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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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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灵石》作者:康楚(妖影重重第二部)

  楔子&第一章


  楔子
  这是一场沉重的睡眠。无梦,却疲累。
  身体里的每一段骨骼都像被重物碾压过一般地疼著,明明毫无气力,心脏却仍在顽强跳动。一下、一下、再一下,拖拽著残破的意志,步向生的希望。
  无意识地深吸一口气,清冷的空气迅速在肺部充盈。
  "咳||"伴随著一阵剧烈的咳嗽,邢优自昏迷中清醒过来。可转瞬间,弹起的身体便像漏气的娃娃一样,重新跌回了床褥。
  "呼、呼、呼……"邢优大口呼吸著,短暂而急促,恨不得将所有空气都占为己有。因病弱而塌陷的双颊不断鼓起,形成饱满的假象。
  活过来了……
  活过来了!
  邢优摸摸胸口,那里装著两个情绪,一个消沉,一个积极。
  消沉的来自邢优本人,积极的则是来自一个寄居者||阿莽。
  转头看著窗上邢优的倒影,阿莽微笑著举起右手,晃动著手中一颗灰色的烟状球体,兴奋地说:"看,我成功了!"
  倒影并没有映出阿莽的动作,而是表情平淡,不见起伏地说了句:"要等她真的活过来,才能叫成功。"
  阿莽笃定地说:"没问题!只要拿到萧家的固灵石,吉儿就一定能复活。"
  此消彼长的两缕意识,没有排斥,没有对立,共同存在於一个躯体之中,通过任何可以映照出他们两人模样的平面进行交流。目前比较强大的是阿莽,所以身体由他做主。邢优藏身暗处,以倒影的形式与阿莽对话。
  "吉儿变成这样,还有意识吗?"邢优问阿莽。
  躺在床上的阿莽小心地拿著手中的烟球看了看,说:"应该有吧!就算没有也无所谓,她能忘了以前的事最好!"
  看阿莽满脸的憧憬,邢优实在不想泼他的冷水。违背自然规律,打破生死界线,这样的事就算能成功,代价也是惨重的。就像他的父亲……
  一想到父亲的死,邢优就觉得心口一阵抽痛,左手下意识捂住胸前,他感觉有柔软的东西擦过自己的下巴。那是一些金色的丝线,像海底珊瑚的触须似的,轻轻柔柔摆动著,从他的左手手腕上不断生长出来。
  "啊!"邢优惨叫,惊慌失措,"这是怎麽回事?!这鬼东西在我身上?!它为什麽在我身上?!"
  "别慌,别慌!是我种上去的,是我!"阿莽大叫著,让邢优镇定下来。
  邢优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於是疯狂地抱头大喊:"你都做了些什麽?!你这个疯子!"
  那些金色丝线邢优是记得的,它们就像嗜血的幽灵,轻易撕裂所有鲜活的祭品。眼前不断闪过父亲被杀的场景,恐惧像潮水一样将邢优包围。
  他快窒息了,就像看到永世无法摆脱的梦魇。
  "不要怕!这只是树妖残存的力量!我把它种在你的手腕上,是想减轻残疾给你带来的不便!"
  邢优的意识抬头,身体就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邢优,一半是阿莽。阿莽用右手抓住邢优的左腕,用力制止他的暴动。
  "树妖已经被消灭了,这些金线不过是残存的力量,我帮你接收过来,是不想看你少一只手变成个废物!"
  邢优喘息著,身体因为情绪的动盪瑟瑟发抖。阿莽的话好像尖尖的木楔,一下接著一下打进他的脑子里。
  "易向心毁了你的左手,你记得吗?"阿莽很不情愿地提醒邢优。
  "易向心……易向心……"邢优模糊地记起了手腕断裂的情景。
  "不要想易向心了,看著这些金线!"阿莽强行将邢优从回忆中拖出来,举著他的左腕对他说:"树妖死了,它们已经一点儿也不可怕了!"
  "不可怕……"
  "对!不可怕了!它们现在就是你的左手。你可以控制它们,试试看!"见邢优冷静了些,阿莽试著诱导他。
  他知道让一个普通人接受杀死父亲的东西,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是十分困难的,但他希望邢优可以克服。他自私地想用树妖的灵力弥补邢优的残缺,因为他也需要使用到这具身体,他不想在行动上有任何不便。
  "我可以控制它?"呆呆地看著在自己腕上蠕动的金线,邢优对阿莽的话半信半疑。
  "可以!你试试,它就像自己的手指一样,而且比你的手指更灵活!"阿莽劝说邢优驾驭那些金线。
  "手指……自己的手指……"邢优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从脑中下达了命令。金线开始弯曲,而後缩成一团,最後甚至扭成了麻花。
  "我可以控制它!"邢优又惊又喜。
  "是,你可控制它。"阿莽小心翼翼,感觉邢优紧绷的神经已经放松下来,立刻轻柔地说:"今天先这样吧!你也累了,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就像接受了心理暗示,邢优放下手,疲倦地闭上双眼。
  阿莽暗暗松了口气,在他的控制之下,金线缩回了邢优的断腕中,隐没在腕上的皮肉里。握紧手中那颗烟球,就像紧紧抱住吉儿一般,阿莽的内心再度雀跃起来,光明的未来彷佛唾手可得,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第一章
  "还有九天……"易向心怔怔看著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模样舒适得只差没流口水的女人,低声自语。
  她有一张与易向心一模一样的脸,大到脸型、眼型、鼻梁高度,小到面痣、酒窝、牙缝宽度,她们两人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同。当然,除了身上的穿著。
  易向心穿的是一件闪著珍珠光泽的白色亮缎婚纱,经典的无肩带设计,腰後有个精致的蝴蝶结,牢牢掐紧纤细的腰肢。而那女人,穿的是居家T恤加睡裤。
  易向心坐在床沿,视线被女人脖子上挂著的一块坠子吸引了。那是一块有点像玉石的坠子,幽绿的颜色,毫无规则的形状,看上去没什麽太特别的地方。
  易向心伸出手,还没有碰到那坠子,却感觉到一股热度,越是靠近,那热度越强,最後升级为烧灼般的痛感。本能保护了易向心,她看见自己的手上冒出一层白霜,然後,便再也没有什麽感觉了。
  似乎领会到易向心手上的寒冷,女人呼出了一团白气。她的双手无意识地在身上摸来摸去,抓到被角後,用力拉起来,像作茧的春蚕一样,将自己裹好。
  易向心本想收回手,却见一缕头发落在了她的鼻子上,让睡梦中的她不停地皱鼻子,一副很痒的样子。易向心好心为她拂开那缕长发,可是,她碰不到她。
  明明已经接触到了那缕头发,手指却像空气一样,从头发上穿了过去。
  女人的鼻尖突然红了,像被冻坏了那样红,紧接著,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然後便醒了。
  "易向心,是不是你?"女人爬起来,像望风的小偷一样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易向心没有说话,因为她说了,女人也听不见。
  得不到回应,女人有点气急败坏地冲出房间。
  另一间卧室里,易向心的哥哥易向行正准备起床。
  女人闯进去,一见到易向行就劈头盖脸地抱怨道:"易向行,管管你妹妹吧!她又进房间偷看我了!"
  易向行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女人身後的妹妹。
  易向心双手一摊,表示不理解女人的大惊小怪。
  "你占了她的身体,她只不过是看一看,有必要这麽激动吗?"易向行自然是站在妹妹那边的。
  "可是……"知道这两兄妹是一个鼻孔出气,女人还是忍不住多说两句:"我、我也有隐私好不好!她总是这麽飘来飘去,我又看不见她,我……"
  "够了!"易向行不悦地打断了女人的话。
  招手让妹妹走到自己面前,易向行安慰道:"萧慎言虽然猥琐了点,但还不至於下流,用不著总是去盯著。你再忍耐几天。"
  易向心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易向行满意地拍了拍妹妹的胳膊,然後对女人说:"还有九天,阴戒的限制期就结束了。你最好在这之前处理好你的事,要是再耽误了向心复原,就算你是个鬼魂我也不会放过你!"
  被批猥琐的萧慎言,虽然心里十分不爽,但还是应了声:"知道了。"
  因为不管"她"是不是真的猥琐,"她"都是理亏的那个。至於理亏的原因……
  一个多月前,因为未婚夫陈实意外失踪,易向心求助於以占卜为生的萧慎言。
  虽然萧家祖祖辈辈都是以降妖除邪为己任,但传到萧慎言这一代已是人才凋零。萧慎言靠著祖上的一点名声以及自己的小聪明混饭吃,对易向心这种找上门的客人,通常是胡说两句,骗点钱财了事。谁也没想到,他的信口雌黄竟然一语成谶。
  易向心遭遇车祸成了植物人,爱妹如命的易向行知道之後差点没疯了,第一反应就是跑来找萧慎言想办法。
  俗话说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萧慎言受了易向行的恩惠,便拿出祖传的阴阳对戒帮助他和妹妹的魂魄见面。还利用外甥猫仔与生俱来的"读心术",为兄妹俩充当阴阳沟通的桥梁。但是,萧慎言忘了,魂魄分为死灵和生灵两种。
  死灵就是传统意义上的鬼魂,因为身体死亡,所以灵魂出窍。而像易向心这种,身体未死,魂魄意外离体的,则属於生灵。
  生灵不像死灵,只要能回归本体,就不会有性命之虞。
  易向心变成了生灵,萧慎言却让她戴上了有锁魂能力的阴戒。而魂魄一旦戴上阴戒,就必须要等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後才能摘下来。
  结果,易向心不得不等上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
  这样虽然造成了不便,但也算不上什麽沉重打击。可就在易向心变成生灵的这段日子里,易家兄妹查出了陈实失踪的真相。原来,一切都是古董商邢中天搞的鬼。他为了让死去的妻子复活,不惜用活人当祭品,去召唤一张古代罗汉床里隐藏的邪恶力量。
  邢中天的儿子邢优,是陈实与易向心共同的朋友。得知父亲的疯狂行径之後,便与易家兄妹站在了同一阵线。
  在萧慎言的帮助下,他们得知了罗汉床的来历。它的前身是一棵长在贵州都匀的金丝楠木,千年前被当地乌里族供奉为神木,当乌里族遭遇灭族之祸时,族长的女儿||吉儿,亲手斩杀了自己的丈夫阿莽,向神木换取了非人的力量。
  其实,那神木不过是低等的树妖,它以吸收人的怨恨为生,只知杀戮,不懂救人。吉儿在报仇的同时,与它融为一体,慢慢迷失了本性。
  吉儿不知道,她的丈夫阿莽,在被她杀死之後,从来不曾怨恨过她,反而因为牵挂她,仅凭一缕意识在人间游荡了千年。他一心想助吉儿摆脱心魔,却苦於自身形态,无法行动,直到偶然附上邢优的身体,他才看到了希望。
  一场人与妖的较量,在众人与吉儿之间展开。最终,邢中天和萧慎言都死在了树妖手中,易家兄妹经过一番拼杀,消灭了吉儿,死里逃生。
  事情发展到这里,有关萧慎言的部分,本该就此结束。但是,心有不甘的他实在放不下年幼的外甥,便想到了还魂。
  还魂的必备条件是合适的身体以及稳定魂魄的固灵石。萧慎言有祖传的固灵石,却找不到合适的身体,无奈之下,他想到了正处在植物人状态的易向心。
  虽然他们男女有别,但总比随便找具尸体来玩诈尸要好。就这样,萧慎言背著易家兄妹,暂时借用了易向心的身体。这就是他现在理亏的原因。
  虽然易向行与易向心得知此事後非常生气,但还是勉强同意了萧慎言的无奈之举。萧慎言也向易家兄妹保证,不管他有没有找到合适的身体,等到易向心可以取下阴戒的那一天,他一定会把她的身体还给她。现在,七七四十九天的限制期眼看就要到了,可寻找新身体的事,萧慎言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真是要命呀!"萧慎言忍不住仰天长叹。
  张锐出了电梯,走向704号房。这里是医院,四周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儿,虽然让人不适,但也让人心安,至少这里是人间,不是地狱。
  他是一名员警,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凭著自己的努力,坐上了重案组组长的位置,他最擅长的是侦破凶杀类案件。目前他正全力追踪一个杀手集团的动向,希望能一举剿灭他们,说到这个杀手集团,张锐也是最近才得到比较明确的线索。
  一个多月前,他无意中遇见了来警局为妹夫失踪报案的易向行。通过一些线索,他将易向行与杀手集团的杀手联系了起来。他不知道,对易向行的调查会让他遭遇此生最离奇的恐怖事件。一想到自己差点被邢中天当成了人肉祭品,张锐就不寒而栗。
  还好,这一切都过去了。邢中天死了,那张邪恶的罗汉床也被他烧成了灰烬,再也不会有机会继续害人。
  "医生说你醒了,所以我过来看看。"张锐将手中的果篮放在邢优床边的柜子上。
  邢优是邢中天的儿子,张锐和他还算不上朋友,毕竟邢中天差点杀了他,和仇人的儿子交朋友还是有点困难的。不过,邢优和他的父亲并不是一路人。张锐是得到邢优的指点後,才顺利烧毁了罗汉床。而邢优因为收魂陷入昏迷时,是张锐将他送进了医院。
  没错,收魂就是收集魂魄,这种完全超出正常人理解范围的事情,在见识过罗汉床的种种之後,张锐已经能够比较坦然地接受了。
  他亲眼目睹邢优从罗汉床中收集了一个女人的魂魄,他以为邢优是在帮助受害者安息。张锐不知道阿莽与吉儿的存在,更不知道现在阿莽与邢优共用了一个身体。私享家论坛
  "谢谢你过来看我,你太客气了。"礼貌地谢过他,阿莽问:"我家的房子解封了吗?"
  "早就解了。你和易向行全都一问三不知,警方无法立案,没有理由继续封存你的房子。"
  因为有人被杀,张锐从邢家逃脱後,又带著员警折返回去。
  虽然找到了两具尸体,但是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里有凶案发生,张锐也无法向同僚解释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事情也只能不了了之。
  至於那两具尸体,男尸至今也没查出是谁,因为尸检显示他是自然死亡,张锐只能结案。而另一具女尸,已经被证实是邢中天的妻子,也就是邢优的母亲。
  她五年前死於车祸,邢中天没有为她下葬,而是将她藏在了地下室的大冰柜里。
  感觉张锐的话中带著一丝责难,阿莽忍不住回敬道:"就算我和易向行全都说了,你觉得你的同事会相信吗?你自己还不是什麽都没说?我们只不过跟你一样,不想被当成疯子而已。"
  "但是,易向行很可能是名职业杀手,你父亲的死也许是他有意造成的。你难道想让他逍遥法外吗?"
  "可能、也许?员警现在都是靠想像力办案的吗?"阿莽反问。
  无法反驳,张锐只好岔开话题:"你几时可以出院?"
  "这两天差不多了。"
  "那抽空来警局一趟。你妈妈的尸体还停放在那里,你过去办个手续,让她入土为安吧!"
  听到张锐的话,阿莽感觉胸口一阵抽痛。他看见窗上邢优的倒影,一脸悲伤。
  邢中天冷冻妻子的尸体,是希望藉助罗汉床的力量让她起死回生,结果却搭上了自己的性命。现在,剩下邢优一个人来承受这一切,也难怪他会痛苦。
  阿莽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无声安慰著邢优。
  从病房出来,张锐并没有立刻离开医院,而是去了脑外科。
  "师医生,好久不见。"
  看到坐在办公桌前,投入工作的年轻女医生,张锐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师从恩从病历堆里抬起头,正对上张锐的双眼。她将颊边略长的发丝别到耳後,露出未加修饰的乾净脸孔,模样清纯得好像在校学生。
  "有很久吗?我记得我们上周才见过。"师从恩微微一笑。
  时间上看的确是不久,但经历了死亡之後,再见到她,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没有纠缠於时间的话题,他提出邀约:"现在是午餐时间,能赏脸陪我吃个饭吗?"
  师从恩看了看手表,有些为难地说:"不好意思,我今天约了人。"
  话音刚落,一个俏丽的身影就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师从恩的办公室,"师医生,我来了!"
  张锐定睛一看,原来是易向行的双胞妹妹易向心。前段时间,易向心因为车祸伤到了头部,昏迷了很长时间,师从恩是她的主治医生。
  "原来你约的是易小姐。"迟疑了两秒,张锐立刻笑著说:"都是熟人嘛!中午一起吃好了,我请客。"
  易向心看了看张锐,再看看师从恩。原本指望师从恩会开口拒绝,没想到她却反过来徵求易向心的意见:"你介意吗?"
  "不介意。"说介意实在显得太小气了,易向心只能违心地点点头。
  "那就一起吧!"
  师从恩换下医生袍,和两个都想与她共进午餐的人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三人来到一家离医院不远的餐厅。趁著师从恩去洗手间的机会,易向心开始与张锐这位非要横插进来的警官先生閒聊。
  "张警官跟师医生很熟吗?"易向心问。
  "我们认识几年了,师医生曾经为我的好几桩案子当过顾问。"
  "哦……只是工作关系啊!那应该也不是很熟吧?"易向心拔高音调,有点阴阳怪气地说著。她就是不爽张锐破坏她和师从恩的午餐之约,她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向师从恩打听,这个张锐实在太碍眼了。
  张锐"嘿嘿"一笑,反问道:"易小姐只是师医生的病人,岂不是比我更不熟?"
  "她照顾了我那麽久,怎麽会不熟呢?"
  "好像她照顾你的时候,你一直都昏迷不醒吧?那样也能熟得起来?"
  被张锐驳得无话可说,易向心开始强词夺理:"我那时候虽然在昏迷,可我的意识是清醒的。她在我身边做了什麽,我全都一清二楚!"
  "两个人之间的熟悉程度,在於他们的交流有多少。就算你的意识一清二楚,但你和师医生也没有双方面交流,既然没有交流,又怎麽能称得上熟悉?"张锐讪笑。
  "你们聊什麽呢?这麽高兴。"师从恩回到座位,看到张锐脸上的笑容,还以为他与易向心相谈甚欢。
  "没什麽!"、"随便聊聊!"刚刚还针锋相对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收敛。
  点餐的过程中,张锐不动声色地观察著易向心,他总觉得,这个女人现在的样子,与他之前的印象有点出入。他上次见到能说会走的易向心,还是在她的未婚夫失踪,她和哥哥易向行一起去警局报案的时候。
  那时候,虽然只和她说了短短几句话,但张锐感觉她并不是个牙尖嘴利的人。与现在正相反,当时的她看上去非常温顺,而且对哥哥易向行十分依赖。
  是因为那时的她,正处在未婚夫失踪的阴影中吗?
  张锐不知道,他在邢家发现的那具无名男尸,与眼前的易向心本质上是同一人。
  点完餐,萧慎言假装不经意地询问师从恩:"师医生,你那里是不是还有像我这样,头部受了伤,然後一直昏迷不醒的病人?"
  萧慎言马上就要把身体还给易向心了,所以必须找到另一个身体。
  但这身体并不是那麽好找的。先不说性别、年龄、相貌,光是灵魂离体、身体未死且没有损伤这几个条件,就足够把范围缩小一大圈。
  所谓灵魂离体,就是说他要找的身体,必须没有其他灵魂在里面。不然,两个灵魂共用一个身体,就算他有固灵石,也不可能还魂成功。
  再来,身体未死且没有损伤这个条件,是指身体的心跳不能停,呼吸不能停,体内的重要器官也不能有太大损伤,否则他还魂之後,身体状态太差,很快就会再死一次。这就好比他去找一具尸体去还魂,最後只能变成僵尸先生。
  那样的事,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所以,要找到合适的身体,是一件难度非常大的事情。萧慎言跑来找师从恩,就是想看看她那里还有没有像易向心这样条件的病人。
  "我那里当然还有像你这样的病人。但不是每一个都能像你这麽幸运。"
  "真的吗?!"师从恩的话让萧慎言大喜过望。
  "这是什麽值得高兴的事吗?"萧慎言的反应让张锐皱起了眉头。
  "当、当然不是高兴!"萧慎言立刻掩饰说:"我只是,只是知道有人与我同病相怜,感觉没那麽孤独了。"
  "你觉得孤独吗?"师从恩问。
  "有、有一点。"萧慎言被问得直冒冷汗。
  正好服务生过来上菜,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萧慎言连忙低头猛吃,以掩尴尬。
  "有那样冷漠的哥哥,想不孤独都难。"
  张锐突如其来的一句,让萧慎言有些摸不到头脑。
  什麽哥哥?他表情迟钝地看著张锐。
  师从恩觉得张锐的话过於直接,连忙安抚萧慎言:"很多人在处理亲友的变故时,都会因为没办法接受现实,而不知所措。易向行先生,也许正是这种情况……"
  萧慎言这才意识到,张锐所说的"哥哥"是指易向行。
  "我哥啊!"萧慎言打了两个"哈哈","我哥对我很好啊!"
  他和易向行根本不是亲戚,但见张锐和师从恩对他有误解,依情理也该帮衬两句。只是他与易向行并不密切,所以帮他说话难免辞汇贫乏,除了说"好"之外,也不知该说些什麽,他这个样子,反倒像是间接附和了张、师二人的说法。
  师从恩拍了拍易向心的手背,鼓励地笑了笑。
  萧慎言只能回以傻笑,然後低头专注於食物。
  这一幕如果被易向行知道,只怕会被气死吧?萧慎言认识他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对他宝贝妹妹的程度一清二楚。那个家伙为了妹妹绝对可以上刀山、下油锅,而且保证眼都不眨一下。他不明白张锐和师从恩为什麽会对他有这样的误解。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因为易向心车祸之後就变成了生灵,一直跟在哥哥身边。躺在医院里的那个不过是具躯壳,易向行也就没花时间去关照、探望。
  这样,想让人不误会都难。
  不过,误会就误会吧!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现在重要的是找到合适的身体。这麽想著,萧慎言便问师从恩:"师医生,我能不能去看看你的那些病人?"
  "你想去看他们?"
  "嗯。去看看,鼓励一下嘛!"
  "易小姐刚才说,她在昏迷期间,意识都是清醒的。"张锐插了一句。
  师从恩点头:"好啊!有你这个强有力的见证人在,一定能给他们不少信心。"
  "给病人信心?"萧慎言笑,他可是去窃取别人身体的。
  "是给家属信心。"
  一瞬间,师从恩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有很多家属,因为长期看不到希望,最後放弃了。一旦他们放弃,病人复原的机会就变得更加渺茫。"
  这个沉重的话题,让用餐的气氛突然降到了谷底。张锐注视著师从恩,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
  "不说这个了。快吃吧!东西要凉了。"
  张锐贴心的回避,让师从恩从短暂的低潮中恢复了过来。三人开始安静地用餐。
  "你喜欢师医生。"
  送师从恩回到医院後,张锐好心将萧慎言送回家。萧慎言在车上发表了上述言论。
  "你的观察力很敏锐。"张锐没有否认。
  萧慎言忍不住疑惑:"你的动作是不是太慢了一点?"
  "什麽?"
  "你刚才说你们认识已经有几年了。你居然现在才向她示好?还是你刚刚才发现自己喜欢她?"
  "之前,我总想著把工作干好一点,觉得要有一点成绩,才有资格去追求她那种名校毕业的大医生。你知道的,我们当员警的……论条件,真的很难跟她相比。"
  "这种想法很蠢的!"萧慎言直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是啊!"张锐自嘲地笑了笑,"这次我差点丢了性命,才发现自己真的很蠢。"
  "你是说邢中天差点拿你祭床的事?"萧慎言见张锐差点没命,只有这一次。
  "你知道?"在张锐的记忆里,事情发生的时候,易向心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萧慎言当然不能说自己就在现场,"我哥告诉我的。"
  想也是,张锐继续说:"如果我当时死在邢中天手上,就永远没办法对师医生说出心里的话了。所以,我决定从现在开始,无论做什麽事都要勇往直前,这样,就算我突然死了,也不会带著遗憾离开。"
  张锐是个非常高大的男人,线条粗犷,且有些不修边幅。光是看他的外表,就会觉得"勇往直前"这四个字,真的很适合他。
  "那你要加油了。师医生这麽优秀,动作太慢的话,小心被人捷足先登!"萧慎言像男人一样用力拍了拍张锐的肩膀,忘了自己现在是女儿身。
  拍完之後发现张锐表情奇怪,他才知道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妥当。
  "你的个性挺豪爽的。"张锐含蓄地说。
  还好不是豪放。萧慎言乾笑两声,假装去看窗外的风景。
  遇上一个转弯,张锐转动方向盘,最後却走了直线。
  "你走错路了!"萧慎言提醒他。错过这个路口,他们要绕上一大圈才可以回家。
  "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谈谈。"张锐突然说了一个与路线完全无关的话题。
  萧慎言转头看他,一时间拿捏不准他的用意,只能说:"可以。"
  "我现在不是以警官的身分在与你交谈,所以有什麽问题,你不用太紧张。"
  听张锐这麽说,萧慎言才意识到自己该紧张了,"请说吧!"
  "我怀疑你哥哥是一名职业杀手。"
  如果开车的是萧慎言,估计此时他已经把车子撞到路边的树上了。
  "你说什麽?"
  "别紧张,这还只是我的猜测。"张锐把车停到路边,十分严肃地开始了谈话:"我本不想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时候跟你讨论这些,但是,我觉得……"
  "既然没有证据,你凭什麽说易向行是职业杀手?"这可不是闹著玩的。萧慎言已经紧张得开始直呼易向行的全名了。
  "你哥既然跟你提了在邢家的事。那他有没有告诉你,邢中天死了?"张锐侧过身,认真地询问坐在副驾座上的萧慎言。
  萧慎言点点头。他根本不用易向行告诉,邢中天死的时候,他就在现场。
  "那他有没有说邢中天是怎麽死的?"
  "那是个意外。"萧慎言当然知道邢中天是被易向行捅了一刀,然後被树妖撕碎吞了。不过,那时候邢中天一心要置易向行於死地,易向行会反击也是理所当然。
  "那不是个意外,至少你哥哥给邢中天的那一刀,不是个意外。"张锐十分肯定地反驳了萧慎言。
  "是邢中天要杀他在先,难道他应该站在那里让他杀?"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易向行当时的动作和表情,太像一场预谋了。邢中天的疯狂,就好像给了他顺水推舟的机会。"
  萧慎言摇头,"我不相信。"
  "我知道我没什麽证据,所有结论都是来自於自己的直觉。但是,"他顿了顿,问道:"你是你哥哥最亲近的人,请仔细想一想,有没有什麽细节可以印证我的猜测?"
  萧慎言刚想开口,却被张锐打断了:"不要太快回答我,这不是一件小事,我宁愿自己猜错了。但是,如果它是真的,你就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跟一名杀手共同生活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即使你是他妹妹。"
  "不会的,易向行很疼……"萧慎言差点把"易向行很疼易向心"这种话说了出来,好在他及时记起了自己现在的身分就是易向心。
  "不管他是不是疼你,如果他真的在做这个,你绝不能放任他越走越远。想想那些被杀的人,不是每个都像邢中天那麽该死,他们的家人,必须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
  张锐故意停下来,给萧慎言一些消化的时间,然後接著说:"请你好好想一想,易向行是不是真的有可能是一名职业杀手。如果他是,我希望……"
  "我要回家了。"萧慎言不想再听下去,打开车门,径直下了车。
  张锐没有拦他,看著他截了辆计程车绝尘而去。
  第二章
  建档时间:10/112008更新时间:10/112008
  第二章
  萧慎言的心里非常乱。
  张锐的话就像打开了黑暗的匣子,让他想起了很多被他忽略的事情。
  首先,是易向行的身手很好,从杀死邢中天,再到与树妖吉儿搏斗,他都显得非常从容,就像经过专业的训练一样。其次,萧慎言曾经预见到的一些东西,就是易向行正打算掐死一个女人,然後与员警对峙的情景。
  萧慎言虽然没祖先那麽出类拔萃,但他多少继承了一些特殊的力量。
  比如,预见未来。
  一般都是很短暂的,脑子里突然闪出几个画面,也许不是很明确,但那些画面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发生。他曾经准确预见了很多事情,包括自己的死亡。
  所以,他相信他看到的有关易向行的画面,也是真实发生过的。
  易向行真的是杀手吗?走进易家,萧慎言勉强收起了重重的疑虑。
  "你去哪儿了?"易向行坐在沙发上,手里拿著书,头也不抬地询问刚刚进门的萧慎言。
  "医院。去看看师医生那里是不是还有和向心类似的病人,可以让我还魂。"
  "那里有吗?"
  "今天没看到,师医生下午要开会,没时间。不过我们约了明天,她说会陪我一起到病房去转转。"
  "下次出门记得先打招呼,别让向心为你担心。"
  "嗯。"
  易向行心平气和的时候,看上去还是非常斯文。偏白的肤色,削瘦的脸型,眼睛乌亮,鼻梁挺直,五官差不多能赶上杂志里的平面模特儿了。
  联想到张锐的话,萧慎言实在觉得矛盾重重。易向行这种脸明显不是杀手该有的长相嘛!要是杀手都长得他这麽引人注目,还怎麽悄无声息地去杀人?
  大约是被萧慎言盯得太久了,易向行挑起眉头,冷冷地问:"有什麽问题吗?"
  "没、没有。"萧慎言慌张地移开视线,逃似地离开客厅,动作间还撞到茶几,差点摔了一跤,他也不想这样狼狈,可身不由己。易向行虽长得斯文,但眼神一等一的凌厉,尤其是他面无表情,冷冷看著你的时候。仅仅是视线相交,就足够让人不寒而栗。
  那绝对就是传说中的杀手气质。回到房间,把自己丢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萧慎言竟然带著满脑子纠结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天已经黑了。
  他听见外甥猫仔在说话的声音,便从床上爬起来,走了出去。
  因为借用了易向心的身体,萧慎言便带著外甥猫仔一起搬进了易家。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忙著找身体还魂的事情,猫仔都是交给易向心照顾。
  易向心魂魄离体,除了与她分别佩戴了阴阳戒指的易向行外,没人看得见她。但萧慎言的外甥猫仔,天生拥有"读心"的灵力,只要有东西接触到他的皮肤,他就能说出其内心想法。所以猫仔充当了易向心的传声筒,就像即时翻译般,帮助她与外界沟通。
  猫仔本名闻淼,因为他的母亲,也就是萧慎言的姐姐,一直叫他"淼淼",听上去就像在叫"喵喵",所以闻淼跟著萧慎言之後,他就给他取了"猫仔"这个小名。
  猫仔是个自闭儿,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除了萧慎言和姐姐偶尔能与他交流之外,他对其他人完全没有反应。不过,最近这种情况稍稍有了些改变。
  "红的是花,绿的是草,小羊是白色的,河水是蓝的……"
  房间里,猫仔趴在桌子上,一边画画一边自言自语,"不对,河水应该是蓝色的。黑色的是臭水沟……太阳只有在日全蚀的时候才会变成黑色……知道什麽是日全蚀吗?啊!黑色的彩虹?!你还真喜欢黑色耶!嗯,有个性!"
  这些话当然不可能是猫仔自己想说的,他应该只是把易向心对他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出来。看得出来,易向心在很耐心地教导猫仔。萧慎言有些感动,忍不住吸了吸泛酸的鼻子。
  猫仔听到声响,转头看了萧慎言一眼,然後又继续埋头画画。
  不想打扰他,萧慎言转身离开了。
  百无聊赖中,他走进了易家的书房,本想打开电脑玩游戏,却在看到书架之後改变了主意。
  不要误会,萧慎言不是爱书之人。小时候被姐姐逼著读书,是萧慎言为数众多的惨痛记忆之一,以至於他长大成人後看到书就想逃跑。
  让萧慎言感兴趣的,是书架上的几本相册。
  都是十六开的大相本,从边角的磨损可以看出些许岁月的痕迹。
  萧慎言抽出一本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张全家福。一对年轻的夫妻,一人手里抱著一个两岁左右的粉嫩娃娃,笑得幸福甜蜜。两个小娃娃的脸蛋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但萧慎言却能轻易分出谁是哥哥,谁是妹妹。因为易向行脸上的酒窝比易向心的浅一点。
  萧慎言一直觉得老天爷配酒窝给易向行根本就是浪费,那个人完全不知道什麽是笑容。除了妹妹,他对谁都是面无表情,要不就是板著个脸。
  嗯,杀手气质!萧慎言下意识地点点头,自己赞同了自己的观点。
  相册里的照片,几乎都是易家兄妹童年时期的,除了全家人出去游玩,以及与亲朋好友聚会的照片之外,萧慎言还在里面看到了一些易向行练习拳击的照片。易爸爸好像是位拳击教练,大部分照片里都是他在亲自指导儿子。
  "难怪易向行的身手不错!"萧慎言忍不住自言自语,感觉终於找到证据来反驳易向行是杀手的说法了。
  当他看完一本,打算去拿第二本的时候,一个A4大小的档夹从那堆相册里掉了出来。萧慎言捡起来一看,发现里面居然夹著一堆邢中天的照片。
  那些照片明显是用长镜头偷拍的,内容包括邢中天在户外的一举一动。拍摄照片的人应该跟踪了邢中天很多天,因为照片里的他换了很多套衣服。
  除了照片之外,档夹里还有一张时间表,和几张建筑平面图。时间表上标注了邢中天的日常行程以及他爱去的几个地方,而那些建筑平面图,包括了邢中天的办公室与他居住的别墅。普通人不会需要这种东西。它看起来就像、就像一个杀手在做准备功课!
  就在萧慎言不知所措的时候,那档夹却突然"啪"地一声合拢了起来,然後"咻"地一下从他手里飞了出去。萧慎言瞪大眼睛,看著它悬在半空中,然後突然蒙上一层花白的东西,接著就像被打碎玻璃一样,"喀嚓喀嚓"地碎了一地。
  萧慎言背靠著书架,好半天不敢动弹,房间里除了他的呼吸声,再没有其他动静。
  "易向心,是不是你?"萧慎言咬牙问了一句,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於是他蹲下身,伸手碰了碰地上那堆已然粉碎的文件,发现上面全是冰渣子。这个房间里只有易向心能做到这一点。变成生灵的她,在经历几次生死关头後,被动地激发了体内的潜能。现在的她可以随意控制物体移动,还可瞬间冰冻所有东西,直至碎裂。
  邢优的左手就是让她这麽给毁掉的。私享家论坛
  "怎麽了?"听到萧慎言的叫喊,易向行立刻跑到了书房。
  他看见萧慎言蹲在地上,妹妹易向心则站在他的身旁,一脸呆滞。
  "向心?"易向行唤了一声妹妹。
  易向心抬头,看到哥哥,立刻奔了过去,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没有重量,却有实体,易向行搂著妹妹,感觉她的身体微微颤个不停,这让他皱起了眉头。
  这时,萧慎言也抬起头来,易向行搂著一团空气站在门口的样子,证实了他的猜测。果然是易向心毁了那个档夹,她不想让他发现它。
  易向行真是杀手?!易向心知道他是杀手?!
  答案呼之欲出,萧慎言看著易向行,有些怯懦地问道:"那不是个意外,对不对?你本来就想杀死邢中天,而他正好给了你名正言顺的机会。"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麽?"易向行面不改色地反驳了萧慎言。
  萧慎言指著地上的残骸问道:"你为什麽会有邢中天的照片,还有他家的平面图?"
  易向行没有回答,只是表情阴森地看著萧慎言。萧慎言摇头,退了两步,突然捂住了胸口。那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就像被烈火烧灼著。
  "见鬼!"
  易向行大叫著冲了过来,萧慎言再退,很快被身後的书架挡住了去路。紧接著,他看见易向行端起放在书房的小型鱼缸,用力将缸里的水泼到他身上。
  "啊!"萧慎言大叫。
  鱼缸里的清水刚沾到他的身上,就像汽油似的,突然引燃了大火。
  看到赤红的火舌忽地窜到眼前,萧慎言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他尖叫著挥舞双手,想把火苗拍熄,却让它烧得更加旺盛。
  "趴下,快趴下!"
  萧慎言听到易向行的声音,紧接著就被他推倒了,像@面棍一样被易向行推著在地上来回翻滚了几次,又拿起地上的装饰地毯捂住火焰,想阻止它继续燃烧。可是,萧慎言身上的火势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剧痛越来越明显,萧慎言感觉胸口都要被烧穿了,他甚至闻到了皮肉烧焦的气味。"啊……啊……救我!"
  泪眼模糊中,萧慎言看到易向行停下了动作。他皱眉看著他,又看了看自己双手,然後停止了救助。
  "不!"易向行不救他,易向行想让他死!因为他发现了他的秘密!
  绝望瞬间吞没了萧慎言。他趴在地板上用力把胸口往地上蹭,想蹭熄胸前的大火,可一点效果都没有。萧慎言吓疯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易向行的确停下了动作,但目的并不是萧慎言所想的那样。他发现自己没有受伤,从萧慎言胸口突然烧起来的大火,不仅没有烧到他,也没有烧到萧慎言以外的任何东西,连他本人身上的衣服都没有烧坏。
  那火苗太诡异了。就算是人体自燃,也不可能只挑自己的皮肉去烧啊!
  很快,易向行发现了火苗的根源,其实是萧慎言脖子上的那块吊坠。
  就在萧慎言完全失去理智,痛苦嚎叫的时候,易向行猛地抓住他的头发,逼他仰起头,然後用力从他的脖子上扯下那块吊坠。吊坠拖著火球,被易向行用力甩了出去,碰到墙面,然後"砰"地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灼痛停止了,萧慎言来不及错愕,就感觉白光一闪,下一秒他便被弹到了半空中,接著再狠狠摔到了地上。迟迟没有等到预期中的疼痛,萧慎言胆怯地睁开双眼,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易向心。
  易向心穿著一袭婚纱,那是她变成生灵後的固定穿著。因为她的潜意识里一直在思念她的未婚夫陈实,这种思念直接体现在她的外在形态上了。
  "我死了吗?"萧慎言想哭,却掉不出一滴眼泪。
  没有人回答他。易向行正跪在地板上,小心地检查倒在地上的人。
  易向心的生灵,就站在他的身後。
  萧慎言爬过去,发现躺在地上的也是易向心。确切的说,那是易向心的肉身。
  "我被弹出来了!"萧慎言不敢相信。
  他有固灵石傍身,魂魄不可能被肉身随便弹出来。於是他摸摸脖子,发现固灵石不在那里。对了,刚才被易向行扯下来丢掉的,好像就是他的固灵石!
  萧慎言赶紧跑到墙边,可那里什麽都没找到。固灵石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当萧慎言因为遗失了固灵石,而激动得捶胸顿足的时候,一旁的易向行正在察看妹妹的伤势。
  易向心胸前已经被刚刚的大火,烧出了一个巨大的血窟窿。皮肉的边缘还有烧焦的痕迹,肋骨下面的心脏,清晰地露出一个小角,正在费力地收缩、跳动。
  受此巨创,她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痛苦。只因现在的她,早已魂魄离体。
  看到自己的身体被伤成这个样子,易向心难过地捂住了眼睛。
  易向行似乎也受不了这个,狼狈地跌坐在地上。不过,他很快就从地上爬起来,抓起了桌上的电话。
  "怎麽会这样?!"跪到易向心身旁,萧慎言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
  他将手伸到易向心的脸上,想摸摸她的脸颊,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根本什麽东西都抓不住。他的手刚碰到易向心,就从她的下巴直接了穿过去。
  在他身後,易向行已经拨通了急救电话,正在叙述伤情,然後报出地址。
  "别、别打电话了!"萧慎言突然大叫起来。
  萧慎言现在已经是鬼魂一只,只有变成生灵的易向心能听到他的叫喊。
  "再不送去医院,我会死的!"
  "不会!"萧慎言摇头,指著易向心的身体欣喜地喊道:"你看,快看!不会死,死不了的!"
  易向心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身体上,那处被烧得血肉模糊的部分,竟然开始自动愈合了。虽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易向心还是赶紧拉住了哥哥。
  看见妹妹的身体发生变化,易向行敷衍了接线生一句"打错了",便挂上了电话。那是非常缓慢的愈合,像在织补一件昂贵的衣服,血管、肌肉、皮肤,一点一点,有条不紊地修补成原样。如果不是近距离盯著看,很难发现这个细微的变化。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易向行几乎是咆哮著提出了问题。
  易向心看著萧慎言,萧慎言举起双手,老实地说:"让你哥哥送我回家一趟,查过我祖先留下的资料,就知道原因了。"
  易向心受不了地摇了摇头,然後找来猫仔,把萧慎言的话转告给了自己的哥哥。
  压下满腔怒火,易向行极不情愿地点点头。
  萧慎言带著猫仔,和变成生灵的易向心一起坐进了易向行的黑色越野车。
  夜色中,越野车一路狂飙,很快将二人二鬼送到了目的地||位於老城区的一幢萧家旧宅。破败的木质大门,灰白斑驳的墙面,檐上还悬著一个燕子窝,不过燕子早已不知去向。萧家的宅子,就像萧家如今的声望一样,破败的可以。
  易向行打开门上的挂锁,率先走了进去,却发现猫仔止步不前。
  "你得先帮我把家里驱鬼的东西都摘下来。"猫仔机械地转述了萧慎言的话。
  易向行忍不住揉了揉额头,然後进去把所有挂在头顶,或是贴在墙上的桃木剑、灵符都扯了下来。那些东西都不知道在墙上挂了多少年了,碰一下就灰尘满天,清理它们弄得易向行灰头土脸,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虽然知道易向行看不见他,萧慎言还是缩著脖子,小心地避免与他有任何接触,哪怕只是视线。走进内室,萧慎言站在一排大柜子面前,停下了动作。
  "我家那本妖邪百科全书在柜子里,你得叫你哥哥帮我拿出来。"考虑到自己现在根本什麽都抓不住,萧慎言只得拜托易向心去找人翻书。
  "你怎麽什麽都做不了呀!"易向心都被萧慎言搞得有点恼火了。
  "这麽大声干什麽?我又不是故意的。"萧慎言被说得很没面子,却只能低声嘟囔著心中不平。
  易向心懒得理他,开始对著柜子发呆。
  萧慎言正想催促,就见那些闭得紧紧的柜子忽地抖动起来,就像遇上地震一般。柜门先是轻微地开合著,啪啦啦响个不停,然後哗地一下子全打开了。
  "书在哪一个柜子里面?"弄开了全部,易向心才想起要问具体位置。
  萧慎言憋住笑,指了指最高的那一个。
  不一会儿,一本厚厚的古籍就从那里面飞了出现,然後落在萧慎言身後的书桌上。那是一张红紫色的花梨木书桌,又长又大,看上去十分笨重。
  易向行走到书桌前,刷刷地翻起了那本古籍。
  那其实不是一本真正意义上的书,准确地说,那是一本笔记。
  书里的内容,全是萧家人一代一代累积下来的。他们以降妖除邪为己任,凡遇上相关事件,不管是不是自己的亲身经历,都会记上一笔。
  萧慎言曾经拿给易向行看过一次,罗汉床的来历就是在这上面找到的。
  "固灵晶石,由地狱业火烧炼而成,能固住魂魄、灵体,促其与肉身融为一体。"
  找到固灵石的记载,易向行读了出来,可刚读完第一句,他就有种想把这书扔出去的冲动。他从来就不信鬼神之说,可现在遇上的每一件事,都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脱不了干系,看了就觉得恼火。
  萧慎言就站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伸长脖子跟著看。他对固灵石的了解,全都来自与姐姐的閒聊,这本书上写的东西,他一个字也没看过。
  这件事如果让易向行知道了,只怕会死得很惨吧?萧慎言打了个哆嗦。
  "晶石只可使用一次,佩戴七日後,方可发挥功用。佩戴者须受火焚之苦,过程需时长短不详。如无毅力坚持,必遭业火反噬……灵形俱灭?!"
  看到这四个字,易向行恨不得一把捏死萧慎言。他不知道萧慎言就站在他身边,所以指著猫仔的方向质问:"你不是说借用向心的身体没有危险吗?这个你怎麽解释?"
  猫仔直直地看著他,没有任何反应。
  站在易向行身侧的萧慎言紧张地说:"你别急啊!再往下看两行!再看两行!"要不是鬼魂没有汗腺,只怕他此刻早已是大汗淋漓。可是易向行根本听不见他说话,他只好求助易向心。
  易向心看他被吓成那个样子,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她拉了拉哥哥的胳膊,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若佩戴者火焚中途反悔,可取下晶石,只要不曾烧毁脏器,即可自行复原。"看到这里,易向行松了一口气。
  好险!幸亏他及时发现了火源,并扯掉了萧慎言脖子上的固灵石,不然……
  这麽重要的事,萧慎言之前居然没有提过半句。不能原谅!
  "这个书你以前看过吗?"手指按著书本,易向行再次看向猫仔。
  萧慎言走到外甥身边,牵起他的手,让他代言:"我只是一时忘了固灵石戴七天就必须取下来。"
  "忘了?火烧到你身上,你比我还慌,我看你根本就是毫不知情!"易向行轻易揭穿了萧慎言的谎言。
  萧慎言尴尬地摸了摸脖子,"我忙著去找适合还魂的身体,哪有时间来看这个?"
  话一出口,萧慎言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而後想起现在是猫仔在为他传音,他立刻改为捂住猫仔的嘴巴。他忘了自己已经变成鬼魂,根本什麽都捂不住。
  "就算真的被固灵石烧到,我也一定可以挺过去。大不了就是彻底用向心的身体还了魂,到时候另外找一具身体给她就好了。"
  猫仔的"读心术"一流,却分不出哪些话应该讲,哪些话不该讲。看他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心里话统统说了出来,萧慎言真是欲哭无泪。
  易向行的脸已经气得有点扭曲了,"这就是你的如意算盘?你根本没打算把向心的身体还给她对不对?!"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萧慎言捂住脸,百口莫辩。
  像是被易向行发怒的样子吓到了,猫仔突然转身就跑。易向行以为是萧慎言领著他的,下意识追了上去。
  猫仔跑到前厅,眼看就要推门出去了。易向行立刻一声暴喝:"站住!"
  大概是这一声太凶恶了,猫仔的身体晃了晃,竟然收住了脚。
  易向心赶紧跑上去,握住猫仔的手,略带责怪地说:"哥,你吓著他了。"
  "我不是想吓他。"他想追的是萧慎言。
  易向心当然清楚哥哥在想什麽,於是她说:"萧慎言没有跟著猫仔,他在你後面。"
  "你不用这麽狠吧?!"萧慎言哭丧著脸。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害我回不了自己的身体了,让我哥给你点教训不应该吗?"
  易向心脾气好,不代表她不记仇。萧慎言弄的那个阴阳锁魂戒已经让她不得不离开身体四十多天,现在又搞出个固灵石。
  若不是她哥哥反应快,她的身体不是被烧成焦炭,就是已经改姓"萧"了。
  没有谁遇上这种事,还能大方地当没事发生。
  "只是差一点呀!又不是真的回不去……"萧慎言觉得有些委屈。
  易向心一字不漏地把他的话转给了哥哥易向行。
  易向行转过身,面对一团空气,说出了自己的愤慨:"你还有脸说?难道还需要我提醒你,差的这一点能要了向心的命吗?萧慎言,原来你不止是个神棍,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萧慎言是真的害怕易向行恶狠狠的样子,简直就像老鼠怕猫。不过,易向行现在看不见他,这让他多少有了点安全感。
  "哥,他在对你做鬼脸!"
  易向心像小孩子斗气似的,把萧慎言的过分举动全部报告给自己的哥哥。易向行本就窝一肚子火,听到这些,越发想要教训萧慎言。
  别以为变成鬼魂就对付不了你!
  第三章
  建档时间:10/112008更新时间:10/112008
  第三章
  易向行扫了一眼屋里陈设,大部分家俱都被黑布盖了起来。他凭记忆走到最高的一件面前,然後扯下布块,露出里面的铜镜。
  一人高的椭圆型铜镜,精工细作的镜身,光滑平整的镜面。虽然反射的光线都是昏黄的,却能清晰地映出易向行的样子,还有萧慎言与易向心。
  易向行第一次被萧慎言带来萧家的时候,就从这面镜子里看到了妹妹的生灵。萧慎言告诉过他,这面镜子可以照出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比如鬼魂。
  "你哥哥记性不错。"萧慎言乾笑两声。
  易向心也学著他笑了两声:"你惹毛我哥了。"
  镜子只能照出萧慎言的位置,想要教训他,还得用点别的东西。易向行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两样他刚刚从墙上摘下来的东西。
  八卦镜和桃木剑。易向行考虑了一下,把八卦镜扔回了地上,抓起桃木剑"刷刷"乱挥了几下。
  "这算什麽?你哥要杀人灭口吗?"萧慎言咽了咽口水,虽然他已经感觉不到口水这个东西了。
  "你已经死了,算不上是个人。"易向心凉凉地说。
  通过铜镜的帮助,易向行找准了萧慎言的位置,用剑指著他说:"你选吧!要我怎麽教训你?"
  桃木剑能砍中鬼魂吗?易向行摸不准。其实砍不砍得中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吓得萧慎言下次再也不敢乱来。
  "开什麽玩笑?!"萧慎言退了一步,眼睛开始四下乱瞟,慌张地寻找退路。
  易向心以为哥哥是开玩笑的,易向行也确实不是要伤害萧慎言。只是在看到萧慎言逃跑的时候,下意识把手里的桃木剑掷了出去。
  剑身擦过萧慎言的肩头,一声惨叫过後,他捂住肩膀倒在了地上。
  "萧慎言!"易向心惊叫著冲过去,扶住萧慎言,紧张地察看他的伤势,"怎麽了?伤到了吗?"
  电光石火间,倒在地上的萧慎言突然跳了起来,手臂用力勒住了易向心的脖子。因为都是灵体,不存在抓不住的问题,所以萧慎言轻易挟持了易向心。
  "姓萧的,你发什麽疯?!"
  "你干什麽?!"
  易向行和易向心同时提出了疑问。
  萧慎言拖著易向心走到外甥猫仔身边,把手按在他头上。猫仔开始替萧慎言传话:"易向行,你敢乱动,我就掐死你妹妹!"
  "她现在是生灵,你掐得死她吗?"易向行不信萧慎言真能做得到。
  "你可以试试,看我行不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萧慎言不信自己放手一搏还会败落。
  易向心哭笑不得:"萧慎言,你这是干什麽?!"
  "不干什麽,保命而已。"
  "我哥没想杀你,他跟你开玩笑的。"
  "天知道!你哥哥连活人都敢杀,何况我这只鬼魂。"
  "不许你胡说。"易向心很不高兴听到这个。
  "我真的是胡说吗?那我问你,你为什麽要毁了那份文件?"
  萧慎言在易家发现的那份有关邢中天的文件,是被易向心给毁掉的。如果易向行不是杀手,他怎麽会有那种东西?易向心又为什麽紧张得非要去毁了它?除了张锐说的那些,萧慎言想不到别的解释。
  "我、我……"
  易向心吞吞吐吐,说不出原由。这让萧慎言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眼前妹妹和萧慎言在那里嘀嘀咕咕,却不知道他们嘀咕的内容,易向行心急如焚,但面上神色却意外地平静下来。
  注意到易向行的变化,萧慎言不自觉地将易向心勒得更紧。
  冷面寡语是易向行的常态,只有在遇上有关妹妹的事情,他才会显出几分本色。如果他在妹妹面前都开始收敛本色了,那就代表他已经到达临界点了。
  与这对兄妹接触了不短的时间,萧慎言对易向行的这点习性也算是有所了解,所以看他收起情绪,萧慎言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你不为难我,我就不会为难向心。"透过外甥,萧慎言试著与易向行谈条件。
  "你这样子对向心,还要怪我难为你?"易向行往前走了两步。
  "不准动!"萧慎言喝住他,"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我也不是跟你开玩笑的。你要是敢伤到向心,就算你已经变成鬼魂,我也会让你再死一回!"
  易向行的声音很冷,听得萧慎言牙关打架。"我不是有心要伤她!是,我没弄清固灵石的特性是我的错,我道歉!可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吗?你为什麽还要逼我?!"
  "我逼你?你现在勒著向心的脖子,却说是我逼你?!"易向行冷笑。
  "一人少说一句吧!萧慎言,你玩笑开过头了,到此为止吧!"易向心想制止这愈演愈烈的局面,可当她试著去掰开萧慎言的手臂时,却发现根本动不了分毫。
  "是,你不是在逼我。我看你根本就是想藉机会杀我灭口!"不理易向心,萧慎言开始走极端了。直觉告诉他,就算他现在想收手,易向行也不会轻易原谅他。
  "一开始我还不相信张锐的话,可现在我信了。邢中天是你故意杀死的,你真的是名职业杀手!"
  易向行面无表情地看著他,一言不发。
  易向心却在这一刻心痛地喊了起来:"不是的,不是!我哥不是杀手!"
  "别自欺欺人了!他明明就是,如果他不是,你又何必为他毁了那文件?你根本就是在帮他掩饰。"萧慎言拖著易向心又往门口挪了两步,同时对易向行说:"我现在是鬼,你想灭我不容易。
  "那些桃木剑和八卦镜也许可以帮你,但向心在我面前挡著,你不怕伤了她就尽管试试。我不想把关系弄僵,毕竟这些天我受了你们的恩惠,可是,我更不想跟个冷血杀手打交道。"
  "我哥不是冷血杀手!"易向心太激动了,不住颤抖的身体让萧慎言几乎钳制不住。
  没有猫仔的帮助,易向行听不到妹妹在说些什麽,但看她痛苦的样子,他的眉头终於皱了起来,威吓道:"萧慎言,你最好快点放开向心。不然我一定会让你见识见识,什麽是真正的冷血!"
  看见易向行的目光瞟到了猫仔身上,萧慎言寒从脚起。
  "哥,不要再说了!不要让他再误会你!"
  易向心的叫喊传不到易向行耳朵里,却让萧慎言更加心慌。他不得不由勒改掐,逼得易向心再也说不话来。
  看妹妹受虐,易向行不敢走近,只能挥手指向萧慎言的鼻梁,继续毫无杀伤力地恐吓他。可是,就在这一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易向行的手里突然多了一把铁剑,随著他挥手的动作,萧家那面一人高的大铜镜,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被砍成了两截。
  "猫仔,快跑!"顾不上错愕,萧慎言趁机命令外甥飞奔出家门。
  失去铜镜的帮助,易向行找不准萧慎言的位置,下意识想去追猫仔。
  不过,他的脚步被人用力拖住了。易向行低下头,看到妹妹伤心的脸。
  "向心!"
  "算了,哥!不要管他们了。"哭不出来,易向心只能乾乾地抽动著鼻唇。
  易向行搂著妹妹,放弃了追赶。
  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易向心摸了摸哥哥手中的那柄铁剑。那是一把粗重的铁剑,钝钝的剑身,乌黑的颜色,剑柄和剑身都有明显的锈蚀痕迹,就像经历了多年日晒风吹。
  "这个好像是杀死吉儿的那把剑……"易向行看著眼熟。
  千年前,吉儿用这把剑杀死了阿莽。千年後,易向行又用这把剑杀死了变成树妖的吉儿。杀了吉儿之後,这把剑去了哪里?易向行完全没有印象,更不知道它为什麽会再次出现在他手里。
  "别管它了,我们走吧!"易向心觉得疲累,没力气去探究这些没头没脑的事情。
  易向行虽然听不到妹妹的声音,但大概也猜到了她的意思。於是,他扔开那柄钝剑,扶著妹妹出了萧家。
  萧慎言领著猫仔冲出家门,担心易向行会追上来,不敢往大路上跑,只能拼命钻小巷。猫仔这次出奇的听话,脚步比萧慎言这个变成鬼魂的舅舅还快了三分,不过,在遇上一个买烤肉串的宵夜摊子後,他便再也不愿动弹了。
  肉串在铁板上被烤得呲啦呲啦,萧慎言急得上窜下跳。
  "小祖宗,这有什麽好看的,快走吧!"
  萧慎言想催外甥,却被他把话一字不漏地重复了出来。对面卖烤肉串的老头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小朋友,你说什麽?"
  萧慎言不敢贸然再说,只能任由猫仔继续发呆。
  烧完一拨卖出去,老头重新刷了刷铁板,然後倒了一瓢油在上面。趁著油加热的时间,他从身後的冰柜里拿出一把肉串。
  等油好了,老头就将肉串平铺在铁板上,再拿著一块熨斗状的铁板压上去,让肉串的每一个部分都能毫无间隙地在铁板上煎烤。一边烤好了就换另一边,老头将各色调料一样样地洒在肉串上,四溢的香气勾得人馋虫大动。
  猫仔眼巴巴地看著,双脚就像被钉在了地上,寸步不挪。
  这时,老头身後不知什麽时候多了位老太婆,嚷嚷著:"少放点,少放点!"
  萧慎言看见她从老头的肩上探出头,一副超级不爽的样子。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放这麽多油!你知不知道油很贵呀?!节约成本、节约成本,我们要节约成本!"
  老太婆比较富态,脸庞圆圆的,说起话来却中气十足。不过,她这麽喊法,就不怕把老头的客人得罪光吗?
  萧慎言抬起头看了看四周,来往的人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老太婆的咆哮。
  买的照买,吃的照吃,走的照走。大家都聋了吗?
  萧慎言正觉得奇怪,就见老太婆伸手拧住老头的耳朵,骂道:"你这个死老头子,猪脑袋,笨死了!"
  她的手,没有五指。确切地说,她的手指已经不再是根根分明,而是黏到了一块儿,十分模糊。
  察觉到萧慎言的视线,老太婆突然把脸转向萧慎言,对他恶吼一通:"看什麽看?没见过死人呀!"
  萧慎言吓得往後一退。
  原来她也是鬼魂,应该是老头的亲人,所以死了也不愿意离开他。
  按理说,萧慎言早就不是第一天当鬼了,不应该这麽大惊小怪,但是,他死後就一直附在易向心身上,今天还是第一次脱离身体,以鬼魂姿态走在大街上。直接与不认识的鬼魂面对面,让萧慎言很不适应,他低下头,不敢与老太婆对视。
  "想尝尝吗?我烤的肉串可是全城最香的哦!"老头见猫仔直勾勾地看著肉串,忍不住用烤好的肉串去逗他。
  猫仔立刻伸手去抓,老头却赶紧缩回手,说:"想吃的话就叫你爸妈来买!"
  猫仔不说话,改成用双眼直勾勾地盯住老头。
  老头被猫仔盯得不自在了,终於投降,给了他一串:"哎,拿去吃吧!别再这麽看著我了。"
  接到肉串的猫仔,三下五除二地将它啃了个乾乾净净。
  看他饿虎吞食的样子,萧慎言不禁心酸。
  "小兔崽子,居然敢来我这里吃白食?!"鬼老太婆不高兴了,"他是你家的吧?快点付钱!"
  萧慎言哭笑不得,"我这个样子,哪有钱付呀?"
  "无赖!"老太婆不悦地骂了一句。
  这时,吃完了的猫仔又开始故技重施,直勾勾地盯看住老头。
  萧慎言觉得自己是天下最无能的舅舅。只是几个肉串而已,他都没有办法买给外甥吃,害外甥只能用这种跟乞讨差不多的方式获取。
  "不是吧?小朋友,我这里可是小本生意啊!你爸妈呢?"老头忍不住哀叹。
  猫仔不答话,就是不将视线从老头脸上挪开。
  "好吧!看你的可怜样儿!"老头受不了,便又挑了一串肉串给他。
  站在老头身後的鬼老太婆,原本苍白的脸色顿时变得又青又绿。
  萧慎言尴尬万分,只好道歉说:"对不起,小孩子嘴馋。您别见怪!"
  老太婆没理他,开始破口大骂,不过叫骂的对象却是卖肉串的老头:"死老头子!送完一串又一串,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啊!死老头,白痴!%$#*&#%……"
  见她越骂越难听,而且完全没有停嘴的意思,站在一旁的萧慎言忍不住劝道:"算了,婆婆。你骂得再凶,他也听不见。"
  "要你管!穷鬼!"老太婆回了他一个白眼,"你以为你占了便宜,哼!好好担心你家的小兔崽子吧!乱吃别人的东西,小心吃死他!"
  老太婆的恶毒让萧慎言无语。见他不出声,老太婆突然变了脸,开始窃笑,那笑声就像有尖锐的东西缓缓划过窗上的玻璃,让所有听到的人头皮发麻。
  "那是我的肉呢!"
  "什麽?"这话怎麽听怎麽怪,萧慎言不明白。
  "你外甥吃的,可是我的肉呢!"
  萧慎言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就在这时,站在萧慎言对面的老头转过身去,又从冰柜里拿了些肉串出来。
  看到他的後背,萧慎言差点没被吓得魂飞魄散。
  那个面相富态的鬼老太婆,并不是站在老头的身後,而是像只猴子一样趴在了老头背上。因为烤肉摊有半人高,所以萧慎言之前没有看见她盘在老头腰上的双腿。
  那双腿,除了脚掌和脚踝部分还是完好的,其他的筋肉,已经完全被人剔除。就像屠夫剔肉一样,剔得乾乾净净。
  不光是腿,还有躯干和手臂,皮肉、内脏,无一幸免,那些血迹斑斑的骨架,好像一幅恐怖图画贴在老头的後背。萧慎言清楚地看见,那根细小的脊柱支撑著老太婆完整的头颅,就像一根火柴棍上戳著一个乒乓球。
  "呃||"萧慎言一阵乾呕,眼角瞥到还在大嚼肉串的外甥,顿时打了个激灵。"不要吃,不要吃!"他想把猫仔嘴里的肉串抢下来,却一次又一次穿过猫仔的身体,什麽也抓不住。"不!"
  在萧慎言的惨叫中,猫仔的第二串肉串吃完了,似乎仍未解馋,还想要第三串。
  老头这回没那麽好心了,只见他四下张望著,高喊了声:"这是谁家的孩子呀?!"
  没有人回答老头。
  就在这时,远处走来两名巡逻的员警,老头立刻向他们走了过去。
  猫仔趁老头不在,偷偷拿起了一串烤肉。
  "不要吃!"萧慎言拦不住他,急得乾瞪眼。
  老太婆不知何时从老头的背上跳了下来,直扑猫仔。"小兔崽子,不准偷吃!"
  萧慎言以为她碰不到猫仔,可她却一掌打掉了猫仔手上的肉串。眼看她要咬住猫仔的脖子,萧慎言冲了上去。
  他抓住了鬼老太婆的脊柱,还有肋骨,从背後抱住她,把她从猫仔的身旁拖开。骨头坚硬的手感把他吓得浑身哆嗦,但为了外甥,他忍了。
  "放开我!你这个死金鱼眼!"受制於人,鬼老太婆开始疯狂挣扎。
  萧慎言不知该拿她怎麽办,只好死不松手。
  鬼老太婆拳打脚踢,还一口咬在萧慎言的手臂上。萧慎言并不觉得疼,只是有种紧绷感,就像负重的绳索,眼看就要到达极限,面临断裂的结局。
  不能眼睁睁地看著老太婆将自己的手臂咬下一块,萧慎言下意识地抱住她的额头,用力往旁边一拧。
  "啊||"在他的呐喊中,老太婆的颈椎应声而断。她的头颅掉在了地上。
  萧慎言傻眼了,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逃跑,可没跑两步,他就摔在了地上。不等他爬起来了,就被老太婆抓住了脚踝。
  没有头颅的身体,依然可以活动。
  没有身体的头颅,依然能够讲话。
  "穷鬼,你竟敢拧断我的脖子!"
  听到老太婆的声音,萧慎言觉得自己快疯了,只能一边抖腿,一边内疚地大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让我也拧断你的脖子,我就原谅你!"说话间,老太婆肥大的手掌已经攀上了萧慎言的膝盖。
  萧慎言大惊,立刻用另一只腿用力蹬踹。
  只剩下骨头的身体,两下就被踢得七零八落,按理说应该很容易摆脱,可萧慎言就是甩不开。老太婆的双手已经摸到了他的脖子。
  萧慎言闭紧双眼,手脚并用,歇斯底里地拼命踢打起来,嘴里还不停高喊著:"走开!滚!滚!"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发觉事情不太对劲。
  猛地睁开眼睛,萧慎言看到老太婆的头还在离他不远的地面上。可是,她的身体不见了,那个想要把萧慎言的脑袋掰下来的身体不见了。
  "穷鬼!你弄了什麽在我身上?臭小子,快把那些恶心的东西赶走!"
  老太婆突如其来的大叫把萧慎言吓了一跳。她的右脸贴著地面,左眼用力上斜,看著萧慎言身後的位置。
  萧慎言僵硬地转过头去,发现一团黑影正在跌跌撞撞。
  是的,一团黑影,像是苍蝇或者更大一点的昆虫,它们成群结队地围著老太婆的躯干,就像包围了一块美味的食物。
  "该死的,快把那些东西弄开!"
  老太婆还在玩命的咆哮,萧慎言不知所措,他根本不知道那些黑东西是从什麽地方冒出来的。眨眼之间,那团黑影转移了地方,直奔老太婆的头颅。私 享 家 论 坛
  萧慎言发现她那副白骨森森的躯干不见了,那团黑影就像对待美食一样,安静地享用了老太婆的魂魄。现在,它们正在享用她的头颅!
  萧慎言觉得自己要昏倒了。
  "啊!啊……"
  "碰||"
  在鬼婆婆的持续尖叫中,一声闷响震醒了满脑子混乱的萧慎言。他定睛一看,原来是猫仔推倒了老头的冰箱。
  老头不再给猫仔吃肉串,还把他当成无家可归的孩子交给员警。
  猫仔怒了,所以用老头的冰箱来撒气。
  员警一边责备猫仔不懂事,一边好心地帮老头收拾残局。然後,他们在老头的肉串里发现了一只冰冻人掌,不止如此,还有冰冻人脚和冰冻人头。
  老头被逮捕了,员警甚至拔出枪来对付他,真是太夸张了,他看上去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就在萧慎言为此分神的瞬间,老太婆的尖叫停止了。
  那团消灭她的黑影也跟著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没有心思去追究那到底是些什麽东西,萧慎言跟著外甥一起到了警局。
  原来,老头是不堪老婆长年的欺压,一怒之下就杀了她,并将尸体肢解,存放在他的冰柜里。
  "她总是叫我节约成本、节约成本,所以我就用她的肉做了肉串,好节约成本呀!"
  老头交代这些事的时候一脸无辜,完全没有任何要忏悔的意思,听得萧慎言寒毛直竖。
  因为对罪犯事实供认不讳,老头正式冠上了谋杀犯的头衔,被员警关进了牢房。
  警局的沙发很窄,硬硬的,不过猫仔趴在上面睡得很香。
  萧慎言坐在沙发对面的小茶几上,一动不动地看著外甥。
  查不出猫仔的身分,员警便决定明早将他交给社会福利部门。
  而萧慎言这个舅舅,除了守在外甥身边发呆之外,什麽也做不了。
  他是猫仔唯一的亲人,却无法将他领回去。因为他现在是鬼,不是人。
  如果没有跟易向行闹翻的话,事情也许不会这麽糟。管他是不是杀手,易向行家怎麽都比孤儿院强,猫仔能够有人照顾就好。
  今晚,这个小家伙,居然吃了两串人肉!
  狠狠地捶了捶自己的头,萧慎言为自己的冲动後悔不已。
  "这是你儿子呀?"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萧慎言的耳边。萧慎言没太在意,他现在是鬼,活人不可能找他说话。
  "喂!"
  那声音再度响起,紧接著萧慎言就被一个外力撞得跌到地上。
  他摔懵了,好半天才看清是什麽东西撞了他。一个六十出头的老男人,身材瘦弱乾瘪,五官略显模糊,手指更是像揉成一团的面粉,分不出五指。
  原来又是个死灵,鬼魂一只。不要吧?来一只已经被吓得够呛了,还来?
  "你……"萧慎言警惕地绕著老男人走了一圈。还好,这个看上去挺正常。
  "你什麽你?跟你说话,转什麽圈子?!"男人见萧慎言的傻样子,抬脚就踹。
  萧慎言挨了一下,躲过了第二下,"为什麽打我?我又不认识你!"
  "嘿,你居然敢躲!"男人很生气,"这里是我老鬼的地盘,你不打听清楚就踩进来,还敢问我是谁?"
  "我怎麽知道这是你的地盘呀!我跟著我外甥来的,这里又没有贴'閒鬼免进﹄的牌子!"萧慎言虽然也瘦,但总体上比这只自称"老鬼"的男人高大一些。当他站直身体,优势显出来,对老鬼也就没什麽惧意了。
  "'閒鬼免进﹄?"老鬼愣了愣,领会到话里的意思,下一秒便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还挺幽默的!"
  萧慎言见他阴晴不定的样子,内心仍有戒备,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见萧慎言板著脸,老鬼笑不下去了,也跟板起脸来:"你以为耍个幽默,就能蒙混过关吗?"
  "我来都来了,你说你要怎麽办吧!"萧慎言觉得头疼。一晚上倒楣事就没停过,真不知道是撞了什麽邪了。
  老鬼哼了一声,恶狠狠地看著萧慎言,似乎在认真思考处理他的办法。
  这时,头顶的炽光灯突然开始闪烁,忽明忽暗的,伴著滋滋的电流声,给房间笼上诡异的色彩。萧慎言下意识地站在猫仔身前,张开双臂,以防老鬼伤害他的外甥。
  "有什麽事冲我来!不准伤害我外甥!"
  萧慎言麻著胆子,誓死护犊的样子,看得老鬼再次"噗哧"一下笑出来:"谁要伤害你外甥了?"
  "那你弄这个东西出来什麽意思?"萧慎言没有松懈,指了指头顶的炽光灯。
  老鬼皱眉,抬头看向天花板。房门突然打开了,进来两名员警。
  "这灯怎麽闪成这样?打算拍鬼片吗?"员警甲问员警乙。
  员警乙捶了员警甲一下:"胡说什麽!灯管坏了,开半小时就会变这样,还没来得及换掉而已。"
  "听到了吗?灯坏了而已。你当我吃饱撑的,跑去把它弄闪!"老鬼白了萧慎言一眼。
  "嘿嘿,电视里不是都这麽演麽?"萧慎言忍不住尴尬地笑了。
  见那两个员警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就要离开房间,他立刻抱怨道:"不是吧?!你们没看见这里还有孩子吗?至少要弄条毯子给他盖盖吧!"
  "这麽喊有屁用!"老鬼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萧慎言一眼。
  只见他走到猫仔面前,摸了摸他的鼻子。猫仔立刻打了个喷嚏。
  "那个孩子睡在这里,会著凉吧?"员警甲终於注意到趴在沙发上的猫仔了。
  员警乙跟著良心发现:"对哦!我拿床毯子给他,再开起空调,应该就可以了。"
  萧慎言在一旁,感激地看著老鬼。老鬼孩子气地对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不一会儿,员警乙拿了毯子过来,为猫仔盖上的时候,他感慨道:"哎,孤儿院的人要明天才能来,我也没地方安排他,只能让他睡沙发了。不知道是哪家父母这麽粗心,把孩子都弄丢了!"
  萧慎言在一旁听著,嘴唇不自觉地抿成了直线。
  这时,员警甲又补了一句:"你不是说这孩子脑子有点问题吗?说不定是被爸妈恶意遗弃的。"
  见萧慎言情绪低落,老鬼将他拖出了那间办公室:"我们出去吧!出去聊聊。"
  门没有打开,两个人,不对,是两只鬼,就这麽径直穿了过去。
  直到站在走道上,萧慎言才反应过来。他摸著自己的身体,无法接受这种自由来去的奇怪感觉。
  第四章
  建档时间:10/112008更新时间:10/112008
  第四章
  "你刚死不久吧?"老鬼笑他。
  如果不算上附在易向心身上的时间,萧慎言的确没死多久。
  "你死多久了?"萧慎言问老鬼。
  "七天。"
  "那你也没死多久嘛!"萧慎言笑。
  "你小子懂什麽!七天已是极限了。'头七﹄过了後,就必须去该去的地方了。"
  经老鬼一提醒,萧慎言想了起来,人死後,只能在阳间再待七天,"头七"一过,就该去阴间了。没去的就会变成孤魂野鬼,很快便会魂飞魄散,当然,除此之外也有可能变成厉鬼、怨鬼之类的,不知道刚刚遇上的老太婆,属於哪一种。
  不过,这个不关萧慎言的事,他现在关心的,是如何在七天内找到合适的身体还魂。离开肉身的死灵,过了头七天,就永远没办法还魂了。
  本来还有易向心的身体可以用几天,但现在是不要想了。
  回头看了一眼猫仔所在的房间,萧慎言的心情十分沉重。
  "'头七﹄的时候,不是该回家吗?你怎麽跑到这里来了?"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烦心事,萧慎言开始好奇起老鬼的底细来。
  "有家人的地方才叫家。我就一个儿子,他在这儿,我当然得过来。"
  "哦……"萧慎言点点头,继续问:"你儿子被抓到警察局来了?"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鬼不客气地骂了他一句:"我儿子是员警啦!"
  萧慎言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我以为他是被关起来了,才不能回去帮你过'头七﹄的嘛!"
  "他不回去是因为……"老鬼的声音弱了下来,"他还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啊?!"
  "我很多年前就跟他妈离婚了,从那时候,我们就断了联系。"回忆往事,让老鬼看起来有点伤心,连他那惨白的鬼脸,好像都跟著灰暗下来了。
  萧慎言不知该说些什麽来安慰老鬼,只能静静站在他身旁。
  过了片刻,老鬼平复了,突然问萧慎言:"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麽忙?"
  "陪我去看看我儿子。"
  "嗯?"
  "我已经好久没见他了,我……"老鬼显得有点底气不足。
  "你现在是鬼,他又看不见你,担心什麽?"萧慎言糗他。
  老鬼顿时拉长了脸。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萧慎言连忙补救说:"我陪你去就是了,多个人多个伴,呵呵……"
  "你现在不是人,是鬼!"老鬼边摆出凶恶的样子,边愉快地带萧慎言上了楼。
  找到一间挂著"重案组"门牌的房间,老鬼带著萧慎言穿墙而入。
  一进到里面,就看见满屋子烟雾缭绕。
  "搞什麽?"烧火煮饭吗?萧慎言挥了挥手,想赶开那些烟雾,可惜徒劳无功。
  "都是他抽出来的。"老鬼指著房间一角。
  那里坐著一个人,正在像个"大烟鬼"似地努力制造烟雾。他至少抽了N包香菸,被他丢弃的菸头都已经在菸灰缸里堆成了高高的小山峰。
  "张锐是你儿子?"不会这麽巧吧?
  上前细看了张锐的长相,老鬼激动得两眼放光:"是,是我儿子!"
  看看强壮的张锐,再看看乾瘦的老头,萧慎言摸著下巴感慨道:"他跟你长得一点都不像呀!"
  "小锐像他妈妈多一点。"
  "哈哈,幸好像他妈妈。"
  话刚出口,萧慎言就後悔了。他本想跟老鬼道歉,但老鬼已经直接反击了。
  "你外甥还不一样,幸好没像你,长著一对金鱼眼。"
  恶毒的老头!
  萧慎言受不了地歪了歪脖子,"你都说是我外甥了,又不是我儿子。"
  张锐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双腿架在桌子上,一手夹著菸,一手拿著文件认真翻看。他完全不知道,他的父亲就站在离他咫尺之遥。香菸熏黄了他的手指,也将他的脸色熏得暗淡无光,配上皱成川字的眉心,严肃到顶点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格外沧桑。
  萧慎言走上去瞟了眼,发现他手上全是凶杀案的照片和资料。那些东西保证让人看一眼就後悔三年,偏偏张锐还能看得那麽投入,让萧慎言不得不佩服他的专业精神。
  就在萧慎言发呆的时候,老鬼一口气吹下去,熄灭了张锐手中的香菸。
  吸了一口没见动静,张锐这才发现菸灭了,他拿起打火机,打算点火再来,老鬼当然不会让他继续。就见张锐打燃火苗一次,老鬼便吹熄它一次。
  如此反覆,弄得张锐无名火起,用力将打火机扔回了桌上。
  "嘿嘿,这下看你还怎麽抽!"老鬼见目的达到,有些得意。
  萧慎言在一旁看得大摇其头:"你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世。何必呢?"
  老鬼怔了怔,说:"这是我这辈子能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也许没什麽意义,但是……"
  老鬼没再往下说,萧慎言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哽咽。原来觉得好笑的事情,突然变得伤感起来。
  沉默了片刻之後,老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快十二点了,我得走了。"
  "怎麽走?"
  "谁知道呢?说不定真有牛头马面来引路。"老鬼做了个夸张的表情。
  萧慎言笑了,说:"一路顺风。"
  "嗯。"老鬼点点头,说:"你也别在这里待久了,警察局阳气旺,都没有鬼魂愿意来,晚上还好点,到了白天就有你受的,在天亮前快点换个地方吧!小心不要见光,我们现在是鬼,见了光就会立刻魂飞魄散的。"
  "知道。"老鬼的叮嘱让萧慎言十分窝心。
  "还有,有什麽未了的心愿,或是想见什麽人,趁这几天赶快……"
  "我知道,谢谢。"
  突然之间安静下来,老鬼转头看著自己的儿子,双眼流露出复杂的情感。
  挂钟上的所有指标全部指向数位十二时,有人进来叫张锐出去。
  萧慎言躲避不及,与张锐迎面相撞,伴著细微的咕叽声,他轻易穿过了萧慎言的身体,走出门去。萧慎言站在原地,感觉脑子里像被人强制塞进了一堆东西。凌乱不堪的画面蜂拥而至,直扑他的眼球。
  他看见张锐一脸血污,惊恐地看著自己的肚子。
  他看见数缕金线,穿透了张锐的身体。
  他看见邢优站在张锐面前,神情冷酷。
  他看见那些金线来自於邢优的断腕……
  "啊||"萧慎言抱住头,痛苦地叫喊著,跪倒在地。他的脑袋里就像有数把尖刀在戳刺搅拌,令他疼痛难忍。他想扶住点东西,以支撑自己的身体,但什麽也抓不住。
  就在这时,突然刮起了一阵强风,萧慎言无法保持平衡,就地滚了几圈。
  他好像听到了老鬼的惨叫声,不太真切。当他强撑开眼皮,老鬼已经不见了。
  "萧慎言?"
  恍惚中,他又听到一个女人在叫他的名字。
  "你没事吧?你怎麽在这里?"
  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十分耳熟。
  "萧慎言?"
  萧慎言抬起头,看到易向心焦急的脸。"你怎麽在这里?"他不解地问。
  "我……"易向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反过来问萧慎言:"你没事吧?"
  那阵来势凶猛的头疼已经停止了,萧慎言从地上爬起来,说:"我没事。"
  他只是预见到了一些东西,他预见到了张锐被杀的情景。
  "你怎麽在这里?"
  "猫仔被员警带到这里来了,我跟著他一起。你呢?"想想几个小时前与易家兄妹对峙的场面,萧慎言有些不能适应易向心的友好。
  "说来话长。"易向心低下头,一副难过的样子。
  萧慎言忍不住问她:"怎麽了?"
  "我哥被抓了。"
  "啊?!"萧慎言不知该表示同情,还是该拍手叫好。
  "哥哥之前打电话去急救中心,後来又突然挂断了,让那边的人起了疑心,就通知员警一起去了家里……"
  急救中心的人还真有责任心!萧慎在心里感慨了一句,接著问:"後来呢?"
  "後来,他们撬门进去。看到我、我的身体躺在那里,昏迷不醒,胸口上又有烧伤……我哥一回家,他们就把我哥抓了起来。"
  "呃……"
  "他们怀疑我哥想杀我。"
  "你胸口上的烧伤不是自动愈合了吗?"
  "那种速度,怎麽可能那麽快就完全愈合好!救护员和员警赶到的时候,我身上的烧伤还有锅盖那麽大呢!"
  听易向心说完,萧慎言暗暗吐了一口气。这次易向行算是帮他背了黑锅了。
  "我不知道要怎麽办!你告诉我,我该怎麽办?!"
  易向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哭又掉不出眼泪,可怜兮兮的。
  萧慎言心中一软,问:"你哥在哪里?"
  "在审讯室。"
  审讯室里,一张大方桌,两把木椅。易向行和张锐分别坐在桌子的两边,张锐的两名下属站在张锐身後。
  "你们出去吧!我单独跟他聊聊。"张锐支开下属,然後对易向行说:"易向行,你以为一句不说,我就拿你没办法吗?"
  易向行平静地坐著,视线定在桌面上,对张锐的话无动於衷。
  "我下午才告诉易向心,我怀疑你是职业杀手。晚上她就在家里被人烧了个大窟窿,你这个哥哥可真够狠啊!"
  "没有,才没有!"再次回到审讯室的易向心,听到这个立刻急得跳脚。
  戴著阳戒的易向行能看见妹妹的一举一动,不想她太激动,便暗暗对她使眼色。
  萧慎言看到,立刻拉住易向心:"你先别急,免得让你哥哥担心。"
  经过他的提醒,易向心注意到哥哥的神色,一时间左右不是,乱得更加厉害。
  "这个张锐,到底什麽意思!为什麽就是抓著我哥不放?!"
  "他是员警。你哥犯了法,他职责所在,当然得抓住他不放!"萧慎言试著说服易向心。
  "你知道什麽?!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他是我唯一的哥哥,我爸妈死了以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不过十几岁,我哥就必须养活自己,还要养活我。为了不让孤儿院的人带走我,他才不得不去当杀手的!"
  "可是……可是,杀人就是不对!"
  "那借尸还魂就对了?!你为了你外甥,连生死规律都可以去破坏,你有什麽资格评判我哥!"
  "这两件事不能相提并论……"萧慎言明白那种为了亲人不顾一切的心情,但是,去做杀手也太夸张了吧?
  易向心恨恨地盯著张锐,不明白这个人为什麽一定要对她哥哥赶尽杀绝。
  "我哥已经决定收手了,他再也不会去干违法的事情。为什麽不能给他个机会?"
  "因为那是你哥,你才会觉得该给他机会。他干的那些事情……"
  "可这次的事情根本就不关我哥的事呀!都是你搞出来的!"
  被说得哑口无言,萧慎言只好闭上嘴。易向行看不见萧慎言,就见易向心在那里自言自语,神经质的样子让他担心不已。
  见易向行的扑克脸上出现一丝波动,张锐以为自己找到突破口了,立刻再接再厉:"急救中心有你的电话录音,你已经打过去为妹妹求救了,却在最後一秒挂断了电话。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妹妹,冷血如你,也会有些犹豫。"
  易向行还是一言不发,不过神色已经渐渐显露出一丝不耐。他想说点什麽来安慰妹妹,可有张锐这个碍事的家伙在,他根本没机会开口。
  "易向心回家後质问了你对吧?她是你最亲近的人,你根本无法否认,你坦白了,於是她劝你去自首,而你恼羞成怒,决定一把火烧了她。"张锐的废话还在继续。
  "杀过太多人,已经让你变得麻木了,看到自己妹妹在地上垂死挣扎,你也只是心软了几分钟而已。几分钟之後,易向心昏迷了,於是你决定出去走走,打算过一会儿再回家处理尸体。我说的对不对?"
  "对个屁!你写小说呀!"易向心把双手拢成喇叭状,对著张锐的耳朵大声咆哮。
  可是她再用力,张锐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只是感觉耳旁的气流有点变化,下意识地摸了摸耳郭。
  易向心气结。
  妹妹夸张的表情,让易向行有些想笑。事实上他也笑出来了,明明只是轻微地扬起了嘴角,却被张锐解读成挑衅。
  "或者说,易向心被烧伤只是意外,但你觉得那是个机会,就顺理成章地利用了它。你像害死邢中天一样,害死你自己的妹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眼见张锐没完没了,易向行觉得自己不回他一句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装给谁看呢?"张锐嗤鼻,"邢中天死那晚,我也在邢家。虽然那个案子无法再查下去,但我手里还有很多其他的。想看看我都查到了些什麽吗?"不等易向行回答,张锐便打开档夹,将里面的照片一张一张摆在桌上。
  第一张,照片是电梯里的监视设备拍下的。一名身材微胖的眼镜男站在电梯里,他身後一名戴棒球帽的男人正举著刀,在他脖子开口子,鲜血喷溅在电梯的按键板上。
  第二张,眼镜男倒地,手里拽著凶手脖子上的一条项鍊,而凶手正在试图拿回它。
  第三张,是项鍊的放大图。员警修复了图片上的像素缺失,虽然细节还是模糊,但可以清楚地看出那是一条以字母"F"为花样的项鍊。
  "易先生觉不觉得眼熟?"张锐指著照片上的项鍊问易向行。
  易向行的脖子上就有一条金色镶碎钻的"F"型项鍊。
  张锐又拿出一张照片,是那名杀手的头部特写。不过他的脸被棒球帽遮去了大半,只有下巴的轮廓露在了外面。
  不可否认,那轮廓的确与易向行有些相似。但是作为证据,那实在太薄弱了。
  "你想凭这个定我的罪?"易向行讪笑。
  "你看起来很自信,"张锐也笑了,"只有极端自信的杀手,才会选择近身杀人,因为那样做风险最大,成功率也最高。"张锐开始继续摆照片。
  一张、两张、三张……地点不同,死者不同,致命的原因却出奇一致。
  "这些凶案,经鉴定确认都是出自一人之手。案件从七年前开始,一共十九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易先生是七年前搬来本市的吧?"
  "不要看!"易向行突然出声。
  "你说什麽?"
  "出去。"
  "什麽?!"易向行的无礼激怒了张锐。
  不过,易向行的话并不是对张锐说的,他是在对自己的妹妹说话。知道黑暗的存在与直接面对黑暗是完全不同的,易向行不想让妹妹亲眼看到他曾经犯下的罪行。
  "可是……"易向心明白哥哥的用意,但她只想陪在哥哥身边。
  "出去!"
  易向行皱著眉头命令妹妹,却被搞不清状况的张锐当成了更大的挑衅。
  "易向行,你也太嚣张了吧?"
  易向行懒得理他,只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妹妹身上。
  张锐拍案而起,周身的怒火几乎要熊熊燃烧起来:"你别太得意!这些证据的确站不太稳,但是就凭你妹妹这桩案子,我就能把你踢进监狱。然後我会用我所有的时间,去寻找你杀害这些人的直接证据,让你永远都走不出那个铁笼子!"
  萧慎言看不下去了,拖住易向心说:"你哥不想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你就出去吧!"
  "我……"
  "出去吧!我在这里帮你盯著,有什麽情况,保证第一时间出来通知你。"萧慎言拉住易向心,想把她拉出去。
  易向心虽然倍感挣扎,但在兄长的视线下,最终选择妥协了。
  看到妹妹离开,易向行松了口气,表情又恢复到之前的无动於衷。
  张锐见此情形,便招来同事,继续轮番对易向行进行疲劳轰炸。
  审讯室外。长长的走廊,灯光昏暗。易向心身著一袭不合时宜的白色婚纱,靠墙站著,神情哀伤,如同被囚困的异世界来客。
  萧慎言走到她身边,说:"你哥该去请个律师。"
  易向心摇头:"他不愿意,他觉得被抓是罪有应得,如果张锐真能找到证据告他,他不会为自己申辩。"捂住脸,蹲在地上,易向心抽噎道:"要是真的让张锐告成了,我哥说不定会被判死刑的。到时候我该怎麽办?"
  她的样子,让萧慎言想到了外甥闻淼。他记起自己一心想要复活的理由:没有他的照顾,闻淼要怎麽办?
  易向心的无助,深深触动了萧慎言。努力忘记之前的不快,他决定为了易向心去帮易向行一把。"你哥哥真的会改邪归正吗?"
  "当然,他已经对我保证过了!他不会骗我!"
  "那……我也许有办法让你哥自由。"
  "什麽办法?"易向心抬起头,流不出泪水的双眼,尽是红红的血丝。
  "张锐这次能抓住你哥,是因为你被烧伤的事。如果你能清醒过来,向他们说明这是个意外,那张锐就没有关押你哥哥的理由了。"
  "可是,我现在戴著阴戒,根本回不到自己的身体……"
  "我可以。"只要有固灵石,萧慎言就可以再次附上易向心的身体,"等你哥哥平安了,我就从你身体里出来,绝不让你的身体再受伤。"
  "这样真的可行吗?"
  "这应该是最好的方法了。"
  不管好不好,这都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虽然之前的事让易向心还有些疙瘩,但为了哥哥,她决定不再去计较。
  "那就拜托你了。"易向心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萧慎言的身上,"求求你帮帮我哥!"
  萧慎言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帮他是可以啦!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什麽问题?"
  "固灵石不见了。"
  轰隆隆,平地一声雷,炸得易向心差点飞出地球。
  "你怎麽每次都是这样啊!"完全不能信任,完全无法托付,萧慎言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馀。有了希望之後,再眼睁睁地看著希望破灭,比彻底没有希望更惨。易向心气得全身哆嗦。
  "你先别生气!"萧慎言拉住她,"固灵石是认主人的,如果它离开了主人,就会自己回到一个盒子里。只要找到盒子,就能找到它。"
  不幸中的大幸。萧慎言记起姐姐曾经对他说这样的话。
  "那就快去拿呀!"易向心不明白他为什麽在这里磨蹭,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了原因:"盒子在哪里?"
  "我得去找找。上次拿固灵石的时候,我好像就那麽随手一放……"
  萧慎言还没说完,一股寒流就通过易向心的皮肤钻进他的手心。他不得不松开她,狼狈地揉搓著自己被冻僵的左手,久久不敢再吱声。
  易向心并不想伤害萧慎言,冻到他纯粹是本能反应。觉得自己过分了,易向心立刻放软态度,问:"你能找到那盒子吗?"
  "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把它找回来的。"萧慎言保证。
  "拜托你了。"
  不得不把希望放在这个靠不住的家伙身上,易向心强迫自己不要悲观。如果她不是受到阴阳锁魂戒的限制,不能离开哥哥五百米的范围,她一定会陪著萧慎言一起去。
  萧慎言信誓旦旦,飞奔而去。可是没过两秒钟,他又打道回来了。
  "又怎麽了?"易向心心里一沉。
  "没,别紧张!"萧慎言尴尬地笑了笑,说:"猫仔就在楼下,我想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
  "好。"
  交代完,萧慎言总算没了後顾之忧,便飞似地离开了警局。
  易向心本想回到哥哥身边,但考虑到他的心情,便放弃了。後来她下了楼,找到猫仔,静静地守在他的身边。
  猫仔睡得很香,完全不知道身边发现的变化。
  第五章
  建档时间:10/112008更新时间:10/112008
  第五章
  刚踏出警局,萧慎言就深切体会到老鬼所说的那番话:警局是个阳气重的地方,没有鬼魂愿意进去。所以警局里只有一只老鬼,外面街上却是老鬼、中鬼、小鬼一大堆,他之前居然没有注意到,死去的人几乎跟活著的人一样多。
  萧慎言努力告诉自己,那些鬼魂是他的同类,可害怕的感觉还是一波接一波地涌过来,怎麽躲都躲不过。他努力催眠自己,那个老太婆的事只是特例中的特例,并不是每只鬼都是那样的。像张锐的爸爸,他就很正常嘛!
  这麽想著,萧慎言感觉底气又上来了。
  固灵石一直是收藏在家里的,盒子他没有带到易家去,所以一定还在家里。问题是,该怎麽去呢?如果还活著,他可以挥挥手,拦一台计程车。
  可现在他死了,计程车司机根本看不见他,就算能看见,那司机应该也不会停吧?搞不好还会直接从他身上压过去。萧慎言叹了口气,决定走路回家。
  过了十二点,走在路上的活人已经不多了。
  萧慎言走在人行道上,与他擦肩而过的基本都是鬼魂。偶然看到一对手牵手的活人情侣,萧慎言忍不住感慨自己命苦。
  他今年已经三十多了,还没有试过爱一个人的滋味,却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虽说要还魂,可未必会找到十分合适的身体,运气好说不定会再年轻一次,运气差点,变女人?变老头?这都是有可能的。
  "借过,借过!"一个男人从萧慎言身後撞了他一下。
  被吓一跳的萧慎言很想骂对方没长眼,但他忍住了。
  他现在是鬼,能撞到他的只有鬼了。遇上鬼兄弟,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萧慎言夹紧两只胳膊,默默地移到了人行道的最里面,以免再被哪只撞到。
  就在这时,那只撞了他的鬼,突然停在了他的正前方。
  萧慎言感觉眼皮跳了跳,也跟著收住脚步。
  只见那人回过头来,看著萧慎言说:"肠子,把肠子还我。"
  萧慎言瞬间石化了,就像被美杜莎的双眼扫到。那人,不对,那只鬼,是个少年,下巴尖尖的,似乎长得很清秀,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肚皮。
  一道长长的,横向的切口,就开在他的肚皮上。
  一条黑忽忽的东西从那个切口里漏出来,掉到了地上。萧慎言顺著那条东西,由远至近地看过来,发现它似乎一直延伸到自己的脚下,脚底拱起的软软触感似乎明显了起来,萧慎言不敢低头,但鼓起勇气跷起了自己的右边脚掌。
  "谢谢。"少年道了谢,然後一点一点地把他肚子里掉出来的那条东西拉回去,再胡乱地塞进自己的肚子,那是他的肠子,他必须塞回去。
  萧慎言想尖叫,却无法指挥自己的下巴活动。
  那少年是追著前面的情侣去的,萧慎言见他追上去之後,一直在女人的耳旁大叫。
  "骗子!你这个大骗子,你说过你会离开他的。你看不出来吗?他在趁虚而入。笨女人!不要让他碰你啦!"
  哎,原来是个痴心的小鬼。萧慎言叹了口气,今晚他好像已经叹了无数口气了,可他偏偏是个一丝活气都没有的鬼魂。
  那对情侣停了下来,似乎是女人觉得冷了,男人脱了件外套给她披上。
  "不要穿!不准穿他的衣服!"
  少年还在喊,一次又一次试著把女人身上那件不属於她的外套脱下来。但少年越是这麽做,女人就越是将衣服裹得更紧。
  "很冷吗?"
  萧慎言听见那个男人在问女人,关怀的语气十分真挚。
  女人点了点头,问男人:"抱著我好吗?"
  男人毫不犹豫地抬起胳膊,将女人搂在自己怀中,为她抵挡寒冷。
  看到这一幕,少年气得浑身发抖,开始奋力拉扯男人搂住女人的胳膊。
  "放开,放开!你给我放开!"
  这下子,不止是女人,连男人也开始感觉到寒气。
  萧慎言看不下去了,上前提醒少年说:"你身上的阴气冻到他们了。"
  少年怔了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那对情侣又开始往前走了,少年看著他们的背影,神情有些哀伤。
  萧慎言忍不住想安慰他,却见他再次抬脚,打算去追那对情侣。可动作间,他的肠子又掉了出来,让他不得不停下,再次把它们塞回去。
  呃……萧慎言痛苦地闭上眼。如果有可能,他真想劝那少年把肚子缝上。
  等他再睁眼时,少年刚好塞完最後一点,而那对情侣早已走远了。
  见少年还想去追,萧慎言拉住了他:"算了,人鬼殊途,你追上了也没用的。"
  少年瞪住萧慎言,死死咬住下唇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委屈。如果鬼魂能哭的话,他应该已经哭出来了吧?
  "哎……"萧慎言不自觉地又叹了一口气,"叔叔佩服你,小小年纪就这麽痴情。可是你已经死了,你女朋友的生活还要继续,你根本阻止不了,又何必想不开呢?"
  愣了半天,少年松开嘴唇,问的却是:"什麽女朋友?"
  "你刚才追的那位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你胡说什麽,那是我妈妈!"
  乌龙了,萧慎言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松开少年,他乾笑两声说:"误会,误会!"
  少年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却发现那对情侣已经失去了踪影。
  "都是你!她不见了!"少年恨恨地责怪萧慎言。
  "我不知道那是你妈妈……"萧慎言尴尬万分,却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你为什麽不准你妈妈跟别人谈恋爱?你小子有恋母情结吗?"
  就像点燃了火药桶,少年开始用那种随时就要爆炸似的恐怖表情盯住萧慎言。
  "当、当我没说。"萧慎言不怕他真的爆炸,只是担心他用肚子里的肠子勒死他,虽然他已经死了。
  "你知道什麽?!我爸和我妈还没有离婚,她怎麽可以跟别人恋爱?!"少年暴吼出来,随即又一屁股坐到地上,抱住双腿,缩成一团。
  果然还是小孩子。遇上自己的母亲红杏出墙,应该很难受吗?
  萧慎言陪他坐下,试著安抚他受伤的心灵:"这种事其实很常见。有的大人就像小孩子,经常会管不住自己……"
  "她骗了我,"少年没有抬头,声音像是浸在了罈子里,"她说为了我,她会一直和爸爸在一起。可我一死,她就去见那个男人了。"
  这话似乎有点逻辑问题,萧慎言忍不住问:"你妈妈为了你,不离开你爸爸?"
  少年沉默了许久,才小声说了句:"他们的感情有点问题。"
  "所以你用儿子的身分,要求你妈妈继续跟你爸在一起?"
  听出萧慎言的话里有指责的意思,少年抬起头,不满地反问:"有什麽不对吗?"
  "当然不对!你这个自私的小鬼!"萧慎言用力敲了敲少年的脑袋。
  "我哪里自私了?!"少年不服,抱著头大叫。
  "你当然自私。为了自己的愿望,就将父母拴住,不让他们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不是自私是什麽?"
  "可他们是我爸妈,当然应该在一起。"
  "可是,如果不相爱的话,勉强在一起只会痛苦!"少年单纯的想法让萧慎言严重头疼,"我曾经看过一对夫妻,明明不爱对方,却因为长辈的命令,不得不在一起。因为不相爱,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用冷漠来形容。
  "後来他们有了孩子,那个可怜的孩子便在这种冷漠的环境里长大,结果患上了很严重的自闭症。那对夫妻为此非常自责,同时也开始责怪对方,吵得不可开交,最後……"
  "你编的故事也太没水准了吧?"少年打断了萧慎言,"我又没有自闭,而且,我爸妈以前很相爱的!"
  "你都说是'以前﹄了。曾经爱过,不代表永远相爱。"
  萧慎言抓住少年的话柄,正色道:"我没有编故事,那对夫妻的事是真实发生过的,虽然有点极端,但是确实能说明一些问题。两个不相爱的人如果被勉强绑在一起,所造成的伤害绝对是难以估量的,两个人都会得不到幸福。"
  少年沉默了,眼中透出深深的迷茫。私享家论坛
  "你妈妈一定是个好母亲,因为她愿意为了你,放弃自己的幸福。可现在,你已经死了。难道还要束缚你妈妈追求幸福的权利吗?"
  萧慎言试著开导少年,"我看刚才那个男人,对你妈妈挺好。你妈妈也很依赖他。为什麽你不送上祝福?为什麽不在你妈妈为你付出了那麽多之後,给她一点回报?"
  "我……"
  "你还这麽年轻就死了,你妈妈一定非常难过。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一个爱她的人,而且她也爱的人,在她的身旁支持她、照顾她,会让她有更多的勇气来面对失去你的伤痛,你不想这样吗?"萧慎言把少年从地上拉起来。
  "虽然你还年轻,但也到了该懂事的年纪了。你在你妈妈心目中是独一无二的,但那不代表她只是为你而活著。"
  少年正在面临情感的冲撞,一脸彷徨。
  愿意思考就是好事,萧慎言可不指望这麽点时间就能彻底说服他。
  想起被送到警局的易向行,萧慎言不得不对少年说:"时间不早了,我还要赶去办事。你有地方要去吗?"
  "我想回家。"少年回答。
  "你家在哪儿?"
  少年说了个地址,正好跟萧慎言一个方向。
  "我们同路,一起走吧!"萧慎言很高兴能找到同路的。这里离家还挺远,有人做伴,走起来不会太无聊。
  可是,少年却对这个提议有点异议:"这麽远,你打算走路?"
  "不然怎麽办?"
  "现在还有公车呀!笨蛋。"
  "啊……公车……"萧慎言把这个便利的交通工具给忘了。
  "车来了,快走!"路边的公车站正好来了车,少年拖著萧慎言就跑,在公车关门的瞬间,挤了上去。
  车上没什麽人,萧慎言和少年还坐到了位子。看著窗外的景物飞逝,萧慎言心情大好。多亏了身旁的小子,不然他就得走一大截冤枉路了。
  萧慎言想谢他,却看见他在低头忙碌著什麽。原来,他的肠子又掉出来了。
  心里一阵恶寒,却不再有最开始的恐惧感觉。萧慎言不禁感慨:鬼魂当久了,果然可以把神经锻鍊得强韧起来。
  "你是怎麽死的?"萧慎言问少年。
  "打架斗殴,让人给砍了。"
  少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听得萧慎言唏嘘不已。现在的孩子,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他暗自祈祷,猫仔长大以後不要变成这样。
  "你是怎麽死的?"少年问萧慎言。
  "我……"因为死法比较离奇,萧慎言不知该怎麽说。
  少年又问:"那麽大个的洞,是什麽东西弄出来的?"
  "什麽洞?"
  "你胸口那个啊!"
  胸口?一头雾水的萧慎言,下意识地低下头。
  他看见自己脚上穿著廉价却结实的猪皮凉鞋,因为变成了死灵,所以露在外面的脚趾已经没有了细致的轮廓,五个脚趾都是模模糊糊的,好像结成了一块。私 享 家 论 坛
  下身的黑色长裤是他最喜欢一条,裤型比较肥大,很好地隐藏了他的竹竿腿,已经穿旧了,黑色面料上已经透出灰灰的白。再往上,是件黄褐色的格子衬衣,短袖的,比较轻薄,萧慎言不喜欢把衣襬扎在裤子里,那样会突出他的削瘦。
  他记得衬衣的最下面一颗扣子掉了,死之前他没来得及钉好它,萧慎言想找到扣子的位置,却突然僵住了。
  一条黄褐色的碎布条落在了他的手背上。抓著那块与他的衬衣料子一模一样的碎布条,萧慎言站起来,发现自己的胸口上居然有一个碗口大的洞。不是小饭碗,而是大菜碗,像菜碗那麽大的洞。
  他下意识往背上摸了摸,发现那洞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
  他早该发现的。与易向行在家里争吵的时候,他应该留意一下铜镜中的自己。
  "所有鬼魂,好像都保持著死亡时的样貌,像我就一直保持著开膛破肚时的样子。你是被什麽东西插中了吗?水泥管?"少年的声音又在萧慎言的耳边响起。
  "是树枝。"萧慎言回答。
  他是被树枝插入胸膛而死。那树枝,是树妖吉儿插进他胸口的。
  萧慎言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因为在死之前,他就曾经预见到那个画面,所以他一点都不意外,也不恐慌。不过,他并没有好好体会死亡的过程。
  死了以後,他就急著找身体去还魂,根本没有留意自己变成了什麽模样。
  "居然被树枝插出这麽大的窟窿,你台风天出的门啊?!"少年不可思议地感叹著,随後又马上质疑道:"我们这里有刮过台风吗?"
  萧慎言想说"没有",但又怕惹来少年新的疑问,只得选择沉默。
  很快,公车到站,少年要下车了。临走时他对萧慎言说了声"谢谢",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萧慎言的耳朵里。萧慎言笑了,透过车窗看著少年慢慢远去的背影。
  忽地,一群黑色的东西掠过窗前,朝少年的方向飞去。因为数量大得惊人,萧慎言好奇地趴在窗上,想看清那究竟是什麽动物。
  好家伙,黑压压的一群居然全是蝙蝠。
  就在萧慎言觉得不可思议的时候,飞在最後面的那只蝙蝠突然回了头。
  他分辨不出那个动作是小蝙蝠有意为之,还是纯属巧合。他只看见一双暗红色的眼睛,陷在一团小巧的黑色里,诡异地闪烁著。
  这时,公车正好转弯,萧慎言眼中只馀下平常的街景。
  又坐了三站,萧慎言下了车,将那只怪异的蝙蝠抛诸脑後。
  易向行之前在他家虽然有点混帐,但走的时候居然还记得锁门,这让萧慎言对他的印象稍稍好了点。
  虽然萧家的破门头应该吸引不了梁上君子来光顾,但谁也不能保证不是?万一真遇上个瞎了眼的闯进来,摸走一两样萧家的家传之物,那就麻烦大了。
  萧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普通人看不出价值,可要是落到懂的人手上,那用处就不是真金白银可以衡量得了的。就好比固灵石,样子接近玉石,却并不是那块料。拿到外面去卖,估计能卖个十块八块就不错了,但要是有人知道它能助鬼还魂……
  萧慎言觉得,他的先祖们真是太了不起了。正是有他们的庇佑,他这个晚生後辈才有死而复生的机会,这让他好不得意甚至吹起了口哨。不过,很快他就没了那个心情。
  "咦,那个盒子去哪里了?应该在这里的呀!"
  藏在书柜後面的密室,是萧家的藏宝室。萧慎言在这里翻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存放固灵石的盒子。他记得他并没有把盒子拿出家门,那应该还在这个房间才对呀!
  等一下,上次他是怎麽拿走固灵石的?萧慎言突然发现,他并不记得自己上次取走固灵石的细节了。他觉得盒子在这里,仅仅是因为他觉得应该在这里。
  他记得自己被树妖吉儿杀死的情景、他记得自己求易向行捂住外甥的眼睛,不让他看到自己断气……然後他就戴著固灵石,以易向心的身分,在医院醒了过来。
  这是怎麽回事?为什麽会这样?萧慎言想不明白。记忆就像被人挖走了一块,却盖好遮好,让他从表面看不出异常。当他真的去翻去找,才赫然发现其中的缺失。
  盒子,盒子,盒子!萧慎言抱住头,拼命回忆盒子的样子:"红木的盒子,巴掌大小,箱顶上有一颗绿石头,那原本是固灵石的一部分……"
  不对,这不是他亲眼所见的,这是他姐姐曾经的描述。萧慎言慌了,跌跌撞撞地跑出密室,接著他看到了书房里的大书桌,桌上摆著萧家那本妖邪百科全书。
  泛黄的书本,摊开在那里,之前被易向行翻到了有关固灵石的那一页。因为忙著吵架去了,萧慎言并没有看完所有的记载。
  正文之下,还有几行小字,看字迹和墨色,明显是後来加上去的。不过不知什麽原因,那段文字并不清晰,好多地方都变成了小墨团,能分辨出来的只有几句而已。
  "……萧家第十二代传人萧定云,将固灵晶石一分为二……盒身以定云鲜血浸浴……非萧家一脉相承者,擅用此石必亡……"
  萧定云以鲜血确立固灵石归属?不是萧家人,使用固灵石就非死不可?
  勉强看完这段文字,萧慎言吃惊不小。
  萧定云这个名字他听过,作为萧家历代传人中能力最高的一个,却英年早逝,令人扼腕。萧慎言没想到他居然会对固灵石进行加工改造。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现在最要命的,是萧慎言找不到那个盒子了。
  没有盒子,就没有固灵石。没有固灵石,他如何去帮易向心?如何去还魂重生?萧慎言想呀想呀,想得头都要炸了,却还是想不起一点蛛丝马迹。
  就在他准备把家里翻个底儿朝天的时候,有什麽东西突然撞上了他的眼球……
  师从恩是被肩膀处传来的不适弄醒的。下意识扫了一眼房间里的各项仪器,看到上面的数值正常,她才安心地换了个姿势,然後打起精神,继续坐在椅子上。
  这里是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有个病人在这里,本不归师从恩管辖。但是,知道了她的遭遇之後,师从恩决定以朋友的身分留下来看护她。
  病人名叫易向心,重度烧伤入院,因为生命体徵一直停留在最低点,她无法接受手术治疗。医生们只能消极地监护著,除非有奇迹出现,不然难以生还。
  昨天中午,师从恩和她一起共进午餐。那时候的她还是活蹦乱跳的,到了夜里,却变得伤痕累累,连最基本的施救手术都无法承受。
  师从恩无法接受,即使看惯了生死,她也无法接受易向心现在的样子。
  "你怎麽会有这麽狠心的哥哥?"偌大的病房中,飘荡著师从恩痛心疾首的声音。
  需要多麽冷血绝情,才能做到这一步?活活烧死自己最亲的人,这根本就是魔鬼的行径。师从恩义愤填膺,但更多的,是对易向心的同情。
  除了哥哥,她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在她弥留之际,没有人守在她的身旁,没有人陪她走完人生最後一段艰难的旅程。
  师从恩实在不忍心看她如此凄凉地离去,便决定留在这里陪她。
  躺在病房上的易向心,表情平静,似乎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但事实上,她的胸口处被烧出了一个巨大的血窟窿,皮开肉绽的,甚至露出了心脏一角。
  因为不能手术,只能任伤口敞在那里,为了防止细菌感染,医生在易向心的四周加了层隔离罩。那东西就像透明的浴帘一样,把易向心的身体罩在里面。
  师从恩是脑外科医生,治疗烧伤不是她的专长,但每隔一段时间她还是忍不住为易向心察看一下。她真的很期待出现神迹,让这可怜的女人能从致命的伤痛中恢复过来。
  但神迹真的发生的时候,师从恩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明明记得两个小时前,易向心的心脏一角是可以直接看见的。可现在,那一部分却看不见了,一块完整的肌肉将心脏重新包回了身体。
  "这不可能!"师从恩掀开隔离罩,仔细地检查易向心的伤口
  她没有参加抢救,所以并不清楚易向心被送来时的烧伤面积。但露出的心脏一角,她两个小时前是亲眼见到的。
  不光心脏一角,还有上面的动静脉血管,师从恩都看得清清楚楚。可现在,那里虽然仍是血肉模糊,但脏器已经看不见了。更加匪夷所思的是,肌肉、血管、神经……那些之前被烧毁的部分,正一点点成长起来,像衣物织补般,缓慢地修复易向心的伤处。
  "怎麽会这样?"师从恩摇著头,好半天才想起去按呼叫器,招来值班护士询问。
  可就在她把手伸到易向心床头,刚碰到呼叫器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啊!"师从恩尖叫。
  "别怕!我可以解释。"
  一个虚弱的声音唤回了师从恩的神智。她看到易向心望著她,右手抓著她的手腕。
  师从恩挣开她的手,强作镇定,问道:"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先给我来点止痛的东西吧!"
  伤口可以自动愈合是真的,但伤口的疼痛也是真的。好不容易重新附上易向心身体,萧慎言几乎被胸口剧烈的疼痛折磨得说不话来。
  师从恩怔了怔,而後立刻为她注射一针吗啡。
  疼痛很快得到缓解,萧慎言松了一口气。
  "如果我告诉你实情,你能为我保密吗?"他问师从恩。
  师从恩点头。
  "你发誓,你一定会保密。"
  "我发誓。"
  第六章
  建档时间:10/112008更新时间:10/112008
  第六章
  得到了师从恩的承诺,萧慎言沉默了许久,然後才痛下决心似的说:"我哥有特异功能。"
  "特异……功能?"师从恩不得不重复自己听到的话,以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对,特异功能!"萧慎言认真地说:"就是常人没有的能力。"
  "比如?"
  "比如把东西冻成冰块之类的。"编瞎话也要有根据,这样才不会轻易被揭穿,做了多年的神棍,萧慎言对这点深有体会,所以他想到了易向心的特殊本事。
  "然後呢?"师从恩虽然有种想将眼前人带去进行精神疾病测试的冲动,但她还是决定把话听完。
  "然後……"然後什麽?萧慎言脑子飞转,立刻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说法:"你知道我跟我哥是双胞胎。他既然有特异功能,那我也应该有,对吧?"
  师从恩无语。
  萧慎言继续说:"不是有很多研究都表明双胞胎之间的特殊联系吗?我觉得我和我哥应该也有。所以,我决定试一试。"
  似乎在为接下来听到的话做准备,师从恩将双臂抱在胸前,站得笔直。
  "我点了一把火……"萧慎言尴尬地笑了笑,说:"我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能力把火灭了。结果,那火烧到了我自己身上。"
  自己烧到了自己。这个说法似乎有点逻辑,但师从恩的表情仍是将信将疑。
  "接下来的事你就看到了,我和我哥一样,也有特异功能。不过我不能像他那样把东西冻成冰块,却可以自我修复伤口。"完美!这个谎话真是编得太完美了!萧慎言都想为自己喝彩了,简直就是天衣无缝嘛!
  "这麽说,是你意外烧伤了自己,然後现在,你的身体在自动修复。这是你的特异功能?"师从恩还在试著理清所有事情。
  "是,正是!"
  "可你之前车祸受伤,也很严重,为什麽没有自动修复?"师从恩提出了疑问。
  易向心之前遭遇车祸,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师从恩每天都为她检查,从没发现她有如此特殊的能力。
  "之前、之前那个,"萧慎言有点接不上话来,但很快又想到了新的说辞:"那个是伤在脑子,都在里面,你当然没办法直接发现。这个过程是相当缓慢的。"
  师从恩再也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事实胜过雄辩,而易向心的身体正在自我修复,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师从恩不得不强迫自己接受行医生涯中,第一桩毫无科学根据可言的病例。
  "还有一个问题,你被烧成重伤送进来,警方怀疑是你哥哥要谋杀你,他们逮捕了他。"既然易向心是自己弄伤自己,那她哥哥易向行就是被冤枉的。
  师从恩觉得自己有义务通知易向心这些。
  她主动提及此事,正中萧慎言下怀。
  "什麽?!他们抓了我哥!"萧慎言假装惊诧。
  "你现在醒过来了,可以向警方解释事情经过。你哥很快就会没事的。"
  "可是……我要怎麽解释?说我有特异功能吗?"这样可不好。萧慎言想看看还有什麽更稳妥的办法,"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会把我抓去做研究吧?!我不要!"
  "怎麽可能!就算需要做研究,也会以你的意愿为前提的。"
  "才不是!那些有研究价值的人,如果不合作,就会被秘密关押起来,折磨得生不如死!电视里都是这麽演的!"
  "那是电视。"师从恩有些哭笑不得。
  "电视也是来源於生活!"萧慎言突然觉得自己很有演戏的天分,於是越发情绪激昂起来:"不行!绝对不行!你不能告诉员警我有特异功能!"
  "可你现在的样子,就算我不说,护士或者其他医生很快就会发现的。到时候会有一大堆人来过问这件事,你的秘密根本就守不住!"
  "守不住也得守!师医生,你帮帮我吧!"萧慎言拖住师从恩的衣袖,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师从恩被易向心弄得乱了方寸:"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现在这个样子,你要我怎麽帮呀?"
  终於说到了重点上,萧慎言假装思考了一下,然後说:"你帮我求一下张警官吧!他是员警,一定有办法的!"
  "张锐?"
  萧慎言猛点头,生怕师从恩不答应,立刻夸张地叫唤起来:"哎哟,我的伤口好疼!你就可怜可怜我,找张警官帮帮我吧!"
  "我知道了。"师从恩无奈地点点头,随即又说:"别装了,我刚才给你注射的吗啡剂量,至少能管用两个小时,不可能这麽快就疼的。"
  把戏被拆穿,萧慎言小小地尴尬了一下,立刻谄媚地说:"师医生真是火眼金睛,什麽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拿这个人没办法,师从恩无奈地摇摇头。
  "那你可以现在就去打电话给张警官吗?"萧慎言急著问。
  "现在?"师从恩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凌晨两点……"
  "没关系!他还没睡,你可以现在打。"张锐忙著审易向行,肯定还没睡。
  "你怎麽知道?"师从恩提出质疑。
  "我、我猜的!"好险,差一点又露马脚了。萧慎言立刻说:"不管他睡没睡,你都得现在打呀!要是等到明天早上,就什麽都瞒不住了!"
  师从恩同意了萧慎言的提议。
  当她去给张锐打电话的时候,萧慎言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他的手心里有块石头,幽绿的颜色,形状毫不规则,握住时,会觉得它有点热热的,是那种由内散发的热量。
  固灵石,他又拿到了固灵石。
  不仅如此,萧慎言发现床上还有个东西,正顶在他的腰侧。
  摸出来一看,是个红木雕花的小盒子。盒子的做工非常精巧,盒顶上还用金箔镶嵌了一块与固灵石差不多的小石头。现在,固灵石和盒子居然都到了他手里。
  萧慎言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得到它们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跑到医院来,并重新附上了易向心的身体。他最後的印象是一个东西差点撞在他的眼球上。
  该死的!萧慎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然後决定把疑问抛诸脑後。眼前的事已经够他忙的了,其他的就先靠边站吧!
  张锐接到师从恩的电话,很快从警局赶到了医院。
  听完师从恩和易向心的详细叙述,他的眉头拧成了死结。"易向心,你要想清楚,易向行虽然是你的哥哥,但他也是名职业杀手。你如果包庇他,就是共犯。"
  失去易向心这个机会,张锐就没办法将易向行再留在警察局。他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如果就这麽白白溜走了,那也太让人窝火了。
  "职业杀手?"张锐没有让师从恩回避,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师从恩大吃一惊。
  "张警官!"萧慎言头痛极了,张锐真是块硬骨头,难啃至极,"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你不相信我有特异功能也就算了,为什麽一定要污蔑我哥哥?如果你有证据证明他是职业杀手,大可以把他抓起来,要判刑还是要枪毙都随便你。但是,我已经说了我的伤是自己造成的,难道为了你的猜测,就要我陷害我哥吗?"
  萧慎言虽然表现得义愤填膺,可心里还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张锐是个尽忠职守的好员警,易向行也是真的杀了人,但是他答应了易向心,必须要指鹿为马。
  而且这次易向行被抓,本就是为萧慎言背了黑锅。萧慎言觉得自己有义务为他澄清误会。如果下一次张锐抓到确实的证据,易向行再落网,那他一定不会站在他那一边!
  这麽想著,萧慎言坚定了自己的立场:"张警官,我当你是朋友,才请你帮忙。如果你的目的只是想方设法去整垮我哥哥的话,那就当我什麽也没说,我明天会通过正常途径去解决所有问题。"
  气氛突然僵了起来,师从恩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张警官,向心说得很对,如果你有其他证据,大可以将她哥哥绳之以法。不过,如果只是她这件案子,她已经证明她哥哥是无辜的了,你就应该采纳她的说法。"
  "你相信她说的话?"玩火测试自己有没有特异功能?根本是瞎话连篇。
  "我没有不信的理由。"
  尽管觉得很荒诞,但师从恩还是选择了相信。易向心的伤口在自动复原,这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如果易向行真的伤害了她,她也不可能如此卖力地为他辩解。
  "那易向行打的那个求救电话怎麽解释?"张锐提出了疑点。
  "什麽求救电话?"师从恩并不知道事情的细节。
  "急救中心接到易向行的求救电话,说自己妹妹受伤了,但电话讲到一半,他又突然说打错了。接线员就是觉得事有蹊跷,才报了警。如果不是易向行伤了易向心,他为什麽反反覆覆,最後见死不救?"
  "这个有必然联系吗?"在师从恩看来,顶多是比较奇怪而已。
  "是我让我哥挂的电话,因为我发现自己可以自动复原。"萧慎言没说谎,的确是他让易向行挂了电话。
  "可是救护员赶到那里,你已经昏迷了。"
  "我哥打电话的时候,我还没有昏呀!"
  "那为什麽易向行在警局一个字都不肯说?"
  "他说了你会信吗?你一直对他有偏见,他要是照实说,你根本就不会当回事吧?"话都说到这个分上,张锐要是再紧咬不放,萧慎言就要随便拿点什麽,往他头上用力敲下去了。
  还好,张锐没有让萧慎言真的发狂。
  "好,既然你坚持这麽说,我也没有理由再拘禁你哥哥,但是我不会放弃搜集证据。想想那些被他杀害的人,想想死者的亲友,如果你真的知道什麽,希望你不要隐瞒。"
  "如果我哥真是那什麽……"萧慎言看著张锐,肯定地说:"我一定会大义灭亲的。"反正他又不是真正的易向心,易向行也不是他的亲戚,所以这句算不上谎言。
  张锐紧锁的眉头没有因此而舒展,看著萧慎言的眼神依然锋利如刀。萧慎言暗暗咬牙,与他对视,努力不让他看出自己的心虚。
  "好了,这个问题算是解决了。现在来说说向心的病情吧!"相对易向行的问题,师从恩更担心如何帮易向心隐瞒病况的事。
  "这个,恕我无能为力。"张锐一句话就打碎了萧慎言与师从恩的希望。
  "就说为了协助调查把我转走不行吗?"他苦著脸,後悔刚才把张锐得罪得太狠。
  "你昨晚进来伤得那麽重,医院怎麽可能随随便便就同意把你转走?就算要转,他们也会要检查你的状况,以明确责任,到时候,等他们来检查,你还瞒得住什麽?"张锐下意识看了看易向心胸口的伤势,随即又尴尬地撇开脸。
  因为胸前有伤,护士们并没有给易向心穿上衣,只是使用了隔离罩。刚刚萧慎言说得激动起来,一把掀开了隔离罩。所以……
  纯情的家伙!
  张锐的表现让萧慎言直想笑,但他忍住了。现在可是个严肃的时候。
  这时,师从恩发现易向心胸口的烧伤,已经愈合到一半以上了。
  "你的复原速度好像变快了!"她惊讶地说。
  "是吗?太好了!"萧慎言猜测应该是重新佩戴了固灵石的关系。不过,这个他是不会对师从恩解释的。
  "按这个速度,她应该明早就能痊愈了。"师从恩转身看张锐,提议道:"如果申请保密治疗,只让关键的几个人知道行不行?"
  "这……"
  "这种事毕竟太不同寻常了,如果公开的话,一定会对易向心造成很大影响。"易向心是她的病人,师从恩不能袖手旁观。
  "我试试吧!"张锐无法保证什麽,只能这麽说。他无法拒绝师从恩的要求。
  後顾之忧解决了,萧慎言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为了避免有护士进来,师从恩继续守候在他身旁。
  当萧慎言再次睁眼的时候,张锐已经将易向行带来了医院。易向行手里还牵著睡眼惺忪的猫仔。
  "猫仔!"看到自己的外甥,萧慎言欣喜万分。
  可当他想去摸摸外甥的脸蛋时,易向行却立刻避开了,"你的伤还没好,不要乱动。"
  接收到他的眼神,萧慎言立刻停止了动作。他知道易向行是担心猫仔的"读心术"。房间里还有张锐和师从恩,要是猫仔转述了什麽不该转述的东西,易向行和萧慎言的麻烦就大了。
  "你们在这里待一会儿,我和师医生去把保密治疗的事情处理一下。"张锐带走了师从恩。
  房间里没有外人了,萧慎言松了一口气,问易向行:"是向心叫你把猫仔接出来的吧?"
  "是我。"一直跟在哥哥身後的易向心,通过猫仔回答了萧慎言。
  "谢了。"
  "你也帮了我哥,我们扯平了。"
  易向行不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他只想知道:"你到底跟张锐说了什麽?"
  "也没说什麽……"萧慎言瘪瘪嘴,略带犹豫地将自己编的故事重复了一遍。
  "特异功能?!你也太能扯了吧!"猫仔机械地转达了易向心的惊诧。
  易向行则是一言不发,嘴角隐隐有些抽搐。
  "那我能怎麽办?总要把谎话编圆了呀!而且,我觉得我编得挺不错的,至少他们全都信了。换成是你,说不定都编不出来呢!"萧慎言颇为得意地说著。
  易向行忍不住拿话刺他:"的确编得挺好,不愧是神棍出身。"
  "易向行,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必须一致对外,你最好不要再挑事端,不然,吃亏的可不止我们两个。"担心易向行再找碴,萧慎言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你也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吗?那你就记著给我小心点,不要再出娄子。不然……"
  易向行的威胁还没说出口,张锐和师从恩就回到了病房。
  医院的高层在不久之後也赶了过来,虽然每个人都因为半夜被人叫醒而略带不悦,但检查了易向心的伤口之後,所有不悦都转化成了惊叹与兴奋。
  院长当即就提出要为易向心开设一个研究项目,并承诺了优厚的条件。那个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若不是易向行一口回绝了,萧慎言还真有点想答应。
  为了不让谈话离题太远,张锐从中斡旋,总算是让院方答应了易家兄妹的保密请求。只要等易向心的伤口完全愈合,院方就以转移治疗的名义,将她送出医院。
  医院的高层走後,张锐在易向行耳边低语:"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我不会放弃调查的。"
  易向行毫不畏惧,面无表情地回应道:"悉听尊便。"
  师从恩站在他们旁边,将两人的对话听了去。她想缓和一下气氛,便说:"我去买杯咖啡提神,你们要吗?"
  "我陪你去。"
  "我一起去吧!"
  易向行与张锐同时出声,师从恩看著两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萧慎言立刻插话:"让我哥去吧!顺便帮猫仔带点零食过来,他可能饿了。"
  "那好吧!"师从恩立刻表示赞同。
  张锐不太高兴,却不好再说什麽。看他的视线扫到自己身上,萧慎言只能傻笑。
  出了病房,师从恩和易向行走去自动贩卖机那边。
  长长的走道上空无一人,无论多轻的脚步声都能传出去很远。
  "你不怕我?"易向行突然问师从恩。
  "为什麽要怕你?"
  "张锐没告诉你,我是职业杀手的事吗?"易向行相信张锐一定说了,因为他感觉到师从恩若有似无的窥视。所以他才决定化被动为主动,抢先把事情摆上台面。
  "他说了,可是我不信。"
  "为什麽不信?"
  师从恩十分确定地说:"因为易向心太维护你了。如果我有一个杀手哥哥,我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好像有点道理。"
  走到自动贩卖机旁,易向行为猫仔挑了几样零食。师从恩则在一旁的投币式饮料机上买咖啡。
  咖啡有些烫手,师从恩一时端不起来,於是对易向行开玩笑说:"你妹妹说你能随意冷冻物体,可以帮我把咖啡变凉一点吗?"
  易向行愣了愣,表情随即变得有些僵硬,他哪有什麽特异功能,那都是萧慎言顺嘴瞎编。见易向行如此反应,师从恩不禁尴尬起来,刚想把话岔开,就见杯子里的咖啡突然凝固起来,变成了一坨冰块。师从恩立刻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易向行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妹妹把手从咖啡杯上挪开,并对他做了个调皮的鬼脸,让他哭笑不得。
  "我刚发现自己有这个天赋,所以掌握得不是太好。"易向行假装无奈地对师从恩说道。
  "呵……"师从恩低头轻笑,说:"你和你妹妹,都是让人吃惊的人物。"
  "过奖了。"
  与病房外的愉快相比,病房内的萧慎言和张锐就不那麽舒坦了。
  "你上次见到你爸爸是什麽时候?"萧慎言想起了老鬼,就突然提了这个问题。他知道自己鸡婆,他只是觉得有必要让张锐知道老鬼的心情,不然老鬼就太可怜了。
  张锐似乎很不乐意听到这个,"为什麽问这个?"
  "你知道我这次差点没命,所以……就像开了天眼一样,能感觉到一些常人感觉不到的东西。"
  "你想说什麽?"
  "你爸死了,昨晚是他的头七。他去看你了。"
  "他告诉你的?"
  "嗯。我遇上他的鬼魂了。"
  "他还跟你说了什麽?"
  "也没说什麽,就是不想你抽太多菸,希望你健健康康的……"
  "先是特异功能,现在又是鬼鬼怪怪,你的日子过得未免太丰富多彩了吧?"张锐不客气地打断了萧慎言的话。
  萧慎言反问:"你不相信有鬼怪存在吗?"
  张锐不语。
  萧慎言又问:"在邢家经历的一切,你这麽快就忘了?"
  他的问题开启了张锐沉埋心底的痛苦回忆,那些难以磨灭的恐怖画面再一次袭击了张锐的脑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张锐只觉得自己要窒息了,於是他飞快地冲出病房。
  萧慎言撑起身体,对著他的背影高喊道:"抽空去拜祭一下你爸爸,他真的很惦记你!"
  张锐没有回头。
  喊过之後,萧慎言又有些後悔了。他开始郑重考虑太鸡婆是不是不太好的问题。
  重症监护室的大门因为张锐的匆忙离去而敞开,值班的护士们忍不住全部溜了过去。这一晚上,又是医生,又是员警,还有医院的高层在里面出出进进,在外面的一帮护士们早就好奇得要死,可有上司的禁令在,谁也不敢贸然进去。
  现在门开了,她们总算找到了一探究竟的正当理由,就这样,赤著上身,豪放地叫喊著的易向心落入了她们的视线。一个昨晚被烧得心脏都露出一角的危重病人,短短几个小时,竟然可以自己坐起来,中气十足地喊来喊去。
  有眼尖的护士,甚至看清了易向心胸口的伤痕,那个小小的创面,比昨晚整整缩减了三分之二,护士们惊呆了,没人能解释发生在易向心身上的事情。
  当易向行和师从恩回到病房,重新关上大门时,流言早已像病毒一样迅速传播了出去。等到易向心身上的伤口完全长好,兄妹俩准备离开医院时,欢送他们的是大批蜂拥而至的记者。
  在这个资讯发达的年代,记者就像蝗虫一样无孔不入。政治风云变幻要追,明星八卦绯闻要追,百姓家长里短也要追。现在出来个有特异功能的,一夜之间伤口复原,他们能不追吗?
  萧慎言长这麽大没见过这阵势,各式相机全在眼前喀嚓一顿乱闪,闪得他眼花脚发软。若不是有易向行一直架著他,旁边还有张锐在开道,只怕他爬都爬不出医院。
  "易小姐,请问你昨天是不是被烧伤了?"
  "易小姐,你的伤口复原了吗?"
  "易小姐,让我们看看你的伤口吧!"
  "易小姐,你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的本领,可以让自己一夜之间从重度烧伤中痊愈?"
  ……
  迎面扑来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萧慎言本想回答两个字,却被易向行严厉警告"闭上嘴",他便再也不敢出声。而一直跟著他们的猫仔被这场面吓坏了,陷在人群中,他开始抱头尖叫,那叫声分贝高得惊人,几乎要刺破所有人的耳膜。
  一时间,场面更加混乱起来。
  易向行没有办法,一把将猫仔扛到肩上,然後抓住萧慎言冲出了重重包围。
  张锐打开车上的警笛,载著他们,一路闯了N个红灯,总算是摆脱了记者的追访。
  小猫仔一直无法平静,易向行几番劝说无效,不得已在他颈上敲了一记,将他敲晕过去。
  萧慎言看著心疼,忍不住责怪易向行:"他还是小孩子,你就不能不这麽野蛮吗?"
  "还不都是你惹的麻烦!"易向行不悦地回敬了他一句。
  被堵得无话可说,萧慎言只好收起了自己的不快。
  见妹妹的生灵被卡在座位中间,易向行又不耐烦推了推萧慎言,"坐过去点!"
  萧慎言立刻抱起外甥,缩到了一边。
  张锐透过後视镜看到这一幕,十分不快,但也忍著没有发作。
  等到了目的地,看易向心抱著孩子进了屋,张锐才猛地将易向行推了一旁,用力压在墙上,警告说:"你这次能脱罪,靠的是你妹妹。如果你还是个人,就对她好一点。我会一直盯著你的!"
  脸颊擦著粗糙的墙面,带来轻微的刺痛。易向行用力张开五指,努力压抑住反抗的本能。
  说完话,张锐便放开了易向行,然後驱车离去。易向行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著张锐的车尾消失在视线中。就在这时,那些阴魂不散的记者们也追到了这里。
  易向行快走两步,回到家中,然後关紧大门,拉上了窗帘。
  "哥……"变成生灵的易向心走到哥哥的身边,看到他脸上的擦伤,十分难过。
  张锐误会她哥哥是个不爱惜妹妹的人,她却无法挺身而出。她痛恨现在这种无能为力的状态,她痛恨别人将她哥哥当成坏人。
  不想让妹妹有心理负担,易向行轻轻拍了拍她的後背,说:"我没事。"
  易向行此时的神情是柔和的,就像初春的一丝暖风,盛夏的一抹阴凉。
  萧慎言看在眼里,不禁动容。他其实看不见易向心,但易向行的这一面,只有在妹妹面前才会展露,所以萧慎言很清楚易向行此刻是在安慰自己的妹妹。
  他是易向心的全部依靠,而易向心是他唯一的感情出口。这对双胞兄妹,就像共生生物一样彼此扶持。
  随著相处的时间增加,萧慎言对这对兄妹的了解也越来越多。慢慢地,他好像已经能够理解,易向行在妹妹的事情上表现出来的极端情绪。
  他也渐渐看清楚,自己的疏失给这对兄妹带来了多大的痛苦。
  "对不起。"第一次,萧慎言诚心地说出了心底的歉意。
  易向行没有看他,对萧慎言的话他没有任何反应。责怪或原谅都无法改善现状,易向行不想为这个浪费时间,他只希望媒体可以尽快对易向心自我愈合的事情失去兴趣。
  成为公众视线的焦点,对他们兄妹俩都不是好事。
  "还有五天,向心就可以摘下阴戒了。你快点去把新的身体搞定吧!"快一点让妹妹恢复正常的生活,是易向行现今唯一的目标。
  "我会的。"萧慎言点点头。
  "总之一句话,时间到了,你就要让向心回到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
  第七章
  建档时间:10/112008更新时间:10/112008
  第七章
  易家门外,记者们喧哗不止,一直到晚上都不见撤走。萧慎言放下窗帘,烦躁地在客厅来回踱步,边走边抱怨:"天都黑了,这群记者打算守到什麽时候啊?!"
  "过几天事情淡下去了,他们就会走的。"易向心通过猫仔安慰萧慎言。
  "再等几天你就能取下阴戒了,我的身体还没找到呢!"这群记者让萧慎言无法自由出入,更别提寻找了,"易向行,你倒是帮忙想想办法呀!"
  此刻,易向行正在忙著拔除家里的电话线。那些神通广大的记者,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号码,害电话一直响个不停,全是来约易向心做访问的。
  "我有什麽办法?"易向行事不关己地反问。
  "哥!"易向心推了推哥哥。
  拗不过妹妹,易向行只好给萧慎言出了个主意:"你不会摘下固灵石,变成鬼魂之後再出门吗?"
  "摘下固灵石……"
  "记者可以拍得到你现在的样子,但他们拍不到鬼魂。"
  "可是……"萧慎言显得有些犹豫。
  易向行冷冷地提醒道:"过了今晚,你就只有四天时间了。"
  萧慎言捂住脸,狠狠地搓了搓,然後好像壮士断腕般地痛下决心:"就这麽办!"
  走回房间,躺到床上,他摘下了脖子上的固灵石。下一秒,一道白光闪过,他便感觉自己好像弹弓射出的小石子一样,飞速冲上天花板。
  四仰八叉地掉到地上时,萧慎言看见易向心正在一旁,抿著嘴笑自己。
  "有什麽好笑的!"萧慎言有些不高兴。
  "看你这个滑稽的样子,当然好笑。"易向心毫不客气地打击他。
  萧慎言从地上爬起来,想推门出去,却发现自己抓不住门把手。
  易向心好心提醒他:"你现在是鬼了,直接穿过去就好了。"
  萧慎言挤出一个假笑,然後闭著眼,穿墙而过。
  客厅里,易向行正坐在灯下看书。
  萧慎言忍不住对易向心打趣道:"你哥肯定是全世界最有文化的杀手!"
  "你又想找骂是不是?"易向心拉下脸。
  "嘿嘿,我只是想说他有个好习惯。"萧慎言立刻露出讨好的笑容。
  见他一点都没有著急出门的样子,易向心忍不住催他:"别磨蹭了,快走吧!"
  萧慎言点点头,可走到门口,又停下了脚步。
  "向心,变成生灵以後,你有没有……"萧慎言不知该怎麽说,选择这个时候与易向心交流遇鬼心得,似乎有点不妥。
  "有没有什麽?"
  "你有没有看到过以前从没看到的东西?各式各样的,毛骨悚然的东西。"
  易向心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先是疑惑,而後是了然。
  "我有。"她回答。
  "你也见到了吗?可是,都没听你提过!"
  "因为我不想让哥哥担心。"
  萧慎言沉默了,易向心的勇气让他自惭形秽。
  "刚开始的时候,我非常害怕,"易向心望著萧慎言,说:"它们总是突然出现,有的看上去很正常,有的却让人难以接受。但是,所谓的难以接受,也不过是样子吓人一点,它们并不会伤害到我,所以,慢慢的我也就习惯了。"
  "它们中间,也包括我对不对?"萧慎言想到了自己胸口的那个大窟窿,还有他第一次从身体里弹出来,易向心看到他时的惊吓表情。
  "你的惊吓指数属於中等偏上。"易向心轻笑。
  "这样也挺好。"萧慎言摸了摸头,自嘲说:"当它们吓到我的时候,搞不好我也能吓到它们。"
  "嗯,也是。"易向心一脸赞同。
  与人谈过之後,萧慎言感觉心里舒坦多了。不再耽搁,他大踏步地离开了易家,往医院进发。师从恩说那里有许多像易向心一样的病人,他一直没有机会去看,也许今晚会有收获。
  国仁医院,是市区最大的公立医院。因为政府提倡节能环保,医院外墙上的装饰灯几乎全部没有打开。只有硕大的红十字标志,立在高处,发散出血色的光芒。
  萧慎言站在医院的入口处,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观察里面的情况。
  好家伙!这医院里,死人跟活人的比例,基本是二比一。
  满身鲜血的,断手断脚的,缺鼻子少眼睛的,各式鬼魂,不一而足。
  萧慎言在外面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才终於硬著头皮踏了进去。
  脑外科的病房在五楼,萧慎言跑去搭电梯,却发现里面总是站满了鬼兄弟。没有犹豫,他立刻决定走楼梯。
  成为鬼魂的一个好处,就是一鼓作气跑上十层,完全不会觉得喘。萧慎言享受著这一刻的轻盈,不愿猜测下一秒是否会迎来命运的沉重。
  相比一楼的"热闹",十楼可谓冷清,除了看见一名女鬼站在走廊上哭泣之外,萧慎言再也没有看到同类。
  他低著头,避开那女鬼,开始一间一间察看病房。萧慎言需要灵魂离体,身体未死且没有损伤的身体。成为植物人的病人,是他最好的选择,因为那些植物人的身体通常都是健康的,醒不过来只是因为他们的灵魂没有回归的意愿。
  跑了N个房间之後,萧慎言找到了一个女植物人,还是个孕妇。
  其实在选无可选的情况下,用女人身体还魂,萧慎言也不是那麽排斥。
  但是,孕妇就有点太夸张了。
  医院里的植物人,远没有师从恩说的那样多。这也许是理解上的差异,师从恩医者心慈,收到一两个植物人就觉得很多了。
  就在萧慎言垂头丧气,准备继续再找时,突然看见师从恩领著一群人进了病房。
  "现在孩子已经给母体造成了很大的负担,如果再拖下去,大人和小孩可能都会保不住。妇产科的罗医生已经提出了一套解决方案,希望通过她的说明,能让你们尽快做个决定。"师从恩的话里透著一丝急切,但又顾虑颇多,压抑著不想显露。
  跟在师从恩身後的,应该是孕妇的家人。其中有位三十出头的男子,一脸愁苦,手上的婚戒显示他是孕妇的丈夫。
  "那就请罗医生说明一下吧!"男人以低到无法辨认的声音要求医生。
  "我们研究之後认为,为孕妇实施剖腹产手术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与师从恩一样穿著医生袍的年长女性,开始向男人阐述:"现在胎儿在你妻子体内已经满三十周了,各方面状况都很良好。
  "如果进行剖腹产,小孩存活的机率还是比较大的,但是为植物人实施剖腹产手术,我们没有经验,风险真的很难预料。所以,我们在抱著希望的同时,也要做最坏的打算。"
  见病人家属全都不吭声,女医生继续说:"在手术过程中,很可能要在大人和小孩之间做取舍。所以你们最好事先考虑清楚,真的遇上什麽状况,大人或孩子,你们要保哪一个。"
  "不能两个都保吗?"男人看著医生,眼中是惶恐。
  "我们当然会尽全力保住母子两人,但是未知的因素实在太多。现在还不需要你说出来,但手术中万一有了危险,你必须立刻给我们答案。"
  听著都觉得残忍,萧慎言忍不住皱起眉头。
  男人指了指妻子,带著哭腔问道:"那要是不手术呢?说不定她很快就醒了,自己把孩子生出来……"
  "你妻子的身体现在每况愈下,她已经承担不起把营养输送给胎儿的责任了。如果再不进行手术,两个都会有危险。"师从恩打破了男人的奢望。
  "怎麽会这样?怎麽会这样!"
  男人毫无形象地大哭起来,其他亲人也跟著悲凄万分。
  萧慎言看不下去了,立刻冲出了病房,但他并没有离开,而是跑去找那个站在走廊上哭泣的女鬼。她其实还算不上鬼,只是那位孕妇的生灵而已。
  为什麽不回去你的身体?萧慎言很想抓住她的胳膊,狠狠地质问她。但是,他忍住了,对於那个孕妇,他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不,应该是一只陌生的鬼。他没有权利去干涉她的事,不过,他不能看著她拖累那个未曾出生的小生命。即使那个是她的孩子。
  "为什麽不想回自己的身体?"站在女人身後,萧慎言轻声问她。
  被他吓了一跳,女人惊恐地反问道:"你是谁?"
  "我只是过路的……"孤魂野鬼?怕将她吓跑,萧慎言没有展示自己的黑色幽默。
  "既然只是路过,就不要多管閒事!"女人显得不太友好。
  变成生灵的女人,并不是挺著大肚子的模样。相反,她的身材十分苗条,穿著干练的职业套装,一副女强人的架式。
  生灵并没有死,所以不像死灵那样只能保持死时的样貌。
  他们想要什麽样子,全部取决於自己的潜意识。就好像易向心,因为对未婚夫的死无法释怀,所以她的生灵至今都穿著婚纱。
  女人虽然是孕妇,却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喜欢孩子的人。
  "你不想要孩子,所以才不愿意回去?"萧慎言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女人又是一惊,眼中闪过被人识穿後的慌乱。
  "你要是再不回去,先不说孩子,你自己都有生命危险。如果身体死亡,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女人下意识地问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萧慎言故意狰狞一笑,"我早就不是人了。我是来找身体还魂的鬼。"
  女人退了一步,警惕地看著萧慎言。萧慎言跟著进了一步,抓住她的双手说:"你如果真的不想回去,就把身体给我吧!让我代你活下去,让我代你抚养你的孩子!"
  "你、你在胡说什麽?"女人想把手从萧慎言的五指中抽出,却敌不过他的力气。
  "是你不想回去,不是吗?"萧慎言并不是真的想去当孕妇,他只是想吓一吓这个不懂珍惜的女人。"既然你已经不想要了,就把它给我吧!"
  "身体是我的,你怎麽可能拿得走?"女人有点头脑,并没有被吓得六神无主。
  萧慎言以前就是一个以欺骗为生的神棍,装神弄鬼的小伎俩自然是难不倒他。只见他神情诡异地回了一下头,然後"嘿嘿"一笑,说:"这你就不用管了,只要你答应我,接下来的事,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像是为了配合他的话似的,一个黑忽忽的东西突然从他身後飞了出来。萧慎言隐约听到翅膀震动的声音,然後感觉有东西迅速地掠过他的头顶,直冲天花板而去。
  女人吓得惊声尖叫,萧慎言则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到,也跟著叫了起来。
  一时间,走廊里全是他俩的声音在回盪。
  当尖叫突破了声音的极限,女人停了下来。她发现眼前的男人正紧闭双眼,抓著她的手抖个不停,而且她的耳中还充斥著男人粗哑的叫喊。
  她弄不清楚这个男人到底是在吓她,还是被她吓住了。
  "够了!你有完没完?!"
  被女人吼了一句,萧慎言条件反射地闭上嘴巴。
  "这麽吓人很好玩吗?"女人生气地看了看天花板。那里停著一只蝙蝠。
  蝙蝠?!萧慎言有种想昏过去的冲动。这只蝙蝠来得也太是时候了,简直就像来帮他加强效果似的。不能让女人看出破绽,萧慎言两眼一瞪,摆出恶狠狠的表情说:"别浪费时间了,你再不回去,我就拿走你的身体!"
  "你一个大男人,宁愿去当孕妇?"
  "只要能活著,我什麽都愿意!"
  "可是、可是……"女人的矛盾全都写在了她的脸上,不想放弃自己的身体,却又不愿承担为人母的责任。萧慎言真想狠狠踹她一脚。
  就在这时,病房里的人突然全出来了,还把卧床不醒的孕妇也推了出来。
  "快,叫下面手术室准备,病人的情况恶化了!"师从恩对护士喊著,焦急万分。
  孕妇的丈夫跟了出来,抓著师从恩紧张地问:"怎麽回事?有危险吗?"
  "你太太必须马上进行剖腹产手术,不然一大一小全保不住!你不能再犹豫了,等一会儿请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吧!"说话间,师从恩等人已经把孕妇送进了电梯。
  萧慎言立刻拖住孕妇的生灵,跟著进了电梯。
  "看来最後关头已经到了,你也快做个决定吧!"萧慎言有种热得冒汗的错觉。
  他希望能说服身旁的女人回到自己的身体。但是她如果执意不肯的话,他是不是就用这具身体还魂呢?原本只是一个随意的想法,现在竟让萧慎言忍不住认真考虑起来。
  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孕女,看著她那圆鼓鼓的大肚子。他担心那个肚子里的小家伙,因为失去母亲的支持,而无法平安降生。
  母亲不都是爱子如命吗?怎麽有人会将自己的孩子置於危险之中?萧慎言不明白。
  女人与萧慎言一样,也在盯著自己的身体。一脸矛盾的她,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麽,迟迟不发一言。
  萧慎言开始考虑现在回去拿固灵石,是不是来得及的问题了。
  突然察觉到一股不太友善的视线,萧慎言顺势转头,发现电梯的角落里站著一位鬼兄弟,正在毫无顾忌地打量他。萧慎言不想惹麻烦,电梯一到五楼,他就第一个冲了出去,回头没见鬼兄弟跟上,才松了口气。
  孕妇出了电梯後,就马上被送进手术室。萧慎言看见丈夫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
  "手术马上要开始了,你快点给句话,不然我就不客气了!"萧慎言恼火了,开始威逼孕妇的生灵。
  拿不定主意的女人一脸委屈,欲言又止。萧慎言气不过,拖著她闯进了手术室。
  医生们正在给孕妇身体做手术前的最後检查,只听其中一个在说:"糟了,病人的心跳和血压都在下降……注意胎儿,注意胎儿!"
  与此同时,孕妇身上的医学仪器发出了急促的警报。
  看著混乱的手术室,萧慎言抓住孕妇的生灵猛烈摇晃著:"你倒是快点决定呀!你自己想死不要紧,为什麽要连累你的孩子?!他还没有出生,不该这样被母亲抛弃!"
  "你知道什麽!"用力推开萧慎言,女人逃似的奔出了手术室。
  萧慎言跟著她,飞快挡在她的面前。"我是什麽都不知道。你给我一个答案,你是不是不愿意回去?那就把这个身体给我!不珍惜生命的人,不配拥有活下去的权利!"
  "我不想要那个孩子!我从没想过要生孩子!"女人痛苦地吼叫著,就像正在被人千刀万剐。萧慎言愣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麽。
  "我想把孩子打掉的,可是我丈夫不同意。他想孩子想疯了,可是我不想!我不想放弃自己的事业!"女人仰起头,像窒息般大口大口吸气。"我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是因为我故意在楼梯上摔倒。我想把那个孩子摔出来,然後在我丈夫面前伪装成意外流产。可是……可是我把自己弄成了植物人……那个孩子,他还是在我的肚子里!"
  事情复杂得超过了萧慎言的预计。他後悔管这件閒事了。
  "那个孩子,他恨我!我能感觉得到,他恨我,要折磨我,所以才一直不肯离开!"女人跪到了地上,捂住脸痛苦地哀嚎。
  "你在胡说什麽!"这句话萧慎言可不愿意听,"孩子还没出世,又怎麽会恨上自己的母亲?"
  "他恨我,我能感觉到!他像一条水蛭一样吸在我的身上,怎麽甩都甩不掉!他在吸我的血!"
  看著女人扭曲的表情,萧慎言恨不得抽她两巴掌,"那个是你的孩子,他已经成形了,求生是他的本能。你不该怕他,应该呵护他,给他一个母亲该给的一切,他绝不可能伤害你。"
  "我说的是真的!我也不想死,你以为我为什麽不回自己的身体?!"见萧慎言不信,女人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正说著,手术室里突然出来了一位医生。萧慎言发现医生正在问丈夫,小孩和妻子,他想保住哪一个。
  "你听见了吗?你再不回去,你和孩子都得死了!"萧慎言把女人拖起来,急著将她推回手术室。
  灵魂入体之後,身体便有了意志支撑,在对抗风险时才会更强大。这女人的生灵如果不回去,一尸两命的结局就无法避免了。
  可萧慎言越是著急,那女人就越是抗拒,死活都不愿意回到自己的身体,甚至大叫大嚷道:"那孩子在我身上一天,我就一天不回去!"
  就在萧慎言对女人失望透顶的时候,他听见女人的丈夫对医生说:"保大人,我要保大人!孩子可以不要,但大人一定要保住!"
  这句话就像一剂强心针,让本来神情灰败的女人,顿时两眼发光。
  萧慎言看准机会,立刻刺激她道:"你丈夫对你不错,既然你不愿意回去,那我就替你去了。虽然由男变女,但也未必不是件好事,我没你那麽多要求,我只要活著就好!"说完,萧慎言就丢下女人,往手术室走去。
  "不!"女人慌忙追了上去,"我回去,我这就回去!你还是另找他人吧!"
  萧慎言暗自高兴,立刻将她带进手术室,"别怕,那是你的孩子,你不需要怕!"
  女人挺直腰杆,想战胜心中的恐惧,却还是犹豫了。
  萧慎言屏住气,轻声地鼓励道:"你只要躺在自己身上,什麽都不用做,你就能回去了。不要怕!"
  就在萧慎言耐心劝导的时候,手术台上的医生已经切开了女人的肚皮,动作迅速地将她肚子里的小宝宝掏了出来。萧慎言完全呆滞了,两眼下意识地盯住医生双手。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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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孩子离开了她的身体,女人大喜过望。她飞快地奔向自己的身体,不过中途又转回来给了萧慎言一个拥抱,说:"我现在不怕了,谢谢你!"
  萧慎言没有反应,他的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
  孩子没有哭,他被医生放进了保温箱里救治,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那是个男孩。萧慎言看到他手掌一般大小的身体,暗红偏紫的颜色,像动物幼胎一样蜷缩著。医生试著给他插管,帮助他呼吸,可是难以成功。他太小,太脆弱,彷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成粉末。
  医生们还在努力,萧慎言却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从婴儿的体内爬了出来。
  它慢慢地爬出保温箱,然後试著爬向地面。它摔了下来,没有声响,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又继续往前爬。
  手术台上,医生正为孕妇缝合伤口。萧慎言听到他们的感叹:"终於救回来了!"
  女人获救了,可以好好活下去了。但是,她的孩子却再也无法呼吸。萧慎言觉得胸口好像被什麽东西塞满了,涨痛。可实际上,他的胸口只有一个大洞而已。
  那个仍在爬行的小身影,揪住了医生的手术服,一点一点攀上医生的腰间,然後纵身一跃,跳到了手术台上。
  "这孩子救不活了。"治疗婴儿的医生叹了口气,说:"死亡时间,二十三点四十二分。"
  当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惋惜时,萧慎言看见已经站上手术台的那个小身影,开始爬向女人腹部的伤口。它把自己笔杆粗的小手伸了进去,女人的身体立刻抽搐了一下。
  监控心跳和血压的设备开始响起警报。
  医生们不明白已经稳定的病人,怎麽会出现如此反覆,萧慎言却一清二楚。
  孩子的确是在怨恨自己的母亲,他在报复。变成鬼魂的他,不能容忍母亲的遗弃。
  "不!"萧慎言冲上去,将女人身上的小身影抱在自己怀中,"好孩子,别这样!她是你的妈妈!"
  怀中的孩子在挣扎,用他所有的力气申诉著心中的不平。萧慎言感觉他的愤怒,於是更加用力地将他抱紧,不断抚摸著他的脑後、背脊,希望能抚平他心头的伤痛。
  "宝宝乖,你妈妈不是有意的,她只是还没准备好迎接你的到来……"萧慎言不知道怀中的小孩是不是能听明白自己的话,他只是不停地安抚,不想让孩子走入歧途。
  女人的身体状况又好转起来,医生们松了口气,完成工作後将她送出了手术室。
  萧慎言抱著那个巴掌大的小鬼魂,在手术里不停走来走去,慢慢地,小鬼魂的狂躁歇止了。萧慎言听到一个轻微的"呜呜"声,就像小动物受伤时那种低哑的呜咽,闷闷沉沉的,几乎无法听见。
  萧慎言忍住鼻尖的酸涩,轻声说:"好孩子,等你再投胎,一定会有人疼你的。"
  孩子用手指揪住了萧慎言的衣领,然後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
  抱著孩子走出手术室,萧慎言开始犯愁了。他还没有找到可以用来还魂的身体,怀里却多了一个鬼宝宝。鬼魂要在阳世停留七天才能去阴间,这就意味著这个鬼宝宝有七天时间无处可去。萧慎言知道自己不可能扔下他,要把他带回易家吗?
  就在萧慎言拿不定主意时,他看见师从恩迎面朝他跑过来,他反应不及,就与她撞上了。她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脑浆爆裂的感觉差点让萧慎言昏死过去。他突然看见师从恩举起座椅,用力击打易向心的後背,易向心倒了下去,鲜血一下子就染红了地面。
  不||萧慎言无声地呐喊著,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怀中的小孩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小手轻柔的触碰让萧慎言立刻清醒过来,他回过头,看见师从恩进了电梯。刚才的那幕只是脑中的幻象。萧慎言跟上了师从恩。他相信那些幻象是源自自己的预知能力。
  它们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发生。
  师从恩为什麽要伤害易向心?萧慎言想查清楚。
  电梯里除了师从恩和萧慎言之外,还有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男人五大三粗的,眼睛里全是戾气,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他不是活人,可五官和手指并没有虚化,他也是生灵。他就是刚刚一直在电梯里盯著萧慎言的鬼兄弟。
  萧慎言很不自在。他怀中的小鬼也开始不安地动来动去。
  电梯上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十楼。师从恩走了出去,他下意识地跟上她。怀里的小鬼突然紧张起来,两手撑住萧慎言的脖子,小脑袋更是伸到了他的耳旁。
  "怎麽了?"萧慎言拍了拍小家伙的後背,听到他发出"呼呼"的声音。短而急促,带著示警的意味。倏忽,一道巨大的力道勒住了萧慎言的脖子。
  他觉得眼冒金星,却不会呼吸困难,因为他已经死了,不可能窒息。但照现在这个力道下去,被人拧断脖子还是很有可能的。萧慎言努力抠紧脖子上的桎梏,希望能松动一点,却换来更加蛮横的对待。混乱中,他抽出一只手往後乱抓,抓到了一把头发。
  他用尽全身力气去拉拽那把头发,可还是撼不动袭击者分毫。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萧慎言耳边响起。
  什麽意思?!萧慎言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虽然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将力量集中到手肘上,并用力向後撞击,感觉袭击者向後退了退,萧慎言一脚跺在他的脚趾上。
  "啊||"袭击者痛得大喊,可缠在萧慎言脖子上的手臂却勒得更加用力。
  萧慎言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脚也跟著软了。
  "啊||"又是一声惨叫。
  当膝盖碰到地板时,萧慎言看见一直被他抱在怀中的鬼宝宝,正在撕咬袭击者的耳朵,让他痛得哇哇大叫。
  好样的!萧慎言的夸赞还没出口,袭击者就把鬼宝宝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用力摔了出去。萧慎言一惊,立刻跑上去接住宝宝,可是晚了一步。
  还好,宝宝并不怕摔。这种时候总是鬼比人好。
  就在萧慎言把注意力放在宝宝身上时,袭击者再次向他扑了过来。萧慎言被压倒在地上,脖子再次被卡住。他看清了袭击者的面貌,居然是电梯里那个戾气男。他想问为什麽,可勉强才能挤出一点声音,根本说不出句子。
  "咳、咳……唔……"
  "去死!去死!"戾气男跪坐在萧慎言身上,双手掐住他的脖子,神经质地怒吼著:"别想抢走我的身体,你这个怪物,我杀了你!杀了你!"
  这是撞了什麽邪了?!萧慎言欲哭无泪,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惹到这个扫把星了。
  两眼再次发黑,萧慎言试著踹动双腿,可是无济於事。他看见鬼宝宝爬过来,咬住戾气男的手臂,但那男人这次完全无动於衷。萧慎言看到了他眼中的杀意。
  气力一点点流失,四肢虚浮,萧慎言忍不住想:会再死一次吗?这也太可笑了吧?
  眼睛鼓瞪著,视线落在天花板上,萧慎言看见那里有只蝙蝠。它有一双暗红色的眼睛,体积比普通蝙蝠体积要大上许多。
  它飞了下来,在戾气男的头上盘旋。
  为什麽蝙蝠的数量增加了?一只、两只、四只、六只……
  萧慎言以为自己眼花了。但是,当越来越多的蝙蝠在戾气男的头顶盘旋,并像个倒置的漏斗一样将他罩住的时候,萧慎言知道自己并没有看走眼。
  脖子上的力道消失了,压迫在胸口的重量也消失了。萧慎言躺在地上,傻愣愣地看著那个由无数蝙蝠围成的漩涡将戾气男吸进去,一下子提到了半空中。
  戾气男在不停乱蹬的双腿,好像垂死的青蛙在挣扎。
  蝙蝠们越转越快,很快变成了一小股黑色龙卷风。萧慎言甚至感觉似刀的风尾,刮过他的脸庞。
  鬼宝宝!萧慎言看见鬼宝宝还挂在戾气男的手臂上,顿时感觉心惊肉跳。
  "快松口!宝宝,危险!"
  萧慎言爬起来,想将鬼宝宝抱回来。可他咬得太紧,就像猎犬咬住了敌人。
  蝙蝠漩涡拖拽的力气太大,电光石火间,戾气男和鬼宝宝就被吞没了。就像有个黑口袋,将他俩一并装了进去。一股热浪袭来,没有防备的萧慎言被掀翻在地。
  只听"轰"的一声,蝙蝠群突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戾气男绝望的尖叫响彻四方,萧慎言在火光中,隐约看到他被烧到扭曲的灵魂。
  "宝宝……"萧慎言没有看到那个可怜的鬼宝宝。他颓然地倒了下去。
  涣散的视线扫到了一间病房,师从恩站在里面,好像在说:"死亡时间,二十四点零一分。"
  她身旁的病床上躺著一个人。萧慎言下意识地眯起双眼,调整了焦距,发现那个人竟是刚才一心想要杀他的戾气男。
  黑色柔软的织物扫过萧慎言的脸,黑暗笼罩下来时,萧慎言听见有人警告他。
  "不要再到处说自己在找身体还魂,愚蠢的家伙。"
  第八章
  建档时间:10/112008更新时间:10/112008
  第八章
  咖啡也许是世界上闻著最香,但喝上去却是最苦的东西。阿莽不喜欢咖啡,邢优却十分锺爱。
  若在平时,阿莽一定会阻止邢优去喝那个与自虐无异的饮料。因为他们共用一个身体,如果邢优喝了,他就必须得忍受那份苦涩。
  但现在,阿莽觉得剥夺邢优的这个喜好是一种残忍的行为。因为他正需要更苦的东西,来冲淡生活中本来的痛苦。
  这几天,邢优为母亲重办了葬礼。让她在冰柜里停留了几年的身体,入土为安。在母亲的棺材里,邢优放入了父亲常用的几件东西,因为没有尸体,他无法为父亲发丧,他甚至没有任何证据,向亲友证明父亲已经过世。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噩梦已经结束,不论是他,还是他的父母,都迎来了久违的平静。
  "萧家的小孩在易向行那里!"阿莽的声音突然从邢优嘴里冒出来。
  邢优看了看手中的报纸,"重度烧伤女病人一夜痊愈"的巨大新闻标题跃入他的眼帘。下面紧跟著的,就是易家兄妹的照片。
  虽然名字和脸部都经过了处理,但只要认识的,还是能一眼看出来是谁。
  照片里的易向行半低著头,右肩扛著一个小孩,左手揽著易向心,正在突破记者的包围。而报纸下方还有一张照片,是易向心进医院时,被烧得血肉模的样子,如果记者没有作假,她真的是一夜痊愈。
  "等一下我们去易家看看。"邢优放下报纸,继续品尝杯中的咖啡。
  阿莽定定地看著晶亮的咖啡壶,那上面倒映出邢优的影子。
  阿莽看著他,神情复杂。他知道自己十分自私。邢优的父亲邢中天杀害了易向心的未婚夫陈实,而易向心的哥哥易向行又间接害死了邢中天。
  邢优与易家兄妹之间,关系就像乱麻一样纠结著,无法理清。可是为了让吉儿复活,阿莽不得不去强求邢优再与易家人接触。
  历代以降妖除邪为己任的萧家,有一块祖传的固灵石。当阿莽仅仅是一缕意识的时候,他曾经听到过有关固灵石的功用。有了那块石头,他就可以让吉儿复活。
  阿莽刚附上邢优的身体时,见过萧家的後人萧慎言,萧慎言答应将固灵石送给阿莽,不过他後来不幸去世,阿莽一直没能拿到石头。但萧慎言还有个外甥,他曾经许诺,如果自己不能亲手送上固灵石,阿莽可以去找他外甥讨要。
  报纸上,易向行肩上扛著的那个男孩,就是萧慎言的外甥闻淼。
  将手中的报纸扔进垃圾桶,易向行换了身外出的衣服。
  他走去客房,见妹妹在与猫仔玩耍,便转身去了萧慎言的房间。借用了易向心身体的萧慎言,正躺在床上,睡得正酣。
  "醒醒。"易向行用力拍了拍萧慎言的脸颊。
  看清楚眼前人是谁,被吵醒的萧慎言不敢有丝毫起床气,只能弱弱地问:"什、什麽事?"
  易向行摘下尾指上的戒指,套在萧慎言的手上,说:"我要出去一下,你帮我看著向心。"
  "你又要我干这个……向心知道了会不高兴的。"看著手指上样式朴素的小圆环,萧慎言忍不住嘟囔了两句。
  那不是普通的戒指,它本是一对,一大一小,类似生铁的材料打造而生。因为年代久远,戒身已经泛起了青绿色,上面雕刻的奇怪文字也有些模糊了。
  这是一对有锁魂能力戒指,一阴一阳,阴戒用来锁住魂魄,让灵体固化,阳戒则可用来控制它。
  四十多天前,萧慎言将戒指送给了易家兄妹。只要易向行戴上阳戒,易向心戴上阴戒,他便能看见已经变成生灵的妹妹,而且易向心的生灵会走不出他身边五百米的范围。
  "要你戴上你就戴上,向心交给你了,帮我看好她。"易向行没给萧慎言拒绝的机会,他如果不想妹妹跟著,就必须把阳戒摘下来。
  听见易向行开门离家,萧慎言总算是彻底从瞌睡中清醒了过来。他坐到梳妆台前,看著镜子里面那个顶著一头乱发,面色青菜却依然美丽的女人,顿觉头大如斗。
  怎麽会在这里?他昨天明明在医院……而现在他回到了易家,重新借用了易向心的身体,脖子上还挂著固灵石!
  摸著那块温热的石头,萧慎言怀疑自己根本没有离开过这里,不然怎麽会在这里醒来?可是,医院的那段记忆太过真实,他清楚地记得将鬼宝宝抱在手里的感觉。还有最後骂他愚蠢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我哥到哪里去了?"不请自来的易向心带著"即时翻译"猫仔,打断了萧慎言的思绪。
  "不知道。"
  "他为什麽把阳戒给你?"
  "这你得去问他。"
  萧慎言的回答让易向心有些受伤。
  不忍见她这样子,萧慎言安慰说:"你和你哥就算再亲,也不能天天绑在一起。他也许想见见女朋友,所以不方便带上你嘛!"
  "我哥没有女朋友。"
  "你说没有就没有?说不定是他故意不告诉你。"
  越说越离谱,易向心改问道:"你昨晚怎麽样?找到合适的身体了吗?"
  萧慎言摇头。他想把昨晚在医院的经历告诉易向心,但又担心她不会相信。
  脑子里还在想著哥哥的事情,易向心也沉默了。
  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猫仔,抓起梳妆台上的一个小盒子把玩。
  红木制成的盒子,色泽暗红偏黑,盒身不过巴掌大小,但做工十分精巧。不但在盒顶镶嵌了幽绿的装饰石,盒身上还雕刻了几朵牡丹,或含苞,或怒放。
  "这是装固灵石的盒子吗?"易向心忍不住感叹,"做得真漂亮,连盒底都雕了花呢!"
  "是吗?"萧慎言从没仔细看过那东西。
  "不对,好像不是花,是蝙蝠!"
  "蝙蝠?!"萧慎言从外甥手中抢过盒子,倒过来一看,盒底果然雕了一只蝙蝠。完全展开的双翼,尖尖的小爪,类似老鼠的头面。
  萧慎言糊涂了。昨晚勉强算是救了他的蝙蝠,跟这个盒子有关吗?
  抓著盒子研究来研究去,萧慎言看不出门道。
  出门後,易向行遭遇了记者的纠缠。但他本不是主要目标,拉长脸说了几句难听话之後,记者们便放过了他。
  一个小时後,他出现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区。
  "你们两兄妹,现在都成名人了。"
  黑衣、黑鞋、黑墨镜,身材窈窕的女人就像黑夜中的幽灵一样冒出来,站在了易向行面前。被她扔到桌上的报纸,差点打翻易向行面前的饮料。
  "这是意外。"易向行面无表情地解释。
  "这个意外也许会让你我都成为别人的靶子。"笑容在女人鲜红的嘴唇边漾开,却绝对没有任何愉悦的成分,厚重的粉底遮盖了她原本的肤色,除了苍白还是苍白。
  "只是也许。"易向行说。
  "我们的计画需要的万无一失,半点'也许﹄都不能存在!"
  有些不满女人的咄咄逼人,易向行问:"你是约我来吵架的吗?"
  女人沉默了,然後将一个厚重的信封递到易向行面前。
  "东西都在里面,本来我想今天就把事情办了,但你搞出来的状况,完全打乱了之前的计画,时间由你定吧!等你什麽时候能藏好自己的行踪了,就什麽时候把东西送出去。"说完,女人起身要走。
  易向行拿著信封晃了两下,讪笑道:"不管我有没有搞出意外,这包东西你都是打算让我寄的吧?"
  女人取下脸上宽大的黑色墨镜,露出画著粗黑眼线的如墨双瞳。只见她用那涂著鲜红甲油的修长手指,替易向行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後笑盈盈地说:"东西寄出去的时候,记得通知我。"
  易向行不动如山,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才转身去了邮局。
  在那里,他将女人交给他的信封寄了出去,收件人写的是张锐。
  邢优到达易家的时候,看到不少蹲守的记者。
  当易向心为他打开门,那些记者就立刻冲出来,争相抢拍她的照片。邢优挺身而出,为她挡开了冲在前面的两个。
  "快进来!"易向心一把将邢优拉进家门,然後迅速关紧门扉。
  "我看到了这个。"邢优将手中的报纸拿给易向心看。
  易向心迅速扫了一眼,忍不住咒骂道:"哪个该死的,居然把我在医院的照片都给了他们!"
  邢优说:"我本来想打个电话问问,但是你家的电话一直接不通,我就只好直接过来了。"
  "我哥把电话线拔了,不然一直响个不停。"易向心无奈地耸耸肩,说:"别告诉我,你也是他们找来的,有关烧伤的事,我一概不回答,哈哈。"
  虽然易向心是以玩笑的口吻说的,但邢优听出了里面的认真成分。於是他不再追问报纸上提到的事情,而是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我是来找闻淼的。"
  邢优的话让易向心愣了愣,而後问道:"你是邢优还是阿莽?"
  "我是阿莽,也是邢优。"
  易向心似乎不太明白邢优的回答,於是邢优好心地将他与阿莽现在的状态解释了一下。
  "你们可以通过镜子对话!"易向心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邢优的话。
  "其实也不是非要通过镜子说话,只要双方都愿意,我们的思想是可以互通的。不过有镜子的话,比较不像自言自语。"
  "哦……"易向心有些迟钝地点点头,然後又问:"你们找闻淼做什麽?"
  "萧慎言死之前,曾经答应借一件东西给我。那样东西对我很重要,所以现在我只好来找他外甥借了。"
  "什麽东西?"
  "固灵石。"
  我当然知道是固灵石!萧慎言忍不住在心中呐喊。就是因为知道阿莽是来要固灵石的,他才一直硬著头皮,冒充易向心。
  他答应把固灵石送给阿莽的时候,他还没死。现在他需要固灵石还魂,而萧家的百科全书上说了,固灵石只能使用一次。试问,他要上哪里再找一块去送给阿莽呢?
  "我去帮你把固灵石,不对,是帮你把闻淼叫出来。"不知道要如何向阿莽解释现在的状况,萧慎言只能看一步走一步。
  当他走去房间的时候,见到易向心的生灵正躲在拐角的地方。
  不方便对她说话,萧慎言连连使眼色,想要她回房间去,好找她帮忙。可易向心没理他,而是径直去了邢优身旁。
  易向心与未婚夫陈实都是邢优的多年好友。陈实没死之前,他们三个之间的关系,完全可以用亲密无间来形容。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却让那段关系变得千疮百孔。
  浓重的哀伤像浸了水的棉絮,满满地塞在易向心的胸口,让她喊不出来,欲哭无泪。
  "你过得不好吗?"现在的邢优要比印象中憔悴太多,易向心看著他,忍不住询问。
  可是,邢优看不见她,自然接收不到她的关心。
  邢优一直有点男生女相,脸蛋就像他的性格一样,没什麽棱角。可现在,他脸颊上原本的圆润已经深深地凹陷下去,突出了颧骨,眉间更是灰暗发黑,一副心事沉重的样子。而且他的手,他的左手……
  黑色的绵羊皮手套下面,再也没有真实的皮肉,是易向心冻毁了他的手掌。
  那是个意外,一个让易向心後悔不已的错误,可她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去弥补了。
  "对不起……"轻抚著邢优的左手,易向心痛苦地说出内心的愧疚。
  像是感应到什麽,邢优突然抽回手,紧张地放在自己胸前。易向心不敢再动,只能难过地看著他。
  这时,萧慎言已经将外甥带到邢优面前,为他介绍说:"这就是闻淼。"
  邢优显得有些激动,他半跪在地上,抓著闻淼的小手说:"闻淼,我叫阿莽。你舅舅有没有跟你提过我?"
  闻淼原本略显呆滞的目光,在接触到邢优之後,徒然变得精悍起来。只见他反手一握,将邢优的双手抓在手中,嘴里念叨道:"固灵石在哪里?固灵石在哪里?快点把它给我,我要用它让吉儿复活。快把它给我!"
  闻淼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不一会儿,就像乩童起乩似的狂乱地抽搐起来。邢优戴著手套的左手,更是被他捏成了一团。
  "猫仔,放开他!猫仔!"萧慎言慌乱地掰开外甥的手,阻止他继续解读邢优的内心所想。
  谁知他刚伸手过去,场面就变得更加混乱。
  只听猫仔嘴里在说:"固灵石不能给你,不能把它给你!给了你,我要怎麽办?猫仔要怎麽办?!"
  糟了!萧慎言暗叫不好,立刻将手松开,不让外甥有机会转述自己的心声。
  "你说什麽?为什麽不给我固灵石?没有固灵石我怎麽救吉儿?你不能出尔反尔!"
  邢优并不知道猫仔的特殊能力,所以不知道如何避免,只能傻傻地任他把自己的心里话全都掏了出来。
  "够了,猫仔!"萧慎言大喝一声,见没有效果,於是改成对邢优吼道:"你快放开他!"
  邢优如梦初醒,立刻把手从猫仔手中抽了出来。
  下一秒,屋内便恢复了平静。猫仔像什麽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走到客厅的一角,拿出口袋里的彩色弹珠,趴在地上玩了起来。
  萧慎言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邢优满脸困惑地问:"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闻淼从小就患有很严重的自闭症,根本没办法与人沟通。"
  "那他刚才……"
  "那是萧家遗传的能力。只要触到别人的皮肤,他就能把那人心里的话读出来。"
  "原来如此。"虽然得到了解答,邢优脸上的困惑却没有完全消退。他似乎还想再说什麽,却什麽也没有说出口。
  "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了。"邢优起身告辞。
  一直站在他身旁的易向心,看到他轻轻动了动左手,手套上原本被猫仔捏扁的部位竟神奇地充盈了起来。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她发觉邢优往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目光,竟好像是发现了她的存在似的。
  "嗯,不好意思,不送了。"萧慎言巴不得邢优赶紧走,自然不会留人。
  邢优看了他一眼,突然说:"门外那些记者,需要我帮你解决吗?"
  "你的意思是?"解决?全都干掉吗?萧慎言坏心地想著。
  "我认识一些报社杂志的朋友,也许可以请他们停止追访你的新闻。"
  "真的吗?那太感谢了!"
  邢家在城中绝对称得上是有权有势,能得到他的帮助,萧慎言求之不得。
  "别客气。"邢优友善地说:"虽然之前有很多……不愉快,但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这话是对易向心说的。萧慎言没有回答,看了看一脸伤怀的易向心,便代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邢优走後没多久,易向行就回来了。
  一进门他就问萧慎言:"邢优过来做什麽?"
  "你看到他了?"易向行也算是邢优的半个杀父仇人,萧慎言真担心他俩会起冲突。
  "停车时碰到了。"
  "你们打了招呼?"
  "我们没说话。"易向行看上去很平静,只是对邢优此行的目的感兴趣:"你还没回答我,他来做什麽?"
  "他就是看了报纸上的新闻,就过来看看向心。"萧慎言没有提到邢优想要固灵石的事情。
  "你没惹什麽麻烦吧?"易向行突然警惕地问。
  "我会惹什麽麻烦?!"萧慎言有些心虚。
  "你惹麻烦还少吗?你这方面的本事绝对是全球一流。"
  易向行的评语让萧慎言觉得委屈:"又不是我故意要惹麻烦,每次都是麻烦来惹我。"
  易向行懒得跟他辩,正想说别的,却见猫仔站在不远处,两眼直勾勾地望著他。
  咕噜咕噜||
  原来是他在玩的一颗彩色的弹珠滚到了易向行脚边。
  易向行弯腰拾起弹珠,就见猫仔对他伸出手,要把自己的玩具讨回去。
  领教过猫仔的读心术,易向行没有将弹珠直接交给他,而是把它放在一旁的茶几上,让他自己去拿。
  之後,易向行转头对萧慎言说:"去弄副手套给你外甥,免得他到处吓人。"
  "手套?可现在还是夏天……"正值七月,戴手套还不长痱子?
  "你不会弄副薄的?"
  "哦……"
  萧慎言突然想到了邢优的左手。那个羊皮手套可不是这个季节该有的东西。
  回想起自己曾经预见到的,张锐被邢优手中的金线杀死的画面,萧慎言不安地说:"邢优好像拥有了树妖的能力。"
  "那是他的事。"易向行没什麽兴趣。
  萧慎言瘪瘪嘴。
  "阳戒给我。"易向行说。
  萧慎言立刻摘下尾指上的戒指递给他。很快,易向行就看见了妹妹的生灵。
  见哥哥能看见她了,易向心勉强地笑了笑。
  以为妹妹是在气自己把她扔下,易向行立刻拉著她去房间解释。
  "我不是故意把你丢给萧慎言的。"关上房门,易向行问妹妹:"还记得阿K吗?"
  易向心点点头,表示她记得。
  她又怎麽会不记得?一个多月前让她差点丧命的车祸,就是由那个女人一手导演。
  她是易向行的中间人,为他联系所有的杀手业务,因为不满易向行把心思都花在妹妹身上,所以亲自出马,想解决易向心这个麻烦。不过,她并没有成功。
  易向行又问:"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只要她帮我脱离组织,我就不去追究她伤害过你的事吗?"
  易向心再次点头。
  "我今天去见她了,所以才摘下戒指。我不想让你再见到她。"
  易向心紧张地握住哥哥的手。
  "事情很快就会有结果了,等你恢复了,我们就离开这座城市,选一个你最喜欢的地方,重新开始。"易向行轻松地说著,脸上挂著久违的笑容。
  易向心能感觉出哥哥的表情里,包含了多少刻意的成分。杀手集团如果是说声辞职就可以走的地方,他根本不需要费那麽大的劲,去联合别人来解决这个问题。
  不想让哥哥为自己担心,易向心和他一样,选择了粉饰太平。
  "哥,你知道吗?吉儿的丈夫阿莽,现在还附在邢优身上。他想让吉儿复活,所以今天过来跟萧慎言借固灵石。"
  易向心换了个话题,但是没有猫仔的帮助,她的声音根本传到不易向行的耳朵里。
  "你说什麽?"易向行问妹妹。
  易向心拍了拍额头,示意哥哥等一等,然後立刻跑出房间。
  萧慎言正在厨房准备午餐,易向心偷偷叫上猫仔,一起回到哥哥面前。
  "我是说,吉儿的丈夫阿莽还附在邢优身上,他想让吉儿复活。"通过猫仔,兄妹俩恢复了交流。
  不过,易向行对妹妹提到的事完全没有兴趣:"这个是他的事,我们管不著。"
  "可是,吉儿复活需要固灵石,萧慎言好像答应过阿莽,要把那石头送给他,邢优刚才过来,就是来要石头的。但是,萧慎言现在也需要用那块石头来还魂。
  "上次那本书不是说,固灵石只能用一次吗?萧慎言看来是不打算遵守承诺了。阿莽那麽爱吉儿,要是知道萧慎言毁约,不知道会怎麽样……"
  易向心喋喋不休地说著,完全没有注意到哥哥的神色变化。
  浓得像墨一样的颜色突然在易向行瞳仁里迅速散开,淹没了原本理智的光芒,只听他机械地问道:"固灵石在哪里?"
  "固灵石?当然在萧慎言的脖子上。"
  听到这句,易向行"蹭"地一下站起来,迅速走出了房间。
  "哥!"哥哥的怪异表现让易向心一头雾水,她想叫住他,却没有得到回应。
  萧慎言刚把洗好的蔬菜从水池里捞出来,准备拿去炒,回过头就见易向行直挺挺地站在他跟前。他吓了一跳,手中盛菜的篮子都掉在了地上。
  "干什麽?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萧慎言抚著胸口,不悦地责备突然出现的易向行。
  易向行面无表情,视线落在萧慎言的脖子上,突然伸手一抓,瞬间扯下了挂在那里的固灵石。
  萧慎言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懵了。失去固灵石的帮助,他被弹出了易向心的身体,灵魂落地的同时,他看见易向行匆匆离去的背影。
  "搞什麽?!"萧慎言用力恼怒地捶了一下地板。
  易向心也懵了,站在那里,不知是该追上兄长,而是该把趴在地上的萧慎言扶起来。
  "你哥抢我的固灵石做什麽?"
  "我不知道。"
  看著易向心的双眼,萧慎言知道她没有撒谎。
  "怎麽办?去把我哥追回来吧!"六神无主的易向心问萧慎言。
  萧慎言点点头,带著易向心就去追,结果没跑多远就退了回来。
  楼道里的一束阳光,灼伤了萧慎言的手臂。让他记起他现在是只鬼魂,不比活人或易向心那样的生灵,他无法接触阳光。
  萧慎言认命地说:"算了。固灵石认主人的,离开我就会自己回到盒子里,你哥抢去也没用。"
  看著他手上那块被阳光烧得黑忽忽的伤口,易向心忍不住关心道:"疼吗?要不要擦点药?"
  "麻烦拿鬼魂专用的烫伤膏给我。"萧慎言假装严肃地说。
  "讨厌!"感觉被取笑,易向心给了萧慎言一脚。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厨房那边传来一阵"喀嚓喀嚓"的声音。
  易向心跑去一看,立刻大叫:"糟了!"
  原来,易向行出去的时候没有关门,一直守在门外的记者趁机溜了进来,结果看到了易向心毫无知觉,躺在厨房地板上的画面。
  失去了固灵石,萧慎言就不能借用易向心的身体。而易向心自己的灵魂,又受到阴戒限制,无法回去,所以,她的身体只能重新进入昏迷状态。
  那些记者好死不死就撞到这一幕,还用相机拍了下来。
  "她死了?"一个记者拍完照,才发现事情不对劲。
  另一个记者紧张起来:"要报警吗?"
  有胆子大的,探了探易向心的鼻息,说:"没死,还是先叫救护车吧!"
  阿弥陀佛!总算还有一个脑筋正常的,萧慎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去看看盒子,等固灵石回来了,先让'你﹄醒过来,然後再去找你哥。"萧慎言指了指易向心倒在地上的身体。
  易向心点点头,刚想说她打算自己先去找找,就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後拉扯著她,让她不得不急急後退。
  "啊||"
  尖叫声中,易向心凌空而起,像有东西钳住了她的腰部似的,用力将她拖了出去。萧慎言来不及抓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她撞向墙壁,然後消失得无影无踪。
  易向心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她下意识地用手抱住头部,闭紧双眼,感觉自己不断後退,就像已经飞到半空的风筝,正被风筝线拽著,一点一点回到主人手里。
  她身体不断穿过什麽,也许是墙壁,也许是树木,耳边尽是那种类似揉搓纸团的奇怪声音。就在她不堪忍受,想要试著摆脱控制她的力量时,那股力量却突然消失了。
  易向心感觉自己像个铅球似的,"扑通"一下落到了某个地方。
  睁眼一看,居然是哥哥的越野车里。她坐在了副驾驶的位子上,而之前跑得不见踪影的哥哥,正坐在驾驶座上开车。
  尾指上隐约传来的寒气,让易向心意识到阴戒的存在。原来是那对必须把距离保持在五百米之内的锁魂对戒,将她拉到了哥哥身边。
  此刻,易向行正专心地注视著前方的道路,完全没有注意到从天而降的妹妹。
  易向心推了推他的手臂,发现他没有反应,於是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还是没有反应,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身旁的妹妹。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有阴阳对戒的帮助,易向行不可能看不见易向心。为什麽会这样?
  就在易向心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她注意到哥哥把车子开到了城南的高档别墅区。她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一个住在这里。
  邢优?!
  第九章
  建档时间:10/112008更新时间:10/112008
  第九章
  在门铃对讲机的萤幕上看到易向行的脸,阿莽笑著打开了电子门锁。
  不一会儿,易向行就站到了他的面前。
  "东西呢?"阿莽问。
  易向行神情机械地伸出手,将手里的东西送到阿莽面前。
  那是一块幽绿的石头,大约一块太妃糖的大小,形状毫不规则,正静静地躺在易向行的手心。
  易向行的手心不知被什麽弄伤了,血肉模糊的,给那块石头也染上了斑驳的红色。
  阿莽拿起石头,才发现它烫得吓人,易向行应该是一直把它抓在手里,所以手心才会被烫伤。为避免受伤,阿莽只敢抓住拴在固灵石上的绳子。
  "你可以……"
  "等等!"阿莽还没有吩咐完易向行,就被与他共用一个身体的邢优打断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杀手?"邢优本来已经放弃去想父亲的事情,但阿莽今天制造这个机会,他决定将事情问个明白。
  "是。"易向行面无表情地给出了答案。
  "有人给你钱,让你杀了我父亲?!"
  "是。"
  "他的死不是意外,那一刀是你故意捅过去的?"
  "是。"
  一连串的肯定回答差点将邢优击倒,他捂住胸口,无法平息那里剧烈的震动。倒退了几步,他跌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自己是该让易向行离开,还是该冲上去杀了他。
  员警张锐曾向邢优透露他对易向行的怀疑,但邢优选择了忽略。因为父亲的所作所为,让他背负了太多他不想背负的东西,他当时只想逃避那一切。
  可邢中天始终是邢优的父亲,现在他知道了父亲被杀的真相,绝不能坐视不理。但是,该如何处理凶手?邢优没有头绪。
  他甚至无法向外人证明父亲已经过世,更别提抓住杀他的凶手了。
  "出来吧!你以为我看不见你吗?"
  就在邢优的脑子里一团混乱的时候,阿莽接管了他们共同的身体。
  确定阿莽的嘲讽是针对自己的,易向心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你看得见我?"
  "我让邢优继承了吉儿残存的力量,看到一两只鬼魂并不是什麽难事。"
  "你对我哥做了什麽?"
  易向行现在就像一块木头一样站在原地,对周围的人或事没有任何反应。易向心知道这不是偶然。
  "没什麽,只是普通的催眠术而已。"阿莽轻笑,"当我看见你,再见到闻淼,就知道萧慎言想毁约,所以,我决定换一个方法来获取固灵石。"
  易向心猜测阿莽是在停车场遇到她哥哥的时候,对他实施的催眠。但是,有件事她不明白。
  "可是,我哥回家的时候明明还很正常……"
  "那是因为我给了他一个暗示。只要当你们对他提到'固灵石﹄三个字,他才会开始为我办事。"
  易向心真想打掉阿莽脸上的得意笑容,於是她问:"你以为你真能这麽容易就得到那块石头吗?"
  "我已经得到它了。"阿莽晃了晃手中的固灵石。
  突然,他发现手中只剩下一截绳子,之前那块挂在绳上的小石头,已然不见踪影。
  "这是怎麽回事?!"阿莽像盯住青蛙的毒蛇一样看著易向心。
  易向心有些害怕,但还是鼓足勇气走到空壳似的哥哥身边,昂起头说:"你把我哥身上的催眠解了,我再告诉你。"
  "你先说,我再帮他解。"
  "萧慎言也需要固灵石来还魂,他要照顾自己的外甥,你见过闻淼的,那孩子有非常严重的自闭症,萧慎言是他唯一的亲人。"易向心试图劝说阿莽放弃固灵石。
  "那算什麽?吉儿受树妖控制,痛苦了千年之久,我要让她重生,给她幸福。"
  "可萧慎言是死在吉儿手上的!他本不该死,如果不是吉儿杀了他,他根本不需要用到固灵石。吉儿死前为自己的罪孽万分自责,为什麽你还要把她拖进现实的纷扰中,不让她就此安息……"
  "闭嘴!这是我和吉儿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插手。"阿莽变得凶恶起来。
  易向心看到了他眼中的疯狂,那是为了爱人不顾一切的疯狂。易向心觉得她必须阻止阿莽。
  "邢优,你在吗?你快出来!阿莽在利用你,你不能这麽放任他!"易向心想到了邢优。她认识的邢优一直是个善良的人,她相信他不会对阿莽不择手段的行为坐视不理。
  对易向心的举动,阿莽只是回以冷笑:"你以为邢优还会站在你这边吗?你哥哥杀了他的父亲。"
  "不!我哥不是故意的!"
  "可他已经承认了。在催眠状态下,他不可能对邢优撒谎。"
  易向心摇头,痛心地说:"邢优,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不错,我哥的确杀了你爸爸,但你爸爸也杀了陈实啊!你爱你的父亲,我又何尝不爱陈实?我们都无法忘记这些伤痛,但他们已经死了。我们为什麽不能放下这一切,更好地面对未来?"
  "说得真好听!"阿莽讪笑,"可惜,说服不了邢优。"
  易向心不愿放弃,她质问阿莽:"那你是怎麽说服邢优的?如果说我哥杀害了邢优的爸爸,那吉儿也是共犯吧?你忘了,邢优的爸爸可是被吉儿撕碎的!"
  胸腔内又是一阵躁动,阿莽强压住情绪的起伏,怒喝道:"少在这里废话!快说,固灵石到哪里去了?!"
  刷刷几声轻响,一束细如发丝的金色丝线,就从阿莽的左手飞了出来。它们穿透了阿莽手上的皮质手套,像钢韧的套索一样缠上了易向心的身体。
  易向心像个玩偶一样被吊到了半空中。慌乱中她用力踢了自己的哥哥一脚,想让他清醒过来,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哥,醒醒!快走啊!"
  没有防备的易向行踉跄了两步,却对妹妹的叫喊无动於衷。
  无计可施的易向心只好拼命挣扎。
  阿莽不耐烦了,手腕上再次伸出一束金线,像鞭子一样挥了过去。但那金线抽打的对象不是易向心,而是仍在催眠状态的易向行。
  "啪!"
  清脆地一记鞭响过後,易向行重重摔了出去,从脖子到胸口,被抽出一道又长又深的血口子。
  "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不然吃亏的就是你哥哥。"
  阿莽的本意是想威胁易向心,却不知疼痛刺激了易向行,让他从催眠中醒了过来。虽然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什麽,但见到妹妹被吊在半空中,易向行的双手已经先大脑一步开始行动了。
  不知道手中的武器是怎麽来的,易向行只看见自己的右手挥出去,然後一把半锈的钝剑冒了出来,一下斩断了缚住易向心的那束金线。
  阿莽惨叫一声,捂住了手腕。
  "你居然拿了我的剑!"阿莽认出易向行手上的兵器。
  根本不知道剑从何来的易向行,虚张声势道:"千年前你就死在这把剑下,现在还想再试试被它砍中的滋味吗?"
  阿莽停下动作,面色铁青。
  剑尖指著阿莽,易向行单手抚起跌倒在地的妹妹。将她拉到自己身後,然後一步一步往门口退去。
  阿莽目不转睛地盯著他们。私 享 家 论 坛
  易向行摸到了门把手,可用力拉扯了几下却发现打不开它。
  此时,阿莽已经将左手腕上的手套摘了下来,扔到了地上。
  "快跑!"
  在哥哥的叫喊中,易向心被推出了大门。她是生灵,可以自由穿越所有障碍,但易向行不行。
  易向行被困在了邢家别墅里,虽然他有钝剑在手,却敌不过那些铺天盖地的金线。耳边充斥著"刺啦刺啦"的声音,让他无暇顾忌身上哪处又被割开了一道口子。
  拖住阿莽!易向行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就算受伤,就算死,也要拖住阿莽,保护妹妹。他不停地挥舞著钝剑,一次又一次砍向那些试图缠上自己的东西。
  阿莽神情冷峻,高举著左手,游刃有馀地操纵著每一次进攻。他学会了不去与易向行硬碰硬,因为钝剑伤到金线,就等於伤到了他自己。他只要避开剑锋,然後擒住点什麽,就能将易向行轻易撕成碎片!
  察觉到潜意识里冒出杀人的念头,阿莽像被吓到了似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腕上的金线顿时缩回去不少。
  就在这一刻,易向心带著一身寒气折返回来。只见她张开双臂,袭向易向行的那些金线,陡然间从灵活变为僵硬。粉末状的白霜附著其上,迅速蔓延开。
  阿莽一惊,想要把金线收回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随之而来的是晶莹剔透的冰晶,将金线冻成了一支一支的冰条。它们凝结在半空中,姿态妖娆美丽,然後"哗啦啦"地一下,全部碎成了一段一段的,掉在地上,给地板铺上了一层冰毯。
  难以忍受的剧痛袭击了阿莽,只见他双膝跪地,抱住手腕哀呼不止。
  一直处於下风的易向行终於松了一口气,用钝剑撑住身体,猛烈喘息著,以弥补缺失的体力。
  易向心紧接著将邢家的门锁冻散了架,然後带著哥哥奔逃而去。
  没多久,兄妹俩逃回到了自己家。
  留守的萧慎言已经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见到易家兄妹,差点没痛哭流涕。
  "医院的人把你的身体带走了,还一起带走了猫仔。"知道易向行看不见他,萧慎言将情况告诉了易向心。
  "固灵石回来了吗?"身体在医院还好说,易向心现在担心的是固灵石。
  "不清楚,装石头的盒子被猫仔带在身上了。他拿著玩,一起带走了。"
  "你怎麽把这麽重要的东西拿给他玩?!"
  "我也不想啊!可我现在这个样子,什麽东西都抓不住,根本没办法从猫仔手里把盒子拿回来。"刚刚变成死灵的萧慎言,还没有掌握意念移物的本事。
  易向心努力控制住心头的烦躁,将自己和哥哥在邢家的遭遇告诉了萧慎言。
  "阿莽疯了,为了让吉儿复活,他什麽都做得出来。现在他已经知道你打算毁约,我看你要怎麽收场!"
  易向心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能完全责怪萧慎言,可是一想自己和哥哥差点死在阿莽手上,她就觉得心有馀悸,她讨厌为萧慎言收拾这堆烂摊子。
  易家兄妹与阿莽对抗的经历,听得萧慎言直打哆嗦,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外甥。
  "糟了,阿莽会不会对猫仔不利呀?!我们还是快点去医院吧!"
  "那倒不至於。阿莽还不知道盒子的事,要找固灵石,也是先来找我们。"
  "啊!他会杀上门吗?"萧慎言一脸惊恐。
  "难说。"
  "那我们怎麽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先去帮哥哥处理一下伤口,等天黑了,你能出门,我们再一起去医院。"
  易向心摸了摸手臂,觉得之前被金线勒到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表面上已经看不到伤痕了。再瞧萧慎言,他身上被太阳晒伤的部位也已经恢复了。
  可惜,易向行没有这种福气。他伤得不轻。先不说身上数不清的小伤口,光是那道从脖子一直到肋下,又粗又长的血口子,皮开肉绽的,看著都吓人。
  易向心见他用蘸了酒精的棉花清理伤口,心如刀绞。
  与此同时,医院。
  猫仔坐在病床上,手里抓的一个小巧的红木盒子,专心玩耍著。在他对面的病床上,躺著易向心的身体,因为没有外伤,昏迷的易向心被送到了脑外科。
  猫仔以易向心侄儿的名义,从家里一直跟到了医院。
  他其实挺喜欢医院的气味,闻著它,会让他更加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
  因为他常常会弄不清楚自己在哪里,不知道家与大街的区别。医院里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能让他差劲的方位辨别能力小有提升。
  另外,他也挺喜欢手里的盒子。
  红得发黑的颜色,木料古朴却不粗糙的质感,还有那个小巧精致的锁扣。猫仔喜欢听到锁扣落下时,那微弱却不失清脆的撞击声。
  "咕咚||"突然间,锁扣的金属声突然被闷闷的响动掩盖了。猫仔愣了愣,抓著盒子猛地摇晃了几下,确定那声音是来自盒内,便将它打开来看。
  盒子里,明黄绸缎做成的内衬,正包裹著一块颜色幽绿的石头。
  猫仔将石头拿出来,丢在了地上。他只喜欢锁扣的"答答"声,不喜欢这块突然冒出来的石头。
  不过,让猫仔不高兴的是,这块石头被丢出去没多久,又重新回到了盒子里,猫仔固执地将它再次丢出去。可是,那块石头就像存心要与猫仔作对似的,几分钟後,又出现在盒子里。
  就这样,猫仔找到了一种新的玩法,就是不停地等石头回到盒子里,然後再将它丢出去。这个游戏的好玩之处就在於,猫仔一次比一次扔得远,而那石头回来的速度也一次比一次更快。
  猫仔有些上瘾了,越玩越起劲,直到有人问他:"你玩够了没有?"
  通常,猫仔不会去理会这些多馀的声音。
  他总是专心致志,游弋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这个突然出现的声音,就像有一种魔力,它可以擒住人的思绪,让人无法忽略它的存在。此外,猫仔还在那声音里,听出一丝久违的熟悉感觉。
  黑色丝缎的连身衣裳,长度及膝的宽大袖口,黑如浓墨的头发盘成了简洁的发髻,髻上罩著小小的玄色发冠。很明显,眼前人的打扮并不属於这个时代。
  那人站在猫仔的正前方,任他直勾勾地盯著看。
  脸庞小巧,下巴尖细,眼睛又大又圆。按理说,这人的长相应该归入"好看"的一类,只是那双眼睛,阻碍了这种划分。
  暗红如重枣的瞳仁,大得几乎将眼白全部挤走了。那可不是常人会有的眼睛。
  猫仔不认识这人,但他不管这些,他只是投入地盯著那双眼睛。看到那暗红的瞳仁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他觉得新奇。
  就这麽被盯著看了许久,那人才玩笑似地对猫仔说了句:"不过四百年没见,你就不认识我了?"
  猫仔不理他,只是继续看。
  "萧定云,你在耍我吗?"那人有些不高兴了。
  萧定云?那不是猫仔的名字,所以他没去理会。
  那人又说:"别装傻了,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何况只是转世投胎,换了副皮囊。"
  猫仔不出声,继续看。
  耐性告罄,那人伸出手,扣住了猫仔的下巴。尖而细长的指尖就像兽类的爪子,轻易划破了猫仔的皮肤。
  感觉到疼痛的同时,猫仔看到那人眼中的暗红色更深了。
  一个声音从猫仔的嘴里钻了出来:"四百年了,我终於等到萧家人来求我。你选在这个时间转世,是早就算准的吧?真没想到,那个金鱼眼的白痴居然是萧家的传人。他连最低级的鬼魂都对付不了,要不是我出手,他早就被掐得魂飞魄散了……"
  就像被雷电劈中,那人放开猫仔,猛地退了一大步。猫仔的声音也跟著戛然而止。
  "你的'读心术﹄进步了。"那人的唇边绽出一个笑容。
  猫仔见到後,傻呼呼地跟著笑了一个。
  地上的那一大片冰晶差不多化成水了,阿莽才勉强从那里爬了起来。
  左腕的疼痛钻心的疼痛仍未散尽,但埋种在那里的金线,已经可以活动自如了。阿莽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耐心地等待体力恢复。
  沙发旁有一盏造型华贵的水晶灯,数片长菱形的水晶块以铜丝相结,圈出一个圆筒形的灯罩。当灯被点亮,昏黄的光线就会从水晶块上折射出来,发散出梦幻迷离的光彩。
  阿莽在那些水晶上看到邢优忧郁的面孔。
  "我一定要拿到固灵石。"他抢先一步表明了立场。
  水晶里的邢优低下了头,许久之後,说:"我只想这一切快点结束。"
  "难道你不想找易向行报仇?"阿莽试图煽动邢优。他现在需要盟友,邢优必须站在他这一边。
  "我不知道……"邢优的脸上闪过一丝困惑。
  杀父之仇当然不可能轻易忘掉。但说到报仇,具体该怎麽做?
  去告易向行谋杀?没有尸体,没有证据,邢优根本无从告起。
  杀了易向行?邢优不觉得自己能做到这一步。
  "不过,话说回来,陈实的死毕竟是你爸爸一手造成的,他是易向心的未婚夫,易向心又是易向行唯一的妹妹。这麽算来,易向行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一命偿一命而已,你如果不想追究,就别勉强了。"
  见邢优举棋不定,阿莽不想惹他反感,便立刻转了口风。
  "可是,陈实的死也不能完全怪我爸爸,他不是存心要杀陈实,充其量只是没有施以援手。吉儿那麽厉害,就算我爸想去救,也不可能救得了……"邢优就像被戳破的皮球,越往後越没有气力。
  知道他暂时还理不清头绪,阿莽小心翼翼地说:"先别管易向行了,我们还是想想,怎麽帮吉儿拿到固灵石吧!"
  听到"固灵石"三个字,邢优的表情更加沉重:"易向心说萧慎言也想用那块石头来还魂,你确定要去抢吗?"
  "为了吉儿,我不得不抢。萧慎言答应我在先,现在又违背诺言,怪不得我。"
  "可是,萧慎言的确是吉儿杀的。"
  "我不管,萧慎言是萧家人,他们向来神通广大,说不定会有其他办法。而吉儿只有这一个机会。"
  "阿莽……"
  "你说过你会帮我的,难道你想反悔?"
  邢优在阿莽的眼中看到了急切,还有深深的伤痛。他经历了千年的煎熬才等到与吉儿重聚的机会,邢优实在不忍心破坏他的希望。
  "我当然不会反悔。你想怎麽做,都听你的。"
  邢优的回答让阿莽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怎麽办?"邢优问。
  阿莽摇摇头:"我没想到易向心的能力居然在我们之上,还有易向行,他居然把我的铁剑弄到了手。如果跟他们硬碰硬,我们未必占得了上风。"
  别说占上风,刚才打那一场,他们根本就是一败涂地。
  邢优忍不住疑惑:"易向心的能力我们以前就见识过,可易向行怎麽会有你的剑?刚才他就那麽凭空把剑变了出来,你的剑是什麽神兵利器吗?"
  "那把剑只是生铁铸成的普通兵器。"阿莽皱起了眉头,"当初吉儿用它杀了我,之後就一直将它带在身边,也许经过千年的历练,它已经被吉儿同化了。"
  "被同化?"
  "妖孽催生妖孽。"
  阿莽的回答让邢优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吉儿是妖孽,那阿莽算不算?
  沉默就这样突然降临了,阿莽转过头,不再去看水晶灯映射出来的邢优。
  就在这时,屋子里的电话响了。
  电话是城里最大一家报社的总编打来的,他告诉邢优,派去采访易向心的人已经撤回来了。
  因为发现易向心被记者盯上了,阿莽不想横生枝节,便主动要求为她清理那些追踪者。有金钱做後盾,就可以自如地控制一些常人无法控制的事情。
  "……我的人已经离开医院了。不跟这条新闻可是一大损失呀!邢先生,你可别把我这份人情给忘了。"
  "那当然。"
  阿莽微笑著挂上听筒,一个抢夺固灵石的计画迅速在他的脑中成形。
  "我们去哪里?"邢优询问匆匆出门的阿莽。
  "医院。"
  天黑了。阳光就像被贪心的小偷给偷走了似的,没有剩下一丝一毫。
  易向行开著车,将妹妹和萧慎言带到医院,身上的伤口还在疼著,呼吸稍微重一点,就会引来肌肉一阵抽搐。若不是为了妹妹,他此刻只想找地方好好躺下。
  入夜之後,医院里并非处处都是灯火通明。一路走过去,总有些小角落里昏昏暗暗的,让胆怯者不敢轻易涉足。
  萧慎言紧跟著易向行,唯恐哪里又蹦出个鬼兄弟,来找他拼命。
  易向心见他这副怕得要死的样子,便主动挽住了他的胳膊。
  "我没事。"萧慎言还想逞强。
  易向心说:"我觉得很怕,你支持我一下不行吗?"
  她的体贴让萧慎言差点没痛哭流涕。
  总算到了脑外科病房,萧慎言见到了易向心的身体,外甥猫仔,还有医生师从恩。
  易向心正准备跟著哥哥一起走进去,萧慎言却把她拖到一边,警告说:"我之前看到师医生伤害你。你小心一点!"
  "是吗?为什麽?"易向心不太相信。
  萧慎言耸耸肩,说:"你知道我的预知能力,没办法说来就来,而且每次都只能看到个大概。"
  见他一脸郑重,易向心严肃地应了声"好"。
  病房内,易向行已经与师从恩寒暄开了。
  "很抱歉,我完全查不出病因,你妹妹的各项检查都很正常,可她就是醒不过来。"见到易向行,师从恩忍不住自责。
  "没关系,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身为哥哥的易向行反过来安慰这位主治医生。
  猫仔就躺在另一张病床,手里抓著装固灵石的红木盒子,正在呼呼大睡。
  萧慎言对易向心说:"盒子在这里,让你哥打开看看。"
  易向心依言提醒哥哥。
  顾不得师从恩在场,易向行立刻去拿猫仔手上的盒子。猫仔被惊醒了。
  四目相交,易向行在他平板无波的视线里,用力将盒子抢了过来。
  打开一看,那块幽绿的石头果然在里面。
  "快,快让你哥给我戴上。"
  萧慎言喜出望外,连忙走向易向心的身体,往她身上一躺。
  易向行拿起固灵石,正准备送过去,却被师从恩拦住了。
  "这是什麽?"师从恩突然伸手去抓固灵石。
  易向行眼明手快,立刻将它拿开,说:"一个护身符。"
  "很特别的护身符。"师从恩盯著固灵石,表情有些疑惑。
  易向行没理她,只是急著将固灵石戴到了妹妹的脖子上。
  当它一接触到易向心的皮肤,萧慎言就感觉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将他拖入了易向心的身体。吸气、睁眼,附身成功!
  "她醒了!"师从恩难以置信。
  萧慎言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蛋,高兴不已。
  这时,他听见有人在门口击掌,於是下意识看了一眼,立刻惊呼道:"邢优?!"
  易向行警惕地回过头,易向心的生灵则是反射性地追了出去。
  "不要追!"易向行没能拦住妹妹,只好跟著追了上去,走之前不忘叮嘱萧慎言:"你先离开,别让邢优找到你。"
  "好!"萧慎言立刻从病床上爬起来,顾不得换下病服,叫上外甥就准备跑路。
  谁知,就在这一刻,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坚硬的物体猛地击中了萧慎言的後脑,剧痛传来,他无法控制地倒在了地上。恍惚中,他感觉脑後似乎开了一个泉眼,热热的液体正汩汩地冒出来,浸湿了他的头发,顺著他的脖子流到地上。萧慎言抽搐著,两眼发黑。
  一双黑色的女式平底鞋出现在他眼前,其中一只鞋还抬了起来,踢了踢他的肩膀。萧慎言动弹不得,无法推开它。
  紧接著,脖子上的固灵石就被人扯走了。
  这时,一直坐在病床上的猫仔跳到了地上。易向心的脑後不断流出的鲜血,吸引了他的白光一闪,萧慎言又被弹到了半空中。这次他总算有了经验,落地时没有让自己摔成狗吃屎。
  萧慎言看清袭击自己的人,竟是易向心的主治医生师从恩。萧慎言只记得提醒易向心,师从恩可能会对她不利,却没想到受伤的其实是自己。
  此刻,神情机械的师从恩正在低头注视自己的手掌。萧慎言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固灵石将她的手烫出了一个水泡。本能驱使她拿起了易向行丢下的红木盒子,将固灵石装入盒中,然後拿著它走出了病房。
  萧慎言无法阻止她,只能急得乾瞪眼。
  这时,一直坐在病床上的猫仔跳到了地上。易向心的脑後不断流出的鲜血,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时,一直坐在病床上的猫仔跳到了地上。易向心的脑後不断流出的鲜血,吸引了他的他用指尖蘸了一点红色,然後伸出舌头舔了舔。
  萧慎言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一阵恶寒。
  "猫仔,看到墙上那个红色按钮没有?快去拍一拍,很好玩的。"
  镇定下来後,萧慎言耐心地引诱猫仔去按呼叫器。眼下叫医生来抢救易向心才是最重要的,她可不能就这麽死了。
  谢天谢地,自闭的猫仔这次没让他失望。听到医护人员匆匆赶来的脚步声,萧慎言终於可以放心去追师从恩了。
  第十一章&尾声
  建档时间:10/112008更新时间:10/112008
  第十一章
  大半夜还在医院出没,绝对不是萧慎言的本意。
  看过昨晚易家兄妹大战阿莽的场面,他可不敢独自去找阿莽要回固灵石。现在易向行和易向心全在医院,他也只好守在这里,期待能一起想出办法。
  萧慎言觉得自己衰透了。白天为了躲太阳,他在停尸房待了一整天。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可以来找易向心了,却被易向行训了一顿。无非就是不要耽误易向心复原之类的话,虽然易向行看不见他,但对著空气照样训得有条有理。
  萧慎言还真是不甘心。但看到浑身是伤,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易向行,他又觉得稍稍平衡了一点。
  昨天被阿莽用金线狠狠地抽了一下,让萧慎言身上原本破烂的衬衣变得更加破烂了。不过,身体倒是没有什麽痛感,比起易向行的皮开肉绽,随便就缝了上百针,他还算是比较幸运的。
  其实做鬼也有做鬼的好处。萧慎言忍不住这样安慰自己。
  "哎……"他为自己的消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常叹气会把好运气给叹没了。"易向心取笑他。
  萧慎言对她做了个鬼脸,然後问:"你打算在这里坐到天亮吗?"
  易向心摇头,"我想去看看我的身体。"
  师从恩把易向心的身体打伤了,他们还不知道具体伤到了什麽程度。
  "我陪你一起去。"萧慎言说。
  易向心点点头,然後在玻璃上写字告诉哥哥。
  "你不是找藉口出去,帮他抢固灵石吧?"易向行皱起眉头。
  易向心立刻写道:阿莽已经出院回家了,我走不出你身边五百米。
  看了看妹妹手上的阴戒,易向行总算是同意了。
  萧慎言跟著易向心出了病房,忍不住问:"你说阿莽伤得那麽重,却急著出院,是为什麽?"
  "为了给吉儿还魂呀!固灵石说不定已经被他用了。"
  "他最好没用,不然就吃大亏了。"
  "为什麽?"
  "固灵石只有萧家人才可以使用的。"
  "真的?!"
  "真的。"萧慎言严肃地进行了确认。
  "天啊!你应该早点告诉阿莽,他就不会拼命来抢固灵石了。"
  "我早说了,他会信吗?"私 享 家 论 坛
  说的也是。易向心垂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要叹气,会把好运气叹没的!"萧慎言呵呵笑著,想赶走压在心头的沉重。
  易向心跟著笑了,可是下一秒那笑容就僵在了她的脸上。
  他们已经来到了脑外科病房,易向心身体的伤势,比想像中要严重许多。
  一头长发已经被剪掉了,厚重的白色纱布缠在她的头上。苍白的脸庞看上去毫无生气,呼吸也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
  "等、等你回到自己的身体,就会好起来的。"萧慎言笨拙地安慰易向心的生灵。
  她勉强露出笑容,自我鼓励道:"对,还有三天。三天後,我就会好起来。"
  谈话间,又有两个人走了进来。萧慎言定睛一看,居然是师从恩和张锐。
  "很抱歉,这麽晚还把你叫过来。"
  师从恩穿著医院的病号服,神情疲惫地对张锐说著话。
  "没关系。"心怀爱慕的张锐自然不会介意她的召唤,只听他关心地问:"你的身体怎麽样了?"
  "我没事,只是有点皮外伤。不过因为失忆,被怀疑有脑震盪,所以得在医院多住几天。"师从恩是昨晚在停车场受的伤。她指了指躺在病床上毫无知觉的易向心说:"她的伤比我严重多了。"
  "我们初步怀疑,她是被易向行打伤的。"张锐义愤填膺。
  "他为什麽这麽恨我哥哥?"易向心十分不解。
  萧慎言耸耸肩,"员警的本能吧!坚决肃清罪恶,消灭坏人?"
  易向心用力捶了萧慎言一下。
  原本平静的师从恩,这一刻突然变得有些慌乱:"我请你过来,就是想说这个。"
  "怎麽?"张锐问。
  "易向心可能不是她哥哥打伤的。"
  "为什麽这麽说?"
  "我……"师从恩看著张锐,欲言又止。
  张锐扶著她坐上,温柔地说:"不用担心,有什麽尽管对我说。我会帮你的。"
  他的诚恳似乎提升了师从恩的勇气,反覆深呼吸之後,她终於开口:"易向心好像是我打伤的。"
  这句话让张锐大吃一惊。
  "我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只是突然间回想起一些画面,我看见自己举起椅子,在易向心脑後给了她一下。她伤得这麽重,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她明明有特异功能的,为什麽这次完全不管用?"
  师从恩的声音哽咽了,张锐立刻握住她的手,说:"这只是你的幻觉而已。"
  "我不知道……"
  "这根本不合逻辑。你有什麽理由要伤害易向心呢?"
  "我不知道,只是那些场景非常真实,根本不像是幻觉。我、我分不清楚。"
  "因为那都是真的,你只是被催眠了。"易向心在一旁听著,急得想揪掉自己的头发。
  "你别急,听我说。"张锐抓住师从恩的双臂,不让她继续慌乱,然後试著为她理清思绪:"不可能是你做的。"
  张锐的武断让萧慎言大摇其头:"亏我刚刚还夸你,居然这麽快就开始包庇袒护了。就算你喜欢她,也不用这样吧!"
  说完,萧慎言狗腿地瞟了一下易向心,却再次收获一枚白眼。
  "你虽然忘了昨晚进入易向心病房之後发生过什麽,但邢优记得。他说他与你一起离开的病房,然後你们去了停车场,他本想送你回家,但是易向行出现了。
  "他跟易向行起了争执,接著车子撞到了墙上,这期间邢优一直就在你身边,你哪有机会背著他去伤害易向心?"张锐耐心地开导师从恩。
  他说得毫无破绽,师从恩本该安下心来,却又产生了新的疑问:"你说的那个邢优,我根本不认识。怎麽会上他的车?"
  "邢优跟易向心是旧识。你以前没见过他?"
  师从恩摇头。
  "这就怪了。我今天早上问他,他说他跟你认识很久了。"
  "我只是失去了出事前一小时的记忆。除非他是在那一个小时里认识我的,不然我不可能不记得他。"
  "那他为什麽要撒谎?"
  就在张锐为这个突如其来的疑问所困扰的时候,邢优出现了。
  似乎没想到张锐和师从恩会在这里,邢优进门的时候明显愣了愣。
  "你怎麽来了?"
  张锐站了起来。
  与张锐同样紧张的,还有易向心与萧慎言。
  邢优的视线一扫过来,他们就知道大事不妙了,那根本不是邢优,而是一心想让吉儿复活的阿莽。
  "我们跑吧!"萧慎言悄悄在易向心耳边提议。
  "固灵石在他手上。"
  易向心不肯挪步。她清楚自己的实力,如果真打起来,她未必会输。而且,她想知道阿莽为什麽会跑来这里,跑来她的病房。
  "反正那石头他也用不了,让他玩两天好了!"萧慎言把声音压到最低,几乎是半哀求地在说话了。
  不是他胆小,而是阿莽现在的样子实在有点吓人。惨白到泛青的脸色,满是血丝的双眼,身上的衣裳还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血迹,模样堪比地狱来的修罗。
  见来人不搭理自己,张锐靠近了两步:"你没事吧?身上怎麽了?伤口裂了吗?"
  任凭张锐发问,阿莽就是不答。
  当张锐再走近时,他突然抬起了左手。只见金光一闪,张锐就像粽子一样被裹了起来,然後提到半空中,倏地砸在墙上。
  无法反抗的张锐,身体遭遇了猛烈的撞击,痛得龇牙咧嘴。
  易向心冲上去,想帮他一把,却见阿莽右手一挥,将什麽东西洒了过来。
  "啊!"易向心惨叫,倒在地上。身上传来钻心刻骨的灼痛感,瞬间夺走了她全部的力量。
  "向心!"
  萧慎言不敢靠近,又觉得逃走太没义气,只能缩在墙角,看著她痛得满地打滚。
  "这是什麽?!啊!啊||"摸摸身上疼痛的地方,全是些黏稠的东西,易向心又惊又怕,绝望地大哭起来,可惜流不出滴眼泪,只能无助地抽搐著,像条离水的鱼儿。
  "别怕,向心!是狗血,只是狗血。你不要动,等它乾了就不疼了!"
  那些鲜红的东西沾满了易向心的白裙,看上去触目惊心。萧慎言没想到阿莽居然能想到用洒狗血这种土办法来击败易向心,不由暗咒他的卑鄙。还好阿莽洒得不多,易向心不会因此而魂飞魄散。但这种就好像烫伤一样,疼痛是难免的了。
  发现萧慎言在瞪他,阿莽也不在意,完全没将这只毫无杀伤力的鬼魂放在眼里。
  师从恩看到阿莽腕上伸出的金线袭击了张锐,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更别提他那一瓶狗血洒过去,落地时勾勒出的人形。地板上明明什麽也没有,那些狗血却像洒在什麽人身上。那"人"还在挣扎扭动著,带著那些狗血一动一动的。
  师从恩屏住呼吸,不让刺鼻的血腥味钻入自己的肺里。直到阿莽上前卡住她的脖子,她才记起自己需要呼吸。
  "说,她的伤势严重吗?"阿莽一边问,一边对病床上的人努了努下巴。
  师从恩用力掰住他的手,发现自己的气管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只得老实回答说:"易向心……还在昏迷,情况不太……乐观……"
  "身体会死吗?"
  "目、目前没有……没有……生命危险。"
  师从恩话音刚落,就被阿莽抓著脖子,用力往墙上一磕,顿时昏了过去。
  "从恩!"摔得晕乎乎的张锐,见到这一幕,立刻清醒过来。挣扎著就要冲向阿莽,却被缠住他的金线再次一甩,甩得撞上了房间里的医学仪器。
  稀里哗啦一阵乱响之後,张锐趴在那堆破烂仪器里,没了动静。
  阿莽收回金线,站在原地调整了一下呼吸。
  "我现在要用易向心的身体为吉儿还魂,你在旁边老老实实看著,如果有一点差池,我就让你给吉儿陪葬。"阿莽冷冷地说了这番话。
  虽然他没有看萧慎言,但萧慎言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你不能用固灵石,那块石头只能给……"
  "啪!"不等萧慎言说完,阿莽身上的金线就抽了过来,吓得他不敢再说。可是不说不行呀!这是易向心的身体,阿莽这麽强行借去还魂,说不定会害死易向心的。
  非萧家一脉相承者,擅用此石必亡。
  萧慎言可没忘记自家的百科全书上写的那句话。那本书可不是什麽随便的玩意儿,每字每句都是有理可循的。
  就在萧慎言著急为难的时候,他看见趴在地上的张锐动了一下。
  病床边,阿莽拿了颗什麽东西,塞进了易向心的嘴里。
  快呀!拿点本事出来!萧慎言急得眼冒金星,就想张锐快点起来阻止阿莽。
  张锐没有爬起来,他只是悄悄地把自己的配枪拔出来。
  萧慎言凝住气,看张锐打开了枪上的保险。
  "喀哒。"听到一声轻微的金属活动声,萧慎言感觉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虽然他现在根本没有那东西。
  正专心从盒子里拿出固灵石的阿莽,似乎没有听到这个动静。
  角度不好,无法瞄准,张锐当机立断,举著枪站了起来。
  这一幕竟让萧慎言觉得十分眼熟。当他想起眼熟的原因时,阿莽左腕上的金线,已经从张锐的胸膛穿了出去。
  是了,萧慎言曾经预见到这一幕。阿莽腕上的金线穿透了张锐的身体。
  萧慎言震惊得跪倒在地上,就见阿莽将线一收,竟然硬生生地把张锐的魂魄从身体里拽了出来。萧慎言看到了张锐眼中的惊恐,下一秒,他就多了个难兄难弟。
  张锐的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而他的魂魄被甩到另一边。没有鲜血,没有嘶喊,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就变成了鬼魂一只。"我怎麽了?"
  张锐看见了胸口赫然开著一个大洞的萧慎言,还看见了一身狗血的易向心。
  "有空再告诉你!"萧慎言无暇解释。
  已经走火入魔的阿莽,对还魂之外的事已经完全不关心了。他只想要吉儿活过来,谁挡在他面前,他就铲除谁。
  固灵石经过之前的焚烧,原本幽绿的颜色变得十分诡异。好像有什麽东西在里面活过来,风云变幻一般,游走不停。阿莽不顾它依然烫手,将它放在了易向心的身体上。
  "不可以!"萧慎言爬起来,猛地扑向阿莽。他不能看他害死易向心。
  变成鬼魂之後的萧慎言,第一次抓住了眼前的东西。当固灵石的热度自他的掌心传来,他简直难以置信。
  "把石头还给我!"阿莽没料到,让萧慎言得手,表情顿时狰狞无比。
  慌张地看了看手里的固灵石,萧慎言转身就跑。
  阿莽也不追,只是从地上拖起了易向心的生灵,"你不把石头还给我,我就把她撕碎!"
  没有什麽威胁比这个更有效,萧慎言僵在那里,不再往前半步。
  他缓慢地回过头,看到阿莽左腕的金线吊住了易向心的两只手臂。
  她满身血污,垂著头,就像被人操纵的线偶娃娃。萧慎言与阿莽的对话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她已经完全昏厥过去。
  萧慎言试著告诉阿莽真相:"你真的不能用这块石头。只有萧家人才能使用它!外人用的话,会……"
  话还没说完,阿莽腕上的金线就铺天盖地涌了过来。
  萧慎言好像作茧的春蚕,一下子就被裹住。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抓住固灵石。
  金线越缠越紧,他觉得喘不过气。虽然明白自己已经死了,可他还是觉得死亡阴影再次降临在他的头上。
  萧慎言绝望了。可就在视线被金线完全封闭那一刻,他看到了一道黑影袭向阿莽。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蝙蝠,一口咬在了阿莽的左手腕上。
  阿莽吃痛,立刻捉住它用力往地上一扔,谁知还没落地,那蝙蝠就消失了。接著又冒出三四只,对阿莽展开了攻击。
  阿莽不断地把蝙蝠从自己身上扯下来,他试著去捏碎,可明明抓在手里了,却在最後一秒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些来历诡异的蝙蝠让阿莽觉得恐慌,他不得不丢下萧慎言,集中精力来对付。
  随著金线的离去,萧慎言躲过了一劫。他看见越来越多的蝙蝠在阿莽的周身出现,撕咬他、撞击他,不停绕著他飞行。
  萧慎言见过这个场面,上次那个戾气男,就是被这种蝙蝠包围,最後烧成了灰烬。
  "不、不要杀他!"萧慎言冲进蝙蝠群中,试图帮助阿莽脱困。
  阿莽只是想让吉儿复活。萧慎言记得他的深情,正是因为被这份深情感动,他当初才答应把固灵石送给阿莽,所有的错误都是他造成的,他不能让悲剧继续扩大下去。
  就在萧慎言抱住阿莽,想为阿莽挡住那些蝙蝠攻击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那群数量惊人的蝙蝠,转瞬间飞离了阿莽的周围,弯出一条曲线,飞入了一个黑黑的袖口。
  袖口?!萧慎言揉了揉眼睛,发现那些蝙蝠千真万确地全部飞进了一只袖口。
  黑色广袖长衫,袖口几乎从腰下一直垂到脚背。眼前的男人穿著它,就这麽出奇不意地出现在萧慎言面前。
  这时,被蝙蝠咬得伤痕累累的阿莽倒在地上。确定他还有呼吸,萧慎言松了口气。
  "你还在等什麽?"那个一身黑衣的怪人问萧慎言。
  萧慎言不喜欢他的眼睛,几乎没有眼白,暗红的瞳仁差不多填满了眼眶。连瞳孔都大於常人,萧慎言可以轻易看清瞳孔在里面收缩的样子。
  "什麽等什麽?"他颤巍巍地反问。
  "你不是要还魂吗?别耽误时间了。"说话间,男人突然抬起腿,一脚踹在萧慎言的肚子上。萧慎言被踹得向後一飞,跌落在张锐身上。
  确切地说,那是张锐的尸体。当他的魂魄被阿莽拖出体外,他就已经死了。
  萧慎言跌上去之後,右手传来一阵剧痛。他手中的固灵石,竟然无火自燃起来,一片火红中,它慢慢熔进了萧慎言的掌心。
  热、热、热!除了热,还是热!萧慎言被火海包围,感觉自己是炉里的烤鸭。类似的皮肉疼痛他曾经尝试过,那次他把易向心的身体烧出了一个大窟窿。
  难道固灵石正在帮他还魂?!用张锐的身体?!
  惊觉这个事实,萧慎言猛地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火焰的尽头,似乎有什麽东西晃动。萧慎言下意识往那边爬过去。
  点著油灯的房间,光线昏黄幽暗。油灯放在一张又长又大的红紫色花梨木书桌上。萧慎言觉得那张桌子十分眼熟,怎麽跟他家的那麽像?
  书桌旁坐著一个身穿白长衫的女人。她正在拿著一把小刀,用力割破自己的手腕。
  鲜血涌出来,女人悬起手腕,让它一滴一滴落在一个小小红木盒子上。
  很精巧的盒子,红木雕花,巴掌大小。盒底镶嵌著一块绿色的小石头。
  鲜血一接触到盒子,就像被海绵吸走了。
  慢慢的,盒子的颜色由暗红转为鲜红。不知道过了多久,盒子突然不再吸收鲜血,反正开始往外冒血,就像婴儿吃饱了奶水,会把多馀的吐出来一样。
  女人收回手,拿起一块乾净的白布,将自己的伤口摁住。
  "好了,我已经用自己的鲜血保住了你的元神。这个盒子将代替你的身体,从今往後成为你的栖身之所。"
  女人一开口,萧慎言就发现"她"根本不是女人。都是因为他一直站在"她"背後,被那一头长及地面的黑发给误导了。白衣人是个男人。
  他的眉毛淡淡的,狭长的眼睛里闪烁著狡黠的光芒,嘴唇略微有点厚,脸颊是少年特有的圆润。还不能说他是个男人,他最多也就十五、六岁,还是个孩子。
  "我不会感谢你救了我。说吧,你到底有什麽阴谋?"黑暗中,分裂出一条人影,回应了白衣少年的话。萧慎言定睛一看,正是那个几乎没有眼白的黑衣男人。
  少年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容,"萧家的血咒能救你,也会困住你。除非有萧家人来求你还魂,否则你永远都不能摆脱这个盒子。"
  "卑鄙!"黑衣人冷哼一声。
  "我是在帮你,黑云,你不愿脚踏实地的修炼,反而以还魂为饵,捕食贪心的鬼魂为自己提高修为,你以为这是修炼的捷径吗?它会让你偏离正轨,沦为魔物。我知道你过去心地不坏,所以我给你这个机会。
  "好好想想你犯的错误,而後洗心革面,重头开始,做一只善良的蝙蝠精吧!"
  "萧定云,你真的一点都不像冷血无情的萧家人。"被唤作黑云的蝙蝠精似乎被触动了,只见他靠近少年,不无激动地说:"我是妖,你居然不彻底铲除我。你真的认为我能变回从前的样子?"
  原来这个少年就是萧定云。萧慎言忍不住露出了崇拜的眼神。
  "善恶本就是一念之差,只要你有心向善,就算你是妖,也不该被诛灭。"萧定云微笑著,给予了蝙蝠精十分的信任。
  谁知,下一秒,蝙蝠精就将这份信任狠狠地踩在了脚下。他用刀子一样利爪刺穿了萧定云的胸膛,并将他鲜活跳动的心脏一下子挖了出来。
  鲜血污红了少年洁白的衣裳,像一朵妖豔的红花,在他的胸前绽放。
  "萧定云,你不知道失血太多会让你法力全无吗?明明你才是人类,为什麽比我还不懂'人善被人欺﹄的道理?我本不想杀你,谁让你是萧家人。
  "我的那些兄弟姐妹,可都是死在萧家人的手上,用你一条命来抵他们上百条性命,算你赚了。"
  黑云狞笑著,将萧定云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一口一口吃进了嘴里。
  倒下去的瞬间,萧定云的眼中并没有恐惧或愤怒,只有浓浓的失望与哀伤。那不是为了他自己,那是为了眼前的妖孽,为他选择歧路失望,为他堕入黑暗哀伤。
  房间的轮廓慢慢模糊起来,萧定云的白色身影也变得越来越遥远。唯有黑云不动如山,嘴角挂著残忍的微笑,只听他阴狠地自语道:"萧定云,没想到你死了这麽久,还有本事把真相抖出来,是我小看你了。可惜,说了也没用!"
  萧慎言完完全全呆滞了,连周身熊熊燃烧的烈火都忘得一乾二净。
  他没想到萧定云居然是这麽死的。他没想到,萧家最有才华的青年,居然是死於自己的善良。
  注意到杀死萧定云的凶手正在对自己微笑,萧慎言猛地回过神来,像疯了一般冲过去:"我要杀了你!"
  就算是手无寸铁也要拼了!绝不能放过这个魔鬼!
  "杀了我,你就别想还魂了。"黑云轻巧地避开萧慎言的冲撞,好心地提醒他。
  "活不成我也要杀了你!"
  可惜,萧慎言满腔怒火也奈何不了黑云分毫。他不停冲上去,然後不停被甩开,黑云甚至突然跳到他背後,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害他跌个狗吃屎。
  大火仍在猛烈的燃烧著,张锐的身体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萧慎言被困在里面,犹如被俘的野兽。
  "不能帮你完成还魂,他就无法挣脱萧家的血咒。而且还魂会耗去他的精力,让他不能施展妖术,他现在和普通人无异,你一定能打败他!"一道突如其来的天音,点醒了无计可施的萧慎言。
  对!只要他不还魂,黑云那只死蝙蝠就不能离开盒子出去害人。还有,这个天音听起来怎麽这麽耳熟?
  萧慎言激动万分,伤不了黑云,他可以自杀,没有了他,黑云一样达不到目的。说干就干,萧慎言脑筋一转,立刻扯下腰上的皮带,套住了自己的脖子。
  不断将皮带系紧,萧慎言并没有如愿尝到窒息的感觉。
  糟了,他忘了自己现在是鬼魂。鬼魂要怎麽死第二回?
  听到黑云讥诮的笑声,萧慎言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
  大火越来越旺,烧得萧慎言难以集中精神,疼痛也加剧了。他看见黑云越来越得意的脸。无路可走,萧慎言只能过过嘴瘾:"我不会让你这只死蝙蝠得逞的!臭蝙蝠、烂蝙蝠,生儿子没屁眼的妖怪……%##%$&……"
  如果言语可以杀人,黑云想必已经在萧慎言手上死过千百回了。可惜,这招根本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就在萧慎言垂头丧气,眼看就要心灰意冷的时候。他突然听到黑云的一声闷哼。
  那绝对是受创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宝宝!"萧慎言难以置信地大喊起来。
  他看见一个全色紫黑的袖珍小娃娃,正趴在黑云头上,双手抠住了他的眼睛。虽然没有抠瞎他,但也让他无法睁眼。
  而黑云的两只手,也被一左一右两只鬼魂给捉住了,让他不得动弹。
  萧慎言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捉住黑云手臂的,竟是张锐的爸爸和那个肠子流到地上的少年。
  "老鬼?小鬼?怎麽是你们?"
  "废什麽话呀!还不快来干掉他!"萧慎言的迟钝让老鬼哇哇大叫。
  突然遭遇袭击的黑云顿时勃然大怒,吼道:"就凭你们,也想制住我?!"
  黑云开始奋力挣扎。可是三只鬼魂全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在挟制他,一时间他也挣脱不了。萧慎言瞅准机会,像出柙的公牛一样冲了上去,打算狠狠揍他,直到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只不过,还不等他近身,黑云就一脚把他踢出去好远。
  萧慎言差点摔得屁股开花,但爬起来之後,又再次冲了上去。
  老鬼和小鬼已经被黑云扯得好像三个醉汉一样在那里东倒西歪。鬼宝宝更是好几次都差点被甩出去。
  情况已是十万火急,萧慎言这次学乖了,知道要绕到黑云背後去动手。
  只见他猛地跳到黑云背上,避过他的两腿踢踹,与老鬼、小鬼一起反剪他的双手,把他压倒在地。没有武器,萧慎言乾脆用小鬼露在外面的肠子,将黑云的手腕绑了个结实,然後取下自己脖子上的皮带,套在了黑云脖子上。
  黑云被气得好像狂狮一般发出压抑的嘶吼。
  萧慎言开始收紧皮带,期待能一次将这只蝙蝠妖怪勒死。
  这时,那个化外天音再次响起:"没用的,除妖必须一剑穿心!"
  "我上哪里去找剑呀!"萧慎言绝望地吼了出来。
  突然,传来一片"呼啦啦"的振翅之声,成百上千的蝙蝠凭空冒出来,个个肥硕凶猛。老鬼、小鬼、鬼宝宝成了它们的攻击目标,完全无法招架。
  萧慎言则是被拖著飞了出去,周身焚烧的火焰夺去了他的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听到一些杂乱的声音,慢慢汇聚在一起,转化成一种铿锵有力的鼓点。有序的节奏,令人舒畅的低音,让萧慎言渐渐忘记了焚烧的疼痛。
  "咚、咚、咚、咚……"
  突然间,萧慎言意识到那并不是什麽鼓点。那声音,是人的心跳。
  心跳,他自己的心跳!
  萧慎言挣扎著,用力撑开眼皮,视线注视著天花板上的炽光灯,萧慎言将手覆在自己胸前。
  他清楚地感觉到,衣料之下的起伏与震动,片刻之後,他将双手举到眼前,看到那些根根分明的手指,他张开嘴,用力咬住一根。
  痛!
  那疼痛让萧慎言不知该悲该喜。他活了,也就意味了黑云摆脱了萧家的血咒。
  "萧定云,你再也困不住我了!哈哈哈哈……呃!"黑云狂妄地大笑起来,可那笑声却戛然而止。
  "扑通、扑通、扑通……"重物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萧慎言定睛一看,居然是黑云控制的那些蝙蝠。黑压压的一片,落满了整个房间,然後又一只只消失不见了。
  黑云自己则是被一剑穿心,站在原地,久久不愿相信自己的败落。
  萧慎言挣扎著从地上爬起来,发现刺中黑云的竟是被员警铐在楼下病房的易向行。易向行面无表情地从黑云体内抽出铁剑,怕他没死透,又刺了两下。
  不一会儿,黑云的尸体就像被风化了一样,慢慢消散,直至无影无踪。
  "向心是怎麽回事?"易向行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妹妹,问萧慎言。萧慎言注意到他的手腕上还留有被砍断的半个手铐。
  "是阿莽洒的狗血。你带她去用水冲乾净就没事了!"
  不等萧慎言说完,易向行已经抱起妹妹,走进了病房里的浴室。
  "这家伙八成是感应到妹妹有危险,提著剑就杀上来了。双胞胎的互动就是可怕,呵呵!"萧慎言傻兮兮地说了一堆,却发现身旁根本没有听众。
  老鬼、小鬼还有鬼宝宝全都不见了。是哦,他现在已经还魂了,理应看不见鬼魂。
  "他们已经被黑云打得魂飞魄散了。"天音摧毁了萧慎言的美好幻想。
  萧慎言仰起头,努力不让想哭的冲动转化成现实。等他低下头,才发现那天音居然是来自自己的外甥猫仔,难怪他会觉得耳熟。
  "你是谁?!"萧慎言瞪著眼前这个不是外甥的"外甥"。
  "我是萧定云。"猫仔露出了一个绝对不会属於猫仔的笑容,"因为闻淼是我的转世,所以我只能借他来了结黑云这件事。"
  "猫仔是你的转世?"萧慎言还真没看出来,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你能告诉我,黑云到底是怎麽回事吗?"
  "他是一只食魂的蝙蝠精。"
  "食魂?"
  "鬼魂的贪念是股强大的力量。四百年前,一群得道的蝙蝠精以还魂为饵,诱骗那些想重生的鬼魂,然後食取它们的贪念。这样可免去枯燥漫长的修行,令其妖力大增。萧家得知这件事後,便开始集中力量围歼那些蝙蝠精,是我心太软,救下了黑云。"
  "结果他恩将仇报,害死了你!"萧慎言咬牙。
  "他其实本性不坏,只是选错了路,回不了头了。"
  萧定云的淡然让萧慎言有些不满,却也不能说什麽。
  "你上次差点用易向心的身体还了魂,将我的血咒开了个缺口。黑云跑了出去,为了提高力量,一定要食取鬼魂。"
  "他食了多少魂呀?"
  "因为只能跟在你身边,凡是你接触过的鬼魂他都食取了。"
  萧慎言咋舌。所有他接触的鬼魂,前後包括鬼老太婆、老鬼、小鬼、鬼宝宝还有戾气男,看来没有哪只逃过了黑云的魔爪。
  "为什麽易向心没事?"他问。
  "易向心是生灵,还不能算是鬼魂,而老鬼、小鬼还有鬼宝宝都是前後被捉,不过他们心无恶念,所以没办法被黑云完全吸收。你帮助他们在先,他们後来甘愿帮你一把,这也是理所当然,你不用太过介怀。"
  萧定云的开导并没有让萧慎言好过多少,"说来说去都是我连累了他们。"
  握住他的手,萧定云只能无声地给予他安慰。
  "我心愿已了,该走了。"
  "就走?不多玩会儿吗?"
  知道自己说了蠢话,萧慎言给了自己一巴掌。
  萧定云呵呵一笑,而後突然往前一栽。萧慎言眼明手快地抱住他,发现这具小小的身体又回到了外甥本人手中,正一边磨牙,一边打呼,睡得好不畅快。
  将他抱回床上,萧慎言疲惫地坐在一旁,真想跟著躺下去。可是,病房里的状况却让他不敢动这个心思。这里一片狼籍,到处都是医疗仪器的碎片。阿莽和师从恩还在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他本人不再是萧慎言,而是成了员警张锐。
  "天啊!这堆烂摊子要怎麽收拾啊?!"萧慎言忍不住大声哀嚎。
  尾声
  易向心洗掉一身狗血,又恢复成了那个活蹦乱跳的可爱生灵。
  阿莽被黑云伤得太重,所以他与邢优共同的身体做主的又成了邢优。经过易向心反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邢优终於答应放易向行一马,改了证词,不再指控他意图谋杀。
  易向行脱了这桩重罪,却不得不面临另一项指控||袭警。
  因为他提著剑上楼去救易向心的时候,打伤了在门外看守的一名员警。不过比起谋杀,这已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师从恩醒了之後,披著张锐"外衣"的萧慎言,坚称她看到的所有荒诞事情都是来自她的梦境。因为师从恩正在经受脑震盪的困扰,所以这些也就勉强说得过去了。
  至於萧慎言自己,除了开始积极适应新身分之外,还不得不去面对身体的前任主人张锐。透过易向心的帮助,张锐的鬼魂与萧慎言通过猫仔对上了话。
  "算了,你又不是故意占用我的身体还魂的,只能怪我自己命不好。"
  张锐的豁达将萧慎言感动得眼泪汪汪,"张大哥,你真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大好人……呜呜……"
  "喂,我年纪好像比你小吧?不要叫我大哥!"张锐嘴角抽搐。
  萧慎言傻笑。
  "我没有其他要求了,但有件事你一定要帮我办到。"
  "什麽事?小弟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我不是你哥!"张锐额头青筋暴现。
  萧慎言连忙打哈哈:"是、是、是!"
  "我目前只有一桩心愿未了。"
  "你是指想与师医生白头到老的事吗?这个我一定……"
  "闭嘴!"忍无可忍地打断萧慎言,张锐大吼道:"易向行是杀手的事我查了很久了。你一定要帮我把他绳之以法。"
  "哦,那个啊……"当员警可不可以包庇罪犯?萧慎言欲哭无泪。
  "我昨天早上有收到一个包裹,里面全是杀手集团的犯罪证据,还没来得及展开全面调查。你现在是员警了,一定要好好把它们查下去。绝对不能放过易向行!"
  你对易向行也太执著了吧?萧慎言隐瞒住自己的心声,含混地点点头。
  他不知道,解决了张锐这件事之後,还有更让他头疼的事情在等著他。
  护士站里,一位护士正在列清单。
  她一边计算著,一边嘟囔:"这位张警官是怎麽回事。好好的跑到病房跟人打架,打坏了这麽多东西。赔死他!"
  ||︽固灵石︾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