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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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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隐于市》蓝色荒原BM

大隐于市 BY 蓝色荒原BM (穿越时空~+经典文推荐!)
第一章 秋风走马出咸阳
2004年的秋天,经历人生中第9次失恋。
天凉好个秋啊,我抬起眉毛瞅了下天空——顺势暗哼着便将车钥匙一塞,砰然推开车门。
还没点火,蓝牙手机就闹了起来。
"万子浪!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跟我解释清楚,为什么小冉前晚哭着回来后,今早就提了行李去机场。你把她怎么了你,就知道当初不该让你们两个订婚,你看看,事情来了吧,喂,给我说话呀你……"
好烦。
滴——
我一手挂掉她老哥的电话,一脚已重踩下了油门。
方向——机场。

千里追情人,好一出浪漫的肥皂剧,再加演场涕泠的好戏,玫瑰花瓣层层推上,还用担心千金散尽还复来嘛。上了高速,车窗压低,大风把未纽扣子的衣袖吹散成花,手指间缀着的烟蒂,也早已明灭不见,不知去向,便是一阵凉意。

我叫万子浪:贴上来的那些女友,甩我时,都众矢一的——
长的出众,就叫作没有安全感;嘴皮子灵活些儿,那叫油腔滑调。
做人难,做帅哥更难,而要做高智商的帅哥,更是难上加难。
好在我万子浪,够坚强,所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我从小成绩虽然只混个班上中上游,但家教严明下,唐诗宋词也总算滥熟于心。
古人好啊,古人老早明白的道理,今人还在争执不休。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听听,这话说的好啊。那些跳海跳河自尽的人,多听听李大诗人的教导,就不会一失足成千古恨了。南京那一跳江胜地——燕子矶,现在还伫立着块牌子,上面大题:"请珍惜生命。"若真领悟的了,立牌费,捞尸费,南京政府的差费还真省下不少。

话说回来,杂七杂八的女友过后,作为我第九任的女友——小冉,是指腹为婚的一门亲事。
家境相当,人家小姑娘又长的干净利落,既然早有了媒妁之言,双方又没什么理由反对,便先订下了日子。
管它是指腹为婚还是指鹿为马,反正也没费去我太大心思。
直到前晚,看完电影出来。
小冉肿着两个眼睛,在我旁边愤懑:"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凭什么在两个女人间犹豫个不停!"
"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我边鼓着嘴答她,边往嘴里继续丢着爆米花。——影城的爆米花真是大赞啊。
她一手向我掐来,"我对你那么好,你要敢辜负我的话……"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辉。"下巴吃到脱节,文章就那么滑出了口。
她突然脸一阵青一阵白了起来:"好你个万子浪!我忍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说完便把她手里的爆米花撒了我一脸,掉头就走。
这就叫——"一树梨花压海棠。"啊……门口有旁人捂着嘴笑了。

我向来觉得,女人于我,就象衣服于女人一样。
带出去不失面子,大家过的你惬意我高兴,一切顺顺当当的便好。
吵架时,能哄则哄,分手时,耳光能避则避。虽然我俊俏的脸经受过比熊掌更猛烈的袭击,但就象所谓的恋情一样,来的快,走的也快。
这副身子骨没来的及被洗礼,便早已经被千锤百炼了。也让我早早厌倦了这你孝我敬的游戏。

如此一来,小冉竟嚷着与我分手。
"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电话里小冉的声音分明是压抑怨气的平静。
"那,"我楞了一楞,"喜贴不印了?"
电话那头突然一阵砸响。

离机场——九公里。
我略有筹谋——她若听我劝,那我也算感天动地了;若她不听我劝,再毁约也就错不在我。
如此觉心中一马平川,便向着夕阳无限处,飞速而去。
哪知道,我再这一加速,便飞向了前面那辆卡车。
卡车不算啥。
问题是——那辆卡车怎么在高速中是停着的?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好片融化一切的金色,一股脑涌上我的眼睛。

我死了,
我死了。
这样的车祸,没不死的道理。

血泊中,我躺在废墟里指尖颤动,嘴角轻抽。
你还以为我在念唐诗吗?

救难人员清理现场聊天。

"听到刚才那人死前一直念念有词?"
"他念的是啥?"

我就那一不朽。

第二章 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那是一片看不见尽头的白芦苇,千层浪,万点雪。
金色的阳光垂暮天边,姜太公的鱼钩一般,低置却不及。
我穿梭芦苇丛——奔跑,一直奔跑,用尽全力,举手去伸触日渐西沉的光亮。狠烈的芦花,以流线型飞速装裱我脸庞逐添的血痕,直至夜晚伏上一阵冰凉的舔噬。

这里是哪里……

猛然回头,风凄凉的低呜,呆滞的手心,盛得一叶银月泛落。
白色月……黑色夜……这就是,死亡吗?
将我丢进那无止境的荒原,将我丢进那茫然的孤独之海,听潮起,等潮落,失神间,唯被霜冰结的手指,触到身体残余的温暖。

却……不是我的手。
朦胧间,下意识便握紧。
狭窄的视野,隐约勾勒出一个皎洁的人影,正恻然俯于身边——好静美一张脸。
人,还是,鬼?
如此清滟的容颜,即便是鬼,也愿魂魄与之而去。
共去共去……笑之共去。

视线慢慢清晰地被光明充斥,灰尘在光的航路中群魔乱舞,我撒开视线的网,却只由手指轻翘。
空的!
我下意识觉到手心空荡……梦?
茫然四顾,全是木质的家具,且竟是考究陌生。
门被推开。
"太好了,你醒了。"一素衣女子端着铜盆蹑手蹑脚走入。
我未及调整瞳孔的焦距,似觉是梦中之人。
纯色的光环,懵懵懂懂。
"你已睡上三日了。"女子将铜盆放上脚架,边说边绞毛巾,"初来时,浑身血,可把我们吓坏了。以为你定是救不活了。"被她这样一说,方才意识身上四处的疼痛竟都骤然爆发了出来。
大叫一声,浑身蜷起便滚下床去。
"公子!!"女子急着俯身来扶,跪在床边忍不住痛的喘气的我。
"你……"
我定睛瞪着她——面粉扑出的圆脸,蜡笔小新般的眉毛,头发分明就是假的似的,高叠堆成一团。
天啊!!那么丑的女生?!
"公子公子?"她向我伸手摸来。
"啊……不要!不要碰我!"我仓皇中去抵她,怎料疼痛加剧还没从嗓子眼里叫出声,一波一波的从血管里喷涌而出的痛感,顿时再次吞没了我的意识。

即使毫无意识,也能听见自己情不自禁的呻吟声。
疼的不可支挡,就如被千刀刺穿身体,直捣内脏,痛苦的热量几欲要从身体迸裂而出,从火山口喷发出烈炎。
虽能感到额前的湿毛巾,但那小小的冰山,马上就被我这日冕给融化了。
我知,马上便要自燃了。
这是否是穿越时空所必须付出的代价?这是否是从死亡的边境走回来重生必经的过程?
是死了?
还是活着?

就在此刻,一双冰寒彻骨的手俯上我炙热的肌肤,抚过之处,催生出清凉的溪水,顺着细巧的手指一路引流直淌遍身体。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清香,将我从疼痛中的深沼中,一一释放出来,引领着我的身体,横穿阎罗的炼狱。
刹那间……我触摸到了世界。
醒来——便是"改朝换代"。

眼前正对一白衣侧影,伏靠窗口。窗框被夕阳的金光描边,猜知日暮时分。
我顿然呆坐起来。
"可是醒了?"
声音清弦似的穿越而来,点打在我心头,清泉上涌。
"恩。"我点头。
"可还觉得疼?"
他仍未回头看我。
"一点点。"我低头,恍见自己穿着陌生的白色衣服——那,不是电视剧里常见的,古代睡衣吗?我,是什么时候,被换了衣服的?赶忙探下身——啊,内裤都……………………
我的脸突然泛起滚烫。
"对我的睡衣不满意吗?"他对我单挑眉毛,似笑非笑。
于是便撞见——这永生不忘的一幕。
那被金色光环笼罩的倩身,凭栏向我,恰如朵朵金莲于眼前逐一绽放。
"啊……"我象条死鱼般半张开嘴,只能发出单音节来,痴得晕转。
见我神情呆滞,他一把来扶晕下的我。
脸……那么清晰。气息,清香环绕。
清波潋滟的目光中,我最后的理智也从此崩溃。
美人啊!!!!!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上苍……你怎可如此造物弄人。

第三章 兴尽方下山,何必待之子
时空是什么?
时空就是无尽无头的一种永恒。如果人应有的归属在这个时空无法找到,或许是因为被放错了位置。可是这种寻找,必定会付出与时间相等的价值。
例如生,例如死。

一个人在房间里醒来,推开窗户。
房间在一高阁的侧室,承接光线的能力十分顽强,小小的角落格外受黄昏的眷顾。
满眼都是橘黄色的惹目,手指的血管都被透视了出来。
我放下挡在眼前的手指,撑栏,俯视而眺——视野顿被挑起瞳孔的收缩,逐次击破。
朝野之内,市流窜动。
各色穿着的人,挑着扁担,穿梭人群缝隙中,如山溪一般轻快跳动,长流而下。
循着那跳跃的市流,直探而下,便汇向远处高起的围墙和另一处的高塔。
如果没有看错——我的常识告诉我,那是大雁塔。一层,二层……七层一共。西安……却是更加古老的的都市,所有的气息,都不属于熟悉的味道之内。那么,它的名字是——长安。
包括,太阳,天空和市场街道全都规划成一个典型的RPG。
没错,好似陷进一个熟悉的RPG游戏,游戏规则属上帝老儿归管。

唐代——老天爷,给我这活死人开的玩笑,实在是太大了。
怎样?
都已经有一位美少年翩然出场了,下一步?是不是要我来演场叫座的好戏?
我不介意。反正美色当前我毫无损失。
空身而来,无携他物。
连身上的衬衣也不是我自己的,而是他人所赏。这并非我自己的时空,这又可是我潜意识深处寻找的归属?
我决心出去转转。
于是开始搜刮,寻思着箱底是否放有可穿出门的衣服,翻箱倒柜中只听门口一清朗的声音响起——"竟不知带回来的是个贼。"
我只管继续翻箱倒柜一边笑着顶回去说——"我也未曾料到翩翩公子竟然家图四壁,连件衣物都没有。"
终于找到一件,蓝色的粗布麻衣,将就可以。我摊开笔画与自己的身形是否大小正好。
"不给你又如何?我就喜欢看你什么都不穿的样子。"他走向我,顺手牵住我手上衣服的一角。
转头见他略拧起的清眉,眉尖轻挑,比起先前照料我的唐女阔眉不知好看多少。
我一个踉跄,险些跌进软塌里。刹那间,他俯身而下,便一把按住我的身体,嘴角擦过我瞬即发烫的耳际,轻咦道:"反正,该看的我都看了,该摸的我也都摸了。你——找衣服穿有用吗?"

记忆回到重病不醒的片段,虽然画面是一片模糊,但是感觉和香味,全凭他冰凉的手指被重新唤醒。
"你……"唇齿间还没来及开启,就被他一口堵上,酥软的味道骤然撑满我的口腔,被他长驱直入。

男女之事,不敢说是老手,却也至少已经十分上手。
可是说到男男之事——我却是毫无经验可谈。
果然不到五分钟,哦不对,是半拄香,我身上唯一那层丝薄的衬衣也已经委地落下。
羞愤与兴奋的国界边,朦胧意识到,这个游戏尚未开始,我便已经当着读者观众的面,被扒下衣服了。
且不管别人怎么想,要是让别的RPG游戏玩家看到了,我怎还有脸面混的下去了。
不能输!

我一把握住少年玲珑活动的手指,瞥见他眼神略有的讶异,嘴角轻吊笑道:"有来有往,可不更好?"
他迟疑了一下,突然大笑,亮的眸子里满满是笑意:"你以为床第之事可比市场交易吗?何况,价格也由不得你说的算。"
"你出多少钱?"
"什么?"
"即使价格不由我,那至少,开个价吧?"
他低声哼了一声。
我继续诌道:"场子里的鸡鸭都有价,要上我,也不能白来吧?"

"白公子,宫中来人,请你过去。"唐女在门外扣到,"说是马上。"
看着他眉间浮起的不悦,我心下暗笑,顺势推开了他——"下次开好了价再来,我随时奉陪。"
他一手从边上捞起罩衣,低头瞅了我一眼说::"可别以为你能清闲着,我会吩咐小翠来安排你的差事。"便从我身上起来,翩然将衣披于身上,动作轻盈如舞蹈一般。说完,启门飘然远去。

真是公子哥的脾气,我摇头笑到,低身去捡落在地上的衣服,突然周身又疼了起来,不觉又滚下软塌。
"公子……"那个挑战人眼球的唐女,哦不,是小翠,向我奔来。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我连忙紧闭眼睛装死。

装死——乃是人间正义啊。特别是,碰到这样一个强势的主子。

第四章 逃之夭夭
在小翠照料下,身体恢复的到快。虽此女长相颇为不堪,不过朝夕相处几日下来,碎语交谈中,对自己的处境有大概了解,到正有收益。
身所处的府第——白府。
贞元三年,在某只小白捕猎回家的路上,秋风得意马蹄爽,却差点踏进草丛——落出一个奄奄已死的我。
敛住马绳的小白,顺便携上了我这只多出来的"猎物",回家吩咐下人要好生照料,可以炖出个人肉人参汤来给他大补一番。
哪料我这厮歇斯底般半昏半迷的闹,好生奇怪便来探望,无奈冷不丁被我抓住手,只得抽身来照顾我。

挨下来几日甚是清静,我虽惶恐某小白来烦扰,却不见他人影,也只管着自己偷个闲乐,安心睡了几日。

终于康复出门时,正逢集会。
我身着小翠为我准备的青衫,翩翩溜出了门去。这是第一次看到唐代的集会,虽不及SHOPPING
MALL的亮蹭蹭明晃晃,却别有情趣。人事都是陌生的,我还未端详眼前连绵的灯笼与摇曳的人影,却顿觉衣角异动。
俯视而去,膝下正有一小孩,手捏长串的冰糖葫芦,对我仰着挂满泪痕的脸。
小孩子?
蹲下,对他送上甜甜地一笑:"怎么了?迷路了吗?"(此招常用来宽慰我女友的,无不管用。)
他却只管哭,怔着大眼睛看着我,在夜晚与灯光的流彩里闪亮晶晶眼。
啊……唐代的小孩长的就是好啊!我心下不无感叹——现代的那些小孩子各个自以为是的很,就说我那侄子好了,除了领压岁钱,别时都不把我这个舅舅当人看。
"别哭了,大哥哥带你玩好不好?"伸手便去捏他粉扑扑的小脸蛋,"买好吃的好玩的给你?"
话语至此—噶然想起,身上只带了问小翠要来的几片铜钱。


"没想到你还有此爱好啊?"身后一声音悠然响起。
我忿忿然转头,一身白衣的少年正对着我,身子靠在墙边,只管着美目流盼地笑着。
青筋暴起。
"我可没你那么变态。"我站起来,向着他轻喝,"给点钱急用。"
他听到此,突然大笑起来,整个身体笑地轻摇起来,如一片白色的芦叶轻扬。
哼……看样子,就是个小气鬼。瞟到他腰际晃动的一块玉佩,翠色带翡,似是连城。
明明很有钱嘛!但他这种人,想必是不知道同情心为何物的。
我眯起眼睛,将脸靠近他。
"给不给?"
见他神色迟疑,
便一手撩起他的下巴,毫不犹豫地压下自己的唇。
恩……上次我身体有伤,注意力不集中。现在才发现,他的唇真是温软至极,情不自禁,便更深的探究了下去。
他竟惊讶地身体僵直,任我另一手的轻抚,毫无动弹。
僵硬你个头……看来,并不难搞。顺势便与他那窈窕的身体纠结一起。
唔—呃—
他的嗓子开始漫出细碎的声音,我轻笑一声,瞬间从他的腰际夺下那块玉佩,立即推开他的身子。
他的脸顿然大惊失色,说不出话来。
迎着他费解的眼神,回头向其举起到手的玉佩,嫣然一笑:"多谢款待了。"
瞬间,他眼神暗淡,似一排被风扑灭的烛光,黑暗中却仿佛升一谴幽幽的责备。

我心下生虚,赶忙拉起那个哭着的小朋友的手,飞身窜进集市的人潮之中。
身边是灯流与人群的明明灭灭,埋没在人群中穿梭,灯火阑珊。
以吻换玉佩,
买卖划算。

想到小白怔然的表情,虽失声想笑。
可那怔然的后面失望的表情。
竟让我心中淡淡有痛。

"要吃什么吗?"我停下脚步,闲定下来问这个被我一路牵着走的孩子。
却见他满脸惊恐的表情,手上的冰糖葫芦也掉了半截,正歪着嘴僵硬成一个O型。
啊哈……被吓到?
"乖哦乖哦……啊,你想吃什么吗?大哥哥帮你去买好不好?哦,看那里有卖白糖糕的好象,大哥哥去买给你,乖哦不要哭,不准哭出来声哦。否则大哥哥就不喜欢你了。"
"哇………………"那孩子一把甩开我的手大叫着"妈妈妈妈"的跑掉了。
我呆望着那孩子的背影。
哎……不觉失望的想,唐代的孩子胆子真是小。
伸出舌头舔了下唇,想起刚才与小白的那个深吻,还残留着甜意。
转身,去买个糕来吃。(小孩子不吃我还要吃呢。)伸手掏出玉佩对摊主说:"用这个来换,可以吗?"
面前一排洁白的糕点在召唤,抬头,摊主正眼放光彩的望着我的玉佩。(哼哼,看来自古贪财都一样。)
"我说---你别忘了给找我钱哦。"我补充一句,伸手去捏那些吃的。
就在此时,身旁伸出一手,将我递出去的玉按回。
"糕点钱我来付。"声音磁性而低稳,"这位小兄弟的玉,还是好生收起来吧。"
摊主失望的接过了那人的片文,只得把玉递还给我。
无奈,转视对他笑:"我想把这玉佩给换了,兄台何苦刁难我?"
那人面冠如玉,只管自个儿浅笑从容。
"你从何人处取得此玉?"他笑得轻漾酒窝,再细观,轮廓清晰的脸庞笑起来竟是如此生动而充满魅力,眉宇舒展的样子,更有别于某小白深眉紧锁或笑的阴险样儿。
心下融化三分,但还是朗声答:"那是我的事,我想卖就卖,想换什么就换什么!"
"呵呵,说的到也是……"他竟出乎意料不再追问,却转身将糕点,小心地放到我的手里,郑重说,"在下,周昉。"
竟是那画《步辇图》的名家!
我捧着糕点,心下更生好感——"我叫……我叫……"突然哑声无语,这才觉到追忆自己的名字竟是久远的事情了,"我叫万子浪。"搜出这个名字时,心头略翻出些许晦涩。
他眼角轻瞟向我:"原来是万公子。不知万公子可有雅兴与在下对饮相斟?"

呵呵,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必定是探问那玉佩而来。
可能是与小白有干系的人。
不过这身漂泊客,又有何可惧?!
且迎笑一躬:"不谋而合!"
起身,便对他眼神勾起无限。

第五章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酒肆里雅房一间,果真是明月松下的举杯邀明月。
稠酒玉壶当前,旁边只是咸鱼干一小叠。我俯视着雅致的桌面,脸上一片殷然平静。(腹语:好你个周昉,就用这来孝敬我老人家?我跟那小白闹了一场,现在肚子正在闹饥荒,本指望着满汉全宴……似乎满汉不可能在唐代实现,但你到真是风雅情趣呀?!还真的只给我酒喝?哼!!!……)
信信然,掂起小杯,向他笑意荡然:"多谢周兄的……'酒'了!"说完便拂袖喝下。他见我如此,楞后一笑:"万公子喝酒时真是姿体优雅,丝毫不亚于我所见过的文人墨客仕女达官。"
"哪里哪里,怎及的上周兄的见多识广呢。"一扬秀眉,轻手将杯子反扣桌上,向他扬手道,"周兄请。"

好一个见多识广,
好一个文人墨客仕女达官。
我当然信你,画了如此多的画,见了如此多的美女帅哥。
只不过要钓我——怕还欠功力吧?

他笑而不应,探身道:"万公子如此豪爽,想必酒量甚是了得。我方才听店小二说,最近引入一批高昌酿法的洋酒,酒性略烈,不知道万公子意下如何?"
青筋暴起……
好啊好啊,你定是想乘机把我灌醉,然后偷走小白的玉,哦不对,我的玉佩,携脏私逃再卖个好价钱吧。

"无所谓啊,"我嘴角轻扬,"试一下何妨。"

随着一杯下肚,心下暗笑。
"好酒!"惊言拍案!
周昉惊奇无比。"万弟识得此酒?"
我缓缓扫过他俊朗脸上流露出的不解,眼波轻转,不紧不慢的说:"此酒可谓源远流长啊,其实若真说是洋酒,也不算。虽说洋人也喝,但早在汉前,国人便已经懂得制酿。此酒酝酿的原料不同于玉液,而是来自一特别的果实。该果在阳光充足而干燥,雨水充沛的地带长势甚好,于是那些地区的人便以该果酿制为酒,也方便保存。果都是同果,只不过,洋人酿制的方法更为稀罕而已。"
周昉眼露赞许,轻击掌喝彩:"精彩精彩!周某果然没看错人!来,万弟,再来一杯……"
哦呵呵
哦呵呵
哦呵呵
什么果不果的……其实是"葡萄"而已!
我媚眼如丝得勾起酒杯。
只不过唐人不习惯喝葡萄酒,所以才当作外来洋酒稀罕着追捧。面前这人,竟还厚着脸皮跟我说"酒性甚烈",以为大爷在现代是白混的?!那个周昉……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呓,头涨涨的。
天厚地高,倒过来了……好热……越转越快,让人吃不消。
砰—倒下。

唔……
口燥舌干,微微张开眼。再醒来,早已是事过境迁。
身上衣物尽颓,到处淤肿——青一块,紫一块。
房间里早没了人,再一瞧,衣服也理所当然被扔在一边。
心顿凉半截,便知发生了什么。

隐隐起身收拾,
把衣服轻轻披于身上,
再一摸,内袖空空如也,本在其中的玉佩也早已不翼而飞……
一切,都清清楚楚标明着"大势已去"。
突然间,
心里——从未有过的酸楚,潮涌般翻起。
那么多天来积郁在心底的担忧与无所适从——顷刻喷薄而出。

我在哪里?
我在哪里?
我在哪里?

瞬间秋日而起的感伤随着一种无处可去的漂泊感,占据心间。仰头秋意正浓,似见那芦苇泛荡,身影单只。

禽兽!那个叫作周昉的家伙!笑起来满脸坦然真挚,TMD!竟然敢用劣质酒把老子罐醉,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

突然门被推开——门外嘈杂的声音瞬间漫过房槛。
我无辜的抬起头,
满脸泪痕交错,错愕得看着眼前之人,正如他错愕得看着我一般。

"万弟,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我继续错愕——对他瞪着晶晶眼。
"你才没喝几杯就倒下了,哪知道,还发起了烧。我叫店小二给你退了衣服,做了点拿手的针灸和推拿,结果弄的你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过可是舒服点了?"他把一碗药端到我床前,盈盈笑到,"来来,喝了药就没事了,我亲手去抓的。"
说完,便对我温存的笑了起来。

做梦吧?
我惶惶然端过药,在他殷切的目光下,抿上一口。
苦……
"万弟,你睡梦中一直叫着的小白——又是何人?"

喷!!!!!!!!……喷了他一脸苦水。
他轮廓分明的脸一边在滴水,一边陪笑擦着说:"莫非是万弟的意中之人?"

"我真的说了?"我恢复过神志,面瘫似的说,"我有说小白?"
"你可是发找烧一边胡喊着劲……"他低头忍笑道,"若非意中人,便是欠了你很大的债。"

一瞬间,楞生看着他,竟不知如何应答。

第六章 且逍遥处且寂寞 且歌吟处且妖渺
独望窗口呆上的片刻,楼下便传来嬉笑。
"客官还不下注,赌大,还是赌小?"女子悦耳轻蔓的声音由上而下,飘入我的耳中。推窗而望,楼下厅堂中人群骚动,正围着赌博。
"大!!"一粗汉丢下一串响亮的铜板。
远观--那女子绝色容貌,摇蛊时更是姿态优雅,蝉衣轻拂(痴中,自从时空转移这鬼地方,就没见过正常的美女了……)
美女笑了笑,铃耳般的声音灌入我激灵的耳朵中,便招风一摇:"真对不起,客官又输了呢。"
纤巧的指尖轻勾,那排铜板便铛得滚入女子的怀中。
那粗汉已然横眉瞪眼,拍案大起:"臭娘儿们!!你作弊!我们几个大爷在这里赌上好几把了,怎么都给你攒去了?!!别当大爷是吃素的!"
那女子倒也不慌不忙的收拾起桌面,作出一副柔弱无骨的样子来:"小女不才,也是一可怜人,只求几两回乡钱在路上买点吃的喝的,客官又何苦过不去呢?"
"少废话,把钱掏出来,还给我们。"粗汉已经撩袖喝威。
这一喝,好几个在厅堂里喝茶的人,都被吓喷了出来。视野的中心全聚集到了赌桌面前。

"没本事赌就别来赌,欺负一个小姑娘算啥本事!!!"

楼下众人哗得----抬头仰望,目光齐齐向我处方向射杀过来。
干嘛都看我?莫非少爷我清秀灵人,各位都转性投奔而来了?
不行不行,虽然现在流泊之中,但也不能随随便便我就……
我手指轻撩头发,微倚窗栏,便向楼下眨了眨眼,睫毛微颤间,播去一个爱の电波。
本少爷的姿态,可千娇着呢。
ちょうどまで……怎么看,都不象爱慕的目光啊。
特别那大汉,好凶啊……啊……可怕。

……
难道,刚才那句话,是我喊出口的?哈……虾米?骗人吧……我哪有这种胆子……
左顾右盼,四周米人,独我推着窗,脑袋探在外面,还特出风头。
啊瀑布汗……真是我!!

"兔崽子,给我滚下来!!"粗汉已经恨的咬牙切齿了,眼冒金星,显然叫的就是我。
"你说滚我就滚,岂不太没面子,我可不象你满身横肉,肉球似的--滚起来方便。"
下面那肉球已经被我气的直弹跳了……
改不成,还是撒尿牛丸?(果然周猩猩的东西看太多。)
我憋着笑,却已忍不住嘴角微扬,眉毛轻挑。
不慌不忙扶梯而下,边走,边给自己拉风:"来江湖上混,靠的就是义气二字。偷有偷的技艺,抢有抢的本事。既然来赌,就该认赌服输。人家小姑娘都说了,是要攒钱回家的,你们几个不过少几两酒钱而已,还大庭广众发赌疯,岂不太失水准。"

"少废话!!你这臭小子,今个儿不教训你,大爷就是龟孙子!"
说罢,粗汉和身后几人便从嗖得抽出一把大刀。
切西瓜?
妈呀……想吃西瓜找水果摊去,用不着拿我脑袋来当实验品吧。

我冷笑一声:"可知你为何每把必输?"
那人捏刀的手顿停半空,僵直的看着我。
"为何?"
果然是脑筋简单,大唐这和平年代,想来也不多几个杀人成性的人来。
怕无可怕。

"何不与我赌一把呢,"我轻撩出玉佩,悬于众人面前,"若我输,这价值连城的玉便是你的。"
对方狠咽下口水,喉结滚动的声音,听的我腹部发笑。
"好!你可别反悔!"
大汉一喝,便把刀往赌台上一丢,明明晃晃的:"如果我输了,这把刀就是你的!"
我眼角轻睨----TMD,当我乞丐……切西瓜的刀谁要啊?!

"老子赌小!!。"粗汉喝到,然后转头粗眉粗皱纹粗嘴唇的瞪着我……
我把玉佩轻摆桌上,抬头看着先前那作蛊的美女笑面春风着一凑,问:"这位漂亮姐姐,认为我赌哪个好?"
"臭小子,你作弊!!!老子现在就砍了你的手!"粗汉伸手就要去抄刀。

美女一楞,顿然神情沉美,袅袅吟道:"水边拾贝者,可有二人?"


"臭娘们儿,你念啥屁玩样?"那人又动气大喊。
我挡住粗汉,嬉皮笑脸迎上:"姐姐说的是,我们来赌之人,就象水边拾贝壳一样,捡到便是捡到,强求不得。她帮不了任何一个,双方公平。是这样吧,姐姐?"
美女木然的笑了笑。
"赌大!"我下注,顺势向大汉款款一笑,"你都选小了,这下我真没选择了。大哥,你还真是不懂得礼节谦让呀。"

开盘----大!!

输家跌落在桌子边,嘴角微张抽挛中:"这下完了……掉了'飞寒刀'就没法向师父交代了。"
"师兄,你没事吧?"后面几个连忙去扶。
我走过美女的身边,在她耳边轻吁一句:"在下多谢姑娘的暗示。"她突然面微泛红,含笑……
便走向赌桌,拾起大刀放手里颠弄几下,再用足膀力甩了两下----好家伙,还真重。
低头对滚倒在地的"肉球"说:"是把好刀。"
"肉球"还在抽搐中----正好,长的胖,多抖几下有按摩作用。
大汉后面几位也跟着急冒汗,围着他们的大师兄团团转。
蝼蚁之辈……
我骤然抄刀,嗖得向空中横挥一把,便借力飞向大汉——
直顶其颈前,铮然轻喝:"服不服?!"

厅堂里围观着的些客人突然喝彩起来,
更给我鼓舞不少。
从很小的时候起,咳咳,我说的是20世纪,老妈每天早上出去跟一群老头老太舞剑晨锻。
被凶神恶煞的老妈拖去惨虐儿童,看的时间久了,自己也耍上了瘾。
而后参加了学校的舞剑社,还是社草一枝------每年校运动会,代表舞剑社表演,骗的小MM喝彩无数。
想我英俊潇洒……在全校如晨光般焦灼的目光中殷然舞剑,春风飞拂,多么风光无限的事情。
青筋突起……
虽说被几个寝室里的死党嘲笑说我这叫装腔作势……
但是,装腔作势,也是需要水准的!
花拳绣腿也不是说学就学的到的。
这不,随便耍两下,我还是有模有样的,特别加上一把大刀用来唬人真是效果不错。

那粗汉果然已经冷汗刷然而下,舌头都动不了了。
"服,服了……"
"请好汉放了我大师兄一命吧……师傅出远门,我们也难有机会下山来玩两把,哪知碰到您这样深藏不露的高手。如有机会,一定到鸿雁派门下多多答谢。"
后面几个师弟也前来求情。
不过……鸿雁派是啥米?
鸿雁传书,邮局?啊……唐代还真先进啊……
"鸿雁派?"我眉头微紧,喃喃到。
"刚才你向我们大师兄所使的那招,不正是鸿雁派的'大鹏展翅'吗?"
大鹏展翅你个头!
"错,"我举着刀靠在肩上,歪头一笑,"什么鸿雁不鸿雁的,我就是一言堂!现在改名了,现在这招叫作---新鸳鸯蝴蝶梦!!今后再没什么大鹏展翅,以后谁再叫错,我就先砍谁。记住了没?"
"记住了记住了……"那几个已经被吓的屁滚尿流,真以为我是啥鸿雁派,拖着他们的大师兄就向门槛滚。
"等等。"我拦住他们,"刚才说这把刀叫飞寒刀来着?"
那肉球回头对我泪眼涟涟:"恩,是我们师傅珍藏的第二宝刀。"
"还你!!!"我手腕用力一台咣铛丢向他,只见他踉跄一个接住刀柄,朝着我满脸不解。
"反正留着也没用,还那么重……"我走去拍了拍粗汉的肩,"你叫啥名字?"
那粗汉已经对我展露少女漫画般的光芒,看的叫人反胃:"霹雳派的焦娃!"
喷……霹雳娇娃!
我顿了顿,煞有其事的说,"娇娃,听好了——以后要好好做人,赌输了就得给钱,行走江湖的,靠的就是义气二字。还好今天是碰到我,要是碰到更狠的,你们就死定了!"
"唔……"娇娃扑到我身上,鼻涕眼泪全都擦到衣服上了,"公子真是好人啊……"
肉球扑上来的力气,还是很惊人的,差点把我扑倒在地。
我后退几步,一边拍着抽泣的娇娃的背,一边暗笑。
HOHOHOHOHO……半月型眼……我是好人?那单(当)然啦!

第七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娇娃几个满脸感激,挂满鼻涕眼泪的走后,身后的厅堂暴发出了喝彩声。
我转头,才发现——刚才那出戏的围观观众已比的上冲进减价时大卖场的规模了。
"万公子果然仁义啊……"
"年纪轻轻,不仅智慧非凡,武功了得,还生了好一副侠义心肠……"
"了不得啊,年轻有为。"
叔叔阿姨婶婶SGSJ们都伸着脑袋张着嘴巴唧唧歪歪,就象在抢打折券一样心情高涨。

"呵呵,没有没有,谢了谢了。"我嘴角笑到抽筋,赶紧给各位捧场的撒花。(大家买完菜就回家吧~~小的我实在担待不起。)
直见美女殷然走来,递茶给我:"刚才你猜出来了吧?"
"水边拾贝者,可有二人?……"我撮起茶,点头道,"'贝者'即是'赌'字;'可有二人'说的是'只有一人','一人'加起来即为'大'字。所以姑娘寓意'赌大'二字。在下怎可辜负呢?"
"厉害!"
"而至于'水边'二字……"我合茶抿然一笑,"这酒楼不正名为'水边楼'吗?"
"公子聪慧过人。"
"但是姑娘你,何苦要留连此处,难为那些图乐于赌博的粗人呢?在下没猜错的话,姑娘你在蛊里用了机关吧?"
女子动容一笑,行礼道,"小女子薛涛,实有苦衷,若不嫌弃,恳请于房内详谈。"

薛涛?!
难道是唐代轰动一时的艺妓--薛涛?

正要答应,手肘被一阵风似的力给拉住了。
不要拦我……我要跟美女去房内,房内详谈,详探。
刚想甩开,
面前的薛涛突然抬起一双桃心眼,眼帘下阵阵春波荡漾,双颊飞红。
分明是少女害羞?……
虽然我玉树临风,但这反应怎么那么迟才来……难道是晚春来报?
哦呵呵……没有关系的,我们房里慢慢谈……
即使秉烛长谈,也不妨事的,慢慢慢慢……谈。

"府中之人于此闹市,姑娘莫见怪。"
这声音,清脆冷然,明是礼貌之话,透渗寒冰,却无半点谦意。
能说出这样话的————

"原来是暮离公子,"薛涛与我时的才女气节消去一半,含情致意道,"洪度有礼了。"
原来!!!美女眼里看的都是我身后的——白暮离!!!
打击……
脑袋一下子灭了气。
"薛大才女客气,他是我府中之人,我有急事带他回府,先别过了。"
心里突然一震!
急忙转头,
正是小白---
皱着眉头的清秀眼眸,直勾勾对着我,满是哀怨的眼神。
只是,他的眼角略有干涩——显然是一夜无眠的结果。

"竟,找到我了。"
走出酒楼,我痴痴的对他挪动着唇,吐出这连不成句子的话来。
他哼然一声,掐紧我的手肘,我立马痛失出声:"干嘛捏的那么狠嘛?!"
他转视我说:"万公子,年纪轻轻,不仅智慧非凡,武功了得,还生了好一副侠义心肠……"
"呵呵,客气了客气了……"我迎笑摆着手。
"少来这套!"他一把拽紧我摆动的手,一把拉到胸前,恨恨的说,"你这大骗子!!!"
眼神……竟是那么灼热。
心口一烫。
捏的我痛……
"你凭什么吻我,凭什么乘我不注意偷走玉佩,你凭什么从我这里逃走,凭什么欺骗我?"
我……
"?说啊!"
越逼越近……他的眼睛,流露出一种美丽的愤怒,喷射进我的瞳孔深处,越来越深。
逃不掉了……
手被扣的好紧。
"我高兴,我乐意!我想吻谁就吻谁,我想跟谁进房间就跟谁进,白暮离,你管的着吗?!谁让你笨,甘愿被我骗!"
我骤然甩开他的手。

本觉的自己能讲出这么帅的话,心下应有得意。
可暮离眼中突然闪过一片粼粼的光芒,却让人刺痛。
眼眸流出伤痛的表情,和一夜未睡的红红眼睛,还有淡淡的眼圈。
撕裂我心的两半。
一半笑着他,
还有一半……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告诉你,我没欺骗你,是你自己喜欢被我吻,要怪就怪你自己,如果你不喜欢,怎么会被抢走玉佩!"
我继续演着自己的戏。
GAME而已。
你明白吗?
我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没有必要为了我,让你那清尘的秀颜,出现在这样可怜的,不应属于你的表情。

"万弟,你怎么站在酒楼门口啊?!你病还没好吹不得风……"
突然周昉,拿着药包从我身边擦过,看到我和小白,惊讶的停下了脚步。
小白的脸已经青紫难辨了。
"告诉你,昨天一晚我都和他在一起!我们已经厮混一晚了。"
我正对着小白说完,一把拉过周昉,便堵上了周昉的嘴。
周昉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我堵的说不出话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

你看啊……
我吻谁都是可以的……
男的,女的,都可以……
可偏是你……

地上被重敲一记,
是玉佩碎了的声音。
"贱人!"小白愤怒却嘶哑着,"那么想要,就给你好了!"

又是谁的锦瑟,
撕碎了裂帛。

惟见江心秋月白……

第八章 青枝倒挂倚绝壁
我放开他肩,正覆盖来周昉莫测的眼神。
我轻轻抿起唇角,仰视着他轮廓分明的脸说,"周大哥,你嘴里有药的苦味。"
"那是……刚才帮你买药,用嘴试了一下味道。"周昉小声应道。
**着他的肩,充满倦意的笑了一下:"怪不得……"
俯身捡小白摔碎的玉,捧在手心里抚摩裂的纹理:"怕是再也修不好了。"
周昉叹了口气,拉过我说,"回房休息吧,你气色不好。"
我猛转头,出神望着小白消失的方向----发呆似的,遥望着早已分分合合的人群,却不见了他那身素影。
灯火阑珊……
那人……

又何必等到衣带渐宽时……
才知回头是岸。

回到水边楼后,我旧病又起,窝床便是几日的事了。
周昉每日都来看我,亲自把药端到我面前,我硬是支起身子叫他不要多此一举,可偏偏身上也无分文,只能任着他照顾。

有时一整天,撑着下巴,靠在窗口,看着楼下的集市。
从张灯结彩到人去楼空。
窗外的叶子一张一张的凋落。
整个人在恍惚中萧条起来。
春波缭绕的江南,却是梦中惊醒时,才偶尔隐现的一春光景。
也不分昼明夜黑的,倚着窗栏,无人处念起了李白的《长相思》,望着窗外出奇宁静。

"长相思……在长安……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
下有渌水之波澜。
长相思……摧心肝……"

门外有人轻扣,我转视--是薛涛。
她看到我,先是一惊,然后便嫣然一笑说:"聪明灵巧,人见人爱的万少爷,几日不见怎么就没精神起来了,那可不象那个赌唱里春风得意的你。"
我才强打起精神,微微笑道:"姑娘可是来笑我这副憔悴样的。我身子打来这起就弱。"
她掩笑了起来:"怎么敢呢……"
"我是知道公子生了场大病,特意前来探望的,"薛涛笑着提起手中的篮子,"另外,带了些四川小菜,不知公子赏脸否?"
才想起,她与四川的渊源。
薛涛不愧是唐代盛名的才女,芳龄几许便已然出口成章,才情卓绝。问其身世的时候,她略有为难的缓缓道来。
她父亲本是朝廷命官,家道中落,而薛涛此次从蜀地前来为看望父亲,却又不幸父亲病故,钱财尽用去办了丧事,于是只能投奔亲戚。在酒楼安顿几日,一边靠着卖唱的钱攒回乡的钱财。
虽然她不会知道她为这世界留下的诗,会被我们后人传道。但与她赏词谈心,却算是这几世休来的福气,我任着烛光里的秋日水色,对着温情的一笑。不想她却红了眼——"洪度乃是薄命之人,今日流离于此也实属无可奈何,还多谢公子收留。"
"收留?"我傻笑着摸了摸头……有什么好说的呢……连我都不知道,我身在何处又是为何。
"我也就是白暮离的一个远方亲戚,最近来投奔他的。"硬着头皮敷衍过去。
"公子从何处来?"
"很远很远的地方。"
"塞外?"
我装傻一笑:"沪上。"
"莫非万公子是特意来赶考的,科举考试快开始了,这几日洪度与公子薄谈,对万公子满腹才学钦佩不已,公子必定可以金榜提名。"薛涛笑说。
"何以见得?"
"公子不是猜出我那首打赌诗了吗?"薛涛欠身给我湛上酒说,"小女子不才,但小女子必定不会看错人的。"

这竟是我最安分的几日。
每日与薛涛谈天,听她拨弦而唱。
有时周昉也会过来,三人一起说说笑笑。
我原本滞塞的心情,竟通畅了起来。
或许忘了我在哪里,或许忘了我要去哪里,在这秋水长天里看我三人促膝,纵每每夜深之处烛光绕花我的眼,薛涛深情的眼眸,和周昉挥洒墨汁间流淌着的豪迈。
这些眉,这些眼,这所有才情,都让我醉心。
这个时代有着独特的它的记忆,天晴晴,地渺渺。我们笑李白船头那身衣襟长翻,那句长河落日,笑太宗傻一起埋于山有无间的兰亭集序墓中悲歌,笑古人,疯来者。笑完唱毕,酒醉方休,朦胧中我在灯火里似乎看见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我以为我会忘记……我不欠,无论是哪个时代人想生存下去都是办的到的,但还是,身体残留着揪疼的残影,却突然抓住了那个倾醉于桌前伏案而独自怜笑的我,瞳孔里跳跃的火光渗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思念。
等薛涛告辞而去时,周昉突然对我说:"万弟,我来给你画张象?"
我醉眼桃花的任着笑:"大哥真是的,画薛大才女就好了,她都走了,画我有何用。"
"她,我还有的是机会画……但我有预感," 周昉已经铺开了纸笔,"我怕,若不把你画下来,今后就没得机会画了。"
我一楞,道:"周大哥说哪里话……周大哥笔下英雄好杰名流人士何其多,我算哪根葱呀。"
周昉突然抬起头,坚定的说:"一根好葱,一根举世无双的葱。"
我惊讶他刚毅果断的语气,不禁笑了举起筷敲着桌面,边敲边唱:"葱呀葱……有人称赞你举世无双……无双无双……今后被世人举起菜刀把你一劈成两段,可莫怪有人夸过你无双……"
周昉止我,淡淡的说:"我若是想画,这世间从没人能拒绝,除了一个人……"
周昉从不是个简单的人,这点我知道。他的眼睛里有故事,这我也知道。但是他不说,我就也不会问,他若不问我自哪里来,我也就不会说。
我从桌前扶起身看着他,随后拂袖站起,定然的扬起衣角:"承蒙周兄看的起。"
他盈盈提起笔尖,一滴墨汁磊落。
落纸间,是千古的墨声回响。

周昉给我画的这幅画用了半月的时间,而这半月过去时,冬天也到了。
画里的我,是侧着脸的。说实话,看惯达芬奇,拉菲尔,莫奈,雷诺阿的画的我再看这个唐代画风实在是看不出这是哪门子肖像画,这模模糊糊,写写意意的,哪里象我了?画里的那个人影独自孑立在唐朝的灯火集市里,留着一个微侧伫立的背影,隐隐能看到侧脸轮廓,但却看不清长相,实在看不出好来——"难道是我?"
周昉笑着不语,而那幅画,他没有盖印也没有署名。
之后,他去了江南。

他走后竖日,客房有下人端酒来给我喝。
酒的味道很好,不似是那半涩未熟的葡萄酒,也不是一吞进肚子里就烂了牙花嗓头的烈酒,而是透着一股好闻的甜味。
下人说这是周大哥走前吩咐这几天拿来给我尝的。
我问这酒有名字吗?
下人说他也不知道了。
薛涛去拜访长安风流名士,少了酒伴,就有些孤寂,独留我一个人坐在房里慢慢的酌酒。
我独自敲着桌子唱着:"李白啊李白,可惜你死的太早,否则这壶好酒怎么少的了你来蹭上几口。来——我敬你。"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黄河啊黄河……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白发啊白发……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得意又能几时,尽欢又能几时,惟有这长空——千年不变。
骤然悲从心来,一股血气直涌而上。
"天生我材……"
话未完,气突然跑岔了跟着胸里一股暖流窜涌,从嗓子眼里提上来,热上心头,骤然喷出鲜血于桌前,红色中透着一股阴气。
酒红色的毒。

转眼,靠着街角的墙,我头抵在墙砖上虚弱的喘气。
从水边楼逃出来后,踉跄着在街头奔走。
却,漫天是大雨,街上无人,只有瓦砾流下来的水,落进我干涩的嘴里,泛着淡淡血腥。
突然冷生生笑了起来:"古代人真是变态啊……各个跟我过不去……比买彩票还准……"
还真是六和彩……
咳。头奖,赏赐穿越时空豪华游。
回想起周昉结识我的一幕一幕,从白糖糕,到葡萄酒,从药,到小白的出现与负气而去——似乎一切都是那么顺畅,可是,这里面到底是藏着什么。
周昉那一刻淡然的眼神里好象洞穿了一切——"我若是想画,这世间从没人能拒绝,除了一个人……"
一个人?是谁?
那些吟诗作赋,那些比兴饮酒,想杀我又何必如此费劲心机给我下的蛊?
骤然,迷离的狂笑不止,任着血气攻心。
狂生,狂生耳。

"万公子,年纪轻轻,不仅智慧非凡,武功了得,还生了好一副侠义心肠……"
突然有把伞盖住了我的视线。
一个翩衣少年正俯视我,眼帘朦胧里,隐约照见他清溢的笑容。
"要你管?!你管的着吗?!"
我愤然用尽最后的力,朝着眼前之人狠推一把,顺着便喷出一口血来,染红了胸前。
他竟也不躲,
任我撞进他的怀里,
一个踉跄,
纸伞坠地。

我闭紧眼睛,耳根处贴着小白温柔的声音:"我就是管的着!"

第九章 彼何人哉轩与羲
"我就是管的着!"
小白紧抱着我,嘴角贴着我的耳朵,温柔却冰冷的,顺着雨水落下斯须般的心情。
我手自然垂下,在他如丝般衣服的包围中,动弹不得。
雨水从袖口里流淌到指尖,滑落到青石板的路上。
滴答——
疼……心头被拗紧。
雨丝打湿的发末,覆盖着眼睛,
只听到他在我耳边一遍一遍得念到:"我每天每天都到水边楼来,可是你总不出来总不出来,只听到琴声,酒声,笑声。不要再骗我,不要再从我身边逃走!不许你再跟陌生的男人肌肤相亲!!你是我捡到的,是我带回家的,是我救活的,你是我的,是我的!听进了没……"
好紧的拥抱,
漫天的雨覆盖着长安的天空,
无尽的时空,
旋转不止的沉默苍路。

你错了……
我,
谁也不是。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只感觉小白颤抖的手指尖触到我的唇边,干燥的唇含着他温润而湿漉的手指,一颗丹丸被递进嘴里,吞落下肚。
丹田回暖,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可是眼泪还没有落下来前,眼帘却早已无力的合拢。

梦里……我看到了白府,看见阁楼顶端小白站在那吹着风,任黄昏金丝碧缕透过他雾蔼的衣裳,他的神情很落寞,凝视着一群大雁乘着廖冬的最后一拨飞向南方。
那是我来的方向,很久很久很远很远。
长安月,
已透着淡淡的蓝。
一鹤东飞过沧海,放心散漫知何在。
如果我们早就认识了——
"小白,衣服脏了,给我洗洗。"
"一边去,我的还没叫你洗呢。"
庭院深深,浑身沾的全是泥,彼此对视笑着没心没肺。
或许如此,原来如此。
春观夜樱,夏听虫鸣,秋赏月圆,冬临白雪。
其实,本可以这样的。

再醒来的时候,我走出阁楼,冬梅已开。
"白暮离呢?"——我问正在扫庭院的小翠,唐代女子的阔眉依旧没有变。一见到我便开心的丢下执手的扫帚,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向我跑来,扶住我。
有种回家的感觉,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渗着冬梅香味的空气,对迎来的她微微一笑。
"公子被招到宫里去了。"
"哦——"我发出了一个长长的音,转头说,"小翠,给我弄点东西吃,我饿了。"
她欣喜的泪光挂在眼角:"公子要吃什么,小翠这就去厨房给你弄去。"

夜晚,我走进空荡荡的书房,视砚上墨,望房中字。
小白他写了一手的好字,书架上也有好几本他抄录的诗集。突然翻到一本最旧的诗集,似乎是他最早抄录的,任月光在封皮上如水般盛着,我正打算细细翻。
突然身后泛过一阵刀光,掠去满地月光的影。
我猛然回头,小白正盈盈站在我身后举着剑,清冷的目光指着我手里的旧诗集:"放下!"
"小白!"——我上前一步,却止于剑锋之前。
他一别头,剑挑间便将我手中捧的诗册挑起,收入怀中,朝我白了一眼:"不许乱动我东西。"
我楞一楞。
小白把剑插入剑鞘:'万子浪!"
我又是一楞。
他轻咳了一声,煞有介事的眉尖一挑,侧过身念着:"从今天起,你要负责我的饮食起居。我说东,你就不能西,我说南,你就不能北。我说要下棋,那一定我是黑子,你就只可以拿白子,如果我下错了一步,可以悔棋三步,你要是敢悔一步棋,我就多下你三十步。我弹琴的时候,你就一定要在旁边听,我渴了,你要给我端茶,我饿了,你要给我烧饭……"
只见他象背三江四海的口诀一样嘀咕个不停,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着淡淡的影,眼神清澈中竟带着几份孩子气。
我不禁笑:"那么白大人,洗澡呢?如厕呢?小的要陪吗?"
小白转过身继续白了我一眼,真不愧是小白,白起人眼来竟有娇嗔之姿:"不许嬉皮笑脸,本公子要洗澡了,那,给我烧洗澡水去。"
谁说不许嬉皮笑脸的……我一笑,他马上就脸红了。

"你再倒点热水进来!"
有人已经乐哉的钻在浴桶里,对着屏风外在忙碌的我叫嚣着。
看人挑水不吃力!
我唰得拎起整桶水,就朝桶里哗然浇下。
半透明的丝衣贴着肌肤,渗透着小白的姿态优美的体型。
水珠顺着他如玉般的肌理淌了下来,所流之处,都好似从珏玉上清泄而下的泉流,轻快的沿着衣褶与肌体的交接处流下,竟散发着一种致命的魅力。

我楞了一下,狠咽了一口口水。

他也楞了一下,
"谁叫你倒的那么重的!!"小白湿漉漉转头,大叫,说着便生气的把桶边的一块滑溜溜的东西向我扔来,"我要洗,出去!"
"你扔的是什么?"我好奇的拣起那滑溜溜的东西。
"皂角。"他腮帮子一鼓,透明的皮肤在月光下吹弹即破,还微微泛着水气,不知是气的还是热的。
"洗头的?"我抬起头,看着他的长发已散落而下,顺着水珠绕过颈前,披散在胸前直浮于水面,而月光从窗外射了进来,扰乱着暧昧而潮湿的空气。
大学那会也是去过公共浴室的,大家彼此赤裸相对早已看的生烦,一边擦着身体一边说着不堪笑话的事情也是常有的。但只要见过白暮离洗澡,此生再入不了眼,别的男人,甚至是女人。
我微微一笑,捏起手里的皂角向他走去。
"你要干嘛?"——他回过头,目光如芙蕖。
空气很安静……唯有水气于月光里如桂枝般攀生,我对他"嘘——"了一声,整个世界普渡一切生灵,如红莲灼灼,柳叶窈窈。将皂角轻轻放在他的头发上,由上至下,替他慢慢的滑拭而下。他背对着我,任我的手顺着发末直触到那月白色的肩胛,然后听着水流淌落的声音。
"长相思,在长安。"
我慢慢的念着,慢慢的抚着小白的青丝,替他擦着:"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
他的脸萌起一丝羞红,对我微微别过头去。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月光如水,发丝如瀑。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他闭上眼睛,依旧默默听。
"长相思,摧心肝。"
一诗念毕,小白的头发已经都给我上好皂膏了。
"万子浪,"他的声音慢慢响起来,"你是不是早已有意中人?"
我没有作声。
"可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他冷冷的道。
忽然他转过身,反手勾住我的脖子,只觉得湿滑的头发贴向自己的脸颊,而随后那双清澈灼人的眸子向我的注视撩起一眼无奈,唇却已是坚定无比的吻上我的嘴角。
这不是一个捕捉的吻,也没有平日调情的成分。
而是很慢很柔情的,细细的诉说的吻。我们彼此闭起了眼睛,任气息于安静的空气间暧昧的游走。
长相思……
在长安。
温度与香味在唇边残留着寸字成灰。
月华如水的温柔里,他松开了我,冷冷的说:"今天累了。"

第十章 有酒不饮奈明何
阳光温暖的书房,
白暮离正在写字。
我站他身旁碾墨。

来白府已经好几日了,被白暮离粘在身边,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你看现在不是——又被他拖到书房来陪他练字。

"换支笔。"他把一支毛笔丢向我。
"哪支?"毛笔架上由细到粗一字排开的琳琅满目。
"右边那支?"
"再左边。"
"这支吗?!"
"后面那支!"
"到底哪支嘛?!"我大嚷着,抬头埋怨看他,他也正好看着我。
四目交接。
漂亮的美目,平静的目光,却突然吹起一波涟漪。
觉得耳根发烫。
"是……"手指在毛笔架上轻划,不禁低下头觉得有些尴尬的问,"是,这支吗?"
"恩。"他也略显不自然的瞅了我一眼,伸手过来接我递去的毛笔。
指尖相触。
骤然浑身穿过一阵麻酥。

"啊……呵呵……"好奇怪的感觉。
我尴尬得收回手,"口渴吗?我去沏茶给你。"

他突然拉住我的手,一把将我反拢入他怀里。
"又想逃!"
小白怨恨的声音,在耳鬓斯磨。
我挣扎脱开说:"哪有,明明你自己眼神奇怪!"
却不料他箍的更紧了,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的声音,竟有点疼痛似吻过我的发际。
"我就是奇怪,就是奇怪!连我自己都奇怪,为什么看到你,会克制不住……"
"克制不住什么?"我转仰他正低垂微敛的眼帘。
骤然被他堵住了口。
温软的舌头,窜了进来,掠夺我的呼吸。
"啊……"我拼命吸着稀释的空气,在他强烈的冲击中,越来越晕旋。

"你是我的!"片刻光景,他已经篡夺走了我的外衣。
在书房墙角的几案上,蹂躏着我的颈边。
阳光从窗栏雕刻的框口倾斜而下。
正好勾勒出他清澄的美貌。
空气,被搅动成温暖的拥抱。
我紧抚着他已经散漫开的发丝,竟觉眼角溢出疼痛。

或许就象是小动物一样,
会认定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人。
而我,
来到这世界,
第一个印入眼底的,
就是黄昏中这个绝丽的背影。

"把脚抬高点。"
小白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哄着怂恿。
"不要。"我已经被他搞的到崩溃边缘了,顶着嘴说,"不要再搞过来啦……啊……"
他的嘴角突然扬起一丝诡秘的笑容。
"你的这里……"指尖顶向我的后庭。
我皱着眉头挺起身子,拒绝他手指的侵入。
却欲发激起他的欲望。
"再扭,就不客气了!"他俯下身体,直穿进我的瞳孔深处。
"不行!"我一把握住他兴风作浪的手,"放手!"
他皱了皱眉,停下动作。
"反正你不怕疼,"我反按他,长骑直上,卧视他若隐若现的优美身材,边咽口水边想——纵横女人堆十数年,怎么能用那样的姿势被你给**了,"你肯定不象我这样怕疼,我在上面效果都一样……"
说着就去扒他身上残留的衣服。
"想的美!"他又来压我。
两人的身体缠在一快儿,几次换来换去,已经气喘吁吁。

"搞什么嘛……"白暮离终于还是成功得压到我身上,眯起的眼睛全是不满,"你实在怕疼,用点滑的东西,你就不会疼了。"
说着,掭起案边砚台上的墨汁,对我邪笑一下。
妈呀……
毛骨悚然。

用这个东西?白暮离,你脑子没被烧坏吧?
你当我是你要写字的纸啊?!
别说,被这东西搞的脏兮兮的,象你写的字一样扭扭捏捏,螃蟹乱爬的。
最主要是----这个墨是我辛苦磨的,怎么可以被你糟蹋,要糟蹋也是我糟蹋,轮不到你来。

突然,
门外似乎是小翠的声音叩拜:"门外有位叫周昉的公子拜访,说来找万公子。"
"叫他滚回去!"白暮离不爽的说。
"可是他已经在大厅里等着了。"

汗……每次都是小翠。
小白楞了一下,满脸不情不愿。
我乘他不注意,用墨往他鼻子上点去,跳下几案说:"可别怠慢了客人。"
说罢,便撩起衣服,拂门出去了。

"周大哥,几日不见了。"我走进厅堂,仰面而笑。
"万弟也正是容光焕发,身体康复了吧?"周昉站起身,对我尴尬的笑了笑。
容光焕发?
我向着椅子上一坐,笑着跷起二郎腿:"可不是?承蒙你前几日关照了。"
"我找了你好几天,就猜到你回白府来了,"周昉满脸都是歉意,"那天,真是对不起,我真的很担心……"
"奇怪了,周大哥你担心什么呀?"——凑身向周昉无辜的口气说,"你又道歉什么?真是奇怪了……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你知道?"
周昉脸上突然闪过一阵难看。
"万弟,周某去了次江南回来才得知你出事了……赶紧回来看看万弟,这下看到万弟好好的,周某就放心了。"
"呵呵呵呵呵呵,大哥尽管放心,"我寒声一笑,"万子浪很好,只叹遇人不淑。下毒倒也罢了,偏偏挑这么好的酒,万子浪一条命没什么,只可惜了这一坛子酒,恐怕只有下次归西才喝的着了。"
周昉见风使舵的快说:"万弟对谁下毒可有眉目了?"
眼波一转,我向他一挑眉,瞟去一个眼色:"眉和目不都在这里了吗?"
周昉被一冷,然后哈哈一声大笑:"万弟真会开玩笑。"
我便也跟着笑起来:"可不是嘛,冷笑话听多了,对别人下毒也都麻木了。"
我们便嘻嘻哈哈,完全当下毒这回事没发生过。事已如此,若想知道事情原委必不在现在口舌之快,亦或刀剑相向。纵他下毒如斯,却亦敌亦友。恨是恨,心也冷,只有知道他挨下来的蛊后,才能把他掏个底朝天。
他此行找我,一定不那么简单。
周昉低头继续说:"薛涛姑娘这几日要回蜀地了,我们以流饮会饯别,想万弟前来。"
"薛姑娘的意思?"我淡淡的问道。
周昉道:"是想请万弟前来送别。"
"当然了,"我点头道,"是她,自然会去。"

我的心里——竟是很怀念,在水边的那段日子,虽然有假有真,可毕竟心存情谊。即使知道没那么单纯,却也必须亲入虎穴才可。
但,如今我还能信谁?
抬起头,看着轮廓分明,貌样稳实的周昉,
其险也若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李白也同我感慨。

第十一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正要踩出白府的门槛,身后就传来某种清脆响亮的声音。
"呀呀,子浪快来,茶碗摔破了!"
我一回头,小白正站在门口,面前一滩碎瓷片。
"快来扫!"小白对我眯着眼睛笑,
"自己弄破的自己捡,"转头不睬他,想绕开他走。
"难道你忍心看我捡瓷片,戳破手指吗?"白暮离得意的仰在门口,捂着手腕做出一副淌血的表情,"会流血哦……好疼啊……流血疼哦。"
你的血值钱,我的血不值钱嘛?!
额角青筋突起,转头大喊:"白暮离,这已经是你摔破的第三个碗了!"
"不扫完不许走!反正我家碗多,摔光了,再去买,卖完了,就请皇上赐,你只管扫你的。而且你是我的人,你什么都得听我的。"
一声长叹,俯身扫。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拂袖间,笑的一脸纯真:"你真的要去那个啥流饮会?你一个人去该不会很孤独寂寞无聊黯然吗?要不要人陪?"
我恶狠狠的盯了他一眼——还不就是这个目的,直说会死吗?非得摔碗,哪学的来的鬼脾气。

饮流会——"水且流,诗且流,流饮谈欢,比谁风流!"
匾上题的这几字好象武林大会一样招摇于市。
船头晚风几许,轻波扬的人沉醉。
任岸景摇曳退去,竟是异彩流遍的岸影,随夜月融化。

薛涛姑娘纤纤从竹筒中抽签道:"就以'凤'字为题,七言。"
手罢,便将手中长签丢至水中,河波轻含。
转身笑容满面:"长安才子怎可不吟几句?"
满目含情看的当然是小白!
我暗哼一声……
不就是长的好嘛!我承认他长的好,长的好就是出来欺骗女生哇?哪门子才子,我看是豺狼才对。
假正经!(要是我不应允让他陪我来,搞不好被他砸第七个碗。)

白暮离轻撩发丝,眼中闪过一阵狡黠,有模有样的扫过来一眼。
袅袅饮酒间,便吐珠成玉。
马上"好"字赞声不绝。
星星也好,
月亮也好,
什么堪比日月,
我看是恨不得把这位才子捧上冥王星去。
怎么,整个长安城也都有追星情结不成?
睁眼睛听瞎话——我……连忙低头,啜上几口小菜。不错不错。

"万弟,轮到你啦。"周昉推了我一下。
喷酒……啊?大家都对过了?……
搜空肚肠,搔搔头批,突然蹦出一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哪知道,在座几个都惊呆了。
有个不知是谁的——肉都从筷子上惊落下来。
哎呀……表浪费啊。
我眼尖手快的,去接住那块飞落的淆肉塞进自己口中。

"好诗!'周昉先反应过来,拍起了手。
在座更是赞叹不绝。
呵呵呵呵,那当然!大爷我比你们先进多少个世纪,李商隐现在还没生出来呢。不存在版权问题!这就叫作时为我用啊,哈哈。
我大大得意,向小白使劲吊眉,甩了个眼色示意——怎样,就是比你强!

对着我凝滞于空中的电波,他竟不理我,秀眉轻展——从筒里取出一竹签,看一眼,便丢入水中任沉浮,笑着来考我:"万公子长情卓绝,请以'春蚕'作句。"
挠眉,鼓嘴……
终于憋出一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果然又是惊震四座。
活活活活。
看来--李商隐,我是盗定你了。
(李大诗人,我回去一定拜你灵魂安息,哦不对,应该是早早顺产,然后名扬四海才对。)

"好诗虽然是好诗,但公子莫非是有深愁苦恨不成。"
一声洪钟般,从船房里传出。
谁?!
我树起耳朵……
(通常此刻按武侠小说的安排,该不是会从船舱里飞出一个高人,站在船桅上大笑三声:"你们全中毒了,我在酒菜里下了寒食散,快点把钱叫出来。")
一个横步撩开幕布,跨出一个气宇轩昂的长汉,凤眼阔眉。
"此句大悲哉。"

身边的周昉和白暮离都突然脸色大变。
那人干笑几声说:"此等美景,风流快事,周爱卿怎可不通知朕?!"
"叩见皇上……"
群人拜倒。

我还摸不着头脑间,
只见他走来,一把携过我手说:"朕就不信,考不倒你!定要挖干你肚子里的句子。"
?!
我又不是语言复读机……专背唐诗宋词。
再转星眉,周昉正颇有深意的笑着……

第十二章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朕就不信,考不倒你!"
"请皇上出题。"这得欠身一躬,低头,拂见月光四溢于夜悠浮。
"便以悲来考你,以悲评诗。"皇上抿笑眼角俯着我说,"若答朕不出,可是要罚酒的。"
"遵命。"起身,长月当空。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此句'怆悲'。"
"高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
"此句'愤悲'。"
"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
"此句'戚悲'。"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此句'遥悲'。"
"今朝此为别,何处还相遇。"
"此句'惜悲'。"
"地悲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方钩连。"
"'慎悲'!"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
"'壮悲'。"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萧悲'……"
席间众人屏气而站,竖耳旁听,不敢泄声。
皇上突然轻敲记桌面,顿向我恻目引笑:"哀哉王孙慎勿疏,五陵佳气无时无。"
我凝眉片刻,答:"'丧悲'。"
静……

皇上骤然拍案而起,威严怒喝:"大胆!!!!!"
"五陵乃是先皇唐玄宗的陵墓,企容你等鼠辈在此兴口开河?!"
王者横眉冷扫,金光毕现。
"污蔑先皇,信不信朕现在就要了你的脑袋?!"
台边众人立马软了腿,气氛顿降到冰点,各个紧张的满脸冷汗。
"别以为自己会做几首诗就敢乱大唐朝纲,跪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看着周昉正笑吟吟看着自己,只觉得脊背上一阵发凉。
他自比我更了解唐德宗的性格,他定是知道皇上会来才特邀我来,而我向来口无遮拦,百密一疏,惹恼皇上更是常理。偏我没有提防,再次栽他手中——周昉啊周昉,难道你非得见我死才甘心不成?我并非怕死,笑,是怕疼而已。
不如现在跳河自尽算了——只要够传奇,还能混个屈原之类的名声,每年不愁吃粽子,又千古留名。
只是,这里的水质看起来也不太好,黑漆漆的。
屈原都还挑个干净的河跳——那我我我,就将就将就吧。反正只要是河,都流海里的,条条道路通罗马,管不了那么多了。
要死——就干脆点,反正也不是死第一次了。
好吧,老子认了。
狠闭眼,长咽口水,吸气——大海啊……我的母亲……我的祖国……妈妈……

"皇上息怒!"
飘来轻灵的一句——温润了耳朵。
我眨了眨眼——
薄衫飞动间,白衣少年一步挡我面前,已先我伏在皇上面前。
"万子浪乃白府一下人,出言不逊全因暮离平日疏于管教,罪在暮离,暮离愿代其受罚,只恳请皇上饶恕过他。"
白暮离……单薄的身子。
黛眉挺展,目光绝然——直面伏地。
是他,替我跪了。
"请皇上降暮离罪!"
呆望眼前之人——

本来再脏的水我也能跳的,反正一抹脖子就完了。
只觉眼边因为不甘而突然被冷风吹湿,
心口阻塞,
揪着难受。
"万子浪是白府中人,我理应看住他,却让他出来在此丢人现眼,扫了皇上的兴,败了皇家的名声,大错特错。暮离愿承担所有职责,毫无怨言。"
白暮离低垂眼帘,定定然道。
船上徒是僵然…只听夜风把衣服吹鼓吹灭的声音,间或摩擦过小白的发丝,任其撩舞空中。
大唐的夜,大唐的天空,屈指数公卿,奈何的静。

这位唐德宗突然干笑起来,划破寂静。
"朕有说扫兴吗?"只见他宽敞而华丽的袖口微微拂出一片轻风,随之嘴角慢慢起了微笑,"念这首诗的是朕,又不是他,朕不过和你们开个玩笑而已,竟都当真了?"
我凝视见,小白沉眉吐了口气,抿起嘴角淡然一笑。
"还不平身?"德宗前来搀扶他道,"皇侄儿,看你认真的。"
说完便转身对我,食指对我一指说:"你过来,叫什么名字?"
"万子浪。"我魂归似的喃道。
"好,余月后的科举考试,朕要你参加。到时朕会亲点你卷来看。"

"是——"我俯身而应,眼角瞥见白暮离正担忧的盯我看。
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我应该说什么好……
心口一阵莫名的惆怅。
船上众人都松了口气,嘻嘻哈哈起来暖场。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第十三章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五陵年少金市东,
银鞍白马度春风。
落花踏尽游何处?
笑入胡姬酒肆中。"

轻袅的言语伴着樱桃味的芬芳随风传来,薛涛向着凭船栏而眺望远的我走来,一句诗,一首词。我低头听着风声,诗声,与揉碎月光的柔波声。
"公子,"她清脆而带着叹息的声音,"洪度原不想追究,只因离别在即,公子仍不愿向臣妾透露公子是谁?"
"并非是不愿,只怪子浪不知从何说起。"
薛涛轻轻笑了,转过身靠在我身边的船栏上默不作声。只听着船舱里奏出的琴瑟相协,几许欢宴里残余的笑声。
她说:"这世间,再快乐的事也终究是短暂。"
我慢慢的仰起头,伸出手凭栏指着天空:"比它,生死都不过一瞬,又况是快乐?"
仰天望苍穹,结庐于人境。璀璨星眸里倒影着世界的无限,时空把我的存在湮灭在一场可有可无的玩笑间。
"可是结识公子,是我在长安的记忆里最快乐的事。"——她却认真。
听罢,我对着星空轻轻扬去眉尖,薛涛,唐朝长安人,生于大历五年,卒于大和六年。
我身边的女子啊,你将在这历史的河流里也会融化为这星空中闪耀的一颗。有人爱你,也有人忘记你,可你的才情你存在过的痕迹都会被这大唐的时空给记录下来。
然而,快乐,你的快乐又会有谁知道呢,又会有人在意,历史吗?今日生,他日死,且留新酒共今宵,惟这风声可与之鸣。历史,又算什么东西……不过供后人浅笑一阅的墨迹罢了。
"洪度却不会忘了在长安与公子度过的时光,洪度再不问公子是从哪里来,往何处去,公子就是公子,是在长安救洪度,陪洪度的公子。无论公子将来身置何处,无论是登坛拜相亦或落为草莽,在洪度心目中,公子永远是今日一别的公子,谈笑风生间,一日看尽长安花。洪度永远记得这样的公子。"
说着,薛涛的脸边突然流下了一行清泪。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然后,她的头慢慢靠向了我的肩膀,埋在我胸前哭了起来。
那一年,西川节度使韦皋上书德宗命她为"校书郎",德宗不准,薛涛便只得同韦皋离长安回蜀地。名为隐归,实为保全之策。
在几千年后,我曾到过四川大学,望江楼公园东、锦江之滨,她的坟前亲手埋下了那晚她赠的薛涛笺。那是一枚粉红色的八行纸,细腻的粉色已有些不匀,而上面颇得王羲之法的行书端正的著着墨迹:"玉漏深长灯耿耿,东墙西墙时见影。月明窗外子规啼,忍使孤魂愁夜永。——薛涛赠。"
只可惜,此情可表,往事难追,寄以情怀。
望着那早已荒了的坟冢,我心想,人们常常说的红粉知己大多如此吧。

"咳咳——"身后突然一阵清咳。
薛涛赶紧擦了眼角的泪,支起身来,周昉正欠身走来:"洪度,皇上难得有雅致,请你进去弹奏一曲。"
乘着她转头委身进舱时,周昉去拦下也要同进去的我,眼神诡谲的一笑:"恭喜万弟可要金榜提名啦,连皇上都亲点万弟的卷子看,万弟此回必中。"
"那可不是?!"我应他复杂的神色,释眉一笑,"只要周大哥不再从中作碍,仕途坦荡,平步青云又何尝不是手到擒来之物。"
周昉听我话中有刺,只哼哼一笑:"怪不得有闲情与薛姑娘此处共赏花好月圆。"
"却也有曲终人散的时候。"
骤然他神色肃穆的说:"我只是奇怪——心高气傲的白暮离,竟愿为你到如此地步?想长安多少人要踏进他白家的门槛,都要掂量三份,更别提让他为一个人在皇上面前下跪求情。你又是如何做到的?!"
"我自比不过手腕高超的周大哥,"我冷冷的吊起嘴角,"你不是在收买人心上向来都有一套吗?"
"可却收不了他的——" 周昉突然一把按住我的肩膀,"你可知道,为了得到他,我花了多少力气?我周昉得不到的东西,为什么你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到手?你靠的什么?你那些花拳绣腿的诗,三寸不烂的口舌之快?或者,还是你对床第功夫了得——"
"哦?"信然一笑,"不愧是我的周大哥,这等见不得人的事都给你知道去了。"
他的脸上突然泛起一阵青一阵白,甚是难看。
"我六岁作画,十四岁入宫作画,二十岁逢白暮离,德宗之命让我为之作画——可只有他,初见他,我倾慕他的美貌,我画不了!再见他,我爱慕他的才情,我画不了!三见他,他只要轻轻抬眼对我一望,那便连要去画他的手都会发抖,紧张的无法落墨。"
——哦,照相机真是一个伟大的发明!
"你可知道为什么?"——我用力掰开周昉掐住我肩膀的手,从容的抚去衣上的褶皱。
"什么?"
"那是因为你不敢去读他的心。"
起眸,只因无论是谁,都有内心致命的黑洞。
虽然不知道那黑洞的后面,是多少时光,多少岁月,穿梭而过的深痛。

第十四章 蓬莱宫中日月长
回到白府后的暮离一直没说话,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也终日不理睬我。
这不说话的寂寞实在难熬。
在书房门前的片地不断来回踱步,思量着去与他说些什么。
看到书房糊的纸窗透出来的柔和的光芒,不禁很想很想见他。
用食指戳出纸上的一个洞,偷偷窥去——
从那个小洞口看到,好认真的白暮离。
晕亮的灯光,勾勒出他清秀的五官,美少年正蹙着眉在认真写字呢。
睫毛好长,眼神专注而低垂,嘴巴——微微上翘着。
心咯噔的跳了一下。
好象我这把年纪再用情窦初开来形容,实在是……傻!
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响起:"万公子,你处这儿做什么呢?"
我唰的回过头——是小翠正端着香炉看着我。
"哇……好香哦。"我绝口赞了起来,一边嘿嘿的笑着,撩着衣袖摸着头。
"当然了,放了少爷最爱的香片了。"
说来——小白身上一直有股很好闻的味道。
"那个给我给我,我端进去就好了。"说着,便接过了小翠的手,突然没端好,让香炉烫到了手,便失声"哇——"的叫了出来。
香炉骤然翻了,哐铛落地。

"什么事了?"白暮离闻声从书房冲了出来。
我站在香灰前,抬起头来——和他冲出门来的眼神撞个正着。
触电!
却只听白暮离干笑一下。
"收拾下就好了。"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游离了一番,"这种小事情不要来打扰本公子做功课。"
哈——我抬起头,对他挑了挑双眉以示不满:"我打扰你?哈,你说我打扰你?!"
只见他拗着清澄的眼神盯着我,却不出声。
"谁叫你出来了?我不过在门口叫了声——冲出门的不是你自己吗?!我叫你名字了嘛?我叫你了嘛?"说完,我便气的轻轻撞了一下他,"我叫你白暮离了吗?"
"最讨厌你这副不识大体的样子……"说完,白暮离横了我一眼,就走回书房,"烦死了。"
他,嫌,我,烦……?
砰——房门一关。
石化。
只听小翠在旁边拍着我的背:"万公子别伤心别伤心,他平时对下人都这个态度。"
下人……?
雪上加霜般的石头进化。

对着月光,
手心尽是黑黑的,
就象某人的心,
已经沾满了。
那满手他的味道。
我轻轻把手放到自己的脸前,研究着这股香味的前中后三味。
坐在园子的石凳上,突然听到身后有了轻盈的笑声。
回头一瞧——小翠端着香炉正对我掩笑。
"其实白公子这几日都寝食不安呢。"
她走来,把重新装好香的香炉放在石桌上,自有一股暗香飘动。
我看着小翠——发现她也没我第一次见时丑了,因为事后发现唐代女性的妆大多都画的非常夸张,比起市面上见到的那些把米浆敷脸上的,看到小翠竟觉顺眼了。
"哦?"
"白公子从来不象这几日一般用功,"小翠说道,"每日每日都在书房里看书写字。连我叫他吃饭也不听。只能把饭给放到他房门口。"
我忍笑到:"他不是长安才子吗?难道也要临时抱佛脚?"
"我看他是不想输给万公子才对,"小翠点着下巴思索半刻说到,"我记得他说'官场凶险,如果万子浪真若中举入仕,定然是无法与那些官场老手抗衡的',或许他是想考的好些,同万公子你一起入官,才能有所照应?"
心里突然一股暖流涌过……
"入仕做官?"我笑着摇了摇头,"那都不适合我们两个。"
小翠狐疑的看着我。
只见我荡着月色复杂的一笑:"志士幽人莫怨嗟,古来材大难为用。"
小翠一脸费解:"公子,我不懂什么意思。"
"我又何尝明白。"

第十五章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番外一)
考试之日已经迫在眉睫,只觉得心思还飘忽不定。
小翠端了盆洗脸水到我房里,拿出一副棉被,还有一件上好的披肩:"这是特意为公子准备的被裳。少爷吩咐,快入冬,不能让你感冒着凉了。"
我仔细摸着这蓝色的绸缎,竟觉顺滑的质感,很象初次拉住小白的手的时候,遥远,却在咫尺。
"小翠,我问你,"我看着为我铺床的小翠轻声道,"白暮离平时喜欢吃什么?"
其实这么久以来,我并没有真的关心过他。
她略有惊讶的看我一眼说:"真奇怪,前面白公子也是这样问我的——问万公子喜欢吃什么。"
"哦?"
"少爷小时候最爱吃樱桃毕维。"小翠折好被角,便要关门出去,最后探头说,"要桥那头刘老家铺的。但是,后来老爷走了后,少爷就再也不吃了。"

第二天早上的雨丝细密打湿了屋檐。
我起床,便楞是发起了呆。
明天——便是考试的日子,总觉得那之后,会有些什么不同了似的。
这种预感,随着日子的流失,不断堆积在心中,竟堆成一种惆怅的心思。
打起一把纸伞,套上那套蓝绸轻袍,外衣披肩,随脚步荡漾而开,衣角涟涟,竟是非常好看——而且很合身。
我心下一暖,便匆匆窜入冷雨里头。


好不容易摸到桥那头,刘老家的旗到是随风张扬着。我收起伞便匆匆进店道:"给我10个樱桃毕维。"
"抱歉,客官,下雨,今日本店不做生意,"一店小二正端着算盘飞速的敲,都不抬头看我一眼。
好大的架子……想本少爷在PIZZA HUT外等候,那些服务员小姐对我桃心乱飞,特别优待务须排队,你区区一刘老家铺子,竟敢不做本少爷的生意?!
"我要10个樱桃毕维!"我又大声朗了一遍,"你给不给,不给我我就不走!"
店小二抬头瞄了我一眼:"耍流氓啊你?"
嘿哟,还挺凶悍的。我瞅了眼铺子的四壁,破虽破,到也收拾的很干净。
说着便咽了口口水,嘿嘿一笑:"不敢不敢,只希望小哥儿你赏个光,让我大老远的,不要白跑一趟。"
那店小二瞅我一眼说:"看你长的人模人样的,仔细看还生的挺俊的……"
呵呵,是啊是啊,你才发现。本少爷风流倜傥,仪表堂堂,到哪里不是遍地生花的?……
"我最讨厌长的比我帅的了!"那店小二瞪我一眼,"就是不卖!不卖怎么样?你要坐就坐着好了~~~"
霹雳……我……
任我三寸不烂,那小子似乎铁定和我作对了。
想来就觉心里升气……
"长的帅怎么样了?比你帅有错吗,天底下比你帅的多着呢,你凭什么就是和我犯冲?我也不想生的这样帅,但是老天不答应,我有办法吗?!你卖你的烧饼,我买我的毕维,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的,可你偏要嫉妒我。你为什么不嫉妒长安第一才子白暮离,不嫉妒长安第一画匠周昉,不嫉妒潘安不嫉妒……"
"白暮离?"那小子突然抬起头,眼睛里星星乱飞,把我吓撞一跳,"我怎么可能嫉妒他……"
"咦?"没听错吧。
"当年他在思园晚会上当场题笔作诗,那俊俏秀气的摸样,不知道迷倒多少女生。"那小子竟然开始流口水了……喂喂!你又不是女生。
"从前他还夸我爹做的毕维好吃,我爹死后,从此,我就决心要做出世界上最好吃的毕维!可他却很久没来吃了。"
汗………………我看到富士山喷火了……看到雄雄烈日在东方升起……原来是这么回事。
"恩,我就是给他买的。"我瞄着他,悻悻的小声说了一句。
"啊!!!"那小子大叫一声,"马上包100个给你。"
突然,世贸大厦摇摇欲坠了。
波及非洲大陆版块开始分裂……

"公子,你的毕维毕维毕维……"小二的声音催命似的追赶,我捏着伞就跳进雨里狂奔。
可怕的热情!
生命中不可承受之热情……要是知道小白是这样的大众情人,就不报他的名上来了。
泪……怎么这样恐怖。
猛然撞上一个人怀里,仰见他正笑着对我:"考前热身运动?"
我心想完蛋,然后哈哈佯装干笑道:"周大哥,哈哈哈哈,竟然是你。"
连忙把他拉到街道的一个拐角里,一边喘着气一边瞅着大部队冲过桥那边去了——"那人是白府的白府的!要见白暮离的跟我追啊!"
只剩一团水花乱溅的……
唐代人追星的热情,怎么不差于今人啊?太疯狂了……

定下神来,见到周昉正在我身边盯着我喜笑颜开:"这就叫'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清明还没到,我就要断魂了。"我大叹道,"断我魂者非杏花村,乃刘老家铺子是也。"
我收起伞,无奈的靠着墙角,平复心情——该死的白暮离,自己的风流债,为什么要我来还。
觉到周昉的眼光依然死死粘我身上,我转头说:"看什么看?"
"其实比起白暮离,"周昉笑的眉飞色舞,"你好象也不错?"
啥米……?!!!
"喂,白府的人在这里,要见白暮离的来追啊!"周昉窜出去朝着反方向的大部队嚷着。
果然……啊……人蜂果然反涌来了……
他一把拉起我的手说,对我俯笑道:"还不逃?"
呆。"哈?"
说罢便拽着我在街上狂奔了起来。
一路溅碎雨水的池塘,倒影着乱去节奏的脚步。
连纸伞都不知道被风吹去了哪个方向。
游移在条条的街道里,没了方寸。

拖着一身疲惫回到白府时,某人正候在门口,拿着一个鸡毛掸子对我吊眉冷视:"回来了?"
"恩……"我虚弱的擦过他身旁。
"玩够了?"美人的声音尽是嘲讽。
"恩……"嘁了一声,突然反应,"你怎么知道的?"
"哼,你和周昉两人手拉手,招摇过市的跑,"某人怨极,狠狠踢我一脚,说着便拿鸡毛掸子对着我屁股狠敲了起来,"当我傻子啊?!"
哎哟……我疼一下捂住,一边逃一边愤愤的说:"我今天跑了一天,很累哎!"
"累?你觉得累?!说,你们今天干什么去了?"小白一把扳过我的手,好大的劲儿。
"我们今天去逛街了,好开心哦,不仅跑了步,喝了下午茶,最后还到河边柳堤雨中浪漫。"不忘挑衅着对他一笑。
"你!你!"白暮离断断续续说不出话来……把鸡毛掸子丢给我,自己就撒腿跑进房间里了。

"少爷今天等你一天了,叫你明天考试戴着。"小翠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说有样东西一定要交给你,说是给你避邪。"
我低下头,捧手心里正是——第一次从他那里偷走的那块玉。
不禁嘴角起笑,暖上心头。

《大隐于市》(上完)


第16章 晓云将入岳阳天
无知。
世界对于我,是盘看不见尽头的棋局。
长安那几日,看尽飞花。
无数的麻衣庶民充斥着旅馆,巷尾,开科取士。

唐朝的开科考试实不严格,
卷子不密封,"行卷"之风颇浓,也颇有讲究。
文不可过长,用纸太多,否则会被一些贵人用来点蜡烛或以他用。
但若是文章写的太妙,作者却又鲜为人知那便很容易被他人盗版,占为己用。
不过于我——都是废言的规律,只因点我卷评者,并非他人,而是当今皇上唐德宗是也。
匆匆交了卷便小跑出门去溜达了。

"万公子交了怎样一篇?"小翠好奇的问我。
"长篇!"
"多少长?"
"长恨歌一般长。"
"万公子写的文题目是《长恨歌》?"
"正是!"我兴然挑了挑夜灯。
很遗憾……掐指算来,此时白居易16岁,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沟里混呢。
所以,呵呵,顺水推舟,便以这篇《长恨歌》交上了科考。

深夜未露,我似乎又见那片白色芦苇飞翻在夜的边际。
我这个梦,凄弦断声,总会逼迫我去想起一些我不想思索的事情原委。
手脚冰冷处醒来,
突然发觉枕边正靠着个人,敛气趴在我床边,气息均匀宛然已是睡着。
怎么趴在我这里睡了。
"小白……"我推了推,这个绝美的少年,只觉他也身子冰凉,"醒醒。"
"我冷。"小白似乎在说梦话。
他在做什么梦呢?难道是小孩子做噩梦?不觉有些想笑……便去拉他的手:"喂,别在这里睡着呀。"
"冷……"他还在喃喃。
无奈之下,便把这白玉似的人,裹进自己的棉被中来。
"小万。"好象依然是梦话……
"你会走吗?"
"……"
搂着他的手有些酸痛,想抽回来侧过头,却被硬生压着了。
"你别走。"小白的眉头竟有些酸楚的蹙在一起,"是我把你带回来的。"
"我不走。"伸手抱住他。
竟觉得抱着这清瘦的身体,心里很合很定,象正好欠上一个拉环似的。
"等你中第了,皇上就会叫你去陪他了。"他轻声的向我怀里靠了靠,"等他要把你带走了,我又是一个人了……"
紧紧的抱了抱。
"不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陪你喝茶,陪你写字,陪你吵架。"
缩了缩脖子——"睡吧!"
"还有陪我弹琴。"
"原来你会弹琴的吗?"
"………………"少年的声音已经沉默地融化在我怀抱里,安然入梦了。
我拢了拢他的身子,
明天的事情——谁知道呢……
你真是一个傻瓜。
于是便抱紧了怀中的这个少年,好象是一个欠了几个世纪长的梦一样,彼此依偎长睡不醒。

终于在大年初一的时候,便出了榜单。
白暮离高中探花。
而我则榜上无名。
想来也是,小白他才子身份,名气无人不晓,评卷之人又怎敢不扣他个头衔。
于我——并不知道皇上葫芦里卖了什么药,直至周昉突然入府,皇上密诏入宫。

"这篇——"龙椅之上,不敢抬头参详,"可是你写的?!"
一纸飞卷被丢到我面前。
我从冰冷的地面上拣起来,摊开一看——歪歪叽叽写着《长恨歌》。
"没错。"我应声道,"子浪不才,扫了皇上的兴。"
白居易啊白居易,你的文章皇帝看不中,我也没办法啊。
我正是高估你了。
"那你说——朕喜欢这篇文章吗?"唐德宗突然来了个设问句。
"皇上圣意,草民不敢揣测。"欠下身时掠然一笑,"只怕圣上若不是爱之深,便是恨之切。"
"七月七日长生殿,"皇上的脚步临近身旁,拉起我的手便凑近耳朵厮磨,"夜半无人私语时。"
"朕相当中意。"德宗揽着我的腰切切念到,"只是,朕也,缺一位可在夜半私语,知朕心意的人啊。"
"皇上乃一朝天子,天下数不尽的美人佳丽都是圣上的,"我应声去推他的手,"只怕普天之下想一览圣容的数之不甚,何来缺之之理。"
德宗凭笑着放开我说:"诡辩!"
"知道朕为何不放你个进士做做吗?"德宗携着我的手说。
"子浪不知。"
"朕是要你知道——"德宗背对我,度着几步说,"你这《长恨歌》是写给朕一个人的,而非给天下人看的。不仅你的文朕想要就要,想丢就丢,连你的人和性命也都是随时掌握在朕手中的。"
"皇上……"我竟一口气提不上来,觉得他有点变态。
"你是白暮离府上的吧?"
"是。"
"今个儿起不用住那了。"
"?"
"我任你做国子监博士,你该有个自己的府邸了。"
"可是——皇上,这恐怕……"
"难道就因为他救过你,你想一辈子做白暮离的下人?"
"不是。"
"那退吧。"
心里很哽咽……反应也随之漂泊。
"万卿,"德宗背对着我喃喃自语,"你说,玄宗得杨玉环是幸,还不幸?是悔,还不悔?"
我仰起身——眼前这个人,是君王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便是唐代的神,盛世中的圣君。
可为何觉到他的背影,竟有些仓凉。

第17章 咸阳桥上雨如悬
从王宫回白府的马车,车轮滚滚,展转难侧。我撑起手边的竹帘,静静观着天空落下雨丝的痕迹。
点缀在车轮底下是一条唯此不去的航线,一字排开,心绪难解的堆积。
"是雪呢。"
赶马车的人在外面大喝一声。
"是啊……"
我笑着迎声,从车窗向长安的空气伸出手,落在手心满是随温度融化的冰晶。
永远的……时光飞转的雪花,流霰无尽的空。
长安,下雪了。

马车停在白府门口时,
门槛处已经堆积出了一层白色的雪印,
轻轻掩住了我所熟悉的原貌。
我跳下马车,一脚踩在雪上,不料地面结成的冰晶竟滑了鞋底。
"怎么那么不小心。"被拉起身的同时转头回视,白暮离一手拄伞档雪,另一手扶在我的手肘处,才没跌倒。
淹没视野的后景——是白茫茫的风华长安。
而视野聚焦的中心,少年眉头紧凑。
"皇上找你去了那么久?"
白暮离把伞撑到我头顶,一边责怪的别过脸去。
"一直处在门口等?"我贴在他轻怡的身子边,拍走身上的积雪。
"废话!万一皇帝他不让你回来怎么办!"

我惊在原地,雪落无声。

"怎么会。"我僵硬的笑了笑。
"那他叫你去做什么?"白暮离忙转头,眼睛焦虑的灼人心伤。
他在等我?一个人撑着伞在这寒风里站了多久?
"叙旧呀……"我不自然的挺展着眉毛一笑,"皇上说,其实我的文写的并非一无是处。"
"叙旧,你们有什么旧好叙的?然后呢?"他趴到我身上来问了,捏紧我胸口的衫衣。
"然后我就跟他聊诗啊……"我向后退了一步,轻拢过他的身子说,"别多心了。"
"他跟你聊的哪句?"他还是不相信。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我面沉如水,低声宽慰说,"进去吧,外面冷。"
"是嘛……"他突然松开我的衣袖,神情略有落寞的低下头去。
"小白。"我拍了拍他的肩,"恭喜你高中探花。"
他顿然肩头略有不安的缩紧,
然后仰头,
竟是妩艳一笑。
象极了——雪地里绽放鲜红的绝景。
却冰雪似的覆灭在我心头。

曲江池杏花园聚会,
汇集了科举进士参中于一堂,风流庆贺此次中举的高官达人。新人自要找好将来的爬墙梯,也来了不少大官,表面寒暄,实际是为了扩大党羽的势力范围,注入新的血液。
我踏进会厅,便见周昉在几案上摊开长卷,对面屏风处站着几个仕女,做着娇盈的姿势。
我探了探他的画笔,能欣赏长安第一画师的工笔,也是人生幸事。想前年步撵图来上海展出时,要等破头,挤过几重人,才能一赌玻璃板后一块丝灰的画,而如今俯身便是鲜活的色彩与痕迹,不失为一桩荣幸。
周昉见我探出头来的样子,竟放下了画笔:"奇了,向来形影不离的白探花没有来吗?"
我吟吟一笑。
他便先搁笔不画了,我们坐在一处斟酒。

曲江池边,
夜光流迷。

"万弟,还记得第一次和你见面时,也是这样在喝酒。" 周昉问。
"记得。"——我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我喝醉了。"
他笑了起来:"我承认,我接近你是为了白暮离。因为你那晚拿着的玉,不是别物,而是白暮离视之如自己手足的蓝田玉。我在他很小的时候见到他时,他便整天戴在自己身上了。而你竟然完全不当回事。"
"原来如此。"
周昉放下酒杯有些阴郁的说:"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那晚,我本是打算杀死你的。我一直想让你死!"
"那为什么不让我死?"
"因为,因为……"周昉的嘴唇颤抖,"因为,我从他10岁起,便爱他了。"
"如果你真的是他重要的人的话……恐怕他真的会恨我一辈子。"
讶异为石化,风吹灰烬。
"10岁那年,白府办丧事,好不伤感的场子。大家都戴着丧服,呈坐着。他却一身白衣,独在角落里对墙角默立,便走去扶他肩安慰。"
"是他母亲的丧事吧?"
"正是,"周昉叹了口气说,"我本以为他背对着众人在哭——却见他回头一脸俏静。即使是常年埋于仕女之中,流连画色的我,却从未见过如此姿态动人的孩子,起初还以为他是女娇娃。后来才知是个男孩。"

"你可曾想过,他一介皇亲,为何生活的如此孤寂?府上冷冷清清,都没有几个象样的下人?"
"他不说,我自然不过问……"
"他母亲死后,他父亲携着正室被贬去泰州,"周昉意味深长的眼神,似乎越过了我,"但是皇上怕白室在泰州势力扩张,便勒令留下白暮离陪驾。如若白家独霸一方,便可以这白家唯一的独子做人质扣京要挟。从10岁起,白暮离便独自守着偌大却空落的白府生活了。"
"你竟了解的如此深。"我轻轻吐了口气。
"但是,事情却远非如此简单。若是真能如此简单,便好了。直到一次,德宗让我给他画画,他一身清丽的向我看来,思无邪,我却无法下墨。"
"无法下墨……"
"你以为皇上常招他进宫吟诗作乐,又是为何?你真以为是叙旧不成?"
叙旧这二字我心中如飞鸟掠过的阴影一般,投下一阵不悦。
虚妄。
"那年我被皇上急召进宫,见皇上正把瘦弱的他压在床上刚临幸完毕。"
我平息自己惊起的语气。
"而画布在几案上,已经事先早早准备好了,我被令,端倪白暮离躺在床上还未恢复过来的姿态。"周昉的语气逐渐低沉下去,"那时的他,身上一块青一块紫,不知道是被怎么虐待的。我心下怜痛无法动笔,却见他从床上支起身,依旧一脸平静。那平静的神态正象是——他母亲去世那天丧礼上,他在墙角转身对我的神情,那个眼神,我一辈子都不忘记,仿佛是看穿了时空一般的遂远而平静的眸子,很深很深的把人看穿。然后,他慢慢笑了。"

倾国也倾城。
其也灼灼。

"我画不了他,从此,我也再不画男色。"
"他并不爱我,也是我早就明白。白暮离这三个字对我来说只代表着一个向往而已。但是,我惟独不甘心,"周昉五官分明的面孔,暗点我心中凡尘,"我不甘心,他为何独对你特别。母亲逝去,被独丢京城,床弟蹂躏之事,他都没有失去半分尊严,他依旧是长安倾国倾城的第一才子,依旧神采飞扬,依旧受尽着皇城上下的万千崇爱,即使皇上有百般蹂躏,他也并没为之失态。但为什么他愿意为你在皇上下跪,为你求情。为何他偏在乎的是你?!"
我心里风起云涌……往事渐渐清晰起来。
小白他捏着我的膀子,一脸哀怨,可我从未把他的话当回事,只管和他闹着玩。
而事实上,我对他的事从头到尾就都是一无所知。
"他哪里在乎我了!"嘴上的不屑还是一如以往。
"万子浪!!!"周昉的声音竟生疼的刺了进来,"那天他在皇上面前为你求情,在场的人都看的出那并非他的作风。他那样做,就等于向皇上表明了你对他的身份,否则你以为你那一点分量皇上怎么会看在眼里?"
'所以……"我嘴角喃喃。
"所以,皇上才会如此重视你,才会对你有兴趣,才会亲点你的卷子,才会要你离开白暮离!是为了用你来牵制他!你明白了没?"

我的心一点点寒疼。
本以为不会掉进去……
却只这样一步。

心应弦,手应鼓。
弦鼓一声双袖举。
只惜——四弦一声如裂帛,
静无声。

第18章 夜吟应觉月光寒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么的心神不宁。
从曲江池回白府的路上,探视着窗外——今天似乎是个我所不知的农历佳节,马车穿梭在张灯结彩之中,就象游走的兽灵,贪图寻觅。
集市里还有好多人,有些小孩子都挂着各样的面具,欢快的在人流中奔跑,若无旁人的嬉笑打闹。
"停车,"我楞了楞,抑不住内心涌出一股感慨,想化身于他们其中,"车夫,叫你停车,听见了没!"
还未等车停稳,我已经先一步跳下了车。
"客官——"马车夫在身后大声叫唤我。
我才想起些什么,转身撩起袖子丢钱给他:"不用管我,你先走吧。"

灯笼,烟火,照亮着人群的脸。
大家都毫不掩饰他们的快乐,就象天空应当流动的星光,就象雨后会挂起齐空的彩虹,全是直接而灿烂的证明着,他们是生存着的,确确实实的属于这片大地。
在这个朝代,纵然也有兵荒马乱,也有妻离子散,会有象杜甫那样的滞郁,也会有象李白般进酒言欢豪放于苍生的。
无论是悲伤,还是快乐,大家都是为自己而活着的。
我一个人在这夜晚热闹的集市中,缓慢行走着。
耳边是温暖的人生,心情却轻松不起来。
独自滑行的脚步,突然被一个撞击打断,我茫然回头,只见一个小孩拿着冰糖葫芦撞上了我的裤子。很明显是和同伴追逃间慌不择路。
"没事吧?"我抿起一丝笑容去扶住那孩子。
那小孩的眼睛恍过惊讶,连忙脱了我的手又跑开了。
突然觉得手掌一阵空落——仿佛听见笑声。
我匆忙回头寻找那笑声的出处,这里,竟是初次,我偷去小白的玉佩的地方。四周的街市化作了萤流,把我圈在了当中,我环视着四周直到天空,那里是一片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的黑暗与沉默。
那时的荒唐满言,现在回忆起来竟是难言的酸涩。
他惊讶的眼神,和暗沉下悲伤的表情,还是历历在目。可是-我却只当装傻,和他没大没小。

一直以来,我的处世原则都是——你来我往,不可亏本。不会付出太多,也决计不会深陷任何感情的旋涡。
而现在的我,越来越不象我,越来越彷徨……

蓦然回首——
纵然不尽灯火阑珊,我也未曾梦里寻他千百——
但为何,
有种挥之不去的失落感。
从最后,回到最初。
步步倒退。


走到白府的门口,练习了下脸上的笑容。
月光,很安静的洒在花园里。一个白衣少年正坐在石桌旁,面前好似一壶酒——影灼灼,惹人怜爱。
"小白,今天不知道是什么节日,集市好热闹哦,"我振作的耸了耸肩,故作轻松的走到他身后,"还有,别喝酒了——"
少年还是独自沉默斟酒……
我竟有点不敢走到正面去,看他的脸。
心里发虚。
"正好呀,在集市上碰到刘家铺的那个小二,他塞给我好些樱桃毕维,叫我拿给你,你闻闻看,还是热的哦,要不要吃?"
我拍了拍少年纤瘦的肩——白色的丝料冰滑了我的手。
就象是溅了一地的月光。
冷冷的……
他转过身,眉尖对我微微清挑,黑夜里的眸子,坚不可琢。
我一时无法反应。
他起身,从我手上拿过还温热的油布包,把毕维放进手心里低头暖了暖。
"小白,"月光勾勒着他动人的脸庞,我在他身边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就象我多次从梦里早已熟悉的,"……"
"要不要一起吃,子浪?"他在我面前抬头,盯着我瞳孔,只觉他的眼睛荡漾着醉意的笑。

"初次真心写诗弄墨,"酒被小白唤上来的下人又暖过一壶,"是母亲去世的那年。"
不知道为何,他坐下后竟然就开始不停的自言自语。
"是一个下雪天……当时我还小,却已经知道死是什么了。身在皇亲国戚,也见过不少杀戮,"月光冷冷打在他纤细的手指上,"可是——她临死前把我叫她跟前去。"
"害怕?"我插嘴问到。
他抿起嘴角,摇了摇头:"为什么要害怕?"
"死前的人总与生前有些面目的不同。"
"关键不在此,"小白的嘴唇接壤在薄薄的杯口,"我不怕死,只是我害怕再也见不到她了,那个在冬天会抱着我取暖,夏天会在我熟睡时扇风的妈妈。她对我说——'离儿,以后就是你一个人了,妈妈陪不了你了。'"
"!"我的脑神经突然象被击中。
"她很平静。她平时和正室斗的不可开交,母亲明明是个对万事都计较的人,但在死前,却异忽的平静。"小白对我挂起一个看似遥远的微笑,"人眼睛一闭腿一神,就去了另一个世界了。生前所有都再带不走。"
"那天我在书房里不许你碰的那本书——就是我写给母亲的,因为上面还有我的血,是我自杀未遂时留下的。"
"万子浪,我初次见你时,我便有种强烈的预感——仿佛知道自己好似再怎么努力都接近不了你,再怎么表达自己的心际,你仍然可以表里不一的敷衍我,"白暮离眼神温和一笑,"我好怕你这种阻隔——比死还来的难以突破,就仿佛我和你之间好似总有一个生死之隔。可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你,怎么才能对付这个生死之隔,怎么才能让你知道,对你再好再用心你都不会放进心里去的吧。我从来没有这样痛苦过,从来没有这样觉的,有这样一个人一个东西,让我如此害怕得到,又害怕失去。"
心脏猛然无底。
"我是喜欢你的。"他淡淡的一笑,却是蹙着眉毛的,仿佛在受着什么疼,"但是你是不是怪我说的太晚了?偏偏在你要离开我的时候。"
"暮离……"
"或者是你一直知道我喜欢你,一直在蒙混装作不知道?"
"你真的懂我吗?你真的也我喜欢你一样爱我吗?"
他看着我的神色很疼,长长的睫毛因为呼吸而上下颤抖着,而黑色的琼眸里可以看到那轮长安的月亮,皎洁的照亮了他的容颜——和他面前的我。

过去那段日子,打闹的,别扭的。
帮他倒茶,清理炉灰,陪他磨墨练字……

我觉得他象个傻瓜,我觉得自己很荒唐。

白暮离站起身说:"外面太冷了——回房睡吧。明天早点上路。"
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觉得心里绞过一阵疼痛。
"小白——"我喊他,他没有回头。
一把牵住他欲离去的手腕。"暮离——"
环住他的腰,从他背后把这正颤抖着的身子拢进自己的怀里。
任冰凉的发丝贴着脸,
嘴唇已经吻在他的耳际——
"我爱你"这三个字已经颤抖的滑到了我的嘴边他的耳边,我不能没有你,我到这里,就是为了来爱你的。强忍眼眶里所有的泪,一忍所有的声音全部化于哽咽的喉头。
白暮离被我圈在怀里,既没有顺从,也没有反抗,而是等着我的声音。
带着他走——带他离开这长安,不要再做什么该死的人质,什么皇帝什么长安,都见鬼去吧!
但是哪里?
我又能带他去哪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真的带他踏上亡命生涯,过注定无助而漂泊的一生?
而至少这里,
至少现在,
他还是安全的。
一瞬间千头万绪汹涌澎湃。

"万子浪,如果你无话可说,就请放手吧。"——怀里的那个人的身子突然冰冷了。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我和你缺一个生死之隔——白暮离,你的预感从来都是那么正确的。

第19章 犹堪一战立功勋
失去,或者是从未得到?
失眠整晚,望见窗外飞花落雪。
竖日册封大典,我被赏赐了府邸。
自后,便入冬深处。

"禀皇上,"大明殿满堂的官仕,有一人正俯首呈本,"臣有一事需参。"
"连绵数日,南方灾情。民无粮,不聊生。"该人天庭饱满,五官轮廓鲜明,正迥然俯首,"恳请皇上开仓济民。"
众人垂头,我眼角微微上扬,德宗对着参本正饶有兴趣的笑着,"李将军,真是体量民情。"
"南方荒饥非近日所有,"有个令人不愉快的声音响起,我顺着声音瞥去的方向,是一个眉间点痣的家伙,"而是数年常情。况且粮仓补给不足,若开仓,必占用军粮。此事重大,望请皇上三思。"
不顺眼的——眉尖带痣。他叫许文浩。

"皇上,"我一步踏出队列,"臣也有话说。"
德宗似乎有些惊讶:"直说。"
我轻轻吐了口气,走到"眉中带痣"的许文浩身边,扬眉说:"请问你昨天吃的什么?"
"糖醋排条。"
"还有呢?"
"油麻饼。"
"油麻饼是什么做的?"
"当然是面粉做的咯。"
"面粉又是哪里来的?"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眉中带痣","面粉当然是用粮食磨出来的咯。"
答完,"眉中带痣"楞了一下。
我便笑的摇曳:"是啊,连三岁小孩都知道油麻饼是用粮食磨的,你又怎会不知。放着粮仓满满的,叫那些灾民冰天雪地啃树皮为生,试问,若今天剥了你的官阶丢到灾区与民同甘,可也情愿?"
"……"那人眉间抖动一下,连着痣也很难看的波动着,"你这不是刁难我吗?即使如此,也不可调动军粮,因小失大。"
"否也,"我涌眉摇了摇头,"今天你可以在这里安然的吃糖醋排条,吃油麻饼,是用灾民手中缺的粮食换来的。"
"什么意思?"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我转身向皇上谦着郑重的一躬,"皇上,据臣所知,京城中奢华宴席向来不甚列举,若由此减少宴请数量节衣缩食,不仅可保军粮,而且也能赈灾。同时,
还抑制城里奢华成性的民风,倡导清廉。"
"呵呵呵呵呵呵……有趣有趣,"德宗在龙椅上竟笑的略有摇摆,然后一震说,"不失为好主意!但是,爱卿想的太过简单了。"
"?"
"且不说民风,试问这朝堂之上,又有多少臣子能真正做到节衣缩食,供出粮财来的?还不是给朕来表面一套,里面一套的!"

皇上放言既出,殿堂本站着的各臣都踉跄跪倒在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惟独我孑然站在他面前,与他四目交接。
"但是皇上——"我左右盼顾,反而抬起头向上走了一步,"若非如此的话……"
他见我眼中有急,便轻拍一下手说:"这样好了 ,朕命你为'赈灾大臣',由你游走各官府邸说服各臣供粮救灾。你可愿意?"
"我……"整个殿堂独我一人还站着,点头应,"臣遵旨。"
"好,"德宗的声音响彻大明殿内,"在堂各位听着,若有人与万卿作对,朕便对他不客气。"
"朕就看看你这'赈灾大臣'如何破浪,是否挂的了云帆!"
"爱卿这下惨了。"
庭议结束后,我被德宗留去了后书房。
"皇上何出此言?"
"你要济沧海,可知此次要挂多少帆?借再多云,都帮不了你。"德宗正迎笑着喝茶,"只怕你去游说的那些老狐狸都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
那你还给我挂个"赈灾大臣"?!我不觉有些气恼的鼓起了嘴,轻手扶着下巴真的陷入苦思了。
"朕,给你指条明路。"德宗有些捉弄我的走过来,拉下我的手说,"可想听?"
"愿闻一详!"
"那给朕亲一口。"无人之处,他竟试探着凑了过来。
"皇上!!!"
"天下哪有白食的午餐,"德宗逗着开心,"那些灾民可都等着万卿的米饭哦!"
"他们等的哪是我的米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等的可是圣恩沐泽。"
"少给我来这套官腔,"德宗略有不悦的放开我的手说,"怎么才做官,就先染上这个了。"
"社会是个大染缸。"我无力的一笑,"哪里都一样。"
"那朕就先给你点颜色尝尝。"
我还未及反应——他已经一把拽过我的手,埋进他怀中,强吻了上来。
我用力去推,却觉心口憋着股气,郁塞在呼吸之中。
我可是……在做什么?
挣扎脱身,喘着气扶在几案上。
这次恐怕真要触怒龙威了。
"皇上,"我举首望去,却见德宗饶有兴致的看着我,"我……"
"你心里有人?"德宗甩开我,坐到案前的椅子上,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朕不迫你。"
"但是,若下周廷议不给朕筹齐了粮食,"德宗横我一眼,"朕就把你给吃了。"
我相信——骨头不剩。出门我就去刷牙——

第20章 岩上无心云相逐
"啊啊,赈灾大臣,你来的不巧呀,我家最近断粮啊……你看这不,小孩子还嗷嗷待哺着呢。"
"啊……万弟不知道我家从来不吃米饭的吗?你问我讨粮食,我有金有银有铜就是没有米啊。啥?那你要搬我的金盆?这怎么行呢……莫使金樽空对月,万弟可别叫我难做人啊……要不这样,我这里有个板鸭吃不掉,万弟带回去当晚饭吧?"
"老爷不在,夫人也不在,他们外出烧香去了,找小姐?小姐是很愿意和万公子秉烛长谈的啦,但是,小姐说不能留万公子吃晚饭,万公子还是早早回去吧。"
"老夫从不谈国事!朝政,饥民?老夫向来只读圣贤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老夫的黄金屋,颜如玉就是老夫的书,老夫的命!哎呀哎呀,万博士,那个玉如意可摸不得啊……你要搬走?不行不行,书里说——"
苦哉苦哉。
讨了三天的粮,连预料的目标数一半都未到。
那些老家伙们的托词堪为一绝,想必白居易在家《长恨歌》憋上三天也没他们一口气报出的多。

我脚下沉重的度出各大府宅的门,看着他们门口高挂的灯笼,就恨不得拿起脚上的鞋子飞上砸下他们的门牌。
我低头俯着着想把鞋给拔下来,砸那些虚伪的人一个西巴烂。
"那样可不行哦。"我俯首时,恰被一双手阻拦。
"啊……"抬头,正是周昉。
"有何不可?他们都自称穷的断粮了,还缺一个府牌吗?"
"重点不在这里,"周昉突然笑了起来,"你怎么一点没变。"
"怎样?"
"你都没有再去找白暮离吗?"
"是他不想见我。"
"是他的话必然会有些办法。"
我略无奈的坐在河堤边发呆,白色蔓草,冬日的阳光竟也觉得寒冷。
"真是可惜啊……"周昉突然无奈的笑了起来,"你们两站在一起,原看起来那么登对的。"
我别过头去不理。
"还是因为我上次那些话伤了你们间的和气?"
明知故问!
周昉笑着走过来按了按我的肩:"好,就当我欠过你一个人情。"说着拍了拍手,跟着手掌声落下便从桥的另一头走出来一群人,都看起来象是混混的摸样。
其中一个走上前就向我一拱:"万公子,我把我们霹雳门下的兄弟们都带出来了!!!你叫咱向东,咱就绝不向西!万公子有啥忙要帮,尽管开口说,一声令下,兄弟们一定赴汤蹈火的去干!"
说完还向空中挥了挥手里那把大刀——飞寒刀不是?
我眼睛一个激灵,这不是娇娃吗?
那时在酒楼帮薛涛赌场解围时放走的那群汉子,现在竟然都回来了。
眼泪……这就是传说中的江湖儿女,义薄云天啊!!!娇娃……你真是大虾!
周昉笑着走来过来说:"上次一别,他们可都惦记着你呢。所以这次,我把他们都找来给你帮忙了。"
东边吹来一阵及时雨,吹的我满眼桃花开。谁说书到用时方恨少?关键时刻真派的上用的,跟那些老狐狸浪费口水有个屁用,还不都是这帮讲义气的汉子?
正在我眼眶盈盈涕泪欲滴之时,娇娃探头问:"公子,你要我们帮你什么忙?"
我深吸一口气,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正襟危坐,爆出一个字:"偷!"
只见他们面面相楞,随后立即欢呼雀跃起来。

第21章 浩然离故关
"小翠,"这是我从白府搬走后,第一次踏进来,"公子在不在?"
"啊,万公子……恩,少爷在厅堂。"
熟悉的地方,连香气都是熟悉的。
园里一株梅花已经饱蘸枝头,与世无争的孑立一身。
这竟不觉勾起我心中的怀念。

"小白!!!"还未踏进厅堂,就旁若无人的叫着他的名字。
进门,才见白暮离惊讶的眼神,还有他对面坐着另一个人。
"'赈灾大臣'!"那人竟先笑了起来,"真是云深不知处啊,说曹操,曹操就到!"
白暮离只对我很平淡的一挥手:"这是李将军。正在商量筹粮的事。"
哦……想起来,灾情之事,便是由他率先提出的。
但是,我的眼睛已经不有自主的游向白暮离了,该电波想必也只能用深情款款来形容了。小白却不理我,把我落在那里,只管转过头去和李将军说话。

一周之后,大明宫内。
"万卿筹粮之事进展的如何了?"庭议的最后,德宗还是忍不住挑出这件事来问。
众臣回头,齐刷刷向我方射来。
从镇定的从人列中走了出来,缓缓一拜说:""回皇上,从朝廷大臣处所回收的粮食,只够赈灾数目的一半。"
眼角瞥到德宗嘴边无意溢出的笑意:"那可就麻烦了呀。当初保证给朕筹粮的,可是万卿你呀!"
殿内气氛迅速冷却。
旁边抽身出那个"眉毛带痣"许文浩,声音冷冰冰的回荡:"皇上,根据大唐律法,欺君者,斩!"
人群骚动。
"恩……是有这条规定,"德宗向龙椅旁一斜靠,懒洋洋的说,"不过此事还罪不致死。万卿,你看,这事怎么办呢?"说完,向我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
我暗哼的笑了笑,想来他现在心里一定乐翻天了。表看这个皇帝表明正经,心底还真是阴险如海底深藏不露啊。
"皇上,"我欠了欠身,"臣只是说,从朝廷命臣处筹的粮不够,但实际——能筹到粮食的方法,可不止此一种哦。"
皇上眼睛滚圆,各臣子也招风耳动。
"臣不才,这几日拜访了诸家,虽然筹粮不多,但各家金碧辉煌的装潢都给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我咳咳的笑了,"诸位家中最近是否都少了东西?"
群臣骚动。"是啊,我家那个古董花瓶不见了。""我家少了香炉。我夫人掉了支金钗。""你们还算好啊,我们家最近半夜都闹鬼呀……"
"呵呵呵呵,"我回头一笑,"各位都为福利事业作出了不小的贡献,我记录在案了。"
"你!!!——"
"皇上,"我向前跨出一步,仰头说,"所谓大隐隐于市,民间藏粮也有不少。既然各位大臣家中储粮不多,失点闲财又有何妨。"
"万子浪!你这小偷……"
我摇头说:"非也非也,书非借不可读,财非盗不可借也。不过诸位放心,你们敛财的金库我虽都有浏览观光,但金山银山还是丝毫未动的。不过如果诸位愿意为南方灾民再做点福利,我万子浪当然是十分愿意效劳的。"
默……
"皇上,"我转过头一鞠,"加上各位大臣献出的钱财,从民间买入粮食,补上先前的粮食,正好可以交往南方赈灾。"
"……"德宗神情有些阴晴。
呵呵,这次请了霹雳派的几个会武功的能手,连夜潜入他们的家,盗走的宝贝还不少。当然我也给了焦娃他们一些好处,只怕他第二天就拿去赌了。

被皇上叫去后书房的路上,瞥见一个清瘦的素衣少年,正靠着栏杆上远眺。
我心里一揪,声音便出了口:"小白。"
他凭栏回头,很淡的一笑,晓风如月。
"听说刚才你在殿上……"
我急切的一把拽过他手:"你,你怎么在御花园里?你在这里做什么?是皇帝叫你来的嘛!"
"你又在这里做什么?!"他抽回身,反问到。
"我……"
哑然。
"皇上久候多时了。"前面带路的太监突然转头阴阳怪气的猫了一句。
我只无可奈何的放开小白的手,低下头转身而去。
"万子浪!"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叫唤。
我回过头去——只见小白正笑着。
不知道为何,我心脏突厥绞痛。这表情——分明,就是周大哥跟我提过的,凄楚的笑容。
但是,
却是第一次对我展露。

"子浪,你要保重……"

小白吟吟的表情,荡漾在冬日的阳光里,熟悉却陌生,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今后,便帮不了你了。"
光线勾勒着他一身白衣的背影,飘飘然转身在花丛之中。
我心里顿升起种不祥,正欲向前一步去追,却被那该死的太监缠着:"万大人,皇上久候多时了!!!"
竟然觉得,
心里涌出好多话想对他说。
却在这阳光后庭里,化解为绕指柔的空气。
也罢,等皇上这里的事解决以后,再对你诉。

我一进门,一卷飞书就被丢在我跟前。
我抬头,德宗正气恼的看着我。
"皇上什么事要动肝火?"我楞了楞,捡起刚才那本来看。
"白暮离的请书。"德宗怨怒的白了我一眼,"他不但拒绝应任的中书舍人一职,还请辞回泰州。这哪里是请辞,分明是造反!"
周昉对我说明白家的身世,顿从脑海冒出,我心下顿觉大事不妙。
"你说!"德宗突然走过来掐住我的肩膀摇晃着说,"筹粮一事,他是否有帮你?"
我看着他红着的眼,才醒悟过来,他生气的原由。
内心,竟然觉得一种很可笑的平静。
没错,靠李将军在朝野的威望,确实给我在地方上筹到不少粮如约完成使命。但是,或许这一切一切的劫祸只是刚刚开始。下面还会有什么?谁都难说——逐渐逐渐我就会被卷进去了。
到时候——我也是插翅难飞的。
突然,我觉得面前这个皇帝可恨,且不问他到底为这天下做了多少贡献,他是不是一个好皇帝我不管!皇帝,可笑的,剥夺人的情感,践踏人的尊严,销蚀人的精神,玷污人的品格。
"……皇上,"我脱开他的手,凄傲的一笑,"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德宗竟有些恼:"朕不会答应的!朕绝不准他走,你去给朕把他追回来!!!"
"皇上,该筹的粮我也筹了,"我斜看着房里,从香炉里缭绕的气,淡淡的说,"惟有这件事,恕难从命。"

第22章 杲杲寒日生于东
"朕不会答应的!你去给朕把白暮离追回来!!!"
"该筹的粮我也筹了,不该做的事我也做了,"我斜看着房里,从香炉里缭绕的气,淡淡的道,"惟有此事,恕难从命。"

"好大的胆子,竟敢抗旨!!!"他狠得死拧过我的手。
"皇上,"我冷冷的抬起头,"不是不想追,是不能追。"
瞥见窗外下起了雪。
"诡辩!"皇上一把丢开我的手,"你和他根本就是一条船上的。"
我黯然一笑。说的没错。

"朕不管你以前和他什么关系,他是当朝的探花,和白家的人质,朕不许他走就不许走,他要走,就得给朕去死!!!"
德宗丢下我于一边,便唤来另一人。分明是朝堂上于我对峙的"眉毛带痣"许文浩。
"给你一千人马,去给我抓白暮离回来,"德宗按下一道密旨丢给他说,"违命者,朕许你当场处决。"
"眉毛带痣"受宠若惊跪倒在地:"臣领旨。"
"等等,"德宗叫住他,指着我说,"把他给我带上!!!朕要他亲眼看着白暮离背叛朕的下场!"

长安城头头白乌,夜飞延秋门上呼。
雪越下越大的大明宫外,一排横飞的马蹄印骇然影印在雪地之上,踢出白色的雾气缭绕在行径的末尾。
他们踹开白府的门时,里面已经空落无人了。
任凭他们在各个房间搜寻,
我孤立的站在花园之中,看着前几日还鲜红的梅花,已经纷落在一片白茫茫,埋在脚印之中。

这里——曾是我初次醒来的地方。我和小白,曾在这里留下那么多美好的回忆……
欢声笑语还不觉于耳,一切都晰晰若昨日。
但今朝——却已残垣断尽。
难道他,老早就料到会有这样分别的一天吗?
不知道小翠他们有没有逃到安全的地方。

"我是喜欢你的。"
秋天时,他微凉的体温,
和怀抱着我时的心跳声,还历历在目。
我突然觉得心里很沉很沉,打入无底的深渊。

"你的小情人不见了,很着急吧?" "眉毛带痣"的许文浩低声贴在我耳边哼道,"放心,我们一定帮你抓他回来!"
"着急的是你们吧,"我一笑,"毕竟交不了差——皇上可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哼。""眉毛带痣"一转身,"给我撤!他一定逃出长安了,兵分四路朝四个门去追。"
我抬起头,漫天雪花遮盖我的齐眉,竟然觉得视线有些游离。
正茫茫然,突然一匹马飞擦我身边,马上之人一把将我拽上马鞍。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坐于那人的马鞍之上。
"你是?"我回头去看。
竟是李将军。
"白暮离在城东,"那李将军低声说,"你听仔细了——我过会到城北把你放下,然后你自己找去城东,注意雪上不要留下痕迹,以防追踪。"
"你为什么这样做?"
"呵呵呵呵呵呵,"他笑的前俯后仰,"你不是也帮过我筹粮吗?"
"我本来是答应白暮离,必定不把藏身之处告诉你的,但是,我想还你这个人情。"
"谢谢。"
我正视前方,随着马蹄踏出的后印——已经来了追兵。
但我只能看向前方。
因为,
我想见他,
虽然前面只是一片白茫茫的飞雪流霰。

拐角之处,李将军把我放下一个客栈的背后,对我做了个默示的表情,便策马而去,反方向引开了追兵。
城东——我从身边不知哪家拿了一把扫帚,一边向东沿墙而走,一边扫去自己的脚印。
每一步都很艰难,拖着身子边走边扫。
突然我想到了张衡,这个在武则天时期高居舍人的可爱之人,因为喜欢在长安的摊贩那买零嘴,边走边吃,而因此以"败坏公务员"形象,被武则天撤了职。
我这派拿着扫帚,边走边扫地的样子,比起他岂非更不成体统了。
又想起德宗那副阴沉的脸色,不觉酸中发笑,笑着笑着竟觉的眼中含暖。
只顾着想擦,却没注意重心不稳,一脚踏滑——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声音……
象飘落的雪花一样,落在我的手心。
声音……
融化了。
我慢慢抬起头。
一把伞,帮我挡住飞天的雪花。
他的笑——逃之夭夭,其也灼灼,烫伤那些刮过我脸旁的冰晶。
太好了,太好了。
不是那种令人寒心,凄楚的笑容。我心头回暖,顺着他扶我的手,无忌惮的去摸那嘴角边凝结的笑容。
再不放手,
决不回头。

"你怎么找到……"他未说完。
我的手已经环绕他的脖子,封上了他的口。
很深很深——
那句"我喜欢你""
化作舌尖最浓烈的窒息。

原来我一直在追逐的……
无法收止。
而我竟曾彷徨而差点错失。

第23章 沙平水息声影绝
"你找到这里来干嘛!"小白从我的吻里挣扎出来,但是脸上竟然飘起了绯红。在这怔怔雪花里,更有别意的漂亮。
"我想见你。"
"你知道的——我这次不会再回来了。"
他竟有些害羞的别转过去。
"现在。"我站起身,轻点他的额头,"看着我。"
他的眼神被逼的无处可逃,眸子对眸子,恍恍然。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柔声问。
"……"他的眼睛有些暗淡,飘摇一片。

"向东啊!!"城门附近多了追兵嘈杂的声音,"向东追!!!"
他们已经到东门了……
我拉着白暮离:"你听我说,皇上动怒了,这次下了死诏,你反抗的话就当场处决。你现在决定,是跟我回去,或者逃?"
"那你呢?"白暮离泠然问我。
"我?"我笑了笑,"你回去,我自然陪你到皇上面前求情,你若逃,我则陪你浪迹天涯。"

"这里,这里有印子。"士兵的声音打断我的注意。
一把抓起小白的手,情急之中丢下伞躲进巷子里。
他的手,虽然冰凉冰凉的,却很安心的填实着我的手指空隙。
我转过头,他正安静的俯看我们的手。
"手都冻红了,有那么好看吗?"
"你从没这样捏过我手。"
"捏疼了?"
"不是……"他迎头,狡黠一笑,死掐进我的皮肉。我疼的要叫出声来,只能忍着,眼巴巴的看着得意笑着的他。正眼泪汪汪,突然看到前面客栈有一个马厩。
努力向他眨了眨眼睛。
两人手拉着手,一溜烟就钻进马房里。
缩在干草堆里,我们都觉得暖活起来。听着外面搜寻的脚步声,喧闹声,我们两面面相对,反而有些不知如何对处。
"我说……"我在他耳边轻声说到,"为什么要辞去舍人,你打算告老还乡啊?"
他竟觉得好笑:"是啊是啊,老夫已经朽木不可雕也了。怎可流连烟花之地。"
"你怎么说话学的象我?"我楞了一楞,"我看你这木头是不是还流连烟花?"说着就啄了一口他的耳朵,哪知道他突然惊讶出声。我连忙捂住他的嘴巴:"你想死啊。"却被他怨的横白了一眼。竟觉得他白眼的样子也好可爱,不禁把他护在自己怀里。
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原来说的就是这样……
情人眼里出西施……西施没见过,但是我敢肯定的小白比杨贵妃要入眼的多。
我松开手,他喘了口气:"是你要憋死我。"
还没来的及换口气,我又凑上去堵住了他的口。
允吸的越来越深,口腔中的搅动剥夺了气流,心脏快跳出嗓子眼,就怕会被吃个不剩。
我们都情难自抑。
干草堆已经被我们混合的汗水暖热了,他略有尴尬的抬起头对我说:"在这里不好吧?"
我对着他象小鹿一样的黑眸子,竟是一派纯真。
已经忍不住体下燥热了起来。
"有什么不好呢?"我把他按在下面,衣领被拉下,顺势从他的脖间舔到锁骨。
"恩……会被,"他竟有些挣扎,"这里会被人发现的。"
"我说过了""我一把压住他,令他动弹不得,然后俯下身顶着那双微眯的眸子说,"我会陪着你,到天涯海角。"
他突然瞳孔睁大……便被我乘虚而入。
"冷吗?"体下是白玉段似的身子,竟刺的我眼睛生疼,我缓缓把身体合了上去,一边问他。
他拧着眉摇了摇头。
"那么……"其实我是有点愁……毕竟我还没有和男的***过,不知道怎么才能……
他别过脸,似乎不好意思正视。
"我,那个,已经……"
"好吧。"我微微一笑,便俯下身,温柔的把他的分身含在了口里。
"啊,你……"他突然深吸一口气,"啊……恩……不要,我……"
情急着一把紧紧抓牢了干草,捏在手心里,憋着气。
一切都是第一次……当我口中的物体软化下来时,我抬起头看到他正处在激情退去后的浪潮中,还一时无法平复。
咽下生津的液体,随着喉结的滚动,趴开他的腿。
"小白,对我说那句话。"我凝视着他的眼睛。
"……"
"说啊。"我吻着他嘴边的融化,"说,你喜欢我。"
"万子浪……"他被我欺负的有些过火,别过头一脸通红的说,"我讨厌你。"
"呵呵呵呵,"突然觉得他好可爱,"那我就不客气了,叫出来别怪我哦。"
说完,便挺向他的后庭。
"啊!!!"虽然那里已经湿滑了,但是还是把他逼出了声。我赶忙以吻堵住他的嘴,停下了动作。
边吻边埋怨到,"会被追兵听到哦。"
他眼泪含眶的看着我:"……"
我又尝试着动了下,是很暖实的包围。但是想到,有我以外的人曾侵入这里,便觉有股怨结之气,很深的试探了进去。
"啊……不要……求你求你,"他的呼吸竟听起来疼痛,"慢一点。"
但是,已经无法慢下来了。
我不顾他的请求,反而是激烈的高频而动。
看着他欲仙欲死的表情,
那刻,
在他压抑着声音的嘴边吐出断断续续的字句:"讨厌,讨厌你。"


他手心里紧捏着的干草,
象似救命稻草一般被他握紧手中。
而我又何尝不是——
不想离开。
这个,从小生活在寒流之中的他……
在逆流的缝隙里,看到了对岸。
然后,
我们覆水难收。

第24章 西出阳关无故人
当湍急的河流潜入平川时,
外面追兵的声音早已远去。

马厩里的两匹厮磨的良马,被我们一路牵出城门。
小白回过头,突然叹了口气。
我奇怪的看着他,听见他说:"我们偷了他们的马,只怕有天想回来还,也不行了。"
"傻瓜,"我点了点他的额头,"不是在马笼里放了钱了嘛,他们看见钱自然就明白了。"
"但是,"他欲言又止,"……"
我不理伤感,一步跨上马鞍,两腿一夹,便飞窜而出。"驾!"
小白也才回过神来。两人先前交合的身体,留有余温。
雪还在下,踏出飞腾的雪蹄印一路飙过长安飞花的天空。
执子天涯,浪迹海角。只见茫茫雪地之中,飞奔着两匹骏马,尾随前后。我回过头,他正在苍茫白漠中长鞭策马,见我回头看他,便莞尔温暖一笑,回神雪花擦脸的痕迹也疼的幸福。
原来,最重要的不是在身处何处,而是身边共谁。
即使丢去整个长安,丢去荣华富贵,丢去仕途,甚至丢去这条连自己都有些厌恶的生命,都没有关系……
所谓爱,便是如此吧。
心思想到"爱",忽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笑。
过去,换了一任又有任女友的时代,从没想过这个字。而如今则三天两头提起来,俨然是个沐浴爱河的傻小子。
正惦着心思在想,听见小白唤我。
勒下马来转视,他捏着马鞭指着前方——是片很熟悉的风景,虽然被白雪覆盖了,但是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顺着他的手指,听见一个飘渺的声音:"知道那是哪里吗?"被风吹的旷远……
我摇了摇头。
他转过头看我,认真的大声说:"我再问你一次,万子浪,你真的愿意同我漂泊流浪吗?不管我去哪里,不管我要去做什么?"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
"你辛苦才爬到的官位,你在皇上面前所费的心计,还有现在已经到手的荣华富贵!你真的可以不要吗?不管前途是什么……"小白朗声的问我,拧着眉头的样子,好象揪着我的心。
"废话!"我也被他逼的有些生气,"你以为我还有兴致在这里玩过家家吗?"
他低下头,嘴角还挂着笑:"这里,就是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
被这样一说——我突然意识清醒过来。
那片芦花,虽然已经埋葬雪海。
但我的记忆里的画面,逐渐和这雪后的景色契合在了一起。那些在脑海里不断出现的梦境,我在芦苇白花的海里一个人孤独穿梭呐喊的意境,竟一下子冒了出来。
心脏陡然一个隐痛。
就是那里,完全无知觉的我,被小白带回家疗伤。
我前世的最终——也是此世的最初。
便在这片芦花之地,埋着我的梦境,和所有因缘始末。
我似乎已经看到了世界的尽头,看到了天涯。
"我爱你,白暮离。"我的嘴慢慢轻喃出声音,"我爱你。"
很轻声的音调被风吹散空中,飘向青天的雪花,漫天飞舞。
"你说什么?"小白疑惑的掉转马头,"刚才没听见。"
我转过头,尽情一笑:"你是个傻瓜,谁让你当初把我领回家。"
"那是——"他深情的看着我,清丽的眸子含笑风中。
你好象是从天上掉到我身边的。
一派一无所知的样子,与世无关的独立,只有在我面前,只归于我。

"在那里!!!"
突然身后一阵马啸打断了我们的对视。
转身看见,追兵已至。面色如天色一同凝重下来。
"你们以为你们还逃的掉嘛!" "眉毛带痣"的许文浩声音,从背后抄来,我疾疾转身,竟见芦苇地里冲出一排士兵,密实的包围了我们。
完了。
我心里各种主意象海潮一般此消彼涨,但没有一个可以管用。
绝望越来越强烈的淹没心头。
"哼哼!""眉毛带痣"跨着马出到人前,笑中带讽的说,"赈灾大臣,白探花,麻烦你们两跟我们回去。"
"不要轻举妄动,"我按住小白手里的马鞭,"他们有皇上的死令。"
"白大人,""眉毛带痣"嘹嘹的说,"听说你父亲已经在泰州起兵造反了。你若再逃,便是朝廷钦犯,我们有权代皇上处死你们。"
"造反?"小白冷冷的说,"李家的天下难道不是造反出来的吗?若无安禄山之变,又怎会有现在的天下之平?你休给我信口开河,家父不过一介泰州刺史,哪来的能耐来推翻李家的天下。我早已向皇上交了请辞,允我同家人团聚。"
造反……我突然意识到,如此情境,小白更不能回到那老狐狸的手里。
否则,只使死路一条。
毕竟,泰州是他家的势力,还可暂保太平。
"哼哼,那万大人也是与家人团圆吗?"
"哈哈哈哈哈哈……"我干笑三声说,"白探花说要回泰州探亲,我是怕他一路寂寞,顺来陪同他游玩。"
"给我拿下!!!" "眉毛带痣"一声令下,只见士兵都掏出了弓箭,俨然战场的蓄势而发状,所有的箭都对准了我们。
我心下发急——这下恐怕再劫难逃了。
但是,乖乖束手就擒的话,回去只怕更是地狱火海。
皇上允领的一千人马只怕此刻也正各路赶来……
难道,真的,要葬身此处?

第25章 不见玉颜空死处
深吸一口气,一把抓起白暮离的手,朗声向周遭喝道:"且慢!我已经代大人抓住他了。"
觉到手心里的小白,猛若寒惮。
我依旧旁若无人的笑说:"所以,抓到白暮离的可非大人你!而是在下我。别忘了,这件美差,起初是皇上交给我的。到时,可不要怪我邀功。"
"眉毛带痣"意外的抖动了下眉毛:"万大人果然心计深不可测,对皇上更是忠心可表,在下佩服。我会在皇上面前替大人美言的,只要能把白暮离安然交给圣上。"
"客气客气了,"我扬着眉毛努力笑着,"运押朝廷命犯是不容推辞的责任。"
"眉毛带痣"松了口气,命下头人收起了兵器。

原谅我……只有这样,才能先保住你的命。
即使,你认为我背叛了你。
也再所不惜。

"你!!!"转过头,白暮离正颤抖着眼神。
飞雪——瞬间断了线……
一阵一阵淹没他破碎的神情,就象是那块玉,那块我从他处偷走碎玉般的命运。
那种怨恨的表情,好深的刺进我的心脏,搅动。
"你竟然……"无法成句的声音,断断续续冻结在空中。
我看到"眉毛带痣"策马靠来。
"对不起了,白公子,"我大声朗道,"我好不容易才爬到高处,怎么可能为了帮你,葬送自己的仕途呢……你还是乖乖跟我们回去,皇上不会难为你的。"
"眉毛带痣"笑的妖里妖气,凑过来拿家伙拷住了白暮离的手腕:"果然万大人是个聪明人。"
白暮离的眼睛,深戳进我的心底。向我的瞳孔倾尽一生的憎恨与爱。
再不忍心看,我掉过头,应着"眉毛带痣"说:"不过,这东西未免多此一举了吧。"说着,阻挡下要用来绑白暮离手的枷条。
"好,"那"眉毛带痣"犹豫了一下,"卖万大人一个面子。"
"我会好好看住他的,"我对他使了个眼神,"到时皇上面前,我怎会忘记为大人美言?"
真是……厌恶之极。
"那有劳万大人了。" "眉毛带痣"略有犹疑的松开了白暮离的手。恰时,所有的追兵也从包围的阵势,集成队列,还有几个来牵住我们的马。
"哪里哪里。"

脖颈间突然一阵冰凉。
眼角瞥到白暮离已经骤然从一个士兵腰间,抽出了一把寒剑顶在我的颈口。
冰凉的刀韧随着他的手,也在我颈边颤抖。
果然……我回过头,
他正气的浑身颤抖,眼里全是深埋的痛恨。
本欲上来的士兵,被这情景吓楞在了原地,全体向后退了一圈。
顺剑的方向,默然长望而去。
风刮动着白衣少年绝望的衣角,狠裂的发丝摩擦着他仇恨的眼睛。
其实,如果同样是死……他的剑下……这初次之地……倒未尝不是幸运。
恨我吧……恨我吧……如果是你的话,
死在你的手上,
慢慢闭上了眼。
所有思绪都飞出云霄,
任凭处决。

我在街角偷吻你,只为拿走这一直随身贴戴的玉佩,你到处追我,却发现我正拿着你的玉在跟人玩着赌。我的身上,总是粘着你的眼神,你不放我逃开你的视野,想当然认为我便是你的东西。直到,你为我求情的那天,我才知道了一些你的心意。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吵架总是多于平心静气的谈话,打闹藏匿起了我们彼此的心意。相互欺骗,生气,然后揣测,本来以为你应该习惯了的。但是,到最后才发现,原来一直不愿意离开的人,竟然是我。
还真是好笑的脆弱。
自欺欺人的悲剧。

"动手吧……"感觉到颈边的剑在冰凉的迟疑着,"这命本来就是你的。"
雪花柔和的融化在了眉间,
万物都安静了下来。
纷纷落在这片芦苇高地……时光的风声,在暗处低鸣,呜咽的夕阳落在了地平线的边缘,就象我多次在梦中所见的那轮泣血的残日。
竟预兆了这疯似的执念。

他颤抖的手指,我曾紧紧握进手中,彼此交融的体肤,今朝竟是别年。
爱意全碎成了恨的冰晶,在我们彼此沉默的嘴角,冰封断骸的誓言。

"万子浪。"平静的声音,伴随着颤抖的剑韧一起落下。
"对不起——"
白暮离正反抽刀身,
用冰晶似的剑锋抹上自己的脖子。

不对,
这平静……不是平静。
而是绝望。
我的心脏陡然跳动,睁开眼睛。

"不要!!!!"
声嘶力竭的天空,落下一地的芦花。
雪好象停掉的瞬间,
同时周围密密放出了千枝的箭,
直直射向我两的圆心。

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
只是有谁还记得……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第26章 昨日黄昏昨日花
"不要!!!"
举着剑自刎的白暮离,近在咫尺。
但他那双美目却扬起了白雪纷飞中的绝望,一起凌厉的穿透我的心脏。
我飞扑过去。
他的眸。
他的发丝。
他那飘逸的素衣,拂擦过我的手指。
全是我爱。
从未如此害怕,
是因为从未想过会失去。

"万子浪,你作什么!"
"来不及收箭了。"
周围士兵还有那些人的叫止声都融作雪花销蚀在风中。
完全听不见。
也不顾那些已然穿透过来的箭了。
只想,
留下他呀。

痛。
我的手搭到他脖口的刀刃了。
释放心口的当儿,
手腕也取而代之流出汩汩的血,
我笑着贴上他的眼睛,对着那从绝望的边缘惊醒过来的美目轻柔的喃呢:"太好了。"
乱箭穿来,瞬即将他反压倒在自己的身下,背部一片穿透的疼痛,灼热,弥漫开。
我便知了后面的情形。
乱箭穿心——说的就是我。

"为什么。"
我护着他。
视野逐渐模糊。
我唯一的气力,便是看到芦苇丛外,有群马奔来。
是敌,还是……

"为什么。"
我挺撑起来,守着身下的他。
白雪皑皑的地面,盛开着鲜红的花朵,青丝乱绕中的他,已满眼泪水。
"为什么,万子浪,为什么你到现在,还要来和我抢。"白暮离的声音颤抖着寒雪交杂的风,全是泪水狂啸的声音,"你就不能依我一次嘛?"
"傻瓜。"
这冰冷的天地里,眼泪与鲜血,都带着温度一起流出我的身体,也带走了一切因痛而麻痹的知觉。
最后撑着的力气也将倾坍而下,俯下身,最后的意识,落在了他的吻上。
"因为,你是我的。"
"记得,说好了是永远……"
染血的雪地——明晃的崩溃了。
一片鸦雀无声的芦苇地。

第27章 将往复旋如有情
之后,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每次做梦,都会梦见那片染满鲜血的雪地,和风中呜咽的芦苇。
而噩梦惊醒过来时,会被在黑夜与惨白中交替的病房给迷惑了现实与梦幻的区别。
很痛。
我心好痛。
好似纠结了许多,堵塞了许多,我的心,没有出口。
一遍又一遍,呼唤着暮离的名字,但是,空旷的房间,不给我任何的回音,命运也再无了任何交代。
寂寥的,
从未有过的孤独,
没人了解,
我被丢弃到这世界上了。

如果说,只是一场梦,
为何会如此心痛。
那些场景,就嵌在那里,滴着血的伤口,还淋淋的,摆在那儿。
我怎么可能自己骗自己,
说那不过是一场幻觉。

张开眼,醒来,是在床上。
"小白!!!!!"我惊坐而起,"小白,小白!!!!"
突然,身体四遍的疼痛袭击了过来,蜷缩起来的当口,一双温柔的手紧捏住了我颤抖的手腕。
陌生的。
我悄然而期待的转过头。

"子浪,你终于醒过来了!!!!"
还未见清来人的脸,就被一个猛烈的拥抱给淹没了。而之后的疼痛,更是狠狠折磨我的神经。

"白,小白,他怎么样了,他没死吗?"我神经错乱地仰天喊着,一边挣扎,"暮离,暮离!"
"你在说什么呀……"听清了,是个女人的声音,"哪来的小白?你是要看蜡笔小新吗?你要看,我就去给你买。"
她这才放开我。
是——
我才对准自己的焦距。

"子浪,都是我不好,你追我飞机的路上被卡车撞了,本来已经快不行了,但医生说还有救,可半个月来你都昏迷着一动不动,把我们吓坏了,子浪,你原谅我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乱生你气了。"
女人的身体,又靠了过来。
脑子还没有醒,手已经先一步推开了她。
小冉?

抬起头,忍着疼痛,咬着牙冷冷地看着她说:
"你别碰我。"
说完,便觉得眼前一黑——痛昏过去,不醒人事。

深夜醒来时,是一个人。
抬起身体去拿床头柜边的水杯时,颤抖的手指把杯子弄翻到地,水漫溢在桌上,顺着桌沿,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地上。
很寂静的夜里。
回荡着水声。
一滴,两滴,三四滴。
就好似眼泪的声音。
忍不住抽泣的身体,崩溃在床沿,无止境的思念,捂着自己溢出脸庞的泪水。
我突然想起来,他在白府门口站着,摔破了碗后对我转而一笑——快来扫。
那笑容,即使是如此诡诈,但是,却也见不到了。
我好想见他,我好想见他。
在黑暗的角落里,
断了线。
只留下绝望。
拿起玻璃杯的碎片,笔画着自己的手腕动脉。
如果,如果我割下去了的话,如果再死一次,或许就能再回去那个时代了。
"啊!!!"护士的尖叫声,跟着我手腕喷出血流的一刻同样壮观。通往他身边的道路,连死亡都被决断。
突然一瞬间,我朝着天花板放声的大叫:"不要救我!!!求你们不要救我!!!!!!!让我再死一次,求你们让我再死一次,一次就好了!!!"
大吼大叫着,所有的人都冲过来把奋力挣扎的我压在床上。
我知道,他们认为我疯了。

家里面来人照顾,小冉也常来。
作为我的未婚妻,她站在床头,为我置换鲜花,还有嘘寒问暖,我冰凉的态度,也只被大家当作是因为病情的心情低落。
"你又没少胳膊,没少腿的,大不了多个脑震荡后遗症,你一天到晚寻死寻活,冷着个脸,跟谁赌气呢。"
冉也受不了我冷淡的态度了,甩门出去了。
比起之前对我无边的忏悔,现在她的耐心也磨尽了。
她是对的,而我,别无他法。
而我的身体,却一天一天好起来了。

终于到出院的那天了。
对着镜子,
才发觉自己认不出自己了。

我被命运耍了。
被悲伤出卖了。

对着医院最后的玻璃窗门,我努力的挤出了个微笑。
而那个承接我现代的床,也被换上了新的床单。
不会有人知道我在这个房间里每晚的歇斯底里,和一切故事了。

OVER了。
白暮离,
还有一个时代,都从记忆里,带着血淹没了。从未有人同我一样参阅过这整的个历史,更无法对人倾诉着与血水共融的绵绵之栖。
走出的那刻,我吸了口气,痛了肺。
一个孩子穿着病服,突然撞上了我的腿,差点被他撞个不稳。
扶正他。
那天,在唐代的市集里,也有过如此的碰撞和追逐。
我是戏谑的。
而现在,只有瞳孔里的风起云涌,然后剩下平静的湮灭。
为何,
听见了一窜硬币滚过地面的声音。
"糟了。"
我抬起头。
一个少年站在医院的柜台前轻轻吐了句,可我听的很清楚那两个字的发音,穿梭了我的神经。
好象白暮离的声音。
他弯下身去捡了。
我的心却活似的飞扑出一长串的静止,连忙跑了过去。
等那少年抬起头时,
便是悬崖般的坠落了。

不是他。
不是那个我想见的人。

"有什么事吗?"那孩子抬起清澈的眼睛问我。
我还是满眼质疑的看着他。
他倒很自然的一笑,指了指怀中的鲜花:"我哥哥病了,我现在去探他。拜。"便一身轻松的走向了长廊。
他最后那一笑,再一次熟悉的勾起了我的痛。
总觉得声音的余角,嘴边仰起的笑里,大多带上了一些白暮离的色彩。

可是,
那又怎么样呢。

"子浪,"医院的门口,有人向我招手,"你原来那车报废了,给你换了辆,怎么样,还不错吧。"
不知道这把个月来我怎么过的。
医院外的阳光是明亮的,
我的好哥们站在那里,是啊,我还认得他。
生活,
好似没有改变,
就象悬崖边,照样有着和平的草地一样芬芳。

第28章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谁来指引我,
谁来指引我,
这是怎么样的结果。

"万经理,回来以后你一直没什么精神,下面的人都议论说……"
秘书端着咖啡到我面前,见我半晌未动的发呆,忍不住在出门前对我说了一句。
这才回过神来。
"说什么?"
"说你脑子被撞坏掉了。"
秘书小心翼翼的说到。
我浮起笑容,对她感激的一笑。这大概是她近日见过我最灿烂的笑容了,竟有点受宠若惊了。
"万经理,你可要打起精神来啊。过去的你总能把再不开心的事情所成开心的,把坏的说成好的,大家都不想见你这样魂不守摄的样子。"

撞坏脑子了?
说的没错。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自己到哪里去了。
而现在,悲伤都变成了一种痛的麻木了。
谁来,
填补我心中千年的鸿沟……!和即生若死般刻骨的思念……

有种神秘,
看不清的烟雾,用命运紧紧包围周身。
还有血的味道,雪的触感,美的冷冽,怨与爱,泪与血交融在心头。
却一下子,平静了,平静了,平静了。

行尸走肉般在早晨无人的街头晃荡了起来。

不知觉,竟走到了从前下榻的那家医院。
抬起头,阳光满足不了我的眼眶,也无法温暖瞳孔里的荒凉。
"哥哥,小心呀。"
声音……我不仅收住了要踏入树后的步子。
少年扶着一个高纤的身影从医院里走了出来,走向辆黑色的轿车。
是谁是谁是谁……
心脏突然猛烈的悸动起来。
"没事。"
这两个字的声音,低沉却不失音节的清脆,狠狠的捣碎了我的视野。
再也不会搞错。
是——
他抬起头笑了笑,
清冽的眼睛,却因为病倦,带有一点懵懂,挑的眉敛的唇无际荡漾出一丝娇妩。
停止了。
那条不断在撕裂的鸿沟,轰然一下塌陷成平地。
悬崖下的,
跳下去的心,
被海涛给淹没掉了,我直直的绝望,也被初晨升起的太阳顷刻光芒笼罩。

舌头不会动。
人也呆了。
他们进了车了,黑色的车了。
我看错了看错了看错了?

"暮离!!!!!!!!!!!!!!!!!!!"随着仰天大叫,脚也跟着开始开动的车跑了起来,"暮离!是我!是我是我啊!!!!"
车开走了,我狂奔数百,终于还是让它在我救命般的嘶吼声中,开远了。
带着一点刚从绝望中升起来的希望,突然消失了。
空落的手心,滴下了自己额头的汗,初春的气息,渗着一丝不辩希望和绝望的味道,侵入五味。

没有看错吗?
是他吗?可是他不是在古代的?怎么会在现代看到呢?还有,难道当初他也是在医院之中,而我竟然竟然错过了。
懊恼无比中,却升起久违的甜蜜。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至少,
证明他跟我共同生存在同一个世界。

"这是手头的一个案,请经理过目一下。"秘书把一个案子放到我面前,"在此行是世界排行第三的。"
我不满的翻了翻:"就只有这些国外的公司吗?"
"恩,不过还有一个备选的公司。是香港的,在上海也有分公司。"
"介绍一下。"
"虽然在国际上没有排名,但是是新兴的公司,而且在国内近年来的口碑也非常好,业内人士也说他们的效率很高,只是……"秘书难言的低下了头。
"只是什么?"
"只是业内评价说:这个公司太过个性,有点难搞。"
"哦?"我拧起眉毛,点着案本说,"下周的会议,请他们来参加,我要面谈。"
秘书楞了楞,然后默契的点下头:"是。"

突然,我抬起头看见墙壁上挂着一幅很熟悉的画。那是一幅翻刻的版画,似乎是来源于一个很古老的版本。画里是古代的灯火集市,却有一个不是很大却很显著的背影站在那里,微微的侧影,仿佛眺望着那灯火阑珊的远方。
很落寞……很落寞……很落寞……的背影。
一瞬间,我怔然了。
那是很早很早的过去,周昉为我画下的。

而它竟然,比我和白暮离的感情,更经的起时间的蹉跎。

"万经理?"秘书惊讶的看着泪流满面而颤抖的我。
我无法控制自己涣涣流下的泪水,只觉得那眼泪象是一条流不尽的河,不复还。
我努力的指着那幅画说:"你认为这世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秘书不解的看着我:"为什么这么问?"
大隐于市……
因为,我宁愿这感情,不曾发生。

第29章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喂,你怎么还在睡啊?"董事长的电话催扰到耳边来了,"给我起来,我们都在等你开会呢!!!特别是对方的人已经等你半个小时了!!!"
摸着电话筒,被声波弹开千里,才摸索了衣服爬起来。
梦见,好久没有做的梦了。
梦里,有暮离温暖的笑容。潜意识里,我是希望的,自己能再一次落到古代,落到那里,永远不要再醒过来。

但是事实是催人的。
在我把车安然PARKING之后,目光被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吸引住了,时间与空间都在脑后迅速退走,只把我推向前去,就好象迎向天空。
突然反应过来的瞬间,连跑带喘的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终于来了。"噶然的推门声,阳光洒遍整个记忆和眼眶,血液都迅速凝固住了。
好静,安静的心跳声,在身躯里赶走黑暗。
"介绍一下,这是白氏企业的二公子。"
对方,
我朝思慕想的脸,
转过来,眼睛中飘过来一丝惊疑。
停顿。
沉静无比的笑容,泻如流水在我面前一倾而开。
"你好,万子浪,万经理,"他缓缓走来,握住我的手,"你可是睡醒了?"

眼眶略有酸潮,我楞生忍着,低下头去。
在那个时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样。
在现在,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还是这样。
真的,什么都没有改变吗?

我竟觉得委屈,应不出声来,一下子紧捏住了他的手,狠狠的,狠狠的掐。
做梦似的抬起汪汪的眼睛,迎到的,紧拧着眉毛,有着隐然的痛藏在眼睛里。
握疼你了吗?
那我呢?
白暮离,说啊——你还记得我记得我吗?
记得我这个痞子,记得我这个无赖吗?

董事长看到我们两长长握着手,却又不说话,僵在那里,彼此交着着眼神,却只是沉默。
"这位是,白氏二公子,白晓年,香港总公司上海分公司的负责人。"
不是,不是白暮离???
我一下子松开了手,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冷静。
冷静。
冷静不了。

白二公子,很快收起先前难解的愁容,恢复了常规的笑容:"万经理真是热情直率。"
"关于这次的案子,我方已有了全盘计划。"说罢,便指着面前的图纸吟吟笑道,"关于这个SHOPPING
MALL的建设,我认为图纸中有几处不妥,请看红笔圈出的这几个地方……万经理。"
我沉下脸来……
他不记得。
他不是白暮离。
长时间没打理的头发淹没了自己的前额和眼睛,看不见阳光,徒留声音。
"我在听。"沉定的脚步,很响的回车。
走到了白二公子身边:"我认为这里没有错。"
"哦?"白晓年转过头,对我挑眉一笑,神色清冽。
"之所以如此安排,是为了节省预算。如果改了此处的话,虽然可以更趋合理化,但是超额的费用,我方公司未必承担的起。而银行方面的贷款也是到了极限了,若要募资唯有从股市招来,但最近股市低迷……"
"呵呵,"白晓年冷笑的打断了我,"看来,万经理并非建筑业人士,到是个财务好管家了。"
我冷抽口气,抬起头正视他说:"随你怎么说好了,现实的方法只允许如此。"
他抬起头,看着我,我也毫不避讳的盯着他,字字咬紧的说:"现实的方法只允许如此,预算只有这么多,要做完美,就请在资金充裕的情况下搞,否则只有不完美中的完美,'审美专家'。"
现场顿时冷却。
我却和他直直的四目相望,眼底惊接。
谁都不让的,火花。

"怎么搞怎么搞的嘛,大家好端端的,"董事长跑来打哈哈,一边意图把我拉到角落里教训。
白氏二公子一把挡住董事长的手。
转身。
"我接受。"
"什么?"
"在不增加预算的情况下,实现结构最优化。""转过来,眼神轻敛一道清光,对着我说,"但是,我要和万经理私下好好谈一谈,才能做到'全、盘、操、控'。怎么样?"
"奉陪到底。"我歪着脑袋,深邃而缓慢绽放的一笑。

第三十章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第二天的周末,家门便被重敲。
惺忪着,看到昨夜死赖在家不肯走的小冉从客房活蹦乱跳的出来:"我来开我来开门。"
"喂,你……"看着她尽快走光的睡裙,我担心的从自己床上爬起来,"不要这样啦……"
门已开。
白暮离,哦不,白晓年站在门口。
哗——小冉向后退了一步。我便料到她那简单的心理活动"多帅的人啊竟让我见到了那么漂亮的可人,等等,这是小万哪里的朋友啊。"
"请问,小万在吗?"款款的便已经夺门而入登门造访,"小万小万。"
冷静——他不是白暮离。
我扰了扰自己的乱发,又咣然倒进被子里,裹好不理。
便觉一双冰凉的手,掩上我的额头,突然被吓了跳,一把挡开从床上坐了起来。
漂亮的眼睛,笑眯眯的看着我:"装睡呀。"
还是,还是和暮离一摸一样的长相呀!!其实我多么想现在就冲过去,把他抱在怀里,多么想,再也不要放手了。多么想,和他死守终生,就好似以前在白府的日子——那绝对不是南柯一梦。
"要你管。"心里突然荡漾出幸福来。
"可是昨天有人答应和我一起看图纸的。是吧是吧?"美少年扑到我的身上,抱着被子里的我摇着说,"要不一起睡?"
脸——刷得白了。
是白,不是红。
因为我觉得莫名,很莫名。
你到底是不是,如果你不是的话,为何如此捉弄我?
我一把推开他,很生气的说:"你到底是谁?!"
小冉框着围裙走了过来:"小万,还有这位,怎么称呼?"
"叫我小白就好。"
"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好哇好哇。"

奇怪——昨天还乖戾的可以——今天一见面就好象熟成一家人似的。
但是,我不想去问不想去问,我要他亲口告诉我,否则,只是我的痴臆。

"小冉,过会我要和白少爷在这里讨论图纸,你吃完早饭就回去吧。"
"不要,人家要和你们两个在一起。"
"听话。"
"你以前从来都不撵我的。"

走了。
我松了口气,整个人坍在沙发里。
"茶。"
"谢谢。"
再抬头,只见他已经倒了一杯茶递到我面前,吟吟的笑到。我楞生看着他,他笑吟吟的看着我。
一秒,一分钟,五分钟。
"好了,"我放下茶杯,"说吧,你是谁?"
"你不是知道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在我车子后面边跑边叫,还以为是我抛弃你的?"
"……"
"还有,你把人家的手掐的那么疼,今天还是红的。"
"……"
"还有……"
"不要饶弯子了,"我激动的站起来,茶杯都不稳的摆到桌上,"我没耐心陪你磨,你到底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找你找的多苦,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说呀说呀。"
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红着眼眶,摇着他纤瘦的肩膀了。
"你是不是爱过我?"白晓年抬起头,拉着自己的前衣领说,"那么爱吗?我这个身体,我这张脸,你确定没有认错?"
"你在说什么,还要耍我吗?"
我绝望的放下手,泪如泉涌。
少年慌了,突然从后面围过我的腰,靠在我的背后,贴着慢慢的说:"对不起。"
我整个人颤栗在原地,痛苦再也无法用生活的平常戏谑来掩饰了。

只听到一个声音很慢的吐词:"我生过一场病,就是那次住院,我也失忆了。"""或许我们过去认识,但我不记得你了,但是我确信,你是认识我的,请给我时间。
时间……
暮离,
我给你多少时间?
要我给你多少时间?
来填补千年?

转过身,对着呼吸而柔软的唇痛吻下去。
这渴望已久的思念。
还有重生。

叫我怎么办……

第三十一章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图纸交出去的时候,董事长很满意,我也非常惊讶于白晓年的才气。
不仅节省了预算,而且连很多错误也被他用巧妙的地方给修正了。
"这样,这个地方,"白晓年指着图纸很认真的说,"要加强巩固,是这完美方案唯一薄弱的地方。"
"明白了,"我在他旁边默契点头道,"还剩一点预算,全倒进去。"
董事长早就乐的合不拢嘴了,哪里还顾的了这等错误,直直称赞他的少年才俊。
"走,晓年,去吃饭。"董事长一把揽过他纤瘦的肩,"你也辛苦了,我们庆功一下。"
他下意识的摆脱开他的手:"我不饿。"
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后说:"万子浪,一起去吧?"
"我不去了。"说完便走出会议室。

很累……叫我整天对着他,却又不是他,已经吃不重。

突然手背被一把拉住。
转过身。
是白晓年含笑的眼神,随后突然眯着眼象猫似的。

败了。

酒醉迷了—不知天色时,已经喝了不少酒。
只听到很多繁杂的声音。
"你还好吧?"
"他这样不能开车回家。"
"我送他回家。"
"你认识他家?那就交给你了。"

热生生的脸,浑身难抑的躁动。
我撑起头,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有人趴在我身上解衣服。
暮离?
我狐疑的望着他。
只见他正应允的眼神看着我:"醒了?"
"暮离……"
他迷情的眼神略有迟疑:"子浪,你醉了。"
可是手指已经忍不住去撩动他脖际的细发:"我好想你。"
他便凑过来,用柔软的唇擦着我的脸,"苦了你了。"
突然觉得眼角湿润起来,一把揽下他,狠狠的吻了起来,不知觉身体纠缠到了一起。
等到气喘吁吁时,已经衣衫不整的坐在了他身上。
身下的人,正眼眸千般娇媚的勾着我,灯光暗暗的勾勒出醉意熏人的昵态。
熟悉的眼角,熟悉的脸,熟悉的身体。
让我渴等许久,再也无法忍耐的是你。
慢慢弯下身,吻在他的嘴角。

瞬间——电流穿过我的末梢神经。
声音顷刻清晰无比在耳边响起。
那最后,最后的画面,我与白暮离拥有的最后的记忆——————
『"不要!!!"嘶裂心肺的叫声。
"万子浪,你作什么!"
"来不及收箭了。"

"为什么,万子浪,为什么你到现在,还要来和我抢。"白暮离的声音颤抖着寒雪交杂的风,"你就不能依我一次嘛?"
"傻瓜。"
最后的意识,落在了他的吻上。
"因为,你是我的。"
"记得,说好了是永远……"』

"怎么了?"好似是暮离的声音,却又不是。
眼泪……从脸边流了下来,滴在身下之人的脸上,滴答。
"对不起。"我撑起肩,离开了床,"我搞错了。"
他也从床上爬了起来,围上睡衣,走过来圈在我腰际。
灯光很昏暗的,扰乱着黑暗的烛光。
我转过身。
看见和暮离一摸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声音,无比温柔而安静的拥抱了我的悲伤。
象海潮,又象芦苇的荡漾,轻轻摩擦着我的心。
"你愿意告诉我吗?"

无奈的低下头,不知道何时,学会了隐涩的笑容了。
我对这一模一样容颜的人,无法拒绝。

第三十二章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在听完一切后。
"所以,"我已经分不清,那是白暮离还是白晓年的他蹙着眉的说,"你就回来了?"
"然后就碰到了我?"
我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白晓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不会有人相信的。"
"确实不会有人相信的。"
我低声转过头去。
"我相信!"
突然,夜滑如水。
我们都没有作声……

"万子浪,"他敛声说到,"我喜欢你,所以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晓、年。"我楞了楞。
"叫我的名字很痛苦吧。"他转过头,隽永的眼神温和的荡漾着,"明明,是和白暮离一样的脸。"
"确实。"
"你还真坦诚。"
"你也何尝不是。"
两人四目交接,突然默契的笑了起来,窗外东方渐白。

电话。白晓年接起电话,放下时凝重的看着我说:"新兴工地有人闹事。"
"那也用不着你管吧?"
"我是直接负责人。"
两人应声而起——白晓年拦下我的手说:"你刚醒酒,我来开车。"
我看着他眼里闪耀而过的信任,默默的点了头,两人注视片刻。
他突然一把搂住我的脖子:"我对你,没有永远那么久,我没有过去,只有此刻,我对你只有此刻。"
很温柔的吻着我的唇,轻声:"相信我——所有的事情都会清晰起来。"
"谢谢。"我感动的笑应他的眼睛。

风吹的很大,眼角生疼。
醉意被风区散开,沿着黎明沥青泛黑的道路,没有尽头没有尽头的延伸。
我撑着头,看着专心开车的晓年,觉得有他在身边,竟有些感激,不觉笑了笑。
"笑什么?"他头都没有转,便知道我在笑。
"笑你头发短了,笑你穿衬衫,笑你变的跟个现代人一样。"我依然静静的笑着说。
"我还想看看你古代装束有多可笑呢。"他抬了抬眉毛,"FUNNY。"
"要笑就笑吧。"我舒眉一展,被这青色的风吹的很舒服。
眼角突然瞥到,旭日挂出了地平线。
"子浪,"清静的声音飘忽在风里,在这最崭新的阳光里,和夜与日的交接处,"或许你马上就能看到了。"
"什么?"我晦涩的别过头,只觉他的笑容特别灿烂的融化在日光里了,"我们彼此期待的。"
"记忆的重合。"
砰然的撞击。
一下子吞没掉了。

车祸—
又是车祸……
这次真的死掉了,外加又报废掉辆车了。

睁开眼时,背部交融成的疼痛。
日光迷梦。

『"因为,你是我的。"
"记得,是永远……"』

他正因泪眼朦胧。
是谁?暮离?晓年?
吻,还有疼,还有声音。
乱箭穿背。
回来了。
我紧紧的护着身下的人,深深的吻抢夺痛苦的呼吸。
似乎,连意识都没有断层。

终于——————————————————我又回到了这片雪地。

白暮离绕乱的发,缠近了我们彼此的眼神。
疼痛也融化一起。手指相嵌紧握。
"把他们抓回去!"——重重包围。

突然有一阵人马冲了进来,把我们掳上马,奔腾而去,不顾后面四散的士兵。
是谁?狂奔的风和雪花刺乱千年,我顺着意识望上去,是周昉大哥,还有李将军,他们带着一群突袭而进的人马把我们劫上了马背,逃离了这劫场。
心渐渐的安了……眼皮好重……

不会死的。
再也不会死了。
可是这,又是哪里?

芦苇漫荡……阳光轻洒了下来……独自穿梭在这寻找和被寻找的游戏中,渐渐发现,原来都是同一个人。
他在窗边的那个回眸。
手,轻轻握着那块留有裂缝的玉。

白暮离靠在床沿边,撑着头,秀发披在雪白的内衬外,眼神清漾得望着我。
我睁开眼睛,与他长久的对视。
没有说话,没有声响,只有意味深长的眼神默契融会。
慢慢,他俯下身,吻了吻我。
阳光在彼此间,是长长的静止……

『"因为,你是我的。"
"记得,说好了是永远……"』

记忆开始回放。
终于走到了这里。
再没有嬉闹,没有了嘈华,没有不解与抵撞。
只有一长串眼泪,风铃的声音在时空静静回响。

轻轻的开门——关门。
画面隐没。

我们从此拥有,完整的来生今世。
只在此刻。

川流,
川流不息,
川流不息中的街巷市集。
灯火,
灯火阑珊,
灯火阑珊处的蓦然回眸。
人若拥有了一双穿越千年的手,便再不能放过追寻。与绝望和凶煞碰撞的世界尽头,无论如何都要向最无限处伸出双手,去触碰那个时廊尽头处,回首盼然一笑的他。
即使从此触入青壶瓶底,
于时间和空间遗忘的绝对真空中,
生,或是死,都将为此淡然却步,
也要永远将这无关记忆的相拥,融至彼此最无限深处的不渝。

《大隐于市》——番外篇

纵然官兵刀枪之下的紧要关头,差点血溅当场,但是时空胶合的记忆之后,一切都不过算是云淡风清的已往。
于是,我们两便在山间的竹林深处打了间可供粗茶淡饭的"小别墅",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
地处白家势力的保护之中,皇上的追兵再无法跨境前来打扰。
世人以为我们死了,
我们也当世人死了。
如云如雾逍遥自在,
来去无踪。

转眼,便是附近集市,举办灯会的时节。
这是个要用面具把自己的脸遮盖起来的喜庆活动,
我们也不例外的跑进澎湃的人潮里去玩。
默契的一个对视,相认彼此眼底烙下的影子。
"我要吃东西。"暮离对我翘起可爱的嘴角,带着调皮的笑,"你等我一会儿好不好?"
"好……"
还未及等我答完,他乐哉乐哉自个儿跑远去了,仅留我一个白衣翩翩的背影。
场景,是多么似曾相识的最初。
他准是去买樱桃毕维,情不自禁的浮起一笑,这就叫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原地正想等他回来,突然身边酒楼里窜出个人——一把拉住我的手大叫:"客官客官,进来瞧瞧?"
"我在等人。"
"本酒楼,在办作诗大会,群才云集,若是作出好诗,可是大大大大赏哦。"
哦?武林大会?华山论剑?!
心突然痒了。
想我万子浪从小饱读诗书,满肚子的墨水就好象多啦A梦的小肚兜一样,挖首出来唬唬还不容易?!
"不去!"
嘴皮上毕竟是硬的。
却是老天作祟——让我听到酒楼里传出的喧哗声中夹杂着"白暮离?白暮离??"——难道暮离在里面?
一个威风八面的叫喝:"哈哈,你们这些人——知道长安第一才子白暮离,是俺的谁呀?!"
耳朵一个激灵——胆子倒不小,暮离的名字也是你敢叫的?!我倒要听听他是你谁!
"告诉你们吧!!"一个年轻小混混踩在一张桌子上,神气十足的拍着自己胸膛说,"他就是本大爷的——表叔!本大爷就是他的如假包换的亲外甥!!!怎么样?怕了吧?哇哈哈哈哈……"
顿时全酒楼哗然声一片。
那小子越发得意的翘起二郎腿,把手伸向众人:"怎么样?还不把赏钱拿过来?!"
这时下面也有个作诗的公子嚷着说:"可是,你这诗,实在做的不好……这个怎么看,都没个长安第一才子白暮离当年万人迷的风范。"
"狗屁!你到念念,我哪儿没他风范?!"
那公子把诗稿抖了抖,咳声念道: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念完后还附送几句点评,悠哉悠哉的说:"请容在下直言…………你这首诗根本就是——三岁小毛头都懂的狗屁常识还装做自己是个文学青年出书骗钱根本连个愤青都没资格毫无职业道德的骗子,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哇……青年才俊的肺活量真大,整句连贯的从他口中冒出来,如水注般喷涌而出,实在是——爽。
"不要脸,不要脸……"议论纷纷的声音离离原上,野火不尽的燃烧起来,"竟然是个骗子。"
那小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台风还真不咋地:"谁说俺是骗子!!白暮离就是俺表叔!!他姓白,俺也姓白,大家相信我,俺就叫白居易,俺姓白。"
"骗子骗子,不要脸……滚出去……"

"要脸!"
一根冲满力量的手指头从众人间高高举起,直冲云天。
在群众激昂而期待的回头声中,
流水般畅快淋漓响起的是——我的声音,呵呵,就是我了。
只见我摘下面具,吟吟笑道:"岂止好,这根本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惊世绝品。"
前面挑刺的那人向我谦恭一迎:"此话怎讲?"

"此诗,乍看虽似拙朴,实则却深藏不露的玄机啊。"
"离离二字妙,妙在萋萋;不尽二字妙,妙在又生;古道二字妙,妙在荒城;单个'别'字——渗透尽了原草'枯荣'的天机,包囊由盛到衰,由兴到败,由生到死,由遇见到分离的所有超自然步骤,可谓是精英的浓缩!实现了从本我到自我到超我的抽象主义内涵,而整首诗表达的画面又如梵高笔下的向日葵一般绽放出印象主义的光辉。请问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的过——这个字的分量?!"(作者:TMD真能吹……)
"好诗!千载难逢的好诗……"

白居易已经感激涕伶的扑我身上来——"原来只有你,只有你懂我的心!!"
晕菜……难道他还想唱"明明白白我的心"?
看着他泪崩的脸,我皱了皱自己那对俊朗的剑眉,却依然春风拂面,笑着摸摸他的头:"乖,今年几岁?"
"十六。"
哦……还未中举,怪不得只能在这里耍流氓呢。
"小子,好好混,以后肯定有前途!"
"你这么觉得?"
"而且以后你会在洛阳别墅讨两个小老婆——一个叫小蛮,一个叫樊素。日子可好过着呢。"
"真的??"
他抬起眼泪汪汪的眼睛,突然说——"可是我穷……没钱上京考试。"
真相只有一个。
哎……穷人就是不好过呀。
"既然白暮离是你表叔,也算是我的外甥了。"从口袋里掏出几两银子放在他手上,"拿着。到长安后自己买几个饼吃。"
他突然惊讶的握着那银子双手发抖:"恩……人……"
"不客气。"
我心里感叹道——当年是我盗版他的《长恨歌》在先,现在付点稿费给他,也未免不是种补偿。
这时候,酒店的老板走出来说:"哎,没想到是个大才子,失敬失敬。何不到楼上雅叙?"
只见他乐呵呵的上了楼。
在踏上台阶的那刻,
命运的转轮开始转动了,
在白居易晚年写回忆录的时候,说道:"我之所以晚年号香山居士——就是为了纪念当年我在香山酒楼时遇到的一位高人,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只有他相信我,只有他说我好。可惜他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所以我便以香山这二字来深深缅怀。"
无心插柳,
竟然是我改变了他的一生。

出了酒楼门,我这才心下暗叫——完了!!
投奔到人潮汹涌中,疯似的寻找着暮离。
与我飞速擦驶而过的街景,伴随着流荧五彩光环的后退,是一片无尽无头的嘈杂与茫然。
全是面具……
那些不知何处钻出来的人影鬼魅,吞没了前方。
就在这个时候,
一个人拍了拍我的肩。
回过头的刹那——划过唐朝街市飞速穿掠的灯烛霓虹,九道烟火点明夜空和燃亮的瞳孔。
白暮离悠闲判若的敛着笑:"你在找谁?"
那个——清尘脱俗的,也曾让我冰心彻骨的人。
猛然,扑到他身上,拥紧他入怀的深处,喃喃道:"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他挣脱开我,凑过脸来,似笑非笑的问:"不敢什么?"
"……"我一楞,说,"刚才遇到你外甥了——他说他叫白居易。"
谁知道小白眉头一挑,狠狠的说:"我有那么老嘛?!外甥?!!哈……那个白居易是谁?你是不是去风流了?"
白居易果然是个骗子。
"小白小白别走嘛,"我一把急着拉住他的手说,"我没风流……就是去了酒楼而,已……"
他转过头,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目光如炬的瞪我。
然后,抬脚狠狠把我踹到地上:"哼!你给我去死吧……"
"啊………………"夜华如水的唐代市集上空,传出了我万子浪万劫不复的惨叫。

生气,吵架,和好,相爱。
只要在一起,
大隐于市,
我别无所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