
他非常佩服那个穿了套西装、皮靴,还能跟他们走十几二十公里路的男人。不过,他猜想殷坚的体力差不多用尽,机警的关心着,毕竟他们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径上,如果这时殷坚跟他说撑不下去了,韩世乐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没什么,只是觉得不对劲,不用太放在心上,我自己的感觉而已。"耸了耸肩,尽量显得轻松、无所谓,殷坚皱紧的俊眉却不是这样回答。
现在认真回想,就能注意到那些小细节,理论上,凭他跟何弼学的关系,殷坚在劈开虚空裂缝时,应该就能到那个年轻总监身旁,可是他却出现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然后遇上韩世乐等人。
所以奇莱山上的时空是错乱的,他的那招'手刀',完全不能保证能到他想到的地方,甚至,还有可能带来危险。
"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立即反应,等你真的觉得撑不下去时,通常已经太迟了。"拍了拍殷坚肩膀,韩世乐仔细观察对方的气色,比他预料中的好上许多,这名年轻救难队员多少放下心来。
"不用理我,我很好。"不太习惯被当成弱者照顾,殷坚略显尴尬,退了一小段距离。
那名年轻救难队员不以为意,看了看腕表,计算着他们还有多少时间,登山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除了配合天气之外,还要算准时间,真找不到那些登山客,他们得分出一部分的人选择折返,至少得先将殷坚送回到安全的地方。
"世乐……有点不对!"一直负责领路的山青耀宗,突然停下脚步。头一次看他翻出卫星定位及地图,依他对奇莱山的熟稔程度,他的这种反应不禁让其余人感到背脊一阵微凉。
"迷路?"不可思议的看了看前后,殷坚不认为,有人能在只有"一条路"的情况下迷路。
这不是什么不见天日的丛林,他们不是走在棱线上,就是踩着前人踩出的小径,他根本没看见第二条路,他们怎么可能迷路?
"别开玩笑了,耀宗你闭着眼睛都能在这里直上直下,怎么可能迷路?"不知道是谁开了个玩笑,只可惜众人的心情一直轻快不起来,所以没有人买账。
"我不是在开玩笑,你看!这是叉路口,那是奇莱山屋,另一边是主峰,再过去就是卡罗娄断崖……我们离成功一号堡才走多久?怎可能一下子就到这边?"神情严肃的边说边指,山青耀宗一点也不明白,他们究竟是哪里走岔了,即使走岔,只会更险峻,没理由平平顺顺地缩短距离。
"干……真的耶……如果我是来攻顶的,我会很爽!这么快就到主峰……"
"但问题是,我们是来搜救的,中间漏了一大段路,万一那些登山客出现在那里……"站在岔路口凝视着远方,韩世乐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
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应该继续往前、会有收获,可是他却不知该不该相信这种'直觉'?似乎这次的救援行动,打从一开始就陷在重重迷雾里。
"这样吧!我跟耀宗去卡罗娄断崖那里找,你们开始往回走,或者带他到奇莱山屋等。"指了指殷坚,韩世乐平静的指示。
他们这队中就属他跟山青耀宗的体能最好,攀岩技巧也足以应付卡罗娄断崖,他不认为让那个叫殷坚的年轻人继续向前是个好主意,如果他能用西装、皮靴攀过断崖到达南峰,那他就不是人是妖怪了。
"我们不用再争论这个问题,你很清楚,不找到那几个人,我不会离开的。"
"你不要在这里给我制造麻烦!你以为你这身打扮过得了断崖?这不是游戏!你也不是超人!"十分不给面子,韩世乐面色铁青地戳着殷坚胸口,接下来的路程没那么轻松,他不会任由这个自以为是的大白痴逞英雄。
"嘿……嘿嘿!站住!嘿——"正当韩世乐跟殷坚热烈'讨价还价'时,山青耀宗突然朝某个方向大喊,跟着像头豹子般窜了出去。
其余几名救难队员本能的追上,最后则是韩世乐及殷坚,他们全都看见了一件亮橘色的外套一闪而过。
"阿学——!阿学——站住!那是何弼学!那件是他的外套,那个丑橘色我绝不会认错,何弼学 ……"
迈开步伐疯狂追赶,殷坚不敢相信何弼学的速度会这么快,才拐一个弯,那件亮橘色的外套就在他们眼前消失不见。
"我不敢相信……这是不可能的事!那个……那个人……没理由这么快……"扶着山壁喘息,山青耀宗努力平复肾上腺素,与稀薄空气带来的晕眩感。
当他发现那件防风防雨的外套在走动时,他没有一丝迟疑立即追赶,以他跟韩世乐的脚程,不会有人比他们更快了。可是那件亮橘色的外套,如履平地般'飘'了过去,他猜想如果他的神经再敏感一点,大概会当场崩溃、疯掉。
"不!我不会认错!那个就是何弼学……出门前我还骂过他,不准他穿那件丑橘色的外套,结果他竟然回答只要保暖就行了……"
同样在大喘息,殷坚不像其余人那么慌张、茫然,他猜想奇莱山上有不知名的空间裂缝,就像他的'手刀'那样。他们在无意间穿过裂缝,所以缩短了距离,说不定笨蛋何弼学也是这样,所以才会没听见他们的叫唤声,然后嗖一声消失。
若有深意地看了殷坚一眼,韩世乐实在很好奇,为什么有人能在保暖跟耍帅之间选择后者?他反倒认为那个叫何弼学的家伙非常有头脑,穿着鲜艳的颜色在山林间穿梭才会醒目,有利于他们的搜索。
至于殷坚那些莫名其妙的坚持,韩世乐打算好好再教育一番,不过不是现在,等他们通通平安下山后,他不介意为这个大白痴开堂课。
"你说……那是你朋友?"
"比朋友更……亲密的关系!所以我一定不会认错。"
"他是超人吗?"
"蛤?"愕然地瞪着山青耀宗,殷坚显然弄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那名强健、硬朗的山地青年,微微颤抖地指向南峰。所有人不由自主的望了过去,又是那件亮橘色的外套,何弼学一步一步地走在南峰的小径上。
"靠……他是怎么过去的?"
张口结舌地用力眨了眨眼睛,韩世乐等人来来回回地看着南峰、北峰,以及之间天险般的卡罗娄断层……
商议了一下,决定由攀岩经验最为丰富,身手矫健、敏捷的韩世乐、山青耀宗先去追人,而其余人则带殷坚返回奇莱山屋。
那个年轻天师一开始仍旧不同意,不过,评估卡罗娄断层的险恶程度后,他也认为不可能在这种状态下攀过去,他是人、不是神,他有一堆办不到的事情。
"用电话联络,有什么不对劲,不要硬撑!"帮忙结安全绳,资历较深的队员一再叮嘱,他们有可能因为发现生还者而显得躁进,危险通常就是这种时刻发生。
"知道了!你们到奇莱山屋的路上,再仔细多找一下,说不定会发现其余几名登山客。虽然分散行动不太合理,但从我们上来后,就没一件事是合理的!"交代完一句后,韩世乐扯紧安全绳,开始一步一步往卡罗娄断崖下走去。
松动的碎石哗啦一声,将他更往下带了好几楼高,崖顶上的众人不禁替他捏了把冷汗,而韩世乐却能借着这股力量,不断、不断地往下'滑'。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看着韩世乐迅速地往下走去,山青耀宗在迈开步伐前,支支吾吾地显得有些为难,殷坚不耐烦地挥着手,催促他速战速决、不要拖延。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会注意的,你自己也小心一点!"拍了拍山青耀宗的肩膀,那名资深的救难队员,像是心有戚戚焉般的点了点头。
他也听过不少这类传说,尤其围绕这那些失踪大学生的解释里,其中有一项就是煞有其事的指出,奇莱山里有着跟百慕大一样的黑洞,在此之前,他百分之百会一笑置之,可是刚刚亲眼见到,有人能在转瞬间自北峰移动到南峰,总不能说是让风刮过去的吧?总之,凡事皆有可能啊!
***
没有多余的力气开口说话,韩世乐调整呼吸,规律地朝下迈步,几乎是垂直上下的断面,加上松动的落石,卡罗娄断崖确实名副其实的险峻。
只是,他们看见那个穿着亮橘色外套的年轻男子,走在南峰的山径上,韩世乐不允许自己停下脚步。
如果登山客不明原因越过断崖到达南峰,其实也好,至少他对奇莱南华这个登山行程十分熟悉,知道该怎么将他们送下山去。
安全绳突然被急扯了一下,韩世乐回头瞧了瞧山青耀宗,后者同样也不发一语,但伸手指了指某个方向。
韩世乐狐疑地望了过去,跟着惊愕不已,用力眨了眨眼睛,亮橘色的外套再次出现,离他们大概五十公尺,然后像飘动般"顺畅"地往南峰走去,即使经过一大片倾斜的碎石坡,也如履平地没有半分迟疑。
"嘿……嘿!你……等一等……喂!你听见没?等一等!"
发觉那道亮橘色的身影,像是没听见他的呼唤,继续往前,韩世乐担心距离被拉开,更担心那名登山客一没留神就滚下山棱,急急忙忙地往下跃了两步,带动更多的碎石滑落。
"世乐!你小心……"慌张的扯住安全绳,山青耀宗觉得现在不上不下的情况非常不妙。
动作过大可能引发更多碎石甚至巨石崩落,到时不是砸死他们俩就是砸死走在底下的登山客,他们只能更小心。但小心意味着行进缓慢,那道亮橘色的身影用不可思议的速度往前,很快就会脱离他们视线范围。
"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这么快……他……他根本没踩在陆地上……"韩世乐不敢置信地惊呼。
他根本不知道那个登山客什么时候出现,因为没听见任何脚步声,然后观察着对方的走路方式,分不清是惊讶还是恐惧的发现,他是腾空的,双脚没有沾到碎石地上,难怪没有脚步声。
"世乐……小心一点……"又一次扯动安全绳,提醒先他几步的韩世乐,山青耀宗努了努嘴。
那道亮橘色的身影停下来了,而且似乎听见了他们的叫唤声,缓慢的、艰难地转过头来。
"老天……"张口结舌地瞪着那道亮橘色身影,韩世乐的大脑不断叫嚣着要他移开目光,别再继续盯着对方。
可是偏偏他的颈子僵在那里无法转动,眼睁睁看着那张圆圆的脸蛋,带着阳光灿烂的笑意,以一百八十度像猫头鹰似的角度扭过头来,不成比例的大眼睛回瞪着他们,然后咧开的嘴角愈来愈大,最后整个五官像移位般互相挤压。
"世乐……上来!快上来——快————!"
山青耀宗留意到那道亮橘色的身影朝他们逼近,头向他们,身影是背对他们,简单说他在倒着走,速度依旧不可以思议地敏捷。他不顾危险,拼命拉安全绳,只希望及时将韩世乐扯上来,那道亮橘色的身影转瞬间到了眼前。
"啊————!"几乎鼻尖贴着鼻尖,韩世乐却感觉对方是背对他压了过来,发出一声短暂尖叫,便眼前一黑,完全失去意识前,隐约感到安全绳被大力拉扯。
***
跟韩世乐及山青耀宗分开后,殷坚一行人开始往奇莱山屋的方向走去。这个原本一路领先的年轻天师,开始感到体力不济,每走几步后不得不停下喘几口大气。他太高估他自己,以为能靠意志力甚至是灵力硬撑过去,没想到这座奇莱山比他想象中的更神秘,他甚至开始感到有些凉意。
"嘿!不舒服别硬撑,我们可以休息一下……"拍了拍殷坚消瘦但结实的肩膀,其中一名救难队员小声提醒。他已十分佩服这名年轻人,不需要再逞英雄了。
"休息……在哪?"殷坚看了看四周,正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上。他虽然也常上山下海,但毕竟是殷家嫡长子,多少还是有点养尊处优的少爷脾气,没办法想象在这种地方'休息'
,他又不是何弼学那种幕天席地的强人。
"大少爷,你实在是……"另一名救难队员正想无伤大雅地讥讽几句,就听见一声不寻常的吼叫声,不是那个落头氏的呜呜鬼叫,而是一种更低沉,更凶猛令人不寒而栗的吼叫声。
"嘘!有没有听见什么?"呼吸一窒,那名救难队员语气略显紧张地急问。
如果他没听错,那根本是虎啸,他在动物园里听过老虎吼叫,就是那个声音,甚至比那时听见的还要愤怒。这简直……太不可思议,奇莱山上哪里来的老虎?
"虎啸……真慢……"第一句回答得理直气壮,第二句则变得小声抱怨。殷坚想找出虎啸声从哪里传来,却无奈地发现,除了他们这块转角,其余地方又开始弥漫起山岚。
不同于先前那种阴阴冷冷的感觉,这回的浓雾有种祥和、熟悉的气味,十有八九是雷蕾到了,她果然在收到他的式神通知后,片刻不停地杀上奇莱山。
"虎啸……你说的是……老虎的叫声?"
"你没听过?"
"当然听过!但这里是奇莱山!哪里来的老虎?"
"别座山过来的。"
"不要开玩笑了!"
半是气恼、半是害怕地制止殷坚说下去,其余几名救难队员,没办法像他那样轻松。恶劣的天候就已经够难应付了,还有个满天乱飞伺机伤人的头颅虎视眈眈,老天嫌他们的麻烦还不够吗?又弄了头猛兽上来?
"你还有体力吗?一口气冲到山屋……看情况,又要飘雨了,你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一定会吃不消的。"
收拾心神,其中一名救难队员根本不理会殷坚的反应,扯着他的手臂开始加速往山屋方向走去。虎啸声时不时传来,唯一感到庆幸的是,离他们的所在地还有点距离,也许他们能小心避开。
"我没问题,但……那是什么?"被拖了几步,殷坚留意到在乱石堆中似乎有只手臂,已呈现灰白色,希望是他眼花了。
"靠!你站在这里别动,我过去看看!"同样也看见那只灰白色的手臂,那名扯着殷坚的救难人员,面色铁青的一步一步靠近。直到拨开乱石堆,不禁倒吸几口冷空气的惊呼。
"是那个摄影师!干!他还活着,快来帮忙!"片刻不停脱下自己的防风外套,用力的搓揉早就泛青、灰白的身躯,那名摄影师全身赤裸躺在乱石堆中,冻的嘴唇发紫的只剩一口气。
"他干嘛把自己脱个精光的躺在这里?没冻死他真的是命大……"另一名救难人员,同样也扯下外套帮忙保温,连拉带扯地将人扛了起来。
看样子他们得轮流将人背到山屋,现在只能祈求老天爷别再下雨、刮风,这样直升机才能靠近、救人。
"出现幻觉了,你不觉得他看起来很像……躺在浴缸里?"指了指那堆乱石,殷坚比了个洗澡的姿势。
这能解释为什么那名摄影师会将衣裤全脱光,他大概在幻觉里以为已平安到家,正准备舒舒服服的泡个热水澡、放松心情,天晓得他还困在奇莱山中,差点没冻死自己。
"这不合理……从我们捡到他衣裤的地方,距离这里……你会光着身体走这么长一段路吗?"
很想接受殷坚的想法,失温后出现幻觉这部分说得通,但其他的情况,扔了一地的随身物品、衣裤,仍旧解释不了整件事,更别说那些尚未找到的制作团队。这次的失踪事件,让这些经验丰富的救难人员有些发毛,他们一直不敢碰触某个话题——那些人的脚印呢?
从物品散落的地方一直到这里,脚印呢?这些人就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没有留下一丁半点的足迹。
"这是个好问题,但我们能到山屋那里再讨论吗?快走吧!"留意到山岚朝他们这个方向飘近,另一名救难人员急急忙忙扛起那个摄影师,催促几声后迈开步伐往奇莱山屋走去。
心底突然闪过一丝警兆,殷坚本能地跨前,想拦阻那名救难人员,只可惜晚了一步,就看见他才拐了个弯,双腿就像打结般绊了一下,整个人朝前方扑去,他们走在山棱线的狭小路径上,摔倒了只有一种惨不忍睹的下场。
"危险!"
只来得及喊那么一声,殷坚瞪大眼睛,看着那名救难人员,以及让他扛在背上的摄影师,像慢动作播放似的双脚离地,然后慢慢的向前倾倒,下一秒钟……消失不见。
"呃……那个……"原本预计会听见惨叫声、呼救声,可是四周一片静默、死寂,殷坚看向那些救难人员,不是张口结舌就是目瞪口呆,他相信自己的表情也帅不到哪去。
"也许……这就是那些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原因?"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救难人员,略喘几口气后,情绪很快就恢复平静,只是他们遇上了天大的难题,该不该跟着走进这个未知空间里?
"现在怎么办?"
"照原定计划,你们带他……"
讨厌别人为自己安排这个、安排那个,殷坚从来不是等待救援的个性。在他们这几人当中,就属他最有可能自不明空间里活着回来,他不会扔下那两人不管,尤其是何弼学也极可能困在那个不明空间中,他说什么也要过去一趟。
"喂!你……"
还没商议出结果,那些救难人员就眼睁睁的看着殷坚长腿一迈,不知死活地往那个方向走去。这下连讨论都不必讨论,那几名救难人员互看一眼后,牙一咬地跟着追上前去。就在山岚将他们身影完全淹没前,所有人消失得一干二净。
***
"……世乐!世乐……醒一醒!世乐!"拍了拍韩世乐脸颊,山青耀宗焦急地叫唤。
那名年轻救难人员睁着眼睛,但没有意识,最终发狠刮了他一巴掌,俊朗的脸颊立即浮现红印,然后听见像天籁般的呜咽声,韩世乐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我们……在哪?"浑身疼痛得又惨呼好几声,韩世乐觉得右腿像火烧似的发烫。小心翼翼地卷起裤管检查,果不其然一大片擦伤,幸亏这些登山装备保护,否则他的伤势说不定会更严重。
"卡罗娄断崖底。"耸了耸肩,山青耀宗同样一身狼狈,不过已经简单处理过伤势了。
"怎么?我记得……靠!我记不太清楚发生什么事了,我们不是在追那个穿着橘色外套的男人?"
"你确定是'人'?干!我这辈子没见过有人五官能移位到这么狰狞……干!"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山青耀宗的背脊一阵一阵的窜起寒意。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穿着亮橘色外套的男人挤到韩世乐身前,他的头颅根本扭转了一百八十度,裂开嘴大笑的模样,光是回想就一阵噁心。
他只记得拼命拉扯韩世乐的安全绳,然后在听见对方的惨叫声时,安全绳让一股巨大力量朝反方向拖动,紧接着他就掉了下来,除了拼命护住身体外什么也做不了。原本以为死定了,没想到老天帮了他们一把,松动的碎石让他们又滚又滑到底,而不是笔直地像块肉饼砸碎在地上。
"Shit……"显然也想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韩世乐觉得胃液一阵翻搅,再多回想一些过程,他担心会吐出来。
"我也不清楚发生什么事,那个'东西'……为什么放过我们?"
"你问我?我才是那个昏迷不醒的。"
"好像……我好想有听见虎啸声……"
"虎啸?你说老虎的吼叫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摆了摆手,不想跟韩世乐争执下去,山青耀宗检查对方的伤势,除了右腿的擦伤比较严重外,其他的并无大碍,他们应该继续前进,再耽搁下去又要天黑了,他一点都不想再这座山里过夜。
"往前?折返?"
指了指南峰的方向,再比了比身后的卡罗娄断崖。山青耀宗明显是在开玩笑,多亏了韩世乐的神经够粗,才有办法在这种气氛下笑出声来。
"大哥……你看我这个样子还能往上爬吗?"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韩世乐借着山青耀宗的帮忙,忍痛地站了起来,一跛一跛、小心翼翼地向前进。
以他的生理状况,韩世乐评估没办法自己走下山,他们只能到最近的山屋等待救援。虽然不甘心,但这不是逞强的时候,打从进入山区之后,已经遇上太多诡异的事情,没必要在自己身上多添一桩。
"嘿!我听他们说,你之前其实是在军事单位服务,为什么跑来救难队?"每走几步路就停下等待,山青耀宗好奇地找话题闲聊。大约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太过沉闷就显得死气沉沉,然后就会招惹来不干不净的东西。
"嗯,发生了点事情,觉得生命很可贵,不想放弃……"避重就轻地回答,仿佛只要碰触到这个话题,就好像拿根粗针在韩世乐心口狠扎下去,从未结痂的伤口再度撕裂,啵啵、啵啵地冒着鲜血。
"失去兄弟?"
"可以这么说,不过……情况有点复杂。"
拍了拍韩世乐肩膀,那名山地青年略显天真地笑了起来。他能了解对方的心情,其实担任救难队员,看见更多生死关头,他敬佩韩世乐永不放弃的主张,但也希望他能更坚强地面对,迟早有一天,他还是会面临艰难的抉择。
"喂!那是什么?"没来由地僵了一僵,韩世乐俊脸煞白地瞪着前方。大约五十公尺的距离,那件亮橘色的外套掩在草堆里。
"不会吧……"语气不那么确定,也不再像第一次发现'生还者'时那么亢奋。山青耀宗甚至迟疑,他们该不该绕过'他',干脆置之不理走下山算了,万一又是那个鬼东西怎么办?
"我……我过去看看。"深吸了口气,韩世乐拄着登山杖,忍痛一步步走近。
"喂!不要冲动,万一……"下意识地反手拉住韩世乐,山青耀宗戒备地瞪着那件亮橘色外套,仿佛衣服下一秒就会飘起来扑向他们。
"万一他是失踪的登山客,万一他受伤了怎么办?不能放弃!"十分坚定地挣开山青耀宗的钳制,韩世乐相信自己、相信老天爷。
才刚跨近几步,韩世乐就嗅着了血腥味,心底警铃大响,扔下登山杖冲到那人身旁跪倒,慌张地检查。
"耀宗!他受伤了,快来帮忙!"
***
黑色奇萊 04 谁看到天台顶来索命的红眼厉鬼?
意识仿佛沉在黑漆漆的水底,缺氧似地努力往水面挣扎,何弼学不安地扭动起来,浑身上下火烧似地疼痛,干哑的喉咙发出咯咯、咯咯的喘息声,终于在最后一刹破茧而出般的睁开眼睛,刺眼的光线又引起另一波呻吟。
"噢、噢噢……呃!我好像……掉进绞肉机里……噢……"分不清想翻身还是想爬起,何弼学像挨过拖鞋被拍扁的蟑螂,艰难地蠕动。
最终韩世乐看不下去,拖着右腿一拐一拐走近,吃力地扶他坐了起来。
"差不多了,你大概是从碎石坡那里滚下来,就算没有真的皮开肉绽,也相去不远了。"连啧数声,山青耀宗疲累地动了动颈肩。
他跟韩世乐两人,吃力地将穿着橘色外套的年轻人拖进森林。按他们全是伤员的情况,天黑以前绝对到不了山屋,只能躲进森林里,至少能依树林的走向搭设帐篷,简单的遮风避雨,再加上他们带来的口粮、清水,撑一两晚等待救援绝对没有问题。
"喔!我的老天……真的好痛……"想卷起裤管看看伤势,扯动了伤口,痛得何弼学哀哀惨叫。嚷了半天才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他会滚下碎石坡?这两个又是什么人?
"喂!喝点水……你是不是叫何弼学?"递了瓶清水给对方,韩世乐好奇地打量着那名有着圆圆脸蛋、大大眼睛的年轻人。
除了醒目的亮橘色外套,殷坚也跟他们详细描述他的容貌,只能说,一开始他还挺鄙视殷坚贫乏的形容词,后来才发现,真有人能长得这么卡通。何弼学的眼睛大得不成比例,不论是说话还是微笑,脸颊上酒窝忽隐忽现,按照韩世乐的标准,这充其量是可爱,绝对称不上帅,但令人印象深刻、永生难忘。
"嗯,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狐疑地打量韩世乐,何弼学不由自主地皱眉。
虽然那两人穿的是救难队员的衣裤,可是模样跟他差不多狼狈,实在很难想象他们是来救人的,更何况,他们才刚离开成功一号堡不久,前后连一天都不到,没理由救难队员就出动、搜山了。
"我们是救难队的,我叫韩世乐,因为你们没在预定时间里返回松雪楼旧址,所以被列为失踪,然后……"
"等……等等!我们预计会花两天时间走完这个行程,这只是第一晚啊!"
"不是,你们已经失联两天了。"
"不可能!"斩钉截铁吼了一句,何弼学面色凝重,瞪着韩世乐及山青耀宗。他记得他们躲入成功一号堡,然后天黑了,然后男大学生的幽灵出现帮忙,然后那颗人头……
"怎么,想到什么了?"因为'时间差'的关系,韩世乐跟山青耀宗若有所思对望一眼,也不差多这么一件离奇的事情。随后,又留意到何弼学的脸色突然由白转青,韩世乐担心他的伤势受到感染,关心不已地追问。
"人头……"即使他撞鬼的经验频繁,简直可以写本百鬼夜行之类的图书,何弼学还是忍不住打了好几记冷颤。拖脖子的人头满天飞舞,一大堆不好的回忆涌现,如果不是他没吃什么东西,肯定恶心地狂吐了。
"喔!那是落头氏,是一种……生物,而且视力不太好,只要不发出声响,其实不用害怕。" 拍了拍何弼学肩膀安慰,韩世乐语气平静。
那名年轻总监忍不住狐疑,为什么有人能用这么稀松平常的语气形容一只妖怪?该称赞他有胆识,还是骂他愚蠢?
"你怎么知道?"不怎么相信地吊高半边眉头,因为何弼学的大眼睛,使得这个表情看起来更有戏剧效果,离得再近点,甚至还有点威吓性。
"喔!是那个叫殷坚的说的,他好像很有研究,你应该认识他……"
"坚哥也来了?"
"嗯,他来找你。老天!我从没见过这种人,他竟然穿了一身西装、皮靴,他有神经病啊!"
不由自主瞪大原本就大得过分的眼睛,一听见殷坚也上奇莱山,何弼学就相信他们真的'失踪两天'了,心底不断甜滋滋的抱怨,他家殷坚就是这么容易大惊小怪,完全忘记一开始是他要对方陪登山的。
再听见韩世乐用非常不以为的语气,评论殷坚的衣着打扮,何弼学忍不住大笑起来,意外牵动伤口,又一次痛得他龇牙咧嘴。
"喂!你小心点……"又将水瓶递了过去,韩世乐顺手掰了颗消炎药给对方,何弼学身上都是擦伤,可是急救药箱不在,只能尽力不让他的伤口感染及恶化。
"如果坚哥也在这里,那就安心了。"吞下了药片,何弼学脸上仍旧漾着愉快的笑意。
仿佛他根本没从碎石坡上滚下来,他不是在神秘的奇莱山上迷途,更不是又冷又痛地缩在帐篷里等待救援,他只不过是安安稳稳地坐在舒服的沙发上,看着一出紧张、刺激的好戏。
"你还记得你怎么到这里的?你……你怎么爬过卡罗娄断崖?"好奇地问了一声,山青耀宗上上下下打量着何弼学。
看得出来年轻、敏捷,但还不到可以不借助任何工具,从北峰爬下断崖再滚下碎石坡。反正更离奇的事情都已亲身经历了,他不在乎多听见一件半件,主要担心的,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也一样倒霉,他们必须将其他伤患救到这里,黑幕一降临,骤降的气温肯定不是这些人能承受的。
"卡罗娄断崖……我爬过卡罗娄断崖?"
"嗯,我们现在在南峰这边。"
"这怎么可能?别说我没那个本事自己爬过来……我记得,我们才离开成功一号堡没多远…… "搔了搔乱糟糟的头发,何弼学认真地回想。
在山屋那里碰上幽灵不恐怖,那颗会飞的头颅,把他们全吓得慌不择路乱逃。他跟小艾还有领队阿德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后小艾撑不住吵着要休息,而天色差不多亮了,那颗人头也没追过来,所以他们找了块背风的地方休息、吃点东西,再然后……何弼学使劲甩了甩头,记忆变得模模糊糊。
"我们那时……好像迷路了,阿德的卫星定位系统完全不能用,他很急着想把我们带回山屋,不过……"大概是碰上了脑,何弼学吃痛地嘶了好几声。
韩世乐不断规劝,他其实不用继续回忆,不过,他们很需要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从何弼学的言论听来,还有一名女制作、领队在外头迷失方向了。
"他们也攀过卡罗娄断崖吗?"停了一会儿,等待何弼学回复平静,山青耀宗继续追问,同时已经在整理着安全绳等装备,随时准备出去找人。
"不!阿德……阿德不见了,他明明走在我们前面,然后一拐弯就不见了。小艾非常害怕,歇斯底里地尖叫,我看见山岚向我们这边飘来,担心引来那颗人头,想去捂住她的嘴,结果小艾挣扎得厉害,然后跑了,我就一直追……"
接下来的事情,何弼学就记不清楚了,隐约中他们被山岚包围,他一直追赶小艾,那个女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前,就像腾空似地不断向前'飘'。
"啊!她……喔!喔喔!"仿佛记起了什么事,何弼学先惊呼一声,紧接着血色尽褪地脸色发白。
"怎么了?"让何弼学的反应吓了好大一跳,韩世乐差点打翻了正小口、小口啜着的清水,为了出去救援,他跟山青耀宗多少需要补充点体力。
"小艾她……她的脑袋可以一百八十度的转过来,靠!那个笑容,靠!五官根本位移了。"
"喔……"
"喔?我的口才不够好吗?形容得不够恐怖?你该看看她那时候的样子,靠!我一定是被吓得滚下山的。"
"不用!完全能想象那个样子……"
另外两人若有所思地对看一眼,韩世乐猜想,他们应该是遇上相同的状况,山里的精怪故意伪装成他们自己人的模样,诱骗他们上当、追赶,然后让他们发生意外。如果不是他们福大命大,说不定就成为山里的某具无名尸了。
"看样子,你口中的女制作小艾,早在逃跑的时候就走散了,你一直在追的应该不是她,就好像我们一直在追你,结果你其实晕倒在草堆里。"
"你们一直在追我?"
"嗯,就是为了追你,所以我们才跟其他人分道扬镳。"
明白韩世乐口中的其他人也包括殷坚,何弼学下意识深吸了口气。他对那个男人有着莫名、盲目的信心,就连被拖进阴间,他都能谈笑风生重返阳间,不就是一座神秘兮兮的高山吗?
没在怕的!其他人跟着那名年轻天师在一块儿,也会很平安。何弼学振作精神为自己打气,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的活着,然后下山,带着他家坚哥,不!带着这一大票死里逃生的伙伴们去大吃一顿,庆祝他们的重获新生。
"其实,我们队员也有人失踪,我们在第一时间里,就用卫星电话联络山底下的救难队……如果我们一直没下去,他们应该会马上进行搜救行动,只要天气一放晴,直升机肯定马上就到,别太紧张。"
发觉气氛沉闷下来,韩世乐误会何弼学是在担心自己与朋友们的安危,拍了拍对方肩膀安慰。只是他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他甚至怀疑是不是真的联络上山下的救难队了?
毕竟,他们一直没得到更进一步的回应,说不定是'时间差',又说不定是山里的精怪在干扰。
"喔!我没在怕的,比这更恶劣的环境我都待过,这不算什么。"回应一记阳光灿烂的笑脸,何弼学有种本事,能让周遭的人不由自主地感染好心情。
可能是他说话的方式,还有诚恳的态度,总让人忍不住地想去相信他,而事实上,他总是对的,怀抱信心永远都能让情况好转。
"希望他们平安抵达奇莱山屋了。"
***
老天给他们的考验似乎不够多,韩世乐期望的好事并没有发生,直升机没有来、浓雾又一次弥漫,更别说风雨如影随形,最要命的是,他们的对讲机完全失去作用,除了沙沙声外,就听不见其他回应。
"应该是受到风雨影响的关系,说不定是受潮了,所以对讲机坏了……"调整了好一会儿,始终联络不上另一组人马,山青耀宗强压下恐惧感,尽力让自己的语气镇定、平常。
"说不定……他们是跑进黑洞里,所以对讲机没办法使用……"缩在帐篷里搓着手臂,自从开始下起倾盆大雨后,何弼学就感到冷。
他庆幸跟这两个经验丰富的救难队员在一起,如果只有自己一人,这时恐怕早就失温冻死了,有多少次山难,仅仅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风雨,就夺走了好几条宝贵性命。
"黑洞?你也相信这个?"听多了山中传奇故事,韩世乐自然也熟悉这类解释。人们总是倾向相信那些失踪的人,只不过是误入了那些黑洞,然后平安地穿越到另一个地点、或是另一个世界。
"为什么不?不然我是怎么到这里,我不可能爬过断崖,肯定是在某个地方踩到黑洞,结果从这一端出现……"
理所当然到理直气壮,何弼学对这类事情的接受度,简直没有尺度可言,相反的,没来由地兴奋起来。如果他能找到那些黑洞,然后做个专题,那收视率除了破表之外,不会有第二种可能;他甚至都开始构思,该不该拉着大队人马去百慕大探险?
"按你的说法,我们说不定能从找到你的地方,仔细的搜索一遍,说不定也能找到黑洞入口,然后嗖一声地穿越回北峰……"
"耶……这是个好主意!"
"这是个蠢主意!别做梦了!"毫不客气地泼了何弼学一盆冷水,韩世乐对怪力乱神的事情虽然不反感,但没疯狂到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程度。
何弼学的遭遇、经过,没有人能替他解释,就连他自己都因为撞伤脑袋而记不太清楚,说不定他真有办法自己爬过卡罗娄断崖,不久前他还遇上一个能穿着西装、皮靴登山的狂人。这个世界没什么不可能,韩世乐倾向相信自己,想要平安下山,就得打起精神、小心翼翼,而不是像无头苍蝇似地乱闯乱撞。
"喂!嘘……有声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山青耀宗在另外两人对黑洞问题争论不休时,侧耳倾听着帐篷外的动静。
除了啪啪、啪啪雨滴打在帐篷顶的声响之外,风雨中隐隐约约传出令人胆寒的呜呜声。
"靠!又是那颗人头……"何弼学才刚开口,韩世乐反射似地捂住他的嘴巴。
"嘘!不止这个。"神情凝重地继续侧耳聆听。山青耀宗惊恐的瞪大眼睛,他绝对没有听错,那是虎啸声,就在他们附近。
用力地眨了眨眼打着信号,何弼学表明了自己不会再发出声音,他同样也听见了虎啸声,这种保育类的生物,不可能随随便便的出现。不知为何,听见这种猛兽的吼叫声,何弼学反而心安,因为他认得一头有本事上山下海的白老虎,如果是她来了,那他们就有救了。
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逼近,帐篷四周开始沙沙、沙沙的摇晃起来,韩世乐及山青耀宗虽然害怕,仍是尽责地将何弼学护在当中。
大雨啪啪、啪啪地敲打帐篷,那颗人头的呜呜声变得凄厉无比,最后像是绝望的惨叫,突然之间恢复死寂,风声、雨声逐渐转弱。
"结……结束了?"不知该做什么反应,韩世乐看了看另外两人,略显傻气地目瞪口呆,他相信自己的表情不怎么好看。
哗地一声,帐篷的拉门让人用力扯下,里头的三人吓得抱成一团。一名浑身湿透、白色西装贴紧身上,黑发凌乱披在脸上,面色狰狞的女人刮起一阵冷风地挤了进来。
"鬼啊————!"非常不给面子地惨叫一声,何弼学还算够镇定,至少他还发得出声音,韩世乐跟山青耀宗差点以为心跳就此停止。
"混帐东西!竟然敢说你祖母我是女鬼,戳瞎你眼睛啊!"气鼓鼓地擦着头发,白虎精雷蕾嫌恶地看了看这顶帐篷。跟三个大男人挤在这里,实在小得过分,但她不想站在外头淋雨,又不能把这三人赶出去,只能勉强地将就一下。
"你们……认识?"看了看何弼学,又瞄了瞄雷蕾,韩世乐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那头白虎精的白西装完全让雨水打湿,再加上底下什么都没穿,几乎低到肚脐眼的扣子,随着雷蕾擦拭头发的动作,总觉得有春光外泄的危险性。
"不熟。"
何弼学立即摇手装不认识。那种撇清的态度,让雷蕾更加火起,狠刮他脑袋好几记,她是没空狐族那几个迷人,但有必要这样避之惟恐不及吗?
"你……是这样上来的?"很佩服何弼学敢这样跟雷蕾打打闹闹,韩世乐的目光还是不敢多做停留。
只不过雷蕾的穿着打扮令他印象深刻,尤其脚上那双沾了稀泥的细跟高跟鞋!韩世乐突然发现,这世界有太多东西他不了解,遇上一个没神经的殷坚够让他吃惊了,现在又多了一个更夸张的雷蕾。
好吧!也许在他们眼中,奇莱山大概就是铺设了枕木一样平坦的休闲步道吧!登山就像吃吃晚餐、出门散散步一样简单。
"嗯,我收到殷坚的通知,上来料理一下,没事了!那个落头氏不会再害人,你们可以放心离开……"稀松平常的耸了耸肩,雷蕾转头继续跟何弼学嘀嘀咕咕。
他们有一大半的对话,韩世乐跟山青耀宗摸不着头绪,隐约捕捉到几个'奇莱山'、'磁场' 等等关键字句。
虽然怀疑雷蕾的身份,不过,韩世乐灵光一闪,看雷蕾这身打扮,那名年轻救难队员打死不信,她是走奇莱山南华这个路线上来,如果她有办法神出鬼没,说不定真了解奇莱山的诡异黑洞,希望雷蕾能帮忙,找找失踪的人。
"你来的时候,有遇上其他人吗?我的制作小组,他们的救难队员,全走散了。"不等韩世乐开口,何弼学心急地追问。
他说过要栽培小艾的制作团队,所以才带他们上奇莱山勘景,怎么会倒霉遇上那颗见鬼了的人头。如果不能平安将他们带下去,他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噢!有个小姑娘跟一个穿跟你们一样衣服的男人……"戏剧化地惊呼一声,雷蕾用力地击掌,想起她顺便自落头氏'脖子下'救回的一男一女。
"那一定是小艾!你现在才想到要说!"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何弼学忍住全身疼痛,咬牙切齿地诅咒、边爬起,想到帐篷外将小艾跟那名救难队员拖进来,按照这种雨势,那两人绝对会冻出病。
"人呢?你不是说你救到了小艾?"探出帐篷外,何弼学艰难地东张西望,除了树林还是树林,哪里还有其他人影?
"我是救到人,但我没说把他们带在身边,我是来收拾那个落头氏,带着两个累赘成何体统? "
"他们人呢?"
"小姑娘什么衣服都没穿,那个男人又伤很重,我让'他们'送下山了。"
收到殷坚捎回的消息后,一再强调奇莱山的诡异磁场,所以雷蕾派了不少'人'到奇莱山帮忙搜捕,她也是费了点功夫才找到落头氏,至于那个女制作还有救难队员,雷蕾让道行低的朋友先护送下山。她不是那么没分寸,知道人命关天,尤其是那个救难队员,生气已受损,再拖久一点会没命。
"他们?"略扬了扬眉,韩世乐好奇又是另一组救难队员上来?不过得知他们的伙伴、还有那个女制作一切平安,还是忍不住地为他们开心。
"这很复杂……"
"说了我们也不懂,这几天老听见这句话。"分不清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在抱怨,山青耀宗只觉得这些神秘兮兮的人物,跟他们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说老实话,他也不想了解,这次平安下山后,最好永远别再遇上这些人。
另一头的韩世乐不这么认为,就像他一开始也看殷坚不顺眼,其实到现在,他还是看那个打扮活像时尚杂志的男人很不顺眼,只是这不妨碍他去了解对方、甚至欣赏对方。毕竟他们同甘共苦过,殷坚不像他外貌那么华而不实,遇上危险时,那种舍己为人的气势骗不了人,韩世乐决定交这个朋友,管他的世界有多难缠、多复杂。
"你带很多'人'上来吗?"扯了扯雷蕾衣袖,何弼学大眼睛闪烁期待的光芒,虽然他肯定殷坚平安无事,但没见到人总是不放心。如果这头白虎精拉了大队人马上山,没理由不让他们帮忙找找玄学界里最年轻有为的掌教。
"嗯,是有几个朋友过来帮忙。"
"呃,那……那个……你能联络上坚哥吗?他们说卫星电话、对讲机什么都不能用,我是不担心坚哥啦!但是你知道的嘛!那家伙很容易大惊小怪啊!如果他不知道我平安没事,我怕他会胡思乱想……"
"何弼学!想那个混小子就明说,不用找蹩脚透了的借口!"扬了扬细眉地厉了何弼学一眼,白虎精雷蕾嘀嘀咕咕地抱怨几声,拉开帐篷大门跨了出去,手里剑诀地念念有词。
刹时间雷蕾身上泛起耀眼光芒,留在帐篷内的三人,除了何弼学之外,另外两人又一次惊愕地张口结舌。
"何弼学……找不到殷坚,他的气息不在奇莱山上。"
"怎么可能……"
***
"什么叫坚哥的气息不在奇莱山上?他下山了吗?"
雨势来得快、去得也快,多了雷蕾这个'生力军',韩世乐等人决定趁着雨势变小,再往南峰的山屋前进,毕竟只有一顶帐篷,硬是要挤进四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女人,实在不太方便。
只不过他们才刚动身,何弼学就没停下嘴巴一直唠唠叨叨,绕在雷蕾身旁问东问西。虽然知道他关心殷坚、关心制作团队,但扯得久了,就连山青耀宗都忍不住地觉得有点烦,多亏了雷蕾的好修养,才没一巴掌将这名年轻总监扇下山去。
"这很难解释,但我确信他还没离开,他如果下山,下山的朋友会通知我,殷坚不是普通人,他如果碰花了一点点,我很难跟殷琳交待。"
"那你又说没他的气息,我可以很肯定坚哥没死!"
"知道你们同生共死,不用一直在我面前炫耀!可能磁场干扰,也可能……"停了半晌没有继续往下说,雷蕾朝前走了几步,手捏指诀地在虚空之中比划起来,然后嗅了嗅四周,最后拧起细眉地思索起来。
"怎么了?"瞧见对方这么严肃的神情,何弼学就不怎么敢打扰,但又心急想知道殷坚的情况。被困住了?还是受伤了?需不需要他们的帮忙?
"这个方向。"指了指某个方向,雷蕾不等何弼学几人反应,自顾自往回走。
"那是反方向,再过去就是碎石坡……你想穿成这样去走卡罗娄断崖?"急忙追上前去,韩世乐还是本能的阻止雷蕾。这太不可思议了,别说她爬不上断崖,他甚至怀疑踩着那双鞋子,她要怎么走过一地的碎石?
"不是!我没打算爬上去,只不过这里磁场很乱,随时在改变,我觉得……"
话还没说完,他们眼前的碎石推动了两下,何弼学倒吸了好几口气,机警地扯住韩世乐及山青耀宗躲往雷蕾身后。那头白虎精先是非常不屑的狠瞪他们好几眼——居然让个女人来应付危险,不过随即戒备地看着那堆动得更厉害的碎石堆。哗啦一声,一只手臂冲破地表似地伸了出来。
"哇————"夸张地喊了两声,但何弼学的神情百分百没被吓着,相反的,大着胆子往前迈了两步,然后认出什么似,冲上前去疯狂拨动碎石,同时握紧那只手臂。
"喂!怎么了?"让何弼学的反应吓了好大一跳,韩世乐一拐一拐走近,然后认出了殷坚手上的刺青,叫唤山青耀宗帮忙,三人齐心协力地忙了半天,除了手臂之外,殷坚整个人仍旧埋在地里。
"雷蕾!帮忙……"头也不回的吼了一句,何弼学意识到殷坚掐住他手臂的力道逐渐减弱。任谁被埋在土里,只要他需要呼吸的生物,绝对支撑不了多久。
"让开!"回敬似的咆哮一声,雷蕾瞳孔闪耀出异样的光芒。
韩世乐狐疑的望着这名白衣黑发的女子,他刚刚在她的咆哮声中,隐约听见虎啸,希望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看着何弼学拉过韩世乐两人退到一旁,雷蕾手抵在地上,不一会儿传来阵阵抖动,碎石地被震得松脱、滚开,殷坚费劲地拨开重压在他身上的碎石,狼狈不已地爬了出来。
"呵呵!真有趣,看你狼狈成什么模样,可惜没带相机过来,否则能要挟你一辈子。"帮了殷坚一把,雷蕾像拔萝卜、拎小鸡似,轻轻松松地将殷坚提了起来,瞧了几眼,确定对方除了浑身脏污之外,没有损伤到分毫,于是有心情耻笑他。
"别光顾着笑我……我找到其他人!来帮忙!"大喘了好几口气,殷坚毕竟只是凡人,纵使他的道术修为高深莫测,他的身体还是凡人,像这样被重压在碎石堆中,用不了几分钟就能让他魂归离恨天。
"其他人?"惊愕地瞪着殷坚另一只手上紧拽的红线,韩世乐难掩欣喜地扑上前去帮忙又挖又拨。
在这一刹,他情愿相信怪力乱神的存在,只要他的同伴、那些登山客能平安,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得救,只要他们能平安。
"别扯断红线,我绕在他们手腕上,一边喊他们的名字,一边将人拖出来!"大约是某种'喊魂'的道术,殷坚也不确定有没有用。平常时刻总是要亲人来负责叫唤,而且还得用上嫡系子孙的血液作为牵引,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他在另一头仔细用红线将每个人绕住,说什么也要把他们平安地拖回来。
像傻子似的又叫又喊,其中以何弼学最为认真,其次则是韩世乐。忙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第二只绕着红线的手臂,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精神大振,更加卖力地清除碎石,终于将失踪的制作小组、与领队阿德全都救回。
"喔喔!他们还活着!快通知山下的救难队,失踪的人全数找到了!"一一检查着那些登山客的生理状况,韩世乐难掩兴奋语气地回报,虽然过程既危险、离奇又艰辛,但最终结果是美好的就足够了。
"嗯,这些人就算没死,身体也很虚弱,支撑不了多久的,更何况……又要变天了。"看了看远方,山岚逐渐凝集、飘近,雷蕾冷静地提醒。
"该死……"颈后的寒毛竖起,如果不是变天,那就是有山精鬼怪还是什么脏东西靠近,何弼学低声地咒骂一声。
"你们既然这么……神通广大,不能把我们全部弄下山吗?"分不清是绝望还是妥协,山青耀宗居然开口寻求殷坚及雷蕾的帮助。他们大概是什么厉害的修行人,再不然就是神仙,这种时刻应该要跳出来救苦救难吧?
"不能!你以为我是为什么会埋在碎石堆里?我就是想把他们都送下山,但这里的磁场太怪了,冒然的用'手刀'那一招,我怕我会把大家送到什么莫名其妙的鬼地方。"
摇了摇头,殷坚承认自己能力不足,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天被批评不认真修行了,他相信,即使是他家老头,也就是殷家道术第一人亲临,也没办法对抗这里的古怪磁场。
"不能通知直升机来接人吗?这里够平坦,可以起降吧?"
"飞起来的碎石会打死我们的,更何况一旦刮风下雨,直升机冒然升空会比我们更危险……"
"那怎么办?他们的情况……"哽在喉咙里的话,怎么样也无法往下说,何弼学已经失去过太多一同冒险的朋友,他不想在救回这个制作小组后,却因为延误送医而失去他们。
"不!也许还是有办法。"凝视着何弼学好一会儿,殷坚不希望他再次陷入自责的情绪中,他那么努力地将人自另一个空间拖回,就是不想何弼学因为失去他们而伤心难过。
"怎么做?"很感兴趣的看着殷坚,雷蕾很好奇他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她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了这么多个掌教,殷坚这小子绝对是她见过最灵活的一个,除了伤天害理之外,他几乎什么都干得出来。
"你们通知直升机过来,雷蕾你把山岚驱散,愈久愈好,我会放信号让直升机知道我们的方位。"沉吟了一会,殷坚毫不迟疑地指派任务,他相信这个计划一定能成功。
"驱散山岚……发送信号?"并不是质疑殷坚的计划,但韩世乐得承认,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
"相信坚哥,可以的!"重重地拍了拍韩世乐肩膀,何弼学脸上挂起笑容,展露出他对殷坚无比的信心。
夹杂着沙沙声、断断续续地联络山下的救难队,韩世乐听不清他们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费了不少功夫,才让对方听懂他们要执行的计划,直升机待命中,只要天气一放晴,他们会第一时间升空。
"雷蕾,看你的了!"点了点头示意,殷坚站在一旁准备。
白虎精手捏指诀,开始诵念听不懂的语言,不一会儿,山岚就像被一柄利剑划破似分开了,日光温暖地倾泻而下。殷坚掏出一张黄符纸,同样念念有词,黄符纸瞬间自燃,一头冒着金光对火龙自他手中窜了出去,直冲天际。
"哇噢!不管看几次,还是觉得好帅气……"眼神晶晶亮亮地盯着殷坚,何弼学就差没鼓起掌来欢呼。
"刚刚那个……"咽了咽口水,韩世乐用力掐了大腿一记,他肯定自己是清醒的而不是在做梦,为什么能搞得像拍电影一样夸张?
"喔,那很复杂,说了你们也不懂。"终于轮到他用这么欠揍的语气解释。何弼学心情愉快、自来熟地勒着韩世乐颈子,他们同生死、共患难过了,怎么说都能算好兄弟了。
"喂!你……"实在很受不了这些人的说话方式,韩世乐没好气地瞪了何弼学一眼。后者一双大眼睛,充满笑意地看向远方,然后名副其实地欢呼起来。
"看!直升机……我们终于要回家了!"
***
"哇靠!这么离奇?早知道我也去奇莱山出任务,你不知道喔……你失联了整整五天,把老毕他们吓死了,又派了两队人上去搜,连个鬼影都没见到。这几天新闻都在报,你们再不出现,大概要进行大规模搜山了。"
忍不住啧啧有声,卜云阳对着韩世乐又掐又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眼前的年轻人是真实的。
当他们还在爆炸案现场救援时,就传回韩世乐所在的那组救难队失联。一开始小队长毕方还不以为意,可能只是通讯仪器出状况暂时无法联络,谁知道两天、三天过去了,仍旧没消没息,所有人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哪有那么夸张……"不自在地搔了搔头发,韩世乐还是有些适应不良,当他们被直升机带下山后,才发觉日期嗖地过去了好几天。
他前前后后只有在山里迷失了两天的记忆,看来时间在奇莱山上就跟空间一样混乱,换言之,电视制作小组丢失的日子更多了。
"就有这么夸张!一个电视台的制作小组,一组出发去救援的救难队,算起来不见了十来人,这还不是大事啊?新闻都快盖过爆炸案了。"忍不住又连啧数声,卜云阳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怎么新闻媒体就是不专业,一点也不在意真相,一心一意只想追求收视,观众想看什么,就给观众什么,就算是毫无科学根据的怪力乱神也无所谓。
"说到爆炸案,你们怎么样了?"按下电梯按钮,韩世乐看了看水果篮。他不太习惯来探病,所以也不清楚该带些什么东西过来比较适合,补血的樱桃、葡萄应该可以吧?
"喔!电线走火,然后一连串意外、意外、意外,最后……碰!"夸张地比着手势,卜云阳跟着挤进电梯。
他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救援对象,竟然主动打电话找韩世乐,用着命令的语气要他到医院探病,若不是对方听上去明显是个男人,卜云阳会忍不住怀疑他们在奇莱山上那五天,是不是孽生了什么不该孽生的东西,等等……即使是个男人,关系还是可以牵扯不清,这混小子惦惦吃三碗公啊!好样的!
"意外?死了很多人?"
"不少……不提了,这种事提起来让人伤心。"
"嗯,对了!六楼,好像是……六一二号病房?"
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后,韩世乐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方,整个六楼病房区乱哄哄一片,长廊里来来往往的人像作战似地神经紧张,不是小声交谈就是大声争论,闹得护士频频咆哮,仍旧不能让这票不速之客收敛一点。
"靠!这是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挤在这里做什么?"顺手拦下一名娇小女性,卜云阳才刚开口,就让对方甩脱手臂兼狠瞪一眼后跑开。
韩世乐认出了她是那名女制作,他虽然没有救到对方,但他认得她的照片,在出发之前,他已经将整个制作小组祖宗十八代的所有资料全背熟了。
"她就是那个女制作。"动作迅速地扯住卜云阳,韩世乐小声提醒,不意外地看见女制作小艾挤进六三号病房,里头果不其然传出熟悉的嗓音,还有那种大大剌剌毫无心机的笑声。
当然,那一切是假象,虽然相识的时间尚短,但韩世乐对何弼学有一定程度的了解,那个男人只是外貌纯良而已。
敲了敲门,韩世乐不等里头的人回应,自顾自地推门进入,就看见除了多处擦伤、其实四肢健全,身形偏瘦但压根就健康的不得了的何弼学,签着一份又一份的文件,然后嘀嘀咕咕交待事情兼团团乱转。在他的"带动"之下,塞了过多访客的单人病房显得热闹无比。
"喔!世乐,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好兄弟受伤住院,你也不晓得来探望一下,还要我打电话三催四请……"莫名其妙就跟韩世乐很熟似,何弼学二话不说勒着对方颈子,心情愉快地介绍给自己电视台的同事。
晾在一旁的卜云阳则张口结舌,瞪着病房里出现的人,不是主播就是什么艺人,总之,就是经常在荧光幕上瞧见的明星,病房里顿时间星光灿烂。
"就一点小擦伤,用得着住院吗?别浪费资源了……"
虽然年纪相近,但韩世乐的个性相对于何弼学而言,保守、拘谨许多,他不习惯跟才认识没多久的人如此亲近,可是又不忍心、不舍得拒绝对方的热情。
何弼学总是笑容满面,而且是那种发自内心会感染旁人的灿烂笑容,韩世乐只是略僵了僵,并没有真正推拒或躲避。
"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但你知道,坚哥这家伙太爱我了,又容易大惊小怪,我早说过他应该改一改这种婆婆妈妈的个性,这样老得快啊……"
摆了摆手,又签署了几份文件,何弼学丝毫不介意公开他跟殷坚的关系。电视台其余人像是十分习惯了,但韩世乐却吃惊地瞪大眼睛。
他虽然怀疑过,这两人不是你挂记我、就是我挂记你,难分难舍到连韩世乐这种旁人都感到有鬼。果不其然,这两人真的是对恋人,坦坦荡荡的态度让韩世乐既佩服又欣赏。
"放屁!何同学,你自己不想回电视台,不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单人病房的账单你自己付! "
哗啦一声,拉开阳台的拉门踱了进来,殷坚匆匆忙忙地挂断电话。经过了奇莱山一役之后,不仅是何弼学有忙不完的工作,殷坚也有一大堆'业务'等着处理。
"厚!你不懂啦……你们都不懂啦!标哥很烦人,他想把奇莱山那些事情拍成电视剧,现在戏剧台那边全都紧迫盯人,我快被烦死了,我哪抽得出时间帮他们想剧情?神经……"
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要不是躲到无处可躲,何弼学也不会选择飘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当避风港。
"是啊!戏剧台那边都疯了!我们自己的节目都快弄不好了,哪还有空帮他们,况且,这个题材明明是我们先弄的,凭什么要让他们先用?"
小艾不甘心的连啧数声。自家上司都躲到医院里了,整个娱乐事业部的工作人员,只好两头跑办公,其中又属她最辛苦,新节目上档在即,偏偏后制非常不顺利,摄影机拍回的带子不是晃动就是雪花,急得快发疯了。
"既然你好手好脚的没什么事,那我也算完成任务,你好好休息吧!我就先回去了。"
看了看病房里乱糟糟的模样,韩世乐猜想何弼学忙着办公,不好意思继续打扰。反正一开始,他也不是很想来这一趟,倒是卜云阳坚持,他需要多跟同龄的朋友交往,而不是在家里——队上这样死"宅"着,韩世乐只好顺从地过来探病。
不过,现在想想,卜云阳这个混蛋根本就是有私心,看他现在跟那些漂亮的女记者、女主播聊得那么开心,他只是想借机过来看明星的。
"喂喂喂!你很忙吗?你不是在休假?大哥,聊聊可以,不要把我家的美女们拐走啊!培训很难。"
眼明手快拉住韩世乐,何弼学先跟卜云阳打个招呼,惹得那堆正聊得很开心的人群,爆出连串笑声。紧接着将那名年轻的救难人员扯到角落,他还有正经事准备商议。
"你……你跟他不是……这样拉拉扯扯不好吧?"略显忧心的看了看殷坚,韩世乐担心自己跟何弼学太过亲近,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放心!这个世界除了我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要他的!"
"何同学,你话反过来说了吧?是我在资源回收。"
惊愕地瞪着口无遮拦吵起来的两人,韩世乐总算领教了那名叫殷坚的男子毒舌的功力,有好多话在旁人耳朵里,都会为他捏把冷汗,这家伙怎么活到现在的?
反倒是何弼学,哪来这么粗的神经,竟然可以笑嘻嘻地回敬,果然是天生一对。不仅如此,那两人似乎还很享受这种拌嘴的过程,有人愈吵愈开心的吗?真的是两个神经病……
"呃,我先走了,不打扰了。"
先是有点尴尬,韩世乐被夹在唇枪舌剑当中,不过后来却得勉强忍笑地告辞。他终于明白那两人为什么会愈吵愈开心,像这种根本是在耍赖、撒娇似低龄化的争执,要真的动火气也不容易。
"厚!不要打岔!害我差点忘了正事……"毫无威胁性地瞪了殷坚一眼,何弼学边嘘边挥手,把他赶到一旁。
正巧殷坚的手机又催命似地响起,那名永远一身名牌西装、皮靴的男子,再次拉开阳台拉门踱了出去。
"什么事?我在休假啊!这意味着我想回去休息。"
韩世乐多多少少习惯了何弼学带点戏剧化的个性,虽然有些热情过头,却不会令人反感。何弼学不管在多恶劣的情况下,都能保持乐观积极、笑容满面的态度,他想,卜云阳是对的,多认识几个这样的朋友,日子会过得很开心。
"商量点正经事,小艾,来一下!认识一下你的新主持。"勒着韩世乐的颈子不让对方避开,何弼学得意洋洋地扬了扬俊眉。另外两人则呆然地互看一眼,最后目光锁定回这名年轻总监身上。
"新主持?"异口同声地惊叫一声,韩世乐跟小艾见鬼了的默契十足,何弼学显然很满意这样的进展。
"嗯!从这一次去勘景时,我就发现了,除了制作小组之外,你的主持也要有能上山下海的本领,虽然我比较倾向用女主持,她们一向是收视保证,但我们家世乐也不错优啊!长那么帅,不走幕前太浪费了!"
理所当然地向小艾推荐着韩世乐,何弼学对自己的眼光非常有信心,瞧那身高、体形,还有深邃的五官,只要韩世乐愿意,他可以杀死大把、大把年轻女性。这么好的人才没有放过的道理!
"不要开我玩笑了……"十分不自在地推拒。韩世乐从没想当什么外景主持,更对什么娱乐圈不感兴趣,他只想安分地当个救难队员,竭尽所能地拯救其他人的生命才让他觉得生命有意义。
"我不是开玩笑的!"
"嗯,他不是开玩笑的,何同学就是个颜控,如果你见过他历任的节目主持、主播,就会明白他有多重视美色了。"即使根本没参与过讨论,才刚自阳台跨了回来,殷坚还是能准确无误地接上话题。
分不清是惊愕、还是佩服,瞧了这名年轻天师一眼,韩世乐完全相信何弼学外貌协会的毛病,殷坚本身就是个极有说服力的例子。他反而很好奇,为什么像殷坚这种又酷又帅的家伙,怎么没让何弼学拉进电视台。
"这是诚意好不好?我有责任让观众感到身心愉悦,你难道不希望打开电视,看见的都是俊男美女?这就跟AV女优一定要隆过胸一样,这叫专业!"
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何弼学捍卫着自己的领域,在这方面,他才是专家,他说了算!
"是啊是啊……你是个光用目测,就能知道别人隆没隆过胸的变态……"
"总比你这个光用目测,就能知道别人前辈子是杀人还是放火的好吧?"
面对殷坚及何弼学又一次岔题似地吵开,韩世乐同情地看向女制作小艾,有这种顶头上司不容易。小艾回他一记'你才知道'的无奈眼神,几乎整个娱乐事业部,都习惯他们有个思维跳跃得异于常人的老板。跟何弼学开会像作战一样,也许下一秒,话题就让他扯到天边远,然后你完全忘了你要报告什么。
不过绝大多数的时候,他都会激荡出绝妙的点子,就像电视台高层标哥说的,何弼学天生就是吃这行饭的,源源不绝的奇思妙想,正是让他坐稳这把椅子的最佳利器。
"兄弟,怎么样?别太快拒绝,反正我们还有后制,你趁这个时间好好考虑一下……"睁着写满诚意的大眼睛,何弼学一脸期待望着韩世乐。
韩世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看见求人收养的小猫还是小狗,拒绝的话哽在喉咙里吐也吐不出来。
"你为什么不找他?殷坚显然比我更适合。"
"他太贵了,制作费负担不起。"
听着何弼学相当气恼地抱怨,韩世乐终于忍不住地笑出声,看来他不是没打过自己恋人主意,不过在金钱及情义之外,殷坚非常坚定地选择了前者,完全不给何弼学面子。
"省省吧!你那个小电视台供不起我这尊大神。"
"那么能赚,也那么能花,你看……你看他那一身,他有一整柜那个牌子的西装啊!可怜我微薄的薪水,养个败家的东西真惨……"
"养?何同学,现在是谁在供房贷?车贷?你这个光吃米不长肉的蛀虫!"
如果是朋友,韩世乐也不明白,怎么就变成他们的朋友了,但如果是朋友,这种时候应该要介入、调停吧?
结果他只在一旁大笑,随着那两人的'互相攻击',韩世乐觉得他把他这一生的笑声额度都要用完了。
卜云阳则非常欣慰地点了点头,他的决定是正确的,韩世乐该跟这些年龄相近的朋友厮混。他的人生不该只有救援任务,他看见的不该只有那么可怕的伤痛,韩世乐应该像普通的年轻人一样单纯、快乐。
"这样吧!你不要急着拒绝,就算不当外景主持,至少当个顾问,你看看那个不称头的制作小组,没你帮忙,我担心他们连山都登不上去。"沉痛地睨了小艾及她的制作班底一眼,何弼学不禁怀念起当年自己手下的那批人,哪个不是能水里来、火里去的狠角色。
"好吧……"勉强地点了点头,韩世乐苦笑的与何弼学道别。他如果敢开口拒绝,只怕今天根本走不出这间病房了。
***
"真是有趣的人,那是什么节目?他们会把你们这次的奇莱山的经历制作出来?"离开医院的路程中,卜云阳十分感兴趣地叽叽喳喳。他也觉得按照韩世乐的外型,埋没在那堆救难器材里实在太浪费了,至少应该多露面,可以为他们的形象加分。
"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摄的,那时一直在躲雨、找人。"耸了耸肩,韩世乐努力回想,似乎何弼学真的随身带着台DV,果然是专业的节目制作,就算快摔死了,也先本能地护住自己的摄影机。
"节目名字叫什么?"
"好像叫'关键指令'?我不清楚。"
"期待啊……"
***
节目如预料般地……延期了,韩世乐禁不起何弼学三天两头的拜访,再加上小队长毕方,也认为有个专业人士提供一些自救的经验,对观众会有帮助,所以不反对、甚至很鼓励韩世乐加入那个电视团队。
所以韩世乐在众人联手半卖半拐的情况下,担任了新节目的顾问,自然而然地跟小艾的制作小组走得近了。韩世乐很清楚他们的后制有多不顺利,他真的一点都不意外。
"结果还是没看见那个精彩的节目?"没事时,救难队的成员都会回到训练中心,卜云阳在跑步机上散步时,装模作样挤出点失落的神情。
"我还怀疑那个节目是不是真的能弄出来。"低声地笑了起来,韩世乐仔细擦拭救难器材,他喜欢把所有东西都维持在最好的状态。
听着韩世乐及卜云阳的对话,队上的其余前辈也忍不住地放声笑着,他们全都很明显地感受到韩世乐的转变,认识那几个有趣的朋友,真的让这名过分严肃的救难队员开朗许多。
偶尔甚至听见韩世乐吐槽别人,或者冷不防地酸上一两句,全拜那位鼎鼎大名的年轻天师所赐,他的毒舌、他的败家以及他没神经地穿了身西装、皮靴就敢上山的行径,在韩世乐平铺直叙毫无娱乐效果的表达下,已成功地成为他们救难队里的传奇故事了。
"真可惜,我倒是想看一下,奇莱山上是不是真有那么多怪事,听你跟耀宗讲的……那个什么落头氏实在太有趣了!"帮忙将清理过的救难器材一一摆回指定的位置,小队长毕方拍了拍韩世乐肩膀。
他们听说过太多关于山中精怪的事迹,不过自己队上还是头一回碰到,尤其听韩世乐那种不冷不热、一点都不有趣的描述,更让其他人心里痒痒的。很难想象一颗会飞的人头究竟是什么模样,让那个缺乏娱乐细胞的年轻队员讲解,一点都不像恐怖片,更像是什么动物频道的纪录片。
"一点都不有趣,如果不是我们幸运,只怕都会死在那个落头氏手里……"急忙摇了摇头,韩世乐提醒着队友们不该大意,就算没有这些山精鬼怪,奇莱山的紊乱磁场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他还记得临下山前,那个叫雷蕾的女人说过,这些高山全都是有脾气的,奇莱山又是它们之间最阴晴不定的,它们活得比凡人更长久,所以要保持敬畏之心。如果你能攻顶,那是它让你攻顶,千万别想去"征服"高山,因为你永远赢不了。
"还是无法想象啊……会不会其实是你们失温造成的幻觉?"其中一名较为不信邪的救难队员,提出这个可能性。
韩世乐一点也不觉得被冒犯,相反的,他自己也倾向这种说法。只是他无法解释,为什么同时这么多人都产生同样的幻觉,而且形容落头氏的外形如出一辙,更无法说明穿到这儿、穿到那儿的混乱空间。只能说,在奇莱山上的遭遇,不可思议的玄妙。
继续天南地北的闲扯,从奇莱山的传说一路推进到玉山,好像只要是座山,就一定有神秘兮兮的故事,如果没有,那肯定就不是一座合格的高山,听到这种结论,韩世乐只能苦笑地佩服着这些人的联想力。
"喂喂喂!出任务了!"
在值班台负责接听电话的姚虹女,急急忙忙地冲到健身室通知,所有人哗地一声全都动了起来。
***
"什么情形?"悍马车上,卜云阳握紧方向盘,而小队长毕方则跟负责联系、了解情况。
韩世乐下意识地摸了摸别在大腿旁的冰斧,不知从何时养成这个习惯,这柄冰斧对他的意义不同,总像能安抚他的情绪一样。
"父亲喝醉了发酒疯,扬言要引爆煤气杀全家,妈妈受伤送医,小孩是人质,父女俩现在挂在十三楼的阳台边……"一边记笔记,毕方简短转述现场情况。
"老天……我最讨厌这种事,煤气切断了吗?我不想再经历一次爆炸案。"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卜云阳完全无法了解,怎么会有人疯到用伤害亲人来要挟别人?尤其还牵扯到小孩子,他最不喜欢事故现场里牵扯到小孩子,这通常都会让他情绪糟糕好久。
"桶装煤气。"
"Shit!"
同样记下注意事项,韩世乐连忙追问他们能做什么。通常这类事件,都是由警方负责,再不然就是消防单位,他们一般都是提供协助而已,毕竟他们没有谈判的技巧,贸贸然的行动恐怕会将事情愈搅愈糟。
"警方正在展开谈判,不过情况不怎么乐观,那个父亲酒醉得太厉害,情绪非常激动,消防人员打算在底下架设气垫,他们希望我们的人能从上方垂降……"
"垂降干嘛?把人推下楼吗?"
"不要开玩笑了!"
"我不是开玩笑,不要叫世乐去做这么危险的事。那个爸爸拿小孩当人质,谁知道他手上有没有刀,叫世乐去将两人擒抱进阳台里,说不定会被捅一刀的……"
因为一车的全是自己人,于是卜云阳放胆地抱怨起来,其他单位总将最难的工作交给他们。虽然队上成员确实卧虎藏龙、身手不凡,但别老是让他们去卖命呀!像这种垂降的招式,维安小组也办得到啊!为什么不让他们上?
"别抱怨了……人命关天!"知道卜云阳只是关心队上兄弟的安危,所以毕方也没怎么斥责,心平气和地交待任务。他们其实负责将那桶不定时炸弹般的煤气关上,至于那位父亲及小孩,自然有警方跟消防单位的去担心,他们只要不让事件波及更广即可。
"那我去!世乐支援。"主动地接下任务,卜云阳其实不大喜欢那个小老弟去执行这类任务。记得前一日,他差点在众目睽睽之下坠楼,如果不是韩世乐反应够快,身手够敏捷的及时攀住下两楼的栏杆,这混小子就笔直掉下十九楼,直接摔到下一世去了。
"那次是意外,安全绳突然断了……"立即反驳想争回任务,队上一向由他负责这些攀高爬低的工作,韩世乐有点受到伤害似地辩解。
"韩世乐,你大概是队上最勤快替装备保养的人,结果你的安全绳'突然'断了?这是老天爷的警讯,是预兆,你不适合出这个任务,老大也赞同我的说法。"
"可是上次步道断口的任务,你就没阻止我。"
"那不一样,你这小子就算没安全绳,也能徒手爬上岩壁,你简直就是猴子再世……可是猴子不会爬高楼外墙!"
完全没有商量余地地揽下任务,卜云阳知道毕方一定会同意他的论点。上一次的经验真是造成他们全队的阴影,他知道就连韩世乐站在顶楼天台边,他们的小队长都会精神紧张,既然他才是队上的第二把交椅,那就轮不到韩世乐出主意。
"好!就按这个分派卜云阳下去,世乐你支援。"
***
从另一栋楼爬上二十层翻了出去,韩世乐无声无息轻巧地跃至'现场'。朝下望去,底下不是警示灯就是闪光灯,还有打在十三楼的探照灯。
他好奇围观的群众究竟在期待什么,围在这里万一发生煤气爆炸,底下的人怎么可能躲得过?
"其他楼层的住户呢?"帮忙结着安全绳,韩世乐一遍又一遍地检查。他不希望上回自己的' 意外',发生在一直对他多加照顾的老大哥身上。
"早撤出去了,这家的父亲有前科,吓都吓死了!真怕他会引爆煤气。"在自己身上套着绳结,卜云阳利落地跨了出去。
他们在大楼的另一侧,目的是悄悄垂降、潜入,先处理掉一个潜在威胁,只有煤气瓶的威胁解除,警方才能有更进一步动作。
"不能从别的地方进入吗?障碍太多,你要小心一点。"朝下瞧了几眼,冷气机阻挡了视线,韩世乐忧心地提醒。
"门上锁了啊……放心!你还没长毛之前,哥哥我已经在救人了!"
不再继续废话,卜云阳轻手轻脚地滑了下去,避开那些突出的冷气机。毕竟是栋老旧公寓,不能要求住户为了大楼美观而将这些空调拆走。垂降到十三楼后,卜云阳将自己固定住,悬在半空开始剪铁窗,打算潜入屋里将煤气瓶关上,他已嗅着了浓浓的煤气味,更添加了几分紧张感。
突然之间,大楼另一侧传出阵阵惊呼,韩世乐向卜云阳打了几个手势,紧张地跑到另一边探头探脑。消防人员开始为气垫充气,无疑地激怒了那名正在发酒疯的男人,不断咆哮着,同时朝底下围观的群众投掷东西,小女孩的哭声更加凄厉。
"不要哭——不要哭了!你他妈的只知道哭,闭嘴————!"被哭得心烦不已,那名父亲用力地摇晃小女孩。
楼底下群众频频尖叫,深怕他一个不稳,失手将小女孩扔了下来,消防气垫明显还需要更多时间才能充气完成。
"不要激动!你不想真的伤害她,她是你的女儿……"没料到那名父亲会突然失控,一旁得到指令拖延时间的警察,突然慌了手脚。
他并不是真正的谈判专家,只不过一向有亲和力就被推派出来,问题是他根本不懂该如何安抚对方。
"她不是我的女儿,那个女人不知道跟谁生的!她不是我的女儿!"被刺激得更厉害,那名酒醉的父亲再次摇晃着小女孩,并且作势要将她扔下楼。
"不要冲动——!你……你不会想伤害一个小孩……"紧张到语无伦次,那名负责拖延时间的警察,担心任务失败,频频朝下张望。
底下的气垫还有一大半塌塌扁扁,所有人都焦急不已,谁都不愿意见到一个小女孩无辜惨死。
知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底下,韩世乐迅速扯紧安全绳,他其实有很好的机会,可以一把抱住他们父女俩,并且让那名警察将他们扯进阳台里,只要觑准时机他有很大机会可以成功。
轻巧地翻出天台外,韩世乐悄悄隐身在探照灯光源到不了的地方,他不想引起任何骚动,有人站在二十楼高的天台外,肯定会引起底下更高分贝的惊呼,这样会让他的行动曝光。
毕竟隔了好几楼,韩世乐其实听不太清楚底下的对话,不过那名父亲时不时地咆哮,再不然就是投掷东西,小女孩依旧哭声震天。韩世乐还是希望消防气垫能尽快充饱,万无一失才是最好的方案。
只是在此之前,小女孩突然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紧接着就是那名警察愤怒的咆哮,看来那位酒醉的父亲,疯得动手伤害她了。
'世乐……煤气让我关上了!我能悄悄靠近,所以你不要轻举妄动!'耳麦中传出卜云阳的声音,那名资深的救难队员,很清楚韩世乐不会什么也不做,傻站在天台等他,非常严肃地警告。
他不希望韩世乐冲动地跃下去,这其实是非常危险的,如果人质、嫌犯挣扎了,极有可能把韩世乐也拖下楼去。
"我知道。"低声地回答,听见卜云阳已经潜进屋里并且关上煤气,多少放下心来,韩世乐对队上的前辈十分敬重,相信他们的专业及实力。
安静等待了一会儿,十三楼突然传出玻璃砸碎的声响,然后就是一连串的撞击、咒骂,耳麦中更传出卜云阳粗重的呼吸,随后则是吃痛的闷哼。
"你们……你们!"那名酒醉的父亲暴跳如雷地怒吼,再来则是小女孩高分贝的尖叫。韩世乐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眼睁睁看见小小的身影跌出阳台。
'世乐——快拉住她!我被刺了一刀!快——!'一边喘息,一边跟警察合力地压制那名发酒疯的父亲,卜云阳焦急地暴喝一声。
无声无息地跃下楼,韩世乐几乎在小女孩摔出阳台那一瞬间就跳了下来,在对方下坠了两层楼高度时,成功地追赶上,并且抱住她娇小的身躯只不过下堕的冲击力让韩世乐胸口一阵气闷,又朝下坠了三、四层楼的高度,才勉勉强强地扯停,楼底下传出震耳欲聋的掌声及欢呼。
'世乐?'
"……拉住了。"
'你这小子……'
"可是……我的手……没办法动。"
鼻尖冒着细汗,韩世乐强忍手臂上的痛楚,尽力地抱稳小女孩,因为冲击力的关系,他十有八九内伤了,现在不敢随便动弹。幸亏安全绳支撑得了他们两个人的重量,只要小女孩不挣扎,他们最多挂在半空中,一时半刻间不会有危险。
'别动!老毕派人过去了。'又喘了几口气,卜云阳的手臂被划了一刀,他只能看着韩世乐悬在半空中,没办法使力将他扯回。
"你自己的伤势要紧,快去止血吧!老家伙。"勉强地朝卜云阳打了打手势,韩世乐瞧见其余的救难队员,还有警察、义消冲到这层楼来,总算安心的能够开些小玩笑。
同样回应着手势,卜云阳摇了摇头,会开玩笑的韩世乐?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他有点想念以前那个不苟言笑的家伙了。
看着其余人小心翼翼将小女孩抱进阳台里,楼底下再次传出掌声,事件总算圆满落幕了。就在此时,一直由下往上看的韩世乐突然脸色大变,惊恐地瞪着楼顶。
他绝对没有眼花,在探照灯照不到的地方,一个黑漆漆的身影站在那里,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回瞪着他。
'世乐?'察觉到不对劲,卜云阳紧张的叫唤几声,他从没见过那名小老弟脸色这么白过,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楼顶,紧接着倒吸好几口冷空气。
"Mothman……"仿佛三魂掉了七魄般喃喃自语,韩世乐完全陷入自己的回忆中,无视其余救难队员的叫唤。
他不只看见了那道漆黑的身影,他还认出了对方的五官。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能在毫无光线的情况下,瞧清楚对方的容貌,但韩世乐就是知道,自己认出了那个人!仍旧是记忆中那般英挺、帅气,但为何会变得死气沉沉?
不,他就该死气沉沉,早在他还没加入救难队之前,那个人就因为他而失去性命,所以他现在是来复仇的?所以他现在才会用血红色的眼睛瞪视着自己?
"世乐!"
石破天惊的咆哮,毕方终于唤醒着魔似的韩世乐,焦急地伸出手,想将还悬在半空中的小老弟扯到安全的地方。
急喘一口气,韩世乐本能地伸出手,可是在够着毕方之前,楼顶的安全绳应声而断,来不及惊呼,韩世乐就在众人眼前笔直地摔下楼去……
后记
什么题材久没写,就会突然想念起来,当然,说的不是坚哥跟何同学这一对,虽然偶像我无比的爱写他们柴米油盐的琐事。太久没写灵异了,
连背脊发麻的毛毛感都回来了啊——!(天音:这不值得开心吧?)
某天的下午,跟咱们家亲爱的小编聊天,然后发觉台湾有许多令人印象深刻的都市传奇,不管是山的还是海的或者乡镇民俗,这些无解的传奇故事令人着迷,于是偶像我就开始动手搜寻这些事件资料,不看还好,一看那种毛毛感就窜升,活像有什么好兄弟也陪着你一同查阅,夏天夜晚凉意十足的分外消暑……
黑色奇莱介绍的正是台湾有名的百岳之一'奇莱山'。不是最高、不算最险竣,但有着许多无解且离奇的失踪事件,直至今日,仍有失踪的山友们还是失踪状态。
开篇让坚哥及何同学客串,这两位老搭档的属性,如果错过这么神神鬼鬼的事件,实在太对不起他们了,而由于奇莱山的特殊磁场、瞬息万变的气
候,即使是坚哥这个外挂开这么大的家伙,也差点就吃不消。
偶像我一直深信,像这类神秘兮兮的高山,一定有着各式各样的精怪在里头修行。同时,奇莱山更有像虫洞一般的通道,吞食了那些失踪的山友们,
说不定,在我们看来他们是失踪了好几十年,而他们仅仅只是一眨眼,还安然无恙的在爬着奇莱山喔!
除了奇莱山本身的奇特外,文中的主角韩世乐也有着自己的故事,不断撞见的黑影究竟是谁?他为什么从凉山特勤队除役变成救难队员?详情,请继续追踪《关键指令2魔鬼海域》!
最后,感谢看到这一行的朋友,让我们一起挖掘更多、更惊栗的都市传奇吧!啾!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2/06/23 at 上午11:52: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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