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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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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民之计》作者:分野(正文+番外全/三国) Part1

正文 第一章
东汉末年,董卓把持朝政,汉朝名存实亡……
公元190年,西都洛阳,正当早朝。
相国董卓在大殿上走来走去地说:"袁绍集结十八路诸侯犯上作乱,虽然号称五十万之众,不过虚张声势罢了,我已派吕布、徐荣、华雄前去平乱,不日即可传来捷报,尔等勿需惊慌……"
刘协被系在下巴底下的红缨勒得难受,乘着下面百官都注目董卓的功夫,赶紧抬手,想把那绳子扯开一点,结果衣袖太长,挠了个空。
等他抖了抖袖子准备再扯,董卓忽然转过身看着他:"我虽然有必胜的信心,但防不住那些小人使些卑鄙伎俩,昨日得报,说袁绍的兄弟袁术召集了些江湖贼盗,打算潜入皇宫劫走皇上,依我看,不如迁都长安,皇上觉得如何?"
刘协吓了一跳,忙垂手坐好,可是带的帽子上那前后各十二排的玉珠子被他的动作弄得哗啦啦摆荡,一下子停不下来。
冕旒前后各十二串,每串上又各十二颗玉珠子,重得不得了,晃来晃去的,把刘协的小脑袋也拖着晃,就像在摇头。
董卓走上来,把腰间挂的剑往后头推了推,伸手捞住晃来晃去的珠串再慢慢放开,自以为和蔼可亲地朝刘协笑笑——挂满横丝肉有盆子那么大的肥脸。
刘协扯起嘴皮子,用稚嫩的嗓音说:"相国思虑周详,当如此。"
董卓大笑,走下去镇压胆敢跳出来反对的公卿大臣。
刘协的意见有跟没有一样性质,董卓问他不过是做样子,大部分时候连样子都懒得做。
刘协这一辈子才八岁,虚岁也才九岁,正是嗜睡的年纪,既然知道自己只是个摆设,坐在顶上的时候大半都在打瞌睡。
反正董卓住在宫里,上朝是董卓把他抱来,下朝也被董卓抱下去,什么国家大事全都不关他的事,偶尔董卓做样子问话,他应个声就是了。
前阵子早朝不小心睡着了,董卓要做样子他没配合好,下来被董卓扒了裤子一顿揍,小屁股两天没敢挨凳子,御座都加了几个垫才勉强坐下去,之后就不敢在早朝上睡死过去,天天叫黄门把冕冠的绳子系紧一点,提神。
可是今天系得也太紧了,勒得有点喘不上气。
董卓在下面拍大臣,刘协抽空赶紧又去扯红缨。
扯一扯,扯不松呢?
刘协摸着底下的结,无奈何只有拉开了重新系。
有大臣说:"东都长安已经被乱民弄成了断壁残垣,不要说仓促难以起行,就算长安繁华如昔,无故离宗庙、弃皇陵,必将令朝廷大乱!"
董卓大怒:"你说谁令朝廷大乱!?"
吼完拔剑就砍,把该大臣砍翻在地。
大殿上众臣一时噤若寒蝉。
刘协被飚起来的血吓了一大跳,小身子一歪,扯开了红缨的冕冠带不稳,从脑袋上掉下来,巨响地砸在脚边。
董卓满脸杀气地看上来,盯住急急忙忙钻到桌下去捡帽子的刘协,扬声道:"迁都的事情就这么定了!明日午时起驾!诸位公卿大臣都回去准备吧!"
眼看着就被砍了个大臣,还有谁敢说不?
董卓走上来,把刚捡了冕冠的刘协一抱,黄门尖声唱:"退朝!"
"啪啪啪"地脆响,刘协尊贵的小屁股又被董卓一顿猛打,打得活了两辈子,累积年纪八岁还要翻几倍的刘协都爆豆子哭出来了。
他上次被揍也是这样,只掉眼泪不吱声。
董卓力气太大,长年累月舞刀弄剑,一巴掌见红,两巴掌管肿,这么噼噼啪啪不停的,少说也是好几天得趴着睡,刘协穿来八年后,第一次起了反抗的想法。
他前世好歹也是成年人了,老被扒了裤子这么按着打屁股,自尊心也受不了。
打完,董卓拎着刘协问:"下次还敢不敢了!?"
刘协含着两包眼泪瞪董卓,嘴巴紧闭。
"不怕?有点骨气!"董卓把刘协放回腿上,骂着"不听话"继续打。
等董卓打完走人,刘协的屁股已经肥了一圈,黄门给刘协提裤子,哄着说:"陛下服个软,相国兴许就不会打如此厉害,陛下也免得吃苦头不是?"
刘协拍开黄门的手,拉着裤子"呼"地提起来,肿得发亮的皮肤被裤子一擦,差点疼得厥过去。
一堆子黄门忙过来扶,忙也是白忙活,被董卓揍的,不许召太医。
刘协盘算了下,离董卓被吕布宰还有两年,吕布跟貂蝉都还没勾搭上,他的苦日子还久着。
站着吃饭的时候还好,出恭可没人帮他坐马桶,把董卓恨得骂了一万遍,刘协决定努把力,给自己争取个好点的生活。
他没有"中兴汉室"这种不切实际的梦想,砖家叫兽评点三国时的东汉政权都说积弊难返,刘备以汉室皇亲的身份,聚集了一群风流人物努力了几十年不也白使劲吗?省省吧!换个包养人就好。
得要个不会虐待他的。
先帝的唯一血脉,使得刘协毫不担心没人养。
不管汉室有多名存实亡,天下士族暂时还接受不了改朝换代的冲击,谁包养了这个小皇帝,谁就举了大旗、占正理,能名正言顺号令天下。
群雄逐鹿,别人是英雄,他是那头鹿。
董卓要迁都了,那么讨贼盟军的先锋孙坚就快要进洛阳了,孙坚占着东吴,东吴虽好,孙家比较像地主豪强,没有什么忠君思想,而且孙坚的小儿子孙权是个出名的小能人,和刘协年岁相仿,真去了孙家怕不被鄙视死,孙坚这边,放弃。
曹操追击董卓西迁大军想抢小皇帝,撞上吕布拼得差点没命回来,太悬。
孙坚之后,袁绍、袁术、刘备等人就该进洛阳了。
袁绍势大,但是命挺短的,不考虑。
刘备嘛……目前没什么兵没什么地,但是够忠君,论起辈分还是刘协的叔叔,就算穷一点,叔叔对侄子怎么也比没血缘的人要好,张飞老本行是杀猪的,跟着刘备不愁没肉吃。
拿金质小棍把盅子里的蛐蛐拨得头晕脑胀,刘协决定:就是刘备了!
小棍一使力,盅子打翻滚到地上,刘协竖起嗓子指着抓紧机会逃命去的蛐蛐喊:"朕的骁骑校尉!跑了!!!快给朕抓回来!!!"
屋里几个黄门忙按蛐蛐,乘着他们低头看地上,刘协把旁边的蛐蛐宫一把推倒,董卓给他的几十只蛐蛐东一个西一个地,马上就蹦得满屋都是。
刘协喊:"看着地下!朕的雷霆将军!你敢踩了雷霆将军朕要你命!!!"
几个黄门汗都吓出来,脚定在地上不动吧,刘协又喊:"站着不动干嘛!?给朕抓去啊!!!"
蹦得一屋子的将军、校尉,闹嚷嚷乱轰轰,刘协跑到门口喊人:"都进来抓蛐蛐!走了一只朕打你们板子!!!"
说着话,有几个"将军"很给脸地从门里蹦了出来,分头逃窜去了。
门外的黄门也瞄着地找蛐蛐。
但是宫门处还有一堆董卓的亲兵,拿眼看着里边乱,脚却没动。
刘协跑进屋,拿了一盒子夜明珠站到门口,抓一把撒出去——董卓给他玩儿弹珠的道具,夜里灯火虽然通明,但是这东西熠熠生辉,星子一样,落在地上瞧得清清楚楚。
"抓到的有赏!都给朕去抓蛐蛐!快点去!!"
几个亲兵站不住了,深宫里能有什么危险?没挣扎几秒,看刘协又撒出好些夜明珠,忙冲进来翻蛐蛐,就连送糕饼来的宫女都瞪着眼想去抓。
刘协把宫女手里的盘子抢了,下巴一点:"都去!别走了蛐蛐!"
于是当值不当值的,不管干什么活的人都去抓蛐蛐了,刘协嚷了两嗓子,看准机会一溜小跑出了麒麟殿。
董卓住得不远,每天夜里忙着睡给刘协收的后宫嫔妃,他的亲信也跟着他住在皇宫里,杂七杂八的人进进出出、来来去去,过去的规矩被坏得不剩多少,宫里看似守卫森严,其实跟董卓的军营一样,散漫无章。
刘协没打算出长乐宫,所以皇宫门口真正严的守卫也拦不到他。
少帝刘辩没死之前,哥两把长乐宫的每个犄角旮旯都逛过,刘协各处都熟得很,在被人发现他丢了之前,就跑到了太庙里。
太庙有口废井,据说死过人所以不用了,底下是有水的,井壁凹陷,整个井像个葫芦,井壁靠井口的地方有个不易看出来的洞,土石塌陷了,刘辩欺负他的时候就把他骗下去过,他个小,正好能蹲进去。
看太庙的老黄门在门口打盹,刘协溜到井口要往下爬,才发现自己一直好好抬着从宫女手里抢的盘子。
把糕饼倒到袖子里,想了想,盘子也扔进去,袖子大的好处。
抠着井沿翻下去,轻而易举就踩到了地方,刘协把身子缩进去,碰到屁股又把青筋都给疼出来。
董卓走后,吕布火烧洛阳城,然后盟军进城,按照董卓迁都的急迫劲,想必诸侯大军已经过了虎牢关,算来也就两三天的事情可以进城。
诸侯大军进城后忙着捡董卓的漏,到处搜刮财物,会来太庙的,恐怕只有一心光耀汉室的刘备。
吃两天苦,然后跟着刘备悄悄离开洛阳,这就是刘协的打算。
正文 第二章
蹲在那没多久,外面就闹起来,马蹄脚步声来了又去,一遍一遍的,董卓在找刘协,长乐宫被翻了好几遍,翻到阳光直射进井口,把底下的井水都照亮了,还是没翻对地方。
刘协一向听话,除了被宦官挟持出宫那次,还没出过皇宫,平时也在麒麟殿自己玩自己的,让董卓很省心。
谁料到就是这么乖的一个孩子说不见就不见了,董卓几乎把长乐宫的瓦片都给全掀开看看,也不见小皇帝的踪影。
到了午时,百官在宫门外候驾,董卓借故拖延了两个时辰,还是没把刘协找到,只好找了个孩子换上冕服装作刘协,闷头闷脸地抱上车,军民起行。
洛阳城乱成了一锅粥,几百万百姓被逼离开家园一起西迁,城里除了董卓的西凉军明目张胆大肆剽虏财物,更有很多盗匪乘火打劫,满城都是哭声。
饿了就吃糕饼,渴了用衣带兜了盘子放下取井水来喝,刘协知道此时正是洛阳最乱的时候,头都不敢往井外伸。
又挨了一个昼夜,火焰灼烧声里马蹄声再起,却没有进太庙。
糕饼吃完,刘协好容易忍住爬出去的冲动,老实缩在这块小小的土洞里,心说:这是孙坚,不是刘备。
到了第三个早晨,刘协饿醒,竖起耳朵听了半晌,外头一片寂静,捏了捏胳膊和腿活血,小心翼翼地从井口探出头张望。
明火已经灭了,只余浓烟在半塌的太庙上空升腾,碎瓦残柱落得满院,本该空无一人,却很奇怪的有个四、五岁的孩子蹲在井边玩泥巴。
刘协一伸头,把那孩子吓得惊叫,刘协也吓了一大跳,脚一空,剩只手挂在井沿上,差点落下去。
要是平时,晃几下蹬住边就能爬上去,可是刘协缩在那处地方两天多,加上饿着肚子,手瘫脚软的,别说爬上去,就是有人晃晃,他也要掉下去,只好死死抠住井边不动弹。
那孩子叫完,听声音像从太庙外跑进来一个人,咚咚地跑到井边。
奶声奶气的童声说:"大哥哥,井里有个人!"
另个声音也嫩得很:"胡说什么?井里怎么会有人?"
那奶娃娃凑到井口一看,指着挂那的刘协说:"就是有!"
刘协向上看着,那孩子眉毛很黑,眼瞳也黑,望着他说:"你在里边干什么?"
要不是没力气,刘协想爆粗口,以为他挂腊肠吗?也不会伸手拉一把!
还好后来的那个也伸头,看到了他,忙拉住他扒在井沿的胳膊,一提就把他提上去了。
刘协一屁股坐到地上,淤着血没消肿的屁股马上提醒了他,刘协倒抽着气跳起来。
提他上来的也是个孩子,十一、二岁的年纪,眉清目秀,一身戎装,还挂着把剑,幸好表情没凶神恶煞的。
把刘协上下打量了一番,年纪大的这个问道:"你是谁?藏在井里干什么?"
刘协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闷不作声。
年纪小的孩子拉着年纪大那个说:"大哥哥,爹说水里有仙,名洛神,他就是洛神!"
大的揉了揉小的头:"明明是个人,丕儿再乱说就回家去,大哥哥不带你玩了。"
小孩子生气,指着刘协:"丕儿没见过哪个人比他好看!他就是洛神!他就是洛神!他就是……"
"好好好!他就是洛神!"大的被搅得烦了,只好连声应是,扭头又问刘协:"你到底是谁,若不速速报上名来,我……我!"
抓贼可以送官,抓兵可以送军,抓个孩子还真没处送,他一时接不下话,拿眼睛瞅了瞅井里。
明知人是从里边出来的,有心去看的话,刘协藏身的地方就很容易看出来了。
那孩子有了主意,道:"你不说,我就把你扔下去。"
刘协准备瞎扯,嘴巴才张开,小的那个突然极生气地抡起小拳头,捶大的。
"你欺负洛神!打你!!"
刘协不明白了,自己还是包子脸,哪里看出好看来的?他爹没跟他说洛神是女的吗?
大的被小的打笑了,两手一抄,把小粽子抄起来颠了个个,大头朝下:
"好胆!打大哥哥?敢不敢了?"
"哇哇哇!打你打你!"小的越发狂躁,短短的胳膊和腿浑甩,跟被捏了肚壳的螃蟹一样,张牙舞爪。
刘协忍着饿,两手抄在袖子里站一边看,似乎不经意地把身子往井旁树后挪了挪。
太庙门外有人扬声喊:"昂公子!有人要进太庙!"
提着小孩闹的大孩子回头问:"谁?何事要进太庙?"
外面一人说:"刘备刘玄德求告太庙,请曹昂公子通融,放在下入内祭拜。"
刘协一惊,刘备!
二惊——面前大点的孩子是曹操的长子曹昂!
三惊——曹昂提溜着的小粽子就是将来逼自己禅位的魏文帝曹丕!!!
即使没打算当个实权帝王,刘协也懊悔刚刚错失了灭曹丕的机会,千载难逢啊!要是早知道曹丕在井边玩泥巴,伸手出来拽一把,说不定就把这个谋朝篡位的家伙给灭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曹昂比自己个大,门外还有曹家的兵,刘协这念头一闪而过也就算了,脑子一激灵,拔腿朝太庙门口跑。
太庙门外站着一队士兵,正拦着三个人,这三个人一个黑面黑须魁梧得像熊,一个红脸大高个像堵墙,还有一个耳垂很长,胳膊很长,外表没有另两个招人眼,一副温吞吞的样子,刘协知道这人就是自己苦等的刘备。
士兵见跑出一个孩子,也没拦。
刘协低着头跑,就怕还有没散去的宫里仆役认出自己,看准了刘备喊一声"叔叔"闷头扎过去。
红脸的是关羽,黑脸黑须的自然是张飞。
张飞见突然跑来个孩子照大哥奔去,一把拽住问:"哪家的孩子?"
刘协心急,抬头朝刘备喊:"叔叔!是我呀!叔叔!"
关羽歪头打量,刘备蹲下身,伸手抿去了刘协脸上沾的一块泥,眼里若有所思。
刘关张三人,就属刘备有脑子,要不也不能在乱世鼎足称帝。
刘协自小由太后带大,虽说骨子里是个小老百姓,几年的皇家生活倒也浸润了一身皇天贵气,吃的是山珍海味,长的是细皮嫩肉,身上虽然裹满了尘土,可是绫罗绸缎珠玉满身,跟城里饿得半死不活脸带菜色的贫苦孤儿毕竟有天壤之别。
刘协瞪圆了眼睛眨没几下,刘备神情陡然一变,随即怒冲冲拉开了张飞的手,把刘协抱了起来,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玩得不见影子,让叔叔好找!"
刘协知道刘备已经明白了,鼻子一酸,差点就蹦豆子,忙把脸埋在刘备怀里,一手死死抓紧了刘备的衣襟。
关张二人莫名其妙,张飞张嘴就道:"哥哥,这……"
"哎!"关羽拍在张飞肩头,使了个眼色:"幸好找到了,入城时天都没亮,乱哄哄的。"
刘备接口:"没人照看就胡乱跑,也不怕被坏人掳了去?"
对着刘协说的,但也不需要刘协回答。
曹昂携着曹丕的手走出来,抬头看着刘备说:"原来是刘大人家的孩子。"
刘备笑道:"是啊!我们在外面找,他倒跑进来了,要不是曹公有心,让公子来太庙守卫汉室宗嗣,只怕还找不着他。"
曹丕还在叫着:"大哥哥,他不是洛神吗?"
被曹昂提了一下,放到后面。
曹昂对刘备说:"我父亲追击董贼去了,刘大人要入内的话,请自便。"
别看曹昂年纪小,说话行事颇为稳重。
刘备看曹昂不住眼地打量自己和怀里的孩子,手臂紧了紧:"带着他不便入内拜祭,还是改个时候再来,告辞。"
曹昂抬手,执礼道:"刘大人慢走。"
看刘备从从容容不赶不紧地走远,曹昂还没想出哪不对劲,曹丕拽着他的手,巨烦人地拉着晃:"大哥哥!大哥哥!他不是洛神吗?"
曹昂低头给曹丕一个爆栗:"再闹送你回家去。"
曹丕道:"咱们在洛阳的家早给董卓烧啦!你送不了!"
曹昂吓唬他:"我把你丢井里去,你信不信?"
"打你打你打你!"曹丕把一对拳头甩得呼呼生风,越发烦人地扑上来了。
曹昂的头都给他搅大了,把刘备那点事丢得没边。
刘备只有几百个兵,人少得袁绍都没拿正眼看过他,要不是三英战吕布,把吕布打得灰头土脸逃走,连饭也不愿给哥三一口。
名义上是讨贼的诸侯盟军,可是进了洛阳城就开始捡漏,满街都是驰骋来去的各色队伍,闯屋拆瓦,没金也要掘地三尺挖点东西出来,比黄巾还像流寇。
成了废墟的皇宫被袁绍、袁术带头给占了窝,像刘备这样的,营地都被挤到东门外好几里地去了。
走了一截,刘备捡了路边一块破布,把刘协兜头包起来,示意关张二人留神左右,压抑不住沸腾的心情,低声探问:"你爹呢?"
刘协轻声回:"病死了。"
刘备又问:"你兄长呢?"
刘辩虽然为人不怎么样,可是打小除了刘辩没有其他玩伴,刘协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还是有点感情的,喉咙顿时哽了:"被、被董卓……鸩杀了。"
刘备的心脏轰一下落地,手臂不自禁地把刘协又给抱紧了点。
刘协被勒得疼,知道刘备此时什么心情,忍了疼,抬起点头,在刘备耳边低低喊了声:"皇叔……"
刘备被这一声皇叔喊得眼眶刹时就红了。
正文 第三章
关张二人耳力好,早听了个清楚,张飞一脑子浆糊,还不明白,关羽倒是悟过来了,看刘备要哭,忙说:"大哥,这里人多眼杂,回去说。"
刘备声音都平静不下来了,深吸了口气,稳住脚步:"好好!好……回回、回去说。"
出了宫门,兵丁守着三人的坐骑,三人翻身上马,命兵丁自己回营,快马驰出东门。
两圈营帐扎在野地里,离其他诸侯营地不远不近,不沾边。
营帐中间两张破木头车,载着灰扑扑的两堆粮草,连看似主帐的营帐都透着风。
到了这里,刘协安定下来,好奇心起,扒着破布头朝四下打量。
待要入帐,刘备对张飞道:"三弟去找身孩子衣服来,干净点就成。"
"好勒!大哥。"
张飞答应着去了,刘备看眼关羽,走了进去。
关羽招手,唤来几个兵士守在外面,跟了入内。
刚把刘协放下,刘备倒头就拜,关羽吓了一跳,忙跟着跪下磕头。
刘备低声说:"臣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刘备,携结义兄弟关羽,叩见天子!"
刘协忙去扶他:"皇叔免礼,快快平身。"
他人小,怎么拉得动刘备,刘备又坚持着再拜了一拜,谢恩起身,关羽也跟着拜,拜完了站起来,退到角落当柱子去了。
刘协好容易把眼睛从关羽身上挪回刘备这,心里还在嚎叫——关云长!这就是关!云!长!!!
一看就很能打,以后有靠山了。
刘协的眼睛也湿了,一看刘备,已经挂了满脸眼泪。
刘备俯身握住他的手,顺势又跪下道:"臣来晚了,叫陛下……受苦了!"
刘协从刘辩死了后,就觉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要真是个八岁的孩子,早被董卓吓出精神病了。
万幸他是穿来的,预知剧情才不乱套。
心头安定,反倒不怎么委屈了。
刘备哭了一场,看刘协小小一个,神情自若,举止有度,心里又酸又疼的,刹不住又哭,惹得当柱子的关羽都红了眼。
董太后以前哀叹时也总掉泪,每每她一哭,刘协装着撒娇揉到她怀里去哄,总能见效,看刘备哭起来没完,刘协照搬旧路,喊着"皇叔"窝到刘备怀里去,执起袖子给刘备擦眼泪,果然见效。
刘备收了泪,把刘协的手握着捏来捏去,恨不得啃上一口,却又舍不得,神情怎么看,都没得半分虚假。
刘备哭一阵笑一阵,心情渐渐平静,回过味来:"皇上怎么知道臣的?"
刘协早就想好了,张口就来:
"朕看过宗谱,彼时传言袁绍盟军之中有一位皇亲,叫做刘备,朕把宗谱翻了一遍,果然找到皇叔的名字。"
刘备庆幸,而后疑惑:"董卓西迁,怎么把皇上落在此处?"怎么想,任是兵荒马乱丢盔弃甲也不会把小皇帝丢了吧?刘协可是董卓手里最最昂贵的那一件——天下之柄尔。
张飞在帐外老远嚷嚷:"哥哥,你要我找的衣服找来了!"
刘备忙提气喊:"站在外边,不许进来!"
张飞那性子、那嗓门,进来要是吃惊吼上一句半句,给有心人听见可就完了。
张飞"喔"了一声,听着挺委屈的。
刘协听得一笑,刘备对他道:"那是臣结义的三弟张飞,生性鲁莽,德行倒是不坏。"
刘协看看关羽,糯糯的童音对刘备说:"既是皇叔结拜的异姓兄弟,朕以后便也称他们叔叔吧!"
刘备点头:"外头不比宫里,陛下能体恤下情,实让臣感动。"
然后指着关羽道:"这是臣二弟,关羽关云长,外面的是三弟张飞张翼德,臣年纪最大,虚为兄长。"
刘协马上向关羽道:"二叔!"
关羽绷着一张大红脸,听到天子没一点架子地喊自己,忙笑着点头。
刘协心里美坏了——关羽是咱二叔!要不是屁股疼,就要蹦开了。
刘备思谋缜密,被张飞打了岔都没忘提起前问:"董卓怎么会落了皇上?"
说起这个,刘协还挺委屈,眨巴眨巴琉璃珠子一样的眼睛,惹得刘备神情又哀戚下来才说:"董卓鸩杀朕的兄长!只因为兄长大了,不服他管束,朕年幼,自己做不得主,他扶朕做了皇帝,宫里宫外一手遮天!朕虽然小,也知道外臣不得擅自入宫,何况夜宿宫中,但董卓夜夜长居宫室,横行无忌,反把朕关在笼子大点的地方,终日为朕招纳后宫,供他自己享乐,平时说话,朕只要驳他一句半句,扬手便打,他算个什么臣子!?"
刘备大惊:"董卓、董卓敢打陛下!?"
刘协反射性地捂住屁股,没好意思说被揍的是屁股,但看他的动作,刘备和关羽也已经了然于胸。
怕他们过多关注自己的屁股,刘协接着道:"早朝之上听到董卓说迁都,朕想他如此慌张,肯定盟军不远了,下来后……"
把如何放了一堆子的"校尉"、"将军"满屋满院跑,拿夜明珠诱使守卫去按蛐蛐,如何藏身,如何等待都说了。
刘协话还没说完,刘备又挂了老长的水线,抱住揉。
被揉到痛处,刘协关挺严的泪掉了下来,刘备还当他是委屈的。
尽管是亲戚,可还是头一次见面,刘备只觉得有说不完的话想对这孩子说,寻着话头,却听刘协的小肚子叽里咕噜的一通叫唤,刘备悟了。
"二弟去取些吃食来,捡着……捡着精细点的,要没有就算了。"
虽然贵为皇叔,手头却拮据得很。
袁术扣着粮草,追一次给一点,就连粗粮也短口,不要说珍馐美食,那是边都挨不上的东西。
还好关张二人离不得肉,沿途窜山入林,野味倒还藏了一点。
关羽出去跟张飞要肉,又不知道刘备有没有打算跟张飞坦白,不能说理由,只有硬要,差点没提刀跟张飞干上一场。
张飞不小气,有自己一口就有两个哥哥一口,只是看天色不到饭点,事关肉,脑子也灵光起来,一想就知道是要拿进去喂那个来历不明的小孩,这才心不甘情不愿。
结果关羽拿到肉还挑挑拣拣,张飞"哇哇"叫着磨牙,牙都磨下去一层。
帐子里头刘备拍了草席上的灰,请刘协坐下,刘协眼神左右飘,就是不坐。
刘备看了他片刻,不言不语的突然走近,拦腰一把抄起来掀衣服扒裤子。
刘协惊得两手扯住裤带,又不好喊说别扒我裤子,脸蛋涨得通红。
就算他还小,屁股也不能任谁都给看吧!?
他不出声卖了力挣扎,刘备更是肯定。
小手能挣过大掌?没两下裤子就给扒了下来挂在脚腕上,露出白嫩嫩一双荷藕般的腿,衬得青紫淤胀着的小屁股相当触目惊心。
刘备按着刘协,锁了眉头喊:"云长!再取点药酒来!"
刘协"哇"一声哭出来——老子不要被围观!!!
擦了药酒吃滚了肚皮的刘协精神萎靡地趴在刘备的草席上,拿后脑勺对着刘关张三人。
他被围观了,还被历史上最出名的哥三集体围观了(T_T)。
正文 第四章
刘备没瞒着张飞,把前因后果以及注意事项都给张飞交待了一遍,末了命张飞指天发誓,禁酒一个月,防止他喝醉了嚷嚷出去。
只禁一个月是因为刘备没打算长留在盟军队里。本来也就看不惯各方诸侯自私自利的行为,早已想着脱离出去;再者有了刘协,多留一天则危险一天,消息要是走了出去,自己势单力薄保不住刘协,马上就会出来第二个、第三个董卓。
孙坚的先锋第一个入洛阳城,在长乐宫里搜得了传国玉玺,那传国玉玺只是一方死物而已,十八路诸侯已然个个垂涎欲滴,争先恐后轮番上阵地去孙坚那软磨硬泡,要不是名义上大家都还是盟军一份子,孙坚军中的骨干也还没在战中损伤,只怕早已上演窝里斗了。
刘协虽然跟刘备在一起,可不啻于才离虎穴,又入狼窝。
他的身份,真是一丝儿也不能透漏出去。
刘备本来还想问问刘协有什么打算——刘协岁少,可见面的半天里,刘备心里已经不敢当他是懵懂无知的孩童了。
细数起来的话,倒不是没根据的事——
刘协生母王美人被先帝皇后何氏害死,先帝为了保住刘协小命把他养在太后跟前,先帝一去,何氏连太后也没放过,没过多久董卓进京,逼宫换帝,何氏与少帝一起被鸩杀。
短短的八年,可以说家破人亡。
扒着指头数得出来的刘协的至亲,死得一干二净。
刘备还对关张二人感叹形势逼人,竟把一个幼龄稚儿逼得早熟至此。
等俯身去看刘协,皱着小小的眉心已经酣睡了过去,刘备是怎么都不忍心叫醒他了,只得匆促决定,缓两天,气氛稍缓便离开洛阳,现在走,太招人眼。
至于去何处落脚,等离开了洛阳再说。
刘协好睡中,外头却已经起了流言,说孙坚捡到传国玉玺只因为董卓丢了比传国玉玺更重要的东西,所以连传国玉玺都顾不上了。
人人都在猜疑,什么东西比传国玉玺还要重要?
流言自然也传到了大败归来的曹操耳朵里。
曹操面阔人矮,不出声气势也不外露的话,扎人堆里比刘备还大众,幸而为人好美色,生出来的儿子都挺长脸。
曹操出生不好,被袁绍等士族看不起,但到了洛阳后各路诸侯龟缩不出,只有曹操一人孤军追击,西边什么情况,还要问曹操。
尤其曹操狼狈回来,各个诸侯心里敲开了鼓:吕布虽败,到底没死,董卓的西凉军根底还在,是真的败退迁都,还是要倒打回笼一锅端设下的圈套?
加上进洛阳后搜刮掠夺,日日在皇宫废墟里宴饮,也不差这一席。
于是袁绍纡尊降贵,给曹操设宴压惊。
曹操就在酒宴上听到了这个传闻。
董卓押着群臣上路,速度快不到哪里去,曹操倾全部铁骑之力追击,一路血战,万难之中抢下了天子车架。
但车里只有一个套着皇帝冕服,吓得失禁的……女孩。
小皇帝被掉了包,曹操本来以为上了董卓的当,追错了车架,难怪不见董卓麾下第一猛将吕布,损兵折将不说,还没得到天子。
可是跟流言一对,倒像另有隐情。
莫非……
曹操跟袁绍、袁术等本来就不对盘,虚应了一场回到自己营中,长子曹昂和次子曹丕迎了出来。
入账坐定,曹操问曹昂:"家中可好?"
曹昂道:"一切安好,孩儿遵照父亲书信所言,把丕儿也带来了,没到洛阳,曹仁便出城接了我们,一路上倒也没遇到什么事情,城中大乱,只恐意外,孩儿只得把丕儿随身带着。"
曹丕在曹操面前乖得像只兔子,不被问到,一个字也不说,只有曹昂才知道这个二弟有多闹人。
曹操道:"董卓逃往长安,洛阳虽然被毁,比起董卓在时反而安全,诸侯齐集,百年难见,正是风云变幻的时候,你带着丕儿不要惹事,多看、多听、多学习,江东孙坚也有两个儿子,长子孙策只比你大几岁,已经能够独自带兵征战沙场,你可以多去结交,还有个小儿子,叫做孙权,据说聪慧过人,也是常年跟在兄长身边南征北讨,你可以带丕儿去,丕儿的年纪,该好好长长见识了,别总呆在家里只认得小孩儿的玩意。"
"是!"曹昂无心道:"那刘备军中也带着一个孩子,只是没言语交谈,不知道秉性如何。"
曹操说:"刘玄德此人有智有度,要是他属意的后辈,应该也不是寻常孩子可比。"
曹昂想了想:"听称呼,刘备是他叔叔。"
曹操忽然闭了口,好半天才神情谨慎地问曹昂:"你在哪里见到的那孩子?叫做什么名字?"
"名字不知,孩儿奉父亲之命看守太庙,丕儿在太庙里玩耍,见那孩子在井中,孩儿便把他拉了出来,后来刘备来了,就把他带走了。"
曹操听了,又是半天不说话。
曹丕站得耐不住,从后面扯着他兄长的手。
天色已晚,早已过了入睡的时辰,曹昂看弟弟困得下巴直点,有点心疼,犹豫着开口道:"父亲,丕儿把那孩子当做洛神,倒是有点眼力,那孩子周身贵气外露,全无半点乡野粗鄙,十分少见,而且……"
曹操回过神:"而且什么?"
曹昂这时候回想起来哪里不对了:"刘备衣着朴素寒酸,叫他叔叔那孩子却穿着一身上好绫罗,发上金簪,腰挂珠玉,还没穿鞋,脚上的白袜都跑黑了。"
曹操一怔,低声喝斥:"不要再说了,带丕儿下去睡觉,此事不可再向任何人提起!"
"是。"曹昂吓了一跳,走两步,曹丕拖着脚要跌倒,曹昂忙把弟弟抱起来,快步离开。
长乐宫宫室内木板铺地,大臣上朝都要脱鞋上殿——曹昂这么一说,猜疑尽去,绝对不会错了!
曹操险些儿笑出来。
过没多久,袁绍召集各路诸侯大帐议事,刘备带着关羽去了,留下张飞守着刘协。
张飞自觉已成了个带孩子的,心里愤愤,站在一边吹胡子瞪眼。
刘协的屁股好差不多了,除了有点红,坐卧无碍,他也知道要避人耳目,一步都不肯踏出帐外去,刘备不在,就把刘备编了一半的草鞋拿着玩。
张飞看了一阵,忽然道:"你别给我哥哥弄坏了。"
刘协抬头道:"三叔,为什么?"
张飞瞪眼:"什么为什么?"
刘协叹气,作老态地说:"三叔不待见我,为什么?抢你肉吃么?"
张飞眼睛瞪得更大:"我、我才没那么小气!"
"那是为何?"刘协好好仰脸望着。
张飞吭哧几下:"还不是……还不是因为你只有那么大点,却要我哥哥拜你!"
刘协傻眼——这个矛盾三言两语可说不清,看来是不可调和了。
张飞只管瞪着他,倒是严守着刘备的嘱咐,一眼也不让刘协离开视线,可是苦了刘协,被这么个凶神恶煞能吓死活人的壮汉恶狠狠盯住,干什么都不自在,又不能出去,只能在这大眼瞪小眼。
外面有人高喊:"张翼德将军在否?"
张飞瞅瞅刘协,走到帐边,朝外看看回头对刘协说:"不许乱动!我马上回来。"
刘协无奈点头,张飞很有威胁意味地看他一眼,才撩帐出去。
"张飞粗人,哪里算得上将军了?"
刘协听到张飞谦虚,挖挖耳朵研究草鞋。
帐外另一人道:"三英战吕布一战闻名,将军纵无虚职,乃真英雄尔!听闻将军嗜爱美酒,我这里有一坛好酒,将军可愿赏脸?"
"曹兄客气,只是我大哥不许我饮酒。"
刘协擦汗——还真是耿直。
"又没有战事,耽误不了事情,怎么不许饮酒呢?"
"怕我喝醉。"
"小饮无妨,不醉就是了。"
"这……不行不行,我发誓一个月不饮酒的。"
两人还在你来我往地说话,刘协已经知道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了。
果然没片刻,张飞为了盯着刘协,把来人让进了帐,两人进来俱是一愣。
刘协一脸的泥巴,把案上水罐里的饮水倒在地上和稀泥,小手里托着一团泥团子,见人进来,嘴里高叫"着",把泥巴团子照张飞扔过去。
"噗"地一声,打在张飞腿上。
张飞看看黄浆浆往下淌的泥巴,抬眼就要发火。
刘协笑着喊:"大笨猪!"
张飞爆喝:"你说什么!?"
刘协一面笑,一面往帐子里头跑:"大笨猪!大笨猪!"
张飞来气,美酒也忘了,抬腿往里追,那一个人微笑着,眼神闪烁也跟进来。
刘备的军帐漏风漏雨,大洞小洞不知凡几,就有那么一个大洞,能容刘协挤出去。
张飞慢一步,扒开布看,刘协对他一扬手,另一只手里抄的泥团子打过来,正打在张飞脸上,张飞立时气得"嗷嗷"大叫,也不绕路了,撕开破洞钻将出去。
张飞腿长,却没刘协人小灵活,马肚子底下钻来钻去,绕得张飞头晕,没发觉越追越远,而那个拿美酒来邀他喝酒的曹仁,早甩得没影。
跑到无人处,刘协站住脚,被后面赶来的张飞提住衣服提起来。
"敢拿泥巴丢我?还敢骂我!?"
看架势,张飞想揍人。
正文 第五章
刘协忙道:"三叔!后面可有人追我们?"
张飞一听他急慌慌的口气,吃惊回头,破屋残墙间哪里有什么人追来。
于是道:"还想诓我不成?"
刘协只得道:"那人可是曹操帐下的?"
张飞知道他是小皇帝,刘备心疼他得很,何况人又小,真下手也下不去,便提着往回走。
"你怎么知道他是曹操帐下的?他名曹仁,至于做个什么官我却不知道。"
"三叔以前和他喝过酒吗?"
"知道姓名而已,打过几声招呼,喝酒倒不曾。"
"三叔不觉得奇怪?交情不深,却在叔叔和二叔不在时来找你喝酒。"
"这么说的话……"张飞抓抓头:"似乎是有点奇怪。"
刘协看张飞边说边走,却又不能说快了免得张飞听不懂,急道:"三叔记得见我那天吗?曹操的长子和次子,一个曹昂,一个曹丕。"
张飞问:"怎么?"
"只怕他们回去告诉了曹操,曹操要猜出我的身份不难,因此才命曹仁来打探。"
张飞满不在乎:"鬼头鬼脑,我说他怎么没进来就朝里看,不怕!有我张翼德在,谁也休想抢了你去!"
刘协问他:"三叔一人能打几个?"
张飞说:"几十人不在话下!"
刘协又问:"要是几百人呢?"
"老张豁出性命不要,几百人?算个鸟!"
"若是几千人来。"
张飞傻了,站住脚道:"他敢?"
跟张飞说话,真是太不容易了!
刘协叹气:"曹仁今已见我,若是三叔带我回去,曹仁回报了曹操,曹操知道我在叔叔帐中,岂会不点兵来拿?叔叔这里只有几百人,曹操却有几千人。"
张飞愣了愣问:"那该如何是好?"
"寻一无人之处容我藏身,三叔自行回去,等到叔叔和二叔回来那时,曹兵也该走了,那时再带叔叔前来寻我。"
曹仁都找上门了,事情八九不离十,回去是万万不能!
刘备虽然说此时走惹人注目,可是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张飞自己没主意,把刘协的话想了一会,终究觉得有理,这才找了一户空屋,扒开破烂砖瓦让刘协躲进去,又找来些木头盖在顶上。
临走,只觉得把刘协一个小孩子丢在这种地方,没水喝也没吃食,心里愧疚起来,伸手把刘协的头发揉成鸡窝,这才去了。
张飞的愧疚表现……刘协还是能理解的,就是……不太喜欢。
本以为张飞很快就会带着刘备前来,但是从白天等到夜里,到处夜啼呜呜,居然不见人!
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等下去肯定不行,天知道外面有什么变故?
刘协费了好大的劲才从藏身处爬出来,借着月色,一路小心翼翼地向洛阳城里去。
他现在早换了穷人家的孩子衣服,满身满脸的泥灰,就是刘备站在面前,只怕也一下子认不出来。
不敢走东门,绕到南边进,草鞋把脚上磨出好几个水泡,等他走到南门口,水泡都破了,草鞋底红了一圈。
索性丢了草鞋赤脚,反而好受些。
走到离宫门老远的地方就有兵士站立,守卫森严,宫门处几十上百匹马,还有许多没穿甲胄的人三三两两或蹲或站说着话。
离得远,听不清。
但是刘协明白了,宫里头还没散会呢!
诸侯将军们的马匹和马仆都还等在外面。
所以张飞还在老实等着刘备回去。
而曹仁只怕也奉了曹操的命令仍在搜捕自己——
刚想到这里,突然听到背后一声大喝:"那里还有一个,抓过来!"
刘协吃惊回头,就见身后几十步外马背上坐着一人,伸出手臂指着自己,他马旁有个兵士正向自己走过来。
暗道一声糟糕,刘协撒腿就跑,听到后面呼喝"抓住那小孩",脚步声杂乱,显是有好几人向自己追来,忙捡了偏僻狭小的地方瞎钻。
满地的残砖炭渣咯脚也顾不得了,见空就钻,见缝就挤,气得后头追的两个兵士骂声不断,又踢又掀的搞一身炭灰污渍。
虽然个子小在废墟里占了点便宜,但是刘协徒步走了许久,早累得一身汗,跑起来后脚上越来越吃力。
打从这一辈出生还没走过如此远的路。
以往在长乐宫里来去,道远一点,就有车坐,把一双走路的脚养得娇贵得不得了,如今吃够了苦头。
跑得眼花,没看清脚下,一脚踏上一块尖锐的石头,整个小身子扑滚出去,膝盖和手肘都磨得火辣辣地,肯定摔破了,最糟糕的是脚腕拧了,脚底也刮刺刺地疼。
刚挣扎着坐起来,追来的兵士已经看见他,喊道:"小孩别跑!你爷爷的,又不是要砍你!跑什么跑!?"
刘协扶着墙站起来,心知要是被抓,必定要落到曹操手里去,咬着牙跌跌撞撞地逃。
两个兵士看他还跑,骂得更是震天。
来不及选路,刘协一看前面是条大道,往前去没了障碍物肯定甩不掉追来的人,正要转头往别处跑,看到一队人马从主道走过,最后跟着一辆马车。
这时候的马车车轮很大,底座极高,武将登车一步可以上,文官之类却要垫个箱凳,像他过去上辇车,要么被抱上去,要么得踩着小黄门的背才上得去。
刘协脑子一转,往大道跑过去,忍着痛狂追几步,抓住马车下面的车辕,身子一缩,蜷到了车下。
追他的两个兵士看见,追出来大喊:"前面的车子站住!!!"
前方的人马回头,一看不是自己人,回马把马车团团护住,手全都捏在了武器上。
两个曹兵见对方人多,低头道:"我们是曹将军家家兵,不知你们是何人?"
车帘挑开,一个孩子探出脸问:"你们叫站住,什么事?"
两个曹兵一看见他,居然被吓了一跳:"原来、原来是孙坚将军家的小公子!我们……我们……"
刘协在底下听到这话,心里打起小鼓:孙坚家的,听声音跟自己差不多年纪,莫非……莫非是孙权!?
车里的可不就是孙权,见那两个曹兵支支吾吾答不上话,语气不悦地说:"你们若有事就说,没事拦我车架做什么?自去便了,若还要生事,以为我小好欺负吗?我哥哥就在前方,要不要请了我哥哥来与你们说话!?"
两个曹兵吓得"噗通"跪倒:"不敢不敢!孙策将军之名威震天下,小人们岂敢!请公子上路,是小人们冒犯了!"
孙权把两个曹兵看了一阵,看得两人额头冒汗,才说:"曹公英雄气概,你们既是曹公家兵,行事也需多思量,不要折辱了你家主人的威名才是!"
两个曹兵连忙磕头:"公子说的是,小人们知道了!"
孙权放了车帘道:"走吧!"
孙家人马护着车架起步,那两个曹兵哪里还敢再说话,眼睁睁看着垂在车下的一对小脚远去。
拐了一个街角,刘协刚想跳下地,孙权道:"孙佢,把我车下的孩子抱出来。"
刘协心里"咯噔"一下,一个人下了马,几步过来,弯下腰已经看到他。
没等刘协脚沾地,这个孙佢长胳膊一伸,刘协腋下已经被他卡住,立即就被捞了出去。
孙佢道:"小公子怎么知道有个孩子在车下?"
孙权捞着车帘道:"他爬车那么大动静,我要是不知道才怪了,要是个大人也钻不到下面去,本想停车叫你们查看,倒先被人喊了停。"
刘协一面挣着孙佢的手,好奇心大起,一面朝孙权扭头望过去。
挑开的车帘内坐着一个比自己稍微小上一点的孩子,一身白衣,乌木为簪,双眼在火杖照耀下透出几分青色,只是头发还是黑的,没有像书里写的是紫色。
跟刘协一样,孙权脸颊上腮肉还在,两颊鼓鼓,可是眉眼俊秀,神情端的那叫一个沉稳!
刘协有时候还要装小卖乖,看孙权这个正经小孩,居然比他还老成!
人跟人,差别还真大!
孙佢提着刘协都嫌脏手,对孙权道:"恐怕是饿了,赏他一点吃食便罢!"
孙权却招手道:"把他放到我车上来。"
孙佢迟疑:"这孩子浑身脏透了,别脏了小公子的车,洛阳城里好多这样的孤儿,收容不过来的。"
孙权道:"曹兵追他一个孩子干什么?他身上不可能有银钱吧?转过道之前,那两人可还一直盯着我的车呢!这事寻常吗?"
孙佢不敢再说话了,忙把刘协递进车内,孙权又道:"你带两人走在后面,那两个曹兵要还鬼头鬼脑的跟着,便去打发了。"
"诺!"
孙佢应了,点了两人走在马车之后,这下好,刘协也跑不掉了。
车内宽敞,还有一方小几,上面有固定的灯台,边上叠着好些竹简。
孙权打量了刘协,挺有礼貌地问:"我是江东孙坚之子孙权,你叫什么?"
刘协也把孙权打量了一遍,看孙权比自己瘦小,心理才平衡了点——屁大点人,这么厉害干什么!?
眼睛落到竹简上,有了主意。
"我姓竹,家里排老二,你叫我竹二就好。"
孙权道:"我正要回营去,你脚上伤得不轻,跟我回去上药吧!"
难道还能说不吗?
孙权那么小,仗着父兄的几个兵也能在自己头上横行,刘协深深地感觉到身为一头鹿,有多悲剧了!
而且孙权向孙佢都说得头头是道,反而不问刘协为什么被曹兵追,这说明,在孙权心里,刘协是个不值一问的小屁孩。
被一个真正的小屁孩鄙视……刘协的脸都青了。
正文 第六章
要说十八路诸侯谁真正跟董卓交过手,非孙坚莫属!其他人充其量就是在后方呐喊助威而已。
孙坚一路攻城拔寨,当属此次讨贼的第一功臣。
袁术开始也扣着孙坚的粮饷,把孙坚搞得大败而回,后面被逃回来的孙坚拿刀架了脖子,这才不敢再扣。
由此,孙坚虽是损兵折将最多的那一路,营帐倒十分气派。
火炬把一大片营帐照得明如白昼,跟刘备那比起来……简直不能放一处比!
孙权的车子进了营,在主帐旁停车,孙权还没动,外面已经有人掀开了车帘,一个少年将军英武非凡地站在车外道:"权儿还不累?走如此慢!"
看到刘协,这少年将军一愣,转口问道:"哪里捡来的小乞儿?怎么带回来了?"
孙权钻到门口,少年将军伸手,把孙权抱了下去,孙权站在他身边说:"哥哥,他被曹操的家兵追逐,逃到我车下躲藏,我问追他的曹兵要干什么,他们却说不出来,权儿觉得这事蹊跷,便把他带回来了,回头着人查清楚了再做处置。"
孙权叫哥哥,那这少年将军就是孙策了,两个儿子养得人中龙凤一般,孙坚不容人小觑啊!
刘协被其他人抱下来,跟在孙家兄弟身后朝后帐进去,听着兄弟两边走边说。
孙策道:"权儿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孙佢,小公子吩咐的事情敢有半点不尽力,我把你挂到营门外去!"
孙佢忙说:"末将岂敢,小公子聪敏绝顶,末将等人心悦诚服!"
孙策点头,低头对孙权道:"那便将这孩子留在你帐中,要怎么办,你自作理会。"
孙权人小鬼大地抬起手臂:"谢谢哥哥!"
孙策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笑道:"今日会晤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我们需要援兵时一个援兵都不见,尽是些畏首畏尾之徒,枉称什么十八路诸侯!还不如那个无兵无卒的刘备有点见识!"
孙权道:"哥哥莫要小瞧了刘备,他虽然无兵无卒,可是他那两个弟弟都有万夫不挡之勇,能收服如此猛将甘心效命,刘备岂是常人?现在落魄,将来必定非凡!爹爹说袁绍、袁术徒有虚名,唯曹操英雄了得,适才堂上曹操一直有心为刘备说话,连曹操都看得起的人,哥哥不可小视。"
孙策很纵容地笑说:"是了,我还没你看得仔细,只是奇怪,那刘备没有地方立足,只有那几百人马,怎么是他提出散伙呢?若是散了,没有粮饷难道他要占山为王,做草寇去?"
孙权道:"除了刘备,哪一个手下不是兵多将广,洛阳这盘残羹冷炙他抢不到好处,急于另谋出路也不奇怪,倒是曹操一改素日作风,不劝大家一鼓作气打去长安反而一再挑起争端,存心搅大各军之间嫌隙,帮着刘备拆解盟军却是为何?
孙策不知道了,借口已经送到地方,自己还有军务在身,转身疾步走了。
刘协瞅着孙权,怎么那么想拿砖拍这小孩呢?
如此多谋善虑,小心早衰……
原来刘备迟迟不归是被曹操搅合的,这么看来,曹操必定已经从曹昂、曹丕那得到消息,知道小皇帝藏在刘备帐中,倒是坐实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
曹仁探得确实,再点兵来捉,张飞那性子不会虚与委蛇,只怕两边早已经打了起来,曹仁一边打,还要一边派人搜捕自己,他与曹操通了气,曹操自然留在宫里拖住刘备、关羽,难怪开这么久的会。
一回神,孙权站在面前问:"你脚不疼吗?"
刘协龇牙……这不是忘了吗……
孙权叫人来给刘协擦身看伤,还好,孙权还小,没有围观的意识。
洗了澡,身上大大小小的嗑的、擦的伤都上了药,脚腕也让大夫揉捏好了,孙权还要下人拿来一套他的衣服给刘协换上。
刘协不愿,要穿回自己的破衣服,下人却说那身破烂已经丢火盆里烧了,刘协无奈,只好穿了孙权的衣服,满心里都在想:说小时候玩得好,好得能穿一条裤子,跟他孙权还没好呢!就穿一条裤子了……情何以堪。
孙权的衣服虽然没有宫里的好,也不算差。
刘协被下人收拾整齐抱到孙权面前,孙权一抬眼就愣了。
小孩子就该有点正常表情,刘协心里大乐,转了心眼对孙权道:"我是刘备营里关云长将军的侄子,麻烦你派人去城里等着我叔叔,他要是从宫里出来了好来这里接我。"
没敢说是刘备的侄子,刘备是皇亲,刘备的侄子自然也是皇亲,很容易猜出他的身份,上次太庙刘备还不认识他,那是没办法才叫出口的,说是关羽的,反正刘备营里没有其他孩子,一说的话,刘备、关羽自然明白是谁。
至于张飞那边,天知道打得如何了,别把曹仁引过来才是。
孙权一惊:"斩了华雄的关云长将军是你叔叔?"
刘协点头,孙权人小鬼大,还要找个理由糊弄过去:
"我在营中玩耍,曹仁来找我三叔喝酒,后来见了我就想抓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三叔跟他打起来啦!我跑了出来,被追得没有办法才爬到你车上去的。"
给一个想头,自己想去吧!
孙权听了低头沉思,刘协坐在一边满脸黑线——明明自己才是大人,却在孩子面前装小,太太太丢人了!
关羽英雄了得,很多人都想把关羽招到麾下,孙坚都动过念头,只是刘备行事叫人看不透,孙坚不喜,才作罢。
曹操三天两头往刘备那跑,人人得见,莫非想把人家的侄儿抢了要挟?
孙权摇头,曹操不是那种鲁莽之辈,抬头看刘协——
刘协一见孙权望过来,忙抓了一卷竹简在席上裹着玩。
孙权复又沉思,难道是曹仁急于邀功,擅自做主?
刘协已经对自己的脸皮无望了……把竹简裹过来、裹过去,明明心里很唾弃,还要装出一副我玩得好high的样子……
孙权突然问:"你不是姓竹吗?"
刘协傻了,怎么忘了这茬了。
孙权露出娃娃笑脸道:"你骗我的,看你这样子也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你叔叔既是关将军,我也不与你计较了,你说你叫竹二,我叫你猪儿好了。"
刘协垮了脸: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
孙权不理他,站起来走到帐口叫人:
"速去刘备营外看看。"
外面马蹄声起,刘协想着孙权个小贼,够精明的,先要去望望风——被孙权叫做猪儿的那点气,这一扭头,忘了。
过了一会探子回报,张飞提刀站在刘营门口,曹仁带着兵马在外叫骂不止,两边好像对峙了不少时辰。
孙权又陷入沉思去了,刘协托着小下巴想:三叔啊三叔,你还真是傻得光照千秋啊!那曹仁的手下早摸到营里搜了个遍了,故意摆样子拖着你罢了!搜捕的兵士都搜到洛阳城里大街小巷去了,你还当只要你堵住了前门,人家就不知道小皇帝不在里边吗?
无语……
好容易孙权醒过神来,毕竟还小,一时理不清道道,见刘协百无聊赖地把他珍爱的兵法凑到火上去烧,急急忙忙抢下来道:"烧不得!"
而后问:"你到底叫什么?"
刘协累了半天,一安静下来身子乏得很快,这一会脑子都不听话了,懒得想,支吾道:"你不是要叫我猪儿吗?还问什么名字。"
孙权真喊了一声"猪儿",刘协已经困得没法计较,滚倒在席上躺着说:"记得叫我叔叔来接我,别给曹仁知道了……"
孙权凑过去看,刘协挺着肚皮睡着过去,肉嘟嘟的小嘴张着点,孙权一笑:"可不是只猪儿么?"
本以为仗着关二爷的威风,醒过来就该回到刘备身边了,结果睁眼看了一圈,还在孙权的帐里。
脚上痒痒,刘协坐起来才看到大夫正在给他的脚底板换药,刘协一想,刘备那似乎连大夫都没有……
隔了会,孙权被人叫回来,还是一副人小鬼大的臭屁样,进来看着刘协道:"你说你是关将军的侄子,怎么过了一晚上了,关将军也不四处找你呢?"
敢情根本就没派人去请关羽来啊!
正文 第七章
刘协苦着小眉毛,孙权坐到边上说:"你叔叔不要你了,你跟着我回江东去吧!"
看刘协不为所动,孙权诱哄道:"我爹爹是个贤明的主公,我哥哥也英武了得,江东六郡迟早尽归我家所有。"
说着,好像反应过来不该拿这些话哄孩子,又道:"我家有骏马千匹、舟船百余,山泽林地无数,你喜欢射猎捕鱼吗?过一月江鱼肥了,捞起来就在船上烹食,鲜美无比,到了冬天采梅花做糕饼馅,也十分好吃。"
刘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
孙权看踩到了点子上,得意道:"当然是真的!除了这两样,还有竹笋、虾蟹等物,往东可以出海,海里的鱼虾比河里的大数倍,还有比人大的,你没有吃过吧?"
海鲜……
可是看出孙权的得意,刘协暗自咽口口水,提醒自己别那么没出息,好歹也是皇帝,鲜活的吃不上,干货吃的可不少,别被一个毛孩子拿住短处,丢不起那人。
于是敛了眉目,正襟危坐。
就是肚子不争气,打雷样的叫起来,刘协顿时悲苦了。
孙权笑着叫人拿来吃食,刘协更苦闷了——
孙权递鸡翅过来:
"猪儿吃这个!"
孙权递猪肘过来:
"猪儿吃点这个。"
还有蔬果:"猪儿不许挑食!蔬果也要吃!"
……
……
……
刘协这个苦闷!
气得噎住,孙权又道:"没人跟你抢,你慢慢吃,小猪就是小猪!"
……
孙权自在一边看竹简,看他看得专注,刘协偷偷摸摸往门口溜,帐外有兵士守卫,刘协观察了下,他们目不斜视、巍然不动,便放着胆子朝外跑。
缩手缩脚、贼头贼脑的,反而令人生疑。
门口的兵士没拦他,刘协跑下营帐台子刚要高兴,一骑人马突然冲到眼前,大马蹄子险些招呼到脑壳上,还没仰脸看清楚谁敢谋逆弑君,被马上的人一个俯身捞了上去。
这一手骑术玩得很漂亮,不过刘协赞不起来,凑面前的大脸不是孙策又是谁?
孙策瞅着刘协笑:"关猪儿,想跑哪里去?"
刘协忍无可忍破口骂道:"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
啊啊啊!气死他了!!!
孙策手一松,刘协往马下掉,吓得神经反射一把抱住孙策肩头,孙策吓唬他玩的,兜住小屁股,笑得越发高兴:"小猪嘴还长了尖牙利齿啊!哈哈哈!!"
孙策身后还有几骑,一齐"哈哈哈哈"地笑起来。
刘协眼望别处,叹气。
孙权听到吵闹,走出来说:"哥哥,猪儿怎么到你坐骑背上去了?"
孙策单手抱着刘协下马:"我不来,权儿的这头小猪就跑了,忙着跑,路也不看,差点被马踩了。"
孙权"啊"一声,连忙跑下来看,孙策道:"没事!信不过哥哥吗?"把刘协放下后,手将刘协一推,推到孙权面前。
孙权拉住刘协的手,表情不大好地说:"是权儿疏忽了,能跑大街上钻车底的小猪,没人看着可不行。"
刘协脸皮子扯了扯,既然被当小孩,那干脆一赖到底!
挣脱孙权的手,瞄着几人空隙钻,还喊着:"我要回去找叔叔!我要回去!!"
又被孙策一把捞了……
刘协几乎抓狂——个高了不起!腿长了不起!!手长了不起!!!
心里抓狂,该赖还得赖!
拿袖子揉着眼睛哽声喊:"我要叔叔!我要叔叔!!你们不叫我叔叔来接我,连我自己去找都不让!我要叔叔!!!"
发狠把眼睛揉了个通红,像是哭起来的样子。
孙策道:"哟!哭了,别怕别怕,你叔叔有事不能来,让我们带着你先回江东,等回了江东,你叔叔得了空,马上就会去江东接你的,好不好?"
刘协一听,那还了得!拿他要挟关羽呢!索性脸皮一厚到底,放声大哭:
"呜呜呜!不要不要,我要叔叔!!!"
神哎!老脸都丢尽了!
不小心看到孙权一脸的鄙视,刘协骤然收声,红着眼睛瞪住孙权。
孙策看得大乐,把刘协交给孙权,又调了一队人给孙权,自己带人走了。
孙权道:"关将军必然要来的,或迟或早而已,你哭什么!"
刘协这时候才真的想哭,又被小屁孩鄙视了。
孙权携了他的手,嘱咐周围人:"他人小不懂事,你们也不懂吗?营中兵马来去,由得他跑?出了事怎么跟关将军交代?以后看好了,只许在这台子上玩,再远不许去!"
明明比刘协小,吼起人来却理直气壮。
刘协算是明白了,孙家真当他是关羽的侄子,把他带回江东后写一书信给关羽,关羽敢不来?
跑出帐的这么会,看到有兵士领着一群孤儿往帐子后面去,乘着走在前面的孙权看不见,刘协冷笑:到时候孙坚给关羽的信上只要说可怜洛阳城里的孤儿,于是收养了一群,回去后才发现里边有关羽的侄子,全是大意出的错,这么一来,要挟就不是要挟了,等关羽真去了江东,自然有无数办法把人留下。
好得很!孙家果然非泛泛之辈。
反倒是他自己设套,把自己给陷了。
现如今唯一的优势只剩下真实身份一条,刘备不敢大张旗鼓找人,那曹操也不敢,只有相机行事了。
"我叫人出去找好玩的给你,跟我在一起天天都有好吃的,难道不好?"孙权哄着刘协:"你要懂事,要是哭哭闹闹的,到时候你叔叔来接你,我就告诉他,看他打不打你!"
刘协愤怒:"你别哄我!我叔叔才不打我!"
关羽又不是张飞,连张飞都不敢打他!
孙权笑:"不打?那你屁股怎么红的?"
刘协T_T——啥时候看去的,他怎么不知道???
孙权果然有了防备,他这处独立的营帐用帷幔分了内外,本来内帐不站人,现在可好了,全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轮班挺着盯梢,刘协蹲边上扒个缝都要被提回孙权面前。
孙权还真命人找了很多小玩意来,什么陀螺、木马之类。
刘协装着玩了一天的木马,实在装不下去了——那种破烂木头,坐在上面晃晃晃的,傻透了!!
于是走到孙权面前问:"有围棋吗?"
孙权从竹简里抬起头,吃惊地问:"你会下围棋?"
刘协拿鼻孔看他:"竖子小儿!教你看看什么是国手!"
天黑后,孙策走进来,看到两个豆丁孩子各自端坐棋盘一端:弟弟执子不下,眼睛都要把棋盘盯穿的模样,那头关猪儿老神在在捧着一杯水慢慢啜饮。
孙策脑子一震,差点落荒而逃。
定了定神,孙策道:"曹操的长子曹昂携次子曹丕来了,说是想结识一下,权儿跟兄长一起出去陪客吧!"
孙权正想下子,听到说:"哥哥先去,我随后就来。"
孙策看他们俩都一副七老八十相,也不敢催,自己走了。
孙权犹豫着下子,刘协"哼"一声,孙权忙把手缩回,眼睛上下左右四处扫,脑子里被兵困白登山,无计可施了!
刘协一乐,提点他道:"幽明同化,悠悠太极,终而复始。"
孙权一听,想入了神,竟把手里捏了半天的白子含在嘴边吸。
刘协看了一会,原来孙权想入了定会把手指往嘴里塞,平时的老成都是硬装出来的。
机会难得,他对旁边立着的仆人说:"我饿了,去取只鸭子来,要骨头都烹烂了的。"
仆人向孙权躬身:"小公子……"
孙权无意道:"去取!"
仆人便下去了。
刘协又等了一会,说:"我去玩木马,你落了子再叫我。"
孙权把棋子咬得咯吱咯吱地点头,刘协走到木马边上,拿手推木马,晃出声音后小心翼翼地趴到营帐边上,扒了一个能容自己通过的缝出来,三两下爬了出去。
大帐后面是没人看的,刘协爬出来以后伸头看看里边,孙权还在卖力咬棋子,于是安心。
关羽的侄儿关在孙权帐中的事情必定不会人尽皆知,顶多也就是孙家父子三人加一些心腹人等,也就是说只要走离大帐,外面的巡营兵士都不知道他是谁。
他穿着孙权的衣服,头上还插|着孙权的簪子,虽说孙家大营里火炬各处,到底比不得白天清楚,离个十几步,面目便看不太清楚了。
刘协躲躲藏藏跑了一截,见大帐远了,便坦坦然然地朝营门而去。
路上有见到他的,带头的将领还冲他行礼,喊:"小公子!"
刘协学着孙权那样人小鬼大地点点头,就把人给忽悠过去了。
靠近营门观察了一下,正巧有些拉着东西的车马进出,刘协又在背光处爬了车底,跟车出了孙营。
出乎意料的顺利,已经到了离刘备营地不远的地方,本想谨慎点先观察一下再摸过去的,不料一骑从城里奔出,青袍迎风飞舞,手提一把长柄大刀。
关羽!
要是张飞那么通身黑透的,夜里也看不见。
刘协脑子一热,从屋后跑了出来,二叔还没喊出口,被人从后面抱起来。
"快!把这孩子送主公处!"
刘协再要喊,被人捂住嘴巴,呜呜呜地喊不出来了,只见月下关羽的背影潇洒至极地跑没了影。
正文 第八章
等从麻袋里挣脱出来,面前坐着一个又短又粗的男人,拿眼一刮,刘协觉得刀锋贴着鼻子砍过去——通身凉嗖嗖的。
"小娃娃姓甚名谁?快说!"
刘协一听这把嗓音,心念电转,怒气冲冲张口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你是骁骑校尉曹操!"
曹操吃了一惊,问:"如何认得我?"
刘协一听,心里有底了。
长乐宫壮观非常,百官上朝参拜,离御座不说有十万八千里,也有好几十米,自己认不得他的脸貌,他也认不得自己的脸貌,加上那时候说话极少,便是声音也不熟。
董卓把刘协藏得很好,即使曾经视曹操为心腹,也没让曹操靠近过刘协。
又何止是曹操,连吕布都近不得刘协身周三丈范围,三丈,是董卓给吕布定的极限,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借着拍打白衣上沾的灰尘,刘协低着头,暗地里却看到曹操的手在放下酒樽时抖了抖,差点倒了杯子。
赌一把,反正死不了,刘协学着孙权那样放开两手站直。
曹操激动得站了起来,看样子,已经想扑过来了,旁边站的两个武将也满眼放光地盯着刘协。
小皇帝么——
刘协义正言辞道:"我爹爹与曹伯伯共举义旗讨贼,自酸枣发兵至今,我已见了曹伯伯数次,只是我太小,曹伯伯注意不到我罢了,为何将我带来此处?有话要说,也找我爹爹和哥哥说。"
曹操那神情,就像被兜头一桶冷水给泼中。
刘协看得肚子里好笑,还补上一句:"曹伯伯问我姓甚名谁,我姓孙名权,字仲谋,曹伯伯不信尽可以去问我爹爹和哥哥。"
曹操面如死灰地看看他,兜头转了一圈,突然挥袖指着外面的一人吼:"你放肆!!!怎么把乌程侯的儿子给抓来了!?与我速速送回去!!!"
刘协听到"送",心情跌落谷底。
曹操气咻咻骂完人转回来,对他道:"全是手下办事糊涂,竟错劫了公子来,曹伯伯在这里给你赔罪了,误会一场,你回去后跟你爹爹说,曹操明天一早登门谢罪!"
刘协点头:"既是误会便没有什么不好说的,我自与爹爹说了便罢,爹爹往日跟我说起曹伯伯,也要竖起拇指赞一声英雄豪杰,孙权得此机会面见曹伯伯,心里高兴还来不及。"
曹操假模假式地大笑:"难怪你小小年纪就闻名天下,真会说话,生子当如孙仲谋啊!"
刘协嘴角抽抽,躬身为礼:"谢曹伯伯,那我这就回去了。"
"好好!"曹操把刘协送出来,还叮嘱送刘协的人:"一定要好好送回去!"
刘协心里笑翻,等以后你知道亲手把小皇帝送到别人手里,会不会气得吐血三升?
不过还有一层,要是路上撞到从孙营回来的曹昂和曹丕就糟糕了!
曹操点有点背,刘协找尽借口想溜都被那几个人硬是送回到孙营,曹昂和曹丕还没出来。
孙策刚驰出营门就见几人送了关猪儿回来,还说:"天大的误会,竟把伯符将军的弟弟给请到曹营去了。"
原来孙权好容易下了子,抬头找人才发觉关家猪儿拱没了,立即跑去找了孙策,在孙策耳朵边咬了一阵,他留下招待曹昂和曹丕,孙策借故出来,把大营翻了一遍,没有,这才准备出去找,曹操居然把人给送回来了。
孙策听得满头雾水,虽然搞不明白怎么一回事,但这等好事还能不要?
当下笑道:"我正要出去找他,幸好你们送他回来,多谢!"
于是灰头土脸精神萎顿的刘协从曹操的人手里,回到了孙策手里。
孙策直接把他扔回了孙权帐里,并对下人道:"这次再叫他跑了,我直接砍人!不管你们再有天大的理由,也给我把人看牢了,一刻也不能离眼!!!"
刘协沮丧得,话都不想说了,孙策哄了几句,看他灰败的样儿,笑笑走了。
当夜曹昂和曹丕回去,曹操招去问话。
"可见到孙家二位公子了?"
曹昂道:"见到了,孙伯符果然少年英武,岁不及冠,已有乃父之风,孙仲谋小小年纪,满腹典籍韬略,真真叫人惊叹!"
曹操想问孙权回去有没有告状,但这话拿出来问儿子未免丢脸,于是罢过不提:"你们兄弟当向他们学习,每日自省吾身,不得荒废时日。"
曹昂答了,曹操看向曹丕。
曹丕往曹昂身后缩,只睁着一对乌漆漆的眼睛看过来,曹操叹气:如此怯懦,将来也成不了大器。
叫人送曹丕先下去睡,留下曹昂问:"你可从旁问了,孙坚近日弄些孤儿回去干什么?"
曹昂答:"问了,孙权说在城里看到那些孤儿十分可怜,便央告了父兄,捡了一些身体好的准备带回去,将来养做他的私兵,既给了孤儿们一处容身之地,也给自己安置些信得过的人。"
曹操疑惑:"他如此说?"
"是。"
曹操想了一阵,还是觉得不大对劲,早不找,晚不找,偏偏在刘备那走失了小皇帝后找,虽然理由看起来很充足,还是很可疑。
后一天,各路诸侯继续汇聚到袁绍那吵架。
个个面红耳赤满面讥诮,除了几个人。
刘备脸色越来越不好,虽然不大能看出来,不过面皮是越绷越紧了;关羽不动如山,眯眼瞅着满殿的乌烟瘴气;张飞像忍着气,十分憋屈地一会看刘备,一会看关羽。
曹操能猜到这三人在想什么。
还有个孙坚,曹操可是想不明白了。
要是估计没错,孙坚应该满面红光才对,可是没有,孙坚只是时不时扇扇风、点点火,一副隔岸观火的样子,最奇怪的是有时候曹操看见孙坚向关羽望过去,那眼神,真够叵测的。
于是曹操疑心更重了,莫非想错了?
曹操往廊下看——不得入席的人等都在那边,孙家那个小儿如果带来,也该在那边。
以前不曾注意,昨晚见面倒是让人印象深刻之至。
但是看来看去,没有那个小小的身影。
散会后,曹操拦住孙坚,先把身子折了九十度,再对孙坚道:"昨天小儿被一个外面的孩子欺负,我叫人去寻那孩子回来问看怎么回事,不想错抓了乌程侯的小公子,真是天大的错事!由此特来向侯爷请罪,万望侯爷不要怪罪曹某,实在是过于娇宠小儿,失了度才做出这等荒唐事!哈哈哈!"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曹操就是头笑面虎。
只是孙坚本来就没有气,何来原谅?
孙坚朝身边的孙策看看,看孙策也一脸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的样子,对曹操笑道:"无事无事,权儿好好的,又没受伤,我上哪里怪罪曹公去?"
曹操瞄着孙家父子的神情,揖一揖道:"侯爷大量!同去我营中饮一杯如何?"
孙坚忙说:"今日已喝得够多了,我看盟军这样子时日无多了,还要回去盘点粮草,预作准备,何况心情不佳,曹公美意在此谢过,他日有幸聚首再好好畅饮!"
曹操怪道:"他们吵他们的,都是些平庸之辈,何苦为了他们劳心伤神,走走走!去我那里喝几盅开解开解,我长子曹昂可是差了令公子一大截,侯爷赏个脸,带了少将军一起去,省的我穷尽办法的要曹昂去结交令公子。"
孙坚也皮:"曹公说哪里话,但有需要犬子的时候,差人来叫就是了,绝不推脱!只是营中有事,喝酒还是罢了,改日!改日!"
孙坚一面说,一面赶着走,曹操看他们走远,冷冷地叱了一声。
孙坚父子回营,先叫孙权过去叽叽咕咕一通,又使孙权来问刘协。
"你跑出去那一趟被曹操捉了?"
刘协趴在席子上,养膘,不言语。
孙权再问:"你跟曹操说你是我?"
刘协翻个面,不理他。
孙权笑了:"你怕说了你是关猪儿,曹操不放你,结果说是我吧反被曹操送回来,也是,你穿着我的衣服,怎么看都不像外面的孤儿,说别的曹操也不信你,不过猪儿也别郁闷,当是出去散了一回步,消消食,是不?"
吃滚了肚皮的刘协甩个白眼给孙权,侧过身,背对。
孙权哄他:"猪儿来下棋,猪儿的棋下得真好!"
刘协不动,孙权上手拉,刘协甩开,孙权又拉,刘协坐起来吼:"休想让我再陪你下棋,我告诉你!孙仲谋!老子宁死不屈——"
正文 第九章
孙权好静,刘协若不陪他下棋,他也不躁,自取一简慢慢看着。
刘协被这孩子弄得十分无语,跑出帐来,也不等人来拦,蹲坐在土台边上看前面校场练兵。
左侧帅帐之前,一群将军簇拥着一个白璎武将,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高谈阔论。
"天授主公此物!这是天意!"
"如此多人,偏偏落到我们主公手里,可不就是天意吗?"
"可笑那袁绍、袁术还想逼主公交出,说什么此物属天子,臣子据而不归,乃谋逆之罪。"
"谁叫他们缩在后面,不肯冲锋杀敌,如此国宝,非我主公莫属!"
"哈哈哈哈!"那白璎武将仰面大笑,睥睨四顾,见蹲坐在不远处的小小身影,突发感慨:"关云长豪勇盖世无双!若得之,幸甚!"
刘协听到,两只拳头顶着肉下巴扭头看过去,正看见旁边那几个将军脸色忿忿,却没一个跳出来说话。
刘协看回白璎武将,这个,就是孙坚了。
孙坚高兴上头,朝刘协走过来,走到孙权帐前土台边,一掀披风坐了下来。
土灰扑面,刘协转脸避开。
孙坚道:"关猪儿,我权儿搜了那许多玩意儿给你,你还气嘟嘟的做什么?你还想要什么,说出来,孙伯伯都找来给你!"
刘协仍顶着下巴,嘴巴都顶得鼓着:"我想出去,你放我啊!"
孙坚脸皮也够厚的,笑着说:"嗳!外面多乱,你叔叔有事走了,你出去找谁啊?"
刘协没好气道:"关羽已有了刘备!他们相识于寒微,相知于忠义!刘关张三兄弟誓同生死,你想横插一脚,做梦去!"
孙坚的笑脸陡然僵了。
说出话来的刘协心里一跳,怎么把话给说出来了!
看看太阳,眼望别处——真是晒晕了。
那群将军也跟着孙坚过来,听到刘协这话人人露出吃惊的表情,其中一个黄盖一时错愕,喝道:"你是何人!?"
刘协站起来,站起来也才能平视坐着的孙坚:"我说错话,请孙伯伯原谅,叔叔无兵可用,但行军布阵不在话下,我见他布过一个阵,我教孙伯伯的兵士演练给孙伯伯看,当做赔罪,可好?"
几个大人面面相觑。
当着一众属下,孙坚也不好喝骂一个小孩,关羽武艺高强,竟然还会布阵?不过关羽此人言语不多,表情也不多,也许真的深藏不露。
反正无事,孙坚点头。
于是孙营里擂鼓陈兵,轰轰轰的敲得临近各营伸头窥看。
孙坚叫人把座椅搬了出来,坐在校场正面土台上,笑道:"好!你们都听关猪儿的调遣,我且享一回闲,看看关将军的高明阵法!"
众将低笑,孙权读一肚子的典籍兵法,孙坚都没让他演兵布阵过,其他孩子哪里及得上孙权一、二分?
看孙坚有心取乐,其他人也乐得奉陪。
刘协小小一个站在最前,负着双手在后,迎面对着五千兵士。
江东兵以步兵为主,善舟船,骑兵很少——
刘协向侧面伸出一手道:"令箭何在?"
还挺有气势的,孙坚大笑:"取令箭。"
程普亲自把令箭放到刘协伸出的手掌里,刘协手小,拿两根就拿不住,众人又是一阵笑。
刘协说:"我所布的,是以一千人破四千人的阵。"
然后把底下五千兵士分了七队,四千人最多的一队充作敌军立在中间,其余一千人分六队,每队不足两百。
如果说一开始孙坚还真有点相信的话,这会已经是抱住肚子只管笑了,这叫什么阵?先让敌人站中间,再慢慢去包围,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刘协一脸严肃,不管周围笑滚了几个,倒是很有点令出如山的味道:
"黄盖接令!你领东北方一队!"
"程普接令!你领西北方一队!"
"韩当接令……"
……
到仅剩最后一路还没派遣时,孙策从营外归来,刘协不客气地说:"孙策接令!领骑兵队!"
孙策大囧,望向已经笑得要跌在地上的父亲:"这是……"
孙坚笑得要断气:"关猪儿要演阵法给我们看,哈哈哈哈!我给了他令箭,你、你……哈哈!你也去!"
孙策看着父亲抽了抽嘴角,回头看看校场里各带兵士的几位将军,整个脸上的肌肉都抽起来——大家这是闲不下来找事干?
也是,从酸枣发兵,直到进了洛阳,孙坚的大军才得喘气,连日打惯了,一下子多日不动,都痒了。
刘协走到他面前:"孙策接令!"
孙策噙笑,规规矩矩接了令,下去带骑兵。
脆糯悦耳的童音说着:"正面这一路精骑,以尖刀之势插|入敌军腹部,破敌正面防御……敌军阵后伏兵及西北、西南、东北、东南共五路步兵前军横排,同时壮势压向敌军,给正面骑兵分散阻力……"
号令一动,孙策驱马向前,"得得得"跑得十分闲散,孙坚早在上面笑得要人打扇子扇风,底下众将也是笑着喊来喊去:
"你说我这站成一排,越靠前还越要人多,还要站出气势,后面岂非越来越尖?最后只得一个兵!"
"哈哈哈!我们这四队纵队向前,是个什么道理?"
"娃娃家的道理!"
"说的也是,一会出去射猎,黄公可愿去?"
"好!一会都去!据说皇家猎苑尚未被毁,不如去捕些天家珍兽的肉来尝尝!"
"好!同去同去!"
……
孙权站在父亲身旁,小脸上殊无笑意。
隔了会,刘协走过来对孙坚躬身:"孙伯伯,我的阵法排好了,我饿了,孙伯伯慢慢看,我去吃饭。"
孙坚喘了几口才得说话:"去吧去吧!你孙伯伯都笑饱了,对了,这是个什么阵啊?可有名字?"
"万岁阵。"
"哦哦!这名字!哈哈哈哈!"
刘协撒蹄子跑回孙权帐里,孙权很老成地叹口气对孙坚道:"父亲请站起来看看。"
孙坚笑道:"怎么?"
孙权道:"父亲站起来一看即知。"
孙坚扶了下椅子,站起来举目朝校场一看——白晃晃的日光下,宽阔肃杀的校场上五千人马摆出一只大乌龟的形状,孙策带的骑兵队高出步兵,正是乌龟脑袋,还正正对着自己。
孙坚瞬间铁青了脸:"今天不许给他饭吃!"
孙权刚要走,孙坚想起关羽,忍怒道:"算了!饿他一顿就行了!"
孙权回帐吩咐下人:"中午不许给猪儿拿吃的。"
下人脸色奇怪,孙权皱眉:"我爹爹说的,下午多拿点给他就是了。"
下人道:"小公子……刚刚关小公子已经回来了。"
孙权点头:"我知道,这么短的时间,你们不会已经抬了吃食给他罢?"关猪儿嘴刁,一只鸭子都要分几种吃法,爱吃的全是功夫菜,比他们孙家几口人还难伺候。
下人干笑:"拿了,因为关小公子要的熏肠和面饼,后厨有现成。"
孙权忙钻进内帐,刘协捏着半张面饼打个响嗝,小嘴边油亮亮的,熏肠显然已经入了肚,两颊还沾了不少饼子渣。
一大滴汗从孙权脑门上滚下来:"你倒很有先见之明。"
刘协把吃不下去的半张饼子朝旁一丢:"哼!"
孙坚的江东军摆出"乌龟阵"的事情才传开,袁绍不舍盟军盟主之位,突然提出拥立新帝,要在残破的洛阳城里重建朝纲。
这下好了,本来就即将分化的盟军顷刻间土崩瓦解。
是嘛!你袁绍布告天下说董卓竟然逼死少帝,自己扶了陈留王刘协为帝,这是第一个重罪;欺负皇帝年纪小,一手遮天自封相国,这是二罪;三罪罪在荒淫无度残杀百姓,致使民不聊生。
后两条罪状不提,这公告天下号召各路诸侯聚首讨贼的第一条重罪,可偏偏就是扶立新帝!
如今讨贼没讨到,勤王也未勤到,居然自毁前言也要学董卓拥一个皇帝出来!
刘协怎么说,那还是先帝的亲生儿子,不管董卓用了什么手段让少帝下台,只要少帝不在了,皇位必定是刘协的,袁绍要拥立的,却是一个董卓进封的大司马刘虞。
即使是乌合之众,也受不了这么个乌龙的盟主,连袁绍他弟袁术这一次都没敢跟他站在一起。
最可笑是,袁绍派人去请刘虞,刘虞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当这个皇帝,严辞申斥。
袁绍还要请,曹操当着众诸侯的面笑:"你千里迢迢请个汉室宗亲来登基,岂不费力?咱们这不就坐着一位汉室宗亲吗?"
袁绍看着刘备嗤笑:"刘备不过一庶民尔!焉能称帝?"
曹操问:"怎么?在袁盟主心里,难道不是姓刘的都可以?"
散伙的时候到了,谁都不用再去绞尽脑汁想理由,袁绍已经给了。
孙坚带着孙策回营,当晚就拔寨撤兵。
同一晚走的,还有曹操和刘备。
过得两天,连袁绍自己也无可奈何地走了。
本应名垂青史的一件大事就这么草草收场,剩下一座化成了废墟的洛阳城,唯余哀骨累累,百里无人烟,凭吊的,也只有夜半几声乌啼。
正文 第十章
从上了车刘协就闷闷不乐,连吃东西都没了兴致。
孙坚借道荆襄返回江东,孙权不说的话,刘协根本想不起来——如果没记错,孙坚就死在汉江和唐白河交汇的三津渡,刘表设的伏,为的是那块传国玉玺。
刘协担心的不是要不要救孙坚这种跟他没点关系的事情,他只担心真的交战起来,孙策和江东那几个将军自然会护着孙权离开,他怎么办?
孙坚想拉拢关羽,其他人可不这么想,孙坚一死,谁还会看重他这个关羽的侄子?
何况战事激烈,豁出命才能杀出一条血路的时候,谁有那个余力顾及不相干的人。
就这么被带着走下去,江东都到不了就得给孙坚陪葬去。
早知道还不如跟曹操了……
刘协愁得茶饭不思。
其实也就是一顿饭没吃。
还是早饭。
孙家大军急着赶路,不赶到下一个扎营地点不会停下来埋锅造饭,孙权的车子里只有干得能噎死人的饼子和能让刘协再换一次牙的干肉,于是刘协果断决定,饿着。
反正孙权车子里宽得很,睡觉是对抗饥饿的最好办法!
刘协呈大字占了一大片地方,把孙权和他的竹简堆挤到角落里,孙权看一会竹简,不小心把并屈起来的腿往外倒,马上招来刘协一脚加一句话:"哎你怎么老挤我!?"
孙权连忙把膝盖抬起来,缩紧点。
刘协眼皮都不张开地抖抖脚丫,没踹到障碍物,这才满意地哼一声。
睡了一会,一点东西塞进嘴里,鼻子闻到肉香,刘协咬了咬,肉丝。
等咽了,又有一点塞进嘴里,刘协仍旧嚼了。
持续……
然后刘协猛然坐起来,瞪眼伸直脖子,噎住了。
孙权递水拍背,刘协缓过气道:"你欲何为?"想弑君啊!?
孙权笑道:"喂猪。"
刘协:"……"
车子突然停了,孙权掀车帘看了看,整个行军队列都停下来,回头看到关猪儿匆匆收起笑脸。
"猪儿……"
"孙仲谋,接着撕肉来吃。"
"猪儿,你没见过我爹,怎么第一眼就知道他是谁?"
"怎么没见过?只是我叔叔太高,你看不见他背后有人。"
"那程普、黄盖、韩当等将军呢?"
"听叔叔提过,是你爹爹带的人。"
"你知道我们带你回江东做何打算?"
刘协喝道:"你就不能快点?我嘴巴都张半天了!"
孙权:"……"
结果孙权的指头通红,刘协大字躺倒,肚皮滚圆。
不管堵住前路的是曹操还是刘备,总之来的是救兵。
诺大个大乌龟画给他们看,这都不明白的话将来也当不了鼎足,乘早回家生孩子去——这一辈别指望了。
过了一会,孙策来到车边说:"曹操来了,约我们父子在伊水河边小聚。"
孙权疑惑:"他来做甚?"
孙策撇嘴道:"明明我们第一拨走,反被他赶到前面去,还说酒宴都已经摆好了。"
孙权朝刘协看过来:"猪儿被曹操捉去的时候骗曹操说他是我孙权,曹操若见到我,岂非坏事。"
孙策笑道:"关猪儿如此能跑,告诉曹操说又跑了不就完了。"
孙权笑说:"权儿想的太多,哥哥有时候出的主意挺好。"
孙策一伸手:"来吧!"
眼看孙权要被孙策抱走,刘协翻起身扑过去,孙权被扑倒在车里,孙策看得吃惊:"关猪儿干什么?"
孙权红着鼻子抬头说:"猪儿……赴宴不能打包的。"
刘协坐起来大哭。
孙坚携了两个儿子去到伊水河边,老远便见一个茅草顶的亭子,心里还在疑惑:这等山野,还有这样儿风雅的亭子?
他却不知那是曹操临时搭的。
曹操手里骑兵一千余,漏夜狂奔,这才赶在江东军之前做足了功夫,可谓煞费苦心。
见孙坚父子远远的来了,曹操忙嘱咐曹昂:"孙权会可怜孤儿,难道天下间就只有他孙家爱惜百姓?我们不能被比下去,呆会酒宴将尽,你只消说剩下太多吃食,请孙权叫他收养的孤儿们来食用,爹自有计较。"
曹昂答应,看向弟弟曹丕——本该拿曹丕来跟孙权比的,可是曹操面前,曹丕真是屁都打不出来一个。
曹昂自觉这个兄长当得十分不称职,以后还是要多带曹丕出门长见识才行。
曹昂想着事情,没注意到随着孙家父子走近,曹操霎时间变个不停的脸色。
直到孙家父子三人站在面前,一向笑脸示人的曹操都没能控制好脸上肌肉,双眼直勾勾盯住白衣的小孙权道:"这是……这莫非……就是……"
孙坚觉得有些怪,孙权的眸色不同寻常,但也少有人做出如此反应的,微带不悦地说:"这是犬子孙权,权儿,快拜见曹伯伯。"
孙权执礼:"孙权拜见曹伯伯。"
曹操居然不理孙权,问曹昂道:"这就是你和丕儿见到的孙权?"
曹昂点头,曹操的脸色彻底败了下去,手还一抓一抓的。
孙坚已经满脸不高兴了:"曹公这是怎么了?"
曹操看向他,孙坚吓了一跳——瞳仁怎的在扩散呢!?
"爹!"
"主公!"
"曹公!!"
"曹伯伯!!!"
曹操厥了过去。
一群人又是喊又是掐的,好容易把曹操弄醒,曹操一醒,跟回光返照要交代遗言的人一样,一把握住曹昂——不,曹操一把握住孙坚的手:
"乌程侯军中可还有一个跟孙权差不多年纪的孩子?"
孙家父子传了眼神:曹操居然为了关羽的侄子厥过去!?
孙坚道:"有!"
曹操道:"烦请侯爷叫他来,让曹某见一见,曹某的某个故友之子走失,曹某受托代为寻找却一直没有找到,心头实是……实是不敢去想!兵荒马乱之中……哎!"
孙坚道:"这般年纪的,我军中有二十个。"
孙权道:"是不是曾去过曹伯伯营中那个孩子?"
曹操两眼铮亮,连连点头:"那孩子说他是孙权,我信以为真,把他送到侯爷营中去了,我那故人并非寻常百姓,他的孩子跟城中孤儿决然不同!"
孙坚道:"上次曹公对我说——因小孩子的争斗才四处找那个和贵公子起了纷争的孩子去问话,怎么……"
曹操此时回过气来,极其诚恳地说:"对不住侯爷,要不是情非得已,我也不会欺骗于你,只因我那故人树敌颇多,我若大张旗鼓到处寻找他的孩子,只怕要害了那孩子,这才找了借口,那孩子现在何处,曹某急于一见!"
孙家父子看曹操如此急切,越发生疑:难道关猪儿丢了后,关羽威胁曹操了?找不到关猪儿的话就要他曹操的项上人头??
孙权道:"权儿把他从街上捡回来,他却想尽办法逃走,曹伯伯见到他的时候就是他从权儿这里跑掉的一次,曹伯伯把他送回来后不久他又跑了,禀曹伯伯,那孩子现今何处权儿也不知道。"
曹操道:"这样……"
孙坚道:"既已无事,那就此别过吧!"
曹操挤出笑脸:"我在此设宴等候也不全是为了此事,倒让侯爷不高兴了,亭中备有美酒,喝过再走!你我共讨董贼,虽无功而返,未得尽大业,到底并肩拼杀过,再相见不知何年,怎忍就此分别?"
孙坚正要说话,后面一骑飞奔而来,滚下马背报:"林中忽然冲出一队人马,乱抢我军车马,带头的……"
孙坚惊问:"谁!?"
"董卓麾下第一猛将——吕布!"
正文 第十一章
吕布,字奉先,五原郡九原县人,原来曾为并州刺史丁原效力,后杀丁原投董卓,董卓任其为中郎将,封都亭侯。
董卓麾下四个大将,第四为华雄,已被关羽一刀斩在马下,第三为郭汜,第二为李傕,这第一位的,就是吕布。
吕布□一匹赤兔马,乃万中无一的好马,民间传世间有二宝: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其人神勇可见一斑。
吕布在虎牢关外连斩盟军数员大将,要不是刘关张三人齐上,三打一侥幸占了上风,盟军可是过不了虎牢关一步。
董卓西逃,吕布不在长安跟着董卓,怎么会到洛阳南面的伊水河畔伏击孙坚?
孙策提枪一抖:"父亲和曹将军宽座,待我去会会那吕布!"
孙坚刚说:"慢着!"
曹操已经掀起衣袍,奔旁边的战马跑去:"吕布小儿猖狂太甚!若不是我在此等候与乌程侯话别,岂非让他陷了乌程侯!?曹仁!速点人马随我来!"
那边曹仁也翻上了马背,高喊:"全军上马!随主公拿吕布小儿去!!!"
孙策少年,血气方刚,见被人跑了前,急急忙忙也上马追去,大吼:"韩当随我来!!传令后军黄盖,守住辎重等我回援!!"
一时人马啸啸,疾风乱林。
孙坚也待上马,孙权喊道:"爹爹!"
孙坚道:"孙佢!护住小公子,留在此地等我!"
孙佢道:"诺!"
孙权跑几步喊:"爹爹!吕布所欲,非辎重粮草!是关猪儿!!!"
孙坚已经跑了十好几丈,闻言勒马回头:"什么!?他要关猪儿去干什么!?"
孙权喊道:"错啦错啦!我们都被关猪儿骗了!他不姓关,也不是关云长的侄子,他是刘备的侄子!刘备乃汉室宗亲,猪儿、猪儿他是当今天子啊!!!爹爹快去!!!"
孙坚惊得愣住,绞住马缰瞪眼。
孙权急道:"爹爹快去啊!!!救驾晚了,被吕布得手,再想夺得圣驾不知何年何月去了!!!"
孙权喊着跑,差点扎到马蹄下去,孙佢忙把孙权给抱起来往茅草亭里退,孙坚恍然大悟,"啊啊啊"的一通狂叫,策马赶往中军,茅草亭里那一桌美酒佳肴,再也没得人去惦记。
除了一个,刘协——
想着孙权去吃好吃的,自己却被塞了一肚子的肉干,刘协鼓着两腮坐在车里,猛听到外面杀声大起,马蹄声暴雨一般冲刷而至!
刘备来了?
刘协喜得一把掀开车帘,跳了出去,举目一看——
西凉军!?
这是打哪奔出来的???
当先一员猛将,手提一柄方天戟,展臂一扫便是血肉横飞,黑铠黑盔,头盔之上猎风而舞的是白如练的缨穗,血雨泼天,偏偏他身上一滴不沾,杀入孙家大军中如入无人之境,不是吕奉先又是谁?
刘协的小脸都给吓白了,慌忙向西凉军身后看去,幸好没看到"董"字旗,松了口气。
吕布射技了得,目力惊人,一边率队冲杀一边张目四望,眼神一凝,已经看到了站在马车上的小小刘协。
不像曹操近不得小皇帝的身,吕布虽然被董卓严令不许靠近刘协三丈之内,却还认得刘协那张脸——八岁孩子脸颊还像幼儿般鼓的,也就刘协了。
方天戟朝天一划,指出骑兵冲杀方向,吕布当先往那被团团护住的马车而去。
不多几个呼吸,人已经到了车前,刘协慢半拍地要往车里钻,吕布的手已经快要抓到刘协的腰身。
"三姓家奴!"
陡然平地一声爆喝,一柄大刀向吕布的手臂砍下去,吕布急忙收臂,赤兔马长嘶人立起来。
马车那边两个大汉,正是虎牢关前大战过几百回合的关羽、张飞。
关羽在前,大刀横持,把车门拦住,捞一把胡须哼声冷对。
张飞在后,将一把丈八蛇矛抡得飞转,拦开了周围孙家兵士,那声"三姓家奴"就是张飞吼出来的。
刘备带着几百人站在对面山岗之上,双剑在手,却没急着冲杀过来。
吕布敛眉,一戟竖劈,却不是朝着关羽的大刀去,关羽一愣,吕布已经把车门前的两根车辕斩断,拉车的两匹马受惊,嘶叫跑出,撞翻无数兵士。
吕布的人马慢了一拍冲杀而至,顿时将孙家大军居中切成了两段!
关羽见吕布切断车辕,只当吕布身后还有大军——这是要原地等待后军赶到?
刘协已经钻到车里去,关羽大喊:"侄儿低头,二叔砍车了!!!"抢了刘协才是要务。
车里刘协差点没被吓死,猛地扑倒,上头轰隆隆地,整个车盖被关羽一刀切飞——
刘协抬头看,关羽怕伤了他其实砍的只是车盖,就算他站着也没事,但一刀就把诺大的车盖给掀得四分五裂,这等臂力……
刘协胆寒,趴着不敢动了。
吕布见关羽动作,哪还不知道关羽要干嘛,抢先一步翻上车,伸手就去够刘协。
关羽再要抓刘协已经慢了一步,眼看刘协就要被吕布抢去,张飞提起马下一个兵士,也不管人是死是活,一把给甩过来。
吕布一戟扎了人,另手又去提刘协,关羽却已经收回了刀,不阻他,直向他头顶劈下来。
吕布拿方天戟架住大刀,方天戟上挑的人被关羽一刀两半,血跟泼雨一样洒下来,洒得刘协满身。
张飞绕过车舆,跟关羽夹击吕布腹背。
好个吕布,震开关羽大刀,头都不曾回一下,方天戟倒打向后,跟张飞的丈八蛇矛撞在一起,"当——"地一声巨响,各人均感耳内生疼。
张飞虎口震裂,哇哇大叫捏紧蛇矛。
关羽一刀横斩,吕布不及回挡,抓着方天戟的手往关羽那方一送,又是"当——"地一声,方天戟的柄撞上大刀锋刃,竟是坚硬无比,将关羽百斤重的大刀硬撞出一个豁口,刀身也震动不休地回弹。
张飞的坐骑受不住这么大力,后退了几步。
关羽的坐骑也是,马身几乎歪倒,关羽忙扯住马头,也偏离了两步。
乘此机会,吕布一把抓向刘协——
曹操赶到,见吕布站在一辆破烂的车上,躬身向下抓——
车板上趴着一个孩子,浑身是血——
曹操急怒,手中长剑奋力掷向吕布,嘶声大喝:"吕布贼子!还我天子!!!"
曹仁紧跟曹操之后,也看到这情景,顿时大喊:"吕布弑君!给我上!!斩了弑君逆贼!!!"
他们之后,孙策、孙坚也不远了,更有得报赶到的黄盖、韩当等将。
吕布听得风响,方天戟一转,曹操的剑撞在方天戟刃面上,余力未歇地旋转飞出。
他向四面一看,孙坚、刘备、曹操三队人马都要围拢上来,西凉军的人马都已到了马车周围,还能再顶须臾,高顺那方留着一条退路,向他大喊:"将军快快突围!再留要坏事了!!!"
吕布却忽然眼望脚边的刘协,怔了一下。
高顺几欲吐血,这时候哪是发怔的时候!?
他只不知吕布听到四面人喊他"弑君贼子",看刘协一身的血,突然闹不清是不是真的不小心砍到刘协。
还好他怔住的时间极短,在关羽、张飞攻袭又至之前把刘协给提了起来。
刘协吓得"哇"一声叫。
曹操勒马,心脏嗵一声掉回胸腔里。
孙坚高喊:"不许射箭!不许射箭!!!"
刘备在山岗上皱眉……
曹操心情短时内起伏过巨,表情又是欢喜又是凶恶地喊:"勤王救驾!所有人马听我调令!弓箭一律不许放!给我围住!勤王救驾!!!"
顿时呼喝连绵,三路人马都向西凉军拥去。
听到刘协叫,吕布知道小皇帝无碍,见关、张二人要迫近,抱紧刘协矮身横扫,车壁被方天戟扫过,如秋叶被狂风吹落一般往四方射出。
关羽、张飞一退,吕布猛蹬一脚,腾身跳起,竟从张飞头顶越过,直落到那一边赶至的赤兔马背上,而那破败的马车在他这一脚下裂了车轮,翻到地上彻底废了。
高顺呼喝:"保护将军!"领其他吕布手下将领,坠在吕布马后,且战且退。
那赤兔马非比寻常,先前就会看主人动作预估落处,这会只管撒开蹄子跑,转眼就冲了出去。
吕布带着刘协,谁也不敢射箭,唯有纵马狂追,一时间好像宽阔的河面被横截出断层,一波一波滔天巨浪纷涌而下,尽往那边林中冲进去。
刘协被吕布紧紧抱住,肺里空气都几乎被挤个干净,吕布扯了身后披风包住他,他看不到外面不说,更觉喘气艰难,抬起手臂猛拍几下吕布前胸,巴掌巨疼。
吕布拉开披风低头道:"皇上且忍忍,待臣甩脱了追兵!"
吕布左手抱住刘协半点不敢松,用握住方天戟的右手勾开披风说话,这只手可不像他身上那么干净,沾满了鲜血,淋淋沥沥往下滴。
刘协喊了一声:"喘不上气!"却不敢多说什么。
吕布手臂略松了一寸,刘协喘上气才发现自己一身都是血,可比吕布那只手吓人多了。
适才顷刻之间,吕布、关羽、张飞在他周围过了数招,他只听到兵刃破风的声音来去,碰撞不绝,要不是董卓动辄砍人,锻炼得刘协已经胆大了些,只怕要吓得尿裤子。
他只是个小老百姓!不要在他周围玩这么刺激好不好!!!
正文 第十二章
吕布一路狂驰,跑了不知多久,除了赤兔马的蹄声唯剩风声呼啸,这才停了。
方天戟扣在鞍旁,吕布掀开披风,两手抱往刘协腋下,提起来看——有没有伤了哪?
刘协小脸青灰,瞪了两下吕布,"哇"一声吐出来,正中吕布铠甲前胸。
吕布忙把刘协翻得脸冲旁,用手臂耽住,抽了一手在刘协背上轻轻拍打。
别看他有把张飞虎口震裂,卷了关羽大刀的惊人力气,此刻倒十分小心,没把刘协给拍得吐血。
刘协"哇哇"一阵吐,好容易搜肠刮肚没了存货,胃酸都倒出来一些,这才身子一抽一抽地停了。
吕布拿披风擦了铠甲上的秽物,往下……裤|裆那都被沾了一片,擦也擦不去,只得罢了,把刘协好生放回自己身前,仍旧抱住,回头看去——
来路风吹树尖,刷刷刷海浪一般,没多时奔出几骑,正是高顺等人。
高顺一见吕布:"将军怎么不快快赶到汇合处去,因何等在此地?"
吕布点了点人,几个将军都在,但后头只有不多一点骑兵,大半折在路上去了,眼里有些悲戚:"若不是得顾着皇上,焉能抛下尔等独逃!?"
高顺被气得堵了一头,跑近看到吕布怀中的刘协,收了刀抱拳:"陛下无恙否?"
刘协吐得无力,小脑袋靠着吕奉先,半点声都出不来。
吕布道:"我第一次见沙场上的血肉搏杀,也吐过。"
高顺道:"曹操等人落得不远,要不是我西凉马好,我们几个也出不来,将军,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会了李儒再说!"
吕布点头,策马向前,几人率残部风一般去了。
跑没多时,一个将军在林中挥手向他们喊道:"吕侯径去,我等殿后设伏!"
吕布喊:"那刘关张三人也在,除了孙坚帐下的还有个曹操,他们人多势众,不可死战!"
那将军应了,吕布自带高顺等过了这里,向前一、二里,又有李儒置下的接应,此后一路行去,不下七、八路人马,见到李儒时天都黑了。
李儒看见吕布怀里的刘协,顿时笑得眼睛都没了,他向吕布行了个大礼道:"吕侯今次大功啊!相爷必要厚赏吕侯!恭喜吕侯!贺喜吕侯!!!"
吕布折了不少人马,本来铁青着脸,听到李儒这话,高兴得仰脸大笑。
要不是累得说不出话来,刘协真想嘲笑一把:明明身手非凡,脑子怎么那么笨呢!?董卓怕人暗害自己,让吕布也住在长乐宫里左右不离,外面是个侯爷,其实是董卓的禁军首领,小皇帝在宫里丢了,拿谁问罪?不就拿他吕布吗?
虽然夺了回去,封赏就别想了,不降罪已是将功折罪。
还是别想其他人了,自己逃出来溜达一圈,又回去了……
跟去曹营溜达那晚,还真是该死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幸好,这次不是自己挖的坑把自己埋了。
只是失算,尽想着书里的情节,却没想到董卓丢了他,怎么会不在洛阳城外留人伺机而动?
哎……
西凉铁骑天下闻名,吕布和李儒带的又全是骑兵。
刘协扒指头算算,曹操、刘备、孙坚追上来也只能拼个平分秋色,想抢自己,没戏!
李儒着急送自己往长安,必不久战。
才这么想,李儒命人奉上酒食,刘协想着一身的人血根本吃不下,众人拿他没辙,吕布随意咬了几口面饼、喝了半袋酒,李儒拔营。
而后一路上根本就没见任何人追上来,月到中天,已经赶到函谷关。
李儒本不欲停留,叫更换马匹继续赶路,吕布把方天戟朝地上一放,"碰"地一声,砸出一个土坑。
李儒吓一跳:"吕侯?"
吕布道:"皇上不妥,今夜休息,明日备了车再走!"
李儒道:"若被曹操等追上可不好……"
吕布重重地哼一声:"有我吕奉先在此,谁进得了函谷关!?"
李儒无奈,犹豫道:"好吧!就依吕侯。"
转头命守将:"速去准备行馆及大夫!"
他和吕布奉董卓命,带两千铁骑潜伏在洛阳城外山野茂密处——不管天子落到哪一路诸侯手中,必然最是着急离开盟军回去自己地盘,只要等着看谁最先离开洛阳,绝无可能失手。
结果竟把得到玉玺着急走的孙坚给歪打正着地劫了。
如此突袭,军中自然没有大夫,也因此只有到了函谷,才能看看小皇帝的情况。
没片刻行馆收拾出来,吕布一直就没放刘协下地,仍抱了进去,将刘协放在席子上,兜头拜下去,嗑了三下响头才回头喝斥还立着的李儒:
"皇上驾前,安敢直身!?"
李儒"噗通"跪倒,大半是被吕布吓的。
刘协摆摆袖子,声音极轻地说:"罢了,备水……朕要沐浴。"
其他人站了起来,吕布却向刘协伸出手,见刘协没喝斥,摸到刘协额头上。
"幸而没发热,臣就怕夜风太凉,又是疾驰,担心皇上受了风寒,还是先让大夫看过再沐浴吧?"
刘协看向吕布,吕布一脸担忧。
像吕布这样的人根本不懂逢迎拍马,何况董卓自己做了表率,连李儒都没半点君臣意识,更加上讨好这么个没权利的小皇帝,能有什么用?
刘协不懂了,眉心才皱了皱,吕布回头对外面吼:"大夫呢!?半天了都找不来!!!要不要我亲自去请!?"
吼完回过头,刘协问:"都亭侯何以还屈着手臂?"
吕布道:"臣、臣……"话没说完突然爬起来几步奔出去,在外间嚷嚷:"大夫呢!?还真要我亲自去请来?你们也太放肆了!"
刘协愕然——吕布那只胳膊一直抱着自己,抱了半天功夫都僵得放不下来了。
本来有马鞍,勿需抱那么死力,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夫是被吕布提进来的,进来抖着手给刘协切脉,刘协看不下去,只得甩起碰不到地面的脚去踢大夫:"朕不要看大夫!给朕滚出去!朕要沐浴!朕肚子饿了!"拿袖子揉眼,呜呜地假哭。
李儒道:"好了,下去吧!皇上还有力气闹,没事。"
吕布吼:"切脉!"
大夫不敢走,抖得越发厉害,半晌才道:"皇上无事,龙体安康。"
吕布道:"下去!"
大夫连滚带爬地跑了。
李儒看看吕布,摇着头走出去。
吕布还在吼:"备水,弄几个伶俐点的下人来伺候皇上洗澡!"
外面顿时忙得人仰马翻。
脱了衣服站进桶里,刘协忙指着染了血的衣服说:"提出去烧了!"
就连洗澡水都换了三桶,皮都要给泡掉几层,刘协才觉得舒服了。
函谷关守将没有准备,自然也没有小孩衣服给刘协换,只找了几件大人的新衣来,内衫,刘协穿上长度刚好到脚踝,拿衣带扎了凑合穿穿。
下人还在给他擦头发,他已经伸手拿了桌案上的馍馍,就着一碗羹汤吸溜吸溜地吃起来。
既来之,则安之,小老百姓的原则是能不饿着就不饿着。
至于桌上肉食,烩羊蹄、溜猪耳等,虽然不至于让刘协又想吐,吃却是吃不下的。
吃了个饱,外间铠甲响,刘协抬头看,吕布正从外面伸出头看里边,眼睛撞上。
看那一脸风尘就知道这人压根儿没离开过。
刘协招招手,吕布走了进来。
"都亭侯还没用饭吧?朕吃不下这些,卿吃了罢!"
吕布抱拳:"臣岂敢僭越!"
刘协竖起小眉毛:"叫你吃你就吃,坐下!"
吕布"轰"坐下,手忙脚乱的取了筷子,拿手当碗,夹了面前的菜就往嘴里一通塞,塞几下喝口酒咽下去,又塞。
这不是饿急了……
刘协笑起来。
张飞骂吕布"三姓家奴",那是外间传言,事实如何刘协却是知道的。
吕布既没做丁原的义子,也没做董卓的义子。
吕布杀丁原投董卓那会董卓手里可是有皇命的,过去也见董卓对吕布大呼小叫,吕布脸上似有不悦,每次都向刘协看过来,然后便忍了。
刘协以前只看得好玩,不曾深想。
每次见吕布董卓都在,也从来没跟吕布直接说过话,想不到啊想不到。
这位外间传言十分不堪的都亭侯,骨子里竟然是个大忠臣。
下人取了碗来,吕布拿了,仍旧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样。
刘协漱了口,一站起来,吕布拿着碗筷也连忙站起来,刘协只得说:"你慢慢吃,朕困了,里边睡觉。"
吕布忙又坐下。
下人放了帘子,刘协爬到席上去,竖耳朵听了会,吕布在外面吃得竟没出什么声,跟刚刚截然不同。
刘协笑笑,睡了过去。
第二天睡到过午才醒,一群人伺候着刘协洗漱完毕,熬煮得喷香的粥食搭着面食、酱菜摆了一桌。
刘协一看,咦?居然都是他想吃的,不想吃的只有一盘油亮亮的鹿腿片……
昨晚脱衣服,腰带解开后掉下一小块红红的东西贴在地上……
等吃饱走出外间,看见立着的一个吕布。
看样子只稍微收拾了一下,却没挨枕睡过。
刘协问:"都亭侯怎么不去歇息呢?"
吕布跪下道:"防着再有人把皇上偷走。"
刘协挠挠脸,顺着吕布的话道:"上次怎么出的长乐宫朕也不知道,世间真有能飞檐走壁的人?"
吕布道:"臣没见过,但民间传言是有的。"
刘协干笑,指里边:"鹿肉朕不想动,卿下着馍馍吃了罢。"
吕布谢恩,又进去给刘协吃剩饭。
刘协想问:刘备来没?不好问出口。
等吕布匆匆吃完,刘协道:"朕还从未见过函谷关,听闻雄壮非常,都亭侯可以带朕去看看吗?"
吕布应了"诺",一弯腰把刘协抱起来朝外走。
刘协闷了,谁叫抱了。
吕布只看到董卓把小皇帝抱来抱去,往日连靠近一点都不许,现在好容易没那远离的规矩,于是也把刘协抱来抱去。
来到城关上一看,雄壮是雄壮得名不虚传,就是朝洛阳那边一点人影也没有。
刘协心里那个名为"希望"的泡泡,"啪"地破了。
正文 第十三章
李儒说已经派快马去长安送信,既然曹操、孙坚和刘备都没追来,仗着雄关天险便不用着急了。
这个李儒才真正是董卓的狗腿子,明明做人臣,却是他亲手把毒酒递到刘辩面前,还亲手逼着刘辩喝了下去。
刘协虽然明知没有李儒也有别个来逼刘辩喝下毒酒,但那一天下朝后跑到囚禁刘辩的宫室,眼睁睁看着李儒捏开刘辩的嘴灌酒,这副场景永生难忘。
李儒算无遗策,从他接应吕布的布局安排就可以看出,此人十分厉害。
董卓要是事事听从李儒的,只怕将来真把貂蝉送了给吕布,自己再无见天日的机会。
刘协嚼着嘴里的东西,脑筋转飞快,有了主意后回过神来问吕布:"卿给朕吃的何物?"
吕布道:"据说今日从附近山中打来了熊,臣命人取其掌心肉烩炙,辅以酱料呈给皇上。"
刘协停了停,又嚼了嚼,好像滋味不错,也不觉得恶心,就是有点不满,这才一天多,就没反应了,不是说越精贵的人越难养活吗?自己还真是好养啊!一点皇帝脾气都没有。
隔一会咽下,对吕布张圆小嘴:"啊~"
过了两天,董卓带着天子坐的六乘辇车和仪仗来了。
刘协又被扣上挂了二百八十八颗玉珠子的冕冠,玄衣绛裳,身上玉佩都有三十几块,一斤多重。
换好衣服由黄门牵出来,董卓还没伸手抱,刘协向李儒张开两只小胳膊:"朕要李爱卿抱!"
李儒的额头上顿时就冒出冷汗来。
董卓往李儒脸上凉凉一扫,李儒慌忙跪下,比跪刘协麻利多了。
董卓这才走到刘协面前,矮了身抱起刘协说:"这么多日没见老臣,皇上就不想老臣?老臣可是想皇上想得饭都吃不下,觉都睡不着。"
刘协没再闹,董卓面前,闹也要适可而止。
董卓抱着他出门,刘协在这一当口回头——朝李儒看过去,嘴巴嘟了嘟。
董卓被冕旒甩到脸上,顺着小皇帝的目光回头,重重地一哼,没让李儒起身,自顾自抱着小皇帝走了。
到了车上,董卓忽然又对刘协说:"皇上啊!老臣已经在长安城里修了一个万乐宫,可比长乐宫漂亮多了!还养了鹿啊、鲤鱼啊、仙鹤好多飞禽走兽在里边,皇上以后不用玩蛐蛐了。"
刘协心里一惊,忙扁扁嘴低下头。
董卓笑道:"蛐蛐有什么好玩的?老臣还给皇上选了一匹汗血马,只有这么高,等皇上长高的时候,它也长高。"
见刘协好奇地抬头看,自以为得计的董卓道:"有了汗血马……再修个八层的蛐蛐宫,都住满了!好不好?"
从头到尾,董卓就没怀疑一个八岁的孩子能自己跑出皇宫去。
刘协蹦起来,小手张开扑到董卓怀里:"相国!"
董卓"嗳嗳嗳"地叫了几声,接住刘协,笑得那叫一个志得意满。
再问刘协:"皇上,这两天李儒干什么了?"
刘协道:"说故事,还教朕下棋,嗯……黑子白子往格子盘上放的那种……"
董卓身上浮起杀气,脸上的横肉也抖了抖:"那老臣和李儒比,皇上更喜欢谁?"
刘协迟疑了一秒,足够,抬头道:"八层的蛐蛐宫?"
董卓点头,刘协道:"朕喜欢相国!"
董卓把刘协整个捞到腿上抱着,感叹:"失而复得啊!失而复得!"明明应该高兴的语气,却只有满脸阴郁。
刘协在心里笑:你当你哄了我,不知道谁哄谁,心眼小到董卓这份上,当真罕有。
董卓一身的大肥肉,可比垫厚的车板好坐多了。
刘协挪挪位置,舒舒服服地靠在董卓胸前入睡,睡着之前还在想,这种一举两得的事情以后要多做。
到了长安城外几十里,李傕带着人马来迎,董卓下车换马,走到长安东门,司徒王允率众臣候在门外接驾。
刘协从珠帘后看去,倒有一大半的朝臣哭得克制不住,还有一些捏紧了拳头,浑身发抖,没什么反应的只有少数几个,王允就是其中之一。
一把花白胡子,董卓经过时,王允还做出一副惧怕的样子,把胡子抖了几下。
董卓道:"司徒大人不要在烈日下久站了,随我一起进宫去吧!我还有事想问问你。"
王允弓着腰:"不久不久,日头才上两竿,相国有事召王允的话,随时可以,路途风尘艰辛,请相国先回宫歇息为是。"
董卓道:"我是粗人,行这点路,怎么就需要歇息去了?王司徒不想亲眼见见皇上?确认一下……"
王允腰弯得更厉害:"既是相国亲自护驾归来,臣岂有不放心的,皇上被乱党劫掠在外月余,也需要回到宫中好生养息,相国日日劳心劳力,终于不负众望接回皇上,臣就不进宫去耽搁皇上和相国歇息了。"
董卓笑两声,策马走过。
刘协望望左面的王允,再望望右面的吕布,抖抖衣袖,将两手手指勾在一起,袖子落下来,盖得严严实实。
董卓朝车里望,只见小皇帝身子坐得规规矩矩,却垂着脑袋打瞌睡。
过去的一个多月的时间,董卓还真修了一个"万乐宫"出来,跟长乐宫比,虽然威严不及,防御倒是增强数倍。
宫墙三重,墙厚三丈余,高十余丈,宫墙之间狭道内兵士林立,宫墙之上旌旗猎猎,弓箭队箭羽相接,连绵无尽。
长乐宫有十二道城门,不同的时日用不同的门,这是汉制。
可是董卓修这个万乐宫却只有四道门——三道在前,一道在后,不像皇宫像碉堡。
里边宫室均筑于高台之上,刘协住的昭阳殿三面无路,就一道几丈宽的汉白玉石桥连通董卓住的宣室。
董卓抱着刘协走在这座桥上时说:"皇上请看,这昭阳殿哪是老臣特地命工匠为皇上修建的,四面都是花园,老臣给皇上讲的那些飞禽走兽就养在下面,皇上想下去玩,只要走过这座桥,从宣室这里的楼梯就可以下去了,皇上看——"
刘协张大眼睛顺着董卓指的方向看。
"花园之后就是马厩,还有一个跑马场,那匹汗血马已经养在里边。"
说着话,董卓瞄着脸前孩子的神色。
刘协没什么兴趣地转回头,问:"蛐蛐宫呢?"
董卓大笑:"很快!很快,皇上勿需心急,再说就算蛐蛐宫修好,也要些能征善战的将军们才配住进去!老臣今日就叫他们四处去寻,保准很快!"
将刘协送进昭阳殿,董卓退出来,回到宣室一看,不经过宣室,谁也别想进入昭阳殿,很好!
吕布救回天子所得的奖赏就是能近刘协的身,不用再保持三丈。
往后的日子,退朝后换了常服,刘协就在一群小黄门陪伴下过桥下阶去花园里玩耍,每每从吕布身前跑过,明知对方眼睛不离自己,却从来不向吕布望一眼。
如此过了几月,董卓动用三十万民夫在他自选封地郿县大兴土木,言"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
工程之巨,直逼当初秦皇修建长城。
一年后郿坞修好,董卓忙于从民间选八百少年美女置入郿坞,渐渐惰于上朝。
这天过午,董卓在宣室后室与李儒说话,靠在榻上半睡半醒。
刘协起床用过膳,拿了几颗金珠在桥上弹珠子玩,玩一玩就玩到宣室来,跑进门看了看董卓。
董卓正倦意上头,挥手道:"皇上别处玩去,老臣老了,日头一歪精神不济。"
外头小黄门不敢进来,在门外对刘协招手:"皇上出来玩。"
刘协回头跑出去,手里落下两颗金珠,在宣室地上跳个不停。
玩闹中,外面小黄门尖细的嗓音此起彼伏。
董卓被搅得烦,叫道:"李儒!捡出去给皇上,叫他去花园里玩。"
李儒捡了金珠出宣室,看刘协趴在地上弹珠子,讥嘲地冷笑道:"皇上,相国请皇上去花园里玩,哦!臣这里还有两颗皇上落下的金珠。"
手一扬,把两颗金珠朝阶梯那边丢。
刘协抬头看到,也不等小黄门去捡,自己站起来跑过去捡。
廊下吕布见到,刚觉得不妥,就见刘协一脚踩到金珠,朝阶梯倒去——
吕布惊喊:"皇上!!!"
一群小黄门也吓得尖声惨叫。
董卓睁眼看去,正看到刘协挥了挥胳膊,落了下去,董卓"啊呀不好"一声大叫,光脚从席上跳下来,冲到门边一把推开吓呆的李儒奔了出去。
等他跑到阶梯这,见吕布抱着刘协走上来,忙问:"皇上摔着没有啊!?"
这三十多级的台阶,要是滚下去……
吕布道:"皇上无事,幸而臣赶上了。"
就那么一刹那,吕布扑下阶梯,拿自己身体给刘协做了缓冲。
董卓抱过刘协,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遍,除了吓哭之外,没有半点伤口,再看吕布,额头却撞破了口,红殷殷的血流了半张脸,董卓一时后怕,对刘协喝道:"只知道玩!不会看着点地方!?"
转头又去喝斥小黄门。
吕布道:"皇上不懂危险,倒是郎中令大人故意把金珠子往这边丢,想作甚!?"
董卓回头看刚从地上站起来的李儒,李儒听到吕布告状,连忙又跪下。
小黄门怕被董卓问罪,也说:"是郎中令大人把珠子丢过来的,皇上本来在桥上玩,桥栏甚高,不会出事的,要不是追着郎中令大人丢的珠子,皇上不会跑过来!"
董卓把李儒看了一阵,将刘协交给小黄门带回昭阳殿,对吕布说:"你下去看伤,一会再来。"
被黄门抱着离开的刘协朝眼含揣测看向自己的李儒露出一个小孩子绝对做不出来的表情——嘴角勾起,眉眼压低。
李儒惊惧得跌坐在自己腿上。
正文 第十四章
董卓叫了李儒进内,屏退下人道:"皇上是我的心尖子肉,皇上亲近我是因为我一心一意地看顾着他长大!你今天做这事……"
李儒何等聪明,马上反应过来——董卓还记着一年多前从函谷接小皇帝回来时候的事情。
想起刚刚哭着的刘协收了眼泪对自己露出的"笑脸",李儒只觉得百口莫辩。
董卓道:"你是我的女婿没错,可是你也要知道,皇上就是皇上,我能管他是因为我不管他他坐不上皇位!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
李儒道:"在下如此做,实是为相国尽力啊!"
董卓怒道:"我不说你谋害圣驾,你却要拿我说事!"
李儒慌道:"请相国听完在下要说的话,相国听完若要治罪,在下无怨无悔,不敢有半点不服。"
董卓坐下:"说。"
李儒转了转眼睛,走近两步道:"皇上的皇位是相国给的,连现在住这个万乐宫也是相国给的,可皇上不会永远都是一个小孩子,他迟早要长大,他现在好玩,相国给他蛐蛐和飞禽走兽,他就记着相国的好,可是等他长大了,这些东西他都不爱了,他就会想起……是相国杀了他的兄长。"
董卓咳嗽一声。
李儒接着道:"等他知道什么是恨的时候,在朝堂上跟相国明着作对,朝堂下跟相国的宿敌来往,到那时……相国难道还能再扶一个新帝?"
董卓道:"先帝只得两个儿子,上哪再找一个来?"
李儒击掌:"这就对了!相国再也找不到其他人能做皇帝,刘协大了以后肯定也懂这道理,岂不有恃无恐,加上王允那一党士族大家的支持,相国就不怕被逼回凉州去?"
董卓喝道:"他们敢!?"
李儒道:"在下斗胆……斗胆进言,小皇帝再这么长下去,相国的地位危矣。"
董卓问:"你有什么办法?"
李儒四下瞄了一圈,鬼鬼祟祟道:"要么……皇上若有什么意外,相国便可——以国不可一日无君的理由登九五。"
刘协拄着下巴看神威将军大战武威将军,听到黄门喊:"相国来了。"忙拿金质小棍捅捅神威将军:
"你倒是上啊!昨儿还咬死两个呢!今儿怎么蔫头搭脑的。"
董卓走进来,刘协站起来,董卓在他坐的位置坐了,把他抱到膝上,半晌喟叹:"皇上大了啊!再过几年老臣就抱不动皇上了。"
刘协心里"咯噔"一下,仰脸问:"那时候相国便不抱朕了吗?"
董卓道:"老臣想抱皇上一辈子,皇上也不愿意罢!"
刘协拿透亮的眼睛看着董卓:"相国怕朕长大了,压坏相国吗?"
董卓笑起来,刘协扁嘴道:"那朕少吃一点,长慢一点不就好了。"
董卓笑一阵:"就怕不是老臣的骨头扛不住,而是皇上不肯让老臣抱。"
刘协想了一会,董卓瞧着他眼睫似小蛾子的翅膀样扇几下,抬起来说:"那朕抱相国!"
董卓大笑:"老臣这身肉,皇上要长到几岁才抱得动。"
刘协说:"相国抱不动朕的时候,朕不就长大了吗?朕把相国封尚父,民间父亲老了,换儿子背父亲,朕也这样对相国,若是朕不背相国,就是不孝。"
董卓念着"尚父……"好一会,拍腿道:"这个好!既然皇上有心,那老臣明日就把这事办了,以后做皇上的尚父!"
看刘协玩了一阵蛐蛐,董卓忽然问:"皇上怎么想到叫老臣做尚父的?"
刘协从他膝上跳下地,跑开几步捂住屁股道:"相国会……打朕屁股,要是做了朕的尚父,父要爱子,就不会打朕了。"
董卓看刘协一脸怯怯的,心说一个自己看大的孩子,有多少心眼自己还能不知道,于是作出威严的样子道:"皇上以为老臣做了尚父,就不打了吗?皇上做错的时候,老臣照打不误!"
刘协"呜"地扁嘴,董卓笑着走了。
晚上召王允说话,董卓道:"有人劝我登九五,王司徒觉得此人有何目的?"
王允满脸吃惊:"这人是谁!?"
董卓摇头:"你只说你能想到什么,管他是谁。"
王允拱手道:"相国万不可听信此人所言!此人是想陷相国于大不义!"
董卓问:"怎么说?"
王允道:"请相国想,当初少帝荒淫仁弱,相国用陈留王取而代之,陈留王聪慧而有威仪,相国如此做是为天下大计,尚且有人说三道四,说少帝年幼,并未犯错,为什么要废除?理由何在?"
董卓点头:"是有人这么说。"
王允道:"如今天子比少帝当年还年幼,既不仁弱,更无可能荒淫,没有理由便废帝自立,如何服众?一年多前袁绍等反贼诬指相国条条罪状,都因罪状不实,导致人心涣散,最后被相国击溃平乱,若是没有理由废帝自立,岂非给袁绍等人找好借口再次发动叛乱!"
董卓道:"我有西凉铁骑,还有吕奉先这等猛将,我怕甚!?"
王允劝说:"吕布虽勇,也不是未曾败过,当年虎牢关前败逃的事相国忘了么?那袁绍虽纠集了乌合之众,可也人数众多,当年他们败在诬指相国的罪状不实,现在孙坚虽亡,却有儿子领长沙太守,而且当年没有几个兵的曹操也有了兖州做地盘,甚至于当年籍籍无名的刘备,自称汉室宗亲,是天子的皇叔,也广立名目招揽了一批草莽逐日坐大,他们单个都不是相国西凉军的对手,但相国不能给他们理由让他们再次联合起来啊!"
良久,董卓叹道:"李儒害我!"
从此,李儒便被董卓疏远了。
刘协本该高兴,却被这事情的连锁反应搞到心思惶惶。
原来那天从阶上落下后,董卓担心黄门手脚慢,刘协又小,万一再出意外被人栽个弑君的名头可不好,索性把吕布留在万乐宫,自己去了郿坞——那郿坞修得比万乐宫还坚固,已不需要吕布侍卫。
只是吕布不跟着董卓,怎么会跟董卓的小妾貂蝉有染呢……
刘协这天愁病了,有点发热,王允进宫探病,刘协在榻上说了两句,装作睡着。
王允和吕布,一个文臣一个武将,同处一屋竟然半个时辰连眼神都没碰上一碰。
刘协眯着缝翻白眼,早知道你们互相不待见,难怪杀了董卓后居然一个死、一个出逃,别说挟天子以令诸侯,就是坐稳朝廷都办不到!
要是换了孙家任何一个,或者曹操、刘备,岂能如此狼狈?
王允之谋,也就能策划策划美人计这种。
看吕布跟王允搭不到一块,刘协是真急了,眼看翻过年就是董卓的死期,要是不死,自己还要被董卓扒掉裤子打屁股打几年!?
咳嗽一声,刘协在榻上哼哼。
吕布和王允连忙走近。
刘协道:"朕觉得……朕是不中用了,朕去后,望两位爱卿……"
难为他苦情一把,结果没听到动静,张眼一看——
王允张着嘴巴,把缺了一颗牙的牙槽都露出来,一脸呆相。
吕布把小黄门温来的药碗递过来。
刘协来气了,把脸朝里一翻。
吕布果断上前,把小孩揪起来道:"喝药!都烧糊涂了!"
刘协T_T。
过了两天,将近腊月,也许是天气的原因,刘协病得厉害起来。
半夜里,董卓从温柔乡里爬出来,快马赶到万乐宫。
"庸医!两天前还只是受了点风寒,怎么到今天就加重了!?"
才进昭阳殿,董卓已经骂开了,顺道一脚,把跪下的太医踹倒。
刘协自己觉得没什么,不就是从感冒变成发低烧么?有什么了不起,拿棉被捂一通汗就好。
想是这么想,可是话不能这么说。
刚咽下药汁,听到董卓的声音顿时呛住,药汁苦涩,这一呛给刘协好一顿咳,嘴里的药汁弄了几滴在素白的里衣上。
董卓进来看到,抬着药碗的小黄门也遭了殃,被董卓一脚踢滚出去。
董卓坐到塌上,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布给刘协擦拭:
"尚父不在,皇上就不好好吃药睡觉?弄得一天比一天严重,存心要尚父担心?这么不听话,尚父可是会打你小屁股的!"
刘协呛得小脸通红,一看董卓手里拿的——
"尚父……咳咳!这是何物?"
董卓把那个"汗巾"一抖,是条纹了花的抱腹,也就是肚兜。
刘协只看到染了色纹了花,并非寻常见过的汗巾,所以才问,只见董卓匆匆收起那块布,哈哈地笑了一通。
见刘协衣襟弄脏,小黄门忙准备热水,那被董卓踢得半死的太医活过来,进言道:"秦时便有药浴,皇上此病因受寒而起,不若准备药浴,发发汗说不定比服药更管用。"
董卓点头,底下人忙去准备。
不多时药汤煮好,水温适宜,黄门来请。
董卓把刘协抱到后面入浴。
小小一间浴室,却挤了好几个太医,十几个黄门,以及一个顶三个,十分占地方的董卓及其亲兵两人。
董卓回万乐宫的时间越来越少,见刘协生病,以为自己远离,下面的奴才就怠慢小皇帝,以至生病,所以特意坐在一边盯着,好叫这些奴才知道,不管他离多远,要几个人的脑袋不在话下!
整个屋子都被熏得水汽氤氲,黄门给刘协除了衣服,刘协坐到药汤里,被浓烈的药味熏得鼻子发痒,几个喷嚏挨着打了一串,眼睛蒙一层水汽,看什么都看不清。
至于被围观的事情,围着围着的,就习惯了。
没想到坐在一边的董卓渐渐变了神色。
正文 第十五章
皇室之中,除了开国皇帝,子孙后辈越往后越见出色。
能进后宫,又能在后宫得到皇帝垂青的后妃岂有不美的?如此一代一代下来,生出个丑的才叫奇闻。
刘协还小,还不到董卓喜好的少年美女的年纪,但是珍养极好的头发打湿了落进药汤里,小黄门舀了新递进浴室的药汤淋下,那头发顺顺的被浑圆的肩头分了两边,煎煮得棕黄的药汤流过后,露出的一对肩头竟还莹白如脂,不留半滴药汁。
小小团团的脸上,五官精致如画,郿坞里养的八百少年美女在这一忽儿完全不能与面前的孩子相比。
而且……这孩子还是天子。
世人斥骂董卓时都说他将天子变成掌中玩物,董卓以前不理会,现在倒觉得这词很有意思。
董卓是什么人?非人也,禽兽尔。
见刘协抬起小手揉了下眼睛,红着脸蛋张开小嘴吸气,董卓道:"行了,太医们都退下吧!黄门也都下去。"
虽然疑惑,但没人敢不从,很快走得只剩下董卓和他两个亲兵。
刘协还以为董卓又要演一出疼爱小皇帝的戏码,很配合地坐在药汤里抬眼看着走近的董卓。
董卓把他抱出来,连衣袖湿了都没在意,只叫他"闭眼"。
刘协闭上眼,董卓舀了一旁备的热水,给刘协从头浇了几勺,自觉药味冲去,便用布把刘协包了抱起来。
没穿上衣服就出来了?刘协纳闷了,他连汗都还没泡出来。
董卓把他放到榻上,肥脸凑得几乎碰上刘协的鼻尖:"皇上,尚父教你一件有趣的事,好不好?"
刘协心里敲开小鼓,问:"何事?"
别、别告诉他……他还这么小,就有人打主意!
董卓一脸色笑,正应了他这想法。
"尚父教皇上,皇上别怕,也别哭闹啊!闹烦了尚父,尚父可是会揍皇上的小屁股的,哈哈!"
刘协怎么都没想到,董卓竟然淫到他头上来了!
董卓两手撑在刘协两边,低头照刘协小嘴一口咬过来。
刘协扯着身上的布往里团团一滚,躲了开去,董卓却向塌上爬来。
刘协一急,大叫:"吕奉先!!!"
吕布先前见伺候刘协的小黄门都退了出来,已经有点疑惑了。
听到刘协吓得声都变了的"吕奉先"三个字,明知董卓在内,还是心胆俱颤地冲到寝殿门口一脚踹开门,就见董卓肥硕的身体趴在塌上,一怔——
小皇帝呢?
只听那孩子颤着声音喊:"尚父……"
吕布向榻上看去,董卓听到门被踢开,也在此时抬头回看:"你进来干什么!?给我出去!!"
吕布还没愣过来,没看见刘协,伸着脖子朝董卓挡住的那一边看。
董卓道:"看什么看!给我滚出去!!!"
刘协还要叫,被董卓捂住口鼻,看不见吕布是不是退了出去,心里一急,刘协蹬开身上裹的布,虽然蹬不动董卓,可是那只小脚一甩出去,吕布明白了。
董卓还在喝斥:"吕奉先!你听到没有!给我滚出去!!!"
吕布刹时红了眼,虽没有武器在手,可是一双拳头捏得"噼啪"乱响,极其吓人。
董卓的两个亲兵见他这样,抽出刀杀过去。
那两个兵给吕布热身都不够格,刘协只听到"啊"、"啊"两声惨叫,董卓几乎要把他闷死的手拿开了。
董卓拔剑在手,一面往后头跑,一面大喊大叫。
吕布浑身披上杀气的模样太吓人,董卓吓得一时慌神,跑到后面浴室,推开窗翻了出去,连滚带爬的,被李傕扶住才猛打一个激灵,恢复过来,随即怒极。
"给我把吕奉先抓出来!我要砍了他!!!"
李傕问道:"主公,发生何事?因何要砍了都亭侯?"
董卓喊:"我要砍他还要理由!?没有我,哪有他今日!他却想杀我!!!"
吕布的都亭侯虽是董卓给的,可严格来说,吕布却不是西凉军中一员,他自有他的人马亲信,手下还有如高顺、侯成、宋宪、魏续等人,不是说砍就可以砍了的。
李傕在外面劝着董卓,里头,吕布守在塌边,刘协是真吓坏了,扯开锦被钻进去,裹成一包,连头发丝都生怕露出一根。
吕布瞧着那包时不时抖上一抖的被子卷,又疼又气——疼的是小皇帝还少不更事,便见到了成人的丑恶;气的是当初看丁原与何进勾结,外戚干政,见董卓手持皇命而来,便识人不清地投了董卓。
前门拒虎,后门迎狼!
过了会,李傕带人冲进殿来。
吕布问:"董卓呢!?"
李傕道:"好你个吕布,主公待你不薄,你竟忘恩负义欲图不轨!主公着我拿你,已回郿坞去了!"
吕布听到董卓走了,松了口气,看向榻上被子堆,叹道:"这是天子寝宫,我不欲与尔等在此争斗,你叫小黄门进来伺候皇上,我随你去。"
刘协听到这话,忙扒被子,可是刚刚裹得太严,等他钻出头来,李傕押了吕布,已经出去了。
几个小黄门见刘协露出头来,忙站成一排挡住刘协视线。
李傕的手下兵士正将先前吕布打死的两个董卓亲兵尸体抬出去。
刘协对几个小黄门叫:"闪开!都亭侯呢!?"
一个小黄门道:"已经被李傕李将军押出去了。"
刘协大急,待要跳出来追,小腿伸出才想起来自己身上没穿衣服。
等他穿好衣服,哪还见得到吕布,唯有气得咬牙。
董卓想杀吕布,到底还是没能下手,只把吕布悄悄下在大狱里,每日里叫人去毒打一番,想打到吕布开窍。
刘协是从王允嘴里知道的,也不知道董卓是不是被吕布吓得不行了,那以后倒是没再打过他的主意,而且也不像以前动辄把他抱起来,说话总是隔着几步。
不过也有可能是怕刘协真的不好了。
刘协本就病着,药浴没泡成反倒受凉,还挨了惊吓,当晚天没亮就发了高热,这时候再想泡药浴已经于事无补,只有用药调理。
到了二月,刘协本来胖嘟嘟的脸颊已病得削了下去。
董卓换了几拨太医,耗了郿坞积存的好多珍宝,终于在二月末,换来刘协的病有了起色。
王允见到瘦了的刘协,说上几句话手脚就抽一抽,刘协很想叫他哭出来算了,憋到抽搐,也不怕减寿。
这病,是刘协自己故意拖的。
王允走前把刘协拜了三拜,道:"皇上好好将养,什么都不要怕,什么都不要想,一切有老臣。"
这话旁边站的董卓的亲信听不懂,可刘协懂了。
于是在后面几天乖乖吃药,老实睡觉,吃饱都要再多喝一碗汤。
到了三月上祀节,刘协已经恢复过来,能出城主持祓禊。
上祀节起源于周,过去是女巫主持,传到汉朝,已经演变成天子亲自主持,为百官和皇室亲眷祓禊,算是很重要的节日。
上祀节前一天午时,董卓便来到万乐宫接了刘协启程。
渭水虽近,可是前往的人里老弱妇孺都有,还都身份显贵,于是蜿蜒十数里,那一头护卫的前军已经到了渭水,后面大臣亲眷们的车马还没出长安城。
渭水河边的营地仿效狩猎营地而建,刘协进了大帐,董卓后面跟进来。
周围搬取随车物品的黄门来往不止——有些物事是要跟着皇帝移动的,不能提前送来。
还有六尚的官员等候在侧,看小皇帝有什么需要增减的。
大帐之后不远,就是公卿大臣的营帐。
这种环境,刘协倒不怕董卓起歪心思。
董卓道:"皇上看着气色不错,等明天洗濯祓除,去宿垢疚,龙体便可大好了!尚父欣慰啊!"
刘协点头:"劳尚父忧心,这几日已经觉得好许多了。"
董卓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刘协病了后,那些百官们看董卓的目光就从畏惧憎恨变成了一种让董卓看了都后背发凉的神情。
要说是憎恨,脸上表情又板子一样,叫人拎不清道道。
董卓再一手遮天,也不能阻止像王允这种众臣代表进宫去探病。
在小皇帝病得最厉害那一阵,董卓把郿坞的守卫兵士增加到两万,可还是不能安枕而眠。
万一小皇帝去了,那些个平时唯唯诺诺,见到他走路都要挤做一堆互相扶持的大臣们会不会……
战场杀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平时一丝一毫都看不出来的人,这种人疯狂起来——董卓完全不能想象那种情况。
不想承认,可是董卓真的觉得怕了。
可笑那李儒还劝他给刘协弄个意外,好登了九五大位。
现在想,那不就是害他吗!?
于是董卓夺了李儒的郎中令,还把女儿叫回郿坞,又叫一群家奴时常去滋扰李儒府上,李儒不出门他们就去泼粪,李儒出门他们便当街辱骂,搞得李儒狼狈万分地举家逃出了长安,不知所踪。
见刘协脸色不复病态,还微微恢复了些颊肉,董卓怎么不拍手道好呢?
正文 第十六章
到第二天早上,刘协率所有人等拜祭了渭河,手持柳枝站在渭河边浅滩上,开始挨个祓禊。
祓禊就是沾了渭河水,洒到跪拜过来的人头顶,表示驱除病气,求一年康健的仪式。
刘协还小,虽然董卓给他收了不少后宫,但还没立皇后,这么一来,地位最高的就是尚父董卓。
平时亲兵不离身,可是这种场合,再是董卓也要孤身走到刘协面前跪下,叩头行礼,让刘协洒水在头上。
周围除了董卓的亲兵甲胄长枪在身外,文臣武将都换了长袍,手无寸铁。
董卓安然走到刘协身前跪下,刘协拿柳枝沾了河水——
猛听人大叫:"董卓老贼安在!?"
董卓抬头,只见刘协身后的亲兵闪开,后头一个亲兵持枪冲出来,却是本该在大牢里的吕布!
董卓的部下和亲兵一见吕布,知道不好,立即向河滩边跑去。
董卓见到吕布便知他要行刺,一时间身旁没有保护的人,一把就去拉刘协。
刘协还是那神情,被河水反的阳光刺得眯着眼,嘴唇抿着。
董卓拉他,他侧身两步退开。
董卓跪在铺了一块方垫的卵石滩上,一把没拉住刘协,跪行一步再要拉,膝头撞在卵石上,痛得叫唤。
刘协又退一步,在董卓手臂能够到的范围外,对董卓道:"尚父去罢。"
董卓惊呆。
吕布藏身的虽是离得最近的一队,可是仍旧离了数十步。
见郭汜等人骑于马背,必先赶到,振臂将长枪扔出。
百官的惊叫声里,长枪从刘协手臂旁飞过,直插入董卓的心窝,透体而出后余势不歇,把肥硕的董卓向河水那方拖出。
董卓发出一声杀猪样的惨叫,身体倒进浅水中,双臂仍向刘协伸出,妄图把刘协再抱到怀里。
郭汜的马已经跑至,吕布却赶不到,正瞪眼发急,忽然听见女眷幼儿的尖叫啼哭中,刘协稚气未脱地高声喝道:"郭汜大胆!!!"
郭汜一个武将,见吕布那枪带起的风将刘协衣袍扯得飞舞,刘协小小一个,目睹了董卓飚出的血巍然不动,连身都没转过来,反厉声喝斥自己名字。
郭汜通身一震,急急勒住马,滚了下来。
郭汜的坐骑嘶叫后退,马蹄踩入渭水,溅得水花四射地向远处芦苇丛奔去。
王允站在众臣之前望天喊道:"苍天啊!先皇列祖啊!!!董贼伏诛啦!!!"热泪满面。
郭汜望着仍未向自己转过来的刘协背影,心胆巨颤,翻身拜倒。
王允又喊:"天佑我皇!"跪倒在地向刘协三呼万岁。
群臣响应,哗啦啦跪满河滩,口呼:"天佑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李傕未及冲出去,远远见董卓躺在浅水中,身上插着一杆枪,汩汩鲜血顺水流出,染了一大片河水,心知没救了,看郭汜跪在小皇帝身后,暗暗唾骂。
吕布在小皇帝身边,再要去抢已是无望,李傕匆忙之下拨了马头,带着自己部下忙忙慌慌逃走。
何止李傕,董卓的人通通四散而逃,不多时逃了个一干二净,除了被刘协喝住的郭汜。
吕布捆了郭汜,给他让道那几个亲兵脱下头盔——原来是吕布手下高顺等人。
吕布吩咐他们带了潜伏在不远处的自己的人马,散出打探董卓留下的兵马动向,自己跪到刘协面前去:
"皇上,臣无能!请皇上降罪!"
刘协瞧着董卓挺在浅水里的尸首,流血就算了,还流出油来,亮亮地覆在鲜红的河水上顺流而下,实在恶心。
转回身向大帐走去,刘协道:"卿何罪之有,若非卿,朕早已遭了董贼毒手,起来罢。"
吕布听到这话,知道董卓没得手,心放下来,起身跟着刘协。
大帐外侍立的禁军在这功夫已经乱套,过去一心向着小皇帝的将军校尉们乘此机会把亲董卓的那些拿了,正奔走抓人,营地里也到处都是奔跑来去的人马。
王允小跑过来,对刘协道:"皇上请入内歇息,剩下的事,臣来办。"
扭头又对吕布道:"吕将军大义也!还请将军留在皇上身边,以策万全,其他事情我自处理了。"
吕布还是被王允重金买通了大狱狱卒给放出来的,此时心里本就想着再也不可离开小皇帝半步,听王允如此安排,正合心意,忙道:"有劳司徒大人。"
对旁说:"高顺、宋宪!你们跟着司徒大人,但有吩咐不得拖延!"
高顺和宋宪抱拳道:"诺!将军放心!"
刘协看着营地里奔来呼去的人马,微觉不妥,没留神脚下,一步踩到个滑溜溜的圆石头上,身子一摇已经被吕布抱了起来。
吕布道:"皇上小心。"
刘协看看吕布,心里叹气,罢了。
再让你们抱来拎去的没几年,你们就没菜了。
闹到午时,帐外方安静下来。
王允胡子飞扬地进了帐,对刘协道:"所有董贼余党,除了李傕率的西凉军跑了外,其他都已经拿下了。"
刘协看王允一脸的高兴快活,实在不忍心说他。
董卓余党什么最厉害?不就是西凉铁骑吗?跑了西凉铁骑,拿到些趋炎附势的小人物,也值得高兴?
王允还在说:"臣这就率吕将军的人马去抄了郿坞,皇上可先由将军伴驾回宫,臣已着禁军沿回京要道把守,万乐宫也已换了人马守备,皇上回宫后好好养息,虽然气色比前一阵好多了,可是眼下时值春夏交替,晴雨不定,莫要再复发的好,养好龙体为上,其余朝廷诸事,臣与其他公卿大臣们商议着办,皇上勿需忧心。"
刘协道:"郿坞要抄,可是李傕贼军也要防,他如今走投无路,若来归降,便收了他。"
王允吃惊道:"那李傕昔日跟着董卓祸乱朝廷百姓,枉死其手之人何其多也!现下正需要安抚百官,稳定朝局,岂能收了那种豺狼?"
刘协道:"恶首已除,与其放他在外横行,不如收回朝廷所用,他一介武夫,从凉州远道而来,离家甚远,董贼已死,他还有什么去路,别把人逼急了。"
王允却听不进去:"皇上多虑了,那西凉军已成散沙,刚刚臣在山上一望,逃得影都没了,哪里还敢回来?"
刘协还要再说,王允对吕布道:"请将军送皇上回宫。"
竟是固执己见,听不进刘协的话。
刘协无奈,人小言轻,没办法的事,看来李傕收拾了散落的西凉军杀回长安也是迟早的事。
王允这里无法可想,倒可以从吕布这边试试。
那李傕和郭汜二人都是西凉武夫,没什么见识,跟着董卓这些年为非作歹惯了,以后要是真落到他们手里,还不定会遇到些什么事。
董卓跟他们比起来,都算明理的。
当下吕布送了刘协回到长安,刘协坐在辇车上看着外面街道欢呼歌舞的百姓,叹了口气。
王允叫人用板车装了董卓尸首,一路敲锣打鼓地拉回长安,陈尸在市。
百姓们受董卓压迫,苦不堪言,每两户中就有一户的家人死在董卓手下,公卿豪族也被搜掳了家财,头都不敢抬地过了这些年,于是长安城里下至百姓,上至王侯,无不和首称庆,欢喜奔告,整个长安城欢声动天。
有人在董卓尸首上放了灯草点燃,团团围住笑闹。
那董卓也算是群雄之一了,死后如此凄凉,都是自己作孽招的。
听到天子从渭水还宫,百姓们涌到街边跪拜,情难自已,竟有些冲过禁军队列,扑到龙辇旁伸手触碰。
禁军要砍,刘协忙道:"住手!拉开便是,不得伤人!"
几个禁军迟疑,吕布喝道:"没听见皇上的话!?"
这才吓得他们收了刀剑,改用手去拉冲到辇车边的百姓。
刘协平时都在深宫里,见不到外面百姓生活有多凄惨,见扑跪到车旁的百姓衣衫褴褛、形容憔悴,却挂着满脸欢喜的泪水,不免有些无言以对。
明明是大汉国都,四百余年的王朝,都城百姓竟比难民强不了多少。
董卓之祸,今时今日他才有了切身的感受。
因小皇帝下令不得伤人,越过禁军的百姓越来越多,辇车越走越慢。
刘协看着那些不顾身体被辇车压伤,都要扑过来跪拜的百姓,百感交集。
忽然见四周里跪倒的百姓中一人抬着头看自己。
珠帘晃动,那双眼睛一晃而过,刘协心里一跳,身子倒向后方。
一物闪着寒光从珠帘外飞进,幸而刘协反应快,躲了开去。
车外吕布大喝:"大胆刺客!"
拔剑投之,那刺客被夹在百姓堆里,头还没低下去就被一剑扎倒。
辇车周围百姓顿时大乱,禁军见出了刺客,忙呼喝抓捕辇车周围百姓。
吕布从马上直接翻上辇车,掀开珠帘一看,刘协扶着冕冠坐起来,一物落地,"踢踢踏踏"地响。
两人低头看去,却是冕旒断了一截,从刘协的身上落下。
吕布看后面车壁上插着一把匕首,驱前拔下来呈给刘协。
那匕首锋利非常,刘协寒着小脸后怕。
吕布忙收了匕首,拍拍刘协小小的肩头道:"刺客已死,皇上莫怕。"
刘协点头,眼前冕旒晃荡着碰撞,短了其中一根十分显眼,忙道:"回宫,卿别下车去了!"
吕布点头,点了禁军保护车架,一路回到宫中。
正文 第十七章
晚上王允进宫,拜了刘协起身,别的不说,居然看着吕布道:"都亭候想学董贼吗!?"
别说吕布,刘协都吓了一跳——这是哪里来的?
王允道:"天子驾乘,岂是臣子上得的!?
刘协松了口气,劝道:"有刺客行刺朕,冕旒都削了一截,朕害怕,才叫他上车陪着的,并非他自己要上。"
王允却道:"皇上还小,皇上怕自有随侍的小黄门之类,一个外臣,怎敢目无礼制,乘坐天子驾乘入宫!!!"
吕布一直不做声,他在大狱里被打得皮开肉绽,是王允花了钱救他出来,出于感激,也不出声反驳。
王允道:"叫你伴驾回宫,怎么会让刺客近了辇车?还削了冕旒,要是一个不好,皇上被贼子行刺得手,我看你怎么向天下谢罪!!"
说一句不完,还又道:"过去董卓叫你侍卫左右,怎么不见有今日的危险?你……"
刘协听王允骂得越来越不对劲,扬声道:"够了!"
王允忙住了口,抄着袖子站在一边,只拿眼瞪住吕布。
当日董卓欲行不轨的事王允肯定知道了。
王允谋不了大局,暗地里却很能捣鼓,刘协身边伺候的小黄门里,就有王允的人。
既然王允知道,刘协也就不矫情了,对王允道:"当日若非都亭候舍命相救,董卓……董卓岂会放过朕?你们今日合谋,将董卓成功诛杀在渭水边,少了王司徒的谋划,事不能成,少了吕将军的威武,事也不能成,董卓虽死,朝野混乱,还需时日才能恢复元气,这个时候,怎么就怒目相对了呢?是时候反目吗?"
吕布不说话,王允忙道:"皇上说的是,臣糊涂,臣进宫来,是有事启奏。"
刘协伸手:"呈上来吧。"
王允从衣袖里取出一卷竹简放到刘协手里,退开等候。
刘协打开看完,更是对王允无语——上面全是因诛杀董卓而表功,要加官进爵的人。
如何稳定朝局,如何安抚百姓,如何昭告天下,没有!
王允还道:"今日刺客定是李傕派来的,其人阴险狡诈,必须传令通缉!"
刘协放下竹简,叹道:"都依爱卿吧!明日早朝朕自会封赏有功之臣。"
反对不了,只有同意,王允德高望重,身后几乎站着满朝文武,又是诛杀了董卓的第一功臣,风头无两,连皇帝都得避避风。
王允跪下:"谢陛下隆恩!"
刘协看向吕布,先前叫吕布等王允来了要说的说辞,都做了白工。
没想到王允救了吕布出来杀董卓,却还是把吕布当做奸臣贼子看待。
董卓是用西凉铁骑掌控天子,这王允却是用他的一腔忠君爱国之心把天子给捆了。
第二天早朝封赏,册封王允为太师,领相国,摄国治政;册封吕布为温侯,授奋威将军,与王允同掌朝政,余下还有一些不知道到底起了什么用,也连带的加官进爵的人。
说的好听,王允是和吕布共掌朝政,往难听了说,董卓在京中余党都被下了狱,吕布除了自己的人马,再也调动不了任何人。
就连禁军,王允都没给吕布。
小黄门念着封赏的人,刘协听到"陈宫",立即张大眼睛看下去。
是做中牟县令时抓获了曹操,敬佩曹操胆量把曹操给放了的陈宫?后来看不惯曹操的残忍杀戮另觅明主而去的陈宫?
远远的,只见一个文臣服色的人出列,叩头谢恩又退下。
太远,刘协看不清楚,于是挥手,让小黄门暂停宣昭,扬声问:"陈宫何许人也?"
王允莫名地朝刘协望了望。
陈宫出列,跪下道:"臣陈宫,字公台,乃东郡东武阳人。"
刘协问:"你可曾任职中牟县令?"
陈宫答:"陛下明察,约三年前,臣正在中牟任职县令。"
王允道:"陛下,这……"
刘协不理他,只问陈宫:"据闻曹操暗杀董卓不成,出逃经过中牟,被兵士拿住,是你放了他吗?"
陈宫吓了一跳,他这些旧事连王允这个老友都没有告知,怎么御座上的小皇帝会知道!?
忙连连叩头。
他离了曹操后辗转各地,欲寻个明主投靠,可是一无所获,最后来到长安,托庇于旧友王允。
王允救吕布出狱的办法,还是陈宫出的,于是王允把他的名字也放在了封赏名册之上,有心留他报效朝廷。
陈宫之谋,不在诸葛亮庞统之下。
陈宫之正直,也在诸葛亮庞统之上。
陈宫缺的,只有运气。
王允知其为人,有心包庇,怕小皇帝提出此事是要问罪,正要上前,刘协抬手,阻住他道:"太师且慢,诛杀董卓,陈宫有功,可是当初私纵钦犯,抛下任职率性而去,如何堪用?但既是有功,朕也不能不赏,温侯军中缺一主簿,你且去军中任职,再要跑,自有军法处置。"
这一番话有理有序,恩威并施,王允虽然忿忿,也不好再说什么。
何况看小皇帝依赖吕布得很,陈宫若在吕布帐下做事,一来可以盯着吕布,二来也不算贬得太低,王允便将此事作罢。
陈宫谢了恩退下,刘协叫小黄门继续念诏,嘴角勾勾。
接下来,就该拾掇拾掇吕布了。
过了几天李傕在帐下谋士贾诩的指使下,遣使入宫求赦,被王允一口拒绝。
刘协不死心地努把力,几乎跟王允当廷大吼,无奈王允有群臣支持,众臣跪了一殿,还有老臣要撞柱死谏,刘协才不得不绝了收服李傕的心思。
气得他回宫以后猛塞了一整只的肥鸭下肚,几乎胀死。
果然不几日后就得报,李傕收拾了残部,约十万骑兵,向长安杀来。
王允这才慌了。
吕布站在草场上,牵着汗血马缓步而行。
刘协坐在马背上又怕又兴奋。
董卓当年送给他的这匹马已经长得又高又壮,鬃毛齐整顺滑,腿长而有力,十分的漂亮!
刘协怕董卓担心,所以一直没来过花园之后这一片跑马场。
董卓死了,他哪里还憋得住。
吕布说:"皇上记住臣说的,小腿夹紧马腹,腰胯和腿都要用力,身体重量放在小腿上,不要全部压在马鞍上。"
刘协揪揪马鬃,竟然不掉毛!笑道:"陈宫此人,温侯觉得如何?"
吕布道:"臣本愚钝,皇上将那陈宫放到臣这里来,臣只有没事找事给他做,人怎么样……臣也说不上来。"
刘协黑线:都把你俩捆一块了,还是不成。
"陈宫有谋,温侯有勇,温侯没看出来,朕是故意找事把他从太师身边拉了给卿的吗?"
吕布仰头,一脸呆相:"没看出来……"
刘协差点拿马鞭抽他:"朕若不看重,为何把他当年任一小小县令的事情翻出来说话?朕每天忙着吃吃喝喝,哪有那许多闲功夫。"
吕布嘴角抽抽,道:"是臣没想到。"
走了一截,忽然说:"不过……李傕派人来求赦免时,陈宫对高顺说'皇上聪慧,比王允老头儿有见识'。"
刘协道:"可见陈宫此人有谋略,卿见满朝文武,还有谁料到今日之祸?"
吕布点头,少见地露出"在思考"的模样。
刘协笑——孺子可教也。
"卿以后遇事,向陈宫问计,别老仗着能打人,不听人家的建议。"
吕布:"臣谨记。"
吕布回去后,也是直脑壳,居然把陈宫叫来,将刘协在跑马场说的话全部告诉了陈宫,还恭恭敬敬地向陈宫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双手抱拳道:"以后还请多进良言,言听必从!"
陈宫大吃一惊,本来被吕布明着排挤,来了两天就想跑的,可是想起小皇帝那句:"再要跑,自有军法处置。"硬是没敢跑。
不料小皇帝根本不是要问自己的罪,反给安排了一条出路。
王允拒绝李傕献降,陈宫已知不妙,无奈没什么后路可奔。
吕布之勇,闻名天下!若真能听从自己建议,那跟着吕布当真就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只是……小皇帝才几岁?怎么就算计出这许多来?
看出自己的才学,又以巧妙的办法,从王允那把自己弄到吕布这边,还要吕布"言听计从"。
陈宫就跟当年的刘备一样,以为是环境太险恶把御座上那小小的孩子给逼得如此早熟。
感佩小皇帝为自己做的安排,陈宫也向吕布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既然天子授命,陈宫此生,当为温侯竭心尽力,不敢推辞!"
历史的车轮噶叽噶叽向前,过了十日,李傕攻破长安城。
王允严令死守长安,军民人等都不许逃,连小皇帝都被一锅端了。
长安城破了后,吕布仗着董卓当年修的万乐宫防御工事,竟把凉州军阻在宫门外。
李傕猛攻三日,不下,跪于宫门前求见天子。
王允惶惶,来到宣室觐见刘协。
"李傕贼子,不知做何计较,带着昔日董贼的几个部将,跪在正阳门外,求见陛下。"
刘协穿着一身骑装,王允以为他还要去骑马玩,急道:"皇上啊!现在不是骑马的时候了!那李傕贼子……"
刘协打断他道:"太师之忠义,朕记得,当初太师不听朕所言,才有今日之祸,朕即已料知今日之事,自有办法。"
王允又惊又喜:"皇上、皇上有何办法?"
刘协道:"逃。"
正文 第十八章
王允还以为有什么好办法,一听,几乎急得昏厥过去。
"皇宫外遍布凉州贼兵!且都是骑兵,骁勇善战,如何逃得出去?"
刘协笑道:"太师终于听得进朕说话了吗?"
王允惭愧,低着头长叹。
刘协道:"前几日太师叫温侯率军迎敌,朕命温侯将八千铁骑藏于郿坞,防守长安用不到他们,今日才是用他们的时候。"
王允问:"皇上准备靠这八千铁骑冲杀出去?可是乱军流矢,万一有个闪失……"
吕布从外面走来:"有臣在皇上身旁,必保皇上万全。"
前几天,他选了五百死士悄悄送进宫,连带着他们的马匹都藏在跑马场里,跟留在郿坞的陈宫商量好了,只要李傕停止进攻,陈宫便乘机从西门杀入,接应御驾,然后直直向东,过函谷入关东。
到了那边,李傕就没得办法了。
王允听了,沉默一会道:"臣之过失,令陛下涉险,此法虽险,有八千快骑应该能有机会过函谷去,只是那李傕跪在宫外,尚需一位朝廷重臣前去拖延时间,非老臣莫属!"
刘协叹道"朕已经想到太师会如此做了。"
本来计划里也就需要王允去献身,但事到临头,看王允老态龙钟地站在面前,双眼含泪看着自己,刘协有那么点不忍心了。
侧头问吕布:"可有办法带太师一起走?"
吕布道:"带一个人何妨,臣携皇上同行,那汗血马便给太师骑罢。"
刘协点头:"正是!"
王允跪下叩头道:"谢陛下恩典!老臣年迈,温侯带着陛下疾冲而出,汇合了大军方可脱身,岂可让老臣这等身残体弱将入土的人拖慢,陛下啊——"
膝行两步,一把抱住刘协哭道:"董贼才除一月,长安又沦入贼人之手!老臣只求上天保佑,温侯能护着陛下逃回关东,老臣便是死,也不惧怕!求上天可怜,陛下如此年幼,却饱受颠沛流离之苦,我汉室、我汉室先祖在天之灵,请听听老臣肺腑之言,保佑皇上安然脱身……"
刘协被王允哭得眼眶都红了,垂着头不做声。
吕布估摸了时辰,陈宫恐怕已经到了长安西门,急道:"太师莫要哭了,情势急迫,先送皇上出宫才是。"
王允放了手,拉住刘协小手,含泪道:"皇上跟温侯去吧,老臣去拖着那贼子,去吧!"
吕布过来抱起刘协,刘协的手从王允掌中脱出。
吕布疾步出了宣室,从阶梯下去,刘协从吕布肩头向后望,只看到王允向自己叩头,一下子憋不住,眼睛湿了,忙伏在吕布肩上,埋头不看。
掌心手背热热的,全是王允留下的体温。
有王允在前拖着李傕,吕布叫探子探得皇宫后门并无多少凉州兵士,给刘协裹了普通将官的披风和头盔,正准备抱上赤兔马,刘协却奔到他自己的汗血马边上,要人抬他上去。
吕布急出一头的汗来:"皇上才学了多久!就想自己骑马!?"
刘协振振道:"朕要自己骑!跑马场上温侯不是已经见朕骑得好好的吗?"
南北两面传来喊杀声,陈宫到了。
刘协还在叫人抱他上去,吕布急道:"皇上不可!跑马场是平地,奔行无碍!等出了城,我们只抄近路前去函谷,哪里还有大道可行?"
刘协被小黄门抱起来,刚抓住马鞍,吕布听西面杀声起,手臂一伸,把刘协兜了过来,不客气道:"皇上腿短,汗血马在跑马场上根本跑不开,到了外面奔跑起来皇上坐不稳!"
刘协啊啊啊叫着"吕奉先",吕布叫打开后门,方天戟一挥,五百死士纵马杀出!
刘协那点细嫩的孩子声,瞬息就被淹没了。
可怜他冲锋陷阵、策马扬鞭的梦想破碎得如此快!
真冲进敌阵,刘协才开始怕。
吕布手里的方天戟"呜"地一响,便是血浪翻飞,无数惨嚎。
刘协也就能在董卓死的时候硬装一下潇洒,真见了眼前上演的杀阵,"哇"一声抱住头,不敢看了。
他自己骑马的时候只觉得已经很快很快,到清醒地看吕布如何冲开包围,才知道自己一直在过家家……
陈宫很是了得,派了人在南门和北门外点燃树林,擂得鼓声震天。
李傕慌忙从皇宫门前离开,把人都分往南北两面,还没跑到,才知道上当,真正的敌军竟然是从西面来,等他收拾了人重新赶去援救西门,长安西门已经被陈宫打开。
李傕正赶上看到吕布冲出西门外,追杀了一阵,怕反而丢了长安,于是停止追杀,回了长安城内。
王允在皇宫城门的城楼上问李傕:"吕布跑了?"
李傕道:"我不是为他来的长安,他跑便跑了,我要面见天子!你这贼人,我本来要降天子,都是你从中作梗,我逼不得已才攻打长安,你请天子出来,我要问问,像我这样的忠臣,他到底要是不要!?"
王允大笑:"吕布跑了好!跑了好!!!"
挥袖子在门楼上走了一圈,指着李傕道:"就你这般蠢材,还想学董贼逼宫挟持圣驾!做梦去吧!"
王允笑着下去,李傕气得半死,传令不分昼夜攻打皇宫。
宫里禁军箭矢本已不多,撑到第二天,李傕攻破皇宫,将整个万乐宫搜了个遍,没找到小皇帝,怒不可遏,把王允和万乐宫里所有人斩杀一尽,占了长安自立为一方诸侯。
吕布带刘协昼夜狂奔,过了潼关方停下来清点人马。
那五百死士托了陈宫计谋,竟没有折损太多,活下来大半,而陈宫带着攻打西门的八千铁骑,也只死了几百人,实在万幸。
吕布爱惜手下兵士,点了人马后走到陈宫面前,倒头就拜下去:"若非听了先生之言,岂能如此轻松护驾东来,吕布在此谢过先生!"
陈宫忙扶他:"温侯糊涂,陈宫充其量,也就是一谋士尔,温侯谢我,怎么不去谢谢皇上?陈宫得遇温侯,也是皇上之恩哪!"
吕布大笑:"我本当先生并未有多了得,只是皇上如此嘱咐,我便如此做罢了,没想到先生果真了得,你我同去,面见圣上!"
两人一同赶到临时搭建的营帐外,还没张口,站在帐外的高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掀开一点帐帘给他们看,刘协躺在草堆上呼呼大睡,肚皮撑得溜圆。
吕布轻声问高顺:"只有干粮,还没生火造饭,怎么吃成这样?"
高顺也轻声道:"皇上说陈宫必然不会允许安营扎寨,还要赶路,所以能吃饱要赶紧吃饱,能睡也要赶紧睡。"
吕布囧囧地望向陈宫,陈宫赧然:"我……确实是如此打算的。"
吕布和高顺互看一眼,两个的脸露出一样的表情来——果然一丘之貉,傻起来都一样。
陈宫折身走,留下一句:"皇上英明!我也赶紧吃东西去!"
等歇了两个时辰,全军上马,刘协终于得以坐上自己的汗血马,乐呵呵地问陈宫:"卿说,咱们去何处落草!"
陈宫惊问:"落草?"
周围将军们全看过来。
刘协道:"现今各方诸侯都在争天下,让他们争去,我们寻一处他们不要的山岭,全部落草为寇!岂不自在逍遥!朕便做山大王!!哈哈哈哈哈哈!!!"
夜风萧萧,某处乌鸦"呱——呱"叫。
八千多人的队列,没一个人出声说话,连马都没出声。
身为天子,却在有八千铁骑,有猛将,有谋臣,且大家都觉得小皇帝十分英明的情况下,意气飞扬地要带领全部人马窜到山里当土匪。
不应该是扬鞭指着四方说:"朕的天下!自今日起,朕要一寸一寸地夺回来!"吗……
半晌,刘协"咦"一声,张嘴问:"你们不愿意?朕是天子,你们敢……唔唔……唔唔唔……"
吕布果断地把小皇帝捞回自己身前,大手一捂那张小嘴。
陈宫等人均松了一口气,听不到,便不用接旨——
正文 第十九章
再三表示放弃落草为寇的想法,吕布才松开手。
陈宫道:"皇上是不是跟臣想的一样,往东直去徐州!"
吕布吃惊:"去徐州的话,要从兖州过,曹操岂肯!?"
陈宫说:"不必问曹操,全军夜行而过。徐州牧陶谦忠于朝廷,为人仁义,徐州在他手里兵虽然不多,可是百姓富足,粮饷丰盈,招兵买马有何难处?而且那里四方之地,袁绍、袁术、公孙瓒、曹操盘踞于外,他们都想得到徐州,进而控制中原,若我们到了徐州,发布昭告,天子已在徐州重建朝廷,命他们前来朝拜,我们兵力虽寡,但却可以让他们互相牵制、互相攻伐,从中斡旋!"
别说是吕布等人了,就是刘协都大吃一惊!
他只想如何避开各路诸侯,偏安某处,没料到陈宫居然直指诸侯激战的中心地!
这要不是白日做梦,那就是胸有成竹!
刘协暗自庆幸,没让陈宫像演义里那样,被吕布拖着兵败身死,只要吕布肯听陈宫的,何愁大事不成啊!
陈宫问刘协:"皇上也是这么想的吧?"
刘协摇头:"朕不这么想。"
吕布问:"莫非皇上还想找座山头?"
刘协道:"先过函谷。"
八千铁骑又日夜赶路,过了函谷,到了谷城一个叫留县的地方。
吕布报上自家姓名,那县令便把县府都让了出来,自己窝到百姓家里,战战兢兢地望着。
连日赶路,习武的人还好,像陈宫都已经吃不消了,刘协更是,下了马都是吕布给抱进屋的,自己连抬脚上阶梯都抬不起来。
到晚间,县令叫人宰了一头驴子,带人把驴子扛到县府进献给吕布。
"去岁中原大旱,谷物颗粒无收,今岁稍好,可是这时节离秋收尚远,家家户户没有余粮喂食牲畜,下官把每户人家都找了过来,只找到这一头驴子,请将军见谅,莫要责怪。"
吕布摆摆手,县令放了送来的食物,匆匆退出。
刘协从后面跑出来一看,失望道:"怎的这么瘦呢?"
陈宫叹气,吕布笑道:"这一头驴还不够皇上吃?小心又吃得肚子痛。"
刘协问:"朕吃?那你们吃什么?"
吕布指着一旁放着的几簸箕面饼和鼎里的菜粥道:"臣等吃这个就好,一路上干粮果腹,就想喝粥!"
刘协摇头:"不成不成,朕一人吃肉,却叫你们吃那粗面饼子和菜粥,你叫将军们都来,这头驴子虽然不够每个兵士,将军们分分,一人还是有一口的。"
陈宫又叹。
吕布要说话,刘协道:"这么点小事卿又不听?"
吕布道:"不是不听,臣等都自带了酒囊,有酒,万事足矣,皇上就不要管了。"
刘协倔脾气上来,哇哇叫道:"朕也喝酒!朕要看看这东西有多好,能比肉还好!?"
吕布再劝,刘协跺着脚满屋走,已经劝不住,只好把众将叫进来,围着一方跛脚桌,团团而食。
兵士在园子里架火烤驴肉,不多时肉香飘来。
刘协端了唯一没缺口子的陶碗,咽了口涩涩夹口的菜粥道:"温侯说吃干粮吃多了想喝粥,怎么都望着朕?吃啊!"
吕布下令:"吃!"
众人这才齐齐动手,取面饼,舀菜粥,就着园子里的肉香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武将们几口酒下肚,胆子壮起来,先是窃窃私语,后来就开始拍桌大笑。
除了一个高顺,他比陈宫还雅,酒也不怎么沾口,说话也不高声大吼大叫,倒是难得的一个人。
刘协不依不饶,喝了菜粥后跟吕布要了一碗酒,端起来先伸舌尖碰碰,辣辣的,咋了咋舌。
陈宫道:"这是关西的酒,烈得很,皇上受不了的,一会食了肉去歇息吧!"
刘协"哼"一声,喝了一口,慢慢咽了,把碗放在桌上,一脸凝重地望着碗。
吕布笑:"辣喉了罢?"
刘协不理他,让酒液慢慢过喉入肚。
前辈子什么酒没喝过?五粮液、二锅头、茅台、人头马,还有什么干红、泡酒、啤酒,哪里败给过杯中物!?
不多时驴肉烤好,兵士放到桌上,吕布取了小刀切了一块后腿肉,切小了放到刘协面前。
刘协喉咙里辣味过去,渐渐品出滋味来,对那肉反而不在意了,又喝口酒,也是慢慢的咽下去。
陈宫笑道:"看不出来,皇上居然还能喝这等烈酒。"
看将军们都望着自己,刘协知道他要是不动肉的话,谁都不敢动,也不用筷子,伸手抓了一块,嚼下肚道:"还等什么?这驴真瘦!"
吕布点头,众将双手齐上,然后吕布切一块往陈宫面前放,高顺、宋宪也把切的肉先给陈宫。
陈宫乐得够呛。
本来就喝开了,有肉下酒,不多会便从李傕这个人说到军中的马种,吕布跟部下说了一阵,忽听陈宫道:"陛下不可再喝了!"
吕布扭头,身旁的小皇帝不知什么时候摸了他的酒囊,正咕咚咕咚地往他那个碗里倒酒。
吕布大惊:"那一碗都喝完了!?"
刘协鼻子里"哼",被吕布夺过酒囊,不满地瞪吕布。
"拿来!"
吕布摇头:"这酒烈得很,就算皇上不怕,也不可多饮。"
刘协伸手:"拿来!"
吕布把手放侧面,悄悄将酒囊递给陈宫,陈宫接了,对其他人打眼色——都把酒收起来。
刘协那小脸已经红得跟烤肉差不多了……
兀自不满,对吕布伸手道:"拿来!朕要你拿来!"
众人暗笑,拿眼神鼓励吕布:你要挺住!
刘协道:"朕是君,你是臣,你不听君命!"
陈宫叹:"醉了啊……"
刘协却听到了,嚷嚷没醉,看吕布毫不动摇,油腻腻的小手往衣襟里摸,掏出一包东西砸在桌上道:"打开!"
吕布扯开布结一看,大吃一惊。
桌边的人也都愣住。
刘协得意洋洋,端着酒碗笑道:"这是宫里最值钱的几样!每一样价值连城!都给你,酒给朕!!!"
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放出满屋温煦的柔光,把油灯的光完全压住,照出包袱里另外的物件。
赤红如血的珊瑚珠铺在最下面,不见一丝瑕渍的羊脂玉璜,做工精美绝伦的金丝银缕发冠,还有一只翡翠麒麟,麒麟嘴里含着一个金珠,这四件都拿一只只小袋子单独装了放在里边——
刘协笑眯眯指着麒麟道:"据说是雕琢之前,金液流入翡翠上的裂口,凝固在里边弄不出来,工匠突发奇想,将其雕成口衔金珠的麒麟。"
吕布认识这些东西,这些是郿坞里董卓最值钱的藏品,郿坞抄没后送入宫,竟被刘协带了出来。
那珊瑚珠上雕了四面芙蓉,花瓣纤毫毕现;羊脂玉触手生温,放开半天再去摸,都是温热的;发冠上的金丝银缕每一根都只有头发粗细,编出腾云基座,上面盘着二龙戏珠,龙身上的鳞片都清晰可见!
众人俱各无语,刘协又把后来倒的一碗酒给喝光,扯着吕布的衣服要酒。
"卿若不敢要这四件,朕还有!"
众人囧囧望去,刘协拉开点衣襟,露出细致的颈子道:"看!"
那根小细脖子上挂了不下几十根各种珠玉的项链……
众人拜倒……
果然很英明,逃命时居然还带了金银细软。
吕布暗道:难怪觉得小皇帝比平时重了好多,还以为吃胖了。
刘协"哗啦哗啦"地把项链取下来,转转颈子道:"轻了好多哇!"
……
吕布难得聪明,站起来把刘协提进内室,众人听到"叮呤当啷"一阵乱响。
吕布道:"吃饱了就睡觉!"
刘协脆响脆响地叫:"朕要喝酒!"
又是一阵乱响,吕布拿着两手的东西出来,全是亮闪闪能闪瞎人眼的珠宝首饰,往那小包袱里一扔,包不住了——
陈宫默默将跛脚桌上刚刚铺的布,众人嫌脏丢开的那块,递给吕布,吕布将所有东西兜进去,系起来提了入内。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不止那小脖子上挂了,敢情全身上下还有不少啊!
正文 第二十章
以为刘协睡了,众人在外吃肉饮酒,压低了声音说话。
没想到过了一会,刘协趿拉着鞋子跑出来。
吕布黑了脸要提人,刘协却不看他,盯住陈宫说:"徐州不可去!"
吕布住手,陈宫"啊"一声,望刘协。
刘协跑门外捡了根烧得半截成了炭的木棍,在屋里地上划了一条线,然后点点线的右面:"我们现在此处,函谷以东,再往东走,就是洛阳城废墟,继续向东过去是曹操占据的兖州,而后才是徐州。"
陈宫站过去看,点头。
刘协道:"袁绍占了北方冀州、青州,更往北,是幽州公孙瓒,从这里往南是荆州刘表,往东是袁术,卿说徐州乃四战之地,不错!陶谦治下,徐州富足也不错,可是徐州四通八达,无天险可凭,无沃野可资,若是诸侯互相攻伐,徐州哪里还有良田可供耕种?"
陈宫道:"徐州只是首务,而后还得徐图他处。"
刘协摇头:"太险!虽说用兵不惧险,险中求胜是为上策,但朕看卿不止是想在诸侯之中谋一立足之地,卿之想,是为天下。"
陈宫那一点酒弄出的醉意已经彻底去了个干净,抱拳对刘协道:"愿闻陛下详情。"
刘协道:"中原灾患连年,庄稼收成一不好,就像留县这里,一遇灾祸,百姓自己都吃不饱,粮饷更加吃紧,要发兵,粮草先行,中原之地兵祸连年、灾患连年,田地荒芜,百姓流离失所,徐州之地,不过百里,就算全是良田沃野,只能供应一方诸侯,想要统一全国,徐州……"
小脑袋深沉地摇了摇。
陈宫向地上画得乱七八糟的"地图"看了一阵,又把刘协看了一阵:"皇上的意思是……"
刘协把棍子一伸,点到遥远的西南去。
"益州!"
陈宫吃惊,望着刘协的棍子一点一点的,头也跟着一点一点的。
刘协道:"益州乃粮仓也,国之粮仓,欲得天下,先据益州,欲取益州,先夺汉中!非此不可在数十年内平定河山。"
陈宫道:"诸侯都盯着中原,倒把如此丰美之地忘到九霄云外!是啊!当初秦始皇统一六国,就是靠益州一州之粮保得数十年征伐不至后方难续。"
刘协道:"取汉中,袁术虽离汉中近,可袁术目光短浅,他看不出汉中有多少价值如何会发兵来抢?刘表为人持重,轻易不兴兵,更不会来,其他坐拥几十万兵力只有袁绍、曹操,那两人互相盯着,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一动就可能被对方占了老窝,且汉中偏远,他们要打,也要筹谋数年,有了汉中,我们再缓缓谋取益州,将来出,可北上,也可向东,退,则有天险,根基放在成都的话,万无一失。"
陈宫惊叹:"皇上说的这是、这是十全之策啊!!!我们已过函谷,再忽然转道南下,靠这铁骑的速度出其不意,汉中不难得手!"
武将们虽听得不是十分清楚,但也明白其中利害,看陈宫都拍手赞叹,一时把惊佩的目光都投向刘协。
刘协一把抱住陈宫大腿,仰脸道:"吕奉先心怀不臣之心,不给朕酒喝,爱卿不会同他一样吧?"
原来……刘协是为了向陈宫要酒吃,才琢磨出了以上计策。
吕布不给酒,连陈宫都帮着刘协要,最后好说歹说,要来半碗。
再多的,吕布宁可倒了都不愿给刘协。
刘协满屋找,将军们都把酒藏到外面去,他找不到,只得扁嘴把那半碗喝了,然后进了内室,倒在榻上立即睡着。
陈宫看他呼吸均匀,已然熟睡,才和吕布走出来。
众人悄声问:"皇上睡了?"
陈宫点头,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把藏的酒囊翻出来,也不敢再喝了——免得误事,都跑到余烬未熄的火堆边,热着剩下的肉,继续吃喝说笑。
陈宫低头好一阵,抬头道:"你们说明天皇上醒了,还记不记得自己出的攻取汉中的主意?"
吕布道:"肯定不记得。"
陈宫说:"我想不明白,喝了酒头脑昏聩,怎么想得出这样长远、大局的计策?"
吕布道:"肯定不是喝醉了想出来的,看皇上的样子,早就有这想法了,只是不知道想不想告诉我们,今日是喝醉了,才把肚子里的东西漏出来。"
陈宫问:"有此计划,还要带我们落草为寇,难道耍我们玩?"
几个将军,连带吕布都摇头:
"不像,一说落草那么高兴,哪里是哄人的。"
陈宫搞不懂了,这么大点孩子居然搞得他云里雾里拎不清。
吕布拍他:"别想了!他是天子,大概想的跟我们不一样,我本来打算在这里停留一阵,等先生做了安排,再看下面怎么走,既然先生也觉得好,那就事不宜迟,明天便转向西南,直取汉中!"
陈宫听得豪情顿生:"好!下次喝酒,我们就要在汉中郡喝!"
刘协喝了那两碗半酒,夜里尿急要上茅厕,看吕布等人睡在外间屋里,都席地而卧,不好走出去,那窗沿就在榻边,翻出去就是了。
于是翻窗出去,跑到墙根撒了一泡尿,刚要再爬进屋里睡觉,忽然被不知哪里窜出来的人捂住口鼻。
刘协吓得酒醒,要叫,出不来声,张嘴便咬!
那人吃痛,也不出声,牢牢抱住刘协往荒废的园子深处跑,角落里竟有一道小门。
过了小门左绕右绕的,不知从哪里钻出了县府,又在田畦边跑了一截。
刘协看再往前要进树林,吓得更是不住挣扎,那人骂了句:"扭什么扭!?"
前方传来马蹄声,有人喝问:"什么人!?"
刘协知道是吕布军中巡逻的兵士,更是使足了力想掰开那人的手,头上一痛,心里想:弑君啊……靠……
晕过去。
巡逻队的转过来,就见留县的县令站在路边。
"军爷好!我是本县县令。"
带头的兵士喝道:"深更半夜,你在此鬼鬼祟祟做甚!?"
县令道:"本县地方小,从来没来过那么多人,有些百姓没见过世面,十分害怕,下官便去安抚一下。"
带头的兵士道:"吕布将军治军极严,从来不许下面人劫掠百姓,你且告知他们,不用害怕!"
那县令点了点头:"下官知道了。"
他让在路边,巡逻队便过去了。
等兵士们走远,那县令才走到篱笆后面,抱出一个孩子匆匆向山中去。
走了约半个时辰,忽然有人问:"何人!?"
县令忙道:"是我!"
林中出来几人,连火把都没点,但月光明亮,模糊能看到最前面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穿着一身山中猎户的衣服,他身后几人也是如此。
县令道:"你真有银子给我?"
青年道:"孩子呢?"
县令侧过身,让几人看到自己身后背的孩子。
那青年道:"这就是吕布军中的孩子?"
县令点头:"正是,那一群将官都睡在外间,倒让这孩子独个儿睡里头,不知是何道理?"
那青年道:"我也不认得他,但我家主人认得,你随我来,要真是,自然有你的银子。"
县令疑惑:"你该不会要骗我罢?"
那青年一挥手,几人拥上,把县令嘴里塞了东西捆上,然后一人背了孩子,扯着县令往山林更深处去。
翻过两条山沟,林木渐渐稀少,露出一条大路来,月光下只见路一侧黑黝黝的。
几个人走下去,坡滑,滚落了一些土石,发出声响。
路上有人喊:"来者何人?"
那走在最前面的青年喊:"主公,是我!曹仁!"
路上的影子动了几个,那一片黑黝黝的竟然全都是人,顺着路蜿蜿蜒蜒看不到尽头。
走到路上,有人点了一支火把,照出火光范围内的几匹马和马上之人的面目来,其中一人,赫然便是应该在兖州的曹操!
曹仁走过去行礼,拍着身上的草叶露水,挥手让后面的人把那孩子背上前来,说:"末将闻他身上一股子酒气,想是喝醉了,倒省力,一路不哭不闹的。"
曹操跳下马背道:"抱过来我看!"
等人抱了过来,曹操伸手,却顿了一下,神色居然有些紧张。
待拨开孩子脸前的头发,曹操看了看道:"火把拿近些!"
另几个人也跳下马来,又点了一支火把,亮了很多。
曹操再去看,眉毛顿时跳了好几下。
曹仁问:"主公?"
后头一个——荀彧,也问:"是吗?"
他们问的声音都很低,似乎怕惊扰了深沉的夜色。
曹操忽然拍手大笑:"天助曹某!竟得来如此简单!!!"
手臂一伸,把那孩子亲手抱了,抱过怀里又看,笑声却戛然而止。
曹操摸了一把那头发,摊开手掌一看,满手的血!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曹仁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回身招手,叫人把那县令拉过来。
曹操却顾不得问罪,抖着手将一根手指放在孩子口鼻处,感到鼻息后才呼出口气,对旁边荀彧说:"快马传令曹昂,备下马车和大夫,大军回师!我们这就走!跟他路上汇合!"
荀彧道:"不若借此良机,把吕布杀了。"
曹操道:"我只想到小皇帝能跑,肯定要跑过关东来,没料到还有个吕布跟着他,吕布带的人不少,我却只带了这些骑兵和几千步卒,胜算不大,还是算了。"
荀彧道:"就是因为吕布带的人不少,要是等他占据了地方再要打,就不容易了,而且现在他没有防备,正是最好的时机。"
曹操想了想:"这样,找人装成豫州军,把吕布往袁术那边引,让他们斗去,我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杀吕布,而是把天子带回许昌去,有了天子,再来十个吕布算什么?"
"诺!"荀彧应了转身自去吩咐。
曹仁怕被责怪,急道:"我在山上等,那县令说吕布住在他家里,他知道有小路进去,可以避人耳目,去的人多了反而怕惊动人,他一个人去把……偷出来的,我见到的时候就这样了,我以为喝醉了才……"
曹操摆手:"行了!"
让人拿开县令嘴里塞的东西,问道:"他头上的伤怎么来的?"
那县令早在听到曹仁的名字时,腿肚子就在转筋了,这会抖得筛糠一样道:"下官……下官,不!小人不知他是什么人!曹、曹将军猎户打扮,给我银子要买我县里一个孩子,小、小人怎么知道他就是曹将军,小人路上碰到巡逻,这孩子闹得实在厉害,这才……"
曹操哼道:"这才拿石头把他打晕,是不是!?"
那县令看曹操脸色十分糟糕,知道完蛋了,双腿一软,跌在地上,嘴皮子抖抖嗦嗦,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曹操道:"爱财没什么,可是我最恨那些做人奴才、臣下,却背叛主子的人。"
曹操将手指向交给别人抱着的孩子,对县令道:"你这个县令,为了一点银子,把当今天子给卖了!你死是活该!"
那县令听到这话,瘫做一团。
曹操命人堵了县令的口,拖到隐蔽的地方杀了,全军燃起火把,即刻赶回兖州。
火把连绵,竟是上千人的骑兵。
两山之隔,留县里还一片平静。
刘协是被头疼疼醒的,周围还摇来晃去。
刘协眯眼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在一辆马车里,车子行进很快,所以颠簸得很厉害。
隔了会,头疼得厉害的刘协被颠得晕车了,拍车壁喊停车。
马车又驰行一截才停下,外面的人打开车门,刘协钻出去,趴到车前大吐。
有人拍着他的背,还递上饮水。
刘协漱口吐了,抬起头僵住。
曹操笑得一脸花开地说:"陛下,又与臣见面了!"
好半天,把曹操脸上的每根汗毛都看清楚,刘协才揉揉眼睛问:"朕做梦了罢……怎么会梦到曹孟德?"
曹操凑近笑:"臣前阵子听说李傕带兵把长安围了,想起陛下很能跑,而且不管在哪里都能跑,长安乱成那样,比当年十八路诸侯进逼洛阳还乱,陛下不跑就怪了,是吧?看,臣知道陛下会跑过来,早早来等,这不就等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刘协垮了小脸看着曹操,曹操万分得意地伸出手掌在刘协眼前晃,手心托着一点碎银子。
刘协:"?"给他钱,让他跑路?
曹操笑道:"那留县穷得连县令都没布补衣服上的破洞,臣给了他点银子,他就在夜里去把陛下给偷出来了,臣已经杀了他,一两银子没花换来了无价的天子!!"
笑了一会问:"陛下不想说什么吗?"
刘协掉头钻进车里,闷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头上被打得挺厉害,刘协进了车里就捂着头,心里想:陈宫会怎么做?
曹操奸诈,虽然看样子赶得很急迫,像是有追兵在后,可是马车?
马车能有多快?能给小皇帝乘坐马车,身后即使有追兵,也绝对不是关西铁骑。
陈宫想不到曹操会在函谷东面等着,就是刘协自己都没想到,当年就是匆匆一面,曹操竟然把他的动向给猜出来……
想得害怕,又觉得或许是因为跑得太多,所以成了套路。
先是从董卓那跑了,然后从刘备那跑了,之后又是从孙权那跑了。
果然,是跑得太多了。
以后要么不跑,要么一定要一跑成功!
车行一天,停下来扎营。
刘协更加确定曹操将吕布引到了其他地方去。
听着外面好一阵闹腾,然后车门打开,曹操跪在马车前一侧,伏身下去:
"臣请皇上下车入帐,营帐内一切都已打点妥当。"
刘协站到车边,匆促之下,曹操自然没有准备黄门,便亲自站起来,弓着身,把刘协抱下来。
刘协一看四周,除了侍立的一圈兵士,曹操手下的曹仁等,都率兵士跪下了。
这一点,曹操做得比董卓好。
见刘协只是四下看看,既不生气喝骂,也不使性子哭闹,曹操眯眯眼,笑得极叵测。
刘协任他牵着自己的手走进大帐里,听到帐外脚步声跑动,看样子,前前后后都站了守卫。
刘协坐下后,曹操挥手,帐外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和当年的孙策比,没有那么英武耀眼,倒有一股子儒家学士的味道。
曹操带着少年依礼跪拜,然后跪在地上道:"这是臣的长子曹昂,皇上曾与他见过。"
刘协对曹昂没有太多印象,看到人倒是想起来了,不过回忆里记最清的反而是曹昂身边的曹丕——那个将来要篡汉自立的魏文帝。
因而问:"朕当年还见了一个,曹家的二公子,不知现在何处?"
曹操笑道:"臣让曹丕跟着曹昂学习军旅,倒是也在营中,皇上想要见吗?"
刘协摇头,头疼:"平身罢。"
曹操和曹昂站起来,叫进大夫,等到大夫给刘协包扎了一圈,妥善之后才退出去。
进了食,刘协刚想睡,外面进来一个七、八岁的小豆包,在外帐张着眼睛看了一圈,看到内帐边执起帘子站着的刘协,急忙跪倒:"草民曹丕,奉家父之命前来陪伴皇上。"
刘协道:"朕什么时候跟曹操说要你来陪了?"
曹丕"咦"一声,不见孙权那种处事若定,眼睛瞪大大的望着刘协,竟然呆呆的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了。
黑透的两个眼睛虽不见得多漂亮,却有点傻气的可爱。
刘协想:魏文帝吗?逼自己禅位……
留下也好。
"起来吧!你会什么?"
曹丕站起来就立在原地,连脚的位置都不见挪动。
莫非平日被曹操收拾狠了?
刘协知道,曹丕是头披着羊皮的狼,虽然还小,看着像柴犬,将来却终究会长成一头狼。
也不理会他,自己脱了鞋子外衫翻到席上睡去。
曹操有备两个下人在帐子里,却笨拙得让刘协受不了,于是不用他们。
侧身躺着听了一会,只有帐外的声音,帐子里一片安静。
刘协想:你要装乖,那就让你装一晚上,曹丕。
早上被叫醒,曹丕的眼睛就在眼前,吓得刘协一个激灵坐起来。
曹丕站在旁边,见摇醒了刘协,退开两步恭恭敬敬地躬身道:"请皇上起身,要出发了。"
刘协没好气——没睡够被叫醒,从来没好气。
"滚出去!朕说出发再出发!"
倒回去翻身,碰到头上伤处,疼得龇牙。
曹丕道:"可以到车上睡。"
刘协不理他。
曹丕走近一步,伸头看着刘协:"可以到车上睡。"
刘协不动。
曹丕又走近一步,贴在边上,拿手臂撑着,把脖子伸长,脑袋凑到刘协睁着的眼睛前:"可以到车上睡。"
刘协透亮的眼睛里装满了暴躁……
如果把曹丕杀了,曹操现在还需要他,不敢给儿子报仇吧?
曹丕眨眼道:"皇上醒了。"
然后终于把那张刘协想爆揍的小饼脸挪开,对下人道:"给皇上更衣、备膳,快点!"
下人拿了衣服过来,才伸手碰到刘协,刘协"哇"一声叫,下人吓得掉了衣服,跪下,还跪在刘协的衣服上。
刘协坐起来对曹丕道:"你父亲就是叫这种笨人来伺候朕的?"
曹丕愣愣地看看下人,不知所措。
靠啊!!!!
刘协心底抓狂,要不要这么能装,从你篡了老子的帝位开始,谁不知道你是头狼崽子!装成只羊羔,你磕碜不磕碜!!!!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好半天……
刘协在忍,一忍再忍。
曹丕不知所措……不知所措……不知所措……
外面走进来人,曹操捞起点帘子,先看到曹丕,问:"丕儿,皇上起身没?"
曹丕僵着身子,把小脖子拧……拧……
刘协几乎听到绞锈螺钉的声音。
曹丕没动脚,脑袋转了转,眼睛看向曹操——不知所措。
刘协突然觉得作为曹丕的爹,曹操也挺不容易的。
曹操向里看,看到坐起身,一脸阴云的刘协,立即笑道:"皇上已经起身了啊!"
那下人听到曹操的声音,忽然伶俐起来,跳起来捡了衣服,抖抖灰往刘协身上披。
刘协瞧着仍旧在不知所措中的曹丕,连下人干了什么也不怎么在意了。
收拾妥当用了膳,曹操牵着刘协的手到马车边,又把刘协亲手抱上去。
刘协钻进车里坐下,却看曹操把那个小豆包曹丕也抱了上来。
见刘协望过来,曹操笑道:"让他陪皇上说说话,从民间临时买的马车,也没有可供皇上消遣的东西,幸而曹丕和皇上年龄相近,便做个伴。"
又对曹丕嘱咐道:"皇上身边,不许淘气!"
曹丕傻兮兮的"啊"一声。
刘协看曹操也对曹丕挺没语言的,放下人便走开了。
要说年龄相近的话,刘协似乎跟曹昂还差距小点。
在洛阳见到曹昂时,那时候的曹昂就和现在的刘协差不多大。
莫非是因为看起来也挺傻的,所以觉得曹丕更适合呆在小皇帝身边?
刘协心情不好。
一样是小孩,有孙权那种活得像人精的,还有曹丕这样的——
刘协照例是睡觉,大字,展开。
曹丕挨边坐着,除了不时小心翼翼地转头看看刘协,再也没有其他动作。
整个车里,有他没他没有差别。
刘协睡了一路,被吵醒时听到曹丕轻轻的笑声,也不张开眼睛,拿耳朵听。
车轮叽叽嘎嘎的,车外很多蹄声。
曹丕一边奶声奶气地笑,一边说:"大哥哥,他就是洛神嘛!"
车外传来曹昂的声音:"丕儿,要跟你说多少次,他是天子,是皇上,不是什么仙啊神的。"
曹丕道:"我又不跟爹说,只跟大哥哥说。"
曹昂笑:"嗯,丕儿乖。"
刘协眯个缝看过去。
曹丕扒在窗边,风把帘子吹得一掀一掀的,拍到他脸上,他拿手拽开。
曹昂道:"别拉开,皇上在睡觉,你拉开了万一让他吹病了可不好。"
曹丕"哦"一声,放了手。
其实他拉不拉开,风都会灌进来,四月中旬了,天气已经渐渐炎热,有点风吹进来不觉得冷,反而宜人。
曹丕为了跟曹昂说话,不断被飞来飞去的车帘拍在脸上,也不管。
刘协看他笑得一派天真,眼睛也不见呆滞。
曹昂面前的曹丕,才是本□?
像个正常的,这年龄的孩子那么活泼。
曹丕说:"丕儿想跟大哥哥骑马。"
曹昂哄道:"回了许昌大哥哥再带你骑好不好?"
曹丕撅嘴:"那样没有在军中骑马好玩,车里好闷。"
曹昂在外面低声笑了一阵,道:"丕儿喜欢行军打仗啊?"
曹丕把头点得飞快,曹昂道:"回去给大哥哥看,要是过关了,大哥哥就命匠人给丕儿打一口剑。"
曹丕惊叫:"真的?"
叫得很大声,曹昂忙凑近马车窗边,看进来。
刘协闭着眼睛,像是没被吵醒。
"丕儿小声。"
兄弟两把声音压低,依旧叽叽呱呱个不停,看来感情极好。
"……为什么丕儿长高,他也长高了?"
曹昂笑:"哪有人不长个的?等成年了才不长的。"
曹丕扁着嘴:"本以为再见到,丕儿就比他高了,结果还是他比丕儿高。"
曹昂道:"只要你吃得多,习武不休,每天早起,比谁都勤奋,将来就是你最高。"
刘协躺着撇嘴:别指望了,看你们爹那个头,一米七够不够都不知道,你们能爬过一米七五算基因突破,要想有关羽那身板,无望啊……
回头一想,自家老爹汉灵帝有多高?
没法估计,皇帝身边的人腰都弯着,没个对比,实在不知道算高还是算矮。
唯一一个兄长刘辩死的时候还没长开,也不清楚有多高。
只是,曹丕怎么那么想比自己高???
难道现在小,还没篡位意识,但是已经有了要压过他的念头?
刘协心里算计开了。
果然没了曹昂,曹丕又是那么一副闷死人的呆愣样。
刘协知道他对曹操也是如此,并非小小年纪就存心装羊,心里这才舒服了点。
兖州腹地的许昌本来是一个小县。
曹操占了这里后四出征战,许昌做为他的大本营和平了两年,民生复兴,虽然繁盛不如当世几个大城,倒也热闹繁荣。
进许昌前刘协便见道边麦田挨着麦田,这景象在长安到洛阳的一路上,那是见不到的,那边,只有残屋荒田,百姓的脸上也只有疲倦到麻木的神情。
后世虽然评曹操为枭雄,做事不择手段,但就百姓而言,曹操做得不坏。
不过只要不是太昏庸的君主,政局稳定,百姓自然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进了许昌,房屋建筑等也远远不及曾经的长安和洛阳,豪门大户的宅子鲜有。
马车进了曹府,曹操依旧十分守礼地跪请了小皇帝下车,道:"长安已沦入贼手,洛阳早毁,臣请陛下恩准迁都许昌,将许昌更名许都。"
刘协仰脸看了一圈。
曹操又道:"臣虽然兵马、土地不及袁绍多,但许昌在兖州腹地,有臣竭力保护,任谁也不能进入兖州劫掠圣驾,请陛下恩准迁都。"
刘协能说不吗?被挟持什么的,他本来也就不怎么在意,要求不多,有好日子过就行了。
曹操比董卓会做,明面上挑不出任何问题来,待百姓也宽厚,跟董卓更是天差地别。
难怪了,能牢牢把天子捆在身边几十年。
汉献帝几乎可以被叫做"曹家的"天子。
被曹操从吕布那偷出来的憋闷,也只有压了。
刘协道:"准。"
曹操立即叩了三下头。
曹丕不懂这些礼节,看到前面跪着的父亲做,才跟着做。
曹操道:"委屈陛下在臣家里暂住一阵,臣立即动工修建长乐宫,准备天子程仪。"
于是,刘协在曹操家里住了下来。
知道小皇帝能跑,曹操十分精明地除了弄一个曹丕在刘协身边外,没过多久,还送了一群只比刘协大不了多少的小黄门来。
这么个时代,多得是活不下去的百姓,饥荒的时候易子而食都有过,何况才是卖儿卖女。
曹操手头并不像袁绍、袁术那么阔绰,要修长乐宫,几乎把囤积的军饷都给花光。
他自己和家人不得不吃得十分粗陋,唯有供给小皇帝的,每一餐都是精细的佳肴,还有专人做的面点糕饼。
用膳,桌上不少于十道菜肴,平时,桌上也有三盘点心放着。
刘协能吃能睡,很快头上的伤好了,脑壳上前面的头发可以束成发髻了,曹操又送来了金玉的半冠。
真够舍得的,不过,有天子在手,将来何愁这么一点花费。
刘协终于不用像日本武士一样头上勒着白布了,那样感觉真像傻X。
刘协住了里间,曹丕住外间,外间只有一张小床而已,想也知道曹操叫曹丕盯梢。
不用像在董卓跟前,必须得没日没夜的装嫩,曹操送来的蛐蛐刘协赏给了曹丕,要了笔墨,每天下午趴在庭院地上,拿毛笔蘸了清水在石板上练毛笔字打发时间。
因为他要这么干,庭院里的石板都擦净了,不许人踩上去,小黄门凑近给他擦汗,都必须爬来爬去。
曹丕站在檐下伸着脖子看。
刘协道:"曹丕,你的字写得好吗?"
曹丕道:"父亲说还行。"
刘协招手:"过来写给朕看。"
曹丕只得从阴凉里出来,爬到刘协身边,写了一首诗经里的"伐檀"。
刘协一看,这叫还行!?
曹丕写一手纯正小篆!
也不气,便叫曹丕写一个字,自己在旁边写一个。
咱不如人的,咱就学。
曹昂走进来,就见弟弟和小皇帝都趴在地上写字,两个小脑袋碰着,心里一动。
出去找到曹操,曹昂说:"父亲,孩儿刚刚入内,见丕儿似乎和皇上玩得不错,等长乐宫修好,皇上那要请太傅,不若让丕儿进宫去伴读,一起学习可好?"
曹操一听,笑道:"他们两个玩的不错?"
曹昂点头。
曹操道:"丕儿驽钝,小皇帝么……当年你也见到了,颇有心智,藏而不露,怎么会玩在一处?"
曹昂道:"正好让丕儿学学皇上,而且孩儿觉得驽钝有驽钝的好处,父亲叫他跟住皇上,皇上不管拿什么招,丕儿都只记得跟住了,不为玩物所惑,不为威吓所动。"
曹操点头:"说得不错,好吧!待长乐宫修好,让丕儿进宫伴读去,只是单送了他去恐有人议论,你下去留意,看哪家还有身份不坏,性子也不坏的孩子,选几个跟丕儿一起。"
曹昂道:"知道了。"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长乐宫选址在许昌北门外,整个许昌扩建三倍,最外面城墙开始兴建的时候,长乐宫也同时开工。
曹操也不急,不管有多少消息飞到袁绍、袁术那去。
吕布打下了南阳,袁术正忙得焦头烂额,听到下臣奏报曹操似乎劫得了天子,也顾不上多过问几句。
袁绍得报的时候倒是稍微动容,问底下谋臣道:"他曹操想干什么?"
许攸道:"不好!不好了!!!"
田丰嗤笑:"有多大不了,许攸如此大惊小怪。我家主公兵比曹操多,土地比曹操多,文臣武将过八百有余,曹操弄到有名无实的天子,又不是收了雄兵百万,有什么值得惊怪的!"
许攸冷嘲回去:"当年孙坚获得传国玉玺,那东西不过一死物尔,尚引得各路诸侯斗得你死我活,孙坚也因此身死,天子活生生的,乃天下大纛,怎可操于他人之手!?"
袁绍道:"哦!那你可有办法?如今曹操手下二十万兖州兵,不好办啊!"
许攸向袁绍献策:"请主公以朝廷任命的司隶校尉的身份,派兵遣使去许昌,曹操原属主公麾下校尉,论资排辈,没道理让他据有天子,乘着他现在还没昭告天下重立朝廷,赶紧把天子要过来!"
袁绍道:"他岂肯给?"
许攸道:"曹操若不给,主公便有理由兵发兖州,曹操崛起不久,兵穷,要扩都建宫,必然耗空军饷,我们正好乘势攻取,即使攻不下许昌,也一定要把天子夺来主公手里。"
田丰道:"主公不可,我们一打曹操,那公孙瓒会不动?应先取了幽州,去了后方之忧,方可对曹操用兵。"
许攸道:"时不我待!等曹操昭告天下建立朝廷,一切都来不及了!"
田丰问:"若我们打曹操,公孙瓒攻取我们背后怎么办?"
许攸急道:"即使丢失一州之地,将来可以取回来!天子却只得一个,将来再去要,曹操只要给自己安一个比主公高的官爵,主公就再也没有资格去要了!"
田丰大笑:"主公啊!看许攸说得多可笑!丢失一州之地都没什么要紧的,公孙瓒要真得了一州,坐大了,以后你要主公靠什么去抢回来?天子吗?难道叫天子下一道诏书给公孙瓒说,把你的土地给袁绍,公孙瓒就会听?哈哈哈……"
许攸气急,再要说,袁绍摆手:"不要再说了,预备秋收后攻取幽州。"
许攸虽然有才,奈何侍奉了一个猪一样的主公。
相比袁氏兄弟的毫无作为,荆州刘表和徐州陶谦都预备好了表奏,只等称臣上表。
没实力的,想要天子;有实力的,反而不屑于天子。
吕布、陈宫听到消息,知道被曹操误导,但已无可奈何,只得暂居南阳以为存身。
曹丕不止字写得好,舞刀弄剑也比刘协厉害得多。
别看手短脚短的,打起拳来居然有模有样。
曹操相当重视儿子们的教育,曹昂便是文能治政、武能从军,一柄青麟剑耍得眼花缭乱,别说曹丕那个豆包,就连在一边看的刘协都满肚子赞叹。
曹昂教了曹丕一阵,抬头看见刘协,忙放下武器,拉着曹丕过来拜见。
刘辩要是活着,也会对自己不错吧?
刘协无心让他们挨罚,笑笑走离。
曹操只不许他出曹府,府内倒是不拘限制。
也因此,曹府的大小主子和大小奴才都不得不按宫里的规矩来,所有妻妾连屋子都不能出,比曹丕小的几个,曹彰、曹植都只能让乳母带着在屋里玩,怕出去惊扰圣驾。
曹丕反而成了最自由的一个。
刘协在回廊里走了一阵,见荷花长了花苞,颜色鲜脆欲滴,忽然嘴馋想吃莲子和菱角。
菱角那东西兖州估计见不到,莲子怕也要等到荷花败了的时候才有,都吃不到,只有站在边上咽口水。
曹丕赶着追上来,就见刘协望着荷塘咽口水。
"皇上想吃莲子?"
刘协一惊:"你怎么知道?"
曹丕难得笑笑,道:"丕儿想吃莲子的时候,就站在这咽口水。"
"咳……"刘协被口水呛了。
晚间用膳,便有一盅莲子羹,干莲子泡开煮的。
刘协叫小黄门去唤曹丕来。
曹丕也正在母亲房里用饭,小黄门一来,母子几个,除了实在小到不会跪的曹植,连忙丢下碗跪倒。
小黄门道:"皇上唤曹丕公子前去见驾。"
曹丕连忙抹抹嘴,饭也不敢吃了,跟着小黄门走了。
曹操来卞夫人房中用饭,不见曹丕,一问,卞夫人道皇上叫去了,曹操大乐:
"丕儿驽钝,竟得陛下欢心,好事啊!好事!"
刘协见了站进来规规矩矩眼睛都不乱望的曹丕,笑道:"你倒有心,看不出来,来和朕一起吃吧!"
曹丕答应一声,倒是没有大人那么矫情,在小黄门放的垫子上坐了,端起碗吃饭。
刘协问小黄门:"你去时,丕公子在做什么?"
曹丕忽然说:"食不言。"
刘协差点岔气。
小黄门不敢说话了,拿眼睛瞄两人。
刘协开口:"听说你父亲曹操经常忙于军务不及吃饭,常在饭中调兵遣将。"
曹丕说:"食不言。"
小黄门掉下汗来。
刘协依旧拿眼瞅着曹丕:"你父亲尚且如此,朕是皇帝,怎么不能?"
曹丕放下碗,小面饼脸摊开……
"君为臣纲,难道不是因为陛下在食饭时喋喋不休,我父亲才学着陛下的吗?"
刘协气……刘协气炸了。
你老爹吃饭呱噪,怎么赖到老子头上来!?
气急眼,抓起个馍馍砸过去。
曹丕一抬手,擦,馍馍被他手里的筷子穿个正好!
刘协一看,死孩子还是那样,摊开的小饼子脸,更气,偏偏曹丕还火上浇油,来句:"谢陛下赏赐。"
刘协站起来,掳了袖子"哇啊啊"一通叫,扑过去……
刘协长了几岁,但曹丕从小习武,居然打得势均力敌。
两个小屁孩子都是身份尊贵的,小黄门拉也不敢拉,只能在边上劝,劝了几句,见案上菜肴、食器都被抄起来当武器,有个机灵的连忙跑出去找曹操。
这两孩子干起来,唯有一个曹操能管。
曹操正咽了一口菜,小黄门忽然跑进来,卞夫人以为又是小皇帝传诏,丢开碗跪下,边上伺候的下人也呼啦啦都跪下。
谁知小黄门粗喘着说:"皇上……"
曹操瞪眼,半根菜还在嘴外头挂着,站起来急问:"皇上怎么了!?"
小黄门喘着说:"皇上、皇上跟丕公子打起来了!!!"
曹操把碗筷一扔,踹开凳子飞跑出去,一边跑,一边觉得下巴上有东西来回擦,一摸,菜叶,拿手塞进嘴里,两下嚼了咽下。
赶到小皇帝住的屋子门口,就听曹丕大叫:"有本事你杀了我!忠言逆耳!你杀了我我便青史留名!!!"
要不是太稚嫩,还真有气势。
小皇帝也叫,叫的是:"叫你篡位!叫你篡位!你个逆臣贼子!!"
哪家孩子打架这么对骂,也是千古一绝了。
再一看,刘协以几岁年纪之差,占了上风,坐在曹丕身上,正高举着一个汤鼎要砸。
曹操先喊一声:"住手!"
刘协转过脸来,手臂却没放下,袖子全挂在肩上,两根细胳膊还举着,汤鼎一歪,里头莲子羹泼头而下——
曹操目瞪口呆——
刘协跟曹丕都被莲子羹浇了一头一脸。
刘协跟曹丕的第一次交锋,两败俱伤。
不知道曹操怎么想的,这次之后,也没有把曹丕换走,刘协走到哪,身后照旧有个豆包,而且,曹丕从那天后就和刘协一起用膳。
曹昂从大营回来,听到曹丕和小皇帝干架的事情,几乎不敢相信。
曹丕的性子他这个做哥哥的最清楚。
曹操以为曹丕胆小、驽钝,都不对!
曹丕极其好动,要不是及早请了先生,只怕早几年就上房揭瓦了。
到了曹操身边后,曹昂犯错,被曹操亲手拿棍子猛揍,曹丕从此就在曹操面前乖到了"呆"的地步。
他小,哥哥带着,他犯错,要一同受过的是哥哥。
曹昂怜惜弟弟,可是劝也劝不回来了,只要有其他人,不是兄弟两个单独一起,曹丕又乖又呆。
居然……居然跟小皇帝打起来,真是匪夷所思!
刘协那脾气,也不像是平常人家淘气的孩子,这两个到底怎么擦出火的?
曹昂想不通。
过了两天,曹昂明白了。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曹昂在荷塘边看竹简,下午炎热,看得昏昏欲睡。
荷叶茂盛,带着凉意很是宜人。
小皇帝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去绞几片荷叶上来,插到屋里去。"
小黄门跑着去拿剪子,一会,刘协道:"这么慢!朕自己去摘。"
一群小黄门喊:
"陛下不可!"
"陛下赶紧上来!"
"水凉要受寒的!"
曹昂没打算动,正舒服,反正荷叶茂密那边看不过来。
忽听曹丕道:"别喊了,皇上就是想下去凉快。"
小黄门全部住了口。
刘协得意洋洋地说:"是又怎的?"
曹丕道:"君子出则仪容端严。"
刘协没说话,曹昂只听到水声。
曹丕又道:"君为臣纲。"
刘协笑道:"怎么?你爹也学朕泡池子?"
"嗵——"
一声水响。
曹昂吓了一跳,刚想站起来看,曹丕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刘协"哇哇"叫道:"你想下来凉快,那就直接滚下来!还要先给朕栽个罪名!"
曹昂一想,乐死了。
那边水花乱响,两个孩子干起来了。
"你算个什么臣工!屁大点人!敢教训朕!"
"忠言逆耳!臣死谏!"
"你死给朕看看!"
"不,活着才能死谏!"
"不死怎么叫死谏!赶紧死来看!哇啊!"
曹昂笑滚。
难得曹操允许两个孩子这么相处,曹昂略想了会,脸色却阴了下来。
书房里,曹操抓起砚台向曹昂砸过去。
曹昂躲开道:"父亲,请给丕儿另请先生,如此混淆君臣之别……"
曹操喝道:"轮不到你多嘴!"
曹昂道:"父亲从贼子手里救驾,本是好事,请父亲不要学董卓……"
"闭嘴!"曹操怒极:"给我滚出去!这话是你该说的吗?给我滚!不叫你不许回来,大营里边呆着!"
曹昂道:"父亲……"
曹操指着门:"滚!回到大营自领二十军棍!"
曹昂沉默地站了一会,应了,退走。
曹操扶住额头叹息:"该死的儒生!怎么教的?"
九月末,许昌蔚然一新,比原来大了三倍,外城城墙是旧城墙的一倍多高,两倍多厚,新的内城环绕着气象巍峨万千的长乐宫。
从外形上,许昌也从一个县变成了一个"都"。
曹操依周礼,请天子入宫,拜祭宗庙,然后昭告天下,同时发布天子诏令——
帝都迁于许昌,诏各州诸侯、太守、刺史、将军速来朝拜。
即日起,许昌更名许都,朝廷改年号为建安。
大赦天下。
刘协上早朝的悲苦日子又开始了。
曹操站在百官之前,带头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协暗暗叹气,本来按已知的,自己应该还在长安,被李傕郭汜挟持着,现在这样,也不知到底算好还是不好。
"众卿平身。"这一句,他都说得有气无力。
曹操倒是不会揍他的小屁股,这么想,算是好事。
众臣——有些是老面孔,有些是新面孔。
好像听到天子到了兖州,长安的一些旧臣士族受不了李傕,举家逃来的也有,长安的旧臣似乎逃了一大半过来。
曹操仍让他们居于原职,至于那些新面孔,想必就是曹操的人了。
曹操出列道:"臣有事启奏。"
看来……连在早朝打盹都不行了。
曹操执礼甚严,一点也不容许别人说三道四,不像董卓喜欢一个人唱戏。
刘协打点了精神,坐直些道:"爱卿请讲。"
曹操道:"臣请皇上恩准,加封冀州袁绍为大将军,授武亭侯,加封南阳袁术为骠骑将军,授忠义侯,加封荆州刘表为前将军,授东安侯,加封幽州公孙瓒为后将军,授靖安侯……"
小黄门将奏简呈上,刘协疑惑:"朕听闻奋威将军吕布入主南阳,为何爱卿这里说南阳袁术?"
曹操笑道:"陛下是从哪里听说的?臣怎么不知道?"
刘协瞧着曹操那一脸假笑,真想拿砖拍,转念道:"爱卿在朕落难途中,救驾最是及时,此乃大功,为何这奏呈里封赏了这许多人,却独独没有爱卿?"
望下去,曹操一脸笑也正望上来——
彼此心知肚明是什么人,装装样子什么的,刘协想算了。
曹操道:"臣不敢居功。"
刘协也像他那样笑:"朕,准奏。"
曹操谢恩,刘协又道:"加封曹操为丞相,授……"
曹操变了脸色,跪下打断刘协:"臣,不敢!"
刘协笑问:"爱卿何事不敢?"
曹操那些部下的目光,刘协只当没看见。
曹操把刘协盯了一会:"臣资望尚浅,不敢领丞相之职。"
刘协收了笑:"不敢领丞相之职,那么便领大司空之职罢。"
虽然没有丞相的位置那么风口浪尖的,但是也够让诸侯们蠢蠢欲动一下了。
曹操道:"臣……遵旨,谢陛下隆恩。"
下了早朝,曹操对宫门外侯着的曹昂道:"我低估了小皇帝,哈哈!以后长乐宫的守卫,由你和荀彧共同委派,严禁任何人出入,不但要防着他跑,还要防着他跟外面的人来往。"
曹昂道:"那曹丕……"
曹操想起来:"除了曹丕还有谁可以做皇上伴读?"
曹昂道:"父亲找了钟繇做太傅,钟繇便有一子,名叫钟毓,字稚叔,年十四,比孩儿小一岁,听闻十分博学多才。"
曹操:"嗯,还有呢?"
曹昂道:"还有司马家的司马懿,字仲达,比陛下长两岁,也是少时便出了名的。"
曹操道:"好!就他们两人,他们都是士族大家,够资格伴读,明日便叫他们和丕儿一起入宫去。"
曹昂道:"诺!"
曹操又交代:"只一条,叫他们严守宫规,谁若触犯,绝不轻饶。"
"诺。"
刘协还不知道要读书这回事,以前董太后十分疼他,都亲自教他,那是想玩就玩,不想玩了才去学一会。
要是知道曹操给他请了太傅,还有三个伴读,只怕吃饭都吃不香。
刘协的转变,让长安来的旧臣们惊讶不已。
散朝后三三两两边走边低声议论:
"皇上说的话,是曹操授意的吧?那丞相之位,谁不惦记?他倒会做,还要推让给我们看,只领一个大司空。"
"大司空只是叫法,难道他做的事不是丞相才能做的?"
"只可怜皇上,小小年纪,几经劫难……哎!"
旁边一人道:"我倒觉得,那些话不是曹操让陛下说的。"
"怎么?"
几人望过去,那人是车骑将军董承。
董承道:"我看曹操那一下跪得极是爽利,似有惊愕之态,不像是事先授意。"
"难道是皇上自己的意思?"
"莫要说笑,皇上怎么会给曹操加官进爵?"
"嗳!"董承道:"曹操为人只务实权,虚名什么的,他才不在意,诸侯都在忙着争地盘,只有他一直盯住陛下行踪,要不怎么会将陛下如此快的接到许昌来?迁都许昌,已经是大大有利,何必为了一个官职名称引来其他诸侯嫉恨?"
"那照董将军的意思,皇上不仅明白这里边的意思,还故意压了大司空给曹操?"
董承笑道:"董卓和曹操非一类人,董卓面前,你强一分,他便强你十分,曹操这人嘛……至于是不是陛下自己的意思,我们大家拭目以待吧!"
……
第二天早朝,刘协只觉得曹操老望着自己笑,笑得他眼皮子直跳。
下了朝,衣服还没换,小黄门在清凉殿门口道:"曹司空曹大人来了,求见陛下。"
刘协伸开手臂让小黄门换衣服——太热,头都没回地说:"传。"
不一会,脚步声响起,来到身后。
刘协道:"取薄的那件,对。"
曹操咳嗽一声:"陛下——"
刘协道:"爱卿来了,有何事?"
曹操道:"启禀陛下,臣推举一人为太傅,领来给陛下瞧瞧。"
刘协转过头,有点吃惊,曹操笑了:
"陛下未行冠礼,理应有太傅传授典籍与治国方略,这才刚刚迁都,官员升降过多不好甄选,等过一阵子,大臣们选出三公来,代陛下执政,到陛下冠礼后,交还陛下。"
汉制用周礼,二十岁方能加冠,加冠才算成年,能婚娶,能做事,只是过去的帝王、诸侯为了早日接掌权柄,都把冠礼提前,有的甚至十二岁就行冠礼,比如周的某位天子,十三岁搞大了女人肚子,于是史官只好记录这位天子十二岁就行了冠礼,这样的话,就是"冠而生子,礼也"。
曹操当然不怕刘协搞大谁谁的肚子,他强调冠礼,不过是要强调刘协还没资格干政。
这是从礼法上来管束刘协,却也让人没法说他错。
刘协只得暗叹,果然枭雄了不得啊!
这是要他以后在上朝时,不许多嘴。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曹操道:"这是钟繇,乃颍川长社人,本任尚书仆射,臣却觉得以他之见解、才学,在陛下身边更有作用,便请为太傅,臣还为陛下找了三个伴读,钟繇之子钟毓、京兆尹司马防之子司马懿和臣的次子曹丕。"
刘协的眉毛跳了跳,曹操看出来,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妥两个字吐得很慢,意带威胁,刘协哪能听不出来。
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朝堂上曹操会不遗余力地扮演忠臣良将,底下嘛——刘协知道,他仍旧只是御座上的摆设。
点头道:"并无不妥。"
之所以眉毛跳,是因为"司马懿"。
魏文帝曹丕篡了汉献帝刘协的帝位,然后司马懿的孙子晋武帝司马炎篡了曹操之孙魏元帝曹奂的帝位。
自己跟曹丕一起念书已经很奇怪了,又加一个司马懿,还嫌不够乱的!?
将来篡位篡来篡去,这笔账要怎么算?
袁绍和袁术到接到天子诏令才知道不好了。
奉诏,那就从没名分的诸侯变成了朝廷正式任命的诸侯,以后可以用这个来招兵买马,号令百姓,这是好处。
可是却要去许都朝拜天子。
如何去得?
带兵去不成,不带兵去更不成。
不奉诏,荆州刘表、徐州陶谦、南阳虽不是袁术,但南阳的吕布也上了表称臣,还有幽州公孙瓒,甚至关西凉州的马腾都已经奉诏,这个关头,全天下都奉诏了,你一人不奉诏,便是独你一个叛逆不臣,全天下都会来打。
还有,如今是加官进爵的诏,接了,将来来一道削官贬爵的接是不接?
袁绍几乎没把田丰骂死,最后好言好语问计许攸,许攸道:"奉诏,纳贡,不朝拜。"
以纳贡换取不朝拜,袁绍没奈何,只得白白送给曹操几十万粮饷,悔之不迭。
袁术看袁绍如此做了,便也如此做。
袁绍那边还有几个谋臣堪用,袁术身边倒多是饭桶。
天子坐朝没一个月,曹操的所有本钱收回来。
关西,马腾点了人马,以朝廷槐里侯旗号杀向长安李傕。
钟繇讲的无非是过往典故,再说一说为人的道理,除了那一手极其漂亮的毛笔字,倒是没什么让几个学生佩服的。
钟繇下去纳凉,他儿子钟毓便抄起竹简扇风,道:"我若能写父亲那手字,别的不用会了。"
司马懿冷冷嗤笑,自坐到临窗的竹帘下看竹简。
钟毓斯文得很,长着一双柳叶眉,一看就是能读书,不能上马的。
司马懿呢?几人中属他年纪最长,个头也最高,可是壮而无肉,手背上常见青筋,不用力已鼓了起来,脸颊上更是削可见骨。
司马懿和钟毓都出自世家,又都是最为心高气傲的年纪,不止互相看不起,对没有实权的小皇帝也看不起,乃至出身不太好的曹操之子曹丕,也看不起。
四个人坐在鸣阁里,几天都没好好说句话。
刘协叫小黄门取冰来,置入蜜水解渴。
曹丕知道有他的,倒是不动声色。
钟毓咽了下唾沫,装作不在意。
只有一个司马懿是真的看不出喜怒,照旧看他的。
刘协拿眼睛把这三人看了——这三个,都来是挨打的,钟繇年纪大了,讲乏了以后下去歇了基本就回不来,只是为人刻板得很,尤其把刘协盯得严,坐的时刻微有不足,便要拿戒尺抽刘协,罚十下,钟毓、司马懿和曹丕各挨三下,刘协只要挨最后那下。
刘协不怕打,那三个也不怕,都只怕钟繇一边打还要一边训诫,这一训诫……日子就苦了。
于是即使钟繇不在,几个也都老老实实呆在鸣阁里,自做自的。
冰就凉在旁边井中,兑了蜜水很快呈来,只有刘协和曹丕的。
刘协握住杯子先叹口气,然后再慢慢饮。
曹丕体热,拿了冰水几口咕咚咕咚灌下去,然后便含着里边的冰"嘎吱嘎吱"的嚼。
那声气惹得,钟毓拉着脸练字,司马懿仍旧不动声色。
刘协好笑——你们不求,朕便不给。
朕是个没权利的皇帝,不过现在不是有你们三只杂兵了吗?
之所以给曹丕,是因为第一天下课,刘协便和曹丕在明湖边上打了一架,刘协打得火起,把曹丕鼻子打出血了,似乎鼻骨还出了点问题。
太医走了半天,刘协看他还疼得直抽,绕了几圈,问黄门有冰吗?
宫内自有冰室,取了冰来后给曹丕敷了,便没那么疼,等刘协一扭头,小孩把敷的冰嚼吃了。
那冰室本是为清凉殿避暑消温准备的,这下,刘协想起来还有很多用处,于是,连带曹丕也在炎热的午后喝上了冰镇饮料。
一杯不够,曹丕爬起来讨,刘协摆手,叫小黄门也不必给他兑蜜水了,直接给了一杯子碎冰。
曹丕捧着冒出白气的杯子回座,不意司马懿忽然伸出脚。
小豆包跌出去,杯子里的冰也滚了一地。
小黄门喊着:"丕公子!"赶去伺候。
隔壁歇息的钟繇听到声音,理了衣冠走出来问:"怎么了?"
曹丕被小黄门抱起来,钟繇看他身上有水渍,还有一个小黄门看刘协点了头,跑出去井边取冰来,地板上都是碎冰和水渍。
钟毓道:"曹丕跌了。"
钟繇摇头道:"这冰本是天子才能用的物事,给你们,你们便好生用罢,怎么弄洒了出来糟蹋。"
刘协不得不问一句:"太傅可要?"
钟繇摇头:"不合礼制,臣不要,陛下爱惜同窗,只给他们就是了。"
看曹丕没事,钟繇踱着步子回去。
司马懿起身,把他的杯子递到一个小黄门面前,小黄门望向刘协,刘协磨了下牙,点头。
钟毓忙有样学样,也将杯子递给黄门。
钟繇还当他们互相友爱,笑着走离。
于是,司马懿的阴谋策划下,他们也有冰镇饮料喝了。
半晌,嚼着冰的曹丕道:"奸鄙之徒!"
司马懿只笑,也不回嘴。
曹丕嚼冰的架势便越发像在嚼骨头了。
又一天,钟繇正准备下去歇息,刘协忽然问了句:"太傅觉得,以仁义治天下,当此世,还有用否?"
钟繇折身走回来:"仁义乃人之本性,既是本性,便没有无用的时候。"
刘协又问:"那为何袁绍、袁术,甚至大司空都不曾提起仁义。"
钟毓和司马懿看向刘协背影,钟繇看向曹丕。
曹丕端端正正坐着,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钟繇暗暗摇头,曹操如此了得,这儿子却呆笨得可以。
坐回来对刘协说:"皇上,仁义不是宣之于口的东西。"
刘协再问:"若是连宣之于口都不曾,又怎么知道是否真的仁义?"
钟繇还是第一次被刘协问到这样的问题,打点起精神,用竹简点着桌案道:"世上之人形形□,有的表里如一,嘴里说仁义,心里也仁义,看他说,再观其行,简单明了;有的人说着仁义,其行却并非仁义,还有的不说仁义,却行仁义之事,就现今诸侯而言,陛下只消看谁治下的百姓生活最为富足安定,谁便是真正的仁义之君。"
刚想走,刘协没完,问:"以仁义闻名天下的,朕知道一人,朕的皇叔刘备,可是他却势单力微,可见以仁义为纛,值此乱世,人心丧乱,已经没有用了……"
早上早朝,方才知道袁绍在大肆调兵遣将,预备攻打公孙瓒,而数年不见的刘备仍旧没有多少将兵,投在公孙瓒麾下效命。
虽然大体上知道还不到刘备崛起的时候,但多少事情因自己的动作而改变,刘协很是担心这个视作唯一的亲人。
没记错的话,公孙瓒这一回完了。
钟繇文人尔,一下子不知作何回答。
司马懿忽然道:"无钱饷、无兵卒、无土地,刘皇叔以仁义为大纛,目光非常,人亦非常。"
意外之下,刘协向司马懿看去,问他:"司马仲达不是最看重门楣的么?我皇叔乃织席贩履之徒,竟得司马仲达夸赞?"
司马懿很傲地说:"便是贩夫走卒又如何,他不是汉室宗亲吗?这一条,就比袁绍、袁术等人举起仁义之旗更加有用。"
刘协不答言,司马懿又说:"人心丧乱之源,只是求存艰难,便只得抛舍了本性谋求生存之道,可是庶民之贱,只求一口糟糠,有那口糟糠果腹,便又仁义起来了。"
刘协勾起嘴角,司马懿这才反应过来……
刘协无心挖坑,司马懿却自己蹦进来了。
他在刘协面前傲气,是因为刘协没有实权,只是曹操手中的珍贵器物。
可是把话说来说去,倒是他自己承认了百姓只要饿不死,百姓的心就存在汉室天子身上,诸侯们再坐拥了几郡几州,却坐拥不了天下人心。
从这个上面看,即使无兵无卒被人掌控,刘协也仍旧是这片华夏大地的唯一主人。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钟繇絮絮叨叨一阵,下去歇息。
小黄门捧来冰水,司马懿却放了冰水,走到刘协之前全身跪伏:"臣前些日子僭越了,谢陛下赦臣之罪。"
刘协撇嘴:司马懿还真小气,吃了亏立即要讨回去,明明没有说原谅,他倒厚着脸皮自己先原谅了自己。
"平身罢。"
钟毓在一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曹丕嚼着冰"嘎吱嘎吱"。
司马懿狂傲道:"这鸣阁里有两个聪明人。"
刘协懒洋洋靠向后面,受了司马懿示好,只是心里不同意。
曹丕啊——狼!
听那声音都够渗牙的了。
曹操显然把小皇帝盯得牢牢的,司马懿回去后,就被司马防叫下人拴了马,第二日进宫无马可骑了。
司马懿也不愿在烈日下头一步步走到长乐宫去,叫家臣抱了用具,径往曹府而来。
时间估计得挺准,到了曹府门外,曹家家臣正在伺候曹丕上车。
曹丕是他们中最小的,脚只能拍到马背,坐不稳马背,也唯有他每天用马车来去。
曹丕看到司马懿,在车前站住,也不出声打招呼。
司马懿难得堆点笑,走过来道:"子桓,我昨日多喝了一杯冰水,腹痛骑不得马了,今日家里给我两只橙子,叫我拿进去同陛下一道泡水喝,我今日不敢再吃冰,可不是糟蹋了一只吗?一只给陛下,另一只你要吗?"
曹丕看向司马懿手里,看到两只澄黄泛着光,皮子饱满,显然十分多汁的橙子,望一望就向司马懿招手。
司马懿笑着过去,一起上车向长乐宫去。
想也知道是曹操听说了前一天的事为难他,曹丕看着傻乎乎的,必然是下面人告的状,司马懿故意的,来坐曹丕的马车。
毕竟年少,竟不知隐忍。
两人进了宫,到鸣阁一看,刘协手边案上放了整整一盘橙子。
司马懿也不臊——他家家业大,自有田地果园,他家的橙子熟了,皇家园囿内的怎么可能还青着?
曹丕也不多话,伸出一爪,司马懿放了一个橙子上去,曹丕才抄在袖子里去自己座位。
钟繇休息时,小黄门将那一盘子橙子切开去皮去子,却不分给众人。
橙子里的颗粒都一粒一粒起出来,再搅到冰水里去,刘协这才点头,正要捧着喝,钟毓目瞪口呆道:"皇上真会吃……"
刘协笑道:"稚叔也要一杯吗?"
钟毓也顾不得自傲了,点头要了一杯,喝得直咂嘴。
那是,冰镇果粒橙,哪会不好喝。
司马懿也要,曹丕看着司马懿道:"你不是食多了冰腹痛吗?"
司马懿道:"几时说过?"
曹丕的小饼脸摊了。
刘协命小黄门给钟繇也备了,送过去,没一会,钟繇跑出来谢恩。
刘协道:"这物市集没有吗?"
钟繇道:"才进节,鲜少熟的,即使到了时节,田地都种了粮食,哪里有多的地方去种这等奢侈之物,也有豪门望族种个几株解解馋的,臣家里的尚未熟,这时候的话,价比黄金。"
刘协又扭头去问曹丕:"大司空家里没有吗?"
曹丕道:"地都种了粮食,父亲不许种这些。"
钟繇道:"司空大人真是克勤克俭啊!"
刘协道:"宫里说这是第一拨的,就送了两筐来,都分予你们罢,一家取一点,消暑。"
钟繇带头,曹丕、司马懿、钟毓都叩头谢恩。
晚上曹操扒着曹丕带回去的橙子,问曹丕:"除了我们家、司马家和钟家,皇上还赐给谁家了?"
曹丕木愣愣地摇头。
曹操瞧着这儿子就想叹气,曹彰在旁闹着要,曹操剥出几瓣,先给坐在自己膝上的曹植小嘴里喂了,才给曹彰。
至于曹丕,曹操摆手:"曹昂回来了,你去吧。"
曹丕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走出去便一溜跑。
曹昂才下马,被豆包扑到腿上,回身抄起来笑道:"去宫里伴读可听话?有没有再跟皇上闹?"
曹丕道:"他来惹我!"
曹昂大笑:"怎么不见皇上去惹别人?"
曹丕道:"我最小,他只能欺负我,司马懿和钟毓都比他大,柿子捡软的掐,人要找小的欺负。"
曹昂哈哈笑得说不出话,走到身后没有人跟着了,才对曹丕道:"听大哥哥的话,皇上就算来招惹你,你也不要顶,皇上便是皇上,是天下的君主,你不可以不敬他。"
曹丕道:"丕儿没有不敬他,丕儿观他说话,也是有些想法的,可是性子……比丕儿还讨嫌!"
从怀里摸出一个橙子给曹昂:"给大哥哥的!"
曹昂道:"哟!这可是好东西,丕儿自己食了吧,大哥哥长大了,不馋这些。"
曹丕不干,曹昂再推,他便扭手扭脚活跳虾一样,把曹昂的发冠都扯歪了,曹昂只得道:"那我们同吃、同吃!"
活跳虾才又变回豆包。
第二天早朝,曹操出列道:"谢陛下赏赐的橙子,那橙子鲜甜多汁,臣一家上下无不感激皇上挂怀,以后臣将更加忠心辅助皇上。"
刘协脸皮子抽抽:"爱卿客气。"
一点小事,曹操也提?
曹操又道:"臣非是客气,兖州土地不肥,果木稀少,臣已经许多年没吃到如此甘美的橙子了,谢皇上隆恩!"
众臣眉眼来去,蠢蠢欲动。
刘协觉得曹操话里有话,不大对劲。
捏紧了袖子,笑道:"爱卿平身,若爱卿喜欢,以后宫里的朕多加赏赐予你。"
曹操站起来笑:"臣岂敢独享,若宫里有多,臣便代百官请陛下封赏。"
刘协只得道:"准。"
皇家园囿里那几十亩的橙子树当天就被扒净了,熟透的远远不够数,连青的都只能摘下来赏赐出去。
刘协因此足足一个月没吃上橙子,这不算什么。
退朝后想了半天,猛然醒悟过来曹操是在警告他——刘协陡然出了一身冷汗。
刘协于朝堂上问吕布、封曹操,是为了小小报复一下曹操"一两银子没花换来了无价的天子";问钟繇"仁义",也只因关心刘备;赏橙子,更是一时兴起。
本来想着曹操不许他干政,那便不干政就是了,日子照过,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哪知道曹操比董卓阴沉得多,管得也更多。
刘协因这事摸到了曹操的脾气,从此再不敢多问一句,多生一事。
袁绍还没发兵攻打幽州,公孙瓒和幽州牧刘虞不合,两人互相攻伐,刘虞兵败,被公孙瓒斩于市集。
袁绍忙上表朝廷,请求讨伐公孙瓒。
刘协坐在御座听到这些,大吃一惊——袁绍取幽州,按他知道的还有好多年,年前听到袁绍调兵遣将,还以为不会那么快。
现在看来,袁绍是抓住公孙瓒杀害朝廷任命的幽州牧之由,迫不及待了。
刘虞毕竟是汉室宗亲,公孙瓒私下杀了也就杀了,偏偏他生怕人不知道他已坐了幽州第一把交椅,非要斩刘虞于市,这下好,不止给了袁绍发兵的理由,还失尽民心。
曹操见最近刘协乖了许多,这次便有意问了一下刘协的意思。
刘协道:"刘虞乃汉室宗亲,纵有过失不应由公孙瓒来处决,当交朝廷发落,如此这般自我行事,目无朝廷,将朕置于何处,准奏。"
曹操笑起来,瞧着上面端坐的刘协微觉满意。
又过一年,袁绍取了幽州,公孙瓒自焚而终,刘备逃出,投奔了徐州陶谦。
曹操的父亲曹嵩从家乡来兖州,途经徐州,被陶谦部将张闿谋财害命,曹操垂涎徐州已久,借故号啕数日,向刘协要了圣旨,带兵杀向徐州为父报仇。
陶谦退守郯县。曹操依靠袁绍、袁术贡来的粮饷及兖州这两年的军粮,没有像演义上那么打三次徐州才打下来,竟一战取得徐州,并乘势把豫州也取了。
刘备再次逃出,投奔了袁绍,他二弟关羽却被曹操生擒,带回了许昌。
这年,刘协才十四岁。
外面的割据战争都与刘协无关,刘协最怕的,是曹操又疑心他。
刘协只要出一丁点算不上过错的过错,曹操都要揪住惩罚——他不罚刘协,天子的身子,他比刘协自己都还爱护,但他罚伺候刘协的人。
一抓到刘协的错处,便把当值的人拖到刘协面前,叫刘协看着,打得皮肉开花一地鲜血。
刘协发了好久的噩梦,才渐渐"习惯"了曹操这种手段。
举止上不得不收敛得规规矩矩,半点不敢惹到曹操。
可即使如此,仍旧有触到曹操逆鳞的时候。
司马懿和钟毓两人都已十六岁,常年伴读,不管底下有多少互相不待见的事情,面子上是越发交好了。
且都是望族之后,钟鸣鼎食之家的贵公子,又兼在宫中给天子伴读,出了宫便和一伙贵戚公卿子弟走马游街,俨然许都的"纨绔党"。
骄奢淫逸成了惯常,见前首坐的天子身形一日一日的从一个小屁孩长出少年的身姿来,发色如墨,眉眼如绘,浑身上下似徐徐展开的水墨山水绘卷,偏偏少了朱砂点的丹霞红梅,逐日的生涩诱人下去,两人动起了念头。
至于曹丕,还是豆包和柴犬。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这天钟繇身子不适,告假没有进宫,只带了话要刘协自己阅习。
司马懿向钟毓使个眼色,钟毓跑到刘协身边,附耳道:"皇上,我从外间带了好东西进来,皇上先让小黄门都出去罢。"
鸣阁里有钟繇管着,曹操一般不过问鸣阁里的事情,要罚也是钟繇处罚,刘协便有点胆子去好奇,钟毓这么兴致勃勃的,会是什么?
"何物?"
一面问,一面摆手让黄门全退出去。
钟毓贼头贼脑的从袖子里摸出一卷竹简来,先开了两片给刘协看。
刘协一看"春宫图"几个字,咳嗽道:"这个……"
他那啥都还没有呢,就给他看这个……
身子刚往后靠,司马懿到了后边,很亲热地坐下,一手揽住刘协肩头——有时几个偷着一起在鸣阁里喝点酒,也会这么勾勾搭搭的。
"皇上不敢看?"
讥讽一句,司马懿冲钟毓点头,钟毓将竹简"哗啦"打开,那上面画了十几对男女交|媾的图,一下子全亮了出来。
刘协倒没像两人想的那么不好意思脸红,眼睛瞪大,立即被那些图吸引了注意力。
图虽然简陋,没网络上的视频电影刺激,但这么多年没见到,一下子看得心跳都快起来。
钟毓在前,把刘协的神情看个正着,对司马懿使个得计的眼色,却叫那一边的曹丕看得纳闷。
曹丕皱眉,支起脖子,奈何司马懿肩宽,把刘协在看的东西挡了个严实。
曹丕只得站起来。
司马懿还没开口,刘协头也不回地道:"子桓,告诉外面小黄门,取点点心来,叫他们快点,你在门口等。"
曹丕只得往门口去,走到门口回头,见司马懿握在刘协肩头的手上下滑动一下,钟毓舔着脸往刘协脸前凑,小豆包眼露凶光。
曹丕没叫黄门拿点心,沿着阁桥走了出去,走到曲和殿,瞄瞄距离,鸣阁听不到这里动静,便在井沿上坐下。
跟着他的一个小黄门道:"丕公子,这里多危险哪,您换个地儿坐吧!"
曹丕晃着腿道:"有何危险?"
话才落口,往后一仰,井沿上没了人!
小黄门吓呆,听到井里"咚"一声,叫着扑到井边往里看,曹丕滚在里边,小脑袋一沉一浮的。
有个小黄门喊:"皇上、皇上……"
有聪明点的,叫拿绳子,喝斥道:"叫皇上何用!?快出去请曹司空曹大人来!曹大人要不在,荀彧荀大人总该在,赶紧去叫!"
几个小黄门立即分头忙,绳子很快找来,是扎帷幔的长绳,丢下去倒够用,只是曹丕十分惊慌,抓不牢,他们一拉,他便滑手,在里头挣扎,幸好一直都露着脑袋。
不多时,曹操来了,他和几位大人在宣室议事,尚未出宫,听到曹丕掉到井里,吓得面色发白朝里跑。
其他几人听到,也一齐跟进来。
听到曹操喝问:"丕儿呢!?"
曹丕立即在井中大哭,曹操看了看情形,叫身边跟来的宫中卫士腰系了绳子落下去,抱住曹丕一起拉上来。
刚入秋,天气仍旧炎热,但曹丕的小嘴却给井水冻得发乌。
叫人送曹丕去看太医,曹操怒不可遏。
授课时间,曹丕怎么独个儿在宫里玩到落进井里去!?
小皇帝和其他那两个呢?
一问黄门,黄门说:"皇上和司马公子、钟公子在鸣阁里没出来。"
曹操道:"既没出来,怎么你们如此多人跑到这里来,不去伺候皇上?"
小黄门道:"皇上不要伺候,将奴才们都赶了出来,鸣阁外还有几人侯着的。"
曹操越发觉得奇怪,不许通报,直向鸣阁去。
一踏进去,就见钟毓满脸慌张倒撞在后面桌案上,撞得捂着腰。
钟毓的动作让刘协和司马懿知道外面来人,司马懿匆匆松手,老实跪地,看着镇定,只是脸色吓得发白。
刘协看见曹操,知道坏事,硬装了镇定,将那春宫图裹起来,想借曹操没看清的时候塞到袖子里去。
曹操却几步走过来,把手向刘协一伸。
刘协无辜道:"爱卿来了?有事?"
曹操见他不给,身后几个大臣也没敢跟到鸣阁上面来,一把将刘协手里竹简抢了过去:"皇上在看什么?"
即便刘协也撑不下去,露出害怕的神色。
曹操看了,表情没怎么变,就是猛地把竹简举起来,甩到刘协旁边地板上,眼睛扫过钟毓和司马懿,喝问:"谁带进宫的!?"
司马懿跪着,一声不吭。
钟毓先乱了阵脚,刘协是天子,曹操必定不会太过责备,便将求救的目光向司马懿投过去。
曹操道:"司马懿!是你吗?"
司马懿道:"不是我,司空大人不信,可以问皇上。"
刘协硬着头皮说:"不过就是一卷春宫图,有什么……"
曹操没理他,走到钟毓身前:"那就是钟毓带进来的了?"
钟毓吓哭:"是、是我带进来,但是……是……"
司马懿道:"是你买的,休要栽到我头上。"
刘协吃惊,望向司马懿。
钟毓哭道:"你、你……你说皇上肯定没见过,若是给皇上看了,必、必定要找人玩儿……皇上身旁、皇上身旁又没有我们之外的人……"
曹操听出道道来,朝外道:"来人,钟毓违犯宫规,拖出去打三十杖,司马懿从犯,二十杖!"
外面卫士一拥而入,将钟毓和司马懿拉了出去,还有轮值的黄门一起责罚,一时间,打得噼噼啪啪,呼号不绝。
曹操坐下,望定刘协:"皇上是想充斥后宫了吗?"
刘协眨眼,猜度着曹操本意道:"什么?朕只是没见过,好奇罢了,那图看着有趣。"
没有办法,他只有装天真了。
曹操问:"如何有趣?"
刘协道:"像是搏斗吧,为何又叫|春宫图?不可以看的吗?"
装来装去的,演技不赖,双眼澄澈毫无羞涩之意,竟让曹操都疑惑起来。
"皇上不知是什么图,为什么臣进来时,却忙着藏?"
刘协道:"太傅不许他们带物件进宫,过去曾带过风车,都被太傅责罚了,于是……看到司空,朕便有些……"
"怕吗?"曹操笑道:"皇上怕臣?"
刘协把置于案上的手缩回,曹操笑意更深,从钟繇桌案边摸了戒尺在手道:"臣已经罚了钟毓和司马懿,皇上明知不该看他们从宫外带的东西,却还是看了,必须罚。"
刘协抖着慢慢伸出手,曹操握住那指尖,"啪"地一下,刘协肩头一缩。
曹操道:"臣这是替太傅打的。"
说了,又打四下,见刘协掌心红透,再打要破,模样也委屈得要哭出来了,才放了戒尺走出去。
钟毓和司马懿被曹操命人送回家去,钟繇太傅罚俸三月,钟毓则再也不能进宫伴读。
即使这样,钟毓也不算惨,那天鸣阁之外打死了四个黄门,刘协从里面出来都不敢向那边看一眼。
刘协手心被打肿,一连几日都包着双手上朝。
众臣打听来打听去,便把事情给问了出来,听到小皇帝因偷看春宫图被责罚,旧臣们望天长叹。
刘协只当这事情过去了,没过两天,午睡醒来听到清凉殿外面好些个女子笑声。
刘协坐起来想:满宫里没有一个女人,曹操将一切事情都推到他冠礼之后,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
再者,天子寝宫之外,又是他正午睡的时辰,真添了宫女,也不该在清凉殿外笑闹吧?
被吵得无法睡,让黄门伺候着更衣,走出偏殿一看,清凉殿外那几方清幽幽的碧水池子边竟站了几十个十几岁豆蔻年华的少女,有的在池边掬水说笑,有的在檐下摇着扇子,更有大胆的脱了鞋子站在浅水处戏水。
刘协明白过来——曹操这是试他。
转身就走未免太欲盖弥彰,刘协索性就站在荫凉处看。
不一会,她们像是知道了小皇帝在看她们,于是躲着乘凉的也站到水边,翘首弄姿做窈窕状,水里的更是笑得肆意,将裙裾的边提到膝盖以上,还把全身都弄湿了。
身边的黄门问:"皇上,可有见着中意的?"
刘协一脸纯真地反问:"要留在清凉殿?可朕身边不是已经有你们了吗?她们可以做什么?朕的衣服自有尚衣来做,她们不绣花儿的话……那是做什么的?"
那个黄门清了清嗓子,原来一脸颇有深意的笑容也半尴不尬地挂在那。
"……给、给……给皇上玩儿的。"
刘协击掌:"原来如此!"
黄门还以为他明白了,正想松一口气,刘协伸手道:"拿你的汗巾来。"
黄门"?"奉上汗巾。
刘协拿了汗巾走向池边,那群少女见他终于走出来,忙上岸整理衣服,袅袅婷婷地跪下去:"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是她们不够娇美,也不是她们身姿不够柔软,更不是她们的声音不够悦耳。
而是明知曹操就在某处看着,或者就在某处等着人去回报,刘协那是一点劲都起不来。
想着某个红楼梦里边宝二爷的本事,刘协学上了。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起来!起来!都起来,你们既是来陪朕玩的,那……你来!"
被点到的少女娇羞不已,脸都飞红了,可是刘协朝她走来后却没拉着她到里边去,拿着一条黄门用的汗巾往她眼睛上捂。
刘协笑道:"你蒙着眼睛抓罢!这里有这许多人,抓到一个,朕给你一颗珍珠,你若是有运气抓到朕,朕便赏你一块玉。"
尽管有点失望,可一听有赏赐,那少女兴冲冲地点头。
刘协还冲她们望了一圈,道:"被她捉住的就替她,可好?"
一群少女娇声道好,刘协便玩开了。
曹操还真在附近,而且不远,就在旁边楼上,和曹仁等几个武将借清凉殿的冰凉了酒喝。
下面女孩子们送到的时候,几个武将眼珠子都快瞪出去了,只叹自己没那个福气。
等到刘协在下面"玩"起来,几个武将面面相觑,表情各异。
曹操笑道:"倒是我把他想复杂了,才十四岁,心眼儿多大点……"
曹仁嘟囔:"浪费啊!这叫玩吗?哎!"
曹操道:"皇上既然还没往那面想,宫里仍旧不放这些兴风作浪的能手,等他玩够,都遣出宫,你们便分了罢。"
几人大喜,一时把忠心的话都说到天上去。
刘协第二天仍旧去池子边找了一圈,问黄门:"人呢?"
黄门说送出宫了,刘协假意绷了一会脸,膳房送来糕饼,他才回过脸色。
有人报给曹操,曹操听得哈哈大笑,道:"果然孩子心性,任是多娇俏的美人,都比不过一盘点心。"
鸣阁里学习的只剩下刘协和司马懿、曹丕。
钟毓虽然是最笨那个,却也是最活泼那个,没了他,鸣阁里气氛陡然闷了下来。
出了钟毓私带春宫图进宫的事,钟繇也不好意思,推辞了几次太傅之职,被曹操拒绝,只得天天坐满了时辰,连去隔壁休息都不敢去了。
钟繇在一边打着瞌睡,刘协拄着下巴想:曹丕那话……什么意思?
今天曹丕提前进宫,先到清凉殿去请了安,和他一起过来鸣阁,路上忽然拉住他,小声说:"司马懿打皇上的主意,皇上要多防备那人。"
曹丕才十岁,怎么就懂什么叫做打主意?
而且有事也不怎么说话的曹丕,怎么想起来说这句话的?
上次钟毓被曹操吓得竹筒倒豆子,虽然被曹操拦住了后话,但刘协听出来了。
一个钟毓,一个司马懿,是为了令他起"玩玩"的心思,才把春宫图弄进宫给他看。
身份在这里放着,司马懿能奈何?
何况钟繇一直在,没有以前那么自由,更加不可能。
曹丕还问他:"皇上不相信?"
刘协笑道:"你胡想些什么?什么叫做打朕主意?"
在比自己小的人面前说这些,任谁都不自在。
曹丕道:"皇上若不信,一会散了留我们去明湖赏花,只要皇上按臣说的做,一试便知。"
刘协觉得好玩,便答应了。
时辰到,钟繇拜辞出宫。
刘协向司马懿道:"仲达,与朕去明湖边走走,秋菊开了一片,很是明妍。"
司马懿应了,刘协对曹丕招手:"子桓也去。"
三人前前后后,从鸣阁出来,往湖边去。
明湖边有一片菊圃,季节合适,开得倒真好,早几天黄门就剪了插到清凉殿里去了。
刘协对什么花啊、草的没兴趣,见菊花开得艳丽,将来意给忘了,对小黄门道:"叫尚食的人琢磨琢磨,这东西能做成糕饼吗?"
小黄门傻傻地说:"皇上,这是养来看的,不是菜。"
刘协踹过去:"又没叫你做,赶紧去问!不会做叫他们现琢磨!"
小黄门连滚带爬跑走。
司马懿在后头道:"皇上的意思,养这没用的花不如全换成可以吃的东西。"
不是没听出讥讽,刘协道:"菊花有什么好看的?正该如此。"
司马懿"呵呵呵"地笑,他笑声总是很怪,幸好极少笑出声来,太锻炼听众承受力。
曹丕道:"我父亲常问我在宫中可有做得诗文,过几天开赏菊宴,不知到时候皇上至否?司马兄家中应该已接到请柬了,不知兄台是否已备下好诗?"
司马懿又"呵呵呵"笑:"从来不会!"
刘协见曹丕眼色,道:"仲达过谦了,不若这样,朕累了,就在此小坐,你们去四处逛逛,一炷香后回来,各交诗文一首。"
司马懿想推辞,看刘协命人备酒预备惩罚,只得往花丛里去。
刘协坐在铺了毯子的石头上,拿着一块云花糕"吧唧吧唧"嚼着,香燃一半,曹丕从石头后面冒出来。
刘协问:"你诗做好了?"
曹家的貌似都是牛掰人,尤其那个现在还没断奶的曹植——要是哪天听说曹植喷着奶星子吟出一首诗来,刘协都不会奇怪。
曹丕道:"这种东西,闲暇玩玩便可,臣要跟皇上说话,就走回来了。"
"说什么?"
刘协又拿一块,这糕挺好,半咸不甜的,正对他味。
曹丕瞅瞅刘协脸上,那没全下去腮肉的两颊又沾了点糕饼渣子。
看一圈周围的小黄门和稍远处卫士,还有慢慢走回来的司马懿,曹丕点了点小脑袋。
附到刘协耳边,曹丕道:"父亲说了,皇上是我曹家的,既是曹家的,便也是我曹丕的。"
刘协吃惊看他,曹丕指向明湖扬声道:"大雁!"
周围人都看向明湖,曹丕飞快凑近刘协,咬了刘协的唇一口。
刘协惊得呆了,木愣愣望着。
余光扫到司马懿小跑起来,曹丕一不做二不休,又贴上去,把一条小蛇样的舌头钻过去。
"咳咳咳……咳咳!!"
刘协回过神推开曹丕,呛岔了气,指着曹丕想说"放肆",只涨得面红耳赤。
"皇上!您慢点儿……"
十四岁的人了,吃东西还老这么呛到,连伺候刘协的黄门都受不了了。
递水的递水,递汗巾的递汗巾,曹丕悄悄退开,拿一双黝黑的眼盯着跑到的司马懿。
一道电光在两人之间闪过。
曹丕有天看到司马懿骑着驴子到宫门口,从马车里钻出来道:"司马兄几吊钱买的驴子?看着跑起来比马还快。"
司马懿道:"子桓喜欢的话,送你便是,我见着你才发觉,还是你骑它更合适。"
曹丕也不恼,道:"怎敢夺兄所爱,若是驴子都没有了,司马兄拿什么当坐骑?不过这会儿我倒是想起一物,不仅适合司马兄骑乘,还可以顺道送进宫里,皇上挺喜欢的那道菜好像就叫'琉璃肘子'。"
两人相视而笑,还携手进宫,一副和睦友爱的样子,留在外面不得进去的下人们听出一头汗。
菊花开了,秋狩也就近了。
司天监卜了日子,曹操率百官入宫请了圣驾,君臣文武浩浩荡荡奔赴许田行猎。
这可不止是架鹰牵狗的事情,文臣们是去联络感情的,武将则是去争取表现的,还有小一辈有资格去的,更是把许田行猎看做出头机会。
以前也许大家都争相在皇帝面前表现,现在,自然是争相在曹操面前表现。刘协觉得没自己什么事,在宫里困久了,一年也就上巳和行猎能出宫看看,曹操面前把握好分寸,自己玩好就行,于是早几天就雀跃等待着了。
到了猎场才能骑马,那种渴望让他连坐在辇车里都像屁股上有针在扎。
等礼仪结束,臣子们都散去各归各营,刘协叫小黄门速速给换了骑服,仗着年纪小,一看妥当了,提了马鞭撒腿跑出帐。
曹操送来给他选的马都是脾气好的,看着倒也身高腿长卖相极赞。
只是曹丕为什么也来了?
小屁孩木愣愣地站在帐外,见刘协跑出来,看看后头大呼小叫"皇上慢点儿"的黄门,扬起笑脸道:"我父亲让我跟着皇上,免得皇上出意外。"
刘协从上次被曹丕咬了,还伸了舌头进嘴里后,看曹丕的目光就跟看头狼一样了。
绕几步,绕过曹丕,走到马边看到曹丕的矮个小马,乐了:
"子桓要跟,那便跟吧!"
只要你有种跟得上。
踩着黄门的背上了马,刘协拨转马头,高头大马听话地举步向远处猎场走去。
曹丕大为吃惊:"皇上会骑马!?"
曹操说董卓没给天子请过太傅,也没让天子学过骑射。
刘协的字本来极难看,近几年才练出来,曹丕还以为小皇帝没上过马背。
刘协回头,冲曹丕得意一笑:"朕的马术,可是温侯教的。"
话落口,一鞭甩在马屁股上,那马吃痛,撒蹄子奔远,一群卫士忙策马紧跟着去了。
曹丕小饼脸摊得扁扁的,看看旁边那匹只有大马腿高的小马,再看看自己的萝卜腿,眼里冒火。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当年逃出长安,从潼关往函谷的路上,稍事休息时吕布就拿他的弓给刘协玩,讲过要诀而已,但刘协拉不开他的弓,射是没射过的。
现在有了自己能用的弓,刘协驰入林中便叫卫士们去驱赶野兽过来。
马蹄声到处都是,刘协也没在意谁来到身后,忽然听人说:"皇上这些年过得可好?"
那把嗓音,刘协可不会忘了,惊喜回头:"二叔!"
关羽胯|下一匹枣红马,人就跟在刘协后面,捻须而笑:"臣来许都已经三月了,终于得见皇上一面。"
刘协看看自己身边围着的人,忍着想诉苦的冲动,有点无奈道:"若非行猎,朕也出不得宫,竟然不知二叔来了许都。"
关羽拿眼冷冷扫过刘协身边的人,那几人被那双含着精光的眼睛一扫,吓得情不自禁让开了些,关羽夹了马腹,走到刘协身边。
与刘协并肩立了,关羽道:"若非三弟愚笨,也不会变成今日这样。"
刘协这才记起来,已经五年多了。
看到关羽,就想起刘备、张飞,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只有在刘备身边的那短短几天最是开心。
张飞虽不怎么喜欢他,却都放在脸上,跟刘关张三人在一起,刘协是唯一不用看人脸色的时候。
关羽没等到刘协说话,看过去却见刘协无声无息地望着地下。
"皇上?"
刘协扁扁嘴:"朕想皇叔,也想三叔,宫里膳食花样繁复,却不及二叔和三叔亲手打的野味,不管过多久,朕都记得那味道。"
关羽长叹,伸手过来拍拍他的小肩膀:"我也很想大哥和三弟,只是徐州分别之后,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等有了消息,便立即去寻他们。"
刘协大为心动,把周围卫士看了一圈,欲言又止。
关羽道:"林子外围都是些野鸡、野兔,有什么好打的?皇上可愿由臣伴驾,到深处去捕两只猛兽来,夜里下酒!"
刘协猛点头,关羽立即纵马往前,刘协夹夹马腹,跟着去。
后面卫士吓得大喊:"皇上不可!请皇上回转!!"
刘协哪里会听,关羽跑得快,他怕跟丢,猛甩几鞭,马越跑越快。
卫士们忙高低呼喝,远近的都追着刘协,赶着护驾。
关羽的马是曹操为收买他给的,腿力不错,刘协的也是专程挑出来的良马,没多久就把身后的卫士甩得一干二净。
刘协跑到身上汗了出一层,关羽才选了一处树木少些的坡地,将刘协的马一起牵了,停下来。
"皇上的马骑得不错,据闻曹操给皇上请了太傅,也教骑射?"
没了外人,刘协冷冷道:"那钟繇太傅不过一个书呆子,什么都不会,只会写点漂亮字,曹操是用他来做样子,防着别人拿他跟董卓比较,其实他和董卓一路货色,不过是用朕来号令天下罢了,又怎肯真为了朕好,请骑射师父?"
关羽没料到小皇帝一转脸言辞这么激烈,微微愣住。
刘协说:"朕会骑马,是董卓死后,温侯在长安万乐宫里教的,后来温侯护着朕从长安逃出,路上又骑过一阵子,还好,这东西简单,过了几年也没忘。"
关羽道:"温侯……吕布?"
表情硬蹦蹦的。
刘协看出来,笑道:"二叔莫恼,吕布此人,并不像外间传言的那么不堪,对朕来说,他可是个大忠臣。"
关羽没反驳,但是看样子刘协也不能几句话把他劝过来。
这些话,原本就不要紧,看卫士们连影子都没有,刘协道:"朕知道皇叔在哪。"
关羽立时动容:"在哪?"
刘协道:"陶谦死后,皇叔投了袁绍,朕在早朝上听曹操说过,应当没错。"
关羽神情激动,看样子,居然立时就坐不住了。
刘协道:"二叔英雄了得,侄儿有事相求,请二叔允准。"
关羽道:"皇上有事,臣万死不辞,皇上叫这声二叔,二叔也必尽心尽力,有事但说无妨!"
刘协说了一句,关羽再是英雄气概,也惊得瞪眼。
刘协说:"二叔,朕想出去。"
曹操盯得太紧了,不要说私下跟旧臣来往,即使随兴赏人几个橙子,曹操都要起疑心,进而把刘协再料理一下,比当初的董卓更加紧迫盯人,就像头上随时睁着一双眼睛,不眠不休,让刘协喘不过气。
刘协就说了这一句,关羽就热血上头了。
关羽本没有张飞那么冲动,遇事也多半想一想再动,可是面对刘协——这个他大哥日也念、夜也想的孩子,他没法子冷静。
当年追到函谷关下面,被雄关拒之门外,曹操和孙坚都叹罢便走了。
失了刘协,又无处可去,他们在关外徘徊数月,餐风饮露数月,最终不得不喟叹离开。
从那之后,刘备每次长叹,就会望着关羽和张飞说:"我侄儿还在等我去救……可我却……"
一再受挫,一再兵败。
在公孙瓒处得了礼遇,公孙瓒却不重用刘备。
袁绍打到幽州,公孙瓒兵败自焚,兄弟三人也失去了所有人马,只多了一个原本跟着公孙瓒的赵云,又跟当年投奔袁绍盟军时一样,只得几人几骑,狼狈万分逃往徐州。
幸好陶谦是个厚道人,对刘备十分敬重,还把徐州北面的小沛给刘备容身。
省吃俭用招兵买马,刘备眼望西边许都方向时,拳头可以捏紧;遥遥拜下去时,可以说:"皇叔已经有了几千兵马,皇上,再得几年……"
曹操偏又借为父报仇之名,打到徐州来了。
刘备带张飞、赵云去徐州救陶谦,关羽独守小沛,消息便断了,关羽没把刘备和张飞等回来,反而是曹操大军到了。
曹操设计困住关羽,派张辽劝降,张辽说:活着,才可以再见到刘备和张飞。
还有一句,张辽没呈报给曹操,张辽说的是:"云长,你兄长忠义之名满天下,对当今天子的忠,对你们兄弟和其他人的义,这两样,他看得比性命都重,若你兄长和三弟真的已经死了,你自杀可以成就义气,可是那比义还要重百倍、千倍的忠诚呢?天子还困在囹圄之中,你为了义,舍下忠,你有什么颜面下去见你兄长?"
关羽只得罢了,暂时降了曹操,跟着回到许都。
亲眼见到深壕高墙的长乐宫和森严的禁卫,又听长安来的旧臣说除了曹操和手持他令牌的他的一班部下,任何大臣都进不得宫去见小皇帝。
就连长乐宫的宫卫都是曹家家兵。
关羽这才知道什么叫做牢笼。
想起刘备曾经抱着刘协痛哭流涕,眼看着许都城里连百姓都可以一家团聚的场面,关羽早已耿耿在心。
关羽能来许田,是曹操赏的恩,来了许田,他就一直留心皇帐那边。
见一群骑马卫士追着一个半大孩子的身影,一路上遇见他的所有人皆匆匆下跪,关羽知道这就是刘协了。
追上来,听见脱去些稚气的声音叫卫士驱赶野兽,还以为刘协年纪小,只要有舒适的生活,早已忘了还有三个穷困潦倒的叔叔。
简短几句,关羽知道自己错了,刘备毕竟没有白白心疼这孩子。
他分得清忠奸善恶是非曲直,也还记着他们的好。
关羽热血上头。
"二叔这就带你走!!!"
当下辨明方向,拉过刘协的马缰择林中小道往北而去。
刘协没想到那一句话引得关羽冲动至此——想要开口说话,却又顾及关羽的心情,还是等关羽稍稍冷静了再说。
许田有几千亩山林猎场,可也不是没边的,而且小皇帝走失,以曹操心计,知道小皇帝和关羽在一起,不堵北边就怪事了。
三国演义里关羽过五官斩六将去找刘备,那还是在曹操点了头放行,下面人不敢大张旗鼓拦截的情况下。
如今关羽带的不是无足轻重的刘备家眷,反而是曹操绝不会放手的天子,要想过关斩将,发白日梦吗?
就算赵云来了,曹操为抢回天子,难道还会顾惜一个武将?
再者,刘备投了袁绍,没有自己的地盘,真去了也只便宜了袁绍,与刘备何干?
跑了一个多时辰,看关羽没有那么激动了,刘协吸了一口风,扬声喊:"二叔!"
关羽以为他口渴,一摸马鞍,没有水囊——有卫士和其他下人跟随,哪里会像行军那么带着水囊?
刘协又喊:"二叔,回去吧!这样跑不出去的。"
关羽跑这么久,热血一过将头绪理了理,心里也知道:要是这么骑着马就能跑出曹操的手掌心,绝对天下奇闻!
只是凭着一股血性,不忍将刘协送回牢笼里去,便死不回头。
刘协在后又喊:"二叔!侄儿只是一时冲动,才说了那话,我们出不去的,莫等曹操发兵来追。"
马蹄声慢了下来,随后换成小跑,最终停下。
关羽回头看刘协,长长地叹了口气。
正文 第三十章
果然才跑了两个时辰不到,便有大队兵马追来,向北的要道口恐怕也封锁了。
幸好,刘协和关羽已经回头。
率兵追来的是曹昂,见刘协满脸汗水,关羽则阴沉着脸,曹昂赶到刘协马前,翻下马背跪拜:
"皇上没事吧?许田山林中毒虫猛兽不少,请皇上以后带着卫士同行,免得遭遇危险。"
关羽道:"有我在,难道还比不过几个卫士?要你巴巴的带着兵来追?"
曹昂道:"关将军英雄了得,本事自是极高,只是皇上久不出宫,臣担心陛下要是不慎跌落马背,或被草丛里的毒虫咬到,纵使关将军在皇上身边,只怕也无力援手。"
"哼!"关羽憋了一肚子气,望向别处。
要不是听刘协说得有理,他真想就这么跑了算了,憋得一肚子没好气。
刘协道了没事,就是纵马跑了一大圈,出了点汗。
曹昂挥手,下面兵士围拢,团团拥着三人往猎场大营去。
走了一截,曹昂问:"皇上,出来这么半天,没猎得猎物?"
刘协暗叫糟糕,傻笑道:"朕没习过射技,什么都没猎得。"
曹昂看向刘协鞍旁箭囊:"臣请借皇上箭枝一用。"
刘协摸了一支出来给曹昂,曹昂谢过拿了,朝天上看了一会,忽然拉弓射箭,把一只倒霉透顶的孤雁给射了下来。
再叫卫士放了猎狗,猎狗奔出去把猎物叼回来,曹昂接了,转头就双手呈给刘协:
"请皇上挂于鞍旁。"
关羽在刘协那边眯起眼睛看曹昂。
刘协心情忐忑地接了那只插着金翎箭的大雁,不明白曹昂为什么帮自己。
关羽策马出去林中奔了一阵,出来时马背后头挂着一头鹿,再看曹昂,神色温和了些。
刘协多了个心眼,走一截,便悄悄摸出一支金翎箭丢到草丛里去——他可没那本事一箭穿心,造假也要造得真一点才有人信。
没到大营,曹操便迎在道边,曹昂赶着马,先去报:"皇上没事,和关将军走得远了些,孩儿带人去时,他们猎得了东西,正往回走。"
曹操没什么笑意:"是吗——"
曹昂点头。
曹操道:"也好,本想留不住关云长,若是他能为了皇上留下,也不错。"
看人马走近,曹操走过去躬身:"猎场不比宫里安全,请皇上不管到何处都带着卫士,否则叫臣子们忧心。"
刘协忙道:"朕难得骑马,跑起来太高兴了,一时就给忘了,劳爱卿忧心,甚为过意不去。"装作紧张不已地下马,马背太高,他落地不稳,差点滚了。
曹操赶两步扶了刘协一把,笑道:"皇上出去这么久,腿酸了罢?赶紧回帐休息去,臣这就叫太医过去伺候。"
刘协露出心虚地笑容,曹操面前,也顾不得关羽怎么想了。
要不是曹昂打了掩护,还真没那么简单了事。
回了帐才觉得膝盖内侧疼得厉害。
捞了裤腿一看,久不骑马,竟磨出一片水泡。
没办法,只好卷了裤腿张开腿,让太医挑水泡。
曹丕听到刘协回来,赶到皇帐里。
"皇上玩得开心了?"
这话问得,比他爹还威胁味十足。
刘协暗暗生气,撇曹丕一眼,只做不搭理,径自往后靠了,闭眼休息。
没得一会,呼吸匀长,睡着了。
这么多年下来,刘协要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早就气垮了,他最好的就是能吃能睡,心里再不痛快,猛吃一顿,睡一觉就好。
曹丕看刘协把一只还扎着护腕的手臂放在额头上遮着光,坦坦地睡在那,双腿大张,护腕下露出的半张脸比往日多了许多血色,嘴唇微张,还是肉嘟嘟的,却比平时红艳,心里就有点痒痒。
等太医将水泡全处理好,擦了药,曹丕摆手,一堆人轻手轻脚退出去。
曹丕趴到席上,先在侧面看了刘协一阵,又想着刘协把自己打倒,骑在自己身上那飞扬跋扈的拽样儿,索性跨到刘协腰上,只没敢压重了,把人压醒。
盯住那张嘴,越凑越近——
刚碰上一碰,刘协被压得透不过气,翻一个身,一肘,打中曹丕的小饼脸。
曹丕捂着脸直起身,却见刘协眼睛都没张开,睫毛长长地覆着,根本没醒。
曹丕贼老成地叹气:"明明是个皇帝,怎么跟头猪儿一样呢……"
在刘协脸颊上亲了亲:"猪也是我曹丕的。"
爬起来,捂着半边脸走出去,让外头等着伺候的人看得十分奇怪。
晚间夜宴,曹操叫人把刘协"射"的那只大雁烹得卖相极佳,在众臣眼前炫耀了一圈,抬到刘协面前。
有些老臣看着那只瘦叽叽,一看就营养不良的大雁唏嘘不已:
"皇上也能挽弓射猎了啊!"
"皇上今年十五了罢!再过些年,便能加冠亲政了……"
"高祖皇帝自马背征战得了天下……祖孙后辈不坠威名……"
……
刘协眯眼看漆盆里的大雁,理解不了他们怎么能想那么多。
他们说得多了,曹操便把眼睛往刘协这里放,刘协只得开口道:"要不是司空当年在函谷关外救驾及时,朕……不知流落何方,今日能与百官在此同乐,四方海晏河清,国泰民安,实司空之功。"
曹操那眼睛,看着像是有笑,还不知道想的是什么。
听到刘协开头,下面群臣忙也对曹操歌功颂德。
曹操不理会,刘协抬了酒樽起身,走几步走到曹操面前:"朕敬司空一杯,请司空来日也勤加辅助,朕还小,社稷和百姓还要托赖司空辛劳。"
曹操扯开嘴皮,终于给了刘协一个笑脸,起身接了酒樽一饮而尽。
回到座上,刘协呼出口气往远处看,靠着后面一点的地方,曹丕肿着半张脸,小饼子像没摊好,刘协乐了——是不是腿短摔了,还正好摔到脸?
司马懿也来了,埋着头吃东西,也不见跟周围纨绔交谈。
食罢,看了一场扭腰折袖的舞,刘协抬起袖子悄悄打了一个哈欠出来,歌舞骤停。
等他擦了擦眼睛,下首几百双眼睛都看着他。
看向曹操,曹操点头。
"朕累了,先去歇息,众卿再饮一会吧!"
刘协站起来,所有人翻身跪倒,等他迷迷瞪瞪走了,才又坐回去,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没多会,关羽起身出去,隔了会,曹昂也出去了。
"关将军!"
关羽回头,见曹昂赶上来:"曹公子,叫住关某何事?"
曹昂道:"关将军英名盖世,曹昂不是什么大人物,说的话关将军可能听不入耳,但曹昂还是要说,请将军以后做事先行思量,将军自己随时可以因我父亲答应的约法三章率性而去,但将军带不了谁走,那被留下的人却不能像将军这么洒脱。"
关羽怒道:"你什么意思!?"
曹昂道:"我的话只能说到这里,请关将军自己琢磨。"
拱了拱手,曹昂自去了。
关羽望着曹昂背影没入夜色里,才一步一步地走回他自己的营帐。
骑射并不简单——骑马很简单,射箭也不难,可两样加在一起,那真不是一般二般小老百姓能干的事。
刘协让太医给小腿和膝盖裹了绑腿护膝,策马飞驰的时候,身后几百骑人马看着小皇帝的背影倒是都交口称赞。
个人再雄,曹操都不会放在眼里,曹操最猜忌的是人心。
所以,刘协也不怕在曹操面前玩这些,何况曹操麾下猛将如云,他这点功夫算不得本事。
拉弓射箭,按照吕布说的要诀,吸气开弓,估计着距离,手里弓箭的重量,还有风速、风向,即使脱靶也脱不到哪里去。
问题是骑射……
马喷个鼻,不需要跑动,刘协那一箭就歪着去了。
等马真的动起来,刘协好容易瞄到卫士驱赶来的一个大家伙,一头胖狍子,目标足够大不说,跑起来也不快。
刘协抓紧机会,搭箭拉弓。
他瞄上那头狍子,其他人自然只能再找猎物。
马甩尾巴拍身上蝇虫,扫到刘协的腿,刘协正万分紧张,手指头不禁一松,眨眼问:"朕的箭呢?"
那狍子留个大屁股给他,一颠一颠跑远了。
那边许褚大叫:"谁啊?幸好老子闪得快!差点钉脑门!"
曹操哈哈大笑:"吼什么?谁叫你长得跟狍子差不多,皇上偶然看错了眼而已,还不快去拾箭还给皇上!"
许褚吃惊,下马去拾了金翎箭,交还过来的时候刘协都不敢看许褚的眼睛。
还好,开始时大家都不好带头走,才团团围在小皇帝身边,等曹操吆喝了一群武将跑开,其余人也基本都散开去了。
卫士将一头鹿围在了几丈地范围内,刘协把箭囊里的箭枝都射光,才射中它屁股。
当天傍晚黄昏时分,许多人都回营了,小皇帝还不见踪影。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曹操站在用做宴饮的大帐外问人:"皇上呢?又跑远了?"
那人道:"回主公,皇上射到只鹿,就是没伤到要害,卫士们围了个大圈让那头鹿跑,皇上在等它力竭断气,就在那方。"
曹操沉着脸,他身旁荀彧道:"皇上小,贪玩了点,竟误了时辰。"
曹操朝那方向看,听到荀彧替小皇帝说话,才道:"好,那就都陪着皇上等那头鹿力竭断气!"
等刘协带着战利品回营,百官均饿得有气无力了。
曹操则传话说已经歇下,不来吃宴了。
刘协只得匆匆吃几口,命各人散去。
回去后暗暗提醒自己,这两天得出宫,高兴的得意忘形了,再不能这样。
前两天每天都弄得一身汗,又不好再跑去骑马打猎,刘协想洗澡了。
野外不比宫里,没有浴室可用。
尚沐的官儿说若是要洗热水澡,就只能委屈小皇帝用澡桶,若是只用凉水,皇帐后头的湖边围起来就可以。
刘协便叫他们去围了一片湖边的浅水处。
布幔一丈多高,围成方形,只缺了向水那一面,就像海边围的更衣室一样,可以让刘协脱光了蹦下水,又不至于被臣子们围观。
这时候的湖水是一千多年后没法比的,清得透着阳光,从手指间落下去,跟水晶珠子一样晶莹夺目。
水草都被清了,就是卵石上的青苔也都抹了。
刘协坐在一块卵石上,把脚丫泡在湖水里,让小黄门给头上冲水,清凉的水顺着头发,打湿全身,真是舒服~
忽然有人在前方道:"呀!扰了皇上沐浴,臣该死!"
不远的湖面上,居然驶出来一叶篙舟。
刘协抹了眼前的水看过去,就见司马懿在舟里朝自己跪下磕头,还在喊着:"臣该死!臣真该死!"
司马懿手边放着一张小几,上面置了酒水,船头还有一杆垂钓,看样子,偶然钓鱼碰上。
小黄门匆匆跑到刘协身前站了一排,个个的鞋子和裤脚都打湿了,有官位高的,立即扬声道:"放肆!还不速速退离!"
刘协笑笑,他司马懿从来不做钓鱼赏景这种多余的事。
司马懿和曹丕似乎对上了,司马懿做的事,八成为了呛曹丕。
洗好穿了衣服回帐,司马懿跪在里面。
"臣该死,臣请罪来了!"
从湖边到皇帐铺了地毯,小皇帝没穿鞋,赤着脚走过司马懿身前:
"罢了,仲达钓了鱼起来吗?"
刘协没说平身,司马懿不敢起来,仍趴在地上说:"钓了,也没钓。"
刘协坐下道:"怎么说?"
司马懿道:"禀皇上,钓是钓了,就是钓上来没逮住,又跑了。"
这话说得,刘协道:"平身吧!来与朕下棋。"
黄门置了棋具,刘协向司马懿指指对面。
司马懿告罪起身,到对面坐了,两人下棋。
不能出去骑马,也只好拿这个打发时间。
哪知没落几颗子,曹丕便风风火火冲进来,先躬身问候,等刘协点头,便站到司马懿身后看棋局,也不说什么话。
刘协几次抬眼,都见曹丕盯着自己,只觉得帐里空气越来越窒闷,最后把棋盘一抹:"不玩了,朕要歇息,你们下去吧!"
那老的已经十二分的紧迫盯人了,还弄个小的来值班,明明身边伺候的所有奴才都是曹家的人,还不放心!
非要把他弄成一个木头娃娃才放心!?
两人退走,刘协倒到席上,烦躁起来想发泄,却连摔东西都不敢,只有闷头睡觉。
过了会,曹丕又进了来,还把人都屏退。
刘协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人站在旁边。
……
热……
"……掌扇。"
微凉的风拂过来,刘协舒服得扯开衣襟,向里侧身,好让发烫的后背也凉一凉。
恍恍惚惚地想,还是湖水清凉。
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衣服,似还坐在岸边让黄门冲着水,司马懿乘着小舟靠近,周围黄门像是没看见,竟也不挡。
近了,司马懿的神情都看得一清二楚,眼睛直盯着他腿间。
刘协想说"放肆",张开口却被灌进湿热无比的空气,窒闷到心底去。
司马懿笑着,目光肆无忌惮。
刘协伸手想挡,手却被什么东西捆住,动弹不得,腿也不由自主地张开……
下面……十分难受……
司马懿更近了,那舟也不知去了何处,像是才看到刘协的恼怒,司马懿跪下去趴着,却抬着脸,目光直勾勾看向刘协并不拢的腿间。
刘协喉咙里咕哝出声,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说了不许看。
司马懿"呵呵呵"地笑道:"许曹子桓玩,却不许我看?都是同窗,皇上好偏心啊!"
刘协一惊,腿间放着一人的手,顺那手侧头,只见曹丕自后环抱自己,脸红如血。
"!"
眼睛张开,惊慌失措地望着曹丕。
曹丕道:"嘘……皇上莫声张。"
梦醒来了,还在皇帐里,只是曹丕怎么真的环抱在身后!?
而且衣襟拉开……下面被握在一只手掌中,不停揉弄。
刘协满身满脸的汗,鬓边的头发都湿了:"曹、曹丕……"
曹丕的手伸在刘协亵裤内,将脸贴着他颈侧:"嘘……皇上不想被人看到这副样子罢?"
刘协忙咬了牙,曹丕也冒着热汗,却只管拿他的小身子拼命地挤刘协。
刘协将腿并拢,曹丕夹紧了肘臂,刘协没法伸手,挣两挣,曹丕的手在握住的那上方一绕。
"呃!哈……"
刘协只剩下拼命喘气的份,全身上下唯一能用上力的手指狠劲撕扯,把曹丕的衣袖扯破。
曹丕更加卖力地揉捏抚摸,没得一刻,刘协把脸朝下,咬住枕角,身子巨颤。
泄出来了,他的初次,泄在曹丕手中——
曹丕擦了手,乘刘协回过神之前,在扒开了衣服的肩颈上密密实实地亲了个遍,然后匆匆理着衣服退出去。
急喘了好一会,刘协失神的目光一点一点地澄澈下来,随即怒火掀天。
曹丕!!!
曹丕受了凉,已被先送回家去了——曹操是这么传话的。
传话的人道:"司空家的二公子从小身子不好,时常病一病,倒是进宫伴读这几年好转了许多,司空说没什么大不了的,累皇上忧心了。"
刘协小心翼翼地说:"无妨,子桓无事就好……"
曹丕!曹子桓!
你跑得再快你还要进宫伴读!!!外头你爹说了算!宫里——朕说了算!!!
往后几天,刘协连司马懿都躲上了。
看到司马懿就想起那句:许曹子桓玩,却不许我看……
不能骑马,连下棋也没有个能陪的,竟比在宫里还不得自由。
幸好底下小黄门里有会察言观色的,见刘协闷在帐里,便弄了只驯养得极听话的猎狗来给刘协解闷。
刘协叫它坐它就坐,刘协叫它站它就站,刘协看着它讨好的样子,笑得都有点发苦。
现在还没成年加冠,已经这样了,将来行了冠礼,曹操会怎么做?
难怪上一辈看三国时有人说汉献帝刘协是被曹操调|教出来的。
光是面上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不够,心里也要乖顺得没了一丝脾气才行。
曹操要的,是个没了人气儿的天子。
在帐子里闷了四天,曹操终于消了气,过来请安。
犹如赦令,刘协又可以出帐活动一下了。
只是骑马打猎……
把那几匹高头大马看了一会,刘协装作不在意地走过。
关羽心心念念想着再见见刘协,见刘协又出来,也不懂避讳,追着就来了。
卫士牵着马跟在后面,刘协和关羽慢慢走着说话。
秋高气爽,太阳将落山,残留着些热气不去,倒也还算宜人。
刘协低声道:"二叔知道了皇叔现在何处,有何打算?"
距离够远,其他人应当听不见。
关羽摇头:"我倒愿能跟大哥书信来往,好叫大哥知道皇上近况,我想,只要我留在许都,大哥知道了也会宽慰些。"
刘协道:"曹操执礼甚恭,不像董卓,其实皇叔勿需太担心,若是二叔想,便去吧!留在这里,和朕一处憋屈,于事无补。"
关羽看过来,刘协自嘲道:"那天朕说的话,二叔忘了吧,朕不该做那样无理要求。"
凭一介武将之力,别说一个关羽,就是一百个、一千个关羽都做不到。
关羽站住脚,刘协走了两步,说笑一般道:"朕听闻荆州襄阳郡有个叫隆中的地方,那里有高人隐居,若以后二叔见了皇叔,便请转告皇叔一声。"
把关羽留在许都,等以后官渡之战开打,关羽还要和刘备对立为敌,还是让他走了的好。
关羽的话,不必说太多。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就说这么两句,且还没被旁人听去,晚上开宴前曹操便派帐下谋士程昱来找刘协说话了。
"皇上,天凉了,是不是身子不适?"
刘协先没明白,道:"没有,朕能吃能睡的,鲜少有病。"
程昱进一步道:"哦?司空大人以为皇上身子不适,下午吹多了风吧?"
刘协端坐,没说话。
程昱又道:"若是不适,还是早些回宫的好,若是不小心病体加重,司空大人少不得还要过问一下,谁弄得皇上生病了?又该当何罪?"
刘协将手里杯子捏紧,一会放开道:"确实受了寒,你且去回曹司空,朕身体不适,明早便摆驾回宫。"
程昱道:"诺!"
由于皇上身体不适,曹操把夜宴也取消了,命各守本帐,不许走动喧嚣吵到皇上休息。
许田行猎归来的那天,关羽悄悄挂印而去。
曹操止住程昱派兵追击,道:"我就说皇上不会什么都没跟他提,他既然如此听皇上的话,皇上在此,他迟早得回来,让他去。"
刘协能出宫的不多几次机会,因为背着曹操的人跟关羽说了一会话就被迫提早结束,回了许都早朝如旧,课堂如旧。
曹丕没有来,黄门说曹丕向曹操请了命,辞了伴读到军营去了。
刘协把牙磨得"咯吱"一声,司马懿侧目,新来的伴读——孔融幼子,孔学,孔文意才第一天进宫,头都不敢抬起来。
孔融是个极狂妄,也极忠君的儒生,孔学进宫之前恐怕被孔融狠狠收拾了一顿,交代了一大堆背都背不过来的规矩,如今真的见了君面,眼皮垂着,眼睛死死盯住地上,连前面的皇帝是胖是瘦都不敢看。
人家都怕成这样了,刘协也不好去说话,只得叹气,这日子,更难过了。
本来宫外一切都该跟刘协无关,哪知道曹操也有败起来一败涂地的时候。
刘协封了曹操为大司空,位列三公,压了袁绍一头,袁绍憋了两年,终于憋足了劲,向兖州发兵。
讨贼檄文发出的同时,袁绍亲率几十万大军直扑兖州,袁绍难得果断一把,气势煞人!
曹操忙亲自领兵去堵袁绍,不意袁绍还约了袁术,袁术从南边攻取徐州,曹操顿时两线吃紧,败军如山崩。
刘协在早朝上听了好几天的捷报,后面,就没有前线战报传回,一连半月还多,早朝上只有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到后来,许都城外擂起了战鼓,袁绍的兵马竟到了许都城下!
刘协知道曹操可能败了,但没想到败如此惨!
白马、濮阳、山阳被围,徐州的援军还没出发,袁术攻袭徐州,援军只得留守。
撑了十天,曹操其间用了谋士们的计策解白马、濮阳、山阳之围,却被袁绍派颜良、文丑抄后路,围了许都!
听到许都被围,还在北线的曹操扶住额头说不出话来。
底下的谋臣武将也都困坐愁城,满脸忧急。
土地丢了,可以再打;城破了,可以再建;可许都城里,却有一个丢不得的天子。
若是守将不中用,在回援之前许都就破了,袁绍得到天子,立即就可以昭告天下,指曹操为"汉贼",那时候,真是天下共诛之。
而且袁绍亲自率领的兵马还在黄河那边与曹军对峙,这里曹操一撤,袁绍必然渡河追击,这样,还怎么回援许都?
"主公。"
曹操抬头,好半天了,就一个程昱开了口。
程昱却道:"臣请单独和主公说话。"
曹操摆手,荀彧、曹仁等都退了出去。
曹操道:"你最好有能解围的办法!"
程昱走近曹操:"主公,袁绍、袁术早已不合,这次联合攻击我们腹背,只怕私下约定了各取所得,袁绍想必想要兖州,甚至想要天子,袁术则分我徐州。"
曹操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程昱道:"如今我们既不能撤军回援许都,又不能叫徐州守军来援,只能眼睁睁看着天子被围……甚至,被劫。"
曹操叹气:"等袁绍得了天子,他还要对我穷追猛打,到时候兖州是他袁绍的,徐州则归了袁术!我早该防着二袁联手!"
程昱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曹操不耐烦:"讲!"
程昱跪下,拜了拜道:"此法……可以解围,却有后顾之忧,主公听也罢,不听也罢,恐怕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可行。"
进而道:"天子若落到袁绍手中,那是对主公最糟糕的情况,我们现在已经保不住天子了,不若……不若,在还可以转圜的时候,将天子送给袁术。"
"什么!?"
曹操跳起来,甩手就要去打程昱,扬起手,却停住动作,思量起来。
程昱道:"袁术和主公兵力相当,袁绍却比主公兵胜,天子与其给袁绍,不如给袁术!袁绍欲取天子,必恼恨袁术而使联盟瓦解,只要二袁联盟不存,主公保住了兖州徐州,即使将来要夺回天子,也比从袁绍手里去抢要容易!请主公三思!!!"
良久,曹操长叹。
后一天,曹操约袁绍在黄河边叙谈。
所有谋士都劝袁绍不要去,袁绍却道:"曹阿瞒算个什么人物,我何惧之?"前往。
都没有带兵士,只两人单独会面。
曹操见了袁绍就是一个九十度的躬身大礼:"本初兄,别来无恙啊!"
袁绍道:"难得大司空还记着我这个人,我虽没有大司空那么志得意满、意气风发,过得倒也不差!"
曹操赔笑:"本初兄说哪里话,我曹阿瞒何时称得上志得意满了?倒是本初兄坐拥青、冀、幽、并四州,有雄兵百万,战将千员,我岂敢相比?"
袁绍道:"你约我见面,是要投降吗?若是投降,我许你三郡之地以容身,保你富贵。"
曹操笑容满面:"本初兄,这边请。"
袁绍随曹操缓步而行:"你如今不在我麾下,已经贵为朝廷大司空,怎的如此客气?"
曹操笑了一阵:"本初兄不是外人,打小我就跟着兄台在洛阳城里走马斗鸡、寻欢作乐,想起来还十分怀念。"
袁绍不耐道:"你扯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我手下谋士都劝我不要来与你会面,是我看在旧情分上,才来和你说话,你要是无意降我,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那三军将士早已摩拳擦掌等着上阵。"
曹操走了几步,见袁绍不动,折身苦笑:
"兄台啊!既念旧情,为何如此苦苦相逼啊?我本无意与兄台为敌,兄台却大军来范,明知我不是敌手……这!这不是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吗?"
袁绍道:"我说了,你若归降,许你三郡之地,并不是要逼你。"
曹操捶胸大叹:"兄台啊兄台,这还不叫逼?我是朝廷的大司空,兄台却要我归降,将来传扬出去,我这张脸往哪里放?哎!"
袁绍冷笑:"你既不打算降我,那我们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扭头就要回去。
曹操忙道:"兄台别走!兄台别走,请听我把话说完!我约兄台见面,实是为了向兄台求和而来!"
袁绍站住脚,拿眼看曹操。
曹操道:"只要兄台退兵,那徐州……那徐州六郡……罢了!罢了!那徐州六郡我便送给兄台了!兄台不费一兵一卒得诺大一个徐州,难道不好?"
袁绍道:"袁术已发兵徐州,你向我说这个,莫非想以此挑得我们不和,你便可以从中脱身?"
曹操摆手:"不敢不敢!我说一句实话,那袁术以庶嫡之分来贬低兄台,他土地没有兄台大,兵士没有兄台多,就连手下也没几个能看的人物,就是他自己也称不得什么英雄好汉,哪里能跟兄台比?就凭他,能打下我徐州那真怪事了!即使我已无兵力援救徐州,给他一年,他都拿不下来!"
袁绍道:"你倒自信,可惜哪……我对那徐州也不甚感兴趣,所以才令袁公路自取。"
曹操走近,又行一大礼:"那若是我说,我立誓不与本初兄争天下,只守一兖州之地如何?"
袁绍笑道:"你当我会信你?"
曹操急:"刘表占据荆州一地已久,无心天下,我曹阿瞒怎么就叫人信不过呢?"
袁绍"哼哼"冷笑,眼望袁军大营。
曹操也向袁军大营那方看了一阵,最终叹道:"好吧!徐州六郡和永不为敌两件都说服不了兄台,那只剩一物了。"
袁绍道:"什么?"
曹操拱手,低头道:"请兄台退兵,曹操即刻派人回许都,将那兄台朝思暮想之物送来。"
袁绍拧眉道:"越说越奇怪了,何物令我朝思暮想?我坐拥四州之地,我想要什么东西难道还要你给才有?"
曹操很实诚地笑道:"此物独一无二,也确实是兄台朝思暮想而不得的。"
袁绍木着脸,曹操道:"大汉天子。"
袁绍刹时动容。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扬州寿春,袁术接到曹操议和的信,曹操恳请袁术撤兵,除割徐州三郡之地给袁术外,还奉送天子。
许都被围了一月后,颜良、文丑终于停止攻城,收了兵在许都城外北面大营里,仍旧对许都虎视眈眈。
李典奉曹操命,乘夜入长乐宫。
刘协已经准备睡下,黄门刚取了发上半冠,外首有人喊道:"李将军何事夜闯禁宫!?皇上已经预备歇下!将军!将军不可擅闯!!!"
戎装甲胄的沉闷声音传来,李典当先,带着几十个甲士冲进寝宫,后头跟着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武器的宫卫。
看到刘协,李典亮出曹操令牌跪地道:"末将奉司空大人之命,请皇上速速更换朝服,由末将陪护皇上前往豫州暂避袁军锋芒!"
刘协道:"豫州?"
李典点头,看刘协还坐在那不动,急道:"请皇上速速更换朝服!末将已在宫门处备好车架,正好漏夜而出,耽误了时辰,袁军再来围城,可就出不去了!"
黄门听了也道:"奴才们这就伺候皇上更衣。"
老黄门摆手,宫卫退出,老黄门咳嗽,李典愣过来:"末将也要退出去等?"
老黄门道:"请将军门外稍候。"
李典说了句:"请皇上快些。"这才带人退了出去,留下满殿的脚印子。
将那一套衣饰穿齐,黄门将刘协送出来上了步辇,李典在前引路,他带来的甲士走在外围一圈,要说防袁军,袁军还没破城,更像是防着刘协。
走的东门出宫,明明要刘协换了朝服,备的却又并非六乘车架,不过两匹马的寻常官员私车。
黄门要跟,李典没多的车给奴才乘坐,想了想,让两个黄门跟着上了刘协乘坐的马车,所有甲士上马,几千人护着车架奔行在宵禁的许都街道上。
来到南门喊门,城楼上巡查至此的曹昂扬声问:"下面何人要出城!?"
李典只得下马上楼,又把要接刘协去豫州暂避的说辞说了一遍。
曹昂皱了皱眉,看有曹操令牌在,只得下城楼跪了车架,命兵士开门放行,并再三叮嘱李典走小道,多注意安全。
等重新关闭了城门,曹昂回到休息的地方,曹丕还没睡,扯着树杈在吊骨头。
他们本来都在城外大营中,袁军来了,便都撤回城内,只是没回曹府里住。
曹昂道:"丕儿下来吧!你太心急,小心弄脱了臼。"
曹丕道:"没事,多拉拉,长得快!"
平时看到他这样曹昂一定会笑,可是今晚曹昂却蹙着眉自顾自走进屋去。
曹丕松手落地,跟进去问:"大哥哥,有事?"
曹昂道:"李典奉父亲之命,进宫接了皇上,说是要送到豫州去暂避,人马刚刚出了城,袁军虽然龟缩在营,万一有哨探在外,看到踪迹,李典只有几千人,岂不危险?我该不该再派点人去?"
曹丕变了脸色,低头想了一会道:"大哥哥!才几千人怎么保得了皇上安全?大哥哥速点城中骑兵赶上去,许都城高墙厚,粮草也足,只要坚守不出,料想袁军短时攻不进来,大哥哥只管去,要是李典真的只送到豫州,那便没事,要不是……"
曹昂道:"怎么?"
曹丕摇头:"不可能,不至于……大哥哥速去,务必保护皇上,不能有失。"
曹昂将刚刚放下的青麟剑拿起来,再不多话,奔出门去。
冕旒左右晃,互相撞击,发出清脆不绝的声响。
刘协带惯了冕冠,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倒也不见多狼狈,只垂头看着蔽膝上的龙纹,没什么精神。
两个黄门不敢与他同坐,靠坐在车门两边小凳上。
道路崎岖,有时转得急,刘协都只得伸出手扶一下,那时候,两个黄门只好滚做一堆,等过了那一段,又连忙向刘协告罪归座。
这样不知多久,队伍暂停,曹昂在外道:"皇上,臣赶来护驾,听李典将军说车内没有备饮水,特呈上饮水。"
刘协点头,黄门开了车门接水囊。
曹昂起身递水时看到车里的小皇帝忧心忡忡的目光,宽慰道:"如此疾行,叫皇上受苦了,待过了颖水便可以歇息一下,臣从许都追来,一路也没见袁军哨探,道上都是安全的。"
刘协没说话,又把目光落在蔽膝上。
黄门关了车门,隔断曹昂视线。
曹昂向四面黑黝黝的山野看看,明明一片寂静,却为什么心情不稳?
曹丕那时候没说出来的话,指的什么?
第二天早上,方赶到颖水边。
曹昂追来后,李典军在前,曹昂带许都城中五千骑殿后。
颖水上有座木桥,李典的几千骑兵过去大半后,那平时只负担百姓牛羊的木桥便负荷不起,连连"吱嘎"作响。
李典不放心,在对岸桥头等着,曹昂见前军放慢,赶了上来。
等马车上去,有些做桥墩的木头爆出裂声,曹昂道声不好,下马跑上桥喊:"上桥的全部退下!全部退下!!!"
上了桥的兵士忙退下桥,可是没等曹昂赶到马车边,"轰"一声,左侧车轮下的桥墩垮塌,桥板碎裂,马车向左侧猛地歪下去,将左侧的护卫骑兵直接撞下滚滚河水中。
那兵士惨叫,连人带马转瞬被白浪吞噬。
曹昂大喝:"拉住车!!!"
保护车架的兵士抽出鞭子,甩到车辕上,四面绷紧,拉得及时,马车险险地悬在半截破桥之上。
李典吓得滚落马背,徒步跑上桥。
曹昂赶到车前,也顾不上礼数了,推开车门喊:"请皇上下车,下面木桥撑不住了!"
两个黄门就在车门边,却不敢丢下小皇帝先钻出去,都回身来拉刘协。
刘协却反推他们:"你们离门近,赶紧出去!休要推推攮攮,搞得都出不去!"
两乘的马车能有多大的门?两个人挤在那,刘协那一身行头,着急起来还真出不去。
曹昂听刘协说了这话,也不让那两个黄门再去请罪什么的,伸手进去,一手一个抓出来。
底下只剩一边的桥墩发出怵人的声音,刘协将手递给曹昂的时候,车身又是一歪,任刘协再强装镇定,也吓白了脸。
曹昂握住刘协的手一拉,旁边拿鞭子扯住车辕的兵士吼:"大公子站稳!"
马车横倒,把两匹拉车的马拖着撞向左侧兵士。
那几个兵士慌忙收鞭,李典赶到,一枪打向车辕,车辕断裂,车舆翻滚落下——
玉佩敲击脆响,衣裾也被扯得狂飞而起,刘协被曹昂猛力一拉,直撞到曹昂怀里,惊慌之下回头看去,只看到车舆眨眼没了影。
拉车的两匹马挣扎向前,幸亏李典打断车辕,它们挣扎几下,踩落一些木板,跑到了安全的地方。
曹昂抱住刘协"噔噔噔"连退几步,离那处断口远了,才停下来。
"皇上没事吧?"
李典赶着问,曹昂听木桥还在发声,不敢就此放下刘协,左臂从刘协腿弯下抄起,抱着走过河,到了岸上踩着实地,才将刘协放下。
李典和曹昂都吓出了一身冷汗,看刘协无恙,方大口喘气。
可是木桥几乎居中断成两段,中间三丈多宽的裂口,曹昂带的五千骑兵还在那头,都过不来了。
曹昂道:"立即架桥,赶在中午前将桥架好!"
李典却道:"大公子带来的留着架桥,好了再过来,我们先往豫州赶。"
曹昂疑道:"为何如此着急?已经离袁军远了,我殿后时也没发现哨探,不必如此慌张,而且,皇上也没了车架乘坐。"
李典想说什么,看曹昂吩咐人去附近找百姓家买马车,便忍了。
李典这方的兵士也一齐动手,从旁边山林砍来粗壮树干,弄了几十袋沙石,两边一齐修补那桥。
刘协在河滩上走了一阵,稍走得远点,李典就忙过来请回去,弄了一圈兵士站个大圈将刘协围起来。
两个黄门先前吓得胆都要破了,刘协许他们休息,两人仍不敢坐,好好站在一边。
刘协无聊,低头时忽然看见有半透明的小螃蟹从石缝爬过,立即来了兴趣,抄着袖子蹲下去,拿手指头去抠那些石头。
李典和曹昂指挥着搭桥,时不时的朝小皇帝看一眼才放心。
偶然一转眼,两人都愣了下。
小皇帝蹲做小小一坨,在河滩上翻石头翻得不亦乐乎,头低得太厉害,冕旒甩到泥水里也顾不上。
曹昂道:"不是在宫中,就是在军中,寻常孩子的玩处倒让皇上乐此不疲了。"
李典动动嘴皮,仍旧什么都没说。
石头底下小螃蟹不少,刘协翻了好一堆石头,看着到处都在爬,伸手去却抓不到,别看螃蟹小,八个爪子横着跑得飞快,眼看按住了,手拿开它钻下面泥里去了。
刘协不放弃地把底下泥都掏出个洞来,也不见逃走的螃蟹,颈子垂久了不免酸软,直起脖子动动,却看兵士围的圈子外,远远站着一大群有老有少的百姓,还带着驴子锅具等物。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刘协站起来,指着那群百姓道:"唤一个过来,朕要问话。"
黄门告诉了兵士,兵士又报给李典和曹昂,曹昂道:"我去看。"
李典便留在桥上。
曹昂走下来河滩,看刘协倒是正了身形站得规规矩矩,就是绣了华虫的衣袖污湿了一大片,那表情端正的脸蛋上也被冕旒甩了不少泥点子。
曹昂失笑,掏了汗巾出来:"皇上要见百姓,也先把脸擦擦。"
刘协"啊"一声,伸泥手去摸脸,这下好,彻底花脸!
曹昂笑出声来,将汗巾在河水里浸湿了拧干,准备递给刘协。
刘协自己蹲到曹昂旁边来,伸手去洗,曹昂看他又要顾着衣袖,又要顾着那些一挂一挂的玉佩,便拿汗巾替他抹脸。
待把身上沾的泥巴都擦了,刘协还没张口,曹昂回头吩咐:"去叫一个百姓过来,叫个晓事的,皇上要问话。"
兵士应了,立即跑去。
有些胆小的百姓一见有个兵士过来,散了开去,那带头的人站了出来:"军爷,小民想问问,啥时候可以过桥啊?"
兵士道:"快了,午时差不多能好,你随我来,皇上想问几句话。"
那带头的汉子"啊"张圆了嘴:"皇啥?"
兵士不耐道:"皇上!"
那汉子望望河滩上被人团团保护的半大孩子,扑地跪倒,还回头喊:"皇上!那是皇上!那边儿的是皇上,都跪下!赶紧都跪下!!!"
兵士等百姓们跪下拜了三拜,又喊一声,那汉子才站起来,一路走一路拍着身上的灰,脸上紧张得要出汗。
"小民李大牛,拜见皇、皇上!"
刘协摆着手扇风,好让衣袖快点干,道:"平身。"
李大牛"啊?",不明白。
曹昂笑:"皇上让你起来说话,不用跪着。"
李大牛忙站起来,朝小皇帝看一眼,鼻子眼睛眉毛一看清楚,立即低下头。
刘协道:"朕看你们拖家带口,有老有少,搬家?"
李大牛道:"回皇上话,扬州兵打到豫州来了,小民本是豫州城里的人,听说扬州兵什么都抢,不给就杀人,见了扬州兵,赶忙叫了家里人,和我们那一片的街坊一起,打算往北走,去许都奔活路。"
曹昂吃惊道:"扬州兵打到豫州了!?"
李大牛看看曹昂说:"官爷不知道吗?有四、五天了吧!幸好没有再往北打,小民们没有马,可跑不过兵腿子。"
刘协问:"豫州城里就只你们逃出来?"
李大牛道:"回皇上,小民的丈人还在后面,桥过不去,正好等一等后面的人,豫州城里逃出来不少,这是最先出来的。"
这边刘协还要问话,曹昂道:"我去问李典!豫州都丢了,不能把皇上往那送!"
刘协一把拉住他。
曹昂一看他打眼色,知道有话要说,便叫兵士送李大牛回去。
刘协对兵士道:"取点粮食与他们。"
曹昂点头,那兵士才应了,领着忙又跪拜了一次的李大牛到一边马匹歇息处去拿粮食。
"大司空不是要送朕去豫州避祸。"
"那是……"曹昂有点明白,有点不明白,清秀的脸上露出左右为难的样子。
刘协道:"扬州军是来接朕的。"
曹昂怔住。
"扬州军已经到豫州好几天,这边却因路途远,你父亲的命令送得慢,迟了两天,所以李典才着急赶路。"
曹昂开始不解,等刘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毕竟历来从军,不多时想明白过来,拳头捏紧:"父亲怎能把皇上……"
刘协坐到石头上,老气横秋地道:"无事,朕习惯了。"
叫百姓来问,只是确定一下,真想不到专横一世的曹操也有被逼得要丢老本的时候。
刘协被管得气都喘不上,对换一个包养人这种问题,在意不起来。
就是有点郁闷,那袁术又是个怎样的人?
曹昂瞧着刘协小小的肩头,指甲渐渐掐入掌心,却不觉疼。
隔一会,曹昂走开了,刘协又去翻石头找小螃蟹。
哪知片刻后曹昂走回来道:"上次许田行猎见陛下会骑马,只是有些地方控制得不大好,可愿乘此时闲暇,让臣指点一、二?"
刘协翻螃蟹还没翻过瘾,歪过脸仰头看曹昂:"现在骑马?"
一边山,一边水,路不宽,路上还都是百姓,河滩倒是平,但都是石头,也骑不开啊?
曹昂道:"嗯!骑马。"
他的亲兵牵了马来,却是他的坐骑,没有再牵另一匹。
同骑?
桥上李典问:"大公子?"
曹昂扬声道:"我带皇上溜溜马,就在这一片地方。"
李典道:"莫走远了,桥马上修好!"
曹昂应道:"好!"
说完上了马,刘协才站起来,曹昂弯身下来,把他拦腰捞上马背放在身前。
两个黄门跟着马蹄追了几步道:"请曹公子抱紧皇上,别摔了。"
马蹄散漫,先走到道上,那边桥上李典转头看着这边,过了道,曹昂向对面山下一片林地过去。
那片林子方圆不足一里,李典看了好一会,曹昂都只带着小皇帝在里边逛,方才放心地去看铺桥。
临近午时,三三两两的兵士也有退到林子里去乘凉的,曹昂过了桥的不多几个亲兵也牵着马进了里边。
亲兵挡住了李典那方,曹昂就开始把马往西面带——颖水上游方向。
桥那头是许都过来的道路,桥这头路分两边,往东南去是豫州,往西通向荆州。
刘协才搞清楚方向,曹昂低声道:"皇上莫怕,臣送皇上去荆州刘表处,刘表忠于汉室,始终没有参与到天下土地争夺中,荆州才是皇上此时该去的地方,此地离荆州恰恰不远,只要疾行一天就能到荆州地界,请皇上坐稳,臣要加鞭疾驰了。"
刘协大吃一惊,曹操的儿子,还是长子!居然心不向着曹操,反向着汉室!!!
还在吃惊,曹昂果然猛打几鞭,胯|下坐骑窜出,也是万里挑一的好马,不见起跑,速度已瞬间爆发出来。
刘协忙抱紧曹昂腰身,两边树木、兵士马上闪往后方。
有兵士高喊:"大公子!?"
"李典将军!!!"
风声呼呼灌入耳中,那些呼喝声很快听不到,但取而代之的是急促追来的马蹄声,阵阵如雷。
刘协按捺住心情仔细一想,颖水过去……要到荆州得先经过南阳,吕布和陈宫就在南阳!
顿时心跳如鼓!要是曹昂真的能把他送到南阳去,从此再也不用瞧着人脸色过日子!!
还没高兴一回,李典在后面大喊:"大公子回来!!!"
曹昂不答话,只管猛跑。
他的兵马都在颖水那边,这边只有几个亲兵,堵是堵不过来的,只有跑,比胯|下骏马的速度!
没多久,已跑了几十里,李典和手下兵士的马匹渐渐吃不消这样奋劲狂奔,距离渐渐从十几丈落到二十来丈。
曹昂亲兵也坠了下来,被李典的人拿住,独独曹昂的坐骑仍旧持力不竭。
李典急了。
曹操的命令是必须在两天时间内将小皇帝秘密送到豫州府,交给袁术手下,如有延误,问斩!
眼看距离一点点拉开,李典急火上头,猛想起鞍旁挂的弓箭——
曹昂根本没防着李典射箭,也根本想不到李典敢对他动手,听到"咻"一声奔来,要闪避已是不及,只听胯|下坐骑嘶声悲鸣,人立起来,被射中了马臀!
道路本就不宽,沿颖水盘旋。
曹昂的马人立起来后,向颖水那边歪倒过去。
曹昂大惊之下不及多想,把怀抱的刘协往道上扔过去,自己跟着马落下——
李典这时后悔、后怕也已经收不回那一箭,急忙勒马,下了地连滚带爬冲上前,将滚在地上没了知觉的小皇帝一抱,再看波涛滚滚的颖水,哪里还有曹昂的影子。
急令后面兵士顺流而下,必须把人救起来。
可是直到回到断桥边上,都没人救起曹昂。
怀里的小皇帝又白着脸紧闭双眼,不知情况好坏。
李典慌得没了主意。
李典手下有几个人见李典没了主意,自作主张去问了路上的百姓,万幸找出个大夫,大夫看过刘协说无碍,只是晕过去了,李典方回过神来。
令两个黄门伺候着小皇帝,李典跟几个人商量——误杀了曹操长子,那也是杀了,曹操绝不会放过他,袁术的兵马既然等在豫州,不如仍旧带了小皇帝去,投到袁术帐下算了。
商议定,李典走到桥上喊:"左都尉何在?"
桥那边正摸不清头脑,那左都尉道:"下官在!将军,大公子呢?"
李典道:"大公子与我同去豫州,你且带兵马回许都,许都守军不多,我们这里速去速回,你先回去守城,我们数日便回。"
曹昂不在的话,就属李典职位最高,那左都尉虽然奇怪桥都要修好了,怎么突然不修了?却不能抗命,应了声便点人马回转。
李典叫黄门脱了刘协的衣饰裹做一包,让手下带着黄门,自己亲手抱了换上百姓衣服的刘协,急急忙忙向东南方豫州去。
正文 第三十五章
那李大牛和其余几百个百姓等了半天,河那边的军队走了,河这边的也走了,到河边一看,那桥还有一丈多的断口,过是过不去的,正琢磨着再弄些木头来把军队不负责任丢下的破桥修好,就见河水里一马昂头"灰儿灰儿"的叫。
好些人喊:"河里有马!"
那马头时隐时现,一直奋力向着浅水处游,虽不至于被激浪没顶,却总被卷回去,马缰上似还挂着个人。
李大牛忙喊下游的人:"救人哪!!!老王头!拿你竿子救人哪!!!"
被他叫的老王头是个杀猪卖肉的屠夫,屠夫有一根很长的竹竿,一头装了铁钩,拿来勾猪的。
听到李大牛喊,老王头伸头便看见冲下来的一人一马,忙站到边上,看准了把竿子甩出去。
他身后的人怕他拉不住,一个挨一个的拖住他。
也是曹昂命不该绝,老王头那一杆过去,正勾住了人和马之间的缰绳。
当下几个老百姓一齐使力,将曹昂和他的坐骑给拖了上来。
给刘协看过病的那个大夫又被叫过来,给曹昂看了看。
几个百姓四下去寻,就地找了些草药来,按大夫说的煮给曹昂喝了,天色刚暗下来,曹昂"啊"一声叫出来。
曹昂在河水里滚了几十里,要不是死抓住缰绳没撒手,绝对没命。
他那坐骑通人性,见主人抓住了缰绳,便不停地想游回岸上去,一见到岸边有人,嘶鸣求救,才把曹昂给救下来。
曹昂断了一腿,受了寒,五脏六腑被撞出些淤血,于小命暂时无碍。
问清李典带人马往豫州方向去,而他带来的五千兵马则回了许都,怔了半晌,看李大牛等人要去修桥,曹昂摇头:
"李兄、王伯,许都已经被冀州来的袁绍大军围了,去不得。"
周围百姓俱各傻眼,李大牛满脸担忧问:"那还可以去何处安身啊?怎么到处都兵荒马乱的?"
曹昂喘了喘道:"过南阳,去荆州,荆州牧刘表对百姓十分宽仁,去他那错不了。"
李大牛和几个人商量了,一会来说:"既然是官爷说的,那我们便听官爷的,只是您的马伤了,看来也要养一阵才好,跑不了远路,我们这里只有几匹瘦小的驴子,送您,您也追不上往豫州去的人哪,怎么好?"
曹昂摇头:"我不追他们,我跟你们去荆州。"
听了他这话,周围人都挺高兴的——先前小皇帝赐粮,就是这位少将军给的。
那大夫道:"好!这样好,我正好一路照顾你的伤,你这伤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不好好调养以后要糟糕!"
曹昂向大夫拱手:"救命之恩,以后必报!敢问先生姓名。"
那大夫笑道:"我名华佗,字元化。"
曹昂又问:"敢问华先生、李兄,去往豫州的军中可带着皇上?"
李大牛和华佗都点头,华佗道:"皇上晕了,那将军也没告诉我因由,不过皇上无事,你不要担心,我华佗好造化,飘萍于四海,竟得见天子真容,运道啊!运道!"
曹昂听到刘协无事,一颗心才放下去。
他爹把皇帝拱手送人,他是不想回去了,就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坠河死了罢。
只是那被送了袁术的小皇帝,还不知会碰上什么事。
李典当夜扎营在郾县外,逃难的百姓太多,将道路阻塞难以通行。
派出快骑往豫州报讯后,李典寻了大夫来看诊。
即便有伤,知道伤在何处,也好过这样原因不明的昏睡下去,尤其军中都是些不懂医术的,中午那大夫倒是说无事,但过去了几个时辰不见醒,到底叫人心怀忐忑。
这要是到了袁术那都不醒,袁术会不会迁怒?
这几千人马的命都系在小皇帝身上,可大意不得。
结果后请来这个大夫看了看道:"这孩子没事,身体康健脸色也不错。"
李典怒了:"没事怎会如此昏迷不醒啊!?"
大夫忙道:"将军莫气,他只是睡着了。"
"啊???"
一帐的人都直了眼。
席上躺的刘协像应证大夫的话那样,嘟哝一声"谁敢吵吵朕,拖出去……",翻个身,继续呼呼。
李典差点没被血液逆流给爆血而亡。
其实曹昂把刘协给扔出去的时候刘协就没晕,曹昂都掉下去了,他还能扑过去抓住人不成?虽然为曹昂惋惜,可是为了自保,只能如此,天知道李典的心理承受能力如何,万一看曹昂没救,抓狂乱杀人,然后亡命天涯什么的,死得也太冤了。
不装晕睡觉的话,难道还要一路挣扎:"不要啊~!放开朕!不要啊~~~"
那是吃多了撑得慌的人才干得出来的,当兵的很抗饿,昨天到今天都没说埋锅造饭,刘协饿得没力气,只有睡。
果然,知道小皇帝没事后,连刚扎的营地都不要了,李典叫前队清道,立即又上马出发。
简直疯了!
第二天就只停了半个时辰休息,啃些干粮继续走。
到晚上,李典军刚过上蔡,前方哨探报:"有大队兵马前来,势猛。"
李典问:"什么旗号?"
哨探报:"孙!"
李典喝令:"前军散入道旁林中,中军、后军布阵!"
喝声响亮,十分有气势。
忽然一个奶气没脱干净的声音叫道:"李典!你要投袁术还敢布阵迎接他的先锋军,你做的什么大将!?滚回家种地去!"
李典愣了会,低下头,身前坐着的小皇帝仰着脸,很鄙视地看着他。
李典结巴了:"皇、皇上……睡醒了?"
刘协道:"必是你派出的快骑将消息送到豫州府了,所以那方派兵来接应,还不快喝止布阵!?"
李典这才:"诺!"
真是够笨的,比吕布还笨,没救了。
李典却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没说出曹操密令,怎么小皇帝就知道了?
没片刻,前方马蹄声轰鸣而至,隔了一截停下,那方出来一个将军喊:"可是李典李将军?"
李典道:"正是!敢问对面来者何人?"
那方道:"末将乃大汉忠义侯,骠骑将军袁术帐下先锋,孙策,接信前来迎接圣驾!"
李典到这时才放下心:"皇上圣驾在此。"
那带头的年轻将军叫了几个部下,一齐跑到这边来,看到李典身前坐的刘协,几人连忙下马跪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等奉诏来迟,请皇上降罪。"
刘协瞪大眼看孙策,当年就少年英武十分了得,现在怎么样了?
"平身。"
孙策站起来,面目俊秀,身姿伟岸,当年照面就叫人一凛的气势反收敛了,一副淡定安然的模样。
刘协想:这个兄长已经进化得了不得了,那孙权岂非也要往这一型去?
孙策领了一万五千骑,和李典的几千骑并了,也怕路上生变,两边一拍即合,喘口气的时间也不给,便向豫州府赶。
豫州没被打,仍旧属于曹操。
袁术派孙策领五万兵马来豫州接驾,豫州百姓一见扬州军旗号,哭爹喊娘地就开始跑——袁术横征暴敛,他的百姓,比猪狗还不如。
豫州刺史是个糊涂人,看百姓跑,他也跑了。
孙策进了豫州城,一看,空的,囧了。
什么情况?
要没有李典的快骑传讯和刘协喝止了李典布阵,说不定晚上遭遇到,真的得先打一场。
进了豫州城后,孙策请刘协入州府暂歇,和李典谈话去了。
刘协好容易有点他乡遇故人的苦情感觉,孙策却冷冷淡淡像没见过他一样,只得悻悻地抽抽鼻子入了州府内。
从许都带出来的两个黄门在长乐宫里只是伺候刘协穿衣的,但离了宫,头上没了老黄门,摇身一变成了总管级的,一个吩咐州府内下人准备膳食、沐浴等,一个留在刘协跟前伺候他换下满布灰尘的旧衣。
衣服刚脱去,帐幔后走出一人,拿了干净的亵衣披到刘协身上。
黄门吓得尖声道:"你是何人!?胆敢藏于帐后!意欲何为!?"
那人道:"在下姓孙,名权,字仲谋,外面领军先锋孙策是在下家兄。"
黄门吓一跳,不敢再吼了,只是不知该怎么办。
从孙权走出来时,刘协已认出他来,摆摆手,让黄门退下,对孙权叹道:"仲谋早已藏进来,为何早不出晚不出,非等朕脱得一身精光才出来?"
孙权眼眸仍带着碧色,笑弯了眉道:"好看看猪儿瘦了没。"
刘协眉毛一跳:"好胆!敢叫天子做猪!"
孙权仍是一身白色衣袍,乌木为簪,走去一边拧布巾,道:"那不是皇上告诉我的?皇上令我把皇上叫做猪儿,我岂敢不从?"
刘协不吭声了,孙权走近,拉好衣襟的刘协忽然从席上扑过来,把孙权扑得仰倒——
聪明如孙仲谋,怎会不知刘协为什么如此?
拍拍刘协的背,孙权道:"袁术十分看重家兄孙策,有家兄在,猪儿不要太担心。"
刘协闷了会,"哇"一声大哭道:"朕明明长你一岁,怎么过了几年,你看着还是比朕年长呢!?你这个小屁孩子!"
孙权:"……"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洗了澡,换了衣,刘协和孙权坐到一处吃饭。
孙权还记得刘协爱吃的鸭子怎么个做法,他跟着孙策同来豫州,孙策出城接驾,他就差人收拾了州府,备下刘协要用的、爱吃的一应物事。
搞得两个黄门唯恐失业,在一边拿眼盯着孙权。
孙权坐了会,咳嗽一声,塞了满嘴的刘协才发觉过来,油腻腻的指头指向门外:"你们出去!要你们伺候了朕自会喊!"
"诺……"离失业又近一步的两个黄门很憋屈地退到门外去。
刘协叼着一只鸭掌,嘴巴还有点空,还想捡根酱菜塞进去。
孙权看得摇头:"曾以为你是关云长的侄儿,那关云长草莽出身,他家的孩子见了美食塞得厉害倒不奇怪,猪儿,你说你自小长在皇宫里,小时候吃饭这个样便很奇怪了,现在……那曹孟德也不管你如何进食用膳?都传他面子做得极好,半点不肯让人说他是第二个董卓,难道他私下还饿着你吗?"
难为刘协,两边腮帮子都塞鼓了,还有本事咀嚼下咽。
刘协一边说话,一边不耽误往里塞吃的:
"曹操岂会饿着朕?兖州、徐州、豫州找得出来的东西,只要是好的,他就能弄到朕面前来,可是朕身边的人都是他的人,许都长乐宫里有几个老黄门,连朕如厕什么姿势都要管,但凡看着朕行为稍有偏差,便要报给曹操,自有曹操来收拾朕。"
孙权停了筷,本来轻松的神情也沉了下来:"曹操……如何收拾猪儿的?"
刘协道:"许都长乐宫才修几年,里边已经死了几百人,宫里六尚管着朕的衣、冠、食、沐、席、书,朕在做什么事时有了过错,那便是管什么的人受罚,朕摔了碗,尚食当值的便通通拖来朕面前打板子,朕躺在榻上看会书简,尚席、尚书当值的便要一起受罚,因着朕行为不端,打死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可朕就是喜欢这样进食,不用约束什么,好容易离了那地方,你不许也来管朕!"
孙权看刘协跟以前一样,吃得满脸都是,却笑不大出来。
刘协饿了两天多,差点又把自己胀死。
孙权本来挺惆怅的,看刘协倒在那哼哼,惆怅也惆怅不起来了,表情变得十分僵硬。
李典是降军,在袁术给他官职前他什么都不算,于是做主的只剩下个孙策。
让刘协歇了一晚,后一天一早大军开拔,往扬州阳泉出发。
袁术只有五匹马的马车,便让孙策把五乘之车带来接小皇帝,既然是孙策在做主,刘协上了车便点着孙策身后的孙权说:"仲谋来与朕作伴。"
孙策点头,孙权便也上了车。
五乘之车有五尺五寸,虽没有天子驾乘宽敞舒适,也比刘协从许都出来时坐的那车宽敞舒服多了,有桌有榻,同天子驾乘一样分前后,用珠帘隔开,俨然是个小而舒适的房间。
黄门另有两匹马的车子坐,紧跟在后,这车里便只有刘协和孙权两人。
已至腊月,越向东南,天气越反复无常,不像中原腹地的兖州,冷虽然冷,晴空万里的时候居多,干冷。
出发时豫州府飘着小雪,走了半天,小雪变做鹅毛大雪,天黑压压的。
孙策叫人起了炉子,送到车里来,孙权看刘协不适应这天气,忙着要去关两边车窗。
刘协道:"别关,一氧化碳中毒的。"
孙权疑惑:"中毒?我兄长送来的炉子,里边不会有毒,猪儿,你到哪里都是宝,谁会想要害你?如此担心。"
刘协道:"跟你讲也讲不清楚,窗子留一点空,封死了这炉子里没燃尽的木头会致毒。"
孙权把车窗留了点空,坐回榻边,刘协横躺,头顶和脚底正好顶住两头,不满道:"挤死朕了。"
孙权道:"再过几年,你的六乘马车都不够你横躺的。"
顶着头不舒服,刘协将几个靠枕堆了,靠在上面道:"你刚刚说没有人想害朕,错了。"
孙权道:"想得到猪儿的人不少,谋害?理由何在?"
刘协把两条胳膊也枕到脑后:"董卓死时,上祀节,朕从渭水返回长安,就有个刺客隐在百姓中,靠近了辇车想害朕,当时躲得快,冕旒还给削了一截,要是慢一点……喀!"
他拿手在脖子上比了比,又把手垫回去。
孙权皱眉:"谁人主使?"
刘协道:"没查出来。"
孙权挨在边上想,他一想事情就入神,一会喃喃道:"不、不对……",一会抬起手,啃指甲。
刘协看乐了,孙仲谋这毛病还没改啊?
想了半天无果,孙权道:"有个疑问,还望猪儿解答。"
刘协得意——你也有想不明白,要问我的时候,哼哼!
"问!"
孙权道:"董卓不是将吕布视同义子吗?吕布怎会没有一点预料便反了董卓,竟亲手杀死董卓?"
"没看出来,"刘协说:"朕没看出来董卓拿吕布当儿子待,他不过是看中吕布之勇罢了,吕布脑子笨,被董卓呼来喝去的时候不少,也许呼喝久了,积怨太深吧!"
孙权微笑:"猪儿,你知道缘由,为何不说?"
刘协道:"你真想知道?"
孙权点头。
刘协道:"求朕啊!跪那喊完'吾皇万岁'的,再说一句'求求皇上,告诉我罢'朕便告诉你。"
孙权:"猪……"那儿字都省了。
那么点年纪就被人打主意,刘协不觉得那是光彩得能炫耀的事情,董卓要不是淫到他头上来,吕布跟王允估计还能忍几年。
色字头上一把刀哎~!老祖宗英明!
虽然貂蝉不见了,董卓还是因为这个"色"字死翘翘,算是殊途同归吧。
有了孙权作伴,刘协有兴致下围棋了。
到了阳泉时,孙权那两只爪子十个指头的指甲盖几乎都啃得坑坑洼洼。
明明看着少年老成,很不简单的一个人,一亮出手来吓得死一堆人,他自己也发现了,可是下意识的动作要改极难,还好汉服衣袖长且宽大,缩一缩就挡了。
于是孙权跟他哥说话都缩着手,把孙策搞得满脑袋问号。
当年没追上吕布,孙坚携两个儿子按原计划路线返回江东,过三津渡时中了刘表埋伏。
孙坚当时就死了,孙策和黄盖、程普等几员大将护着孙权弃舟登岸逃出,连孙坚的尸体都被刘表得去。
孙权以八岁稚龄亲身前往刘表大营,以永不为敌做条件,要回父亲尸体,名动天下——
那时候,兄弟两人都还小,孙策也才十五岁,比如今的刘协只大一岁。
父亲一死,兄弟两没了依靠,部下如鸟兽散,只得和几员孙坚的心腹大将投了袁术。
这些,刘协也是才知道,倒是跟剧情出入不大。
孙权年纪轻些,变得不多,孙策却是全没有了以前的笑颜,不必说,将所有事情一力承担过去,还连着弟弟的份,更兼怀着杀父之仇,没变成变态杀人狂已经算心理素质不错,孙坚教育得不错。
知道了原因,再和孙策面对面时,刘协就不别扭了。
这世上多得是比他活得艰难百倍的人。
没成想,他的艰难日子也来了。
在阳泉停了一天,袁术便从寿春赶来,天子车架和仪仗半点不缺,就是……
袁术嫌弃那两个黄门是曹操的人,赶走了,他这里又没得黄门可以伺候刘协,刘协换了冕服要登车,都没个能踩的。
没有皇帝亲手指着边上卫士说:"你过来,给朕踩。"的道理。
刘协站在车前,眼望袁术。
袁术不胖,略清瘦,胡子稀疏眼袋浮肿,看着很无神的一个人。
刘协看了袁术五秒以上,袁术才反应过来——车架如此高,难道要小皇帝捞起下衫劈腿爬上去?
看袁术明白过来,刘协只道袁术会叫一个兵士过来充作黄门暂时用一下,哪知袁术走近,将刘协横抱起来。
刘协囧了:啥意思?
袁术满面笑容:"臣疏忽了,皇上年幼,自己上不去的,是臣疏忽了,皇上莫怪。"
刘协更囧了:你要抱上去那就抱上去吧!你抱着不动,又是啥意思?
胳膊吊着不自在,但是勾到他袁术肩上去……成何体统!?
袁术还在笑:"皇上体香啊!臣……"
刘协囧疯了——老子换衣服前才去过茅厕,你喜欢茅厕味自己进去蹲着闻个够,别抱着不舍得撒手啊!
袁术道:"臣早闻皇上幼质天资,果不其然啊!"
刘协没想法了。
袁术抱着的小皇帝已经囧成了石头。
几万人的大军阵前,数千人的仪仗旌旗,还有他袁术帐下几百文臣武将,如此场面下,袁术……袁术他,他在调戏小皇帝???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上个辇车而已,都上出问题来。
刘协一路上都打量着骑马走在侧面的袁术,看得久了,迟钝如袁术也感觉得到,便侧头向刘协微笑——十分的温柔,十分的假。
刘协连忙坐直,垂眼瞧着蔽膝龙纹想:被包养,也要专业点。
混口饭吃真不易!
孙权再不能陪着他,想必正骑马跟着孙策,刘协难得承认自己羡慕人,不提那个担着风雨的兄长孙策,就是骑马这一点,都叫刘协酸水直冒。
刘协想着自己的那点事,没留意,也留意不到,袁术的那些文臣武将们有多少怀着复杂的目光观察他。
大汉天子……
当朝廷都变成重山重海之外的某种象征后,天子是什么?
百姓心底最后的信赖和希望,权臣诸侯视同珠宝的一件物品。
而追随着权臣、诸侯的这些人,有些是为了生计,有些是为了功业,汲汲营营、忙忙碌碌,但若"主公"是个废柴,有几人有运被其他"主公"赏识、挖取?有几人有胆另觅明主?
有了他心,是为不忠。
为了忠心死死坚守这一个地方,哪知道重山重海外的那个天下共主"大汉天子"忽然降临眼前。
"主公"之上还有一个人,天子。
"主公"效忠天子时,大家都是忠臣;若"主公"和天子背道而驰,又当如何?
王允杀董卓,后来虽然被奸佞谋害,但他青史留名——
辇车里的天子安静独坐,却把许多人的心肝肺都翻出来拷打了一遍、又一遍。
阳泉离寿春已经不远,车里的刘协和车外的那些人都还没把想法理清楚,寿春已经到了。
千年后的扬州有多繁华,刘协不知道,眼前的寿春不比被毁前的洛阳差,虽然欠缺了都城的王都气象,倒是增了许多青楼楚馆的旖旎。
烽烟遍地的时代,寿春的富丽明媚像镜子里的影像一般不真实。
淡墨绘的烟柳载着薄雪,风一过,满城如梦。
筝弦歌喉时隐时传,迎候的都是高官贵胄,没有一个百姓,倒是一些偏僻的街角,刘协能见到被驱赶走的佝偻身影。
四世三公显赫身家的袁术,发着梦统治的扬州?
寿春没有皇宫,袁术也没来得及去修皇宫,袁术的忠义侯府邸悬着大红的灯笼,从门口到里边,柱子、门头、树木都裹了锦帛,看进去很深都有绵延不断挑着纱灯的丫鬟,地上更铺了织造精良的长长地毯,一有树梢头的细雪落上去,马上就有跪在雪地里的下人用衣袖掸开。
袁术来请刘协下车,刘协却一步也不想踏进侯府去。
"爱卿这里没有官府行馆吗?朕可以去行馆暂居。"
袁术在车下笑道:"禀皇上,行馆破旧,早已不堪住人,皇上可是觉得臣这里太寒酸?"
寒酸?许都长乐宫都没拿锦帛包过树。
刘协叹气,走出辇车,袁术又没准备下人,张开双臂站在车旁。
刘协很想坐回去,又拿不定袁术会有什么反应?
要是董卓,会爬上车把他抱下去——前提是他那时候很小,至于现在?可能会上车把他拖下去,然后入内罚跪。
要是曹操,会客客气气地再三相请,刘协需要用到的人和物,必然一样都不会缺,刘协要是不领情,一会就打得血肉横飞地来教育他。
袁术……
不想才到地方就见识新"包养人"的脾气,刘协选了折衷的办法,自己蹲下点身,探手扶住边缘,蹦下来。
那一身的玉珠、玉佩"叮叮当当"撞得脆响——
袁术一步,将刘协拉到他怀里去,然后从旁边人手里接了一件狐裘披风,将刘协裹进去。
"寿春冷,皇上小心受风。"
似是十分爱护刘协,拿手臂拥着刘协向里走。
刘协挣两挣,袁术手下用劲,刘协肩膀生疼,被半拥半拖地弄进忠义侯府,跨过门槛时匆匆回头,见孙策和白衣的孙权也在众臣中一起向门前来,才略微安心了点。
到了里头,袁术的家眷跪了满院,膝下都放着锦垫,点了几百盏灯台的厅堂里已经备下了盛宴。
不像迎接圣驾的,只像打赢了胜仗庆功的,虽然事实如此,竟连面子都不屑去做。
将刘协"送"到后面一处院子里,里边一堆和其他下人服色不同的人等着。
袁术道:"皇上,臣去更衣,一会来接皇上去接风洗尘。"
不等刘协说话,又对旁边下人道:"好生伺候皇上!敢有半点不仔细,决不轻饶!"
下人们跪地应了,袁术笑眯眯地把刘协看了看,也不跪,甩着手就去了。
刘协瞪眼,袁术这叫不拘小节?还是从里子到面子都只把皇帝当别人送来的厚礼啊?
阴冷的空气吸进鼻腔,一个喷嚏打出来,下人们也一个都不等刘协"平身",全部站起来,一些拉扯着他进屋,一些散开忙碌,也没一个问他这个皇帝。
沐浴、更衣,还喝了一碗暖身的药粥,袁术来请。
一见刘协,袁术就笑:"伯符说皇上年岁和他弟弟孙权相差无几,臣按孙权身量叫人备置了衣物,还真合适。"
玄色的衣服,深红的织纹,羊脂玉簪和玉佩组,红铜卧兽半冠。
不用袁术说出口,刘协知道自己在袁术眼里就是无数的珍宝打造的一个"人",是器物,非活物。
接着,袁术拉他出去炫耀给人看。
"恭喜主公!贺喜主公!与曹操首战告捷!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徐州三郡!"
"那曹孟德机关算尽,还要拿他老父之死大做文章,才得了徐州,岂知占据不过两年,便要拱手送与我家主公,真真可笑!"
"他拿三郡给了主公,是否还要拿另三郡给冀州袁绍?若是我们明年再次发兵,他又要拿什么来议和呢?"
有人道:"曹操还剩什么?连天子都……"
向上一看,小皇帝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只撩着袖子取菜肴吃。
说话的人大胆起来:"要是我说,不如把兖州也送了!哈哈哈哈!"
"主公只消让他做个县令,省的他今年送、明年送,这分着份送岂不麻烦!"
"哈哈哈哈哈!说的是!还当曹操是个多大的人物,学着董卓挟天子以令诸侯,董卓还有长安可退,他却只能送了……哈哈哈哈哈哈!"
高声庆贺者有一半,欲言又止者有三分之一,剩下的,孙策握拳不动筷,良久喝上一爵,孙策侧后的孙权不时劝说一下孙策,神情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另有一个摇头叹息的微胖老者,还有几人像李典一样,坐卧不宁。
袁术一直在大笑,看罢舞姬的舞姿,端着酒樽起身比划两下,哄笑一阵走到最上面来,半坐半靠在刘协身侧。
底下哄笑的、欲言又止的、坐卧不宁的都斜着眼看上面。
袁术道:"来,皇上!臣敬皇上一杯。"
刘协放下筷,吃饱了,侧头示意后面服侍的人,有人呈上汤碗,刘协端起,以袖挡了漱口,吐出,再取另一人呈上的巾帕擦拭嘴角,后又换取一块巾帕擦了手,就是没扫一眼袁术。
袁术兴头上,还没觉出味来,驱前,将酒樽递到刘协面前:"皇上,臣请皇上满饮此杯。"
刘协仍旧不看他,只道:"朕年少,不善酒。"
袁术却不见好就收,将手往刘协腰上一揽,几乎倾身压向刘协:"臣说——请皇上满饮此杯。"
底下的言笑都停了,偷偷的打量都换做了明目张胆的注视。
送上新菜肴的仆从定住了脚,只有乐声悠扬依旧,舞姿翩然依旧。
众目睽睽之下,袁术满布油腻的嘴几乎贴上小皇帝的脸颊——
刘协抖了衣袖,接过袁术手中酒樽,袁术以为他屈服,另一手正要向刘协腿上摸去,刘协站了起来,手腕一翻,酒液从袁术头顶浇下。
舞姬们起了尖叫,乐伶敲错了音节。
刘协一甩袖子,把酒樽抛下去,清澈透底的眼眸把狼狈的袁术鄙夷地看了看:
"四世三公,没有汉皇隆恩何来你今日风光?不思报效,反取笑玩弄于朕,袁公路啊袁公路……"
话像是没说完,众人还都竖着耳朵,刘协已拂袖而去。
满室寂静。
孙策稍向后坐:"你那猪儿胆子不小,才来就敢给新主人一个下马威。"
孙权道:"兄长谬已,袁术这等心智,焉能做猪儿的主?"
孙策道:"你的意思,我不必为他担心出力。"
孙权又摇头:"不一定,猪儿不知道袁术彻底的没脸没皮。"
旁边黄盖咳嗽一声,兄弟两才停止背地里议论主公这种不道德的事。
袁术拿巾帕擦了脸,竟不发火,挪到刘协空下的位置歪着:"年纪小啊!脾气不小!"
下面有人担心:"主公?"
袁术道:"我不会跟个孩子计较,你们且放心,那样也显得我袁公路太小家子气了。"
底下的连忙哄拍马屁,袁术招手,歌舞又起。
看着袁术像是没事了,可是他脸上却不复先前的愉悦,手指头搓个不停,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刘协也不是有十分把握,杀他?袁术舍不得。
诸侯们进逼洛阳时,袁术为了眼前的一点粮草,开罪了不少人尚不觉得有失,目光短浅可见一斑。
大军阵前调戏皇帝,此人无耻也可见一斑。
这种人自己就不看重脸面,也不需要旁人照顾他的脸面。
跟这种人虚与委蛇没用,只会令他得寸进尺,所以刘协干脆拒绝到底。
只是……连董卓都有的面子,袁术没有,被这种人视为所有物,还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对付。
而且刚刚略看了看下面众人,连带着孙家兄弟在内,没有一个对袁术不当的行为表示出难以容忍的样子。
再没有"王允"、"吕布"出来铲奸除恶,刘协急得连餐后点心都吃不下去。
这才几岁,竟要为了保住贞操而努力……
外头下人进来报:"皇上,孙权求见。"
这些人的无礼刘协已有了概念,懒得计较,道:"宣他进来。"
孙权进来后,叫余人退出,居然也管用,看刘协有些吃惊,笑道:"袁术欲将兄长收为义子,便也将我视同儿子一般对待,府内进出不忌。"
刘协笑了:"朕叫他们出去,反叫不动。"
孙权坐下道:"兄长无意久留此间,只苦于手下无兵无将,暂且栖身,袁公路给他这些恩典,他都不看做恩典,寿春城中另置有府宅,来此侯府的时候比我还少。"
刘协放下袖子坐了,把焦急的心情先收起来,问道:"怎么?你兄长无意,你却有意?"
孙权抬手,指指半冠:"我兄长加冠了,不似猪儿和我,还未加冠。"
刘协不明:"什么?"
孙权道:"他心中苦闷,却不愿对我吐露,父亲临终时嘱咐他照料我,不管过去多久,他都当我是个孩子,可除了我,又没有其他人能分担,不出战时,便借酒浇愁,肆意纵情,我留在家里反让他拘谨,便常常四出走动,或游山玩水,或寻友访人,左右不叫他再为我为难。"
刘协扁嘴:"知道你们兄弟感情好,还要专程来告知,仲谋就那么想闻闻酸味吗?"
孙权笑道:"你不这么提,我哪里想得到你会嫉妒?"
刘协撇嘴,不屑。
孙权探手过来,屈指敲敲刘协的脸颊:"猪儿可是觉得惶恐了,袁术这般的没脸没皮,你却无依无靠孤身一人。"
刘协拍开孙权的手:"你指甲长好了?少来朕这找些伤春悲秋的情绪,想苦情自己出去苦,别拖着朕。"
孙权笑了:"曹操那般管束,猪儿还能如此有活力,甚幸!"
刘协忽然叹气:"董卓已经是头少见的禽兽了,怎么又出来个袁术……"
静了一会,猛然惊觉过来,刘协看向孙权,孙权眸子里的碧色更浓,已是急怒的样子。
刘协本来窘迫——在孙权面前卸了戒备,自己说了出来,哪知道孙权不取笑不说,居然露出这副模样?
搞不懂了,刘协傻愣愣看着。
孙权起身,握住刘协的手站到刘协身前来,低头问:"那董卓……那董卓……把你……"
刘协突然感动了,不就是穿过一条裤子吗?短短时日,孙权竟对他这么关心!
"无事,吕奉先那时候奉命守着朕,还是董卓自己吩咐的,结果被吕奉先冲进来,吓得跳窗而出,后头朕一直憋着病,到他死他都没得机会了。"
孙权眼睛眨几下,那颜色慢慢淡了,才道:"王允忽然和吕布站到一处,就是为了这事吧?"
刘协只得点头。
孙权又道:"吕布现在南阳,若能诏他前来……"
刘协道:"袁术之强,吕布不敌。"
孙权却说:"即便不敌,若他知道皇上在此,难道不来?"
刘协道:"吕布是傻了点,不过他身边有人出谋划策,要不早奔许都送死去了。"
孙权疑惑:"谁?"
刘协张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孙权:"仲谋还要握着朕的手多久?"
孙权:"……"
袁术再看重孙策,孙权也没理由夜宿侯府,时辰一晚便即离去。
刘协洗漱更衣,上榻入睡,要说和在许都有什么不同,就是枕下藏了一把从酒宴上顺出来的切肉小刀。
幸好,好几天都没用到。
袁术倒是不拘束刘协,在侯府内自有二十几人跟前跟后,到了府门,外面一处形似校场的场子,时刻有五百骑甲待命,只不许他出寿春城。
刘协这几年被曹操看得紧了,开始还不敢一下子跑出府去,就在侯府里逛。
哪知道袁术不拘束他,也不拘束内眷,刘协随便一走,就撞到一群妖娆女子,同侯府里的其他人一样,没规没距,见了小皇帝不跪不拜,反簇拥在道旁围观。
袁术可以没规矩,刘协知道自己不能没规矩,要是自己也没了规矩,袁术就不止在暗处看这么简单了。
府内不好走动,刘协试着出府。
寿春有两条河交汇,一条黎浆水,一条肥水,城里河道纵横,是北方城市见不到的景象。
冬日河边虽冷,却也别有景致可赏。
车到河边,刘协见河面无冰,河中有船,便叫奉袁术命跟着的袁术之子袁耀去弄船来坐。
袁耀弄了一条很是金碧辉煌的大船来,几十个甲士跟着上船护卫,其余都骑马跟在河道两边的街道上。
船里生了炉子,刘协肚子里的馋虫动了。
"袁耀。"
袁耀年近三十,留一把胡子做文士打扮,听到刘协叫,驱前来问:"皇上,有何吩咐?"
刘协道:"朕曾听闻可以取江鱼在船上烹食的,可是真的?"
袁耀笑:"是真的,只是时下节气不对,河中鱼虾极少,要食鱼虾,捕之可能不得,皇上想尝尝船上鱼宴的滋味,只能从别处取食材来。"
"河中都没有,要去何处弄来?"刘协十分好奇,难道也像宫中一样,拿干货囤着?
袁耀道:"芍陂乃湖,比河中水产要多,离寿春几十里,此时命人去捕捞,晚间便可食到。"
刘协心里一动:"朕若想去湖上体会一番?"
袁耀道:"皇上,湖面风大,更兼雨雪,染了病就不好了,若想去,明年上祀节春暖花开时节去,才有美景可赏。"
刘协捏捏要冻僵的手放到炉子边上——知道你们爷俩不会放我出去,理由有的是!
船绕了一圈,袁耀一路指着两岸名胜说给刘协听,忽然岸上喧嚣起来。
"让开!贱民!!!"
"皇上游河!不得阻路!!滚开!!"
刘协捞开棉席看出去,岸上甲士围着一人,仗着马高个个执鞭要去抽打那人。
那人被马匹挡住,看不见清楚的样貌,只能看见穿着一身黑色棉袍,个子像是挺高的,在说:"皇上?皇上不是在许都吗?你们这些狗奴才!为非作歹还要打着皇帝的名号,谁给你们狗胆!?"
刘协顿时笑咧了嘴,骂得好!
有甲士挥鞭过去,被那人一把拽住,反被拖下马去,滚在地上嚎叫。
其他甲士乌嚷嚷围拢:"大胆刁民!叫你回避你不避,还敢抗命!?嫌命太长!!!"
天上又飘起雪,只见雪花纷飞,"哎哟"、"啊"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甲士骑马,马上本有优势,却掉了好些下地,被那人揍得万分狼狈,有些胆怯,不敢上前了,河这边的看自己人被打,拍马往前过桥,要仗着人多势众几百个打那一个。
关羽、张飞那样的,刘协倒是相信他们能一打几百,可是岸上那个……
高虽然高,看着魁梧不到哪里去,手里倒是有把剑,还没出鞘,只是真要杀了护卫,必定死罪难逃。
袁耀道:"哪里来的混账东西,竟然胆敢惊扰圣驾!"
刘协道:"朕看不是他要生事,是你的兵士太无管束,恃强凌弱反被打了才是。"
袁耀不服:"皇上说的这是什么话?臣是为了给皇上护驾才……"
刘协摆手:"行了!你父亲就是个没上没下的,你果然也是!呼喝起朕来了!给朕滚开!"
袁耀大怒:"别以为你是皇上,便要人人都哄着你,乘早看清实务,别自以为了不起!本公子有兴陪你个小儿游湖,你倒蹬鼻子上脸了!不知好歹!"
竟甩起袖子要打刘协。
刘协没料到袁术一家子都是这般短视无耻之徒,看袁耀扬手,想也不想,将脚边炉子一踢,火炭滚出,朝袁耀落去。
袁耀"啊啊"大叫,被烫了腿,连退几步坐倒下去,高声大喝:"甲士何在!?给本公子——"
拿下皇帝?刘协心里大乐,面上怒斥:"放肆!以下犯上!便是你父亲那样的,也饶不得你!此事传出,你道你父亲还会纵容你目无君主,仗他之势触犯龙颜,你死期不远!甲士何在!?"
先前袁耀叫时,那些甲士还没来得及应声,这时见小皇帝气势逼人地站在船中,手臂指着坐倒在地的袁耀,满眼轻视鄙夷,竟一下子回不过神,齐齐应道:"我等在!皇上!"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船里这般,岸上又是另一番光景。
五百人拥挤往一处,那被围的人打了几十个在地下,倒是一直不曾拔剑出鞘,不耐被如此缠斗,听到船中甲士喊的"皇上",脸上奇怪,几步冲到堤岸边,拔足一跳,越过一丈宽的河水,跳上船来,掀帘一看——
刘协听到身后"咚"地一响,也扭头回看。
惊鸿一瞥便是这种感觉吧?
刘协差点被闪到眼。
还没见谁的眼睛这么炯炯有神,跟充了电一样,一看谁就噼里啪啦短路一样,窜起一串火花。
这人也才加冠的年纪,英伟不及吕布,文雅不及曹昂,孤傲的感觉也逊于司马懿,却自有一身儒雅风度,综合打分,倒是更胜以上几个人一筹。
刘协在打量那人,那人也在打量刘协,只是不知道作何感想。
刘协负手:"见朕不跪,胆子不小,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那人吃惊:"皇帝?"
岸上护卫见被人跳上船去,更炸了锅,又是人喊又是马叫的,嚷着"护驾",却没人敢跳上船来。
袁耀站起身,看到小腿上被烫了好几处,疼得怒火万丈,先指跳上船的人:"还不快将此人拿下!!!"
看船上甲士回过神来,拥向那人,袁耀忍着痛,绕开地上火炭一把抓住还在望着那人的刘协。
"皇上过来!"
刘协吓一跳,被袁耀拉过去,袁耀倒是没打,就是两手将刘协死死扣住,刘协又没练过武艺上过战场,寻常皮肉伤都受得极少,被捏得皱眉喊痛:
"放开朕!袁耀!"
船头那人道:"竟真是小皇帝!?"
袁耀拖着刘协转个身,把刘协摔到软座里,一手换了,捏在刘协手腕上。
刘协只觉得痛,切腕一样痛,眼前一闪——
袁耀抖了一下身子,放开手,脖子上架着一柄剑。
"草民周瑜,参见皇上!"
刘协听到这话,腕子都顾不得揉抬头看去。
周瑜——
周公瑾!
难怪如此姿容出众,气质斐然,他是"美周郎"!
刘协还不及反应,袁耀也还没吓出汗来,岸上传来一声喊:"周瑜!你说在牌门下等我,怎的窜到船上去了!?"
跟着又是"咚"的一声,又一个人跳上船来。
这个刘协认得,孙仲谋他哥,孙策。
岸上护卫叫:"将军小心!那贼子在船上——"
孙策掀帘一看,周瑜拿剑比着袁耀,小皇帝坐在两人面前。
孙策走进船舱道:"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难得来个懂礼的,刘协忙道:"平身。"
孙策跪拜起身,拿眼扫周瑜,周瑜只得再次拜了拜,孙策这才去问袁耀:"公子,何事?"
周瑜已经收了剑,袁耀有点惧怕孙策,他爹喜欢孙策多过喜欢他,只说:"我陪皇上游河,孙将军这位……朋友冲撞圣驾,还在圣驾之前舞刀弄剑!"
刘协看出袁耀惧怕孙策,笑道:"明明是你来冲撞朕,周瑜赶来护驾才是,你欺朕小,朕面前,也敢捏造事实颠倒黑白信口雌黄!?"
袁耀当着孙策的面,也不敢再做凶恶样了,将衣服一理,"哼"一声,瘸着腿走出去喊:"靠岸!与我速速靠岸!本公子要回侯府!"
刘协已经见怪不怪了,这地方的人——忠义侯府的人眼里只有袁术一个"猪公",没得天子。
周瑜笑:"是他陪皇上游河啊?还是皇上陪他游河的?"
船慢慢靠岸,袁耀上岸前回头,一副你们等着老子秋后算账的样,瘸着走了。
船上甲士本是袁耀亲信,便也跟着走了。
孙策掀开棉席招手,自有他的一队亲卫跑上船接替。
那五百骑马甲士是袁术命跟着小皇帝的,不敢走,扶着被周瑜打伤残的,依旧跟在两岸。
船家又开,刘协才道:"朕不过是曹操送与袁术的一件器物罢了,怎么敢叫袁术的儿子陪朕游河。"
孙策叫船家重整了炉子来,周瑜已经大咧咧在船中坐了,看刘协没有要责备周瑜的意思,孙策便也坐下:
"袁术还有点儿见识,袁耀,半分没有,以后皇上若和袁耀单独一处,要比防袁术还要提防十分。"
孙策冷冷淡淡一个人,居然会特意叮嘱这么一句,刘协听了这话,心里舒服点,点头应了。
同时也想,自己刚刚那一句,可不就是没把这两人当做外人吗?
但是说白了,除了刘备还有谁会心疼自己?要不是挂着天子的名号,谁搭理他?
一番思量,沉默下来。
船行不远,孙权也来了,上了船拉着刘协在一边下棋,孙策和周瑜坐得不远,一面观棋一面说话。
"孙策啊,从庐江城我就开始追你,足足追了八百多里,眼看要追上你了,你又跑到豫州去了……"
"你怎么不追到豫州去?再追八百里。"
"今日好容易要见了,又生出这等事来,我若是手脚笨一点,早被他们剁成肉泥了。"
"你要是能被几头蠢货剁成肉泥,就不是我认识的周公瑾。"
孙策和周瑜相视大笑,连久不见孙策笑脸的孙权都侧目看过去。
坐在周瑜面前的孙策,跟平时不大一样,好像又恢复成了孙坚在世时的样子,笑容多了,声量都大了,眉间那苦大仇深的"川"字都抹平了。
孙权乐得瞧着他哥高兴。
周瑜忽然对孙权道:"权儿,你再不专心,输定了!"
孙权"啊"一声,急急忙忙看回棋局。
其实刘协也不专心,不过对付孙权嘛……不需要专心。
周瑜是孙策青梅竹马的朋友,也算是孙权的另一个哥哥,刘协看他们说话口气熟稔亲热,忍不住又冒酸泡泡。
朕只得孤家寡人一个~T_T
周瑜看了一阵,道:"皇上的棋下得堪称精妙,还如此心不在焉,不知一会周瑜可有幸与皇上切磋一局?"
刘协指指孙权:"你等他啃完指甲的。"
孙权卖劲地正在啃指甲,也不知道刘协说了他,兀自专心致志。
周瑜大笑,孙策道:"我说呢!权儿怎么跟我说话老缩着手,原来来的路上便一路输着棋,不敢把手亮出来,以前就知道权儿这毛病,但寻常事情难不倒他,也还罢了,这一下遇到皇上,十个指头都啃上了。"
周瑜笑得越发厉害,孙策也笑,连带着看刘协的目光都亲近了些。
不管旁人说什么,孙权仍旧啃得极其专心,真等他啃完指甲,不知什么时候去了。
周瑜想跟刘协下一盘,道:"那先记着,皇上和我之间还有一盘棋没下。"
刘协道:"朕不怕你,放马来就是了。"
肩和手腕有一阵了,还在疼,刘协本来没打算过多注意——知道自己这一辈被生养得极娇气,要是自个儿再去娇上加娇,那成了个什么玩意。
可是疼起来不由自主,忍了片刻,看孙权没在意,孙策和周瑜说话也没在意,悄悄缩回手,拉起衣袖低头看。
青紫了一片,清清楚楚的一个巴掌抓握的印子印在皮肤上,还有密布的血点子扩散出去。
刘协愣住:被捏一下而已,成这个样子,造孽啊!要是去了战场,被敌人撞一下不就废了,MD!
可惜他即使想要锻炼,也没什么机会去摔打。
刚放了袖子,那边周瑜对孙策道:"眼下便是机会!"
刘协抬眼看过去,孙策见刘协看他们,示意周瑜,两人起身,准备到外面去说。
刘协最讨厌就是被比自己年纪小的看不起,两个二十岁的二愣子,居然瞧不起他!
想开口,又想起孙策和周瑜开创的东吴也是一个割据政权,跟曹操一样,非汉臣。
嘴巴张张,刘协忍了。
对面的孙权落子道:
"虽是机会,却也危机重重,一个不慎小心翻船。"
居然把刘协想说而没说出来的话给讲了。
周瑜和孙策都不动了,向孙权看过来。
孙策很大哥做派地道:"你陪皇上下棋,其他不干你的事。"
周瑜却道:"愿闻详情。"
孙权指指刘协:"皇上也知道的事情,就是哥哥顾虑太多。"
一边看着刘协下子一边道:"哥哥总当我还是孩子,父亲也说了,叫我辅助哥哥,可是哥哥听不进人言,谈何辅助。"
周瑜含笑向孙策看,孙策红红脸,转过身,朝弟弟抱拳躬身:"我,错了!"
孙权露齿一笑,终于有点小孩样。
刘协道:"乖,好生坐着听,仲谋这就说给你听。"
周瑜笑翻,孙策挂个囧字脸。
送了天子这种事,曹操绝不会向人承认,所以给李典的是密令,要李典乘夜进宫,乘夜送小皇帝出许都。
要不是曹昂横插|进来,再没有第二个知道此事。
袁术不知曹操诡计多端,先让孙策引五万兵马到豫州接驾,又大张旗鼓仪仗鲜明地从阳泉把小皇帝迎回寿春——
正文 第四十章
"……曹操便可以对袁绍,对许都众臣说:袁绍大军围攻许都,许都城中大乱,天子于战乱中被袁术劫走。袁绍围许都,为的就是皇上,却反被袁术得手,岂不与袁术翻脸?二袁一翻脸,曹操之危局立解。"
  以上,孙权的话。
  又道:"袁术早有称帝之心,他对哥哥说的:袁姓出于陈,陈是舜之后,以土承火,得应运之次。汉五行为土,他是说他正该乘势而上,取而代之,如今皇上在此,袁术恐怕不奈隐忍,很快便会逼皇上禅位于他,这可不就给曹操找了发兵夺帝的借口吗?"
  周瑜道:"天下人心还向着汉室,真那么做,把他自己放到了风口浪尖去,人人得而诛之。"
  复叹道:"何必等袁术逼皇上禅位,曹操不会给袁术那个时间,袁绍大军只要从兖州一退,曹操必然马上兵发扬州,劫掠圣驾已经是安到袁术头上的一个重罪了,还有那个杀了曹昂的李典,杀子之仇,跟徐州陶谦当年杀了曹操父亲曹嵩一样,也是理由,我若是曹操,不止把皇帝送给袁术,还要跟袁绍说,本来是送给你的,被袁术偷走了,曹操给袁术的徐州三郡,也可以如此这般。"
  "一个徐州而已,"刘协吃不住痛,甩了甩手腕:"丢给二袁去抢,看他们杀个你死我活,然后乘着双方元气大伤时,先取袁术,后伐袁绍,徐州算什么,不出几年,北方四州之地和扬州都要落到曹操手里去。"
  刘协这话说完,周瑜吃惊看向他。
  刘协猛然回神,听孙权和周瑜说得高兴,竟忍不住开了口,暗自警惕自己,笑道:"朕只是这么猜想而已。"
  孙权却说:"皇上是担心我跟哥哥再不走,袁绍和曹操打来,我们再也走不了吧?"
  刘协确实是这么想的,虽然孙策也罢,孙权也罢,都不是帝党,但这兄弟二人他就是讨厌不起来。
  不过不想承认,低头落下一子,把孙权围死。
  孙策颇有点动容:"皇上……"
  有多的想说,刘协毕竟是皇帝,不是自家兄弟,孙策忍了,叹气。
  周瑜也噤口不语。
  他们可以走,刘协走不了。
  现在的他们,还不够资格对刘协开口。
  只有孙权年纪尚小,沉默良久后,悄悄伸手去拉刘协。
  刘协惨叫:"孙仲谋!放手!你你你!弑君……"
  痛死个人啊啊啊!!!
  原来,不要看着袁耀人怂,也是习过武的。
  汉朝自西汉武帝时起,习武成风,又加上正当乱世,连孙权这种书耗子必要时都能挽剑杀敌,刘协这样儿劈个叉都劈不下去的,跟一千多年以后的熊猫一样稀奇。
  被袁耀生气的时候捏出淤血来,倒不奇怪了。
  孙权还没找来药酒,袁术派人来接刘协了。
  袁耀回去告了孙策的状,说孙策和他朋友狼狈为奸,欺负了他。
  袁术一巴掌扇过去:"你陪皇上游河,皇上没回来,你倒回来了!啊?皇上若有半点差池,我唯你是问!"
  袁耀被他老爹一巴掌打得滚出去,彻底怂了。
  袁术赶着要接小皇帝回府,没出门,被底下谋士杨弘拦住,这就是酒宴上叹气那胖老者。
  "主公,李典收不得!"
  袁术奇了:"他带着几千人马,怎么收不得?"
  杨弘道:"主公请想,他为了什么弃曹操而投主公?"
  袁术道:"不就是杀了曹操长子嘛!袁耀虽然不成器,但若是谁敢杀了袁耀,我也不会放过他!"
  杨弘道:"这就是了,曹操必定会拿李典大做文章……"
  袁术笑道:"曹操已自身难保,还怕他做什么文章!休要多言,我还要去接皇上。"
  径自走了,杨弘摸摸花白的胡须,长叹。
  原来劝袁术不要接受曹操议和就不管用,现在又劝不要接纳李典,还是不管用,真要跟着这么个庸人陪葬?
  杨弘叹着气,不得不开始为自己打算。
  这天晚间,刘协一看满桌的粥,连根酱菜都没有,气得头晕。
  袁术说皇上"负伤",要好好调养,搞这么一桌粥来,哪门子的调养?
  粥的种类倒是很多,粳米的、蛋羹的、肉沫的、蔬菜的,甚至还有贝类、鱼虾的,刘协要个馍馍都要不到,只好这样喝一点,那样喝一点,勉强塞饱完事。
  用膳完,又有人上了一碗药粥,有股甜枣味,仍旧是驱寒暖身的,想必是惯例,刘协依旧喝了。
  哪知道后头送到他这里的全是粥,竟不给他其他食物,即使每天换着花样的熬煮了粥来,也耐不住这么个吃法!
  尤其那暖身的药粥,天天喝,到后来刘协看到就想吐,别说是喝下去了。
  坚持不喝,到晚间沐浴就寝,肚子里痛起来,阴冷冷地绞着肠胃,刘协知道不妥了。
  果然下人忙不迭去请了袁术来,大半夜的,袁术穿戴整齐,没有一点被临时叫来的匆忙。
  刘协指着袁术:"你给朕进献的药粥里有什么!?"
  袁术一脸担忧地走到榻边,握着刘协的手说:"扬州湿寒,那是给皇上驱寒用的,皇上不吃才会腹痛,是被寒气入体了。"
  扭头对下人道:"粥呢?还不速速取来?"
  刘协想挣脱开,不止腹痛,还手脚发软,气虚无力。
  不一会,药粥热了送来,袁术端着送到刘协嘴边:"皇上,喝了就好。"
  刘协闻那味道一阵心翻,才避了避,袁术贴近,将碗边凑到刘协唇间。
  "皇上,喝了就好,皇上疼得一身冷汗,叫臣好不心痛啊!"
  刘协推开碗:"拿开!朕不喝!"
  他防着袁术打他主意,却怎么都想不到袁术竟然在粥里下毒!
  毒死他,登大位吗?
  袁术看刘协不愿喝,眼中露出凶狠的神色来,将手卡在刘协脖子上,就要逼刘协喝下药粥。
  刘协本来流着冷汗抗拒,忽然眼睫一垂,身体滑落下去。
  袁术松手,刘协的手掉在床榻上,软软无力。
  袁术大怒:"把郭子朝给我叫来!!!"
  粥也不灌了,令府中太医赶来诊视,袁术砸了粥碗,"噔噔噔"走出去。
  刘协的眼睫在袁术走后微微颤了颤——没办法了,只有装昏。
  袁术后面几天过来,也不再提要刘协喝药粥的事情,只是刘协时常腹痛如绞,即便想吃其他东西也吃不下去,一直喝粥,有时候恶心过头还吐出来。
  看袁术的样子,也不像想把他毒死。
  刘协十分莫名。
  孙权终于来了。
  "郭子朝是什么人?"
  孙权坐到榻边:"猪儿安心养病吧!怎么打听起郭子朝来了?"
  房里下人都退在外边,刘协不隐瞒,直言道:"从朕来了寿春后,每天晚膳,袁术都叫人进献一碗药粥来,说是驱寒暖身的——扬州湿寒,怕朕不习惯,朕喝了几天,腻得慌,有一天没喝,肚子痛得像有刀在绞,袁术只叫朕喝,还说喝了那药粥就好,朕不愿喝,装昏蒙了过去,那时候袁术大发雷霆,叫着郭子朝的名字。"
  孙权听得眼睛里碧色又深又浓,良久道:"我去查!猪儿可不要再吃什么不明来路的东西!"
  刘协看着孙权匆匆离去,内心冤死了。
  他是个被包养的,包养人给什么吃什么呗,难道还有得挑?
  又不是真的猪……好像……还真差不多。
  才过半天,孙权又来了,依旧把下人撵出去,坐在榻边道:"袁术果然也是禽兽!"
  刘协吃惊:"难道不是毒药,而是春药?"
  孙权本来生气,被刘协气乐了。
  "什么春药!?药粥里放了红丸,红丸里有铅,道家认为铅属火,旺男子阳气,袁术想给猪儿服些,好……好、好从你这里……"
  年纪小,有些话不好意思说出来,孙权红了脸。
  刘协惊悚了:"原来不是要毒死朕,可铅也是毒,完了完了!朕要死了!"
  孙权脸红也顾不上了,忙着哄刘协:"不会不会,红丸里含的不多,袁术自己也服食,据郭子朝说袁术已服了好些年,袁耀讨要他都不舍得给一粒,只不过他吃得少,没猪儿吃的频繁,他是每半月服食一粒,红丸里还有其他药粉,有镇痛之用。"
  刘协慌道:"你不知道,如果少量服食,慢慢会排出体外,身体里留的不多,他给朕吃的,却是每天都有!来不及排出体外便又吃下去,难怪!难怪腹痛如绞!有时还恶心呕吐,朕若是继续吃下去,再几天便双眼失明,不消一月,死定了!"
  愚昧啊!袁术你不懂科学就不要乱来啊!靠你个文盲!
  孙权这才慌了:"那、那怎么办!?"
  刘协心慌慌地想了半天,一把拉住孙权:"仲谋可有办法说服袁术,再喝粥,朕真是等死算了!朕需要钠、钙……盐!盐巴!骨头汤!这两样可以解毒!"
  孙权道:"哥哥当有办法的!猪儿等我消息。"
  又匆匆忙忙跑走。
  幸好,袁术当真喜爱孙策,刘协这里膳食很快就换回了正常。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努力冒泡,分野就跟打鸡血一样,码字神速~
所以,冒泡要果断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这时代,要吃新鲜蔬菜难,吃点骨头汤倒不难。
  袁术被刘协"昏厥"吓了一跳,只要刘协有胃口,不吐不喊痛,倒准了刘协很多小要求——比如:每餐都有骨头熬的浓汤,盐还放得能做酱菜。
  厨子都吃不下去的东西,刘协灌药一样往下灌,愣是有半个月,腹痛才好了。
  铅毒是解了,袁术却耐不住了。
  刘协一有精神下地走走,袁术便巴巴的跑来:"皇上身子好了?"
  肚子不痛的刘协脑子疼……
  "皇上。"
  刚换了亵衣要就寝的刘协听到袁术声音,眼睛立即向枕下看去。
  袁术却看到他的目光,道:"下人在皇上枕下发现一把刀,不知是何人大胆放在那处的,幸好皇上无事,不过臣不放心,还是过来看看。"
  没看到袁术有什么动作,但下人在朝外退,刘协小心地走近灯台,袁术贴近:
  "夜深了,皇上身子才好点,还不歇息?"
  刘协道:"朕这就睡了,爱卿也去吧。"
  袁术舔着脸道:"臣伺候皇上安寝。"
  刘协伸手去拿油碗,袁术却比他动作快,一把将刘协拉入怀里,朝榻前两步,勒住刘协双臂,低头附耳道:"皇上!别做无谓挣扎,真把我逼急了,皇上绝对高兴不起来!"
  "你!"刘协才叫一声,被袁术压到榻上。
  袁术当真是忍得久了,还没有想得到什么等如此久才下手的,胡乱亲着刘协颈侧,一手向下,就要摸去……
  外面高喊:"主公!主公!不好了!!!"
  袁术个倒霉货,撑起身体问:"何事大呼小叫!?"
  外面人道:"张勋、纪灵、桥蕤三位将军都已入府,正在前厅等候主公,命奴才转告主公:袁绍二十万大军从徐州方向杀来!已到钟离!"
  袁术"啊"一声叫,跌坐榻下。
  刘协望着帐子顶上雕的华虫花鸟,呼哧呼哧爆喘。
  *&……(%¥^&*#$菊花保住了!
  当皇帝真不容易!
  袁术真是倒霉货,他接了小皇帝后派张勋去接领徐州三郡,曹操命徐州刺史车胄回了许都,袁绍便命许都城下的颜良文丑转道向东,去收领徐州。
  不几日,袁术大张旗鼓从豫州将圣驾迎回寿春的消息传到袁绍那,正好曹操处李典叛了的消息一起到,袁绍气得肚子一挺,伸腿踹人:"天子是我的!!!我的!!!袁公路那厮岂敢相夺啊!!!"
  觉得疑惑,上前进言的谋士都被踹了。
  袁绍指着地图上的寿春道:"徐州已是我的!给我打到扬州去!!!让他把天子给我还回来!!!"
  再几日,袁术派了张勋带兵进入徐州的消息从颜良、文丑那传来。
  袁绍吃惊:"他敢!?"
  曹操在旁道:"袁术已夺我豫州,瞧不上兖州,又要来和兄台抢徐州了,天子在手,果然威风势大啊!"
  袁绍气得面红耳赤:"我此生!与袁公路誓不两立!!!"
  于是……
  颜良、文丑以八万之众打败了张勋的三万人,张勋从徐州丢盔弃甲逃回来,身后跟着袁绍追兵。
  西面,曹操以协助袁绍和夺回豫州为名,北线军队全部进入豫州,对扬州虎视眈眈。
  袁术一下子四面楚歌了。
  袁绍和曹操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小皇帝刘协没了袁术窥视在侧,天天好吃好睡,气色大好。
  军情急报频繁飞入侯府,袁术忙得吃饭睡觉都顾不上,偶然到后面看见刘协,越发心痒。
  人,袁术想要,那顶冕冠和那身冕服,袁术更加想要。
  袁术恨不得派出全部人马,把袁绍和曹操堵回去,唯独留下袁耀和孙策。
  寿春城中太平不再,袁术拿兵马封锁了城门,城里豪绅富户想跑,已经来不及,平时仗势欺人惯了,到这时候袁术顾不过来他们,城里饥寒交迫的贫民盗掘抢劫成风,尽捡着高门大院去,也无人再管。
  只有孙策的将军府里一派平静。
  孙策谨慎小心地把一个盒子放到周瑜面前:"这就是那方传国玉玺。"
  盒子上面,还有孙坚干涸的血。
  周瑜忙端正坐姿,好好拜了拜。
  孙策道:"你今日对我说的话,权儿也对我说过,袁术想称帝已久,把传国玉玺给他,换回父亲当年的将士兵卒,我便可以离开这里,去打自己的天下,我不是没想过,但……"
  那上面留着的褐色痕迹,总是不忍。
  周瑜道:"伯符糊涂!"
  孙策愕然。
  周瑜道:"你父亲一代英豪,纵然一时被此物迷惑,临终时岂会不明白?一方玉玺而已,怎能跟江山相比?你自己思量,你父亲究竟是想你留着玉玺,屈居人下?还是想你闯出一番他未能尽的大业!?"
  孙策面色几变,捏紧衣襟趴跪下去:"父亲!"
  周瑜等了片刻,将孙策拉起来:"乘着现在赶紧去侯府,送上玉玺,只是说法……"
  孙策道:"怎么说?"
  周瑜想了想:"你且说如今寿春危矣,距袁绍和曹操大军太近,要些兵马,多要些!袁术此时留在寿春的兵马,你只管要个一半,就说因父辈在江东有基业,要了兵马去给袁术打下退路,到时候有长江天险,不至一败涂地!"
  孙策道:"要那么多,袁术不会给,况且我也不要他的人马,我只要回我父亲当年的人就行了!等回到庐江再行招兵也可以。"
  周瑜道:"你要少了,袁术会信吗?往多了要!拿玉玺做担保,务必使他相信,你只是为了替他谋取后路,没有其他想法!"
  孙策低头一想,明白过来:"公瑾!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孙策抱起玉玺盒子,正要走,孙权站在门外道:"若真要到了寿春的半数兵马,为何不把另一半也吃下来再走?"
  周瑜和孙策都怔住。
  ……
  曹操也在跟下面谋士商量对策。
  "如此坐等下去,袁绍强而袁术弱,天子可就夺不回来了!你引五万人马,佯作攻打阳泉,我亲自带几千精骑,奔袭寿春!"
  正要点人出发,外面一人进来道:
  "报!南阳吕布来信!"
  曹操坐定:"呈上来!"
  袁术那样子大张旗鼓,迎了圣驾的事情飞一样传遍大江南北,就算是西凉马腾都知道了,别说是近在南阳的吕布。
  袁术跟曹操一样,大军在手,等闲地盘小点的诸侯也不敢动手,但大家都会想,那天子本来在曹操手中,曹操危局一解难道不想抢回去?再加一个袁绍,三个目前最强的诸侯斗在一处,乘乱便可摸鱼,不摸白不摸!
  陈宫何许人,怎会看不见这里边的战机?得知消息确实的时候,便叫吕布整顿兵马,时刻待命。
  这时,南阳城里来了大队从豫州逃来的百姓。
  兵士报了后,陈宫令熬煮了粥食面饼到街上发送给百姓,吕布在旁边木着脸。
  陈宫回身看见,只好解释一下:
  "南阳本属荆州,被袁术久占,民不聊生,百姓大多逃往荆州,我们将袁术逼退,占据南阳,百姓稀少,所收粮食不多,这都几年过去了,兵士也才招募了两万多,加上将军之前带来的,算是三万,说来说去,我们缺的不就是百姓吗?今日舍一点好处给百姓,将军若能许诺,给百姓以良田谷种,并保南阳安宁,百姓携家带口,有老有小,为的也只是一处容身之地,可以不走,谁还会愿意千里迢迢到一个更陌生的地方去?只要留下这些百姓,来年,我们便有粮饷和兵士了。"
  吕布这才明白过来,对着陈宫一个大礼:"吕布又承先生赐教!先生说得有理,那我这就带人去取谷种,一会在城中设台布告百姓。"
  陈宫笑道:"既然将军同意,那我先写一道布告出来,张贴到城门内外去,布粥食的事情也麻烦将军一道做了。"
  吕布扬眉:"先生放心!等先生布告写好,我这里也必完事!"
  陈宫点头,吕布便自去了,二人分头行事。
  南阳城东门门里有一处可以陈兵过万的大场子,以前是瓮城,后来内城墙垮塌,渐渐的成了场子,豫州来的百姓多露宿在此,还有陆陆续续进来的。
  吕布叫人点了谷种,备了粥和面饼,二十余牛车载了拖到这个场子来。
  天寒地冻的,百姓逃难不可能带着柴火,南阳地平,山林也少,可供生火的更少,整一片地方挤满了百姓,却没多少烟火气,十分苍凉。
  高顺、宋宪命兵士把粥锅一排开,揭了盖,腾腾而起的白雾立即就引得饥肠辘辘的百姓聚集过来。
  陈宫拿了布告来,就在吕布临时架起的台子上着人抄了几十份,张贴出去。
  吕布亲自站到台前,扬声道:"下面百姓听好!"
  陈宫一听吕布那把叫阵的嗓门,差点把毛笔掰断。
  "将军!将军……回来。"
  吕布愣愣地走回陈宫面前:"先生还有何事?"
  陈宫思量着怎么说,吕布就叫一声,百姓已经退开三丈,真让他叫完,岂不逃得一干二净。


正文 第四十二章
陈宫还没开口,台下一人笑道:"温侯以为,跟百姓说话也同叫阵一般,声气儿要大,气势要壮,最好还要面目狰狞吓得死人,哈哈!"
  吕布那两条眉毛"刷"就竖了起来:"何人大胆!?"
  陈宫一看坏了,吕布来气了。
  吕布一来气,谁都拉不住,就算陈宫扑过去抱大腿,吕布都能拖着陈宫继续去揍人,可百姓众目睽睽之下,大打出手不就坏事啦!
  陈宫一直坐着写布告,还着人造册,准备就地安置户籍入簿,等他从桌案后边跑出来,扑吕布大腿都来不及,吕布已经"噔噔噔"下去了。
  坏事啊!
  只见温侯用杀入敌军阵中万夫不当之勇冲到那坐着的一老一少面前。
  那老的不算很老,少的也约莫将近加冠之龄,不算很年少,谁?
  华佗和曹昂。
  旁边几人,卖猪肉的老王头和李大牛,以及才等到的李大牛丈人等。
  曹昂的一身铠甲早已扔了,换做布衣,对将来没个盘算,便和这些百姓走到哪算哪,不意见到了吕布。
  当年虎牢关前大战的时候,曹昂还在老家没跟着曹操,后来吕布从孙坚军中抢了小皇帝时,他带着曹丕等在伊水河边,吕布来得快,去得也快,也没见着。
  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向百姓说话都声震四方,要是战阵对骂,对方也要败退而逃……
  一下憋不住,曹昂笑出来。
  吕布杀到面前,其他人连连后退,只一个曹昂腿脚没恢复走不了,何况他也不怕。
  "刚刚的话是你说的!?"
  曹昂抬手,抱拳拱了拱,无意惹事:"草民腿脚不便,失礼了,温侯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果然英雄了得,吃惊之下有些失礼,还望温侯不要见怪。"
  人家要是横着来,吕布不怕,可就怕人讲理。
  曹昂斯斯文文,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人,曹操着意培养历练他,气度也非等闲,那安然自如的态度就叫人打心底敬佩。
  这样的一个人,拳头是打不过去的,可是就此作罢,吕布那点小心眼又不爽。
  冷冷哼道:"分明取笑于我,想这么糊弄一下就过?当我三岁小儿吗!?"
  曹昂笑道:"我腿脚不便,还手是还不了了,温侯若是气不过,我便在此不动,受温侯一拳何妨。"
  这一句,可是故意的了。
  吕布气道:"真打了你,岂非说我吕布欺压伤残百姓!我——"
  不打,更气,拳头拽紧,筋都绷起来了。
  陈宫在后面听得清楚,猜度着曹昂身份,却没个定准。
  看吕布下不来台,陈宫连忙上前搭台阶:"将军!还有正事要做,他一个没加冠的孩子,你与他计较什么?先布粥发种子去罢!"
  吕布顺台阶下来:"好!听先生的,不与个小儿计较!"
  气哼哼的,把曹昂刮了两遍,轰隆轰隆回去台上。
  陈宫打个眼色,高顺收到,连忙奔上去,也不等吕布"叫阵"了,拿了一贴布告,站出去念:
  "诸位父老乡亲……"
  吕布一听,哦!跟百姓说话要这么说的,坐到一边,心里有气,只拿眼睛盯着曹昂那方。
  陈宫在曹昂身旁坐下,一个土墩子,也不嫌脏,问道:"这位小公子从哪里来啊?"
  曹昂看陈宫一把胡子,年纪上差不多,道:"敢问先生可是姓陈?"
  陈宫点头:"我姓陈,名宫,字公台。"
  曹操酒醉时,说过陈宫的事,曹昂早已心生敬佩,他性子坦诚,也不隐瞒,向陈宫抱拳躬身,一揖到地:
  "竟真是公台先生!曹昂见过先生,谢先生早年救家父一命!曹昂没齿不忘,定当报先生大恩!"
  陈宫惊呆:"你你、你……你是……"
  曹昂一脸敬佩,神情自如,没半分作假:"我父曹操,我是父亲长子曹昂,字子修,见过先生!"
  提及曹操,陈宫便想起曹操草菅人命,歹毒凶残,脸色变了几变。
  曹昂语气行事与其父大为不同,这是一点,还有,曹操领汉廷大司空之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拥兵正往豫州,和袁绍两路夹击袁术,他的长子,怎么会穿着一身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袍,混迹在逃难百姓中?
  陈宫起身,招来兵士,对曹昂道:"陈宫敢请公子入府一叙,此处非是谈话的地方。"
  曹昂道:"正有此意。"
  旁边华佗道:"公子有伤在身,老朽是他的大夫,大人可容老朽跟公子一道?"
  陈宫看曹昂,腿上裹着木板,面色苍白,确实是受了伤的样子,忙亲自伸手,和华佗一起把曹昂扶起来。
  兵士弄来马车,陈宫便让华佗和曹昂上了马车,自己上马,引着向吕布的将军府去。
  吕布坐在台子上看得清楚,脖子越深越长,眼睛越瞪越大。
  到后来看马车走远,"啪"一下,把手掌下的桌案给按塌下去一块。
  底下领着粥食,等着取谷种的百姓登时又吓得退出三丈。
  高顺无奈回头:"将军……"你还是该哪凉快,上哪去吧……
  吕布窜起来,奔下台翻身上马,道:"高顺!领他们把事情办好!我先走了!"
  高顺:"诺!"
  谢天谢地。
  百姓见凶神走了,又围拢来。
  陈宫把曹昂让进自己院中,让人另行安置华佗,这边命人在厅里生起炉子,温来酒食,和曹昂两人对面而坐。
  曹昂落水受寒,天气又风雪交加,伤情有些反复,唇色都是乌的。
  要不是华佗医术如神,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两盅热酒下肚,脸色回过点儿。
  陈宫看得越发疑惑,曹操的儿子,还是长子,怎么落到这步田地了?
  还不及问,曹昂先问陈宫:"敢问先生,对而今汉室是如何看的?"
  陈宫叹道:"势衰力微。"
  停了停,想起那个为了讨酒喝,把肚子里天下大计都说出来的小皇帝,又叹:"一息尚存。"
  曹昂道:"一息尚存,那便是还有中兴的余地了?"
  陈宫疑惑更甚——你曹操的儿子,说这话?
  曹昂面上看不出来什么,陈宫只好再说点什么,试探一下:
  "当然有,先光武帝刘秀不就是从乱世之中挽大厦于即倒,只要民心仍在,汉室便复兴有望。"
  曹昂道:"光武帝乃百世之中方出一个的拨乱之主,现在……比那时还要丧乱。"
  陈宫道:"光武帝是了得,如今天子便懦弱不堪吗?我看当今天子未必就不如光武帝!"
  这话,可是说太满了,刘协才多大点。
  曹昂道:"若先生有据,曹昂愿闻详情。"
  窗外吕布扒着窗缝。
  "我与你父亲志趣不投,分开后便游走各地,后来投到旧友王允门下,权且容身,正碰上董卓和将军,哦!奋威将军吕布,两人出了嫌隙,将军被董卓秘密下在牢中,我便出了主意,请王允救出将军……"
  林林总总,陈宫说到失了小皇帝,被误导追入南阳,才知道不是袁术干的,索性打下南阳就此立足。
  "天子年少,可是却洞察入微,否则陈宫岂能效命于将军帐下,天子心中对天下危局的见解,陈宫自叹不如!只可惜我们一时疏忽没有保住……便又落到……落到你父亲手里,再次受制于人,我相信,只要得脱囹圄,他必不比光武帝差!"
  曹昂早听得目瞪口呆。
  跟弟弟曹丕隔三差五便打得鸡飞狗走的那个小皇帝?被父亲一瞪便缩手缩脚一脸畏惧的那个小皇帝?跟陈宫嘴里说的天子怎么像两个人?
  莫非……莫非都是装的?因为受制于人,不得不示弱求存……
  要真是如此,何止自己,连父亲曹操都看低了这位小皇帝。
  "啊……"
  曹昂良久才叫出这么一声来,叫完连叹:"可惜!可惜了!哎!"
  见陈宫莫名望着,长叹道:"父亲北上抗击袁绍,我留在许都,袁军围了许都后,一日夜间,李典奉我父亲命,入宫接了圣驾,连夜出城,正碰上我巡视路过,便问了出来,李典说奉命送圣驾去豫州避祸,李典手下只得几千人,我怕有失,点了五千人马追出来,到颖水边,桥坏了,我带的人马都留在许都那边,过不来,这时,便遇到了华先生和其他豫州来的百姓,一问,豫州已陷,我吃惊下要去问李典,那时皇上便对我说,我父亲不是要让他去避祸,而是将他送了袁术。"
  陈宫拍腿道:"我说袁术怎么那么好心,去解曹操的围!原来都是诡计!什么劫掠圣驾!根本就是故意送的!"
  曹昂十分愧疚,道:"我既然知道真相,岂能做这等不忠之事!当时无计可施,仗着胯|下良驹,便将皇上抱了,欲送往荆州刘表处去,刘表为人忠义仁和,对皇上应不至……太差。"
  现在,轮到陈宫大惊:"你、你竟然违背你父,想把天子送走?"

作者有话要说:5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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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三章
曹昂苦笑:"因看不惯父亲作为,过去多有言语,已经被父亲申斥过很多次了,曹昂没什么大本事,只懂得身为人臣,当忠心事主,皇上乃天下共主,焉能以孝心大过忠心。"
  陈宫被他这番话震得言语不能,定定看着。
  曹昂道:"只可惜……李典追不上我,竟放冷箭,我的爱马中箭,我坠入河中时,只好把皇上抛往岸上,未能将他救出。"
  满室寂静——
  良久,陈宫才问:"那公子坠河后……怎么流落到此?"
  曹昂道:"我在急流中被冲了几十里,冲回断桥处,被百姓救上来,侥幸里边有个大夫,就是跟着我前来的那位,华佗华大夫,他医术十分了得,把我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我醒来已是那天夜里,听百姓们说李典已带了皇上去往豫州,我带来的兵马没有过桥,被李典骗得回转许都,我只剩孤身一人,许都……也不想回去,父亲他如此作为,我还回去做什么?暂时没有想出去路,便跟着救我的百姓同行,才到了此地。"
  陈宫击掌:"我就奇怪,李典怎么会有那个胆子,从许都把天子偷出来送给袁术,原来是因为他以为杀了公子,不敢回转,便投了袁术。"
  说完,放了酒樽起身,向着曹昂兜头拜下去,竟然行的跪礼。
  "公子大义!陈宫敬拜公子!!"
  吕布从门外奔进来,跑到陈宫身旁也拜下去:
  "先前对公子失礼,吕布粗人,公子想罚便罚,就是打我几十大板也心甘情愿!!!"
  曹昂囧:"岂敢!二位请起!二位都是除贼扶汉的英雄人物,曹昂不过竖子小儿,怎敢受二位如此大礼!快请起!!"
  忙着去扶,忘了腿上骨头断的,一脚踩出去痛得"啊"一声,身子倒下去。
  吕布动作快,赶上一步,将曹昂抱住:"公子小心!"
  侧头看去……
  曹昂眉目俊秀,生的一表人才,连曹操都十分骄傲,常常把曹昂叫出来溜溜,炫耀给人看。
  曹昂抬眼,那温润眉目看向吕布,吕布"轰"一下,脸红了。
  陈宫和吕布再三挽留,于是,曹昂和华佗辞了那一群结伴的百姓,留在南阳吕布将军府里。
  那些百姓也没有走,从官府领了谷种和田地,欢欢喜喜地安家落户。
  过了一阵,刘备来了。
  再转转话题,刘备可不是小人物,他,还是要说一说的。
  关羽从许都挂印离去,日夜赶路,路上遇到占了汝南古城自做了县令的张飞,后来又捡了落草为寇的赵云,三人一起找到投了袁绍的刘备,兄弟三人和赵云抱头大哭一场。
  袁绍发兵打曹操,刘备也带着几人随袁绍大军南下,到了袁绍和曹操在黄河边议和那一天,袁绍回来,召集文臣武将把曹操的议和条件一说,刘备坐不住了。
  袁绍那些谋士都说好,有了天子徐州都可以不要,只要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刘备这个汉室宗亲怎么可能坐得住?
  这一群土匪贼盗,在他面前议论得了他的亲亲侄子如何如何摆弄,根本无视了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寻了时机,反正无兵无卒的,几个人悄悄走了。
  刘协对关羽说的那番话,关羽倒记住了,转告了刘备,几人便往荆州而来。
  到了襄阳,拜会了刘表,然后便去隆中那地方转悠。
  刘协说了地方,却没有说那隐居的高人姓甚名谁。
  再者,诸葛亮现在还不出名,那"卧龙"的绰号,只有他自己和几个朋友叫叫,传都传不出十里地。
  几人转来转去,找了N天没翻出人来。
  这天刘备不死心,又带着关张和赵云前往隆中转悠。
  到了中午,饥渴难耐,田地里农人都回家去了,讨口水喝都没个人可找,赵云正打算循着田地沟渠找到水源去取水来给刘备,路上来了一个少年人,牵着一头小毛驴,那毛驴背上就驮着诺大一个水囊。
  赵云赶几步,拦住那少年:"小兄弟,能否麻烦你一事?"
  那少年站住脚,先前不知在想什么,一直低着头走路,这会抬头看过来,叫赵云心里一赞——
  那面目,好看得没话说!难得的是那股浓郁的书卷之气,直直扑面而来,犹如清风拂面,叫人精神一振。
  少年道:"兄台何事?"
  赵云敛神,抱拳道:"我家主公到此寻人,不意错过了酒家,此时过午,连找个人要点解渴的水都没处要,我见小兄弟驴背上有水囊,敢请小兄弟解危,讨一点水喝。"
  少年往刘备那方看看,看刘备气度温厚地坐在路边石头上,身后一边一个,立着两个十分威风的壮汉。
  衣着虽然极寒酸,倒也很有点气场。
  少年一笑,解下驴背上的水囊递给赵云:"我也是远游回家途中,不过我家已不远,水囊于我无用,这囊中水不多,不如就送了兄台几人解渴吧!"
  赵云忙谢:"多谢多谢!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少年道:"在下复姓诸葛,名亮,字孔明,敢问兄台来此地找何人?"
  赵云接了水囊,急着拿回去给刘备,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家主公要找谁,只知道是个隐居的高人。"
  诸葛亮笑了笑:"此间倒有一襄阳名士,姓庞,就住在那边山道过去不远处,只有几里地远,若你们要找他,顺路走,看到屋子最大那家便是了。"
  赵云抱拳:"谢谢了!"
  诸葛亮摇摇手,牵着毛驴悠然自得地走了。
  ……
  刘协好心,办坏了事。
  人家多登对的主公和臣子,就这么给错过了。
  其实也不怪刘协。
  那些小说电视电影里,诸葛亮都是一把胡子飘飘的出场,他哪里知道诸葛亮跟他同一个年头出生的,他自己屁大点,诸葛亮可不是也才屁大点么……
  不止诸葛亮,那司马懿还不是,明明比曹昂还小,可是电视上一登场,靠啊!老得能做曹丕他爷爷,比曹操都老,还活到曹丕的儿子都挂掉,都给毁成老妖精了。
  还有个可能得罪了造型师……
  刘备喝了口水,把水囊给其他人解渴,赵云说了诸葛亮指的路,刘备心里焦急,起身道:"姓庞?那我们这就去拜会一下!"
  他是病急乱投医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斗志倒是不错,可这么败下去也不成啊!
  思来想去,刘协让关羽转告的话提到了点子上,人家各方诸侯都不止有武将,还有谋臣出谋献策,只有得几个能打能杀的,人少的时候是不怕,横竖砍过去全部按倒完事,可是碰上人家上千上万的大军,按过去?被按还差不多,缺的,就是能出谋划策的人!
  想清楚这一节,刘备便着急上火了。
  几人顺路而行,没多时便到了地方,这地方就是庞德公的家。
  虽然错过了诸葛亮,但徐庶正在庞德公家里做客。
  庞德公和徐庶一听给刘备指路的是诸葛亮,两人先傻了一会,然后想:诸葛亮没那个意思,所以推荐过来,那就不给他找回麻烦去了。
  徐庶便跟了刘备出山。
  徐庶也是个极不错的谋士,跟刘备回了刘表给刘备容身的小城新野后,听到扬州那方三大诸侯混战的消息,叫刘备招买了几千人马,拉着队伍就上路了。
  蜗居小城,永远没什么出息,就像刘表,坐拥荆襄九郡,却挤不进雄霸一方的诸侯之列,太安守现状了。
  扬州战局虽乱,却有无数战机,只要把握得好,分杯残羹也强过新野那么一座小虾米一样的城。
  但是兵力过于不足,徐庶便请刘备派出使者,请求刘表一同发兵救驾,他们这里离南阳不远,便带着人马向南阳来,邀约吕布。
  当年虽然有过过劫,但也可以算做各为其主。
  刘备为人本来就大度,自然愿意亲自来请吕布,吕布虽有败于刘关张三人手下的不良记忆,但陈宫要他开城门迎刘备,曹昂呢?曹昂坐在吕布叫人做来的轮椅里,不说建议,只说:"啊!是那位名满天下的刘皇叔吗?"
  什么意思还用问出来?
  两票赞成,一票反对,吕布悻悻地,开了城门迎刘备入城。
  坐下一谈,刘备说为了救小皇帝出来,不管兵多兵少都要过去试试,吕布也是这个打算,两人前嫌尽去,把手言欢,只有关羽和张飞仍旧对独自战不下吕布心怀不满。
  可是刘备都拉着吕布的手笑了,他们两个做弟弟的也不敢反对,只有在肚子里生闷气。
  ……
  东线那方,袁绍、袁术大军在钟离僵持不下。
  西边这头,曹操围了阳泉,跟袁术派来守阳泉的——以前老部下李典死嗑!
  李典若败必死无疑,所以精明了起来,把袁术给的几万人马牢牢放在城里,任曹仁、许褚等骂破喉咙,就是不出城接战,战事也胶着中。


正文 第四十四章
……
  刘协在干嘛?
  自以为还是小老百姓的某人叼着一块梅花做馅的饼子,烤着暖炉、喝着小酒思考未来。
  袁术败局已定,只是他坐镇一方已久,实力不弱,要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从董卓到曹操,包括现在的袁术,一人一个脾气,都不好应付。
  董卓是个纯粹的武将、粗人,借着年纪小可以蒙混过去。
  曹操多疑,到曹操手里只得如履薄冰,睡一觉做个梦,都是被绑着不能动弹的。
  至于袁术,虽然没有太多拘束,却也最变|态,穷奢极欲,满腹龌龊念头,真中了招,只怕生不如死。
  当年可以选刘备,因为认得皇帝的人不多,现在再要想选,得先看看对方有没有立足之地、存身之本。
  要不然颠沛流离,从一人手转至另一人手事小,天知道这些人都有些什么恶癖!?
  眼看局面是越来越混乱,变成了大乱斗,刘协万分惆怅。
  端起酒樽,掀起锦缎帘子,看着落雪感慨: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咬一口饼子,喝一口酒,继续惆怅: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孙权从外面走进来,挂着一脑门黑线说:"猪儿,你要吟诗先把嘴里饼子咽了再吟,这么听着很奇怪,我还以为你舌头受伤了。"
  刘协抬袖子一抹,从脸上抹下来一点渣子,甩甩袖子无所谓道:"有花堪折直须折,今朝有酒今朝醉!仲谋来,与朕一起痛饮!"
  孙权坐下道:"句是好句,怎么听着就是觉得奇怪……"
  那两句本来就不是一首诗里的,不奇怪才有问题!
  孙权年纪小,孙策虽然不过多约束他,但他自己约束自己十分严格,逢到节庆也才喝上一爵两爵,再多必然不饮。
  看刘协已经喝得脸上发红,按住刘协的手道:"不可再饮了,猪儿就不怕醉了那个……"
  孙权向刘协示意旁边的下人,刘协顿时愣过神来,忙把酒樽一丢:"险些忘了!"
  屏退了下人,刘协拉住孙权道:"仲谋要去了,又剩朕一个了,以后不知还有见面的时候不,仲谋将来做了江东之主,不许忘了朕!"
  孙权道:"糊涂了吧?我怎么做得了江东之主?且不说我跟兄长现在连个存身之地都没有,将来即便有了,也是我兄长的主,与我何干?"
  刘协定定望着孙权笑,把孙权笑得莫名其妙,刘协道:"你知道的可没我知道的多,你岂止做江东之主,你还会做吴王,甚至称帝。"
  孙权吓一跳:"猪儿,这话不能随便乱说,天底下皇帝只有你一个,你就是有气也不能乱说这话出来。"
  刘协左右摇着头:"不不,真的!你哥哥孙策很厉害,他打的江山,打下来,他便被人暗算了,江山留给你,朕是个什么东西呢?别人掌中玩物罢了,带着帝冠,穿着帝服的玩物……"
  孙权这才明白过来,刘协已经醉了,只是看不出来,非得听他叽叽咕咕说了话,才知道人已经醉了。
  孙权还在思量刘协说那些醉话,刘协果然头昏昏的,又去拿酒樽要喝酒。
  孙权也不阻,过了会,刘协喝过了头,脸蛋通红,倒在椅中呜噜呜噜地,唱歌。
  "……惨白的月弯弯,勾住过往……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
  孙权坐着听了会,等刘协没了声息睡过去,起身到门口说:"去告诉忠义侯,皇上要留我说话过夜,问侯爷准不准,再来回我。"
  下人去了,孙权进来,站在一边看刘协张着水嫩嫩的嘴巴呼呼大睡,半天不曾动一动。
  袁术正忙乱,听到摆手说:"由得他!伯符出城了,他一个在家中怕是不惯,想住到侯府来也成。"
  说完,忙着事情,把这点小事忘到脑后。
  晚上,下人伺候着,刘协和孙权都沐浴完更了衣,躺到一张床上。
  孙权道:"都出去,我不惯灯火太亮,留一盏便可。"
  下人留了榻边一盏灯,熄了其他烛火退出去。
  门一关,孙权便向刘协那边侧过身。
  朦朦胧胧的灯光下,刘协睡得很安然,嘴唇微启,呼吸匀长。
  亵衣的领子不高,露出一截线条委婉的颈子,投了影的下巴比小时候尖削了些,却还是圆圆的,犹如能捏在指间赏玩一般,细腻地显出只有脂玉才能有的质感。
  孙权看了一阵,伸出手指,用指背擦了擦。
  温热的,滑腻的,令人不舍离去的触感。
  "猪儿,就像你说的,如就此别过,何年何月再相见……"
  凑近了,想碰的地方还没碰到,鼻尖先碰了碰。
  孙权停住,闭上眼,让刘协呼出的气息拂过脸颊——
  没有傲视天下的实力,便没有资格拥有你。
  是不是只有江山在手,才能将你纳入怀中?
  直到手臂酸麻,孙权才慢慢退开,用一双含着碧色的眼睛,一直望着刘协,望到天明。
  刘协醒时,孙权已经走了。
  不是出忠义侯府,而是离开寿春。
  孙策本想先送孙权离开,再去找袁术要兵马。
  可是孙权执意不从。
  兄弟两一道走的话,袁术会生疑,孙策拗他不过,只得嘱咐家臣孙佢照看好孙权,和周瑜带了人马先行出城。
  孙权见了刘协一面,这才由孙佢护着离开寿春,与孙策汇合,往庐江去。
  刘协连和孙权同榻而眠一晚都不知道,宿醉之后免不了不舒服,起床便吐了一场,下人被他前阵子"急病"吓过,忙喊来袁术。
  等袁术心急火燎跑来,刘协吐干净了,正指着下人嚷嚷:
  "酱菜和馍馍!油荤的东西就算了,朕不舒服,不想见油腻!粥也不要!"
  那玩意,喝怕了!
  袁术走进门,脸色不好。
  "皇上不是不舒服吗?这么有劲,哪里不舒服?"
  刘协把手缩在袖子里,脊背倒是挺直的,就是那神情像强装出来的若无其事。
  刘协道:"朕没有什么不舒服,爱卿,袁绍和曹操退兵了吗?"
  袁术盯住刘协,盯了一阵道:"没有,臣已经束手无策了,眼看再几天,他们就要冲进寿春城,打到皇上眼前了。"
  刘协把眼睫垂了,袁术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凑近道:"莫非,皇上惧怕回到曹操那方去?"
  刘协匆匆向袁术看一眼,再看向别处:
  "无稽之谈!"
  袁术笑起来,自以为得计:"为什么?曹操待皇上不好吗?皇上竟愿意留在我这里!"
  刘协没理他,露出的几根手指将衣袖的边死死捏着。
  袁术再凑近,几乎耳语:"皇上,若皇上体恤臣的辛苦,满了臣的愿,臣便誓死护驾,不许曹操那等人接近皇上,如何?"
  刘协稍许避了点,却没有起身逃开:
  "爱卿不是说,再几天,曹操便打来了吗?"
  袁术扬眉道:"我袁术何人?四世三公豪门世族,又是皇上亲封的骠骑将军、忠义侯,袁绍不管他冀州,长途跋涉来攻打我,区区二十万步卒和十几万骑兵的疲劳之师,算得什么?我帐下纪灵、桥蕤领十五万步卒,便把袁绍堵在钟离,寸步难进!曹操才十几万兵马,我用他的人对付他,足矣!寿春还有二十三万步卒,十二万骑兵,十八万水军,谁打谁,还不一定!"
  刘协手指松开袖子边,刚想起身,被袁术一把握住手。
  "爱卿!?"
  袁术笑道:"我虽然有那么多兵马,可是为了保住皇上不知要损去几成,皇上却什么都不愿意恩赏给我,是不是……不太对得起我?"
  刘协甩手想要挣脱,袁术一拉,刘协跌坐回来,身子撞到袁术怀里,被紧紧拥住。
  袁术低头,扣着刘协的肩去亲那两片水嫩的唇,刘协极力避开,袁术没亲到,怒道:"皇上!若再这么不识相!我便拿皇上去换袁绍和曹操退兵,皇上意下如何!?"
  刘协吃惊转头,袁术抓住机会,一口含住刘协唇瓣,肆意品尝。
  周围下人全当没看见,个个木立着。
  袁术口舌的味道可不算好,不知道几宿没睡,几天没有刷牙漱口……
  刘协差点没晕过去。
  此时可不同上次,晕过去就真的坏菜了。
  袁术把他顺势按在座椅内,趋身压住。
  刘协要挣,只扒乱了袁术衣襟襟口,拿脚抬起踹过去,没踹到袁术,只把前面桌案踹翻出去。
  袁术却乘着这么会,亲了又亲,几乎把刘协熏死过去。
  刘协蓄着力,袁术以为他已经没了力气反抗,兴致上来,头也不回地吩咐:"都出去!把门带上!谁来也不许进!"
  听到这话,刘协才是真慌了。
  "袁术!"
  袁术笑道:"皇上唤臣何事?皇上年少,有些事情没做过,不知道其中滋味,臣这就领皇上好好尝尝翻云覆雨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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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五章
跟袁术拼力气是拼不过的,刘协心思急转。
  袁术拉开他衣襟,手已迫不及待去捞刘协下衫,更把一条腿往刘协腿间挤。
  刘协道:"袁术!放、放开朕!你想要,朕便……"
  袁术问:"便如何?皇上会自己脱了衣裳躺到臣身下承欢吗?"
  一面说,手脚一面不停……
  刘协语带哭腔地道:"你放过朕!朕便禅位给你!!!"
  袁术立即停了手,容刘协喘了一会问:"皇上当真?"
  刘协道:"朕亲自执笔,写禅位诏书!"
  袁术大笑:"如此甚好!诏书要写……不过皇上的身子,臣也甚为想要……"
  刘协攒足了力气,使足了力一推,袁术虽然没被推倒出去,身体被推开了些,刘协一把握住袁术革带下悬挂的佩剑剑柄,拔了出来——
  袁术一惊,两步退开,复又笑道:"皇上,想跟您亲封的骠骑将军拼拼身手?"
  刘协提着剑,转一下腕子,突然把剑横到自己脖子上:
  "你再逼朕,朕便叫你万事成空!"
  袁术慌忙道:"皇上小心!那可不是玩儿的东西!拿远些!"
  刘协恶狠狠道:"你要朕还是要朕的皇位,你自己选!!!"
  还用选,自然是皇位。
  袁术急道:"皇上快把剑放下!我不逼你了!放下罢!"
  刘协道:"禅位也有规制礼仪,不按规制礼仪来,便是篡位!你再逼,朕就此死了,或者不饮不食,你休想坐上皇位!!"
  可不是么?禅位也要做足样子,要皇帝亲自念了禅位诏书,亲手给接替者戴上帝冠。
  袁术叫道:"罢了罢了!不逼你!把剑放下一切好说!!!"
  刘协把袁术看了几秒,确认了,才把剑拿开——他自己也挺寒,这动作不是随便玩的,剑锋锐利,搁那都是一股寒气,一个不小心,说不定真把自己脑袋割了。
  袁术立即扑过来,先一把夺了剑远远丢出,再捏住刘协肩头俯身查看。
  刘协胆小,剑没敢贴上去,脖子上皮都没破,袁术这才放下心。
  刘协挣扎得厉害,袁术也怕刘协死拧到底坏了大事,松开手,让刘协逃开。
  "来人!"
  下人们涌进来,袁术道:"取笔墨来,皇上要用。"
  刘协在屋子那头捂着脖子后怕,戒备十足地瞪着袁术,袁术又道:"皇上宽心吧!想玩什么,想吃什么,吩咐下去,臣有了诏书便去准备受禅台,可能忙起来便不能常常来探望皇上,请皇上自己保重!"
  出了门,以屋里小皇帝听得见的声量说:"一会皇上写好诏书,把诏书送到议政厅来!"
  下人答了,袁术便心情愉快地走了。
  刘协腿一软,扒住柱子大喘。
  好悬!要不是从袁术话里猜出他实在舍不得皇帝,舍不得帝位,今天算是完了。
  袁术的口气越是夸大,外面的战事就越是吃紧——袁术这个人,对他自己从来没一个正确的认识。
  真的要送皇帝去议和,必然不动声色,好比曹操。
  既然宣之于口,拿来威吓,那就是根本没做过这种打算。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死死抓着舍不得撒手,果然十分垂涎帝位啊!
  难怪孙策可以拿一块石头换到兵马。
  袁术,你不败天理难容。
  外围打得火热,袁术却不忙解围了,召集了民夫,忙着在寿春城外修建受禅台,他的冕服、冕冠、车马仪仗等,也匆匆地开始赶制。
  从孙策那拿到传国玉玺后,袁术便想称帝了,但战事吃紧,一时顾不过来。
  等刘协亲口承诺了,又拿到小皇帝的亲笔禅位诏书,袁术再也等不下去。
  刘协又偷得一段时间的空闲。
  真要是禅位给袁术了,袁术必定不会放过他,可是无论怎么看,袁术都撑不到那时候。
  只要袁术欲逼迫小皇帝禅位的消息传出,曹操和袁绍都会倾尽全力猛攻——
  即使以后打下袁术杀了他这个篡位的,但有了禅位一节,刘协这个尊贵的天子身份必然会掉价,这可不是曹操和袁绍乐意看见的结果。
  所以两方人马必定会疾攻猛进,加速袁术的败亡。
  刘协盘算着……也盘算不了啥,溜是溜不掉的,溜出去了,兵荒马乱中,要是像曹昂那么倒霉,被冷箭射中,那真是……太蛋疼了。
  还是得过且过,过不去了再说。
  果然如刘协料想,袁术开始修建受禅台的事情随风而走,曹操大怒。
  "曹仁,你带五万人马留在阳泉,每天照旧骂阵不止,设好埋伏,李典若出,便揍他,若不出,你也不攻,和他先耗着!等我先接了圣驾,回头再来收拾他!"
  曹仁道:"主公,大军绕过阳泉走了,李典一看营帐也看得出来啊!"
  曹操一脚踹过去:"你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我带人马走了,大营留给你,他不知虚实,你怕什么!?"
  荀彧道:"主公,不妥。"
  曹操心里着急,面上还稳得住:"哪里不妥?"
  荀彧道:"吕布前几日来信,说会助我们攻袭寿春,他那里兵马未至,我们只留下五万人在此,吕布到时,恐生不测。"
  曹操道:"你怕他来了,看这里人少,背后捅我一刀?"
  荀彧道:"正是。"
  曹操道:"不是还有夏侯惇囤在豫州府的八万人马吗?离阳泉不过三日路程,让夏侯惇和曹仁互相策应,吕布那里只有三万人,他再骁勇能一个人斩杀我八万大军?"
  荀彧看出曹操心急,虽然仍觉不妥,却退后不再言了。
  曹操见荀彧神情,倒是又想了想:"这样,荀彧留下,程昱跟我走,如果吕布来了有什么不对劲,免得曹仁看不破,应变不及。"
  荀彧和曹仁应道:"诺!"
  曹操便点了许褚等将,中间夹着一个豆包曹丕,立即整兵绕阳泉而过,直扑寿春。
  曹丕自个儿骑马都骑不了,曹操带着他干什么?
  曹昂不是"死"了么。
  李典投了袁术后不久,曹操回转许都,问及曹昂,才知道曹昂跟着李典军后去了,隔了一天多点,曹昂带去的五千铁骑回来了,独缺了曹昂和他手下亲卫。
  曹操急着带兵南下豫州,家都没回,听到这一消息在军营里坐了半天,预计出发时辰到后,帐下武将谋士进去请曹操发兵,曹操那双眼睛,红得如同滴血,只说一句:
  "派人去我府里,把二公子曹丕接来,以后,无论我去哪,都带着他!"
  说话语气极其从容镇定,但跟随曹操这些年的人都明白,曹操嚎啕大哭其父亲之死,那是哭给天下看,好去打徐州,如今这样子,才是真的悲到极处,哭都哭不出来了。
  知子莫若父,曹操不难推出曹昂在得知送走天子真相后会有的反应,李典有军令在身,只怕两相冲突,曹昂……死了,李典不敢回来,才会突然间背主而降。
  没了曹昂,曹丕便是长子。
  这些年曹操注重曹昂的培养,文武韬略无一遗漏,倒把其他儿子忽略了,除了喜爱幼小的曹植,曹丕和曹彰都没有好好关注过。
  曹彰成天打闹,自带了一群小孩子"打仗布阵",曹操看他调度还颇有点气度,将来应不至太差。
  可是长幼有序,废长而立幼自古便是乱之源头。
  回想曹丕,没跟着打过几仗,上不了战场,那筹谋千里呢?
  字倒是写得好,近几年入宫伴读,钟繇也没教什么管用的东西,谋略也是没有的。
  曹丕那样子,问他一句,他死板僵硬地挤个答案出来,多一个字都没有,眼睛总望着地下,见了外客也依旧如此,跟个背景一样,小哥几个在一处玩,曹彰、曹植闹得喧天,曹操总要到回想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二儿子也在场。
  这么下去,如何堪承大业!?
  曹操当即选了五十个身高体壮,武艺十分了得的兵士出来,封赏其家人良田金帛,命这五十人护卫曹丕,如为了护主而死,加赐家人良田百亩,有父兄的,赏官赐爵。
  这五十个曹丕的亲卫,带头的是曹仁的弟弟曹纯,字子和,也是曹操的从弟,曹家家将。
  曹纯本是武将,被降得去当曹丕的亲卫队长,倒也明白曹操用意,立下血誓效忠曹丕,曹操才满意了。
  曹纯便领着亲卫队长的职责,还要充当曹丕的马夫,曹丕腿短骑不了马,行军途中全由曹纯带着。
  曹操说过,"无论我去哪,都带着他",因而曹纯也不发问,只看帅旗所向,便护着曹丕跟随而去。
  十二万曹军绕过阳泉,往东而去。
  数里外山顶,陈宫抄着袖子看向吕布,吕布一揖到地:"先生料事如神!吕布服了!"
  陈宫微笑:"不是我料事如神,我只是料定皇上不会毫无作为,如此乱局,皇上必然要促其更乱!陈宫的筹谋已毕,今夜就看将军的了。"
  吕布傲然道:"运筹帷幄,我不及先生,但攻城拔寨,非我吕奉先不可!"
  两人相视而笑。

作者有话要说:最开始写到凤仙出场那一节时,分野顺手,打了八个字,过后检查才发现,那八个字是——
"马中吕布,人中赤兔"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刘备呢?先不管皇叔——
  袁绍亲身到了徐州,等着前线战报,却等来了袁术修建受禅台的消息,袁本初那个气啊!
  哇呀呀叫着在厅里绕行一圈,袍袖甩得乱飞,本来满面红光很有福相的脸都气黑了。
  许攸和田丰难得意见一致,一齐劝道:"主公莫气,眼下当务之急是立即向钟离增兵,颜良、文丑两位将军久攻钟离不下,本来我们粮饷充足,又得了徐州以为根据,可以不急,但现在袁术篡逆,要逼天子禅位,时间便不能再拖延,若再僵持不下,纵然主公将来必取袁术首级,夺得天子,但有了禅位之事,天子的号召之力便大不如前,此事断不能任其发生!"
  袁绍想了想:"袁尚!"
  袁尚是袁绍第三子,长相俊美深受袁绍宠爱,袁绍留长子袁谭监领青州,二子袁熙监领幽州,却把袁尚带在身边,对其宠爱可见一斑。
  袁尚出列:"父亲!"
  袁绍道:"我留十万人给你,你留守徐州,我要亲手砍下袁术首级!"
  袁尚道:"儿子恭祝父亲马到成功!"
  袁绍又道:"骑兵我要尽数带走,我走后,你速发粮草跟上,辎重、器械等,一律不要了,我倒要看看钟离那座小城,怎阻得住我三十六万雄兵!"
  底下众人齐声道:"主公威武!"
  就在曹操、袁绍急眼的这天夜里,吕布和留在阳泉城外,守着十几万人的军帐,其实只有五万人马的曹仁碰了面。
  因有书信在前,双方见面时客气极了。
  曹仁在辕门外见了吕布,吕布下了马,打声招呼又上马背。
  荀彧道:"将军欲往何处扎营?"
  吕布道:"南阳过来不远,我兵马未疲已经到了地方,扎营干什么?先杀李典个措手不及才是!"
  曹仁笑道:"吕将军也太急了,我看将军攻城器械也未带,阳泉城池虽小,却修得极其坚实,我家主公连攻数日都未攻下,将军还是先选地方扎营整兵才是。"
  吕布十分狂妄地说:"那是你们!我这次来援,带的尽是凉州铁骑,他们跟随我征战多年,我们攻城,从来不用那些劳什子的攻城器械,你若想帮,便跟着我来,你若怕事,且在营中安坐,看我拿下阳泉!"
  话完,也不等曹仁说话,方天戟朝不远处阳泉城关一指:
  "儿郎们!!!随我杀!!!"
  这一声吼得气贯长虹!吕布奔出后,跟随的铁骑蹄掌敲击大地,轰鸣如夏日骤雨暴降。
  荀彧放下心,忍不住赞道:"吕布果然当世无敌!"
  曹仁看得热血沸腾,近日骂阵骂得一肚子火气,李典只是不出来应战,憋死他了。
  对荀彧道:"先生!吕布既然无碍,我看他势壮,莫要被他抢去攻下阳泉的功劳才是!我也去!"
  荀彧一把拉住掉头就想点兵出营的曹仁:"站住!你只看到他铁骑骁勇,他的步卒呢?"
  曹仁哎呀一声:"主公收到吕布来信,也才三日前,这么短的时间,吕布只有铁骑能到,步骑肯定留守南阳,他就那么一个地方容身,怎敢倾巢而出来援助我们?那些步卒必然留在南阳了!"
  荀彧道:"你若带了人马去攻城,大营全空,若是有诈,岂非完蛋!主公接了天子,还要回来此处的!"
  曹仁看吕布铁骑从大营一侧奋勇杀向阳泉城下,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已经跑到末梢,更加着急,扒开荀彧的手说:"他岂知我们虚实?我只带这四万余人去攻城,营中留两千,哨骑巡逻半分不减,他只当我们大军在此!何妨!"
  荀彧一把没拉住,曹仁呼喝着跑了。
  谋士虽然能决策,却没有兵权,可怜啊!
  曹仁出营后,曹军大营后方猛然间火炬连片,为首一人,端坐马上衣袍飘然,正是陈宫——
  陈宫扬手:"夺营!"
  陈宫冲到曹操帅帐前时,曹营里的示警鸣金之声才传出去。
  曹仁听到警报再要回头救大营,已经杀到阳泉城关下的吕布马头一转,竟不去管阳泉城楼上仓惶应战的李典,乌压压八千铁骑激浪撞上崖壁一样猛然回头,反扑后面曹军。
  西凉铁骑之名威震天下,不是轻易得来的。
  董卓当年便靠三十万铁骑坐揽大权,李傕也靠西凉铁骑的十万残兵,十天便拿下长安城,而今吕布有的,也正是这些铁骑中的精锐之师,在南阳养了几年,这些人怠惰是怠惰不下去的,只增了人马的肌肉,憋了几年的杀伐之气,今夜一鼓作气地宣泄出来,即便跟长江上的惊涛骇浪比,也不逞多让!
  步兵哪有骑兵快?
  何况本来跟随曹仁乘兴杀出,忽然听到大营丢失,本来同一战线的铁骑刹那间变成了敌军,曹军大乱,被吕布一阵冲杀,只呼号逃窜,乱得不成样子。
  吕布冲杀兴起,再要冲,竟然冲回了曹军大营辕门外,陈宫在里边摇头。
  不需要听到陈宫在叹什么,吕布知道他冲过头了……
  大囧回头,又去冲击。
  李典在阳泉城楼上见了吕布来,便大惊失色吓得胆子都要破了,看一会,不料底下吕布和围困阳泉的曹军厮杀起来,一时摸不清头脑。
  看了一个多时辰,曹军四散溃逃,一人一马往城下行来。
  走得近了,才看见是吕布。
  李典喊道:"奋威将军怎么到此地来了?"
  吕布道:"我接忠义侯信,前来相助,我在底下浴血厮杀,李典你为何坐壁上观!?现曹军龟缩营中不出,你也关着城门,又想背了你现在的主公袁术不成!?"
  曹营远,那边什么状况李典也吃不准,听了这话大惊:"忠义侯何时与将军有约了?"
  吕布抖出一块布帛:"书信在此!难道你没有收到你家主公的信吗!?"
  李典道:"末将确实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请将军将信射上城楼,容李典看过再言!"
  吕布冷哼,抖抖手里的布——陈宫造的假信,绑在箭上射上城楼。
  没一会,李典"啊呀!果然如此"叫着,下来开门。
  吕布单枪匹马走到城门下站定,问:"李将军若还不放心,我便引兵退去,免得你猜疑!只是那曹营里还剩了多少兵马,你只有自己去对付了!"
  李典见吕布敢单人入城,骑兵势勇,却留在外面好取信于自己,又有信件为证,还有什么疑惑的,慌忙上前:
  "奋威将军休怒!李典确实没收到主公信件,这才坚守不出,要是早知道援军来了,哪会叫将军独战曹军!将军请令部下兵马入城吧!末将即刻就在县府设宴,给将军庆功洗尘!"
  吕布这才缓了脸色:"本该如此!"
  铁骑先锋入了城,都不用吕布招呼,一拥而上,把李典捆了个扎实。
  首将被拿,城里守军不敢动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彪悍至极的铁骑尽数进了城,后头陈宫也不要曹军大营了,收缴了战利品,率步军押着曹军俘虏跟了进来。
  李典悔之已晚。
  连荀彧都没来得及跑,就被陈宫拿住,只跑了一个曹仁。
  招降城中兵马不是什么问题,本来就有一部分是李典麾下曹军,跟袁术没得半分情谊,就是袁术给李典的几万人,也跟那个主公没啥深情厚意。
  吕布之名,早已名扬天下,这一战,败曹军,夺阳泉,打得实在漂亮,将军们心服口服,下面兵士哪里给饭吃就去哪里,还会挑拣?
  这场三大诸侯的混战,吕布有了陈宫辅助,吃下了第一口肉!
  阳泉说完,再说刘皇叔——
  在南阳吕布将军府里时,陈宫和徐庶都指向许都。
  袁绍几十万大军进了徐州,虎视袁术,曹操岂肯甘心让袁绍夺得天子?
  袁绍兵多将广,坐拥四州之地,粮饷充足,就算跟袁术血拼一场,他冀州的大本营无恙,根基深厚难以撼动,真让袁绍得了天子,袁绍必定天下无敌,曹操想崛起,只怕就此无望。
  所以,曹操会倾尽全力,与袁绍、袁术一搏,乘乱偷取天子。
  既然是倾尽全力,曹操的老巢许都必定空虚。
  两个军师一商量,刘备兵少,而且没有多少骑兵,许都即便空虚,也是坚城,两千人打不下来,虽然如此天赐良机放过可惜,但兵力不足无可奈何。
  曹操不会不留后路,许都空着,豫州却一定囤了兵马以策接应,两千人,取不下许都,却可以取豫州。
  阳泉这边必须要有足够兵力才能拿下来,于是议定,吕布取阳泉,刘备取豫州,截断曹操退路。
  为什么不防着袁绍得了小皇帝?
  刘备混过袁绍帐下,不觉得袁绍有那个本事。
  三方最大的诸侯,袁绍虽然兵力最盛,可是刘备就是敢断言——他袁绍玩不过曹操!
  刘备和曹操这两人,即便因为刘协在里头乱跳,搞得没有煮酒论英雄,还是很那啥……当世英雄,只认那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要加更不难啊
尽情冒泡吧
我那文案简介实在素无能啊哎。。猪儿们有想法,就不要吝啬的砸过来吧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豫州怎么取?
  虽说有个曹昂,直接去敲门叫开门很省事,但是曹昂为人坦率,又讲忠义,哪怕不愿意回去跟着老爹,也不想扭头就去为敌。
  刘备仁义,是不会逼人儿子去害老父的,这一招只能作罢。
  陈宫了得,徐庶便是酒囊饭袋?
  当饭桶那种高难度的事情,小皇帝一个去干就行了,其他人通通让位。
  弄虚作假的事情,军师们最擅长了……
  夏侯惇接到阳泉大营被吕布夺取的消息,急忙点了豫州城里五万人马出城,按照曹操之命,策应曹仁。
  行了一天,忽然又有消息说之前的消息是假,吕布要打的是许都。
  夏侯惇想:朝廷在许都,那是自家老窝啊!既然曹仁那里没事,还是回援许都更重要。
  急吼吼又行一天,赶回豫州,人马疲了,换留下守城的三万人,带着出来,赶向许都。
  走到颖水,碰上张飞领着人马,一副胜利之军的傲娇样从许都那方向走来,见了夏侯惇,张飞仰面大笑,行到桥上喊:"我大哥已经进了许都,命我来取豫州,你赶着来接我哪!?哈哈哈哈哈……"
  夏侯惇莫名,刘备打哪冒出来的,不是吕布要取许都吗?
  还没转过神来,后方豫州方向山道后突然冒出来一军,旗帜上一个"吕"字。
  张飞啐道:"说好吕布那厮去取阳泉曹操大军的,怎的反悔把豫州拿了!?"
  夏侯惇吓也吓死了——许都丢了,豫州也丢了!完蛋了啊!!!
  张飞还在嚷嚷:"都给我杀!不许比吕布杀得少!输了阵,本将军决不轻饶!"
  人马喊杀过桥,夏侯惇慌没几下,张飞冲到面前,一矛,夏侯惇被穿了。
  曹军大乱,只顾逃命。
  不一会,那打着"吕"字旗帜的关羽到了,两千人马,把夏侯惇的三万兵士杀得天昏地暗、哭爹喊娘。
  豫州没了主将,徐庶命关张二人收拾了曹兵旗帜衣甲,扮作败军回豫州,骗开城门后,两个当世猛将没一会便登上城楼换了旗帜。
  赵云这才护卫着刘备和徐庶,从容入城。
  曹军逃了一些,降了一些。
  刘备看徐庶的目光都要开出花来了。
  只两千人马,径取一个豫州及几万降兵,是他从起兵以来取得的第一次胜仗,还是大胜仗!
  (于是,皇叔移情别恋了……)
  刘备夺了豫州后,跟吕布通了信,知道阳泉那方战事顺利,心情更是好。
  两边各自靠着得来的人马,吕布那里原来的三万,加上阳泉收服的五万守城袁军,刘备才得的两万余,合计上十万,开始逐一攻取豫州和阳泉一线的小城,将从荆州新野开始,到南阳郡、豫州、扬州阳泉这一大片土地归做一处。
  曹操还不知道身后菊花被爆了,日夜兼程,向寿春突进。
  袁术的受禅台尚未修好,猛听到曹操大军已逼近寿春,便将城外的大营移到受禅台周围——颇有几分歇斯底里的味道。
  就算兵临城下,也要做一做货真价实的皇帝过把瘾!
  那台子催工赶活,草草完工,受禅前一天袁术命人把所有仪式章程、物事检查了数遍,换上了冕服。
  他的冕服做得太赶,绣纹粗糙,稍站远点看不出来问题,只有近看才看得见凤羽龙须上的斑秃,无可奈何,袁术也只得事从权宜,就算扒下刘协的,他也挤不进去。
  袁术叫人拿着灯烛远近不同地试,看铜镜里的身姿样貌。
  铜镜本就照得不明,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袁术兴致高昂,深夜都不能入睡。
  袖子一甩,卷在臂上,往身后一负,袁术看向袁耀:"怎么样?"
  袁耀跪地:"父亲……不!父皇威风八面,何须兵卒抵御袁绍、曹操,只父皇这等天下无双的帝王之气就能折服他们!"
  袁术大笑:"说得好!待明天受禅之后,昭告天下诸侯,曹操和袁绍若不退兵,视为谋逆!召各地诸侯共讨之!"
  袁耀满面红光地说:"儿臣遵旨!"
  袁术要是做了皇帝,他这个唯一的子嗣自然能够承继大统,当上太子!
  父子两个发着美梦,笑得屋瓦都在抖。
  隔着几重院子,被重重看守起来的刘协听到那两个笑声,摇头叹息——皇帝真那么好做?你们是没做过,不知道辛苦。
  袁术正叫丫鬟帮他换下冕服,说着"你们小心点",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兵士:
  "报——主公!"
  袁耀道:"还主公呢!再不改口本公子收拾你!"
  袁术摆手:"哎!明天才要改口,今天不用罚。"
  兀自恋恋不舍看着铜镜,扬声道:"何事?"
  兵士道:"孙策将军回来了!"
  袁术喜道:"伯符回来了?到侯府了吗?到了叫他进来!"
  兵士道:"孙策将军没入城,到受禅台大营去了。"
  袁术愣了愣,然后拍开丫鬟的手问:"你说他去哪了?"
  兵士道:"都尉见孙策将军去了受禅台大营,命小的来报主公。"
  袁术急道:"孙策带了多少人马回来的?"
  兵士道:"似有几千人。"
  袁术稍稍放心,走了几步,疑虑不去,道:"执我手令,到受禅台大营去招孙策进城,我要见他。"
  "诺!"
  袁耀道:"父亲?"
  袁术道:"果然不该给他那么多人……不过我素日待他不薄,应当不至于……"
  袁耀又问:"父亲?"
  袁术思来想去,仍旧不放心:"袁耀!还是你出城一趟,到大营去传孙策,见到他叫他速来见我,不得耽误!"
  袁耀躬了躬身,匆匆退出。
  受禅台下,黄盖的军帐里,孙策坐了上位,下方四人——黄盖、程普、韩当、祖茂,四个人都是孙坚旧部。
  孙策道:"袁术给了我六万人马,这段时间内,我已将刘勋杀了,拿回庐江城,另外曲阿也已经打下来,周瑜正带着三万人等在庐江准备接应我们,各位将军手里还有多少人马可以带走?"
  黄盖道:"公子走后,我们说服了潘璋、陈武,他二人手里还可以调动一万余人,合上我们四人手下的,共计近三万。"
  孙策沉吟了一会:"那袁术还剩下十一万兵马,我们若走,恐他分兵来追。"
  有人道:"将军勿忧!"
  孙策按剑而起,其他四人也惊慌起身——
  帐外走进来一人,对拦堵的兵士说:"你们退下,我跟你们将军有话说。"
  孙策看清是杨弘,点头让兵士退出,抱拳道:"孙策不知长史到来,未曾远迎。"
  杨弘道:"将军莫非想反悔?"
  孙策莫名其妙,其他四个人也互相张望,搞不懂。
  杨弘拿出一卷竹简,递给孙策道:"这不是将军委托令弟转给我的书信吗?约我取得忠义侯兵符,等将军归来时前来见面。"
  孙策大惊,接过竹简展开一看:"这、这……这是孙权的笔迹!"
  杨弘也大惊:"不是将军授意?"
  各自傻眼,隔了会,杨弘回过味来:"在下服了!将军这位弟弟不简单啊!"
  孙策问:"怎么说?"
  杨弘笑道:"将军要带旧部回归江东,没有算我杨弘一个,将军没看出来杨弘有离去之心,将军的弟弟却看出来了,故而托将军之名约我窃取兵符,今日来会。"
  孙策和黄盖、程普等人全部傻了。
  杨弘拿出兵符:"有此物,全军都可带走,何惧追兵?"
  好一会,孙策才呼出口气,笑道:"仲谋啊仲谋!"
  把他老哥都给算计了,孙策才真叫服了。
  杨弘道:"曹军进速极快,接连破关而来,我们先离了寿春,避开交战为上!"
  孙策点头,刚要说话,外面兵士报:"将军!袁耀公子来了!"
  孙策向杨弘点头,杨弘避到后帐,袁耀从外面进来道:"伯符回来了,父亲急着见你,叫我亲自来传你,快跟我走!"
  孙策道:"我见大营改了地方,先过来看看,正要进城去。"
  袁耀道:"那便跟我走吧!"
  孙策道:"不急,敢问公子城里还有多少人?我听他们说明日便要举行受禅仪式,这里固然要严防,城里也不可松懈,免得被贼匪乘虚而入,延误明天的大事。"
  袁耀傻兮兮地说:"城里还有六千人,防贼匪足矣,走吧!"
  一听寿春城里只有六千人,不足为惧,孙策向程普点头,程普两步走近袁耀,拔剑就砍,袁耀惊叫一声,倒毙于地。
  杨弘从后帐出来,看了看袁耀道:"事不宜迟,将军,我们是不是这就走?以曹军速度,快则今夜后半夜,慢则明早,必至!"
  孙策忽然犹豫:"城里只有六千人,我们不若……将天子一道带走。"
  杨弘大惊:"不可!兵符是窃来的,袁术不在,点了兵自然能号令下达,若攻进城去,袁术亲口下令,岂非转眼变成两军恶战!还有,曹操如此急进,为的就是天子,我们若携天子同行,曹操必死追不放!这是眼前的祸事,东面袁绍也为了天子而来,怎容我们携天子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只有26个冒泡的~
但是不忍乃们空等,还是加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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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八章
黄盖劝道:"杨弘说的不错,我们现在没有根基可据,就算今夜夺得圣驾,来日也保不住!"
  程普道:"曹操和袁绍争夺天子,我们才可以乘隙扩张,若天子在我们这里,我们便要步袁术后尘,公子三思!"
  韩当、祖茂也劝:"公子三思!"
  孙策听他们说得有理,点头道:"罢了,我只是觉得皇上和权儿年岁相同,却……有些不忍,既然无能为力,只能作罢,传令全军——"
  袁术久等袁耀不来,孙策也不见人,心里知道不好,可总觉得孙策不会也不敢反他,他都要当皇帝了,孙策应该竭尽全力为他做事才对,将来好封王封侯,怎会背他而去?
  直到手下人来报,说受禅台大营走空,十四万人马连同营中粮草全部被孙策带走,袁术还愣住好半天做不出反应。
  站了好久,脸上神情骤变:"孙策!孙策把我的人马全带走了!?"
  侯府里的一些低级将领慌了神,站在阶下庭中,惶惶看着袁术。
  袁术连问几遍:"孙策走了!?孙策真走了!?孙伯符把我的十四万大军全部带走了!?"
  袁术问这话时,脖子伸长,眼珠突出,两手抓住宽袖的边,扯得絮棉的锦袍勒在肩头,形状可怖。
  他在问话,眼睛却没看下面任何人,只盯住受禅台那方向。
  没有人敢应声,都瞪眼看着袁术。
  月影西斜——
  "报——"
  袁术木瞪着的眼珠动了动,看向奔进来的兵士,急道:"可是伯符回来了?他、他不会背我而去的,我说给他做九江太守,却用了陈纪,还有庐江,说了给他,那刘勋要去……伯符回来的好,要什么都好!我不会再食言了……"
  兵士可不管袁术这番臆想,大声道:"主公!曹操大军已到西门,正在攻打!阎象大人请主公调兵增援西门!"
  袁术仓惶四顾,问道:"还有……还有多少兵马?"
  有人道:"主公!城中只有六千人!主公请快率军离城吧!"
  袁术又问:"我还可以去哪里……"
  有人道:"主公还有天子!主公快带天子出东门,往钟离投袁绍吧!袁绍毕竟是主公家兄,应不至对主公赶尽杀绝!"
  袁术张着嘴喘了几下,突然道:"对!我还有天子!"
  说了话忽然掉头往后跑。
  远远的,已经能听到喊杀声。
  这声音刘协可不陌生,长安被围时,是这声音,许都被围时,也是这声音,现在,是寿春。
  他住过的城市似乎到最后都只有被围攻的命运。
  不过这种乱世,哪个城池没被围过?
  刘协十分困倦,被吵醒后却再也睡不着。
  听这方向,是曹操先到,真够快的。
  曹操……
  想起来心情就沮丧。
  外面脚步声响起,袁术冲进来,将刘协拉起来,命下人:"速速给皇上更衣!"
  下人去取刘协平时穿的衣服,袁术大叫:"冕服!取冕服!"
  刘协道:"时辰不到……"
  袁术叫道:"提早一点没什么的,皇上快点更衣,我、我也去更衣,还要取禅位诏书!"
  一面说着,一面又奔出去。
  刘协看得直愣眼——都被大军压境了,不思退路还要急急忙忙当皇帝?当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的皇帝,有意思吗?连命都不要了!
  下人取来冕服等物,刘协只管张开手臂,根本没想到,袁术连一个、两个时辰的时间都没了。
  等衣服配饰等全部妥当,听外面声音,好像近了?
  袁术换了他那身衣服,手里拿着禅位诏书走出门,外府兵丁退进来。
  有家将喊:"主公!来不及了!请主公快从后门出去!!!"
  袁术捏紧诏书:"什么来不及了?"
  家将跪下道:"主公快逃吧!曹军破城,已打到府门!外面正在厮杀,臣等血战不退,请主公快快从后门逃离!!!"
  袁术的神情本来就有点不对劲了,这会望了望天上,寿春城中各处的大火将低压在城上面的云都映红了。
  寿春可不就是已经被曹军破了么。
  袁术张开嘴,直望着头顶的云,"啊——"一声惨嚎。
  叫罢,把诏书往袖子里一放,回屋取了佩剑,疾步向刘协住的院子去。
  忠义侯府里已经乱了套,杀伐之声宛如隔墙,下人奔跑逃命,哭喊、尖叫声不绝于耳。
  守着刘协院子的甲士是袁术亲兵,倒是能坚守不动。
  那些伺候刘协的下人给刘协更换了衣服,有些悄悄的走小门或者翻窗而去,甲士不管下人,都盯着刘协。
  袁术到来,拉住刘协的手往外走。
  刘协看他神情不正常,问:"卿带朕去何处?不是要去受禅台吗?"
  要不是这些亲兵亦步亦趋护卫在外,刘协真想博一把,扯开袁术。
  袁术一直张着嘴巴,鼻子像不会呼吸了,只用嘴巴,"呼哧"、"呼哧",喘个不停。
  袁术宠爱的姬妾娈宠抢夺府内金银器皿,就从袁术眼前跑过,袁术都像看不到他们,只牢牢握住刘协的手,拉着一直走。
  穿廊过院,在亭台楼阁间走了一阵,刘协明白过来。
  受禅台去不了了,忠义侯府里还有一个云台,叫做鹿台,袁术最喜欢在上面饮酒作乐,那鹿台上常年养着一群少年美女,几乎身无寸缕,刘协在下面见到两次,便连靠近这里的地方都不愿来。
  难道袁术想在鹿台上逼他禅位?
  倒是挺符合袁术的爱好。
  要真的被带上去,只怕念完禅位诏书,曹操的兵就能把鹿台给围起来,那时候,只要袁术一个冲动,把他推下来,死得也未免太惨了,这么高!掉下来绝对成肉饼!
  袁术已经疯了,这鹿台,绝不能上!
  走到鹿台高阶之下,路经阶梯一侧,刘协无法可想,只得一把拉住石栏。
  袁术一拉拉不动人,回头看来——双眼满布血丝,真疯了!
  "皇上,不是要禅位给我吗?松手!"
  退一步,袁术来掰刘协的手,刘协才多大,哪里拧得过他,手指被袁术抓住。
  刘协大急,又没习过武,抓住什么扯什么。
  "叱!"
  袁术的袖子被刘协扯开,可巧就是放着诏书那边,诏书滚出来,落进旁边池子里,袁术扑过去,没能捞着,这时天还没亮,水下黑漆漆的,一眨眼功夫,诏书的影子都见不着了。
  袁术暴怒回身,瞪眼向刘协走过来:
  "皇上,我早知道你不想禅位给我!我为了你,大军尽失!属地尽失!!!"
  他头上冕旒乱甩,倒影在狰狞的脸上,看着,竟然像妖魔鬼怪,哪里还有半点一方诸侯的仪容?
  刘协吓得跌坐在地,手撑着阶梯向后退。
  花园口已有曹兵身影,袁术周围的甲士见到曹兵,离开袁术身边,往那方去阻拦,就在袁术背后不远的地方厮杀。
  袁术那样子,已经听不到那些声音了,拔剑在手,盯着刘协一步步踏上阶梯,逼近。
  "皇上,我的一切都为了你,失去了。"
  虽然极怕曹操,可刘协这时候却万分盼望曹操赶到。
  但袁术那群亲兵很是了得,袁术手下,可能也就这一群人最管用,竟靠这百十人把冲进来的曹兵堵在花园外侧。
  刘协手臂碰到侧面扶栏,站起来道:"没有诏书,朕也记得诏书内容,有没有诏书都没关系,朕可以念!"
  袁术却听不到耳朵里了,自己说着:"都失去了……为了皇上,都失去了!!!"
  手臂抬起,长剑照着刘协头顶砍下来!
  曹操听到袁术被困在花园里,还没问小皇帝在哪,拐进花园便看见中间一个豪奢云台,那汉白玉台阶上两个身穿冕服的人,一高一矮,正好看见袁术一剑砍向刘协。
  "袁术!!!"
  这距离,扔剑是扔不到的,身边尽是护卫的盾兵和许褚等将,也没有弓箭手,曹操大吼:"给我杀过去救驾!!!"
  许褚稍慢,被曹操一脚踢到屁股上,曹操吼:"救不下天子!你们通通殉葬!!!"
  周围曹军将领、兵卒顿时集体狂化——
  刘协躲开那一剑,袁术长剑砍在扶栏上,砍得火星四射,一时卡住,拔不出来。
  再往上是绝路,刘协乘机便想往下面跑。
  袁术看小皇帝要跑,放开长剑剑柄,一把抓住刘协手臂,疯得不得了,竟高声大笑:
  "皇上不想死无全尸,那也好办!皇上,我有一法,纵死了也不会难看,而且没多大痛苦。"
  双手五指铁钩一样,掐住刘协肩膀,把刘协按倒在阶梯上。
  刘协一脚踢到袁术裤|裆下,袁术竟然不觉痛,面上狞笑,一手按住刘协肩膀,一手张开,捂住刘协口鼻:
  "皇上莫怕,皇上莫怕,一会儿就好!一会儿,马上!哈哈哈!!!曹操!!!袁绍!!!我得不到的,也休叫你们得到!!!"
  刘协肩上剧痛,锁骨像是断了一样疼,袁术力强,半点挣扎不开,嘴巴鼻子里气息渐绝,肺里闷痛,挣得几下,眼前袁术的脸模糊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在哪里……
袁术狞笑横扫——
呃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曹操一边砍人,一边朝云台看,见刘协被袁术捂了口鼻,急往前冲,差点撞上袁术亲兵的刀剑。
  许褚一刀扫开曹操身前刀剑:"主公小心!!"
  曹操却顾不得自己,眼睛瞪圆,一错不敢错地看着——刘协将袁术头上的冕冠扯落,冕冠滚下,袁术披头散发,手下像是更加用力。
  刘协的手在袁术手臂上抓,越来越无力,曹操也像袁术一般,几近疯狂,好半天怎么还离台子这么远!?
  "咻——"
  凉风刮过曹操耳廓。
  随即袁术猛地弹起,身体弓向后,手也松了。
  曹操把已经瞪圆的眼睛再瞪大,看到一支箭正正插在袁术头上。
  袁术一点声音没出,仰倒,顺阶梯滚落。
  再看刘协,手落在身侧,竟无反应。
  袁术一死,他的亲兵没了斗志,马上被斩杀一尽。
  阻挡没有了,曹操反而不敢向前去,立在原地,握着剑的手还举着,也不会放下了。
  小皇帝……怎么没有丝毫动静?
  难道……已经迟了……
  曹操不动,其他人也不敢动。
  花园里陡然只有火焰灼烧的"呼呼"声。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曹操身后跑出,径直向前。
  曹丕——
  手里拎着他专用的一把短弓。
  曹丕直直跑上阶梯,在刘协身边蹲下来,按住刘协摇:"皇上!父亲和我来接皇上了!醒醒!"
  没动静的刘协忽然剧咳一声,嘶着声喊:"别摇了!朕锁骨断……咳咳咳咳……你……你敢……咳咳咳!弑君……咳咳……"
  刘协很无奈啊!不就想吓唬一下曹操吗?这曹丕……
  他真的很想问曹丕懂不懂啥叫气氛!?
  怎么会有这么木的人呢!?
  他又不是睡着了!叫什么醒醒啊!!!!!
  曹操放下胳膊,腿软,跪倒,顺势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叩了三个头
  其他人忙也跪下跟着喊万岁。
  这曹操,明明是腿软倒下的,死也不掉面子。
  刘协的锁骨没断,他自己觉得至少也裂了缝,反正这时候的大夫瞧不出来,胳膊上、手腕上、肩上各处青紫,他看着觉得很恐怖,曹家父子见惯了战场厮杀,倒是都放了心。
  谁也没料到袁术想做皇帝想到真的发了疯,要是曹丕身上没有弓箭,那后果,不止曹操后怕,连他的部下都出了好多冷汗,个个的后背心都是湿的。
  不是打出来的,纯吓出来的。
  殉葬啊——
  小皇帝在里边上药,曹操提了曹丕出来,众将全部等在外面。
  曹操对曹丕说:"丕儿不错!很不错!!"
  曹丕看看老爹,眼睛向下,看地,不言语。
  曹操想:是不是过去管束太严厉,弄得不敢说话?乘此机会夸一夸他,给他增点勇气。
  "何时习的弓箭啊?父亲都不知道呢?刚刚那,有百步吧?"
  其实根本没有百步那么远……接到曹操眼神示意,众将七嘴八舌地助阵:
  "有!绝对有!"
  "我看不止一百步吧!二公子好神技!"
  曹纯道:"一箭便中!二公子果然了得!"
  曹操笑道:"我们十几万大军日夜兼程,还怕丕儿第一次这么随军征讨吃不消,倒是父亲小瞧了你,这诛杀逆贼袁术的首功,竟让你得了!让父亲都大感意外,了不起!了不起!!"
  热烈不已的气氛正中,被夸奖的主角一直望着地,不言语……
  "不愧是主公的公子!小小年纪已是技惊四座……"
  "是啊!杀袁术,这可是天大的功劳,更救下圣驾……"
  ……
  曹丕的头就没抬起来过。
  曹操叹气,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改不过来了,以后多加留意吧!
  曹丕头都不抬地,忽然说:"父亲,立功有赏么?"
  曹操大喜,胳膊撑在腿上,俯身问:"丕儿想要什么?"
  曹丕抬起头,黑豆子一样的眼睛第一次如此直视他老爹,说:"孩儿想要皇上。"
  一只胳膊指向里边。
  曹操愕然,愣了。
  曹仁笑两下,脸抽了抽,驱前道:"二公子是想到皇上身边去伴驾吗?"
  程昱道:"二公子以前便在宫里伴读,和皇上关系亲厚啊!"
  曹操眨眨眼,笑道:"这有何难,从今日起,你便带着曹纯给皇上伴驾吧!回了许都再做安排,先这么的……"
  曹丕张张嘴,没说话。
  曹操怕他再木出一句惊人之言来,点头道:"你既如此担心,便进去吧!"
  曹丕很大人样地行了礼,走入里边,曹纯便到里间门口站定。
  他们此时还在袁术的忠义侯府内,袁术的家眷下人逃了一些,杀了一些,被抓的也不少。
  因攻城没用投石器械,寿春的城墙倒是俱都完好。
  杀进城后,袁术手下有几个归降的,曹操从他们之口才知道为何能如此快的打下寿春。
  原来袁术已经被孙策窝里反,把大军都带走了。
  孙策不过是个愣头小子,曹操得了刘协便不把孙策放在心里,他现在的头号敌人是袁绍。
  袁术手下的纪灵、桥蕤十分了得,竟靠钟离一座不大的坚城,硬是把袁绍几十万大军给挡下来。
  曹操想:大军休整一天,过一天便带天子经豫州返回许都,袁术已灭,袁绍兵威虽壮,何足惧哉!
  袁术聚敛财富、压榨百姓,寿春城中富户巨宅连片,忠义侯府更是金银遍地。
  收拢了战利品,其中钱币、金银器皿、玉器、珊瑚、玛瑙、绸缎等,竟连忠义侯府最大的厅堂都堆不下,更有孙策不及带走的城中辎重粮草,单粮草就有百万石。
  曹操可谓大丰收。
  曹操部将们极为高兴,外面说笑之声到天明才静下来。
  刘协躺在榻上让大夫按摩去瘀,外面声音一小,倦意上头,天虽然大亮,却睡着过去。
  那根锁骨,这会都不觉得疼了。
  大夫按揉一阵,待药效渗透下去,便替刘协拉了被子,轻轻起身。
  看到旁边的曹丕,曹丕摆手,大夫默默躬身退出。
  随军没带得有下人,袁术府中抓到的也不敢用,屋里也没得人伺候。
  曹丕自己放了帐帘,灭了灯烛,脱了外衫爬上榻去,钻到刘协被子里,缩了一团贴着刘协,很快睡着过去。
  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连日赶路,还跟着一路杀过来,比好睡的刘协还要疲惫得多,头一沾枕就睡着。
  过了午时,外面又闹嚷起来,刘协忽然猛蹬几下腿,呼吸出声。
  曹丕惊醒,撑起身体查看。
  刘协眼睛没睁开,一头的汗,身子不停抽搐,嘴唇张开似在说话,呜噜噜地听不清说的什么。
  曹丕皱着眉心,挨近,刘协挣几下,喊:"袁术!袁……"
  这是发恶梦了。
  曹丕居然不叫醒刘协,只竖着耳朵听。
  刘协不甚清楚地喊:"袁术……别、别碰朕……滚开!!"
  最后一声"滚开"喊开了,人猛然坐起来,眼睛大睁,呼呼喘个不停。
  曹丕坐起来,拿他那小巴掌拍拍刘协的背:"皇上,是梦,没事儿的。"
  刘协还没从恶梦里回过神来——袁术头上插着支箭,面目狰狞地来扯他衣服。
  被曹丕一拍,刘协看都没看,挥手一把,把曹丕推得从榻上滚下去。
  曹丕慌忙伸脚踩住地面,连跳两步才站住,立即又爬回来,伸出胳膊抱刘协:
  "皇上、皇上!我不是袁术,我是曹丕啊!"
  刘协因上药,身子裸着,被曹丕的体温一烫,身子一激灵,回过神了。
  "曹丕?"
  曹丕凑到刘协眼前,点头:"是我,曹子桓,看清了吗?"
  刘协倒是看清了,一时没好气,又一把。
  这次曹丕背对榻沿,被刘协一推,"咚"砸下去,很扎实的声音。
  刘协拉起锦被吼:"你怎么爬到朕榻上来了!?谁准你上来的!?难怪朕发恶梦,每次你偷上龙床朕必发恶梦!!!"
  曹丕砸了后脑勺,摸着脑袋爬起来,站在榻前看着刘协骂,等刘协骂完,道:"我又没把皇上怎么样,因何推我?"
  刘协一看,曹丕没穿外面衣服,显然刚刚也睡在榻上,自己身上光光的,还很没出息地揪着被子遮挡,这情形搭配上他曹子桓的话……肺都气炸了!
  "曹子桓!!!"
  曹丕巨憨厚地笑道:"皇上,唤我何事?"
  "哇啊啊啊啊啊啊!!!"
  "皇上?"
  "朕不把你御驾亲征了!誓不为人!!!"
  砰——
  哐啷!
  "皇上诛杀功臣!是非不分!不怕后人诟耻!?"
  "你要是功臣,朕便是尧舜禹!!!"
  "哇哇!那个不是玩儿的!"
  "崩死你!贼子!拿命来!!!"
  轰——
  耳听里边动静越来越大,曹纯觉得不妥,想推门进去拉架。
  曹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过来请安,也听了个清楚,拦住曹纯摇头——
  曹丕跟刘协一块的时候,三天两头必要打一场。
  小皇帝每次都能取胜,挂彩的总是曹丕,小皇帝那点破坏力,能有多大?所以曹操早已不担心了。
  回头一想,曹丕那短弓也有十几斤、二十斤的分量,能开得了满弓射穿袁术的脑壳,居然打不过没什么体力的小皇帝?
  站了一会,曹操明白过来,笑着走了。
  若不是将曹丕带在身边,还不知道这个儿子并不算太差劲。

作者有话要说:BWBJ的意思就是——做了霸王,就要被爆菊
正文 第五十章
过了会,曹丕顶着额头上一个大包打开门,对曹纯说:"去取我让你带的那只包袱来。"
  曹纯想看看里头小皇帝怎么样了,才伸脖子,曹丕仰脸,眼睛把他一扫,曹纯惊慌,连忙退下去拿东西,多一眼都不敢看了。
  曹丕那脸上,又木又呆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就算曹操都看不透这孩子在想什么,偶然些时候,那面具取下,竟十分吓人。
  等曹纯小跑着拿来包袱,曹丕进去,关上门。
  曹纯呼出口气,怔怔地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一个豆包样的孩子给吓住。
  那包袱里竟是曹丕从许都带来的,刘协在宫里常爱穿的两身衣服。
  一身黑,绛红龙纹;一身赭石色,白色云纹;还有玉带和镶金革带、鞋子、袜子、发冠、簪子等物。
  也就是刘协的一身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他全给带来了,曹丕不乐意让刘协用别家的衣物。
  没有下人伺候,刘协连头发都揪不起来,看曹丕拿了把牙梳过来,不得不服软,好好坐下,让曹丕梳头。
  谁知曹丕到他身后,捞起一把头发闻了闻,黑眉毛拧在一堆:"味道不对!"
  刘协忍:"你道全天下都跟你家一样,用那一种东西洗头?"
  曹丕道:"那是全天下最好的!所以才给皇上用,袁术看似富有,侯府里搜出来的财宝看似多,真要用我家对皇上的那一套来对皇上,那些东西也就能供月余,便要耗尽!"
  刘协白眼,问:"你到底会不会梳头?"
  曹丕拿着牙梳,又跑去门口开门,对外道:"还有只包袱,也取来,另叫人备水,皇上要沐浴。"
  刘协一头栽在铜镜前,无力了。
  沐浴、更衣、梳头,前两件事刘协不敢让曹丕帮忙,撵他到一边去,自己做了,只有头发交给曹丕处理。
  绾发是件挺复杂的事,刘协没睡够就被噩梦吓醒,曹丕梳着头发,不轻不重的,刘协就犯困了,下巴点点,睁开眼,铜镜里头曹丕贴在他身后。
  刘协问:"曹子桓?"
  曹丕抬起脸,十分满足地笑,继续梳头。
  待簪子固定好发冠,刘协捞了蔽膝起身,曹丕忙把鞋子放到刘协脚边。
  刘协伸脚,曹丕好好的给他套上鞋,刘协顿时很高兴。
  你爹拿朕送人,你却当了朕的小奴才!
  曹丕捏着刘协的脚,套上鞋子,满意——
  刘协是我家的,人是我家的,身上所有衣服都要是我家的,连浑身上下的味都要闻出"曹"这个姓来。
  现在做不得主,将来能做主了,绝不叫人染指。
  架才打完没多久,两人倒是心情都不错,和和气气的了。
  外面却乱了起来。
  曹仁在阳泉兵败,只带着十几骑逃来,曹操攻破寿春这日下午才追上来。
  曹操坐在袁术那狐裘裹的位子里问:"阳泉大营丢了?"
  曹仁跪在下首,点头:"……丢了。"曹仁头盔上的缨穗都没了,满身脏污血迹,表情惶惶不安。
  曹操想了想:"荀彧呢?"
  曹仁摇头:"末将、末将不知,荀彧在大营里,末将回不去。"
  曹操猛拍一下椅子扶手,拍得闷响:"大营丢了,我不怪你,吕布骁勇善变,难以防备,可你怎么不把荀彧救出来!?"
  曹仁低头,不敢说话,其余人忙劝。
  曹操怒道:"荀彧一人!抵雄兵十万!我失荀彧,如失一州之地!"
  曹仁发抖,曹操缓了缓气,半晌道:"罢了,起来!"
  又对许褚说:"派出快马哨探,从上蔡那方走,探探豫州……还有许都怎么样了,要快!"
  本来打算明天一早就回程的,这下好,背后有个吕布,该怎么走,曹操也一时没了主意,只得暂时留在寿春,好歹有城池可守,城中粮草也不缺。
  只是一想起荀彧,曹操不免叹气。
  荀彧被押在阳泉牢里,倒是镇定,端坐如常,其他被俘的兵士问:"荀大人不怕吗?"
  荀彧道:"司空大人乃神州大地上的豪杰,我等被俘,不能坠了司空大人的威名,还不抖擞了精神,最糟不过一死,怕甚?"
  那些兵士听了,一面佩服一面挺起脊背。
  牢外走来一人,陈宫,抚掌道:"荀文若!好个荀文若!果然胆识非凡哪!"
  荀彧扫过陈宫,不动声色。
  陈宫叫人开了牢门,走进来亲自扶荀彧。
  "鄙人陈宫,字公台,久仰文若兄大名,这几日委屈文若兄了,跟我出去吧!"
  荀彧道:"司空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若你以为可以劝降我,乘早免了!"
  陈宫笑道:"非也!外面有一人,文若兄不想见见?"
  荀彧道:"我与温侯素不相识,不用相见!"
  陈宫拍拍荀彧,凑近低声说了两个字,荀彧大惊:"什么!?你说……"
  陈宫"嘘",将荀彧拉了出去。
  外面那人当然不是跟荀彧没交情的吕布,而是荀彧认识的曹操长子,曹昂。
  曹昂有伤在身,吕布和刘备分兵攻取阳泉和豫州,自然不便带他同行。
  等拿下阳泉,过了这几天,曹昂才来到。
  他那腿还没康复,仍旧坐在轮椅里由人推着,只是气色好了些,没有那么苍白吓人。
  荀彧见到曹昂,大惊道:"大公子怎会在此?司空大人还以为公子……"
  曹昂温文一笑:"父亲以为我死在李典之手了吧?"
  陈宫不多说什么,转到别处忙去了。
  曹昂叫推车的兵士推着他出牢门向街上去,荀彧头上沾着草,衣衫凌乱,也顾不得仪容了,赶忙跟上。
  大牢门外的兵士竟然不阻拦他们,任他们出去。
  荀彧心里越发奇怪,问道:"大公子,这……"
  曹昂道:"先生应该猜到了吧?父亲将天子送了袁术。"
  荀彧再吃一惊:"什么!?送?不是李典被袁术买通,将天子私自劫出许都,迎去寿春的吗!?"
  曹操是这么说的没错。
  曹昂道:"先生若想知道真相,我可以告诉先生,先生若是想走,曹昂这里备了干粮和水,马匹也有,现在就可以放先生离去。"
  牢门外不远处,果然有一匹马驮着干粮袋子和水囊等物,被一个兵士牵着,等这边命令。
  猫很聪明,所以猫十分好奇。
  荀彧也聪明,于是荀彧被好奇心打败了。
  曹昂见荀彧没走,便把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荀彧。
  最后道:"先生听完了,想去想留曹昂不强求,曹昂现在也只是寄身温侯处,并非为温侯效命与父亲为敌,温侯待我宽容有礼,不曾威逼半分,我……终究不想回去,回去了,迟早再有和父亲冲突的时候,敢请先生替我保守秘密,让父亲以为我死了的好,好过他知道有个悖逆不孝的儿子。"
  荀彧叹道:"竟是如此……那吕布就不想争天下?就只是为了容身?"
  曹昂道:"吕布所欲,天子脱困尔。"
  荀彧半晌道:"出人意料,温侯他……请公子见谅,司空大人于我有恩,我实不忍背他而去,我想,这次送走天子也非司空大人本意,才如此着急迎天子还都,否则,也不会被温侯断了退路。"
  曹昂见荀彧这么想的,知道荀彧信了一半,这就够了,也不多劝,道:"那便请先生上马,只请先生替我保守秘密,曹昂不送。"
  荀彧好好行了一礼,上马出城,奔寿春去。
  荀彧的背影不见了,吕布才从某处走出来,推曹昂轮椅的兵士被吕布挥手赶开,吕布的手刚放到轮椅上,曹昂道:"温侯,军师还在忙,温侯怎有闲来给曹昂推车啊?"
  吕布干咳:"公子背后长了眼睛。"
  曹昂笑道:"不是长了眼睛在背后,是温侯的目光有如实质,我再迟钝也不可能感觉不到。"
  吕布道:"公子身体没好,出来乱逛,不怕病情又反复?我闻那药味都闻怕了。"
  曹昂故意道:"这样……那我搬远一点,离温侯住处隔远些,温侯便不用闻药味了。"
  吕布忙道:"不是!不是!我是想……我闻着都怕,你天天喝,岂不遭罪,还是、还是早点把身体养好,早点把药碗丢了,哈哈!"
  曹昂微笑:"谢温侯关心,天气暖了,想出来透口气。"
  吕布道:"对了!城楼上可以见到河边柳林,这几天发了嫩芽,看起来十分宜人,我推公子去看看!"
  曹昂被吕布推着走,笑意更深。
  为何吕布不跟刘备联兵,攻取许都?
  有种东西,名为嫌隙。
  刘备乃汉室宗亲,天子皇叔,岂能屈居人下?
  吕布乃天子亲封奋威将军,授温侯,王允活着的时候,吕布跟王允共掌朝政,一文一武,只肯侍奉天子一人,眼里哪看得见其他人物。
  再者,若取许都,归谁?
  患难时好说,如今两人都有了地方和兵力,有些话不说,也都明白。
  陈宫的意思,天子要紧,曹操退路已断,不知会带天子去往何处,许都太远,不及应变,而且手下兵力不足,还需要刘备的联盟关系,不宜为了许都翻脸。
  徐庶的意思,天子首要,许都空有朝廷,没有天子,夺之无用,何必为了一座无用的城池折损不多的兵力,抓紧兵力观察时机,救出天子比取十个许都都管用,而且,吕布比他们更临近寿春,有一盟友,比多一敌人方便。
  两家各自收取周边小城,观望寿春。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哟加更哟
猪儿们~~~~回来冒泡啦~~~~~~~
话说,就木人帮我想想简介的么?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寿春城里,刘协被软禁起来。
  袁术还许他出府在城里走走逛逛,曹操借口破城不久,兵荒马乱,不安全,连院子都不许刘协出。
  刘协只得在前后两个院子,前面一厅,后面一楼的不大点地方活动。
  其实就算曹操不管,刘协也没心情出去闲逛。
  天下之人形形色色,不只有一个袁术那样的人。
  这一辈子要是一直被从一人手,送至另一人手,保不定又撞上一个袁术。
  这次侥幸活下来了,下次呢?
  先不说会遇到些什么破事,命都保不住了——
  刘协放了一粒玉棋子在池塘水面,开始,棋子还能浮着不沉,刘协把手指拿开,那么一点点波纹便让棋子沉入水中。
  刘协垂了眼睫,眼睛里的颜色比天上厚沉沉的黑云还深。
  他身后的曹丕站了一会,走过来朝水里望:
  "皇上想下棋的话,我可以奉陪,为何把棋子扔进水里?"
  刘协头也不回地鄙视:"子桓会?"
  曹丕道:"自然。"
  刘协挥手:"那摆出来。"
  曹丕叫曹纯布置妥,泡上两杯香茶,再请刘协。
  第一局,曹丕完败。
  本来曹丕可能只打算陪刘协消磨下时间,没想到完败,立即来了兴趣,下到天色渐晚,外面送来膳食,曹丕都舍不得从棋盘边走开。
  刘协不管他,自己在一旁用膳。
  孙权想入了神会啃指甲,曹丕又不一样。
  刘协让他先手,这时候的围棋和后世不同,白子先行。
  曹丕摸了几颗白子在手里,一面看着棋盘,头不低,背不弯,像在发呆,一面将那几颗棋子一颗一颗地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换到左手,这么换来换去的,不看手里动作还当他真的在发呆。
  有了想法,手里棋子挪得慢下来,拿定了主意,正挪的那一颗便顺手放下去。
  刘协喝口汤,故意在放下碗时弄出声音。
  曹丕在落子,侧头看过来,手下却不迟疑,一声轻响,放定。
  刘协吃好,漱了口过去看,落的子不见高明,但曹丕哪里来的自信?
  "子桓,你确定放这里?"
  曹丕饿得肚子叫,落了子就跑去吃饭——刘协的剩饭,听到刘协问,点头,不吱声。
  刘协笑笑,放一颗黑子,换到另一侧房中,取竹简看去了。
  曹丕是食不言的,不能开口问刘协,一边急急塞饭,一边把脖子伸……伸……想看棋盘。
  刘协很不客气地说:"不用看了,你完了。"
  曹丕干脆放下碗,没吃几口就漱口,跑回棋盘边上琢磨,可不就是死了么。
  曹纯问:"二公子,还食吗?"
  吃那么点,有些担心。
  曹丕道:"撤了,给皇上取些点心来,以后不要等我吩咐。"
  曹纯忙闭了嘴,命人轻手轻脚的撤下食案,然后又送来几样点心。
  曹丕端了一盘带馅的饼子到书案上,问刘协:"不下了?"
  刘协心里暗笑:还想下呢?
  取了一块饼子刚要说话,外面曹纯喊:"主公!"
  刘协神情陡然一变,把拿到手里的饼子放了回去,还急匆匆将衣冠整理了一下。
  曹丕莫名其妙地瞧着刘协端正坐好,自己赶到门口躬身迎接曹操。
  曹操做事务求滴水不漏,小皇帝这里连个服侍的下人都没有,怎么成?
  不管军务多忙,命人从侯府外选了几十个秀气伶俐的男孩充作下人,这些男孩都是从寿春城中大户家里找来的,父兄要么是袁术手下有官职的人,要么就是家资殷实的家主一类人物,父母兄姐等家人都下在牢里,使这些孩子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黄门,那个……需要时间,不是马上就可以干活的,只能罢了。
  曹操自己又筛选了一遍,留了十几个,恐吓一番,亲自带着往刘协这里来。
  进了门,见刘协坐在一侧案后看竹简,先行了跪礼:
  "臣,叩见吾皇万岁!"
  刘协神情不安,抬手道:"爱卿平身。"
  曹操起身道:"臣见皇上这里没有伺候的下人,找了一些来,已带到门外。"
  刘协道:"没有也无事。"
  曹操道:"虽然事起仓促,也不能委屈了皇上。"
  曹丕站在侧面瞧着刘协,刘协小心翼翼看着曹操:"朕多谢爱卿如此细致周详,要是没有爱卿替朕考虑得这般周详,朕……"
  曹操笑道:"为皇上尽心竭力,乃是臣的份内事。"
  刘协眨眼,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局促不安的样子:
  "爱卿用过饭了吗?"
  曹操的笑脸半点不压人,十分温和地说:"还没有,先把人送过来,这就去食。"
  刘协道:"那……"
  曹操退一步:"臣告退,皇上请早点歇息。"
  复行跪礼,起身退出。
  曹丕送出去,曹操到了门外,低声对跟来的曹仁说:"我还担心袁术没规矩,把皇上带坏了,幸而没有。"
  曹仁笑着说:"才过来几月而已,主公多虑了。"
  曹操哼道:"你就是想得太少,才会兵败阳泉!"
  曹仁吓得跪地。
  曹操回头对曹丕说:"行了,丕儿也别跟了,你见过宫里怎么用人的,把人处置妥当,更衣绾发之类的事情,不是你该做的事,自己有个分寸。"
  曹丕躬身:"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曹操点头朝外走,曹仁忙起身跟着去了。
  老实说,宫里规矩极严,怎么走路,怎么抬头都有规矩,更不要说伺候皇帝更衣、用膳之类,更是严格,曹丕哪里懂这些东西?
  曹操一走,曹丕望着那十几个比他还大点的男孩傻眼。
  曹纯看曹丕神色,看出曹丕其实不懂怎么弄,便硬头皮上:"二公子请入内吧!皇上独自在内,不妥,这些人我来处置。"
  曹丕点头,转身就进去了。
  留下曹纯头疼。
  一个武将,连下午吃的什么饭都没心情去记的人,真是难题!
  曹纯思来想去一数,有十二个人,大约宫里六尚的区别,他倒听说过,至于都负责什么,他就不清楚了,简单把人分成二人一组,抓脑壳,不知道怎么办了。
  那群男孩等了半天,不见下一步命令,大胆抬头看,有聪明的便看出曹纯苦恼什么来。
  "将军,汉依秦制,宫里分六尚伺候皇上起浴等事。"
  曹纯大喜:"你懂?"
  那男孩点头:"看过一些……"
  曹纯道:"你说说。"
  男孩道:"宫制六尚,冠、衣、食、沐、席、书,这里十二人,将军把我们分做两人一组,正好分得过来。"
  曹纯高兴:"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道:"我名陆逊,字伯言。"
  曹纯又问:"我若让你来处置,你会否?"
  陆逊上前一步:"会。"
  曹纯点头:"那你来!"
  陆逊站到这群男孩之前,里头有几个不服气,但是看曹纯和周围亲兵魁梧壮硕,气势凶悍,不敢多话。
  陆逊先找六个看着细致点的出来,分别伺候冠、衣、食,再把个子高壮点的四个叫出来,伺候席、书,当中一个最笨拙的,一直在发抖的,他把自己和那个分在一处,伺候皇帝沐浴洗漱。
  曹纯只觉得分配有序,很不错,没看出来陆逊使那点小心眼——
  皇帝一天要换好几次衣服,吃好几次饭,发冠等自然也要跟着换,甚至坐卧用具也常换,不换也得不染纤尘,最轻松的,就是沐。
  而且那一个同组的胆小,可以使那个多干点,他就可以少做些。
  陆逊的如意算盘正拨得响,曹纯道:"你来管着他们,该怎么做由你监领,出了问题,我拿你是问!"
  陆逊眨巴几下眼睛——囧了。
  曹丕进了屋,就见刘协靠在圈椅内呼气,看他进来,没有其他人,刘协身子滑下去,整个人瘫那,伸只手去捞漆盘里的饼子。
  跟曹操在时截然不同。
  曹丕走到刘协旁边坐下问:"皇上怕我父亲?"
  刘协不吱声,啃着饼子,看都不看曹丕。
  曹丕又问:"父亲不曾有丝毫僭越,皇上为何怕他?"
  刘协道:"你问朕干什么?问你爹去。"
  曹丕木愣愣的,刘协忽然怕这个小面饼真跑去问曹操,拉住曹丕衣袖:"不许去问!"
  曹丕道:"君无戏言,皇上反悔如此快!不怕被人耻笑?"
  刘协道:"谁敢耻笑朕?"
  曹丕把面饼脸摊开,嘴巴一咧——我敢。
  刘协怒了,怎么会有人笑得那么欠揍!?
  咬了一半的饼子扬手就朝曹丕砸过去。
  曹丕很淡定地歪头,避开道:"皇上,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刘协竖了眉毛:"朕是天下之君!君子当以朕为言行楷模!朕怎么做,天下士族便都该怎么做,你几次三番来教训朕,你父亲不僭越,你把他的份一起了怎的!?"
  曹丕道:"岂敢。"
  刘协伸脚就踹,打曹丕他倒是从来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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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二章
曹丕挨了那么多次,竟还不知道刘协两句话就要动手的脾气,不及闪开,又被踹个正着,身子扑着就出去了,正按到旁边堆放了不少竹简的小几上。
  "喤啷啷——"
  这一脚不轻,豆包按翻了竹简堆还栽了过去,来了个倒插秧,剩两只穿着白袜的脚翘在几上。
  刘协大乐,跳起来绕过去,蹲着看被竹简埋了半截的曹丕,幸灾乐祸:
  "子桓、子桓,朕踹你怎么那么爽呢?又矮又敦实,简直就是为了让朕踹长这样的……哈哈哈!"
  不料曹丕忽然从竹简堆里挣出一只胳膊来,一把揪住刘协衣袍。
  刘协也不客气,捡了一卷竹简就拍那只胳膊:"撒手!给朕撒手!"
  曹丕被埋得看不见外面,脸都堵在竹简上,负担了一些体重,急着站起来,怕刘协跑脱了,卖劲一拉——想站起来。
  地板很滑,汉朝又没有防滑的地板拖鞋,刘协被曹丕狠劲这么一拽,哧溜一下跌倒。
  曹丕借着力,可算把头上的竹简给拱开了,身子歪倒,脚从几上掉下来,只是不松手,死拽着刘协。
  刘协尊贵的小屁股摔得生疼,来气,也不管衣袍或是那些玉佩挂饰,抬脚照曹丕冒出来的脑袋蹬。
  曹丕才抬头,就被刘协一脚蹬在半边脸上,一回神,看刘协还要蹬,小豆包火了!
  让你几年了!你还越打越起劲了!?
  刘协下一脚蹬过去,居然被曹丕一把抓住脚,刘协惊叫:"放开!曹子桓!放开朕!!"
  曹丕往自己这边一拉,刘协"咚"地躺倒,后脑勺也砸疼了,手里竹简才举起来要打,曹丕按过来,一巴掌按在刘协肩头。
  刘协眉一蹙:"啊!疼!!"
  曹丕猛想起刘协肩上有"伤",急忙撒手,忽然看见身下刘协嘴角一翘,还不及反应,被一竹简打到脸上。
  豆包个矮,这下好了,又倒出去,撞到书案边上,挺响的一声。
  刘协是个有胆做,没胆承认的,听到曹丕撞狠了,马上硬气道:"叫你还手!朕打你你就该挨着!胆敢还手!?
  十分凶恶地伸手,想把曹丕从身上推开。
  曹丕中午才被刘协赏了一个包,在那一边,这下又吃了一赏,正好另一边,凑了一对。
  脑袋疼起来,也顾不上心疼这是自家养的天子了,逮着刘协的手就是一口!
  刘协惨叫:"曹子桓!!!你咬朕!!!松嘴!啊啊啊啊啊!!!你个逆臣贼子!给朕松口啊啊!!朕早知道你看着像柴犬,骨子里是狼!你咬朕!哇啊!狼崽子……唔!"
  要是平时,曹丕倒乐意回嘴,听到刘协骂出"犬"字来,想也不想,扑过去,一口……把刘协的嘴巴给咬了。
  刘协跟曹丕刚开始打的时候,外面还听不到,曹纯领着十二个男孩进门,等听到那些乒乒乓乓的动静,还有刘协叫骂"曹子桓!你咬朕"的时候,忙把人拦住。
  可是这时候的房子不像后来分那么多房间,房间极大,用屏风或者帐幔分隔区域,帐幔不放下来,视线基本无阻。
  曹纯一个,还有走在前面的陆逊等几个孩子来不及退出去,就已经看到曹丕把小皇帝按在地板上……狼吻……
  曹丕真是在咬,不是在亲,他们还真误会他了。
  登时,曹纯、陆逊,还有其他进来看到的,全部傻过去。
  里头"亲吻"的那两个十分投入,一个都没听到有人进来。
  刘协肺都气炸了,被咬疼了,脑子一蒙,回咬过去。
  曹丕"啊"一声叫放开他,喊道:"你还不是咬我了!那你是什么!?"
  刘协抓到什么扔什么去砸曹丕:"朕是天子!是龙!靠!!"
  仍旧没看到那边有一群人在围观,围观得下巴都落了下来……
  曹丕抬胳膊挡着刘协砸过来的东西,分了一手去抓刘协的手。
  手边的竹简扔没了,刘协躺着,看不到书案上面,但他记得上面还有不少竹简,伸手去捞上面的,捞到一个又硬又沉的,想都不想那是什么东西,一把抓了扬起来——
  曹纯惊喊:"皇上!!!"
  陆逊倒吸了气。
  刘协抓到灯台的兽足,上面灯碗里满满的灯油,被他一扬手,油泼溅出来,灯草上的火"呼"一下顺油而燃,刹时烧成一片落下的火焰。
  刘协没闹明白,就看一片火向自己落下来,吓呆过去。
  曹丕一惊,竟没有逃开,在这瞬间把衣袖一甩,护着自己脑袋,合身扑到刘协身上,挡住了落下的火油。
  那边曹纯疾步冲过来,陆逊反应十分快,取了花瓶,将里边梅花抽出来扔了,抬着瓶子赶过去。
  曹纯只管拿手去按曹丕头颈、肩上的火,倒是不怕疼,就是按不熄,要不是陆逊将一瓶水都倒过来,曹丕有得受!
  扑灭了曹丕身上的火,冬天衣服虽厚,那火里有油,就这么两个呼吸间,把几层衣服都烧烂了,烧到曹丕背上露出来的一片皮肤,那一片倒是不大,就是烧烂了一些皮肉,看着十分可怕。
  曹丕疼得厉害,却先杵着胳膊,直起点身看下面刘协。
  刘协瞪着眼睛喘气,满眼的慌乱都还没下去。
  曹丕把刘协上下看,刘协只有铺陈在地板上的几缕头发被火星子燎了,也已被淌下去的水泼熄了。
  曹丕顿时松了气,龇牙咧嘴道:"曹纯!叫大夫来,不许惊动父亲!"
  曹纯慌道:"二公子!你背上伤得厉害……"
  曹丕喝道:"不许告诉我父亲,谁敢张扬出去,被父亲知道了,杖毙!!!"
  曹纯忙跪下:"诺!"
  陆逊扭头喊门口站着的一片呆小孩:"去传大夫,不许多嘴!"
  曹丕一手按住肩头站起来,曹纯忙把刘协扶起来。
  刘协衣冠早就不整了,陆逊看一眼,回头道:"刚刚才分好的,竟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伺候!?"
  那十一个男孩"轰隆"散开忙碌。
  刘协朝陆逊看了看,那边曹丕"嘶"一声,刘协便挪开了眼。
  过了会,大夫来了,果然没人敢张扬,大夫还以为是来给小皇帝擦药按摩,来了才知道曹丕被烧伤了。
  这大夫是曹军随军大夫,在许都时经常出入曹府,什么该看该问,什么不该看不该问的,早已知晓,何况曹丕又叮嘱了一遍。
  小皇帝在里间换衣,全身整理好了出来,坐在一边看大夫给曹丕处理烧伤,不吱一声,眼睛透明透亮地映着灯火。
  大夫朝那边看一眼,差点把一块曹丕的皮子给揭下来。
  小皇帝那嫩得能滴水的两片唇瓣上,好不明显地有个破口——
  已经很显眼了,偏偏曹纯还在一边见大夫在看那,低吼一句:"不许乱想!"
  大夫抽了……
  二公子欲行不轨,被小皇帝反抗过头,给烧了一块?怎么烧到背上去的呢???那是个什么姿势……
  二公子的嘴唇貌似也破了。
  这么小,就会那啥了啊!难怪严禁泄露。
  脑补党,自古就有啊……
  刘协不是没听到,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嘴上有个破口,而是顾不过来。
  他在想事情.
  曹操、曹昂、曹丕……
  那些从许都千里迢迢带来的衣服、用品。
  还有曹丕射杀袁术那一箭,以及刚刚才,拿身体挡住火油的曹丕。
  自己的一线生机,会不会就在曹丕身上?
  现在的曹丕,还不是那个会逼他禅位,再把他迫死了的曹丕。
  如果……
  大夫道:"好了,二公子近期注意背部不要碰水,等全好了才能擦洗。"
  刘协想得入神,被大夫的声音吓一跳。
  曹丕皱着眉看刘协,刘协被他看得一时心慌,起身便往里间去。
  大夫道:"皇上,您的瘀伤还要擦药。"
  刘协头也不回地说:"不用了,曹丕无事了,你下去罢!"
  大夫忙跪地叩头:"臣退下了。"
  那一群男孩忙跟了几个进去,大夫退出。
  曹丕朝里间的门看了半天,吸着气说:"曹纯。"
  曹纯应了,曹丕道:"去跟大夫把瘀伤擦的药酒那些要来。"
  曹纯忙奔出去追大夫。
  里边刘协往榻上一坐,那些男孩不懂规矩,竟有大半看着他,刘协烦躁:
  "一点规矩都不懂!敢直盯盯看着朕!"
  几个吓一跳,忙低头看地上。
  刘协把他们扫一圈,翻身扑在榻上,一手手背担着额头,一手抠下边的锦绣团花。
  过了一会,陆逊看刘协还是那样,怕他就这么睡过去着凉,走近两步,低头道:"皇上别这么睡……"
  刘协根本没睡,闷声道:"要你多事!"
  陆逊只好退回去墙角站着,又过好久,旁边几个戳陆逊,极小声地道:"睡过去了吧?你去看看……"
  陆逊不动,他们又戳:"去呀!皇上要是受了凉,不会饶了我们吧?"
  有一个像要哭:"我爹爹还在牢里……"
  陆逊瞪他们,都住了嘴,这才轻手轻脚走近卧榻,俯身去看刘协,不意刘协坐起来,面色阴沉道:"备水,朕要沐浴。"
  陆逊忙叫了跟他一组那个,两个跑着出去准备。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这十二个男孩只是近身伺候的,外面自然有做粗活的下人,等他们把水备好,刘协在浴室里摆手:
  "都出去!"
  陆逊道:"皇上?"
  刘协道:"你们过去也没有做过下人,是不是都是官宦人家的?"
  陆逊和其他几个都点头应是。
  刘协叹道:"那就出去吧!既然不会,怎么伺候?"
  先前整理一下发冠而已,就七手八脚的,头皮都差点被他们扯了。
  陆逊跪地道:"皇上不知,我们家人都在牢里,皇上若是不要我们伺候,我们……"
  刘协又叹了口气:"行了,起来罢!宽衣。"
  一群孩子围着他忙乱,看不下去了,刘协便出声指点一下:
  "先除革带,革带有扣,打开就行了……衣带的结怎么解的要记住,别结不回去。"
  "脱的时候无事,穿的时候宫里规矩多,跟你们家里不一样,里衣的袖子要比禅衣长一寸,禅衣的袖子要比深衣的袖子长一寸,朕在这里的时候,不穿外袍,如果要穿,外袍的袖子也要比深衣短一寸,四层的衣袖要全部能看到袖边。"
  "司空备了珠玉,在铜镜两边,现在用的墨玉,过几天过了节气,衣带上的宝石换翡翠,不可记错。"
  看了十几年,这套规矩刘协就算没自己动手弄过,倒还清楚。
  这群男孩不是下人,更不是黄门,脱到剩最后一层衣服,刘协不自在,便只留了陆逊和打着抖的那个,其他都撵出去。
  忠义侯府的房子,下面是有地龙的,因而屋里暖和无需火炉。
  把身体浸到热水里,刘协却猛打几个颤,打完了,心里终于舒服些,靠在浴池边,闭了眼道:"洗头总不用朕教吧?"
  那一个只会递东西,陆逊只好自己上,学着家里下人给自己洗头时那样做。
  似乎还不错,刘协过了会有兴致问他名字。
  "你叫什么名?"
  陆逊说了,小皇帝忽然在水里坐直,擦着眼睛边的水问:"你叫什么!?"
  陆逊闹不清是不是得罪了刘协,忙跪下道:"陆逊,字伯言。"
  刘协把他盯了好一会,然后问:"庐江太守陆康是你何人?"
  陆逊道:"禀皇上,是从祖父。"
  刘协道:"起来说话,你怎么到寿春来的?"
  陆逊十分吃惊,只不敢露到脸上来,说:"几年前我父亲过世了,我就到了从祖父那里,半年多前,忠义侯袁术派孙策攻打庐江,那孙策很是厉害,才三天就打下庐江城,我和家人都没来得及走,便被俘了,此后被送到寿春来为奴,昨天司空大人问了,叫我也同其他人一道来。"
  原来做了几个月下人了,难怪比其他富贵公子会做事。
  刘协问:"那你家人呢?"
  陆逊道:"从祖父病故,留下一子,年方八岁,也在牢中。"
  刘协顿时内疚——貌似你和你兄弟本来可以安然无事地在江东长大,然后做官,被朕蝴蝶得一个当了下人,一个关在牢里。
  可这兄弟两个都是人才啊!尤其陆逊!将来能把东吴守十几年,那是一般二般的才能吗!?
  刘协怎能不吃惊。
  东吴将来最猛的那头,现在在给他洗头……
  刘协诚惶诚恐了:朕是天子没错,可朕只是三国的背景幕布,眼前这个才是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啊!
  刘协差点没爬出来道歉。
  陆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动作越发小心翼翼,淋水的时候,那水都细成了线,不知道这种冲法,要冲到几时去?
  刘协一看,乐了,如今你也才是个小屁孩哈!
  "陆逊,去倒杯茶来。"
  "陆逊,再拿点点心进来。"
  "陆逊,加水,凉了。"
  "陆逊,衣服,别叫他们进来了。"
  "陆逊……"
  ……
  刘协满足了,把将来的英雄人物使得团团转,累得像死狗一样,那心情,好得没法说!
  待擦干了头发出来,曹丕不知什么时候挪到那唯一的卧榻上,看样子已经熟睡了。
  曹丕趴着睡的,被子只盖了身上一半,再往上敷了药裹了纱布,不能被压住。
  刘协先是皱眉,后来忍了,绕过榻边加的炉子,坐到榻边看。
  才上过药,曹丕那背上的纱布竟又透出血来。
  刘协垂手看了一阵,到底有些内疚。
  曹丕靠外侧睡了,他便爬到里头去,将被子裹了裹,睡去。
  陆逊头低着,却把眼睛抬起看了好一会。
  刘协睡着了,曹丕反把眼睛张开,仰头低声道:"都出去。"
  有几个男孩闭着眼睛打盹,就陆逊一个想着事情清醒着,忙一个个拍了,都退出去。
  刘协迷迷糊糊的,眼皮子抖抖睁开来:"曹丕?"
  一股浓烈的药酒味弥漫在房间里,曹丕搓了两手亮晃晃的药酒,正抓着他的手腕揉捏。
  刘协困极,含糊不清地说:"朕不要紧的,你怎不睡……"
  曹丕道:"淤血不散疼的时间长,天天都要揉才好得快。"
  刘协眯着眼睛问:"既如此心疼朕,做甚咬朕?"
  曹丕扁扁嘴,有点委屈:"我错了,原该让着皇上,竟没忍住,以后不会的了。"
  刘协满脸困惑:"朕要你让么?什么你原该让着朕?"
  曹丕闭嘴不说话了。
  刘协裹着舌头道:"你要揉就揉吧!朕困了,不管你了。"
  除了吃,对刘协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睡觉了,困起来脑子钝了不说,动都懒得动。
  曹丕拉开他衣服擦肩上的淤青处,他连哼都没哼一下,兀自好睡。
  曹丕擦了会,刘协舒服起来,扭扭身子,挨曹丕的手近些。
  曹丕看他时,他又没醒。
  曹丕嘴巴一咧,露出一颗虎牙笑呵呵地嘟哝:"皇上是条长了牙的龙吗?怎么不像呢……"
  这一晚过后,曹丕也注意到陆逊了。
  怎么注意不到呢?刘协一口一个陆逊,就没叫过其他人。
  "陆逊,取那一简来!"
  "陆逊,研墨。"
  陆逊这样……陆逊那样……
  陆逊长得又可爱,眼角微俏,斯文秀气。
  开始曹丕只是斜着眼看陆逊跑进跑出,后头眼神就不大善良了,能放冷箭。
  刘协还不自知,还在虐陆逊玩:
  "开春了,难道就没有新的菜式?天天都是这些东西!敷衍朕吗?陆逊!叫他们全部换了!换不出来,朕连你一起罚!"
  刘协故意的,看着陆逊满头满脸的汗,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曹丕发话了:"陆逊,你出府,带人采买些新的食材回来。"
  刘协不乐意,怎么能让陆逊偷闲呢?
  刚要说话,曹丕道:"曹纯!给陆逊十个人!我看槐花开了,去弄些来,河湖鱼虾也有了,还有……听说这边偏甜味的糕饼点心比北地做得好,要有做得出名的师父,弄回来给皇上做点心。"
  一听有好吃的,刘协不张口了,巴不得曹纯和陆逊能长翅膀用飞的。
  扬州地方的菜一概比北地好吃,袁术府里的厨子顶不错,但是曹操不用,用的曹军的伙夫……
  那种军营里的伙夫,就是给他鱼翅,他都只能做出大锅肉的味道来,刘协吃两顿就扁嘴。
  他倒是没想让自己那么娇贵,可惜十几年的宫廷生活,加上本性难移,难啊!
  陆逊挺老实的,得空出去也不偷懒,一早上便弄了很多食材回来。
  原本就是扬州的人,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心里自然有数,仗着曹丕给的人,过去寿春城里酒家的厨子也抢了几个来,中午用膳,食案上便大不一样了。
  刘协乐坏了,尽情吃喝,曹丕开始看刘协高兴,也挺高兴的,后来刘协夸了陆逊一句,曹丕的脸又摊成了兖州的死面饼子。
  等刘协吃得心满意足进屋养膘,曹丕拿眼一扫陆逊:
  "你,跟我来。"
  陆逊心头一跳,躬着身跟曹丕出屋。
  哪知曹丕根本不是要收拾他,把他带到曹操那去,让陆逊等在屋外,自己先进去。
  "孩儿见过父亲。"
  曹操一看,曹丕主动来找,笑道:"怎么?丕儿会往父亲这里跑?"
  曹丕望地下,不接话。
  曹操被他堵了一头,高兴劲下去了。
  "何事啊?"
  曹丕道:"孩儿奉命伴驾,来回父亲,皇上饮食睡眠一切无恙,今天中午还添了数次饭,父亲不必担心。"
  曹操朝曹丕看过去,曹丕老老实实地站在下边,眼皮子都没抬过。
  曹操道:"添数次饭?皇上胃口这么好?"
  曹丕道:"回父亲话,父亲送来的下人里,有一个叫陆逊的,为人机灵讨喜,早上孩儿给了他几个人,他找回来很多本地菜肴,还有几个本地的厨子,做了好些美食出来,皇上爱吃,便多添了些饭。"
  曹操笑道:"哦!伺候得不错嘛!"
  曹丕道:"父亲说要赏罚分明,才能治下有方,孩儿把那陆逊带过来了,替他向父亲请赏。"
  曹操道:"好!他若能让皇上多添点饭,赏他何妨?你自己斟酌着办吧!"
  曹丕道:"诺!"
  曹丕回头出去,曹操听见曹丕在外面说:"曹纯,去取两吊钱给陆逊。"
  有个孩子脆声道:"谢谢二公子!"
  曹操一笑,果然是个伶俐的,其他那几个似乎都不怎么敢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秦置乌江亭,因附近有乌江而得名。在今安徽和县东苏皖界上有乌江镇,楚汉之际项羽垓下之战败溃,至此自杀。
乌江特产——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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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四章
之后,程昱进来请安:"主公。"
  曹操道:"丕儿还知道赏罚分明,不错。"
  程昱道:"二公子聪慧,且不骄狂外露,将来必成大器。"
  曹操"哈哈"笑,程昱走进两步,躬身道:"可是……二公子年纪小,有些事情想不到也不奇怪。"
  曹操疑道:"丕儿什么事情没想到啊?"
  程昱道:"我听说,皇上嫌我们军中厨子做的菜不好吃,才叫换了菜色。"
  曹操道:"皇上娇养惯了的,吃不下军营里粗陋的菜食也属正常,大不了以后离开寿春上路时,把他喜爱那几个厨子也带着就行了。"
  程昱道:"主公,带厨子小事一桩,可……扬州这儿的鱼虾、时鲜果蔬等却带不走啊!"
  曹操笑着,眼睛往窗外看。
  春天到了,万物新发,花红柳绿好不明妍,外面庭院中养的那些花木比兖州的多了好多种,争奇斗妍、五彩缤纷,很是招人爱。
  曹操还是笑,看一圈下来,嘴角就没放下。
  最后道:"那孩子伶俐,丕儿只赏他两吊钱,不免小气,为免人家觉得我曹操的儿子吝啬——这样,他家人还在牢里吧?放了,放他出去,和他家人一起,爱去哪去哪,另找一个替了皇上那的缺。"
  程昱道:"主公宽宏大量!那孩子一家人必感激主公大恩。"
  曹操摆手,程昱退到门口,曹操忽然说:"你去嘱咐备膳的厨子,外面采买的菜防人做手脚,还是尽量用府里的,皇上不乐意,那就做好吃一点,做点菜还不容易?"
  程昱应了下去,曹操那挂了好一会的笑脸才收了起来。
  陆逊才拿到那两吊钱,便有人来告诉他,曹操高兴,赏他和家人自由了。
  陆逊喜出望外,当即就想走,曹丕道:"看着你像懂礼的,怎么一高兴就没规矩了?"
  陆逊吓一跳,忙跪下。
  曹丕道:"你伺候了皇上,不该去拜辞吗?"
  陆逊一听,又高兴起来:"谢谢丕公子!我这就去拜辞皇上!谢谢丕公子!"
  曹丕点头,陆逊起身,小跑着回到刘协住的院子。
  刘协还在睡,陆逊耐着性子,等刘协午睡起来,高高兴兴地向刘协跪了叩三个响头道:"皇上,司空大人听说我做事做得好,让皇上多添了饭食,赏我和家人自由了!我来拜辞皇上。"
  刘协眯眼想了会,问:"曹丕放你出去?"
  陆逊道:"不是丕公子,是司空大人。"
  陆逊尤其怕刘协不放他,还专门把"司空大人"几个字咬得很清楚。
  奇怪的是刘协脸上现出想什么事情想不通的样子来,陆逊惶惶不安地问:"皇上?"
  刘协转脸笑道:"朕舍不得你,不过既然大司空说了,你便去吧!"
  陆逊又叩头,刘协从腰带上取下一挂——玉璜和玉环两块玉的挂饰,递过去:
  "你从祖父已离世,就你和你弟弟,在外无法谋生,此物拿去,你是个聪明人,有这个你们就不用发愁生计了。"
  陆逊忙又叩头:"谢皇上赏赐!"
  接了起身,倒着退出去,也顾不得其他男孩羡慕万分、嫉恨万分的眼神,出了门揣了玉器去大牢领他弟弟。
  陆逊走后,曹丕隔了个把时辰才回来,一身汗,也不叫人伺候,自己跑进浴室,关了门擦洗。
  刘协把桌上惹祸那灯台看了看,示意男孩们各守原地不动,自己蹑手蹑脚的走到浴室门外,犹豫一阵,推门进去。
  小豆包脱了豆皮还挺敦实的,拧着布巾在够背上的地方。
  刘协进去后,抄了手在袖子里,竭力显得自己很威严端庄那样,说:"大夫不许你背上碰水,你还擦?"
  曹丕忙站起来:"皇上,怎么进来了?"
  刘协一脸嚣张地道:"朕去哪,还要问了你才许去?"
  曹丕傻兮兮地望着刘协,不知如何接口,又傻木了过去。
  刘协袖子里的手指挠挠——陆逊……不是曹丕弄走的吧?这么呆,哪使得动他老爹给他办事。
  只是,午膳时才见曹丕不高兴,陆逊下午就走了,也太巧合了。
  "阿嚏!"
  光着半截身子的曹丕打了个喷嚏。
  刘协道:"算了,朕就是来说一句,子桓别把背上纱布弄湿了,没别的。"
  回身拉门,曹丕忽然跑两步过来,湿漉漉的手拉住刘协的手,一脸十分开心的样子问:"皇上特意进来叮嘱的?"
  刘协甩手:"放开,要不然你以为朕进来看你洗澡的么?"
  曹丕被甩开手,还是一脸快乐的样子,黑黑的眸子都冒出光来。
  刘协故意,鄙视地看了一下曹丕的脑袋顶,开门出去。
  这一眼很管用,为了长高,曹丕下棋站着下,吃饭站着吃,就差睡觉站着睡了。
  刘协一高兴,陆逊的事情甩到脑后。
  过了几天,曹操派出的探子没回来,荀彧到了寿春。
  曹操听到说荀彧来了,正吃饭,端着碗便奔了出去,跑得碗里饭粒都泼出来,沾一些在胡子上,伺候用饭的下人也只得跟着追。
  见到荀彧,曹操笑得胡子都抖了,要去扶拜下去的荀彧,这才发现手里还拿着饭碗,忙塞给别人。
  扶起荀彧,要说话,却被嘴里的饭给噎了,噎得一个字说不出来,还噎得满面通红。
  程昱忙拍曹操的背,曹仁抢着倒了水递来,荀彧也忙顺着曹操胸前抚,一通忙乱,曹操终于把嗓子眼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喝一口水,笑道:"哈哈哈!阳泉丢了不算什么,只要荀彧无事,丢一百个阳泉大营都不在话下!"
  荀彧眼眶一红,再拜下去:"主公……"
  连声都哽咽了。
  曹操拉了荀彧的手道:"先不忙说话,看你一身风尘仆仆,吃苦了啊!正好,我在用饭,你也来,我们吃了再说话!"
  荀彧看曹操的眼眶也有点红,怕惹了曹操难过,忙点头,跟着曹操入内。
  等情绪平复下来,饭也用毕。
  荀彧道:"吕布已取了阳泉,袁术给李典守阳泉的兵马也被吕布收了,我看吕布现在有不下五万人,主公这边虽然顺利接到天子,先袁绍一步,但咱们向西回许都的路却被截断,走不通了,我在阳泉时,不见夏侯惇来援,恐怕豫州也已失了,只不知是谁下的手。"
  程昱道:"莫非刘表和吕布联手了?"
  曹操摇头:"刘表?从他家里过的,他才敢动手,好比孙坚,但若要刘表出门打人,那是万不可能!"
  程昱疑惑:"那还有谁?总不可能是西凉马腾来了吧?"
  荀彧道:"有一人!"
  曹操点头,已然想到了:"刘备!"
  "前阵听说他离了袁绍,跑荆州去了,刘表还把新野给他了。"
  曹仁在一边问:"新野?那是什么地方?"
  荀彧道:"一个小城,比阳泉还要小得多,人口不上十万。"
  曹仁道:"那新野如此小,刘备哪来的兵力打豫州?夏侯惇手里可是有八万人哪!"
  曹操啐道:"夏侯惇比你还没脑子!我就不该让你们两个守退路!"
  曹仁又吓得跪下了。
  荀彧道:"曹仁说的不错,新野地少人也少,刘备若是没有兵马,那就是得了良臣,夏侯惇有勇无谋,若是对方善用计,夏侯惇绝不是对手。"
  曹操点头:"先不找他们算账,留待以后再说,你们可有计策,将天子送还许都?"
  程昱摇头,发愁,其他将领更是面面相觑,计短了。
  曹操看了一圈,也不生气发怒,拍拍腿,神态轻松地看向荀彧:"文若,我知道你有办法,别忍着不说。"
  荀彧本来一脸高深莫测,听了曹操这话,笑起来:"瞒不过主公!"
  曹操本来也没把握,万一荀彧也没办法呢?听了这句,大笑:"我就说,荀文若一人顶十万大军!"
  当下派出信使,往青州去。
  听到袁术被杀的消息,纪灵和桥蕤一个降了袁绍,一个逃亡,钟离的壁垒终于打开,袁绍率军赶了数天,却在离寿春二十里的地方停下来。
  这天一早,刘协被叫起来,换了朝服,曹操来请,然后登车出府,到寿春东门外方停下。
  从辰时初刻等到午时,出城去的曹操才把袁绍请来。
  曹操去请袁绍的这段时间,程昱在辇车旁交代了数次——大司空虽是第一个赶来救驾的,该当首功,但,首功不能给曹操,要给袁绍。
  曹操迎着袁绍,大队人马近了东门,程昱吩咐下人把刘协从辇车里扶下来,站到华盖下。
  刘协早已疲惫了,知道做完戏就没自己的事,打点了精神站直。
  曹操身旁是一个高壮微胖的男人,百步之外见到天子仪仗,以及华盖下的天子身影,那男人翻下马背,小跑着向刘协跑来。
  这个,就是袁绍了。
  袁绍一下了马,曹操忙滚下马背,其他人也通通下了马,匆匆跟上袁绍。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写得不尽如人意,分野只能说,尽量的,在不断提高自己,努力写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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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绍这人,刘协见过。
十常侍乱政时,宦官张让等人挟持少帝和当时还是陈留王的刘协逃出皇宫,在宫外被接诏赶来的董卓救下,董卓护送少帝和刘协回宫,袁绍和他叔父正带兵在宫里屠杀宦官,就是那时候匆匆一面。
其他时候,近不了身,面目也认不清。
刘协那时候不足八岁,人小,身旁的哥哥又是众人关注的皇帝,他听到袁绍的名字,把袁绍的样貌记了下来,袁绍倒记不清刘协。
这时袁绍一通跑,那身铠甲"喤喤"响,披风也跑得飞起来,跑到距小皇帝一丈距离处,瞪眼先看了看——
少帝刘辩长得像母亲何皇后,眉眼轻佻姿容不端,刘协倒是自小就出名,与灵帝七分相似,神采上竟比其父还有仪。
袁绍只看一眼,就知道错不了了,这就是小皇帝,忙执大礼跪地叩首:"臣,大将军袁绍,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后面跟着跑来的曹操等人也都跪下。
刘协向程昱看过去,程昱点头,刘协便道:"朕遭逢劫难,幸有将军前来救驾,方逢凶化吉,将军之功,扶天子于危难,挽社稷于即倒,必将光耀后世,传诵于史书。"
袁绍道:"臣救驾来迟,怎敢劳皇上御驾亲迎,臣诚惶诚恐,万死难以回报圣恩!"
刘协模式化地念着那一套词:"爱卿建此大功,朕亲身相迎有何不可?请爱卿平身。"
袁绍竟跪在地上不动,只抱拳道:"臣救驾来迟,怎敢居功?皇上隆恩,臣不敢受!"
曹操在袁绍身后跪着道:"大将军!皇上都亲自来迎你了,这便是昭告天下,救驾之功是大将军的,怎能过谦推辞呢?"
袁绍偏头,低声冷哼:"不是司空大人第一个赶到寿春的吗?听说袁术发疯,皇上险些遭遇不测,要不是你……"
曹操忙道:"若非大将军把袁术大部兵马引到钟离,我怎进得了寿春?请莫推诿!"
曹操打个眼色给刘协,刘协道:"爱卿平身罢!随朕入城。"
袁绍这次不说话,但也没站起来。
被曹操抢先进了寿春,生着闷气呢!
曹操又打个眼色,刘协走几步,探手扶袁绍:"爱卿之功,朕心中明了,不必再谦让了。"
直到这第三次,天子亲手来扶,袁绍才站起来了。
袁绍一站起来,刘协就得仰头看他。
袁绍年过四十,虽然英俊不及几年前,但威武更胜,从外形上看,比曹操有领导气质多了。
刘协仰脸细看袁绍的时候,袁绍也低头好好瞧着刘协。
被曹操抢了先机,这么几年隐忍憋屈,又被曹操抢了先机,幸好,终究是到手了!
袁绍心里极为高兴,脸上倒是看不出来。
顺着起身的动作,把小皇帝的手拉着,一臂虚拥,将人送往辇车:
"皇上,春风暖不了几分,劳皇上出城接臣,臣恐皇上受风,快请登车,臣送皇上入城安歇。"
刘协眼瞳清澈,回到辇车前的几步路,一直抬着头看袁绍,脊背虽然挺直,但袁绍握住的手微凉,似有惊慌之意。
袁绍嘴角没翘,眼角却弯了。
袁绍招了亲兵过来伏地,让刘协踩着上车,刘协刚上车时,衣袍垂在边缘,袁绍忙亲手执起,怕刘协不小心绊到脚。
刘协坐进车内,坐下后抬眼,看的不是车旁的袁绍,而是袁绍后面的曹操。
袁绍斜眼往后瞟一下,弯下去的眼角绷起来。
浩浩荡荡的入了寿春,袁术留下的忠义侯府又挤进来一个袁绍。
曹操把入城后,从忠义侯府搜出的金银玉器等,尽都封存起来,献给袁绍。
袁绍和曹操先送了小皇帝去歇息,转出来,曹操便把袁绍带到陈放这些东西的地方。
"本初兄,说好了这次我是来帮本初兄的,虽然是我先进了寿春,但主次有序,不敢私拿本该属于本初兄的东西,东西都在这里,也已入册整理了,这就全部交还兄台。"
袁绍把厅中随意一扫,没有兴趣走进去看,问曹操:"你要给我的,就只是这些?"
曹操肚子里狂骂,脸上笑开了花:"哪里哪里?孙策小儿反了袁术,在我来前就把袁术的十几万大军和百万石粮草带走,我进了城以后所得之物,一概封存造册,未曾动过一分,除了这些侯府的金银之物,还有四十万石粮草,仍放在原来的粮库内。"
袁绍哼道:"只有四十万?"
曹操先说:"就只剩四十万石。"
袁绍不语,冷笑。
曹操又说:"好吧!本初兄厉害!原来有五十万石……"
袁绍问:"只有五十万?"
曹操拍着胸口说:"我攻阳泉久攻不下,闻兄台也被钟离那小城堵住路过不来,只恐袁术真的逼了皇上禅位,便留五万人,着曹仁带着佯攻阳泉不止,我率人马日夜兼程,赶到寿春,粮草辎重一律未带,每个兵士身上都只有五日之粮,进了寿春身上带的也食光了,偏偏吕布却乘我大军不在,偷了我阳泉大营,我留在阳泉大营的粮草和五万人马全数没了,实在是逼不得已,才取了十万石,给兵士们充饥,万不得已之处,请本初兄体谅!"
袁绍问:"吕布偷了你阳泉大营?"
曹操点头:"贼子可恨哪!"
袁绍道:"我道你接了天子,怎么不赶着回去,反而留在寿春等我。"
曹操忙道:"就算没有吕布偷我后方大营,我也必定会等着兄台到来,将天子安全送到兄台掌中,才能安心而退,兄台几十万大军,数倍于我,就算兄台不信我一片诚心,也该相信我没这个胆子与兄台为敌。"
袁绍微笑道:"好吧!你说是四十万就是四十万。"
曹操笑道:"兄台不至,我连寿春名扬天下的美酒都不敢独享,今日可把兄台盼来了,来来来!我馋那酒好几天了!今日终得痛饮!"
袁绍大笑:"你便喝了,我会生气不成?我袁本初何时那般小气了?"
曹操道:"不是兄台小气!是没有兄台共饮,这酒有什么滋味可言哪?与兄台共饮,是我曹操的夙愿啊!"
袁绍这才真正开怀大笑起来:"走!免得你馋!取酒来!"
他老爹在外面笑脸迎人,曹丕却黑着小饼脸守在刘协暂居的屋外。
每隔一会,刘协便叫人到门口看,每次下人都说曹丕还在那,穿着一身他的小铠甲,负着弓箭,腰挂短剑,全副武装,估计双腿还叉着,站出一个豆包能有的最大威势来。
刘协用膳,曹丕站外面。
刘协喝茶,曹丕站外面。
刘协午睡,曹丕站外面。
刘协睡起来,曹丕还站在外面。
……
曹丕站着食饭,如厕都跑着去,再跑着赶回来,正正儿把着门。
晚上刘协就寝,曹丕倒是挪了地方,进到屋里来。
弓箭放在榻边靠着,短剑抱在膝头横放,那一身铠甲根本没打算脱下来,曹丕坐在榻前踏脚台子上,硬撑着眼皮,盘腿坐得笔直。
刘协本来没打算管他,可是隔上一会,曹丕瞌睡起来,身子往后靠,碰到榻边,背上一痛就"嘶"一声……
如此几次后,刘协翻身坐起来,阴沉着脸。
墙边站的几个男孩忙跑近,都不约而同避开曹丕身周一米,在侧面问:"皇上?"
刘协看向曹丕后脑勺:"曹子桓!你要么上来睡觉!要么给朕滚出去站着!"
曹丕被刘协吼得清醒了,扭头看看刘协:"皇上怎么还没睡着呀?这都三更天了。"
刘协:"……"困。
曹丕很自觉地吩咐其他男孩:"去冲壶热茶,还有,备点点心来。"
说完,扭头又看刘协:"夜里吃糕饼会不会咽不下,要不,让他们熬点粥来,皇上可等得?"
刘协:"……"困死了,真想哭。
曹丕不见他应声,"哦"一声,吩咐:"皇上不爱喝粥,叫厨子炖点鸡汤来。"
人又奔出去一个。
曹丕看刘协,刘协放弃了,跟这又呆又木的人说话费劲!倒回去,继续睡觉。
鸡汤送来,曹丕倒是不许人叫刘协。
刘协闻到鸡汤的味,没见人讨嫌来吵,安心的睡过去,可是过一会……
"嘶!"
……
"呃!"
…………
"啊!"
………………
"嘶——"
刘协暴怒,红着眼睛坐起来,从锦被里抽出手指着曹丕——
曹丕听到动静回头:"嗳?皇上?饿醒了?"
刘协肚子一挺,吐血殡天。
刘协明白了,曹丕不是克星,是天敌。
后一天,曹丕一宿没睡,顶两个熊猫眼,站门外吃饭。
刘协在里边用膳,跟前一天比,神情憔悴不堪……
早膳完,刘协本想睡觉。
袁绍要来请安,曹操忙先派人来提开曹丕,曹纯几乎用捆的,才把爆炸豆包弄走。
然后,袁绍来了。
正文 第五十六章
"臣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协强撑着精神头道:"爱卿平身。"
  袁绍站起来一看,小皇帝怎么蔫了?昨天脸蛋上还有光呢!
  惶恐走近,矮身查看。
  刘协靠进圈椅里,精神了点——袁绍跟袁术一家的,莫非都有喜好少年的恶癖?
  袁绍问:"皇上没休息好?臣看皇上眼睛下面带青纹呢?"
  只说话,脸现关切,倒是没动手动脚。
  刘协再缩两寸,道:"朕昨夜没睡好,无甚事,爱卿勿需忧心。"
  袁绍看刘协缩身,略退了点道:"恐是不适应南方水土,臣正是来请旨,明日便起驾北上,皇上若是不舒服,那缓两天?"
  刘协见曹操没同来,必然是为避免引起袁绍猜疑故意为之,干嘛叫曹操如愿?
  张口道:"回许都?"
  袁绍果然眉毛抖了下,道:"不是,吕布贼将将曹操后军截断,从阳泉直接回许都回不去了,何况,臣担心许都空虚,那吕布、马腾恐怕都要去打,许都危矣,只怕不能回去。"
  刘协抬袖子挡口,咳嗽一声:"那……北上何处?"
  袁绍道:"回皇上,去冀州。"
  刘协怔怔地,半晌道:"冀州……"
  袁绍道:"正是,冀州在臣治下已有数年未被战火波及,百姓富足、城池坚固,臣手下兵强马壮,皇上可先往冀州暂避,将来许都安全了再回去……或者迁都冀州都可以。"
  刘协满脸迟疑,数次朝袁绍身后门外张望,袁绍不悦:
  "皇上!"
  刘协收回目光,惴惴不安道:"司空怎么说?"
  袁绍道:"自然是司空也同意了,臣才来上奏请旨。"
  刘协道:"既如此,那便明日起驾。"
  袁绍心里不满,不免又问一句:"皇上身子吃得消吗?若是不适,迁延几日无妨,臣几十万大军都在寿春,北去徐州也有十万后军,北上之路绝不会像曹操一样,被人断了,皇上可以安心。"
  刘协道:"爱卿行军稳妥,不愧四世三公之家、名门将才,朕无事,明日可以起驾。"
  得了这句,袁绍笑道:"臣恐皇上烦忧,还带了一件给皇上解闷的东西来。"
  刘协问:"何物?"
  袁绍拍手,外面有人提着一个锦布罩子进来,袁绍亲手接过,放到刘协身前案上。
  袁绍道:"请皇上一猜,此中何物?"
  刘协将手抄到袖子里,歪一点头:"解闷之物……莫非是鸟?"
  袁绍笑道:"皇上聪明!此物虽不是鸟,也是个可意的小玩物。"
  揭开锦布给刘协看,原来是只耳朵很大很长的灰毛兔子。
  刘协袖子底下的手指挖了挖掌心,倾身隔着笼子看那兔子:"爱卿有心,它食何物?"
  ——看到兔子,刘协彻底明白过来,为什么不回许都要去冀州,就这么几天,曹操扭头又把他送人了。
  袁绍道:"一般果蔬都可以,皇上叫下人随意备点儿就可以,这东西虽可意,却不精贵。"
  刘协嘴角抽抽,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伸了手指进去,捅捅那兔子。
  袁绍笑着告退,自去了。
  刘协挂一脸黑线靠坐回去——曹操要把朕弄成个没活气的天子,都还遮着掩着的,你傻啊?特意送个带笼子的兔子来,还怕朕理解不了你,你不就是要当朕跟这兔子一样么?还特意说什么"虽可意,却不精贵"的话,想虐待朕还是咋的?
  果然一人一个脾气。
  还没黑线完,曹丕回来了,冲进来屏退下人,跑到刘协身侧坐下,凑近低声问:"袁绍没把皇上怎么样吧?"
  刘协恶意反问:"他要把朕怎么样啊?"
  曹丕急了:"就是那样啊!"
  刘协问:"哪样啊?"
  曹丕道:"那样!那样!"
  刘协回:"哪样?哪样?"
  曹丕急眼,忽然凑上来,亲到刘协的嘴立即后撤,可算精明一回,把刘协那一巴掌给闪开了:
  "这样!有没有啊?"
  刘协一巴掌没打到人,抓了竹简砸过去:"曹子桓!人活四十岁都没你禽兽!!!"
  曹丕放心,"咚咚"地跑出去,不知干嘛去了。
  后一天启程后没多久,曹丕居然被送到车上来,"陪伴"刘协。
  刘协瞧着他衣襟上面露出的一截子纱布,翻身睡觉,不理会——要隐瞒曹操,为何把纱布露出来?
  之前还防着袁绍,弓箭、短剑、铠甲不离身,今日跟袁绍同行,却又换了一身袍子,束了半冠。
  曹丕……
  没哪个这么大的小孩玩得有你这般厉害,就算孙权也不及。
  没说破,刘协自觉曹丕送的这份人情,受了。
  就是不知道他那头爹会怎么做?
  曹丕见刘协只是睡觉,坐了一会,蹭蹭蹭的,蹭到碰着刘协,刘协不拍他,他喜滋滋的,不躁动了。
  不论袁绍还是其他什么人,哪怕是曹纯来,曹丕那脸就又呆了过去。
  一路无话。
  大军走得不快,每天几十里,巳时起行,酉时安营扎寨。
  每天都只见袁绍来,不见曹操,袁绍几十万人的大军,营寨一扎就是连绵一片看不到边,刘协连曹操的旗帜都未曾再见。
  直到入了徐州城,袁绍当先,率帐下武将谋士及徐州百官跪请接驾,还是没见曹操,刘协才知道曹操肯定往别处去了。
  吕布在陈宫建议下,命宋宪、侯成率步兵返回南阳,自引骑兵到豫州,和刘备汇合,一同北上攻打许都。
  天子虽然不在许都,可是朝廷在。
  曹操把小皇帝送到袁绍那方,吕布和刘备去抢是抢不到了,退而求其次,若能打下许都,控制朝廷百官,便可以以天子年幼,被奸佞挟持在外的名目,竖朝廷之旗,号天下之令。
  想法是好,可惜关西马腾、韩遂见曹操离窝,也发兵兖州。
  两边大军都到了许都城下,互相观望,轻易不敢擅动了。
  曹操拿自己儿子曹丕为质,向袁绍借了五万兵马,回师救援。
  马腾、韩遂一看许都拿不下来,当即撤军,退回关西去,吕布、刘备取一座空城可以,跟曹操正面对敌,兵力悬殊过大,无奈之下,只得退回豫州。
  解了许都之危,曹操只带了自己的一万人,送五万袁军去徐州归还袁绍。
  袁绍为什么留在徐州,不回冀州去?
  小皇帝病了。
  进徐州的第二天一早,袁绍就得报说小皇帝熬不住长途跋涉,病得起不了身。
  吓得袁绍当即召来军中大夫前去看诊。
  屋里已经燃起熏香趋避药味,所有窗户紧闭,几座大灯台都点着,连帐幕都是放下来的。
  袁绍皱眉走到榻前去看,刘协睡在榻上,额头上一层薄汗,手指凑近,呼出的气息都滚烫炙人,果然是病了。
  袁绍低喊两声"皇上",刘协沉沉睡着,眼皮都不曾动一动。
  曹操那儿子曹丕站在门边,木愣愣地不会言语。
  袁绍问:"曹丕,皇上昨天下车时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病这么重了?"
  曹丕抬眼看他,动动嘴皮,看回地上,竟挤不出话来回。
  袁绍的小儿子袁尚也跟了来,看曹丕这样子嗤笑一声。
  边上曹纯道:"回大将军,昨天下车后,皇上说只觉徐州风大,吹得头有点疼,到了夜里不想就发起热来,那时候大将军歇下了,末将去禀报,被人拦下来,没大将军命令,大夫都找不来,今早皇上热得越发厉害了。"
  袁绍皱眉道:"既没请来大夫,怎么来的药味?给皇上服的什么药?"
  曹纯跪下道:"末将没办法,出府到城里找了民间的大夫,府门外大将军的兵士不许末将领人进州府,末将只好将皇上状况讲给大夫听,大夫先开了一剂药,拿进来煮了给皇上服下的。"
  袁绍点头,招军中大夫来切脉,带着袁尚出去。
  到了外面,袁绍问:"尚儿,是不是你拦着曹纯,不让他来报的?"
  袁尚躬身道:"回父亲,是孩儿,孩儿见父亲车马劳顿得厉害,孩儿昨天才见过皇上,料想这几个时辰,病不到哪去,小事而已,何劳……"
  袁绍"刷"地变了脸,气恼不已地瞪过来:
  "皇上的事情,是小事吗!?"
  袁尚连忙跪下:"孩儿、孩儿没想到只过了半天功夫,皇上会病成这样,父亲!孩儿不是有心的!"
  袁绍道:"不让报就不让报,你怎么也不会问问,派个大夫过来看看!?曹纯跑出去请民间大夫,你还拦着不让进来,想作甚!?"
  袁尚急得脸上发红,辩解道:"半夜里,调派人手什么的,惊扰父亲休息,那外面的人,怎能随便让进府来?万一来了刺客呢?"
  袁绍扬手,袁尚吓得倒在地上,袁绍看儿子那样子,一时舍不得下手,只气得骂道:"你倒是会想!皇上病如此重,揪起因由来,都因你而来!若是好转得快,我先饶了你,若是不好……你!你你、你就是弑君之罪!连带着我都要被天下人冠上图谋不轨、弑君夺位的大罪名!!!"
  袁尚吓得连连磕头:"父亲!父亲,孩儿没那么想,孩儿岂敢!求父亲饶恕!求父亲饶恕!!"
  袁绍拂袖道:"我既然回了徐州,以后的事不用你操心!"
  吩咐左右:"皇上这里,但有事,哪怕是增减了饭菜、磕到手脚这样的事情,无一不报!再有隐瞒不报的,军法从事!!"
  周围人轰然应:"诺!"
  袁尚等袁绍走了才爬起来,恼恨不已地向小皇帝居住那方看一眼,青着脸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冒泡要果断,
加更并不难;
哪个敢霸王?
全部叉出去!
吼吼吼吼——\(^o^)/
正文 第五十七章
袁尚转过几重院子,回到他那方,一进了屋,伸脚就把身后跟着的一个文士踹倒在地,喝骂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说什么小皇帝就是个摆设物件,别为了个物件去吵父帅,会惹恼父帅,你出的主意才真惹恼父帅!你看见没有!父帅差点就打了我!!"
  那文士被踢,还想辩解,袁尚道:"来人!给本公子拖出去斩了!"
  文士大惊道:"公子!小人给公子出的主意不错,只怕不是小人办错了事,是曹操留下的人有鬼!"
  袁尚道:"什么?"
  文士道:"昨天皇上还好好的,半天功夫病成这样,难道没人做手脚?公子既没派人去探视,又没许外间大夫进来,必然是曹操的人暗中做了手脚!"
  袁尚转转眼睛:"你意……曹纯找的大夫有问题,给皇上服的药不对劲?"
  文士道:"正是!皇上好端端的,路上都没病,怎么到了地方反而病了?大将军想不到,公子也该替大将军想到,不如派人去查查,曹纯昨晚找的什么大夫?捡的什么药?皇上服过药,药渣总该有,取药渣去查断不会错!"
  袁尚道:"你休要推抹过错给他人!曹操已将天子转予我父帅,怎会做下手脚!?"
  文士急道:"公子啊!那曹操何许人也?奸诈无两,生性最是狡诈,他能把大汉天子给了大将军,为何不能做手脚呢?皇上若不幸去了,四方诸侯不会怪他曹操,只会追讨大将军父子的罪责!"
  袁尚一屁股跌坐在垫子上,喃喃道:"是啊!曹操岂能坐视我父帅抢了他的位置,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少顷吩咐道:"去!快去查!曹纯找的什么人?给皇上服了什么药!"
  到下午,事情便查了个清楚。
  曹纯请的大夫是徐州本地人,世代行医,没什么问题,皇上那边倒出来的药渣是寻常治疗头疼发热的药材,也没什么问题。
  袁尚怒气一起,又要杀那文士。
  那文士恳求道:"公子今天恼我只因大将军迁怒公子,公子若饶我一命,我有一计,能使大将军不再气公子!"
  袁尚道:"你说来!"
  文士跪行几步,走近袁尚低声道:"纵使曹纯没做什么,公子也可以让他做了什么……如此一来,大将军知道后,难道还会怪公子吗?"
  袁尚依计而行,下午抬了药渣去见袁绍。
  袁绍正在心烦,没什么耐心,哪知袁尚第一句话,就惊得他跳了起来。
  小皇帝服下的药里有毒——
  袁绍大怒,带了甲士直冲进天子居处,将曹纯连带曹丕,所有曹操那方的人全部拿下,通通下了狱。
  曹丕呆笨,袁绍想曹操不会把这等重要的事情吩咐曹丕这样一个呆笨的孩子来做,必定是曹纯干的,命人严刑拷问。
  曹纯头几天喊冤,后来打得气都喘不上了,也不招。
  袁绍命军中大夫好生治病,又派快骑往最近的青州——长子袁谭处要大夫。
  袁谭手下,有个医官名董厝,传闻医术十分了得。
  袁绍派人去跟袁谭要的,就是此人。
  半月后袁谭亲自带了董厝赶来徐州,袁绍头发都急白了不少,忙让董厝去看诊。
  解毒药吃了十几二十斤下去,小皇帝的病情反反复复,几天好点,能起身用点汤药,袁绍刚一高兴,又不行了,睡在锦被里任袁绍叫,不给半点反应。
  袁绍带着两个儿子在外间等了半个时辰,董厝出来,父子三人忙围上去。
  袁尚第一句就是:"皇上被曹纯喂了毒,可是曹纯死都不招是什么毒!先生若是看出来,还请示下!"
  董厝莫名地朝袁尚看一眼,袁谭道:"你看出什么且说什么,如实禀报。"
  董厝向袁谭应了,转头朝袁绍躬身道:"禀大将军、大公子、三公子,皇上没有中毒,是虚火上炎,引致体热昏睡。"
  袁绍吃惊:"不是中毒?"
  袁尚胆怯,不敢说话。
  董厝道:"在下敢断定,皇上发热昏睡的病因只有虚火引起的炎症而已。"
  袁绍又问:"不是受风着凉?"
  董厝摇头:"同皇上一般年纪的寻常人家孩子,冬春季节也时常患此症,吃的食物上火,饮的水少了,或者睡眠不好,都会引发此症。"
  袁绍道:"若是寻常疾病,怎么其他大夫瞧不出来呢?"
  袁谭道:"父亲,只怕其他医官都以为是中毒,只往解毒上面去想,药不对症,以至如此。"
  袁绍向袁尚扫了眼,袁尚不敢说话,退了一步。
  袁绍问董厝:"那你可有办法?皇上已病了半月有余,再病下去可不行啊!"
  董厝道:"其他大夫给皇上服过清热解毒的药,清热对症,但解毒下火,恐怕用了泻药以求起效,炎症最忌体虚,皇上服了泻药身子虚弱,炎症便反复不去,不过尚算时日不久,在下先开了汤剂,若皇上服不下去,再换其他方法,大将军勿忧,这不是什么大病,比风寒之症轻多了。"
  袁绍总算放下心,提着袁尚下去收拾。
  刘协被下毒?
  曹操怎么舍得?曹丕怎么容许?
  刘协的病,放到一千多年后,有个学名,叫做扁桃体发炎……
  跟吹了风受寒不一样,第一个开药的大夫没见到刘协,曹纯讲述病状时便带了主观臆测,因刘协说徐州风大,先入为主,误导了大夫。
  于是吃错药的刘协从些微发热变成发起烧来,又出一个袁尚,一直吃错药啊吃错药!
  这就是一场吃错药的虚惊罢了,被人心猜度得复杂起来。
  追根究底,不是曹操要陷害袁绍,而是刘协嘴馋,路上吃得不好,到了徐州有好吃的,管他什么烤的、炸的、煎的,全捡着香嘴的来,路途疲劳身体本就有点虚,于是……馋病了。
  幸好袁绍听到是小病,没有追究到底,否则只怕会跑来研究一下:榻上的小皇帝跟农家养的某物有多少相似处?
  曹丕和曹纯都被袁绍放了出来,袁绍留了个心眼,只许曹丕入内,曹纯和其他曹丕的亲兵,都只许到院门处,不许进入。
  曹丕被关了十几天,一出大牢,忙忙慌慌跑到刘协榻前来看。
  刘协服了董厝的药,不昏睡了,但病了半月,体虚下不来地,靠在软枕上玩袁绍给他那兔子。
  挺倒霉的兔子,被刘协套了一个金环在脖子上,压得头都抬不起来,在榻上走来走去,拿身子拱着头向前。
  刘协看得乐不可支,兔子一不耐烦,不动弹,他就从被子里伸脚出去踹,逼着兔子推脑袋前行。
  "哈哈哈……咳咳!哈哈!你们看……咳咳咳咳……"
  曹丕被放出来时,袁绍派来的人就说小皇帝不是被下毒,搞错了,是虚火发炎。
  听刘协说话声音十分哑,想必嗓子疼得厉害,偏还笑得如此肆意,曹丕的火气也上来了。
  冲到榻边去提兔子耳朵。
  刘协"哎"一声问:"你爹没把你接走?这几天你去哪了?怎么又回来了?头上什么东西?"
  曹丕头上还有大牢里的草屑,拎起兔子不理刘协,走出去,出院门,丢掉——
  回来路上看见池塘里石头边上有条小水蛇,摸起来拿进去,当替代品。
  当年在宫里伴读的钟毓便被水蛇吓过,还吓哭了。
  刘协比钟毓尊贵了不知多少倍,也被娇养得不知多了多少倍,吓唬吓唬,好让他老实养病。
  听着刘协哑着嗓子又笑又咳嗽的,估计没几个人心脏负担得起。
  结果拿进来往满脸不高兴的刘协面前一递,刘协两眼放光,把水蛇接了过去,缠过来拧过去的玩。
  曹丕不免失望,但是好歹刘协没再闹嚷嚷的咳嗽,就行了。
  他下去洗澡换衣服,怕牢里污垢熏了刘协,还特意去的曹纯那,不料等他回来,还没进屋又听刘协在笑:"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那个……咳咳!朱砂!咳咳咳咳咳!哈哈!咳咳……"
  曹丕的脸色啊……死黑死黑的了。
  进去一看,有男孩抬了个托盘跪在榻边,刘协拿着毛笔,一边咳嗽不停一边乐。
  曹丕走进去,往托盘里看,那盘子里一条拇指粗的蛇,被刘协拿手指按住脑袋,细长的身子上涂了一圈一圈的颜色,五颜六色的,跟彩虹一样。
  落到刘协手里的小东西,命苦啊!
  曹丕十分仁慈的把蛇救出来,拿出院门,扔了。
  这次吃了教训,不能再给刘协这些可以发挥他穷极无聊恶癖的小东西,只敢拿围棋进去。
  刘协不高兴了好一阵,大意之下被曹丕吃了一大片,注意力才转移开。
  不笑的话,咳嗽声也少了些,听着也不那么渗人。
  袁尚在府里走,走着走着身旁下人忽然惊叫:"啊啊啊啊!!!"
  袁尚大惊,顺下人的手看,脚边两尺地外趴着一条颜色极端诡异的蛇!又青又红,还有十分鲜艳怵人的黄色……
  袁尚也惊叫起来:"啊啊啊!!!蛇!!!"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忍不住透露
《新三国》里那只小小的,会对董卓翻白眼,坐在御座看见董卓拔刀砍人,吓得歪倒的小演员,出场不多,但是深萌吾心啊~!!!
小叮咚,1999年的小老虎,别名小汤包,脸颊鼓鼓的,央视最近在放的《小小飞虎队》,他演虎子,今晚大结局~~~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袁绍在旁边厅里跟沮授、许攸、田丰等人说话,听到袁尚高亢的惨叫,急慌慌奔出来看。
  袁尚吓得身子都抖了。
  袁绍也看到那蛇,还没等跑近去踩,那蛇滑动向前,地砖上留下一溜颜色……
  袁绍皱眉,沮授走过去提起来看,手指抿下一点颜色伸到袁绍面前:
  "主公休惊,是涂上去的,就是条没牙没毒的水蛇。"
  袁尚还没回过气来,张着嘴巴指着沮授手里的蛇:"蛇!蛇……"
  袁绍把蛇看了看,不悦道:"不就是一条被人上了色的水蛇,也把你吓成这样!?"
  甩袖进去。
  沮授把蛇往池子里一抛,向袁尚道:"公子去看吧!那些颜色必定融在水中了,莫怕,莫怕!"
  微笑着,跟了袁绍进去。
  袁尚走到池边一看,可不就是条寻常水蛇吗?
  转眼恼恨起来:"谁弄的这么个怪玩意来吓本公子!?"
  自有下人去查,晚点回报袁尚:小皇帝干的,还给只兔子套了金环,便宜了捡到兔子的下人。
  要是聪明点的,一想就知道刘协只是闲无聊了做这些事。
  袁尚虽不笨,但有了之前的事情,便恨恨磨牙道:"皇上故意的!父亲又因他恼了我!"
  袁绍一向宠他,真是要什么给什么,像上次那么扬起手来要打,那更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
  可是小皇帝一来,袁绍便围着小皇帝转去了,还为了小皇帝几次三番厉声呵斥袁尚。
  袁尚被惯得,哪受得了这种气。
  不能找老爹撒气,便往小皇帝这来了。
  刚进院子,袁谭正从屋里退出来,袁尚忙藏身墙后。
  只听袁谭道:"对了,皇上精神大好,我父亲也很高兴,除了请安之外,还令我过来问,皇上可有什么想吃的?我遵了董厝嘱咐安排饮食,董厝说饮食上也调理着,好得会更快些。"
  曹丕在门口道:"那便都按医嘱准备,菜式多一点就好,单只一件,糕饼点心等时时备着,皇上喝了药嘴里味苦,要这些点心祛味。"
  袁谭笑道:"这事简单,我会特意叮嘱他们,多备一些口味不同的,我这就去了,曹公子不用送了。"
  袁谭走出来,袁尚也不进去了,带着人往别处避开袁谭,脸上表情越发阴沉下来。
  旁边的阿谀之人忙说:"大将军从来不喜欢长公子,怎么会叫他来给皇上请安?"
  袁尚道:"必是他自作主张,我还奇怪呢!皇上才来几天,针对我做什么?他今后要靠着我家,我又是父亲最喜欢的儿子,他不讨好我,却来针对我,奇怪也哉!"
  旁人道:"大将军没带长公子来接驾,长公子肯定早已不满,这次本也只叫那个董厝来看皇上的病,怎么长公子也跟来了?"
  袁尚冷冷一哼:"这不是来讨好皇上,乘势讨好父帅呢么!"
  "公子,刚刚那蛇会不会是长公子托了皇上的名弄出来的?"
  袁尚道:"必然!他倒厉害!父帅不会跟皇上过不去,好不厉害!"
  旁人道:"那……公子得多加小心了,万一长公子又生出别的怪招来,可是防不胜防啊!"
  袁尚道:"派人去盯着袁谭,我要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事!"
  "诺。"
  没过两天,袁谭发觉总有人盯梢,派人一查,袁尚的人,袁谭想起曹操送来的信上所言——
  ……公子身为长子,本该跟在本初将军身边,尤其南下寿春迎接圣驾这种必将载入史册的大事。我在寿春与公子之父饮酒畅谈,他言三子袁尚聪明果断,堪承大业,本初将军家事,我本不该插言,但近日天子北上冀州,若大将军真的废长而立幼,必生大乱,到那时朝廷动荡,社稷不安,实非公子一家之事,为大汉计,请公子早做决断,操愿为公子助力,共稳朝局以安天下。
  接到信不久,袁绍派人来叫董厝,袁谭拿捏不定,便悄悄集结了手中兵马,命下面将士晚一天出发,自己先赶往徐州探查情况。
  袁家三子过去便互相猜妒,还曾兵戎相见过,所以袁绍将他们分开,以为这样一来就没有事了。
  袁谭回忆起曹操信中的话,微一深思,如今天子到了他父亲手里,朝廷可不就是要跟着移往冀州去了吗?
  等从徐州回去,自己远在青州,若真的发生什么事,根本赶不上!
  到那时,袁尚有的是机会先继承父业,再驱赶杀戮两个兄长,继而学袁术,搞个禅位的模样出来,天下不就都是袁尚一人的了!?
  袁谭越想越急,秘密写下书信,避开袁尚耳目送去给曹操。
  刘协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画的条蛇,居然要蝴蝶出兵变这种八竿子打不到的事来。
  曹丕够结实的,被下了十几天的大牢,背上的伤反而好差不多了,痂一掉,底下新长的肉比别处嫩红许多。
  刘协不小心看到,觉得那一片烧伤的疤痕挺像朵玫瑰,旁边还有两块小的,跟飞出去的花瓣也很像。
  刘协来兴趣了……
  画蛇玩的时候叫人找了颜料来,后来也没扔出去,仍放在屋里。
  曹丕跟曹纯习了武回来,这时节天气又暖和了许多,冲过凉,曹丕只穿了亵衣趴在榻上小憩。
  过了会,刘协叫人端了颜料,轻手轻脚走近,心道:我以后不吃你家的饭了,你爹曹操必定拿你做人质,借兵去打吕布,等打完还得换你回去,那时候两不相见,乘着现在能欺负赶紧欺负,也不怕以后被报复!
  什么叫恶向胆边伸,就是刘协现在的心态。
  被曹操憋得久了,一心想报复在曹丕身上。
  刘协拿皇帝才有的二丈九尺九寸长绶带,把曹丕手脚捆了个结实。
  曹丕勒得醒过来,手脚都动不了了。
  要张嘴说话,被刘协塞了汗巾到嘴里,话都没法说了。
  刘协看曹丕再挣扎都挣扎不开后,坐到曹丕背上,微笑:"朕受了你和你爹多少气!今天还给你!!"
  取了发冠上的金簪,捞起曹丕衣服,蘸了朱砂红,按紧曹丕扎下去。
  那一片新肉长好没两天,曹丕哪受得住这种痛,卖死了力气挣扎。
  刘协扎歪,叫人过来帮忙:"帮着朕按住他!咳咳!"
  开始那群男孩一个都不敢动,后来刘协道:"你们怕他爹,就不怕朕吗?朕只要告诉袁绍,咳咳咳……你们惹朕心烦,看你们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曹操!?"
  男孩们怕了,过来帮他按住曹丕。
  曹丕"呜呜呜"的,也不知吼的什么。
  刘协一边扎一边说:"曹子桓!朕亲手给你纹身,你休要不知抬举!朕给你弄朵玫瑰花,多好看!你再这么扭,玫瑰花画成了烂柿花,你可不要怪朕!"
  外头阳光明媚,草长莺飞、花红柳绿,好不惬意的春天景致。
  最后,曹丕已经挣不动了,疼出来的汗把身下一大片锦缎都弄湿了。
  刘协也出了一头汗,专心致志的纹身,咳嗽竟也少了。
  到他自己累得受不了的时候才罢手,直起身一看,曹丕右肩下面点地方大致纹出一朵玫瑰花的雏形来。
  刘协方觉满意,揪住曹丕的耳朵,俯身道:"曹子桓,你听着,咳咳咳……你爹是有点本事,却是个奸狡之徒,咳!朕现在手下无兵,才被你们欺凌!可朕是大汉天子!你们是汉臣!!"
  这话说出,刘协长出口气,却弄得嗓子又疼起来,咳嗽不止。
  被扶着下了地,刚接过递来的布巾擦汗,猛看见地上一个水盆,盆子里的水全染红了,边上还搭着两块发红的布巾。
  先前每次扎到曹丕肉里,血一出就有人给擦去,倒是没注意到……
  眼望别处,刘协道:"备水,朕要沐浴。"
  等进了浴室才吩咐人给曹丕松了手脚,撵出去。
  刘协刻意泡了很久才出来,曹丕已经不在了,榻上的被子等物也都换过,那浸红了的水盆早都弄走了。
  有个男孩道:"皇上,丕公子出去后,跟小的说,皇上这里如有事,再去叫他,他到别处住,不过来了。"
  刘协哼道:"叫他做甚!?你当这里还是寿春!?"
  那男孩吓得跪地,刘协忍了忍,没一脚踹过去,心情烦躁地到外间翻竹简看去。
  没有人敢去叫,曹丕便真的一直没过来。
  过了几天,又一年上祀节到了。
  刘协还没好完,袁绍怕他再受风寒,没敢让他主持祓禊。
  上祀节这天一大早,袁绍率下面官员来拜过天子,然后,领人出城往泗水而去。
  袁绍一出城去,袁谭的人便悄悄开了徐州城西门,放曹操进城,还一路护送,让曹操进了州府。
  刘协正咬着一块甜糕,门外进来几人,竟没得通报就进来。
  刘协抬眼看去,看到曹操,手里拿的甜糕都吓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报——捉到一群霸王!
刘协:取颜料来
曹丕:做甚?
刘协:嘎嘎!给卿看看七彩霸王花~!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曹操奔过来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协努力平复心跳和呼吸,口气微微意外地问:"司空去了哪里?朕好久不见卿。"
  曹操道:"吕布和马腾乘着臣南下救驾,围了许都,臣先率军回去解围,许都安全了,这才赶来徐州接皇上,听闻皇上大病了一场,臣惶恐不安,一连数日夜不能寐。"
  刘协道:"爱卿平身,起来说话。"
  曹操道:"谢皇上!"
  站起来走近,问刘协:"臣听皇上说话,声音还有些嘶哑,可要紧?"
  刘协道:"无事,已经大好了,武亭侯长子袁谭从青州赶来,带来一医官甚为了得,他来了几日,朕便一日比一日好起来。"
  曹操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刘协还算镇定,但周围的"帮凶"们已经大半发起抖来。
  曹操却半句都不提及曹丕,只嘱咐刘协在袁绍回来叩谢时,不要多嘴提到他。
  刘协知道必然有事,心惊胆跳地应了。
  曹操早已和袁绍分开,那么离开寿春时,曹丕就不是为了掩盖背上的烧伤故意露出纱布——还以为曹丕装作习武时受了伤,免得将来被曹操发现问起来,给小皇帝找麻烦。
  搞半天,曹丕是为了向袁绍示弱,才有那一番改变,如此,好留在小皇帝身边盯着。
  刘协叹气,把曹丕想得太好心了,只怕纹身那事秋后要算账,连着烧伤那次一起……
  曹操要干什么?
  还没想清楚,泗水就在徐州城外,袁绍又怕城中天子有失,回来得极快。
  时间刚过午,平时刘协差不多时候要午睡。
  袁绍派人先来问,一问小皇帝没睡,怕带来人多,闹了小皇帝,只带着两个儿子进来谢恩。
  一看只有袁家父子三人进来,刘协惴惴不安地朝里间门那望。
  曹操这是……
  袁绍却是个自大狂,想着有几十万兵马在徐州城外,州府里也是重兵把守,万无一失,对刘协的神情举动毫不在意。
  走到刘协身前一丈远,领着两个儿子跪拜下去——
  "哐当!"
  里间门一响,曹仁当先,曹操在后,还有几十个早先藏进去的甲士一拥而出!
  袁绍抬头一看,惊喊:"曹操!"手往身侧一摸——
  上祀节祭拜,哪里有带武器在身?即使带了,来见小皇帝也不能带。
  袁绍摸了一把空,曹仁已冲到袁绍身边,抬刀便砍!
  袁绍也是身经百战了,就地一滚,往刘协那边滚过去,只要先抓住小皇帝,曹操投鼠忌器势必不敢妄动。
  曹操早防着袁绍,他和刘备一样,用的是双剑,一剑名青虹,一剑名倚天,当下甩出右手倚天剑,倚天剑"嗡"一声飞出。
  刘协只见眼前白光一闪,扑过来的袁绍被逼得后退开,刘协瞪眼一看,面前案上插着一把雪亮的长剑,兀自颤着剑柄上的穗子。
  刚刚在看的竹简被破开,一边滑落下去,掉在地上。
  刘协差点没吓死,抠在案边的手一推,想起身逃开。
  袁绍躲闪后退时,曹操冲过来,站到了袁绍和刘协之间,伸手把刘协一拦:
  "皇上莫去别处!就在臣身后!"
  刘协坐倒回去,听到袁谭说话,朝那边看去。
  袁谭喊:"曹操!还不速速杀了我父亲与袁尚!!!"
  袁绍大吼:"逆子!!!"
  话都还没落口,刀光一闪,袁谭的脑袋从颈子上落下,鲜血飚起几尺高!
  刘协吓得声都叫不出来,僵在圈椅里。
  袁绍"啊"一声惨叫,狂喊着:"来人啊!!曹贼在此!"往门口冲去。
  袁尚比他爹离门近,已经冲出门外,却忽然倒撞进来,把袁绍撞倒在地。
  父子两个往门外看,外面也是一队黑甲甲士,个个刀闪寒光虎视眈眈!
  袁尚见逃不出去,喊了声"爹——"。
  "咚"的一响,袁尚的脑袋也滚到了地上。
  曹操笑眯眯道:"生擒袁绍者!封万户侯!"
  甲士们争功,一个个奋不顾死朝袁绍扑去。
  袁绍再善战,屋中狭小,毕竟不是战场,即便夺了把刀顽抗了一阵,一个人斗不过几十个人,被按住捆了起来,尚嘶声大吼:"曹操!!!曹贼!!!可敢与我单独一战!!!"
  曹操笑道:"我可没本初兄这么傻得招人爱!"
  曹仁狠狠一拳打去,袁绍被打掉一颗牙,满口喷血兀自怒骂。
  胜券在握,曹操不急了,先回身查看小皇帝。
  刘协瞪圆了眼,双手紧抓住椅边,呼吸急促。
  曹操道:"惊吓了皇上,是臣之过,只不过非此不能活捉袁绍,请皇上见谅,入内歇息吧!"
  刘协张惶仰头,像是身子都吓僵了。
  曹操向刘协安抚一笑,俯身将刘协抱起来,亲自送到里间去,又道:"传曹丕来伴驾。"
  命甲士押了袁绍,曹操哈哈笑着离开。
  刘协吓惨了,看见砍人脑袋没什么,曹操这般凶残,曹丕要是告状,或者不告状,他自己想点招来收拾,也够刘协喝一壶的了!
  曹操走后不一会,曹丕进来。
  曹丕看那些男孩各自吓得缩到角落,冷声道:"地上这么脏!白养着你们的!?还不快收拾了!"
  地上那叫……脏……
  曹纯默了一下,驱前道:"皇上只怕吓坏了,公子先入内吧!我来吩咐他们。"
  曹丕点点头,跨过门内袁尚无头的尸身,神情自如得就像跨过门槛一般,径直朝里间去了。
  曹纯又默了一会,才去吩咐下人们收拾清扫。
  "乓嘡!"
  曹丕刚推开里间的门,就听见这么一声,放眼一看,刘协竟投缳自尽!
  仍旧是那条绶带,挂在屋梁下,底下是个放花瓶的木座,木座刚倒下,还在滚动。
  曹丕惊叫:"皇上!!"
  跑过去抱着刘协的腿,竭力往上托,奈何个矮,托也托不起来。
  曹纯听到叫声冲进来,一看也吓个脸青唇白,两步赶到,纵身一扯,居然把绶带扯断。
  刘协掉下来,曹纯接住,曹丕指向卧榻,一面对外间吼:"传大夫来!!!"
  曹纯刚把刘协放到卧榻上,刘协扯着喉咙一阵狂咳,曹丕和曹纯都放下心了。
  刘协颈子上勒了一道红印,要不是曹丕来得快,再慢上那么一会,只怕就救不下来了。
  曹操听到消息急忙丢下外面的事情赶回来,看到人无碍,才放下心,把曹丕、大夫等人全部撵出来,和刘协单独说话。
  刘协靠在榻上,侧身向里,除了咳嗽一个字都不说。
  曹操在榻前走了几步,看看刘协,走到榻边跪下,双手伏地,额头碰到地板上。
  "臣……请陛下降罪。"
  刘协安静靠着,嗓子痒起来,咳嗽都压低了声音,忍得过头,声音倒是小了,可是身体却震得厉害,每咳一声,曹操都能看到垂曳到地的珠帘颤动。
  "臣,请陛下降罪。"
  刘协仍没动弹,咳几下,憋得气不顺了,呼吸沉重可闻。
  要是天子整日想着自杀,那还真是件让人十分头疼的事。
  曹操等了一会,也不直身,道:"陛下可能觉得,曹操是个奸佞,巨奸,不是好人,是偷了大汉王业的巨贼!"
  自嘲地笑了几声,继续说:"曹操今日之凶残,将陛下吓得心胆俱寒,陛下今后,却落在曹操这样的人手里,生不如死,是吗?"
  刘协拿汗巾捂住嘴,咳嗽声更小,但呼吸声越重。
  曹操道:"陛下不说,臣也知道,陛下和天下人都是怎么看臣的。天下人怎么看,曹操不在乎,曹操只盼着陛下长大那天,能明白……"
  重重地一叹,曹操道:"请陛下想,当年的董卓、王允,现在的袁术,都是怎么死的?董卓奸|淫嫔妃,祸乱宫室,虐|待陛下,陛下不用别人说,心里清楚,董卓之死,乃贪心不足,把持朝政却还想着……太师王允,诛杀董卓,天下无不敬仰,却只看得见朝廷里的那点事,忘了天下,此二人目光短浅,陛下同他们在一起,怎能安枕而眠?"
  榻上小皇帝的咳嗽频率降低,曹操知道他在听,将抬起来点的额头又伏下去,触到地板:
  "袁术图谋篡位,逼迫陛下禅位,为人比董卓、王允更凶恶百倍,去年臣被袁术和袁绍两相逼迫,袁术对臣言会善待陛下,臣不得已,相信了他,将陛下送往寿春,后来才知道被他欺骗,悔之已晚,只有倾全部兵力与之死战,救陛下出深渊,兖州、豫州后方臣无兵可守,这才被小人乘虚攻打,无法原路返回,袁绍拥兵胜过臣几倍,臣无可奈何定下如此险招,前前后后来去奔袭千里之地,连番恶战不敢停下来喘一口气,臣这般奋不顾身,只求保住陛下无恙,平安还都!"
  "对陛下图谋不轨者,董卓、袁术已死,目光短浅者,王允已死,还有个连自己家事都处置不了,却妄想迎接陛下的袁绍,也已被臣生擒,臣请陛下想:曹操若跟这四个人一样狼子野心,怎能存身于世?曹操能够迎陛下,拥朝廷于许都,难道不是先皇们的英灵庇佑?难道不是顺应了天下民心?"
  曹操手边的珠帘动了动,上面小皇帝没咳嗽,想必终于挪动了位置。
  却依旧不说话。
  曹操道:"臣把持朝政,没错!先帝没有留下辅政大臣,臣自担此位,确实看起来跟先秦赵高一样,但臣即使交还朝政,以陛下年纪,能镇住满朝文武?能号令天下吗?臣迎接圣驾之时,已有兖州一州之地,虽兵不强、民不富,却足以安守一方,尽享权势荣华,兖州虽没有天下那么大,天下豪强诸侯甚多,与其搏杀四方,不如学荆州刘表,坐享太平,臣为什么舍弃太平富足,一定要迎陛下入朝,惹来各方乱贼觊觎?若不是为大汉社稷,臣何苦!?"
  "如此乱世,四方割据,各自称王,唯臣拥天子昭社稷,将来,陛下加冠,臣必将还政于陛下,助陛下平定四海,中兴汉室!臣这一番苦心,陛下……陛下真的体察不到吗?"
  话说到此,曹操声音都哽咽了。
  "臣可曾逾越过半分?臣可曾伤害过陛下半分?臣为陛下请的太傅贤明广达,臣杖杀宫人,是为陛下言行、行事更加有君王威仪,陛下无威仪,将来何以震慑四方、收服海内?请陛下好好想想……若还是心存惧意,宁肯自残而不愿随臣返回许都,请下令,斩曹操!"
  "咳!"
  "陛下的身子,是万金之躯,陛下若去,则汉王朝四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臣纵使死,也不敢让陛下出半点差池!请陛下放下自残之心,降罪曹操。"

作者有话要说:gaga的长评看得我心甚慰啊~~
努力加更!由于大部分时间在码字,而JJ也shi不shi抽一下,评论不能每条都回,猪儿们见谅,但其实每一条都看过好多遍~动力来源^_^
正文 第六十章
好半天,刘协终于哑着声音说:"卿……当真是为朕考虑,才……将朕送往寿春?"
  曹操眨眼——原来起因是那时候被袁术发疯吓的,可算问出来了。
  今日只是触发了那时候留下的心病……
  知道由来,便好办了。
  曹操直起身,刘协果然已转过身,定定望着他,看他抬头,目光匆匆避开。
  曹操把脸上两条横肉捋平了,这辈子估计就这么一次,和蔼得几乎令人发指地说:"袁术已诛,袁绍也被拿下,正等候处置,汉土十三州,臣有信心,在五年内拿下北方所有州郡!等北方平定,再收复南方,那是今后之计,现在,就只有西凉马腾、韩遂拥兵十万以上,却不能像袁术、袁绍那么逼迫臣至危亡境地,陛下从今往后可以安居许都,再也不用担心乱贼之祸。"
  刘协眸子里闪过水光,侧头向内道:"那……那就好。"
  曹操道:"陛下不降罪,曹操便代陛下下诏——曹操识人不明,至天子涉险,又在圣驾之前拔剑杀人,罪不能赦,削其爵位,夺其封地,贬为……"
  刘协转回头道:"不、不……朕不是这意思……"
  曹操问:"敢问陛下,如何处置臣?"
  刘协又沉默下去。
  曹操道:"陛下不言,那……臣自责一百廷杖,谢陛下隆恩!"
  伏身叩了一下头,起身走出道:"卫士何在!?曹操自领一百廷杖!执杖来!"
  曹仁等将领都在院子里,听到吓得纷纷跪地,劝道:"主公不可!万万不可!"
  曹操喊:"休要多言!我这是代天子降罪,尔等不得阻挠!都退开!"
  武将谋臣们放低了声音,仍旧劝阻不停。
  只有一个曹丕,压根儿没开口劝解的意思。
  曹操自己拉了两个兵士出来,又取来顶门的木条塞给那两个兵士,趴到院中石砖地面上喊:"打!一百杖!少一下都不行!"
  那两个兵士不敢打,曹操吼:"违令者,斩!"
  许褚在一边喊:"主公……"
  荀彧拦了许褚,摇头,其他人便都不敢开口了。
  噼噼啪啪的,还真打了起来。
  十几下后,小皇帝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头下哭道:"住手……住手!给朕住手!"
  曹操趴地上摆手,兵士停了,拿着木条站开,曹操拄着手站起,却歪倒在地。
  其余人想去扶,圣驾之前哪有那么自由,想站便站的?只能傻看着。
  小皇帝跑出来,亲手去扶曹操。
  曹操一用力,反把皇帝拉得屈膝跌在他身前。
  曹操急忙问:"皇上!疼不?"一脸的心疼担忧,自己还没起身,就想先撑着刘协站起来。
  刘协滚下泪水,哽声道:"不罚了!不罚了!!朕以后……以后、以后不做傻事了!"
  见刘协哭得要倒,曹操忙把刘协拥进怀里道:"好!好!陛下说不罚,那就不罚了。"
  不易啊!曹操也挤了点泪水出来。
  旁边众人又哄又劝的,好半天才劝过来。
  曹操把刘协送进屋,一会便有旨意传出——废除三公,恢复丞相制,任曹操为丞相,授武平侯。
  这天曹操亲身伺候天子直到入睡,才退出来。
  出来便对荀彧等人笑:"十几杖换个丞相当当,再也没有的好事啊!哈哈哈!"
  众部下或感慨,或面瘫,不一而足。
  而刘协身边十二个男孩里,被曹操吓坏想去曹操面前告密的,眼看事情演变成这样,别说他们去告密讨不了好,就算曹丕自己去告状,估计都要挨揍,谁还敢去说"小皇帝乘你不在,欺负你儿子"这种找死的话?
  君臣同乐,普天同庆……
  "朕一看见你,就想起兖州的死面饼子。"
  非同一般的难吃。
  曹丕面前,刘协半点心虚的样子都没有,给了曹丕这么一句评价。
  曹丕眨下眼,再也没有其他表示,连话都不跟刘协说了。
  他们仍在徐州。
  袁绍被抓后,沮授逃出州府,奔到城外袁军大营,鼓动颜良、文丑两人,率十几万兵马背袁绍而去,去幽州找袁熙。
  袁绍的二子袁熙听到袁谭、袁尚的死讯和袁绍被抓的消息,立即宣布接任袁绍的武亭侯爵位,继大将军,统领幽、并、青、冀四州,并且乘着曹操还没收服袁绍部将兵马时,迅疾扑向徐州。
  曹操手里四十几万大军,但有三分之一是袁术旧部,另三分之二是因袁绍在曹操手中,勉强归顺的冀州兵。
  曹操自己的兖州兵只有一万。
  四十几万的大军因军心不齐,抵抗十分无力,连日兵败。
  曹操在外头操心得头都疼了,刘协在州府里倒是优哉游哉的。
  君臣正在"热恋"期,曹丕想告状没门,徐州也没那几个狗腿子老黄门,刘协抓住这段时间养膘——不对,思索。
  皇帝的生活,不易啊……
  自杀事件后,曹丕绝不主动跟刘协说任何话。
  跪拜时,嘴巴倒是能看出"万岁"这样口型,但是听不到声音。
  这种行为,难得地符合年龄。
  死面饼子脸成天摊得扁扁的,比装呆的时候中看多了。
  刘协决定主动一把,示好。
  可是坐案后把曹丕看了半天,就只憋出来这么一句——"朕一看见你,就想起兖州的死面饼子。"
  曹丕没理会,照旧不开腔。
  晚间用膳,桌上加了一盘兖州死面饼子。
  这种面饼,刘协吃过的已经比民间的好很多,毕竟用料好得多,但是咬起来也很费牙,吃下去胀肚子不说,还越吃嘴巴越寡,到最后肚子饱了,嘴巴饿得慌。
  曹丕没要稻米饭,食菜就饼子。
  刘协吃了半饱,才伸手取了一张咬一口。
  曹丕没往这边看,但刘协瞧见曹丕捏筷子的手松了下来,先前可是把骨节都给爆出来了。
  等他吃下这张饼子,曹丕的脸壳子戴上了,木木呆呆的。
  刘协心里叹:小孩子就是好哄。
  犹豫到就寝,刘协才下了决心,把伺候的人全部撵出去,推开被子坐起来叫:"曹丕。"
  死小孩居然翻身背对他!
  刘协手都挥起来了,忍……
  "曹子桓!"
  曹丕扯被子,想蒙头。
  刘协憋得要抓狂,第三次开口:"子桓。"
  曹丕捂住耳朵,不听。
  刘协道:"你想亲朕吗?"
  曹丕"轰"坐起来,黑亮的眼睛直瞪刘协。
  刘协凑过去道:"听见了?你不说话的话,朕就当你不想。"
  凑得很近,呼吸交错,曹丕的脸色一分一分地红起来。
  刘协挨到和曹丕只离了一寸的地方停下来,等曹丕投降。
  ……
  死小孩没投降,脸色几乎瞬间恢复,然后……扭头,背对刘协睡下。
  ……
  刘协一脚蹬过去,再次忍无可忍,爆发!
  天子都主动示好了!还敢拿乔!?
  曹丕居然有了防备,一手向后,正正按住刘协踢过去的脚。
  刘协抄起枕头砸,曹丕挨了几下,刘协看打不疼人,正要换武器,曹丕猛地转身扑过来,把刘协按在榻上。
  刘协挣几下,竟挣扎不开,喘着喊:"曹子桓!!!你待如何!?"
  曹丕道:"这话该我问皇上吧!?不是恨我吗?怎么又来招惹我!?"
  刘协心里一激灵:是啊……忘了……一上火就忘了初衷了。
  曹丕正要放开刘协,刘协垂下眼睫,拔高的嗓门软下来:
  "子桓……"
  先前刘协只叫曹丕的字,曹丕就中过招了,现在,继续中靶。
  曹丕手下放松,刘协不拧了,眨眨眼道:"朕……打你什么的,也不是故意的。"
  曹丕问:"纹身呢?"
  刘协道:"朕身边,就只有你和司马懿,钟毓被撵走了,孔学是个胆子极小没法说话的人,司马懿这人总叫朕觉得害怕,就只有你……朕以为要去冀州,等你爹来带你回了许都,再也见不到了……"
  曹丕道:"所以不怕事了,赶紧报复我?"
  刘协心底磨牙:笨一点会死!猜那么准!
  嘴里说:"不是不是!朕是怕……怕子桓忘了朕。"
  再把眼睛眨巴眨巴,眼看着水汽就上来了。
  泪眼朦胧这种小伎俩,要玩熟练太简单了!
  刘备就是个说哭便能哭出来的长辈,有了这种优良血缘关系,刘协要撒几颗豆子还不简单?
  "朕想做点什么,让子桓不管过多久都记得朕……袁绍兵强马壮,有四州之地为据,朕去了冀州,只怕今生都回不来……唔~"
  操练的台词还没说完,曹丕已经埋头亲了下来。
  好久……
  刘协喘着气问:"子桓、子桓比朕小好几岁,怎会这些?"
  曹丕跟刘协顶着鼻尖说:"历代天子都好男色,搞得天下男风盛行,我父亲身为官宦之后,哪能不沾?我是父亲的儿子,知道这些……不算奇怪吧?"
  刘协囧了——搞半天还是刘家老祖宗们干的!
  曹丕蹭刘协:"皇上若是想,便找我。"
  "嗳?"
  刘协先没明白,等明白过来曹丕指的什么,顿时,脸烧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编编大人又给图推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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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誓!!!
握拳!!!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咳……子桓还小,亲亲就行了……"
  曹丕怒道:"我还能永远小下去!?皇上休要小看人!!!"
  刘协"呵呵"笑,曹丕不说他还不小瞧,曹丕一说,他那神情,绝对的瞧不起:
  "就你?柴犬……呃!子桓……放、放手!曹、曹子桓……"
  之后帐帘后只听得见两人的喘息声。
  到底还是有人去告了密,只不过不是刘协欺负曹丕那档事。
  第二天曹操便派人来把曹丕提去城外大营,说要锻炼他带兵打仗。
  刘协住处的守卫不再是曹纯和曹纯手下的曹丕亲卫,换了另一拨人。
  不知道外头打怎么样了,刘协用围棋棋子堆着徐州北面地形,心里想的却是徐州南面。
  袁绍、曹操,没有哪个会告诉他外面的战况局势,就只有他们不在意时说出的只言片语。
  袁绍曾说吕布打了曹操后方,从阳泉回不去许都。
  曹操则说有小人乘虚攻打,不能原路返回。
  曹操没提是谁,更加证实了袁绍的话:吕布已取阳泉。
  要是从豫州过,从徐州拉根直线到阳泉,只有几百里啊!
  曹操兵马都在北线——
  徐州州府远不及许都长乐宫禁卫森严——
  吕布身后,便是富庶强大的荆州,荆州刺史刘表是汉室宗亲——
  刘协喝口茶,嗓子不痒不咳嗽了,老放在他身上的那些目光也都挪开了。
  一只手指头敲着棋盘,眼睛扫过周围伺候的男孩们,刘协恶念起了……
  曹操留在徐州城里看着小皇帝的是程昱。
  交兵时武将更有用,而且曹操身边带着荀彧,即使程昱这边有什么,飞马报信也很快。
  主要原因还是信不过小皇帝,不敢留个没脑子的做看守。
  刘协的咳嗽症绵长不去,曹操仍用董厝给刘协诊病,董厝虽然厉害,咳嗽症却是顽症,不会说好就好。
  这天董厝来诊病,刘协咳得喘不过气,董厝慌乱了。
  曹操凶残,若是小皇帝病情不缓,只怕脑袋不保!
  明明开的方子等都是对症的,怎么咳成这样?
  刘协道:"朕少有顽疾,咳喘不止……咳咳咳咳!咳!宫中药服得太多,怕是先生给朕开的药与以前服的不同,或者剂量不足,可否拿药来一看。"
  董厝忙把药捡来给刘协看,刘协道:"果然剂量不足,咳咳咳!朕服药服得久了,剂量要比常人大些。"
  董厝酌量加了一点点,刘协顿时发怒:"说了剂量不足,想迁延朕的病吗?咳!来人!把董厝关起来!等丞相回来发落!咳咳!"
  外头卫士冲进来,把董厝押了出去。
  刘协才不管董厝叫些什么,乘着周围人都看董厝呼号喊冤时,悄悄取走药中两样,硫磺和硝石。
  程昱一会就赶了来,刘协说了关董厝的原因,程昱当即叫了其他大夫来检视董厝开的药方。
  一番检查,又劝刘协消气,董厝用药谨慎,没什么错处,刘协才道算了,命放了董厝。
  这天晚上刘协嫌冷,要了点酒来暖身,后来嫌风大,总从窗外漏进来,吹得冷,叫生了火盆置于屋内。
  再然后又十分多事地要上茅厕。
  男孩们早都习惯了——这位天子不喜欢用屋里马桶,说在屋里方便味受不了。
  于是值夜的六人,屋里留下两个,两个提着灯等在茅厕外,两个提灯跟刘协进茅厕。
  外头等那两个就听里面小皇帝说:"转过去,不许看!"
  这倒也是刘协的脾气之一,拿灯和撩衣服的,都得别过脸去,不许看他如厕。
  一切都和往日一样,里边外边的四个男孩都打着瞌睡想,等刘协折腾完了,一会可以回屋靠墙打打盹。
  哪知道……
  "啊啊啊!!!"
  "皇上!?"
  外面的精神了:难道皇上掉坑里去了!?
  才这么想,就看刘协提着衣摆一溜烟地跑出来,随即"砰"地一声,茅厕里头炸了。
  刘协自制了一个小型炸弹,很小的,就像炮仗那样的。
  刚刚给扔坑里去了……
  茅厕里边陪刘协进去那两个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看皇上惨叫着窜出去了,随后……
  两人出来,满身臭气熏天。
  周围听声音赶来的卫士都快熏死过去。
  刘协很开恩地道:"来人,去给他们取换的衣服来,别这么走一路脏一路的,就在这换了吧!"
  卫士们进茅厕查看了一番,惨不忍睹……
  清理的事情不是他们做的,既然没有安全问题,刘协也让他们回各自位置,便都快快退走。
  刘协道:"先脱了衣服,别把身上也弄臭了,一会还要回屋里去的。"
  两人只好把衣服脱了,刘协指指茅厕旁,树跟墙的旮旯角落道:"扔那去!明儿再叫人来收拾。"
  两人便把脏衣服用小棍子挑了扔过去。
  等了一会,干净的衣服取来后,换好陪着刘协回去。
  又过一会,刘协嫌他们身上臭,全撵出去。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夜色更深了,刘协悄悄起身,走到门边开了一条缝看。
  这些男孩以前都是官宦人家的贵公子,不像从小为奴为婢的下人能恪守本分。
  夜深困倦,又跟主子隔着一道门,于是放着胆子坐到地板上睡觉,一个个都睡死了。
  刘协塞了衣物在锦被下,削一缕头发下来放在被子边缘,露一截子,做出他蒙头睡在里边的样子,然后包了一瓶水,负在背上爬柱子。
  这时候的房子都是瓦片做顶,上房揭瓦是件很容易的事。
  上了横梁轻轻的磨,不多时就磨开够他爬出的一个洞。
  刘协就跟耗子一样,仗着个子小钻了出去,再把瓦片归位。
  徐州这,一个院子里,房顶都是挨着的。
  刘协顺房顶走到茅厕顶上,扒树下来,忍着臭把下人丢这的脏衣服套在缎子的亵衣外面,又弄了瓶子里的水,和稀泥拿泥水把头脸、全身都浇过来,没有鞋子的脚上尤其裹了裹,一厚层。
  妥当了,才拿衣袖揉着眼睛,低着头朝院门去。
  卫士怕惊扰小皇帝睡觉,夜里说话声音都是压低的,见有个下人打扮的孩子走过来,低声喝道:"做什么的?"
  刘协捏着嗓子闷头"哭"道:
  "小、小的打扫茅厕……滑到茅厕里了,皇上叫小的滚出府去,不许污了府里井水……呜……洗干净才许回来……"
  他一走近,门口十几个卫士通通后退,捂住口鼻皱眉。
  那一身还黄浆浆地,往下滴个不停。
  这些卫士被派来守着小皇帝,上头的人对他们说过——小皇帝身边的下人都是家里人被关着的,就是放他们跑,他们都不敢跑那种。
  加上之前出了"茅厕"事件,又嫌恶心,带头那个便摆手道:"既然皇上说的,你自去清理!张二,领他出府去!弄好了领回来!快走快走!太臭了!!怎么那么笨!!!"
  被点出来的卫士满脸不情愿地道:"跟我来!离我十步!"
  领着这个掉了茅厕的下人出去。
  有人带,出府自然容易,只臭得一路上值夜的卫兵纷纷躲避。
  要不是想出这么个法子,爬墙什么的,绝对出不来。
  何止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塔楼上都站着明火执仗身背箭囊的弓箭手,这些人目力最是可怕!
  而且州府虽没长乐宫大,也是好大一片地方,几十个院子无数道路,对不熟路径的刘协来说,跟迷宫也差不多了。
  跨出州府偏门,刘协松了口气。
  州府门外有洗刷马匹的地方,就跟现在政府门口有停车场一样,配套建设完善,加了洗车场。
  卫士把刘协领到这,皱眉站老远,跟看守这里的人说话去了,留下刘协在这自己清洗。
  刘协瞅准机会,看好了城墙方向,撒腿一通狂奔。
  一路避着巡逻,到城墙下顺着走不多远,果然找到了传说中的狗洞!
  这种洞成年人钻不了,小孩嘛,趴下跟狗也差不多高……刘协十分顺利地,就爬出了徐州城。
  那兵士发现他不见了时,找了一圈没找到,回去禀报。
  只是逃了一个下人,下面的人便没当回事,程昱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
  程昱心细,连忙赶到小皇帝住的院子来。
  下人进屋看了看,出来说小皇帝还在睡,程昱虽觉得不对劲,却不能闯进去看。
  刘协因在病中,经常睡到过午才起,程昱等了一个时辰,心里越发不安,叫人到旁边院子放了把火,等火头一大,扒开下人冲进屋喊:"皇上!请皇上起身,旁边院子起火了!"
  掀被子一看,刘协只剩撮头发还在,人溜了——
  程昱差点没急晕过去。
  曹操早有交待:天子还小,颇躁动,能跑,你要多留神。
  这话才说几天,居然应验了。
  程昱不敢隐瞒,一边派快马去通知曹操,一边封锁消息领了人马悄悄搜城。
  因有天子在此,徐州城门进出盘查极严,四门查下来都没有一个独身的十几岁孩子出城去。
  搜来搜去无果,偶然之下看到城墙上的狗洞,程昱心想:不会的……不可能的……天子怎么可能去钻狗洞?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阿楚、687445、hiew8333ee、魔王先生、凡月、最爱itachi、lolitasue1989、stellawang1122、清荼、stwdtxz、bibiaasdo、904055、琅邪?俨、xuebi6662008、5999365的地雷、火箭炮、炸弹~
无以为报
疯狂码字!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再一想,刘协怎么跑出府的呢?拿下人沾了秽物的衣服,伪装了跑出来的,连那个都能忍,才只是钻狗洞而已……
  程昱当即下令,把搜寻范围扩大到城外,按小皇帝的体力,绝对还在二十里范围内!
  程昱的估计按常理不会错,小皇帝一直处在跟外间隔绝的环境下长大,民间是个什么样应该彻底不了解。
  好比曹彰那样,连铜钱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很不幸的是,刘协拿串珍珠换了铜钱,再拿铜钱买了头驴子,程昱看到狗洞的时候,他已经跑离徐州三十多里地了。
  本来想买马的,结果马匹百姓根本无权买卖,属于官府管制物品,只好骑驴了。
  一路"得得得"的,跑到下午,找到泗水边一个渡头,拿驴子充作船资,搭了船南下。
  徐州乃当世大城,徐州东南的淮阴也是一座大城,两城之间泗水相连,商旅不绝,再战乱,百姓也不得不为了生计奔忙。
  泗水之上商船来去,倒是省了刘协的力。
  两天后,就到了广陵郡的淮阴。
  淮阴在淮水下游,淮阴上游就是寿春。
  刘协仍打算乘船。
  曹操的兵马,骑兵很多,但水师目前为零。
  袁术的水军都被孙策裹走了。
  走水路,又快又安全。
  主意打得好,就是找不着船。
  寿春被曹操打了,后来又来个袁绍,往寿春去的商旅基本绝迹。
  刘协在码头打听一天,才问到一个要去寿春的,也要两天后装了货才走。
  刘协盘算了下,船家说逆流而上要用四天,加上等的两天,就是六天,如果买驴子走陆路,一天五十里,驴子就跑死了,淮阴到寿春有三百余里,时间上算,还是乘船更快,只好拿玉佩换了铜钱,付过船资,找了小巷子里的小客栈住下来,耐心等候。
  一路忙着逃命,衣服虽然换了,洗澡却没得功夫,这下憋不住了,赶着要洗澡。
  客栈很小,洗不了澡,倒是街上有澡堂。
  没得奈何,刘协这位小天子只有硬头皮去大澡堂洗澡。
  周礼对沐浴事宜规定严格:男女不共浴,不共巾栉;父子不同浴,君臣不同浴,身份、辈分、地位不同者也不同浴。
  刘协身为皇帝,每次洗澡都记录在册,是宫中很重要的一件事——不像这时候的欧洲贵族以不洗澡为健康、好事,中国的皇帝要是五天没洗澡,三天没洗头,那绝对是宫中尚沐失职,要拿尚沐问罪处刑。
  刘协爱干净,每天都要备水沐浴,哪怕过程时间很长,一步步都要按礼制来完成,还是宁愿每天都洗。
  这次满身粪臭,好几天不得洗澡,刘协憋得浑身难受。
  问了客栈伙计澡堂位置,揣着铜钱就去了。
  澡堂永远是可怕的地方……
  刘协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一踏进去,混杂的各种味道和蒸汽扑面而来,他直接一倒,退出去了。
  要是没看错,刚刚地上厚厚一层看不出颜色的东西……
  刘协百般挣扎,站在澡堂门口犹豫不决——要是去河里洗澡,会不会被"有伤风化"这样的罪名抓起来?
  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因"果奔"问罪的,还是个皇帝。
  刘邦只怕会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揍他!
  摇头,不行!不能去河里!
  更不能纵容身上的"娇气"!
  刘协咬牙,就跟赵云带着阿斗扎进曹军大军里一样,义无反顾、视死如归!冲进澡堂去了。
  进去才知道,原来不都是很次的,更里边也有豪华小包。
  刘协欢欢喜喜给了钱,进小包搓澡。
  这一晚,终于不用捂着鼻子睡觉。
  第二天刘协又跑来要小包洗澡。
  头洗了一半,洗头工说水不够,要出去提,开门出去。
  等了一会,门响,刘协问:"快点儿啊!这回水够了罢?"
  对方没说话,热水从头顶淋下来,过一会,递布巾给他擦脸。
  刘协抹了眼睛上的水,刚睁开觉得有点不对劲——洗头伙计没这么矮吧?
  注目一看,懵了。
  曹、曹丕……
  刘协一巴掌,甩在曹丕脸上,然后"哎哎"叫着缩回手:"疼!不是在做梦……"
  曹丕红了半边脸,表情十分恐怖地看着刘协。
  刘协吹吹手,四下望,门关着,就他和曹丕。
  但是……曹丕不可能独个儿来追他,还是别心存侥幸了。
  刘协悻悻地,挣扎了两秒,然后喝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朕搓澡!"
  刹时,刘协听到曹丕的牙齿"格格"响了两声。
  曹丕喊:"进来!"
  门开,进来两人,其中一个就是刚刚的洗头伙计。
  两人进来,十分熟练地给刘协洗澡,曹丕在一边站着,大咧咧地看着,看了一阵说:"皇上可能不记得他们,不过他们可是记得皇上。"
  刘协把这两人看了又看,没印象。
  曹丕道:"他们在许都长乐宫伺候皇上几个月,跟着皇上出宫,在阳泉被袁术弃之不用,宦官之流,没什么生存本事,就只有伺候皇上沐浴,懂得了宫里那一套,流落到淮阴,在这家澡堂子里找到活干,给达官贵人洗澡。"
  看刘协表情崩溃,曹丕的神色才缓和了些。
  "昨天见到皇上,他们还以为只是偶然相像的,不敢确认,可是皇上今天又来,十个铜钱洗一次的澡,还每天都来,呵……算他们机灵,立即到淮阴官署找到我,领我来此。"
  刘协问:"子桓怎么来的淮阴?"
  曹丕道:"父亲走不开,我对父亲保证,必定追回皇上。皇上身边没钱,只有以物易物,皇上拿去换钱的珍珠、玉佩,在皇上眼里可能是最平常、最不惹人注目的,可却是民间罕有的珍宝,只要有心查,必然查得到蛛丝马迹,我查到淮阴来,很奇怪?"
  刘协不说话。
  曹丕道:"我该想到的,皇上以那种方式跑出来,怎么会不找地方清洁身体?要不是这两个背主求荣的东西,一定会跟皇上错开。"
  那两个黄门一听曹丕口气不善,双双跪倒求饶。
  曹丕摆手:"出去!"
  说话的时候,刘协已经沐浴完毕,他们正要去取布巾,这下布巾也不敢去取了,倒着退出去。
  曹丕取了布巾来给刘协擦拭。
  刘协十二万分地想逃,硬忍着不动。
  换的衣服,仍是曹丕带来的。
  收拾妥当,曹丕喊:"曹纯进来!"
  曹纯进来,曹丕道:"抱皇上出去,地板太脏。"
  曹纯向刘协看一眼,躬身走近,把刘协抱起来,刘协不置一词。
  被抱出来的时候,刘协看到这间澡堂的老板、客人等都被押在前后屋的院子里,乌压压跪了满院,周围甲士凶悍不已地盯着他们,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
  最前头的就是那两个黄门。
  刘协本来在想,要不要央求一下曹丕,这些人何其无辜。
  哪知道一个黄门看情势不妙,抬头瞧见刘协,喊道:"皇上!求皇上……"
  刀光一闪,已是人头落地。
  他这一声皇上,可是把这一院子人的生机都给断送了。
  刘协叹气,知道开口无用,不费力了。
  外面果然已经站了满街的士兵,还有一辆四马的车辆等在门外。
  曹纯直接将刘协送到车内,好半天,曹丕才从里面出来,竟不停留,从北门出淮阴,直回徐州。
  刘协挺灰心的,不愿说话,曹丕也不说话。
  本来稍好一点的关系,这下子,又冻回去。
  不是回的徐州州府,曹丕带刘协去了军营,应是曹操的命令如此。
  曹操见到刘协,挥退了曹丕等人。
  一向守礼的,也不叩头三呼万岁了,等帐子里人一走空,曹操指着刘协,浑身杀气蒸腾:
  "陛下!当真有恃无恐啊!!真以为臣不敢做什么吗!?"
  刘协道:"丞相要弑君自立吗?"
  曹操背过身走了几步,再回头把刘协看了看,道:"我就知道,陛下不是庸弱之主,我曹操自认能识人,却还是被陛下骗过了。"
  刘协道:"朕无心欺骗丞相,不过是丞相要作态,朕奉陪罢了。"
  曹操扶着额头,在刘协周围绕来绕去,手一直在剑柄上,或捏或放。
  说不怕是假的,刘协连自杀都只是为了做戏,曹操此刻的杀意半点不假,刘协知道,曹操在犹豫。
  这样的一个天子,必然养不乖的天子,若杀?利弊几分?若留?利弊又几分?
  帐外兵士报:"主公,荀大人求见。"
  曹操咆哮:"不见!不许来烦!"
  刘协身上出了一层冷汗,尽量装作不在意,可是却看得很清楚——曹操的拇指,将剑鞘里的剑顶了起来。
  每走一圈,位置就又高一点。
  曹操权衡下来,顾忌着他将来可能做的事,宁愿现在就失去天子……
  至于弑君的罪名,两军正在开战,就连刘协都想得到无数借口,可以把这个罪名栽给袁熙。
  细作、流矢、诈败……
  而且,对曹操目前局势来说,有利无害。

作者有话要说:有猪儿从第一章给分,很感动,谢谢!
还是那句老话,努力码字回报!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曹操这个人,气势外露的时候真的很吓人。
  司马懿十分阴沉,笑声、眼神、举止时常吓人,可司马懿全都是外在的,远远不及曹操动了杀机时。
  曹操即使不看过来,刘协都如芒刺在背。
  帐外,荀彧等人站在阶下焦急张望,曹丕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看着眼前这些人的神情。
  荀彧正急得无法,曹丕走近他道:"荀先生。"
  荀彧忙转身面对曹丕,拱手道:"二公子。"
  曹丕道:"父亲有头痛症,我恐父亲头痛症发作,先生可有什么办法?今日天晚,再不歇息,便要到子时了。"
  荀彧叹道:"二公子有孝心啊!但是主公不许我们去搅扰,我也没有办法。"
  曹丕站在荀彧面前,眼睛看着地下,不说话,却也不走开。
  荀彧以为曹丕还要说话,等了等,不见曹丕开口,忽然眼睛一亮,道:"主公是我等的主子,主公有命,我等不好违抗,但主公是二公子的父亲,我等不好劝的,二公子可以。"
  曹丕躬身道:"请先生指教。"
  荀彧弯腰,附到曹丕耳边说了几句。
  曹丕拱了拱手,走上阶梯,在帐前跪下。
  帐门处的兵士过来问:"二公子?"
  曹丕道:"请替我通报,曹丕请父亲爱惜身体,时辰已晚,请父亲安歇!"
  荀彧对许褚招手,两人带个头,跟到曹丕身后跪了下来,其他人一看,知道用意,倒是大半都跟过来跪下。
  兵士看看情形,进账通报。
  "主公,二公子和荀大人、许将军等,都跪在外面,请主公爱惜身体,早点安歇。"
  刘协已经看到曹操佩剑的白刃,曹操随时可能拔剑砍他,他一身神经都绷到极限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点办法都没有。
  曹操走到帐门,撩开一边帐帘朝外看了看。
  半晌,轻轻一声,顶出来的剑刃落回鞘里,里边刘协袖子下的手握拳捏了下。
  曹操走回来,执大礼跪地道:"臣没注意时辰,竟已如此晚了,皇上今夜就请在军中歇息吧!明天,臣再送皇上回徐州城。"
  刘协稳了稳气息道:"好,就依丞相。"
  一夜无话,后一天,袁熙派出颜良来叫阵,曹洪出战。
  两个大将在阵前打得天翻地覆时,程昱向曹操献计——
  曹洪落败,兵刃都被绞飞了,忙驱马逃回,颜良紧跟在后。
  袁熙看军心大振,命擂鼓进兵。
  鼓声刚响,骑兵杀出,后面步卒还没动,忽然在最前面的颜良横刀大喊:"主公且慢!"
  袁熙远眺,只见曹军那方让出一条道来,站在前面的将军们纷纷下了马,竟不摆阵迎敌,都跪到地上去。
  一骑被簇拥而出,却不是曹操,只见仪仗连绵,过处不论是兵是将,全部俯首。
  曹操早几天已经把袁绍绑来阵前,可惜袁熙宣告接了大将军和武亭侯,竟对老爹生死置之不顾,大义凛然地扬言要为汉室除巨贼。
  袁熙见不是袁绍,嗤笑道:"曹操搞什么名堂?颜良停下来作甚!?擂鼓叫他进兵!"
  沮授在旁道:"主公!立即撤军!今日不能进了!"
  袁熙笑道:"你没事吧?为什么要撤军?"
  沮授道:"快撤,晚了来不及了!曹孟德啊曹孟德!好不奸诈!!!"
  袁熙挥手,命人击鼓。
  沮授忙拉袁熙:"主公啊!那是天子!当今的小天子啊!!曹操竟把天子弄到战场上来了!天子驾前,我们就是叛军了啊!!!快撤军!!!"
  袁熙听得吃惊,直了脖子忙着看对面越走越近的那群人。
  沮授急了,自转了马头,策马向大军后方逃走。
  刘协身边的人扬声喊:"大汉天子在此!若立即归顺,则饶尔等叛逆之罪!"
  颜良离得最近,把几丈外曹军将领簇拥着的刘协定定看着,手里的一杆长枪还紧紧拽着。
  不亲自开口是不行了,要不,随便找个人来装一下就好,也不用他这个货真价实的天子亲自出来遛弯,刘协扫一眼颜良,仅仅扫过,不再多看,向袁熙那方帅旗下扬声道:"贼臣袁绍,欲图篡夺朝纲,挟持圣驾,另立伪朝,祸害社稷百姓,朕,率天下兵马讨之,袁绍之罪,其个人尔,朕不欲牵连枉杀,恩旨已下,余者不论!袁熙你不记皇恩,却带兵马前来,是欲从尔之父,行谋逆之事吗!?"
  颜良的长枪落地,人从马背上滚下地,灰头土脸地跪着。
  颜良之后,袁军纷乱,不少人翻下马背。
  袁熙还没反应过来。
  刘协喊道:"袁熙!见朕不跪,你是反定朝廷了!?"
  袁熙悚然一惊,竟从马背上掉下来。
  他身边见势不妙——脑子转得快的人,见他落马,拥上去按住,袁军顿时大乱。
  刘协身边的人忙喊:"跪地者,不斩!!!"
  数骑从刘协身后奔出,挥舞着天子龙旗高喊:"皇上恩旨——跪地者,不斩!!!"奔往袁军阵中。
  袁军中有的跪,有的跑,徐州春季的大风一刮,黄土遮天蔽日。
  袁熙被手下人按了扭送过来。
  风沙太大,刘协一张口,便被呛得一阵咳嗽。
  旁边的人忙簇拥他回营,袁熙嘛……轮不到刘协来处置。
  程昱的计策很险,效果却很好。
  由此,曹操只得彻底稳下心来。
  刘协这个养不乖的天子,还得好好养下去。
  大局已定,想起刘协,曹操对程昱叹道:"九五之上那个大位啊!我这一辈人是坐不上了,也许还要好几辈人才有机会。"
  既然大局已定,曹操便先遣人送刘协回许都。
  这次,曹丕没有伴驾跟回许都。
  曹操人虽然没回来,却有命令跟着送回。
  丞相不归,无朝。
  简直就把刘协明目张胆地隔离囚禁起来。
  众臣虽然心怀愤恨,可如今曹操的势力越发大了,袁术已灭,袁绍的大半兵马也都归了曹操,曹操几乎统一了整个北方。
  西凉马腾、韩遂虽有铁骑,却在关西遥远之地。
  袁绍的旧部各自为据,分散后难以成势,曹操的征伐无往不利。
  开头几年,曹操回许都的时候少,征战在外的时候多,到临近刘协加冠之龄,曹操几乎尽得袁绍四州之地,便回到许都,轻易不亲身率军出战了。
  对外,曹操仍旧谨守臣礼。
  可有时到宫内私下觐见皇帝时,礼,就只在口头上挂着。
  "我儿曹丕又带了东西贡奉给皇上,皇上不看看?"
  徐州一别,刘协五年没见曹丕一面,别说是曹丕,就是董承那些大臣,刘协最长的时候,将近一年才见着他们。
  曹操每月都送丰厚的贡品进宫,每三月,便有一次的月例里夹着曹丕从外地送来的东西,每季无缺。
  刘协向来只看信,那些东西,都是北方各地的特产罢了。
  依曹丕的性子,这么大张旗鼓的送呈战利品不太可能,刘协怀疑东西是曹操添的,只有信才是曹丕送来的。
  曹丕信里只说一些问候的话,顶多加几句见闻。
  刘协一直弄不清曹丕到底怎么想的,信也不好回,再说……真写了回信,那信到底给曹操看的还是给曹丕看的,可说不定。
  至于曹操,自从君臣在徐州撕破了脸,刘协只要不在朝堂上便没好气。
  早朝上即使曹操问他意思,他有时也当没听见。
  反正曹操总能自说自话圆过去,只是每次刘协这么干了,下朝后曹操就会跑到宫里来吵架——
  可能打了太久的仗,不打仗就闲得蛋疼的缘故。
  今天,又是这样……
  刘协把阶下堆得如山的各种东西扫一眼,继续提笔练字:
  "爱卿,朕用不了那么多东西,前几年的贡奉,听黄门说便有放置太久,霉烂的,爱卿不如换成粮饷,出去带兵打仗,爱卿那身煞气,所过之处必定无人能及!"
  "哈哈哈!"曹操大笑道:"真如陛下所言就好了,这些东西嘛,陛下用不用,不重要,重要的是拼命的那些士兵、将军看得到,他们的血汗每个月、每个季,都送到天子这里来。"
  刘协道:"爱卿倒是把朕的功用发挥到极致了。"
  曹操躬身道:"臣不会辜负陛下厚望,不断努力的。"
  看刘协脸色不好,曹操笑得很开怀,跟打了胜仗一样。
  刘协瞟到曹操的表情,心里憋闷:猖狂不死你!!!朕迟早!迟早收拾你!!!
  心里爆发而已,手里的笔走势沉稳,写着太傅钟繇创的字体——小楷。
  笔迹规整俊秀,比钟繇写得还要漂亮,堪称字字如画,就是比起深闺蛾眉来,只怕还要更端丽无瑕。
  曹操得意一阵,凑近看了看刘协的字,取了案上一卷打开观赏。
  "陛下的字是越发叫人惊叹了!太傅一字千金,依臣看,若是外面有陛下的字流传,只怕一字就可换一城。"
  "爱卿言过其实了吧。"
  "不不!臣绝对没有言过其实,再说,夸奖陛下的字好,对臣有什么好处呢?皇上的东西,不都是臣给的吗?赏赐什么的,没必要啊!"
  刘协道:"难道爱卿不是盘算着要拿朕的字出去卖了换粮饷吗?"
  曹操笑问:"陛下今天怎么如此关心粮饷?"
  刘协道:"孙策少年英雄,爱卿不说,朕便不知他已成爱卿心腹大患?爱卿若是粮饷充足,还憋在朕这里做什么?朕托爱卿的照料,过得如此好,自然要多关心一下爱卿。"
  曹操嘴角抽抽,被刘协说到痛处了。
  跪也不跪,负手朝外走。
  曹操走到门口,刘协道:"爱卿,朕的字当真值钱?"
  曹操袖子挡着的手里还拿着刚刚从案上取的竹简。
  被刘协说破,曹操也不愧,回身躬了躬腰:"臣,谢陛下赏赐!"
  脸皮贼厚地拿着那卷竹简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猪儿们!!!!!爱老虎油!!!!分频季榜尾巴,上去了嗷嗷嗷嗷嗷嗷嗷嗷!!!!!这是今天第二更,晚点还有一更!!!!!!!!!!!!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刘协看一阵门口,摇头,又去写字。
  曹操不许他学什么文韬武略,刘协能接触的不过是琴棋书画。
  围棋上辈子就下得炉火纯青了,琴嘛——能按准音,画没兴趣,唯有书……能磨练心性,沉淀浮躁,是他目前最适合做的事。
  小篆、小楷、隶书、草书,刘协为了专注在书法里,刻意下了苦功,比起别人为了练字而练字,效果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平静时写小篆,憋闷时写隶书,心情好点便写草书,唯有生气时,才写规规整整雕笔画钩的小楷。
  把所有心情藏在字里,藏到一丝不露的时候,才可以逃。
  写完一简,刘协卷起来抛到旁边火盆里,道:"换简。"
  但凡觉得写得还行的,全部烧掉,因为里边带着心情,怕被人看出来,留在桌上的,反而是刘协自己觉得不好的。
  殿门外的宫室庭园一片净白,雪片落地有声。
  钟繇更老了,身上穿着一件狐皮袍子,那袍子袖边滚了一圈金线,十分贵气。
  秋天时送进宫的贡品,后来曹操要去了,又赠给钟繇了?
  钟繇道:"皇上可写了新的字?"
  旁边小黄门忙将抬来的竹简呈给钟繇:"回太傅,皇上的字在这。"
  钟繇打开看,看了就赞:"好字!好字!端方严整中不乏钟灵俊秀!好好好!"
  赞完又叹,叹出声猛然醒悟,忙向刘协看去。
  刘协问:"太傅可要再加炉子?"
  钟繇道:"够了,谢皇上关心,再加,就要把你们的汗给热出来了。"
  看刘协没注意,钟繇松口气。
  天子还宫之后,进出长乐宫搜身不说,携带的物品也要搜,带不进任何东西,也带不出去任何东西,甚至包括求刘协赏的几个字。
  钟繇的叹息就为这个。
  兖州近几年太平了,文人骚客竞相斗墨,文风日益鼎盛。
  钟繇的字虽被达官豪富千金购买收藏,却知道自己不是当世第一人。
  在外头和几个墨友小聚时,曾在惆怅中提过,有一人,比他的字好,可惜没法拿出证据,没人信他。
  课毕,钟繇拜辞。
  司马懿道:"皇上,已输了三天了,还要继续欠着吗?"
  刘协笑起来,他的不多一点快乐,就是下课后司马懿和孔学出宫前这么一点时间。
  兖州今年冬天雪尤其大,长乐宫中雪景美不胜收。
  每天下课后,刘协就留司马懿和孔学围炉赏雪,说点闲话,算是缓解压力。
  行酒令这种东西,刘协两辈子堆一块都搞不明白,玩了三天,输了三天,居然欠了司马懿和孔学六杯酒。
  几年相处才知道,孔学一点不胆小,就只怕老爹孔融。
  唯唯诺诺的样子全是孔融打出来的。
  司马懿说孔学被孔融打的时候,能从府里打出来,追一条街不止。
  跟刘协熟了,被刘协笑话的时候孔学还会浑赖。
  在孔学看来,天下间所有儿子都跟他一样怕老爹,就算是刘协也不例外,先帝要是活着,刘协八成也要被揍的。
  他敢跑,已经很了不起了。
  刘协问司马懿,老爹发火时,是老实跪着挨揍啊?还是逃走?
  司马懿"呵呵呵"地笑,过一会,刘协都快忘记问过他什么问题的时候,他凑近刘协道:"他不敢。"
  养出司马懿这种儿子,真是悲剧。
  三人走到离鸣阁不远的嘉福殿赏雪。
  嘉福殿坐落在高台上,三层阁桥下就是明湖,远观还可以见到许都城外的山峦,大雪纷纷扬扬中,山川之美,荡人心脾。
  黄门早已备齐暖炉毡毯等物。
  刘协一走进嘉福殿,就闻到扑鼻的酒香,回头笑道:"先还你们一人一杯。"
  司马懿道:"我倒宁愿皇上欠着。"
  孔学笑道:"仲达想攒多了,一次灌醉皇上?"
  司马懿"呵呵"笑,不接话。
  刘协入座:"六杯了!今天还玩,朕必醉无疑,坐罢。"
  司马懿和孔学坐下,玩了两圈,刘协又一人输一杯,变成八杯。
  司马懿的笑容叫人看着有点寒,刘协想:不能欠司马懿太多,大不了一会喝点解酒汤。
  小半个时辰,他便喝了四杯下去,脸颊上红起来。
  孔学嚷着再玩两圈,下面黄门报:"皇上,曹丕公子在章华门外求见皇上。"
  刘协吃惊:曹丕回兖州了?那个顶着死面饼子脸的豆包。
  要不是曹丕,也不会被逮回来关五年之久。
  分开之前明明已经不说话了,在外几年又送了那么多信回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曹操授意的?
  将来不止要把打来的江山给曹丕,连着天子,也要让曹丕继承了,所以维持下虚假的友好关系?
  刘协手指捏紧,笑意淡去。
  刘协半天没开口,司马懿在旁瞧了一会,道:"皇上,今日饮得够多了,我和文意先告退,明日再陪皇上。"
  刘协点头,两个人识趣地不多言,拜了离开。
  黄门会通传,曹丕肯定有曹操的手令。
  刘协道:"传曹丕。"
  小黄门小跑着下去。
  刘协起身,走到扶栏边看。
  司马懿和孔学下了阁桥,向章华门去,小黄门比他们快,已跑出章华门,很快,便见一个披着黑裘的人被黄门领着进来。
  隔得远,雪又大,刘协看不仔细,只觉得不像曹丕。
  司马懿和孔学向那黑裘之人拱手,那人还礼。
  刘协竖起耳朵都听不到下面远处的声音——若不是曹丕,怎的黄门只带了这一个人进来?要真是曹丕,看他和司马懿擦肩而过,竟……差不多高!
  看错了吧!?
  刘协缩回棉帘后面,叫过一个黄门,比了比个子。
  他现在举止半点不带错,长乐宫里杖杀的人越来越少,就是身边的小黄门,也已经伺候了几年。
  刘协比了一个,又比了一个,都比他们要高点,心情平静下来。
  听到外面阁桥上脚步声上来,忙回到座上,命黄门斟酒。
  外面来的不是曹丕还能是谁?
  刘协忍着好奇,侧头看着远处,听到殿门那脚步声停下来,脱鞋入殿,黄门拍打雪花,给曹丕取下斗篷,然后那脚步声走近、跪拜,玉佩嗑出脆响。
  一个刘协完全陌生,语调却能翻出回忆的嗓音道:"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起伏的声音,出口之前似乎在喉咙里先转一下,再出来。
  曹丕就是这么说话的,但刘协记忆里的声音不是现在的。
  挪回视线,先把一丈多远处跪伏着的人打量了下。
  好宽的肩!
  刘协皱眉,还是不确定他是不是曹丕。
  于是问:"曹丕?"
  曹丕道:"臣,曹丕,叩见皇上。"
  刘协吓一大跳,声怎么全变了!?
  筝弦上最低那一弦,一曲罢,留下余韵的那一声,就是曹丕现在的嗓音。
  刘协不高兴了,不叫平身,就让曹丕像那样跪伏着。
  老子变嗓,怎么没变出这效果来,岂有此理!?
  身边黄门怕事,低声道:"皇上?"
  刘协啜一口酒,咽了,不紧不慢地道:"你们都出去。"
  一群黄门只好全部退出去。
  刘协把酒樽里的酒慢慢饮尽了,才站起来,走到曹丕身侧道:"朕已准丞相参拜不名、剑履上殿,你还拜什么拜?"
  曹丕道:"我一回来,皇上就要拿我撒气?"
  刘协"哼"一声,抬脚就踹。
  曹丕声都不出地挨了一脚,也不等了,直身站起来。
  这下可好,惹毛了刘协。
  居然比他还高一点点!?
  是不是曹操的亲生儿子啊!?受辐射也不带这么长的啊!?这才十五、六,就长这般高了,再长几年,那不是必定比刘协高了吗?
  刘协扬起手要打,眼睛先瞄了曹丕头顶,才落下来看想打的脸。
  一看就怔住了。
  曹丕小时候是张饼子脸,现在……发浓如墨,竟已加冠,发髻上束了玉冠,垂下两条黑缨,眉毛和瞳色极深,点墨一般,颧骨虽微高,跟曹操像个十足,但英挺帅气也十足十,远胜其父。
  没什么表情看过来时,倒是还留着三分又木又呆的感觉。
  曹丕笑道:"皇上抬着胳膊干嘛?"
  一笑,明明是那样阴险的性子,偏偏这张脸很得上天照顾地露出一副憨厚的神情来。
  刘协彻底怒火中烧了!
  一巴掌甩过去——
  曹丕真的笑了——喜从心起,刘协的脾气半点没变啊!
  这一笑伪装不再,眉目展开,江河之上跃起朝阳一般,云雾涤荡一净,只余满目波澜壮阔!
  刘协再次怔住。
  曹丕抓住刘协的手,一带,皇帝落到怀里,曹丕歪头,吻过去。
  刘协瞪圆了眼睛,我瞪!我瞪!瞪死你!等我看清楚你眼睛里有几个细胞,我看你怎么电人!?
  两双眼睛这么近地对看,亲吻都变成了诡异的事情……
  曹丕无奈,分开点道:"闭眼。"
  刘协不仅不配合,还高叫:"曹子桓!!!你怎么还这么禽兽啊!?"
  曹丕无言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
倒地不起……
正文 第六十五、六十六章
"皇上要加冠了,所以父亲提早回来,给皇上预备冠礼事典,袁氏过去与乌桓交好,袁氏灭,幽州辽西郡、辽东郡、右北平郡皆在乌桓之手,自父亲拿下冀州后,乌桓不断侵犯边境,掳掠人口财物,父亲忙着回许都,便让我统帅全军,平定乌桓。"
  刘协好好坐着,听曹丕说外面的事。
  朝堂之上,曹操绝口不提军政,竟弄些官员腐败、结亲什么的鸡毛蒜皮之事。
  天下地图画成什么样了,刘协一点都不知道。
  可……乌桓不是曹操亲自去平定的吗?
  好奇道:"你才这点年纪,军中将领无不比你德高望重,你如何服众?"
  曹丕道:"正因如此,才必须让我统帅建功,否则,以后谁会服我?"
  刘协不信:"你打下来了?"
  曹丕笑道:"曹丕不才,仅生擒乌桓首领蹋顿。"
  刘协抄了手在袖子里,扁嘴斜眼——不信。
  刘协一摆明生气,脸颊和嘴巴就气鼓鼓的,曹丕看得心痒,死皮赖脸贴近了,将刘协抱住,才道:"父亲为我行了冠礼,命曹仁和我共同掌军,临回许都,给曹仁下了令,他只是面子上的,一切都要听我之令行事。征讨乌桓,说起来,我还要谢谢皇上。"
  刘协没躲开曹丕,曹丕身上热烘烘的,比炉子都舒服,一边喝着酒一边问:"干朕鸟事?"
  曹丕傻了一下——天子骂脏话……
  "右北平郡有个叫田畴的,曾经在刘虞手下任从事,刘虞被公孙瓒杀了后,田畴便隐居了,听到大军至,自投献策,引我从小路攻乌桓大营,一战成功。"
  刘协点头:"有当地人做探子和内应,自然方便。"
  曹丕捏住刘协下巴,凑近道:"田畴言,他不为诸侯效力,只为天子,他是汉臣……"
  口舌交融,一口酒分做两人喝。
  刘协不知是喝得太多,还是被曹丕亲的,脸色越来越红。
  曹丕亲得上瘾,往刘协颈子上去。
  刘协微喘道:"朕从徐州逃出,子桓不是极生气,不理朕了吗?"
  曹丕道:"我若是生气,送那些信回来做什么?皇上独个儿在宫里,看到信,便知道有人记挂……"
  刘协吸气:"还有司马懿、孔学……呃!"
  柴犬变成狼了,牙齿净往他锁骨上咬。
  曹丕笑:"他们岂能跟我比?"
  刘协动意了,指头顺着曹丕肩臂走,往下,想去拉曹丕的手。
  "真的记挂?那当年为何生气?"
  曹丕忽然不咬了,双手将刘协紧紧拥住,把脸埋在刘协肩头。
  刘协喘几下,才觉得不对劲,问道:"怎的?"
  好好的,怎么突然停下了?
  曹丕没说话,也说不出来。
  刘协在淮阴被抓,是被过去伺候的黄门认出来的缘故。
  那两个黄门,跟着刘协从许都出来,然后,被袁术嫌弃不用。
  那个澡堂子……
  是曹丕最不愿回想的地方。
  那天刘协被曹纯抱出去上车,还活着的另一个黄门为求活命,对曹丕说了一件事。
  曹昂,不是像曹操说那样被袁术所杀,是被李典杀的。
  曹丕所有想不通的,一下子全明白了。
  曹昂的死,追根究底——
  刘协"哎"叫了一声。
  曹丕回过神,忙松了手劲,刘协一肘,顶开曹丕。
  "朕问你,朕如果问你,刘备、吕布现今如何了,你会告诉朕吗?"
  曹丕看过去,刘协眼圈都喝得有点泛红了,醉了?
  刘协靠过来说:"许子桓亲一下,告诉朕,刘备怎样了……吕布呢?"
  "好,"那些想法,不过瞬息间曹丕已收得不余痕迹,"吕布借道荆州,取了汉中,刘备占了豫州安丰、戈阳两郡,至于豫州府和南阳,一年多前已被我父亲打下。"
  刘协问:"刘备身边的,是谁?"
  曹丕道:"徐庶。"
  刘协笑道:"子桓不用说了,朕知道了,吕布定和朕的皇叔联盟了,吕布需要靠皇叔才能向刘表借道荆州去汉中,皇叔没有吕布,丞相打豫州府时便要一败涂地,根本保不住安丰、戈阳两郡——丞相乘吕布取汉中时攻皇叔,可惜吕布进兵神速,丞相没能把皇叔赶尽杀绝,吕布便已取下汉中,由此,两边护卫掎角之势,丞相不得不回师……吕布现今可是在攻打益州?"
  曹丕吃惊:"皇上怎么知道?"
  刘协真醉了,可是万分可恶地说:"不告诉你!"
  曹丕哄半天,赖半天,刘协直到喝得倒下,一直得意地说:"不告诉你。"
  死都不说。
  曹丕叹道:"都醉了,嘴巴还如此严……"
  补了一吻,把刘协欠的拿了,才叫黄门进来伺候。
  吕布占据汉中,刘备领豫州南部两郡,两家跟荆州刘表联接紧密,抱成了团。
  孙策有了袁术的兵马,两年便拿下江东六郡,手下兵力也壮及二十多万,曹操都预备对孙策用兵了,孙策忽然停止了雷霆征战,近几年没了动静。
  天下三分之势大致已成,鼎足而立。
  话说回来,曹丕随曹操征袁绍时,应该碰上袁熙的老婆甄宓,曹丕正逢情窦初开,被甄宓这个少妇迷得神魂颠倒,演出一场传诵千古的女大男少恋情。
  可是刘协一搅合,袁绍还没来得及给袁熙娶甄宓——甄宓那会儿没出嫁,袁绍就被曹操抓了。
  袁熙没娶,曹操打到邺城,抄了袁熙的府第,自然没把甄宓这个美女给抄出来。
  不过甄宓她爹倒是把她给主动送到了曹操处。
  奈何曹操喜欢少妇熟男,没女人味的甄宓曹操瞧不上。曹丕呢?甄宓才貌双全,曹操有心把甄宓给曹丕,曹丕拒绝得十分干脆,连曹操替他置办的聘礼,曹丕都着人送回许都,送进宫去。
  曹操明白了,从那后面,只要曹丕送信回许都,曹操便命人备下贡礼一起。
  他自己回许都,都不许曹丕回来,美其名曰锻炼曹丕。
  这是故意搅合,免得曹丕热恋过头。
  刘协根本不知道,因为他,曹丕那颗情窦开得过早了,整个人生观严重扭曲。
  曹操虽然把甄宓留在曹丕身边几年,结果曹丕一回许都,就在见了刘协出宫后,叫人把甄宓送去给了司马懿。
  曹丕虽然没对刘协提过甄宓,这一举动也算是变相表明心迹。
  曹操知道后,心里恼怒,却没法明着指责曹丕,一看见曹丕就没好气,骂这个儿子鲁钝没出息。
  其他时候这么骂倒也不怎样。
  这一年曹操没在幽州,曹丕延续曹操的治军方法,虽说中规中矩貌似不出色,也没犯什么错,文政上宽行政令收服民心还算不错,又才打了胜仗,收复乌桓三郡,曹操这么骂?
  曹操麾下众人都当曹操要求太高,高要求——必然是要曹丕将来做世子,反因此对曹丕更青睐有加。
  曹丕不止得罪了曹操,还把两个弟弟也给得罪了。
  一个曹彰,一个曹植。
  曹丕还在幽州时,曹操回来,曾对卞夫人提起曹丕拒婚的事情。
  曹彰和曹植在边上听到曹操夸甄宓美艳无双、举止娴雅、形容优美,两个小孩神~向往之。
  曹操见到笑语:若曹丕回许都时,仍旧不愿娶甄宓,便把甄宓赐给曹彰或者曹植,看到时候谁配得上甄宓,便给谁。
  曹彰日日骑马练武,要当老爹赞不绝口的关羽那等英雄人物。
  曹植则聚了一群许都贵少,终日行诗斗文,小小年纪,文辞已华丽非常。
  两个都很有信心,只要曹丕不要甄宓,甄宓必属于自己。
  都忽略了一件事——前提是曹丕不要。
  曹丕小时候没什么存在感,长大了后又不在许都,两个兄弟眼里、心里都看不见他这个兄长了。
  结果曹丕回来,没跟曹操商量,也没告诉他们一声,就把他们心心念念的甄宓给送了司马懿。
  曹彰和曹植本已关系不洽,这时候倒是同仇敌忾,一起杀到曹丕处,找事来了。
  曹丕在幽州冻了几年,兖州即便雪大,也不觉得有多冷,坐在打开的窗下,倚案出神。
  一指抚到唇上,刘协又嫩又软的唇瓣触感还残留在上面,正傻笑回味。
  曹彰当先,曹植在后,两人走进来,赶着通报的下人都没他们冲得快。
  两人先问了声"二哥好!"
  曹丕笑道:"坐。"
  两人围炉坐下,各自重建形象把曹丕打量一番后,曹植道:"二哥既舍不得甄宓,因何将甄宓送了司马懿?"
  兄弟三个几年没见,就问了一声好,曹植便咄咄逼人地张了口。
  曹丕傻不愣登地看了曹植一眼:"四弟说的什么?二哥不懂。"
  曹植很秀气漂亮,也很娇气。
  长得讨曹操喜欢,诗文写得更是让曹操非常骄傲,被曹操宠得很是骄横。
  "二哥休要装傻!父亲本说,若二哥不娶甄宓,便从我和三哥之中选一个给甄宓为夫,我看二哥……是玩腻了甄宓,又不想娶做妻室,故意在父亲提此事之前,把她给了司马懿,甄宓出生不坏,二哥这么做,岂非糟践人家!"
  曹丕真正的傻了一会——
  脑补党好可怕啊!
  曹彰看曹植如此嚣张,曹丕都忍而不敢发作,也嚣张起来。
  "四弟说的对!父亲要是知道了,也必责罚二哥。"
  曹丕连忙起身,拱手对两个弟弟行了一礼,道:"三弟、四弟说的是,我这就去追甄宓回来。"
  曹彰、曹植跟着他一起出来,曹丕和曹彰骑马,曹植坐车,一直跑到司马家门口都没截到人。
  闯到司马府里去要的话,也太可笑,何况即使司马懿还没把甄宓怎么怎么的,甄宓的名声也找不回来了,曹操不大可能再让他们明媒正娶。
  曹彰忿忿地,拍马走了,招呼都不跟曹丕打一个。
  曹植气得脸色发青,被曹丕拦住马车,气吼吼地道:"如二哥意了,拦着我做甚?"
  曹丕把马交给下人,自己钻到曹植车里来。
  "四弟莫气,二哥没动过甄宓,四弟若真想要,现在进去要来做妾也还来得及,正妻嘛……都怪二哥,想娶她做正妻暂时是不能了,先做妾,以后生下孩子再做正室便可,二哥给你赔礼了。"
  曹植不信:"二哥唬我,进二哥屋里时,我可看到了,二哥那样子,骗得了谁!?"
  曹丕囧了。
  他前一天才回许都,唯一出趟门就是去宫里,编话都不好编。
  曹植闹起来:"不得便不得吧!二哥还唬我!也太气人了!!"
  曹丕无奈道:"不是甄宓……"
  曹植一愣:莫非曹丕在幽州得了其他美人?
  曹丕在那方叹气,曹植才多大——不过他这么大时,也已瞄上刘协了。
  曹操说曹植大了,诗写得好,字不怎么样,想送进宫去伴读一阵子,学学钟繇的字。
  曹植有了这种意思,会不会也瞄上刘协?曹丕自己人生观扭曲了,只当所有人都扭曲了。
  干脆表明:"二哥所爱,非甄宓,乃是……宫中天子。"
  言下之意:兄长已经相中了,你死开!
  曹植惊呆了。
  过了两天,曹操果然把曹植送进宫去。
  曹丕虽然想去,倒是提都没提。
  曹操经常甩些事务给他处理,还命荀彧从旁帮助,曹丕再想,也没那个时间,干脆不提。
  曹植不听钟繇说文解字,一直盯着刘协瞧:
  果然啊……
  这般样貌,难怪二哥瞧不上甄宓……
  其实曹植连甄宓啥样也不知道,单知道天子很好。
  一个时辰的课堂,曹植那目光,差点没把刘协背后衣服烧个洞。
  刘协莫名其妙。
  连刘协都感觉到了,钟繇、司马懿和孔学还能感觉不到?都感奇怪。
  钟繇叫传阅刘协写的字,曹植一看:这不是曹操拿给他,叫他照着习练的吗?原来是天子的字,好感更加几分。
  下课后,刘协留司马懿和孔学赏雪,曹植气嘟嘟地跟着钟繇出宫。
  刘协更加莫名:啥时候惹到这个小正太了?这么苦大仇深呢?
  只不知,曹丕那个人生观扭曲的,把曹植给扭曲了。
  (蝴蝶很可怕%>_<%)
  曹植回家去跟曹操说,要给曹操分忧,想做事,要是曹操那没有,那他给二哥曹丕分忧也行。
  曹操很高兴,但还是把曹植否了——老实读书,瞎操心啥?
  这是后话——
  刘协把赏雪的地方换了,不在嘉福殿观景。
  先前来上课,信步走着,居然走到嘉福殿去,看到殿中摆设,想起曹丕无赖索吻的样子,才惊觉自己走错地方。
  为避免再想起来,所以改了赏雪的地儿。
  天禄阁没嘉福殿地方大,高倒是高了,就是开了窗赏雪,风呼呼的贯室而过。
  即便这样,刘协也死不承认找错地方,嘴里还说:"这里比嘉福殿好,雪花能落进来,极是风雅!"
  司马懿跟孔学冻得瑟瑟的,不敢说不好。
  孔学倒霉——头天孔融打孔学,骂孔学不尊师重道,孔学辩称钟繇也不怎么样,天下人说钟繇好,钟繇却不如他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说来说去,说小天子的字比钟繇好了不知多少倍,惹来孔融怀疑。
  为了让孔融心服口服,孔学叫丫鬟缝了一块书写用的绢帛在亵衣上面,跟孔融赌咒说一定会带天子的亲笔字出来给他看。
  虽然寒风呼呼的,孔学只得先请刘协屏退了黄门,然后说明,脱了外面棉袍,拿自己身子当板子,给刘协写字。
  刘协才提起笔,孔学的鼻涕已经掉出来了,刘协好笑,写了草书"文意"二字赐孔文意。
  孔学回家后,乐颠颠地吸着鼻涕脱衣服展示给老爹看。
  孔融一看,果然,比钟繇的字字形奇丽、笔意深远,大大称赞了一通,还给了孔学一块鸡血石,让孔学去刻成图章。
  孔学得意道:"父亲这么喜欢,我今天再叫丫鬟缝一块上去,请皇上再赐墨宝给父亲可好?"
  门外车骑将军董承掀帘进来,正听到孔学这一句,便问:"请皇上赐什么?宫里的东西,不是连赏赐都拿不出来吗?"
  孔融跟董承是好友,也不隐瞒,把儿子拉得转了个身,将那两个字展示给董承看:
  "学儿无才,就有点小聪明,竟弄个这样东西,把皇上的字带出宫来了。"
  董承吃惊,走近了细看,赞着"好字"发起呆来。
  孔学打两个喷嚏,董承才罢了:"速去换衣服,好生看书习字!你跟皇上同是钟繇太傅的学生,皇上能写到这样,你还不赶紧努力!"
  孔融又怒了:"听到你董伯伯说什么了!?还不快去!"
  孔学拿了鸡血石和棉袍,一边跑一边穿,逃走了。
  董承附耳对孔融说了句话,孔融把下人赶了出去。
  董承拉孔融坐下,压低声道:"你儿子好办法!我们可以用此法,与皇上书信来往啊!"
  孔融怔住。
  董承道:"只怕万一被曹操查到,孔兄之子性命不保!"
  董承不是故意的,却撞了孔融的硬骨,孔融当即道:"连我自己的性命都不算什么,一个小儿,怎舍不得?"
  董承急道:"嘘!嘘!"
  孔融忙掩口,小声说:"朝堂上,皇上没法说话,下来又见不了面,这倒确是个好办法!若能得到皇上诏命,召四方诸侯讨贼,何愁曹贼不除!"
  董承一把握住孔融的手道:"只要孔兄能得到天子诏书,我必亲自去联络各路诸侯讨贼!"
  两人眼泛泪光,宛如已杀了曹操,救出天子一般。
  哪知他们送进宫去的奏呈根本没换出来天子诏书,只有口谕。
  "曹操拥兵数十万,若天下有可与之一搏的诸侯,无需诏书也会来征讨曹操,此事不要再提了。"
  孔融不相信,连问孔学:"皇上真这么说!?不可能罢……不可能吧!"
  董承让孔学退下,叹道:"皇上被拘禁这么多年,恐怕……已经被曹操吓坏了,皇上不敢,我们豁出性命去,也要替皇上把曹操除了!"
  孔融问:"你有什么办法?"
  董承道:"矫诏!"
  真可谓为了汉室竭尽心力,费尽脑汁。
  孔学给了刘协一堆名字,说是孔融的好友,都是朝廷重臣,看到皇上的字好,都想请了去刻章,请刘协赐字。
  刘协提笔写了几个,忽然发现名字里有"诸"、"侯"字样,明白过来,罢笔不写,命孔学再传口谕——手上无兵,不得妄动。
  只可惜董承、孔融都当他被曹操吓怕了,竟不遵旨。
  历史上的"衣带诏"事件照旧于隐秘中上演……
  曹操这个人,疑心太重。
  曹丕就请入宫去一次,再也没提过,曹操还是放心不下。
  司马家在许都城里有一片小山地围成的园林,大雪时节,养的腊梅盛开,半城飘香,闻名许都,传到了曹操耳朵里。
  曹操先派人去跟司马家沟通了下,谁敢不从啊?
  后一天上朝,司马防便代儿子司马懿请旨,邀小皇帝去他家赏梅,几个小同窗聚聚会。
  刘协看曹操默许,虽然不知道曹操搞的什么飞机,但是能出宫透气,真是再好没有了,当即点头。
  曹操回家对曹丕说:"丕儿也辛苦了几年了,听说你回来后,和司马懿他们这些许都旧友连聚会都没聚上一次,过两天,你入宫去请了皇上,一道去司马家住几天,赏赏梅看看雪,写几首好诗,好好休息一下,回来再专心政事。"
  曹丕跪下谢恩,呆愣愣地,还有点惶恐不解的样子。
  曹操叹气——乌桓,是不是曹仁打下来的?然后讨好曹丕,让给曹丕邀功啊?
  后头,曹操叫来曹纯,叮嘱曹纯留神曹丕和小皇帝,两个人之间不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要回报!
  曹植知道后闹着要去。
  曹操有了"新欢",四岁的曹冲,将曹冲抱在膝上,捏脸蛋捏得正高兴,把曹冲捏得小嘴关不拢,口水开闸一样往外漏,曹操乐得不行,听到曹植说要同去,摆手道:"去吧!写了好诗拿回来给父亲看!"
  曹植乐颠颠的,去做了他二哥的跟屁虫。
  到了日子,许都满城戒严,曹家兄弟俩进宫去请了圣驾,然后仪仗拉了半个城,黄门、宫卫、禁军层层护卫下,把小皇帝送到司马家。
  司马家自家的下人除了主子们身边贴身的,其他都撵到别处安置,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换了长乐宫里的人。
  司马懿不止能吓刘协,他自家人也怕他,他一个人住了一个偏僻但最大的后院,院门就对着腊梅林子,这时候正好打扫布置出来给小皇帝住。

作者有话要说:更次肥的!!!
……
其实是放错了,又懒挨着改麻烦,于是两章并着发。。。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司马防本想让出主屋,司马懿"呵呵呵"笑:"父亲,我比您清楚该怎么讨好皇上。"
  司马防无奈,罢了。
  司马懿那院子,正屋必然是刘协住,司马懿搬到左侧厢房里去,把右侧让给了曹家兄弟,至于孔学,住司马懿更左边,塞个角落完事。
  司马防从自家门口开始磕头,直磕到刘协进屋坐定,才喘着气累半死地告退。
  按曹操的意思,让他们几个小的聚聚,你司马防别老去干扰。
  司马防连每天应该去请的安都不敢去。
  曹操有意想试探:在没有监看的情况下,曹丕能放肆到什么地步?连宫里盯着刘协,常出入曹府的那几个老黄门也没跟出宫来。
  不提曹丕,刘协这次出宫出的,舒服死了。
  把肺里空气透透地挤出去,再站到腊梅林子里吸一口气,凉爽馥郁,太太太舒服了!!!
  再吸一口,不小心吸进了雪花,刘协呛得咳嗽。
  曹丕伸手,拿出一顶紫貂皮的帽子给刘协戴上道:"还是进屋去吧!外面太冷。"
  秋天时,送了一件毛色极好的狐皮袍子入宫,前几天在宫门外见钟繇穿着,钟繇道是丞相赐的,曹丕心里挂着这事,听说许褚秋末从许田回来,带回好多张貂皮,成色绝佳。
  曹丕跑去许家,态度谦逊地用重金把貂皮买回来,找许都出名的制衣匠做得黑貂披风一件,紫貂帽子一顶、手筒一个。
  披风献给了曹操,那是掩护,帽子和手筒才是想送的。
  这时候不动声色地拿出来,戴到刘协头上,再递上手筒。
  刘协拿过去揉揉,貌似挺满意的,很快把两只手都套进去,笑道:"子桓连这个也备了,怕什么冷啊!走!进去里边看看。"
  司马懿朝曹丕看,曹植也朝曹丕看,曹丕眼里看不见他们,对刘协道:"咳嗽还没好?"
  刘协道:"哪能呢!早好了!又不是什么大病。"说完忽然叫了一声"啊!"。
  曹丕吓一跳:"怎么了?"左手摸向左腰方向,摸了个空——忘了,没带剑。
  曹丕是左撇子,从当年在淮阴知道了曹昂身死的真相后,就只叫人看他用右手,不管写字、吃饭,还是用剑,都拿右手使给人看,示其笨拙。
  曹操本来就没注意过这个儿子,卞夫人也只以为曹丕改了习惯。
  可装是一回事,情急的时候却装不了,因而动的左手。
  刘协浑然不觉身旁的人被他吓个一跳,没心没肺地抬起手筒子拱拱:"那一枝开得真好!"
  曹丕呼出口气,手把左边革带轻轻掸掸,似掸灰,再放开。
  刘协走了一阵,兴致上来,命曹丕、曹植、司马懿和孔学各赋诗一首来看,他自己很狡诈地做了评审,免得写诗写不出来丢人。
  曹丕和曹植可是史载"三曹"中的两个,诗赋自然不在话下,完全信手拈来。
  孔学他爹孔融是"建安七子"之一,吟点诗也难不倒他。
  就一个司马懿,"呵呵呵"地笑了一阵,说去备酒,走没了人。
  等刘协玩尽兴,回到院子里,司马懿的贴身小童说司马懿已经醉翻了,留字请罪:仲达不才,造不出诗,自罚四杯,饶了我罢!
  刘协笑倒,孔学跑去要拖司马懿起来,曹丕微笑,就只有曹植十分不屑道:"写一点梅花都写不出来,哼!"
  喝一爵酒,写出一首,再一爵酒,又出一首。
  别说曹丕惊讶,刘协都惊呆了。
  这曹植……得文艺脑补到什么境界,才能杯酒作诗!?
  刘协还很疑惑——曹植这样张扬的性格,这般惊人的才华,怎么演义里曹丕拿七步成诗来刁难曹植?身为兄长,对弟弟的性格和才华应该十分了解,真要刁难,怎会拿对方最擅长的事情来刁难?
  真是要逼杀对方?还是有意纵容,做样子给不放心曹植的大臣看?
  刘协想着想着,向曹丕看过去,曹丕眼睛转向刘协,面具卸下,笑得那叫一个英武俊逸。
  刘协呼吸乱了。
  夜深,各人睡下。
  曹丕轻轻走出,往正屋这边来。
  曹纯跟到正屋门口,曹丕忽然回头看着他道:"该怎么回报我父亲,你自己拿捏。"
  曹纯吓得跪倒:"公子……"
  曹丕回身扶他,道:"雪地冷,早点回屋去,你这些年替我挡了多少刀剑,我心里有数,守夜这种小事,叫其他人来做就好。"
  曹纯想:曹丕连自己做过的事情都记得,这份用心……曹操虽然是曹丕的爹,但自己跟的人是曹丕,几年下来,曹丕如何对外人,如何对自己,早看得一清二楚,这般年纪就如此了得,将来怎会平庸?只要铁了心跟到底,何愁前程!
  牙齿一咬,曹纯低声道:"末将明白,谢公子关心,请公子放一百颗心,门外的人什么都看不到。"
  曹丕点头,拍拍曹纯,走去门口命小黄门开门。
  司马家虽富有,到底不比曹操给长乐宫配置的豪奢。
  醒着的时候不觉得,睡了才发现比宫里要冷,屋子里一股子湿气,阴冷冷地。
  虽然也有地龙和炉子,房屋的基座却不能像宫室一样筑起高台,屋里地气浓重。
  刘协睡了一会没法睡着,命黄门拿羊绒毯子铺在榻上,替了锦缎。
  黄门还没弄整齐,曹丕在外间门口道:"皇上尚未歇下吗?"
  刘协披着棉袍坐在火炉边上,闻声伸脖子看,曹丕站在珠帘外,看着精神奕奕的。
  刘协招手:"子桓进来。"
  曹丕走进来,看黄门在铺毯子,袖手站住道:"听闻西凉有驼绒的毯子,比羊绒的还好,等给皇上找来。"
  刘协道:"那倒不必,五年就出这么一次宫,宫里连羊绒毯子都用不上。"
  "五年?"
  刘协忽然笑道:"子桓意在天下啊!"
  曹丕道:"不过是看皇上冷了……"
  刘协摆手:"休要争辩,丞相打幽州,理由便是朕想要幽州的青铜大鼎。"
  曹丕噎了。
  刘协又笑:"拿那个鼎烫羊肉来食倒是不错,大雪天正好,明天便照样弄来!"
  一说好吃的,刘协就眼睛放光,只差吸一下口水回味无穷。
  曹丕笑道:"我道怎么几年没回来,都城里酒馆都兴起什么涮羊肉了,原来是皇上起的头。"
  刘协撇嘴:"你又赖给朕。"
  黄门打理好,刘协摆手叫他们退下。
  一群人走光,珠帘的摆动还没停,曹丕过来,将刘协直接抱起走向榻边。
  "子桓……"
  刘协手指头抽搐,当年曹丕小,只能亲亲抱抱的,现在——别是想上全套吧?
  曹丕道:"我想了多少年,再和皇上同塌而眠,皇上在宫里,有没有想起过我?"
  "没有!"
  刘协答得太快,快到心虚。
  暗地里对比了一下他自己和曹丕的武力值,如果拿大学体育达标那个成绩来比较的话——
  刘协是四十到六十之间,能达标,不能及格。
  曹丕的话……估计在八十左右。
  武力没胜算。
  果然他说的话连他自己都心虚,曹丕就更没当回事。
  沾到床榻,刘协忙道:"取酒来暖了,陪朕说说话。"
  曹丕俯身直视刘协,眸子黑得见不到底。
  刘协想说点什么,至少把曹丕这种叫人胆寒的目光给忽悠了先,张开嘴巴:"……"出不来声。
  曹丕怎么就不能真傻一点?也照对待别人那样对待自己呢!?
  大家装来装去的,多和谐!
  心跳越来越急……
  曹丕笑起来:"允我一事,便不为难皇上。"
  刘协很精明地道:"何事?"想哄他先答应了,再来个:咱们去被窝里做点XXXXX之类,朕没这么笨!休想!!!
  曹丕道:"我想要个特权。"
  刘协加倍戒备:"什么特权?"先扯不相干的事,然后:我想要在皇上龙榻之上果奔的特权,朕没那么傻!妄想!!!
  曹丕道:"我想……"
  刘协吼:"你休想!你妄想!别以为就你聪明!!!呼~呼~呼~!"巨喘。
  曹丕嘴巴歪歪,十二分地可恶,坏笑道:"我只是想要个特权,私下可以叫皇上的字。"
  刘协:"啊?"啥?
  "伯和。"
  刘协瞪眼:"什么?"
  "伯和。"
  低沉悦耳的声音叫着连刘协都很陌生的字,却让刘协觉得全身一暖。
  曹丕吻过来,撬开唇齿。
  刘协不由自主闭上眼睛,勾住曹丕的脖子,顺势躺下,心里兀自想着:果然聪明……比朕聪明……
  先帝喜爱刘协,在刘协五岁时便想过废长立幼,立刘协为太子,何皇后和她哥大将军何进鼓动群臣劝谏,先帝才罢了,尤心有不甘,亲自给了刘协"伯和"两字。
  先帝、董太后、何皇后、刘辩都走了,再也没人叫过刘协"伯和"二字,刘协几乎忘了自己也有字。
  曹丕只尽情亲吻一通,刘协呼吸不畅后,他居然起身去烫酒。
  刘协在榻上歪头看着曹丕的身影,心里想起的,却是过去曾经叫过"伯和"的那些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调查
目前状况下,还想吃肉?or 一点也不想?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先帝总是板着脸,不像其他父亲那么叫儿子"协儿",灵帝总爱板着脸伸出两根指头,夹刘协鼻子——"朕的小伯和又高了啊!"
  董太后学着儿子,也总叫孙儿"小伯和",十分疼爱地把几个字软软地唤出来,刘协要是挂一脸黑线不理她,她就笑得越发开心,刘协要是厚着脸皮应声,她便给刘协一块糕饼。
  何皇后就叫过一次,"伯和……伯字不是长兄才能用的吗!?辩儿做错什么了?皇上这么对臣妾母子…………"然后是无止境的和灵帝吵嚷。
  "小伯和!小伯和!!过来,哥哥领你玩儿……"
  大臣评价没有帝王威仪气度的刘辩,其实是个比曹植还要秀美可爱的少年,太后和皇后怎么斗,影响不到他对刘协的喜爱,可恶起来,把刘协塞到太庙井里,非逼着短手短脚的刘协叫够一百声"哥哥",才抱出来,可爱的时候,会把冕旒上的珠子拆下来,跟刘协弹珠子玩,把他亲娘气得翻白眼。
  刘辩唯一疾言厉色对刘协的那次,是在被李儒灌下了毒酒后,十五岁的刘辩忍着嘴里涌出的血,浑身发抖趴在桌案边,恶狠狠指着殿门喝斥:"朕还没断气!朕是天子!伯和、伯和你给朕出去!谁许你进来的!?出去!不许看!!!"
  刘协被吼得跌跪在地上,心内巨震。
  也唯有那个时候,真心实意地喊出"哥哥"这个称呼。
  如今,永远不知道刘辩最后听没听到了。
  李儒把刘协抱走,刘协挣扎中看去时,刘辩已经倒在承明殿的地板上——
  "伯和?"
  ……
  曹丕走近,俯身问:"伯和?"
  刘协侧身向一边,自忖已经能忍非常之事,却莫名其妙的,在曹丕喊出来的两个字里,眼睛酸涩。
  仅仅是个称呼罢了。
  曹丕坐在他身后,没有劝任何话,安静等着,等刘协自己坐起身后,递来一樽酒。
  什么都没问。
  什么都没做。
  只是相拥而眠一晚。
  第二天一早,曹丕轻手轻脚起身习武。
  不知道是被吵醒,还是真的湿气太重,刘协再也没法睡过去,爬起来洗漱更衣,出门找曹丕。
  怕是不想吵他睡觉,曹丕和他那群亲卫跑到腊梅林子深处去了。
  黄门出去找了半天,才回来给刘协引路。
  天都还没亮,按后世的计时方法,顶多早上六点,冬天天最黑的时候。
  黄门手里提的宫灯,把银亮的雪地都照得暖起来。
  北城的长乐宫灯火辉煌,巍峨冷峻。
  整个许都沉在黑夜里,只有内外城墙上高高的风灯,零星几户早起的人家和城里游弋巡逻的稀疏灯光。
  刘协慢慢走,慢慢看,听着脚下"嘎吱"、"嘎吱"踩上积雪的声音,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以往一想起来就烦躁的事情,这时候,竟像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去看一样,带不起波澜。
  八岁的时候,怎么会想去投奔无兵无卒无存身之地的刘备?
  十四岁的时候,怎么会宁愿破坏和曹操之间难得的"融洽"关系,不顾一切地想去找势单力孤的吕布?
  跑的那么草率。
  连他自己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太可爱了,这么傻!
  就像曹操说袁绍那句:傻得招人爱。
  现在的生活,知足一点,其实还好,只要别把自己当皇帝看。
  终究还是不甘心……
  黄门打断思绪:
  "皇上,曹丕公子就在前面坡下。"
  刘协朝坡下望,原来是白天来过的一块场子,边上有个凉亭,这会支起了风灯,充作小号校场。
  曹丕看到这边一排宫灯,收剑入鞘,从坡下跑着迎上来。
  "这么早!天寒地冻的,怎么把皇上引到林子里来了!?一群没脑子的东西!"
  黄门吓得个个跪倒。
  刘协笑道:"朕还没怪你大早上的不睡觉,爬起来吵人,你倒先怪上别人了。"
  曹丕看刘协好好戴着帽子和手筒,斗篷翻出的边也有一层厚毛,才收了公子脾气,摆手叫黄门起来。
  他走近刘协温言问:"我起身吵着你了?"
  刘协扁嘴:"炉子跑了,你叫朕怎么睡?"
  "哎?"曹丕先没明白,后来愣过神,傻兮兮地笑起来:"我粗心了,皇上还困不困?我陪你回去补眠。"
  刘协躲开曹丕的手,往坡下走:"怎么?剑术拙劣不敢给朕看?怕丢人现眼?"
  曹丕跟上来问:"真想看?"
  刘协歪着脑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曹丕,道:"子桓穿着这一身,再捏把剑,就能当剑客?哄谁呢?丞相对朕说,曹丕不擅武,却想从军,难啊!"
  曹丕脸上表情更傻了:"父亲对皇上这么说的?"
  刘协咧嘴笑:"当然是哄你的!"
  曹丕的脸变成了"囧"字。
  黄门将亭子里收拾了下,刘协进去坐下,火盆里的炭火红彤彤的,照得刘协的脸上也红彤彤的。
  曹丕见刘协只在一边看,便回去场中,却老分了神往刘协这边望,被曹纯一脚扫滚在地。
  曹纯忙赶上去扶:"公子!"
  曹丕躺地上笑道:"不成啊!皇上来看,我就慌手慌脚了。"
  曹纯问:"要不,这几天算了?"
  曹丕向刘协看过来,刘协还以为他会同意,结果,他十分坚决地说:"不行,一日不能怠!"
  刘协挠挠脸——曹丕是真喜欢他,还是仍跟小时候那样,把他当自家的宝一样看待?
  那边曹丕站起来,又跟曹纯动上手。
  香港电影把武打拍得天女散花一样炫目,视觉不错,却离了真实很远。
  还有什么武术表演之类,看着也很不错,跟三国这时候的天差地别。
  或者……大侠是大侠,战场上的将军是将军,侧重不同?
  刘协不懂,也就是看个热闹,反正看曹丕挨揍他是挺乐意的。
  坐了半个时辰,曹丕就跑过来喝了一次水,捎带问刘协"冷不冷"、"饿不饿",一直在挨揍。
  曹丕打了一身汗,刘协的脚却冻僵了。
  站起来跺跺脚,那边曹丕又被曹纯按倒,曹纯叹道:"公子今早……还是算了吧!"
  刘协瞧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曹丕,心想:难道朕来看,你才挨揍吗?
  有意抬高声音道:"子桓,莫非你坐在马背上指指点点,就收复了幽州三郡?"
  曹丕没说话,表情也没见怎么变,只是很突然地,抬腿一脚,倍儿劲地把比他高半头多的曹纯给踹出去——
  刘协张口结舌。
  曹纯没白跟曹丕几年,知道小皇帝这句话把他家公子的脾气激起来了,很配合地滚起来就招手,示意周围亲卫轮番上,给他家公子制造表现机会。
  好个曹丕,把剑丢给曹纯,头都没回,胳膊一夹,把后面捅过来的秃头枪给抄了。
  刘协就听"啪啪"两下响,曹丕后头那两个翻了出去。
  曹丕双手捏住枪身一搓,前头抓住枪头的人只得撒手,他往前一递,那个亲兵被捅了肚子,"嗷"一声倒滚了葫芦。
  看那势头,绝对做不了假,自己独个儿滚不出来。
  刘协兴起,坏主意就来了,叫过黄门低声吩咐:"速去抬一筐萝卜来!悄悄的!"
  曹丕练了这么久,估计也就这会专心下来。
  虽说没赵云万军中救出个婴儿那么神勇,偶尔还被亲卫打到,但几十个人围他一个,愣是按不倒他,很有点小将风范。
  刘协看得高兴,却没仔细想:那些杀入敌阵的将军砍的都是普通操练出来的士兵,曹丕练手的这些,却都是战场上能以一当十的人物。
  曹丕怕再被打倒,叫刘协小瞧他,十分专注,顾不过来再去看刘协有什么动静。
  哪知道这就要倒大霉了……
  曹纯没参与围攻,他毕竟已经是个大将,他要是冲进去,曹丕百分百被按倒!于是站边上看。
  黄门跑过来叫,曹纯忙走进亭子里:"皇上?"
  刘协指着打得忘情的曹丕道:"他这样不妥吧?"
  曹纯奇怪,小皇帝还知道怎么妥怎么不妥了?问:"皇上的意思是?"
  刘协道:"若有人放冷箭,子桓能对付吗?"
  曹纯道:"真要在沙场上,公子身边不会没有人的。"
  刘协道:"万一碰到危急时刻,他不会提防冷箭,岂不糟糕?"
  曹纯知道刘协有话要说,不接口了。
  反正,小皇帝干的,公子不会怪他就是了。
  刘协很正经很严肃地指着旁边不知什么时候搬来的一大筐大白萝卜,对曹纯说:"你拿萝卜当暗箭,扔过去试试,也是试炼嘛!"
  曹纯的脸皮子抽抽,抱拳道:"诺!"
  丕公子……你保重。
  抄起一个萝卜,曹纯也是太淳朴了,不会打歪点,正正的瞄着亲卫们的空,往曹丕头上、身上扔。
  曹丕就听破风声从侧面传来,手里枪杆横扫,"啵"地一声——
  这是什么声?
  还有无数冰凉的水溅到头脸上……
  可惜没时间看,旁边亲卫也打忘情了,四面八方扑来。

作者有话要说:哎哎哎!
这样儿的更新,知道叫啥吗?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刘协不满道:"扔啊!你还要朕动手不成?"
  曹纯脸皮子再抽抽,一手抄一个,小皇帝终于满意,点头道:"别停,扔!"
  曹纯内心流泪:公子啊……您保重!
  扔一个,跟着又一个。
  曹丕在人堆里听到又是那样的破风声,有点恼了,什么玩意???
  先前挡过,知道体积小不了,干脆拿枪当剑,顶风刺过去。
  "啵!"
  "啵!"
  两声。
  两团白白的东西穿在枪杆上,还挺沉,把他枪尖都给压了点下去。
  左边亲卫"嗷嗷"叫着打过来,曹丕把那两团东西扫过去,那两亲卫被打得劈头盖脸,那东西炸开,爆出无数汁水。
  别说那两个被打愣住的,曹丕都被溅了一脸,歪嘴一舔,又甜又辣的???
  还没想清楚呢,那方向又来了……
  曹丕忍无可忍扭头看过去,眼力不错,这种天光都没有的时辰,居然靠着风灯的光线,看出一个大白萝卜"咻咻"转着,朝自己正脸飞来。
  其他亲卫也发现"意外状况",纷纷罢手看去,看到萝卜,俱各傻眼。
  曹丕一枪杆打去,把萝卜打成萝卜花,再一看,曹纯扬着手,手里还有一只萝卜,作势欲扔,曹丕喊:"曹纯你——啊!!"
  有个反应慢点的亲卫,还在愣头愣脑地打,看曹丕露出破绽,掉地上的枪也不捡了,发了蛮力扑来,半道上,被萝卜花"pia"贴上眼睛,脚下更踩到滑滑的什么东西,一大个的,飞扑而上……
  曹丕被扑倒,险些被压成正宗兖州死面饼子。
  刘协终于憋不下去,袖子一甩,抱紧肚子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曹纯不敢扔了,疾步跑进场子里,和其他人一起,把曹丕拉出来。
  曹丕一把抹了脸上的萝卜渣子,循声一看,刘协滚在软座里,笑得直蹬腿——要不是几个黄门小心护着,只怕滚到火盆里去了。
  曹纯小声告状:"皇上叫我扔的,说是试炼,给公子提醒,防冷箭。"
  曹丕怒道:"你见过萝卜那么大的冷箭吗!?"他全身上下到处都是萝卜汁,说着话还顺脸流。
  曹纯连带其他亲卫一下子全跪下了,瞧着满地的萝卜渣忍——忍什么,就不用说了。
  曹丕那一吼,刘协醒过神来,连忙抄了蔽膝起身,想跑。
  刚刚笑岔了气,手脚都有点脱力,没跑出两步,周围黄门散开,刘协惊叫,已经被曹丕拦腰截住。
  跟着就被扔回软座里,一手抬起下巴……
  刘协眨眼。
  曹丕发火的行为还挺特别的,亲吻?
  再眨眼。
  曹丕的舌头!
  "唔……"
  又不是在屋子里边,屋外也就算了,周围可还有这么多双眼睛!!!
  刘协伸手推,曹丕干脆抓住他的手,按规矩了,看样子,不打算随便亲一下完事。
  曹丕嘴里又甜又辣的味道渗过来,壮实的身体也压得刘协透不上气。
  不知多久,嘴巴鼻子里重新涌入清冽的空气。
  "咳咳!"刘协急喘几口,才能说话。
  "子桓!你……"
  曹丕笑道:"周围没人,别担心。"
  刘协撑起点身子看,四周的黄门、亲卫等,不知怎么跑的,竟在这么一会时间内跑得一干二净。
  看外围林中灯火远近,已经都退到十来丈外去了。
  曹丕柔声问:"伯和放心了罢?"
  刘协看看面前这张帅气+痞气,偏还有两分稚气的脸,伸出食指一勾,拉过来继续。
  过了会,曹丕头发上沾的一块萝卜渣子掉下来,掉在刘协脸上,刘协推开曹丕,又开始大笑。
  曹丕气歪了嘴巴。
  按住刘协一顿收拾,手下毫不客气!
  两个人闹得笑声不断,远远的阶梯上面,曹植坐那,胳膊杵着膝头,满脸深思的表情。
  旁边下人想劝他回屋,或者站起来,他都充耳不闻。
  刘协最高兴的这几天,曹操的头却很疼。
  曹操的头痛症发作了,丞相府里的大夫们束手无策,招了宫里太医问诊。
  有个太医叫做吉平,恰恰跟车骑将军董承是好友。
  董承暗中寻找能模仿笔迹的人,也找过吉平。
  吉平一问缘由,董承便说了,还把孔学偷带出宫的那几个刘协写的字给吉平看。
  吉平看了,感叹一场,便道眼下就有千载难逢的良机取曹操性命,无需大动干戈,只要他在汤药里下一剂毒药。
  董承家里有个下仆,名叫庆童,此人偷听到董承和吉平说的话,后来跟董承的小妾苟合时,被管家拿下交给董承。
  董承恼恨,下令隔天处死庆童。
  庆童烧断绳子逃出董府,一不做二不休跑到相府告密。
  吉平下毒时,被拿个正着。
  曹操又从董承家里搜出了刘协的几个字。
  虽说这些人都是些铁骨铮铮的忠臣,个个都咬死了无人合谋,但有了小皇帝的字,不是司马懿就是孔学做下的。
  司马家虽然势大,可是跟董承这些人并无来往,曹操便把孔家也围了。
  孔学被叫回家去,他脑子转得快,看他爹孔融要去拼命,一瓶子把老爹打晕,然后出去招供——
  并不是要谋反,只是贪墨,想拿小皇帝的字刻章用,被董承见到要走了。
  曹操的甲士只在孔家搜出刘协写的"文意"二字,还有刻章用的石头等物。
  曹操爱惜孔融之才,便放过了孔家,只罢了孔学的伴读。
  但除了孔家,其余跟董承走得近的几个大臣,工部侍郎王子服、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昭信将军吴子兰等,都和董承一样,被满门抄斩,血盈于市。
  最后,曹操才来了司马家。
  曹丕、曹植和司马懿都候在屋外,三人均竖着耳朵听里边说话。
  曹操把两张绢帛扔到刘协面前:
  "陛下看看,这是不是陛下的字?"
  刘协拿起来一看——莫非,衣带诏仍旧上演了?可是现在他身边没什么皇后贵妃,只有司马懿和孔学两个伴读,司马懿就在外面,孔学两天前已被叫走了,难道孔学也被牵连进去?
  刘协心慌,眼里才露出一丝,曹操已看了出来。
  "这几个字眼熟吧?臣说过!为防再有劫持圣驾的事情发生!才将长乐宫的戒备增强,这是为陛下考虑!!臣殚精竭虑为陛下做事,陛下却与奸党私通往来!!"
  曹操的手指,几乎戳到刘协脸上去。
  刘协将绢帛凑到火上,烧了:
  "爱卿未免小题大做,朕不过就是写了几个字,谈不上私通往来吧!再说,丞相如此殚精竭虑,何来奸党?如今不是天下承平,久无动乱吗?"
  火焰舔着绢帛烧上来,烫到刘协指尖,刘协急忙缩手,那两根指头还是被烫红了。
  "难道嫌臣太闲,所以有此一事?"曹操道:"陛下,有心还是无意臣不问了,看来,臣戒备不严,往后还要加强长乐宫防卫才行。"
  将刘协狠狠地看了一眼,曹操走到门前吩咐:"许褚!皇上身边的黄门私通宫外,按律杖杀!荀彧何在?"
  甲士们冲进屋去,把里边的黄门全部拖出来,一片哀号惨叫声。
  荀彧走出来道:"主公。"
  曹操指指曹丕:"任曹丕为卫尉,以后由他督导宫中防卫,你从旁协助他,呆会你去拟旨,另外再选几个黄门,识相点的,时刻不能离开皇上身边!皇上金尊玉贵,若有丝毫闪失夷其三族!"
  看到司马懿,曹操道:"皇上即将行冠礼,司马懿,你也早已加冠,宫中有了后妃时,你再进宫不妥,以后不要去了。"
  司马懿跪地,不敢答话。
  院子正中,按了一地的黄门,已打得见血。
  曹操算了算:曹纯说曹丕跟小皇帝什么都没有,长乐宫卫尉给曹丕当可放心;伴读只剩下儿子曹植;宫里黄门时刻跟紧了小皇帝不离身,如此三件事一起,妥了。
  曹操如今已非当年,又才杀了好些大臣,谅其他士族也不敢多言。
  这才道:"曹丕,处置完这些奴才,送皇上回宫。"
  曹丕在任命时已经跪下,伏身道:"孩儿遵命!"
  曹操拂袖走了。
  曹操走远,曹丕才起身,看司马懿白着脸跪在旁边,拉起来道:"幸而跟仲达无关。"
  司马懿心底也大大称幸,曹操现在谁不敢杀?
  刘协给孔学写字的时候,司马懿可是在边上看着的,能逃一命,真是侥幸!
  里边忽然传来曹植的声音:
  "谁许你们如此放肆的!?"
  曹丕走进去一看,刘协身边站着四个甲士,看那样子,是不许刘协走开,必须瞧着门外杖杀宫人的全过程。
  曹植就是为此生气,在喝骂甲士。
  刘协见曹丕进来,抬眼望他,唇色青白,神情惊惧,曹丕心里一痛——
  曹植喝道:"滚出去!我是四公子!你们胆敢抗命不遵!!!"
  那几个甲士面露难色。
  曹丕站到一边,不欲出头。
  刘协偏开头,似有失望之意,脸色更加苍白,曹丕又是一痛。
  曹植跑到曹丕面前:"二哥!你倒是说话啊!"
  曹丕道:"他们站这里是父亲的意思,你不要……"
  曹植甩开他的手,不屑道:"你还说你喜……胆小鬼!我看不起你!!!"跑出门外,叫进自己的亲卫,要把那四个甲士轰出去。
  那四个受命于曹操,自然不敢擅离,可是又不敢跟曹植的亲卫动手,向曹丕求助。
  曹丕盯着地下,不帮曹植,却也不帮他们。
  四个甲士架不住人多,被撵了出去,外面地上,已经积血成坑。
  曹植跑回来拉刘协:"皇上别看了!跟我进来!"
  刘协双手抠着椅子边,咬牙不动,曹植拖不动他,回头看看曹丕,气得眼睛发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母亲大人六十大寿,分野要去尽孝,明儿再为猪儿们努力!!!
正文 第七十章
一个不相干的曹植都气成这样,刘协呢?
  刘协气苦:搞半天,曹丕只是玩玩啊!还以为以后生机就在这人身上了,心里有了那么点依靠的意思,这几天便任由性子而来,跟曹丕十分亲近,亲近得……不知不觉中,竟把不该放的都放了一部分进去。
  曹丕却只是……玩玩。
  把喜欢和家业分得清清楚楚,毫不含糊。
  就是那个"喜欢"只怕也是刘协一厢情愿的,如此能装,说不定,那也是曹丕想要刘协那样认为的。
  正越想越气,外面一个身体强壮些的黄门乘甲士不注意,爬了起来,被甲士一打,没头没脑地往屋里跑。
  刚跑到门口,被门槛绊倒,后头甲士追来,一杖打在脑袋上……
  刘协浑身一震,咬了牙关,闭眼往后一倒。
  曹植大惊:"皇上!!!"
  曹丕终于出声骂道:"该死的东西!!!不会拖出去再杀!?"
  几步赶过来,将刘协捞到臂弯里一看,已是昏厥过去的样子。
  曹植在旁骂:"都是你!皇上若是不看,便没有这等惊吓!!!"
  曹植自己也没怎么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身上都抖起来,除了谩骂,拿不出办法。
  曹丕把刘协抱起来向外走:"快备辇车,传令宫里太医,到温泉殿候命!!"
  刘协装的,被曹丕抱着登车、入宫,直到曹丕走了,才睁开眼睛。
  这个曹丕啊……
  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刘协虽回了宫,可是早朝仍没恢复,他病了。
  曹丕做了卫尉,统领所有宫中卫士,进出长乐宫便没了限制,只是不好喝退曹操送来的黄门,没法跟刘协单独一处,每次来,只能在榻边看看。
  "皇上?还很难受吗?"
  刘协听到声音,睁眼一看到曹丕,眼里便蒙一层水汽,翻过身,不理会。
  臣子行礼的距离,就算伸出手都够不着榻上垂下的青丝,曹丕手指头动了动,把周围黄门看看,无声退下。
  曹丕出了殿,一路走,一路叹气,刘协这样子,要解释都没机会解释,怎么才能叫刘协明白,只有曹操承认了他,他坐稳了世子位置,将来才能在一起。
  曹植可以做的事,他不能做。
  他爹那样多疑的人,言行举止稍微行差踏错,可能就会被永远记着,影响将来。
  卞夫人失了宠,曹操现在宠着曹冲的娘环夫人,曹丕要不是长子,只怕跟曹彰、曹植一样,十天半个月都不会被曹操叫去一次。
  曹操宠爱环夫人,曹冲又顶尖儿的聪明可爱,曹操的一堆儿子里,曹丕还没见曹操对哪一个有对曹冲那般喜爱,甚至于曹植得到的恩宠都拍马不及。
  他虽然管着一些军中事务,但握得不够牢,要想做什么,时机又不到。
  这番隐忍,一丁点也不能对人说。
  曹丕问过太医刘协的病情,出宫回相府禀报曹操。
  走到曹操书房帘外,见程昱在内,曹丕站住脚等候。
  曹操和程昱正说话,一个都没注意到外面的曹丕。
  曹操道:"我意,皇上冠礼之后,我把我那三个女儿,曹宪、曹节、曹华都送进宫去,有她们掌管后宫,约束其他妃子们,你觉得如何?"
  程昱道:"宫闱之内,又是寝殿之中,即使有黄门瞧着,只怕也不大方便,皇上那性子,主公已盯得如此严,皇上都能想出招来和董承密谋陷害主公,要真纳了后妃,臣担心……"
  曹操道:"送进宫去的,自然要严加筛选!首选家世,次选品貌,皇上要是不喜欢,再从民间选些可意的伺候,只不许封赏"
  程昱道:"主公,皇上龙凤之躯、天人之姿,又不懦弱愚笨,送进宫去的嫔妃岂有不爱的?时日久了,儿女情长起来,言听计从,管得住管不住可就另说了!而且宫中有了嫔妃,宫外便多了皇亲国戚,亲眷走动什么的,皇上要密传旨意出宫,还不简单?"
  曹丕听得心惊。
  曹操沉思一会道:"那你意如何?皇上冠礼将近,过了冠礼,总不能叫后宫还像现在这样空着?"
  程昱低声道:"若是皇上行不了冠礼……主公请听我言……"
  曹丕已经吓出一身冷汗,听到这里,不敢再听了,悄悄退到大门外边去。
  程昱道:"丞相不如学吕不韦,再拖几年,磨磨皇上的性子,棱角去了,再行冠礼。"
  吕不韦专权独掌,嬴政二十二岁才行冠礼亲政。
  曹操道:"怎么拖?"
  程昱献计道:"拿一点皇上的错处,推后冠礼。"
  曹操点头。
  大门外,曹丕示意卫士,卫士奔进来报:"主公,二公子来了。"
  曹操道:"丕儿来了?叫他进来。"
  程昱告退,曹丕走到曹操面前时,已把情绪控制下去。
  过了两天,刘协身体好点,早朝恢复,课程也恢复了。
  下课后钟繇一走,曹植跑到刘协面前,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竹简放下——他爹是丞相,他二哥是卫尉,他又跋扈,哪个宫卫敢搜他的身?
  刘协问:"什么?"
  曹植一揖道:"送皇上的诗文。"
  刘协眨眼,拎不清状况地打开看,懵了。
  他自觉虽然细皮嫩肉的,但不至于到"娘"的地步,怎么尽招男人?连曹植这种正太都惹上了?
  诗文很漂亮,满篇的爱慕之意……头疼。
  受命盯死了刘协的黄门往竹简上看,被曹植见到,跳起来吼:"出去!全部退下!!"
  带头的老黄门道:"植公子,奴才们是受了……"
  曹植高声喝道:"我是丞相公子!你胆敢不听!?来人!"
  老黄门吓死了,忙道:"老奴错了!公子莫气,奴才们这就出去。"
  招了手,一群人退出去。
  曹植一屁股坐到刘协身旁,一点没觉得他跟面前的皇帝个头差太多,言之凿凿地道:"我二哥胆小如鼠,武不及我三哥曹彰,文不及我,皇上看上他哪一点?"
  "咳!"刘协被呛住,黑线啊!被个正太当面表白还带质问,汗……
  曹植道:"我喜欢皇上,以后每天都送皇上一首诗,皇上要是不喜欢,扔了便是!绝不强求!"
  刘协更加黑线——你还挺有风度怎的?
  曹植又道:"曹子建不似那些没脸没皮的人,断不行逼迫之事,皇上请安心。"
  说完,像是为了证明说到做到,真的爬起来告退,走了。
  刘协拿着竹简的手抖个不停,气的。
  姓曹的都他娘的混蛋!!!
  这天晚上曹操拿到了曹植这篇诗文,一边称赞一边生气,后来叫人拿着这篇诗文,带厚礼送去尚书崔琰家里,崔琰整不明白,闺女不出门,怎么还有爱慕的诗送来?
  曹操位高权重,是他主公,曹植深得曹操喜爱,又有才情,根本就是好事一件,便当即允了婚事。
  只是曹植的两个兄长曹丕和曹彰还没婚娶,长幼有序,只能订亲,不能过门。
  曹植还不知道这回事。
  第二天进宫去,有心叫刘协看看他已经是大人,可以骑马了,竟违背宫规,骑着马闯进宫去。
  曹操再疼爱曹植,也忍不下去了——老爹都不能做的事,几时许你做了!?
  曹操冲进宫去,把曹植提到宫门前,怒吼:"宫规!你看不见宫规是不是!?瞅不见宫门是不是!?"
  命左右把曹植的马牵来,一剑斩于宫门下。
  曹植嘴里服软,那表情,可是摆明了不服气。
  曹操亲手把曹植提回家去一顿打,到底舍不得,打过骂一阵便罢了。
  曹植后面再也不乘马车,只是记得到宫门前下马,走进去。
  曹植闹出来的这些事情,曹丕都知道,无心过问。
  眼看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一天天的临近刘协的冠礼,急得不知已多久没能入睡。
  到了上元节,大雪仍旧厚厚地盖着大地,来年的丰收是必定的了。
  有了粮,后方又已经安定,便可图取南方。
  曹操很高兴,将长乐宫中挂满了各式灯笼,借节庆安抚一下被董承事件吓破了胆子的众臣。
  酉时,百官携家眷入宫,与天子一道赏灯过节。
  长乐宫宫门第一次向众臣打开。
  金华殿从来不曾如此热闹,挤满了人。
  纵使家眷人等都在偏殿,正殿里还是放了几十排桌案,才够文武大臣们入座。
  大殿上面琳琅满目挂满纱灯,下面放了两个九十九枝的虬龙灯,更有四神兽、飞鸟虫鱼各式灯座的火烛,殿中熏香绕梁,歌舞升平,上千个黄门来往穿梭不停,奉上佳肴琼浆。
  金华殿殿门大开,殿外的明湖上行着灯船,颜色不一、花色不同地映入湖水,璀璨得令天上群星都黯然失色。
  要不是湖边、殿外、玉阶旁一排排面目森寒的宫卫,还真像是太平盛世才有的景象。
  刘协身体尚未痊愈,曹操借口这个,命黄门将刘协扶来金华殿略坐片刻。
  刘协来的路上,老黄门便凑在步辇之旁嘱托了一遍——
  丞相要皇上喝醉在殿里。
  刘协不知曹操葫芦里卖了什么药,自从对曹丕失望后,心情便一直没恢复起来,听到黄门这么"吩咐"他话,心头一时间堵得慌。
  入殿,先受众臣跪拜,而后坐下,身旁的老黄门便忙不迭地盛满了一樽酒放到刘协面前。
  刘协忍了,抬起一口仰尽。
  老黄门道:"皇上,您慢点儿啊!这样子喝,丞相还以为皇上制气呢!"
  又递来一樽。
  刘协瞪住这个老黄门,他才闭了口。
  刘协低声道:"你一个贱奴,怎敢在朕面前多嘴!?"
  那老黄门只是躬了躬身,从刘协住进许都长乐宫,他便一直作为曹操的耳目盯着刘协,几年下来,外面的大臣们都要对他问个好,很是狗仗人势。
  刘协再忍,将一樽酒分两口喝下。
  他来之前,只随意吃了点点心,这才想取筷子吃点东西,居然又是一樽酒放到面前。
  "啪!"
  刘协将筷子拍在案上。
  老黄门这才知道过了头,忙跪下。
  曹操在左面问:"皇上?何事?"
  那眼神,那口气,威胁意味十足!
  酒意上头,刘协抬着酒樽起身,走两步到曹操面前:"爱卿!"
  曹操起身,眼里警告愈甚,嘴里只说:"皇上!臣怎敢劳皇上亲身……"
  曹操话没说完,刘协摇摇手,抬着酒樽往阶下走去。
  曹操打个眼色,几个黄门连忙追下去拉刘协。
  刘协甩开他们的手,酒洒了一些在衣袖上也不管,在百官注目下一路走到金华殿门口。
  所有人都站起来望,不知怎么回事。
  曹丕巡查了一圈回来,刚走上金华殿前台阶,就看刘协抬着酒樽跌跌撞撞的跨出殿门,站在阶上对他笑,后面跟着众臣。
  刘协朗声道:"子桓,今夜难得有月光!你诗文写得好,朕也会,朕念给你听!"
  曹丕穿着甲胄,佩着长剑,单膝跪地。
  刘协扬声道:"事与时违不自由,如烧如剌寸心头。乌江项籍思归去,雁塞李陵长系留。燕国习霜将破夏,汉宫纨扇岂禁秋。须知……"
  曹丕被诗句里的意思惊出一身冷汗,上面曹操听到刘协念出这几句,心头已经暴怒,喝道:"皇上醉了!又兼大病未愈受不得风!卫士何在!?扶皇上回温泉殿歇息!!!"
  百官惊惧——不叫黄门,叫卫士,曹操动怒了!
  刘协饮了口酒,酒樽脱手,掉到地上,尤笑道:"须知入骨难消处!莫比人间取次愁——"
  曹丕跨过滚落阶下的酒樽,匆匆赶上去,怕别人伤了刘协,一臂张开,扶住刘协,高声叫人抬辇车来。
  刘协只醉了一半,另一半是气的。
  被押送回温泉殿后,仍旧苦笑不止,问跟进来的曹丕:
  "朕死期到了吧?哈哈哈……朕八岁的时候……李儒便奉董卓之命,鸩杀了朕的兄长,如今,子桓也要奉你父亲之命,把朕也鸩杀了吧?朕和兄长,竟是一样命运,不如早死!还有兄长一道……不如早死!!"
  曹丕听得眼眶发红,也顾不得周围黄门,一把将刘协抱在怀里道:"不会的!一首诗罢了,父亲绝不会为了一首诗便……"
  会还是不会,他自己都说不准,怎么说服刘协?
  前一阵程昱便对曹操说要刘协行不了冠礼,那是什么意思?曹丕已经想了无数次,只不敢断定那就是要杀刘协的意思。
  如果说那时候曹丕不能断定曹操会不会听信程昱之言,但有了今天醉酒吟诗的事情,八成的可能,刘协活不过加冠的日子。
  曹丕的眼睛,在刘协看不到的角度渐渐的露出豺狼一般的凶光来。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曹植也记挂着,在偏殿听说天子酒醉吟诗,把那诗句念了第一句,曹植也急了,一路硬闯到温泉殿来。
  宫卫只敢追到殿外,曹植冲了进去,就见曹丕抬手,在刘协颈子侧面一掌,刘协滑倒在曹丕怀里,双目紧闭。
  曹植大惊:"曹丕!你欲何为!?"
  曹丕看他一眼,对门口站着的曹纯道:"关闭殿门!命王保带外面卫士往外围巡逻!"
  曹纯道:"诺!末将就在外面,公子有事便叫!"
  说完,把殿门拉上。
  曹植惊疑不定看着,曹丕把刘协抱入寝殿,左手按着腰侧剑柄出来道:"今晚的事,我有话要嘱咐你们,都到殿门那去。"
  温泉殿的黄门忙聚集到前殿中间,站着等。
  曹植像是想到什么,定定看着曹丕,似乎身体已经僵硬了。
  曹丕从黄门中间走过,走到最后一个边上,张口道:"今夜之事,怪只怪你们长了眼睛、耳朵、嘴巴!"
  左手拇指一顶,长剑一闪,已然出鞘。
  极轻的破风声里,前面的黄门不敢回头,只听到重物落地之声。
  曹丕面无表情连杀了七、八个,才有黄门被溅到血,惊声惨叫出来,可是惨叫只得零星几声,温泉殿的黄门已死绝。
  曹植哪见过这等场景,见曹丕眼睛扫来,脚一软,瘫在地上:"二二、二哥……"
  曹丕喊:"曹纯进来!"
  曹纯打开殿门,一看里边情形,忙把头低下去,盯着地面走进殿内。
  外头宫卫已走了个干净,曹丕道:"找人收拾了,放把火——"
  刘协被曹丕打晕,黑沉沉的晕了几个时辰才醒,眼睛还没睁开,脖子侧面就疼得他哼出来。
  "呃……"
  一手按到疼痛的部位,手上带的热度立即就缓解了疼痛。
  刘协眼皮子抖抖,睁开来。
  天色灰蒙蒙的,呵气成霜,一片片黑黝黝的影子飞快倒向后方。
  刘协刚开始以为还在做梦,耳朵里马蹄声听得越来越清楚,身体随着蹄声颠簸,这才明白过来,在马背上——
  一张嘴就是一阵凉风入喉,抱住他的人听到他咳嗽,把斗篷裹紧。
  刘协全身都冻得发僵,越发清晰地感觉到拥住自己之人的体温。
  "子桓……子桓?"
  带着他的人拉下遮面的布,正是曹丕。
  "伯和醒了?"
  刘协还穿着宫里的袍服,侧坐于曹丕身前,听到曹丕询问,反身抱往曹丕腰间。
  曹丕将刘协拥得更紧些,向后喝道:"加快速度!!"
  刘协越过他肩头看去,影影绰绰几十骑奔行在雪地林中。
  积雪很厚,马匹跑得十分吃力,而且风雪未停,落到身上的雪花都是大片大片的。
  刘协呵出口气——押对了。
  久违了,自由的空气~
  曹丕带得有换乘的马匹,刘协乘着换马时,把下衫撕开,甩开袍服下摆,自己爬上马背去。
  反正里边有裤子,自然选一种舒服的方式赶路。
  相对刘协淡定的行为,曹丕和曹纯表情都很囧。
  刘协唯一不淡定的,就是曹纯马背上的正太曹植。
  曹丕莫非打算,曹操要是追上来,就拿曹植做人质?
  这念头也就一晃而过。
  曹丕换了马,牵了刘协的马缰,又开始逃命。
  一逃,就逃了两天。
  曹丕出逃时十分仓促,仅带了换乘的马匹,水囊干粮等一无所有。
  路过没结冰的溪流时,才能匆匆停下来饮点水。
  曹丕那些亲卫和曹丕自己都趴在河边喝水,曹丕却每次都用头盔装了水给刘协。
  刘协道:"朕自己去喝一样的,手已经冻了,不差那一点。"
  曹丕固执道:"河水刺骨,我取来。"
  就这样风雪兼程,到第二天黄昏,洛阳城残破的废墟进入视线。
  进了城后,天都黑了。
  刘协几乎丧失身体知觉,下马都用栽的,幸好曹丕有防备,把他接住了。
  亲卫们去找歇脚处,曹丕拥着刘协,给他暖和身体,不满道:"伯和若让我抱着赶路,也不至于冻成这样。"
  刘协路上冻僵了,这时候才浑身发起抖来,嗑着牙齿说:"为何来洛阳?"
  曹丕往长乐宫废墟方向看看,叹道:"董卓西迁,焚毁东都,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十年了,仍旧没有人烟,无人来争抢这里,我一时急迫,只想得到这唯一安全的地方,害你受苦了。"
  刘协心里一暖,侧头靠在曹丕肩上:"子桓不也为了朕,抛下了江山吗?"
  曹丕笑道:"那江山又不是我的。"
  刘协微微内疚:"现在还不是,将来却一定是……"
  曹丕道:"将来的事谁说得清,父亲看起来英明,对待他的儿子却难以公正,曹植仅有一点诗文而已,便得宠爱,现在又多了个曹冲,我若真想接掌父亲权势,难!"
  刘协笑起来:"莫非是觉得太难了,才拐了朕跑出来的?"
  曹丕很二皮脸地蹭着刘协脸颊道:"被伯和猜中了,猜中了也别说出来啊!哎!"
  "哈哈……"
  刘协脸上笑着,心里却很酸涩——曹丕、曹丕、曹丕……
  残漏的屋檐下,曹植抱着膝头,看着不远处紧紧拥在一起的两个人,睫毛上落了雪沫都不会眨一下眼。
  过了这么多年,洛阳城里能遮风避雪的房屋都找不出一间来,眼看雪越下越大,就连马匹也需要个躲避的地方,刘协想到个地儿。
  冷宫——
  那地方搜掳财物的人看不上,长乐宫被焚毁,冷宫却是单独的一处地方,火顺着烧的话,恐怕也烧不到冷宫去。
  结果刘协还真想对了,冷宫的宫墙已毁,但那一圈平房只破了些屋瓦房檐,倒是能让他们人马进去躲避。
  亲卫们先收拾了一间内室出来,拿马鞍之上的毛毡铺了一个简陋的地铺出来,便去料理马匹。
  曹丕让曹纯带着曹植,等人退出去了,便把披风解下来,往毛毡上一铺,捡些房子里干燥的木头来生火。
  等暖烘烘的火焰跳动起来,才拉刘协到火边坐下。
  "伯和,先委屈一阵……"
  刘协问:"怎么?你还能有办法解决?"
  不是他怀疑曹丕的能力,而是曹丕担心他吃不得苦,他还担心曹丕这个贵公子没吃过苦!
  他上辈子就是个小百姓而已,可曹丕却是彻头彻尾的公子哥。
  哪知曹丕一点愁容也不见,舔着脸把刘协拉过去,抱在腿上道:"硬的话,坐我腿上,睡觉也可以睡我身上,这便解决一桩了!对了,我还可充做伯和的暖炉,真的好有用啊!"
  刘协翻白眼时,曹丕越发眉飞色舞起来,道:"明天我带他们出去猎点野味,洛阳无人,野兽必多!待雪下得小些,再寻他处安身,伯和若不挑剔的话,万事无忧!"
  刘协扯着嘴皮子说:"万一朕挑剔呢?你这身铠甲岂能跟锦被相比?若比暖炉的话,倒是凑合凑合,冬天,哪里去捕猎物?朕现在还饿着!"
  曹丕笑得一顿,然后道:"我去杀匹马,今晚只能用马肉暂且充饥了。"
  曹丕先前不提杀马的事,刘协想马背上征战过的人最舍不得的就是胯|下坐骑,手臂一环,搂住曹丕,不叫曹丕拉开他起身:
  "不许去!往后还要靠它们奔命!"
  曹丕一手按在刘协肚子上:"可是伯和已经饿了两天了……"
  刘协得意笑道:"除了杀马食肉没招了?看朕的!"
  曹丕奇了:"我都没招,伯和有什么办法?"
  刘协站起来,把曹丕拉起来道:"跟朕来!"
  拉着曹丕走到冷宫后院里,扒着荒草和积雪找——长乐宫可是刘协的家啊!虽说这个家比平常意义的家大了点,但自家里藏的东西,刘协自然很清楚。
  冷宫的女人们过得十分凄惨,连吃饭都一顿饱一顿饥的,宫里送粮食过来时,她们便分一些出来,偷偷藏到后院的一个地窖里,防止饥荒的时候过不去。
  董卓初到洛阳时,只顾盯着少帝刘辩,还有点自由的刘协偷偷摸摸的,往已经空无一人的冷宫后院地窖里藏了好些东西,那时候想的是:汉献帝从李傕郭汜手里逃出来,被董承等护送着,逃回洛阳来,百官都饿着肚子,汉献帝也被饿得皮包骨头,走路都带打颤,太惨了!自己不要那么惨,预先做点准备。
  结果一通瞎搅合,没用上。
  偏偏曹丕逃出来,选了洛阳,刘协开始时忘了自己干过的事,说起充饥,又在冷宫里,才把地窖给想起来。
  大概找对了位置,刘协拽几把草,就被曹丕拉开。
  "伯和干什么?这草又枯又冻,马都不能吃,你更不能吃……"
  刘协囧囧道:"想什么呢?"
  曹丕丢开他手里几根草,按剑而走:"我去杀马!"
  刘协又乐又气:"站住!给朕回来!"
  曹丕不听,只当刘协真要拔草来吃,兀自往前面去。
  刘协道:"这下面有个地窖!"
  这次曹丕终于站住了,傻傻地回头:"啊?"

作者有话要说:无良渣腐、xinxin7451、菜刀控、十五弦、fayldier、maoxiaomi、phoeoe8585
——以上霸王
谢谢你们的地雷手榴弹火箭炮^_^
还有果酱的长评
加更,没说的!
正文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肉菜来了!
刘协笑道:"你也说了,马都不吃!朕岂能吃!?赶紧过来,把这些杂物弄开!"
曹丕叫来亲卫,很快就把地面清出来,地上残裂的砖头看不出来下面有地窖。
刘协举着火把蹲着找了会,找到刻有印记的那一块,指着道:"从这里起开。"
亲卫把砖头弄开,底下才露出地窖的盖。
曹丕的表情越来越傻,不是装的,是真的傻了,亲卫搬出一罐一罐的酒、豆子、小米、稻米、肉脯、鱼干……
刘协洋洋得意道:"宫里陶制器皿不少,这种罐子极多,肚子够大,瓶口还小,用黄泥封口之后,抽光空气……咳!反正封死了,可以保存更久,这些,是朕当年藏进去的!"
曹丕看着刘协,嘴巴张张合合,吐不出声来——
哪一位皇帝,会像眼前这位一样,想法子藏一地窖的食物?
这是皇帝,还是松鼠?
有些罐子漏了气,里头的东西便不行了,毕竟过了十年之久。
不过大半都是好的,刘协塞进去保存的东西,也都是些不易坏的,就算他们几十个人,也够饱食几顿的了。
整个地窖里塞了不下四、五十个瓶子——
为防混乱,刘协还在罐子腹上贴了标签,宫里丝帕剪裁的小布头写好字用米糊糊贴上去——
曹丕傻了好久,终于挤出来一句话:"皇上……当年藏这些东西,实在……太辛苦了!"
那么大点的孩子,一罐一罐的塞满,做好标记,再搬来藏着,真不是小工程!!
关键是,有一罐的标签歪歪扭扭写的"盐"。
这是怎样的一种觉悟啊!!!
曹丕这声"皇上"叫得崇拜至极!
于是,从忍饥挨饿变成了酒足饭饱,被众人崇拜的目光包围,刘协高兴得多喝了点,便出事了……
曹丕怕冻了刘协,自己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脱了下来,拿来跟刘协的外袍一起,叠起来给刘协盖住,而他自己抱住刘协,真拿体温当了暖炉。
刘协晕乎乎的,眯着眼睛把曹丕的身体看来看去,便起了意。
他都要成年了,有需要却只能靠一双手,憋到了……
曹丕不是无意——小时候当刘协是"所有物",夺吻什么的,纯粹宣告主权,后来渐渐明白,是喜欢刘协了,可是却被迫长久分离,连面都见不着,常常想,只要能看见刘协就好,真见到面,已经十分满足,所以刘协不愿的话,他不强求。
在司马家同床共枕,都相安无事,岂料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刘协居然主动起来。
刘协起先伸手到处摸,跟着便抱着索吻。
曹丕疑心刘协醉了,故意问:"伯和?你可知道在做什么?"
刘协道:"想做……"
曹丕问:"什么?"
刘协瞪大眼睛,脸颊鼓鼓的,不满他老提问,不亲吻:
"做|爱!"
曹丕没听懂:"什么?"
刘协眨眼:"嗯……行|房、入|房、云雨、共赴巫山?"
曹丕喉咙干了,可是没弄清楚刘协到底醉没醉,忍住道:"伯和可知在说什么?我们俱是男子……"
刘协嘴角弯弯,笑道:"自然知道,男人和男人也行的嘛!子桓莫担心,待朕试试,摸清了门道便好,此等事情,本是水到渠成的,不会太难。"
曹丕见刘协说话条理清楚,胆子便肥了,两情相悦,何乐而不为?
被刘协摸得全身热血往一个地方冲,又兼相思日久,顿时一发不可收拾……
没得多时,把刘协扒了一净,侍弄一会,便忍无可忍挺入——
"啊!!"
刘协晕乎乎的脑袋疼清醒了,曹丕皱着眉,咬牙还要进。
外间守门的亲卫叩门问:"公子?"
曹丕以吻堵住刘协嘴巴,暂时停下动作,稍等几息,换手捂住,扭头对门那边扬声道:"无事,奔行两天,你们也累了,都去歇着吧!"
亲卫道:"公子勿需介怀我们。"
看来赶不走了。
曹丕转回来,看定身下恶狠狠瞪住他的刘协,轻声道:"伯和忍着点,一会便好,小点声~"放开了手。
刘协不出声了,但就是跟刚刚的热情可爱截然相反,拼死了力气挣扎。
曹丕自己也疼,没奈何先退出来,只不放开刘协,用手指慢慢逗弄。
刘协那身子养得娇贵不已,不小心蹭破点皮都火辣辣疼好几个时辰,虽说极怕疼,也极敏感。
被曹丕弄了会,手软脚软,挣扎不得,再一会,泄了出来。
刚喘两口,气还没回上来,就见曹丕看着手里的他的那物满脸高兴。
刘协心头一跳,可惜到了这一步,逃是逃不开了,拒绝也拒绝不了了。
曹丕借着"润滑物",没两下,便挺身而入。
刘协疼得身体弹起来,不敢出声,抓紧了曹丕,狠狠咬在曹丕肩上。
曹丕观摩学习得不少,却是初尝云雨滋味,爽得要爆,哪还管肩上的一点疼痛,刘协的抽搐,反增加了快|感,曹丕剩下不多的理智刹时没了影,只卖足了力抽|插往复。
刘协开始疼得满脑子都是恨意,可是等手指摸到曹丕背上坑坑洼洼的一块皮肤,嘴里尝到腥甜味道后,眼里神色缓下来。
不多久,松了口。
被顶得几欲出声,只好咬住衣服强忍着。
曹丕的手一直握在他腰上,宽厚有力,滚烫炙热,有时往后面滑,把他托起来一些,好进入得更深。
刘协能感觉出曹丕手掌上那些粗糙磨人的茧子,微痒地抚来弄去,忍不住抖着眼睫打量身上的人。
没有伪装的曹丕是块美玉,此时情动,热汗满身,透出一股雕琢未尽的野性来,华贵之中透出天然的至纯美态。
刘协的目光在曹丕脸上游移了一阵,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感觉,什么都有点,又什么都不太能理清楚那样。
曹丕体温本就高,这时候更是烫得如同烙铁,冬夜里,这种温度委实难以叫人反感,眼看他脸上、身上汗珠子一颗一颗滚下来,好似把刘协抓住他的手也烫了。
刘协被浓重的汗味笼罩,也不知到底被什么触动,身体渐渐的得了滋味,什么时候松了牙齿也不知道。
曹丕早就不知身在何处,也顾不得动静如何,一晚上折腾了几次不愿罢手。
要不是身体疲惫太过,只怕要弄到天亮。
等睡醒,打理干净穿好衣服,吃了东西攒了点力气,刘协半点预兆不给的一巴掌甩过去。
曹丕被实实在在地打了一巴掌,脸都打歪了,却还小心翼翼地陪着笑,眉都不敢皱一皱。
曹丕这人一向聪明,这时候却时时冒着傻气,骨子里透出来的傻气,一看那表情就知道IQ已经从一百三以上直降到三十以下!
脸都被刘协打肿了,还对曹纯发火:
"盯着我的脸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还不快出去找草料喂马!!!"
曹纯好心地指指自己的脸,提醒曹丕。
曹丕现在IQ太低,理解不了这种高深的动作,抬腿踹过去:"你傻了还是怎的!?不盯着我的脸就指你自己的脸?"
曹纯躲开,不得已出声提醒:"公子,要不把衣襟拉起来点挡挡?"
曹丕一边眉毛高,一边眉毛低,一分疑惑,九分傻气地看着曹纯,听不懂。
曹纯无奈道:"巴掌印!"叹气!第一次觉得公子还是聪明点好,傻了沟通起来太艰难!
曹丕终于想起来挨了刘协一巴掌,可是一想起刘协,立即又忘了那一巴掌,十分宽容地摆手道:"快去找草料!"
说完,喜滋滋地回屋找刘协。
刘协在窗缝里头看见,伸指头挖挖脸,心里舒服点——陈寿在《三国志》中评价"天资文藻,下笔成章,博闻强识……古之贤主"等等等等的魏文帝曹丕,也有傻缺到张飞都拍马不及的时候,不易啊!
曹丕装傻的时候,看着胆怯懦弱、愚笨呆蠢,真傻的时候,却格外可爱,从头到脚,不管有没有刘协赏的那个红亮亮的巴掌印,什么帅气、英武、俊挺全都靠边站,整个人一看就是一个字——"傻"。
刘协叹气,可不是傻吗?被撺掇几句,就连命都不要的带着天子逃出许都,这是聪明人能干出来的事?
欺骗傻子会内疚,所以,刘协有点内疚了,心里又不太舒服起来,看到曹丕仍旧没好气。
接下来该去哪,只怕曹丕说不出来,刘协却有打算。
刘备虽有地方和兵马,势力不足,还夹在曹操和孙策之间,两郡之地,说白了也只是弹丸之地,朝夕不保,且吕布忙着打益州,曹操恐怕会乘机打刘备,更是不可靠。
益州刘璋是个庸弱之人,纵情声色,好吟风月,忠不忠心不确定,但刘璋若见了天子,没胆子反叛却是一定的。
若能先到汉中,跟吕布通上信,再由吕布护送入川,川蜀之地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取下,到时候即便是曹操都无可奈何了。
主意打得好,可是怎么说服曹丕却是个难题。
刘协想了几天,才想出来一个办法。
"子桓。"
刘协几天没理会曹丕,琢磨着说辞,没注意称呼。
曹丕一听,刘协叫的字!顿时眉飞色舞了,忙不迭凑过来应声:"伯和~"
刘协问:"可有想法了?去何处?"
曹丕之前没打算,匆匆逃出,应该不会有想法。
哪知道刘协一问,曹丕居然说:"若伯和愿随我一起离开汉土,我们可往西方去,建安元年时,鄯善王遣使朝贡,自归臣属,此后虽如期纳贡,但因中原连年战乱,对其鞭长莫及,管制不足,我们可先以汉使身份入鄯善,再取其地,复收西域诸国或青州之北匈奴土地。"
刘协吃惊——都成亡命徒了,这家伙居然还没忘记图谋天下!
而且,算盘扒拉得比他还响!
正文 第七十三章
鄯善,就是楼兰古国,西汉时被赐封更名为鄯善,汉土一乱,它便陷入西域动乱,但一得机会,便连忙贴上来做汉朝的小弟,求汉朝保护,它扼守丝绸之路要冲,若说远,就在敦煌以西,算不得多远,偏它跟曹操之间还有个西凉马腾,真去了鄯善,曹操想收拾这私奔的两个,都有心无力。
  汉朝在西域天威盛隆三百余年,虽间有隔断,但每次天朝发威,西域那一群小国均被收拾得俯首帖耳。
  仗着过去余威,以及刘协这个正宗大汉天子,以及曹丕的脑瓜子,要取鄯善真不难。
  他们虽无兵,那边的汉人不少,到了当地再募兵也是可以的。
  本想说服曹丕南下,却在听了曹丕一番话后,刘协反而动了心。
  绕一圈再回汉土……可能性不是没有。
  停下来想了一会,西凉马腾虽然叫嚣着忠于汉室,但天下诸侯哪个不这么叫?忠不忠心,刘协不敢去碰运气。
  万一被西凉马腾知道他的行踪,保不定又出一个董卓。
  西域一堆小国家,抱一块都挨不住马腾一拳头。
  刘协把贴在身边蹭来蹭去,不敢动手吃豆腐,只敢蹭蹭解馋的曹丕看了看:到底年纪小,思虑不周。
  一脚蹬开曹丕道:"不妥,西凉还有马腾,我们若从他的地界经过,要遮蔽他的耳目可能性太小,何况你欲取鄯善,鄯善有了动静,马腾能不知晓?"
  曹丕道:"知晓如何?马腾知晓的时候,我父亲便也知晓了,马腾动手,我父亲也会动手,马腾羌人尔,宁失手足不失土地,凉州本是他心腹之地,若我父亲发兵,马腾必要先抵挡过去,才能掉头来抓我们,马腾必如此想——鄯善那种小国,待败了中原大军后随时可以回头来取,他和我父亲征战时,两强相遇,断难速战,我们便有时间了。"
  刘协差点挤了个"靠"字出来。
  这种思谋论断,是个才十五、六的人吗!?
  刘协一时没有话语反驳,曹丕试着挨近,又来蹭刘协,满心欢喜,眼睛都亮得带闪。
  刘协忙着气闷,也不管曹丕拿他当了木天蓼,大猫一样贴上来蹭个没完,就差打点呼噜出来应景了。
  想来想去,只剩下吹枕头风这一条。
  风雪已渐弱,再不吹,就该出发了。
  刘协把牙齿磨了磨,放缓了脸上神色,先跟曹丕约法三章:
  "一!"
  曹丕猛点头:"我好好听着,好好记着!绝不敢忘!"
  刘协点头道:"朕若喊停,必须立即停下!"
  尽管这要求很高难度,曹丕还是点头应了。
  刘协又道:"二!先把朕伺候舒服了。"
  曹丕吃惊:"伯和、伯和……"
  刘协忍下恶气:先哄了你跟朕南下,日后再让你尝尝被X的味道!到时候X到你哭!!!
  嘴里道:"慢着点,不会吗?"
  曹丕喜道:"好好!记下了!"
  刘协主动靠过去,解着曹丕腰间的革带道:"当年没把那玫瑰花纹好,朕要完成它!这就是第三个要求,子桓不答应,便给朕滚一边去睡!"
  刘协小心观察曹丕表情,自己都不太明白地,有点怕曹丕拒绝这最后一个要求。
  曹丕惨巴巴道:"还要弄完?"
  刘协立即变脸,抬手便要推开曹丕。
  曹丕笑道:"好!莫气莫气,待有了朱砂,就让伯和完成它。"
  刘协脸颊鼓鼓的,嘴巴扁个"一"字,瞪曹丕。
  曹丕如吃兴奋|剂,"嗷"地扑来……
  不像第一次手生,这回吃了教训,曹丕刻意忍耐,慢慢挑弄。
  两人都一头大汗。
  到身体叫嚣起来,刘协不管了,张口道:"来吧!别弄了,快点……呃啊!唔……唔,子桓……"
  又折腾了半夜。
  刘协愿不愿意承认都一样,他的身体跟曹丕极为契合,两相愉悦的话,真是件舒服的事。
  曹丕热着一鼎水在火上,做完拧了热热的汗巾,给刘协擦身。
  刘协忍着困意,半张着眼睛道:"去鄯善前,朕想先南下一趟。"
  曹丕一愣:"南下?刘备?"
  曹丕的手指在里边动,刘协不太自在,忍……挪了挪身子,曲起一腿,懒洋洋地说:"不,去襄阳找个人。"
  曹丕将动作放得更轻,注意力集中不起来。
  要不是才做完,保不定会爆血阵亡。
  刘协道:"刘备身边的徐庶就是从襄阳附近找出来的,那地方隐匿了不少高人,有一个,得之,胜百万雄师。"
  曹丕想:刘协惯居深宫,怎么知道的?
  刘协低低呻吟一声:"子桓,轻点~"他的脸皮早已经厚了出水准了,不要太在意就好。
  内心早已挂满黑线,还得微微蹙眉,做娇弱状。
  曹丕好容易凝聚在一起的那点脑筋分崩离析,忙趋身问:"疼了?是不是伤了?"
  刘协偏头,睫羽扇扇。
  "我们无地无兵,只好学学刘备,先弄点人才在手,才可以像刘备那样,败了还能不断爬起来。"
  "嗯嗯!伯和说得对!"曹丕一傻起来,IQ三十以下,好哄得很。
  刘协吁出口气,身子一颤,被曹丕碰到某个地方。
  "呃~"
  曹丕下头又起来了,果然文武双全,战斗力不俗啊……
  刘协忙补一句:"说好了,若是风雪再小一些,我们便先去襄阳。"
  曹丕点着头问:"再、再一次……行不?"
  刘协道:"不许失信!子桓应了的!"
  曹丕着急:"嗯嗯!是是!去襄阳!臣岂敢欺君!再来一次,就一次……"
  刘协大功告成,实在很想一脚踹飞曹丕,又怕曹丕学他爹,做二皮脸癞子,回头来个死不认账怎么办?只好略张开腿,脸皮子到底撑不住,发红了,只有嘴巴还能硬气:
  "子桓还有力气的话,便来,别硬装能耐。"
  曹丕一听,这般挑逗!?
  兽化了——
  骗曹丕代价不小。
  后头一整天直不起身,就是后果。
  风雪停了后,曹丕当真不食言,仍旧叫曹纯带着曹植,自己牵着刘协的马缰,寻道向南行。
  洛阳焚毁,毕竟是十年之前,洛阳城里虽然没有人气,到了八十里外的陆浑,人烟恢复了些,村落散户相连,不复荒野。
  曹丕叫把铠甲刀剑都收了包袱,本想避着人走。
  刘协撑着不说,身体有些吃不消,形容疲惫。
  曹丕心疼,叫曹纯先派人去买了些百姓褐衣来,挑了四个亲卫出来,自己和刘协及那四个亲卫一起换了衣服,六人下马步行,找客栈住宿歇息。
  曹纯带着曹植和其他人马,仍在野外躲避官府耳目——他们的马匹都是军中良马,若是现身,想不惹人注目几乎不可能。
  只可惜没找到客栈,东都洛阳所在的司隶部属天子脚下,大汉腹地,饱受战乱,连破陋的客栈都找不出一间来。
  曹丕只好找了一户人家投宿。
  刘协好歹是洗上了澡,睡上了榻,盖上了棉被。
  窝在曹丕怀里睡去时,模模糊糊起了个念头:不如,找到诸葛亮后,就跟曹丕把话说明,入川蜀,图不图天下,无所谓,曹丕野心不死,要战便战,爱折腾折腾去,只要不分开……
  后来一路便这么走,绕过有曹仁驻军的南阳郡,往南阳郡西的南乡郡析县、筑阳、山都这么走,十余天,到了隆中。
  一路走来,有件事情让刘协很奇怪。
  曹操丢了天子,怎么外间一点消息都没有?
  刘协仅听闻马腾奇袭东进,把许都闹了一场,似乎还烧了长乐宫一个宫室,没抢到天子无功而退,被曹操衔尾打得头破血流,狼狈逃回西凉去。
  刘协只觉得事情凑巧,却不知马腾是得了董承传信,并非凑巧。
  董承没造出矫诏前,就先拟了诏秘密送去给马腾和刘备,董承和曹丕想的一样,天子冠礼,曹操必然为难,虽然不一定敢动手杀小皇帝,但百分之百会想办法对付,那冠礼,根本就是小皇帝的劫难。
  先召了马腾和刘备秘密进军,等以后再拿出诏书来就好。
  董承谋划得不错,就是被一个小人败坏了全盘。
  马腾接诏后点了六万骑兵秘密东进,停在洛水西岸,没等到董承的信,却听到董承事败,曹操杀了其三族。
  马腾这是第二次越过函谷关东进了,第一次遇上吕布,已经无功而返,这一次又如此,心下不甘,便屯军等着,想看看刘备有没有动静,再乘机下手。
  等等等的,等到上元节前,许都城中探子报:曹操要在长乐宫宴请百官,马腾认为机会来了,命人装成关外来的马匹商人,混进许都几百人。
  上元节那天,侍郎黄奎做了马腾内应,命人开了许都西门,马腾率五千人马杀入许都,直冲长乐宫,想杀曹操,扶天子,定大局。
  曹丕那把火,放得恰当其时。
  运气好,不解释。
  隆中山灵水秀,没发生过大战,跟北边真是天差地别。
  田畦阡陌相连,民风淳朴。
  曹丕带了四个亲卫,陪着刘协去找那个叫"卧龙"的家伙。
  诸葛亮此时已小有名气,一问,便问到地儿。
  不知道是不是刘协的"帝气"太旺,诸葛亮在家,在睡觉。
  刘协想:刘备三顾才请出去,朕虽然是天子吧?没兵没地的,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还是客气点,学着刘备那样,老老实实等着那头"猪哥"睡醒。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两个长评~~~荡漾啊!谢谢小t和sun!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曹丕不似张飞那般鲁莽,刘协有心学刘备去苦口婆心教训几句,都找不到机会。
  见草庐环境风雅宜人,曹丕站外面桥上观景,难得一派悠闲自在的样子。
  刘协等得无聊,很想爬出去跟曹丕一起逛逛再回来,想想诸葛亮那身本事,忍住。
  杵着下巴,歪头看曹丕。
  普通百姓的粗布衣裳穿在曹丕身上,都穿不出半点"百姓"的意思来,公子哥架势端得稳稳的,宽肩、细腰、长腿,不像吕布和孙策那般英气逼人,一身锐气内敛,就跟从他脚下静静流过的雪融之水一样,清冽而不喧嚣,看着很是悦目。
  要是IQ掉到三十以下,傻得无比可爱。
  刘协毫无所觉地扬着嘴角,心里算计:你曹子桓便是朕第一个后宫了!嘿嘿嘿嘿嘿嘿~
  正YY得高兴,山道上走上来三人,被曹丕留在草庐院门外的亲卫拦下来。
  其中一个高喊:"快进去通禀你家主人,就说皇叔刘备来了,叫他出来迎接!"
  刘协坐在草庐内,屋前流水淙淙,只听到人喧吵,没听清楚。
  站在桥上的曹丕因树木遮挡,没见到外面来的何人,但他却把张飞吼的话给听见了。
  刘协只见曹丕忽然退了一步,满脸惊疑不定地向他看来。
  刘协眨眼,诸葛亮睡在里边,喊话问不太方便,刚站起身,曹丕已经几个大步走了进来。
  "子桓,出什么事了?"难道他们的行踪败露,曹仁从南阳追来了?
  曹丕一把拉住刘协,用力极大,把刘协的手腕都捏疼了。
  曹丕只字不提,拖着刘协便往外走。
  刘协更加疑惑:"子桓?"
  曹丕拉着他走过桥,要往院中另一个门出去。
  曹丕亲卫不认识面前刘关张三人,但刘备的名字,那是天下人尽皆知,断过曹操后路,抢了曹操半个豫州,曹家宿敌。
  几个武夫不懂圆滑,当即便拔出刀剑来,四个一齐拦住院门,不许刘备三兄弟进。
  刘备纳闷,关羽站到刘备身前,张飞已经跳了过去,纵使没带兵刃,两拳,已经把两个亲卫给轰得撞开柴门,飞了进去。
  刘备这才道:"三弟!不得鲁莽伤人!我们是来拜会的,你一来便伤了人……"
  张飞道:"哥哥!是他们先动手的!你怎么怪我呢?"
  另两个亲卫见兄弟被打,挥刀便上,刘备不说话了。
  关张二人之猛,打老虎只怕都能一拳搞定,一人对付一个,眨眼功夫,冲进院子里,四个亲卫都滚在地下,刘备跟在二人身后道:"他们罢手便不要逞凶了!有话说清楚!"
  说完话一看,关羽、张飞向前几步,要去抓桥头的两个少年。
  张飞道:"谁是诸葛亮!我哥哥要见诸葛亮,过来!!"
  一掌,便向走在后面那个的衣襟后脖上抓去。
  关羽看对方无意动手,已经听刘备的话,罢了手,一下子没拦住张飞,喊道:"三弟住手!"
  眼看张飞就要抓到后边的这个,哪知前面那少年"铿"一声拔|出长剑,斜刺里一剑,贴着后面少年人的肩头,直插向张飞的手掌。
  张飞也是打出来的,武艺何止"了得"二字,这一瞬间应变及时,手臂一收,火气很大地抬起脚去踢对方。
  那剑疾刺而来,竟还能止住冲势。
  张飞眼前一亮,半圈雪亮的剑影,削向他抬起来的膝盖。
  这下,可是避不开了——
  旁边关羽推开张飞,张飞跌出去,好歹把膝盖救下来了。
  可那少年见关羽上前,咄咄逼人地翻剑斩向关羽。
  关羽忙后退一步,避了开。
  不意那少年剑势逼人,逼退了他却不进招,仍旧拉着旁边那个要走。
  关羽顿时也火了,抄起侧面靠着的一把扫帚,充作武器横扫过去,要把两个人都打到水里去。
  还是前头那个,将后面的一拉,两人位置换了,然后顺势直剖,居然直直卡上横扫而至的扫帚柄!不仅眼力极好,臂力也很惊人!
  长剑跟着递进,把扫帚一剖两半,逼得关羽撒手再次后退。
  仍跟上次一样,见关羽一退,便想走人。
  关羽火大了——要不是没有武器,岂能被个小儿逼得连退两次!?一脚踢起旁边地上石磨,"轰"的一声,石磨飞向那两个少年。
  刘备大叫:"不许你们伤人!还要杀人了!?"
  地上一个亲卫见情况危急,纵身扑过去,硬挡在两人之前,被砸得血肉飚飞而起,必死无疑了。
  石磨缓了缓,那少年抱住另一个,疾步后退,直退了一丈多,才把石磨完全避开。
  关羽却不住手,跟张飞一道,追上去动手。
  那少年横剑在前,眼睛野兽一般扫过两人,比寻常人还要黝黑的眼瞳泛出狰狞凶残的锐芒,让关张二人心头一凛——
  刘备也猛地皱起眉,觉得这眼神似曾相识。
  所有这些,不过几个呼吸。
  刘协刚刚来得及看清楚刘备,至于曹丕和关张二人过了几招,他眼前只有光影闪,哪里还能数?这会才看到一个亲卫惨死脚下,急急喝道:"都给朕住手!!!"
  刘关张三人一直看着曹丕,却把曹丕护着的刘协给看漏了。
  听到这一声,刘备大惊,急忙打量曹丕身后的刘协。
  张飞还待动手,被关羽伸出手臂拦了,关羽自己也在打量刘协。
  刘备、关羽还没打量出个定论,草庐里跑出来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年人,奔到桥头向刘协倒头拜下去:
  "草民诸葛亮,叩见皇上!!!"
  张飞嚷了半句"二哥你拦我作甚,莫非怕他……",这下子,后面的话嚷不出来了,也去瞧刘协。
  刘协看向诸葛亮,奇道:"你怎知朕是谁?"
  诸葛亮抬起头,额头上还有一层虚汗:"草民不知天子驾临,兀自好睡,被外面声音惊醒,睁眼就见家中紫云缭绕,皇上必然坐过一阵,起身离开不久,草民跟着紫气找出来,劳皇上久候,该死该死!!"
  这番话,刘协这个穿来的听得直愣眼。
  可是看刘关张这三个原住民,也是一副惊异的神情。
  唯独刘协身前剑都没收的曹丕道:"你还真有几分本事!可是身处紫气之中半天不查,卧龙那号可是叫得太狂了。"
  诸葛亮一身本事,自然也是傲气的,听到曹丕这样说,微有不满,往旁看,看到亲卫尸体,身子歪了歪。
  突地一声悲喊:"皇上……"
  刘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看样子想扑过来,把十几岁的刘协当八岁时候那么揉。
  曹丕将手里长剑一振,剑刃"嗡"一声:
  "三位果然好英雄!见面不置一词便杀我亲卫!还要取我和皇上性命!"
  张飞道:"不是没杀你吗?你吵嚷什么!?你快让开,你若还挟持着我哥哥的侄儿,休怪我张翼德手下无情!!"
  曹丕说的,本是事实,他跟着曹操北伐数年,也才换了三个亲卫,眨眼便被关羽杀了一个,其他三个不知死活倒在地上,自然有气,却不料张飞蛮不讲理。
  刘备喝道:"翼德退下!天子面前,怎敢如此无理!?"
  张飞被刘备喝斥了,才忍着脾气,和关羽一起站到刘备身后,跟着刘备跪拜下去。
  至于诸葛亮……
  刘备忙不过来看他。
  刘协想去扶刘备,被曹丕拦住。
  曹丕低声问:"皇上约他们来此?因何不直言相告?"
  刘协冤了:"不曾约过!朕哪里有机会通传书信?"
  曹丕道:"如何不能通传?孔学便拿了皇上的字出宫!"
  刘协看曹丕满脸怀疑,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分辩,情急之下说道:"子桓,朕没有!朕真是慕名来找诸葛亮出山相助的!子桓别误会!今日的事纯属凑巧,你别不信啊!"就算真有其他打算,也不是找刘备,而是去寻汉中吕布。
  想到终究有事情没对曹丕言明,刘协略微心慌,曹丕瞧着他,心沉下去。
  刘备伏在地上,不见刘协走近,却听到刘协叫"子桓"。
  天下叫子桓的不知几多,可是闻名的,只有一个——奸相曹操之子,曹丕,曹子桓!
  而且刘协的口气完全不像君主对臣子说话那么威严,充满焦急无奈……
  刘备直起身,眼睛眯了一眯,然后低声道:"云长、翼德,那是曹操之子,杀了他,救出皇上,万万小心,不可伤到皇上。"
  关张二人互相打个眼色,准备上前杀曹丕。
  刘备身后,院门处倒着的一个亲卫听到刘备说的话,挣扎着摸起刀,竭力扑向刘备,嘴里大喊:"公子小心!关羽、张飞偷袭——"
  关张二人用的长兵器,不上战场一般不带,刘备却用的双剑,时刻扣在革带上。
  那亲卫扑过去,碰都没碰到刘备,已经被刘备一剑穿了。
  刘备的剑法,若是排个第二,只怕天下没人敢做第一。
  曹丕回头,正看到刘备丢了一把剑给张飞,关羽捡了亲卫的刀在手,两人虎视眈眈走来。
  一咬牙,曹丕拉住喊"住手"的刘协,急急问道:"我只问你一句话,跟不跟我走!?"
  张飞嗤笑:"黄口小儿,勿太猖狂!!有我兄弟三人在此,还妄想劫走皇上!?二哥,我们上!!!"
  刘协一直喊"住手",哪里有人听。
  张飞砍过来,曹丕只得匆促应战,知道关张二人力大无穷,不敢硬碰硬,又要顾着刘协,只剩闪避的份。
  关羽也欺身加入。
  刘关张三人嘛!向来不避讳以多打少。
  曹丕欲往侧面一道小门退出院外,关羽看出来,持刀疾步冲过去,截断了曹丕退路。
  曹丕握住刘协的那只手已满是冷汗。
  刀剑相加,每次都仅仅避过毫厘——
  关羽、张飞成名已十年了,俱是猛将,曹丕再刻苦,到了战场上,武将们不会让自家"小主公"去跟敌方大将拼斗,曹丕要是能打得过任何一人,已经是奇迹,何况被夹攻。
  张飞只管打曹丕,关羽却抽冷子砍曹丕拉住刘协的那只胳膊。
  曹丕知道,可是死不撒手——一撒手,再也抢不回来,这会,满脑子都是"不能失去刘协"、"不能失去刘协"这种念头。
  丢下张飞不管,竟挽剑后刺,削关羽的手臂。
  关羽只得撤刀。
  刘协见张飞一剑劈来,曹丕避无可避,身体行动快过脑子,一把抱住曹丕转身……
  张飞瞪圆双眼收剑,却一下子收不住,关羽大惊失色,刘备惊喊:"侄儿!!!"
  就是边上没人理会的诸葛亮都惨白了面孔。
  兵刃入骨的声音——
  刘协紧闭着眼睛,呼吸都断绝了,却没有痛觉。
  张飞停顿住,他手里的剑砍进曹丕手臂半截。
  曹丕左手使剑,一直用右手拉着刘协不放,发现刘协拿身体替他遮挡时,急忙松开右手,举起手臂耽到刘协头顶。
  张飞的剑砍入曹丕的手臂骨头一半,才止住,要是曹丕不挡这一下,刘协必死无疑!
  张飞收剑,曹丕闷哼,右臂上血花迸溅而出。
  关羽见曹丕松开了拉住刘协的手,抓住机会上前。
  刀子是不敢用了,但拳头还可以用。
  曹丕剧痛中踉跄后退,关羽一手扯开还抱住曹丕的刘协,跟上一拳,正中曹丕前胸——
  "噗!"
  曹丕喷出一口血,倒飞出去。
  刘协惨叫出声:"子桓!!!"
  关羽已抢下刘协,止了步。
  张飞提着剑,朝倒地不动的曹丕走去,看样子还想看看死活,没死再补一下,保证死透。
  却不料刘协嘶声吼道:"张飞!给朕退下!朕是天子!!!尔等安敢擅自决断!?今日是要把朕也一并杀了吗!!!!"
  刘备这时才出声道:"三弟,快快退下!不许违抗皇命!二弟!放开皇上!"
  关羽一拳,马都打得死,曹家小儿死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节非恶意扭曲三国人物
分野个人观点,关羽、张飞做大侠比做大将合适,他们虽然是刘备手下不可替代的猛将,为蜀汉建立立下卓著功勋,可是刘备不能完成统一大业,也是因为这两人——关羽失荆州、走麦城,张飞之死,直接导致了蜀汉的国力大损和刘备的逝世,有荆州,诸葛亮的北伐不会未竟而终,因为个人的错误,导致了历史的不可挽回,很是无奈。
这两个人的优点很多,但也不能掩盖……是他们拖累了刘备的事实。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关羽并未放手——他出拳时没下死力,知道曹丕还有一口气,不敢放刘协过去。
  先前张飞那一剑,关羽看得仔细,曹丕若是和他爹一样,这般生命危急时刻,必然不顾刘协,可是……曹家小儿出乎意料的举动,使关羽手下留情。
  关羽有心放曹丕一命,抓紧死命挣扎的刘协对刘备道:"大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这番动静,若是惊动了曹军,如何带皇上离开?"
  襄阳现在可是曹操的地盘,曹仁驻守的南阳离此不远,襄阳城中也有曹军。
  刘备道:"正是,一切以皇上安危为重!"
  走过去,刘备向桥头一直旁观的诸葛亮道:"请先生随我一道走!"
  这一院子的死人,诸葛亮再有见地,也没亲眼见过这样血淋淋的场面,心有余悸地点头。
  刘协见曹丕一动不动,黑衣下透出的血转眼染红一片白雪,心头剧痛,全身力气都像失去了。
  关羽不放,他怎么挣都挣不脱,手向曹丕伸出,胸口一窒,眼前红白分明的世界沉入黑暗中……
  刘协身子一滑,关羽抱住才发现刘协晕了过去,急忙喊:"大哥!皇上晕了!"
  刘备忙赶过来,亲手拥住刘协叹道:"我这饱受劫难的侄儿啊!"
  张飞道:"哥哥快走!我们到城中悄悄找个大夫给皇上瞧瞧,恐是吓的,没事!"
  刘备洒了一把泪,点头。
  兄弟三人携了刘协和诸葛亮,还有诸葛亮的小仆一个,离开诸葛亮家。
  过了不久,曹纯来了。
  派往路上的探子回报,说看到三个人,样貌很像传言中的刘备、关羽和张飞,三人也往隆中那山旮旯里去了。
  曹纯不放心,命人看住曹植,带了四十骑赶来,要不是这样,曹丕不死在关羽拳头下,也要死于失血过多。
  曹丕带着的四个亲卫死了两个,残了两个,曹丕自己也仅剩一口气。
  曹纯先把曹丕几乎断了的右臂包扎起来,然后急忙送曹丕进了襄阳,找了客栈和大夫。
  城外的曹植却命人传讯给曹纯:他发誓不声张求救,但要在他二哥身边。
  想必不方便带进襄阳的那些亲卫已把曹丕受了重伤的消息告诉了曹植,曹植才带来这样的话。
  曹纯起先不答应,他的公子可是拐带了小皇帝私逃出来的,曹植只要嚷嚷一声,曹丕今儿不死,明儿照旧完蛋!
  曹植又叫人传话来:跟曹丕是亲兄弟,曹丕生死不明,他忧急如焚。
  曹纯想想,曹植一路都没反抗过,乖得不得了,曹丕伤势严重,万一真的救不回来,阻他们亲兄弟临别最后一面,太不仁义!便答应了。
  城外的亲卫很快把曹植送来。
  曹植先看了曹丕,喊好几声二哥,曹丕都没反应,曹植几乎哭出来,又问大夫,大夫一说把握不大,曹植扑到榻边大哭。
  曹纯十分怀疑曹植——在许都时,曹植跟曹丕可没亲厚到这个地步。
  可是曹植那性情,装是装不出来的。
  曹纯只看得莫名。
  曹植哭了一阵,对曹纯道——曹丕性命垂危,唯有找到曹仁,把许都太医弄来,才能保住一命,曹丕已经这样了,曹操绝不忍再下杀手。
  曹纯见请来的一个、二个大夫都摇头,自己无计可施,只有听曹植的。
  刘协每次晕过去,醒来都在路途上。
  只不过前两次是被人打的,这次……也可以算是被打的。
  太阳穴突突跳着,把头上的、胸腔里的神经扯着弹。
  好些声音回荡在耳朵里——
  皇上……
  休怪我张翼德手下无情……
  皇上约他们来此?
  公子小心……
  我只问你一句话,跟不跟我走!?
  刘协睁开眼睛,呛出一口气——子桓。
  "皇上?"
  刘协急促喘着,抓紧衣襟襟口。
  旁边两个声音叫着"皇上",一个刘备,还有一个……
  "孔明。"
  诸葛亮奇道:"皇上怎知草民贱字?"
  刘协慢慢缓了呼吸,扶着拥住他的那只手坐起来,也乘势将刘备推开点距离。
  "先生号卧龙,朕虽然是个无潭可栖身的游龙,到底跟先生一气同枝,岂能不知?"
  诸葛亮听到刘协如此打趣,神色变了几变,想要跪,可是车内狭小,没得地方行大礼,只得搭了手道:"草民这号是朋友戏言来的,请皇上万勿介怀!"
  刘协摆手,把刘备拉着的那只手完全摆脱了——
  "朕无意责怪,戏言尔。"
  刘备插言道:"皇上,可有哪里不舒服?"
  怕惊动曹军,大夫都没给刘协找一个就上路了,也不知道要不要紧。
  刘协道句"无碍",又去跟诸葛亮说话:
  "想不到先生如此年轻,竟与朕年纪相仿。"
  刘备在旁欲言又止,奈何刘协从睁眼,就没正正经经地看这个叔叔一眼,要说刘协情绪可能没恢复,在怄气,脸上神情却瞧不出什么问题,把诸葛亮看来看去,似乎还有些笑意。
  诸葛亮再恃才清高,面前的可是不折不扣的天子。
  诸葛亮是读书人,读书人里头,一千个能出一个李儒那样的,其余大半不管忠心有多少,天子的地位在他们心里根本是不可撼动的存在。
  他善五行方术,能辨气解卦,看占测方术典籍时,总听前人说起帝气,数十、数百里外紫气冲霄之类,早想亲眼一见。
  刘协境遇不堪,诸葛亮见到的紫气根本没有典籍上记载的那么光焰万丈,可是气游而不散,像泉源一样从刘协身体里涌出来。
  不管诸葛亮眼里看到的情景多玄幻,刘协这般关注他,顿时很感动——小年轻,容易激动。
  诸葛亮的聪明,世所罕有,刘协没把话说明白,诸葛亮倒是懂了,笑道:"亮不过学了一点旁门左道之术,好与三、两好友交游,比乡野村夫多识几个字,便做轻狂之态,叫皇上看了笑话!"
  刘协见诸葛亮已经丢了那个"草民"的自称,暗暗赞叹此人机智,除此外,三言两语便放□份之别,果然胸襟也非常人。
  刘协微笑,诸葛亮也微笑。
  刘备坐在两人中间,被无视个彻底,要不是天然面瘫,只怕尴尬了。
  还好,和诸葛亮谈了几句后,刘协想起旁边皇叔了。
  "皇叔,怎会去到隆中?"
  刘备拢拢衣袖:"回皇上,曹贼用计,赚走臣的军师徐庶,徐庶与臣临别时言有一好友,就是这位诸葛先生,能力十倍于他,荐臣来请诸葛先生出山,故而到此。"
  原来……刘协道:"皇叔不问朕因何到的隆中?"
  刘备忙低下头道:"臣惶恐,不敢僭越。"
  刘协冷哼:"是吗?"
  刘备这下明白了,小皇帝果然在生气。
  就是不知道是为了"僭越"而气,还是与那个曹丕有什么……
  只有张飞那种粗人才会以为刘协是吓晕过去的,那情景,怎么看,都是因曹丕之死而急痛晕厥。
  关羽、张飞骑马走在车前,孙乾驾车,车后跟着刘备坐骑,诸葛亮的童仆骑匹驴子坠在最后。
  一行人正往南下,去荆州。
  来时是过了南阳地界来的,回去时却不敢再那么冒险,只得先往荆州,再回豫州南。
  荆州富庶,官道上行人不绝,可是刘备叫停了车马,从车上下来,不顾周围百姓观望,便在车前执大礼跪地三叩首。
  张飞疑道:"怎的?侄儿醒了?哥哥你也太迂腐了!"
  关羽连连暗示,张飞完全无视过去,照旧大着嗓门道:"真要拜,也等寻个人少之处,在这路上怎么就拜起来了?"
  刘备拜完才去喝斥张飞。
  刘协在车里道:"叔叔,不必如此。"
  刘协忍了,诸葛亮却被气到,钻出来道:"依张将军的意思,还要找个没人的僻静之处,才拜得?这等众目睽睽之下,皇叔便执不得臣礼了?"
  天道纲常,从来没听过还要避人耳目的!
  刘备忠义天下闻名,怎么刘备的结义兄弟这般目无君臣!?
  刘备喝斥张飞:"你也算是个成名的人物了!怎么说话还是如此无理!还不快下马过来!"
  张飞气呼呼地说:"我没说什么嘛!有什么了不起……"
  刘协没出声,诸葛亮在车前冷笑,却是瞧着刘备笑的:
  皇叔若真的忠义无双,怎么连管教两个弟弟都管教不了?
  刘备再三喝斥,张飞才不甘不愿地下了马,单膝碰了碰地面,马上退后站起来。
  刘备满脸无奈地说:"臣的三弟实乃粗人,请饶他今次,臣必好好教训他!"
  诸葛亮掀开车帘看刘协,刘协张开一只手,看了看,握拳,再张开,不知在干什么,像是没听到车外的人说话。
  诸葛亮低低叹了口气,这位天子也太能忍了。
  刘备这样明着斥责,实际回护的话,居然都不表态。
  可即使真的生气,也只能骂骂,什么也不能做。
  明明是九五之尊,却要受这种气……
  诸葛亮忿忿不平。
  小年轻……爱激动啊!

作者有话要说:OK,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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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要评啊……评啊……啊……啊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刘备的三顾茅庐,沾了刘协帝气,一次就逮到人,诚心被大打折扣。
  刘协昏迷,车里的刘备和诸葛亮不便多言,谈也没谈深,感动更是没踪迹的事情。
  诸葛亮还没发现刘备有多好,便先发觉张飞有多可气。
  本来,应该是到后头才被张飞气个半死的,现在倒是有福气了,早气早了解,省得折寿。
  张飞那种短脑筋,比吕布的回路还少,说他给小皇帝气受,太高估他了,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这种君不君、臣不臣的没规矩,有个专门的词形容,就是他大哥说的"僭越"。
  非小过,实大罪!
  刘协要是有实权,张飞死罪。
  可张飞连刘备在回护他都不知道,还吹胡子瞪眼的不高兴。
  诸葛亮骂句"狂徒",折身回到车里去。
  刘备长叹,不得不走近了,低声向车里说一句:"皇上若是气恼不过,待到了地方,臣将张飞交给皇上处置,绝无二话。"
  刘协用力闭上眼,再把眼睛睁开。
  将曹丕身影摒除干净,温言道:"我早知三叔性情直爽,敢说敢言,岂会怪罪?叔叔不要多心,侄儿是因……因前路渺茫,心情不畅,迁怒了。"
  刘备听刘协已经改了口,眉心舒展了点,也跟着改口:
  "侄儿勿忧,我们已入荆州地界,荆州牧刘表宽厚忠义,进了荆州,便不惧曹贼追兵了。"
  刘协道:"已入荆州?"
  刘备答道:"再有半日,就可以入江陵了。"
  刘协大吃一惊,诸葛亮伸出三根指头示意,刘协头疼,居然昏了三天才醒!?
  嘴里道:"江陵、江陵……那,速速赶路吧!"
  刘备应了,也不上车,到车后面解了他的马,骑马去了。
  刘协捏了捏眉心,一个念头又冒出来:曹丕走了三天了……呼吸不畅。
  "皇上,其实到了荆州地界已经不用着急,不如停下来歇息一晚,寻个大夫看看再走。"
  刘协抬头,诸葛亮一脸关切。
  刘协道:"无事,还有点昏沉而已。"
  心里想:你主公受了朕的气,跑去外面骑马,你不去关心开解他,来关心朕?
  诸葛亮道:"若是不舒服,还是及早看大夫的好,皇上醒之前,我便如此提议,奈何刘皇叔惧怕追兵,不肯停留,皇上病体加重的话,越急越走不快啊!"
  刘协把诸葛亮看了片刻,断定面前这头的面子功夫远远不如曹操、刘备,甚至连曹丕、司马懿的程度都达不到,要不是书卷气太浓,天性沉静,把喜怒哀乐都减淡了几分,否则的话所有心情都在脸上挂着,一清二楚的,其中的关切包含着多少真实情感,委实不难看出来。
  懈下戒备,刘协笑道:"真的无事。"
  诸葛亮看刘协眉心不展,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想一定是哪里不舒服,惯于隐忍不便开口,耐心等着,哪知道等了半天,刘协终于说了句话,跟病痛无关。
  刘协问:"朕身上真有紫气吗?"
  诸葛亮抿唇而笑,大冬天的,还把羽扇摇摇,傲娇了。
  道术五行岂是几天功夫能说过来的?
  诸葛亮看刘协只是好奇,索性不去解释,说:"前面便到纪南了,皇上不舒服的话,我们在纪南停一晚,我的一个好友略通医术,家就在纪南。"
  刘协愣了片刻,笑起来:"孔明究竟如何打算的?朕还当你真的关心朕的病痛,不妨直言。"
  这都第三遍劝他缓下行程了。
  刘备是叔叔,长辈,又兼以后要靠着刘备,刘协纯粹惯性,把决定权交给别人。
  一想到此,暗自警惕。
  以为是在隐忍曹操,五年下来,到底不能避免心气脾性的一些改变,若是十年而非五年,只怕曹操打开长乐宫,他都不敢走出去了。
  诸葛亮笑道:"哪里,孔明自然很关心皇上的身体,只是,有件小事,想禀告皇上。"
  刘协道:"直说罢。"
  诸葛亮凑近,低声道:"皇上何不宣荆州牧刘表前来接驾?论实力,刘备弱于刘表啊……"
  刘协道:"怎么?我们不是正向江陵去吗?"
  诸葛亮道:"刘备迎了圣驾,欲回豫州,只有走江陵一途方得安全,过江陵必得拜会刘表,但……会不会对刘表实言相告……"
  这就说不定了。
  刘协现在可赌不起,要是刘备表里不一,带刘协过江陵,回豫州。
  到时候北有曹操,南有孙策,这两个,刘协可是能断言绝不效忠汉室的。
  真到那时,刘表即便来救,胜负不定是谁。
  确实不如现在就留在江陵。
  刘协把诸葛亮上下看一遍:这头猪哥果然心思缜密啊!
  "依卿所言,到了纪南,卿自便,朕配合就是了。"
  诸葛亮笑得意气风发,当真夺目。
  天子跑到家里来请,而且这个天子身边还没有其他碍眼的人,就他一个,谁要得了这种机遇,能不高兴得要死?
  一来本事够大,二来汉室天子号召之力不衰,诸葛亮才敢做这种博弈。
  到了纪南,诸葛亮钻出车去说:"三位将军,公子头疼得厉害,恐怕不能再走了。"
  张飞被刘备一路絮絮叨叨,骂了整两个时辰,头皮都被骂厚了,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刘备道:"翼德,速去请大夫来!不许耽误,我们……"
  朝街上看看道:"就前面那家客栈,你找了大夫立即带来!"
  张飞"哦"一声。
  诸葛亮忙道:"纪南有我一友人,擅医道,我去把他找来,比外面的大夫稳妥些。"
  刘备掀开车帘,探身看刘协,只见刘协皱着眉按压额头,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顿时急道:"先生那朋友住得远吗?我让三弟随先生同去,你们把我的马也带去,好快些回来!"
  诸葛亮道:"不远,骑马也就半盏茶的功夫。"
  刘备拱手道:"那烦请先生亲自跑一趟了,我先陪我侄儿到客栈投宿。"
  诸葛亮点头,骑了刘备的坐骑的卢马,和张飞一道走了。
  果然才过了一盏茶,诸葛亮的童仆就把诸葛亮、张飞和一个文士打扮的人领到客栈上房里来。
  诸葛亮没对那人说刘协的身份,只说了刘关张三人,那人进来的时候十分高兴,一直瞧着刘关张兄弟仨,可是摸了一会脉后,眼睛盯着刘协转不开了。
  刘备以为他在专心号脉,带着两个弟弟退了出去,以免妨碍。
  他们一出去,这文士便轻声问诸葛亮:"孔明……我……"
  诸葛亮道:"怎么?"
  "我……是不是看错了……怎么这房里紫气氤氲不去啊……"
  诸葛亮笑着附在他耳边说:"没看错。"
  这人吓坏,差点跌倒,被诸葛亮扶住,示意轻声。
  两人叽叽咕咕一阵,这文士提笔去写了方子,把刘协狠狠儿地看了好几眼,刻到眼睛里了,才退走。
  在榻上一直装睡的刘协乘着刘备进来之前,忍无可忍又问诸葛亮:"真有紫气?"
  诸葛亮笑而不答,刘备推门,诸葛亮忙敛了笑容,刘协赶紧闭眼——满肚子怨气。
  诸葛亮这人,最讨厌的就是喜欢卖关子!!!
  后一天入了江陵,刘备没把刘协带去州府,先把刘协请进驿馆,再携关羽、张飞出门去。
  诸葛亮凉凉道:"若非昨日已传了信来,刘表断不可能从刘备之口得知皇上圣驾已临。"
  刘协疑道:"刘表若知……"
  诸葛亮道:"皇上是疑惑刘表已经知道,怎么不来接驾?"
  刘协点头:"恐生变故。"
  万一刘表也表里不一,怎么办?
  诸葛亮却道:"刘表此人,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有二心,皇上但请放心,刘表或迟或早,必来!只怕是有其他事情难以决断,耽搁了。"
  能有什么事,比接驾还重要?
  刘协不信,道:"但愿如卿所言。"
  刘备天生面瘫,谁都看不透他。
  刘表昨日晚间已得到报信,说刘备在襄阳接到圣驾,刘表一下子晕乎了。
  不足一月之前,马腾偷袭许都,焚毁了一间宫室,被曹操追回关西去,不曾听说天子被劫。
  刘表担心小皇帝,派许都细作查探,细作混入了重建宫室的匠人中,回报说:被焚毁的是温泉殿,虽没见到天子本人,但据闻天子已移居嘉福殿,还率百官往太庙祭祀过一次。
  天子若丢了,也该是在关西马腾处。
  天子若是没丢,刘备那里的是谁?
  刘表叹着气,被妻室蔡氏问起,便说了。
  蔡氏生得十分漂亮,二十余岁,小了刘表三十来岁,不仅人聪明,还给刘表生了一个儿子刘琮,刘表十分宠她,虽然不许蔡氏干预政务,有时却不免问她一下。
  蔡氏听了,向刘表道:"刘备至江陵,夫君不如当面试探一下,看刘备如何表态,刘备若把天子带来见夫君,自有分辨,若不带来,妾身明日去驿馆看看,先辨其真伪,若是真的,派人来请夫君去接驾,方妥当。"
  刘表点头,后叮嘱道:"不管真假,你去时把握分寸,万一是真的,不能违礼冒犯。"
  蔡氏盈盈拜下,应了。
  刘备带着关羽、张飞去见刘表,蔡氏便领着一群丫鬟仆妇和几个护卫,往驿馆来。

作者有话要说:三国里两个傲娇的,一个曹植,一个诸葛亮~!!!哇哈哈哈哈!!!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刘协和诸葛亮正在说话,驿馆小吏来报:"州牧夫人来了,夫人带人来换房中被褥等物,请两位公子出屋暂避。"
  诸葛亮问:"夫人不知驿馆中有客人吗?"
  小吏道:"夫人知道,夫人说怕天冷,驿馆中被褥受潮湿寒,特意来换的。"
  诸葛亮向刘协看,刘协点头,两人起身。
  门外孙乾才得到消息,匆匆几步跑进屋道:"公子衣裳薄了,主公命我到街上买了件斗篷来,公子先披上吧!"
  刘协点点头往门外去,孙乾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刘协是啥意思?穿还是不穿?
  刘协习惯难改——出殿时若加斗篷等物,从来不必停步,黄门自会追着来。
  诸葛亮瞧出来,拿过孙乾手里的斗篷,追上去给刘协披上。
  刘协等斗篷披肩了,拉了斗篷前面的带子,自己系上,孙乾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到了外面,诸葛亮低声对刘协道:"刘表的夫人姓蔡,蔡家在荆州势力极大,蔡氏轻易不出府见什么人,应是替刘表来探皇上虚实的。"
  刘协点头。
  孙乾追上来,也低声对刘协说:"公子,刘表夫人乃是个短视妇人,她兄弟蔡瑁领荆州兵权,其心叵测,若是见到她,请公子留神言行,谨慎为好,小人僭越了。"
  诸葛亮看了看孙乾,嘴角有些讥嘲的意思。
  刘协心里明白,恐怕刘备并没打算把他交给刘表,孙乾怕他帝王习性不改,被蔡氏看出身份坏事。
  既然是习惯,怎么改呢?
  刻意展示刘协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想了想,索性任其自然。
  诸葛亮都说了,他身上有帝气,就看蔡氏有没有这个本事把他认出来。
  蔡氏叫人检查驿馆房中被褥,见侧面游廊下站着几人,其中一个孙乾她见过,另两个却没见过。
  蔡氏便向游廊下来,向孙乾揖礼道:"孙先生。"
  孙乾扭头才看到她,还礼道:"夫人!"
  蔡氏问:"皇叔去见我夫君了,怎么先生没有去呢?"一边问,一边留神打量孙乾身旁的两个人。
  两个都是少年模样,且都气质清俊,一看就不是乡野市井中人。
  一个加冠了,另一个没有。
  加冠的这个很有风骨,模样也是顶顶好的,蔡氏怀疑这个便是,可是不由自主的,眼睛向侧身站在孙乾身后的少年看去。
  注目一看,蔡氏挪不开眼睛了。
  程昱曾说"皇上龙凤之躯、天人之姿,又不懦弱愚笨,送进宫去的嫔妃岂有不爱的?",程昱这话说得含蓄,谁见到刘协,都会词穷,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要真用一句话来说明,只能笼统的说:天子就该是这样的。
  虽明珠,不能争其辉;虽兰英,不能竞其容;皓首修眉,尘垢不能掩其质;玉树琼枝,瑕疵不能蔽其华——
  再是满面倦容,身着褐衣,刘协也是天子。
  孙乾见蔡氏盯着刘协眼睛都不眨一下,心里暗道不好,急忙把刘协完全挡了,道:"主公有些琐事需人去办,因为我没有跟着主公同去拜见州牧大人,夫人这是?"
  蔡氏回过神来,道:"驿馆久不住人了,听到皇叔来了,特意来看看,怕短缺了物事,这天,也太湿寒了些,被褥等物也要换一换。"
  孙乾已经挡住了,蔡氏还在向刘协看个没完,孙乾只得道:"夫人,劳夫人亲身前来照料,我主公知晓,必感激州牧大人及夫人恩德!"
  蔡氏听出孙乾口气,心里有底,道:"先生不必客气,我去叫他们快些,免得外面风凉,令先生受寒。"
  孙乾躬身,蔡氏便转身走了。
  荆州州府里,刘备和刘表寒暄几句,分宾主坐定,两人神情上端得稳稳的,宛如两面厚墙相对,老鼠打洞都要另选地方。
  刘表把刘备看了一阵,拿捏不准,开口道:"我听说贤弟去襄阳寻觅贤才,曹仁就在南阳,贤弟亲身前去,就不怕出意外?"
  刘备叹道:"可恨曹操把我军师之母挟至许都,赚我军师前去,我离了军师,如群雁失了头雁,茫然不辨方向,襄阳之行实属无可奈何。"
  刘表道:"找到了吗?"
  刘备点头:"军师临别叫我寻一襄阳名士,号卧龙,我已经找到了。"
  刘表道:"卧龙之名,我亦曾有耳闻,若贤弟找到的真是卧龙,那恭喜贤弟了!"
  刘备拱手,刘表又道:"不知贤弟可曾带来?卧龙真容,愚兄也想一见。"
  刘备笑了一下:"先生舟车劳顿,在馆中歇息。"
  刘表道:"如此,我备下晚宴,一祝贤弟觅得良臣,二来,与卧龙先生一晤,贤弟意下如何?"
  刘备又笑:"谢过皇兄,敢不从命。"
  刘表顿了顿,还是看不出道道,停了片刻,说:"不知贤弟听说否?"
  刘备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何事?"
  刘表道:"马腾袭许都,闯进长乐宫去,还把宫室烧了一间。"
  刘备那脸,面瘫成了境界,眉毛都没抖半根。
  刘表微怒,佯装叹气:"哎……不知天子可曾受惊,我们本是汉室皇亲,却连探望问候都不能,何其愧疚!"
  刘备放在腿上的手握成了拳。
  刘表叹道:"你我俱是汉臣、天子长辈,上,不能以臣子身份躬身事效,下,不能以长护幼、关怀照顾,哎……"
  刘备忽道:"皇兄……"
  刘表抬头看过去。
  刘备深吸口气,低声道:"天子逃出许都了。"
  刘表心头大喜,面上吃惊道:"贤弟说什么!?"
  刘备道:"不瞒皇兄,我此去襄阳,遇到了皇上,虽不明因由,但皇上聪慧无双,当年我在洛阳便亲眼见过,想是费尽周折,乘乱从许都逃了出来,备幸甚!汉室幸甚!竟得偶遇。"曹丕怎么会跟刘协一道?刘备想不通,便不提。
  刘表这下子是真的吃惊了,急忙问:"那、那天子现在何处啊!?"
  刘备起身,走到刘表面前躬身道:"此等要事,备不敢轻言,见皇兄忧心皇上,不忍再瞒,天子……"
  凑到刘表耳边说:"由孙乾和卧龙先生陪着,就在江陵驿馆内。"
  刘表急忙起身,拉住刘备道:"快带我去觐见!我等岂能在此高谈阔论,将天子置于驿馆不顾啊!"
  刘备道:"皇兄欲迎圣驾,没有车马仪仗岂不失礼?"
  刘表道:"贤弟啊!事急从权,先接了皇上到州府内,往后的事,自然往后再说!看皇上可有打算,当务之急,先确保圣驾无虞才是!"
  刘备听了,点头,便和刘表一起从州府出来。
  蔡氏派来的人正好到了州府外,看到刘表,躬身行礼,两边眼睛碰上时,向刘表点点头。
  刘表这下,真是喜从天降,就是还有点不敢相信。
  刘协才进屋里坐没片刻,刘表、刘备带着关羽、张飞等人便来了。
  孙乾看刘备亲自把刘表带来,只好从门前退开。
  两位皇亲到了屋外,刘表伸出脑袋,将里边斜靠在榻上说话的两个少年人看了看,其中一个与先帝七分相像,彻底放下心来。
  刘表跨进门槛便跪下三叩,刘备忙跟着跪,诸葛亮匆忙起身回避。
  走到中堂再跪下三叩,刘表到刘协身前一丈远处,第三次跪拜,口里喊:"荆州牧刘表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协坐车坐得腿脚有些发僵,没想到蔡氏一眼就把他给确认了,刘备领着刘表来得也够快,刚刚脱下鞋子烤火,此时没来得及穿上,两个叔叔已经拜着进来了。
  去穿鞋子的话,没下人伺候,自己弯了腰手忙脚乱的,成什么样子,干脆把脚往榻上放,斜靠在小几上,淡淡道:"驿馆并非朝堂,二位皇叔何必如此。"
  刘表和刘备趴地上。
  刘表道:"圣驾之前,便是朝堂,臣,不敢僭越,未能出迎圣驾,已是有失臣礼,请皇上降罪。"
  刘协听刘表言行端正,守着臣礼,方道:"平身罢,你不知朕到此,不知者无罪,朕怎能怪你。"
  刘备跟着刘表站起来。
  刘备有点惶恐——他生长在民间,虽然为人谦恭重礼,可那是民间的礼,跟庙堂之上的天差地别,第一次亲眼见到,才知道自己以前已经很失礼了,心下连忙警惕。
  刘表也惶恐——诸葛亮找了人来报信,应是奉了皇命,可是自己却心生怀疑,拒不出城相迎,又等到天子屈居驿馆之后,才来迎驾,这可不是不知者无罪啊!心里顿时惴惴不安。
  "驿馆简陋,臣请……"刘表话没说完,刘协已经开了口:
  "皇叔内府,朕不便入住,就在这驿馆里暂居吧!"
  刘表"噗通"一声,又跪下了:"皇上,臣有罪!!"
  刘协起身,趿拉着鞋子走过来扶刘表:
  "朕已经说了,皇叔不必往心里去,地上冰凉,皇叔年迈,身体要多爱护才是,朕是小辈,怎忍让皇叔为朕受累,起来吧!"
  结果刘表拉住他的手起身,眨眼功夫泪流满面了!
  刘协心里吃惊:怎么的!?刘家的光荣传统是说哭就能哭出来啊???
  返回榻前坐下,正不知该怎么把鞋子套上,刘表忙着哭,看不到,刘备心细,走过来蹲下,提起鞋子后沿,帮着刘协把鞋子穿好。
  刘协看看痛哭得需要人扶,才没倒下的刘表,再瞅瞅替他理着衣服下摆的刘备,暗叹:还是自家人好……
  心里一酸,顺势,握住刘备的手,眼泛泪光。
  看刘协这样,刘备哪还忍得住,哗啦啦的眼泪就掉下来。
  刘协叫声"皇叔",两个叔叔都应声,刘表扑过来,跪地下把刘协的腿抱住放声大哭。
  刘备握紧刘协的手,不出声,眼泪挂成线。
  叔侄三个,顿时哭成一堆,愁云惨雾的,搞得屋子里边比外边还冻人。
  说哭就哭,果然是老刘家传统~
  诸葛亮看傻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_^
刘协的祖宗,东汉的开国皇帝刘秀身上有个很有名儿的成语——得陇望蜀
得陇望蜀的意思就是爬上季榜就想爬半年榜
猪儿们一人一蹄子,分野就可以上去啦~~~~~~~~~~~
正文 第七十八章
眼泪真是好东西,哭完了,君臣和乐,长爱幼,幼敬老,和谐!
  哭完了以后再劝小皇帝挪窝,一说便答应了,刘表高兴得忙开了。
  刘表出去吩咐了蔡氏,把家眷人等搬到江陵城中别院居住,将州府内府打扫布置出来。
  等着州府收拾出来的时候,刘表把州府里的厨子喊来,在驿馆里先备下午膳,连带着,还挑了二十个放心的下人,供刘协贴身使唤用。
  刘表还特意,把长子刘琦叫来面圣,哪知道蔡氏把她生的二儿子刘琮也叫来了。
  刘琦二十几岁了,看着像是习武的,可是脸色不太健康,被刘表教得懂进退、明分寸,一看就是老实人。
  刘琮才十一、二岁,有蔡氏宠爱,白白嫩嫩的像个刚洗刷出来的莲藕,要不是刘表管教极严厉,只怕也要变成袁尚、曹植那型。
  刘表蹲荆州十年了,俨然自成一方王侯。
  长子刘琦还好,少时跟着刘表去过东都洛阳,那会虽然当今天子还没出生,但心里头明白,父亲只是天子任命的一州之牧,小儿子刘琮看着虽然很有礼,可心里面,却是只有老爹,没有皇帝。
  恭恭敬敬的把刘协拜了,两个都老老实实的站边上。
  刘协不知刘表打的什么主意,亲情牌?除了伺候的下人,外戚或者麾下文武都没准进来,棉帘外面站满了人,屋里只有沾着血缘关系的刘家五个爷们,连刘协身边的诸葛亮都被客客气气地撵了出去。
  说的是家长里短,道的是亲眷宗族,到中午,一起食了饭,下午把刘协请进了州府。
  要说刘表张扬,每条刘协能看见的街道都站满了兵士,却又不按迎驾的规制来;要说刘表有他心?江陵城的文武官员和百姓也未趋避,在两排兵士后面站得人头挤着人头,个个脖子伸长,不看皇帝,难道看亚马逊大狒狒?
  再加一个刘备。
  诸葛亮肯定刘备想把他带回豫州去,可刘表却是刘备自己带来的,刘备是发觉已经隐瞒不下去了?还是本就如此打算?
  这两个叔叔刘协一个都看不透,他们既要玩牌,奉陪罢了。
  赚了个诸葛亮,已是意外收获。
  江陵老早便是汉土有名的名城,因是荆州州府所在地,常被人直呼为荆州城。地理上南临长江,北眺汉水,位居汉土腹地,乃荆襄大地的政治、商贸中心。
  江陵城南面,长江水滚滚东去,对岸青崖绵延,山林俊秀争奇,云蒸霞蔚,城中码头、渡口驶出的船只银帆点点,在江中或缓或疾,游于数里宽的碧波白浪之上。
  城中房屋高低错落,飞檐斗拱鳞次栉比、层层叠叠,顺北岸地势而行,站在地势较高的州府,大半个江陵城收在眼底。
  一月时节,虽然没有桃红新绿的初春绚丽之姿,可是碎雪遍染江山,如诗如画。
  刘协走上阶梯,偶然一回头,忍不住站下来看了好一会。
  ——大汉的江山,也不全是残垣断壁、衰草枯塚啊!
  刘协瞧着江陵城的时候,刘表默不作声陪在一边,眼里倒有九分自豪的意思。
  进府时,刘协便向刘表笑了笑,因这一笑,跨门槛时,刘表亲自探手过来,扶刘协。
  刘协再笑,反掌握住刘表的手,侧头,那一手把刘备拉住,一起进府。
  刘备看刘表探着身,即使被小皇帝牵了手,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