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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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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咒》作者:康楚(妖影重重之五/出书版)

文案:年轻的孕妇走投无路,
只好借助妖物之手拯救自己的孩子……
眼角下有相同泪痣的神秘男女,
说是一对驱魔搭档,
一起母子生离死别的委托,
牵扯出两人背后错综复杂的诡异关系……
具有特殊能力的自闭儿猫仔在家里受到袭击!
流血不只、伤重昏迷的外甥,让萧慎言急坏了,
同时,失踪七年的姐姐竟出现在眼前,
这会是巧合吗?
因为母亲归来,猫仔的「封印」被打开了,
这将为一切带来什么样的变量?


楔子
"用这台彩色超音波,我们可以清楚看到胎儿现在的样子,如果姿势正确,还能看出胎
儿性别。现在我要把这个涂在你的肚子上,会有一点凉……"医生将凝胶状的东西轻轻抹在
孕妇的肚皮上,然后把探测器放上去。
年轻的孕妇既兴奋又紧张,不由屏住呼吸,紧紧抓住丈夫的手。可她的丈夫却似乎无法
感同身受,神情略显木然。
"胎儿现在已经十二周,脸看上去应该与成人接近了,眼睛会更突出,两眼之间的距离
也会缩近,但是暂时还不能睁开。"
随着医生的解说,监视器上很快出现了胎儿在子宫里的模样。短短小小的身体尚未发育
成熟,头大肚大,四肢却如豆芽一样细小,看上去十分怪异,却又十分惹人怜爱。
"真不巧!胎儿的脸贴在你的子宫壁上了,仪器可能照不到。"医生一边说,"边调整
着探测器的位置,"你们看,胎儿的手指已经可以握拳,脚趾也可以弯曲,这代表条件反射
能力加强了。因为神经元增多,神经突触形成……"
第一次亲眼见到自己的孩子,孕妇不禁热泪盈眶,"呵呵,这孩子看上去好弱小……"
"当然啦!你才怀了三个月而已,以后这孩子会在你的肚子里越长越壮,慢慢的你就会
觉得辛苦了。不过对于所有准妈妈来说,这样的辛苦都是非常值得的,等胎儿满了四十周.
从你的肚子里出来的时候,你会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这位医生应该也是一位母亲,所以说起这段孕育生命的过程,显得非常有感染力。
"快看!孩子把脸转过来了!"
随着她的提醒,孕妇从监视器上看到了胎儿的侧脸,影像有些模糊,只能看出大概。除
了眼睛的位置比较突出之外,胎儿的五官轮廓几乎看不出来。
像是感应到大人们的窥探,胎儿配合地动了动,扭转脖子露出了整张小脸。
"好可爱!"孕妇激动地摇了摇丈夫的手。
她的丈夫却别开脸,嫌恶地说:"哪里可爱了?这么难看!"
这样的评价让孕妇有些恼怒:"孩子你也有份的,你不要太过分!"
"我真的过分就不会陪你来这里。"
夫妻俩突如其来的争执,令医生尴尬不已。她把注意力集中在彩色超音波检测仪上,准
备停止检测,却发现胎儿紧闭的双眼不知何时睁开了。
黑洞洞的两只眼睛,正在直直地看着前方,就像在瞪视身旁的这几个大人。
"啊!"医生惊叫一声,探测器从她的手中掉了下来。
正常的胎儿要到二十五周左右,视网膜才会发育完全,睁眼最早也要到十八周。可这个
胎儿才生长到第十二周,不但睁了眼,看上去还像有了意识,医生想不被吓到都难。
探测器打在孕妇的肚子上,孕妇一愣,马上感觉肚子里的胎儿踢了她一脚,钻心似的疼
痛随之而未。
"呃——"
一下接着一下,就像有人在用力拉扯她的五脏六腑,孕妇发出痛苦的呻吟。
"对不起,"医生一边道欺,"边询问说:"你怎么了?"
"痛、痛啊——"
"不要慌,深呼吸!慢慢的,对,吸气,呼气……慢慢的……告诉我,哪里痛?"
孕妇遵照医嘱,努力呼吸,疼痛之馀委屈地喊道:"这孩子在踢我!"
"踢你?不可能呀!这么小的胎儿……"
医生抓起彩色超音波探测器,想再看看究竟。谁知刚刚接触到孕妇,仪器就发出"呲啦
呲啦"的声响,机壳上猛地蹲出几簇火花,监视器的萤幕顿时变得一片漆黑,房间里很快便
充斥着一股焦糊的味道。
为免起火,医生赶紧拔掉仪器的插头,发现墙上的电源插孔已经被烧得焦黑。
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在门外喊:"怎么回事?停电了吗?"
"好像短路跳闸了!"
医生长吁一口气,把手里的插头丢在地上。
病床上,孕妇仍然痛得死去活来。
"你忍一下,我去找人帮忙!"医生冲了出去,留下孕妇和丈夫。
"宝宝不要怕,没事的!没事的!"捂住自己的肚子,孕妇不停安慰里面不安躁动的胎
儿,"妈妈在这里!宝宝不要怕!"
这么做只是出于本能,却意外地收到了效果。胎儿就像能听懂她的话似的,竟然真的慢
慢平静下来。
剧痛停止了,孕妇松了一口气,不禁对丈夫展露笑容。这时她却发现,她的丈夫早己甩
开她的手,远远地站到了一旁。
他用防备的眼神看着妻子,就像发现了毒蛇猛兽。
"士宏……"
孕妇的呼映让他的眉头拧成了死结,"从你怀上这个孩子开始,怪事就一直没有停过。
这孩子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此冰冷的言语,听得孕妇心头一颤:"这是我们的孩子啊!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男人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靠近两步,放柔声调说:"放弃这孩子吧!医生说了,现
在拿掉也不晚。"
"不可能!"孕妇无法接受丈夫的言论,"你疯了吗?要我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你怎
么说得出口!"
"你再怀下去,这孩子一定会害死你!说不定连我、我们家,统统都会出事!"
男人努力劝说妻子,可惜收效甚微。孕妇用双手死死护住自己的腰部,"面摇头,"面
怒道:"走,你走!这里不需要你,我的孩子不需要你!"
"你别太固执了!"
"你走啊!"
见无法沟通,男人愤然离去。看着他的背影,孕妇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颗接一
颗滚落。腹中的胎儿像是感应到了她的悲伤,再次蠕动不停。
"吱、吱、吱、吱——"
没来由的,房间里突然侍出奇怪的声响,孕妇疑惑地看向四周,发现问题出在窗户上。
细小的裂缝就像迅速生长的藤蔓,在透明的玻璃块上蜿蜒爬行。
眨眼间,玻璃碎裂,摔到地上,溅起渣滓无数。
而裂缝并没有停止运动,它还在一直蔓延,很快便在墙面上开出数条豁口。白墙黑缝,
无意中形成的图案,就像一幅狰狞的人脸,盯着多看两眼,都会让人寒毛倒立。
肚子里面又是一阵躁动,孕妇死死捂住它,不顾全身虚软,慢幔爬下了病床。
当医生带着护士还有治疗用具返回超音波室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四个月后。
"宝宝今天好乖,妈妈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摸着大如篮球的肚子,躺在床上的孕妇
拿起一本童话书。
怀孕已经给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浮肿的手指甚至连翻书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
灵活进行。"不小心,书本掉在地上,她试着伸手去捡,腹部却在此时传来一阵抽痛,身体
失去平衡,立即摔到了地上。
头脑中出现短暂的空白之后,孕妇的意识被痛感拉了回来。
"呼、呼、呼——"
大口呼吸着,她像往常一样耐心地等待胎动结束。可此刻却与以往不同,腹中的宝宝就
像吸食了兴奋剂,翻来覆去,不肯平静。
贴在肚子上的手掌清楚地感觉到了孩子的活跃,孕妇意识到大事不妙了。抬头发现衣柜
上的穿衣镜正对着自己,她立刻小心翼翼地揭开身上的孕妇裙,透过镜子检查自己圆滚滚的
肚皮。
白皙的皮肤已经被撑到了极限,摸上去没有肌肉应有的弹性,而是绵绵柔软,就像一个
装满水的球体。胎儿在里面游弋嬉戏,小手小脚无意中挥上未,肚皮就凸出一块,犹如浮
雕。
"唔……宝贝乖,宝贝听话,不要再动了!"孩子虽然并未出世,但孕妇一直觉得宝宝
能听懂自己的话,"妈妈快受不了,宝贝乖,快停下来!"
平时好言安抚都管用的,可今天却完全没有效果。
"啊!"
又是一次剧痛来袭,孕妇蜷缩在地上,痛得直想打滚,却又担心压到孩子,只能硬着头
皮忍耐。疼痛好似肠胃被人强行纠结在一处,她双手抠住地面,指甲都被生生折断,可带来
的痛苦远不及腹部的万分之一。
镜中,她看见自己的肚皮越来越透明,血管筋络清晰可见,上面还浮出了一张婴儿的小
脸。那皱起的眉头,嘟起的嘴唇,无一不在显示他的不快。前方薄簿的皮肤阻碍了他,他已
经迫不及待想要来到这个世上,享受生命全新的旅程。
"不!还不是时候!不要现在……"
按住那张小脸,孕妇撕心呐喊。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很快模糊了她的视线。
不甘心被压制,胎儿开始拳打脚踢,每一下、每一下都让孕妇脆弱的身体不堪重负。与
疼痛相伴的还有胎儿急剧上升的体温,他就像一团点燃的火球,变得越来越烫,几乎要烧穿
孕妇的肚皮。
发现自己已经被红褐色的微光包围,孕妇侧着身,拼尽全力向门口爬去。
身下有热流一股股地涌出来,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开始流血了。顾不上这些,她脑子里
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爬出去。
双腿使不出力气,只能依赖双臂,她一点一点向前蹭着,好像一条蠕动的虫子。"路从
卧室爬到书房,鲜血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痕迹,同时留下浓重的血腥味。眩晕几次袭来,好
在有胎儿不安分的活动,才让她艰难地保持了清醒。
书房很大,孕妇爬进去,沿着墙边古色古香的落地书柜,慢慢向里面靠近。好不容易到
了墙角,她已经气若游丝,两眼翻白了。
胎儿一次又一次冲击阻碍他的壁垒,彷佛下定决心,不达目的誓不甘休。
孕妇痛到最后,差不多完全麻木。但腹部越来越强的红光刺激了她,意识到死亡已经近
在咫尺,她生生地打了个激灵,便猛地清醒过来。
深吸一口气,孕妇集中全身的力量,用手抠住身旁的书柜,然后奋力往里一推。
"啊——"
随着她的呐喊,书柜开始—嘎吱、嘎吱一地向前移动……
第一章
崭新的百元大钞,百张一叠,数十叠一起堆在纯净透明的茶几上。灯光炽白,映衬着票
面鲜红的颜色,煞是招人喜爱。
"这里是预付的三十万块,事成之后我再把剩下的给你。"
说话的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额上的横纹有如斧凿刀刻一般深重,再加上面色蜡黄,
眼神混浊,看上去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
坐在茶几对面的男人正好与他相反,年纪不及老人一半,皮肤细腻光滑,十指白嫩修
长,只是头顶光秃秃像个灯泡,眼神又太过奸佞,让他本来还算不错的相貌打了折扣。此
刻,他正面露贪婪,动作迅速地将老人送来的钱,装进自己的背包里。
眼见茶几上的钞票越来越少,老人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当男人把手伸向最后一叠的时
候,他终于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真的可以办到吗?"这个男人就像是老人在溺水时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却不确定
这根稻草能不能承载他的重量。
男人有些不悦,粗鲁地甩开老人的手,"只要你拿钱出来,没什么是我办不到的。"
"这些钱可是我这辈子所有的积蓄,要是你……"

"要是我什么?"面对老人的质疑,男人顿时变得凶神恶煞,"你如果信不过我,那就
看着你孙子去死好了!"
"我不是、我不是!"老人赶紧捧着最后那叠钞票,恭恭敬敬地奉送到男人面前,"
我、我老糊涂了……你不要往心里去,我相信你……我……"
生怕男人不肯收钱,老人急得差点跪在地上。他枯槁的双手哆哆嗦嗦的,眼睛也湿润
了。
男人冷哼一声,将钱抓起来丢进背包里,扎紧包上的带子,然后趾高气扬地把背包往背
上一甩。
虽然勉强说出一相信—的话,但疑虑依然没有离开老人的眉眼。
他忐忑难安,只好把目光投向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女人。她和男人一起过来的,没有
亮明身分,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女人个子不高,身材削瘦,"身黑衣黑裤让身形更显单薄。
她将长发松散地盘在脑后,露出巴掌大的小脸。苍白的脸色,衬得右眠角下方的那颗红
痒十分明显。
朱砂般的颜色,水滴一样的形状,这样的痣乍看之下会觉得漂亮,但细看又有一种说不
出的怪异。巧的是,男人脸上相同的位置也有一颗痣,只是颜色偏黑,看上去普通一些。
面对老人无声的求助,女人始终冰冷的脸上终于漾起了一丝波澜,可惜就像游鱼在水面
吐了个泡泡,很快便消失无踪。
"我们走了,今晚十二点再过来!"男人丢下这一句,率先走向门边。女人也站了起
来,紧随其后。
老人又慌了,连忙追问道:"十二点?为什么要十二点?现在不行吗?"
男人不答话,只是十分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女人看不下去了,给了个解释:
一驱邪一定要选邪气最盛的时候,不然无法斩草除根,还会打草惊蛇。"
"哦、哦……—老人连连点头,又问:"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见他没完没了,男人不耐烦地吼道:"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水君!"女人不悦地制止了他的蛮横。面对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人,她毫不畏惧,气
势上还要胜过几分。
气焰被压了下去,名叫一水君一的男人不满地嘟囔了两句,便拂袖而去。
女人闭眼调整了一下情绪,转头对老人说:"把你家钥匙给我,你今晚就不要出现
了。"
"可是……"
"你在只会碍事。"
她不知婉转,硬邦邦的拒绝听得老人肝肠寸断。挣扎了半天,老人终于颤巍巍地掏出钥
匙串,从上面取下两把递给她。
"我孙儿就麻烦你们……"
不等老人说完,女人已经握紧钥匙,快步离开了房间。
听到房门合拢的声音,老人重重跌坐在沙发上,无助的泪水决堤而下,润湿了他满是皱
褶的脸。
这里是一家茶室,装潢风格半洋半土。走道上的条纹墙纸将原本就狭窄的地方无限拉
长,又收得更窄,走过去像穿越时空一样难受。
女人一边走,"边决定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经过吧台时,听到水君在与老板交代茶水
钱由老人买单,她突然有股爆发的冲动,不过,那终究只是想想而己。
与水君擦身而过,她目不斜视,假装与他素不相识。
不识趣的他却立刻追了上来,兴奋地高喊道:"还有七个多小时,你现在打算去哪
里?"
"哪儿也不去。"
走到街边,看着车水马龙的路面,女人的眼中透出一丝茫然。
"去吃一顿好的怎么样?"无视她的情绪,水君开始四下打量周围可以用餐的地
方。
"这是最后一次了。"
"什么?"
"钱你已经赚了不少了。我不会再做下去。"
"不做这个,你能做什么?"水君不以为然。
"不知道。—盛夏的阳光在这个时间依然刺眼,女人戴上墨镜,"面走一面说:"也许
去找份正经的工作,过一过普通的生活。"
"普通?"水君讪笑,"萧家人能过普通的生活?别做白日梦了。"
"你还记得我是萧家人吗?"女人猛地转头,墨镜挡住了她凌厉的眼神,却挡不住她的
愤恨,"萧家祖训再三强调,遇上妖邪要主动歼灭,不可惜机敛财。托你的福,我现在的行
为已经和欺师灭祖没什么两样了!"
"话不能这么说,你现在帮人驱邪,也是在尽萧家人的本分,何况钱都是我拿的,你又
没要。—不想硬碰硬,水君放缓了语气。
"有区别吗?~女人苦笑,"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
"就算是掩耳盗铃,也是你自己选的。—水君不痛不痒地说:"别忘了,把我们捆在一
起的人是你。现在才后悔,太晚了!"
说完,他继续张望着,四下寻找吃饭的好地方。
女人咬牙切齿,可大庭广众之下又不能拿他怎么样,于是愤然疾走,试图将他甩开。男
人察觉之后,立刻追了上来。
"萧谨!"
他愤怒的叫喊让女人下意识地回了头,但脚下的步子却并未放缓。两人已经分开约两米
远,本是看得到抓不着的距离,可是水君两手一伸,竟在眨眼间扣住了她的双臂。
女人被拖得向后一仰,后退了两步,差一点摔倒在地上。身前一台公车高速擦身而过,
若不是她退得及时,只怕已经迎头撞上了。
路人见到这惊险的一幕,纷纷驻足感慨。水君不想成为众人围观的焦点,便蛮横地拽着
女人,飞速离开了现场。
"你给我小心点!"无人经过的偏僻小巷中,水君掐着萧谨的脖子,将她抵到粗糙的墙
壁上,"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后果自负!"
萧谨的呼吸有点困难,但还是努力辩解道:"你眼睛瞎了吗?刚才那是意外,又不是我故
意的!"
"意外也不行!"水君阴森一笑,说:"别把我当傻瓜。你有什么想法,我第一时间就
能感应得到。你有胆就试试看,看最后输不起的是谁!"
说完,他松开双手。萧谨的墨镜掉在地上,被他一脚踩得粉碎。
摸着被掐出一道红印的脖子,萧谨咳嗽了几声,因气血不畅而泛红的双颊慢慢重回苍
白。
"走,我们吃饭去!"水君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揽住萧谨的肩膀,带她离开了小
巷。
萧谨沉默着,原本复杂的神情迅遮变为一滩死水。
夜幕姗姗来迟。
星光争不过城市的霓虹,悄悄地躲到了云后,月亮则露出半张脸,"副半遮半掩的娇羞
模样。遗憾的是,今夜无人欣赏它的美丽。
不甘之下,月亮索性不再造作,大方地跳了出来。可惜那光华过于矫柔,只是让阴暗面
更显阴暗而已。
当月亮失望地收起光芒,垂头丧气地走入厚厚的云堆时,"男一女正快步走进一幢二十
层高的住宅楼。
新落成的楼房,涂料的气息还未散去。电梯的墙面裹着木板,以防搬运建材或家具时磕
碰到。
萧谨按下四层的按钮,与水君并肩等待电梯上行。窄小的空间里,换气设备似乎没什么
作用,空气就像被人用碳火烤过,闷热难当。
电梯门一打开,萧谨便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谁知,楼道里的凉爽程度大大超出了她的
预计,站在那里,只觉鸡皮疙瘩层层地往外冒。
"这东西怨气不轻啊!"水君嘿嘿一笑,立刻走向楼层中寒气最重的一端。
四0三号房前,他停了下来。萧谨掏出钥匙,插入那扇暗红色的防盗门。
门开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堵灰白的水泥墙。
水君用手按了按结实的墙面,假装遗憾地说:"看来我们很不受欢迎呀!"
没兴趣附和他的幽默,萧谨用手指在墙上写下一个"@ "字,然后大喊一声:"开!"
墙体瞬间裂成数块,轰然倒塌。
漫天的灰尘中,突然出现一道幽绿光芒,呈球状直射而来,水君反射性地推开萧谨,叫
了声:"小心!"
跌倒的同时,绿色光球擦过萧谨的肩膀,没有温度,却将她的衣服烧出了一个大洞。萧
谨回头再看,光球已经四分五裂,变成一小簇一小簇的,凌乱地飘浮在空中,犹如坟地鬼
火。
这里,也的确是一块坟地。
就像经历了时空转换,萧谨从四O三房间一下子到了这处荒山野岭。同行的水君不见
了,剩下她独自一人。
这地方月黑风高,还好有鬼火幽绿的光芒,才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萧谨慢慢从地上爬
起来,看着四周密布的墓碑和坟头,开始全神戒备。
她凑上去想看清楚墓碑上的内容,脚下却突然被什么绊住了。
不是坑洞,也非藤蔓,萧谨低下头,看到了数只人手。它们像雨后春笋一样从地里钻出
来.牢牢地抓住她的脚踝。
那些手上带着新鲜的泥土,皮肤龟裂,有的连骨头都露了出来。腐臭的味道混合着大地
的气息,直冲鼻端。
这样离奇的惊悚场面,要是换成普通人,只怕早就尖叫晕倒。但萧谨不是普通人。
她是淮南萧家的传人,萧家世代以斩妖除邪为己任,曾经出过不少能人异士,行事低调
却影响甚广。为了传承理想,萧家子孙从出生起,就接受各种严苛的训练,以求胜任这项职
能,萧谨也不例外。
发现双腿无法抽离,她在第一时间摸到了自己右手上的手环。那只手环是由特殊的金属
打造而成,看似软柔,其实韧性强劲。
它长约一尺,半指粗细,蛇一样缠绕在萧谨的腕上,平时只是用来装饰,到了关键时
候,就会成为一件斩妖除邪的利器。
萧谨握住手环最末端,然后用力往外一抽,节节相连的环身猛地增长数倍,像鞭子一
样,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长弧。
萧谨手腕一抖,手环又缩回本来的长度,然后猛地抽向地面的黑手。只听一啪啪一一阵
乱响,那些手臂就像柴禾一般,折断在手环的劲道之下。
呜呜——呜呜——
风中哀嚎不断,模糊的声音与恐怖电影里常见的惊悚音效如出一辙。萧谨用力踹动双
腿,将那些仍然揪住自己裤管不放的残手踹开。
随着她的动作,四周幽幽的鬼火重新开始聚集,似乎在酝酿着再次展开攻击。还有那些
随处可见的墓碑,"时间全都转成了活物,开始向她步步逼近。
感应到了这股诡异之气,萧谨的手环鞭自己活动起来,不断伸长的同时,鞭身还猛地增
粗一倍。
嗷呜——嗷呜——
嚎叫升级,刺耳的声音中墓碑与鬼火弹跳起来,像殒石流星一样砸向萧谨的位置。更多
的手臂从地底伸了出来,这次不光是手臂了,穿透泥土的还有人的尸骨,它们张牙舞爪,争
先恐后地扑向萧谨。
转眼间,萧谨被团团包围,俨然已是待宰的羔羊。不过这头羔羊并不认命,而且也强悍
得很。
银鞭出手,首先飞向四周的尸群。腐烂的肉体与脆弱的臂骼挡不住抽打的力量,"时间
骨肉横飞,野兽般的嘶吼声跟着不绝于耳。
从天而降的墓碑与鬼火比较难应付,萧谨左闪右躲,接连用鞭子劈碎好些石块,但那绿
色的焰火每每被劈开,力量却不见削弱,反而增加了数量。
萧谨被鬼火灼伤了几处,于是将手环往空中一抛,口中念道:"银龙开道,鬼神自灭,
妖魅亡行!"
下一秒,有银光自空中爆开,手环化傲一条蛟龙,在萧谨的头顶盘旋不停。它身披鳞
甲,角似雄鹿,两只圆眼红光炯炯。
很快,凡是靠近萧谨的鬼火,都被蛟龙一口吞没。石块与尸群也在它的光芒下化成一堆
又一堆的粉末。
刺目的光线中,萧谨隐约见到一个女人窈窕的身影。那女人白衣蓝裙,长发披肩,面孔
模糊一片,与刚才的尸群有着明显的不同。

萧谨想追上去,她却像被银光蒸发了一样,瞬间失去了踪影。
几秒钟后,天空被蛟龙撕裂,光亮取代了黑暗,所有的威胁都消失了。
墓地、山林统统退后,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普通的客厅,沙发电视、矮柜茶几,完全没有
半点山野的影子。萧谨的双腿也摆脱了泥泞,站在厅中的木地板上。
水君正从地上爬起来,问:"你没事吧?"
萧谨怔了怔,摇头说:"没事。"
时间似乎回到了水君推开她的那一瞬,刚才的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难道那只是一
场幻觉?
很快,萧谨就注意到身上的衣服虽然完好无损,但被鬼火灼伤的地方却是实实在在的疼
着。摸了摸腕上冰冷的手环,她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人在这里,你快过来!"
跟着水君的呼唤,萧谨进入了一间不大的儿童房。
房间里摆着粉蓝色的组合家具,一格一格的书架上有各式各样的模型,汽车、卡通、动
物……看得出房间的小主人很喜欢收集这类东西。
水君走到床边,将床上拱起的被子揭开,下水道一样难闻的气味顿时充斥在房间里。
萧谨拧开床头的落地灯,想借灯光将床上的人看得更清楚。谁知灯光出现的瞬间,床上
的人立刻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
"这个不太像被附身的样子啊!"水君摸着下巴,满脸疑惑。
十岁左右的男孩,被家人用绷带捆在床上。萧谨和水君的由现似乎吓到他,他像惊恐的
小动物一样,想蜷起身体保护自己,却无法得偿所愿。
绷带早就磨破了他的手脚,新一轮的挣扎撕裂了先前凝固的伤口,鲜血又将已然发黑的
绑带重新染红。
"不怕,不怕!"担心他在黑暗中待得太久,眼睛无法适应光明,萧谨连忙捂他的双
眼,轻轻地安抚道:"我们不是坏人,是你爷爷让我们来救你的!"
"爷、爷爷?"孩子仍然寒战连连,不过总算是停止了嚎叫。
"是。"
"爷爷……鸣呜呜鸣……浩浩很乖,爷爷不要生气,不要把浩浩捆起来……呜呜
呜……"
小孩突然哭诉起来,听得萧谨直皱眉头,于是对水君说:"快帮他把带子解开!"
水君有些犹豫:"你确定他没有……"
"快!"
萧谨的吼声让水君有些不悦,但见她焦急的模样,也就没再计较。
"你叫浩浩是吗?阿姨知道你最乖了,你现在把眼睛闭紧,阿姨带你去把身上洗干净好
不好?"
孩子吓得尿了床,裤子湿了一半,头发太久没洗,都结成了一绺一绺的,身上还有很重
的异味。萧谨想给他做下清理,再来追同事情的始末。
"浩浩……听话,浩浩听阿姨的话。—孩子声音嘶哑,努力顺从。
萧谨试着将他抱起来,却见他死死咬住嘴唇,全身抽搐,不禁有些奇怪。双手摸到一点
湿稠的东西,萧谨将孩子翻过来一看,才发现他的背上有一块很大的褥疮,糜烂流脓,腥臭
非常。
"呃——怎么搞的?"
水君看得一阵恶心,萧谨则是两眼泛红。
她对孩子说:"浩浩,你忍着点,阿姨帮你把伤治好。"
示意水君把孩子扶好,萧谨将右手的中指食指一并,在孩子的褥疮上写画起来。与此同
时,她的嘴里还念念有词,不过声音轻微,旁人听不清内容。
很快,萧谨写画出来的符号带蕃金色光芒,深入了小孩的皮肤。
脓水居然奇迹般的止住了,伤口也开始慢慢愈合。大约二十分钟后,萧谨从小孩背上抠
下一块痂壳,看到下面新生粉嫩的肌肤,不禁露出了笑容。
见萧谨累得满头大汗,水君开始唧唧歪歪:"有必要吗?又不是什么绝症,把他送去医
院治疗不是一样?"
"如果是绝症,我也不可能治好。"抱起孩子,萧谨对水君说:"我去给他洗个澡,你
在衣柜里找两件衣服出来,再看看有没有医药箱,给他处理一下手脚的伤口。"
水君立刻冷嘲热讽道:"还要什么医药箱呀?你再给他画个符不就好了?"
"你明知道去伤咒一个月只能用一次。"
"嘁——"
在水君不属的眼神中结束了争论,萧谨将孩子带到浴室。
他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看着萧谨的眼神就像迷途的小鹿。手脚上的伤口浸在温水里
明明会带来刺痛,他却没有喊疼,只是用小手抠住浴缸的边缘,努力忍耐着。
为防污水沾到手环,萧谨将它取下来,放在洗手台上。
她用毛巾暂时扎住小孩的伤口,再把洗发精倒在他的头上,慢慢揉搓出泡沫。清新好闻
的柠檬香味顿时溢满了浴室内,小孩终于放松下来。
"浩浩,告诉阿姨,爷爷为什么把你绑在床上?"萧谨轻声询问。
"妈妈来看浩浩,爷爷不高兴。"
"妈妈?你妈妈来看你?"
"嗯。"小孩点点头,表情既开心又忧伤,—我告诉爷爷,妈妈每晚回来给我讲故事,
爷爷就生气了,说我中了邪,是坏孩子。"
"你妈妈……"
萧谨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打开莲蓬头,用流水冲去孩子头上的泡沫。没有再问话,她像
一名慈爱的母亲,细心地为孩子擦洗。
过程中,她突然觉得胸口一痛,就像有人给了她一拳。那疼痛来得突然,过去得也快,
她下意识地回头,发现自己放在洗漱台上的手环不见了。
萧谨不动声色,继续为孩子清理,直到完全干净了,才用毛巾把他包起来。放光浴缸的
水,她把里面擦干,然后再让孩子躺进去。
"浩浩先睡一觉,醒来之后,阿姨就带你去找爷爷好吗?"萧谨一边说,"边用手指在
孩子的额上面了一个符号。眨眼间,他便安然睡去。
萧谨走出浴室,关上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符贴在门框上,然后转向客厅。
经过儿童房的时候,她着见倒在地上的水君。他正挣扎着想爬起来,看样子应该是没有
大碍。
刚才还普普通通的地方,这一刻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所有家具都像是摆放了几百年的老古董,油漆斑驳,藤蔓缠绕。木地板上爬满了苔藓,
处处都是水渍,踩下去甚至能看到虫蚁钻来钻去。

"你偷了我的手环也没有用,不用那个我一样可以把你打得魂飞魄散。"萧谨展开手中
剩馀的黄符,故意用力抖了抖。
没有人回应她的话,只是空气中的寒流陡然加重了。
萧谨放软口气,继续说:"我知道你是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可你在这里只会吓到活着的
人。人们会害怕他们不了解的东西,你也看见你父亲是怎么对待浩浩的了。不要再留恋这个
不属于你的世界了……"
呜呜——
既像哭泣又像嘶喊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四下冲撞着,为找不到出口而疯狂。
"让我为你超度吧!"萧谨停下脚步,诚恳地说:"好好转世投胎,说不定还有机会与
浩浩再续母子缘分。"
房间安静下来,地面的苔藓以萧谨为中心,慢慢向四周退散。见情况好转,萧谨稍稍放
松下来,但仍未解除戒备。
"很好,今晚我会带浩浩离开,明天白天再过来。"
还是无人回答,不过破烂的沙发恢复了原样,家具上的藤蔓也不见了。
萧谨知道自己的劝说起了作用。于是她收起手上的黄符,准备返回浴室抱孩子,可意想
不到的事情却在这一刻发生了。
"呃——"
萧谨本能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因为一把尖利的长型水果刀刺穿了她的身体。随着它的抽
离,鲜血就像决堤的洪水,从缺口蜂拥而出。
"你……"
揪住刺伤自己的人,萧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居然是白天那位拜托她拯救孙儿
的老人。见他面孔发黑,两眼呆滞,明显已经被邪灵控制,顾不得流血的伤口,萧谨迅速掏
出身上的黄符,用力贴在他的额头上。
"嗷——。"
老人抱头惨叫,像中风一样猛烈地抽搐起来,跌跌撞撞中碰上墙壁,然后慢慢滑倒在地
上。符纸沾着萧谨的鲜血,盖住了他的脸。
黑色汁液不知是从他的嘴里还是鼻孔里不断冒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臭。
萧谨用力捂住伤口,踉跄着往房间走去,边走边喊:"水君……水君……"
没等她摸到儿童房,地上的苔藓又重新回来了,这次回来的还有墓碑和鬼火。
失血过多的她双膝一软,跪倒在泥地里。地里的死人也爬了出来,骷髅手都摸到了她的
脸上,身体受伤,又失去了手环,萧谨不由有些绝望。
"水君!水君!"
呼救无人理睬,眼睛被捂住了,舌尖还尝到了土腥味,她终于忍不住抱怨道:"你这家
伙为什么关键时候就派不上用场……混蛋……"
就在萧谨忍不住猜测自己会被砸死,还是被烧死,或者干脆被撕成碎块的时候,"个白
影从远处飘了过来。
"水君!"
第二章
萧谨的视线模糊了,隐约感觉到有人扒开了缠在她身上的鬼东西,不过那人没能挡住墓
碑与鬼火。
接二连三被砸中,萧谨觉得自己像极了一道凉菜——拍黄瓜。就是把新鲜的黄瓜用刀背
拍碎,然后加点油盐,直接上桌的那道菜,不过黄瓜是生的,而她却在被鬼火煎烤着。
"对不起……对不起……"
耳旁传来断断续续的女声,萧谨努力集中涣散的神志。发现一个长发女人正趴在了她的
背上,哭诉说:"我只是想多看浩浩几眼,没想弄成今天这样!"
这人无疑就是小孩死去的母亲,萧谨心中暗叫不好。活人能听见鬼说话,那就是离死亡
不远了。
"你……"没时间抱怨,萧谨马上追问说:"这些怨灵是从哪里来的?"
女人一边为萧谨挡开攻击,"边解释说:"这幢楼是建在一块坟地上的,施工的时候为
了求快,有一些无人认领的坟墓就没有迁走。"
"打搅死者长眠,难怪会招来怨气。"
"可是这幢楼有这么多人家,它们却只喜欢围着我家打转。"
"因为你成天阴魂不散的跟着你儿子,怨灵喜欢鬼魂的气息,自然也会喜欢你家!"
"但它们之前都不会攻击人,现在却……"
若是还有力气,萧谨真想将头用力磕在墙上。怨灵多数时候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但是
一旦被惹毛了,就会变得不可收拾。老头请她来为孙子驱邪,而她一进门就使用了攻击的咒
语,只怕因此激发了怨灵的敢意。
"啊——。
"团鬼火烧着了女人的头发,将她变成了一个人形火把。为了保护萧谨,她立刻滚到了
一旁。
"不要让它们伤害浩浩!"她叫喊着,顷刻化为乌有。
萧谨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她刚才已经在浴室门上
贴了驱邪灵符,这些怨灵暂时还伤害不到孩子。
尸群再度卷土重来,其它攻击也越来越猛烈。
萧谨无处可躲,只是本能地向前爬着,新伤旧患相加,虚弱变得不可避免。其实她知道
好几种止血的咒语,但这类咒术不能用来自救。
就算可以自救,她刚才为浩浩治疗过褥疮,短时间内也无法再施相同法术。综上所述,
她现在基本只能傻傻地看着自己的鲜血全部流光。
她不想死在这里,但如果真的就这样死了……
想法还未成形,攻击她的怨灵却突然调转了矛头。强风呼啸,就像有一台巨型的吸尘
器,将它们统统吸入了垃圾袋里。
萧谨抱住头,无力地闭上双眠,感觉腹部的疼痛正在慢慢减弱。她当然不会乐观的以为自
己没事了,感觉不到疼痛一定是因为身体正在失去知觉。
"咕噜噜噜……"
突然听到有东西在地上滚动的声音,萧谨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遗失的手环正
随着强风向前滚去。它应该是从老头身上滚出来的,刚才一定是老头偷偷拿走了它。
"宝贝,快过来……"萧谨看到了希望,连忙伸手去抓。她要用手环把这些该死的怨灵
统统消灭。
几经努力,手环终于回到了她的手里。看着自己的鲜血染红了环身,萧谨就觉得莫名的
亢奋。今天她要是死在这里,收拾了这些怨灵,也算是够本了!
"住手!"
就在萧谨准备念动咒语的时候,强风骤停,"声暴喝传来,她的手腕也同时被人踩住。
"你不要命了?这个样子还想召映银龙?"
"你……"仰头看见一颗光秃秃的脑袋,萧谨顿时松了一口气:"你死到哪里去了?"
"那个死老头躲在衣柜里,我没注意就被他敲昏了。"
"真没用!"
"你就有用啦?被人捅了一个洞,还好意思说我。"
水君将萧谨挟起来,发现她身上的伤口流血不止,又不得不将她重新放下:"你的肚皮
都让人捅穿了!现在怎么办?"
"笨蛋,当然是叫、叫救护车……"
"哦、哦!"
经此提醒,水君立刻冲向放在客厅的电话。还好怨灵已经消失,电话可以正常使用。
身体越来越冷,萧谨不自觉地打着寒噤.哆哆嗦嗉地念叨着:"浩、浩浩……别、别忘
了他……浩……"
带着对孩子的担心,她慢慢沉入黑暗,最后听到的是水君气急败坏的声音:"姓萧的
你不准死!你要是死了,我就去杀了你儿子!不准死,听到没有?我一定会杀了他的!"
"啧、喷、啧、啧!"萧慎言放下报纸,对上面的新闻大发感慨:"现在的人胆子也太
大了吧?学艺不精还敢去替人驱邪!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正在开车的易向行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就像做贼心虚,萧慎言连忙为自己辩解道:"我一直都知道自己能力不行,所以绝对不
会乱来的!"
"你的确不会乱来,你只是出点馊主意而已。"后座上的闻淼出声拆台。
他是萧谨言的外甥,小名猫仔,马上就要满十二岁了。
猫仔其实是一名严重的自闭症患者,根本不能与人正常交流。不过他有一项神奇的能
力,就是当他的皮肤接触到任何有思想的物体时,就能解读出对方的想法。比如他刚才讽刺
萧慎言的话,其实是代易向行的妹妹易向心说的。
易向心现在的状态有点特殊,因为她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身体,变成了生灵。正常人看不
见她,也无法听到她的声音,所以必须由猫仔充当沟通的桥梁。
通常,魂魄分为死灵和生灵两种。死灵就是传统意义上的鬼魂,因为身体死亡,所以灵
魂出窍;而像易向心这种,身体未死,魂魄却意外离体的,则属于生灵。与死灵不同,生是
只要回到自己的身体,就能康复如初。
其实在车祸发生的时候,易向心本可以立即回到自己的身体,但是因为萧慎言的关系,
她错过了那次机会。
淮南萧家是大名鼎鼎的术士之家,萧慎言作为传人,却没有遗传到多少真材实料。易家
兄妹找到他的时候,他差不多就是个神棍,靠装神弄鬼、搞点玄虚赚钱养活自己和外甥。
为了尽快与灵魂离体的妹妹沟通,易向行付了钱,萧慎言就从传家宝里找了一对锁魂戒
指。那对戒指有阴戒和阳戒各一只,具有神奇的锁魂能力。
活人戴上阳戒,就能用肉眼看到甚至摸到戴上阴戒的魂魄,并把它控制在自己身边五百
米的范围之内。
事情有利就有弊,萧慎言忘了阴戒的另一个重要特性,就是灵体一旦戴上它,便需要等
到七七四十九天后才能取下来。也就是说,这期间灵体将无法回到自己的身体。
随着接连不断的波折,易向心先后两次戴上那戒指,算下来已经等了两个七七四十九
天。虽然耽误了这么久时间,并不能完全怪萧慎言,但他一直在不停添乱也是事实。
现在,萧慎言已经脱离了神棍那个行业。不过鉴于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真理,对
于他说出来的话,易向心基本是半信半疑,易向行则是自动将其中的百分之九十当成了耳旁
风。
不过,即使明知萧慎言靠不住,易向行还是没有把他一脚踢开。因为除了他之外,易向
行再也找不到能帮助妹妹还原的人。
"谁都会犯错,我已经努力在改正了,你就不要一直打击我的信心嘛!"被易向心看
扁,萧慎言流露出小小的不满。
"好、好、好,我不打击你。"
易向心没再讽刺他,倒是易向行受不了地摇了摇头。显然,他对萧慎言一努力—之后的
结果毫无信心。
车子停在了城郊的富仁疗养院,"行人下了车,来到四楼的病房。
易向心灵魂离体后,她的身体便陷入了昏迷状态。在外人眼里,她只是一个可怜的植物
人,目前正在疗养院接受看护治疗。
医生向易向行通报了易向心的一病情一,表示一切相对稳定,但是仍然没有任何苏醒的
迹象。
听到这里,萧慎言忍不住一噗嗤一一下笑出来。易向行用眼神警告了一下他,然后敷衍
了两句,将医生请出了病房。
锁上门,易向行说:"好了,我们开始吧!"
见他眉头紧锁,有些忧心的样子,萧慎言不禁安慰道:"你不用太紧张,向心已经有过
一次经验了,她知道该怎么……"
易向行扫来一眼,冷冰冰的拒绝了萧慎言的善意。
希望已经在眼前,他却仍然感觉很不真实。这都是等待太久带来的压力,只有快点成
功,才能将它彻底消除。
易向心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为了让她健康平安,易向行付出生命都在所不惜。
可易向心最近遭遇的一连串不幸,他却总是束手无策,其中的煎熬,旁人根本无法体会。
易向心与易向行是双胞胎,总是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哥,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好
的。"
"开始吧!"易向行挤出一个笑容。

易向心点点头,慢慢走近自己的身体,
不久前接受了头部手术,她的头发被剃光了。现在长出来一些,短短的、直直的立在头
上,看上去就像刺猬的幼崽。
原本就尖的下巴,现在已经瘦成了锐角,双颊凹陷得厉害,脸色更是白得像鬼。若不是
身旁的仪器显示还有生命迹象,她都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马上就要回去了,结束这段飘浮的生活,脚踏实地重新来过。易向心扯了扯身上的白色
婚纱,突然很想痛哭一场。
萧慎言告诉她,死灵的外表会与死时的状态保持一致,而生灵的外表则是由本人的潜意
识决定的。自从变成生灵,易向心就一直穿着白色的婚纱,萧慎言说那是因为她在怀念自己
的丈夫。
易向心的丈夫死在婚礼的前夜,从那时起,刻骨的伤痛就一直追随着她,从来不曾离
开,天塌地陷一般的绝望感,让她甚至想用死亡来终结。可是,为了不让关心她的哥哥失
望,易向心最终选择了坚强。现在,她只要走过去……
看见妹妹摘下尾指上的戒指,易向行只觉手中一凉,阴戒就出现在他的掌心。
萧慎言解释说:"只要灵体取下阴戒,它就会自动回到阳戒的身边。"
易向行不在乎这对戒指何去何从,他只是觉得心慌。因为没有戒指的帮助,他看不到妹
妹的影像。
久久不见动静,易向行终于忍不住喊了声:"向心?"
"我被弹出来了。"自闭的猫仔机械地转述了易向心的话。
"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一躺下去,就被弹出来了!"
易向心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再看看自己的身体,完全没有头绪。上次她仅仅是靠近,就
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拖进了身体,而这一次她都躺在身体上了,却被弹了出来。
她的身体在排斥她的灵魂。
"你是不是没躺好呀?多试几次看看!"萧慎言也为她着急。
"我试了,都试了五次了!"一次又一次被狠狠地弹出来,若不是灵体感觉不到疼痛,
她只怕早就摔得哇哇大哭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易向行睁大眼睛瞪着萧慎言。
萧慎言哪里知道原委,只能面露尴尬,无言以对。
"哥……"不知该怎么办的易向心只能求助于兄长。
易向行双手握拳,咬牙想了半天,就在他准备做出决定的时候。连在易向心身上的医疗
监控设备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萤幕上的数位一下从八十几跳到二百二。
易向行和萧慎言顿时呆立当场。直到医生赶了过来,对易向心的心脏进行了电击治疗,
才结束了这险象环生的一幕。
易向行面色铁青,问:"怎么会这样?"
医生以为问的是他,连忙说:"植物人身上经常会出现一些突发状况,这很可能是器官
衰竭的前兆。"
这些话没有进到易向行的耳朵里,他的注意力都在萧慎言身上。
萧慎言唯唯诺诺了半天,才说:"也许回家查查百科全书……"
不等他把话说完,易向行已经冲出了病房。
"喂!你去哪里呀!"
萧慎言一头雾水,还是易向心通过猫仔提醒了他,"我哥一定是回你家去查书了!"
无奈之下,萧慎言只能抱起外甥,在医生诧异的目光中,快步追上易向行。
萧家的大宅在市博物馆的附近,算是比较市中心的位置。因为背靠着一座大山,所以闹
中取静,十分难得。
黑瓦白墙的建筑,占地面积非常大,屋檐下还有个废弃的燕子窝,古老得就像某幅山水
画里的建筑。"直以来,它都由两扇沉沉的木门把守,如今木门的底端已经腐坏开裂,却还
在坚持它的职责。
曾经的辉煌,现在的衰败,这座宅子就像是淮南萧家的写照。
易向行在这里寄住已经有一段时间,所以他进了门就直奔书房。他知道那里放着他想找
的东西——萧家的百科全书。
所谓百科全书,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书。
它是由萧家历代传人记录的一系列笔记,里面有许多匪夷所思的事件,以及事件背后的
真相。萧家人将降妖除邪经验都总结在了上面。
百科全书一共有七本,每本差不多都有半尺厚。除了其实一本有翻看的迹象之外,其它
的书都很久没人碰过了。
"有关锁魂戒指的记载在这里……—萧慎言拿起那本常用的笔记递给易向行。
易向行飞速浏览了一下,发现内容少之又少。除了介绍功用之外,再也没有其它描述。
"就这些?"
"嗯。"
萧慎言的回答显然不能让易向行满意。在他爆发之前,萧慎言赶紧说:"我们可以查查
有关生灵的记载,也许会有答案!"
"翻给我看。"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但萧慎言却十分为难:"我……我不知道哪一本里面有写。"
易向行闭了闭眼睛,像是在调整情绪,等他冷静下来,就把其中一本百科全书塞进了萧
慎言怀里。
萧慎言抱着厚厚的书本,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因为是流水式记录,所以百科全书缺少目
录或索引,没有读过它的人,想在上面查找什么东西,除了从头看起.别无他法。
本来作为萧家子孙,他早就应该熟读这些百科全书。但他从小天资就差,又不肯好好努
力,所以父母很早就放弃了对他的培养。
无法责怪爸妈对自己的放任,又不能拒绝帮助易向心,萧慎言只能认命地打开书本。
知道不能指望他一个,易向行拿起来了另一本,同时将阴戒放在书桌上,对妹妹说:"
你也一起来看。"
没有任何响动,阴戒便离开桌子,瓢浮在半空中。易向心正要将它戴在手上。
"等一下!"萧慎言阻止了她。
"怎么?"
"向心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问题了,要是这个时候戴上阴戒,就得再等四十九天。万一
她的身体在这期间……"
万一身体在这期间撑不下去,易向心就会因为取不下戒指而错过最后的机会。身体一
死,她就变成了死灵,而死灵复活的难度绝对是生灵归位的几何倍数。
萧慎言提出的可能性让易向行陷入了焦虑之中,但他并不想表现出来,只是抓了抓自己
的头发,然后从手上取下阳戒,连同妹妹的阴戒一起,交还给萧慎言。
"我们三个一起看,应该很快就会就能找到解决办法的。"易向行并不是乐观,他只是
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泄气的想法。
萧慎言很想说,他家的百科全书也不一定有答案,但见易向行的表情,他还是把话咽回
去了。
沉闷的翻查工作就这样开始了。猫仔无法参与,就像往常一样,蹲在地上玩他的小
弹珠。
书房很大,没有窗户,四面墙都是高大的落地书柜。它们由棕红发黑的木头打制而成,
柜门上有小巧精致的雕花,每一处细节都非常的古色古香。
房间里没有空调,只是在天花板上装了一台老式的吊扇,但吊扇的开关很早以前就坏
了。
时值盛夏,就算有易向心这样的灵体待在房间,将温度降低两度,封闭的房间还是让萧
慎言觉得待不下去。擦着额头的汗水,他把书带去了自己的卧室。
查书查得浑然忘我的易向行则完全不受影响,继续留在书房。
"天下来,萧慎言勉强看了一百多页,眼睛都快看瞎了。易向行和易向心虽然比他稍微
快一点,可这种地毯式的查法,真有点杯水车薪的感觉。
猫仔不知道大人的烦恼,在一旁玩得还挺开心。
叫来外卖解决了晚餐的问题,萧慎言本想出去散散步什么的,但在易向行无声的注视
下,他只能乖乖的回房继续。躺在床上,抱着书本,哈欠一个接一个冲上来,弄得他眼泪汪
汪,"会儿就抵挡不住,见周公去了。
"墙之隔的书房里,易向心犹豫了半天,终于拎着猫仔,通过他对哥哥说:"哥,萧慎
言没有帮助我们的义务。你这么逼他,真的有点说不过去……"
易向行不以为然:"他必须帮你,因为他欠你的。别忘了,如果不是他,你根本不会弄
成今天这样。"
"可他当时也是一片好心,才把锁魂戒指送给我们,又不是故意忘记戒指有期限的
事。"
"那他后来擅自借用你的身体,为自己还魂过渡的事又怎么说?说不定你的身体现在出
问题,就是因为被他借用过。"萧慎言的诸多乌龙事里,这一件最让易向行耿耿于怀。
两个多月前,易家兄妹刚认识他不久,萧慎言就死于一场意外。为了能继续照顾孤苦无
依的外甥,他找出萧家家传的宝物,打算逆天还魂。
而还魂需要寻找合适的身体,他一时找不到,易向心的身体又正好灵魂出窍,他就偷偷
借了去。虽然现在已经还了回来,但这种不闻自取的行为,让易向行深恶痛绝。
"哥,你不要这么说嘛!萧慎言做事的确是莽撞一点,但他的本性并不坏呀!"
见妹妹一直偏袒萧慎言,易向行有点不高兴了:"不要再为他说好话了,反正搞成今天
这样,他难辞其咎!"
"真要追根究底的话。我会变成令天这个样子,也是因为那场车祸……"有关车祸的话
题一出口,易向心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易向行就像掉进了冰窟里,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书房也跟着变得死一般寂静。
易向心会遭遇的车祸,其实并不是意外,她是被人谋害的。而谋害她的人,还有她被人
谋害的原因,都与易向行有着莫大的关联。
易向心突然觉得,哥哥一直没有停止责怪萧慎言,也许只是为了找一个发泄的管道。当
你无意中伤害到自己最关心的人,那份痛苦与自责,就像被钉板打中,千疮百孔,连疗伤都
困难。
痛恨别人,总是比痛恨自己容易。也许连易向行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把萧慎言当成了
替罪羊一样的存在。
"哥,我不是在怪你!只是生死有命……我们顺其自然,不去强求也许会更好!"易向
心试着开导哥哥,却发现猫仔并没有在传达自己的声音。
"猫仔?"
易向心拍了拍猫仔的脸颊,他还是不说话。两只四圆的大眼睛,正直直地盯着书房门口
的方向。
"怎么了?"虽然猫仔总是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但易向心还是觉得他现在有些反
常。
以前无论多么轻微的皮肤接触,猫仔都会主动读出对方的心思,也不过滤,全部一字不
漏地说出来。可现在易向心又是拍又是捏,他就是没有反应。
还有他看着门口的眼神,就像是书房外面埋伏了巨型怪兽似的,两只小胳膊夹得紧紧
的,完全是防御的姿态。
与孩子交流未果,易向心干脆用手指在书桌上写:哥,猫仔有点不对劲。
低温凝出的白霜很快形成字迹,出现在桌面上。这是易向心变成生灵后开发出的一项能
力,她可以急速冷冻自己周围的一切。
其实不用妹妹提醒,易向行也注意到了猫仔不同寻常的反应。此刻,走道与客厅都没有
开灯,所以从书房看出去,外面黑洞洞的,颇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萧慎言!"
易向行喊了一声,可是无人回应。再喊,仍然无人回应。
自从认识这个萧家人,鬼鬼怪怪的事情就没断过,猫仔又是容易招惹那些不干净东西的
体质,易向行不由警惕起来,立刻前去萧慎言的卧室查看。
还没进门,就看见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萧慎言高大的身躯倒在床上,头部伸出了床
沿,悬空仰着,四肢呈大字撑开,看上去极不自然,就像被人打昏了一样。
易向行心底一沉,想去探探他的鼻息,谁知,走到跟前却意外听见一呼呼—的鼾声。他
仔细一看,萧慎言居然只是睡着了,口水还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同前来的易向心有点哭笑不得,易向行则是顺手给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声响中,萧慎言陡然清醒,大喊道:"谁?!谁?!"
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易向行更觉厌恶,不想浪费后舌,于是起身就走。
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萧慎言羞得双颊燥热,连忙追上去解释:"饭后容易打瞌睡,我
不是故意的!"
易向行懒得理他,返回书房的一瞬却被里面的场景惊呆了。
猫仔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衣服上全是血。
"猫仔!猫仔!"萧慎言冲上去,将他的小小身体抱起来。
伤口在脖子上,鲜血正在不停往外冒着,萧慎言试着用手按住,它还是从他的指缝中流
了出来。
"猫仔!这是怎么了?你对他做了什么!"房里没有其它人,萧慎言直接把这状况怪罪
在易向行的身上。

"你疯了吗?怎么可能是我!"若不是猫仔生死未卜,易向行真想给他一拳:"你还在
等什么?还不快送他去医院!"
"啊……好、好!"六神无主的萧慎言立刻抱起外甥,冲出门外。
易向行跟上去,开车将他们送去了离萧家最近的一家医院。
猫仔入院时已经完全昏迷,还好经过医生的全力抢救,暂时保住了性命。
"他失血过多,能不能挺过今晚还很难说。我们总共给他输了一千毫升的血,你为什么
不早点把人送来?"
医生的话差点让萧慎言瘫在地上,好不容易稳住声音,他答道:"我一发现他受伤就送
过来了。怎么会这样?他到底受了什么伤呀?"
"只有一个三角形的小伤口在他的脖子上,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他的血液里有抗
凝血的成分,所以才会一直止不住血,我们还要化验一下。"
"怎么会……"萧慎言要崩溃了。
他独自照顾猫仔差不多七年了,为了他甚至不惜逆天还魂,他只是不想辜负姐姐的嘱
托,他只是想让自己唯一的亲人好好生活。可是他没想到,猫仔会在自己家中遭遇这么严重
的伤害,这都是他的错,他本该看着他,是他没有尽到责任。
看到自责的萧慎畜放声痛哭,易向行肺里就像堵了团棉花。好不容易呼出一口气,他四
下看了看,轻轻唤了声:"向心?你在吗?"
长长的走道里,灯光冷冷清清,偶尔有医生或护士经过,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就在易向行觉得紧张的时候,他的右手冒上来一股凉意。看到轻微的白霜盖在自己的手
背上,他才安下心来。
第三章
"浩浩!"
跟着孩子银铃般的笑声,萧谨穿过一片金黄的树林,追上了那个穿着白衣的小小身影。
孩子听见呼唤,回头喊了声:"妈妈!"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为他裹上了一层金色的衣裳。萧谨看不清他的脸,却坚信他有着天
使一般的模样。
不知人间伤感为何物的天使,让萧谨无法将他母亲已经去世的消息告诉他。
"来,来我这里!"
蹲在地上,张开双臂,萧谨想让孩子投入她的怀中。她要用拥抱传给他力量,让这个可
怜的小家伙顺利挺过眼前的难关。
孩子蹦蹦跳跳地走过来,却在离她一臂之遥的地方停住了。
"妈妈?"他似乎发现了萧谨与自己母亲的区别。
"浩浩……"
"我不是浩浩。"
"什么?"
旧光突然撤走,留下一线灰蒙蒙的光。孩子的白衣也在瞬间染满了鲜红的颜色。
萧谨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长长的刘海几乎盖住了圆圆的眼睛,露出微微嘟起、略显厚实
的嘴唇,还有尖尖的小下巴……他果然不是浩浩。
这个孩子的容貌与萧谨内心深处的某段记忆不谋而合。
"救我,妈妈!"
孩子抬起手,想要抓住萧谨的衣袖。萧谨却在看清他手上的鲜血后反射性地退了一
步,她无法理清混乱的思绪,也不能确定这孩子到底是谁。
"妈妈,救我!救救我!"孩子努力想向萧谨靠近,可惜事与愿违他越是向前,就离
萧谨越是遥远。于是他哭了,哭得声嘶力竭。
"淼、淼淼?!"


萧谨终于喊出了那个徘徊在她唇边的名字。可是孩子的身体却被黑暗笼罩了,逐渐模糊
起来。
"淼淼!"
随着萧谨的一声大叫,她被人猛地拖出了黑暗。
"喂!萧谨,萧谨?"
从惊悸中回过神来,发现面前的大光头正在不停拍打自己的脸颊,萧谨真的好想一口咬
住他的手背。
"你醒了鸣?喂,别傻在这里呀!说句话,说句话!"
"别碰我。"
讨了没趣,水君悻悻地收回手。
"这是哪里?"
"医院。—见萧谨挣扎着想起身,水君立刻制止了她:"别动!你肚子上缝的针还没拆
线,小心裂了!"
听他这么说,萧谨立刻放弃了动作,乖乖躺在病床上。
"那祖孙俩怎么样了?"
"老头死了,小孩没事。"
"老头为什么会死?"被怨灵附体的人只要摆脱了怨灵就不会有大碍。萧谨记得自己已
经用符咒为老人驱逐了怨灵。
水君瘪瘪嘴:"谁知道呢?被吓死的吧!"
"我明明叫他不要出现的……"
"把自己的孙儿交给两个陌生人,他当然不放心,想躲在柜子里偷看也是人之常情。"
水君的言论让萧谨嗤之以鼻,"你懂什么叫人之常情吗?"
水君没有回答,只是在萧谨看不见的角落,露出了冷冷的微笑。
萧谨被刺伤了脾胃,复原的过程漫长而痛苦,折磨她的不止是伤口,还有每夜挥之不去
的恶梦。相同的内容,不断加重的心悸,让她几乎无法安枕。
如果她是普通人,顶多会以为自己神经衰弱,但她是萧家人。这些恶梦就不会仅仅只是
恶梦而已。
萧家祖先最开始的时候,都是通过修道来获取降邪除妖的能力。后来,子孙之中渐渐有
人一出生便拥有了神力。
通灵、预知、驭火、驭水、驭风……这些天赋不断进化、扩大,最后变成凡是具有萧家血
统的人,都能遗传到一两种神奇的本领。
虽然在最强的传人萧定云去世之后,萧家没能逃过盛极必衰的定律,能力遗传慢慢变得
薄弱起来,但萧谨还是幸运地继承了一项。
她可以预知未来的事,大多数时候只有几个画面,但透露的资讯已经足够分析出即将发
生的事情。无奈这个关于孩子的梦境太不合常理,让她一时无从下手。
萧谨焦急地等待着伤口痊愈,以便回到那个让她魂萦梦绕的地方,去弄清楚那个梦境究
竟代表了什么。与她一样焦急的,还有水君。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水君这几天应付了不少来挖消息的记者,显得有些烦躁。
"老样子,医生说伤口长得不错,但还需要时间。"
这个回答让水君有些失望,接着又试探着问道:"那你能不能……"
"不能。—不等他说完,萧谨就回绝了他将要出口的提议。
失望转变成不满,他说:"我今天爬楼梯都觉得喘了,再这么下去,躺在这里的人就该
是我了。"
"医院不是有电梯吗?你不用爬楼梯。—萧谨避重就轻,安抚道:"再给我几天时间,
不然我好不了,你也一样麻烦。"
"一天。—留下期限,水君离开。
萧谨乏力地靠在枕头上,感觉自己就像一株泡在水里的植物,水已经让植物的根茎腐烂
了,浓烈的气味不停地提示着她的衰败。她讨厌这种感觉。
"换药的时间到了。—护士走进病房,开始每天的例行工作。
她很周到,甚至称得上殷勤。萧谨自认不是敏感的人,可见这份殷勤来得有多突兀了。
"谢谢。"
"不客气。"
"切都弄好了,护士却迟迟不愿离去。萧谨也不询问,只是等她自己开口。
有了报纸的胡乱吹嘘,萧谨在这所医院多少也算是个名人了。
人们对她的评价一直褒贬不一,有鄙视就有崇拜。这位护士明显属于后者。
"我有一只猫。—护士说:"它最近一直在叫,那种令人不安的惨叫,"直叫,"直
叫,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听了她的叙述,萧谨淡淡地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都说动物可以通灵,你觉得它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也许只是小猫发情了。"
"小猫是不会在夏天发情的。"
"你好像应该带它去看兽医,而不是来问我。—萧谨已经决定要过普通人的生活了,不
想再淌混水。
"我已经带它看过兽医了,什么都查不出来。"
"抱歉,我无能为力。"
"我知道你可以!"被萧谨明确拒绝,护士仍然不肯放弃,"你弟弟说你可以!钱我已
经给他了,他说要你等伤好之后再让你帮我!可是我、我现在每晚回去,都觉得好害怕。小
猫已经跟了我五年了,我实在舍不得丢掉它。所以,求你……"
"我弟弟?"萧谨皱起眉头。
"是的。他对你真好,你这次受伤很严重,多亏了有他输血给你,"次就八百毫升,真
的很了不起。"
"输血?"
"呵,你不知道吗?你的血型是RH阴性,非常稀有。我们这里的血库都没有存血,幸
亏有你弟弟在。"
"我知道,当年我生孩子的时候就大出血,如果不是我弟弟,我就活不过来。"
萧谨陷入了对当年的遥想中,但很快便抽离出来:"柜子里有我的衣服,衣服口袋里有
一个护身符,你随身带着,不要弄脏它,如果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跟着你,它会让它滚开
的。"
护士欣喜万分,连连说:"谢谢!谢谢!"
第二天,水君准时出现在医院。
萧谨的伤口还没拆线,不过勉强能坐起来。她要求水君带她去天台走走。
"我就想晒下太阳,那样会让精神好一点。"
"真麻烦!"
水君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借来了轮椅。昨天得到护身符的护士微笑看着他们,并再次
道了谢。
"你给了她护身符?"
萧谨淡淡一笑,说:"你都收了钱了,我能不给吗?"
水君挑了挑眉,有些得意。
室外,太阳非常耀眼,微风吹着萧谨的长发,就像一双轻柔的手,抚慰着她的伤痛。她
着迷地着着远处的景物,感觉灵魂飘远,惬意而自由。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水君与萧谨不同,他不太喜欢昭光。
萧谨摸了摸手上的银环,不答反问:"你打算跟我姓萧吗?"
"什么?"
"护士说你是我弟弟。"
"啥……—水君讪笑,"不然我该说自己是谁?总不能说是你老公吧?"
"也是。—结束了这个话题,萧谨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头发,说:"我们开始吧!"
水君精神一振,立刻走到萧谨的面前,单膝跪地,抬头仰望她。
将手按在他的额上,萧谨闭上眼,轻声念道:"银龙开道,鬼神自灭,妖魅亡行!"
话音刚落,手环便化做一条银龙,出现在她和水君的头顶。没有展开攻击,银龙只是不
停扭动着,好像一条在旱地挣扎的泥鳅。
渐渐的,萧谨露出痛苦的神色。银龙身上的光芒弱下来,不久就淹没在灿烂的阳光中。
与她相反,水君的气色却变得好了起来,白里透红的,就像注射了强力提神的药物。看
得出,他在吸收银龙的力量。
就在他露出享受的表情时,萧谨猛地睁开眼,大声重复道:"银龙开道,鬼神自灭,妖
魅亡行!"
银龙的光芒瞬间提升,刺眼的程度甚至让人看不清龙身,只有强光万丈。
等水君反应过来,龙尾已经扫中了他的光头。重击之下,他两眼一黑,跌向天台的一
角,若不是有栏杆拦住,只怕已经坠落楼下了。
"为……什么?"好半天才恢复了一点神智,水君艰难地提出质疑。


萧谨吃力地将轮椅滑到他的面前,问:"你给我输的血,是哪里来的?"
水君喘着气,不肯回答。
萧谨咬着牙说:"这是你自找的。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不准你伤害我的家人!"
"我那是为了救你!没有那些血,你早死了!"鲜血从水君的耳朵里流出来,他擦了
擦,"脸暴躁。
"就算我死,也不准你碰他们!"说话太用力,萧谨感觉腹部抽痛。她连忙深吸了几口
气,努力克服了它。
"哼!"水君收敛情绪,冷笑道:"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再见到你。"
"你要跟我分道扬镳?"水君大笑,—想清楚,这么做的后果不是你可以承担的!"
"我就是一直在考虑后果,才会让你为所欲为这么久。"
"你不会真的想杀我。"
"我会的!如果你伤了我最重要的人,我会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的。—说
完,萧谨抬起一只手,指向水君。
银龙得她号令,直飞而去,转眼间缠在水君身上,将他丢下了大楼。
二十层的楼顶,俯视四周会有一种将一切踩在脚下的感觉。
萧谨挣扎着从轮椅站起来,本想往下看一看,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耀眼的阳光中,她缓步离开了天台。
"直在医院进出,萧慎言差不多已经适应了这里独特的气味。他不能适应的,是这里的
绝望与悲伤。
它们就像是融在了空气里,只要你还想呼吸,就无法避开。
猫仔入院已经一周了,"直没有清醒,也没有脱离危险。医生查不出是什么东西咬伤了
他,萧慎言也毫无头绪,不过,他现在没有精力去追究这些了。
易向行本不想跟着一起做全职一看护一,但他是猫仔的合法监护人,不能离开。萧慎言
换了一具身体重生后,顺理成章地接收了那人的身分,名义上不再是猫仔的舅舅,也就失去
了监护的权力。
易向行在妹妹的劝说下,才帮他接下了这堆烂摊子。
向心的事不能停下来,易向行只好将百科全书带到了医院。易向心很想安慰萧慎言,却
苦于灵体的限制,无法过多的表达。
就这样,两个男人和一只生灵守着这个受伤的孩子,"起接受了这场漫长而枯燥的折
磨。
这晓,易向行回了一趟宅子。他已经看完一本笔记了,需要回去拿一本新的过来。
萧家的大宅一如既往,到了晚上就死气沉沉的。易向行拿了书.又拿了些换洗衣服。
锁门的时候,他看见一群雀鸟从宅边的树林里飞出来,就像有人用了驱鸟器。易向行觉
得可疑,于是等了一会儿,再没有发现其它动静,才去了医院。
易向心为了劝萧慎言多吃点东西,只好在病房的窗户上写字,差不多让玻璃布满了白
霜,萧慎言却还是无动于衷。易向行看到这一幕大为光火,拎住他的衣领就把他拖出了病
房,易向心急得跟了出去,却完全插不上手,
"你打算消沉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消沉。"
"那你不吃不喝不睡,是准备当铁人吗?"
"不关你的事。"
"你以为我想管?要不是你换了张锐的身体,我根本不需要收养你的外甥!现在才说不
关我的事,太晚了点吧!"
"说得你好像多崇高一样……"
"什么意思?!"
"你根本不关心猫仔!你会收养他,你会待在这里,都是因为向心的缘故!她才是好心
的那一个,你、你从来都冷血,你……"
正骂到激动的时候,萧慎言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看着易向行,双眼瞬间盈满了泪水,悲
伤却充满希望。
易向行被这突如其未的变化吓了一跳,正想问他发什么神经,就注意到萧慎言并不是在
看自己。易向行转过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个子不高的女人。
长袖黑色衬衣,紧身黑色长裤,憔悴苍白的脸。女人看上去就像从另一个时空跳过来
的,与四周格格不入。
"姐!"
萧慎言走到女人的面前,双手颤抖着,想要触碰她,却又迟迟不敢真的动手。
女人要比他镇定得多,除了眼角的泪痣让她看上去像是在哭泣之外,没有更多的情绪波
动。
"你是小言?"
"是,我是慎言。"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发生了很多事,我……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萧慎言终于鼓足了舅气,用力将女人抱在怀中,"次又一次唤着,泪如泉涌:"姐!
姐!姐!我不是在做梦吧?姐……真的是你吗?"
萧谨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后又放松下来,轻轻地拍抚着萧慎言的后背,安慰说:"你
没做梦,我回来了。"
等他总算平静了一些,萧谨才问:"淼淼在哪里?"
"他……"
萧慎言久久吐不出一个字。萧谨压抑住眼底的忧虑,慢慢推开弟弟,然后自己打开了病
房的门。
整洁的病床上,猫仔安静地躺在那里。手臂扎着点滴,嘴里插着帮助呼吸的管子,胸口
还接着各色的电线以监控心脏的活动,孱弱、安静,就像生命已经从他的身上流走了一般。
萧谨幻想过无数次与儿子重逢的场景,却独独没有想到这一幕。她无言地看着,忍不住
用手捂住双唇,浑身颤抖。
"姐,"萧慎言抱住摇摇欲坠的姐姐,内疚地说:"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他。对不
起……"
"不关你的事。"
萧谨将两手放在腹部,闭眼深呼吸了一阵,才慢步走到儿子的床前。轻轻捋顺他的头
发,萧谨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额头,然后问萧慎言:"他的伤有多严重?"
"医生说失血太多,不知道是什么咬的……已经七天了,"直没醒……"萧慎言说着说

着,眼泪又流了下来。他用手背和衣袖不停擦拭,却总也擦不完。
萧谨吸了吸鼻子,对他说:"帮我把门关上,不要让人进来。"
"哦!"虽然不明白姐姐的用意,萧慎言还是立刻照做了。
只是易向行让他为难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让他留下来。好在易向行自己很识趣,主动
离开了。
等萧慎言落下门锁,萧谨问他:"去伤咒你还记得吗?"
"去伤咒?"
"我教过你的,用它可以治伤。"
"我……"
"小言,我需要你用那个来救淼淼,告诉我你记得怎么用!"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萧慎言真想把自己的头砍下来,其实他并不是不记得,他根
本就没有学会过。
"那我再教你一次。"
"姐,咒语要是出错会要人命的,你知道我不擅长那个,而且我灵力有限,学会了也起
不到太大的治疗效果。"萧慎言不想看低自己,但明知会把事情搞砸的情况,他没有逞强的
馀地:"为什么你不自己来?你用咒的本事比我强多了。"
"我做不了,我一周前才用过它。"萧谨捂住脸,悲伤得难以自抑。
萧慎言心如刀绞,连声说:"姐,对不起。"
"没,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的错。"
"姐……"
萧谨用手势阻止了弟弟的话。她慌乱地在病房走了几固,然后就像断士断腕一样,突然
扯下插在儿子身上的那些管子。
萧慎言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我要解开他的封印。"
"什么……封印?"
萧谨与完全茫然的弟弟对望了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
撕开儿子的病服,萧谨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等鲜血涌出来,就用它在儿子的胸前面下了
一个长长的、复杂的符号。画完之后,她双手一合,左右手食指、拇指相抵,口中开始念念
有词……
随着萧谨的声音起起落落,猫仔身上的咒符开始变色。不是变干变黑,而是变得更加鲜
艳,在猫仔雪白的皮肤衬托下,红得耀眼。
慢慢的,咒符沉下去,没入了他的皮肤。
"秒钟,也许更短的时间里,猫仔的身体腾空而起,萧慎言看见一大捆缚住他的黑线,
将他缠得像个木乃伊。
很快,就有红光从黑线的间隙露出来,猫仔好像挣扎了一下,萧慎言分不清是他的身体
发生了扭曲,还是他身上的黑线发生了扭曲,总之是扭曲了,然后黑线断裂成一截一截的,
散落在床上,很快便消失无踪。
猫仔的身体还是在空中飘浮着,直到萧谨用双手托住他的后背,他才失去了助力,落了
下来。
抱住自己的孩子,萧谨长吁了一口气,积蓄己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萧慎言走上去,
与他们抱成一团。
直到护士过来查房,才打断了他们的伤感,护士质疑了他们拔下医疗器械的行为,并叫
来医生重新检查。让医生惊讶的是,他的小病人竟然奇迹般的好转了,
医生早已经做好了会失去他的准备,所以觉得很不可恩议。
萧慎言搂着姐姐站在一旁,百感交集。
医生说:"照现在的情况,他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
"他会的。—萧谨信心百倍。
等医生和护士离开,萧慎言急不可耐地河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谨避重就轻地说:"淼淼也算是半个萧家人,遗传到一两种本领也不奇怪呀!"
"阿?能够起死回生的本领!"萧慎言的嘴张得大大的,几乎可以吞下整颗鸡蛋,"那
你为什么封印他?你什么时候封印的?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萧谨愣了愣,突然指着椅子上那本老旧的古籍,说:"那不是我们家
的百科全书吗?呵,你以前死活不肯看的,怎么现在又看了?"
"那个啊……"
萧慎言挠挠头,面露尴尬。接下来,他便对姐姐讲述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离奇经历。
包括如何认识易向行兄妹,如何还魂等等、等等……
"这么说,你现在叫张锐,是一名员警了?"
"嗯,张锐是名员警,我顶替了他的身分。"
"可易向行现在是你的朋友,而他还是一名职业杀手。你不觉得这种关系,有一点不合
常理吗?"萧谨不想表现得大惊小怪,毕竟她已经离开得太久了。
她只是不能接受弟弟如此轻率的行为。他这么做很可能是把他自己还有她的儿子置身
于危险的境地。
"他己经洗手不干了,何况他去做那个也是迫不得已。变成孤儿以后,他为了养活妹妹
才不得不那么做。而且,他的妹妹向心是个好人,对我和猫仔都很好……"
萧慎言的辩解让萧谨无法接受:"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说的是杀人,不是小偷小摸之
类的错误。刚刚你在外面,不是还在说他冷血吗?他现在住我们家对不对?你怎么可以把这
么危险的人留在身边?还把淼淼也拖进来!"
"我……"
"不要否认!我刚才就是跟着他才找到医院来的!"
"那是……是,我是觉得他有点冷血,因为除了他妹妹,他谁也不关心,但是向心是个
好人,她甚至在我想还魂的时候,把身体借给了我,她绝对不会伤害我和猫仔,所以易向行
也不会。—关于这一点,萧慎言还是很有信心的。
萧谨却仍然无法苟同,"那你把家里的百科全书拿给他又算怎么一回事?百科全书是我
们萧家最重要的东西!你根本不应该拿给外人看!"
因为太过激动,牵扯到腹部的伤口,萧谨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萧慎言紧张地扶住她,却
被她一把推开。
萧慎言一阵无力,"我那么做只是为了帮助向心!"
"帮助她也不能无视萧家的祖训,老祖宗说那些东西只有姓萧的人才能看,你不记得了
吗?"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萧慎言被逼急了,忍不住大叫起来:"可是现在哪里还有萧
家?你失踪了七年,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而我自己……我身体里流的已经不再是萧家的血
。还有猫仔,他根本就不姓萧,他叫闻淼不是吗?
"萧家完了,没有传人,没有未来,还死死守着那些百科全书有什么意义?只要能救向
心,我才不管什么祖训不祖训……"
说着说着,萧慎言悲从中来,多年累积的负面情绪开始彻底爆发:"你明知道我不能
干,还是就那么走了……丢下我一个人,带着猫仔,我甚至都养不活他……呜呜……我们就
像路边的两条野狗,没人关心,也没人在意。
"后来易向行出现了,还有向心……呜,向心是我的朋友,唯一的一个朋友,她就像你
一样,总是包容我的缺点。她哥哥虽然不喜欢我,但他也是个靠得住的人,即使他只是为了
让妹妹开心,才会帮我解决麻烦,我还是很高兴。
"我已经受够了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开,爸妈,还有你……我不想孤独一人!姐,我
受够了,受够了一个人承受一切。我……我不想让他们也离开。我希望向心能留在我身边,
这样我的日子才会好过一些……姐……你明白吗?"
张锐有一张刚毅的脸,可躲在他体内的萧慎言却如此脆弱。萧谨实在无法再责怪这样的
弟弟。
"小言……—为他擦去脸上的泪水,萧谨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知道我没用,总是想依赖别人。我很抱欺,没有把猫仔照顾好……我……我是个废
物……"
"不,该说抱歉的是我。是我!"无法再责备,萧谨拼命摇头。
抓住姐姐的手,萧慎言一脸乞求,—你不会再走了对吗?"
迟疑了片刻,萧谨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保证?"
"我保证。"
萧谨的承诺让萧慎言喜出望外,收起之前的狼狈,他忍不住问:"你当年为什么离
开?"
这个问题似乎让萧谨有些为难,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孩子,发现猫仔不知何时已经
睁开了眼睛。
"淼淼?"
"妈妈。"
听到儿子呼唤自己,萧谨激动得难以自持,立刻走到床边:"嘿,儿子……
相对惊喜,萧慎言更多的却是惊讶。猫仔有自闭症,从不会主动去叫一个人,何况是他
五岁以后,就也没有再见过的母亲。
第四章
猫仔迅速康复,没几天就可以出院了,萧谨却因为伤口感染倒了下去。
"路焦头烂额,萧慎言只能庆幸现在的外甥不需要他时刻盯着。猫仔好像从来没有得过
自闭症,而且在一夜之间长成了大人。
"是时候吃午饭了,我出去买,你想吃什么?"萧慎言一边摸着咕咕直叫的肚皮,"边
询问外甥。
"跟你一样就好。"
猫仔彬彬有礼有礼的样子,真让萧慎言适应不良。萧谨解释这是因为封印解开的原因,
他却觉得他像是换了一个灵魂。
当萧慎言追问她为什么要封印自己的儿子,她却总是一语带过。而她多年前离开的原
因,还有此次受伤的原因,也是同样半字不漏,
没办法,萧慎言只能安慰自己说,只要人平安就好,其它的都不重要了。他想他只是有
点怀念以前那个傻傻呆果的外甥。
等舅舅出了门,猫仔来到母亲的床前。
萧谨还有些发烧,脸红红的,看见儿子靠近,就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你感觉好些了吗?"猫仔问她。
—已经好多了,你不用担心。"
握住母亲的手,猫仔安静地守在一旁,乖得像个瓷娃娃。萧谨看了他一会儿,说:"你
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猫仔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注视着儿子的脸,萧谨慢慢回忆起从前,于是问:"你不喜欢舅舅给你取的小名对
吗?"
"还好。"
"你知道你舅舅,他总说—淼淼一这个名字听上去就像小猫在叫,所以非要给你取另外
一个。我记得他最开始叫你一猫仔"的时候,你怎么都不肯理他。"
"我不知道。"轻轻反驳了母亲的话,猫仔说:"那时候我被封印了,根本分不清他是
谁。"
萧谨的脸色变了变,随即问道:"你怪我吗?"
"你指什么?是你封印我的事,还是你抛弃我的事?"
就像被人迎面甩了一记耳光,萧谨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我做这一切,都是有原因
的。"
"我想也是。"
从始至终,猫仔都显得非常沉静,就像讨论的是天气之类无关紧要的话题。他在自己与
母亲之间筑起了一道透明的高墙,萧谨直到撞上了,疼了,才知道它的存在。
当萧慎言提着食物回来,母子之间的僵局才被打破。
吃饱喝足之后,习惯午睡的猫仔窝在沙发上睡了。抚摸着他的睡脸,萧谨不知不觉流下
泪来。
萧慎言想安慰她,便提议出去走走。
就这样,姐弟俩来到医院楼下的花园。萧慎言买了两罐饮料。
坐在花园的长椅上,萧谨对弟弟说:"谢谢你帮我照顾他这么多年。"
萧慎言假装不高兴:"姐,你这话太见外了。猫仔是你的儿子,我的外甥,我照顾他天
经地义。"
泪水未干的萧谨不由破涕为笑:"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你。"
萧慎言也笑了,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问:"我知道你不想说你为什么离开,但你至少
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封印猫仔吧?我是他的亲舅舅,又照顾了他这么多年,如果这个也不
让我知道,那对我太不公平了!"
猫仔的自闭症从小就有,可见萧谨很早就封印了他。如果没有特别的理由,相信没有哪
个母亲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萧慎言都快被好奇心折磨死了。
"因为……—知道弟弟得不到答案不会安心,萧谨终于松了口:"我不想让他成为萧家
人。"
"什么?"
"我想让他活得快乐,活得长久。"
这个说法让萧慎言吃惊不已,萧谨很快给了他更明确的解释:"我们家传了十几代,全
盛时期族人甚至有好几百,可现在只剩下你一脉单传。
"因为萧家的传人,几乎没有一个能活到寿终正寝。这不是巧合,我们家被诅咒了,我
不能让这诅咒应验我儿子身上。"
"怎么可能是诅咒?"萧慎言不愿相信。
萧谨反问:"这怎么不是诅咒?你看看你,连你都已经死了!"
"可是猫仔都不姓萧呀!你又何必……"
"你见识过淼淼的读心术了,哪怕是在被封印的情况下,他都可以做到你我都做不到的
事情。自从我的婚姻出现问题,爸妈就不止一次提出要让他改娃萧,我拒绝得好辛苦。
"小言,我宁可他又笨又傻,也不想让他变成一个短命鬼!我不能让我的儿子去冒这个
险,你明不明白?"
萧谨说得太用力,几乎把手里的饮料罐捏扇。萧慎言只好放弃与她争辩,"你别激动,
我知道你是为猫仔好,其实、其实他自闭的时候还满可爱的。"
萧慎言笨拙的安慰让萧谨哭笑不得,倚在他的肩头,她终于说出了内心的苦楚:"士宏
也许骂得对,我真的是一个自私的人。
"当年明知道不能给淼淼一个完整的家,还是坚持把他带到这个世上来。然后又把他变
成一个傻子,再丢下他……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妈妈。他一定很恨我!"
"闻士宏那个没良心的混蛋,他的话怎么能信?你不是已经回来了吗?再多给自己一点
时间,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妈妈。"
说到这里,萧慎言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本来还想告诉姐姐,猫仔是萧定云的转世,但现
在看来还是不说的好,他不想让姐姐再担惊受怕。
萧慎言坚定的话语让萧谨低落的情绪稍稍好转了一些。姐弟俩相依相偎,为无可挽回的
昨天,也为充满希望的明天。
他们不知道的是,不远处的灌木丛边,猫仔已经将这些对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不想
被发现,他悄悄地离开了花园,"边走一边对着空荡荡的四周说:"你不是该陪你哥哥在家
查书吗?"
易向心十分诧异,"你看得见我?"
"看不见,但能感觉得到。"
"是解除封印后,能力提升了?"
"应该是。"
猫仔云淡风轻的口气,让易向心忍不住想问:"但你还是猫仔对吧?"
"如假包换。"
轻笑过后,易向心说:"我受不了那些百科全书了,所以过来看看你们。"
猫仔也跟着笑了,不过眉宇间却隐隐有些凝重。
知道他还在为刚才听到的对话纠结,易向心开导说:"不开心的事不要一直记在心里,
那样只会更不开心。"
猫仔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看上去十分矛盾。
易向心跟着他走了一段距离,突然发现有点不对:"这条路可以回病房吗?"
猫仔不答反问:"我想去一个地方,你能陪我吗?"
"去哪里?"
猫仔报出一个地址,远在城市的另一边。
"你应该先告诉你妈妈,然后再去。"
"说了就去不成了。"
猫仔心意已决,变成生灵的易向心也拦不住他,只好跟着他一起上了公车。
此时并非上下班的高峰期,公车上乘客比较少,猫仔一直走到最后一排才坐下。将头靠
在窗户上,他两眼无神地看着不断倒退的景物。
易向心坐在他的身旁。灵体会让温度变低,似乎是觉得冷了,猫仔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怕冻着他,易向心立刻换到他前面的位置。
察觉到这个体贴的举动,猫仔脸上的凝重稍微减轻了些。
"陈实去世以后,你有没有恨过他?"猫仔突然问。
陈实是易向心的丈夫,易向心不明白猫仔为什么提到他,—我没有什么理由要恨他。"
"他就那么死了,抛下你,这不是恨他的理由吗?"

猫仔的逻辑让易向心有些惊讶,"那是一场意外,他不是故意要抛下我。"
"你不觉得恨他会比想念他更容易吗?"
"猫仔……"
猫仔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转头继续看着窗外。窗外的建筑物挡住了阳光,在他的脸上投
下长长的阴影。
公车缓慢的车遮让人心情沉重。易向心想拍拍猫仔的头,或是塞根棒棒糖给他,但这种
哄小孩子的把戏,明显对现在的他起不了作用。
下车又走了一段,猫仔和易向心来到一家车行的对面。
猫仔专注的望着那家车行,就像在着某个千古来解的难题。他可以凝视,却无法解开。
正午刚过,阳光十分毒辣。猫仔一动不动的站着,路人经过无不投以疑惑的目光。
易向心被晒得两眼发黑,忍不住问:"谁在那里面?"

猫仔不答,只是说:"就算阳光伤不到生灵,但如果晒的时间太长的话,你还是会不舒
服的。"
"谢谢,我没事。—一面感激他的细心,易向心一面继续问:"能告诉我,你是来找谁
的吗?"
"我……"
就在猫仔说话的时候,车行里走出一个男人。
他个子高高的,比较削瘦,身上穿着西服,胸前有名牌,应该就是车行的人。估计是这
个时间没什么客人,他出来活动一下筋骨。
注意到猫仔的神色变化,易向心突然明白过来,—那是你爸爸?"
猫仔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只是眼中泛起了晶亮的光芒。当男人留意到他的存在,他
便飞快地跑开了,无论易向心如何叫他,他都充耳不闻。
好不容易跑到一处拐角,再也看不见车行,猫仔终于俘了下来。看他气喘吁吁,神情涣
散,易向心心疼之馀,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五岁的时候见过我爸一次,妈妈那时候突然离开,舅舅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带我来
找他。—猫仔突然开始倾诉,却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
"他很冷淡,都没有用正眼看我,更不要说收留我了。我一直想问他为什么,可是受封
印的影响,我的逻辑思维通常维持不了太长时间,所以一直也没找到机会。"
"他也许有什么苦衷。—父子间的疏离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那是大人的世界,易向心
并不希望猫仔去理解,却还是说:"大人常常会为了彻底结束一段感情,而切断与之相关的
一切。"
"舅舅也说那是因为他和妈妈的感情不好。可我是他的儿子不是吗?又不是什么阿猫、
阿狗,我身上流着他的血,他怎么割舍得下?"
易向心无言以对。
"我试着告诉自己他们都有苦衷。妈妈、爸爸,他们一定是有非走不可的理由才会离
开我,就像陈实不得不离开你一样。
"无论我接不接受那些理由,我都只能接受他们离开的事实。既然这个部分我没得选,
那我总可以选择是爱还是恨吧?"
"你的确可以选。"话说到这里,易向心觉得自己应该把猫仔当成大人去交流了:"你
妈妈现在已经回到你身边了,不管你决定爱她,还是决定恨她,都先看看她的表现再做决定
好吗?"
"可我现在说的是我爸爸!"
猫仔突如其来的咆哮让易向心不由一愣。感觉他正挣扎在痛苦泥沼中,她真的很想施以
援手,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工具。
"猫仔……"
"我只是想走过去直接问他。只要我走过去……我、我不敢问……我怕……
这个时候易向心才确定,猫仔表现得再成熟,他也仍然只是个孩子。
渴望被爱,渴望被呵护,无法接受亲人的离弃。他想知道真相,却害怕真相并不是自己
想要的那一个。
"我知道,你只是没有准备好。等下次你准备好了,我再陪你过来,好吗?~易向心好
想将这个可怜的孩子拥入怀中安慰,但她没有实体,双臂伸出去也只会穿透他的身体。
猫仔低下头,双肩抽搐不停,泪水始终倔强地凝在眼眶中,不肯落下。
"如果最后发现真的爱不了,那就恨吧!你有这个权利,也有这个自由。—易向心耐心
地等待着,等他释怀。
良久,猫仔用手背用力擦了擦眼睛,说:"我们回去吧!"
易向心松了一口气,立刻应了声一好一。
气温似乎又升高了,他们在滚滚的热浪中走向公车站。这个时候,易向心意外看到了闻
淼的父亲,他正在街上走来走去,似乎在找寻什么。
猫仔也发现了他,当即挪不开脚步。
易向心欣喜地说:"他应该是在找你,他认出你了!"
如她所言,猫仔的父亲闻士宏的确是认出自己的儿子。虽然从他出生到现在,闻士宏只
见过他一次,但相遇时那种冥冥中早已注定的联系,让他无法错过来自儿子的强烈讯息。
长长的刘海几乎盖住了猫仔的双眠,但视线的投射并未因此受到影响。闻士宏感觉到落
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犀利却不安,隐隐有期待却又带着畏缩。
闻士宏回望着他,不知该靠近还是该避开。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皮肤爬满了细细的汗珠。不一会儿,汗珠团结起来,从他的
额角顺着颊边滑下,直至坠落在地面,留下一个圆形的水痕。
已经被阳光烤得元比干燥的地砖很快吸收了那点水分,彷佛是为了掩盖他曾经四下追寻
儿子踪影的证据。
易向心看见猫仔张开嘴,"爸爸—两个宇已经成形,却无法冲口而出。她立刻鼓励道:
,猫仔,不要怕!有什么就说吧! "
挣扎再三,猫仔终于叫了声:"爸爸。"
"爸爸!"
与他同时出声的是一个剪了娃娃头的小女孩。她身上穿着粉红色的连衣裙,脚踩一双带
有蝴蝶结的白色公主鞋,就像天使一样从远处跑过来。
后面跟着的应该是她的母亲,正在一边笑一边提醒说:"甜甜,跑慢一点!"
闻士宏看了看小女孩,又看了看猫仔,前后不过几秒的时间,就做出了决定。
"你认错人了。—生硬地将这句话丢给猫仔,闻士宏转身走向自己的女儿。
没有比这更直接的打击。猫仔傻傻地站在原地,盯着闻士宏的背影,面如死灰。
易向心无比愤怒,恨不能冲上去狠狠地教训闻士宏一顿。但她什么也没做,因为她知道
那样没有任何意义。
"猫仔,听我说!他不认你是他的损失。这种不在乎你的父亲,不要也罢!"
易向心的安慰好像没有进到猫仔的耳朵里。他彷佛退回到以前自闭的状态,周围的世界
再次与他无关。
易向心觉得好心疼,"想到自己刚刚还在鼓励猫仔与父亲交流,她就恨不得扇自己两个
耳光。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怪异的喀嚓声。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从空中落了下来。阳光照耀着它们,闪闪发光。
"甜甜!"
"啊——"
伴随着一阵凄厉的尖叫,天使一般的小女孩倒在了血泊中。
易向心本能地走过去,看到大块的玻璃插在了小女孩头顶,甚至刺穿了她的下巴。她的
卷发和小脸迅速被鲜血盖住,模样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易向心想抱住她,她却穿过她的身体,径直往前一倒。
"甜甜……"
闻士宏强撑着走到女儿面前,然后便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正好接住她的身体。
孩子当场毙命,她的母亲立刻就崩溃了,闻士宏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说易向心之前对
他还有责怪,那此刻已经全部转化为同情。
他摸着插中女儿的那块玻璃,拔也不是,放着不管不是。伤口更是像漏了的堤防,无法
堵住,鲜血直涌。
闻士宏的双手被扎破了,但他完全没有感觉。而他的妻子不敢靠近,哭得声嘶力竭,大
叫着:"不——我的女儿啊!甜甜……不……"
"又有玻璃掉下来啦!快走开!快走开呀!"有人警告他们。
说时迟那时快,闻士宏和妻子被人拉到了一边。
易向心站在原地,抬头发现几块玻璃正直直坠下,眨眼间便刺穿她的身体,还好她是灵
体,不会因此而受伤,可小女孩的尸体却没能躲开二次伤害,她就像一个玻璃冢,身上插满
了玻璃碎片。是楼上的玻璃幕墙破裂了,令她命丧黄泉。
惨剧来得毫无征兆,瞬间便带走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即使是不认识小女孩的人,看到这
个场面也会肝肠寸断。
"不——不——"她的母亲仍在不停惨叫,声音就像一把尖尖的锥子,"下一下用力扎
在人们的心头。
闻士宏却安静下来。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彷佛那双手不是长在他身上的。
手上的鲜血那么陌生,让他困惑,思绪也游离在现实之外。
四周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有人在打电话叫报警,有人在感叹,有人在安慰。易向心不
自觉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然后从人群里看到了猫仔。
他面无表情,像是被吓傻了,但眼中并没有太多惊恐。他只是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小妹
妹,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
闻士宏也看见了他,然后如梦初醒一般,迅速冲了上去。他揪住猫仔的衣领,几乎把他
从地上提起来。
"是你!是你!"
闻士宏气息败坏的指责让易向心心惊不已。她跑过去想把他拉开,却根本抓不住他的手
臂。
"你放开他!放开他!"再大的声音也传不到闻士宏的耳中,易向心急得直跳脚。
猫仔依然镇定,只是直直的看着父亲的双眼,似乎想从里面挖掘出什么。可遗憾的是,
闻士宏的眼中除了愤怒之外,再也没有其它东西存在。
"是你害死甜甜的,是你!你这个怪物!"
没人能理解闻士宏的指控。在他们眼中,猫仔只是一个恰巧路过的孩子,他目睹了一
切,也许受了惊,但绝不可能是凶手。
"先生,先生!你冷静一下!"人们试着让闻士宏松手,却被他用力推开。
他像疯了一样攻击所有靠近他的人,中途不得不放开猫仔。易向心叫猫仔快跑,他却呆
呆站在原地,彷佛已经陷进了闻士宏掀起的凤暴中,抽身不得。
"从你出生之前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害死我!你可以害死我,但你为什么要动我的女
儿?!甜甜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闻士宏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用力掐住猫仔的脖子,好像掐死他就能让他的女儿活过
来似的。
猫仔的脸渐渐涨成了猪肝色,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父亲,连半点挣扎都没有。
"他也是无辜的!你放开他,你这个疯子!"易向心急了,想用意念将猫仔抢过来。
变成生灵之后,她拥有了一些超常的能力,能办到很多以前办不到的事情。但她现在越
是心急,就越是无法集中精神。
眼看猫仔就要被闻士宏掐死了,她还是碰不到他。
"士宏……"闻士宏的妻子总算从巨大的悲痛中抽离出来,看到丈夫疯狂的行为,她如
同遭受了双重打击,哭喊道:"你在干什么呀?!士宏!快放开那个孩子!"
闻士宏听到了妻子的劝说,却不肯接受:"他杀了我们的孩子!他杀了她!"
"天呐!你在说什么?他只是个孩子!"
"他不是!他不是!他是个怪物!"
就在闻士宏与妻子相持不下的时候,救护车和警车到达了这里。呼啸的警笛刺穿了每个
人的耳鼓,也让原本混乱的街面显得更加混乱。
易向心终于有一点进展,她用念力掰开了闻士宏的手指。
"啊——"
闻士宏痛得大叫,不得不放开猫仔,他的十指被动张开着,统统扭向不正常的角度,就
像有人正在一根根地将其折断。
不再有桎梏,空气重新冲入猫仔的肺中。他跌坐在地上,猛烈地咳嗽起来。
"你看到了?你们都看到了?这就是他干的!他是个怪物!这就是他干的。"闻士宏疯
狂地向周围的人展示他的双手,将易向心的作为算在猫仔的头上。
易向行气结,却又无法为猫仔辩解。
员警靠了过来,本想拉开闻士宏,却被他突然抢了随身的警棍。就在员警庆幸被抢的不
是枪枝的时候,闻士宏挥动警棍,猛地击向猫仔的头部。
"我要让你偿命!"
闻士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要是这一棍打在猫仔的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易向心无奈,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撞飞出去。在外人看来,闻士宏是在没有任
何外力的作用下,违背了地球引力。
就这样,猫仔避过了警棍,却不得不接受所有人质疑的目光。
"猫仔,快走啊!不要留在这里!"易向心着急地催促他,猫仔却充耳不闻。
注意到小女孩的尸体正被装进袋子里,他喃喃地说:"我、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你这个怪物!我要杀了你!"闻士宏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冲了上去,不
过还没有碰到猫仔,就被员警抓住了。
猫仔有些恍惚,只是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血迹,说:"我以为我可以救她。"
"猫仔……"
"我着到玻璃掉下来,我以为我可以救她。"
"我相信你!"易向心跪在他身边,慌乱地安抚道:"我知堇你不会伤她,我相信
你。"
可是,闻士宏无法给他这份信任。员警没能拦住这个狂暴的男人,他再次冲上去,在易
向心做出反应之前,狠狠地给了猫仔一个耳光。
猫仔本能地捂住被打得生疼的脸颊,终于失去了控制。
"啊——啊——啊——"
随着他的放声大叫,地面突然晃动起来,由轻微到剧烈,所有人都像骑在了马背上。
与此同时,在第一扇玻璃橱窗爆裂之后,街道两旁凡是有玻璃的地方都没能幸免。残片
四下飞溅,人们抱头鼠窜,想钻进房子里担心建筑会垮塌,站在街上又会被碎片殃及,"时
间惨叫四起,犹如世界末日。
之前小女孩的死的确不关猫仔的事,但现在的这些绝对与他脱不了关系。易向心心急如
焚,呼喊道:"猫仔,停下来!猫仔!"
没有用,无论她怎么喊,都完全没有作用。猫仔坐在地上,抱着头,表情痛苦万分。
易向心试着抱住他,发现他身上滚烫滚烫。她是灵体,按理说是感觉不到冷热的,但当
她贴近猫仔,却像贴近了一个高温的熔炉。
"猫仔!"
"我以为我可以救她!我以为我可以救她!我以为我可以救她……"
猫仔双眼紧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他在忏悔,在自责,却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酿造一
场灾难。
"你没有做错什么,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快停下来,停下来吧!"
他的血管与筋络浮在皮肤上,红光中丝丝分明,看得易向心惊肉跳。
如果现在有支温度计,猫仔的体温一定已经超过了上限。捧住他通红的小脸,易向心用
自己强大的冷冻能力,努力为他降温。
不一会儿,猫仔的脸上结出了~层白霜。可这并未能改变什么,他的体温仍然在不断攀
升。
与此同时,震动仍未停止,地面犹如纸片,从猫仔身下裂出一条两根手指宽的缝隙,就
像是被他撕成了两半。
人群一片慌乱,胆子大的已经跑出了这个街区,胆子小的只能趴在地上,颤抖着等待这
恐怖的一刻结束。
闻士宏没有逃走,他捡了一块长而锋利的玻璃,正挣扎着靠近猫仔。现在的一切都证实
了他的推断,这个孩子是个邪恶的怪物。
易向心没有注意到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猫仔的体温降下来,不然他一定会把自己熔化
了。
"我以为我可以救她!我以为我可以救她!我以为我可以救她……"
"不!你救不了,你救不了的!那是她的命,她的命!"
在易向心的努力下,寒流迅速汇集,从她的掌心飞快蔓延到猫仔的身体。冰雪相随,染
白了猫仔的头发、手臂、双腿……易向心几次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了,他体内的热能却又卷土
重来。
如此反复,空气中的水分都开始凝结,成雾成霜,最后骄阳之下,漫天飞学。没有走远
的人们看到了生命中绝无仅有的奇景,但全都无心赞叹,只觉得惊吓万分。
猫仔终于冷静下来,不再重复那令人心酸的句子。震动跟着停止了,"切回归平静,馀
下满目疮痍。
易向心抱不住他,只能任他倒在地上。就那么仰躺着,他的眼睛睁得大太的,"眨不眨
地看着天空,神情麻木。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很快融化了易向心弄出的冰雪。
"猫仔?"易向心俯下身,轻声安慰说:"好孩子……没事了,没事了……"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背后,闻士宏已经扑了过来。
"怪物,去死!"
第五章

医院不是个令人愉快的地方,尤其到了夜里,阴森森的,让人看了就想绕道。
如果你在里面工作,这种感觉也许会得到改善。但也有人工作了十年,仍然无法适应,
张子强就是如此。
他是太平间的管理员,虽然从工作第一天起就想辞职,但始终没有那个魄力。老婆孩子
外加年迈的父母,这样的压力之下,失业就意味着天崩地裂。
他不敢冒这个险,只好每天硬着头皮来上班。
撇开诸如"隔壁一堆死人"之类的惊悚因素不谈,其实在太平间守夜还是挺清闲的。晚
上七点到早上七点,值班室有床,困了可以躺躺,就算睡过去也没关系,反正半夜不会有人
查班,也不用担心小偷什么的。
当有尸体需要接收的时候,上面病房都会先来电话通知,只要确定不会错过电话铃声就
行。
不过,张子强一般都睡不着,因为每次一闭上眼睛,他就感觉有东西在四周飘来荡去。
当然,这只是一种感觉,从未被证实过。
他曾经找同事交流,却只换来几声的嘲笑。之后他就不好意思再提了。
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张子强特地带了个小收音机来。电台的深夜节目通常内容劲爆,
听得入迷了,也就忘记周围的一切。
这晚,又到了午夜十二点。他最喜欢的节目"午夜闺房"就要开始了。
这个节目主要是为女性解决一些房事上的难题,张子强虽然觉得男人去听有些猥琐,但
他每次都没错过。
"大家好,我是小柔。因为小宣生病了,"午夜闺房一节目将停插一周,这期间由我为
大家带来一个全新的节目。新节目是什么内容呢?大家听好罗,如果你独自一人在家,如果
你胆大于天,欢迎收听一都市夜惊魂一……"
主持人突然压低的声音,刺得张子强一身鸡皮疙瘩。不等她再说下去,张子强用力关上
了收音机。
"搞什么!"
毫无准备之下被惊出一身冷汗,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鬼故事白天听听也就算了。现在是夜里,他还在太平间,听那个东西不是自找不痛快
吗?烦躁地搓了搓自己的头发,张子强倒在床上。
少了收音机的声音,值班窒突然安静下来,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两眼盯着刺白的天花板好一会儿,张子强实在受不了这种无所事辜的状态,只好将手再
次伸向收音机。心想电台不止一家,他不听那个鬼节目就是了。
收音机一开,里面就传来恐临的音乐声,刺刺的调子,就像有人在用指甲划玻璃。张予
强急着想换频道,可换频道的钮按下去半天都没反应。
于是,他将收音机猛砸了几下。频道终于改变了,但它是一个台一个台地跳,到最后居
然又回到了原点。
值班室回显着轻柔却诡异的女声: "……小强觉得他的名字名不符实。如果他能像真正
的一小强一一样,也许就不会死得这么容易……"
如果不是根本不认识这位电台的主持人,张子强差点要以为她是故意在整他了。
无法再听下去,张子强按下O""键。按理说声音应该立刻消失了,可它却偏偏还在继
续,张子强抓着收音机左看右看,发现按键已经完全失灵,直到他慌乱地取下电池,"切才
得以停止。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张子强终于松了一口气。
谁知,门外却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异响。类似金属撞击清脆的声音,之后便是沉重的脚
步声,"下接着一下,直逼值班室的门口。
张子强好不容易归位的心脏,又重新提到了嗓子眼。看着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午夜十二
点三十分,这个时候没有活人会来太平间闲逛。
丢掉收音机,张子强慌张地抓起办公桌上的一个花盆,想了两秒,他又把花盆换成了坐
椅。椅子有点重,张子强举得两手发酸,胳膊发颤。
转眼间,那个沉重的脚步声落定在门边。他猛然惊醒,立刻放下椅子,改用办公桌去堵
门。
就在他拼命去推桌子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r小张,你在吗?"
虽然声音十分熟悉,张予强还是屏住呼吸,不敢应答。
"张子强?这么早就睡了?张子强!"又是几声呼喊。
再三确定之后,张子强终于打开了大门,"是你:!"
"搞什么?这么久才开门。"
"没、没……你来干什么?"来人是医院的保全周正,也是张子强的好友。
"我老婆做了点猪脚,我拿点过来给你打打牙祭。"
张子强咽了咽口水,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你脸色看起来遭透了,没事吧?"
"没事。"虚惊一场而已,张子强不想说出来让周正取笑。"猪脚在哪里?"
"这里。"周正笑着将装着猪脚的塑胶袋递给张子强。
张子强伸手去接,却没能接住。塑胶袋掉在地上,破了个大洞。
酱色的汁液马上从里面流了出来,将雪白的地板弄得脏兮兮的。
"你听见了吗? "张子强紧张地询问周正。
周正点点头,说:"隔壁有人?"
"隔壁是停尸房。"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周正强作镇定,说: "你别吓我啊!"
张子强僵硬地摇摇头。这时,隔壁又传来一声金属的撞击声,比刚才的两次更加清晰。
周正摸到挂在腰上的电棍,说:"走,去看看!"
张子强再次摇头,周正忍不住骂他: "怕什么,说不定是小偷!"
"这里怎么可能有小偷?"
"谁知道!也许是哪个笨蛋想来偷死人的东西。"
"我不去!"
"喂,亏你还是管理员!要是真有小偷,你的饭碗就没了。"
张子强知道自己责无旁贷,只好认命地点点头。他告诉自己,有周正在,不用太担心,
只是这样的自我安慰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张子强抱着花盆,战战兢兢地跟在周正身后。
停尸房的大门与值班室有一点距离。走道上灯都是亮的,光线白白惨惨。
他们一路走过去,又听到一声撞击声。张子强拉住周正,想说报警算了,周正却回头让
他闭嘴。
终于到了门口,周正推了推大门,发现门是锁住的。
"钥匙呢?"周正问。
"我看我们还是算了吧!"
"钥匙!"
抵不过周正的执着,张子强将钥匙递过去。打开门,周正率先冲了进去。
停尸房星空无一人,至少没有一个活人。
里面唯一的异常,就在靠墙的冰柜上,它被分成一格一格的,每一格里都有一具尸体。
其中第三行第二个格子,柜门明显凸了几块,就像冰柜里面的人对它进行了破坏。
周正摸了摸那些凸痕,问: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周正仔细看了看冰柜上的标签,上面写着:无名氏,男,死于颅骨粉碎性骨折。
死亡时间是昨天下午。
"砰——"
又是一声撞击声,这次近在咫尺。在周正和张小强的注视下,冰柜上又增加了一个凸
痕。
"这里面是什么人?"周正如临大敌。
"小、小段说是那个在医院跳楼的家伙。"小段是白班的管理员,张子强跟他做交接的
时候听说了这具尸体。
"他会不会没死啊?"
"不会吧!"
"报纸上不是常有那种新闻,说医生误判了死亡,结果人埋进土里才发现是活的!"
"不可能呀!这里明明写着他的脑袋都碎了""
就在张子强与周正争论不体的时候,冰柜里又传来拍打的声音。柜门上的锁出现了松
动,里面的人却停止了尝试,彷佛力气已经用尽。
冰冷的金属柜子反射出张、周二人的身影,模糊而诡异。
"打开看看吧!"不等张子强反对,周正自作主张打开了柜门。
抽屉式的柜子,尸体在里面冻着。"般来说,为了保持清洁,尸身都会先用袋子装好。
周正把冰柜抽出来的时候,尸袋已经破了。"个光头男人正趴在里面,双手紧握成拳,
保持着捶打柜门的姿势。
"天!他真的还活着!"
周正连忙把人从冰柜里拖出来。胆小的张子强紧张地看着这一幕,仍然不敢动弹。
就在周正将光头男翻过身来的时候,他突然愣住了。
张子强站的位置并不能看清冰柜里的情况,他只看见周正瞬间扭曲的表情。
"怎么……"
"啊——"
没能回答张子强的问题,周正被尸体勾住了颈后。光头男人从冰柜里坐起来,直扑他的
脖子。
"匡当——张子强手里的花盆掉在了地上。
光头男回过头,张子强看到一张摔烂的脸。没有鼻子,没有眼睛,甚至没有牙齿。光头
男除了那颗光头是完整的,其它部位都已经烂得不成人形,就像一堆被剁碎的猪肉,而那张
烂脸中,正淌着周正的鲜血。
光头男在周正的脖子上开了一个洞,就像敲破了一个水龙头。鲜血哗哗地流出来,完全
止不住。
张子强连尖叫都办不到,只是本能地拖着两条发软的腿,连滚带爬地往门口冲去。
太平间在医院的地下一层,他只需要爬一层楼就能跑到地面。
到了地面上,他就可以跑去任何地方。停尸房里的东西绝对没机会追上他。
张子强一边鼓励自己,"边拼命奔跑。可明明已经近在咫尺的楼梯间,无论他怎么跑都
跑不到。
脚步渐渐虚无起来,地面踩上去有种很不踏实的感觉。张子强下意识地回过头,发现那
个烂了脸的光头男正提着他的衣领。
脖子上跟着一热,张子强傻了,两眼呆呆地看着天花扳上的灯管,他觉得自己好像一条
离水的鱼。手脚都用不上力气,脖子痒痒的,有些痛,却又不是太痛。
恍惚中,他好像又听到了收音机里的声音: "小强觉得他的名字名不符实。如果他能像
真正的一小强一一样,也许就不会死得这么容易……"
rx市医院惊现—吸血鬼一,连取两人性命……"易向行默念着报纸上的头条新闻,忍
不住嗤之以鼻。
现在的报纸为了提高销售量,已经和那些只会搞噱头吸引目光的商家无异。动不动就来
一个危言耸听的标题,把读者当傻子唬弄。
会去追着看的,也只有萧慎言那种单"蠢"的家伙。
话说萧慎言先是在医院照顾外甥,之后又在那里照顾姐姐,已经很多天没回家了。
易向行犹豫着要不要去看一看,但是一想到妹妹的事情还毫无头绪,他就打消了这个念
头。帮萧慎言把已经塞满的报箱清理干净,也算是尽了一份力了,要是他敢有微词,他
就……
屋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易向行停下脚步,立刻提高了警惕。
俗话说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自从他决定退出杀手界,并联手中间人向员警揭了杀手
集团的老底,就不得不隐藏行迹,以保自身安全。
萧慎言这里是个不错的藏身地点,但最近为了妹妹的事,他进进出出的,很多地方都疏
忽了。虽然杀手集团不见得会杀上门,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毕竟在这个特殊的时候,任何错误都可能是致命的。
易向行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枪,慢慢向屋内靠近。
老式的宅子,以堂屋为中心,向后扩展出卧室、书房、厨房等多种功能区间。书房在最
里面,也是这段时间易向行最常待的地方。
当他举着枪走进去的时候,只看见浑身湿淋淋的猫仔躺在地上。
他的眉毛上甚至还沾着洁白的雪花。衣服摸上去还有点硬,衣角全是冰渣。
"猫仔?"易向行蹲下去推了推他,发现他没有知觉。
易向行认识的人里面,能在夏天弄出冰雪的只有他的妹妹,于是他喊道: "向心,你在
吗?"
等了等,没有任何回应,易向行不由心烦意乱。怕房间里还有其它威胁,他端着枪,又
四下检查了一遍,确定宅子里没有第三者,他才给萧慎言打了电话。
"猫仔回家了?!"萧慎言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又惊又喜, "真是……他突然就不见
了,我和我姐都快找疯了!"
"你们快回来吧!他的情况不是太好。"
"不是太好是什么意思?"
"你回来就知道了!"
挂上电话,易向行把猫仔抱到他自己的小房间,还为他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猫仔一直
没有清醒,但呼吸均匀,身上也没有伤口,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易向行无意中在他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盏石制的古代油灯,灯身上明显有裂纹,摸上
去十分粗糙。他记得他见过这盏灯,那是一只灯妖的原形。萧慎言杀死灯妖时,灯体明明就
已经碎成几块,为什么现在又成了一个整体?
易向行想找出胶水或其它东西黏贴的痕迹,但灯上的裂痕看上去是由外向内,而不是由
内向外,就像从来没有断开过一样。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萧慎言和他姐姐萧谨回来了。
"猫仔在哪里?"
"房间。"
萧谨冲进去看儿子,易向行则拦住了萧慎言, "你见到向心没有?"
"没有,怎么了?"
"她说要去医院看你们,现在还没有回来。"
"我没有发现她来了啊!"
萧慎言的话让易向行一下子变了脸色。
"你别急,也许只是我们没有看见她!没有锁魂戒指,向心又不能显形……"
易向行摆摆手,阻止了萧慎言的罗嗦, "先弄清楚你外甥是怎么回事吧!他刚才出现的
时候,好像被冰冻过一样。"
"什么?!"萧慎言手忙脚乱,连忙跑去外甥的房间。
房间里,萧谨正在握着儿子暗自垂泪。见弟弟进来,立刻转头擦了擦眼睛。
"他没事吗?"
萧谨摇头: "没事,只是体力透支,睡着了。"
"易向行说猫仔刚才被冰冻过……"
萧慎言话音未落,萧谨便看着易向行,同: "怎么回事?l
"我在外面拿报纸,听见房间里有响动。跑进来就发现猫仔躺在地上,全身都湿透了,
衣服上还有冰渣,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能把人冻成冰的,只有向心吧?"萧慎言担心地说:"向心也不见了,会不会是出了
什么意外啊?"
易向行比他更担心自己的妹妹。直觉告诉他,萧谨也许能解开这一切疑问,于是他定定
地看着萧谨。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萧谨下意识地低头回避,接着便对弟弟说: "你去帮我拿朱
砂印和毛笔过来。"
"干什么?你要写符吗?"
"我帮易先生开天眼,让他可以去找他的妹妹。"
萧谨的爽快让易向行多少有些意外,毕竟从她出现起,就没有表现出太多友好的迹象。
耳边响起猫仔轻脆的声音,易向心笑了笑,无力地闭上双眼。
她本来还想好好安慰一下这个孩子,但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相信萧慎言回来以后,会
给他需要的关爱,"切都会好起来的。
"向心!向心!向心……"猫仔还在执着地呼唤着。
那声音忽远忽近,就像是一场幻觉。突然,易向心感觉有人抓住了她的手,接着便有一
股奇怪的力量,源源不绝地涌过来,将她全面包围……
第六章
疗养院规定来访者必须登记身分,无论你来过几百次,都不能简化这个手续。见易向行
脸上明显露出"耐心告罄"的讯息,萧慎言立刻主动接下登记表格。
等他手忙脚乱地弄好之后,发现原本心急如焚的易向行居然发起呆来。
"怎么了?"萧慎言问他。
易向行指了指他右手边的一个房间。
那是疗养院的一间活动室,有许多病人在那里消磨闲暇的时间。萧慎言以为易向行遇见
了熟人,可当他探头过去,才发现他指的是挂在高处的电视机。
电视里正在播出一段由手机拍摄的画面,画质不是很清晰,但勉强能看清楚内容。
狼藉的街道上,"个男人正拿着一块长长的玻璃破片,走向一名男孩。
天上下着大雪,男孩却穿着夏季的单衣坐在马路中间。他一脸麻木,完全不知道危险已
经逼近。
当男人举起玻璃刺向那孩子的时候,员警开枪了。
男人倒在地土,抽搐着,似乎很不甘心这个结局。"个女人冲了上去,应该是他的妻
子,抱着尸首开始呼天抢地。
当镜头再想对准男孩时,他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以上就是刘先生今天在我市通泰街拍摄到的全部画面。如果不是有这段视频为
证,应该没有人会相信下午发生在那里的一切……"
新闻主播清脆的声音渐渐淡出萧慎言的耳朵,他抓住易向行的胳膊,不敢确定地问:
"刚才那个孩子,是不是猫仔?"
"你觉得呢?"易向行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上楼。
"大雪一定是向心弄出来的。"
易向行不置可否,萧慎言又说: "她应该消耗了不少力气,身体衰竭只怕跟这个脱不了
关系。"
这怎么看都不是个好的兆头,易向行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他问: "为什么有人想杀你外甥?"
"我不知道……"
视频中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萧慎言也不敢往下猜想。
他的前姐夫,也就是猫仔的父亲,在通泰衡开了一家车行,他不知道猫仔出现在那里,
是不是跟这个有关系。
即使有满腹疑问,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向心的问题,萧慎言只能将其它的事暂时摆到一
边。
当他们来到病房,医生正在开展急救。
虽然这里挂的是疗养院的招牌,但医护水准不亚于正规医院。这也是易向行愿意花大
钱,把妹妹的身体留在这里的原因,
因为怕妨碍救治,家属不允许进入病房,易向行和萧慎言只能站在门口,靠着门上的小
窗窥探门里的情况。
可窗户正对着过道,除了能瞄到一点点床尾之外,基本没什么作用。但易向行还是目不
转睛地盯着它,整张脸绷得紧紧的,双臂交叉放在胸前,好似一尊门神。
萧慎言可以理解他焦急的心情,想安慰却有一种不得其门而入的感觉。大概是因为曾经
的杀手经历吧?除了妹妹之外,易向行与所有人都保持着遥远的距离。
想想就会觉得他好可怜,如果易向心不在了,他就失去了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东西。这样
的打击,就算刚强如他,也未必可以承受。
时间像瘸了腿的乌龟,走得慢上加慢。
就在易向行有些沉不住气,开始在病房外来回踱步的时候,"位医生走了出来。
萧慎言立刻询问道: "医生,她怎么样了?"
医生摇摇头,沉痛地说: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意料之中的结局,却还是深深打击了易向行。他在原地呆站了半分钟,才慢步走进病
房。
此时,护士已经把插在易向心身上、乱七八糟的管子都取了下来,将她的脸还原成原本
的干净苍白。那安静平和的模样,就像是在沉睡,而不是永远的离开。
易向行站在病床边,低头专注地看着,就像是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可实际上,他的脑
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
从向心的魂魄离体一直到现在,前后好几个月的时间,易向行一直怀抱着希望。而现
在,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他就像一列出轨的列车,"下子失去了前进的方向。
萧慎言很想在易向行坠进深渊之前拉他一把,但他怀疑易向行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医护人员体贴地退出病房,想留出空间让亲属做最后的告别,易向行却突然拦住了他
们。
"等一下!"
他一边喊,"边俯下身,把耳朵贴在妹妹的胸前。随后又用手探了探妹妹的颈动脉,
说: "她明明还有心跳,你们为什么说她死了?"
"不可能!她的心跳半小时前就停了……"护士不相信易向行,以为他只是伤心过度起
了幻觉。可他的表情实在是有点吓人,护士不得不走过去重新检查一遍。
这一查下来,护士就傻眼了,易向心果然如易向行所说,有了心跳。于是她赶紧将医生
映回来,经过一系列认真的检查,医生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
"这真是个奇迹!我行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医生的感叹没能让易向行难看的脸色好转,不禁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说: "不过病人的
心跳停止了这么长时间,脑部缺氧严重,很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损伤。病人本来已经是植
物人了,现在又来这么一下,复原的机率恐怕更加微乎其微。"
"知道了。"
易向行不是太关心这些。只要妹妹的身体还有心跳和呼吸,哪怕是缺手断脚,对他来说
都不成困扰。
到底是爱屋及鸟,还是另有原因?易向行不禁有些疑惑。
开天眼的方法并不复杂。萧谨用朱砂笔在易向行的掌心写了一个符,然后念了段咒语,
就算是弄完了。
易向行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直到他在书房发现躺在地上的妹妹。
"向心!"
易向心躺在猫仔留下的那滩水渍旁边,好像睡着了—样,怎么都叫不醒。易向行想把她
抱起来,却无法真正抓住她的身体,于是立刻跑去向萧谨求援。
萧谨当即对弟弟说: "你去把锁魂戒指拿来。"
姐姐想到的方法让萧慎言左右为难: "向心现在不能戴那个戒指。她的身体状况最近很
不稳定,要是在锁魂期间出了什么摹,她会错过复原的机会的!"
"要是魂魄散了,还谈什么复原?"
"可如果向心死了,根本没办法还魂。我上次能成功,是因为有固灵石在,可现在固灵
石已经没了……"萧慎言看着易向行,觉得这个时候他来拿主意比较好。
"想到这个选择很可能会决定妹妹的生死,易向行一时也无法取舍。
就在这个时候,易向心忽然睁开了眼睛。易向行连忙跪在她的身边,紧张地问: "你怎
么了?没事吧?"
易向心虽然虚弱得厉害,但还是努力摇了摇头。
"别躺在这里,到床上去休息好不好?"
"好。"
不想让哥哥担心,她挣扎着站起来,几乎是一步一踉跄地走去房间。
她身后,每次见她站立不稳,都心疼得无法呼吸。

易向行紧张地跟在
可他什么也不能做,因为除了痛恨自己无能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等易向心在床上躺好,易向行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跟猫
仔有关吗?"
易向心点点头,表情突然变得伤感起来。
"怎么回事?"
"刚才我陪猫仔去了……"
易向心正要讲述事情的始末,却发现哥哥和跟过来的萧慎言全是一脸茫然,这才记起自
己的声音传不到他们的耳朵里。于是她试着在墙上写字,却因为太过虚弱而屡试屡败。
缺少沟通的媒介,易向行再薯急也只能暂时作罢。他对妹妹温柔地笑了笑,说: r你还
是先好好休息,等猫仔醒了,再把事情说给我们听。"
易向心失望地点点头。
带着沉重的心情走出房间,易向行无意中对上萧谨的视线。萧谨再次回避,动作极不自
然,就像在隐瞒什么。
易向行本想问个清楚,他的手机却在这时突然响起。
"谁来的电话?"见他一接电话就脸色骤变,萧慎言不禁多嘴问了一句。
"疗养院说,向心的身体不行了。"就像被打击过了头了,易向行看上去有点呆滞。
萧慎言张大嘴巴,不知说什么好。
易向行回过神来,说: "我要去看看。"
萧谨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说: r你陪他一起去吧!"
萧慎言正有此意,就这样,两人一起离开了萧家。萧谨一直送到门口,确定他们不会再
折返,便立刻去了易向心的房间。
她用朱砂笔在自己的两个掌心都写下符咒,然后对易向心说: "你把双手放在我的手掌
上。"
易向心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萧谨是猫仔的母亲,所以她没有多想就照做了。
掌心相触的瞬间,"股热流横冲直撞而来,易向心全身一抽,只觉苦不堪言。
"告诉我,你和淼淼发生了什么事情?"萧谨问。
"你……为、为什么……"易向心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根本办不到。她像被绑在了一
根火刑柱,逃脱无门,只能接受被焚烧的命运。
"我在使用遇灵术,只有这样我才能听到你的声音。抱欺让你觉得痛苦,请忍耐一
下。"萧谨深吸一口气,不容反驳地说: "我一定要知道我儿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拜托
你告诉我!"
"你……"虽然觉得萧谨有点极端,但见她爱子心切,易向心又忍不住心软,于是咬牙
将事情的全部经过说了出来, "..….最后我一心急,就用念力把猫仔带回来了。我不是有意
要把他冻坏的,当时的情况真的是太紧急了,我根本想不到别的办法……"
说到这里,易向心实在扛不住了,连求萧谨结束逼问的力气都没有。还好萧谨得到想要
的讯息之后,就立刻放开了她。
易向心像废物一样瘫倒在床上,模糊中,看到萧谨离去的背影,那瘦弱却坚定的背影,
彷佛什么都压不垮似的。这样的母亲,应该可以抚慰被父亲伤害了的猫仔吧?
在这样的期许中,易向心忘了刚才不愉快的经历,慢慢闭上了眼睛。她太累了,四肢百
骸就像被人拆散后,胡乱拼凑起来的一样。
还好哥哥不在这里,不然一定会与萧谨起冲突。"个是想保护自己孩子的母亲,"个是
想保护自己妹妹的兄长,要是两人真的冲突起来,只怕后果会非常严重。
彷佛看到了萧慎言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的狼狈模样,易向心忍不住笑弯了嘴角。
忽然,她听到隐约的哭泣声。那声音非常低微,但无法忽略。
那是萧谨的声音。易向心以为她是心疼儿子的遭遇,可细听之下,又发现哭声里还掺杂
了小小的呻吟。那呻吟就像幼猫的呼唤,或是猫仔的求救声!
易向心立刻打起精神,挣扎着奔向猫仔的房间。令她不敢相信的是,房间里,萧谨正在
掐着猫仔的脖子。
猫仔的衣服已经被捋到腋下,肚皮上一片鲜红,应该是血迹。原来萧谨与她的前夫一
样,都把猫仔当成了怪物,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住手——"
看到猫仔惊恐的眼神,易向心冲上去,本能地展开袭击。
萧谨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迎面扑来,将她的身体一下子撞飞出去。
下一秒,她的后脑就磕在墙壁上。没有机会还手,便彻底没了动静。
这一击用尽了易向心的全部力量。如果说刚才她还能苟延残喘,那现在基本是踩入鬼门
关了。
灵力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她冲破了自己的极限,代价就是死亡。
倒在猫仔的床边,易向心坦然地面对自己最后的时刻。
她不怕死,只是觉得这样对不起哥哥。她曾经答应过他,要为他好好活着。
"向心?"

结束疗养院这趟有惊无险的行程,易向行与萧慎言返回萧家,发现萧家的情况更让人大
跌眼镜。
本该照顾猫仔的萧谨,不知怎么就倒下了,换成了猫仔存照顾她。
萧慎言仔细一检查,发现姐姐不但发着高烧,脑后还肿了一大块。虽然有意识,但明显
已经不太清醒。
"怎么会这样?!"情急之下,萧慎言忍不住对外甥大吼起来。
还是易向行比较冷静,立刻叫他送萧谨回医院。就在萧慎言抱起姐姐,准备出门的时
候,猫仔对易向行说: "向心也想一起过去。"
"向心在哪里?"掌心的符咒已经被汗水浸花了,易向行看不见妹妹。
"就在你身后。"
易向行回过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背后,说: "你不是还很虚弱吗?就不要去了。"
"她已经好了。"猫仔代替易向心做了回答: "我妈妈是她弄伤的,所以她一定要过
去。"
"什么?!"
"什么?!"
易向行和萧慎言同时大吃一惊。
猫仔低下头,避重就轻道: "先到医院再说吧!"
到了医院,萧谨被查出有脑震荡,再加上原来未愈的伤口,情况十分不好。
由于她离开医院去找儿子,并没有得到医生的允许,所以萧慎言被医生狠狠地训斥了一
顿。其实不用医生训他,他自己都快把自己骂死了。
好不容易才和姐姐团圆,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他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忽。
"说,为什么你妈妈会伤成这样!"猫仔长这么大,萧慎言还是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口
气跟他说话。
可相较舅舅的激动,猫仔的神色要平静许多。他清楚地叙述了易向心打伤萧谨的经过。
"你不要怪向心,她只是想保护我。"
猫仔维护向心,萧慎言并不生气,他也很心疼猫仔在闻士宏那里受的委屈。但是……
"你不会认为你妈妈想伤害你吧7"
猫仔不答,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她绝对不会害你的!"萧慎言抓住猫仔的胳膊,恨
不能把这个常识塞进他的脑袋里。
可刚刚才经历了被父亲憎恶的梦魔,猫仔实在无法认同这番言论。
"我知道,她对你来说可能还有些陌生,但我是看着她十月怀胎,千辛万苦才把你生下
来的!我知道做为一个母亲,她爱你绝对胜过爱她自己。就算是杀了她,她也不会对你不
利。"
"可是向心看到的事,你又怎么解释?"易向行忍不住反问。毕竟是妹妹打伤了萧谨,
易向行相信她一定是有合理的理由才会动手的。
"我……"萧慎言无法反驳,却仍然不愿相信萧谨对儿子有恶意,于是说: "等我姐醒
了,问问她就知道了!"
再争辩也没什么意义,易向行和猫仔同时选择了沉默。
"你今天在通泰街是怎么回事?"萧慎言换了个问题。
"没什么。"猫仔低下头,不愿回笞。
"什么叫没什么?电视上都播出来了!你和向心不但弄出了地震,还弄得六月飞雪,你
们是嫌生活不够刺激吗?!"
萧慎言平时绝对不会这么说话,尤其不会在易向行的面前这么说易向心。但他今天被姐
姐的事弄得心浮气躁,根本顾不上别的。
出乎意料的是,易向行竟然体谅了他。
"对是兄妹,"对是姐弟,他大概是觉得同痛相怜,所以不但没有发飙,反而轻轻劝说
道: "这些事等你姐姐好起来再说吧!你这么吵,让她怎么休息?"
看了看病中的姐姐,他好似霜打的茄子,"下子就蔫了下去,无力地点了点头。
天色已晓,医院的陪床只有一张,顶多挤下萧慎言和猫仔。易向行准备离开,于是叫上
自己的妹妹。
易向心还在纠结萧谨的伤势,想留下等她醒来。易向行知道劝不了她,也就没有勉强。
等易向行走了以后,萧慎言让猫仔去睡觉,他自己则守在姐姐的病床边。
易向心想和他谈一谈,猫仔却拒绝从中传话。他觉得现在不是个解释的好时机,说再多
也于事无补。没有人说话,病房里气氛有些沉重。
萧谨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会皱起眉头,或是不安地扭动一下。每次当她有一点动静,
萧慎言就会凑上前,紧张地察看一番。
猫仔躺在相邻的床上,将舅舅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不由觉得心酸。
不管与母亲的关系如何,他与舅舅相依为命多年,彼此间深厚的情感都不容抹杀。见他
难过,猫仔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她不会有事的。"
听到外甥的安慰,萧慎言突然间百感交集,眼眶跟着一热,泪水就落了下来。
"舅舅……"
虽然不想在外甥面前丢脸,可一听到他的声音,心中悲凉的感觉就越发不能抑制。他想
起了姐姐之前说的话: "萧家被诅咒了。"
萧慎言还魂重生,已经不能算是萧家人,所以萧家现在只剩下萧谨了。
他好害怕,害怕那个萧家传人不能终老的恶咒,会应验在姐姐身上。刚刚才失而复得的
亲人,要是让他再失去一次,他一定承受不来。
像是感应到了他的忧虑,萧谨慢慢睁开了双眼。见他垂头流泪,不由轻轻地碰了碰他的
手。
"姐!"
"怎么又哭了?"萧谨虚弱地笑了笑, "我回来以后,你好像一直哭个不停……"
"我哪有!"萧慎言连忙否认,同时不好意思地擦去脸上的泪水。
萧谨刚想再说话,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打断了。
"不舒服吗?我去叫医生!"萧慎言紧张不已。
"不用了。"萧谨拉住他,强打起精神,问: "这里是医院?"
"是。医生说你有脑震荡,很严重,"定要好好躺着休息。"
"脑震荡?"萧谨有些茫然。脑震荡影响了她的记忆,不过联想之下,她很快便记起了
自己受伤的原因。
"淼淼!"
萧谨弹身而起,把萧慎畜吓了一跳, "别急!你儿子在这里。"


发现儿子就躺在与自己相邻的床上,萧谨这才放松下来,重新躺了回去。
"淼淼……"她伸出手,想让儿子到自己身边来。
猫仔爬起床,犹豫了半天,却没有靠近。萧谨收回手,受伤的表情在她的脸上一闪而
过。
萧慎言不好责怪,只能对姐姐说: "姐,你是被向心打伤的,她说你当时正要掐死猫
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原来是易向心啊!"萧谨自嘲地笑了笑,说:"我不是要伤害淼淼。"
"那你为什么……"
看看儿子,又看看弟弟,萧谨坦白说: "我只是想重新封印他。"
这个回答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晾。猫仔更是下意识地咬住嘴唇,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
有了之前的自闭生涯,他对封印一事已是畏如猛虎,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想让他再次变成
白痴?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猫仔大声质问。
"易向心把你去见你爸爸的事告诉我了。"萧谨望着天花板,彷佛只有这样才能顺利将
话说出来: "她说你失控的时候,全身热得几乎把自己都熔化了。要不是她用尽全力将你冷
却下来,你很可能已经……
"这证明你的身体还没有能力承载你现在拥有的灵力。所以我必须封印你,不然你一定
会死在自己手上。"
说到猫仔失控,萧慎言立刻联想到电视里播出的那些画面。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易向心的力量,他们今天才差点毁掉一条街。没想到造成一切破坏
的,居然是自己面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外甥。
"这怎么可能?"
"淼淼的力量在他出生以前就显现出来。就像往一公升的瓶子里装进了百公升的东西,
他的身体根本无法负担。
"我费了很大力气,才将那股力量削弱下去,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它越来越难以
控制,我不得已,才在淼淼四岁的时候封印了他。这次解开封印,我还以为问题已经不存在
了,可现在看来,根本就没有好转。"
萧谨看着自己的儿子,不无痛苦地说: r你无法驾驭自己的力量,轻易就会带来可怕的
伤害。我可以不管别人的死活,但我不能不去管你。妈妈想让你健健康康地活下去才会对你
下封印,你明白吗?"
"被封印成自闭症也叫健康?"
猫仔没有嘲讽的意思,可这句反问却大大刺伤了萧谨。灯光照着她苍白的皮肤,令眼角
那颗朱红的泪痣更加明显,就像在哭一样。
"臭小子,怎么说话的?"萧慎言习惯性地拍了一下猫仔的头。
以前自闭时,猫仔从未对这个举动有过任何异议,可今天却皱起了眉头。那陌生的眼
神,令萧慎言尴尬的同时,又有点胆怯的感觉。
搓搓手,他不满地说: "你应该体谅一下你妈妈的心情。如果封印是让你活下去的唯一
方法,你以为她有得选吗?"
眼看他们越说越僵,易向心忍不住劝了猫仔一句: "你别急,先听你妈妈把话说完。"
猫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问萧谨: r除了封印,真的没有别的方法可以阻止我身上的灵
力扩张吗?"
"没有。"萧谨答得很快,神情有些闪烁。
猫仔突然觉得很难相信她, "可向心就做到了!"
"向心那是歪打正着。她差点把自己的命赔上才救了你,难道你想让她每次都这样?"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但猫仔仍然无法坦然接受妈妈的说辞。
"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妖怪的体质?"
"我不知道!"虽然知道这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事情,萧谨还是十分愧疚,"如果我知道
原因,就算是豁出命来,也不会让你遭受这样的折磨。对不起,孩子……我……"
"难道是因为猫仔是萧定云的转世?"
萧定云是萧家有史以来能力最强的一位传人,这似乎能说明点什么。但有关萧定云的记
载,并没有提到能力失控这样的事,猫仔的状况未必能和他划上等号。
"猫仔是萧定云的转世?"这个消息让萧谨极为惊讶。
"这个是我在还魂的时候,偶然得知的。"萧定云是萧家有名的短命免,所以萧慎言一
直没把这件事告诉姐姐。
"呵呵……"萧谨突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格外苦涩, "爸妈要给淼淼改姓的时候,
我那么反对,就是不想让他成为萧家人。可现在……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命中注定的?"
没人能给她答案,病房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我要回家。"没多久,猫仔突然出声。
他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就像有无数只麻雀在叽叽喳疃,根本无法处理眼前的问题。他只
想快些逃避,最好永远不要面对。
r回家?我和你妈都在这里,你要回哪里?"萧慎言不解。
"易向行不是在家吗?向心会送我回去的。"
"你不要任性好不好?"
"小言!"拦住弟弟,萧谨勉强地笑了笑,说: "让他去吧!我相信易小姐会把他照顾
好的。"
"姐…….
无视还在反对的舅舅,猫仔快步走出了病房。
易向心立刻跟上他,离开病房的刹那,听到萧谨悲切的声音: "接受这一切太困难了,
我们不能逼他。那样会把他越逼越远……"
午夜已过,末班车早就开走了。猫仔身上也没有多馀的钱,想回家只能用走的。夏夜特
有的燥热伴着无比热闹的虫鸣,与猫仔如影相随。
他非常想摆脱这一切,于是走得飞快,可最终只是徒劳。
易向心想了很久,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来安慰,只好一路沉默。
快到家门的时候,猫仔突然停了下来,"下子蹲在地上,就像一颗泄了气的皮球。他把
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之间,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不想被封印。"
猫仔的语调十分平静,易向心却觉得这是他绝望的呐喊。于是她蹲下身,摸着他的头
说: "你妈妈……她也不容易……"
"如果一直被封印下去也就算了,反正是好是坏我都没感觉,可她却偏偏让我清醒过
来。我不想再变成傻子!我不想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什么都不懂! "
"猫仔……1
"我该怎么办?"
心疼他的挣扎,却还是爱莫能助,易向心挫败不已。
她不想让眼前的黑暗毁了这个孩子,于是积极地讲述光明的一面: "你不要把事情想得
太坏。说不定过几年,等你长大了,就可以控制自己的力量了。到那时候,再让你妈妈给你
解开封印……"
"要是我永远都不能控制呢?"
易向心知道自己无法否定这个可能性,但她还是坚定地说:r一定可以的!有句话叫人
定胜天,只要你努力坚持,就一定会有那一天!"
"被封印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还谈什么坚持?"无法被这种盲目的乐观感染,猫
仔无力地笑了笑。
很不喜欢他这样的状态,易向心继续鼓励说: "失去信心就意味着失败,你一定要积极
振作。想想你妈妈,还有你舅舅,他们那么爱你,"定会想到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你要相
信他们!"
"我可以相信他们吗?"猫仔一脸茫然。
"当然可以!"易向心信心十足地说: "家人是最可靠的。尤其是父母,无论发生什么事,他
们永远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照你的意思,那个要用玻璃捅死我的父亲,也是我的坚强后盾7 "猫仔一下子就将易
向心堵得说不出话来。并不是有意让她难堪,猫仔放弃了谈话,起身往家里走。
易向心呆站在原地,看他越走越远,对他的担忧也跟着越来越重。双手握拳,易向心迈
开大步追了上去。
"也许事情不像我说的那么绝对,但是你舅舅有多么疼爱你,是我亲眼见到的!他为了
你,不惜逆天还魂,更别提其它的种种努力。就算你不相信你的父母,你也应该相信他呀!
萧慎言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这番话终于触动了猫仔,他挣扎了许久,总算是点了点头。
再三确定他眼中的阴霾已经散去了一些,易向心才放下心来。
第七章
猫仔到家的时候,易向行还在书房抱着萧家的百科全书狂"啃"。
简单地说了两句话,猫仔便回房去睡了。易向心则留在书房,陪哥哥继续奋斗。
"之前你还那么虚弱,现在没事了吗?"易向行问她。
没事了。
易向心用手指在书桌上写下自己要说的话。白色的霜字在闷热的房间里,片刻便化成一
滩湿渍。
"你是为了救猫仔,才把自己弄成那样的吧?"易向行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说:"我
知道你关心他,但是救人也要量力而为,别把自己赔进去了。"
易向心连忙解释:猫仔也救了我。
"他救你?"
在我虚弱的时候,他把他的力量传给我,我很快就好了起来。
r是吗?"易向行半信半疑,以为妹妹只是想让他安心。
大概因为他是萧定云的转世吧!萧谨解开他的封印之后,他的能力变得非常强大。
妹妹解释得神乎其神,易向行却直皱眉头: "好了好了!你如果不去冒险,他也用不着
救你。总之一句话,下次不许再那么莽撞了!"
易向心瘪瘪嘴,不再说话。
兄妹俩埋首在萧家的百科全书里,就像掉进了迷宫,不断寻找出路,却总是一次又一次
走进死胡同。
长时间的阅读让易向行的眼睛感觉非常吃力,时不时要揉一下。隔一阵子,还需要闭上
眼休息几分钟。
易向心看不下去了,就在桌上留言说:哥,太晚了,去睡吧!
易向行摇头, "没事,我再看一会儿。"
你这样会累垮的!
知道妹妹是关心自己.易向行笑了笑,说: "今天在疗养院,你的心跳停止了三十多分
钟,医生都已经宣布死亡了,好在你的身体神奇地挺了过来。"
回忆起当时的一幕,易向行仍然心有馀悸, "虽然勉强过了这一关,但下一关不知道什
么时候会来。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你要是倒下了,我活过来又有什么意义?
易向心心疼易向行,就像易向行心疼她。她实在不忍心看着哥哥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目
标,这样废寝忘食,完全不顾自己。
"不要说傻话!"易向行有些不悦, "我强壮得很,哪有那么容易倒下?"
说完,见妹妹没有动静,他又觉得自己的语气重了点,于是将书翻了几页,指着说:
"看到这里我就去睡。"
易向心摇头,在桌上写道:看完这一页就去!
易向行无奈,只好笑着点头应允。
灯下,哥哥投入的侧影让易向心觉得一阵心酸。
无法再看下去,她走出了书房。经过猫仔的房间时,隐约听到有些动静,她想也没想,
就冲了进去。
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呜呜嘤嘤的细微声音飘来荡去。
"猫仔?"
易向心唤了一声,那声音就立刻停止了。
不一会儿,床头的小灯被打开。昏黄的光线里,易向心看见一堆薄毯拱在床上,猫仔躲
在下面,不肯露面。
"哭了吗?"易向心走到床边,慈爱地说: "没关系,想哭就哭吧!"
当她的话音落下,那哭声便不再压抑,哭到最激烈时,连薄毯也开始瑟瑟发抖。易向心
只恨自己没有实体,不能给他一个拥抱。
就在这时,猫仔从毯子里露出两只眼睛。没有泪水,却惊恐万分。
"不是我。"
不是猫仔在哭!
就算已经变成了生灵,易向心还是被吓得打了个寒噤。之前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猫仔身
上,才会忽略了房间里不同寻常的地方。
那是一个与她一样,冰冰冷冷的气场,就停在她的身后。
易向心慢慢回过头,看到一条沾满鲜血的粉红小裙。
"是她对吗?"猫仔看不见灵体,只能听到声音。
易向心没有回答,她不想吓着眼前的这个不请自来的孩子,或者说,不请自来的鬼魂。
她是猫仔同父异母的妹妹,昨天下午死在通泰街上。
"你叫甜甜对不对?"
忽略孩子头上的大洞,下颚淌着的鲜血,还有已然畸形的脸孔,易向心努力表现出友好
的一面。
可孩子也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哭。抽泣带来的颤动,让她的脑浆一直往下掉,黄黄白白
的,混着鲜血,惨不忍睹。
这本该让人毛骨悚然,可看得久了,易向心只觉得揪心。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呜呜……呜……"
"乖,不哭。告诉阿姨好不好?"
"呜呜……呜呜……"
问不出所以然,易向心有些着急。萧慎言告诉过她,人死后灵魂会在阳间停留七夭,用
来完成自己未了的心愿。
小女孩死得突然,也许是被吓坏了,不知该去哪里才跟了过来。要是她在这里浪费了时
间,很可能会错过与自己家人道别的机会。
"乖,不要害怕。阿姨送你回家好不好?"易向心站起来,想去牵她的手。
小女孩却突然受惊,猛退了几步。易向心不敢再贸然靠近,连忙安抚说:"不怕,不
怕,阿姨不会伤害你!"
怔怔地望了易向心两秒,小女孩开始抽泣,小肩膀一颠一颠的,抖得像风中的树叶。易
向心注意到她的眼睛,暴突出来的白色部分慢慢变成了血红。
"甜甜……"
就在易向心觉得忧心的时候,猫仔提出了与她完全不同的看法,"她是来报仇的。"
"什么?"
"她是来找我报仇的!"
说话间,猫仔迅速爬下床,操起床头的台灯就扔了过去。
易向心反射性地低下头。只见台灯突然间变成了一团红色的火焰,飞过她的头顶,直袭
那个满身是血的小女孩。
易向心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火焰沾身的刹那,小女孩的魂魄被点燃,连一声尖叫都来
不及留下,就四下飞散开来。
易向心闭紧双眼,不忍再看这一幕。
猫仔没料到自己扔出去的台灯会有这效果,不由望着自己的双手发呆。
"你没必要这么做的,她只是迷了路而已。"
易向心知道猫仔只是被吓坏了,并不是想赶尽杀绝。可魂魄散了就什么都没了,连转世
的机会都化为泡影,她实在是为小女孩感到惋惜。
"不,她不是。"猫仔摇头,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她是来报仇的。"
"你又没有伤她,她为什么要报仇7 "
"我不知道。"看着地上台灯的残骸,猫仔缩回床上,神经质地咬起了自己的手指甲。
易向心觉得很不对劲,于是问: "怎么了?"
"你也知道我不能控制自己的能力。那块玻璃碎了……它碎了……也许是因为我嫉妒
她,玻璃才会碎的。是我杀了她,我是凶手……可我没有,我没想伤她!
"我看着玻璃掉下来,我想阻止的!可好好的,那块玻璃为什么会碎?为什么偏偏在那
时候碎?我爸爸说对了……我才是……我是怪物!我是怪物……"
"猫仔!"
"我杀了她,我杀了她。是我……"
"猫仔!"
易向心大吼了几声,总算是制止了猫仔的胡言乱语,"那只是一场意外!不关你的事,
你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只有这样而已。"
"可是……"
"没有可是!那块玻璃、玻璃是因为天气太热,热胀冷缩才会裂的。这种事故经常发
生。它只是一场事故!"场事故!"易向心拒绝细想,她不能让猫仔背负上杀人的阴影。
不管事件的真相是什么,它都过去了。易向心不能让这个可怜的孩子一头栽进这个深
渊,那样他会一辈子都爬不出来。
"真的吗?"
"真的!我敢肯定,不是你的错。"
易向心斩钉截铁的回答终于让猫仔镇静下来。
他呆呆地望着前方,眼神由慌乱变为空洞。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易向心不禁觉
得,也许他被封印反而更好。
"你是好人。"重新钻进毯子里,猫仔这么说。
易向心假装轻松, "当然,这是毫无疑问的。"
"谢谢你。"
"不客气。"
"我会报答你的。"
"呵……这个以后再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睡一觉,"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能是这番安慰起了作用,也可能只是太累了,猫仔终于闭上了眼睛。
易向心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小女孩到底是不是被猫仔所杀,已经无从考证了。但可以肯定的是,魂飞魄散之后就一
定不会有痛苦.痛苦最多的,永远是活着的人。
离开猫仔,易向心回到书房。
书房里,易向行已经因为太过劳累,趴在桌上睡着了。难怪没有听到隔壁的动静。
易向心试着把头靠在哥哥的肩上,却害他在睡梦中打了寒噤,情绪不由更加低落。
又过了两天,因为记挂儿子,萧谨不愿继续留在医院,就火急火燎地办了出院手续。萧
慎言虽然很不赞成,但也拿她没有办法。
上次因为太过担心儿子,萧谨没有时间注意阔别七年的自己的家。这次回来,站在门外
她还觉得亲切,可进去之后,却觉得不太对劲。
看了好半天才发现,原来是家中值钱的东西都没了,地方也脏乱了不少。
萧懊言很不好意思地告诉姐俎,因为自己落魄了很久,所以不得不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
变卖了。至于脏乱,则纯粹是由懒惰造成的。
听到这些,萧谨除了沉默,也不知该说什么。
为了讨姐姐欢心,萧慎言立刻拿起抹布和扫把,开始了万年难得一回的大扫除。他本想
找易向行帮忙,可见他一头扎在书堆里,恐怕连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搞不清楚,就只好放
弃了。

"你哥哥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萧慎言一边拖地一边对外甥唠叨。
猫仔不愿与母亲单独相处,就跟在舅舅的屁股后面。萧慎言趁机利用他与易向心聊聊
天。
"我也这么想。可我哥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根本就劝不动。"
"为什么不问下我妈妈?她对百科全书应该很熟悉吧?"猫仔突然插进两个大人的对
话。
还不能适应他自主说话的状态,萧慎言差点把拖把放进了马桶里。
"我早问过了,你妈妈说她也不知道。"
"你确定你问清楚了吗?"
见舅舅脸色一变,猫仔立刻澄清说: "对你没信心的是易向心。"
还好易向心是灵体,免去了面对面的尴尬场面。萧慎言不服气地说: r不放心你就再去
问呀!"
易向心暗笑,并没打算真的去问。可不知何时站到门口的易向行,却将这话听了去,便
立刻冲向萧谨的房间。
萧谨虽然躺在床上休息,但是受脑震荡影响,仍然无法安睡。见到易向行冲进来,还以
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抱歉,我不记得书里有这个方面的记载。"
"书里不一定有答案的。与其这样大海捞针,你还不如让你妹妹多试几次,说不定哪次
就成功了。"
"知道了,谢谢。"
易向行知道萧谨对自己并无好感,所以并不是很相信她的说法。靠别人永远不如靠自
己。
就在易向行准备离开的时候,猫仔说话了。
"你说谎。"
光秃秃的三个宇,也不知道是指谁,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向心是舅舅的朋友,你为什么不帮她?"
猫仔此话一出,其它人都看向萧谨。
萧谨面上一阵潮红,连忙说: "不是我不想帮,而是我真的帮不了。"
"不可能。"
猫仔尽量隐藏语气中责怪的成分,但眼神却仍然流露出这样的想法。萧谨不想继续失去
儿子对她的信任,只好说: "生灵无法回到自己的身体,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它自己不想回
去。"
"你的意思是,向心自己不想回去?"萧慎言傻眼了。
"没有,我想回去啊!"还在房间的易向心忍不住大声反驳,可是除了猫仔,没入听得
见她说话。
"生灵与身体的联系是由它的潜意识决定的。易向心很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真实想
法,如果她百分百之确定,就一定不会失败。"
萧谨的权威性,让人很难对她产生质疑。
听到这样的结论,萧慎言忍不住说:"陈实死了以后,向心的确有过轻生的念头。可是
她已经答应易向行,会为了他好好活下去……"
"嘴上是答应了,可心里还没有说服自己吧?"
萧谨的疑问,听上去就像是反问。易向行的脸色相当难看,萧慎言则是不胜唏嘘。
只有猫仔听到易向心在反驳。
"我没有!"
那声音太无力,要让其它人相信实在有点难度,猫仔都不想为她转述。
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房间里都能听到拖把在厕所滴水的声音。
最后,是萧谨打破了僵局: "翻书只是浪费时间。易小姐真想复原的话,就再去试试
吧!"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易向行深吸一口气,将手抬到空中,说: "向心,我们走!"
等了一会儿,感觉手中一凉,易向行立刻往门外走。
做为朋友,萧慎言义不容辞,立刻跟了上去,猫仔也想跟上去,却听到自己的母亲说: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猫仔不答。
萧谨又说: "真相有时候比谎言更伤人,我会骗易向行,只是不想影响他们兄妹之间的
感情。妈妈不是坏人,你一定要相信我。"
猫仔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
半个小时后,"行人到达疗养院。
易向心的身体自从上次死里逃生,状态基本是起起落落,医生普遍不太乐观。
易向行一路上基本没说什么话,面色可与黑脸包公媲美。不过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压抑
自己的负面情绪。
可他越是不肯表露,就越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令熟悉他的人更加担心。
所有人都清楚,如果易向心真的不想活了,最受打击的就是易向行。
萧慎言一想到他曾经连人都敢杀,就担心他要是受不住刺激疯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辜
来。易向心与他不同,她只是怕哥哥伤心难过。
易向行为她牺牲太多,她实在没脸再欠下去。
"她说她现在就试。"病房里,猫仔传达了易向心的意思。
气氛有些紧张,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病房上。易向心的身体躺在那里,萧慎言多希望
她只是等待王子的睡美人,即使百年不醒,至少还是活着的。
大约过了几分钟,易向心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病床跟着振动不停,金属床架摩擦
着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那些医疗仪器就更别提了,数位乱闪,狂叫不停,几近疯
狂。
三十秒后,医生想冲进来急救,却被易向行拦在了门外。
"易先生,你这是干什么?!快把门打开!不然我们撞门啦! "
久久得不到回应,医生把门撞得乒乓作响。易向行一言不发,只是用力抵住门板,萧慎
言在一旁帮他。
抽搐一直在持续,易向心的身体拱起又落下,彷佛是在做瑜珈。猫仔几次想冲上去,却
被萧慎言牢牢抓住。
当医生威胁要报警的时候,可怕的抽搐终于停止了。
易向行看着妹妹,满脸期待。谁知,猫仔下一秒便将这期待敲得粉碎。
r她说她办不到。"
易向行感觉自己被判了死刑,却得不到上诉的机会。他完全不能接受,却又不知该说什
么,急怒攻心之下,竟突然将门拉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
正在撞门的医生差点栽饲地上,口里嚷嚷着要报警。萧慎言只得放弃去追易向行的念
头,端出员警身分来安抚医生们。
看着易向行消失的方向,猫仔嗬喃地说:"如果不知道实情,他是不是会好受一点?"
萧慎言无言以对,只能紧紧握住了外甥的小手。
病房的一角,仍是生灵的易向心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却流不出半滴眼泪。身上的
白色婚纱就像云朵一样展开,将她包裹在中央,如同缟素。
趁大人们忙碌不停,猫仔靠近她的身边,说: "真的办不到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
了。"
"我真的不想让我哥难过……"
"如果只是为你哥活着,你怎么会开心?"
易向心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猫仔又问:"如果你不开心,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突然间,生存成了一个悖论。活与不活都是错,易向心不由干嚎得更加大声。
易向行出了疗养院,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只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起来。
十年前父母双双罹难之后,妹妹的精神彻底崩溃,尚未成年的他为了能够照顾妹妹,欣
然接受了杀手集团的邀请,成为一名全职杀手。
从那一刻起,他便完全放弃了自己,用全部的精力来照料妹妹。看她康复,看她走进大
学校园,然后毕业、恋爱、结婚……
因为是双胞胎的关系,易向行觉得妹妹就是另外一个自己。
她就是他光明的一面,是他拥有的唯一美好的东西。
她的幸福快乐,让他感同身受。她的悲哀苦楚,对他来说有如切肤之痛。
易向行从没想过,妹妹宁可选择死亡,也不愿陪他一起留在这世上。
他感觉愤恨、挫败,还有无边无尽的孤独。就像灵魂被撕成了两半,他能看见它的位
置,却再也无法将它拼成一个整体。
该放弃吗?易向行没有答案。
从白天走到黑夜,他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一间热闹的酒吧。放纵买醉似乎成了眼前最佳的
选择,于是他掏出自己所有的钱,把它们统统换成了以前被他鄙视为"马尿"的东西,然后
一杯接一杯将它们倒进自己的肚子里。
借酒浇愁愁更愁。"直喝到两眼发花,易向行还是对妹妹的事无法释怀。
就在他打算回去把事情说个清楚的时候,两块硬邦邦的东西一左一右地顶在了他的腰
侧。
"出去聊一聊。"
说话的男人矮小精悍,有着一张毫无特点的脸;另一位则高大强壮,"脸落腮胡。易向
行试着从脑子里搜索出有关他们的讯息,却还是徒劳无功。
乌黑的"铁器"又在他的腰上顶了一下。彷佛他再不听话,就要在他身上开几个窟窿。
易向行虽然有些醉了,但还有七分是清醒的。他知道不能和子弹硬碰硬,于是说:"钱
包在我的口袋里,你们想要就拿去好了。"
"少废话,快走!"
在对方的威逼下,易向行与他们一起走出了酒吧。就在他琢磨着要怎么摆脱挟持的时
候,对方突然在他颈后来了一记重击,让他立翔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人已经到了一间巨大的仓库里。到处都是纸箱,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墙上
有两扇排气扇,正"呜呜"不停地转着。
就在易向行努力想将环境看得更清楚的时候,有人用脚踩在他的肩膀上,然后提起了他
的两只胳膊。违背身体极限的扭转,让他肩膀立刻脱了臼。
疼痛像针扎刀砍,排山倒海地将他从混沌逼至清醒。
易向行哼哼了两声,却倔强地不愿发出任何悲惨的声音。
接着,他的脖子被绳索捆住,人也跟着吊在了空中。还好脚尖勉强可以触到地面,不然
他很快就会被勒死。
"知道我是谁吗?"
"个巴掌抽在易向行的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勉强摊开眼皮,他看到的又是一张陌生
的脸。这个挺着将军肚,"脸横肉的家伙,并不是在酒吧绑架他的人。
"我该认识你吗?"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易向行冷笑。
"啧、啧,死到临头还在装傻,你以为这样就能救到自己吗?"
男人一拳打在易向行的腹部,易向行直觉胃里翻江倒海。气味浓重的秽物都已经冲到嗓
子眼,但身体倾斜导致脖子上的绳索一紧,又让它落了回去。
易向行难受地闭上眼睛,没有兴趣再玩提问游戏,"不管你是谁,要杀要剐就给个痛
快,别像女人一样婆婆妈妈!"
"嘴还挺硬嘛!"
男人发泄似的,狂甩了易向行七八个耳光,打得自己气喘吁吁,连手掌都疼了才停下
来。
易向行不断调整双脚的位置,寻找发起奇袭的最佳角度。只要是一对一,哪怕双手已经
起不到作用,他还是有一定胜算的。
可就在易向行准备出手的时候,仓库的门开了,在酒吧里绑架他的那两个人出现了。
三对一,希望破灭。易向行只好昂起头,将行动改为静观其变。
"东西买回来了?"
"嗯。"有落腮胡的那人将一个袋子交到肥男的手中。
肥男从袋子里拿出一张大大的渔网,随即对易向行狰狞一笑, "你刚才不是说要杀要剐
随便吗?那我就让你试试什么叫千刀万剐,我很早就想试试将人凌迟处死了,今天也让你领
略一下这个与众不同的死法。不过,你想痛快的了断,那就办不到了。"
真不知道在哪里得罪了这个变态了,易向行气得想杀人。
说到杀人,他突然恍然大悟。这几个人应该是他在杀手集团的"同事"。
因为以前都是单线联络,易向行从没有接触过其它杀手,所以才会认不出来。
矮子男和落腮胡一看就训练有素,肥男虽然不在此列,但很可能是集团的中间人。仔细
想一想,除了杀手集团的人,也没有其它人会恨不得杀了他了。
"向员警告密的人是阿K,不关我的事。"
阿K是易向行的中间人,当易向行想要脱离集团的时候,她就成了他的盟友。不过阿K
现在已经死了,把事情全赖在她一个人身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不装傻了?"肥男狞笑,"阿K那个贱女人,我自然会去找她算帐!不过你也别想
蒙混过关!你都已经住到那个叫张锐的员警家里去了,还敢说你跟告密的事无关?你当我是
白痴吗?"
肥男一边说一边剥去易向行的衣服,然后将渔网套在他身上。用力扎紧之后,肌肉从网
眼里鼓出来,正好方便被人切割。
其间易向行挣扎了一下,却被矮子男和落腮胡架住,动弹不得。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将
他一片一片切下来了。
"你们有这个时间花在我身上,用来逃命不是更好吗?!"易向行一边痛恨自己的疏
忽,"边试着争取最后的机会。
"逃当然要逃,但你也不能放过!哼,托你的福,员警现在天罗地网地追捕我们。虽然
入行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但被人出卖这口气,老子死也晒不下去!"
不再废话,肥男和另外两人掏出明晃晃的匕首,开始执行凌迟酷刑。
惩罚背叛者是他们的乐趣,但对易向行却是痛不欲生的折磨。
他疯狂地挣扎起来,先是踹中一人,但膝盖很快就被人踢中。
脖子上的绳索勒得他两眼发黑,他便期待自己将自己勒死,可肥男看穿了他的意图,立
刻让另外两人牢牢将他抓住。
"你想死,也要看我同不同意!"
"啊!"
胸前的一小块肉被活生生地割下来,易向行闭紧双眼,终于忍不住发出了第一声惨叫。
"嘎吱——"
突如其来的金属声音十分刺耳,像是有人掰断了墙上的排气扇。
肥男的动作跟着停止了,接着便"扑通"一下倒在地上,惹起灰尘无数。
易向行睁开眼,正对上矮子男惊恐的双眼。他像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吓得调头就跑。
被绳索挂在那里,易向行无法自如转头,只听见身后传来r嗦嗦"的声响,就像有人在
吸面条。
当矮子男的手碰到仓库的大门时,"条黑影像鬼魅一样,从易向行的身后钻出来,直扑
上去。下一秒,易向行看见一颗光光的脑袋,附在矮子男的脖子上啃咬。
矮子男的鲜血哗哗直流,衬着光头那邪佞的眼神,好似地狱恶鬼一般狰狞。
"分钟,不,最多三十秒。矮子男停止了抽搐,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光头像是吃饱喝足了,居然还打了个响嗝。易向行看见了他的脸,五官歪歪斜斜的,就
像小孩子画的蹩脚人像。
他慢慢朝易向行走来,易向行感觉豆大的汗珠迅速滑过他的眼睑。
第八章

清晨,失踪了一整夜的易向行带着满身伤痕回到了萧家。
萧慎言想问他发生了什么,却被他阴郁的眼神吓得不敢出声。易向心还在为昨天的事内
疚,更是不敢出来询问。
潦草地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易向行倒在床上,准备休息。
感觉身边有点凉意,他问: "你在吗?"
知道是在叫自己,易向心立刻在墙上写了个"在"宇。
"萧谨说的不一定都对,我不会轻易放弃,"定会让你复原的。"就像是在立下誓言,
易向行说得非常坚决。
不想让哥哥失望,明明已经不抱希望的易向心,还是写道:我也不会放弃。
见到这句话,易向行瘀肿的脸上,总算是挂起了相对轻松的表情。
客厅里,萧慎言正在交代外甥: "舅舅今天要去上班了,你在家里,要好好照顾妈妈知
道吗?这是今天的饭钱,中午的时候打电话去叫外卖,他们会把吃的送过来。晚上舅舅会尽
量早一点回家,你有什么事就打我的电话。"
猫仔点头。
萧慎言走出门去,还是觉得不放心,又返回来补充了两句: "医生说你妈妈现在最重要
就是要静养,你不要去吵她,但吃饭的时间一定要把她叫起来,饿着肚子是不行的。"
"好。"
"还有……"
"你再不走就要迟到了。"猫仔并没有不耐烦,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萧慎言看了看表,急得直挠头。
姐姐和外甥之间仍有嫌隙,他真的不放心就这样丢下他们两个。易向行又捕成那个鬼样
子,明显不能托付,害他都不想去工作了。
"不然我还是请假吧!"
"你已经请了半个月了。"
"可是……"
"还有向心在,你不用担心的。"
在猫仔的再三保证下,萧慎言终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家。
放在两个月前,打死萧慎言也不会相信,自己会成为一名维护正义的员警。都是拜还魂
所赐,他才有机会去体验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
现在他的名字叫张锐,是警局重案组的一个小头头。虽然他从小就没什么正义感,知道
有这份工作时,也只是把它当成养家糊口的工具。
但当他真正投入到员警队伍中,体内的血液还是入乡随俗地沸腾了一把。
当然,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原本的张锐,是一名有口皆碑的好员警。萧慎言
不想辱没了他的名声。
说起来,这次萧谨受伤,他能请到半个月的长假,也是因为张锐历年因公忘私,从没享
受过假期的结果。
"老大,你回来啦!你姐姐好了没有?l同事小丁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唯张锐马首是
瞻,就是有时候有点大嘴巴。
"谢谢,已经好多了。"
"可是,老大你不是独生子吗?怎么突然有姐姐了?"
"表、表姐。"
"表姐?可疑呀!不会是女朋友吧?"
小丁的表情突然猥琐起来。无法解释萧谨的来历,萧慎言只能傻笑。
还好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响了,局里通知有案件需要侦破。
工作一来就没同情八卦了,萧慎言不由松了一口气。
这次的凶案发生在位于市郊的一个货运码头。工人早上去仓库取货的时候,发现里面多
了三具男尸。
萧慎言赶到那里,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仰躺在离仓库门口不远的地
方。鲜血以他为中心,洒得到处都是,颜色已经发暗,就像不要钱的糖浆,当然,仓库里刺
鼻的血腥昧,很难让人真的把它当成糖浆。
再往里走,是一具胖子的尸体。因为太胖,他的脖子十分粗短,不过那并不妨碍它弯曲
到一个极不正常的角度。
离胖子不远的地方,躺着第三个受害者。萧慎言先是看到他蓄着一脸落腮胡,然后就注
意到他脖子上的伤口。
从耳下到胸前,差不多一整块皮都被撕了下来,皮下经络和肌内展露无馀。不过奇怪的
是,如此大的受伤面积,他周身的鲜血反而没有第一具尸体那么多。
虽然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萧慎言还是觉得有些害怕。
但张锐是刑侦方面的专家,他必须表现出老练的样子。还是菜鸟级的小丁比较幸福,看
了一眼之后,就立刻大摇大摆地跑出去吐了。
萧慎言四下张望,想借此转移自己对尸体的注意力。这时,他看到地上有一张渔网。
"这是本来就有的吗?"
"仓库里本来没这东西,应该是他们三个带来的。"负责盘问仓库员工的属下回答了
他。
萧慎言好奇地将渔网捡起来看了看,发现上面有一块血渍,再仔细一检查,又在渔网的
下面找到了一块碎肉。
"这个别漏了,回去好好查一下。"说完,萧慎言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多此一举,这么明
显的证据,负责调查的人们根本不可能忽略。
做贼心虚的感觉一下子就冒了出来,生怕大家看穿他是个外行,萧慎言灰溜溜地闪到一
旁。
这时,法医到达现场,初步检验后推断三人的死亡时间都不超过十二小时。胖子应该是
死于颈椎断裂,另外两人暂时还无法得出结论。
按程序,第一步要做的就是确定死者的身分。幸运的是,这三个人就在警局的通缉名单
上。
"胖的那个叫阮志熊,是杀手集团的中间人,矮子与大胡子是他手下负责的两名杀手。
上次我们收到的匿名举报信里就有提到他们。"
小丁把杀手集团的卷宗递给萧陵言。
"三个人死在一起,会不会是内讧啊?"有人猜测。
"不好说!"小丁摸了摸下巴, "矮子和大胡子身上都有枪,可都没有用过。地上的匕
首也只有一把沾了少量的血迹。他们没理由放着武器不用,却选择肉搏呀!"
"难道是杀手集团在清理门户?对付叛徒的时候,他们通常不会让人死得太痛快,搞得
复杂一点也不奇怪。"
"杀手集团都快被我们赶尽杀绝了,哪有闲情做这些?而且,又不是阮志熊他们告的
密。"
"老大,你怎么看?"小丁挡住众人的七嘴八舌,"脸期待地看着萧慎言。
"我……咳……"萧慎言清了清嗓子,假装深沉: "我们先不用急着乱猜。等鉴证科的
结果出来,就知道有没有第四人在场了。不管是谁杀了这三个家伙,都算是为民除害。我们
也不用再费力去通缉他们是吧?哈哈……"
虽然说了等于没说,但大家还是很给面子地附和起来。
等人散了,小丁凑到萧慎言面前,鬼鬼祟祟地地问: "老大,你是不是已经有什么想法
了?"
萧慎言连连摇头,小丁却不愿放弃: "透露一点啦!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被他缠得没办法了,萧慎言只好祭出杀招, "天机不可泄露。"
与以往故弄玄虚不同,这一次萧慎言是真的窥到了邢么一点"天机",
事情一牵涉到杀手集团,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易向行。易向行与阮志熊基本算是"同
事",昨晚又刚好行踪不明,再加上早上出现的时候还伤痕累累,怎么看都觉得可疑。
易向行答应过易向心不再杀人,萧慎言相信他不会主动去找阮志熊,但阮志熊找上他却
是很有可能的。虽然警方到现在都不清楚匿名揭发人是谁,但杀手集团的人一定会有所觉
察,毕竟通缉令一出,谁不在里面,谁告密的嫌疑就最大。
何况,告密的事也的确是易向行所为。就是因为他有心悔改,再加上易向心的缘故,萧
慎言才不顾当初对张锐的承诺,在公事上放他一马,不过,杀手集团的人绝对不会像他这么
好心,只怕他们早已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了。
晚上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萧慎言不禁多看了易向行两眼。
经过一天的休养,他的脸已经没有早上那么肿了,但是到处都是瘀青,原本英俊的相貌
基本被破坏殆尽。看他吃东西的时候,"不留神把嘴张得太大,结果扯到伤口,痛得鼻子眼
睛皱成一团,萧慎言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认识这么久,好像每一次都是他在出糗。现在风水轮流转,让易向行也尝尝出糗的滋
味,真是大快人心。
只是,易向心应该会觉得很心痛吧?"想到这一层,萧慎言又觉得难受起来。
如果易向行真的杀了这三个家伙,希望他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才好,不然事情就难办了。
"你看着我千什么?"发现萧慎言的目光,易向行一如既往地面露嫌恶。
"你不看我,又怎么知道我在看你?"萧慎言不满地回了一句,刚才对他的一点点担心
也跟着消失无踪。
在沉默中迅速结束晚餐,萧慎言带着外甥回房间陪姐姐,易向行则照例去了书房。
萧谨的精神不是太好,姐弟俩说了些往事,结果话题又转到让猫仔接受封印的事情上
来。猫仔一下子就失去了谈话的热情,萧谨只好以头疼为借口,让儿子与弟弟回房去休息,
以避免更多的不愉快出现。
安顿好外甥,萧慎言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就忍不住过去看了看。
灯下,易向行正捧着一本萧家的百科全书,看得无比投入。
房间的闷热,书本的枯燥,还有身上的伤痛对他来说,好像都构不成影响。他能做到这
一步,都是出于对妹妹的爱护,这让萧慎言有些感动。
发现他的存在,易向行抬了抬眼皮,没有理会。
虽然很不满意他的无礼,萧慎言还是多嘴问道: "你昨晚去哪里了?"
"关你什么事?"
"码头仓库那边死了三个人,都是杀手集团的人。"
"关我什么事?"易向行继续以问代答,表情不见波澜。
见他这样,萧慎言觉得自己纯粹是瞎操心了。
"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小心一点吧!"丢下这一句,他离开了书房。
几秒钟后,易向行的视线终于从书本中抽离,略显散乱地看着前方,表情凝重。
左臂突然传来一阵凉意,易向行才记起妹妹也在房间里,于是赶忙表态: "我会小心
的,你不用担心。"
收回放在哥哥臂上的右手,易向心并没有得到多少安慰。
她感觉哥哥的言辞中似乎有所隐瞒,但她不想追问。她害怕再牵扯出什么她不想知道的
东西。她现在只需要知道自己会为哥哥活下去就够了。
第二天,法医的正式报告出炉。
阮志熊的死因与之前的推测一致,而另外两个则是死于失血过多。尤其是留了胡子的那
个男人,身体里有接近百分之九十的血液不翼而飞。
"这也太邪门了吧?"小丁抓着法医拍的尸体伤口照片,左看右看之后说: "不会是吸
血鬼干的吧?老大你看,这个像不像牙印?"
照片是矮子男的。法医洗去他身上的血污,发现他的脖子上有一个衬衣纽扣大小的三角
形伤口。
小丁的推论不怎么深入人心,立刻有人反驳道: "胡说!吸血鬼是用两颗牙咬的,这个
只有一个口,是钻子钻的吧?"
说什么的都有,萧慎言却想到了自己的外甥。
猫仔上次突然受伤,就是因为失血过多,脖子上也有个三角形的小伤口。看到这个凶
案,萧慎言才想起自己至今都没有问过猫仔,他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老大,鉴证科的化验报告也出来了。经过血型比对,确定现场果然还有第四个人。你
猜他是谁?"
"是谁?"
"易向行!"
虽然面前没有镜子,但萧慎言还是肯定自己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嘴角抽搐了一下。
"之前一直没有确切的证据把他和杀手集团联系起来,现在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还是老大厉害,那时候我们都不太相信,只有你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本质!"
"那是!"萧慎言假装得意,其实心中尴尬无比。
"眼看穿易向行本质的其实是张锐,他一直坚信易向行是杀手集团中的一员。不过没能
等到将他绳之以法,他就驾鹤归西了。
想起易向行昨晚的谎言,萧慎言就担心不已。
也许他会否认只是出于本能,但猫仔受伤的时候,他也在书房。
两件事联系起来,萧慎言不禁要考虑:猫仔受伤会不会也与他有关?
虽然萧慎言相信易向行没有吸食人血的嗜好,但事关家人生死,他不可能睁一只眼闭一
只眼,于是决定晚上回家再试探一下他。
有了易向行这条线索,萧慎言就带着小丁和另外一个同事,往易向行以前的住处走了一
趟,结果自然是扑了个空。
"要发通缉令通缉他吗?"小丁问。
萧慎言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不用这么急吧?"
易向行现在就住在他家,要是通缉令一下来,全民动员来找人,说不定立刻就被发现
了。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把他当成帮凶,他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你转性了?居然说不急?"同事都对萧慎言的反应大感吃惊。
没办法,主要是张锐以前对抓捕易向行这件事非常投入,萧慎言现在却说不急,实在有
点自相矛盾。
"当然不是!"急中生智,萧慎言信口胡说道: "通缉令一下,他肯定会马上跑路,那
样反而很难找到他。我们这次好不容易有了证据,"定要稳扎稳打。"
"那怎么办?"
"这个……我记得他有一个妹妹.因为车祸变成了植物人。我们先找到他妹妹,说不定
顺藤摸瓜就能找到他。"
"说的也是。老大,还是你有经验!"
单纯的小丁再次露出崇拜的眼神,让萧慎言觉得有点无地自容。
易向心的身体放在那个疗养院里,都是用假名登记的,加上疗养院本身很注重病人隐
私,"时半会儿应该是查不到。
但回头一想,萧慎言还是有些后悔把事情引到易向心身上来。毕竟他曾经在疗养院里露
过面,而且还亮出过身分。万一真的找到那里……
易向行,真是被你害死了l萧慎言忍不住悲凉地在心中咒骂。
回到警周,有同事来告知,大约一周前,邻市也发生了两起命案。
受害人同样是被抽干鲜血,而且脖子上有三角形伤口。上头担心是连环杀人案,立刻要
求进行联合侦办,身为组长的萧慎言必须马上带人赶去该市。
连回家一趟的机会都没有,萧慎言就被推上了车子。有同事在身旁,打电话给姐姐也不
好说易向行的事,萧慎言只能含混地交代了两句。
邻市并不是太远,走高速公路两个小时就能到达。当地警局的同仁接待了萧慎言他们,
连寒噎都顾不上,就投入到案情中来。
"这两名死者一个是医院太平间的管理员,"个是医院的保全,都是在午夜时分遇害
的。这是现场的照片。"
萧慎言接过照片,看了一眼就恨不能马上丢开。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硬蕃头皮将它
看仔细。
"伤口的形状果然很相似。有没有找到凶器?"他问。
"现场没有找到凶器,法医没办法肯定伤口是什么造成的,也无法解释大量鲜血消失的
原因。起初我们还以为那里不是案发第一现场,可后来调查确定人就是死在那里的。另外,
我们还在死者的血液里,发现了一种抗凝血的成分……"
"抗凝血成分?"
"是。"
这时,小丁埋头翻找了一下带来的资料,插话说: "我们那里的三具尸体,有两具血液
里也有抗凝血的成分!"
萧慎言不由皱紧了眉头。他想起给猫仔治伤的医生说过,猫仔也是因为血液里有抗凝血
成分,才会在受伤后一直流血不止。
"医院的管理员和保全,从背景资料上看不出与杀手集团有任何联系。难道凶手是随机
杀人?"
"一定会有什么联系的!会不会跟易向行有关?"
"对,说不定这桩案子也是他干的!"
"易向行是谁?"
小丁叽叽呱呱地将易向行的情况介绍了一通。大家顿时都以为找到了突破口,很是兴
奋,只有萧慎言仍然眉头紧锁。
"老大?"小丁推了推发呆的他。
r嗯?"
"我们拿着易向行的照片去医院重新调查一下,你看行不行?"
"好、好!"虽然不觉得能查出什么,萧慎言却只能点头。
医院这两个人死亡的时候,易向行正和他一起轮番守护受伤的猫仔,根本不可能出来杀
人。但他又不能跳出来为易向行充当证人,只好让同事走弯路了。
"这个柜子里有什么?"萧慎言又看了一眼照片,觉得保全的尸体姿势十分奇怪。因为
他的右手死死抠着一个尸柜的边缘。
尸柜抽出来了一半,但照片上看不到里面。
"什么都没有。"
"本来装着一名跳楼者的尸体,但已经不见了。"有人补充。
"不见了?"
"是。"同事找出另两张照片递到萧慎言面前, "因为那个尸柜上有好些凸痕,就像有
人从里往外捶出来的。
"我们开始还觉得可能是尸体没死,想从里面出来。可看过那人的照片之后,实在没办
法相信他还活着。"
两张照片,"张是尸柜外面的凸痕特写,"张是跳楼者的尸体照片。"根毛没有的大光
头,摔得像个烂西瓜,整张脸都碎了,根本没可能活着。
身旁的人解释说: "这个光头男人是案发前一天下午在医院跳楼身亡的,当时负责的同
事基本排除了他杀的可能,只等法医解剖后做最后的确认。因为他身上找不到任何能证明
身分的东西,只能当成无名尸处理。
"后来又刚好碰上局里没有地方再接收尸体,就暂时把他寄放在医院了。没想到才过一
个晚上,尸体就不见了。"
r这个……不会是诈尸吧?"小丁语不惊人死不休。
萧慎言放下那张令他作呕的尸照,哭笑不得。若不是顾忌身分,他还真想告诉小丁,诈
尸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萧家的百科全书上,有关诈尸的记载多不胜数。而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个光头诈尸
的可能性,远远高于易向行杀人的可能性。只是,这个光头为什么要杀人?还有死在货仓的
那三个,也是他杀的吗?
急着解开满腹的疑问,萧慎言提议: "我觉得我们可以分两条线去调查。易向行是其
一,这具无名尸是其二,尽量不要错过任何线索。"
觉得萧慎言说得有理,大家纷纷附议。
地毯式的盘查是很费时间的,为了尽快破案,"群人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出事的那间医
院。
萧慎言主动要求调查光头那条线索,过程中,他几乎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一名破案缉凶的
员警,还是一名追查灵异事件的术士。凡是收集过来的资讯,他都必须以两种思路去考虑。
这样双管齐下的感觉很新奇,也很头疼。
"哎,都说没见过了。就算见过,他的脸烂成那个样子,谁还认得呀!"太平间的工作
人员对萧慎言的反复追河很不耐烦。
"旁的小丁见此路不通,立刻拿出易向行的照片,问: "这个人你见过吗?"
"没有。"
"那麻烦你打开太平间的门,我们想进去看一看。"
小丁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萧慎言想说不要都不行。本来察看犯罪现场,看一看有什么
遗漏也无可厚非,可萧慎言这辈子最不愿意进的,就是这种阴气重的地方。万一惹上什么不
干净的东西,要多麻烦就有多麻烦。
"老大,是那个柜子。"
"走进太平间,小丁的情绪就莫名的高昂。其实根本不用他说,那个尸柜烂得那么明
显,瞎子才会看不见。
"这个凸痕,真的很像有人从里面打的呀!"小丁把柜子抽出来,将自己的拳头伸进去
比了比。
萧慎言连走近都不愿意,只是摸着胳膊问: "你觉不觉得这里特别冷?"
"这里是存尸体的地方,温度本来就比较低。"
不对。这种紧贴着身体的冰寒,绝对不正常。
发现上司又发呆了,小丁忍不住喊了一声: "老大?"
萧慎言尴尬地笑了笑,边走边说: "我去上面转转。"
太平间位于地下一层,他不想等电梯,就直接从楼梯跑到了地面上,终于呼吸到新鲜空
气,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也退了下去,他才觉得轻松了一点。心想要是带外甥来就好了,让他
问问流窜在这里的鬼魂,"定能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时黄昏已过,天空转黑,虽然有月光和医院那些半明不亮的路灯,但总体还是幽暗得
很。
萧慎言不想久留,正打算回去叫小丁一起离开,却突然听到有人在说话。
刻意压低的女声,从不远处断断续续地传未,内容听不真切,只是偶尔能捕捉到"投
胎"、"安息"之类的字眼。
没有多想,萧慎言沿着医院大楼找了过去。拐个弯到了医院后面的小树林,他看见一名
护士正蹲在墙边焚烧纸钱。
迷离的火光衬着她身上的白衣,带着恐怖阴森的味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是个活人。
"你在干什么?"
萧慎言突然开口,把护士吓得尖叫了一声,拔腿就跑。
他心中一急,立刻吼道: "站住!"
声音有点大,护士被吼得全身一震,竟真的停下了脚步。
"我是员警,你不用害怕。"萧慎言立刻上前,掏出自己的证件给她看。
"原来你是员警呀!"确定了他的身分,护士顿时抚了抚胸口,叹道: "吓死我了!"
若不是碍于面子,萧慎言真想回她一句:我被你吓死才是真的!
虽然纯粹是出于本能才把人拦下来,但既然已经拦了,萧慎言便索性询问道: "你是这
里的护士?"
"是,我是楼上外科住院部的。"
"叫什么名字?"
"曾倩倩。"
"刚才我叫你,你为什么要跑?"
"天这么黑,这里又这么僻静,你突然冒出来,我能不跑吗?"
被反驳得无话可说,萧慎言只好改问: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烧纸钱?给谁烧的?"
护士犹豫了一下,说: "前阵子有人在这里跳楼死了,我觉得他挺可怜的,就过来烧点
纸罗!"
在这里摔死的只有那个光头,萧慎言不由心中一动,追问道: "你认识他?"
"不!不认识。"
第九章

特意来给一个不认识的人烧纸,这种说法实在有点牵强。
萧慎言不禁端出警官的威严,吓唬道:"医院上周发生的命案你应该听说了吧?命案发
生的时候,那个跳楼者的尸体也不见了。我现在正在调查他的身分,还有失踪的原因。要是
你明明知情却不如实报告,我一定会把你抓起来,告你妨碍公务!"
"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嘛!"护士被逼急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起了转转。
萧慎言最怕女生这个样子,刚想安慰,却听她说: "我只是觉得他有可能是我认识的一
个人……但是没办法证实……我……"
"你先说说你认识的是谁吧!其它的我会调查。"
"我也不知道!就是一个病人的家属,他、他……"挣扎了许久,护士终于道出了事情
的原委: "医院有个女病人,她的弟弟就是个光头。那天我正好值班,听说有个光头跳楼
了,我就……
"就是在那一天,那个女病人不见了,连出院手续都没有办。我当时是看见她和她弟弟
一起离开的,他们完全没有异常。可是,我总觉得太凑巧了……就……"
"照你这么说,如果死的是那个光头,那很可能是女病人杀的?"
"不会的!光头不是跳楼自杀的吗?"护士猛地摇头,"那个女人很瘦弱,根本不像杀
人凶手。而且光头是她弟弟呀!她怎么可能会杀他?"
"你为什么不把这些情况告诉员警?"
"我去太平间打听了,可是根本没办法确定跳楼的人,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光头,
我……非亲非故的,我也不可能去认尸呀!我只是……只是觉得太巧了……我……"
护士支支吾吾,摆明了另有隐隋。
萧慎言不得不耐心引导: "不要怕,有什么就尽管说出来。警方会保护你的。"
"这种事谁也保护不了吧?"
"这种事?你指什么?"护士语焉不详,欲言又止,萧慎言突然明白七八分了, "你是
说有灵异的东西?"
护士怔了怔,立刻露出一副找到知己的表情, "你相信那些吗?"
"阵微风吹过,墙边那些快烧尽的纸钱被吹得到处乱飞,萧慎言连忙跑过去把它们一一
踩熄,然后说: "烧几张纸钱是没有办法超度亡魂的。如果你觉得害怕,我可以送一张护身
符给你。"
此话一出,萧慎言好像从警官先生一下子变成了江湖术士。场面有点冷。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有护身符的。"护士很给面子地没有取笑他,反而从口袋里拿
出一个折成三角形的黄色符片给他看, "这就是那个女病人送给我的,她说可以辟邪,我一
直带在身上,觉得很有用。"
萧慎言接过符片,感觉十分眼熟。
"其实那个女病人的事,报纸上都登过了,她是在给别人驱邪的时候受了伤,然后被送
进我们医院的。驱邪这种事,听说很容易遭到邪灵力量的反噬。
"她弟弟如果真的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定跟那些东西脱不了关系!我觉得很害
怕,才过来烧两张纸钱,求个心安。"
听她这么说,萧慎言也记起自己曾经看到过一则驱邪失败的新闻。
"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他问。
"她叫水铃,她弟弟叫水君。不过我总觉得这两个是假名,我还是第一次碰到有人姓
一水一。"
萧慎言对这两个名字都没有印象,但那张黄符被他拆开之后,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情。
"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
"她很瘦,下巴尖尖的,皮肤很白,然后眼睛下面有一颗红色的痞。很特别的一颗痣,
让她看上去就像在哭一样。"
舅舅不在家,猫仔基本不会进母亲的虏间,只是一直缩在自己的卧室里,自娱自乐。易
向心偶尔会去陪陪他,但多数时间还是陪着自己的哥哥。
易向行通常一沾到书房的椅子,就不会轻易起来,但今天却比较特别。七点一过,他就
主动走到猫仔的房间,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不要再去叫那家外卖了,那里的东西太难吃。我带你去一家好一点的餐厅,你可以挑
你喜欢吃的东西带回来。"
易向行不擅长打动人心,但也不至于把话说得像个拐骗儿童的不良大叔。所以即使猫仔
对他突如其来的转变感到诧异,也还是点头答应了这个提议。
易向心本想跟着一起去,却被易向行拒绝了。
"只是出去一趟就回来,你就不用跟着了。萧谨还躺在床上,有人守着比较好。"
想想也是,易向心就没再坚持。于是,易向行牵着猫仔的小手,匆匆将他带离了萧家。
走在路上,易向行看似不经意地问:"那盏碎掉的石灯,是你修好的吧?"
猫仔抬头看他,没有说话。
"你有能力让长明重生吗?"长明是灯妖的名字。
"就算我有能力让向心复原,我也不会帮你。"猫仔答非所闻。
"什么?"
"你忘了我有读心术了。"
经此提醒,易向行才发现自己一直牵着猫仔的手。就像触电一般,他立刻把手抽了回
来,同时暗自责怪自己大意。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了?"
猫仔点点头,坚定地说: "我不会帮你的。"
"为什么?向心是你舅舅唯一的朋友,你难道不想帮她?"
"我不是不想帮她,我只是不想帮你。"
路边行人三三两两,避过他们,猫仔才正色道: "向心根本就不想复原,是你一直在逼
她,完全不顾她的意愿。你太自私了。"
"她是我妹妹,我只是想让她好好活着,这样也叫自私?"
"你想让她活着,是因为有她在你身边,你才不会被痛苦淹没。你只是想利用她,来让
自己轻松一点。"
易向行不想站在街上跟一个小孩争执,但他的话真的把他惹火了。就在恶毒的言语即将
冲到嘴边的刹那,他突然停了下来。
"辆汽车无声无急停在他们身边,全黑的车身几乎融在黑暗里,好似魔鬼的座驾。而它
的驾驶入,更是像极了魇鬼本尊。
虽然他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帽沿已经遮去了他的大半张脸,可露出来的歪鼻子,还有完
全凹瘪的嘴唇,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猫仔看着易向行,失望地问: "你就是要把我送给他?"
"你不是已经读出我的想法了吗?"
车门打开了,易向行将猫仔推进车内。知道哭闹也不会有用,猫仔顺从了。
"好久不见,淼淼。"
被"魔鬼"叫出名字,猫仔只是用眼角馀光瞟了他一下,不加理会。
"魔鬼"也不介意,只是嘿嘿笑了两声,说: "你果然像你妈妈!"
之后一路沉默,车子开到了一处僻静的山林间。
"魔鬼"先下了车,易向行对猫仔说: "你不是一直在为自己的能力烦恼吗?他可以帮
你吸收掉那些疯狂的能力。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你妈妈再封印你了。"
"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答案昭然若揭,易向行却不愿面对。他低下头,把猫仔带出了车子。
"你到底是谁?"猫仔问"魔鬼"。
"魔鬼"轻轻一笑,然后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一颗圆圆的光头。纵使没有光线直
射,那光头还是显得又白又亮,刺眼得很。
"我叫水君。"光头蹲下身,与猫仔直视: "从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开始,我就在帮你妈
妈控制你的能力。"
看着那张丑陋变形的脸,猫仔一阵恶心, "我妈从没提起过你。"
"她当然不会提。堂堂的萧家人,要借助妖孽的本领来救自己的儿子,传出去可不是什
么光彩的事。"
"你胡说!"
没心情听他们争辩,易向行不耐烦地催促道: "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猫仔顿时紧张起来,感觉光头的眼中有寒光一闪而过。
"说的是,早点结束对大家都好。"
说话间,光头的手已经伸到了猫仔的脖子上。就像被一把铁钳卡住,猫仔马上觉得呼吸
困难。
"等一下!"易向行突然出手抓住光头的手腕, "你说过不会伤他的。"
"他的能力还处在隐藏的状态,我必须先把它逼出来。你放心,他要是死了,对我也没
好处,等我吸收了他的能力,"定会帮你去救你妹妹的。"
易向行看着光头,又看了看猫仔,最后缓缓将手收了回去。猫仔无声的哀求胜不过他想
让妹妹复原的决心。
他告诉自己这是皆大欢喜的唯一方法,为免动摇,干脆转过背去。
不再有干扰,光头愉快地开始努力。
随着氧气的逐渐稀薄,猫仔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光头恐怖的脸在他的眼中逐渐拉
长,缩短,再拉长,再缩短,耳中同时传来严重失真的声音。
"觉得难受吗?那就反击吧!让我看看你的力量。"
猫仔本能地用双手去拉扯,用双脚去踢打,可脖子上的桎梏仍然顽固地存在着,根本撼
不动一分一毫。
月黑风高,山林中有飞鸟路过,发出凄凉的叫声。
易向行靠在车门上,双手抱在胸前,右脚无意识地抖动着,焦躁不言自明。
也许时间只过了一分钟,他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背后轻微的挣扎声,还有越未越沉重的呼吸,让他好像看见了一只垂死的天鹅,在绝望
地拍打着自己的翅膀。
以他的经验,最多还有三十秒,猫仔就会因为窒息而彻底长眠。
要是光头还没有逼出他的力量,就把他弄死了,那易向行要面对的,很可能就是永远失
去妹妹的结果。
向心如果知道是他把猫仔交到了这个人手上,绝对不会原谅他。
"够了!"
就在易向行转头想要阻止的瞬间,"股巨大的气浪迎面袭来,狠狠地将他从地上掀起。
惊慌之下,易向行手脚乱划,终于在撞到一棵树干的时候,找到了着力点。
为了稳住身体,他不得不像无尾熊一样用力抱住树干。紧接着,他就看见铺天盖地的橙
色光芒,带着热意,以猫仔和光头的位置为中心向外发散。
隐约中,易向行注意到光头仍然掐着猫仔的脖子,站在原地。
猫仔的双脚已经离开了地面,却不像是光头用力的结果。细看之下,居然是猫仔自己飞
了起来,而光头只是攀附在他的身上而已。
此时,猫仔已经全身通红,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那些橙色光芒都是他的杰作,他像一个巨大的发光体,不断向外溢出他的能量。当光芒
达到极限,他的皮肤承受不了,变得越来越透明,彷佛即将爆裂。
"梭梭、梭梭——"
就在易向行急得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
强,好像是什么在抽吸。
猫仔身上的红光减弱了,轻烟一样,转移到光头的身上。确切地说,是像轻烟一样,被
光头吸进了嘴里。
"啊——"
猫仔发出一声长长的,剧烈的惨叫。
对死亡的恐惧好像一把钥匙,完全开启了他的生命潜能。他感觉源源不断的力量涌上
来,要去对抗那个伤害他的人。
但那力量却是一把双刃剑,刺伤敌人的同时,也刺伤了他自己。
猫仔已经不是第一次体会这种感觉了。上次是易向心救了他,而这一次……
凌乱的面面突然蜂拥而来,像泥浆一样灌进了他的脑子里。他越是想摆脱,就陷得越
深。
他看见一名孕妇躺在地上,鲜血不断从她的两腿之间流出来,染红了她的裙子。地面也
被她拖出了一条鲜红的痕迹,就像地板也受了伤似的。
她在爬行。虽然已经痛得全身抽搐,她还是在努力往前爬着。她的肚子好像一个点燃的
灯笼,正泛着红光,
"宝宝乖,再坚持一下……妈妈会救你……妈妈一定会救你!"
自言自语中,孕妇从书房爬进了一间暗室。汗水浸湿了她的头发,混合着泪水冲刷着她
的脸庞。
这时,猫仔看清了她的脸。她是萧谨,他的母亲!
暗室里没有灯,萧谨不得不借着肚子上的光芒摸索。终于,她在墙边找到一个柜子,沉
黑的术制小柜,拉手是雕刻着精致花纹的钢片做成的。
她拉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的坛子。很普通的小坛子,就是乡下用来储菜的那
种,陶坛上贴着一张黄符,将里面的东西封存起来。
萧谨哆哆嗦嗦的撕下黄符,时不时因为剧痛停下动作,好不容易才从坛子里掏出一个黑
黑的东西。那东西滑不溜丢,大约手掌长,肥肥的一条,"头尖一头圆,偶尔还会蠕动两
下。
深吸一口气,萧谨说道:"水君,你听着!我……我和你做个交易,我把你从坛子里放
出来,你帮我、帮我吸收掉我儿子身上的能量。有了那些能量,你马上就能复原,修为甚至
可以超过从前。"
萧谨话音一落,她手中的黑东西就立刻蠕动了几下,欢欣不已。
"还有个条件!"制止了它的乱扭,萧谨继续说:"我要在你身上下同心咒。要是让我
知道你再窖人,我会立刻杀了你!"
黑东西静止了一会儿,但很快又蠕动起来。
"你同意了吗?好,我现在就开始下咒""萧谨闭上眼,费力地调整好呼吸,然后用
指尖蘸了自己的鲜血,在额上和那黑东西的背脊上各点了一下,默念道: "五星镇彩,光照
玄冥……"
咒语一出,萧谨点在额上的鲜血,就慢慢被她的皮肤吸收了。
淡白的光晕先是绕着她的头部旋转,然后蔓延到身体和四胺。咒语停止时,它刚好循环
一周,接着便消失了,她手中的黑东西也接受了同样的洗礼。
猫仔注意到,这个时候萧谨的右眼下方浮出了一颗红色的小痣。水滴般的形状,让她看
上去好像在哭—样。
"呃——"
肚子已经烫得能煎鸡蛋了,萧谨发出痛苦的呻吟,赶紧将那块黑东西放在自己的腹部,
咬牙说:"你可以开始了{"
她肚子上的红光将那黑东西照得更加清楚。其实它并不是纯正的黑色,背面还有几条黄
色的纵线,可伸可缩,像条粗壮的蚯蚓。
它趴在萧谨的肚子上,左右挪动了一下,寻找到合适的位置之后,就用身体尖尖的那一
头扎在萧谨的肚皮上,开始吸收那处的红光。
r唔——"
萧谨抽搐了几下,为了忍住痛楚,她用牙齿咬住自己的嘴唇。唇皮被咬破,溢出殷红的
血丝,她却浑然不觉。
看着这一幕,猫仔觉得头痛欲裂。
"梭梭、梭拔——"
那烦人的声音又出现了,就像有人在吸面条。猫仔用力捶打自己的脑袋,想把那声音打
出去,它却变得越来越清晰。
这时,猫仔发现那块黑东西变了,吸收了萧谨肚子上的红光之后,它居然从一条虫变成
了人形。有了成人的身体和四肢,它的五官却像个婴儿,眼小鼻小,"报头发都没有,看上
去十分畸形。
而且,它仍在抱着萧谨的肚子,如同啃食庄稼的蝗虫,大有不到一干二净绝不松手的架
式。
"够了!"
虽然体力透支到极限,萧谨还是集中力量,狠狠将那妖孽从自己的身上踹开。
妖孽缩到一旁,小眼睛盯着她的肚子,满是贪婪与不甘。
猫仔好想上前给它一拳,整个人却突然被什么拽住,从一个时空跳到了另一个时空。
朴素整洁的卧室,是老人最爱的布置。而它的主人,也的确是两位年近半百的长者,他
们就是萧谨与萧慎言的父母,猫仔的外公与外婆。
虽然外公外婆在猫仔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但他对他们的印象非常深刻。因为那个时候
他还没有被封印成傻瓜,所以清楚地记得外公外婆对他疼爱有加。
"听说闻士宏又结婚了?"
"嗯。"
萧谨与父亲面对面坐着,表情有些严肃。
"你是不是考虑让淼淼改娃萧呀?"
"什么?"
"你也知道你弟弟这辈子是注定不成了大器了,淼淼底子好,小小年纪读心术就已经那
么厉害了,如果好好培养,"定会是萧家的希望。而且,我已经问过闻士宏了,他说他没意
见。"
"爸,你知道我不想让他学法术。斩妖除邪实在是太危险,我真的好怕他出事。"
"爸爸明白,你的担心我都明白,我也有和你一样的心情啊!只是萧家没有传人的话,
就意味着要断绝在我手里。我们家已经传了好几百年了,要是断在我手上,我真是愧对祖
宗……我心痛呀!"
"爸……"
"答应爸爸,你再考虑一下好不好?"
父亲诚辇的恳求让萧谨无法拒绝,可点头之后,又倍感折磨。
她无法让儿子去面对萧家传人残酷的命运,也无法向父亲坦白,她在用妖孽的力量保全
儿子的性命。细想之下,她觉得怎么选都已经辜负了父亲的期望,不如把心一横,坚持到
底。
"我要封印淼淼。"
走回自己房间,她对光头说出自己的决定。光头此时已经不再是怪胎横样,但头顶仍然
半根毛都没有。
"你封印了他,我怎么办?你不会想让我再回去吸人血吧?"眯起自己狭长的双眼,光
头很不赞成。
"我可以让你吸收银龙的能量,饿不死你。"
"说得轻巧,哼!你别忘了,你可是对我下过同心咒的。我要是死了……"
光头话还没说完,就被摇摇晃晃跑进来的小男孩打断了。猫仔认得,那是四岁的自己。
"妈妈!妈妈!淼淼饿了!"
"怎么这么早就饿了?妈妈给你拿饼干吃好不好? "抱着粉嫩的儿子,萧谨整个人都柔
和了。
"不好。淼淼要吃冰淇淋!"
"冰淇淋怎么填得饱肚子?"萧谨假装生气. "你根本不是饿了,是想骗冰淇淋吃
吧?"
"没有!我没有""小男孩嘟着嘴唇,"副说谎被发现还想赖皮的可爱表情。
"好了。妈妈再拿一盒给你,不过事先说好,这是今天的最后一盒哦!"
"妤。"
母子俩达成"协定",愉快地离开。留下躲在门后的光头,面色无比阴沉。
是夜,萧谨哄儿子睡下之后,开始对他进行封印。
"你想清楚了,封印之后他说不定会昏睡不醒。"光头仍在做最后的努力,想劝萧谨打
消念头。
"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不用你操心。"
"那要是变成傻子怎么办?到时候,他连向你要冰淇淋这种事都干不了。"
"我宁可他傻。"
决心已定,萧谨皎破了自己的手指,用鲜血在儿子的肚皮上写下了符咒。
睡梦中,小孩渐渐不安起来。萧谨狠下心来,将咒语越念越快,黑色的丝线漫天飞舞,
迅速缠绕在他的身上,像作茧一样裹住他,然后勒进他的皮肤。
"嗷!"
封印完成的最后一瞬,孩子突然发出幼兽一样的嘶吼,然后开始奋力挣扎。他身上差不
多已经消失的黑线又开始重新显形,在他身体溢出的红光中不断被拉长,眼看就要被拉断
了。
汗珠从萧谨的额上一下子冒了出来,她闭上眼,专心一致,继续封印。可孩子的力量很
快就提升到她的能力之上,她太吃力了,额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就在这时,小孩醒了,不适之下开始放声大哭。全身熠熠的红光也越发耀眼起来。
咒语已经念完,萧谨不得不开始第二遍,同时分神喊道: "水君!"
听到召唤,光头才不情不愿地走上前,"边走还一边抱怨: "麻烦!"
萧谨没心思与他计较,立刻催促道: "快点!"
她此刻就像守着一个巨大的熔炉,不光是她下的封印要被熔化了,连她自己都有种逃不
掉的感觉。
就在光头的手碰到小孩的一刹那,萧谨和他同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开。
萧谨摔在地上,后脑磕到坚硬的地面,当场就昏了过去。光头比她好一点,至少还是清
醒的。
"你这家伙……"
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光头将上衣一脱,突然幻化成非人的恐怖形态。墨绿发黑的背
脊,浅冀桑软的腰部,没有四肢,下身成了一个可以吸附物体的圆盘,上身却是尖尖的,只
有一个口。
只见它往床上一跳,几乎整个盖住了小孩。红光被它包裹了,偶尔有一线从缝隙中漏出
来,也很快消失不见,因为它正在用尖尖的那个口,吸食小孩的力量。
"小谨?"
萧谨的父亲听到动静,忍不住过来察看一下,推开门却见到外孙被妖孽压住的场面,不
由暴喝一句:"妖孽,放开淼淼!"
萧家长辈自然是除妖的好手,说话间已经开始施展咒语。可在他展开攻击之前,吸收了
大量红光的光头就从小孩身上一跃而起,像一张巨大的黑网,"下子网住了萧父。
"外公!"
看着这一幕的猫仔想让外公避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东西趴在他外公的身上,就像一堆撕不掉的狗皮膏药。不过它没有咬他,而是抓住他
的头.用力往旁边一扭。
猫仔听到脖子断裂的声音,不由抱头大喊道: "不!不——"
他受不了,他不要看到这些画面!它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痛苦的挣扎着,猫仔像溺水的人一样,用力扑腾到水面。空气一下子撞进肺里,他想
咳,却发现根本咳不出来。
光头卡住了他的脖子,还用那个尖尖的口对准了他。
"梭梭、梭梭——"
第十章

"啊!"萧谨从恶梦中惊醒,全身大汗淋漓。梦的内容已经模糊,只有心悸的感觉挥之
不去。
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直到记起弟弟今晚回不来,没人给儿子准备晚餐,她才收
拾好涣散的情绪,从床上爬起来。
"淼淼!"喊了一声儿子,没有听到回应,萧谨走出房间。"淼淼?"
在宅子里转了转还是没有看到儿子,她便去了书房。
"易先生,你看见……"
推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萧谨的声音不由卡在了喉头,人也顿时紧张起来。
这时,宽大的书桌上突然出现一排霜状的字迹:我哥带猫仔去吃饭了。
字是变成生灵的易向心写的,萧谨看到之后,总算是放松了一些。可看看时间,已经过
了九点,如果只是吃晚餐,现在也应该回来了。
"吃饭怎么吃得这么晚?"
也许路上耽误了。
似乎没什么话可以再说下去,场面突然有些尴尬。易向心也许不计较了,但萧谨无法忘
记自己用法术逼她交代的事情。
沉默了一会儿,萧谨又W: "你哥哥电话几号?"
易向心立刻在桌上写下一串数字。
萧谨刚想把号码记下来,却发现书桌上的百科全书,正好摊开在记载了萧家第十四代传
人——萧定云的那一页。
萧定云是猫仔的前世,天生的能力有七项之多。当萧谨的目光落在"治愈术"这三个宇
上时,不好的预感就像在野萆堆里放了一把火,迅速烧到所有地方。
"为什么你哥哥要查萧定云?"
我不知道。
易向心真的不知道。她一直都在哥哥身旁,却从来没有注意过他查到了什么。
我哥也许只是好奇。
易向心的猜测并未获得萧谨的认同。她拿起电话,迅速地拨打了易向行的号码,试了几
次,电话却无法接通。
萧谨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本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易向心,也在这一刻紧张起
来。
"你哥哥有没有说要去哪家餐厅?"
没有。
很不满意这个答案,萧谨一副即将爆发的模样,但最终忍了下来。没再说什么,她像一
头母豹一样冲出了书房。
易向心追了上去,萧谨却突然在大宅门口停下来,害她差点撞上。仔细一看,原来是碰
上了萧慎言。
"小言,你回来得正好!易……"
"水君是谁?"
萧慎言打断了姐姐的话。萧谨愣愣地看着他,就像突然变成了木头人。
"告诉我,水君是谁?!"抓着姐姐的双臂,萧慎言不依不饶。
萧谨继续呆愣几秒,说: r易向行把淼淼带走了。"
"什么?"
"易向心说他只是带淼淼去吃饭,可是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我们先找到他们,再说其它
的好不好?"
"不行,先把这件事说清楚!"萧慎言不觉得外甥与易向行一起会有危险,他现在最需
要的是知道一切的答案。
"我都说了,先找到淼淼再说!"奋力推开弟弟,萧谨逃似地往外跑。
萧慎言不肯作罢,"边追一边问: "为什么圣心医院的护士说那个什么水君是你弟弟?
为什么你和他联手给人驱邪?为什么你要改名叫水铃?"
萧谨不断向前冲,就是不回头。
"那个光头跳楼死了,护士说你是见过他的最后一个人!你知不知他的尸体当天晚上失
踪了?同时圣心医院还有两个工友暴毙在停尸房!"
听到这里,萧谨终于停下了脚步。
萧慎言立刻赶上去, "告诉我,这一切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萧谨有些慌乱地捂住嘴,轻轻地问: "死了两个?"
"是,死得好惨,身体里的血都被吸光了!"
"我……"
"猫仔上次入院,也是因为有东西吸了他的血。而且,你回来的那个晚上,就是圣心医
院出入命的时候。这只是巧合吗?姐,告诉我!告诉我!"
"..…."
萧谨说不出话来,就像有棉絮塞在了她的肺里。她喘不上气,两眼发黑。
"那个水君,不是人对不对?"
r"…"
"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被他挟持吗?"
面对弟弟一个又一个的疑问,萧谨招架不住,终于坦白了: r他是一条水蛭精。"
"水蛭?"
"是爷爷……爷爷很多年前抓住了他,把他封印起来,放在书房的密室里,他靠吸人血
来提高修为,也可以吸收别人的灵力。我怀淼淼的时候,淼淼的灵力太强,找根本承受不
了,为了保住儿子,我……"
"你就把水蛭精放了出来,想利用他。"
"是。"
萧慎言深吸一口气,想要骂人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最后挤出两甸: "你怎么这么糊
涂?!他是妖,还是会害人的那一种!你把他放出来……你……"
"我也不想。我当时实在是没有办法!"
"那后来呢?你突然离家出走,是不是跟他有关?他去跳楼又是怎么一回事7 "
提到后来的事,萧谨忍不住全身发颤: "我会离开家,是因为封印淼淼之后,水君再也
没有庞大的灵力可以吸收,他变得很不满。再加上我怕他出去为非作歹,"直不准他离开我
的视线,却又不能让你发现他……他觉得没有自由,我们就闹翻了。
"为了你和淼淼的安全,我不得不带瞢他离开。至于后来……后未我答应和他联手驱
邪,因为他想要钱挥霍,也需要妖邪的灵力来满足他的胃口。
"直到最近这一次,我意外受了重伤,因为血型太稀有,医院没有存血,性命危在旦
夕。他为了救我,就回来袭击了淼淼,用淼淼的血来换我的命。
"当我知道这件事,我真是气极了,就把他从医院的顶楼扔了下去。我知道他不会死,
可是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他会再去吸人血。我该想到的……是我疏忽了……是我忘记了他的
本质……对不起……"
语言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的苍白。萧谨哽咽了,泪水蓄在眼中,用尽所有的力气,才不至
于滑落。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那只妖怪居然会为了救萧谨而伤害猫仔,萧慎言实在无法
领会其中的逻辑, "姐,我不是要怪你。只是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又能怎么样?没有人可以帮我。"
萧慎言无言以对,只能懊恼地揪住自己的头发, "水蛭精可能不止杀了医院的两个工
友。前天码头货仓那边还死了三个,其中两个也是被人喝干了身上的血!"
"他来这里了?"
"除了他,还会有谁?死者的体内都有抗凝血的成分,应该就是水蛭精了。"
"天呐……"萧谨抱着头,虚软地蹲到了地上。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这么算下来,她等于就是间接的凶手。
她悔不当初,却于事无补。
"我们要阻止他,不能让他再继续害人了。"萧慎言两手叉腰,烦躁地在原地转了两
国,恨不能立刻就将那只妖怪打得稀巴烂。
萧谨并没有马上附和,只是仰头看着弟弟,神情复杂。
"如果码头那三个人是那只水蛭杀的……"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萧慎言突然想到:"易
向行当时也在场!难道他见过那条水蛭了?! "
"什么?"
"死的那三个是杀手集团的人,鉴证科的同事在现场找到了易向行的血迹。他当时肯定
也在场。"
"他和水君见过了,却没有告诉我们。今天他又带走了淼淼……"越往下越不敢想,萧
谨一下子站起来,抓住弟弟大吼道:"易向行绑架了我儿子!他替水君绑架了我儿子!"
"你先别急,别急!不一定是这样的!"萧慎言强迫自己冷静,不去做引狼入室的分
析。他不想把姐姐吓坏了。
"一定是这样!他在查萧定云的资料,他在查我儿子可能会有多大的能力!萧定云天生
就有治愈术,他一定是想用淼淼来治愈他妹妹!"
"即使是这样,也不代表他已经和那只水蛭联手了。"
"怎么不会?淼淼还不能控制自己的能力,要是水君骗易向行,说他可以帮忙控制,易
向行绝对会信他!"
萧谨几乎已经在嘶吼了,整条街都是她的声音在回荡。还好萧家大宅位置都比较僻静,
才没有人过来围观。
"不会的!我哥不是这样的人!"
"直默默站在一旁的易向心,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样的事情。
她的哥哥虽然曾经做过杀手,但还是有良心的,他不会这样对待一个无辜的孩子。可
惜,无人听得见她的呐喊。
萧慎言和萧谨都陷入到最坏的猜想中,越想心越寒。
突然间,萧谨将左手的手环一抽,大喝道: "银龙开道,鬼神自灭,妖魅亡行!"
银光闪闪的龙形腾空出世,易向心的灵体也在它的光芒中显了形。
"捆住她!"
随着萧谨的一声令下,银龙缠在了易向心的身上。易向心动弹不得,惊慌失措。
"姐!你这是干什么?"萧慎言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
萧谨不理会他,只是问易向心:"说!你哥哥在哪里?"
"我不知道!"易向心连忙摇头。
"他绑架我儿子是为了救你,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见姐姐病急乱投医,萧慎言心痛之馀不禁小心劝道: "姐,向心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不
会让易向行这么做的。"
"你走开!我早就说过易向行那种人不能接近,你偏不听。我不管,今天她要是说不出
她哥哥的下落,我就打散她的魂魄!"
银龙越缠越紧,易向心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被撕裂的恐怖却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我真的不知道!"
"姐!"
萧谨已经疯狂了,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咀阻止她找到儿子。
"快说!"
"啊""
胸口没来由的一阵绞痛,让易向行抱住树干的双手不小心松开了。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摔
得七荤八素的时候,"波接一波的气浪居然正好停了下来。
他落在地上,毫发无伤。之前漫天的红光,已经萎缩到猫仔的周身,几近熄灭。
猫仔的脖子仍然卡在光头的手里,四肢软绵绵地垂着,"动不动,悄无声息。
易向行跑过去,问: "他死了吗?"
"死不了。"
光头像丢垃圾一样把猫仔丢在地上,然后坐进车里,利用后视境观察自己的模样。
大概是从猫仔身上吸收的力量起了作用,他的五官已经恢复正常,而且光光的头顶也长
出了头发,短短黑黑的,还算浓密。他照了又照,似乎很满意自己现在的样子,嘴角弯起的
弧度也越来越大。
易向行蹲在地上,想检查猫仔的状况,猫仔简直就像刚刚从油锅里捞出来似的,身上温
度高得吓人。易向行刚摸到他的皮肤,手指就被漫出了一个水泡。
"他身上为什么这么烫?"易向行的问题就像丢在了风里,无人回答,瞬间被吹得无影
无踪。
看到车里有瓶矿泉水,他懒得再开口,直接拿出来往猫仔头上浇了下去。
"噗呲""
水滴一接触到猫仔的脸,就腾起一股白烟,瞬间蒸发。
随后,猫仔身上微弱的红光也跟着消退了,虽然他的身体摸上去还是很烫,但明显比刚
才好了许多。确定他的呼吸是正常的,易向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们先把他送回去,然后再去我妹妹住的疗养院。"易向行一边说一边去抱猫仔。
抱到一半的时候,原本昏迷的孩子突然睁开了眼睛。
易向行被他刀锋一般锐利的眼神吓了一跳,双臂一软,又把人放回了地上。就在这时,
一条手臂从后面伸过来,箍住了他的脖子。
快要窒息的同时,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就像有人把尖钉戳进了他的皮肤。
"啊……呃……"
感觉身体被打开了一个缺口,血液正争先恐后地向外奔流,易向行连咬紧牙关都不敢,
生怕会让血液冲得更猛。车窗玻璃反射出自己的倒影,还有那个在吸他血的家伙,他脑子里
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他错了。他不该禁不起诱惑,去相信这个根本不值得相信的东西。
鬼门关近得连手都可以摸到了。他这次孤注一掷,简直太失败了!
赔上性命不说,还得罪了萧家姐弟。最重要的,是让妹妹失望透顶。
易向行,你到底在干什么?!
失血带来晕眩,中止了易向行的自责。他开始考虑自救的问题。
挣扎肯定是没用的,光头的手就像铁钳,力道千钧。他只能,他只能……
等死吗?
视线再次对上猫仔,易向行被他关切的眼神震住了。那双眼睛好像在说:撑下去!不要
放弃!
被绑架之后,被出卖之后,这个孩子居然都没有记恨他。易向行心中百感交集,当即下
了决心。他不能死!他若是死了,猫仔不知会是什么下场,他要保护这个孩子,他要弥补自
己的错误!
信念坚定起来,易向行就觉得右手一沉,"柄爬满锈迹的钝剑出现在他手中。这柄剑来
自某只妖孽,历史堪称复杂。
它已经是易向行身体的一部分,每逢危急关头,就会冒出来助他脱困。
光头正在酣畅地吮吸鲜血,没料到易向行还有武器。所以钝剑刺过来的时候,他差一点
就中了招。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易向行的钝剑划破了他的衣裳,却没能伤到他分毫。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成功将他逼遇
到三尺之外。
捂住自己受伤的脖子,却止不住流血,易向行不得不把钝剑当成拐杖,可光头仍在虎视
眈眈,他又不得不用剑指着他。就这样一来二回,易向行的体力更加不济,没办法,他只好
用一些白痴的问题来拖延时间,以等待可能会有的转机。
"为什么出尔反尔?"
"我好不容易得来的能量,分给别人岂不可惜?"
"没有我,你根本得不到!"
"呵呵,不要把你自己想得太重要。没有你,我可以直接去找萧谨。虽然会曲折一点,
但这小东西的能量迟早都是我的!"
"萧谨才不会让你碰她的儿子。你的脸是被她打烂的吧?要是她知道你伤了她儿子,你
就不会只是烂脸那么简单了。"
被易向行戳到痛处,光头冷笑不止, "你以为她有多大本事?她要是敢动我,那就是自
讨苦吃。"
"你少得意!"
心想事成大概就是指现在这种情况。
易向行话音刚落,半空中突然亮起一道刺目的白光,细看之下,竟然是一条腾飞的银
龙,它以闪电之姿,直扑光头。光头躲避不及,干脆迎头推出双掌。
红光在他的掌心聚集,迅速形成一个不小的屏障,将自己保护起来。银龙几次撞上去,
都只是白费力气,随着红光一点一点增强,银龙的攻击更显薄弱。
眼睛终于适应了强光,易向行看见了正在低声吟诵咒语的萧谨。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
像一只小小的蚂蚁,缓步爬过他的心头。
光芒中,易向行又看见了萧慎言。他正抱起自己的外甥,而易向心的生灵就趴倒在他的
身旁。
"向心!"
顾不得身上鲜血淋漓,易向行立刻跑到过去。
看到哥哥的瞬间,易向心痛苦地问: "哥,你没有绑架猫仔对不对?你没有和那个怪物
联手对不对?"
不知该如何回答,易向行顾左右而畜他: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为什么我看得见你?
为什么我能听见你说话7"
"这是因为银龙的关系,它把阴阳两界连在了一起,这样才能斩妖除邪。"提供答案的
是萧慎言, "向心跟你是双胞胎,扩大你们之间的感应,我们才找过来的。你现在最好解释
一下,你对我外甥做了什么?"
"边注意着姐姐那边的变化,萧慎言一边质问易商行:"我知道你去过码头货仓,不要
再对我撒谎!"
再撒谎也没什么意义,易向行如实交代说: "杀手集团那三个人想杀我,是这个光头救
了我。他提出条件,要我帮他把猫仔带出来。"
"所以你就同意了7"萧慎言咬牙切齿。
"你以为我有得选吗?"已经习惯在气势上压倒萧慎言,易向行虽然有愧,但还是理直
气牡。
"是没得选,还是不想选?你帮助光头,难道不是为了让向心复原吗?"
"我……"
易向行的迟疑如同默认。易向心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捂住双耳不想再听下去。
"向心,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不听!"
易向心一直觉得哥哥是有底线的,她没想到他会如此不顾一切。她觉得是自己让他变得
如此冷血。"切都是她的错!
就在他们为这些事纠结的时候,萧谨那边已经有点招架不住了。光头的力量明显在她之
上。
"姐!"萧慎言担心万分。见易向行手里拿着剑,立刻央求道:r快去帮帮我姐!"
易向行冲了过去,同时冲过去的还有易向心。
易向心聚拢体内的寒气,瞬间冻住了光头的双腿,冰棱由下至上慢慢凝结,光头身上的
红光却轻易将它融化。易向心不肯放弃,"遍又一遍重复这个过程。
易向行提着剑,本来想着上前戳他几个窟窿就好,可很快他便发现,他根本无法靠近那
个怪物。红光筑起的屏障,不光是阻止了银龙,也阻止了他。
萧谨身上有伤,驾驭银龙本就有些吃力,对抗时间一长,更是心有馀而力不足。见来了
帮手,她立刻指挥道: "易向心,你再靠近一点!像你上次帮淼淼降温一样,把他的力量也
降下来!"
"好!"易向心马上照做。
见大事不妙,光头企图挑拨离间,让这三人放弃联手: "易向行,你妹妹要是浪费太多
力气在我身上,她今后复原的机会会变得更加渺茫。"
"不要听他胡说!"在一旁观战的萧慎言立刻破坏了他的如意算盘,"要是让他赢了,
我们所有人都会完蛋!"
这个道理就是不说,易向行也懂。所以看妹妹越走越近,他也没有任何异议。
终于来到离光头两臂之遥的地方,易向心卯足了劲,将一身的本领统统加诸在光头的身
上。原本只有双腿被冻住,现在眼看就到了腰上、胸前,光头忍不住慌张起来,为了保命,
他不得不勉强腾出一只手,将屏障一分为二,以便有足够力量去对抗易向心。
这时,易向行瞅准他腰侧露出的空档,用力将剑掷了过去。
青锕钝剑本是妖孽之物,对付妖孽自然是不在话下。可易向行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光头
还有馀力还手。
只见他迅速伸臀一挡,钝剑便被挡开了,而且直飞易向心的方向。
按理说,易向心还是有时间躲开的,但当她看到尖剑离自己越来越近,双脚竟然像生了
根一样,不愿挪动半步。就这样,她被哥哥的剑砍成了两截。
魂魄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她最后看见的,是哥哥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庞。她虽然觉得心
痛,却也感觉心头的包袱终于卸下了。
"不""
努力了这么久,妹妹居然就这样魂飞魄散,这样的打击,对易向行无疑是致命的。他跪
倒在地上,悲痛欲绝。
对手一下就少了两个,光头正觉得得意,却被银龙钻了空子。巨大的龙嘴咬住了他的一
边肩膀,然后用力一撕,血肉横飞之下,光头就变成了一个独臂人。
"啊""
光头痛得满地打滚,萧谨收回银龙,跟着跌坐在地上。
"姐!"
顾不得为易向心哀悼,萧慎言抱着外甥跑到姐姐的身边。看到儿子没什么损伤,人也清
醒,萧谨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回归到原位。
"要杀了他吗?"萧慎言问姐姐。
萧谨皱眉考虑了半天,还是摇头说: "算了,回头我把他封回潭子里。"
"不行,不能放过他!"提出反对意见的是猫仔,"他杀了外公!"
"你说什么?"
"我读到了他的记忆,是他杀死了外公。他杀死了外公,然后伪装成一桩意外!不要原
谅他,杀了他!"
外甥暴露的消息可谓是惊天动地。萧慎言刚刚还打算依姐姐所说,放这妖孽一马,但现
在脑子里只剩下杀戮。
父亲八年前亡故,母亲半个月后孰自我了断,追上了他的步伐。光头虽然只杀了一个,
但实际上等于谋杀了他们的双亲。
拾起地上郧把属于易向行的钝剑,萧慎言快步走向光头。
"你、你不能杀我!"光头还在做垂死挣扎,他看向萧谨,大喊道:"你不能让他杀死
我!"
萧谨的神色间有些迟疑,但眼中的愤怒已是熊熊烈焰,彷佛要将一切烧成灰烬。
"杀了他!"
猫仔好恨,这是他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恨一个人。恨到连"原谅"两个宇都忘了是什么意
思,他要用这只妖孽的血,来祭奠疼爱他的外公外婆。
"萧谨,你不能!你不能让他杀我!"
"小言!"最后关头,萧谨还是拦住了弟弟。
"你要放过他?"萧慎言不能理解。
"我……别让你的手,沾上这种肮脏的东西。"
"姐!"
"让我来。"接过弟弟手中的剑,萧谨一步步逼近光头。
光头哆哆噱噱往后爬,"边摇头一边说: "萧谨,你放聪明一点!要是杀了我……
你……呃……"
青锕的剑尖,带着斑斑的锈迹,在光头惊恐的视线中,插进了他的胸口。
萧谨一脸错愕。
是猫仔,是他在萧谨迟疑的时候,握住她的手,将钝剑刺了下去。
"你……"
"股鲜血涌上来,淹掉了光头未完的话语。他的眼睛鼓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看着这一幕,萧谨全身僵硬,神情犹如灵魂出窍。
猫仔再接再厉,拿起钝剑,"剑又一剑.面无表情的将光头的胸口戳得血肉模糊。过程
中,妖怪的人形蜕去,现出水蛭的真身,黑黑的一团,恶臭难当。
"够了。"
萧慎言牵起外甥,把剑丢到一旁,然后推了推姐姐,说: "回家吧!"
他本来还想叫上已经子然一身的易向行,却不见他的踪影。他不知何时悄悄离开了。
易向心是萧慎言与易向行唯一的交集,现在向心已经彻底不在了,他也没有心思再去管
他。
"姐?"见姐姐还在发呆,萧慎言又推了她一下。
萧谨如梦初醒,立刻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好!我们回家!"
这时,猫仔突然甩开舅舅的手,跪在母亲的面前,乞求道: "封印我吧!"
"……"
"妈妈,封印我!趁我现在力量薄弱,马上封印我!"
"淼淼……"儿子突然改了主意,萧谨知道自己应该高兴。可看着他悲伤的小脸,她一
点也不觉得欣慰。
"我不想再记起这一切了,只有封印能让我忘了它。求求你,封印我吧!"
当痛苦太多的时候,唯一治愈它的方法,就是忘却。
萧谨用力点点头,答应了儿子的要求。
山林里有风在来回穿梭,无人陪伴,那么寂寞。
尾声

夏日的清晨,空气还没被热浪侵蚀。杂草丛生的小院里,有难得的凉爽与静谧。
"淼淼,你想不想去见你爸爸?"
萧谨问蹲在地上玩弹珠的儿子,可是儿子却对她的话无动于衷。
"听说他被送进了疯人院。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都以为他疯了。"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萧谨有些沉重地说: "妈妈不希望你恨他,毕竟他是你爸爸,你的
身体里,还流着他的血。不过……算了,有些事一旦过去了,就不需要再记起,否则只会让
自己不开心。"
弹珠滚远了,猫仔起身想追,却被萧谨拉住。将儿子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萧谨不无
酸涩地说着: "妈妈希望你过得开心,就算忘了我也没关系。"
猫仔两眼直直地瞪着母亲,突然冒出一句:r同心咒……同生同死,同心同德……"
被封印之后,猫仔又重新变成了自闭儿。他不再有能力去做分析,所以r读"到了别人
的心事,只会一古脑儿地全倒出来。
不想被他这样解读,萧谨立刻放开他的手。
不再有阻力,猫仔奔向他的五彩弹珠。在他的世界里,那是唯一值得关注的东西。
看着他的背影,萧谨先是不自觉地笑了笑,而后又忍不住悲凄地落下了眼泪。泪水折射
着阳光,晶莹闪耀,好似一颗颗钻石。
相形之下,她眼角的红痣就变得黯淡了一些,甚至给人一种越来越浅的感觉。
夜里,萧慎言下班回家,买了一只大大的烧鹅,还有一大堆姐姐和外甥爱吃的东西。萧
谨看到,忍不住笑他:"你买得太多了,这哪里吃得完呀?你想把我们当成猪来喂吗?"
"随便,猪就猪嘛!只要我们一家人能永远像现在这样,当成什么我都不介意!"萧慎
言笑呵呵的,心里都能甜出蜜来。
这三天,他体会到了久违的家庭温暖,让他恨不能把每天都过成节日,然后永远快乐,
永远幸福。虽然外甥又变成了自闭儿,使一切显得不太完美,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们在一起。不再孤独,不再寂寞,他又找到了可以依靠、可以信任
的人,这样的日子,简直让他做梦都会笑醒。
"姐,要不要先留半只烧鹅在冰箱?下一顿我们就可以……"
"匡当!"
碗筷坠地的声音打断了萧慎言的话,他回过头,看到姐姐倒在厨房的地板上。
"姐!"萧慎言慌张地跑过去,将姐姐扶了起来,吓得六神无主, "你怎么了?"
"我……"萧谨有气无力, "我的大限到了。"
"什么?什么大限?你不要吓我!"
说话间,萧谨的鼻子不断流出血来。萧慎言连忙让姐姐把头仰起来,甚至用手去捏她的
鼻子。
萧谨抓住他的手,说:"我没有吓你,我当初为了能控制水君,就对他下了同心咒。我
们的命是连在一起的,所以他才会那么积极地去救我。"
r同心咒?"
"是,同心咒。你还记得那个咒语的来历吗?"
萧慎言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冥思苦想后才得到一点讯息: "那是恋人之间,为了证明自
己的忠贞不渝,所使用的最极端的咒语。"
"对。还记得咒语里最重要的一句吗?同心同德……"
"……同心同德,同生同死!"
萧慎言道出了咒语的精髓,萧谨立刻补充道: "下咒的双方,如果有一人死去,另一人
也活不过三天。今天,正好是水君死后的第三天。"
"不!"定办法破解的,我去查百科全书!"
"不要浪费力气了!"费力地拖住想要跑去书房的弟弟,萧谨摇了摇头, "如果有办法
破解,我早就破了。"
慢慢的,萧谨的耳朵也开始有血流出来。萧慎言手足无措,哭着问道: r你眼睛下面长
出这颗红痣,就是因为下了同心咒对不对?"
他早该注意到的,姐姐和水蛭精的脸上都有这种痣,这是同心咒最明显的标志。如果他
早一点发现的话,说什么也不会允许外甥杀死水君。
为父母报仇雪恨的快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别哭,不要再为我哭了,"擦去弟弟的眼泪,萧谨豁达地说: "这是我的命。萧家人
都是被诅咒的,记得吗?还好,我是最后一个萧家人了。"
"姐……"
"你帮我照顾淼淼这么多年,辛苦你了。不过真不好意思,还得让你继续辛苦下去。"
萧慎言先是摇头,随后又点头,想让姐姐放心,却完全无法表达。
"我知道了,你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对吧?"
"对!我会的!"
"那我就放心了。"像是累极了,萧谨闭上了眼睛,而后突然颤了一下,呕出一口鲜
血。
感觉心头一凉,萧慎言立刻哀求道: "姐!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被晃得骨头都散了,萧谨不得不将最后一口气再次提上来, "答应我,如果淼淼以后能
冲开封印,不要告诉他,我死去的原因。我不想他自责,我要他开开心心的……"
"……"
"答应我!"
"嗯。"
萧慎言的泪水像开了闸一样,哗啦哗啦地往外流。无论萧谨怎么擦,都无法将它擦干。
"不要哭嘛!姐姐希望你也开开心心的……对了,你将来要是娶了老婆,记得带她到坟
上来看我。你要告诉她,你姐姐可是很厉害的,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样样精通。虽然已经
去了阴间……要是她敢欺负你,我、我还是会上来教训她……"
萧谨不着边际的一段话,听得萧慎言哭笑不得。
就在他转过脸去,想平衡自己的情绪时,萧谨微笑着,永远地闭上了双眼。泪水混合着
血水从她的眼角慢慢滑下。
感觉臂弯一沉,萧慎言停顿了数秒,才撕心裂肺地喊道: "姐!姐!姐""
没有用了,就算他叫得再大声,萧谨也回不未了。她神色平静,忽略脸上的鲜血的话,
就像睡着了一样。
"姐……呜呜……呜呜……不要死……求你,不要死!姐……"
双膝跪地,抱着姐姐的尸体,萧慎言哭得惊天动地,恨不能一口气将心中的悲伤发泄干
净。
这时,猫仔突然走进了厨房,两眼发直地看着自己的舅舅,还有母亲的尸体。
萧慎言以为他理解了母亲的死亡。怕萧谨七孔流血的样子吓到他,他连忙把她的脸藏到
自己怀中。
谁知,猫仔只是绕过他们,从碗里拿起一只烧鹅腿,吧唧吧唧地啃了起来。
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萧慎言颓然倒地,然后便像疯了一样,又哭又笑。
——《同心咒》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