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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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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box! 碎碎念[留言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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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觅广寒》作者:深蓝 第3部份

我听到车外有人在说话的声音,只有两个人。

下意识明白自己危险的处境,我花了一点功夫冲开几处穴道,这个点穴手法不如秦封雪的毒辣,最后勉强可以坐起来。

我微微挑开一点车帘。

不出所料——莫轻寒和漠嫣。

"漠嫣小姐,我很感激你今日的相助,他日,莫某必定会报偿小姐这次恩惠。"

"报答?"漠嫣冷冷哼了一声,"那倒不必了。"

莫轻寒微微挑眉笑笑,"漠嫣小姐,您现在可以离开了,剩下的事情全权交给莫某就可以了。"

"不行。"漠嫣却拒绝得干脆,"我要等接应的人来把颜广寒带走。"

莫轻寒仍然在笑,眼中却只剩下森寒的冷意,"接应?并没有人来接应。"

"你不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么?"漠嫣丝毫没有被他的眼神所威迫,反而冷笑大声着反问。她虽然单纯,但她却聪明且敏感,莫轻寒对颜广寒的恶意,她是能够察觉到的。她无论如何也不放心把颜广寒单独交给莫轻寒。

"漠嫣小姐,"莫轻寒一瞬间收敛了笑意,"你还是趁早离开吧,这样,对你我都有好处。"

"什么?"

"你早就知道了吧,颜广寒是个男人,还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漠嫣修长的烟柳眉蹙起,"关你什么事。"

"你不是很厌恶男子之间的不伦之情么?"

"那又怎么样?"

"既然你厌恶他,后面的事,你也就不必再管了。"

"莫轻寒,你究竟要干嘛?"少女退了一步,右手按剑。那一瞬间,她以经从他的身上感到了杀意。

"呵,"莫轻寒摇了摇头,低声笑出来,"真麻烦。"

"我要干嘛?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告诉你也无妨。我要杀了他。"

漠嫣暗暗握紧了剑。

忽然,她轻声笑出来,眼中透露出讽刺,"莫轻寒,你骗我。你这个卑鄙的小人。难怪封雪哥哥会抛弃你,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和颜广寒比。"

莫轻寒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漠嫣,你这是在逼我。"红衣的男子怒极反笑,"唰"得一声,长剑出鞘,剑尖向地。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反正我不会看着你去杀他。"

鹅黄衣衫的女子手腕轻翻,三尺秀剑落于掌中。

"真是不知道,秦封雪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有'正义感'的傻妹妹。"

莫轻寒冷笑着摇了摇头。

空气骤然凝滞,剑拔弩张。

我一直紧紧盯着他的手腕——曾经我与他交过手,我知道,那是他剑招的起势。以漠嫣的功力,要挡住莫轻寒几乎没有胜算,以现在的我,如果拼尽全力也许还可以拖住一段时间。

"漠嫣!把我的穴道解开!"

在他出招前的一刹那,我猛然掀开车帘,大声喊出来。

那两人同时向我看过来,莫轻寒眼里全是震惊和暴怒,漠嫣眼中有一丝惊喜。

红黄两道身影几乎是同时从地上弹起,但是莫轻寒先要收住先前的招式,而慢了一步。

机会只有一瞬。

漠嫣的指尖快要碰到我穴道的一刹那,我看到漠嫣背后的莫轻寒袖中银光乍现!

袖箭!

"漠嫣!"我猛然扶住漠嫣的肩膀想把她推开,但是漠嫣使了力硬是半步没动。

冷箭惯胸而入,发出令人心惊肉跳得撕裂声。

与此同时,她细白的手指飞快点动,一瞬间解开了所有的十处大穴。


第一百二十三章 生死相搏

我没再犹豫,穴道解开的一刹那,一只手扶住她,另一只手接过她手里的的剑。

"叮。"

金石相击之声乍响。惊起林间鸟雀无数。

同样强大的内力灌剑而出。莫轻寒握剑的手微微松动了一下,不得不提气后退,避开锋芒。

逼退莫轻寒,我立刻扶着漠嫣坐下,点了她伤口周围的大穴来止血。

殷红的血没有节制一般从伤口中涌出来,只在那么短短的时间内,就染透了胸前的衣衫。

"唔……"

压抑着的闷哼从女孩喉咙里发出来。

我大致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轻声安慰她,"还好。没有伤及内脏,乖乖坐在这里不要动,不要让伤口再流血了。"

漠嫣轻轻咳了两声,微微点头,然后,她忽然对我使了个眼色。

"颜广寒,我看你现在还是别担心她了。"莫轻寒冷笑着看我,一步步走过来,"以你现在的身体,能支撑到什么时候?你不是连站着都很困难了么?"

我放开漠嫣,起身。

"莫轻寒,我身体确实不好,"我也微微对他笑,眼神中甚至还有一抹叫做真挚的东西,"但是,我有把握在我倒下之前杀了你。别忘了,我被当成杀手训练了十多年。"

莫轻寒脸上的笑意凝滞了一瞬。

"而且……"我向前走了两步,挡在漠嫣身前。

突然,一声清啸,信号弹拖着长长的尾烟划破天空,直冲云霄,在空中炸开。

莫轻寒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而且,我们的援军很快就来了。你的时间不多了,莫公子。"

***************

夙逸似乎是要证明自己不会手下留情一般,第一招就下了狠手。

冰蓝色的寒光隐隐在十指间闪动。

"暴雨梨花针?"

唐羿当然认得出这手势,知道万一被扎中必死无疑,他一惊之下,手中铁扇急转,脚下步伐疾移。就在他身形一动的刹那,暴雨一般的黑色毒针一瞬间呼啸而至,从天空坠下,封锁了他可能移动的所有方位。

金属撞击声连响不绝,唐羿方才站立的地方已经被黑针扎了个透,其余的毒针与扇上的铁骨相撞,被铁扇一一挡下,散落了一片。

唐羿的身形在空中连变,最后轻巧飘落在大殿的供桌上,单手撑地,铁扇反握在手。

"好险呐,少门主。还好你还差了点准头,不然我就成刺猬了。"

夙逸微微一耸肩,"师兄,其实我挺佩服你的。离开唐门之后就再没用过唐门暗器了吧?自己打出了个铁扇书生的名号。"

"我闯江湖当然要闯出自己的名头,我都被唐门给踢出去了,干嘛还给它做宣传?"唐羿一脸理所当然的说。

"师兄,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夙逸摇头笑笑,"你知道的,对付唐门的武功,只用你那把扇子挡,是没有胜算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淡笑中,从前生死判中绝顶的杀手猛然腾起,手中铁扇骤然伸长一尺,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凌厉的寒芒。

夙逸瞬间拔剑,迎上那破空而来的霸道劲气。在力道相击的一瞬间,夙逸微微一震,虽然脸上依旧漠无表情,然而眼神里却有了一瞬欣慰的神色。

别死在我手里了,师兄。

上清宫内的激斗仍在继续。

秦封雪独自一人站在山崖边,他的脚下是层耸的苍山。

长风呼啸着舒卷而过,自他的黑发间穿过,发飞如舞。

忽然,他一直不曾有过波澜的深远目光微微一动。

"怎么回事?"

一个暗卫突然从林间现身,抱拳,单膝点地,"西城郊发现本门求救信号。"

西城郊?

秦封雪猛然变了脸色。

"有人去救援了么?"

暗卫微微一怔,语气中有一丝为难,"大部分人手都在城中紧盯段秋凉的人马和来围捕唐羿,从本部派出的救援已经去了,但是可能还需要时间……"

暗卫话还没说完,秦封雪就迅速打断他,"立刻去!立刻下令剿杀全部段秋凉的人,不留活口。让夙逸速战速决!"

"是!"

等暗卫抬头,却发现方才站在崖边的那白色的人影,已经化作一道蝶影,自断崖掠下。

"门主!"惊呼声不由自主脱口而出。目瞪口呆的暗卫又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句,"这里也太高了吧……就这么跳下去了……"

**************************

血,浸透了白色的衣衫,一滴滴掉落在褐黄的土地上,溅开一朵朵妖冶的花。

执剑的人用手掩了嘴,轻轻咳着,每咳一声,就有血从嘴角渗出来,顺着指缝蜿蜒而下。

"莫轻寒,你还不走,再不走,你想走也来不及了!"

靠着马车坐着的漠嫣急迫得喊出来。她的伤势不算太重,点了穴道,已经控制住血流。

莫轻寒手中长剑卷出剑花,他不打算给眼前重伤的人任何喘息的余地,"来不及?早就已经来不及了。颜广寒,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语落。激战又起。

我眼前已经阵阵发黑,无法看到他的动作。

但这生死一线间,再也顾不上多想,只能凭着感觉立刻挥剑格挡。

只是一眨眼之间、两人便交换了无数招。

兔起鹄落,我再度挡下他这一次狂风暴雨般的剑势。

我在地上滚了几圈才收住身势,伤口的血在地上划出触目惊心的殷红痕迹。

莫轻寒露出淡淡的微笑,眼中却溢满了残忍的杀意。

"下一次……"

他说。

然后,一声钝钝的闷响。

然后,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莫轻寒有些不可置信低头——森冷的寒剑穿透了他的胸膛,殷红的血滴顺着剑身凝结在剑尖,滴落在他的手上。

那一刻,连我都惊愕得呆在了原地。

秦封雪站在莫轻寒的背后。

没人看清他是怎样在一瞬间出现,一瞬间拔剑,一瞬间在莫轻寒身后让那一剑透胸而过。

他始终都没有看莫轻寒,只是遥遥看着我。

那双如同黑夜般沉寂而深沉的眸子,明明离我那么远,却仿佛近在咫尺,深远而广大,让我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一切。

秦封雪慢慢抬起另一只手。

一掌,不轻不重拍在莫轻寒背后。

在那看似无力的一掌下,莫轻寒闷哼了一声,身体向前飞出去。剑被拔出的一霎那,鲜血飞溅。然而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站在原地没有挪动一步,却是一滴也不曾被沾染。

秦封雪垂眼看着在地上微微颤抖着的莫轻寒,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他慢慢走过去,手中的长剑,如同他的人一般,不然一缕血迹,却从最深处的内力发出摄人的杀意。

莫轻寒捂着胸口,挣扎着爬起来。他看着一步步逼近的秦封雪,却仿佛丝毫没有惧意,堪堪扯出一抹笑,"秦封雪。我只恨自己竟然没能杀了他。"

"你应该庆幸。"秦封雪手中的剑,剑尖微微一颤,剑锋倏然抵上莫轻寒的脖颈。

"庆幸?的确。"莫轻寒冷冷笑了一声,那双无望的眼睛直直盯着秦封雪的眸子,"庆幸我可以死在你的手上。"

第一百二十四章 狼藉卧风雨

"等一下!"

压抑的寂静中,忽然有谁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慌响起来。

秦封雪回头,看着那个勉强倚剑站着,一身伤痛,神情却平静的人。

"等一下秦封雪,"我低低重复了一遍,已经没有力气再大声说出来,"别杀他。"

支撑着地面的剑,微微晃了一下。我忽然就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倒下去。

身体落进一个怀抱,温柔的,却是微凉的。

衣裳上的血瞬间就把他本一尘不染的白衣沾染得污秽不堪,他却毫不在意一般,只是紧紧抱着我。

"小颜,别说话了。"那人的指尖轻柔拨开我额前的碎发,轻声说。

点穴止血、包扎,秦封雪用极其熟练的手法帮我处理严重的伤势。

"你先听我说完。"我抓住了他的手,倔强看着他。

秦封雪嘴角漾起一抹微笑,温柔而宠溺。"好。"

"别杀他了……"我转头看向倒在不远处的莫轻寒,再度轻轻开口,"他已经什么都没了,他只是要除掉段秋凉,只是想要自由而已。"

"颜广寒!我不需要你可怜我!"莫轻寒恶狠狠瞪着我,大声说。话音还没落,一口血又吐出来。

我看着他,轻声叹气。

"何必呢……活着有什么不好?你都已经坚持了那么久,为什么不再忍耐一段时间?等段秋凉死了,你就自由了。"

"自由?"

忽然,熟悉的声音响起,语气中满是嘲讽和讥诮。

说话的人却不是莫轻寒。

我愕然,抬头看过去,竟然是唐羿!

唐羿被封了全身的穴道,被秦楼月和夙逸押着从马车上下来。

"门主。已经将人拿下了,请您发落。"夙逸面色有一丝苍白,看来也受了不轻的伤。

秦楼月站在一边,神色中透出一抹担忧。

"夙逸,谁让你把人带来的?"秦封雪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

夙逸垂首不语。

"你是觉得把人带来这里,还可能有一线生机么?"秦封雪慢慢摇了摇头,轻轻笑着说。

"属下不敢。"夙逸直直跪下去,垂着头,单膝点地。

秦封雪冷冷看了他一眼。

事以至此,他也就不想再说多余的话了。

我看着跪在我面前的唐羿。头发散乱,衣衫凌乱,哪里还有平日里一点点的风流和倜傥。

"秦封雪,你为何要把他们都赶尽杀绝……"我有些激动得抓住他的手臂。突然又不可抑止咳嗽起来,最后痛苦得弓起腰,一直咳到仿佛要把肺里的血全部咳光。

秦封雪没有回答,只是小心抱着我,托在我背后的手,不断把柔和的内力输送到我体内。

"小颜。我们早就没有自由了,"唐羿看着我,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他沉默了一瞬,又开口,"莫轻寒被秦封雪利用了。血咒根本没办法解开,即使段秋凉死了,它也会烙印在我们身上,直到我们死的那一天,才会随着我们的尸骨而灰飞烟灭。"

我错愕得抬起头,怔怔看着他。

血咒。

无法可解?!

"小颜,你以为我真的是来杀你的么?"唐羿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绝望,那从来没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让我心中微微一颤,"我是来杀死自己的。我想死在这里,因为我出生在这里。所以,我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自愿钻进秦封雪设下的圈套……"

我沉默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相处了半辈子的至交、战友、兄弟。

用一种仿佛在看陌生人的眼神。

然后,我慢慢抬起手。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

我用尽力气扇了他一巴掌。

他的脸被我扇的狠狠甩向一边,嘴角立刻渗出血来。

"唐羿!那么多年我都没发现,原来你是个胆小鬼!"

唐羿慢慢转回头,他没有表情,却暗暗咬紧了牙。

"你给我,给妍蓉,给管秋惹了那么多麻烦,然后就想这样一声不吭,把烂摊子都扔给我们,自己早死早超生?!"我揪起他的衣领,崩溃了一般质问。

唐羿被我抓着,被迫抬头,他又立刻下意识地转过头,几乎是失措地躲避着什么不看我。

"唐羿!你是个男人就该把自己惹出来的麻烦都给了结了!是个男人就给我活下去!手刃了那个女人给自己报仇!死?死容易得很!你要死随便找个地方抹脖子好了,别死在我能看见的地方!别连死都让我觉得痛苦!"

我重重推开他。然后不可抑止又开始咳起来,一声声痛苦咳着,连喘息的力气都不剩。

唐羿被我推倒在地。他很久都没有再爬起来。他手撑在地上,指尖一点一点扣入泥土。

很久。

我终于平息下来,胸膛急促起伏,短短得喘着气。

我听到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平静,响起来。

"小颜,你总是这样。把自己逼到无可退却的地步。"

是么。

无可退却吗?

因为,我从来不觉得,自己面前是有路的。我只是,被人一把推下了悬崖,然后,在这个世界里开始了无尽的坠落。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末了。我淡淡开了口。连我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中竟是遮掩不住的疲惫沧桑,和坚持。

"没有人想死,"唐羿低着头,没有人看到,他也微微笑了一下,神色与我如出一辙。

"只是有时候,活着太难了。"

风,轻轻压弯了树梢,拨开了绿林,舒卷着呼啸而过。

空气中凝着的血腥味,一瞬间,就卷在风里,消失不见。

没有人说话。只有树叶发出海涛般的震响。

夙逸一动不动垂首跪着。

秦楼月抱着漠嫣,立在马车旁。

莫轻寒俯在地上,沉默看着自己胸口的伤,不知在想什么。

"小颜,你该休息了。"

秦封雪抱着我站起来,他清冷若雪的眼中,只有平静和淡然。

"嗯。"我微微笑。顺从得把头靠在他的颈窝里,闭上眼睛,。

秦封雪再没有多说一句,转身离开,留下一个有些模糊的白色背影。

夙逸有些愕然抬起头。他的目光与秦楼月的在空中相遇。

夙逸微微张了张口。

秦楼月对他点点头,眉梢眼角是温柔的却又苦涩的笑。

我想你知,又何须多言一句。

所谓的心有灵犀,也不过如此。

夙逸慢慢站起来,拍拍衣服上沾染的尘土。

"师兄,你走吧。"他抬手,解开唐羿身上被封住的十八处大穴。

唐羿也没跟他客气,也没有一丝惊异的表情。他踉跄了一步站起来,沉沉叹了口气。

"败在自己师弟的手里,还真是难看。"

"是师兄承让了,不与我争胜。"

"哼。"懒懒一笑,落拓的人影瞬间隐没进了林间。

秦楼月点了漠嫣的睡穴,把她小心在马车中安顿好,然后坐上驾位。他看了一眼仍旧在原地没动的莫轻寒,轻叹了一声开口,"莫轻寒,你也走吧。好自为之。"

然后,温润如玉的男子执上缰绳,手腕轻甩,枣红骏马发出一丝清冽嘶鸣,扬蹄奔出。

"夙逸,上车。"秦楼月招呼了一声。后者顺势抓住车栏,坐上秦楼月身边的位置。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夜沉君自来

秦楼月载着漠嫣和夙逸,驾马车一路狂奔回了浣剑门。

他在浣剑门前停下,立刻有侍从替他牵马。

"快去请萧大夫去漠嫣小姐那儿。"秦楼月吩咐了一句,然后转身小心翼翼把漠嫣从马车里抱出来。

夙逸懒懒靠着马车站着,冷眼看着眼前忙成一团的侍卫们,目光始终没去看秦楼月。

其实,他之所以反应冷淡,有两个原因。

第一是吃醋,谁规定花花公子就不能吃醋了?秦楼月至今都没有问过一句有关他伤势的事,连一句"痛吗"都没有,他的全部注意力全放在了漠嫣身上;第二,他是的确没有力气再去因吃醋而"争风"了。与唐羿一战其实他伤的很重,后背被唐羿的铁扇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重伤。只因为他服了独门的凝血丸,让整个后背的血液都处于凝固状态,才没有出现血崩的恐怖场面。也是因此,连秦楼月都没有注意到他身上的伤到底有多重。经过这一路从青城山到城西再回到浣剑门的奔驰,夙逸的身体已经接近极限了。

"夙逸,你也一起来吧,请萧大夫诊治一下。"秦楼月几乎都要迈进大门,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对站在一边一动不动的夙逸说。

终于想起我了么……

夙逸微微撇嘴,露出一抹疲惫的笑。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了。我回府。"然后他重新坐上马车,对着门口的一个侍卫说,"替我驾车。"

侍卫愣了愣,立刻受宠若惊似的跑过来,"是,是!"

秦楼月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慢慢蹙起眉来,眼神中也流露出一抹疑惑。

夙逸……怎么会随随便便请别人替他驾车?

"秦殿主?"侍从试探着唤了一声。

秦楼月这才回神,想起怀里还抱着漠嫣。他不再有一刻的耽搁,转身进了背后的深宅大院。

漠嫣的伤并不太重,确定她安然无恙了,又哄她服药睡下。秦楼月便不再多留,告辞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夙逸离开,他就一直心神不宁。

他确实在意,那个人离开时眉宇间落寞的皱痕;总是在想,他离开时那显露出不自然苍白的脸色。

我果然是忽略了什么吗……

不多时,秦楼月没有惊动任何人,出现在了唐府内。

侍女碧儿点着灯自无人的廊上经过,忽然看见卧房门口的台阶下,站着一个白衣委地的男子。

月亮如同银粉一般的清辉落在那人的肩头,让人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天界的哪位仙人乘了一缕青烟私访人间。

碧儿微微一惊,这不是……

"秦殿主?

秦楼月闻声,回首看过去,对碧儿温和笑笑。

"亲殿主是来找公子的吧?"

"嗯。他……睡下了么?"

碧儿看了看房间内仍亮着的光,有些犹疑,低声说,"公子一回来就进房休息了,只让我们备了几桶热水给他送进去,连晚膳也没有用。"

秦楼月听到这里,心中不知为何,忽然就一紧。

他果然受伤了。我竟然没有发觉。

"应该是已经睡下了吧。"碧儿想了想时辰,最后得出结论。

"谁说我睡下了?!"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突然随着开门声响起来。

卧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半,穿着单衣且衣衫不整,胸膛半敞的男子手扶门框站在门里。

碧儿看见这个造型的自家公子,不由愣了愣。然后因为不明不白被吼,很委屈得说,"公子你在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我还以为……"

"好了,好了,没关系。你先下去吧。"秦楼月拍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她。

碧儿退下后,只剩下秦楼月和夙逸。

两人一个在屋内一个在屋外,隔一院星辉月华,沉默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夙逸终于让步,叹了口气,"进来吧。"

秦楼月迈进屋子,忽然就不动了。他一动不动看着一屋子狼藉不堪的景象,眼神由惊愕到不可置信到心痛最后到愤怒。

被血浸透了的止血用的绷带丢了满地,各种各样的药瓶七横八竖堆满了桌子,屋角木桶里的水,也都被血染成了红色。

夙逸坐在床边,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

劈头盖脸一顿骂是少不了了吧?

他闷闷得想。

秦楼月的确是生气了,而且是非常的,极度的生气。但是偏偏他又是个非常懂得怎样控制情绪的人。

你还要不要命了!你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吗?!你还是小孩子吗,整天就会胡闹!

责备的话一瞬间全涌上了喉咙,却被他狠狠咽下去。

他不想让他更加难受,夙逸现在需要的不是责备,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秦楼月踩着一地狼藉走过去,在那人的身边蹲下来。他抬起头,看着夙逸因为低着头而隐没在阴影中的眼睛。

"痛吗?"

夙逸怔了一下。

你干嘛啊?秦楼月,干嘛这么了解我?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我陷得更深啊?笨蛋。

夙逸的脸上有一抹淡淡的无奈一闪而过。

"还好。"

"你吃了凝血丹,所以那时伤口才会没有出血?"

"嗯。"

"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伤口更恶化?"

"知道。"

"以后不许吃了。"

两人的对话一人一句,秦楼月的声音一直是柔柔得,仿佛是一潭春水,让人不由自主都想要化进去。夙逸语气硬邦邦的,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看情况吧……"夙逸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不能草率答应秦楼月。因为对于秦楼月,他是言必行的。

秦楼月考虑了一瞬,"那以后吃了要立刻告诉我。"

"……嗯。"

秦楼月满意点了点头,站起身坐到夙逸的身边。

"伤怎样了?怎么不请大夫来。"

"不需要,我自己能应付。"

秦楼月忽然笑了一下,冷冷得扬了扬嘴角。他这一笑,顿时让夙逸觉得毛骨悚然。

"是么?能应付?整整三个时辰了,连药都没上好,也叫能应付?"

秦楼月说着一只手把夙逸按倒在床上,一把撤下他身上半披着的单衣。

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让人看上去就觉得心惊肉跳。

伤口被扯动,夙逸压抑不住闷闷哼了一声。

那一声呻吟之后,时间仿佛凝固住了。

"对不起……"秦楼月一出手的刹那就后悔了,他飞快的有些不知所措得放开手。

夙逸咬着牙没有再哼出来。

"拜托,伤在背后当然会比较麻烦,别质疑我的疗伤技术行吗?"过了一会,他缓过了气才,用尽量无所谓的口气说。

"嗯……"秦楼月仍旧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一脸懊悔。

夙逸听到他的声音就能猜出他的表情,于是用尽量轻松的口气调笑,"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两总是轮流受伤?"

秦楼月微微一怔,然后也微微露出一点笑,眼神却依旧带着心痛,"是啊。第一次是你被漠嫣打伤,后来我在剿灭青城派的时候受伤……一直到最近,我被颜广寒打伤,加上这一次,你又被唐羿伤了。我的伤刚好,你又受了伤,没完没了呢。"

秦楼月一边说着,一边眼神幽眇起来,陷入了这些年来沉寂与心中某处的回忆中,不自觉的,他的手指就抚上夙逸肩头那些已经有了年岁的伤痕。

背后传来那人指尖温热的温度。

自己,一直那么小心翼翼想要保有的温度。

"这样。我们才能在彼此受伤的时候,照顾对方。"夙逸闭了眼睛,微笑。

菊鹤灯台上,数点烛光摇曳。

秦楼月的手指虚晃得从夙逸背后狰狞的伤口上滑过,仿佛那疼痛是会传染一般,他的指尖也有了轻微的刺痛感。

"今晚我留下来吧。"

"?!"夙逸呆了一瞬间,连背后的伤都惊得忘掉了,猛地想坐起来。

秦楼月早就料到他的反应一般,在他还没来得及动之前,把他按住。

"至少让我先帮你把伤口包好。"那波澜不惊,低沉而又好听的声音响起来。

原来是指这个啊……我还以为……

夙逸为自己的想法稍微汗颜了一下,打折马虎眼笑,"嗯嗯,知道了,呵呵呵……"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别再抽了- -

黑驹素衣的男子一路狂奔,马蹄踩着滚滚烟尘,在深夜无人的街巷飞驰而过,最后竟一直奔进了浣剑门高大雄伟的门拱。

侍卫事先得了命令,对这来历不明的人,未加一丝阻拦。

木门猛地被推开,满屋红烛被劲风吹着斜斜倒向一边,倏然又立起。

"封雪?"

床边的白衣男子回头,那双向来锐利而锋芒毕露的眼睛里,此刻竟是满满的疲惫。

"小颜怎么样了?"来人放轻了声音问。

"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了。"

管秋疾步走到床边,手指搭上昏迷着的人的手腕探脉。

忽然,他转头,蹙着眉,深深看向秦封雪的眼睛。

他透过那双黑夜般的眸子直直看进去,仿佛想一直看进那个人的灵魂。

他沉默很久,才问,"你什么时候开始让小颜练那个心法的。"

"半个月前。"

"封雪!"这一次,他的语气中有了责备,"为什么不再等等?我也许可以找到其他办法救小颜。"

秦封雪抬眼看着这个向来对自己客气而疏远的师傅,嘴角漾起一抹淡笑,"如果有其他办法,几十年几百年前,你就该发现了吧?"

然后他慢慢起身,走到窗边,微微推开一条缝,看着冷冽的空气争先恐后涌进房间。

管秋张了张口,却找不出话来反驳。

最后,他垂了眼帘,低声说,"至少,这件事让我来做。"

"你?"看着窗外的白衣男子微微扬起下巴,语气中有一丝笑意。

"封雪,现在不是你使性子的时候。你还这么年轻……"

"师傅。"秦封雪稍稍转回头,眼角看着床边那个,有着俊朗年轻的外表,却有着阅尽世事的眼睛的男子。

"你知道我是这天下最自私的人。在我认定了那时我的东西之后,我就再不会允许让我之外的其他人去碰他。"

"师傅,我已经决定了。请不要再说什么了,也请不要再干涉我了。"

"你现在关心的应该是怎么帮欧阳毋殇把续箫楼完全收回来,怎么继续打压玲珑阁,怎么削弱段秋凉,怎样最后把她除掉。"

秦封雪越说,语气越是冷下去。

最后,他又重新转回头,目光落在无尽黑夜无尽的尽头中,又或者,是这广大的黑夜,落在了他深不见底的眸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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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三个月前那一场激斗,日子似乎又恢复到了正轨上。

我又过起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神仙日子。

每日就是和秦封雪杀上几盘棋,煮几壶香茗,温两盅小酒。或者被秦封雪盯着练那个不知名的内功心法,练得我都快能把那本破书正背倒背左背右背如流。还有就是教贾马脸背唐诗,照料满园子的野生动物。

这一天,清风微拂,阳光温暖。我一身素衣打扮,坐在庭院中翻着书卷,有几只狼犬亲昵俯在我脚边,相互扑咬着玩闹。

婢女小青穿过曲折的回廊,到了秦封雪独院中最僻静、规模最大的一个庭院里,在一片绿意盎然中找到了高卧的颜广寒,那人身边不时有灵秀的走兽经过,有拖着长长尾翎的水鸟扇着翅膀起落。如果不是对这样的情景习以为常,真是要怀疑是不是误入了蓬莱仙境。

"颜主子,漠嫣小姐来了。"小青通报说。

我放下书,抬眼就看见远远一个粉绿色的身影旋风一般冲过来,然后猝不及防扑进我怀里。

"颜、颜哥哥!"漠嫣跑得小脸通红,气喘吁吁。她一下拽住我的胳膊,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

我叹气。

又来?

"救我救我,再救我一次!"漠嫣使劲摇着我的胳膊,仿佛我的胳膊是一台甩干机。

其实我很想拒绝她,但是看着她那双水灵灵充满了期待的眼睛,拒绝的话又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最后一次。"我严肃盯着她,摆出长辈的架势。

漠嫣小狗一般拼命点头。

我轻轻叹了口气,"小青,带漠嫣小姐去……藏起来……"

小青掩唇偷笑,"是。"

看到这里你肯定是摸不着头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漠嫣在躲谁?

镜头转回两个月前,漠嫣伤势恢复的时候。

那一天,秦封雪突然招来夙逸、秦楼月和漠嫣,事先也没有通知具体是为何事。

三人都已经到了正殿,秦封雪还没来。

"呦,你伤什么时候好的?"漠嫣瞥了一眼夙逸,虽然是出于关心询问伤势,口气却很恶劣。

"哼,"夙逸冷笑了一声,"我可不像某些人,被轻轻戳了一剑就得在床上躺一个月。"

"夙逸……"向来护着漠嫣的秦楼月,带着点责备得看了一眼夙逸。

夙逸果然就翻了个白眼乖乖闭嘴。

漠嫣却眼神变的奇怪起来,目光在秦楼月和夙逸身上转来转去。

秦楼月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问,"怎么了?"

漠嫣犹豫了一下,大眼睛忽闪忽闪眨巴。

"我怎么突然觉得……楼月哥哥你……"

夙逸也挑眉看向她。

"楼月哥哥你看夙逸的眼神,怎么这么含情脉脉的……"

"吧嗒。"夙逸手里晃悠着的那把折扇,直直就摔在了地上。

漠嫣目光古怪得看向对面两个处于石化状的人,小声嘟囔,"我不就是开个玩笑,你们至于么……"

"门主到!"

一声悠长的传报声响起,白衣玉冠的男子踏着级级阶梯,迈进正殿。

"门主。"秦楼月和夙逸弯腰下拜。

漠嫣也低头缓身一拜。

"嗯。"秦封雪微微点了头,随便挑了把椅子坐下,"我今天叫你们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三个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秦封雪吩咐的事哪有不大的?

"秦楼月,上次藏书阁被焚之后,我让你修复的那些卷宗资料,现在在哪里?"秦封雪手背撑着侧脸,懒洋洋得问。

"现在全部暂且安置在夙逸府上的藏书楼。"

"哦……"秦封雪作出了然的样子,又转头看夙逸,"关于江湖各大门派,包括势力范围、武功等各个方面的资料,你都很清楚吧?"

夙逸不明所以,只是照实说,"是。"

"很好。"秦封雪笑了笑,嘴角扬起妖异的弧度。

底下站着的三个人都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什么"很好"?

"漠嫣。这几年,我一直纵容着你,任着你的性子胡闹,现在你也该收收心了……"

秦封雪话音还没落,漠嫣忽然尖叫着跳起来,"封雪哥哥!你要把我嫁出去吗?!我死也不嫁!!"

秦封雪慢慢眨了一下眼睛,失笑,"谁说要嫁你了。"

夙逸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腹诽,"你这样的母夜叉有人敢娶么?"

"我是说,"秦封雪温柔微笑,看向那个抓狂状的女孩,"漠嫣,你也该认真学些东西了。"

"啊?"漠嫣愣住。

"夙逸。"

"在。"夙逸垂首,此刻,他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漠嫣的功课就交给你了,让她熟记武林各大门派的资料,半个月后我要看到成果。另外,秦楼月,你来督学。"

秦封雪语气轻松地说。

底下三个人却同时抬头瞪着他,下巴都有掉到地上的危险,一脸被五雷轰顶了的表情。

"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的野蛮男老师

"辽北风云雷虎的绝招是什么?"

夙逸手里拿着根细戒尺,站在桌案前,俯视着面前一脸郁闷的女孩。

"啊?"漠嫣坐在桌案后面,手撑着下巴,修长的柳眉都蹙成了一团,"什么虎啊雷啊的……让我想想……"眉头皱的更深,咬着手指使劲想。

秦楼月站在书架边,装作若无其事翻着书,然后嘴巴悄悄摆了个口型。

漠嫣眼尖,一眼就抓住了那个字。

"鞭。"很兀定说出来。

"什么鞭?"夙逸挑了一下眉。

"就是……就是一种能抽人的鞭呗……"漠嫣撇了撇嘴,然后翻了个白眼说。

"错!""啪"得一声,戒尺打在漠嫣脑袋上。

漠嫣捂着被敲痛的地方,瞪大了眼睛,愤怒指着夙逸,"喂!我不是说了鞭子了吗?!怎么又打我!"

夙逸也懒得理她,背着手一副教书先生的架势自顾自开讲,"辽北风云雷虎的绝招是'一串鞭',一种高乘硬外功,发功时全身每一个骨节均爆竹般响起,一连串响个不停。"

"记住了没有。"

漠嫣深深吸了口气,"记、记、记。这么多,怎么可能记得住!"漠嫣捂着脑袋,抓狂状摇头。

秦楼月把目光投过去,苦笑着摇了摇头。夙逸是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心,"啪"一尺子敲在桌子上。

"继续!"

……N个时辰之后……

"楼月哥哥……"漠嫣把脑袋从成堆的书里抬起来,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向秦楼月放电,"我好困呐,都三更了,让我睡了吧……"

秦楼月被漠嫣看得心软,犹豫了一下开口,对着像竖着毛的发怒公鸡一样的某人说,"要不今天先……"

"姓秦的!"夙逸吼了一声。

"啊?"秦楼月怔了一下。

夙逸飞快回头,"不是说你。"

接着转回去,戒尺"唰"指着漠嫣,"姓秦叫漠嫣的!你看看你看看!都已经过去三天了!你才看了多少啊,你有点效率行不行!"

漠嫣已经没力气跟他吵,萎靡不振得抬起头,指着右手边堆成山的书,"三十三本。"

"才三十三本!"夙逸指着书架上满满当当排列着的书,"还有一百七十二本!照你这个乌龟王八速度,三年也看不完!"

"不……你错了……"漠嫣继续用死鱼眼看着夙逸,有气无力得说,"照我这个速度,再有不到十六天就看完了。"

夙逸扶了一下额角,作将晕倒状。"可是大小姐,你还有十二天。而且你看过之后到底记住了多少?!"

漠嫣沉默地盯着他半晌。

两人对视。

"好了,所以,你可以闭嘴了。我继续看还不行么?"漠嫣用充血外带大黑眼圈的眼睛冷冷瞪了一眼夙逸,继续低下头。

夙逸握着戒尺的手无意识得猛然握紧,"啪",可怜的戒尺被他生生握成了两截。

忽然,一只素手按上他的肩,带着慰人的暖意和力度。

夙逸回头,看到秦楼月。

那人的眼睛倒映着烛火柔和的光,那么安静,而温柔,亦真亦幻。

只在一瞬间,什么怒火什么憋屈什么乱七八糟的武林门派,一下子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夙逸,你累了,去休息吧。有我在这里。"秦楼月弯了眉眼,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夙逸沉默了一瞬间,然后长长舒了口气,也轻轻对秦楼月露出笑,"嗯。"

然后,他拍拍秦楼月的肩膀,伸了个懒腰走出了房间。

"漠嫣……"确定夙逸已经离开,秦楼月又拍了拍正在伏案苦读的漠嫣。

"楼月哥哥,"漠嫣忽然开口,但是她没有抬头,"你说,封雪哥哥为什么突然让我学这些?以前他从来不会勉强我学这些我不喜欢的东西。"

她的语气里只有迷惑和不解,并没有抱怨。

秦楼月也微微蹙了眉。

其实,这个问题也一直让他觉得困扰。

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秦封雪要突然开始认真培养漠嫣了?

一直以来,他对她更多是呵护和纵容,保护着她让她一直单纯和快乐下去。为什么,自从颜广寒的到来,他就不再保护她,一次又一次,让她看到一切丑恶和伤害?为什么,这一次,又突然让夙逸教她关于江湖的一切?是为了……让她能够早一点独当一面,成为浣剑门的另一个支柱么?

"我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漠嫣忽然抬起头,尤显稚嫩的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担忧。

秦楼月微笑着摇了摇头,眼睛里全是宠溺和包容。

他抬手,亲昵摸了摸漠嫣的发顶,"去休息吧,不要想太多,你要先把半个月后的检查给应付过去。"

"也对哦……哎……"漠嫣似乎是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一下子又趴倒在桌案上,崩溃状叹了口气。

半个月之后,秦封雪规定的检查日期,漠嫣总算是在险象丛生中勉强过关。

"七十二手错骨分筋手……"

秦封雪还没说完,漠嫣就抢答,"淮阳派创的!"

秦封雪笑得很和蔼,"是。"

漠嫣刚刚露出一抹胜利的微笑,就被秦封雪后面的话打住了。

"不过我要问的不是这个。这个招式的要点是什么?"

漠嫣嘴角抽搐了一下,看来抢答方案对秦封雪不适用。

"要点啊?"漠嫣咬着嘴唇,开始在手上自己摆起分筋错骨手的招数,"空手进招,暗点三十六处大穴……"漠嫣顿了一下,她记得自己背过这一段,再开口变得更加流利,"搂、打、腾、踢、弹、扫,擒、拿、封、闭、拗、沉、吞、吐;手、眼、身、法、步、腕、肘、膝、肩,疾徐进退,刁拿锁扣,倏前倏后,忽进忽退,身形施展开后穿行如飞。动若江河,静如山岳。对敌时,陷巧之处竟是一羽不能加,虫蝇不能落,起如鹰隼凌霄,落如沉雷击地。"

夙逸和秦楼月同时松了口气。

还好这丫头记住了……

秦封雪用赞赏的眼神看了一眼漠嫣,然后笑得更加和蔼,"江湖上曾经有人写过一首诗赞美淮阳派武功,你知道么?"

"诗?!"漠嫣惊叫了一声。

这考的是什么变态题目啊!

"哦?你不知道么?"秦封雪仍旧笑着,转头看向夙逸,"你的学生不知道,那么你这个做老师的知道么?"

夙逸面色一变,嘴角也在抽搐。

不是吧……这种东西我怎么会知道……

夙逸悄悄用眼神向秦楼月求助,可惜楼月公子也是一脸迷茫,只回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苦笑。

"属下不知。"无奈,夙逸只好俯身下拜,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

秦封雪懒懒扬了扬手,示意夙逸起身,然后开口,语气里满是疏懒和久远的意味,"百年前,那时还没有四大家族,五岳剑派还未称霸武林。曾有诗赞曰:'轻舒铁臂似雷霆,伏如处女瞥如鸿,铁鞋踏破江湖上,还让淮阳妙术工。'"

"其实,这种东西不记得也罢。陈年往事,早就不足一提了,"秦封雪对着阶下不知所措站着的三个人微微笑,"你们不必那么紧张。"

三个人嘴角,不约而同,同时抽了抽。

"漠嫣你就算是通过了吧。"最后,坐在高高玉座上的秦封雪说。下面三个人同时又松了口气。

"夙逸,教得很好。没想到你还挺有做个老师的潜质。"妖孽忽然露出了经典的妖孽笑,眉眼完成一个妖异的弧度,有妖精一般的媚态。

他这一笑,夙逸全身一冷。

"门主盛赞了,夙逸才疏学浅,资历尚浅……"夙逸低头说着,想着我谦虚一下总不算错。

秦封雪却压根不理会他,直接忽略,自顾自说,"那么,以后漠嫣的功课就交给你吧。半个月后我会检查她对中原地理的了解,你和楼月就再辛苦一下吧。"

"……"张口结舌,夙逸第一次了解这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这样吧。"秦封雪优雅从玉座上起身,对底下呆滞状态的三个人点了点头,就衣袂飘飘黑发飘飘消失在了珠帘外。

"不要啊……"一声不知是谁的惨叫,或者是谁们的惨叫忽然在背后响起来。

妖孽顿了一下脚步。微微扬了嘴角。

不知为何,那明明是一抹笑,却看上去那么无奈而绝然。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宛转时欲沉

镜头转回现在。

漠嫣前脚刚离开,这夙逸就后脚追过来。

虽然从他头上细密的汗珠可以看出来他已经气急败坏了,但是他仍旧对我保持温和而有礼,"颜公子,请问有没有见过漠嫣小姐?"

"她又逃了了?"我装作毫不知情,诧异看着他。

"是。"夙逸仍旧笑着,不过这一次连我都看出来他笑容里都有咬牙切齿的成分。

"呃……呵呵……"我干笑了两声,"辛苦你了……不如你去别的地方找……找……"

我"找"字音还没落。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冷气蹿上来。下意识回头,看见某个不吉利的白色物体飘过来,旁边还跟着一团垂头丧气的绿色物体。

夙逸看见来人,挑了挑眉毛。然后对我很有礼貌却有点讽意的微笑,"看来在下不需要去别处找了。"

我尴尬得应和着笑了一声。

秦封雪走过来,漆黑的头发披散着,顺着后背优雅的曲线一路垂下,直跌落到膝处。在柔和的光线下,显露出如同绸缎般的光泽。

秦封雪懒懒打了个呵欠,一副刚睡醒的模样,虽然不得不强调,这家伙连打个呵欠都优雅到一根头发丝,眼睛眯起的弯度,嘴巴张开的角度,一切都近乎完美。

这一个月来,他总是这样,整个人变得格外懒散,一有时间就会窝起来睡觉。还美其名曰:春眠驻颜。而且也总是把浣剑门内本应该他过问的事情,林林总总,七七八八推给各大殿主。

秦封雪用眼角瞥了一眼漠嫣,漠嫣很委屈得看他,终于还是在他毫无波动的目光下,走到夙逸身边。

"别再让她逃了。"秦封雪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离开。

"是。"夙逸狠狠瞪漠嫣,嘴上回答着秦封雪。

漠嫣也毫不示弱瞪回去。

两道电流瞬间在空中撞出"噼里啪啦"的小火花。

"行了,你们回去吧,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让人不得安宁……"秦封雪说着,墨色的长发在背后甩出一道优雅的弧线,转身离开。

众人抬头看了看当头的日头,这个也叫"一大早"?……

算了,封雪大人说早就早吧……指着鹿说马我们也得说"大人见地独绝"嘛。

"门主,关于续箫楼发来消息……"

虽然秦封雪吩咐了夙逸这件事全权由他负责,但是毕竟是关系到整个战局的大事,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要请示。

"不用告诉我了,你看着办吧。"

秦封雪连头也没回,只是顿了脚步,抬起一只手对着身后勾了勾手指。

这个手势的意思是……

我轻轻吐了口气,在众人注视下,走过去,顺从把手放进他的掌心,然后指甲报复性挠了他一下。

"心法今天有好好练么?"

"有啊。一睁开眼就默练一百遍。你没看见我现在精神一天比一天好么?"

"嗯……真的啊,脸都变胖了,腰也变粗了。"

"扯吧你!……"

众人沉默得目送着那一对白衣翩然的人,一个蹦蹦跳跳,一个温柔沉静,手牵着手,走过水上的回廊的水榭,消失在亭台深处。

——————————————————————

牙板三声轻击,琵琶声低低响起,如同倩女幽咽,如绵绵细雨淅沥不绝。

既而,弹着以轮指之法弹拨,琴声渐渐急促起伏,素手划过琴弦,仿佛波涛激荡,浪涌徘徊。急切处弦声冷冷索索复萧萧,宛如秋风拂松。激烈处凄凄切切复铮铮,宛如铁击珊瑚,冰泻玉盘。然后渐渐由高昂转而柔和渺远,琵琶声里更偶尔夹杂一声击罄,只让人觉天光云影,容与徘徊,澄然秋潭,皎然寒月,仿佛瞬间人都要随之羽化而去。最后,那弦声愈发低沉,忽而一个拔高,一个转低,幽幽咽咽,仿佛已经消失在了门外的风中。

我抬头,透过高大的镂花木窗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很晚了。深沉的暮色下,海棠花在枝头安静得零落,在风中飘着,落在窗前。

我抬了抬手,示意帘帐外的琴女。隔着白色纱帘,琴女看见我的手势,收了琴音。缓缓一拜,悄声抱琴离开。

我垂了眼帘,看着枕在我腿上安睡着的人。

他又睡着了呢。秦封雪。

有着天下最凌厉目光的,有着天下最妖娆微笑的,有着天下最高傲神态的男子,现在只是安静得阖了眼,睡在我的膝头。

黯淡的光线投在他秀挺的鼻梁上,落在他斜飞入鬓的眉梢,飘落在他淡色的薄唇上。

一种带着淡淡颓废淡淡的颓靡的美,让人毫无抗拒之力。

手不由自主抬起来,轻轻抚开他鬓角的长发。

秦封雪。为什么你……

变得这么的疲惫。

为什么呢。

我不是感觉不到,我在一点点恢复的时候,你却在一点点衰弱下去。

我不是察觉不出,一切都是从那本秘籍开始。

它究竟是什么?

每一次我只要有丁点的探寻,秦封雪就会威胁我,说他会再一次把我锁起来。

对于他的决定,从来没有人能够忤逆。

我也不行。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通过一切方法向管秋发了信件,却杳无音信。我试图从他人口中探寻消息,却发现他们都是一无所知。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秦封雪。

天。

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我听见寂静之外,鸟儿归林的喧嚣。

血咒却不再那样发作。它不再有任何疼痛,那朵红莲已经收敛了所有藤叶,只留下一朵小小的花开放在手臂上。它不再叫嚣,但是它却还在,当我面对着秦封雪,仍然有控制不住想要的冲动。

这样程度的欲望。我要忍耐。

我轻轻咬了嘴唇。坐在黑暗中没有动。

我感觉到膝上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我感觉到他唇间轻缓而悠长吐出的气。

那一刻我差一点失控得去压倒他。

"时间不早了呢。"

低沉而性感的声音响起,带着睡后的朦胧和沙哑,更加撩拨起人的欲望。

我喉咙微微动了一下。

"是不早了,你现在还真是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时间观念?"秦封雪重复了一遍这个颇为新潮的词,轻声笑笑。

——你能别笑了么。我暗念。

狠狠闭上了眼睛。

——你一笑就让人心痒痒。

"睁开眼睛看着我。"秦封雪的气息,忽然,近在咫尺。

我下意识退后了一点,腰却被他环住无处可躲。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张开眼。

"血咒已经快解开了吧。"我说。

秦封雪离我那样近,即使在黑夜中,我也可以看到他的眸子中,倒映着的我。

"可以这样说吧。"他微微弯了眉眼。

"你答应我,不要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我忽然按住他撑在我身侧的手,这些话脱口而出。

秦封雪似乎是微微怔了一下。

然后,他再一次笑了,笑得那么温柔那么妖惑人心,如同一朵月夜中的蓝色罂粟。

唇上传来温柔的触感,他的舌尖在我唇上扫过,几乎是有了默契,我配合得放松了齿关。舌相互得纠缠,吮吸,变换着角度,从轻柔的触碰,变成忘情的缠绵,变成激烈的掠夺。

我重重把他推倒在床上,激烈啃噬着他的唇,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他的衣服。

皮肤间摩擦而传来的细腻触感让人着迷。他的手顺着我的脊背滑下,滑过腰际,滑过大腿,最后轻轻摩挲着大腿内侧的敏感皮肤,带着撩人的挑逗。

裤子早就被撤下来,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被他褪掉了大半,唯余一点半落腰间。

我沉重喘息着,被他反压到身下。

"封雪……"我半张开眼睛,眼神已经迷离。

"颜……"他轻声回应我。

"嗯……"

第一百二十九章 COSPLAY征召!

我在黑暗中张开眼睛。

窗外有风轻轻的叫嚣声,它们穿过了庭前的海棠,有粉色的花瓣,悠然坠地无声。

忽然我就醒过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忽然就清醒。

我慢慢眨眨眼睛,看着天花板上垂下的白色纱帐。

身旁没有熟悉的温度。他刚刚离开,我感觉到他轻微的每一个动作——撩起纱帐,披上单薄的外衣,赤着脚走开。

空气中他身上淡淡的佛手香蔓延了很远,铺散在整个屋子中,到处都有他的味道。

我无声地坐起来,目光在黑暗中寻找他的影子。

然后,我看到他,站在屋角的镜子前。

我没有出声,只是看着黑暗中他的背影,他的身上没有光线。很暗,只能看到他一个模糊的影子,仿佛一个幻觉,那么不真实。

他站了很久,很久。我看了他,很久。

不知为什么,我不敢走过去。每次我想要开口唤他,想要走过去,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不可以。

他不想让我过去。我不可以在这时去打扰他。

后来,我不知自己是何时又睡着的。也许,这一切并没发生过,本就是一个梦境,一个有着暧昧的颓靡的意境的梦。

我们总会不知不觉,搞混了梦境和现实,不知道哪些真的发生过,哪些又仅仅只是想象。我们的过往,我们的回忆。其实也就是像一场梦,一样罢?

********************

第二天我醒来时,秦封雪已经不见了踪影,这倒是让我有些惊讶。

这些天他不是很嗜睡的么?今天怎么突然又转性了?

卧室外有嘈杂的响动,从清晨就熙熙攘攘一直响个不停,不过那声音被我自动屏蔽,也没怎么影响到我一直比别人好的睡眠。

我穿了衣服,懒洋洋打着呵欠向门口走过去。

推门,抬头。怔住。

咦…………?

我瞪大了眼睛使劲眨眨,门口忙碌着的人也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转过头看着我。

一屋子人与我大眼瞪小眼,瞪了好半天。

"颜公子早!"终于,有人回过神先开了口。顿时,一阵此起彼伏的"颜公子早"的问好声。

我终于回过神,一脸被雷到的表情,手指一一滑过房间里的一切陈设,"这是发生了啥……有人死了?"

原本被白色覆盖了的整间屋子,现在竟然被全部换成了黑色。黑色的帘帐,黑色的家具,连地毯茶具都变成了黑色!

"不是不是!怎么会有人死了呢?呸呸,太不吉利了。"侍女小青立刻跑过来堵我的口。

"那怎么突然都黑了?"

小青笑嘻嘻解释,"只是因为门主突然说,他想要换个口味了,命令我们把所有装饰都换成黑色的。"

"换口味?"我挑眉。不是吧……这么无厘头的原因?

"他人在哪里呢?"

小青歪头想了一下,"嗯……好像是在后园吧。"

我立刻转身去找他。听到背后管家指挥着众人,"快点,把卧室里也给换了!"

——————————————

一袭的黑衣轻轻垂落树梢,树枝被风吹得飘飘摇摇,那枝干上躺着的身影,飘然风中,随着枝梢的起落而轻摇,一派平稳安然。

他安然而睡不知已经多久了。我轻手轻脚跳上高大的树枝,在他身旁找了个舒服的位子坐下来。

"来了?"秦封雪开口,眼睛微微眯起来,声音也懒洋洋的,整个人像一只很色的大猫咪。

"我们风流倜傥的秦大门主竟然睡树上,你也不怕被人看见坏了你的光辉形象?"本来是应该质问他的,可是一开口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调笑。

"哼。"秦封雪弯起嘴角轻笑,仍旧眯着眼睛躺着。

"我差点都认不出你了。怎么突然换了黑色?你不是白色偏执狂吗?"我抬手轻轻戳了他一下,对他对我爱理不理的态度表示不满。

秦封雪一下抓住我的手腕,稍用力一带,在他起身的同时把我也拽到他坐的那根树枝上,顺势就把我搂进怀里。

"不喜欢吗?"

妖孽好听的声音响在耳边。

我贴着他坐着,又被他这么暧昧抱着,有一点窘迫,"什么啊?"

"黑色。"

"还好吧,我对颜色又不偏执。"我随意敷衍了一句,不过最后还是说了句真心话,"我还是觉得白色适合你。"

"嗯?"秦封雪的声音里带了笑意,"为什么?"

我转头看着他,慢慢地吐出了一个字。

"雪。"

随着这个音节的落下。一个轻柔如同梦幻的笑容轻轻绽放在他唇边。

呼吸忽然就交叠。

我没有拒绝,甚至是无意识得迎合他,主动吻上他淡色的唇。

一切都太自然,太习惯,身体都不由自主有了行动。

秦封雪。

其实这个世界上,唯有你只有你,才最衬得起这一尘不染,毫无瑕疵的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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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封雪那边一片安然闲适,享受大好春日的时候,漠嫣这边忙的是鸡飞狗跳,晕头转向。

"漠嫣小姐,四枫钱庄的账目出了问题……"

"又出问题?把那个管账的姓狄的招来。让付殿主派上次查账的人再去走一趟。"

"是。"

"漠嫣小姐,九宫门的门祭我们应该派谁比较合适?"

"九宫门是五十年祭点吧?邵殿主一直负责南方的事,去问问他有没有时间。"

"漠嫣小姐……"

"这么点小事还来找我……"

……

秦楼月和夙逸站在屋角,看着屋内被一堆人围着,正忙碌着的漠嫣。

"漠嫣很厉害呢,这么快大部分普通事物就处理得得心应手了。"秦楼月微笑着,轻声叹,"长大了呢……"

"是么?我看她还是个小孩子样。"夙逸倒是不以为意。

秦楼月摇了摇头,"你啊,才是个小孩子脾气。"

夙逸拿眼睛横了一眼秦楼月,不满的说,"秦兄,你也就是长我两岁,没必要说话老气横秋,像个长辈似的。"

秦楼月仍旧笑着,岔开了话题。"你觉得门主这样做,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

夙逸也收敛了吊儿郎当的态度,有些认真起来。"你的意思是……?"

秦楼月微笑的神色中忽然有一丝隐忍的复杂显现,"他是想交权。"

夙逸虽然也想过这一点,但是听到秦楼月说出来,仍旧觉得震惊。

"你怎么确定的?"

秦楼月转头看向窗外,"他来找过我,"温和笑着的人脸上闪过一抹冷寂和苍凉,"他也知道,我虽是秦家的人,虽然我也已经经手浣剑门重要事务很多年,但是并不合适门主这个位子。很多问题上,我不够果决。所以他选择了漠嫣,他要我辅助她。我也相信他的眼光是不会错的,但是……"

随着秦楼月的声音淡淡诉说,夙逸的眉头也渐渐蹙起来,"你……是说……秦封雪要隐退?让位给漠嫣?"

"隐退?"秦楼月轻声重复了一遍,"差不多是这样吧。"

"是为了颜广寒?"

秦楼月轻轻笑了一声,"差不多吧。其实,我早就该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夙逸定定看着秦楼月,他第一次在那个温润如水的人脸上,看到了一抹不易察觉呃嘲讽。


第一百三十章 编辑完毕

天阴。欲雨。

虽然秦封雪把一切都换成了黑色,我却依旧一袭白衣。穿白色,在不知不觉间都成了习惯,竟然一时都不想改掉。

我走在抄手游廊里。曲廊环绕亭院,缀以花木石峰,从游廊空窗望出去,处处皆成意蕴丰富的丹青工笔。白毛红脸的贾马脸挂在长廊里,这鸟我也养了许久了,虽然脑袋瓜子不聪明,话儿倒也学了不少。

"小马脸,好久不见咯。"我走过去,抬起手逗逗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几日没见,这白眼鸟就忘了我,它用很迷茫的小眼睛瞪了我半晌。

然后,它乍出了几句话,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锄禾,你当午。我清明,你河图。我弯弓,你大雕。呱呱!"(锄禾日当午,清明上河图,弯弓射大雕)

我的手,当即僵在了半空……

然后我突然把铁架子从廊上摘下来,大步流星往外走,"我正好要去找秦封雪,他正这些天没什么食欲,我看你挺对他胃口,让他煮了吃吧。"

"颜公子万福颜公子万福~~~~"

贾马脸忽然又换了调调,在铁架子上左摇右晃着讨好我。看来这呆鸟是总算认清楚面前的人是谁了。

"哼。算你识相……"我挑了挑眉毛,又把它挂回原来的地方。

扔下贾马脸,我径直走回了秦封雪的寝宫。

轻轻推开点门,风顺着门缝呼啸着涌进房间,撩起层层的黑色纱帐。

房间中很暗,一片沉寂和宁静,时间在这里如同静止了一般,不再有了流逝和变化。

我掀开厚重的帷帐,黑色天鹅绒被衾中,黑衣的男子静静侧身躺着,长发顺着锦枕流泻而下,一直垂落及地。我小心翼翼在床边抱膝蹲下来,静静凝视了他一会,然后沉沉叹气。

每次喊他起床都让我无由产生负罪感,好像是我破坏了某种美丽的东西。他睡觉的样子,真是让人不忍心去打扰。

"起床了。"

我低声说。用正常睡着了的人完全不可能听得到的音量。

不过实践早就证明了,亲封雪大人必然不能归为正常人一类里。

上一刻还沉睡着的玉人,这一刻,他浓长的睫微微颤了颤,然后缓缓张开。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缓慢转向你,没有一丝一毫初醒人应该有的迷茫和朦胧,清醒如此,深沉如此。

"起床了。"我又重复了一遍。

秦封雪忽然扬起嘴角笑了,然后一只手撑起身体慢慢坐起来。

"小颜……"他抬起眼帘,温柔得看着我,薄唇微启,含笑吐出几个字,"你简直比鸡还准时。"

"……"

"这个笑话好冷啊,秦封雪……"我冷着脸站起来,冷着脸去取了衣服来替他更衣。

秦封雪对我的冷脸毫不放在心上,只是抬起手臂让我伺候他穿衣。

先是中衣,然后是外衣。黑色龙鳞锦纹长袍,慢慢笼上他的手臂,肩膀,然后绑好束腰,整平所有的褶皱,挂上腰佩。

我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驯,像个管家婆一样,叫他起床,服侍他更衣洗漱,照顾他的一切饮食起居。

我真的是毫无怨言,尽心尽力代替了本该侍女们做的事。

我只是觉得那些小女孩们,也许不能真正知道他想要什么,也许不能把他照顾得很好。

我只是觉得,秦封雪这样被宠坏了的家伙,本就应该每天穿最奢华的衣服,吃最和他胃口的饭菜,要泡一个温水澡,要有人细心地替他料理好一切细节。要被照顾的好好的。

我只是觉得,我必须这么做,我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隐隐得清楚,我是他一天比一天更加虚弱下去的罪魁祸首——即便,天下的人都不知道他正在衰竭,只有我发现了。

洗漱完毕,秦封雪像一只雍容的黑豹一样,懒洋洋卧在他的香妃榻上看着一些棋谱之类的闲书,我站在他背后,替他按摩。手顺着他的肩头慢慢地滑下,顺着脊椎,耐心按过整个背部。

"饿了没?要不要现在用膳?"

我一边揉一边说,一边想着自己怎么越来越像一个没有人生追求的老妈子了。

秦封雪眯起眼睛打了个呵欠,"几时了?"

我看了一眼屋角的更漏,"未时了。"

"嗯,端来吧。"秦封雪一副老佛爷的样子,说话神态都有股颐指气使的味道。

"喂喂,大哥,你别这么懒行吗?劳烦您移驾去餐厅可以吗?"我不满得用力掐了一下他的肩。虽然,我每天都在他的身边,每天都看着他触碰着他,我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迅速的消瘦。肩竟然都明显地单薄下来。

"轻点下手,会疼。"秦封雪笑了笑,捉住我的手腕,借着我的力起身。

最近他总是会笑,这样的笑与从前像面具一样戴在脸上的笑,简直是天壤之别。平日里的笑虽然礼貌,但让人觉得疏离。而现在的笑,仿佛黑暗中一道亮光,稍纵即逝,让人痛惜挽留不住。虽然是弯成与从前一样的弧度,但是那一弯星眸中却散发出的光华,另世间万物骤然黯然失色。

"弄疼你了吗?"

因为他的笑,我竟然就怔了一瞬。听到他说"会痛",后面这句话就脱口而出,语气和神色里都是紧张和懊悔。

秦封雪轻轻抬手抚上我的脸,黑夜一般深邃而美丽的眸子静静凝视着我。

一瞬间,我只觉得,我的担心我的忧虑我的猜想,这一切他都是懂的,只是我和他都对此缄口不语。

"我没事。"

他柔和的声线响在我唇边。温湿的气息,轻轻喷在我唇上。

我闭上眼睛,轻轻回应他这个带着最深怜惜和保护的吻。

"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了。"秦封雪揉揉我的头发,揽着我的肩膀走出房间。

我扶了扶发簪,嘟囔一句:"发型都被你搞乱了……"

————————————————————

午膳依旧是花里胡哨华丽丽的十二道大菜配十道小点再配两汤、两主食。

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佳肴被摆了满桌,活色生香得引诱着人的唾液腺兴奋起来。

不过餐桌前坐着的某人似乎对这满眼珍馐丝毫提不起兴趣,不,应该说根本就视而不见。秦封雪手肘撑着桌子,手指交叠,下巴搁在手指上,连筷子都不碰。

"看我干吗……"我一边吐着鱼骨头,一边含含糊糊说,"这个笋尖也很好吃,你试试……"

秦封雪点点头,轻笑,"你继续,不用管我。"

不用管?我今天是为了哄你吃饭,现在都吃第二顿午餐了。

我把一根卡在牙缝里的鱼刺很没形象地拔出来,然后瞪着他,一字一句问:

"清汤鲍鱼。你要不要吃?"

秦封雪愣了一下,大概是为我如此认真的态度感到诧异,"我……"

秦封雪想要婉拒的话还没说出口,身边伺候的侍女看着我突然变难看的脸色,赶紧出插话,"鲍鱼是颜公子亲自炖的呢,今儿个一大早就亲自去挑了鲍鱼,一直为了这个忙里忙外的,把一锅炖得一厨房都是香味,馋死我们了呢。"

秦封雪有些不可置信转头看向我。

事实上,他从来不知道我不止上得厅堂,还下得厨房。

我翻了个白眼,"馋了你们就分了呗,反正有些人也不稀罕……"

"去,把整锅都给我端来,一滴也不许给别人剩下。"

妖孽又笑。

他这一笑让我本来脱口而出想抱怨的话,到了嘴边给忘得一干二净。

妖孽这次笑得眼睛弯弯的,好看的让人心脏都能漏跳了好多拍。

笑那么开心干吗?

要是早知道你稀罕这个,我整天都给你做不就好了……

我被他看得有些窘迫,别开眼睛暗暗想。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五月天山雪

临近傍晚时,天变的更加阴沉。光线变成暧昧的昏黄色,空气中也迷蒙着淡淡的湿气。

午膳过后,秦封雪就被我强行拖着去散步。

我义正词严叉着腰指着他:"你现在是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都快成猪了。"

秦封雪对我的讽刺丝毫都不介意,目光如流水一般从我的脸上一直滑到脚底,然后不急不慢开口,"是么……这些天,不知道是谁一天变得比一天肉多。"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

窘。

收拾杯盘的侍女嗤嗤笑起来,在一边插话,"门主,颜公子哪里肉多呀?你这话说得也太不公道了。以前颜公子受伤时那是干瘦干瘦的,挺漂亮一个人折腾的一点人气都没有。现在经过这么一养,皮肤也白嫩了,血色也好多了,变得多水灵,白嫩嫩漂亮的像朵花似的。"

我囧。

像朵花……我顿时想到了杨二车娜姆。

"咳咳,这个问题可以打住了,"我假装咳嗽了两声,岔开话题,把矛头重新指向秦封雪,"走,我们去散步!多走动走动,在房间里要闷得发霉了!"

秦封雪眼睛瞟向窗外,淡淡开口,"要下雨了。"

我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他拖出去,既然强硬态度对他无用,我改变策略来软的。

"一时半会也不会下雨啦。我吃得太撑了,你陪我散散步。"说着,我站起来,伸出一只手等着他。

秦封雪定定看着我,然后低头轻轻笑,把手放进了我的手心。

我牵着他的手,走出了房间,然后,就这样始终没有放开。

我们慢慢走在光线幽暗的红松林里,无数红松笔直的枝干静默立着,枯瘦的枝笔直指向天际。世界都安静下来。踩着满地柔软潮湿的红松针叶,可以听着它们在脚下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这么久了,不知道管秋那边进行地怎么样了。"我迈上几级被针叶覆盖的阶梯,回头对秦封雪说。

"快结束了。"

虽然秦封雪表面真的什么事物都不再管理,但是我清楚,天下的一切都仍然处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就是这样的男人,每时每刻随时随地,如同俯瞰着天下的神祗,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改写事态;无论面临怎样的困境都能在淡然一笑间扭转局面,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也就不过如此了。

太完美了。完美到令人觉得恐慌。完美到让人觉得,他与我们相距那么遥远,根本就不与我们属于同一个世界。

我看着他的眉眼。他离我那么近,他的手指带着微微的凉意握着我的指尖。

清俊盛雪风华天下的男子,现在眼底已经有了淡淡的青痕,肤色苍白得几近透明。黑色衬托下,让他显得更加清瘦,仿佛随时都要在长风中飘然而逝。

不自觉一种莫名的惊慌和恐惧袭上,我就拽紧了他的手指。

但是我开口的时候丝毫没有透露出自己的情绪,仍旧用轻松的口气说。

"已经到了哪一步了?续箫楼已经摆脱了玲珑阁的控制,重新在欧阳毋殇的掌握之下了吧?三大家族联合排挤玲珑阁,已经让很多门派倒戈了?现在江湖上大概三大家族要联合灭掉玲珑阁已经人尽皆知了?"

我大概估算了一下时间,以及从近日管秋和沈妍蓉发给我的消息大概推测了一下目前的局势。

秦封雪淡淡一笑,点点头,"说得八九不离十。"

"是么。"我也微微扬了扬嘴角。难得被秦封雪夸一句。

然后,我们又陷入静默,继续向松林的深处,更加寂静的地方走过去。

"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我犹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顿住了脚步抬头看向他。

我看到他眸子中的我,神色是笨拙得故作平静。

"想什么呢?"秦封雪一拽我的手腕,把我拉进他的怀里,手臂松松环住我的腰。

他以保护的姿态搂着我,这是个让我能够放松的姿势。

对上他尽在咫尺的眸子,我的眼睛却不由自主逃开了。

"其实,这件事在我跟你回浣剑门时,已经决定不去再想了。但是,这段时间以来我身体的情况在好转……"

秦封雪只是带着淡然的笑意温柔搂着我。我知道,他明白我后面想要说什么,但是却等待我自己说出来。

我低着头,暗暗要紧了唇。

以下的话,我想,我在这个时机,应该说出来了。

"如果……如果我可以活下去,我们以后……"

"我们以后会怎样呢?"秦封雪忽然就接了口,用微微迷茫和疑问的口气说。

我抬头看着他。他的语气让我觉得迷惑,我不明白他的态度究竟是怎么样的。

是像开始那样强硬,强硬得留我在身边?

还是像后来那样的温柔,温柔得给我自己选择的权利?

但是,对上他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我依旧读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我在心底早就有了答案。

等到一切结束了。不管他会怎样,不管我会怎样。不管天下大势会怎样。我只想,让我们两个人,永远,就像现在这样,一点一点消磨掉以后的时光。

"我……会依照自己的诺言。"

"嗯?"秦封雪微微侧了头。

我抬起头看着他,直直看进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得说,"我会信守诺言,从今以后,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秦封雪慢慢眨了下眼睛,那双黑色如同黑夜一般的眸子深深吸引住了我,让我没有力量从他的世界中挣脱出去,全世界,仿佛就只能再看到他一个人而已。

"如果没有诺言呢?"忽然,他低沉温柔的声音轻轻响起来。

"嗯?"

"如果没有那该死的诺言,你还会这样做么?"秦封雪微笑着,问。

"……"没有诺言?

如果没有当初我与他交易时许下的诺言,我现在也许早就死在段秋凉手里……

"我不知道。"我迷茫得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雨落下来,一大滴一大滴,重重落在树叶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这细密轻微的"啪嗒"声。

只在下一瞬间,绵密不绝的雨丝就没有节制一般倾泻而下。

暗青色的云层中,滚过渺远浑厚的雷声,遥遥得从天边传过来。

"下雨了。"秦封雪忽然抬起手,抹掉掉落在我侧脸上的一滴雨。

然后,他忽然就放了手,回身,衣摆微扬,"回去吧,小心着了凉。"

眼前的画面忽然变成了一部老旧的电影——昏黄的背景下,树木有高大的黑色剪影,世界寂静无声满是"唦唦的"声响。黑色的人影满满从镜头中淡出,一步一步,优雅而缓慢得引入灰色的背景中。

我抬起手,看着雨水掉落在掌心,化开我掌心那一抹浅浅的黑色。

黑色。

那时候,我的手……不经意拂过了他的头发……

我怔怔站在原地。一种森寒的冷意瞬间从脚底一直蔓延了全身。

无数个画面忽然交叠在眼前。

那个他对镜独立的夜。

那忽然都换成了黑色的房间。

他纯黑色的衣服。

……

"秦封雪。"我忽然抬头,大声喊他。不可控制一般,那声音都在颤抖。

"秦封雪!你不要走!"迈开腿,我大步跑过去。甚至踩滑了一步,差一点跌倒。

"等一等,不要走……"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尾音却不争气得带上了哭腔。

秦封雪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停住,回过头来看着我。

那么近的距离,我却觉得那么远,远的让我觉得恐惧,仿佛下一刻我就再也……

猛地我扑进他的怀里,用力楼住他的脖子。

用力拥抱。歇斯底里得无声的拥抱。

过了很久,雨水几乎把我们都浸透。

"怎么了?"秦封雪淡然的声音响在我耳边,他也只是站在原地任我抱着。

我微微抬起头,让雨水掉落在我的脸上,感受那冰冷的湿意,掩盖掉不知何时已经掉落在脸上的温热液体。

"没事啊。让我抱抱吧。"我吸了吸鼻子,轻声说。

我知道,现在,我白色的衣袖,已经被他的头发染上了淡淡的墨痕。

第一百三十二章 妖世白莲

我们在漫天的烟雨蒙蒙中,拥抱了很久。

终于,我轻轻推开他,用尽全力挤出一抹微笑,"全都湿透了呢。这样会着凉的,让我为你洗洗头发,好不好?"

秦封雪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那双幽深如夜的眸子深深看着我。

光线那么黯淡,雨水打湿了我的睫,让世界的一切都被模糊和淡化。

只有他的眼睛。深深的,映照在我的眼中。

一瞬间,仿佛无论天大地大,只要被他看着,我就无处可躲,无可遁形。

无论我想什么,无论我做什么,他都明了。

"好。"很久之后,他微笑着回答。

回到寝宫,我吩咐侍女去向浴桶里加满热水,然后亲自替秦封雪换掉了湿衣,拿干燥的大毛巾替他擦干被雨水浸得湿润了的皮肤。隔着布料,我的指尖顺着他线条流畅的肌理轻柔摩挲,一点点游移过每一寸肌肤。

秦封雪坐在椅子上,我在他的手边蹲下,他的手自然而然插进我的发际,轻轻揉按着我潮湿的长发,给我一种很久违了的沉静和安全感,安抚我现在平静外表下慌乱的心。

我替他擦干了身体,换上干燥的水龙纹云锦浴衣。浴桶中已经加满了温度适中的水,我拉着他走进浴室,让他在卧榻上平躺,头微微后仰,让潮湿的头发浸入浴桶。

"水温怎样?"我在浴桶边的高脚凳上坐下

秦封雪闭着眼睛,很放松,睫毛有微不可见的轻颤。屋子中昏昏的灯光为他棱角分明的脸镀上一层温柔。

"嗯。"他只是懒懒应了一声。

我小心翼翼让他的长发散落在水中,用手指轻轻按摩着他的头,寻找那些可以让他舒适和放松的穴位,耐心一下下按揉。

"力度怎样?要不要更用力些?"我俯下身,低声在他耳边说,害怕用稍微大了声会惊扰了他。

"很舒服。"秦封雪懒散眯着眼睛说,神态像极了某些大型猫科动物,骄傲而华贵。

然后,他又补了一句,"我突然发现,你身上有很多潜力可挖……"

我知道他是指,我还会做饭按摩这样的活。

的确,人活两世,时间比一般人多了一倍,难免学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秦封雪忽然在这样的时候开我的玩笑,我却丝毫没有像以往一样被他激怒得像一直被踩了尾巴的猫,也没有一点想要笑出来的感觉。

只有淡淡的苦涩。苦涩?也许吧。

我的手指蘸了点混合了香料的鲸鱼膏,在掌心化开,撩起他的发尾一点点细细揉洗。

"其实……我还会很多东西,"我努力笑了笑,说,"以后让你慢慢见识吧。

秦封雪微微张开眼睛,隔着氤氲的水汽看向我。我忍不住低下头在他眉心轻轻印下一吻。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每当我看对上他的眼睛,我就会情不自禁。此刻,我心中再无其他念想。

想不起什么江湖纷争,想不起什么世代仇怨,想不什么起至亲相叛。

我只知道,这世上有一个叫做秦封雪的男人,不管他是不是睥睨天下,不管他是不是风华绝代,不管他被世人怎样看待,不管他今后会变成怎样,不管他的身份和地位……我知道有这样一个人,霸道的,小心眼的,睚眦必报的,黑心的,腹黑的……这样一个坏到家了的人,这样一个唯我独尊的人,却,为了我,放弃了一切。

为了我,红颜,白发。

淡淡的墨色晕染在水中,荡漾出一圈圈姿态妖娆的墨痕,一点点,染碧成黑。

我克制着手指的颤抖,让他的头发在干净的水中漂清,然后再缓慢得擦干。

更漏里的沙,流逝将尽。

我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消逝,夜,就已深沉,一切都已归沉寂。

瓦上的积雨顺着瓦当一滴一滴,零碎着坠落,发出不规则的轻响。

我继续着手上的工作,细致认真的擦拭着他柔软如同丝绸一般的头发。

手感还是与往日一样,光泽也是那样,如同最绝顶的绸缎。只是那颜色,从发底一直白到了发根,那是如同雪一般的颜色,不含一丝一毫的杂质,在光线下散发着妖异的光泽。那白色如此耀眼如此美丽,都让人无法将视线挪开。

只是……

究竟是怎样的伤害,会让他一夜之间,黑发如雪,黑发成霜?

……

我甚至不敢再想下去。我开始无由的恐惧和害怕。

"你的身体好热。"一直沉默了许久的秦封雪,忽然背对着我,淡淡开口。

他的声音终于让我回过神,我定了定心绪,语气尽量显得轻松,"血咒后遗症吧。"

"是么……"秦封雪转过身,看着我,"刚才淋了雨,着凉了?"

我还没来得及否认,秦封雪对我伸出一只手,说,"过来。"

语气虽柔和却带着不可违抗。

我依言顺从走过去,在他脚边单膝跪下,身体俯在他的膝上。

这是很亲密的动作,但我却低着头,没有勇气看他。我害怕自己的眼神会透露自己的想法,我害怕秦封雪会误以为我眼中的悲伤是对他的同情。

我了解他,这个骄傲的男人蔑视着同情这个词语,从来不会想要把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

"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么?"忽然,他低声说,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声音还是那么低沉而性感,有着媚人的魔力。

"瞎说!"我迫不及待反驳,声音忽然高起来,话几乎是不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不自觉的,头就抬起来,直直看向他,"你知道自己有多美吗?我说过过吧,天下没有人比你更适合白色,也只有白色才配得起你。现在的你,美得让人都没有勇气直视了,让所有的一切在你面前都只能自惭形秽!"

秦封雪抬起一只手,柔柔捧着我的侧脸,看着我的眼神温柔的让我快要无法呼吸,快要溺死在里面。

我被他看得发窘,想到刚才脱口而出的话,脸上的温度急速上升。

"呵,原来,你还会夸人?"秦封雪揉了揉我的脸颊,全是宠溺。

"真的,"我拿眼角斜他在我脸上肆虐的漂亮手指,产生了一种一口咬过去的冲动,"真的很美,都不像人了。"

"不像人?"

"是啊。"我扬眉笑笑,站起身,慢慢把他压倒在卧榻上,手肘撑在他的脸侧,"根本……就是个妖精。"

秦封雪轻轻笑着,剥落我肩头潮湿的衣服。然后翻身把我压下去。

他的手指一如既往带着轻微的凉意,轻重缓急,拂过我的脖颈,肩头胸膛……几乎流连过了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那长时间的抚触,甚至使我产生了一种迷失的幻觉。他温暖的唇同时沿着我的背脊轻柔地吻下去,沿着后腰,一路吻上我的颈背,最后轻轻啃噬着我的脖子。他温湿的气息气息离我那么近,让颈间的皮肤有了深深的战栗。

我深深呼了口气,向后靠在他的胸膛上,沉溺在他微凉的身体贴着我光裸的后背的异样感觉中。

他的抚摸让我无力抗拒,让我在情欲中无法自拔,无法思考,无法呼吸。我扭动着身体,无声请求着他的侵犯。

进入的那一刻,我仰面看着他。无可抑制发出低哑压抑的呻吟。

我很少在这个时候可以看清他的神态。这一次,我看到了。

他微微扬起脖子,细密的汗水滑过他珍珠色的皮肤,银色的头发流泻在背脊上,顺着手臂滑落,与我黑色的发纠缠着,没得无可方物。

大脑仿佛被电击了一般,酥麻感掠过全身。

我猛地搂住他的脖子,喘息着,几乎是用恶狠狠的声音说,"秦封雪,拜托你还是把头发弄黑吧……你这个样子让我恨不得一口吃了你。"

秦封雪的手有些恶意得故意刺激着我,重重的抚弄,"才这样就已经受不了了么?"

我被他折腾得大脑都一片空白了,手指缠上他的头发,用力扯了一下,"快一点……我受不了了……"

下一刻,沉重的喘息和呻吟溢满了整个房间,在迷离的水汽重如同梦寐般荡响。

我疯狂着迷乱着扯着他银色的头发,看到他脸上同样疯狂而迷乱的神情。

黑纱账外,红烛摇曳。

昏暗的光线之下,红颜白发的男子妖冶而圣洁,如同净水之上,月夜之下,一朵白莲的盛放。绝美之下,是震撼和绝望。

第一百三十三章 真相

黑暗中,我小心翼翼起身。掀开黑色的床帐,蹑手蹑脚下了地。随手拽起乱成一坨的衣服,静静的无声的穿过房间,打开门,侧身出去。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高潮之后,我一直没有睡去,只是无声安静得躺在他的怀里,耐心等着枕边的他呼吸变得平稳和深沉。确定他睡去之后,才溜了出来。

我站住,回头,默默看着黯淡光线下,笼罩在层层堆叠帘幕中那个模糊的人影。

不由自主闭了眼,方才一幕幕疯狂的画面飞快掠过眼前。

他的脖颈,他的胸膛,他的背脊。

优雅、放荡、绝美。

他的一切以最完美的方式展现。

我的指间,我的颈侧,我的腰际,流泻着的,全是他银色如雪的发。

秦封雪。你为什么会一夜之间,黑发尽染雪。

秦封雪,你为什么会一天天,一天天的虚弱下去。

秦封雪,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心脏骤然紧缩,一种前所未有的痛感忽然袭上。

我飞快反手阖上门。手捂着胸口,背贴着紧闭着的门,身体慢慢滑下去。

秦封雪。

你这个傻子!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爱你,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好处!你为什么要为了我做到这一步!

你不是自诩我天下最聪明的人么。

现在怎么犯傻了呢。傻到如此地步了呢。

你不是天下最自私最唯我独尊的人么?

为什么现在愿意为了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来牺牲呢。

你现在,是要看着我一天天把你杀掉吗?

你怎么可以对自己那么残忍,你怎么可以对我那么残忍?

抓在胸口的手,慢慢使力,骨节都泛出了青白,然而胸口的剧痛还是没有丝毫的好转。

好痛。

我的心好痛。

你是不是也很痛呢。

"封雪……"

低声喃喃换出来,如若梦呓。

我一定要阻止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了。从前,我只以为你只是暂时的虚弱,并没意识到你的情况已经糟糕到了这个地步,更没有想到你会为了我做出这样大的牺牲。现在我知道了,了解了,明白了,我终于觉悟了。因此,我不会再任其发展下去,让情况再糟糕下去,不会再让你为了我有任何损伤了。

痛终于压抑住。我狠狠收敛了一切情绪。面无表情站起来,疾步穿过空旷无人的走廊,身影迅速隐没进深沉的黑夜中。

*******

秦楼月坐在桌边,纤长的手指间提着一支细长竹笔。衣袖轻荡间,隽秀的小楷利落一排排书写下来。

忽然,桌上的长信宫灯中烛火微微一闪。

秦楼月抬眼,方才空无一人的桌前,现在竟然站着一个人。白衣飘然,容颜如莲,清俊如若谪仙。

秦楼月有些疲惫得放下手中的笔,静静直视着来人。他仿佛是清楚那人的来意,所以只是无声注视着他,并不开口。

我看着他的表情,看透了他的想法。既然秦楼月无意开口,我便决定直说。"我刚才去看了账册。前段时间你弄了不少生精油和蒲苇灰。"

秦楼月微微一笑,表示确有其事,然后他微微挑眉,"所以……?"

"以盐汤洗沐,生精油和蒲苇灰敷之,可染发为黑。"我声音依旧平稳,神情也没有显露出太大的情绪起伏。

秦楼月依旧笑着,但是笑容中看不出任何温度。"是这样,颜公子你很博学。"

"秦楼月,我知道你是秦封雪最信任的部下。如果他真的需要帮忙,他要找的人也一定是你……"

我话音没落,秦楼月就打断我,"颜公子你高看秦某了。"

一向温和的秦楼月今天表现出来的烦躁和敌意让我觉得手脚无措。

"请你不要想要搪塞我。请你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我声音不大,但是语气中透着一股坚持和强势,意在告诉他,如果他不把真相告诉我,我今天绝不罢休。

秦楼月微微扬了扬嘴角,不急不慢又拿起刚才搁下了的竹笔,继续写着手里的东西。对我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我强行压抑住自己要一掌拍在桌子上的冲动,再一次问,声音已经无法控制得扬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头发,他的身体……"

"颜公子,"秦楼月厉声打断我,抬i眼皮,眼神冷漠而冰寒,"这件事你应该问问你自己,而不是来问我。"

我终于还是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手重重捶在桌子上,红木桌竟然瞬间被我捶裂,翘起的木板碎片割伤了我的手背,殷红的血丝瞬间浸了满手。

"秦楼月!我不想和你玩什么文字游戏!你最好立刻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不然……"

"不然怎样呢?"秦楼月忽然笑起来,眉眼微弯,笑得那样温和,如同三月的春风,柔而和暖,"不然要杀了我吗?反正你知道,无论你做什么,门主都会容忍你的,对么?"

他依旧笑着,眼角一直掩藏着的那一抹讽刺越发的清晰。

我用力咬着自己的唇,鲜血顺着紧握成拳的手一滴一滴,大滴坠落,在地上绽放出一朵朵妖冶的小花。"对不起,我没能控制自己。无论怎样,求你告诉我。"我深深吸了口气,再次开口,眼睛紧紧盯着秦楼月,希望他能看到我的坚持,和我的决心,"既然你知道什么,请你告诉我。我有权知道一切,我也不能再眼睁睁看着秦封雪这样下去了。"

夜半,万籁俱寂,只有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一浪接着一浪,在窗外,无尽涌起。

许久。红烛落泪无数,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的秦楼月,终于缓缓开口:"我也是刚得知这件事不久。那一夜,也是大概这个时辰,门主忽然亲自来找我。他拉下披风露出头发的一刻……我看到,他的头发……"秦楼月忽然沉默,仿佛又沉浸于那一晚的情境中。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他要我替他立刻准备染料。我一再追问,以把这件事告诉你作为威胁,他才肯告诉我真相。"

我努力克制住自己,全神贯注盯着他。

"你练的那本内功,也是紫极宫的一种武功。那是一种类似于采补术的东西。是当年紫极宫的人,专门用来抑制血咒的。过去,紫极宫的人为了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高功力,而与功力深厚的人定下血咒,但是为了控制血咒,不让它伤害修炼者,他们又创制了这种内功——以交合之术,吸取对方的精力来补充自身。当年,紫极宫就是因为这种内功而臭名昭著。一般人,在一次交合之后,就会精力耗尽,过损而死。门主,是因为也修炼了紫极宫的武功才能一直撑到现在……"

"采补术……?"我已经完全怔住。仿佛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大脑都冰冷到无法思考。

"我建议门主不必亲自做你的牺牲者,但是他说,你只是他一个人的,任何人都不能碰。"

秦楼月定定看着我,全然不顾我震恐和惊惧的眼神,一步步紧逼着说,"他在保护你,他不愿意让你受到一点点伤害。颜广寒,秦封雪已经把命都给你了。"

采补术。

怪不得,怪不得他一再得说,从今以后,你是我一个人的。

怪不得……


第一百三十四章 轻吻

"夙逸。"

粉色罗裳的少女放下手里的卷册,大大咧咧伸了个懒腰。

夙逸掀起桌上的灯罩,用银钩拨亮烛火。他漫不经心瞟了一眼漠嫣,"都看完了?别偷懒。"

漠嫣揉了揉太阳穴,柳眉微微蹙起,"看完了,我有事要问你。"

夙逸轻轻叹了口气。

这丫头,越来越有领导的派头了,原先对自己是横眉冷对,现在变成了颐指气使。不过有什么办法呢,秦封雪把大权交给了她,她还真就是领导。

"什么?"

漠嫣微微抬头,看着他,挑动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几个月前那个单纯天真的孩子,现在看上去竟然显露出了不少的沉稳和成熟。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浣剑门上上下下都明白了,门主——封雪哥哥,他是要交权隐退。"

夙逸眼神微微一变。

点了点头,等着漠嫣的下文。

"我今天去见了老夫人。她对这件事的反应让我觉得很蹊跷,让我觉得,封雪哥哥他必然是碰到了什么大事。"

夙逸依旧沉默,定定看着漠嫣。

"她说,'该怎么做,该怎么选择,封雪心中早有了计较。我们又何必多问何必多说。他是个倔强固执的孩子,我再清楚不过了。'"漠嫣轻轻咬了唇,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关切,但是这种关切又是与之前很多年,她对秦封雪带着爱慕的眼神不同。这种关切,更像是带着一种责任,一种属下对于上司,一种对浣剑门未来的担忧。这个女孩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自然而然把那些本该她的长辈们,本该那些宠爱着她很多年的人身上的重担,揽到了自己身上。她已经不知不觉间,承担起了一个门主应担的责任。

"夙逸,封雪他为什么要忽然推开了一切?我知道,这么多年了,其实我很了解他的性子。他做出什么我也不会觉得吃惊,他本来就是个唯我独尊的人。"漠嫣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微笑。

夙逸挑了挑眉,"原来你这么了解他,我还以为你对他只有盲目崇拜呢。"

漠嫣瞪了夙逸一眼,咳嗽一声,"别打乱我思路。"

"好吧好吧,你继续。"夙逸耸肩。

"夙逸,你难道从来没怀疑过么?这件事必然和颜广寒有什么联系吧。自从秦封雪视线里忽然出现了颜广寒这个人,就什么东西都乱套了,天下好像都一下因为他而大乱,四大家族一下就打了个你死我活的……"

"你对他有成见。"夙逸挑眉评论。

"我没有啦!"漠嫣有些恼得反驳,"反正封雪哥哥卸任肯定和他有关系!"

夙逸叹了一口气,"也许吧,也许门主是突然对你现在面临的这种生活突然厌倦了,他突然想带着颜广寒去归隐山林,去泛舟五湖,去逍遥四海……"

漠嫣怔了一下。

然后又有些小女孩样子的,咬住了下唇,"好吧,我承认,这样的生活是够无聊的。以前看着封雪哥哥这样做了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意识到。只知道他在人前的风光无限了……如果他和颜哥哥能一起幸福的在一起,我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别吃醋了,小丫头。该休息了。"夙逸淡淡一笑,抬手揉了揉漠嫣的脑袋。

"喂,你找揍啊!"

某嫣立刻暴跳如雷,卷袖子作势要一拳挥出去。

——————————

夙逸从漠嫣那里离开,却没有立刻回府。

他虽然那样安慰漠嫣,告诉她秦封雪不会有事,但是他并非真的这样想。

而且,近日,秦楼月的一些反应也让他觉得蹊跷。秦楼月必然是知道了什么。无论他怎样掩饰,夙逸只要看上一眼,就清清楚楚。

他太了解他,他在他的眼中,无可遁形。

夙逸轻轻提气,脚尖轻点,跃入了秦府的院墙。

偶尔秘密的夜访,也无伤大雅。

当他想要推开那熟悉房间的门时,他忽然意识到,有人捷足先登了。

"采补术?"屋内传来说话声。

夙逸微微一震。不仅为了这个人的声音,也因为这三个字的内容。

下意识,他隐藏了全部气息,悄悄躲在门边。

"他在保护你,他不愿意让你受到一点点伤害。颜广寒,秦封雪已经把命都给你了。"

秦楼月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和压迫力响起。

只是这两句话。事情的大概已经在夙逸脑子里形成了雏形。

夙逸的确没有想到。他那个冷血的、无情的、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有感情的上司,竟然为了一个情字,愿意放弃一切,放弃名誉、地位、财富、权利,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

秦封雪这个人。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世上,大概是没有人能够了解了吧。

迷一样的男人。

"有没有办法阻止他……"许久的沉默之后,颜广寒干涩的声音响起。

"我不确定。"

"那就是有了?"颜广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人看见了希望的惊喜。

秦楼月却没有立刻回答他。

"求求你告诉我。"颜广寒哀求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

"离开他。永远都不要再见他。"

秦楼月的声音冰冷而平静。

夙逸忽然觉得指尖发冷。

他从没有听过秦楼月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无法想象此刻,那个温柔如水的男人,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眼中会是怎样的眼神。

秦楼月,始终是把浣剑门放在第一位啊。

为了浣剑门,他无法容忍浣剑门的领导者秦封雪,为了一个颜广寒而放弃了自己,而放弃了浣剑门。他宁愿自己背负恶人的名号,背负秦封雪的怒气。

夙逸心微微抽紧。

秦封雪,如果知道了……如果知道了是秦楼月怂恿颜广寒离开,后果会怎样……

"好。我离开。从今以后,永生永世,我再也不会见他。"

屋内凝滞着的空气,被颜广寒一声轻轻的回答打破。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静。

但是不知为何,这种平静之下,却仿佛流动着无可抑制的悲伤,无可抑制到让听到的人,都会觉得心脏在轻轻的抽痛。

"抱歉。那我就得罪了。"

秦楼月话音没落,一声钝响之后,是桌椅翻倒的声音。

夙逸暗叫不好,立刻推门而入。

不出所料,看到颜广寒已经被打昏倒在地上。

秦楼月看到夙逸,有一丝微微的惊愕,然后有些懊恼得说,"竟然没注意到你……"

夙逸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颜广寒,忽然抓住秦楼月的手腕,力道很大,秦楼月被他拽到轻轻呻吟了一声。

"你要做什么?!你想杀了他?你疯了吗?秦封雪会杀了你的!"

秦楼月躲开夙逸愤怒焦急的眼睛,别开头。

"我没有呀少了他。我只是要送走他。"

"他已经答应要离开了,你何必……"

夙逸说道这里突然顿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秦楼月想要做什么。

"无论颜广寒逃到哪里,秦封雪都能毫不费力把他捉回来。这一点,你也清楚吧?"秦楼月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

"所以……我唯一想得到,颜广寒可以去的地方,就只有……"秦楼月抬起头,直直盯着夙逸的眼睛,眼中平静如同一潭死水,"就只有玲珑阁,段秋凉手中。"

夙逸猛然放开了他的手,转而抓住他的肩膀。

"秦楼月,你听我说……"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你这样做跟直接杀了他几乎没有区别了,你不能这样做,秦封雪肯定会……"

"夙逸。"秦楼月忽然笑了。

眉眼微微弯起,浮上一抹淡入烟海的迷蒙笑容。美丽的如同幻觉。

"谢谢你。"

"?"夙逸完全呆住。

"谢谢你做的一切,这么多年为我,为了浣剑门做的一切。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陪着我。谢谢你。"

夙逸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男子。

看着他忽然微微闭了眼睛,忽然放大的脸。

忽然,唇上传来温软湿润的触感。

辗转的轻吻,带着微微的颤抖和生涩,却让人已经无法思考,无法呼吸,心跳也许都已经停止。

"对不起……"

最后,他听到他这样说。

后颈钝钝一痛。黑暗无可抑制袭上。

不行!不要!

秦楼月……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夙逸努力张开手想要抓住他,想要阻止他。但是,他的指尖只是无力从他掌中滑过。


第一百三十五章 生死契阔君莫问

秦封雪醒来时,已经是三日之后。

容颜清俊绝世的男子,脸上的神色却是极度的冰冷森寒,冷到让人望而却步,寒到让人望而生畏。

他面无表情抬手闻了闻手腕。

千日醉兰的味道——有人趁他不备,对他下了药。

秦封雪神色阴鹜走出房间,猛地拉开门。

"秦楼月。"

秦封雪俯视着跪在门前的白衣男子,冷冷的开口。

秦楼月已经命人封锁了整个庭院不得任何人入内,他也在秦封雪的门口跪了整整三日三夜。

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到秦封雪的声音,他身体还是不由微微一抖。

"颜广寒呢?"

秦楼月垂首,他的声音很轻,有微不可闻的颤抖,"三日前我已经命人把他送往玲珑阁。"

秦封雪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霎时,显露出一抹如同修罗的残忍。

"秦楼月,给我个理由。"

秦楼月忽然重重俯身,叩首,"这件事是我一手策划实行,没有任何人参与。漠嫣对此毫不知情,对您的情况也毫不知情。夙逸发现我的行为想要阻止我,被我下药软禁在了府内。"

秦封雪听完,忽然笑了,嘴角微微挑起,眼神如同一头嗜血的野兽。

"好啊,秦楼月,你真是越发的能干了。你一个人做的?……"

"属下辜负了门主的信任,但求门主以大局为重,以浣剑门……"

"秦楼月,你就这么急着找死么?"

秦楼月的话被秦封雪冷冷打断。他从未感受过秦封雪身上如此强烈的怒意和恨意,强大的压迫力让他连指尖都冰冷到麻木。

他当然知道,自己那些无力的说辞只会让秦封雪更加愤怒。但是他仍然要说,以前他还曾笑过历史上那些死忠愚忠的臣子们,没想到今日自己也做了像他们一样蠢的事。

秦楼月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感受到秦封雪内力的暴乱。

银色的发,无风自扬,舞成狰狞的形态。

"你既然一心求死,我就成全你。"

掌风破空袭来的一刻,不知为何,秦楼月却不再觉得恐惧。

人在死前不是会回忆起很多很多自己的过往吗?

但是,他没有想起烟雨迷蒙的芙蓉城,没有想起关于浣剑门的一切。没有想起这些他以为,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他只是忽然又看到,许多年前,与那个人的初遇。

那个迷离细雨下,萧然城楼上,与那个人隔绝了尘嚣的静静对望。

他只是忽然又感受到,那一夜,他嘴唇上柔软的触感。

他这样想着。忽然就不再害怕。

他微微扬了嘴角。

似乎,自己是曾经对他说过吧?

——若是最后,可以被埋在一片芙蓉花下,这一辈子也就不想去争抢什么了。

若是最后,自己能够死在这座有你守护的芙蓉城里,我也就不必害怕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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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逸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日之后。

"该死。"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痛的发晕的头。

对于毒药极其在行的他,立刻闻出来满屋子都是"千日醉兰"的味道。

这也是他惯用的一种药物,如果不是这样,他恐怕得睡个一个月才醒的过来。

秦楼月你个傻子!你也真够舍得的,给我下了这么大量的药!

他估算了一下时间,顿时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灌下。

已经过了三天了。

三天……

夙逸挣扎着猛地推开窗户,跃窗而出。

夙逸毫不犹豫奔向一个地方。他强行运动内力,不顾身体的状况。每一步踩在瓦上,都发出沉闷的屋瓦碎裂声。他正在全力奔过去。

他知道,秦楼月必然在那个地方。他也知道,如果让秦封雪赶早了一步,会是怎样的后果。

掌心不觉中已经是被冷汗浸湿。他是在不敢去设想那个最坏的后果。实在不敢设想,如果再见到他,他已经是无法再静静微笑,无法再轻声说话……已经……

不可以!

一定要赶上,一定要赶上!

秦楼月。

一定一定一定不要死!不能死!

冲到秦封雪院落的门口,夙逸却被全副武装的浣剑门御卫拦住。

"秦楼月殿主有命,任何人不得入内。"

夙逸差一点按捺不住出手。

"该死的!快点给我让开!你不认识我是谁么!"

侍卫犹豫了一下,"秦殿主交代,任何人包括所有殿主。"

"你们有没有长脑子!"夙逸暴怒得大喝,把从没有见过如此狂暴的公子夙逸的所有侍卫都震住了,"你们他M的再晚一步,秦楼月他就要死了!"

侍卫面面相觑。"夙逸公子您冷静一下……"

"你们通通给我让开!秦楼月没这个权利阻拦我!你们谁敢挡在我面前,我见一个杀一个!"

夙逸说完,倏然拔剑。

身上的戾气让挡在他面前的侍卫都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最后,他们终于默无声息让开一条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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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月感觉到掌风逼近的那一瞬间,忽然感觉到空气中有一丝异样的波动。

下一刻,他竟然没有感觉到意料之中彻骨的疼痛,以及疼痛之后永久的困倦和黑暗。

身体被一个温热的怀抱拥住,紧紧的,用尽了力量的拥抱住。

那一刻。他的心却无可抑制的冷下去。

一种不可言喻的巨大恐惧铺天盖地袭来,一下淹没了他的世界。

他感觉到了疼痛,谁的胸口如此灼热,灼痛了他的皮肤。

他感觉到谁的重量忽然失去了支撑一般,压向他。

他感觉到那紧紧拥抱住他的手,忽然,松了。

没人看清夙逸是怎样在最后一刻,挡在了秦楼月面前。怎样在千钧一发的瞬间,拥抱住他,把他身体护在身下,把他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口。

时间仿佛都有了一刻的静止。

世界都静了音。

世界的万物都停止了动作。

秦封雪浓长的黑睫轻轻颤了颤。然后他收掌,退后了一步。他的神色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改变。依旧冰冷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

夙逸轻轻咳了一声,而后,鲜血不可抑止从他嘴角流下来,一滴一滴掉落在秦楼月白色的衣襟上。绽放如同雪中红梅。

夙逸的身体慢慢滑下去,倒在了秦楼月面前。

秦楼月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缓缓倒下去的男子。他仿佛被钉住了一般,无法动弹。他的眼睛里是深入灵魂的恐惧。

眼泪突兀的,毫无预警从他的侧脸滑下。他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身前的男子,眼泪,就这样无可抑制,一直一直,掉出来。

夙逸无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其实他很想告诉秦楼月,自己的情况也没那么糟,干嘛要哭成那样啊?

他只是有点痛而已。

好吧,是很痛而已。

为什么要哭呢?

夙逸努力扬了扬嘴角,缓慢的挪动自己的手,轻轻触碰上秦楼月冰冷的手指。

别哭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何以长相守

"小姐!小姐!不好了!门主要杀秦殿主!已经把夙逸公子打成了重伤!"

"什么?!"

漠嫣闻讯,立刻扔下手里正在处理的事,带人赶到秦封雪那儿。

她到时,满院侍卫都跪在地上。

她绕过那些人,冲到寝宫前,看到石阶之上,负手而立神色冷漠的银发男子。

秦封雪的脚边,秦楼月抱着夙逸跪在地上。

漠嫣咬了咬牙,不去在意那人满头的银发,压抑了内心的恐惧和疑问,径直到阶前直直跪下。

她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救下秦楼月。

"求门主放过秦殿主。"女孩声音清朗清晰,在一片沉寂中突兀响起。

随后,满院的人全部俯倒在地,齐声道,"求门主放过秦殿主!"

秦封雪垂眼看了一眼漠嫣,然后目光如同流水一般冷冷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秦楼月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抱着已经昏迷的夙逸,源源不断要榨干自己一般把内力输送到他体内。

他仿佛无意识一般,只是呆呆看着怀里的人,没有任何表情和话语。

秦封雪似乎根本不在意想眼前的一切,他微微蹙了眉,目光落在深远不知处的地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漠嫣担忧得看向重伤昏迷的夙逸,和精神已经恍惚了的秦楼月。

封雪哥哥他……本就没有下狠手吧……

也许没有吧……

漠嫣苦涩得想着。

她始终不愿相信,秦封雪是真的冷血冷心的人。真的可以对跟从自己那么多年的部下下死手。

"封雪哥哥……?"终于,漠嫣按捺不住,轻声询问。

她害怕再迟一点,重伤的夙逸会性命不保。

银发如雪的冰冷男子微微阖上眼帘,"都下去吧。"

秦封雪慢慢扬了扬手。

所有人抬起头看着他,有些迟疑。

漠嫣却立刻起身。

她清楚。无论这一刻的秦封雪看上去怎样平静,他仍在愤怒,任何对他的抵触都可能造成不堪设想的结果。

她也清楚,他这样的表示,就是愿意放过秦楼月和夙逸了。

他,向来是一个不懂得显露善意的人。

"所有人立刻离开!把秦殿主和夙逸殿主送去医治!"

漠嫣果断下令,声色俱厉挥手指挥着所有的人。

不到半刻,刚才挤得满满当当的院落,一下,就只剩下阶下的漠嫣和阶上的秦封雪。

"都出来吧。"

忽然,秦封雪淡淡开口。

漠嫣吃惊感觉到至少十人的气息忽然出现在院落中。

黑衣的暗卫鬼魅一般从院落的各个角落里闪出来,单膝跪地,垂首在秦封雪面前待命。

"狸,传口信给管秋。计划更改,颜广寒被劫,提前攻打玲珑阁,阻止段秋凉见到颜广寒。"

"是!"

"鹤,传口信给莫轻寒,让他保证接手颜广寒的人是唐羿。"

"是!"

"鸠,传口信给唐羿,让他务必保证颜广寒的安全。我们截击的地点,就在段秋凉的彭城秘密地宫。"

"是!"

"鸦,传口信给欧阳毋殇,计划有变,随时准备总攻。"

"是!"

"狐,传口信给沈妍蓉……"

"是!"

"剩下的人,全部去盯着那辆马车,在必要的时候,采取一切手段保证颜广寒的安全。"

"是!"

秦封雪的语速极快,一条条命令下来,冷静而淡定,丝毫不见方才的暴怒。

暗卫一个个得到命令,瞬间就跃出院墙拔腿而出,奔向各个方向,速度快的让人都看不清。

漠嫣第一次看到所有的暗卫同时出现,她不禁为那些沉默无语的人强大的压迫力和实力而感到震惊。

漠嫣看着秦封雪。轻轻在心中低叹。

他明明就该是一个王者……明明就是一个站在巅峰的人……

在他手里发展起来的浣剑门。自己真的可以,可以做到……

"漠嫣。"

忽然,银发男子低沉而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来。

漠嫣有些惊愕的抬头。

这语气……与她还是孩子时,他唤她的语气那么像……那么温柔和包容。

"封雪哥哥……?"

"我也要离开了。"

"离开?"漠嫣顿时有一股不详的预感升起。她的预感总是很准。

"去哪?"

"我要去一趟重华山庄。"秦封雪淡淡微笑了一下,走下了石阶,站到漠嫣的面前。

"那……那我去安排……"

"不用了,漠嫣。什么都不用安排,这件事你不用参与进来。"秦封雪抬手揉了揉漠嫣的发顶,动作和语气都那么宠溺。

漠嫣却忽然有了想哭的冲动,"让我帮你做一些事吧……我可以……"

"我知道,我知道你可以,"秦封雪弯了眉眼,笑容如同一潭春水化开,弥散在烟雨雾气中,虚幻而不真实,"以后的事情都要拜托给你了。"

"封雪哥哥!"漠嫣已经鲜明得感知到了,感知到了他忽然温柔的眼神和语气中诀别的意味。

"你不要走!"漠嫣死死抓住秦封雪的衣袖,神情如同一只将被遗弃了的小猫。

"漠嫣。"

秦封雪轻轻覆上她的手背,温柔但不可违抗地抚掉了她的手。

"你该长大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长大了你就要离开!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不要长大!"

"不,你错了。是你为了我的离开而长大。明白了么?"

漠嫣微微怔住。

她其实也是明白的。

她一直一直以来,按照秦封雪的意愿。他在这里,于是她单纯着快乐着,做一个开心果;他要离开,于是她变坚硬变成熟,变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领导者。

她一直在被他操纵着,左右着人生。

可是……这些都是她自愿的选择吧……

漠嫣忽然退后了一步。

然后她深深弯下腰。

"门主,漠嫣明白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用平稳的声音说出来。

"很好。"秦封雪依旧淡淡笑着。

漠嫣感觉到他白色的衣袖从身边轻轻荡过,毫不犹豫,毫不迟疑。带着淡淡的,熏人欲醉的,让人安心,让人依恋的佛手香。

漠嫣一直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再回头去看一眼她一直一直爱慕了那么久的封雪哥哥。

她轻轻的吸着鼻子,眼泪重重砸落在地板上,氤氲出一片淡淡的湿迹。

终于,倔强的女孩重新站直,她抬头,看着空荡荡的院落。

她知道,在这里陪着她许多年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幽眇的佛手香已经弥散在空气中,再也找不到。

独上西楼,何处凝眸;望断高城,院深苦候。

何似长相守。

残红雨后不耐风揉。

路长梦短无眠夜久。

封雪哥哥。

再见。或者说——再也不见。

倔强坚强的女孩抹掉了最后一滴泪。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黑色披风的男子勒马而立。

骏马停在傲然挺立的山巅。烟雨迷蒙的芙蓉城在它脚下,染着一丝媚色悠然而卧。山间浮了一汪青翠的草色,如若隐若现的游龙蜿蜒云海。

秦封雪淡淡的凝望了一眼这座妖娆而繁华的城市,手中银鞭轻扬,在清冽的马嘶声后,拔马而出。

银色的发丝隐没在披风中,披风低低压下来,他绝世的面容隐没其中。

没有人知道,这个风尘赶路的人,竟然就是天下独绝的浣剑门门主秦封雪。

也没有人看得到,他嘴角那一抹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微笑。

——————————————————

与此同时。

黑衣的暗卫以鬼魅般的速度,向各方拼命奔驰。带着最隐秘的消息,传达向这个时代最顶尖的人们。

一场惊变,终于再长久的酝酿之下,呼之欲出。

一场盛大的决绝的,赌上了性命及一切的盛大演出,终于拉开了厚重幕布,即将在武林这个真实而残忍的舞台上,上演。


第一百三十六章 情敌又见情敌

段重锦到客厅的时候,看见那个素来带着妖冶微笑的男人。

秦封雪一身飞鹭碧波纹白衣,大襟宽袖,袖口以捻金线绣了缠枝莲花。手中一柄牙边襄扇缓缓摇着,懒洋洋倚在竹嵌紫檀木椅上。旁边围了一群侍女,倒水的倒水,捶腿的捶腿。

段重锦微微怔了一下。

猛然觉得这个男人变得不一样了,或者说,变得与开始时一样了。

忽然又成了一开始时那个风流成性,无法无天,冷漠高傲,天下万物都无法入得了他眼的,却又显得笑得那么温柔,平易近人,谦和有礼,那样戴着面具的人。不再像前几次一样,对段重锦展露出他赤裸裸的执着,他的狠辣,他强烈的占有欲。

他们已经许久不见了。自从那一次浣剑门婚礼上尴尬的碰面之后,至少有半年没见了。虽然一直保持着必要的联系,但都是纯粹公式化的,毫无私人感情的。

段重锦不傻,不冲动,也不感情用事,那么多年的江湖生活早就了他的城府,他的确比一些人要更重感情更有原则,但不会因为颜广寒的事而彻底与秦封雪决裂。在当下这个情况,重华山庄想要生存,必然要依仗浣剑门,他承受不起因为自己的感情而葬送重华山庄的罪。

然而,这半年来,他的确不好过。

人有时候会用折磨自己这种愚蠢的方法来逃避痛苦,因而变得更加痛苦。

人就是这样的动物,理智又感情用事,激烈的矛盾着。

理智告诉你,选择权是他的,他的幸福他自己来选择。感情上却不断一次次无可抑制回忆起两个人在一起的一点一滴,那些画面,那些话语不断在脑海中盘桓,叫嚣,折磨得他身心俱疲。

这半年,他把自己淹没在公事里,一刻闲下来也要发疯一样练剑,经常连三餐都忽略过去。自然的,他也就消瘦下去,脸上和身体的线条显得更加棱角分明,身上的气息也由过去的柔和而转为带上些许凌厉,他不爱笑了,或者说,自从那以后,再没人看过他真正的笑。

"怎么不通报一声就自己来了。"段重锦在他对面的椅子里坐下,口气疏远而生分,但是内容并不客套。他和秦封雪都很了解对方,没必要摆上那堆假装的礼仪。

侍女们都识相得退下,顺便还带上了门。

秦封雪挑眉笑笑,"事实上我的确派人来通报了,也许明天就到了吧?"

段重锦轻轻笑了一声,"那秦大门主您这么快马加鞭的赶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秦封雪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端起桌上上好的普洱茶浅浅呷了一口,然后笑,露出整齐好看的牙齿,"我特地来向段庄主交代罪行。"

段重锦狐疑皱眉。

这家伙耍什么花样。

"什么?"

秦封雪笑得更加可爱,眼神里透露出点希望改过从新的无辜,"交代我当年是怎么威逼利诱,落井下石,逼良为娼的。"

段重锦立刻意识到。他是在指——颜广寒。

手不自觉在袖中攥紧。很快,又松开。

"何必再说呢?"段重锦冷冷笑了一声,"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现在又说起来,难道是要向我炫耀?我相信秦门主你没那么无聊。"

秦封雪用某种好笑的目光看着段重锦,那目光中显然是有轻蔑的。

"段重锦,我没有给你选择,我的话你必须听下去,而且我保证,你会很乐意听的。"

段重锦暗暗咬了牙。但是的确,他现在不能拒绝秦封雪的要求。

已经忍了他太久,再忍一次……也无妨。

段重锦耸了耸肩,放松了神态,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段非墨是借段秋凉的势力,被她扶植起来的——我想这一点你已经查清了。但是有些事你仍然不知道吧,比如段秋凉操纵段非墨的手段。"秦封雪用很无所谓的口气,慢慢道来,"是血咒,听说过么?段秋凉通过血咒可以毫不费力操纵段非墨,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让他只能蹲在她的脚边做一只乖乖舔着她鞋底的狗。"

段重锦一言不发听着,目光渐渐变得尖锐,墨色的眸子颜色深得让人觉得有些恐惧。

"段非墨自杀,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此,他无法再忍受被她随意玩弄的日子了。"

秦封雪依旧不急不缓淡淡说着,但是在这里被段重锦打断,"你来就是告诉我这些么?抱歉打断你,但是我已经知道了。"

"不,"秦封雪柔柔笑笑,"段重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

段重锦僵硬得扯了扯嘴角,"你继续。"

"血咒是可以继承随血缘继承的。"

"什么?"段重锦猛然抓住了木椅扶手,什么东西冰冷得忽然袭上他的脑海,倏然又消失,留下惊惧的回声。

"知道血咒为什么没有继承到你身上么?"笑容妖冶的男人慢慢把眼睛看向他,他的眸中,没有半分笑意。

秦封雪没有给段重锦任何思考的时间和回答的时间,"因为段非墨把他转移到了颜广寒身上。"

段重锦不可置信长大了眼睛,瞳孔骤然收缩。那一刻,他已经顾不上什么仪态,实际上,他已经彻彻底底呆在那里,无法思考。

"知道颜广寒为什么要离开你了?因为他害怕你知道真相。"

"你知道那段时间段秋凉是怎么折磨他的么?你不知道,你也想象不到。她一瞬间就摧毁了他所有的骄傲和尊严。"

"你又知道颜广寒为什会跟我回浣剑门么?因为我抛给他一个大诱饵,我我告诉他,我能够保全你,保全重华山庄。"

"你知道么?颜广寒是抱着必死的认知和觉悟离开的。"

"你知道他为了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么?不再美丽,不再锋利,矿石名剑变成了废铁一把。"

秦封雪一句句说着,带着淡淡的笑意,带着淡淡的讽意,毫不留情的,又好整以暇得说着。段重锦的脸色已经血色褪尽,连唇上都一点点血迹不剩。

"不要说了……"

段重锦慢慢俯下身,脸埋进手指。

秦封雪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用近乎残忍的平静语气说,"颜广寒为了你,磨光了自己的锐气,磨光了自己的感情,一点一点,把自己剥开,血肉模糊,挫骨扬灰。他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而你呢?不仅丝毫未察觉到这些,还自怨自艾?还怨恨他?段重锦,你不觉得你很可笑么?"

段重锦没有任何反驳,只是隐藏起自己的面孔,只是不知为何,他的肩在无可抑制地轻轻颤抖。

"颜广寒的演技并不高明。是你不信任他。"

秦封雪懒洋洋下了个结论,终于不再说下去。

其实秦封雪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段重锦不相信的人不是颜广寒,而是他自己。

因为他不够强大,因为他不够有力。他无法保护颜广寒,甚至还需要颜广寒的保护。他没有资本去爱他。

作为一个男人。这是无法忍受的。

秦封雪这样说。添油加醋的,多少是为了自己出口恶气吧……

性格恶劣如他。

秦封雪耐心地窝在椅子里喝茶,神态如一只慵懒的大型猫科动物,他在耐心得等着段重锦把一切都理清楚,等他冷静下来。毕竟段重锦也是他选择的盟友,他知道段重锦的底线和城府,知道他不会像那些有头无脑的人一样,脑袋也热就怎样怎样。

"当年我就告诉过你,'你可得小心看好他',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所以颜广寒被我叼走了主要责任都在你。"

"其实现在想想你们俩的事我插一脚进来真没什么意思,到头来他心里还是只有你一个人。搞得我一直扮演个恶人的角色,里外不是人。"

"过了这么久,我玩也玩腻了……"

"秦封雪,"段重锦突然抬起头,眉头微微蹙着,神色疲惫但是却很冷静,"你今天话特别多。"

"是么?"挑眉,淡淡笑着反问。

"多的不正常。"

"我也这么想。"秦封雪若有所思点点头,然后又笑着露出齐齐的牙齿。

"刚才你没说完的那句话,后面是什么。"段重锦冷静得盯着秦封雪。

他强压着眼中汹涌的波澜,懊悔,自责,痛苦,那么深那么沉,浓浓搅在一起,近于凝滞。

他虽强压着,秦封雪还是看得懂。

"我说……"秦封雪别开眼,懒懒看向窗外,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变的笑,"我玩腻了,你想要,就还给你好了。"


PS:没有缺,根据作者的顺序来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败类又遇混蛋

段重锦目光审视着眼前的白衣男子。

按照他的个性,的确,如果他对小颜厌倦了,还给他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只是……

他为他做了那么多。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他进门。

现在,说放,就放掉了么?

"什么意思……"段重锦用不确定的语气问。

秦封雪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字面意思。"

"你有什么条件。"

"你能给出什么价码?"

"任何。"

段重锦回答得毫不犹豫。他知道,秦封雪不会狮子大开口,胡乱要价。他也知道,自己给得起的任何加码,他都会给。就算不是为了爱情,也是为了报恩。

这样也算是为了重华山庄,而并非自己的一己私利……

秦封雪修长的手指撑着下巴,做苦恼状思索了一下,"这个嘛,我暂时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啦。"

段重锦神色古怪看他。

秦封雪接着又开口,"其实呢……颜广寒现在不在我手上,他被段秋凉的人劫走了。"

"什么?!"段重锦忽然就站起来了,愤怒得像一头狮子。

秦封雪还是气定神闲坐着,慢吞吞笑着开口,"刚才忘记告诉你了,呵呵。"

"因为发生这个变故,总攻提前了。要赶在段秋凉碰到颜广寒之前对她的老巢发动总攻,同时动用精锐力量去救颜广寒。就这么简单。"

"简单?!"段重锦简直不相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眼前的男人怎么能云淡风轻事不关己至此,他到底对颜广寒有没有一点担心,有没有一点感情啊?

"你知不知道,出任何一点小纰漏,小颜的性命就会不保?"

"可能吧。"

"你……"

段重锦不可置信盯着秦封雪,眼睛都微微发红。最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坐回去。

"救小颜的事,我去。"

"可以啊,随你。"

"管秋和沈妍蓉……"

"沈妍蓉可以,管秋不行。"秦封雪毫不犹豫回答,"总攻需要管秋调配人员。"

段重锦再一次蹙了眉,秀挺的眉峰簇起,却仍旧好看,"管秋?那你呢?"

"我?"秦封雪看也没看他,略微上挑的眼角眯起来,漂亮的手指轻轻在下巴上摩挲了一下,"嗯……这个季节,阳澄湖的螃蟹应该都养肥了吧……"

"秦封雪!你认真一点!"段重锦终于对他这种漠然的态度无法再忍受下去。

"我是认真的。"秦封雪转过眼睛,定定看着他,深黑色的瞳孔如同暗夜,沉静而平和,让人看了一眼就舍不得移开,仿佛会把人整个吸进去。

段重锦看着他的眸子。

忽然也明了。

他是认真的。他是想要脱开这一切了。

但是,是出于什么原因,让他忽然对这一切都厌倦了呢?为什么布置安排完一切之后,却在上演前的一刻,彻底得离开,放弃了这场自己精心布置的表演?

"秦封雪,发生了什么事么?"不知为何,他几乎是脱口而出问出这句话。当然一开口他就后悔了,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男子,不会把内心的任何东西拿出来给别人看。

秦封雪果然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

段重锦心底沉沉叹了口气。

罢了。现在也没空去揣测那家伙的心思。现在,抓进去布置安排才是当务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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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狂奔了几天几夜,在某个不知名的山脚下停住了。

我也懒得看窗外,反正我是个路痴……看了也不知道在哪……

这几天窝在马车里,颠得我一身骨头都快散架了,不过好在待遇还不错,好吃好喝招待着,还经常有个新鲜水果供应我啃半天。"劫持"我的人,也不过就是技术比较到家的车夫,大概只是知道我是急着赶去某处,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一次惊天劫持案,糊里糊涂就做了"帮凶"。秦楼月本来也就没想防着我,我要想逃随时可以,只不过我犹豫了几天,终究还是没跑掉。

"颜公子请下车,来接您的人来了。"门外的车夫诚惶诚恐得说。

我懒懒应了一声,拍拍身上的食物碎屑,衣冠不整掀开车帘下车。

"噢~~良人~~~你总算又回到我身边了~~"我一下车,就被某个不明物体扑了个满怀,鼻涕眼泪一把一把使劲往我身上蹭,蹭衣服上还不够,连脖子上都湿漉漉一片。

"靠,唐羿你个恶心的家伙,离我远点!"我使劲挣扎着,用力把攀在我身上八爪鱼一样的东西剥下来。

"君竹孤!你还不过来帮忙!"我一边挣扎一边对站在一边的青衣儒雅男子吼。

君竹孤正在笑吟吟打发已经看呆了的两个车夫,丢给他们两个大额的银子。

"没事没事,小夫妻久别重逢,难免激动了些。"

车夫又不安得瞅了瞅搏斗着的两个人,又瞅了瞅君竹孤,终于跳上车离开,边嘟囔着,"怪了呀……两个大男人的……"

"女扮男装吧……"

"哦……"

"君竹孤!我靠,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你么也这么不正常!"

唐羿这厮从我胸口抬起头,撒娇沉吟道,"君君他是娘家人,当然要站在你媳妇我这边啦~"

我抖了一下,恶狠狠咒骂,"唐羿你个疯子,我咒你将来难产大出血而死。"

"不要嘛,小颜~"某羿,不知廉耻继续蹭继续上下其手,"人家肚子里的骨肉也有你一半啦~~"

"天知道你这样的人会生出什么异形,赶紧扼杀在娘胎里。"我说着,运气一掌对着唐羿的小肚子拍过去。

唐羿闪身急退,侧身避过我的掌风,看到背后的一棵小树在我的掌风下瞬间满树零星的小叶子掉了个光。

"哇塞,你真够狠的!"唐羿抹了抹冷汗,跳着指着我的鼻尖喊。

"功力进步不少。"一直在一边看好戏的君竹孤也轻轻拍了拍手,点头称赞。

我收功。

心理却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心脏不安轻轻抽痛的一瞬。

"话说,"我一边整着衣服,一边狐疑得看着他们,"你们什么时候和好了?"

唐羿甩出袖子里的破烂扇子,悠闲扇了扇风,"工作是工作,友情是友情。我们要绑架你,不妨碍我们仍然是好朋友。"

我头上垂下三道黑线,嘴角抽了抽,"好吧……那我们就一边尽情的工作一边尽情得享受友谊吧……"

"放心吧,我们会尽量放水的。"君竹孤轻轻一笑,手指隔空点了我身上十八道大穴,我立刻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真够放的……"我嘟囔了一句,还没等我抱怨,身体忽然一轻,被唐羿横抱起来。

"小颜,你比以前沉了……"唐羿像掂量什么物件似的,把我在手里掂了掂。

我立刻手脚扑腾如翻了壳的乌龟,"唐羿你个下流的人渣,放爷爷我下去!"

"爷爷,您老人家就乖乖躺着吧,一般人我可不给他这个待遇。"唐羿嬉皮笑脸,继续抱着我无比欢快一颠一颠向前走。

"我说唐羿,我再给他点几道穴吧……我们这样放水也太明显了……"

"没关系,老子的地盘老子做主。"

第一百三十九章 如何爱

段秋凉设在彭城的地宫是在先代帝王陵墓中。唐羿穿过潮湿阴暗的地道,走进一间石室。

白衣的清秀男子坐在小桌边,手中拿着小银钩,漫不经心拨弄着烛火。

唐羿看着发呆着的小颜,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发生么呆呢你?脑袋被门挤了?从来到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唐羿一巴掌拍在我背上,害我吓了一跳。

"没什么。"忽然就没力气跟他调侃,我摆了摆手。

唐羿扬了扬眉,也坐下来。

"为什么段秋凉不在?"我有些不安得看了唐羿一眼。

"你小子受虐癖啊?她不在不好么?她要是来了你就看不见明天太阳升起了。"

我小声嘟囔,"本来也看不见……"

唐羿笑。

"她被拖在玲珑阁了。"

"拖?"我立刻察觉事情不对。

"浣剑门、重华山庄和续箫楼联合进攻玲珑阁。当然,暗地里还有生死判的势力。"

我怔了一下。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的?"

"从你一到浣剑门就开始了。原定还要迟一些,但是你被'劫持'这个突发事件,让我们不得不提前行动。"

我慢慢要紧了下唇。

秦封雪……果然我跑到哪里,你都能抓住吗……

秦封雪。

不知道他找不到了我,心情会有多糟。

不知道没有我照顾他饮食起居,他会不会准时吃饭。

不知道少了我在枕边,他能不能安然入睡。

哎。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七上八下,担心的让我心都累了。

"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也被秦封雪收买了?"

"哎呀,小颜,"唐羿哈哈一笑,"我们是生意人嘛,选择合作伙伴当然要找有诚意的。秦封雪虽然是个狡猾的狐狸但是总比段秋凉那头发疯的母狗好多了。"

"……"

我叹。怪不得当时秦封雪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放唐羿和莫轻寒放了。原来是演的一出七擒孟获……

我还正在暗自腹诽,唐羿忽然拿出他那把破扇子敲敲我的脑袋。

我不爽瞪着他,"干嘛!"

"小颜啊……"某唐露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手撑着下巴眼巴巴盯着我,然后慢慢吐出几个字,"你TM就是一事儿精,成天就会给我们惹麻烦!"

我怒,恶狠狠瞪他,刚想反驳,被他一席话给顶回去。

"你一直以来,应该说从你十三岁进生死判,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就一直把自己弄得像个大人一样,一有事就喜欢自己顶着,不论遇到了什么事,都一言不发自己做了决定,大义凌然就把自己牺牲了。你觉得这是在帮别人吗?在对别人好吗?你有没有替对方的心情想想?"

我被他教训得一愣,但是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有吗?"

唐羿瞥了我一眼,"你别想抵赖。那时候段重锦的事是这样,你一声不吭走了,把自己折腾了个半死不活也把段重锦给折腾了个精神崩溃。现在呢?你跟秦封雪,又玩这一套,偷偷摸摸自己溜了,害我们所有人都得因为你改变计划……"

"我,我……"我"我"了半天,啥也没"我"出来。

的确,我承认,那时候是太冲动了。秦楼月一煽动我就跑出来了,但是那时我的心情乱极了,看到秦封雪红颜白发的时候,真的是心像被万跟尖锥在刺一样。而知道他变成那样,是因为我,他是被我一点一滴榨取成了那副样子,我真的恨不得……

我努力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次跟上次不同……"我小声辩解了一句。

这一次,一声不吭就做出了决定的人,不是我。

"小颜,"唐羿忽然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其实秦封雪这个人,人是阴险狡诈,损了点,狠了点,坏了点,毒了点……但是对你确实不错,你好好珍惜吧……"

"嗯……"我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嗯?"了一声,瞪大眼睛诧异看着他。

"你,说,啥?!"我掏掏耳朵。

唐羿大义凛然正视着我,"我说你们俩以后好好过日子。"

"啥?"我眼睛又瞪大一圈,"你今天吃错药了?"

"我没吃药。我认真的小颜,难得今天有个机会,我们老朋友挖心掏肺得说几句心里话。"唐羿继续面容严肃,眼神深刻,苦口婆心状。

这次说得我一愣一愣,只能跟着点头。

"以后难得再有机会跟你好好说说话了。你让我把话说完。"

点头点头。

"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秦封雪对你是真心的……"

"我知道……"眼神不自觉暗了一下。

"其实我能看出来,你爱的人不再是段重锦而是秦封雪了。刚才我提到段重锦,你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一提到秦封雪,你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谁哭了!"

"哎呀,我就随便这么一说,你给我抓住重点!"唐羿不耐烦挥手。

"好吧……重点就是……我觉得我现在在这里呆着纯粹给你们添麻烦,你干脆好人做到底把我放了吧……"我凄凄艾艾抬了抬眼皮,看着唐羿。

唐羿拿着扇子对着我脑袋又一下敲过来,被我一巴掌挡开。

"靠!你以为段秋凉是开客栈的!你高兴就住不高兴就走!外面被玲珑阁的精锐暗影卫和上百守卫给围得水泄不通,你不想来怎么不早点说!"

"哎呀,当时没碰到唐哥你嘛,你刚才那一顿骂真是痛快淋漓,让小弟我如同醍醐灌顶,'茅厕'顿开……"

"嘁……"唐羿拿着扇子扇了两下,一脸不爽的样子,不过我还是知道他肯定心里乐翻了。毕竟被我压迫了那么久,难得被我夸奖一次,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那么说我被困在这里不能走了?"

"答对了。"唐羿拍了拍我的肩膀,"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不过你放心,有我在这里没有人敢动你。你耐心等两天,很快一切都会被摆平的。你用这段时间仔细思考思考自己的感情问题,想象到底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感激得看了一眼唐羿。

"谢了。"

"兄弟嘛,什么谢不谢的。"

****************

嘈杂的酒馆,二斤牛肉一斤酒,向来是各种江湖消息迅速流传的地方。

"嘿,听说了么!四大家族这次是动真格干起来了!"

"有没有搞错啊!这种事情江湖上早就人尽皆知了。告诉你个最新消息吧,续箫楼楼主已经宣称了,那时候把续箫楼本部杀得鸡犬不留的就是玲珑阁,他们这回是复仇!"

"真的啊?"

周围的人都静下来,侧耳听着这位老兄狂侃,他也越说越高兴,嗓门越来越大,"千真万确!你看,那时候玲珑阁还曾经把续箫楼的事嫁祸给重华山庄,重华山庄能咽得下这口气吗?所以也帮着续箫楼一起去打玲珑阁。"

"那还有浣剑门呢?"

"老兄,你是不是江湖人啊!"那人高傲得鄙夷得瞥了一眼发问的人,把那个虎头虎脑的年轻人看的一窘。

"浣剑门和重华山庄那是什么关系。两家都要结亲的当口,要不是新娘子暴毙了……哦,说到这事,有小道消息,当时那个杀手啊,就是玲珑阁雇的!"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浣剑门也要去灭玲珑阁呢。原来是自己未过门的媳妇被人家给咔嚓了……"

"现在,三大家族都已经带着精锐大兵压境了,我看这回玲珑阁呦,是凶多吉少咯……"

第一百四十章 破碎前的绚烂

"这么晚,还不睡?"

忽然,一个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如同梦幻般轻轻响起。

我正在出神,脑袋里万般思绪拧在一起,心烦意乱,也没有注意是谁,就随口回答,"靠,整天呆在这个地牢里,老子怎么知道晚不晚的啊!"

吼出去,稍微发泄了一下,我继续纠结。

突然,才想起来那个声音那么的熟悉,熟悉到全身的神经都发出细小的战栗。

我猛地回头。

衣冠盛雪的男子懒懒抱着手臂,背倚在石门上,淡笑着看我。

"你……你……"我不可置信看着从天而降或者从地缝里钻出来的秦封雪,舌头都打结了,"你怎么在这里!"

秦封雪向前迈了两步,我就向后退了两步。

然后他一步步缓缓逼近,直到我已经退到了墙角,再也无处可逃。

"你又怎么在这里?"秦封雪嘴角含笑,细长的眸子眯起来,里面光华流转。

我被他堵得一时无语。

天呐。秦封雪他是不是妖怪变得?怎么连段秋凉的地宫都能随随便便进得来?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我的皮肤,我眼角瞥着他落在我脸颊上的手,身体顿时僵住。

"想我了没有?"妖孽低了头,潮湿的气喷在我的颈间。

耳根顿时一阵发热。

该死。

"我干嘛想你!"死鸭子嘴硬一般顶回去。

"想……"妖孽一只手撑在墙壁上,把我锁在他的空间里,另一只手顺着我的脊椎骨慢慢下滑,最后手指带着浓浓情色的味道,探进那道沟壑,"想,让我好好疼你啊……"

一阵酥麻顺着被他触摸过的地方一路窜上头顶。

我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用力推开他。

与其说推开,倒不如说是打开。三十六路小擒拿手直接攻过去。

秦封雪无奈,只好拂袖后退,宽大的白色衣袖轻轻扬起,优雅得如同一朵凋零的莲瓣。

"秦封雪。"我抬起头,调整自己的情绪,用从未有过的坚决和认真,盯着他,"血咒,采补术,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了。我绝对不允许你再把这么疯狂的事继续下去。"

秦封雪依旧淡淡笑着,眼角眉梢都是他一贯了的淡然和随意,又有一分与生俱来的高傲和戏谑。

我被他漫不经心的神态惹怒,压抑不住得低吼,"秦封雪!我是认真的!你TM到底有没有想过后果啊!你TM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从一开始,你就从来没顾及过我的感受,一直把我当成你的私人物品一样!什么都不告诉我,自己做所有的决定,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TM这算什么爱啊!"

秦封雪似乎没想到我会爆出这么一通指责,一瞬间的惊讶后,眼睛里的笑意更浓。

"小颜,我有说过,'我爱你'么?"

单色的嘴唇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又立刻让我无法反驳。

心在那一刻,忽然间却有些酸涩。

的确,没有。

秦封雪向我走过来,姿态从容而优雅,"那么你呢?"

我警惕得保持着随时出招的驾驶,"什么?"

"爱,还是不爱。"

我一步步又在被他紧逼着后退,几乎是惊慌失措,我吼出来,"别靠近我!要不然,要不然……我就……"

秦封雪终于站住了,好笑盯着我,"就怎样?"

我脖子一扬,"咬舌自尽!"

妖孽忍不住笑起来,空气似乎都因为他这一声笑耳边的暧昧不安,"咬谁的舌啊?"

我窘,底气不足瞪他,"反正不是你!"

秦封雪无奈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他慢慢对我伸出一只手,"乖,过来。"

我拼命摇头,"不过!"

秦封雪没有说话,但是抬着的手并没放下,紧盯着我的眼睛里,那一抹幽暗的黑更加浓重。

身体差一点自己就有了意识,不由自主就要向他靠过去。

我狠狠咒骂了自己一句,没骨气。

"小颜,这是最后一次,过了今夜,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过了很久,秦封雪终于开口,用淡淡安抚的语气说。

心猛然一痛。除了愤怒之外更多的是……

到了现在,还当作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秦封雪!你是傻子啊!你都因为我变成这样了,你想死在我手里吗?!"我崩溃一般吼过去,眼底都有了血红。

"我不会死。"秦封雪像是在对我保证似的,信誓旦旦。

我一怔。然后怒火更加爆发,"你要是死了让我怎么办?!不知廉耻的带着对你的愧疚苟活下去?还是抹脖子自尽给你陪葬?!"

秦封雪又笑起来,好看的让人觉得窒息,"那是你自己的问题,你自己选择。"

"秦封雪!"我瞪着他,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难看的像一个毛都乍起来的斗鸡,愤怒而焦躁。

"你现在就给我离开!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秦封雪叹了口气,无奈摇摇头。

下一秒,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忽然出招了。

白衣在面前虚晃而过,留下一道幻影。

我不得不承认,秦封雪的武功,真T妈无敌了。

最后我是生生被他拧着手腕压着身体制服的。我真的拼尽了全力,要不是判官笔被缴械了,我真的连武器都要使上了。

我疯狂得挣扎着,毫无章法,手脚乱扑腾,恨不得能回头咬他一口。

"秦封雪!你放开我!"

"狗娘养的!人渣!败类!变态!你T娘的放开我!……"

秦封雪完全无视我已经口不择言的谩骂,封住我的穴道,把我拎到床上,开始撕扯我的衣服。

"小颜,今天还能看到你泼妇的一面,真是有趣呢。"

秦封雪一边剥我的衣服,一边口气轻松得调笑。

他解开我内衣带的时候,我真的害怕了。

他说,我今后再不来纠缠你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

今夜,他会用自己的生命,破除血咒……

"秦封雪,秦封雪。你停下来,我求求你,先停下来……"我慌乱得无措得盯着身体上房的秦封雪,身体却一动也无法动弹。

秦封雪撤掉我身上的最后一块衣料,手指深深埋进我的头发,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低头吻下来。

我本来是咬紧了牙,决不让他进入。但是身体却不由自主……

我本来是想干脆咬他一口,但是牙关却无论如何都不舍的阖上……

轻触,离开,再吻上。然后深入,然后忽然变得疯狂,只记得嘴唇相碰时脑子裏漫天焰火般的感觉。唇舌交缠著,彼此都仿佛要吞掉对方一般,用力的吮吸和纠缠。我察觉到他逐渐上升的体温和某处的变化,微妙的危险感让亲吻都充满了战栗。舌头相碰触,战栗感就袭遍了全身,呼吸因为激烈的缠绵而变得困难。

大脑在叫嚣着,停下停下!

身体却完全脱离了控制。

是血咒激发了身体的本能,本能得想要去榨干面前的人……还是,我等待他疯狂的拥抱,等了太久……


第一百四十一章 零落红颜

往事如风,将生平飞落如雪的爱恨离别,尽数吹散开来,一如蝴蝶在扬翼间,翅膀掠过干涸的心海。

生是过客,跋涉虚无之境。在尘世里翻滚的人们,谁不是心带惆怅的红尘过客?

沉浮两世。我早就看尽了,看透了,看开了。

我不恨,不怨,也不痴。

只是,我有我的计较,我的坚持。

我知道,自己也是一个别扭的人。

有些话,其实我早就想得清楚。但是本来,我却是打算一辈子也不说出去的。

秦封雪的眸子与我近在咫尺,他的鼻尖贴着我的,有微微的凉意。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在黑暗中却耀眼美丽的眸子。

我缓缓开口,轻轻吐出一句话。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第一个遇上的人。是你。

秦封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静静注视着我,他深黑色不见底的眸子如同黑夜,瞬间将我吞没。

我静静的看着他,为了这一眼他的绝代风华,为了这一眼,他眼底那让人心悸的美丽。

这一刻,我那么清醒透彻的知道,我原来是那么的爱他。

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正在为他沦陷。

然后,他笑了。

嘴角微微勾起来,眼角弯成妖媚的弧度。

"小颜,你爱上我了?"

轻挑的话,却从他的嘴里吐出来,带着浅浅的却尖锐的讽刺。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害怕起来,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忽然觉得不能思考,大脑一片麻木的空白。

因为恐惧。

他修长的手抚上我的面颊,那手指如此冰冷,让我忍不住轻轻战栗。

"最终,你还是爱上我了,"秦封雪弯起眼睛,笑容那么自然,眼中却是一片萧然的清冷,"我又赢了。这世上的东西,只要我想要,我就能得到。"

"秦封雪,你……"

秦封雪的手指慢慢按住我赤裸的左胸,按住胸膛下那正在跳动着的心脏。

"这个原本属于段重锦的东西,现在也是我的了。"

那颗在他冰冷手指下跳动的心脏,竟然就为了这一句话,狠狠地如同被撕开一般开始痛。

他只是……只是把我当成一件志在必得的物件吗?!

"秦封雪!从我身上下来!"我疯了一般开始调动全身的真气去冲开穴道,狂乱而毫无章法,让全身的经络都撕扯般的狠狠痛起来。然而越是痛,我就越是毫无顾忌。

秦封雪真的坐起来,他居高临下看着我,轻蔑得笑。

我挣扎着,眼角却不争气得酸起来。

忽然,秦封雪取出一颗药丸,捏开我的嘴巴强迫我咽下去。

只过片刻,我就意识到,那是春药。

狂乱的真气误打误撞间已经通了不少穴道,我拼命扭动着身体,用力抓住一切可以借力的东西,从床上狼狈得滚落下去。

身体在明显得升温,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晃。

我已经混乱得无法思考。

我只是下意识得记得一件事:我要远离他,我要逃得远远的。我不要他的触碰,不要他的怀抱,不要……

身体深处,火焰开始燃烧,如同野火燎原般不可遏制。身体已经毫无力气,我慢慢用四肢挪动着,在冰冷的地面上爬着,不受控制得颤抖。

秦封雪只是坐在我背后,带着一点点近乎残虐的心情,看着药效在我身上发作。

然后,他走过来,拎起我的手腕,毫不费力把我扔回床上。

还没有从沉重的撞击中恢复,身体就被人摆弄着,撕扯着,以最无力的姿态展开。

手被狠狠压过头顶。双腿被狠狠分开。

毫无预警,湿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唇齿在我口中厮磨,如同野兽一般撕咬,攻城略地。

血腥的气味瞬间化了满口。又带着淡淡的苦涩。谁的泪,没被人看见,就已经吞下。

大脑中已经没有意识残存。

我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面前的人是谁。

只有狠狠的钝痛,狠狠的快感,交织着,燃烧成火,淹没了我的身体,我的灵魂。

从未有过的疯狂,如同飞蛾扑火,壮烈决绝,华丽灿烂。

破碎的尖叫随着他瞬间的进入而迸发。

那一刻,一直强忍着的泪,忽然就决堤,再也止不住一般,一直一直,无可抑制掉下来。

尖叫,呻吟,痛哭。

我只记得这些而已。

还有属于他的灼热温度,属于他的有力手臂,属于他的温柔双唇。

那时候,精气源源不断的通过那个最私密的地方,送到我的体内,直至我的五脏六腑,我的心脉、任、督。直至,那股狂潮吞没了血咒。

我紧紧的抱着他,手指深深嵌入他的皮肤,留下狰狞的抓痕。

我如此疯狂,歇斯底里。

他却如此淡定如此平静而温柔。

他一次次抚开我额上垂落的长发,温柔笑着,温柔的低下头,温柔亲吻我的唇,安抚着我。

最后,我声嘶力竭,再没有力气叫喊,身体只能一直在他的臂弯中颤抖。

我的眼泪一直无助得掉下来,沾湿了头发,沾湿了他的指尖。

身体不受控制得纠缠着他,一次又一次在他身下得到极上的放纵和欢愉,一次一次攀上顶峰。灵魂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无望与绝望。我的灵魂一直嘶声力竭得叫喊不要,却没有人听见。

无人来救赎,无人可解脱。

他在笑,不知何时开始,一直一直,那么单纯而又直接的笑容,温柔而又带着淡淡的苦涩。那是他最后的美丽,绽放我在模糊的视线里。

苍白的脸和嫣红的唇,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的目光还是那么温柔和沉静,那么专注那么心无旁骛。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世人说他冷心冷血。

为什么世人说他目空天下。

因为,他从来没有把这个目光投注在别人身上。

他眼中看到的,一直一直,都是我。一直一直,也只有我。

自从许多许多年前,那个飘着绵密小雪夜,我一身白衣胜雪邂逅了同样白衣胜雪的他。

他的视线,就再也没离开过。

傻的人是我,那么多年,都不曾在意过。

那么久的时间,却一直在逃避。

末了。

我明明已经失去了意识,昏厥过去。

一片黑暗和沉寂中,我却听到。

"我爱你。"

第一百四十二章 醉笑陪君三万场

君之血咒已解,再无性命之忧。用心调养,不数日则恢复如初。

然由采补之术,君慎与人交鱼水之欢,否则其性命堪忧。

你我之间,孽缘已尽。想吾数年来之痴心成狂,形骸浪荡,今回想之,心亦甚悔。

乃今,吾苍颜白发,尘缘已了,吾心已死,吾再不欲与君纠缠,只欲相忘于江湖。若有朝仍得相见,你我唯形如陌路,咫尺天涯。

我是强制着自己从强大的困倦和疲惫中醒过来的。

然而,终究还是晚了。

一床狼藉,如同有过野兽的厮斗。一室寂然,暗影憧憧,唯余烛火轻响。

他走了。

我强撑起疲惫的身体,慢慢走到桌边,看着那简陋小桌上留下的素白纸笺。

是那个人亲笔落拓俊逸的小篆。

以前我总是嘲讽他,简简单单的字体不用,非得写难认难写的秦篆。

后来想想也是。他姓秦嘛。

指尖轻轻触上那些冰冷的字。感觉他们有生命一般,在我指腹下无声的叫嚣。

形同陌路。咫尺天涯。相忘江湖。

几个字,如同尖利的刀子,狠狠插入我的头颅。

一阵带着剧痛的晕眩,我差一点倒下去,手用力撑住桌面才勉强站稳。

空气仿佛在变得越来越稀薄,我越来越无法呼吸,胸口窒息一般的疼痛和压抑。

这是一种怎样的疼痛呢。

无法形容,从来没有感受过。它痛在身体的最内里,任何人,包括你自己都无法触碰的地方。无药可救,无法可医。只能任那疼痛一点一点侵蚀掉你身体最脆弱不堪的地方,那里是一片惨烈的伤。

然而越是疼痛我越是清醒。

从前我问过秦封雪,人为什么总要那么清醒?糊涂点不是更好?

原来。

不是我们不想糊涂,只是做不到。

我越发清楚的感知到,了解到,原来,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陷得那么深,原来,我已经那么爱他,不可自抑,无法自拔。

对于段非墨。其实,我更多的是倾慕和依赖,因为他对我如兄如父如友如爱。他是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遇见的人,是走进我这个生命的第一个人。

对于段重锦,我的确是把内心掩藏了太久太久对段非墨的感情转加给了他。对他,我更多的是亏欠,是想要弥补,想要守护。

然而,对于他,对于秦封雪……

我讨厌他!

我讨厌他的强势,讨厌他的毒辣,讨厌他的睚眦必报,讨厌他的小心眼爱吃醋,讨厌他口是心非,讨厌他毒舌爱讽刺我,讨厌他没事还喜欢耍我玩,讨厌他让我穿女装,讨厌他整天粘着我不放,讨厌他一眼就能把我看透,讨厌他默默看着我笑着不说话,讨厌他指尖微凉的温度,讨厌他夜夜拥我入怀的胸膛……

我以为我自己最讨厌这个人了。

我告诉我自己我最讨厌他。

……

原来。

我真是个傻瓜。

不断地骗着自己,骗着别人。胆小的,不肯承认。

他以前总是说:你是我的。

管秋说过,他并不在意名利,不在意地位,不在意钱财,不在意任何人。

因为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秦封雪每次语落后短暂的沉默。那句话还有后半句,他不曾说出来。

你是我的。

这世间浩大,除了你,我一无所有。

身体越来越乏力,胸口越来越闷。我却一滴泪也没有。

眼角仿佛干涸了一般,很痛,却无法掉出一滴泪。

桌上还有一杯残酒,白玉小盏,清冷又火辣。

我知道那是他留下来的。

我着了魔一般,下意识伸出手,小心捧起,放在唇边。

唇轻轻印着杯口,却不想饮下杯中的烈酒。我就这样,默默捧着,垂下了眼帘。

—————————封雪独白分割线飘过—————————————

落日楼头,白衣胜雪之人,手中银壶懒钩,独上城楼,长风舞袖,飞觞遥望。

他浅浅笑着,神情疏散,眼神透彻,衣角翩飞。

仿佛将欲乘风归去,仿佛从此破除尘缘,可以从此,不再执著于红尘爱恨。

终于,这一天,秦封雪与颜广寒,咫尺天涯。

然而,他的眼神却如此通透明晰。

因为,他早知这过去的千万场繁华只是落幕的前奏,所以,落幕的这一刻,如此气定神闲,笑而不语。

他和颜广寒一样,他们真的很像。

一样太清醒。一样太聪明,一样深知未来,一样,从很久之前,就不会再有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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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我还以为自己是没有感情的人。

只有冷静,冷漠,无边无际的寒冷。

我不会冲动,不会愤怒,更不会伤怀,不会太高兴,也不会太不高兴。

我只是理智的活着,理智的一步一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人。

那一天,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是快乐。

那一天下着漫天的小雪,绵延无尽,我站在浣剑门门主职位上淡淡的笑,却与身边的一切无关,我在想一个人,白衣胜雪,艳冠三梁。

××××××××××××××××

——如若有一天,世人说我为了一个人抛弃一切,为了一个人红颜白发。

如果有一天,世人笑我秦封雪痴情,我也只能笑他们愚蠢。

对于我们这样人来说,对于某个人的执着,并非痴情。

我们仅仅是执着罢了,因为,在那么长的时间中,那么广大的世界中,我们总是找不到自己执意想要获得的东西。我们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执着于财富或是地位,我们空虚而不知所措。比起幸福,我们知道痛苦更加长久,我们用执着了折磨自己,以此,追寻自己生存的意义。

××××××××××××××××

落拓男子银壶倾倒,玉液飞流而出。

脸上仍是清淡的笑意。

——你我孰是孰非,你欠我几何,我欠你多少,自此都不必再计较。

你我的痴缠,缱绻与旖旎,都在这杯酒里,澈为静默。

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

这最后一杯,你陪我,共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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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题目取"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伤"之意。

非常喜欢这一句,离愁别绪消泯于大气豪放之中。江湖中的离别本该如此,不应该有那些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不应该有那些十里长堤,三步一回头。

一杯烈酒,翻腕饮下。男儿有泪不轻弹。

第一百四十三章 弦上之箭

自五岳剑派惨遭灭门,四大家族瓜分天下,这江湖虽然小波小澜不断,但一直也算平静。

而今,三大家族围攻玲珑阁,天下均势骤然瓦解,江湖风云再起,一时间波涛汹涌,暗潮迭起。

三层燕角小楼,不过是最普通的坊间茶楼,而现在为重重全副武装的护卫所把守,显露出几分肃杀来。

而这门窗密闭的楼中,正是主宰这天下大势,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的几人。

天雅坊老板,紫极宫前大护法,管秋。

望春风老板,生死判现任执掌着,沈妍蓉。

重华山庄庄主,段重锦。

续箫楼楼主,欧阳毋殇。

浣剑门十二殿主之首,秦楼月。

这几人中的任何一个,随便跺跺脚,江湖都要震上一阵,现在他们破天荒聚集在一起,正是商议一件即将颠覆江湖的大事。

"关于去彭城地宫解救小颜这件事……"一袭奢华沉缎的清俊男子锁了眉,有些迟疑得开口,"人不宜多,为了保证小颜的安全,应该实行突袭。"

"管秋!"着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的女子开口,她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一条白色的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乌黑的长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梅化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雅出尘。她正是沈妍蓉。

沈妍蓉不满地打断他,"你就直说对玲珑阁的总攻在即,抽调不出人手不算,干嘛找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管秋轻轻叹了口气,神色也颇为为难。

"也不尽然,"一直安静在角落里沉思的段重锦开口,"据我所知,彭城地宫内全是机关和暗袭。如果贸然派了大批人手,可能也只是徒增伤亡。倒不如……"

猜到段重锦的后话是什么,欧阳毋殇立刻把自己的立场表明,把这事给推脱干净,"反正这事跟我无关,我不趟这浑水。"

管秋接了段重锦的话,"段庄主说的是,我们应该派最精锐的力量去营救小颜。"

沈妍蓉立刻站起来,毫不迟疑对管秋说,"我去。我就小颜这么一个弟弟,他我是必然要去救的,生死符就交给你部署了,我信得过你。"

管秋轻轻笑了笑,他通透的目光对上沈妍蓉坚定的眼睛,然后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沈妍蓉是必定要去的。

即使不是为了小颜,也是要去与"那个人"做一个了断了。那个与她相伴了多年,也欺骗了她多年的人——君竹孤。

看到这两个人的表态,吊儿郎当的欧阳毋殇目光在沈妍蓉身上逡巡了一会,又瞥了一眼段重锦,长长叹了口气,"哎……"

段重锦看着旁边的一脸无奈的欧阳毋殇,失笑,"彭城这一趟,我也是一定得去的,欧阳兄……"

"好啦好啦,真是的……"又不等段重锦说完,欧阳毋殇大大咧咧挥了挥手,"你们家的重华山庄我先替你照看着了。要是有危险了,我可要指挥着他们先去顶上了……"

段重锦只能无奈笑笑。

欧阳毋殇这个口利心软的个性,他们都已经很清楚了。

"那么,就这样定下来吧。段庄主与妍蓉即刻启程前往彭城。五日之后,我进攻玲珑阁之日,就是二位营救小颜之时。"

唐羿推开石门,走进房间。

灯火微弱,满室是困顿糜烂的气味,让人觉得很不真切。

桌上的菜还是动都没动。

他担忧地看了一眼帘帐内的人,不着痕迹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那个人就一直藏在角落里蜷缩起来,昏天黑地没日没夜的睡觉。

不吃也不喝,甚至不曾动一下。

唐羿挥了挥手,有仆从进来,无声把桌上冷掉的饭菜撤下去。

他也曾试着劝他,哄他,安慰他。可是那个人只是面无表情得听着,听完继续阖上眼睛睡觉。

那时候,是唐羿放了秦封雪进来,然后又把他送走。他知道秦封雪对小颜做了什么。他也终于了解,原来自己一直看错了这个男人。原来,这个男人对小颜的付出,已经超过了他们所有人的想象。这个男人,他把自己掏空了,把自己能够给的一切都给了小颜。

那天,秦封雪离开的时候,唐羿问他:

为什么不留下来?即使你不再是浣剑门的门主,小颜他也会陪着你一辈子。

秦封雪却笑。

他说,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罢了,至于他会怎样,与我无关。而现在,我累了,想走了。

唐羿很想说,小颜已经爱上你了,你不知道么。

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秦封雪太骄傲了,他也许无法容许小颜曾经对段重锦的忠诚,也许无法容忍自己以这样苍白脆弱的姿态出现在小颜身边,也许他不想要小颜因为愧疚留在他身边,也许就真的像他自己说的一般,他已经厌倦了……

最后,他还是走了。

唐羿正想着,忽然听到床帐内一阵轻微的响动。

如稻草的某人迷糊地揉着眼睛,慢吞吞从床上爬下来。

"小颜?"

"啊?"我揉了半天眼睛,终于大脑才从一团混沌中清醒,才勉强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好渴,有水么?"我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一步三晃走到桌子边坐下。

唐羿用看怪物一样的目光看着我,给我倒了杯凉茶递到我手上。

"喂,没见过帅哥还是怎么着啊?"我一口气喝完杯中茶水,润了润嗓子,因为受不了他的目光,冲他吼了一句。然后又把杯子推过去,"再给爷儿倒一杯。"

唐羿继续目光怪异瞪着我,给我倒上水。

"小颜……你醒了吗?"

终于,他小心翼翼问了句。

"废话,你当我梦游呐!"

现在我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不爽得瞪唐羿。

"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么?要不要先吃点东西?还是先洗个澡?"

看那小子一脸诚惶诚恐的神态,有点哭笑不得。

"挺好的,没事啦,我又不是纸糊的,哪那么脆弱。"然后,我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忽然变了变,"唐羿我有事要问你,秦……"

"打住!"唐羿趁我话到嘴边没吐出来,赶紧制止住,"先别说别的,你看你这副模样,邋遢的跟猪圈里爬出来似的,先给我洗澡去,我让人去给你备点清淡的饭菜,天大的事也得等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再说。"

说完,就强行把我从椅子上架起来,往门外推。

我知道唐羿是害怕我说道那件事又会恢复成之前那种状态,所以先逼着我洗澡吃饭。

心里忽然暖暖的。

这辈子有这样一心为着你着想的朋友,真的挺好,真的值了。

"唐羿,我真的已经没事了,不会再睡回去了。"我笑着挣扎了几下。不过还是顺从地跟着他出了门。

经过这几天,我终于清醒过来。

我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不要再逃避,不要再浪费生命在我一定会后悔的地方上。

这么多年,我一直潜意识认为我这条命是白捡来的,就这样随随便便挥霍着,伤害着自己也刺伤着别人。

我总是以为,我可以超出这个尘世,可以无欲无求,清高地都能羽化而登仙了。

其实我是在乎的。在乎有人爱我,陪着我,宠着我,了解我。我也是自私的,我不想只是付出。

我害怕寂寞害怕孤独。

我很在乎在我最脆弱时,那个与我相濡以沫的人,那个在深夜中抱着我入睡,那个在风寒时替我加衣,那个拯救我与噩梦之中的人。

其实,我早就爱上了,依上了,离不开了那个人。

这一次,我不会像以前那样用"随遇而安"这样的词语来为自己找寻逃避的借口。我不会再随意地放手了。不会让那个人从我眼前逃掉。

终于,在唐羿的严密监视下,我老老实实把自己洗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又乖乖端着碗筷,对着一桌菜,饿虎扑食风卷残云一般吃起来。

其实,我实在是饿极了……

"我说……你慢点吃……"唐羿一边给我乘汤,一边无奈得说。

我大口嚼着饭,口齿不清,"我饿嘛!"

"真是的,一点都不懂照顾自己,以后你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

唐羿无意识低声叹了一句。

我却不自觉停下了动作。

一个人。

唐羿也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怔了一下,又不知道该怎么改口。

"我不会一个人的。"我放下碗筷,轻轻笑了笑,"我会把他找回来。"

唐羿抬头,看着我的眼睛。

"天涯海角,不管他在哪里,我都会把他找回来。"

如同一个誓言,对我自己或者对他,我一字一句说出来。

"我要活着从这里出去,我绝对不能死。"我直直看向唐羿。

唐羿很少面对这么认真的我,他愣了一瞬,然后慢慢扬起嘴角,细长的凤眼弯起来,"当然死不掉了,你是天下无敌的颜广寒啊,况且,还有天下也无敌的我罩着你呢。"

"切!"我瞥了他一眼,轻笑。

"我怎么能从这里出去?"

唐羿这个卧底,于是开始很尽责得做讲解。

"这里是段秋凉在彭城的地宫。我们所处的位置是地宫的最底层,并没有什么守卫和机关。往上一层有段秋凉曾经安插在生死判中的十名顶级杀手,以及无数机关。再往上一层有三百名精英暗影卫,过了暗影卫,就出的去了。"

我听完,不禁做了个夸张的感叹表情,"够有挑战性的。"

"那是,从来关在这里的人就没有活着出去过的。"唐羿无所谓的笑了笑。

"不错啊,我们又能成史上第一人了。"我也弯了嘴角,轻松地与他调笑。

"浣剑门、续箫楼、重华山庄大军压境,兵临城下,段秋凉现在正被管秋他们弄得焦头烂额,完全没精力管你。莫轻寒切断了这里同段秋凉老窝的一切联系,现在这里就是个孤城。我收到消息,管秋已经派了最精锐的人过来接应,所以情况对我们还是挺有利的。"

"那边已经打上了?真是的,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有些诧异,然后又有点懊恼了。

这半年来,我虽然知道秦封雪和管秋他们在秘密安排这一切,但是却故意不去了解其中的进展及一切。只是缩在自己的壳儿里面,不停地自怨自艾。

管秋、沈妍蓉、唐羿……他们每个人都背负着沉重的伤痛,却还会坚强地笑着,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而我呢……

缩头乌龟啊……

"小颜?"察觉到我的出神,唐羿拍了拍我的肩膀。

"没什么……"我回神。

唐羿大概也猜出我在想什么,只是说,"你身上的血咒也解开了,这次可以放手好好活动活动筋骨了。"

"没错啊,"我掰了掰手骨,"我这老胳膊老腿也该活动活动,要不都要老寒腿,骨质疏松了。"

剩下的几天里,我就完全泡在一心一意,心无旁骛的练功里了。

转眼,五日已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子时激战

"亲爱的,让我们踩着敌人的尸体,杀出一条血路吧。"

当唐羿把判官笔放到我的手上时,我作大义凛然董存瑞炸碉堡状,目光炯炯有神,昂首挺胸面向前方道。

然后唐羿假装很配合我得挥了挥手,声音却没有半点激情,"杀啊。"

说完,背着手,迈着方步,向前走去。

我撇了撇嘴跟上去。

如唐羿之前说的,最底层只有些侍从,仆人,并没有任何守卫。唐羿三两下丝毫不费功夫就把他们都放倒了。我们不费吹灰之力,上了下一层。

唐羿推开石门,进了房间。门口有一个抱剑的黑衣人,背靠着石壁而立。看到唐羿,他微微露出诧异之色,站直,颔首鞠躬。

"唐大人。"

唐羿微笑着走过去,眉眼微弯,笑得一脸和气,俨然一个虚请假意的上司模样,"饭吃过了没?停辛苦的吧……呵呵……"

然后,他抬手,自然而然去拍那人的肩膀。

不知是出于杀手不喜欢被人触摸的天性还是觉察到了危险,那人忽然后退了一步,想要躲开唐羿的手。

变数就在一瞬间,面不改色心不跳,笑得依旧和蔼的唐羿,指缝见骤然露出隐藏于衣袖里的三尺淬毒钢针,猛地扎向那人的脖颈。

那人反应也是极快,悬身欲避。

然而他终究还是没躲开——从他身后鬼魅般伸出一双手,一只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扼住他的喉咙,瞬间就制住了他的动作。

那人只是低低闷哼了一声,身体便软下去。

唐羿拔出钢针。

我放开手。

血溅三尺。

"啧,阿弥陀佛。" 唐羿甩了甩手上沾染的血迹,三分真意七分假情的用怜悯的目光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尸体。

"'阿'你个头。"我面无表情跨过那人的尸体,没有多看一眼。

推开下一扇门,空荡荡一个房间,没有半个人影。

"我猜这是个机关。"我站在门边,打量了一下,说。

"的确是。"唐羿睨了我一眼,眼神似乎在说——"傻子都看得出来。"

"怎么过?"我不理睬他脸上鄙视的眼神,接着一脸认真问。

唐羿看了我一眼,然后忽然神色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甜甜得笑,"这个问题啊,那你要问那个刚死的人了。"

我嘴角抽了抽。

"算了,反正就算他活着也不会告诉我们的。"我耸了耸肩膀。然后开始专心致志数着地上的砖块。

唐羿狐疑得瞅了瞅我脸上认真的神色,试探着问,"你还懂这些奇门遁甲之术?"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猛地一提气,身体轻轻掠出,脚尖在房间中央的一个砖块上点了一下,最后白衣微扬,单膝落地,落在房间了另一端。

寂静。

唐羿呆呆看着,我蹲着不动。我们就酱紫等啊等啊,虾米都没发生。

"喂,你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啊!" 唐羿在房间另一头张卡舞爪叫起来,语气中还有几分佩服。

我回眸一笑,"嘿嘿,直觉。"

唐羿:

"你随便再找个落点过来好啦,不过别踩我刚才踩得那一块,不然会触动机关。"我笑眯眯好心得建议着。

"你怎么知道?"

"直觉啊。"

"……"好脾气的唐羿童鞋,这下也有点抓狂了。

于是,唐羿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退后了几步,一个助跑,加速,腾空……

我明白过来,唐羿是想不经过中间的借力,直接越到房间这头。

不过……这个距离,和房间的这个高度……有点太困难了吧……

唐羿的头发在飘动……

唐羿的衣摆,也在飘动。

唐羿的身体,在下落……离目的地还差一点点……仍然在下落……

唐羿选手的脸上出现了欲哭无泪的表情。

关键时刻,我猛地伸出手,把距我一步之遥的唐羿拉过来——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的胳膊这么长……

虽然踉跄了几步,但总体来说还算是个完美落地。

然而,唐羿还没站稳亮相。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

忽然,整个房间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大声响。

"喀嚓"。

倏然,平滑的石壁忽然露出无数个小洞,黑色的箭雨如同狂风暴雨般从三个方向向我们袭来。

与英雄里射梁朝伟和张曼玉的那个箭阵比起来,都有过之无不及。

"靠!不是没踩到地面吗?!" 唐羿气急败坏吼道,手中十八股铁扇旋舞如风,一阵"叮叮当当"的嘈杂声响,面前不断有箭矢落地。

"难道是感光的,或者是声控的?……这么先进?"我手中的判官笔也是被耍的虎虎生风,"噼里啪啦"打断无数长箭。

"小颜我撑着,你先撤。" 唐羿忽然挡在我面前,挡箭的动作愈发流畅而无懈可击。

"好啊好啊~"我喜笑颜开——就等着他这一句呢。然后我丝毫不客气,撤腿开溜。

出了房间,我就知道现在事情变麻烦了。

空荡荡的大

光线幽暗,森冷的寒气从脚底一直蔓延而上。

我们已经触动了机关,这必然引起了此层另外九名顶尖杀手的注意,一场恶战是避免不了了。

说不定,他们现在就躲藏在黑暗的某处,正窥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屏息,凝神查探房间中气息的流动。

哼。打就打呗,谁怕谁啊。正好拿你们当老子的磨刀石。

最后石门轰然一声震响,随即唐羿闪身逃了出来。虽然衣衫凌乱,但并没有受伤。

唐羿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你边装做毫不在意对我说,"剩下的九个人中,有两个专攻暗器,一个在东南方向,一个在东北方向。另外有五个属于强攻型,还有两个喜欢用毒。用毒的一个在西北方向,一个在正北方向,要特别留意他们。"

我感觉了一下黑暗中,那些潜藏着微微波动着的气息,辨别了一下他们的方向,他们的确都是内功深厚的高手。

"我们两难得又联手一次,咱们也得找个响亮的名头来叫叫。"忽然,我微笑对唐羿说。

还没有等唐羿回答,下一刻,一支淬毒冷箭忽然破空袭来,正檫着我的侧脸滑过,随即"嗖嗖嗖"又是三支密不透风射过来,如同一面墙,将我和唐羿隔开。

嘿,还想各个击破?

黑暗中潜伏着的暗影骤然显身,从各个方向攻来,凌厉的剑气几乎一霎那就斩向了我的面门。

血液中某种蛰伏已久的狂热因子开始沸腾。

脑中毫无杂念,只有手中的判官笔和面前的敌人。

短短的八寸判官笔在手,精确攻向敌人的死穴,出手之快,即使面对着四个顶尖的高手,也不见落在下风。衣袂翻飞,短短一刻之间,已攻出了百招,手中的判官笔幻化为无数白蝶,将黑衣人全部笼罩在青白光芒之下。

背后唐羿面对三个人,要轻松一点,他踹中其中一个胸口,我正好借那人倒下,踩着那人的肩膀腾越而起,手中的一支判官笔飞出穿透另为一人手臂,又被我手中判官笔牵引着回到我的手中。

"不错嘛,我们配合还真是有默契。"

唐羿百忙之中,还抽空和我调笑。

"我们出去以后应该重出江湖,出个组合。什么鬼笔书生啊,毒手玉观音早都过时了,我们应该起个更响亮的名号……"

"啥?"唐羿一边躲开从暗处射来的暗器,一边大声问。

"就叫……霹雳娇娃吧……"

"……"

战斗并不轻松,对方是久经杀戮,多年配合,默契极佳的杀手,他们灵活变换着攻势,敌不过则退,配合着暗处的两个放暗器的,似乎是想使劲拖着我们,用车轮战,把我们拖垮了,等我们疲惫了再一举攻下。

我和唐羿当然不会傻得给他们这个机会。

"唐羿!"忽然,我一声断喝。

唐羿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脚步急转之间,打破那些人试图对我们的隔绝,闪身到我身侧。

"掩护~"我微微一笑,下一刻,身体高高腾起。

"没问题!"唐羿与我的神色如出一辙。

兴奋,决绝,无所畏惧。

兔起鹘落间,我躲开暗器的追踪,同时也找到了那两个暗器手的方位。

机会只有一刹那,毫不犹豫,左右手同时射出两支判官笔。

判官笔瞬间化为一道流光,随着利器穿透血肉的沉闷声响,暗格中的杀手同时坠地身亡。

唐羿一人阻挡住七人的攻击,手中的十八股铁扇在昏暗的光线下寒光乍现如同流水,轰然淹没了眼界。但是凭他以一敌七,武功在高,还是实在太勉强,他能为我争取的时间也不过那一刻而已。

暗器手是解决了,但现在的我手无寸铁。我脚尖一落地,刀剑便如打网一般向我扑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亦敌亦友

真的是避无可避。

我仓皇闪避着,向其中一个暗器手的尸体靠过去。

你问我过去干嘛?——TMD我的判官笔还卡在他喉咙里!

就在我的手指间只差一点点就够到判官笔的时候,其中一个杀手的长剑刺向我背后的空门。

我正在这一瞬间转身欲避,却听到唐羿的声音划破了刀光剑影掉落在耳中。

"小心!"

却在一霎那。我做了决定。

与其一直避其锋芒,倒不如反客为主乘隙插足,扼其主机,渐之进也。

没有去躲背后的长剑,却是手指猛地拽出判官笔,同时使出我用的最熟练最顺手的招式——一支判官笔牵引另一支,从背后出其不意攻击敌人。

鲜血喷涌而出。

另外一支判官笔千钧一发之际,破龙袭来,穿透了面前人的喉咙,落回我的手中——那人手中的剑,离我的眉心不过只有一寸距离。

与此同时,唐羿不顾面前几人的纠缠,全力扑过来。

他不是阻挡那个用剑攻击我的人,而是挡下用毒人所发出的十三枚剧毒袖箭。

躲在暗处的用毒者,在我的注意力集中于背后袭击者之时,倏然发动暗器。

然而,唐羿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唐羿手中的十八股铁扇,只挡下了其中的十二枚。

最后一枚,从他手边滑过。

那一刻,唐羿没有任何思考。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用自己的身体拦住了那枚毒镖。

利器刺入血肉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沉闷声响。

唐羿轻声闷哼了一声。毫不犹豫,猛地拔掉胸前的毒镖。

发暗器的人还没来得及出招,唐羿的铁扇已经劈头斩下。

我一脚踹开眼前的死人。

抹掉溅了一脸的鲜血,然后慢慢弯起嘴角,判官笔在掌中炫旋一圈,然后对着围着我的人做了一个"COME-ON-BABY"的手势。

四周的人却惧惮着,迟疑着不敢上前。

我知道这一刻,自己一定是充满了嗜血的疯狂。

置之死地而后生,穷途末路之下,你会变得异乎寻常的勇敢。

九个黑衣人躺了一半多,还剩四个的时候。随着一声巨响,可怜的石门被人整个踹碎。

烟尘弥漫中,风风火火,风声水起,风起云涌,疯疯癜癫杀出来一个人。

只见她披头散发,气喘如牛……

我看见来人怔了一秒。然后发现新大陆一般,兴奋指着来人嚷嚷起来,"哇噻!妍蓉姐!你这是啥耸人听闻的造型啊!"

沈妍蓉撩开挡在面前的乱发,啐了一口,"你个小白眼狼,看我搞定了这帮小子再来收拾你!"

下一秒,抓狂状态的沈妍蓉也加入了战局。

抓狂状态的我,加上抓狂状态的沈妍蓉,再加上个唐羿。

如此,三下五除二,三对四,管你是虾兵蟹将还是龙门虎将都很快被拿下。

至于沈妍蓉怎么会以这么诡异的造型出现,她没有解释,我们很快就自己找到了答案。

被沈妍蓉踹碎的石门外,是一条阴暗深仄,并且布满了机关暗道的石廊。

我看着这一路被沈妍蓉触动的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机关,不禁感慨,看着沈妍蓉的目光也立刻充满了崇敬之情。

"哇塞,妍蓉姐,您老人家太猛了……您就是这样一路破坏了上百个机关进来的吗?"

沈妍蓉突然拉了我一把,"小心!"一支孤零零的箭从我斜上方射过来,不过只飞了两米就软棉棉得掉到了地上,"吧唧"一声轻响。

沈妍蓉看着那支残箭,尴尬得挠了挠头发,"靠!不知道是哪个败类设计的这破机关!每走一步就碰一下,又是箭又是刀,还有火烧,毒气熏!闹得我都快崩溃了!"

我干笑了两声。

看着这一路走过去狼籍景象,再听沈妍蓉的叙述,大概就能想象出妍蓉姐一路冲过来的壮烈惨烈景象了。

"现在几时了?"忽然,沈妍蓉问。

"呃……我们开始行动是亥时(午夜十二点),现在大概是丑时(3-4点)了吧?"我大概估算了一下时间,然后捂着正在闹革命的胃,"等我出去要先吃顿好的……消耗了好多体力,好饿啊……"

沈妍蓉看着我,漂亮的杏眼里自然而然流露出关心和爱护,她轻轻替我檫掉脸上的血污,"好啊,这顿姐姐我请客了。"

"姐姐您这么慷慨,小弟真是感激涕零啊……"我眨巴着眼睛对妍蓉放电,继而厚颜无耻一脸讨好笑道,"不如小弟后半年的伙食住宿,姐姐您都包了吧……"

"行啊!"不料,沈妍蓉却答应的爽快。不过她立刻加了一句,"不过我们'望春风'不养游手好闲吃白饭的闲人……"沈妍蓉忽然挑眉,千娇百媚微微一笑,"这位公子我看你长的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也不像能干粗活的样子,不如来我们这里陪酒吧……满十抽五,包你有吃有喝有的住还有钱赚。"

我被一脸奸商相的沈妍蓉噎得一时无语。

"呃……这位大姐……你容我再考虑考虑……我是清白人家的孩子,不敢贸然踏上您这贼船……"

"哼。"

这一路火光幽暗,灯影重重如鬼魅的石道,就在我们一路"欢歌笑语"中,走过。

"过了这条通道,前面再有一个门,就可以上到顶层了,"沈妍蓉一边拧动走廊尽头石门的机关,一边说,"段重锦带着自家精锐的银甲卫正和段秋凉的暗影纠缠着呢,我看他要是动作快也应该解决了……"

石门打开,沈妍蓉第一个迈出去,方才还笑语嫣然的她,却在抬头的一霎那怔住了。

"怎么了?"我看着沈妍蓉古怪的神色,自然而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空荡荡的巨大石室中,一人一袭青衫站在门前。那人目光清澈如同一泓无波清泉,周身散发着柔和的气息,只是站在那儿,就让人如沐春风。

"妍蓉,你们来了。"那人轻轻开口,唇边带着一抹温和煦暖的笑意。

沈妍蓉慢慢咬下了唇,她似乎是想努力还一个笑容给那个人,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笑不出。

"君竹孤……"

朱唇淡启,沈妍蓉轻声吐出一个名字,语气温柔又有无法压抑的深沉思念,如同呼唤自己离别以久的情人。

"我等你们很久了。"君竹孤轻笑,慢慢抬起手,对着背后的墙壁慢慢按下去。

"喀刺"。

机关触动的声音响起。随即整个房间都发出石头摩擦的巨大儿沉闷的声响。天花板也不断簌簌落下碎石与灰尘。

"天花板在下压。"一直沉默着的唐羿忽然低声说。

"想把我们压成肉泥啊,真够毒的。"我也小声咕哝了一声。

结果换来了唐羿一个鄙视的眼神。

我知道,这个时候开玩笑实在不合时宜。

我们面对的不是我们的敌人,不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是君竹孤。

我们曾经的战友,我们曾经的医生。曾经精心照料我们的伤势,曾经与我们在深夜的城楼顶把酒言幻,曾经……

如果要与他刀剑想向,我知道自己,也许……下不了手。

我也知道,唐羿也是如此。更不用说沈妍蓉……

然而这一战却也是避不开了。

君家上百口的性命是丧在我们这些人染满鲜血的手中。

深入骨血的仇恨已经刻在了君竹孤的灵魂中,啃噬着他折磨着他,让他无可解脱。

没有人喜欢仇恨。没有人。

但是有时候,命运让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

"小颜,唐羿,你们先走。"

忽然,沈妍蓉慢慢开口了。

我有些愕然得转头,看向她的侧脸。

沈妍蓉微微扬着下巴,修长的柳眉微微蹙起。

隐忍有骄傲,倔强之中又带坚强。

她,是下定了决心要在今日做一个了断了吧。

唐羿对沈妍蓉点点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

我知道,我没有任何立场来阻止她。不管是生是死,这是她的抉择。

心脏却在这一刻钝钝得疼起来。

我真的希望他们都可以幸福,为什么,命运却让他们历经劫难。

"妍蓉……"我轻轻握了握沈妍蓉的手,终于还是转身追上唐羿。

这是一场没有告别的告别。

我和唐羿从君竹孤身边经过,他却只是抱剑站着,没有阻拦。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十年秋水梦

世事沧桑如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花落满回廊,依然透骨生香。

**

生死判。

这个隐伏在黑暗中的庞大杀手集团,它背后的执掌者是谁?

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们是一群有着血染的不堪回首的过去,一群见不得光的人。

我们只是,在这黑暗中相互扶持,相濡以沫,互相陪伴着,活在这个孤独世上的人。

…………

是人都知道,生死判杀手的选拔极其苛刻,一代接受训练的有成百上千人,然而最终经过层层淘汰,可以被派执行刺杀任务的,往往只有不到十人。另外有一些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因为遭人追杀或是家道中落,而弃明投暗,半途加入,但这些人,往往也都是江湖名榜前十的人物。

沈妍蓉,年芒二八,便已经是生死判经过重重试炼而能够独当一面的杀手。

作为一个杀手,其实长得太过漂亮是个忌讳。可偏偏沈妍蓉天生丽质,肌肤盛雪,秀唇若珠。一双墨黑的杏眸流转门,顾盼生姿。

但是又偏偏,沈妍蓉的美,是一种纯粹而干净的美,不参杂一点世俗气,又没有丝毫妖媚,让人一点也无法将她与血腥联系起来。也就是这样单纯美丽的脸,不知欺骗了多少人。

那一年,二八佳龄的沈妍蓉遇到了弱冠之年君竹孤。

那是一个风高月朗的明媚夜晚,再适合不过三五知己烹茶闲话,或者情意相投之人相拥着西窗读诗。然而,在汴梁城内,却在上演着十分血腥残忍,惨绝人寰的一幕。

这是沈妍蓉的一个任务——吏部尚书洪自信,倚仗皇上宠信,独揽大权,欺压百官,结党营私,收受贿赂——不知是谁,与他有怎样的深仇大恨,下了血本,得来生死符,取他老命。

沈妍蓉才不在乎这些。

倒是第一次来汴梁,要好好游赏一番这无数人口中的繁华之都,这书中所记载着的: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之地。

沈妍蓉暗暗想着。 ~欣%蝶*妃舞~非[凡]手打

八宝小桌,碧翠珠帘。

弦声叮咚,佳人抱琴,半掩妙颜。

沈妍蓉弹拨着琴弦,唇角含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而面对她坐着的,就是她这一次的目标——洪自信。他正腆着个大肚子,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摇头晃脑听着琴声,小眼睛中全然是对面前美人色迷迷的觊觎。

真正的歌姬早就被沈妍蓉捆结实了塞进了柜子。面前的这个猪头丝毫未察觉到自己已经是祭台上待宰的牲口,悠哉游哉不亦乐乎。

一曲弹罢,那位洪猪头早就迫不及待,对着沈妍蓉招手,"美人儿,陪本大人喝两盅。"

沈妍蓉掩口一笑,娇滴滴放下琵琶,扭着小蛮腰就坐过去,"大人,来,我敬您一杯。"

沈妍蓉说着,端起小桌上的小壶给他斟酒。

通常,杀这样的人沈妍蓉是不屑于动用自己的宝贝羽刃的,随便下个毒就完事了。

沈妍蓉满意得看着洪自信喝掉自己动过手脚的酒。

相思散——相思子粉末,蓖麻子粉末,颠茄碱混合制成。这种毒不会让你舒舒服服的一下子死去,而是慢慢的、慢慢的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几时辰后,你才心跳停止。

一脚踹开眼睛暴突,捂着脖子痛苦倒下的洪自信,沈妍蓉甜甜一笑,"大人,您自个儿在这儿慢慢享受,奴婢先退下了。"说完,她扭着小蛮腰,退出了房间,阖上门时手法其精妙轻轻一抖。"咔嚓"一声,门便从里面反锁上。

轻松了事。沈妍蓉开始斟酌着自己应该怎么利用剩下的时间,好好在汴梁游览一番。

转过走廊的时候,迎面一个青衣人与她擦肩而过。

那一霎那,仿佛时间有了微妙的变化,忽然放慢了速度,让那一瞬间的一切都倏然变得无比清晰。

那人鬓角有被微扬起的长发,那人身上淡淡的草药的幽香,那人领口绣着的苍竹。

那一刻,沈妍蓉似乎听到了风过竹林,发出的沙沙声响。

如此静谧和宁静。

只是,那人的面容却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象。

沈妍蓉站住了,她回头,那青衣人已经消失在拐角。

这个人……

好生诡异。

沈妍蓉皱了眉头,微微嘟起嘴。犹豫了足足三秒,沈妍蓉一提裙摆,调转枪头,又走了回去。

"喂!你在干吗!"

沈妍蓉一路走回原来的房间,发现门竟然虚掩着,顿时怒上心头。

我沈妍蓉杀人,这江湖上还没人能拦得住呢!

沈大小姐一脚踢开门,对着蹲在洪自信身边的那个青衣青年吼道,十足母老虎相。

青年微微抬起头。

剑眉星眸,但是偏偏一笑又是温柔如若一池春水,看得人心底都微微荡漾起来。

"救他。"青年回答的理所当然。

看着洪自信被青年喂下了粒药丸,脸色竟然慢慢缓和过来。沈妍蓉气急,跳脚,"不许救!"

说完,有从袖中掏出一瓶钩吻,冲过去就捏住洪自信的腮帮给他狂灌进去。

瞬间,洪自信的脸又变成酱紫色。

青年不慌不忙,不知从哪里掏出三枚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进洪自信头顶的神庭、百汇、风池穴。然后一掌拍在洪自信胸口。

"哇"得一声,洪自信又回光返照似的突然蹦起来,趴在地上狂吐,把沈妍蓉喂下去的毒药全数吐了出来。

"你!"沈妍蓉脸都气的泛上了淡淡的红色,"我今天非弄死他不可!"

说完,沈妍蓉拿出全身毒药,不管三七二十一掐着洪自信的脖子就给他塞进去……

如此一来二去,三来四去,洪自信的脸一会红一会绿一会黑,身上一会肿一会鼓,已经被折腾得一点人样都没了。

"喂!"终于,沈妍蓉也没耐心了,决定以和平方式解决争端。"我们一个下毒,一个解毒,一个杀人,一个救人。把这家伙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倒不如让他死的痛快点。你说,到底是我残忍,还是你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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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男子弯起眼睛微微一笑,"我并没有想救他。只是,好胜心强罢了。"

沈妍蓉被堵得一口气憋嘴里没吐出来。

"告诉你!我们生死判想杀的人,必然要死!"

"生死判?"青衣男子却露出茫然的神色,"那是什么东西?"

沈妍蓉又堵。生死判!居然这江湖上还有没听生死判的人!

你还混什么江湖啊!连生死判都不知道!孤络寡闻!"

沈妍蓉气急败坏大叫,说话间手起刀落,洪自信的脑袋就与脖子分了家——他终于可以安然得咽气了。

"哼哼,"沈妍蓉得意得把羽刃收回袖中,居高临下瞥着青衣男子,我看你再怎么救他。"

青衣人叹了口气,也站起来。"没得救了。"

"嘿,小子,你叫什么?"

"君竹孤。"

"好吧,君竹孤。你是哪个门派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江湖上还有你这号人,天下奇毒你竟然都解得了。"

君竹孤淡笑着看着沈妍蓉,神色间没有任何隐瞒,那双丝毫不沾染人间烟火气息的眼睛里全然是坦率,"我跟从天山药王学医,已经多年没有踏足中原,这一次我奉师命来汴梁救一个人。"

"你要救的不是洪自信吧?"沈妍蓉挑起眉毛,妍丽的脸上露出孩子气的表情。

"不是。"

"哼,那你还和本小姐过不去!"

君竹孤见沈妍蓉生气,于是很诚心诚意鞠了一躬,"是再下失礼了,请小姐见谅。"

沈妍蓉翻了个白眼。

不过还是轻哼了一声说,"好啦,那本小姐就宽宏大量原谅你了。刚才你不是说自己争强好胜么?不如我们比别的?"

"嗯?"君竹孤似乎也很有兴致,"小姐想比什么?"

"喝酒!"

君竹孤又笑,"小姐可不要反悔。"

"反你个头!告诉你,和男人喝酒本小姐可从来没输过!"沈妍蓉掐着腰,瞪大眼睛嚷嚷。

"好,那么君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花落满回廊

汴梁,满目青楼画阁,秀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琦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市城中一家名为"望春风"的小酒楼中,俊俏妍丽的嫂子与清逸出尘的青年对桌而坐。

夜已经深了,他们却依旧言笑晏晏,毫无归意。

君竹孤是学医的,并且因为常年住在天山,为了驱寒,酒从小就当成水来喝。

而沈妍蓉,从小被作为职业杀手来训练,为了时刻保持清醒,应对一切情况,也在酒旧上久而久之练出了千杯不醉的本事。

这两个酒坛子碰到了一起,小店的老板可开了心,眼见这二位客官气质不凡衣着考究,肯定是能榨得出肥油的主。库存多年的老酒陈酒,都高价卖给这二位主。

不过,酒过N旬,沈妍蓉就渐渐占了上风。

她的确是比君竹孤有优势。第一,这中原的酒与西域的酒还是不同,君竹孤并不是喝得很习惯。第二,即使醉了,沈妍蓉也能发挥职业杀手的专业素养,从对方嘴里把自己想要的情报全窃取了来。

"哈哈哈,你又输了,"沈妍蓉把酒碗推到君竹孤面前,"喝啊喝啊。"

和已经一脸醉态,大大咧咧毫无形象可言的沈妍蓉不同,君竹孤虽然已经醉了,仍旧风度俨然,不动声色。他浅笑着端起酒碗,仰首,一饮而尽。

"我问你啊,你身上有什么胎记没……"沈妍蓉凑近君竹孤,眨眨眼睛小声问。

君竹孤很认真得回忆了一会,然后有些为难得回答,"我没有仔细看过,不知道……"

"切~"沈妍蓉推了君竹孤一把,然后对他勾手,"过来,美人,脱干净了给爷瞅瞅……"

被无端调戏了的君竹孤只是无声的笑,无奈摇了摇头。

于是,头一次见面。沈妍蓉就把君竹孤从头到脚的资料都打探了个遍,连君竹孤有几块腹肌她都清清楚楚。

那夜之后,二人挥手作别,分道扬镳。没有依依不舍,没有你侬我侬。各自带着浓浓的醉意,在月下摇摇晃晃相背而行,嘴角犹自挂着一抹笑意。

那夜之后,沈妍蓉盘下了汴梁城的那间小店。

两年之后,望春风成为中原规模最大的酒楼,分号遍及大江南北。

后来,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沈妍蓉就经常收到从遥远天山君竹孤派人送来的东西。

有时候是一株天下难寻的药草。

有时候是一味无药可解的毒药。

有时候只是简简单单一壶他自己酿制的美酒。

有时候,甚至是一朵风干了的花。

没有只言片语,只有零零碎碎,不时一件小小的物件。

沈妍蓉什么也没有回礼过。只是心安理得收下他的礼物。

每一次有人送了东西来,她都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吩咐伙计,"给我扔到仓库里去!"

老板虽然这样随便吩咐,底下的人可不敢随便的放。还不得小心翼翼把那些破破烂烂的花啊草啊的,给小心收拾在老板的私人库房中。

谁看不出来啊?每一次收到礼物,老板都得自个儿偷偷乐好几天。

也不知道这样送礼的是什么人,竟然有这样大的面子——沈妍蓉可是出了名的人畜勿进,无论什么达官贵人,一方豪强,送来个金山银山,这位清高的老板沈妍蓉也连眼皮都不屑于抬一下。

又是几年就这样平平淡淡中,流逝而去。

沈妍蓉再一次见到君竹孤,距他们相识,已经是过了六年。

二十有二的沈妍蓉此刻已经不再是那个骄纵蛮横的小姐,她已经是生死判中的元老级成员,同时也是中原第一大酒楼"望春风"的大老板。

在四大家族与五岳派一战中,生死判这颗巨大的砝码站在了四在家族一边,帮助四大家族全灭五岳剑派。但是,在获得巨大利益的同时,生死判也折损了相当数量的成员,甚至连杀手排名第一的,江湖称为"毒手玉观音"的颜广寒,也在此战后隐退。

生死判无奈之下,破例征召成员。

那一天,沈妍蓉站在生死判总坛的大殿之上,以俯视群雄之姿开口,"生死判的规矩,各位也都清楚。今日,你们只有两个选择,活着,成为生死判的一员,或者死。没有规矩,就是我们的规矩。目的只有一个,活下去。"

没有人注意到,沈妍蓉的神色中有几分复杂和担忧。

殿上站着的几人,也都是一路踩着无数人的尸体才走到这一步,他们全部都是江湖上曾经名噪一时的人物。有身负无数血案的杀人狂魔,有曾经皇室的亲卫统领,有世家大族被扫地出门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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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妍蓉也知道,君竹孤在这些人中。她也看到了他。

从他出现在大殿的那一刻,她就看到了他。看着他慵懒靠着墙壁,浅浅笑着,用于六年前一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眼睛静静看着她。眼中,没有任何压力和紧张的情绪。

"沈妍蓉,你眼睛一直瞅谁呢?"唐羿忽然顺着沈妍蓉的视线看过去,好奇的探头探脑。

"咦?那个人吗?"唐羿早就注意到这两个人之间来往的目光,他不怀好意捂嘴笑,"嘿嘿,妍蓉姐眼光不错嘛,英俊小生一个。我看也别让他去和那些人打了,到时候万一碰伤了碰破了可怎么办。干脆直接破例招进来好了。我们都相信您老人家的眼光,妍蓉姐您的姘头绝对差不了。"

沈妍蓉慢慢握紧了拳,慢慢回头,慢慢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唐……羿……你,他M的,皮痒了是不是!"

"嗷——"撞在枪口上的八卦王唐某人被一脚踢飞。

第二日,沈妍蓉打开了试炼场的大门。

手指推开沉重大门的一霎那,她自己都没有发觉指尖轻微的颤抖。

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沈妍蓉面无表情踏着一地鲜血和残破的肢体,一步步走进房间,一直走到黑暗试炼场的最深处。

君竹孤坐在角落中,他抬起头,看向沈妍蓉,然后露出一个有些疲惫的笑。

昏暗光线下,他的眼睛那么亮,那么耀眼。

"你来了。"

"嗯。"

"昨天都没办法好好打招呼,还好么?"

沈妍蓉站在君竹孤一步之外,看着那个一身血污,重伤到几乎无法动弹的青衣男子。

时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一刻。

青青的翠竹香味,沙沙的风过竹林之声。

无论怎样的狼狈,这个男人也总是这样清风明月,让人觉得安宁和干净。

沈妍蓉忽然抬手,对君竹孤扔了个东西。

君竹孤抬手接住。

然后,他看着手中的三尺青锋,微微怔了怔。

"这是……"

"送给你。"沈妍蓉淡淡吐出三个字,然后转身离开。

君竹孤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剑柄。剑柄处古体"宵练"二字张狂不羁。

《列子?汤问》记载,古有宵练,方昼则见影不见光,方夜刚见方而不见形。其触物也,骜然而过,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焉。

没有剑影的剑,亦是唯有剑影的剑。 ~欣%蝶*妃舞~非[凡]手打

这把价值连城,天下独绝,引得多少人争得家破人亡的绝世名剑,就被沈妍蓉"随随便便"丢给了他。

只是,君竹孤不知道。世上也没有人其他人知道。

这把剑放在沈妍蓉的枕边有多少年,她的指尖,曾经在这把宝剑上流连过多少次。

她从第一次看到这把剑,就知道它应该属于一个人。

她收藏了这把剑多年,却心心念念想着该怎么把它送出去。

后来,君竹孤留在了生死判。

后来,君竹孤成了望春风的伙计,被沈妍蓉老板当牛做马得使唤。

后来,君竹孤与沈妍蓉喜欢在飘着绵密细雨的夜晚,抱着坛子在屋顶上拼个千杯万盏。

后来,沈妍蓉喝酒再也没赢过君竹孤。因为她心底了解,有这个人在身边,自己可以安安心心喝醉一回。

再后来,有一天,君竹孤带着淡淡的笑意对她说。

"妍蓉,我是华山君家的人。我加入生死判,只不过是为了报仇而已。"

他说。

"对不起,是我负了你。"

第一百四十八章 依然透骨生香

"君竹孤,你收手吧。"沈妍蓉慢慢睁开了眼睛,握紧了手中的羽刃。

她知道他不会收手,因为她了解他。知道这个看上去清净淡漠的人,是怎样的重情重义。

君氏全族多少无辜人的性命,一夜之间泯灭于生死判与四大家族的屠刀之下,又在一把烈火中化为飞灰,连存在的痕迹都被一笔抹消。这样的仇,这样的恨,他君氏唯一的遗后,无可推脱,只能全数独自背负。

君竹孤没有回答她,只有一如往常,平静看着她,"妍蓉,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这一战在所难免,没想到一直拖到了今日。"

"你是一直抱着这样的情绪跟我在一起么?"沈妍蓉冷冷笑了笑。

君竹孤似乎没料到沈妍蓉会这样问,他欲言又止,末了点了点头。

"哼,很厉害嘛,"沈妍蓉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越发的委屈,言辞也不自觉越发刻薄,"骗起人来一点都不含糊。"

"其实要查出我的身份再简单不过,只是你不愿意。"

沈妍蓉咬牙,脸上的笑意露出几分讽刺,"是啊,是我笨,对你一点都不提防,对你那么信任。说不定十年前我们的偶遇,都是预先精心安排的呢。"

君竹孤也不解释,沉默站着。这让沈妍蓉更加无法控制怒意。

"呛"得一声脆响,羽刃出鞘。沈妍蓉执刃在手,冷冷开口,她的人如同她的刃,在那一刻锋芒毕露,"看来,我们真的要做个了断了。"

君竹孤拇指轻弹,长剑入手,倾泻出清辉万缕。

"好。"他微笑着回答,坦然接下了她的战书。

羽刃是敌不过宵练的。沈妍蓉早就知道。

君竹孤无数次看过沈妍蓉练剑,对她的武功路数了如指掌。而自己却很少在沈妍蓉面前显露武功。也许就真的如沈妍蓉说说,他已经暗中设计了太久。

君竹孤的剑法很精妙,宵练剑上传递过来的力让沈妍蓉觉得,每接下君竹孤一剑,胸口的血气就一阵翻涌,薄薄的羽刃在她掌中发出低沉的悲鸣。

沈妍蓉只能极力仗着身法的巧妙,避开和他手中长剑正面交锋。然而,尽管如此,她还是越来越吃力。一百招过后,她虎口震裂流血。

长剑如风,悠然滑过她的颈侧,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君竹孤淡漠的声音响在风中,"这一剑我让你,还这把'宵练'之情。"

"谁。。。。。"沈妍蓉踉跄了两步稳住身势,不甘得恨声道,"谁要让你来让!"

她语未落,脚边"啪啪啪"三声巨响,周围的石板地面化为一片碎石。

华山君氏的"万柳飘风指"!

君竹孤收回拇指中指相扣的手,"我让你第二次。"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如若冰封沉谭。

沈妍蓉用力咬了唇。

君竹孤的情绪变了。

开始,他是空灵肃静,温柔弱风。而这一刻,他已经是冰冷如霜,平静到让人觉得心惊了。

他动了杀意。

既然如此。。。。。。

沈妍蓉忽然笑了。苍白的容颜,绽放于血色中,如若红梅落雪。

羽刃在掌中舞出一道耀眼得银光,身体如若惊鸿般掠起。

你若无情,我便休!

石室的天花板仍然在不断的下落,现在已经几乎无法在狭小的空间中直立。

然而,两人却还在激斗。如同两只野兽,沉默无声,厮斗。鲜血淋漓。

沈妍蓉的羽刃刺入君竹孤的肋下,同时宵练也划开了她的小腹。

如果说开始两个人还留有余地,现在是真的死斗了。

这一战,只为死,不为求生。

以自己的伤口为代价换取对方的伤。

沈妍蓉捂着伤口,鲜血大滴从她指缝中掉落,落在地上积储了一小滩。她困难地喘息着,单腿跪地,已经连站起来都困难。

天花板已经降到了极低的高度。

"结束了。"

终于,沈妍蓉听到那个素来青衣,笑靥如风的男子,淡淡开了口。带着浓浓的疲惫和麻木。

他慢慢抬起手,拇指与中指相扣,结成优雅的手势——"万柳飘风指"。

沈妍蓉虚弱得笑了一下。

身体慢慢倒下去的时候,她目不转睛看着那个人离开的背影。

那一刻,她不觉得害怕。她只是侧着身体,微垂着 眼帘,静静注视着那人模糊在视线中的影子。

他。。。。。。走了。

结束了。

真的不想死的那么难看啊。。。。。

沈妍蓉想着。却仍然固执得不肯闭上眼睛,眼睛紧紧盯着石壁之外那个人的青色衣摆。

君竹孤来收尸的时候会很麻烦吧。。。。。一滩烂肉。

石壁触碰到她肩膀的时候,沈妍蓉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

原来。

一生侵染满鲜血的我。

还是会害怕。

视线中的光亮一点一点得狭窄,黑暗一点一点淹没了视线。

骨头发出清脆的喀嚓声,让人毛骨悚然。

沈妍蓉却不觉得那么痛,与君竹孤方才刺进去的那一剑比起来,真的算不上痛。

忽然。

一瞬间。

一霎那。

一弹指。

快到让沈妍蓉无法反应。

身体猛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动。沈妍蓉惊惧之下,甚至没有叫出一声,身体就向后飞出去。

后背狠狠撞到地板上,滑出了很远才停住。

那一刻,竹林青翠的泥土与竹子的馨香,竹叶在山风簌簌抖动的轻响充斥了她的世界。

沈妍蓉怔怔看着门内已经贴近地板的石壁。

那一刻,那人指尖灼热的温度似乎还留存在刚才被触碰的皮肤上。

"不。。。。。。"

"不要!!!!!!!!!"

下一秒,倒在地上无法动弹的人,竭斯底里,发疯一般爬过去。她用力推着墙壁,试图阻止它阖上最后一丝缝隙。

"不!!!!!!!"

轰然一声沉闷的巨响。簌簌的灰尘从紧密阖严的缝隙中涌出。

"不。。。。。。不要。。。。。。。不可能。。。。。。"

羽刃被它的主人用来疯狂地挖着墙角,企图用它来切开石壁。

精卫填海,也不及此刻的她,她只是机械地一下又一下疯狂挖掘着。

明明,就已经。。。。。

太晚了。

"不。。。。。。"

终于,她掩面,崩溃一般哭出来。竭斯底里,声嘶力竭。眼泪混合着血水,一片模糊一片惨烈一片狼藉。

那声音不似人类发出的,却像重伤之下野兽的嘶嚎,戚哀、悲壮而痛苦。

"妍蓉。我让你第三次。"那个人温柔又低沉好听的嗓音,轻柔响在耳边。

沈妍蓉垂下手,丧失了全部力气一般慢慢把身体贴上了石壁。

她的脚边,殷红的鲜血慢慢一点点从石壁下面渗出来。

血在顺着她的衣角攀附。染红了她的衣摆,她的裙裾,她的指尖。

染透了,她空白的心。

他总是这样说:我这辈子算是我栽在你这小丫头手里了。

他这样说的时候,语气里是完溺和埋怨,眼睛里全是温柔和包容。

"君竹孤。。。。。"

"君竹孤!你出来啊!你出来啊!!!"

"君竹孤。。。。。你这个傻子。。。。。"

"我从来没有怪你骗我!我从来没有后悔遇到你!我说的只是气话啊,你怎么能当真啊!"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

沈妍蓉已经没有叫嚎的力气,只是额头抵着冰冷的石壁,喃喃轻语。任泪水决堤一般止不住得掉落。

殷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痛彻心扉,痛极而伤心脉。

沈妍蓉捂住胸口,痛,真的很痛。痛的,她恨不得在这一刻死去。

许多年前,他们曾经在月圆的夜晚,一起在高城楼上,倚栏看城市的烟花。

冰蓝色的花朵绽放于夜幕之上,绚烂而迷离,然后,它们如同潮水般散去。

君竹孤替沈妍蓉拂去她肩上落着的灰烬,看着它化为簌簌的细眉,从手指间落下。

那时候,他眸中落满了焰火的色彩,淡然笑着说,"这灰烬是烟花的尸体吧?为了一刻的璀璨而粉身碎骨。。。。"

沈妍蓉抬起头,看着身边男子深沉的眼睛。

"你一定觉得很傻吧?"男子软声笑着,问女子。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知仙在人境

我和唐羿走出石室,迈上阴暗潮湿的石梯。眼前是黑暗冗长的通道,背后,石室机关的声响仍旧沉闷得充斥着耳畔。

那声音,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一路,唐羿只是默默在前面走着,缄默不语。

不知走了多久,唐羿推开面前的最后一道石门。刹那,清凉微冷的空气扑面吹来。

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弥漫在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息。

"终于,出来了么。。。。"我低声喃喃自语了一句。

心中却不是轻松,而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迈上最后几级台阶,走出石门。

凛冽的罡风吹动着千里松林。发出如海涛一般沉重浩大的回响。

帝王的沉眠之地,带着百年积淀的肃穆和萧然,伫立于此。

此刻,这里,漫山遍野是一场惨烈激斗后留下的痕迹。

血流成河,浮尸遍野。

长风席卷,卷过肃立着的生者盔甲上的红缨,卷过鲜血的腥气弥漫飘散。

段秋凉五百名暗影卫全部战死,无一人乞降。

段重锦已经卸了甲,一袭月白色的长衫委地,早已被血染成一片殷红,难以辨出颜色。

我站在墓穴的门口,远远看着他,看他忙碌着指挥手下处理着善后。

寻找生者,安葬死者。

淡定,沉稳,一如既往让人安心。

他站在一片废墟之外,站在这一片荒烟蔓草之外。

他的背后,是一望无际的广大地平线,那深沉的夜幕与漆黑的大地之间,已经出现了一条迷蒙的银色交界线。

我静静看着他。内心出奇的平静。

再也没了从前见到他时那沸腾般的情感。

念往昔,竟是恍若隔世,一梦十年。

想经年来,我与他的缠绵纠葛,爱过恨过,贪恋过执念过。

那时,只觉得生之灼热,恨不得于爱中,扑火成灰。

而今。

桥下再无秋水,秋上再无相思。

所有的得失所有的欠缺与圆满,这一刻,都在这长风中,消散于飞灰。

我果然,爱的是那个人吧。

白衣白发。那人离去的背影忽然在眼前又清晰。

我低头,手指覆上眼睛。

忽然,身后,唐羿轻轻推了我一下。

"你走吧。"

我听到他轻声说,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倦意。

"我走?那你呢?"

我有些疑惑得转过头。

唐羿背靠着墓穴古旧的巨大石柱,似乎是已经没有力气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这一刻,借着东方微蒙的晨光,我才注意到,唐羿的脸色竟然苍白如纸。

"怎么了?!"我猛然惊觉有什么不对,瞬间慌了神,冲上一步扶住他的肩膀。

"你走吧。"唐羿没有血色的嘴唇,轻轻弯了弯。

这个微笑的表情,却让殷红的血顺着他的嘴角不可抑制得流下来,一滴滴掉落在我的衣袖上,溅开小小的雪花,触目惊心。

"唐。。。。。"

这一瞬间,我真的是吓呆了。

唐羿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摇晃了一下,虚弱得倒下。

我抱住唐羿倏然靠着石壁下滑的身体,"怎么回事!"

"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刚才还好好的,你不要吓我啊!唐羿!!"

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是多么的无助和恐慌。

我抱着他,滑坐到地上。

唐羿的身体那么冰,那透骨的寒冷都刺疼了我的手。

而且,他的身体还在继续冰冷下去。

"傻瓜,"唐羿费力撑开眼皮,眼神都开始涣散。语气中却还是一如往昔的调侃,带着浅浅的失落,"我中了毒,你都没发现。。。。。"

中毒。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骤然闪现。

那时候,他,替我挡了一只毒箭!

视线猛然看向唐羿胸口那个看上去并不严重的伤口。

"我。。。。我立刻帮你治!"

衣衫的撕裂声,突兀在我慌乱的手指中响起。我几乎是几近暴力得撕开了他的衣服。

然后。我呆呆 看着那个伤口,手指,开始轻微得颤抖起来。

整个胸口已经一片青黑,毒已经从伤口顺着血液和筋脉,蔓延了太久。

一切都为时已晚。

太晚了。

再也,无药可救了。

为什么不早些说呢。

为什么不说呢!!

即使是无药可解的剧毒,早一点说,也许还有办法。。。。。

竟然,一声不吭得跟着我和沈妍蓉走了那么久。。。。一路最后把我送到了这里。。。。。

怪不得他一路都那么沉默。

怪不得他的脚步显得那么沉重。

剧毒腐骨蚀心之痛,这么长的时间,这么远的路,他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

唐羿!

"唐羿。。。。"我努力平稳了声音,眼泪却跌出了眼眶,在我的手心里种种摔碎,"没事的。。。。没事。。。。。"

"嗯。"唐羿轻轻阖上眼,唇边还带着一抹苍白的微笑,映着唇角殷红的血色,竟是一种残酷的凄美。

中的是什么毒,唐羿他作为唐门的用毒者,再清楚不过了。

我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安慰,在这一刻显得有多么苍白无力。

"唐羿。你,为什么要替我挡呢。。。。。"我自语一般小声问。

"傻瓜。。。。你不明白么。。。。。"

唐羿张开了眼睛。

清明干净的眸子,静静注视着我,定定看着,那双眸子如此幽深——仿佛要把我印入灵魂一般。

心脏在那一刻钝钝一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直刺心底。

"换了是你,也会替我挡的吧。。。。。"

末了,像是最后一丝力气也用尽了也用尽了一半,他说完又缓缓,垂下了眼帘。

"谁叫。。。。我们是兄弟。"

最终。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用自己的生命,保持了内敛和沉默。

"小颜。。。。。我有点累了,天还没亮吧。。。。。"

"我先,睡一会。。。。。。"

唐羿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平静而柔和的声线,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之中。

"唐羿。。。。。"我轻轻唤着他。

他的睡颜如此安详平静,让我都不忍心去惊扰。

"唐羿。。。。。我们说好的,还要一起重出江湖的。。。。。"

我无声用力抱紧了他。用力到手指的骨节都微微泛白。

"嗯。"

他轻声,回答。

轻的已经难以听得见。

我一直用力抱着他。

我想让我的体温能让他重新暖起来。

我想要留住他,哪怕是一分一秒也好。

那时,我才发现,自己多么的无助,多么的无力。

死亡竟然离我们这样这样的近,近在咫尺。

在它的面前,我只能看着这一生我最珍视的朋友的生命一点点,如同散沙一般,消散在我的指缝间。

唐羿。那个会逗我开心逗我笑的唐羿。跟我拌嘴跟我打架的唐羿。

那个笑起来带着一点点痞子气,一点点玩世不恭的唐羿。

。。。。。。。

那一年,秋风起,大漠黄沙。他骑着一匹瘦马,反弹棉花,回到我的龙门客栈。

这,便是这一切的开端。

而现在,秋风再起。

我看着他闭了眼睛。

我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

淡青的天空中,朝阳正布满整个东天,染照出一片赤雪般的朝霞。整片大地笼罩在苍茫的血色中。那色彩,宛如人心中奔涌的鲜血。

断琴和、棋声竹露冷。

笑从前、醉卧红尘,不知仙在人境。

第一百五十章 归于尘烟

段重锦已经在我身边站了很久,他只是沉默得看着我,替我遮挡一些清秋寒冷的晨风。

天边已经是金红一片。天,已经破晓。

终于,他轻声开口,打破沉默。"小颜……"

"重锦,沈妍蓉和君竹孤还在墓穴里。时间太久了,你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事。"

我抬起头,神色很平静得看着他,只是眉宇中含着一点疲惫,嗓音中带着一点干涩和沙哑。

段重锦蹙了眉,微微张了张口,欲言,还是又止。

"我没事。我想,在陪他一会……"我说完,重又垂下头,看着怀中的人。

仿佛为了使他确定一般,我又轻声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没事。"

段重锦犹豫了一下,还是吩咐了手下去墓穴中查探,自己依旧是站在距我一步之遥,没有离开。

"小颜……你……节哀顺变。"

段重锦迟疑许久,讷讷开口。

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面对眼前的人,纵有千言万语,却倾吐不出。他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眼前的这个男子。印象中的他,是需要人照顾的,喜欢撒娇,看上去强悍的实则是脆弱的。

印象中那个他,真的是眼前这个沉浸而自持的人么?

是这分别的半年间他改变了太多,还是,这个人从没有把完整的自己展现给自己看?

这一刻,段重锦觉得混沌和迷茫。

"嗯。"我低声应了一声。

突然,段重锦说,"对不起,小颜。"

我抬起头,仰视他逆着金红色的光线的脸。这样看上去,他的面容显得那么虚幻而不真切。

我看见他的复杂的神色,看见他平静眸子下掩藏的暗流汹涌。

我明白,他已经知晓了一切,从段飞墨到血咒到泰封雪,这一切间的种种,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我轻轻笑,语气轻松,"重锦,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我很好。真的。"

段重锦看着我的眼睛,那一刻,他有分秒的失神。他的手抬了抬,但是终于还是忍住了,最后慢慢放下。

"其实,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守在你的身边,更没有资格留你在我身边……"

末了。他低声说,嘴角带着一抹苍凉而无奈的苦笑。

"不。"

我看着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是那样的。无论你是什么身份,王侯将相也好,草莽村夫也好;无论你是不是武功盖世权倾天下,无论你是不是重华山庄的庄主;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你就是你。"

"小颜……你……"段重锦似乎是看到了希望一般,目光带着一份期待看着我。

我看着他的目光,心中忽然泛出一阵酸涩。

这场梦,我已经离开了,醒了。而他,还沉湎其中,未曾自拔。

"但是,"我打断他,带着些歉意和疲惫,努力扬了扬嘴角,"就像很久之前我所说过的那样。你我已经结束了,错过了,已经失之交臂。"

曾经,我对他说过,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他要我告诉他:我不再爱他。

那是我无法欺骗自己,无法欺骗他。无法说出口,但是现在——一切已经时过境迁。

"重锦,对不起,我不再爱你了。"

我慢慢的,用冷静的语气说出来,冷静得有些残忍。

段重锦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

但是他只是沉默得看着我,没有言语没有动作,没有质问更没有歇斯底里。

我垂首,没有勇气去直视他的眼睛。

"是因为泰封雪吧……"

良久,他终于说。不是用询问的语气,而是一个肯定句。

"其实……"我正欲开口,背后突然响起段重锦属下慌张的叫喊。

"不好了庄主!沈姑娘她……"属下还没有跑到跟前,就慌张叫起来。

心脏差点漏跳一拍。

"妍蓉怎么了?!"

我大声质问,把前来禀告的人都吓了一跳。

我心急如焚,"出什么事了!你快说!"

"沈、沈姑娘她,身受重伤但素无论属下们怎么劝导,都不肯离开墓穴……"

重伤。

悬在喉咙的心,一下子又重重跌回了原位。

还好是重伤。如果妍蓉再发生了不测。我真的……

转念。妍蓉她这样的举动……

难道……

下一刻,极端不详的预感又充斥了满心。

我咬了咬牙,把唐羿交给了段重锦,旋身冲回了墓穴。

"妍蓉!"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我看到挥着羽刃,歇斯底里的沈妍蓉,还是觉得震惊。

一向那么冷静而坚强的沈妍蓉,竟然会如此失控。

她拼命的疯狂地挥舞着刀子,逼退一切想要接近她的人。

"你们都滚开!都滚开!"

她声嘶力竭大叫着,眼睛血红。

"妍蓉,是我,小颜!"我屏退了护卫们,排众而出。

"妍蓉,冷静一点,是我啊。"

我轻声说道,一步步慢慢靠近她,尽量去安抚如同受惊的小兽一般的她。

沈妍蓉并没有挥刀向我砍过来,她只是目光呆滞得看着我,仿佛再看一个陌生人,眼中带着浅浅的迷茫。

"妍蓉,"我对她伸出手,然后轻叹了一声,扬起一个心疼她的微笑,"来,没事了……"

沈妍蓉迟疑得退了一步。

就在她动摇的一瞬间,我疾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在她来得及反抗之前制住她手中的刀刃,然后左手一个手刀斩在她劲后。

沈妍蓉已经精疲力竭,她轻轻呻吟了一声,就软软昏倒在了我的怀里。

"对不起。"我轻声说,横抱起她。

转头,看到眼前从石壁缝隙中漫漫不绝渗出的浓稠血液,我忽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妍蓉……

她大概是不愿接受这样的残酷事实。

我慢慢地用力闭上眼睛。

即使闭了眼,满天的血色还是不断在眼前浮现,如同海棠花在黑色夜幕下疯狂的凋谢。

我们看得到开始,却猜不到结局。

若是知道今日的结局,是不是宁愿,没有那些太过美丽的开始。

"颜公子,我是银甲卫的统领。庄主命我一切听从颜公子的安排。"一个男子走过来,对我恭敬地询问,"您看……这里怎么处理?"

"把沈姑娘送回去,她需要休息。"

"是。"

男子拍拍手,一个青年走出来。

我对他微微颔首,将沈妍蓉交给他。看着神色恭谨的战士小心把沈妍蓉送出去,我才转回身。

深深吸了一口气。

"打开机关。"我敛眉,沉声说。

男子怔了一下。

但是看到我的坚定,他随即点头。吩咐手下执行。

随着石壁生硬的摩擦声,合拢的墙体再一次打开。随着墙体一点点上升,骇人的场景一点点呈现在人们眼前。

血肉模糊。活着说比这个词要更加残酷百倍,以至于找不到词来形容。

白骨,鲜血,血肉。无法辨认颜色的衣服,血染的黑发。

所有的一切都被扭曲糅杂。无法辨认。

在场的都是身经百战久经沙场的战士,但是面对这样残酷到耸人听闻的一幕,都别开了头,不肯再看。有些人的脸色骤然就变得惨白,甚至有的人已经无法忍受转身冲出了石室。

我一直盯着地面,近乎残酷得逼着自己睁大眼睛看着,知道眼眶都酸涩疼痛。

这是他的尊严。

我不能允许自己做出丝毫一点点对他亵渎的行动。

掌心已经被紧握的手指刺破,零落的血滴顺着指缝无声坠落。

我向前迈了一步。

背后,统领似乎是下意识惊呼出口,"颜公子!"

我站住,微微回头,亲亲笑了笑。

"他是我的朋友,我想……如果我来收敛,他应该不会怪我。"

统领一怔,然后敛眉,抱拳对我深深拜下去。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为这一幕感染,立刻肃立,以战士的方式表达我们对于死者的敬意。

我慢慢走到君竹孤身边,然后,看到他丢在了墙壁之外的佩剑。

宵练。

它安静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通体流淌着柔和的银色光芒。

它就如同他的主人,静默深沉,如影如风,让人安心,给人温暖。

你在最后一刻还在为她想着么?

让你的剑来代替你陪伴她么?

"君竹孤……"

沉叹。收起他染满了鲜血的衣冠。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人间几度秋凉

玲珑阁被围已过五日。激战一直在持续着,玲珑阁白色的塔楼建筑群燃起的大火,已经烧了足足三天,狰狞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空。

最后,玲珑阁被完全攻破。

偌大的地下宫殿,奢华富丽,珠光宝玉雕梁画栋,不似人间。

大殿空荡静默,没有厮杀没有鲜血,没有人声。与外界仿佛隔着一面看不见的屏障。

管秋在紧闭的大门前迟疑了一瞬,抬手,指尖轻轻 推开那扇水晶打制的大门。

管秋微微皱了眉。眼前的景色,如此熟悉,和分明是当年紫极宫自己的宫殿一模一样。

黑玉石铺成的地面在夜明珠温光芒的照耀下,反射着柔和的光,让整个大殿仿佛笼罩在一层水汽中。无数半掩着的天蚕丝帘帐从金墨描绘的天顶上垂下。

透过重重帘幕,他看到坐在大殿尽头紫玉王座上的女人。

"段秋凉。"

管秋轻声念出这个名字。那声音中却无爱无恨,平静得像再说一个陌生人。

"你来了?"女子带着点娇媚的声音透过重重帘幕幽幽飘来,然后,木屐踩在玉石地面上的空洞声响,一声一声以从容的节奏响起来。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女子带了些许的笑意,边走边说,语气中还有浅浅的责怪。

最后,他们隔着一重纱帘站着。

段秋凉一身黑色袍服,束着蓝色的围胸,夸大的袖上绣着一对妖蓝色的蝴蝶。

她的嘴角上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素颜清净,不落俗彩,却仍旧妍丽若莲。

"如此长久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我们却都没变。"她看着管秋清俊的容颜,轻叹。

管秋不置可否,微挑了嘴角,露出一抹不冷不热的笑意。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幕后的执掌着一定是你。我一直都在想象着这一天,你我如此站着。"段秋凉微微侧了头,露出点清浅的笑容,但是随即她又皱了眉,"但是,你让我很失望。你竟然一直躲在人后,随便让你的徒弟来打发我,难道是看不起我,不屑于在我面前现身么?"

"我只是为我自己的安全考虑罢了。我只想站在安全的地方,做一个看客……"

"看客?"段秋凉反问着打断他,"你不觉得,我们更像是这场棋局的对弈者么?"

管秋摇了摇头,"我老了,已经没有那些壮志了,这场棋局,最多我也只能算一个起居之外无聊的多语者。"

"哼,"段秋凉冷冷一笑,"你这是在讽刺我。"

"管秋,"段秋凉依然笑着,神情却忽然又温敛若水,"这么多年过去,你一直恨我吧?我引了武林盟的人入紫极宫,害死了你所有的朋友,亲人,师门同族。你难道不想指责我么?"

管秋的神色也未曾改变,只是语气中更加一份嘲讽,"我们本就是敌人。你这样做也无可厚非。若是怪,我也只能怪自己,当年心慈手软,养虎为患。"

那一年,年方十五的段秋凉作为武林盟主段思莲的小女儿,因为武林盟与紫极宫休战,而作为示诚的礼物,嫁给了紫极宫宫主口口帝。曾经,武林盟中也有很多女子被当做贡品一般送给口口帝,但是往往不出十日,她们都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送回家。她们的死因都是因为无法承受紫极宫的采补术而衰竭而死。

那时候,段秋凉还太小,连对男女之事都是一知半解。口口帝没有碰她,而把她交给了当时任大护法的管秋。

那一天,管秋在自己的碧泉殿等着那个新的宫主夫人。看着那个穿着大红色袍服的女孩隔着重重的帘幕,踩着木屐一步步地走过黑色的玉石地板,走到了他面前。那双深黑色的眸子纯净而透明,那样无助而怯生生看着他。

他看着她干净的眼睛,心忽然就软了。

他坐过去,微笑,"别怕,以后这段时间,我会照顾你。"

段秋凉在管秋身边呆了三年之久。

她沉默而少语,只是喜欢静静微笑。静静看着庭前的枫叶坠落,看着庭院的莲花开落。

当他忙于教中事物时,她就站在管秋的背后,无声替他拨亮烛台上的红烛,或是换掉杯中已冷的清茶。当他练剑时,她会倚在门边,落日楼头下吹一曲苍凉的笙曲。

她不会缠着他,只是默默站在他的一步之外,不疏远也不亲密,不言不语没有要求。

紫极宫的人都当她是个名门正派送来的俘虏,没人给她好脸色,没人愿意与她做朋友。经常连丫鬟都会串通着欺负她。在她的床上浇水,忘记准备她的饭菜,给她与仆人相同的衣物。

她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从不抱怨从不气恼。

后来段秋凉年满十八,将被送回到口口帝身边。

管秋教了她紫极宫的内功心法。

唯有学了紫极宫的武功,才能幸免于采补术。

出乎管秋预料的是,段秋凉武学资质极高,用了几乎是别人一半的时间,武功就已经达到相当高的境界。

但是她从未显露过半分自己的功力。从未向欺负自己的人报复过。依旧重复着这三年来隐忍沉默的生活。

段秋凉离开的那一天,管秋在她背后,对着她离开的背影,缓缓下拜,"恭送夫人。"

段秋凉没有回头,她穿着穷极奢侈的服饰,身上璎珞环绕,佩环叮当。她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穿着高高的木屐,迈出了这个收容她三年之久的地方。

后来,紫极宫内再没有人敢对段秋凉有一丝一毫的不敬,因为她成了最得宠的一位夫人。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较弱无骨依偎在口口帝的怀中,轻轻掩唇笑着。

她在酒筵上,当着紫极宫内所有高位人的面,指着一个分堂堂主说,"他手臂上的纹身好碍眼呢。"

然后口口帝毫不犹豫下令:"把他的胳膊砍下来。"

段秋凉就"咯咯"笑起来,清净美丽,如若红莲绽放。

自那时起,段秋凉就经常笑了。轻灵如若玉石坠地的笑声,时时刻刻响在紫极宫内,三人娇嗔七分柔媚。

十年之后。段秋凉二十五岁。

好与预警。她娇声笑着,再口口帝练功时,把他钉死在了千年寒冰之上,千钉穿胸,残忍至极。

毫无预警,她引了武林盟大军无数,杀上紫极宫。一夜之间,紫极宫之上三千弟子被屠杀得鸡犬不留。

而那个时候,管秋在被围攻至重伤濒死,却见段秋凉忽然出现,杀掉了围攻他的武林盟中人。

她把他藏进密室。她面无表情,没有任何言语,做完了一切之后毫不犹豫离开。

"管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太傻了。傻到竟然相信我。"段秋凉眨了眨眼睛,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但是随即她又咧了咧嘴,"其实我也没有资格说你。我比你更傻,傻到竟然信了那些所谓'名门正派',信了那些所谓的正义公理。

管秋低眉敛目,点了点头,"是。我们都已经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过,段秋凉,如果你当初没有救下我,现在,你大概也已经达成你屠灭武林的目的了。"

段秋凉沉默了一瞬。"我只是不想欠你。"

"我也不想欠你。"管秋淡淡开口,目光中却不见了戏虐。那双看尽红尘的眸子中,迷蒙着浩如烟海的深沉。

段秋凉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

"段秋凉,你后悔么?"

"后悔?"女子的眼神开始变化,从迷茫变得疯狂。她忽然笑起来,声音尖利而刺耳,"当然不后悔!当初我若是不杀口口帝,被杀掉的人就一定是我!我在他身边呆了七年!整整七年!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是怎样忍受那个怪物一点点榨干我的生命的!你根本就不知道我那时是怎样活下去的!他该死!他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管秋静静看着眼前如癫似狂的她,冷冷道,"你自己的下场也不比他好。"

段秋凉突然止了笑。她疯狂的眼睛狠狠盯着管秋,末了,残忍得笑了一下。

"没错,我比他的下场更要可悲。他是一死百了,我呢?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水牢中,全身被浸泡得接近溃烂,根本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关押着我的人换了一次又一次,我看着他们在我面前一个个衰老下去。最后,所有人都忘记了我,忘记了他们把自己的恩人关在那样一个肮脏漆黑的地底!没有人再来了!把我一个人留在那个只有爬虫和老鼠的地方!你知道那么多年我是怎么活下去的么?你知道我是靠吃什么活着的么?!"

"段秋凉。"管秋蹙了眉,打断她,"不要再说了。"

段秋凉冷哼了一声,一字一句道,"没有人会明白,我的恨又多么深重。"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胜人生一场醉

"害你的人早就已经不在了,你现在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他们运气好,死得早!但是他们的后人还在!我要把他们通通都杀光,我要他们在地底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当年血洗五月剑派不就是你一手促成的么?你杀了那么多的人,也够了吧。为什么不懂收手?"

"收手?"段秋凉慢慢眯起眼睛。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对,我就是不懂收手。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要不停地杀戮下去。"

管秋盯着她的眼睛,他一向静若沉谭的眸中也透露出怒意,"你疯了。"

"疯?"段秋凉露出嘲笑的神态,"对,我早就该疯了!在他们把我送到紫极宫的时候,在我被你交给口口帝的时候,在武林盟那群禽兽把我关进水牢的时候!我倒是真希望自己疯了,我真恨自己怎么没能早一点疯!"

压着段秋凉尖利的尾音,忽然,整个大殿猛然震动了一下。

无数夜明珠从墙壁的座架上掉落,发出隆隆的撞击声。碎石从雕花天顶的缝隙中抖落掉下。

段秋凉抬眼看了看天花板,此刻,她的眸中疯狂已经隐去,恢复了起初的平静。

"怎么了?"她问。

"他们要攻下来了。"他答。

段秋凉丝毫没有吃惊或是慌张,她微微挑了眉,"哦?"

"这一次,你无处可躲了。也不可能再逃脱一次了。"管秋的声音都带上了疲惫。

"嗯?是么?"段秋凉扯了扯嘴角,眸中闪过一抹怪异的神色,"那我们的对话,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吧,你又让我失望了,管秋。我等了你这么久,你却只是搬出些无用的大道理来。"

管秋蹙眉,显出一分疑惑。

"你走吧。"段秋凉轻轻笑了笑,然后,她的身体忽然凌空腾起,如同一只巨大而优雅的黑蝶,向后掠出。衣袖掠起的风,撩动了管秋鬓间墨色如瀑的长发,轻轻扬起。

管秋没有追过去。

也许,他从未想过要与她刀剑相向。

他的仇恨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年岁而被洗磨得苍白无力。

这么多年来,他也只是尽力阻止她疯狂的行为,并没有要把她逼上绝路。

她是个可怜的人。他对她的同情也许要更多于仇恨。

更何况,这世上唯有她是与他相同的人。她若是死了,自己不是太可悲了么……

隔着重重的帘幕,他们越来越远,身影在彼此的视线中模糊,他们的眼中别无他物,如此专注,唯有对方。

段秋凉悠然落回王座上,轻轻拉下了手边的机关手柄。

巨大的宫室忽然发出了骇人的断裂声。

"你要是不快点离开,会被永远和我一起埋在这里哦。"段秋凉轻轻笑着说,轻灵的声音空旷响在一声一声接连不断响起的断裂声中。

"虽然……我真的希望过,我们可以永远都在这座宫殿里,我永远陪着你身边。"

巨大的天顶裂开,石柱倾斜。碎石烟尘弥漫。

再无立足之地,管秋不得不退出大殿,退到了水晶门之外。

她的声音明明那么轻,大殿崩塌的声响明明那么喧嚣。

他却把她的话,听得明白。

"不过那已经是百年前我的念想了……"

"还是罢了吧。我只要自己一个人,就足够了……"

水晶门外的石质甬道也开始坍塌,管秋没有再驻足,他深提一口气,如若清风一般,自冗长黑暗的甬道中掠出。

玲珑阁在那场大火之中,化为一片焦土。

初秋清冷的夜风中,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血腥混杂的浓烈气味,让人觉得窒息。

管秋站在一片废墟之上,微微地眯起眼睛,沉默的吞云吐雾。

"管老板,您在这儿倒是悠闲。"欧阳毋殇跃上废墟,站在管秋身边。他懒洋洋伸了个懒腰,抱怨着,""可害苦了我们哦……打了这么久。累得筋疲力尽,还捞不着休息,一大堆麻烦的善后要处理……

管秋毫不犹豫讽刺了一句,"我看欧阳公子你也闲得很么。"

欧阳毋殇发现自己被毫不留情得拆穿,只好耸了耸肩,"我是说——这下可累坏了我家箜篌司缈姑娘了。司缈真的好认真啊,忙得都没空来陪我了……"他说完,还作一脸幽怨状。

管秋横了他一眼。

欧阳毋殇继续低声嘟囔,"都说管秋管大老板是个性情冷淡,难以接近的人,果然不错……"

管秋这次连横他的功夫都省了。

"但是啊,我看管老板你对沈老板和颜公子就很上心嘛。你也不是如世传的那般,只是外冷内热罢了。"

欧阳毋殇笑眯眯自顾自说着,完全不顾管秋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管老板你看你年级也不小了,不如……我有个远房表妹,年芳二八,出落得如同我一般俊俏可人……"

"行了,你带着箜篌司缈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处理。"管秋冷冷地打断他,狠狠抽了口烟,太阳穴青筋在跳。

欧阳毋殇偷着乐。嘿嘿嘿。

——目的达到。

"段秋凉死了么?"

在管秋转身离开的一瞬,欧阳毋殇突然又开口。

管秋顿了一步,"也许吧。"

欧阳毋殇"哦"了一声。而后若有所思看了看眼前的废墟,又看了看管秋。无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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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妍蓉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是第二天的傍晚。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情绪很平静。

我把一直摆在面前的"宵练"递给她。

沈妍蓉长长的睫毛轻颤颤抖了一下,她慢慢垂下了眼帘,定定看着那把泛着柔和光泽的古剑。

"小颜,带我回那里看一看吧……"

她始终没有抬手去接那一把剑。末了,只是抬起头,轻轻这样说。

而后,她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如此悲伤的微笑,

"我昨天竟然那般疯狂……连亲手救他的机会都错过了……"

瞬间,我就慌了神,"对不起,妍蓉,对不起!是我自作聪明,我不好,我不该……"

沈妍蓉冰冷的手覆上我的手臂,她淡淡笑着摇了摇头。

我带着沈妍蓉回到了墓穴。下到那个冰冷幽暗的石室中。

石板已经升回了原本的高度,房间空旷。只是地板和天花板上暗红色的血迹,还提醒着着人们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沈妍蓉没有没有痛哭,甚至连一滴泪也没有掉。她只是微垂着眼帘,看着地面上那残留着的血迹。

很久很久。久到让我都已经忘了时间的意义。

"小颜……你知道么?"突然,沈妍蓉开了口,声音低哑干涩,"那时候他看着我,我就感觉到了,他不打算要活下去了。他说了很多过分的话来激怒我,我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那么清楚的明白他……"沈妍蓉忽然咬住了唇,强忍着已经在颤抖的声音。

她哽咽了一下,继续说,"那时候,我以为,他会带我一起走。"

最后一个字被吐出来,沈妍蓉的声音已经无法压抑得带上了哭腔。但是她嘴角却微微弯着,保持着微笑的表情。

"妍蓉。"我轻轻环住这个倔强女子的肩膀,把她的头压在我的肩头,"想哭就哭出来吧。"

沈妍蓉微微挣扎了一下,最后放弃了一般,把脸用力埋在了我的颈间。

她的后背无助得轻颤。哭泣,却无声。

我感到温热的湿意浸透了肩头的衣料,沾湿了皮肤。

"小颜,你真多事,我明明已经决定不会再哭了……"

"嗯。"我轻轻回应。

"我会连上他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我会习惯没有他的日子。现在做不到,以后也许可以;以后也做不到,我还有以后的以后。"

女子微不可闻的声音闷闷地响起来,却如此坚定,如此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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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石乱岗之上,我懒懒躺在一块巨石上面。枕着一只空酒坛,怀抱着一只酒坛,看天边的斜阳将漫山尽染。

酒,清冽甘醇,入喉,暖人心腑。

我在这一刻,静静想着一些人。想着他们的音容笑貌,每一个神态和动作,点点滴滴。

"小颜。"

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当然是段重锦,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沈妍蓉前往玲珑阁协助管秋收拾残局,管秋那边听说是忙的焦头烂额。

我在这儿偷懒,其实也真挺不讲义气的。

段重锦在我身边一块大石上坐下,我也毫不吝啬拎起脚边一坛酒丢给他。

"我敬你。"我说完,抱起酒坛就是一阵狂灌。清冽的酒顺着嘴角流下,沾湿了衣衫。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末了,我抱着酒坛平躺下,轻轻叹了一声。不知为何,脑中就冒出了这句诗,怎么也挥之不去。

段重锦怔了一瞬。然后也是一声长叹,捞起酒坛举起来猛喝。

我看着酒顺着他的脖颈流下,落满了他的衣襟,忍不住笑起来。

"痛快!"看他喝得这般豪爽,我赞了一句,也学着他端起酒坛,倒了个底儿翻。

酒劲汹涌得袭上喉咙,直冲上头顶。

最后,那坛酒被我狠狠地摔在石头上,摔了个粉碎。然后我仿佛最后一丝力气也用光,头一阵眩晕,傻笑着躺倒在大石头上。

很久之后,我还以为段重锦已经睡着了。却听到他轻轻开了口。

"秦封雪说,他要去吃阳澄湖的螃蟹……"


笑傲江湖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云家公子

东北千华山鹤雪门乃百年前是建派,根基深厚之大派。

鹤雪门之人善用长枪,门内清一色是东北大汉。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千华山的大气和清奇中,鹤雪门自建派以来便以行事光明磊落、行侠仗义而在江湖中享有极高的声誉。

不过呢,偏偏在这样一个正直了几辈子、几百年的名门正派中,涎生了一位极其离经叛道的家伙。

那人就是——鹤雪门云门主家的三公子,云震霆。

说起来,这位云公子年纪轻轻不过十八,经历却是颇为传奇的。

云大公子是云老门主年过五十,仍旧金枪不倒,老来得子。因此,他自小便被当成了个宝被云家在手心捧着。这位云公子也的确不负众望,骨络清奇实为练武奇才,并且相貌竟然没有像他的大哥二哥一样遗传老爹的粗犷剽悍,而是长了一张他母亲年轻时精致秀丽的脸,在云鹤门那一票长得很写意的男人中间尤其扎眼。

想当年,还记得他跟随云老门主参加武林大会。小小年纪,毫不怯场,镇静自若,不动声色。粉妆玉琢,面如冠玉,站在鹤雪门一群人中间就显得鹤立鸡群。他掩唇一笑间竟然就噼里啪啦电倒了一大片姐姐阿姨们……

那次云老门主还是很高兴的,因为每个人都以:令郎真是一表人才云云,来与他搭讪。

不那次的武林大会大概是云老庄信这辈子最大的败笔。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云震霆带出来。

从前云震霆从未踏出过千华山一步,每天看到的都是鹤雪门里膀大腰圆五大三粗的汉子,要不就是烧柴做饭的老妈妈,最漂亮的也就是自己人老珠黄的老娘。千华山上的生活实在是无聊,他于是也就依着老爹老娘的愿望,早晨好好练武,中午好好练武,晚上仍旧好好练武。而这一次,云震霆踏出了那座山,走进新天第,惊喜发现了比练武更让他感兴趣得多的东西——美女。

那一次武林大会结束后,云震霆很认真的去找老爹,两人在灯下促膝长谈了一夜,从太阳西落直到次日朝阳东升。谈话的结果就是,老爷子终于挥泪与爱子作别,语重心长宣布: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总是要飞向更高更远的天空的……霆儿也大了,江湖是要靠他自己来闯的,对于他的决定我也是要尊重的——所以,孩子你走吧!在江湖打出一个响亮的名号再回家!

这位云公子也的确没让他老爹失望。第二年,他云震霆的名字就响彻了南北大地。

要说云震霆爱美女吧,这云公子的嗜好实在是诡异。他不爱清纯羞涩的未出阁的小姐,也不爱青楼花街奔放的大姐姐,就只爱已经是身为人妇而仍旧风华绝代的阿姨级人物。

——十四岁的云家毛头小子,成功勾搭上了十二连环坞总瓢把子的女人。那女人竟然跑去跟她男人说:我要跟小云走,我不跟你过了……

于是,写着云震霆名字的江湖通缉令贴满了大江南北。

于是,他大大出了回风头。

这事之后,我们云大公子被追杀得的确很惨,不过他非但没有改邪归正浪子回头,反而愈发变本加厉。一年间,云震霆先后化名秦封、秦雪、封雪等N多假名,勾引了数十个有头有脸人物后院里的娇妻。一时间,画着云震霆头像的通缉令,写着他名字的榜文贴满了大街小巷。以至于在大街上随便上抓出一个人都听说过他的大名。不过这些他的肖像画的不是歪鼻子斜眼,老态龙钟就是胡子拉碴,整个一猬琐大叔相。所以也没多少人知道他的相貌。

后来。云家老爷子终于怒了,倾鹤雪门之全力,誓要反这不肖逆子捉出来就地正法。不过这云震霆真提滑溜的像条泥鳅,这些年来躲避分家追杀,练就了一套江湖上无人能及的诡异独门轻功,再加上这家伙鬼灵精怪得,最后老爷子一行人被折腾得筋疲力尽,仍然没能捉住这小子。

最后老爷子吐血拍案,宣布将云震霆逐出云氏,说他这辈子就当没养这个不孝子。

云震霆于是很委屈自己出现在了老爷子面前,叫板:"你明明就养了我,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老爷子气的发抖:"你看看你这一年来干得好事!把我云家那点脸都丢尽了!"

云震霆更加委屈:"我什么时候丢脸了?那些女人喜欢我,只能说明我比那些老家伙有魅力。寻些人再厉害又怎样?还不是捉不住我,对我束手无策?"

老爷子继续抖,"你、你,你这个败家小白脸,除了会勾引女人,还会干什么!"你以为那些前辈们是真的抓不住你小子么!还不是看了我鹤雪门的面子,放你一条生路!"

云震霆当即就瞪大了眼睛。

小白脸?我? ~欣%蝶*妃舞~非[凡]手打

开玩笑,老子我可是纯爷们!

当时,恰巧江湖上正暗中流传着消息:江湖上最神秘和强大的杀手组织生死判,正在秘密招收成员。

于是,云震霆狠狠拔下头上的玉簪,"啪"得按进桌子,借以明志,"死老头,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去生死判!我要加入生死判!我要证明我的实力给你看!"

云老爷子顿时老脸变成猪肝色,抖得都快要癫痫了,很有喷血的预兆。

旁人赶快拉开云震霆,让这位小祖宗赶快闭嘴。另一些人赶紧去扶老爷子。

混乱中,云震霆重重哼了一声,脚下生风,踏云而去。

不过那云震霆也的确是个硬脾气,离开了老爷子,真的转脸就去了生死判。

生死判如今的考核方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再采用如此血腥残忍的方式。

所有的应征者都被衔下了药迷倒带到一个荒僻的破庙中,他们被分为两人一组,在破庙中限时一炷香内相互打斗,不许使用兵器更不许只用暗器。打斗结束后,由坐在一边观看的生死判元老亮牌,决定是否通过。O表示通过,X表示不通过。

元老是清一色的老头子,胡子花白,脸上褶子多得都看不清五官,不过倒是很有武林前辈的派头。

第一组,四个评委面容严肃齐刷刷举牌:XXXX。

第二组,四个评委直叹气,边摇头边举牌:XXXX。

云震霆看着那两个人螳螂拳对醉拳,笑得都倒在了地上。结果被其中一个评委指了一下——肃静!这才乖乖闭了嘴。

第N组,貌似是有两个评委已经放弃了期待,好歹出现了个XXOO,仍旧不能通过。

轮到云震霆的时候,这小家伙还完全没意识到,光顾着嘲笑前面那一堆人蹩脚的武功了。

与他对战的也是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

那人始终站在角落中,一袭宽大的粗布白衣。一声不响。神情淡淡如水,无喜无忧,有超越了年龄的冷静和漠然。

本来他这一组是最不被人看好的——两个黄毛小子能有什么高强的武功?

但是他们一开打,所有人都震住了。 ~欣%蝶*妃舞~非[凡]手打

云震霆也微微吃了一惊,但是随即就被兴奋所取代。

他行走江湖,阅人无数。江湖上那些大侠豪强也没少打过交道,动过手。对方的实力实在在他估计之外,无论轻功内力还是外家功夫都已经达到了十分精进的境界,与刚才那帮乌合之众完全不处在一处段位上。

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竟然如此厉害!

一炷香转瞬即逝,在云震霆完全没有注意到时就已经过去。他打得正兴头上,被那人一掌逼退,立刻调整了步伐,又运气攻上,却不想那人却已经收了手,看也不看他,好整以暇站在他面前。云震霆大吃一惊,想要收拾已经不可能完全收住,结果拉倒刹住车,姿势极其难看像那人摔了过去。眼看两人就要撞上,静默的少年忽然身形一晃——随即"轰隆"一声巨响,云震霆万分凄惨与地面做了亲密接触。

评委经过一阵商量,评委们举起画着红色符号的牌子。

OOOO。

其中一个老人家咳了一声宣布,"你们两个都入选。"

于是连个少年成为那一次唯一入选生死判的两人。

云震霆还处在被摔得七荤八素状态中,很不爽揉着撞痛的部位,冲着那个一直沉默的少年吼了一句,"喂!你也不扶我一把!"

"……"白衣少年慢慢把视线投向他,慢慢回答,"不想。"

云震霆被堵得一阵胸闷,最后只好自己爬起来,恶狠狠问道,"小子,你叫什么!"

白衣少年淡淡吐出三个字,"绫镜非。"

"好!姓绫的!你给我记住!"

从此,云震霆与绝非,就正式成为了生死判的一员。


第一百五十四章 江湖浪客

四大家族忽起纷争,玲珑阁势力急剧膨胀,有称霸武林之嫌,遭到浣剑门、重华山庄、续箫楼联合围剿,为江湖清理门户。最终玲珑阁被夷为平地,玲珑阁执掌者莫轻寒死于大火之中。如今,时过境迁,已时过两年。

腥风血雨之后,江湖这两年呈现着难得的平静和和谐。

剩下的三大家族立契约,实行战略收缩,都各自收敛了自己的势力。于是,原本江湖上很多被压抑着的门派这两年发展势头迅猛,新建的小帮小派也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

当然,这是世人所知道的一些事。

另外一些就不是所有人都可知了。

比如,望春风老板沈妍蓉正式接管了生死判,成为生死判的幕后老板。

比如,表面是天雅坊老板的管秋,实为紫极宫大护法的他,两年前又收了个姓绫名镜非的徒弟。

比如,从前的天下第一杀手颜广寒,曾经的浣剑门门主夫人颜广寒,现在成了一名真正的江湖浪客,一匹瘦马,一把破亲,一只傻鸟,五湖四海,浪迹江湖……

————

"算命!看相!算命!看相!"

关西小城,静谧安逸,夕阳古道,芳草迷离。小街一个墙角边,一只白毛红脸的鹦鹉,站在主人的肩膀上,扯着嗓子叫唤得正欢。

而鹦鹉的主人,坐在矮墙墙头,翘着二郎退,一把破破烂烂的古琴横放腿上,有一下没一下,配合着鹦鹉叫唤的声音,弹拨着琴弦。

满街寂静,只有这聒噪的一人一鸟。他们孤孤零零坐在墙边已经接近一天,也不见有一个人上来光顾。

这也没辙,这小城中的人,不是老老实实的庄稼汉要么就是经营个小本生意的,忙碌一天下来也就能勉强糊口,经济如此不景气,谁有那个闲钱来算命?更何况,咱平民老百姓,命就这样了,注定了劳苦一生,还有什么算头?

不过那算命先生倒是丝毫没有郁闷的样子,脸上始终带着愉快的笑意。

他一身灰色道袍,头发松松挽起来,若不是那张脸过于平凡无奇,低头抚琴轻笑的样子,倒真有些谪仙之姿。

夕阳已然沉入了万山之间。昏黄的暮色汹涌淹没了整片天空。

算命先生微微仰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街巷,轻叹了一声,"贾马脸……我们今天又没生意咯……"

名叫贾马脸的鹦鹉扑扇着翅膀,伸着脖子叫,"吃栗子吃栗子!"

算命先生闻言扬眉一笑,宽袖一拜,手抚五弦。顿时,浑厚如同滔滔江水般的琴声自指下流泻而出。

与此同时,他清净的声音和着琴声响起,入耳如玉石坠地铮然悦耳。

"抚长剑,一扬,清水白石何离离。脱吾帽,向君笑。饮君酒,为君吟。"

忽然,小街的尽头,一个逆着光线的人影慢慢穿透了厚重的暮色,踩着寂静的脚步声,靠近。

最后,那人停在了算命先生的面前。

"广寒公子。"绫镜非微微下拜,过长的白色衣摆垂到了地面,起身时却是不染纤尘。

天雅坊的上等货就是不一样啊。

我看着他的衣摆无聊的感慨了一声。

"哎……"我叹了口气,开始收拾东西,"我还以为是难得有生意上门呢,原来是你啊……"

绫镜非见我这样失望,于是很认真很客气得道歉,"对不起。"

我笑,"你这孩子,总这么见外,让人开不得玩笑。"

绫镜非看着我,眼神依旧很认真,"对不起。"

料到他也只能做这样的回答,我于是岔开话题,避免尴尬。

其实我一直不喜欢与绫镜非独处。

因为…… ~欣%蝶*妃舞~非[凡]手打

因为他总是穿白色的衣服,品味很像某个家伙。

以为他不爱笑,冷冰冰又寂寞的样子,很像某个家伙。

因为他听话懂事,让人看不出情绪;因为他叫管秋师傅,语气却疏离;

因为他有一双深沉幽深,让人联想起黑夜的眼睛。

"是不是我家那只小畜生又给我惹麻烦了?"我收拾齐备东西,双腿盘起来,坐在墙头,手撑着下马,一脸哀怨得问。

也不知道我当年是大脑短路,还是鬼迷心窍犯了抽。那一日沈妍蓉对我说,云震霆初入生死判,不懂规矩,不如你来做他的师傅。

我看那小子单纯活泼,竟然就答应了她!!

谁知道啊!那小祖宗这么能惹麻烦,整个就是一事儿精。

"也不算,"绫镜非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我,"云震霆这次任务完成得漂亮。不过现在人呗吊在凉州城城门上了。"

"什么?!"我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这小子真是越发得花样百出了,上一次被押送到午门斩首,这一次被吊在城门上?!

"师傅说,这次又要麻烦广寒公子您出马了。"

又让我给那小子擦屁股……我的老脸啊……真是丢尽了……

"那你呢?"我不死心问了一句。

"师傅吩咐我替云震霆处理一下善后,镇西大将军被刺杀之后,凉州城内目前形势有些混乱。"绫镜非一直垂着首,回答得如此理所当然,如此举重若轻。小小年纪就如此老成沉稳
,有此大将风范……

我真想仰天长啸……

"哎,为什么管秋的徒弟一个比一个优秀?为什么他运气那么好,碰上你这么好的徒弟?为什么我的徒弟就整天沉迷于女色!啊!苍天呐……"

突然,我抓住绫镜非的袖子,眨巴着眼睛,"小绫,当我徒弟吧!我拿云震霆跟管秋换!"

绫镜非微微有些吃惊,不过还是很冷静回答我,"前辈,如果我是管师傅的话,我会假装没有听到你刚才的话。"

我装作摸泪的样子,指尖弹掉眼角的那几粒灰尘,"你这孩子……真是的……过于诚实了……好伤人家心……"

绫镜非显然是懒得再与我纠缠,他礼貌微微颔首,"这件事就麻烦您了,广寒公子。"

人家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一个长辈,也不好意思再死缠烂打。

我捞起自己那一堆算命看相的家伙,堆在墙角拴着的一匹瘦马背上。那马立刻踉跄了一步,一副驼不动快要摔倒的惨相。

"哎……"我仰天长叹一声,牵着我的瘦马,背着我的破琴,揉着我的老腰,懒洋洋转身向与绫镜非相反的方向,向着那不见尽头的黑夜深处走去。

"广寒公子,您找到要找的人了么?"

忽然,背后少年清冷如霜的声音又响起来。

我脚步顿一一瞬,"还没呢。"

然后突然回头,对他伸出手摆了一个"YEAH"的手势,"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我肯定能找得到啦!"

绫镜非对我点了点头。于是我转身继续走。

突然,他的声音又响起来,"广寒公子,您背上背的是师傅当年送你的鹤鸣秋月琴么?"

我猛地停住。 ~欣%蝶*妃舞~非[凡]手打

呃……这个问题嘛……

要是让管秋这个爱琴如命的家伙知道了我这把他的宝贝琴糟蹋成这个熊样,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于是我三步并作两步,嗖嗖跟,退回到绫镜非身边,勾着他的肩膀,嘿嘿笑着说,"小绫……你看我们谁跟谁啊……这件事一定不能告诉你师傅,好吧……"

绫镜非抬眼,慢慢眨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不过我还没来得及高兴,没来得及夸奖他:小绫你果然心地善良善解人意。

这小子突然又加了一句。"麻烦公子您告诉云震霆一声,他还欠我五百两白银。"

我……这个腹黑的死小子……

我嘴角一边抽搐一边笑,"好好,我一见到那小子就勒令他即刻还你。"

暗念:还是我家小云云好,虽然是调皮了点,但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不会落井下石……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有其师必有其徒

云震霆已经被挂在城墙上两天两夜了。

看来这回将军府的大小姐是真的动了怒,决心要弄死这小子了。

两天以来,云震霆没吃没喝,像个吊死鬼一样吊在城门中央,供往来的人仰视观瞻。

开始,云震霆还挺有力气,像猴子一样挣扎,企图要逃脱,一天过去之后,他就真的半点力气都没了,老老实实挂在那里,作装死状保存体力。

这天,西风微冷,明月高挂,守城的将士都倚着墙角昏昏欲睡。

忽然,一只鸟儿扑扇翅膀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来。

云震霆朦朦胧胧撑开点眼皮。

白毛的鸟儿围着他飞了一圈,最后落在他脑袋上。

云震霆抬起眼皮,瞅着自己脑袋上方,犹豫的开口:"贾马脸?"

"兔崽子兔崽子兔崽子!"鹦鹉见有人跟它说话,也兴奋地扯开嗓子叫起来。

"真的是你!"云震霆与贾马脸同样激动得叫起来。

哦~~~师傅老人家,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你命苦的徒儿我不管的~~~

云震霆内心澎湃。

守城的将士被嘈杂的声响弄醒,不爽的把头从城垛口探出去,对着云震霆吼:"小子,老实点!"

不过,他话音还没落,就变成了一声惨叫。

我刚好提气掠上城墙,一个没看清,落脚就踩在了这个倒霉鬼的后颈上,借力又跃起,秋风扫落叶一般飘忽一晃进了城。

而那个倒霉的家伙,就这样被我踩的直接晕了过去。

"师傅!"云震霆拼命晃悠,对着我声泪俱下凄厉的叫起来。

我抬头,挑眉,抱起胳膊,万分鄙视得瞅了他一眼。

"你小子先给我老实交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傅啊,你先放我下去吧,奴家好饿啊,奴家好渴啊~~~"云震霆扭动了几下,像个蚕蛹似的,眼泪汪汪看上去万般可怜。

我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哎,谁叫我这个人就是心太软呢~~~

我轻轻抖了下衣袖,细长兵器带着熟悉的手感落入我掌中。

通体乌黑的判官笔,在我指尖灵巧的转了一圈,骤然带着一道银光划破黑夜。

判官笔划着完美的弧线回到我掌中的一瞬,云震霆也挣脱了束缚,手掌着地,动作轻巧。

云震霆刚抬头,发现我的背影正在越走越远,他凄惨的一声唤:"师傅,你去哪?"

我顿住,冷冰冰慢吞吞丢下一句:"吃宵夜。"

然后云震霆突然跑起来,扑到我背上树袋熊一样挂住。

"师傅,我就知道,您最疼云儿了,云儿都快饿死了~~~"云震霆肉麻兮兮带着颤音叫道。

我叹气。

N秒之后,"你怎么还不下去?"

"师傅,奴家好累啊,走不动了啦,背人家。"背后传来云某人不知廉耻的声音。

下一秒,我就恶狠狠把他摔出去,还顺带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师傅~~~"云震霆坐在地上,作怒妇状回头泪光闪闪瞅我。

瞅我也没用,我用杀人目光瞪他,"去!把我的马牵过来。"

云震霆疑惑的四下看了看,哪有什么马啊?忽然他醒悟,那马不是在城外面么~~~

云震霆头上垂下三道黑线,"师傅,您不是要让我驮着马飞跃城墙吧?"

"我数十声,一~~~"我冷冷俯视着他,我冷冽的眼神表达了我绝非开玩笑。

云震霆咬牙,一骨碌从地上跳起来,助跑了几步,如同一只大跳蚤一样一步就越过了城墙。

我一边数一边摇头,这孩子的轻功真是~~~虽然动作难看了点,但是真够强的。

半个时辰之后,算命先生样的我和乞丐样的云震霆,坐在一个夜宵铺的门口,我面前是一堆吃空了的碗,和一颗依旧在埋头狂吃的脑袋。

我轻轻吹开茶碗里漂浮着的茶叶梗,悠闲地又喝了一口。

"所以,这件事发生的原因是——你不仅勾搭上了镇西将军的小妾,还勾搭上了镇西将军的大小姐?结果被那个大小姐发现你爬墙劈腿,于是一怒之下把你挂到了城门上示众?"

云震霆点了点头,模糊不清"唔"了一声。

我叹气,"你慢点吃,小心撑坏了。"

云震霆又"唔"了一声,可依旧筷拨如飞,狂吃不止。

"要我说你多少次?不要看到漂亮的大婶就勾引,你吃了那么多亏,怎么就不知道改呢?"

云震霆忽然抬起头停下了手里的筷子,这次他十分认真的回答我,表情和语气都十分委屈:"我就是听了你的话,才想找个清白人家的大小姐!可是你看看我的下场,多么凄惨啊!"接着,他神色一转,变成了义正词严,大义凛然,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所以师傅,你别再劝我了,我已经看透了,这世上的好女人都已经嫁出去了,我要把她们从悲惨的婚姻生活中拯救出来。"

"~~~"我哑口无言,张口结舌。

师徒对视N秒,最后我放弃。

"算了,把你教成这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尽师傅的责任。"

"没有啊,师傅,你不要自责。过去你给我讲的那些'女权主义'、'男女平等'真的让徒儿我觉得醍醐灌顶,受益匪浅,一语惊醒梦中人!虽然这两年来你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漂在外面,陪徒儿的时间少得可怜,但是您的精神一直激励着徒儿奋勇向前,您一个人在追寻真理的道路上独行,风雨无阻~~~您的思想已经超越了我们的时代与俗世。能遇到您这样的师傅,我云震霆真的是三生有幸。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小云。"我微微蹙眉,含情脉脉温柔似水的看着他,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面条要凉了,你先吃吧。"

"哦?"云震霆低头看了看碗里的阳春面,点头:"是哦,那我吃完了再说吧,呵呵~~~"

"嗯嗯~~~"我继续作关心状,微笑着点头。

心中暗念:死小子你再不闭嘴,再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来恶心我,老子我废了你。

终于,云震霆吃得再也吃不下,心满意足拍着圆滚滚的肚子,开始用牙签剔牙。

"小云,我也很久没回去了,这次我跟你回金陵吧。"

"什么?"云震霆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瞪大眼睛问:"你要跟我回总部?"

"干嘛那么大惊小怪的?"我挑眉,狐疑的瞅他。

"您都一年没回去了,我这不是有点惊讶嘛,我本来还以为,你在找到那个人之前都不会回去了呢~~~"云震霆撇了撇嘴,嘟囔。

我笑了笑:"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小子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不敢让我回去了呢。"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云震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哪能啊,师傅,对不起谁,我也不能对不起您老人家嘛。"

"那就好,对了,绫镜非追债都追到我这儿来了,他说你欠他五百两。"

云震霆忽然睁大了眼睛,一脸惊怒交加:"开玩笑,我欠他?还不是那死小子骗我!看我不废了他的武功。"

我翻了个白眼,哎,就以你的武功,谁废谁还不好说。

"你吃饱了吧?吃饱了我们上路。"我收拾了一下东西,从袖口里摸啊摸啊摸,好不容易摸出半块碎银子放在桌子上。

云震霆扶着桌子,手撑着腰,十足孕妇架势,"现在?怎么这么急?"

"时间就是金钱懂不懂?"我瞥了他一眼,又对着趴在树杈上打瞌睡的贾马脸吹了声口哨,牵起我的瘦马,晃晃悠悠上了路。

古旧的小城,明月高挂,清辉照石板。

打更人低沉浑厚的声音在微蒙的月色中,一声声响起。

忽然,不知哪里响起一声古琴的断音,随之是清冷如玉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慨叹和沧桑响起。

"二十年前别,三千里外行,此时无一盏,何以叙平生~~~"


第一百五十六章 重入金陵

金陵在重华山庄庇护之下,取消宵禁已久。这一商业重镇,到了晚上变得分外繁华。

泰淮河畔旖旎无限,富商大贾把大把的金钱大肆挥霍在酒楼歌苑里,莺啼燕语、灯红酒绿,一片歌舞升平。

高城望断,暝色入高楼。美人楼上歌舞,昼夜不息。

与那些酒楼歌肆比起来,白天里宾客盈门的"天雅坊",在夜间就要寂静得多了。谁都知道,这天雅坊的老板管秋,是个清高慵懒的人。有一天他突发奇想,弄出了个什么五个时辰工作制,每日卯时开门,傍晚申时准时歇业。这下课羡煞了旁人——那天雅坊的伙计不仅工钱高,待遇好,工作条件优越,而且工作还有那么多闲暇。一时间,坊间流传起这样的风潮:吃皇粮,考进士不如上天雅坊当伙计。

我和云震霆回到金陵已经是N天以后的事情了,毕竟我家那匹老马,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不能跟当年英明神武日行千里的时候比,四个蹄子走得还没云震霆那小子跑得一半快。

我和云震霆两人一马一鸟。云震霆牵着马,云震霆挑着担,护送着我这个骑在马上打瞌睡的师傅,借着夜色,慢腾腾绕过天雅坊堂皇富丽的正门,拐进一个小巷口。

在阴暗深仄的小巷尽头,出现了一个破败的木门。云震霆走上生了青苔的石阶,叩了叩紧闭着的黑色古旧木门。当然这叩门也是有讲究的,力道节奏都遵循特定的规律,简单说就是暗号。

看上去已经荒废了的宅院里面突然传来老人家低沉的声音,"是谁啊?"

"我,云震霆!"不耐烦回答,小云哥已经累得精疲力竭。

下一秒,门突然被拉开,我就觉得眼前一花,已经被连人带马"嗖"得一声,扯进了门内。

"广寒公子~"耳边突然充斥女子娇笑的声音,仿佛一下就穿越了,置身于繁华的花街柳巷。

我定神,才发现自己正被一圈穿得五颜六色的女子围着,她们挽着搀着推着我,笑得嘻嘻哈哈向灯火辉煌的内院走去——搞得像多啦A梦的任意门似的。

"哎?"我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刚回来就能受到如此大阵仗的列队欢迎,"你们怎么知道我要回来?"

"是云公子送了书信回来嘛。"

我回头恶狠狠瞥我背后的云某人——这小子居然吃里扒外?

结果那家伙左手御姐右手还是御姐,装傻充愣开溜,远离了我的攻击范围。

事实上。自从两年之前的玲珑阁一战之后,"生死判"也受了重创。为了隐蔽保证安全,生死判的总部就正式移到了"天雅坊"。现在整个天雅坊,从账房管事到迎客的姑娘,里里外外每一个都是生死判的成员、一等一的杀手。看上去与先前没有差别的"天雅坊",俨然就从一个绸缎庄成了一个组织严密掩人耳目的杀手集团。而那个所谓的"五时辰工作制"的背后,就是所有人在脱下面具之后,在剩下的那N个时辰中,开始真正的"工作"。

而这些围着我的小姑娘,就是妍蓉新训练出的杀手组合——哎,这年头什么都流行组合的,正应了那句老话——团结就是力量!

"广寒公子~你一去就这么久~咱们可想死你了~"

"听说半年前您单枪匹马去京城劫法场呢?好好厉害哦~京城好不好玩呐?"

"公子~听说您不久之前还破了四枫山庄的五行八卦阵?天上天下绝无仅有第一人呀~什么时候也教教我们这些奇门遁甲~~"

&非×凡 芷 佳 手@打!

女孩子们一人一句叽叽喳喳说起来,说得我那个是头晕脑胀。她们丝毫不跟我见外,我倒是有点受不了,一边把手小心翼翼从她们臂弯里抽出来,一边苦笑,"谣传……谣传……无中生有……无中生有……"

我好不容易才摆脱纠缠,过关斩将上了天雅坊的顶层。这里仍旧是属于管秋的地界,只有生死判上层人士才可以进入,一般人不敢涉足。

不过上了楼,我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管秋。

"哼,你个不着家的死孩子,都在外头玩野了,还知道回来?"女子的声音与两年前丝毫无差,甜甜的又霸气十足。女子的容貌,也没有因为这匆匆流逝的两年而留下痕迹。

一身碧绿的翠烟衫,乌云黑发只挽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妍丽的脸上薄施粉黛。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人嘛,当然是漂亮……就是脾气大了点……

沈妍蓉抱着手臂,一看见我就劈头盖脸一阵骂。

我也知道这事儿我理亏,于是眨巴着眼睛讨好她,"妍蓉……我虽然人在万里之外,但是伦家的心一直都是你的嘛……"

沈妍蓉退后了两步。摆出"很恶"的表情。

听到了声响,管秋也从房间里走出来。那人依旧是原来的样子,一身泼墨丝衣,手中一杆绯竹烟枪。微微皱着眉头,全身散发着人畜勿近的冷冽气质。

"回来了?"

"小秋秋……"我作势要给他一个巨大而热情的拥抱,不过被后者抬起的一只手阻止。

"你……"管秋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他的眉皱的更加深,"好脏……"

我僵在扑过去的半路上。

"先洗干净了把易容取下来吧。我看不惯你这副样子。"说完,管老板挥了挥手。吐着缭绕的烟雾,毫不犹豫转身,挑开湘妃竹帘,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你个没良心的……"我悻悻皱了皱鼻子。

不过还是乖乖跟着侍女洗澡去了。

等我把自己打理干净,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我一身素淡的月白色宽袖大襟长袍,过肥的腰处用八宝丝绦束起来。乌黑的长发,带着浴后的潮湿,松散披于双肩之上,直垂过腰际。

管秋和沈妍蓉正在等我,一个正躺在卧榻上悠闲翻着书卷,另一个正在仔细得修剪着自己的指甲。总之,就是一副大叔大妈闲来无聊打发时间的模样。

云震霆被我在门外头捉住,被我押送着一起进了房间。

"小秋秋~小蓉蓉~"我春风满面,挥手致意。

沈妍蓉继续自习用锉刀对着指甲剃剃剃,完全不甩我。管秋抬了点眼皮,却没鸟我,看向我手边垂头站着的云震霆。

云震霆当下一抖。一直以来,他就对管秋怀有畏惧之意,总觉得这个从来不笑又爱抽烟的师傅像个深不可测的坏叔叔,更何况,这个怪叔叔就是教导出秦封雪那样的妖怪,又正在把绫镜非引向那个方向的家伙。

于是他万分腼腆,小小声装乖,"管师傅。"

管秋淡淡回应了一句,"小云也在啊?"

云震霆于是头低得更低,"呃……那个……"那个了半天,云震霆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说到任务吧,每次他完成任务之后都惹得一堆麻烦,还得找师傅给他收拾残局。

最后云震霆实在没办法,咬牙,"绫镜非回来了没有?"

管秋已经重新垂下头,爱理不理答了句,"快了吧。昨天送了书信来说那边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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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一直埋头修指甲的沈妍蓉抬头,吹了口打磨光亮得漂漂亮亮的手指甲,叹气,"小绫这孩子啊,真是越来越像秦封雪了……那气质那做派,哎,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一直被管秋沈妍蓉晾在一边的我,正在不爽,于是小声嘟囔了一句,"管秋你就是个冷美少年控……"

我背后的云震霆比我更小声附和,"邪恶的大叔。"

不过说的再小声也逃不过这两位的千里耳啊。沈妍蓉挑着眉斜睨我,笑道,"小云原本多好多纯洁的孩子呀,活生生被你给引上歧途,给糟蹋了。"

云震霆见受到了沈妍蓉的表扬,于是蹦蹦跳跳跑过去,撒娇,"是啊是啊,妍蓉姐姐,快点把我从这水深火热中解救出去吧~"

我立马朝那死小子丢眼刀,"小兔崽子,别把脑筋弄到你沈大姐头上!"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万里寻夫

"行了行了,你们别闹了。"沈妍蓉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小颜你一回来我们这儿就能闹腾不少。"

我伸了个懒腰,在躺椅里四仰八叉窝着,"哎呀,妍蓉你早说想我了嘛。只要你一声召唤,我纵然在天涯海角,还不得立马回来向你报道。"

"得了吧你……别肉麻了。"沈妍蓉笑道。带着微微的嗔意,随后,语气中带上微微的心疼和叹息,"你能回来还不是因为有那个人的消息?呆在这儿两天就安生不了,又要出去寻……你这样子没有个目的,听到点风吹草动就冲过去也不是个办法。不知什么时候才找得到呢……"

"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们也无权干涉他。"管秋忽然不冷不热插话,不过,他虽然表面冷淡,但是下一句话却引起我极大的关注,"前段日子骆清彦来了一趟。"

骆清彦,天下第一大消息楼——千门——楼主。天下第一大包打听。千门的消息网遍及天下,任何细枝末节的小消息都无法逃脱他骆大楼主的眼睛。从他那里,你能得到任何你想要知道的消息。前些年,管秋这位大神,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这么个牛人也拉拢进了生死判。

我立刻打起一百八十分的精神,正襟危坐,"是有封雪的消息了?"

沈妍蓉与管秋对视了一眼,目光中有一点无奈,"也不能确定。据说,云南腾冲石头城,近两年兴起了一个山寨。原来那里也不过就是驻扎了一帮落草为寇的土匪,但是近来,听说是从那里突然冒出了些武功极其高强的高手。并且关于此山寨的消息封锁得十分严密,因此知情的人极少。据骆清彦说,他这份消息得来的也实属不易,是云南一个客商听当地村民道听途说来的,反正也不是太可靠……"

"哦……"我皱眉思索ING……云南啊……那里低纬又高原,不知道封雪那种在芙蓉城里养惯了的人,能不能习惯。不知道会不会晒黑了呢……

看到我在出神,沈妍蓉怕我这次又是空欢喜一场,于是来劝我,"这事有可能跟秦封雪有关……但是也说不定和以前一样,是我们太敏感了呢。小颜你也不要抱了太大期望了,不然又要失望……"

不过我完全兴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注意到她在说什么,只是随意附和着点了点头,"嗯嗯,好。那我明天就启程吧,前往云南路途遥远,我得抓紧时间。"

沈妍蓉抚着额头,长叹了一声。

管秋却突然笑了,笑得别有深意,"其实这次把你这么急着召回来还有一个原因。"

"啊?"我抬头。

"这次的消息,也许不是空穴来风。我们又进一步调查了一下那个山寨。"管秋说得不急不忙,听得我心急,"好像是说——不久前那个山寨里来了一个很厉害的军师。"

"军师?"我瞪大眼。

"听说,那个人神秘的很,从来不露面。名字嘛,是叫什么——艳醉。"男人的声音,在末尾的时候微微拖长。

"什么?"我却一下从椅子里站起来,椅子发出巨大的声响,差一点翻到。

那一刻,我的心脏狂跳起来,我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心中却第一次腾起了极其强烈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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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一定是他!

艳醉!除了那个自恋狂,没有哪个家伙会给自己起那么妖艳的绰号。

更何况,这个名字分明是从那句诗化来——

风月佳时,江山艳处,无复怀愁悴。倚栏舒啸,六经时自心醉。

那首,曾经他为我所写,刻在石壁上的诗句。

"我一刻都不能等!我立刻就启程!"说完,在一屋子人诧异的目光中,就作势要往外冲。

不过面前一阵冷风掠过,管秋一霎那已经挡在我面前,手臂微微抬起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一怔,抽风了一样摇着他的袖子,"管秋管秋!你不要拦我!你肯定拦不住我!我立马就要去!我一秒都不要耽搁!你让我去让我去……"

管秋厌恶得瞅了我一眼,往后小退一步拉开与我之间的距离,"谁要拦你了……我是想说让管事带你去账房支点银两……你看你穷得失魂落魄的样子,要是真的见到了封雪,我看他也不屑于认你……"

我又一怔,接着开始摇管秋的袖子,眼中泪光闪闪,"秋秋还是你对我好~"

于是,当夜我就挟着巨额财产,骑着我丰神俊秀的瘦马,驮着正把脑袋塞在翅膀底下打瞌睡的贾马脸,风风火火上了路……

N天之后。云南腾冲县。

经过一番拐弯抹角的打听,我基本对那个山寨的情况了若指掌。

名称:黑风寨。超级无敌恶俗名,鉴定完毕。

人数:不详。

山寨大王:人称燕云北。此人其他情况不详。

正在我在犯愁怎么混进那个该死的看守异常严密的山寨时,幸运女神向我露出了微笑。

碰巧正在县城中一个小酒馆里和伙计热络得聊天时,黑风寨二当家带着一群喽啰出来买酒。

伙计冲我挤眉弄眼,"嘿,说曹操曹操到,公子您看,这就是您打听的'黑风寨'的二当家!"

我微微挑了挑眉,又塞给伙计点碎银子,"真是谢谢您了小哥。"

手中折扇微展,扇面上两个大字"八卦"半隐半露。

那个二当家果然注意到了我。

这当然是理所当然的事,小小的县城突然出现了一个锦衣玉冠,脸蛋长得比这里最漂亮的姑娘还要俊俏N倍的家伙,谁还不都得多瞧上几眼。

二当家发现我正在打量着他,于是毫不避讳直视回来,也把我从头到脚很无理得瞅了一遍。

然后,他整了整衣冠,主动向我搭讪。"这位公子面生的很呐,不是本地人吧?是过路的旅人?"

我赶忙站起来,抱拳一揖,微笑回答,"小生乃中原八卦门弟子,四处游历,碰巧路经贵地。"然后我更进一步跟他套近乎,"小生姓秋名绍昀,不知大哥怎么称呼?"

"我姓黄。"

旁边的小喽啰多嘴,"我们大哥可是黑风寨的二当家!"

我立刻又作揖,作受宠若惊状,"哦……原来是黄二当家,失敬失敬。不瞒您说,我八卦门向来以精通五行八卦著称于世。小生虽才疏学浅,也对于相学略知一二,不如,我替您算一卦?"

"哦?"他也明显来了兴趣,"你倒是说说看。"

我咳嗽了两声,敛眉举目,装作万分仔细看着他的面相。

"眉为两目之华盖,实为一面威仪,乃日月之英华,主贤愚之辨别。您的眉生的宽广清秀平,可见是性格豪放而刚强之人。"

我暗自匪腹:这人眉毛粗而阔,定是人面兽心,占有欲特强之人。而且目露四白,如死人样的眼睛,这种人奸诈专恶,僻而性狠,必不善终。

那个姓黄的听了我的奉承自然情绪不错,正所谓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嘛。

趁着他高兴,我忽然折扇一摇,神情一变,做严肃状,压低了声音说,"不过呢……黄兄,您身上有一股阴寒之气。"

姓黄的面色一冷。我赶紧解释,"不过呢,这气不是从您身上所散,而是从外界沾染了。"我凑近他小声问,"您进来是否接触过什么特别性情冷漠行为怪异或者有什么特异之处的人?"

姓黄的脸色猛然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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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添油加醋,"黄兄,若是我所说没错,海华丝速速远离了那个人吧。不然时间一长轻则减福,重则折寿。"说完,我折扇一摇,丢了锭银子给掌柜,拿起包袱转身就走。

果不其然,我前脚还没跨出店门,身后就传来姓黄的有些迟疑的声音,"公子留步。不知刚才您所说那事是否属实?"

我装作有些气恼得回头,"我们素不相识,我何苦骗你?"

"公子可有解决之法?"

"这个嘛……"深沉状卖关子,最后在那人热切期盼的目光下,我终于长叹了一口气,"有没有解决之法我也没有把握。兄台可否先让小弟见一见那位'特异之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差之毫厘

于是,在我的连蒙带骗之下,那个姓黄的家伙终于同意把我带进他们山寨。

进山寨也是颇费了一番周折。这个山寨的管理及其严密,即使他是二当家也受到很大的限制。姓黄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甩开随从,带我悄悄挑了无人的小路走。路上,我和姓黄的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说句实话,我们寨子里的确有你所形容的这么个人,"

"哦?"

"不过……那个人是我们寨子的军师……"

"他在这里也不过一年吧?"

"哎?这你都算得到?"姓黄诧异道,随后他脸上露出点愤然,开始抱怨,"那家伙来了之后,老大就对他唯命是从!哼……不就是武功高了点么?!狗屎!也不知道是生了什么病,整天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每天还要我们用最昂贵的药物给养着。一出来就阴阳怪气的,看见我们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妈的!我看,他根本就是个丧门星!"

"……是么。"

脾气还是老样子啊……寄人篱下也这么拽……

生病了么……是因为那一次替我解血咒吧……

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心底最深最沉的那一块,经历了那么久的压抑,好像又旧疾重犯,钝钝的的疼痛越发鲜明从心底漫溯出来。

"秋老弟,你回头好好劝劝我们老大,让他别再执迷不悟了,别再轻易信那家伙的话。那个家伙不许我们显露武功,不许我们随便出寨!我们是山贼,又不是囚犯!在这样下去,我们寨子都要造反了!"

我说他怎么这么好骗,原来是正巧想借着我把秦封雪赶出去。那倒是正合我意。

"是够过分的。"

我勉强应付了他一句。

我们越走越是荒凉。最后,完全进入了密林之中。身边全是无数苍耸入云的红杉,笼罩着薄薄的水雾,混合着泥土温润的味道,朦胧而暧昧。

密林的尽头,是一个浅淡的小湖,有着幽蓝色的湖水,水面蒸腾着氤氲的雾气,光怪陆离。

而湖心,寂静无声伫立着一座黑色的塔楼。

"就是这儿了……"姓黄的压低了声音说,"不过,这里除了老大谁都不得入内,周围布满了各种危险的机关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我站在湖边,微微抬头,仰视着那座在一片天光水影之中,被烟云缭绕的黑塔。

他就在里面了……在离我那么近的地方……我终于可以……

再一次见到他。再一次触碰到他。

真的不是做梦么?

"秋老弟,你看出来啥没……?"

身后某人难听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

啧……我现在是不是应该一掌拍晕这个聒噪的家伙?

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出手,密林里传出来轻微的脚步以及内功深厚者清浅的吐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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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你怎么在这里。"

姓黄的吃了一惊,"老、老大……"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微微一怔之后,忍不住心里咕哝:什么世道啊,土匪都长得人模狗样的。

眼前的人正是黑风寨的老大——燕云北。

身材高大并且魁梧,却丝毫不给人粗犷的感觉,相反还有几分沉静内敛的气质。

一想到某人说的,秦封雪这么久唯一接近的就是他,我内心的小火苗嗖嗖蹿了老高。一看他那张脸长得还算凑合,我内心的小火苗上又瞬间被浇了层油。

燕云北看着我,微微挑了挑眉,冷厉中显露出几分魅惑。

我猛一瞪眼瞪回去。

姓黄的看我们两目光不对,赶紧解释,"老大,这位是八卦门的秋公子,来替我们看看风水……"

"看风水?"燕云北声音全然是不相信,"哦,原来如此。老黄,你能不能先离开?我想与这位公子私下里探讨探讨。"

姓黄的诧异得怔了一会,然后带着满心疑惑点了点头离开。

呦。我心里冷笑。你这个奸夫竟然有胆子单独面对老子,看老子杀你个片甲不留。

脸上我却是带着谦和的微笑,"不知道燕大当家有何见教?"

燕云北脸上已经一分笑容都不见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什么目的。不要想要骗我,从你踏进腾冲开始,你的行踪和行为就掌握在我手中。你处心积虑探听关于我们黑风寨的消息,究竟有什么图谋?"

"咦?竟然被盯上了么?"我装作很吃惊的样子,手中折扇微张,斜眼瞥他,微微挑了嘴角,"不过燕大当家,你大可不必这么紧张,我对你们这个小小的贼窝半点兴趣都没有。"

"那你的目的是他——"燕云北抬眼,目光投向水雾笼罩之上的黑塔。

"宾果!"我弯起眼睛,笑得无比阳光。手中折扇"啪"一声阖上。

燕云北忽然退了一步,剑眉微蹙,神色阴冷。"你就是把他打上追杀他的人?"

追杀?我呆。秦封雪到底怎么跟他说的……

装柔弱?装可怜?找男人庇护?秦封雪秦封雪!!你怎么能爬墙啊!做这么让人不齿的事情!

"滚你妈的!靠!老子是他男人!"

终于,小火苗爆发成熊熊烈火。

"你TMMD给我废话少说,老子见了你就不爽!"我边说边喷火,边卷袖子,作势就要扑过去掐死他。

"哼,满口胡言。"燕云北怔了N秒之后,终于反应过来,尴尬得冷哼了一声,也摆出要出招的架势。

虽然说这个燕云北长得挺正人君子的,但所谓人不可貌相,他丫的就是一小人!我刚向前跨了一步,树林突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下一秒,无数如同头发丝一般的暗器铺天盖地地袭来。纵然我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完全避开,最后还是多处中弹。更可恶的是,那些细小的暗器上都沾满了麻药,几乎一瞬间我就失去抵抗力。

"你……你……"我跪在地上,勉强仰起头,恶狠狠瞪他,妄图——用眼睛杀死他。

燕云北盯着我看来半晌。

"你也没带什么帮手单枪匹马就敢闯来,看起来也不像是他的仇家……但是你……"

"你……你……"我终于在"你"了半天之后,把重点说出来,"你这个奸夫!把秦封雪还给我!"

燕云北在听到"奸夫"两个字时,脸都绿了,一道绿一道黑,像个西瓜似的。

最后,我就凄惨得一边嚎叫着"奸夫奸夫~"一边被燕云北拖着,直接丢出了山寨。

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堂有路我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来。

(小蓝:冷静啊颜兄……你这句话不太对呀,应该是上帝关了门的同时,打开了 一扇窗,比较合适吧)

月黑。风高。杀人夜。

我不费吹灰之力,越过几丈高的山寨围墙,打晕了守卫,神不知鬼不觉从容而潇洒踏过屋脊树梢,重新来到那个黑塔前。

月色黯淡,凤娟舒云。整个树林寂静且黑暗,如同蛰伏着的巨大野兽,隐藏着冰冷的气息。唯一的亮光就来自那黑塔之中,昏黄的光线弥散在一片雾气中,仿若海市蜃楼。

我慢慢深吸了一口气,紧握手中的判官笔。这里的机关我在白天已经见识过一次了,白天那是掉以轻心,这回我一定把它拿下!

身体腾空而起,脚尖在水面踩出圈圈涟漪。

原本沉寂的空气忽然躁动,雾气中密密麻麻的暗器破空袭来,不留丝毫死角。不愧是秦封雪啊,设计的机关都这么牛掰。

我一边挡开暗器一边感叹。不过这实在不是个感叹的好时机……

身上已经中了数枚小刺,他们扎入皮肤都没有什么痛感,但是却因此让你麻痹大意,在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无法动弹了。终于,我险险越过了湖面,在塔前着陆。

"秦封雪……"我狠狠咬牙,挣扎着让已经不听使唤的手脚向前挪。就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级可以碰的到了……

"咔嚓"。

空灵的一声脆响,我觉得我的心在那一刻从九十九层天堂一下摔倒了九十九层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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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腕被猛地箍住,下一刻,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扯着我向后飞出去……(非凡电子书论坛~﹏ S、~手打奉献)


第一百五十九章 回到从前

"咦?那个机关又抓到东西了?好像个儿还不小啊,说不定是只野猪。"

"嘿,那咱把它烤了,开顿荤。"

我可怜巴巴被倒挂在机关上,头朝下摇啊摇,做钟摆运动。听见远远有两个人边说话边靠近。

MD……你才是猪呢……

我郁闷得想。

"喂喂!好像是个人啊!"

"怎么可能?"

那两个人走近了,我更加郁闷翻了个白眼——终于见到纯种的土匪了,络腮胡加肌肉横飞,让人看了第一眼不忍心看第二眼。

"嘿,还真是个人!好像就是白天被老大捆着扔出去的那个吧?"其中一个猥琐男A很猥琐得笑了两声,竟然走过来扯我的头发。

靠……没见过人类么……你这个兽类……

"把他放下来,带到老大那里去。"另一个猥琐男B说道,拉了一下机关。我就倒栽掉到了地上。

"妈的……"我在地上蜷成一团,低声骂了一句。

"咦?竟然没给毒晕?"猥琐男A踢了我两脚,又笑出来,"不过没晕看样子也动不了了。"

然后,忽然在我身边蹲下来,脏手捏起我的下巴,打量我。

我顿时被扑面而来的口臭熏得又翻了个白眼。

"喂,你在干嘛!"

"嘿嘿,你过来看这小子的脸。这俊俏得,比姑娘还姑娘。"说着,手还不安分得粗鲁得揉过我的皮肤,"不如……"

"你不是想……"

"偶尔咱也得开开荤呐,整天憋在这个鬼地方都憋疯了。"

"老大知道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嘁,胆小鬼。没本事干你就呆一边看着去!到时候老子爽到了,你可别再旁边红眼!"

"不就是干个男人吗!我怕了你还不成?!"

两个猥琐男讨论得正HAPPY,我却完全不理会。

只是躺在地上,侧头越过湖面,目光落在岸对面的高塔上。

秦封雪……我刚才闹了那么大的动静,你不至于没听见吧?

听见了也不出来救救我,太没良心了……

身体突然被猛地压住,嘴里不知道被塞进去什么东西——貌似是衣带——,然后衣服开始被狂扯起来。

其实要反抗也不是不行,就算中了麻药手软脚软使不上力气,对付两个小喽啰还不在话下。

不过……(非凡电子书论坛~﹏ S、~手打奉献)

秦封雪肯定是知道我来了,却躲在塔里不愿意见我。我又进不去,倒不如使个苦肉计把他引出来,我就不信了,我都快被人强奸了他还能龟缩在里头看热闹。

我很配合着那两个家伙,微弱得挣扎,让他们不那么容易得逞,同时还能大大激发出征服的欲望。

后来他们发现这样僵持着不是办法,于是一个人压住我的四肢,另一个人开始扒衣服。

他们着急,我更是着急得要死——死秦封雪!你NND怎么还不出来啊!

衣服撕裂的突兀声响划破寂静,惊起林间宿鸟。

寒冷的空气猛然触碰到皮肤,一下,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打了一个冷战,努力合上腿蜷缩起身体。

再不反抗就真的要被上了……

我那颗在九十九层地狱手煎熬的心,生生又被人戳上了几刀。

你真的不管我吗……

秦封雪。

你真的不想理我?

你说过我死你的。你却这么狠心就丢下我不告而别。

你说过你会保护我。却在这种时候都不肯现身?

那我干脆在你眼前被人上了算了。

反正你都不要我了……

越想越郁闷,最后身体里的力量竟然也一点点流逝,真的连挣扎的力量都没有了。

……

"那是什么?"

忽然,在我背后按住我的人声音很诧异得响起。

"什么?"正准备办事的人抬头。

不过他什么也没看到。

因为下一秒,他的脑袋就和他的身体分了家。

两颗脑袋高高飞起,继而,断裂处鲜血疯狂地喷涌而出,然后尸体重重倒下。

淡蓝色的月光将那人白衣都染上了寒霜。

白色的太阿剑剑尖指空,顺着剑尖看下去,是他白皙的手,十指纤长。

风轻轻穿林而过。

我抬头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忘记了动作往家里语言,忘记了这浩大世间的一切。

只有他。

那一刻,他踏水而过,踩碎一池涟漪,白衣似飘雪随风回。

那一刻,他抬起手,宽大的白色衣袖替我挡住喷溅的鲜血。

他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遥远的地方。他的眼睛是墨黑的,接近于黑夜幽深的颜色,像黑夜一样静谧像黑夜一样寂寞。他的头发是如雪的银色,带着淡淡寒凉的光泽,一泻而下,在淡蓝色的月光下面,美丽到近乎妖异。

血溅到他白色的衣袖上,如若寒梅照雪,触目惊心却同样美丽。

"封雪……"

我轻轻喘息着,费力得开口。

秦封雪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他似乎想要开口,却最终又咽下。

明明他就在我面前,我却觉得他离我那么远,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

我挣扎着抬起手,抓住他的衣摆。"求求你了,不要再离开了……"

我知道那一刻我差一点要落下泪来。

虽然,这两年来我一直洒脱着微笑着,在所有人面前做一个潇洒的广寒公子,但是我真的累了,真的怕了,真的快要熬不住了。

相思成疾,我已经病入膏肓了。

忽然,秦封雪俯下身。刚才淡漠无情的脸上显露出不可掩饰的惊慌。

"怎么了?受伤了么?"秦封雪脱下外衣,将我裹起来抱在怀里。

这时候我才发现,那一句话说出来竟然让我一时情切而攻心,嘴角渗出血丝。

不过此刻我也无意在乎这些事。

他身上的佛手香隔了那么久的时光,再一次充斥了我的世界。我第一次发觉,自己竟然是这么一连于他的温度,他的味道。

"没,没事。"我笑着摇摇头。

秦封雪抬起手替我抹掉嘴角那一缕血丝,他的眼睛注视着我的唇,认真而疼惜。

那一刻,我没有任何思考,凭着本能搂住他的脖子,跪在他身上,捧住他的脸不顾一切吻住他淡色的唇。

我拼命亲吻着他,没有任何章法,如同一只疯狂的野兽。

秦封雪只是承受着我身体的重量,扶住我的腰,却并没有给我回应。

他在克制什么呢……

我放开他,鼻尖轻轻蹭着他的,正看眼睛定定直视着他近在咫尺的眸子。

然后我有试着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唇,轻轻的撕咬和啃噬。

终于,我感觉到他重重喘息了一下,开始回应我。

身体的记忆自动找回了两年前的默契,彼此都太过契合和了解,了解对方任何一个细小的动作的意义。我主动张开嘴,引着他的舌进入。

缠绵,纠缠,追逐。歇斯底里而又温柔悠长。让人疯狂又让人淡淡的忧伤。

身体太久的寂寞让我变得异常敏感,他的舌尖只是触碰到了敏感些的地方,我都会不由自主得颤抖。

最后,我几乎瘫软在他的怀里,胸膛中的最后一丝气息也被榨干。

秦封雪放开我,把我搂在怀里,手指轻轻自我的发间穿过,低头柔柔亲吻我眉梢眼角。

秦封雪真的很温柔,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温柔。

不是因为他总是笑得如若三月吹风。

不是因为他对人总是和蔼可亲。

而是因为,每当你最脆弱的时候,他总会在你身边。

我头侧埋在他项间,无声用力抓紧了他的衣襟,"只要你在就好。"

"嗯,我在。"他轻轻说着,气吐如兰。

他说完,抱起我,走过迷雾笼罩的小湖如同走在镜面之上,仿若涉水洛神。然后,推开黑色的木门,回到高塔中。(非凡电子书论坛~﹏ S、~手打奉献)

第一百六十章 夜后小叙

黑色的高塔内部,却是一片迷蒙的白色,让人产生忽如仙境的错觉。仿佛睡眠蒸腾的雾气也在房间中肆意弥漫一般。

麻药的作用下,身体还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秦封雪把我放到床上。然后转身欲走。

我几乎是下意识一下抓住他的袖子,动作简直可以用惊慌失措来形容。

秦封雪顿了一瞬,随即了然轻轻扬了嘴角,抬手揉揉我的发顶。

"我去倒些水来。"

我为自己一霎那显露出的像小孩一样的举动也有些窘。毕竟都是二十五岁的人了,加上上辈子岁数都能当爷爷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

我松开爪子,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秦封雪转身离开,我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很幸福。

终于找到了啊……皇天不负苦心人……

以后,以后的以后,我们都可以在一起,可以在一起很久很久。

以前我独自寻他的时候,去过许多地方——每一次我独自一人于万山之巅、一叶小舟于浩渺江涛之中——我总是在想,如果他可以在我身边,执一杯淡酒与我一同欣赏,该有多好……

现在终于可以实现了吗?

常言道,小别胜新婚。

的确是如此。

分离。孤单。

这些有些悲伤的体会,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梳理清楚自己的感情,让我们体味到失去后的怅然,让我们能够更加清醒的意识到,那个人对于自己来说的意义。

我一直竖起耳朵,小狗一样眼巴巴趴在床上等秦封雪回来。

终于,秦封雪端着一只釉瓷小壶回来,自然而然坐到床边。

我傻呆呆盯着他的脸,他微挑了眉梢,看回来。

我们就介个样子对瞅了半天。

秦封雪终于笑出来,"这两年你都干嘛了?怎么越发傻起来了。"

我不着痕迹抓住他放在我身侧的手,一边装可怜。

"你不知道啊……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竟碰见些傻人。耳濡目染自己也变傻了……"

秦封雪挑眉毛笑笑,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于是得寸进尺把脑袋挪到他的腿上,舒舒服服躺上去。

"管秋和妍蓉他们召了一帮小弟小妹的。告诉你,我也收了个徒弟哦。名字叫云震霆,你听说过没?"

"嗯,有印象。"

果然啊,江湖上风吹草动还是逃不出秦封雪的眼睛。

"他现在就是我徒弟……那孩子啊,也是傻得可以,把我这个师傅都给熏傻了。"我放开秦封雪的袖子,转而挑起一缕他自肩头垂下的长发绕到指尖细细把玩。

"哦?你确定不是你把他教傻的?"

秦某妖孽,就连讽刺人的时候都笑得好看得不行,让你一时间只顾沉醉在他的笑容里都听不明白他在讲什么。

"啊?"我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被打断。(非凡电子书论坛~﹏ S、~手打奉献)

"渴了么?要不要喝水?"

"嗯。"

"有点冷了呢……"秦封雪用手背碰了碰壶壁,然后低头看我。

我心中什么东西恍然而过。

于是长大眼睛一脸期待得看住他。

秦封雪自然明白我在期待什么。如果是往日的他,此刻肯定会想出些稀奇古怪的招数来逗我,不过这一次,也许是太久的分离,他只是用宠溺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后仰头,将微冷的茶水斜斜倾入嘴中,然后俯下身,嘴唇印上我的。

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个夜里,他也曾经这样替我温水。那时候,我想到的词是相濡以沫。

而现在,我只觉得一切如此水到渠成。彼此的一个眼神,一丁点的暗示都心照不宣。这是世上,仿佛只需要他这一个人的存在,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

舌间的触感明明已经那么熟悉,心却依旧会不听使唤得狂跳起来。

带着他唇齿温度的水,缓缓滑进喉咙,一直浸润到身体的深处,然后在那里化成一片温暖。

手不由自主就攀上了他的脖颈,深深埋进他如丝绸般手感的发中,一点点搂紧。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放开了我的嘴唇,顺着嘴角慢慢亲吻过下颚,侧颈,然后轻轻啃噬着喉结。

我本能得配合他,放松了脖颈深深后仰。无意识发出低低的呜咽。

然后他手指剥开我本来就被撕扯得凌乱不堪的衣服,开始细细舔吻我锁骨和胸口的皮肤。

"雪……"终于,在理智崩溃的边缘,我用尽被麻药和秦封雪这个毒药侵蚀到只剩最后一丝的力气推开他,"封雪,停下。"

秦封雪抬头,却丝毫没有被打断的不高兴。只是微微笑着,来回轻轻吻我的唇角。

"怎么了?"

"你还说……"我抬起手,用手背抹了抹眼角上都被他刺激出来的雾水,"不是你留了条子说——我从此只能清心寡欲做个禁欲主义者么?"

秦封雪挑眉,装作很认真在回忆。

"我似乎留的是——'君慎与人交鱼水之欢,否则其性命堪忧'。"

记性真好……一字不差。

"嗯?有差么……"

秦封雪笑得妖孽,眼角带着媚色微微眯起,"你不明白么,我是说,你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呃?……"

"再明白点说,就是,如若让我发现了你敢背着我不守妇道,我会做出很可怕的事情。"

"呃……"我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是、是这个意思嘛……哈哈……原来两年来我一直会错了意……"

"嗯。傻瓜。"秦封雪下结论似的点了点头。

"……"无话反驳,我一阵无语。然后,突然想起来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你给我解释,那个该死的燕云北是怎么回事!"

"燕云北?"秦封雪明明心知肚明我的意思,偏偏对我装傻。

我来了劲,一骨碌从他腿上翻起来,完全忘记自己中了麻药这回事,嫉妒真是巨大的动力啊……

"为什么你要呆在他这里?为什么这么久的时间里尼只肯见他一个人!他他他……他还教你武功!还还还……还帮他建设盗贼集团!还……还……"

"还什么?"秦封雪一脸好笑看着我。

"好像也没啥了……不过以上这些已经很过分了!"

"要问为什么嘛——这里只有他长得不那么碍眼。况且我用得着他。"秦封雪回答得理所当然,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而且无比符合他"只有利益没有感情"的一贯做法。

"噢……这样啊……"于是,我方才的嚣张气焰一瞬间连个火星都没了。

"你吃醋么?"

"……"干嘛问出来,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小傻瓜。"秦封雪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颊。"比我离开时瘦了。"

没办法嘛——这两年整天风吹日晒,真对不起咱这张脸。

"那……你的身体……"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其实,我自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无时无刻在探查着他的内力脉息。我很想问,采补术对他的身体到底造成了怎样的损伤。但是我又清楚,他必定不肯告诉我。

"睡吧,你累了。"

果然。

"明天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好吗?"我顺从地躺下,但是手却不放心似得握住他的手指,十指相扣。

"嗯。"

我也的确太累了,眼皮沉沉,无法控制得要阖上。

"我们一起回芙蓉城吧……好想念那里……"

"嗯。"

"我们一起……"我在如梦的前一霎那,仍然在轻轻呢喃着。

他一直静静听着,静静微笑着点头。(非凡电子书论坛~﹏ S、~手打奉献)

第一百六十一章 该死的骄傲

好痒……什么东东正在挠我的脸……又湿漉漉的……

好烦啦。人家还要再睡嘛……

清脆的鸟鸣声越发的清晰起来,穿透朦胧的睡意落在耳朵里。

咦……哪里不太对劲啊……

不好!

我猛然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TNND绿草蓝天,以及绵延的青山。这才发现那个挠我脸的湿乎乎的东西是我留在城里的老马正在我脑袋边上吃草,湿漉漉的口水全喷我脸上了。

我一骨碌爬起来。突然发现手里正抓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人的断手!!!

震惊之下,那只手被我"嗖"仍得化成一点流星消失在天边。

断手?!哪来的断手……我明明抓着的是秦封雪的手啊……

转念,忽然就明白过来。

秦封雪!你够狠!!

我就说你昨天怎么对我这么好!!原来是早有预谋畏罪潜逃,先给我温柔攻势放烟雾弹!!趁我睡着了再把我丢在这个荒郊野外,你也不怕我被狼给叼走了!

亏我还多了个心眼抓着你的手怕你跑了,你竟然锯了别人的手给我抓着……你真真真是太太太……丧尽天良了!

于是,我在悲愤交加之下,一跃上马,拽着还在啃草啃得高兴的老马一路甩蹄子飞奔向黑风寨。

"咦……"守寨的土匪望着远处一片沙土扬起的地方,捅了捅旁边的同伴,"你看那是啥?"

"呀……"同伴眯起眼睛,看了一会,不确定得问,"野牛?"

不过数秒之后,我这个"野牛"就旋风一般杀到了寨子门口,一步跃上数丈高的守墙,两脚踹飞掉那两个完全目瞪口呆的土匪同志,左手一把斧,右手一把爹,操起他们掉落的武器,一边狂舞着一边狮吼功大吼,"秦封雪!!!!!!!你个始乱终弃的败类!!!给爷爷我出来!!!!!"

我这一吼,立刻引起了全寨土匪的集体围观。大家站在城墙下面,抬头逆着阳光,眯起眼睛看,一边热烈地讨论。

"呀……昨天那个被扔出去的算命先生又回来了……"

"中原的人都好奇怪啊……"

"是啊是啊……不让他算命,他还要杀人了……"

最后,燕云北顶着一头一脸的黑线出现。

"你又怎么了?"燕大哥一边说,一边嘴角在抽搐。

"把秦封雪给我交出来!!!!不然我要大开杀戒啦啦啦啦啦啦啦!!(无限回声)"

燕云北额上青筋又爆出几条,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大哥风范,压低声音说,"你,跟我来。我们单独谈谈。"

"谈就谈!!!爷爷我害怕了你不成成成……(回音继续)"

然后,我就在众土匪炯炯目光的注视下,跟着燕云北走了。

虽然黑风寨是个土匪窝,但是不得不说这里的确环境还是很好的,要不然秦封雪那个对生活品质及其挑剔的人也不会乐意在这里呆这么久的。燕云北的房间宽敞,虽不奢华但也绝对不简陋,简洁之中透着雅致,更让人惊异的是,墙角立着的不是一排排的武器架,而是一排排摆满了书的书架。

"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秦封雪在哪里了吧。"我自己非常自觉往最舒服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扬着下巴八分挑衅地说。

"……"燕云北无奈瞄了我一眼,"他走了。"

"走了?!"我从椅子上一蹦三尺高。(非凡电子书论坛~﹏ S、~手打奉献)

"昨夜他杀了我两个人,况且你又追来了,你觉得他还能继续呆在这里么?"

我顿时无语。的确,不太可能继续留在这里等着被我抓了……

燕云北看着我突然神魂落魄般的表情,沉沉叹了口气。他犹豫了一下,而后问,"你和他的关系……真的如你昨日所说的那般……"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跟你无关,无可奉告。"我看见燕云北级来气,现在又找不到了秦封雪,对他的态度自然不会好。

燕云北倒是不怒,反正他是早就看出来跟我根本就无法沟通,他似乎也没打算能从我嘴里听到什么好话,于是自顾自接着说,"看他昨日对你的态度,我大概也明白了。既然你是他的至亲之人,我觉得有些你也许并不知情的事情,你有必要知道。"

听到此话,我顿时愣了一下。

燕云北剑眉凤目,看上去就是直爽正直之人,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细致,看得出我和秦封雪之间微妙的隔膜。

我此时不得不为自己刚才恶劣的态度感到汗颜,于是憋了半天终于扭扭捏捏道了个歉,"之前在下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那倒不用,我之所以告诉你他的事情,是因为秦封雪对我有恩,我不能对他放任不管。能搞最终帮他的只有你了吧。"

说到底,原来是为了秦封雪。你果然对他有意思……

小人状腹诽中……

"我是在一年之前在腾冲县城之中遇到他。那时,他白衣白发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说可以教我绝世的武功,让我们这些土匪成为真正的江湖侠客。当时我还以为是碰到了鬼神,吓得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后来他说,他不是白白对我施恩,而有他的条件,但只是有两点,一是给他一处安静的处所,二是,我要向他提供他所需要的一样东西。开始我也不明白,像他那样养尊处优的人,怎么会忍受生活在这样一个荒僻之处。我还奇怪,为什么明明是盛夏湿热至极的天气,他穿着厚重的衣物,却连半点汗水都没。后来时间久了我才发现,他似乎是受了很重的内伤,体内有一种极其阴寒的内力。他向我要的是我们这里产的一种药物就是温阳通脉的朱川续断。"

我听到这里,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并不是受伤……"我低低了头,轻声自语了一句。

那的确不是内伤。过去秦封雪修炼紫极宫的武功,身体中有至阴至阳两种内力相互制衡,但是,他帮我解血咒,身体里那股至阳之气全部被我吸走,至阴之气失去了束缚,所以才会无法压制。

燕云北若有所思看了我一眼,继续说,"开始的时候他的情况很不好,我曾经无意中看过一次他发作的样子……"

"然后呢?!"

"我差点被他杀掉。"

我慢慢咬住下唇。

的确,像他那么骄傲的人,从来不肯再任何人面前显露出半分的脆弱,若是被别人看到如此狼狈的样子,自然会狠下杀手。要不是他用得着燕云北,燕云北也活不到今天。

怪不得他才一而再再而三从我面前逃走。

我还以为,他是惩罚我过去的任性,过去我对他刻意的刁难。

原来,他只是不愿意在我面前显露出自己的脆弱。

尤其,是在我面前。

秦封雪……秦封雪我该拿你怎么办。你拿该死的骄傲。但是你若不骄傲,你又不再是秦封雪了。

该死……

"其实,就算你不来,秦封雪也很快会离开的。"燕云北注意到我神色的变化,于是停顿了一会才继续说。

"怎么?"

"秦封雪这一年多一直依赖的那种药,因为数量极少并且生长极其缓慢,在腾冲已经快要绝种了。"

"那……也就是说,只要我找到这种药生长的地方,就有很大的可能找得到秦封雪?"

"大概吧。"

燕云北轻轻呼了口气,笑笑,"你若是找到了他,要好好照顾他。"

那还用你说……

"从前我还只是个地痞的时候,就总是听人说起秦封雪这个名字,说起他如何的风神俊秀,如何平易近人。如今他脾气变成现在的样子,恐怕也是那内伤所致吧?但愿你能帮他恢复成从前的样子。"

"……呃……好的……我尽量……"我尴尬得笑了笑。

老大,这一点你倒是弄错了……秦封雪大人他从生下来就是这个鬼脾气,只不过全天下都被他骗了而已……你比较不幸,见识了他的真面目,不过也算幸运了,他现在的脾气我觉得比以前还好了不少呢……(非凡电子书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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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广寒伴幽独

"千门"作为江湖第一大消息楼,坐落在杭州西湖畔,烟柳沙堤之上。红楼黑瓦,精巧而雅致。"千门"是个生意楼。只要你付得起钱,任何人都可以从这里买到想要的
情报。只是外人所不知的是,"千门"在两年前已经成为了生死判的专属机构。

近日来,向来平静的"千门"却是时时刻刻都有马匹往来不断,从昼到夜灯火通明。整楼里,上上下下更是忙得炸开了锅。

这难免引起了外人的眼中关注,让无数门派也跟着紧张:莫非,是江湖上又起了什么惊变?

"千门"的楼主骆清彦狂扇着自己那把江湖上独一无二的折扇,鬓角的发丝被扇的乱飞。

我们在这里就顺便说说骆清彦的这把扇子,他独一无二处就在于——这扇子打开来,正面就只龙飞凤舞写了一个字,"隐"。通常,骆清彦面对客户的时候,展示的都是这么一面,同时配合脸上搞错莫测的阴笑;而扇子的反面,也只写了一个字,潦草如狂,八成出于骆城主自己的手笔:"瘾"。骆清彦面对熟人时时刻刻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我是个有瘾的人。"每当他这么说,都要配合着展示出他扇面上那个大大的"瘾"字。对此,我们的主事小颜同学只有一个评价,相当的嗤之以鼻,"装!"

此时,骆清彦英挺的吊脚眉蹙在一起,一边一目十行看着最新送来的消息,一边咬牙切齿碎碎念,"颜广寒,颜广寒……你这次欠我可欠打了……"

事情事实上是这样的:

一个月前,颜广寒为了寻找秦封雪,决定动用生死判的整个消息网。于是用了内部传信系统送给生死判掌管情报的骆清彦,要他在三天之内,查到一切出产"朱川续断"这种药物的地方。以前骆清彦也一直帮助颜广寒在找秦封雪。然而天大地大,没有一点线索,说要找到根本就是大海捞针。于是,骆清彦也没真的花力气帮他找,只是注意搜罗一些古怪的情报转交给管秋。而这一次,有了确凿的线索,骆清彦就推脱不成了,而且竟然还给他下了个三天之内的死命令,闹得骆大少爷焦头烂额外加极度不爽。

而此时,颜广寒反而闲着没什么事情做,赖在黑风寨里,免费骗吃骗喝,缠着燕云北问东问西,把这段时间关于秦封雪的事打探得一丝不漏。

比如:

我:"他几天修一次指甲?"

燕云北(满脸黑线):"我怎么会知道……"

我(狰狞状):"仔细想啊!"

燕云北(随口胡编):"闲着没事就修吧……"

我(惊异状):"啊?这样么?"刷刷刷,在小本子上记录下来。

三日之后。

我准时收到了"千门"所送来的情报。薄薄的一张素纸,列着并不多的一些地名。另附N张极其详细的地图,目的地上都画着红叉。

骆清彦办事还真是让人放心,虽然性格怪异了一点。

我乐呵呵得想。同时,万里之外的骆清彦猛地打了个喷嚏。

于是,告别了早就对我烦不胜烦的燕云北。带着我的鹦鹉,骑着我风卟俊秀的瘦马,朝着最有可能的一个地点火速奔去。

我到达那个地图上所标注的地方时,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秦封雪,是留在了这样的地方么……(非凡电子书论坛﹏ S、~手打奉献)

满目只有简陋的土泥垒成的茅草房屋,连一间像样的瓦房都找不到。小小的村落也就只有寥寥十多户,道路崎岖蜿蜒,骑着马走都觉得困难。

村子空空荡荡不见人影,好不容易看见有一个老妇顶着篮子经过,却看见了我一脸惊恐,小跑着就躲开了。

"这位大婶,先不要走!!"我赶紧跳下马叫住她,结果却适得其反,让她逃得更快。

她一边似乎还神经质念叨着什么"又来了,又来了。"

谁又来了?我莫名其妙得想。

忽然,一片寂静到压抑的空气中,隐隐传来惨叫。

有人在打斗?!

我想也没想,立刻,提气以最快的速度向惨叫声传来的密林冲去。

但当我赶到时还是迟了一步,树林中躺着数十人的尸体,他们都带着武器,看样子像是山贼。他们尸体都残破不堪,断手断脚,横飞四处,可见杀人者手段之果决和残忍。

我怔怔看着一地尸体,喉头轻轻颤了一下。

难道这一次,我来晚了一步么……

"别……别杀……"

忽然,灌木丛中,传来一个微弱沙哑的声音。

还有人活着?

我立刻把那个人从树丛里面揪出来,瘦瘦黑黑一个干巴巴的小老头,看来是村民。

"别杀别杀……是他们逼俺……"

小老头吓得全身发抖,老泪横流。看来真的是被吓坏了。

我看这样子真是什么事都问不出来,现在我又是心急如焚,一点耐心也没,只好用点非常手段。

我快速点了他几道穴道,他立刻不颤了,但是转而神色变得很恍惚处于了催眠状态。

"你是做什么的?"

"采药人……"

"你是不是收留了一个,呃,长得极其美的人。"

"对……"果然。看来秦封雪这段时间是呆在他家。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窝窝山的山贼看上了他,让俺把他带到这里来……"

"什么?!"该死的毛头山贼!!敢碰你爷爷我的男人!!!我顿时产生再去鞭尸的冲动。

"那个人现在在哪!!"我冲着被我催眠了的可怜老头吼。

"不……知道……"

"你家在哪!!"

"村左第三家……"老头缓缓吐出最后几个字,眼皮一翻,晕死过去。

我丢下老头,折返回村子,冲进那家伙低矮简陋的茅草房。

外面光线明亮,屋子里却一片昏暗。茅草房顶都长出了绿色的野草,都很厚重,看得出来是旧的一层漏水了,又再把新的一层茅草盖上去的。墙壁是用破开的主子围成的,四处通风,而且到处还是结满的蜘蛛网。

他……这些天就住在这里么……

这样想着,我扶在门上的手,无法抑制微微颤抖起来。

我走进去,房间中一片沉寂,空气中全是潮湿发霉的味道。

地上床上到处都是灰尘。有点竹子和木板经过风蚀开始腐朽,我站在那里一会我的头上身上全是一层层竹子腐朽飘过来的黑绿色的灰尘。房间就那么一间,地板是本来的泥巴地,一头支着个火塘就算厨房,另一头也是用破开的竹子架起来当床了,仅有的家产可能就是一口锅,几个碗,一床破烂的被子了。

"该死!"我终于无法克制,一拳垂在破旧的床上,竹床应声而碎。就在我几乎放弃希望的一瞬间,我却发现床碎片掩藏之中的一个白色物体——那个……好像是……秦封雪的剑!太阿!我立刻蹲下身,把它从
一堆碎屑中挖出来。剑尖上仍然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可见,秦封雪就在这里,他没有走!

他在哪他在哪他在哪?!

我冲出茅屋,茫然无措在原地转了一圈。这样一个小小的村落,我在这一刻却不知该从何寻起。明明他就近在眼前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却找不到!

"你、你是来找人的……?"忽然,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

我猛地回头,看见一个皮肤黑黑眼睛却很亮的女孩。

"你要找的人,在那里……"说着,她抬起手指了指茅屋旁边,"那里是个地窖。"

我怔了一秒,连谢谢都忘记了说,掀开木板就跳进去。

黑暗阴湿狭小的地窖,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秦封雪!"

他在那里,但是却痛苦俯在地上,手指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深深埋入了地下。

我看到这一幕心脏差点都停止了跳动。

"封雪,封雪……你不要吓我……"我慌乱冲过去,跪在他身边,把他揽进怀里。秦封雪已经失去了意识,地窖明明热的如同火炉一般,他的身体却毫无温度,冰得吓人。他身体中阴寒的内力正在侵蚀着他的经脉。

我完全没有多加思考,手按上他的脉门开始源源不断把自己身体中的温热的内力输送进去,帮他抵挡寒冷。

终于不知多久之后,他的脸色渐渐好转起来,苍白的唇色渐渐显露出一抹淡红,身体也不想先前那样冰冷。我仍然不敢稍停一下,仍旧努力输送着内力。我也几乎是精疲力竭,汗水已经湿了重衣,简直就可以拧出水来。

一定是他与那些山贼交手时,正巧寒疾发作,才落得如此狼狈。

若是没有我在身边,他该怎么撑过去……

我低头看着怀里的秦封雪,一只手轻轻抚开他落在眉间的碎发。

这两年来没有我在身边的日日夜夜,他究竟是怎么撑过去的……

"封雪,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给我一个机会。不是照顾你,不是弥补你。

而是一个机会,让我来爱你。(非凡电子书论坛﹏ S、~手打奉献)

第一百六十三章 妥协

我一夜兼程,把秦村雪带离那个简陋的地方,赶往生死判在南疆的一处分部。

并不是很奢华的环境,但至少干净舒适。就像我能给他的,并不能超越他所拥有的,但却是我的全部。

他醒来时,我却因为过于疲惫不知不觉跌停在床边睡着了。

手腕处轻微的扯动让我在浅眠之下,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你醒了……"我迷迷糊糊爬起来,一抬脸就对上某人阴云密布的面孔。

秦封雪看着我,目光中含着一种名为愠怒的情绪。

这也难怪,因为他现在手腕上被我扣了一个乌金打制的锁,而锁链的另一头扣在我的手腕上。

"多亏你当年锁我,给了我相当大的启发,让我想起来这么一损招。"我无视他的不快,抬了抬手腕。虽然我真的无意激怒他,但是这一次我一定要显示自己绝不放手的决心,因此一定要对他死硬到底,说话也不免夹枪带棍的。

秦封雪依旧冷漠得沉默着,突然,他抓起床头放着的太阿剑,毫不犹豫挥下去。

"锵"得一声,火星四溅,然而——没断。

我语气更加嚣张,"没用的秦封雪,这把锁是管秋给我的,上百年来江湖上最坚硬的一把。除了用钥匙,没方法能打开。钥匙现在在管秋那里。"

秦封雪看着那段锁链,终于慢慢说。"你还真是有备而来。"

我也毫不让步,扳过他的肩膀让他直视着我,"对。这回我死也不能让你走了!我都已经快疯掉了,没有你的生活我已经连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再忍受下去了!"

秦封雪稍稍怔了一瞬,而后他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冷冷别开了眼睛。再开口时,语气比刚才更要生硬,"你还是回到段重锦身边去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那一刻我爆发出来,猛然站起来,扯着他的领子吼道,"秦封雪,你够了吧!你到底在别扭什么!你是非得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才罢休么!鬼扯什么不想看见我!就算你是真的不愿意再看见我这张脸,我管秋给我换一张还不行吗?!"

秦封雪直直盯着我愤怒的眼睛,很久,一语不发。无意识间我已经放开了他的衣领,在他那样摄人的目光中渐渐退却。这世上果然还是没有人能够面对他的愤怒,那种压迫力如若修罗,非世人可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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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最终,让步的人却是他,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特有磁性的低音,听上去带着一抹无奈何苍凉,"不。我只是不想以现在的样子来面对你。"

"秦封雪。你最糟糕的样子我都见过了,见过了一次两次还不都是一样?反正我这次死也不放你走,不管以什么理由,你都别亡想甩开我。"

秦封雪此刻已经流露出浓浓的不耐烦的情绪,他微微蹙眉,"你以前不会这样死缠烂打。"

我怒极反笑,"不好意思,我就是这种死皮赖脸的人。总之,不管怎样,秦封雪,我不许你丢下我!不然我死给你看!"

"那你就去死。"

他话音落。我却无法反驳。

心脏仿佛在那一刻被猛地浸入冰海之中,全身从头到脚一阵森寒直至麻木。

我不可置信看着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却在他的眼睛里慢慢找到了讽刺的意味。

那一刻,他的冷漠让我瞬间失控。愤怒和不甘袭上大脑,我一念之下,突然抢过太阿剑,以极快的速度反手刺向心脏。那一刻我只是想,如果能让他相信我,即使死了也甘愿。

电光火石之间,想要阻止我刺下的动作已经不可能,秦封雪来不及阻挡,只能直接抬手挡在我的心口前。我大惊之下想要收住剑势,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利剑穿了他的掌心,划破了我的胸口的皮肤。

带着他鲜血的剑尖,钉在我的胸口。

"你疯了么!"我疯了一般丢下剑,抓住他的手腕点穴止血。

"你才疯了。"秦封雪面无表情,低低得说。

"我去找绷带……"转身欲去,却在一步之后被手腕上的铁锁拉了回去,跌坐在床边。

那一刻,我下意识是转身,却对上了他正静静看向我的眸子。

那一刻,我被那掩藏到他眸中的寂静幽深的感情所摄服。丢了魂一般怔怔看着他,忘记了一切的动作和思想。忘记了我正在滴血的心口和他掌心狰狞的伤口。

那一刻心脏忽然就空落落得疼痛起来。

为什么我们的爱,要这样辛苦呢……

下一刻,我弯下腰,手指捧着他的脸,用最轻柔最深情的方式吻住了他冰冷的唇。

舌尖相互触碰,缓慢地纠缠。我轻轻用舌尖蜻蜓点水般掠过他敏感的上颚,一次一次,撩动他最敏感的地方。

然后,我感觉到,他抬了手心,温柔按上了左胸的伤口。

其实,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是如此。

无论我们怎样用尽心机想要欺骗对方,总是会被一眼识破——就如同我们无法欺骗自己。

"秦封雪……" ~欣%蝶*妃舞~非[凡]手打

末了,他的唇在我耳边,带着湿气的气息轻轻喷在我颈侧。

"我不会再离开了。我答应你……"

最终,秦封雪还是向我妥协了。

从很久以前,他就有一次次向我妥协,却为了自己的骄傲,找了各种各样的伪装的借口。

从最初他说,他可以保护重华山庄,而我要以自己为筹码时,他就决定要替我解开血咒,成全我和段重锦。曾经他为了让我恨他,故意在我和他大婚的时候招来段重锦,故意说他要杀掉唐羿。其实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让我恨他,只有我恨他,在他为我解除血咒后,才能让我心安理得离开……

很多很多曾经让我觉得迷惑的事情,在这两年间我都突然得到了答案。所有这些让我无法不后悔,无法不愧疚,无法不悔恨。无法不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觉悟,早一点发现,我早就爱上了他,爱的歇斯底里无可救药。

这一次,他又不例外得对我妥协。他在这两年间不肯像任何一个人求助,不肯让自己以这副样子出现于江湖之上,但是为了我,他连一直执意保留的,最后的骄傲都愿意放下。

"封雪,我们去金陵找管秋开锁。"此刻,我和他刚刚洗完鸳鸯浴,我正舒舒服服趴在他胸口,猫一样蹭啊蹭。

"嗯。"秦封雪也很配合我,猫主人一样,修长的手指为我轻柔梳理着头发。

"在这之前,我们先去一趟杭州怎么样?"我抬头看着他,用半试探半哀求的口气说。

秦封雪当然知道我不是去旅游观光的,就算这两年他一直避居世外,江湖上还是很少要事逃出他的眼睛,"是去'千门'吧?"

我失望叹了口气,"这你都知道……千门的确现在是生死判的下属。你愿意去吗……"

"好。"

"呃?"回答得这么干脆,我反而不知作何反应。

"你是想让我欲拒还休,让你对我死磨硬泡之后,才再答应吗?"秦封雪眯起眼睛弯起嘴角,笑起来。一笑之间,眸中水光潋滟,好像空气都随之微微一颤。

"才不是,"我抬起一只手,掌心摩挲着他的侧脸,"我只是怕你不乐意见到外人……而且,我也不想让别人看到你……"

"嗯?"

"我觉得这世上每个人都会对你虎视眈眈,他们多看你一眼我就觉得不爽……"此话倒不是矫情,秦封雪吸引的蝶浪蜂潮真的是让人驱之不尽,杀之不绝——不过这是后话了。

秦封雪继续笑得妖孽,修长好看的食指和中指,轻轻夹夹我侧脸。

"哎,算了。跳过这个话题。接着刚才的——除了去'千门',我再去杭州见另外一个人,去解决一下那个朱川续断的问题,你若是不想去……"

"能由着我想不想么?"

秦封雪叹了口气,还是笑。然后扬了扬手腕上锁。

我这才恍然大悟,"啊……好不方便啊……啊……那以后岂不是连大号都要扯着你一起?!啊!!!失策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啊啊啊!姓管的,你给我出这馊主意害惨我了!!!"

"咦?你不是说这招是你自己想的么?"

"呃……这个……"说漏嘴了…… ……

"呵呵,是管秋啊?那家伙……"

于是,远在万里之外的管大老板忽然觉得背后嗖嗖一阵冷风。敏感回头,却是一堵白墙。

第一百六十四章 同入千门

于是,我们第一站先前往杭州城。

现在已是入秋,沿着西湖堤岸驾车缓行,两岸山峦重叠,红、绿、黄不同层次又互相交错,丛林尽染。路边枫树高大,秋来红叶醉,悠然在风中旋舞而落。一夜秋风紧,将绿叶都染黄,黄叶似蝴蝶片片飞舞,铺满了满路。

我在"千门"前勒了马,对车内的人轻声说了句,"我们到了。"

"千门"的人其实都是认识我的,只是认识的是这两年来我落拓江湖算命先生的模样,这回我忽然白衣玉冠,打扮得正常点前来,让他们一时竟然都无从认出来。

"这位客官,您……"一位伙计出门替我牵马,他笑脸相迎问道。

我没等他说完,拿出一块象征身份的玉佩晃了晃。

"你是……广寒公子?"牵马的伙计,盯着我的脸看了足足五秒,才惊诧问。

"是啊……"我无奈笑了笑。

"咦?您这次怎么易容成这副美男子的俊俏模样了?"伙计坏笑了两声,压低声音说,"难道是要去勾引哪家的小姐?"

我嘴角抽动,还没来得及回答,背后一声轻微的响动。

秦封雪掀开了车帘走下来。他一袭白我不染尘埃的披风委地。银色的长发被完全藏于衣帽之中,帽子拉的很低,看不清面容,唯见尖尖的下马和带着若有若无笑意的薄唇。

明明秦封雪他把自己遮得那么严实,那股超于俗世的清艳气质却偏偏时时刻刻流溢出来。惹得无数带着艳羡之意的目光投过来。

那个牵马的伙计咽了口唾沫,喃喃自语,"竟然是勾了个天仙来……"

"天你个头,"我恶狠狠瞪他一眼,"快点带我去见你们楼主。"

伙计嘿嘿一笑,引着我们迈进了"千门"的门槛。

穿过走廊,拂开琉璃珠帘,室内香熏旖旎,篆字缭绕。

整天一副半梦不醒样子的骆清彦,懒懒横卧在画屏前的矮榻上,一袭青黛水墨衣衫。身边是眉目如画的婢女,她双袖微挽,露出一双皓白的手腕,正俯在桌前细细的捻碎香饼。

骆清彦看着我和秦封雪进来,抬手屏退了婢女,而后手中"瘾"字折扇,翻着花样扇的悠闲。同时,嘴角慢慢浮上的淫笑让我觉得,他很欠抽。

"想必这位就是广寒公子朝思暮想,上刀山下火海,上碧落下黄泉也在所不辞的秦封雪秦公子吧?"骆清彦示意我们在他对面坐下,然后开始滔滔不绝得讽刺我,同时调戏秦封雪,"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早听父辈挂在嘴边,那位江湖上最惊才绝艳,武功独步天下,同时手腕雷霆而又……"

"喂。"我没好气打断他,"我说,你啰嗦够了没有。"

骆清彦弯眉一笑,回答得诚实,"还有一点点没说完。"

我眉毛挑了挑,语气中满是威胁,"你很烦哎。"

"我就是夸他几句,你就如此醋意大发?"骆清彦感伤状摇了摇头。

"你不止夸他,你还盯着他看了很久!"

骆清彦下一秒就绷不住了,仰头狂笑起来:"哈哈!有趣!有趣!我认识你颜广寒这么久,这才发现原来你就是个醋坛子……"

"你找死么……"我对他扬了扬拳头。

骆某人对我的威胁全然不在意,依然狂笑不止。

忽然,吵闹声中响起一点如若冰凌坠地的声音。

"小颜,别闹了,说正事。"一直坐在我身边,垂首不语的秦封雪开了口。

一共就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声音也不甚大,却让吵闹不休的两个人立刻都乖乖闭上了嘴巴。

"抱歉,在下方才无礼,冒犯了先生。"

骆清彦抢在我前面开口,恭恭敬敬低头认错。神情与话语间都有隐隐的惧意。

我不由自主转头看了看秦封雪。

呃……他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上一秒春风融融,下一秒杀气腾腾啊。

不过好在我都习惯了,不觉得这么害怕了……

(小蓝总结:不,你那是爱屋及乌,连秦封雪的杀气都爱上了。)

"那我们说正事吧,在我们离开金陵之前,我希望你能把江湖上所有名医的资料帮我搞到手。"

"你生病了?"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欣%蝶*妃舞~非[凡]手打

"啊……好吧好吧,我不问了。"骆清彦偷偷瞟了一眼秦封雪,不再追问。

"还有上次我让你一起找的那些东西呢?"

"我放在你的房间里了,一会你去那里自己看吧。"

"说完了?"一直沉默着的秦封雪再次开口,声音里表达出淡淡的倦意。

我知他表达的意思是,"我很累要休息"。

骆清彦显然也听出了言下之意,立刻很狗腿得起身,"既然秦公子无情路旅途劳顿,在下也就不再多啰嗦了。这就带二位去客房。请随我来。"

"有劳。"秦封雪嘴角弯了弯,露出一个清淡若无的微笑。

看得骆清彦微微一怔。

我和秦封雪被安排在一件宽敞的居室中,正面对着浩渺的西湖。透过圆窗,这天下最妖娆旖旎的秀丽山水便落入眼中。

秦封雪的确是累了,随便用了点餐点,就躺在香妃榻上,抌在我膝头沉沉睡去。

而我正在看着骆清彦为我"准备的东西"——一切记载有关紫极宫武功的书籍。

真正的紫极宫秘典,全都在百年前的那场正邪大战之中在烈火中化为飞灰。现存的,大都是江湖稗史记载的只言片语。想要找到关于"采补术"的破解之法,还真的不是一件易事。

紫极宫的武功分为两道,煞道与修道。修"煞道"者,以"血咒"与"采补术"为本,紫极宫中之人大部分修炼此道,因为此道练成快则一年迟则五年,即可大幅提高内力与武功,步入强者之列,实在是一条捷径。而修道,如若炼成,可至长生久视、出尘入仙之境。但是修炼必须旷日持久,并且修炼者自身必须心无外物,清心寡欲。管秋虽在紫极宫内身居高位,但他练的偏偏是修道,对于煞道无可奈何,秦封雪是他的徒弟,也是跟从他修炼修道。而这世上除我之外唯一还练过煞道的,就只有已经消失于玲珑阁之中中的段秋凉了。

我沉沉叹了口气,放下手中陈旧的卷册。

我抬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窗外是水天相映的浅碧戴青交织成的泼墨画卷。风轻轻卷着窗边的纱帘,无声起落。

一切都很静很美。

秦封雪还躺在我膝上,银色的发丝顺着我的膝头滑落,闪着淡淡的流光,如若锦缎。

我看着他安静得睡颜,看得心痒痒,忍不住低头吻了吻他的眉心。

谁知,还是心动了这妖精。他微微动了动,换了一个姿势,淡色的薄唇微微开启,露出点贝色的玉齿。

我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然后猛然惊觉自己某个部位正在发生某种让人难以启齿的变化。

我猛地非常郁闷得抬起头,看向窗外。

尴尬。

呜……老天啊……这妖精怎么这么让人想犯罪呢……无奈现在伦家是想吃没得吃……

在我深呼吸N次之后,我重新拿起书来开始看,妄图转移掉自己的注意力。

就在我刚刚平息下来自己身体的那一簇小火苗的时候,某妖精又开始无意识得点火。

秦封雪忽然转了个身,面向着我睡,手好死不死放在了自己的脸侧——我可怜的大腿上。

只是这样一点点小小的刺激,就让一阵战栗从尾椎一直蔓延到头顶。

我果然是禁欲太久变得过于敏感了么……

不对啊……这两年来我一直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人畜不近到了简直可以出家为僧的境界了……

哎……男人啊……可悲啊……

我万般痛苦状啃着手背,一边暗念:calm-down,calm-down。

某人的手还在无意识轻轻摩挲着我大腿内侧敏感的皮肤,时轻时重,时缓时急。

而我真是欲哭无泪。 ~欣%蝶*妃舞~非[凡]手打

呜……手被铐在一起,我连DIY的权利都没有……难道我要欲火焚身死掉么……

我低头看向秦封雪。

结果那个我以为正在睡梦中畅游的家伙,正瞪着双大眼睛似笑非笑看着我。

啊……

啊!

他是故意的!!

我于是没好气,把他从腿上推开,"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吻我的时候。"

"……"哦……那还是我的错……

我尽量隐藏自己的窘迫,作平静状,"这里睡得不舒服吧?去床上睡?"

"也好,这里不够大。"秦封雪说着,从香妃榻上起身,抛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嗯。"我答应着,却立刻对他那句话警觉起来,这其中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的暗示意味……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夜色幽阑

我跟在秦封雪身后,惴惴不安走到卧室,他在前面,我在后面,中间拴着条链子,顿时让我想到了SM等元素~~~

我一边想着SM,一边开始自我鄙视。

颜广寒啊,颜广寒,你看看你都堕落成了啥样子了!人家秦封雪怎么可能跟你一样满脑子都是些龌龊的想法,人家随便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你都把它当成挑逗,你实在是无药可救了,色情狂!

秦封雪走到桌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袖子轻轻一撂,灯影摇晃,而后"嘶"的一声灭掉烛光,唯余一缕青烟。

于是,我本来就已经不安分的心脏,更加跳的小鹿乱撞。

秦封雪坐到床边,然后开始慢条斯理脱衣服。

我就呆呆站在一边看着,阻止也不是,帮忙也不是。

脱衣睡觉再自然不过,我总不能冲过去说,"秦封雪,你表脱!"

不过当他手指开始解里衣的衣带时,我终于忍无可忍了。

那家伙脱就脱,非得脱得那么风情万种,撩人无比,看得人血脉喷张,血液上涌。

"秦封雪~~~"我猛地按住了他的手,他的指尖和他的身体还是与从前一般,有着低于一般人的体温,每一次我抓住,都有再也不要放开的冲动,就让我把他暖起来吧——我总是这样想。

在昏黄的光线中,他微微抬起头,波澜不惊的眸子透过浓长的睫看向我,目光迷蒙得如同那窗外的山水。

"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我才从发愣中回过神来,有点尴尬得放开他的手,"那个,入秋了天气有点凉,你,你还是别脱,别再脱了~~~"

秦封雪闻言,装作恍然的样子,而后轻轻笑了笑,"不是还有你在么?抱着你睡就不冷了。"

我干笑。

心想:你是不冷了,我要被内火烧死了。

不过秦封雪好歹还是听了我的话,没有再接着脱下去,翻身上了床。

然后他就一只手支着头,侧躺在床上,眉角微微上挑,万般妖孽的看着我。

同时我又鄙视了一下自己:人家明明笑得清高脱俗得像个菩萨,怎么能是妖孽呢~~~

"小颜,你不睡么?"

"~~~"我看了看他身边空出来的位置,想了想我现在身体的状况,下意识摇了摇头。

"小颜,你今天好奇怪。"某妖孽的口气中,竟然有一点娇嗔的成分,不过并不让人觉得有一点点的奇怪和做作,反而有一种迷离暧昧的意味。

"有吗?"欲哭无泪。

好丢脸,总不能告诉他说,我因为欲火焚身,所以害怕自己一接近你就会兽性大发,把你压倒然后吃个干干净净折腾个死去活来吧?

"有。"某人毫不犹豫给出了肯定答案。

"错觉!"

为了证明那是他的错觉,我说完,突然开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扒掉自己的衣服,再以光速钻进被子,背对着他蜷成一个团。

"晚安,我睡了。"我狠狠闭上眼睛,飞快的说。

背后也没了动静,秦封雪似乎是看了我一会,也躺下身睡觉了。不过我实在猜不出他会用怎样一种异样的目光在看我。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他了,于是我闭着眼睛开始数羊。

一只羊跳过去、两只羊跳过去~~~十只羊~~~三十三只羊~~~七十只羊~~~

"小颜,你睡了么?"

忽然,耳边有温热的气息忽然扫过,那人好听的如同天籁的声音在幽寂中响起。

那只正在跳过河的小羊,就很可怜得栽进了水里,噗通一声,不知道是我的心跳还是小羊落水。

我继续闭着眼睛装睡,紧张得连呼吸都屏起来。

然后某只妖孽的爪子就抓住了我的腰,我僵着身子,拼死不动,全身肌肉紧绷得像个石头。

"我知道你没睡。"秦封雪低沉磁性的声音继续折磨着我的听觉,"你在害怕什么呢?"

随着他声音的落下,他带着微微凉意的手指猛地摸到我仍然尴尬的某处。

"你!"我惊呼出声,惊恐得抓住他的手。

然而下一秒手腕就被他反握住,接着按过头顶,身体被他反转过来,他顺势压上我的身体,居高临下看着我。

"小颜,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能忍。"

"呃?"我被他压得很难受,微微挣扎了一下又被压制住。

"你能忍,我可忍不了了~~~"秦封雪身体又压近了一点,我才猛然惊觉自己下身正在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顶着。

"你~~~"

啊,啊,啊!!!

我顿时觉得自己的脸一下烧了个透。

秦封雪脸上先前那圣母玛利亚一般的微笑,顿时被撒旦他老婆莉莉丝恶魔一般的笑容取代,他全身先前那般疏离与清傲的气息也立刻被暴戾和狂躁取代。

原来~~~刚才他是真的一直在诱惑我,不过我这次意志异常顽强,都没有被他给蛊惑了。秦封雪最后发现我真的要坚持到底,才不得不撕下了自己伪善的假面~~~啊~~~亏我还自我检讨了这么久,真正邪恶的人果然不是我。

两人之间的温度骤然上升,都快要擦出火花了。

"秦封雪,你冷静一点~~~"我努力把身体往后躲,手上也真的开始使劲挣扎。

秦封雪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脸上的微笑也有一点狰狞,"小颜,你乖一点。"

"喂~~~"我停止了动作,皱着眉头,可怜兮兮盯着他。

"嗯?"

"我们不能做啊,不然又会因为采补术,榨取你的内力了。"

"我知道。"

"你知道还做!"

"没关系,死不掉。"秦封雪忽然笑了,并不是刚才那种威胁的阴笑,而是真的透露出开心的情绪。

他低头,鼻尖轻轻蹭着我的,漂亮的唇在离我不到一寸的地方轻轻开启,"我好想你,小颜。"

那一刻,我怔怔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眸子,看着他那双幽暗深沉,如若黑夜般无穷无尽的眸子,不知不觉陷落其中,不知不觉,眼角竟然有微微泛湿的预兆。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这两年来他也时时刻刻的想着我,正如我思念着他。

但是我从没有想过,他会真的亲口说出来。

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别扭的倔强的人。

有的时候,真的很像一个小孩子。

"封雪。"我轻轻开口,然后他的名字的尾音消失在了一个绵长的亲吻中。

秦封雪压着我的手,不知何时悄悄解开了我的衣带,潜入了我的里衣,我的手也放松地环上了他的脖颈,滑过他的长发,覆上他的脊背。

一起诶那么自然而然,身体如此默契,仅仅凭着本能就会不由自主相互寻找,相互慰籍。

我没有失控没有冲动,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看着月色幽冷光线下的他,他迷离目光中倒映的秋水,他口中低微的喘息。

我亲吻着他象牙色的皮肤,指尖滑过他冰冷的背脊。

我们撕咬,我们爱抚。

我们安静的疯狂。

只是,当他的手指像从前一样向下探寻的时候,被我阻止。

我按住他的手腕,然后轻轻推开他。

"秦封雪,我不能再伤害你了,我做不到。"

然后我抬头亲吻他光滑修长的脖颈,"让我用其他方法来做好么?"

秦封雪似乎是怔了一下,再开口,声音里竟有一抹叹息,"你真的愿意?"

我抬头,好笑得看着他:"为什么不?"


第一百六十六章 沉默之间

我真的不是一个在床上很放得开的人,从来我和秦封雪在一起都是他主导,我基本是半被动得接受,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主动替别人做这种事情,但是,如果是他~~~我可以。

我几乎是小心翼翼亲吻着他的皮肤,一点点向下,吻过胸膛,吻过他线条流畅的腹部。我真的很紧张,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做~~~我只是在努力回忆着他替我做这些时的样子,即使在那种时刻,他仍然显得那么温柔而优雅。

忽然,秦封雪猛地推开我的肩膀,阻止了我向他身下移动的动作。

我几乎是被他用力过猛的动作吓了一跳,有些惊慌得抬头看着他。

抬头的一瞬间,我的目光就对上他的,那眼神——相当的古怪,古怪的让我不知道如何形容。

下一秒,我突然被他抱起来,大步流星从卧室里走出来。

我呆在他怀里,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发生了什么啊~~~

然后,在我什么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我就被扔进了刚才我们沐浴的水池。

已经冷透了的池水瞬间淹没了我,我连惊叫声都没发出,就被冰了个透心凉,顺便还喝了一大口洗澡水。

我挣扎着从水里冒出来,扶着池壁开始猛烈的咳嗽。

然后在我万分痛苦的时候,手腕又猛地一紧,我整个人就被扯着撞在了池壁上,"咚"的一声巨响。

"秦封雪!"我一声怒吼。

秦封雪似乎也吃了一惊,转过身来看着我和他手之间连着的链子。

"你没事吧~~~"看来,他竟然忘记了他和我还被拴在一起这回事。

我万分凄惨捂着被拉痛的手腕,咬着嘴唇,用被呛出了眼泪,红红的眼睛盯着他,无声控诉。

"你到底要干嘛?"我从浴池里爬出来,摸起浴巾把自己裹上。

"我需要冷静。"某人背靠着墙,脸转向一边,平静无波的说。

我怒!拿起浴巾就砸向他。

"你冷静干嘛把我扔到水里!"

秦封雪看也没看就抬手接住,然后扔回来:"快点把自己擦干了,小心着凉。"

既然怕我着凉干嘛还把我扔进去。

浴巾落在我脑袋上把我盖住,我一把抓下来开始擦。

然后,我们都换上衣服,一人一边,面对面坐在桌前。房间依旧很暗,没人想去点灯,也没人再有困意。秦封雪手背抵着下巴,脸偏向一侧,不看我;我手托着侧脸,郁闷的看向另一边。我们就这样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唯一有的声音,就是秦封雪的指尖在不耐烦敲着桌面,一下一下,以不变的频率响着,敲得我心烦意乱。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刚才明明还好好的~~~

飞快的用户眼角撇了一眼秦封雪,看见他眉头深深蹙着。

他在生气?他肯定在生气!我太了解他了,他这样的表情分明就是在生气!

他在气什么?

因为我不让他做下去么?因为我在床上做得太糟糕了?

是啊,我经验是不如他丰富,但他也不至于这样对我吧~~~

我越想越郁闷,再一次想要偷偷瞥他一眼,却听到幽暗的房间中响起一声低低的叹息。

"唉~~~"

顿时,我心脏差点出了问题。

秦封雪在叹气?是秦封雪,还是闹鬼了?

他怎么可能叹气啊!

从开始到现在,从来没听到过他叹气,无论面临怎样的艰难境地,他还不都是一笑置之,他连面对生死都可以漠然视之,又有什么事会值得他叹息?

顿时,我的心情从微微的愤怒立刻转变为心慌意乱。

是他嫌弃我了么~~~

因为我不能满足他?

然后,我就被这该死的问题折磨得死去活来,无法入睡。

结果,我和秦封雪竟然就面对面一直坐到了天亮。

这一整夜,我真的想了很多很多事情,总的来说,就是我们的过去,我们的现在,和我们的将来。

现在我让骆清彦替我找医生,第一,为的是将他的头发恢复原状。

你见过狐妖吗?没见过吧,那你就来看看秦封雪吧,我的天,你绝对想象不到一个人红颜白发之后会妖艳到什么程度。我现在已然是草木皆兵,谁要是敢多看秦封雪一眼,我就觉得他绝对另有图谋。为了防止秦封雪被人拐走,我一定要让他的头发恢复原状。

第二,是为了他的内力,他的内力现在极其阴寒,直损他的经脉,必须找到能够中和他内力的方法。

至于我练的那个该死的采补术~~~

"秦封雪。"终于,我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们依旧没有看向对方,依旧一人一边盯着墙壁,但是我知道他在听。

"我要自废武功。"

"你敢!"

我话音还没落,某人竟然拍案而起,结果手肘撑着桌子来着力的我,就直接摔了下去。

"你干嘛?"我稳住了身体,然后不耐烦看回去。

他今天古怪的行为让我觉得有点身心俱疲,忍无可忍了。

秦封雪站在桌子碎片对面盯着我,我发现他的眼神比我更加愤怒,微微的眯起来,让人觉得森寒。

"你到底怎么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么让你不满?"我也站起来,因为一夜的反复纠缠,我终于也处在了爆发的临界点上,"我不让你上我,你就这么生气么?那我自废了武功,废了那个该死的采补术还不行吗?我告诉你我不是意气用事,这件事情我已经想了很久了,武功什么的对我来说算个屁,它要是碍事废了就好,反正我也无所谓~~~"

"小颜,你别说了。"忽然,我手腕一紧,秦封雪竟然拽着链子把我扯进了他怀里。

"对不起,你别说了。"我感觉到他一点点用力,紧紧抱住了我。

"不是你的错,我在生自己的气。"

"什么~~~?"我把脸埋在他颈间,有些近乎贪婪的嗅着他身上淡漠幽缈的佛手香。

其实我真的很恐慌,这一夜真的让我觉得有些心力交瘁。

因为我太在乎他了,比在乎我自己更要在乎他。

"我在生自己竟然无法自控,一面对你,我竟然就一点自制能力都没了,那种失控的感觉,让我觉得很糟。"

秦封雪轻轻的开了口,带着点犹豫但是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

一直对一切在都掌有着最终控制权的他,突然发现一切正在偏离自己掌控,他甚至连自己都无法支配,这一切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让他觉得心烦意乱。

"秦封雪~~~"我低低唤了一声,环住了他的腰。

能把真实的自己一点一点透露给我看的他,还真是——让人头疼,并且可爱呢。

"小颜,我不能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呃,你指用嘴吗~~~"

"嗯。"

"也没有不愿意啦~~~"

"可是你动作好僵硬。"

"~~~因为我紧张嘛~~~"

"紧张什么?怕嘴不够大么?"

"秦封雪~~~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千门的温馨生活

"喂,你能别再笑了么?笑得好恶心。。。。。。"

坐在我对面的骆清彦用扇子半遮着脸,露出的一双眼睛里写满嫌恶。

我对他露出一对尖利的虎牙,威吓他,"放!谁笑了!"

"啊。。。。。。"骆清彦两道修眉蹙在一起,边说边摇头,"好吧好吧,你没笑你没笑。鬼在笑。。。。。"

"你才是鬼呢!"

于是,骆清彦骆大楼主的表情更加嫌恶。

然后他用扇子遮着脸,避开我对秦封雪小声说,"你媳妇儿真是个活宝。。。。。。"

秦封雪懒洋洋坐在一边正玩着一盘玛瑙围棋,闻言微微抬起头,如波的眸光自我脸上流转而过。他虽然是蒙着面,但是从他的眼角中也看得出,他是在笑。

我恶狠狠压低声音说,"骆清彦,劳烦您要么就正大光明得说,要么就再小说点,彻底不要被我听到。"

"颜广寒他今天是吃春药了还是怎么着啊?异常亢奋。"骆清彦果然听话,放大了声音。

秦封雪开口,"大概是心情比较好。"

既然秦封雪都这样说了,我再反驳也没意思,于是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好吧,也许我真的在笑。没办法,一想到今天早上秦封雪把我搂在怀里别别扭扭说得那番话,我就忍不住嘴角要往上翘。

骆清彦看着我的脸,沉沉叹了口气,"哎。。。。。又来了。。。。。。"

"咳咳,骆清彦,"我调整面部肌肉,对他甜甜一笑,"你想挨揍是不是。"

骆大楼主蹭蹭蹭往后连人带椅子退了一尺,飞快得摇头。

"那你就给我乖乖的听话,否则我毁了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

骆清彦用扇子挡着眼睛以下,凄凄艾艾,"你现在明明就换了张比我还好看的脸。。。。干嘛还嫉妒人家。。。。。最毒妇人心。。。。。"

我张口结舌。

。。。。。这张才是我的真脸好不好。。。。。难道这两年易容的形象已经在人民心中根深蒂固了,肯定是以为我为了秦封雪站在一起显得比较配才换了个好看的假面。。。。。我冤不冤枉啊。。。。。

旁边秦封雪忽然抬手,扯着我脸上的皮然后突然松开,忍着笑说,"做得很精致。"

我捂着被揪痛的脸,瞪两大眼睛咬着下唇,一脸受委屈的样子。

骆清彦听着秦封雪的语气觉得事有蹊跷,看了看秦封雪又看了看我,疑惑得让眉毛拧在了一起。

上午的时光基本上就是在骆清彦的房间里度过的。我和骆清彦发疯了一样看着成堆成堆的消息,疯狂地寻找旷世名医,而秦封雪在一边下棋下的悠闲,中间还因为太无聊了而浅眠了一会。

临近中午,骆清彦少爷吵着肚子饿,在西湖边上最有名的聚金阁订了十几道大菜,说是昨天正好还没帮我们接风洗尘,今天一定要给他的机会来弥补一下。

不过这个方案被我和秦封雪同时拒绝。

"不去。"

"不用。"

我拒绝是因为秦封雪这副样子绝对不可以在那种人多嘴杂的地方出现。秦封雪在江湖上已经匿迹两年,他是仿佛一夜之间从人间蒸发,难免引发了各种猜测,不乏什么得道成仙说,看破红尘说。还有说被仇家暗害的,还有说是在玲珑阁一战中战死的。

万一有人认出他来,我们必然会被一大车麻烦事缠上再也摆脱不掉。况且,若是让人发觉他现在身体虚弱,红颜白发,说不定真会招来过去的大批仇家来复仇。

而秦封雪拒绝的理由就比较诡异了。

"为什么?这么薄我面子?"骆清彦一脸受伤等着我们俩。

"因为我很久没吃小颜做的菜了。"

秦封雪旁若无人忽然头一歪,下巴搁在我肩膀上。

闻言,骆清彦脸色一变。"你、会、下、厨?"

我干笑了两声,"很久没碰过锅灶了,大概水准不如当年。。。。。。"

"哦?"骆清彦眉毛一挑,扇子一扇,"既然如此,我这就扯了酒席,今日我就在'千门'中尝尝颜公子的手艺。"

"还是算了吧。"秦封雪忽然把眸子转向骆清彦。

"呃?"骆清彦被秦封雪的急冻目光给冻在了原地。

"小颜是本公子御用的。"秦封雪说着,宣布所有权一般,一只手指尖捏着我的下巴,一只手环着我的腰,回头投给骆清彦一个挑衅的目光,吓得骆大少爷三步并作跑到门外面只探半张脸出来。

"小的知错了。。。。。。小的这就安排厨房。。。。。。"

某个欺软怕硬的白眼狼溜走之后,房间中就只剩下了我和秦封雪,此时他已经摘下了面纱。

某人始终就没有改变姿势,依旧一只手环着我的腰,一只手轻轻摩挲着我的下巴。

"那个。。。。。。"也许是因为身体贴的太紧,我又感觉体温在逐渐攀升,"你想吃些什么呢。。。。。。"

"小颜。"妖孽的声音忽而又变得低沉,低低响着就让人心痒。

"嗯?"

"你干嘛看着旁边,看着我。"

"啊。。。。。。墙角有个虫子。。。。。。"我胡乱找借口,不过还是乖乖把脸扭了回去。

然后,就不出所料发现,我们的鼻尖挨得很近很近,几乎都碰在了一起。

我喉咙不由自主颤了一下。

"怎么办呢。。。。。。"忽然听到某人带着点迷茫和无奈的声音响起来,他的气息湿湿得喷在我脸上。

唔。。。。。。又有把他扑倒的冲动了。。。。。。。

"什么?"我故作镇定问。

"想吃又吃不到。。。。。。"

"呃?"

啊啊!!你还火上浇油!我还不是一样想吃吃不到!我心中暗暗立誓,一定要去掉那个该死的采补术~~~~~555555这关系到我下辈子的幸福生活啊。。。。。。

"我要吃白灼虾。"

"啥?"

我呆。听到某人突然无比冷静爆出白灼虾三个字我脑袋一阵短路。

难道说。。。。。。他刚才说的"想吃又吃不到"是指白灼虾?

我顿时有种被耍了的感觉,脸一下子垮下来。

"好啊。。。。。。你要吃我就给你做。。。。。。"

"嗯,乖。"秦封雪,说完,就放开了放在我腰上和下巴上的手。

我又自作多情了么。。。。。。郁闷。。。。。怨念。。。。。。

我有气无力垂头丧气转身,又问了一句,"除此之外你还要什么。。。。。。""么"还没说完,手腕忽然一紧,整个人被扯着往后一步踉跄,接着就被压在了墙壁上。

我发现这个该死的链子让秦封雪抓我变得轻而易举,每次都是像扯小狗一样,一拽我就得乖乖倒进他怀里。

"还有你啊。。。。。。"

某人嘴角挂着坏坏的笑,趁着我还惊愕得没来得及阖上齿关,灵巧的舌就滑进了我的嘴里。

又是一阵昏天黑地,我觉得自己的七魂都被他给吸走了六个。

"你干嘛啊。。。。。。突然。。。。。。"我捂着自己的嘴巴,靠着墙壁狂喘。

"怎么办啊。。。。。。"秦封雪忽然又是一句奇怪的疑问,表情也显得好像很苦恼。

"什么?"

"控制不住自己呢。。。。。"秦封雪手托着下巴,做苦恼状看天。

"喂。。。。。你刚才那句'想吃又吃不到'到底指的是什么。。。。。。?"

"你啊。"某人回答得理所当然。

"那你干嘛说'白灼虾'!"一想到把我和虾相提并论就一阵窝火。

"我没说是白灼虾啊。"某人坏笑着装傻,分明刚刚就是拿单纯的我开涮。

"你说了!"

"我只是说我想吃白灼虾。又没说我想吃白灼虾吃不到。"

"。。。。。。"我嘴角抽了抽,转身用链子扯着他,"走!"

"去哪?"秦封雪跟上来,露出点好奇的表情。

"厨房!你想吃就给我打下手!"

"啊?"

这次,轮到秦封雪露出惊愕的神色了。我估计这家伙这辈子就从来不知道厨房长得是个什么样。

"别忘了,我们还栓在一起呢。你想吃就得动手,UNDERSTAND?"

"。。。。。。那里是不是很热很脏很黑又很臭?"

"。。。。。。"这难道就是秦封雪臆想中的厨房么?那是监狱好不好。。。。。。


第一百六十八章 搞笑厨房

能和自己最爱的人,在厨房里一起做饭,曾经是我在学生时代一度憧憬了很久的事。却没想到,竟然在这样的状况下实现了。。。。。。其实,说真的,真的非常开心。

自从秦封雪愿意重新接受我,我觉得自己每一天都如此如此幸福,每一天,秦封雪都在不断给我新的惊喜,我们都在慢慢学习,怎么样能够更爱对方一点,怎么样能够让对方更幸福一些,秦封雪这样倔强又自我的脾气,却在为了我一点点改变。这样的幸福,对我来说都让我回觉得恐慌,让我觉得简直就是在梦境中。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秦封雪忽然回过头,嘴角微微扬着笑。能看得出,他心情也很好,刚才正打量着厨房——必然和他想象中的小黑屋有很大的区别。

"谁叫你那么好看呢。而且现在全天下,只有我才有资格能看你,我还不得趁机多看两眼?"

"哦?"某人眉角斜斜向上挑了挑,眸中闪过一抹色迷迷的光,"那你是不是还想看更多。。。。。。?"

。。。。。。秦封雪他是不是勾引我上瘾了?

我往墙角退了两步,干笑着转身去灶台上拿锅,"不用不用。。。。。。我已经看得很知足了。。。。。。"

秦封雪又开口,不过是爆出一句让我很崩溃的话,"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目瞪口呆看着大铁锅,又看了看秦封雪,见他一脸严肃丝毫没有开玩笑的迹象。原来传说中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真的连锅都不认得。。。。。。

"是用来炒菜的啊,你不会以为菜是直接放在盘子里煮熟的吧?"

"难道不是么?"秦封雪微微侧了侧头,手背撑着下巴。那迷惑的表情可爱得半死。

哎~~终于发现了秦封雪这样上至天文地理,下知八卦五行这样的神人不擅长的地方了,生活方面基本上就是个幼儿水平啦,看来以后我们日常生活还是要靠我嘛。

"封雪宝宝乖啦~"我口气中满是语重心长,"不认得这些七七八八的东西也不要紧,我一样一样告诉你啦,"我笑眯眯又拿起锅铲,很热情向他介绍,"这是。。。。。。"

我话还没说完,就感觉面前冷风嗖嗖一飚,手中的铁铲就不见了踪影,而后下一秒,铲头敲在了我脑袋上,我很凄惨哀号一声。

"是用来教训某些得意忘形的家伙的。"秦封雪晃了晃手里的铁铲,眯起眼睛,微微扬了扬嘴角。

虽然脑袋很痛,但是我却还是忍不住一边捂着脑袋,一边对着秦封雪拿着锅铲的样子犯花痴。啊。。。。。。要是有一天可以吃到秦封雪为我做的菜我的人生就完整了。。。。。。老婆大人做的菜啊。。。。。。

"再打我就不给你做饭了。。。。。。"我捂着脑袋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秦封雪眼睛又眯了一下,闪过一丝威胁的光。

"啊?"我立马开始眨着眼睛装傻,"我是说。。。。。。那个,我这就给你做饭吃。。。。。。"

"嗯,乖。"秦封雪立即很伪善得笑了笑,还像拍小狗似的,拍拍我的脑袋。

骆清彦已经把做饭需要的食材都命人整整齐齐放在了桌子上。

我目光在那堆食材上扫了一圈,看到一个圆圆白白的东西。。。。。。忽然目光就定住了。。。。。。

而后。在下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封雪,我现在先把虾给剪了。"

秦封雪微微皱了下眉。我知道他肯定心里满是疑惑,虾为什么还要剪?但是怕被我笑话,所以他干脆闭了嘴,不发表意见。

于是,我把泡在水里的活虾一只只拎出来,然后万分残忍切掉那些家伙的脑袋上的刺,那些虾很可怜在我手里抽搐几下就绷直身子寿终就寝。

我剪了几只之后,发现秦封雪站在我背后,抱着手臂竟然还看得津津有味,于是把剪刀递给他,"你来?"

秦封雪一点都没推辞,把袖子一卷,头发向后一拢,直接接过剪刀,不过他看着我,并没动手。

我怔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他大概是不喜欢被人看着做这样的事?

于是我转过身去弄别的东西,嘱咐他,"虾剪好了之后,等你手边那个锅里的水煮沸,放到热水里。"

背后一直不断响起诡异的声音,我每次回头偷偷看,都发现秦封雪特别敏感会转过头来用目光警告我,并且是面露凶光,于是我只好继续忙着自己手里的东西。

后来,我是在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拿起一个光亮的碟子,倒映着背后的景象来偷窥。

然后,我差点当场笑喷。

秦封雪从盆里捉起虾,不过他大概拿的方法不对,那些虾总是很容易扭动着从他手里逃脱,以至于他总是剪不到那些家伙的脑袋。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秦封雪甚至连小擒拿手都使上了,愣是拿那些甲壳动物无可奈何。终于,我们的秦封雪大少爷耗尽了最后一点耐心,怒了,猛地一拍桌案,结果所有虾都从水盆飞了出来。而在它们腾空的一瞬间,秦封雪衣袖轻扬,手起刀落。

"唰唰唰。"

一只只虾跌进了沸水中。

"唰唰唰。"

一堆虾头掉在了锅外。

我猛地放下盘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万分仔细切着手里的姜丝,然后心里开始暗暗臆想秦封雪此刻脸上狰狞的神色。。。。。。看来,还是不管是人还是虾,还是地球上的任何生物,如果你不想死无全尸,还是不要招惹我们的秦封雪大人吧。。。。。。

"弄好了。"

秦封雪走过来,从背后轻轻环过我的腰,声音里面有点撒娇的味道。

"煮好了就能吃了吗?"然后,他又万分天真地问了一句。以致于让我把刚才发生的那一幕血腥画面忘得一干二净,又产生了去逗他的想法。

"还差一点,"我在他怀里回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眼中掠过一抹恶作剧的笑意,"我再去调味一下,你帮我切个东西吧。"

"好啊。"秦封雪毫无防备得答应。

然后我递给他一个白白圆圆的东西,"这个,帮我切成片,薄一点哦。"

秦封雪接过去,拿在手里,直接就要切,结果被我制止,"放、放在菜板上切!"

"为什么?"秦大少爷又皱了眉头。

"呃。。。。。。"貌似凭他用刀的技术,也不可能切到手指头吧。只好骗他,"用菜板味道会比较好。。。。。。"

于是"单纯"的秦封雪又被我骗了。

然后我就若无其事走到锅旁边,开始为那锅被秦封雪"斩首"的虾调味。

没过多久,我忽然觉得背后有人在盯着我。

我故意装作没有察觉,拿起汤勺舀了一勺汤,来尝尝咸淡。

"小颜。"背后秦封雪忽然开口叫我。

"唔?"我一边喝了一口汤,一边回头看他。

"眼睛有点奇怪。。。。。。"秦封雪声音带着点委屈和郁闷,低低开口抱怨。

然后,我就被眼前的景象彻底给雷翻了。

秦封雪无比无辜看着我,带着媚色的眼睛泛着微红。然后,他直直看着我,慢慢眨了一下眼睛,然后。。。。。。

两行清泪从他的眼角刷刷淌了下来。。。。。。

"噗。。。。。。"那口还没来得及被我咽下去的汤,华丽丽地以放射状喷出去。

秦封雪怔怔抹了一下脸,然后看着那颗亮晶晶的水珠彻底呆住。

"封、封雪。。。。。。"我强行忍住笑,装作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要是被他知道是我耍了他,我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我飞快拿起桌上的抹布就往他脸上抹,一边虚情假意的问,"怎么了怎么了?沙子吹进眼睛了吗?"

秦封雪依旧看着那颗水珠发呆,竟然都没有发现我是在用抹布抹他的脸。


第一百六十九章 洋葱的惩罚

秦封雪眼泪的初次……就这么献给了洋葱……

"你没事吧……?"

恶作剧得逞的兴奋很快就消失无踪,看着秦封雪阴沉的脸色,我的心情也在急剧降温。

秦封雪忽然放下刀,二话不说,转身出了门。我没辙,只能跟在他后面出去。

"封雪?"

"封雪!"

"封雪……"

无论我怎么努力去引起他的注意,他都丝毫不睬我。不好的预感越来超强,就凭秦封雪那个非人的智商,他肯定已经察觉到是我耍了什么手腕。

最后我就乖乖的小心翼翼跟在他后头,在往来的人好奇的目光下,跟着他走过一层一层的回廊和楼梯。秦封雪那头银色如瀑的头发别提有多耀眼,我清清楚楚听见有人小声嘟囔,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天山雪女?当然也有不少人认得秦封雪,诧异得盯着他一会以后也就缄口不言了。作为消息楼,千门中人都有最良好的职业素养,好奇却不多嘴,见怪却都不怪。

最后,秦封雪一脚踹开了骆清彦的房门,吓得骆大少爷扇子陡从手里滑掉在了地上。

骆清彦盯着秦封雪的脸,紧张万分咽了口唾沫,然后又求助得看向秦封雪背后的我。

我,我难道又招他了?!

骆清彦冤枉得揣测着。

我向他使了几个眼色,但是骆清彦满脸满眼疑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什么?"

秦封雪忽然拿出那个切了一半的洋葱,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得问。

我的心脏差点漏跳了一拍。

"啊?"骆大少爷一脸诧异眨了眨眼睛,"洋葱啊。"

"做什么用的?"

"做菜啊……"骆清彦此刻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这个干吗?"

骆某人臆测ING:难道是这两个家伙不认识洋葱,特地跑上来问他?不至于吧……问就问,这么凶干嘛,像打劫似的……

"少废话。它还有什么作用?"

"啊?"这下骆清彦又呆了。

然后我拼命挤眉弄眼,使眼色。

骆清彦观察了一下面结寒霜,目光仿佛修罗在世,眼角却可疑而诡异泛红的秦封雪;又看了看一脸惶恐,面色惊慌的我,忽然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这个万恶的骆清彦……

"哦,哦。我想起来了。"骆清彦竖起食指,非常Happy开始讲解,"洋葱啊,会让人流泪不止!所以一定不能剥洋葱,不能切洋葱,不能洗洋葱,最好碰都不要碰洋葱,不然就会这样哦……"他说完,摸了一下那半颗洋葱,然后使劲眨了眨眼睛,眼泪稀里哗啦奔涌而出……

我瞠目结舌……

骆清彦……他的泪腺是装了水龙头吗?说开就开!

"哦,原来是这样啊。"秦封雪忽然了然笑了,眉梢微微一扬,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点点尖尖的虎牙。

他这一笑,室内空气骤然降低十度。骆清彦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呃……好像玩过了……

那一刻,俺觉得俺最后那一点侥幸心理哗啦啦碎了一地。

更加万恶的是,我现在还被那个传说中天下第一坚硬的锁给锁着……逃都没得逃!!!!!!

天灭我,非战之罪!!

我特想学项羽,高呼一声刎颈自杀,可惜,连抹脖子的机会都没了。下一秒,我就被秦封雪"亲昵"得搂着腰走出了骆锦霖的房间。

"封雪……那个,你的手能不能轻一点,有点痛哎……"我指了指他落在我腰上的手,假装弱势得眨了眨眼睛。

"会痛么?"秦封雪完全没有理会我的抗议,完全不容我抵抗得把我推进了房间,然后反手锁门。门闩"咣当"一声落下,我的心也随之"咣当"一声。

装纯米用——我改变策略,坦白从宽——

"封雪,封雪,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作弄你的,不该让你切洋葱的……"

"哦?"秦封雪仍旧挑眉轻轻笑着,他一步一步逼近我,我就不由自主完全不敢反抗一步一步后退,最后被他逼的踉跄了一步坐在了床边上。

"小颜,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实在是很嚣张……"

我惊恐得看着他。

是,的确,我估计这世上除了我这个不怕死的,再没第二个家伙敢作弄秦封雪。最近他的确是对我好的没的说,以至于让我的警戒性剧降低,忘记了这家伙是个纯S的事实!

"封雪……"

"小颜,其他的事情我可以让着你,但是不要挑战我的底线。"秦封雪轻声说着,冰冷的唇自我的耳边顺着侧颈滑下。

我微微颤了一下。

"知道么,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我的眼睛里,还有眼泪这种东西……"

秦封雪越说,声音越低。

我已经完全被他制服,压在身下。他的手撑在我头的两侧,单膝分开我的腿,让我无处可躲。

他这种危险的动作,让我惊慌和害怕,我却无法真的抵抗他。

"是不是,让你长点记性会比较好呢?"秦封雪自言自语似的,带着笑意轻声说。

"我真的不敢了。"垂死挣扎般,我小心翼翼说。

"真的?"

"真的。"

"是么?"秦封雪忽然异常温柔得笑了,眼睛弯弯的,那微笑温和得如同三月间的春风。不过他嘴里的话,就丝毫不让人觉得温暖了,"双手合在一起,照我说得做。"

完了完了完了……

我一边念叨着完了完了,一边看着他把我合在一起的手腕用那条拴着我们两的锁链给固定住,然后手被拉过头顶,被他按住。

"把嘴巴张开。"

"嗯?"

"吃下去。"秦封雪忽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颗药丸给我塞进嘴巴里。

"不会是春药吧?"我含着那颗药丸可怜兮兮咬着嘴唇问他。

"不是。"秦大少爷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温柔笑了笑。

他一笑我脑袋就短路了,于是我就视死如归把那颗药咽了下去。

"是让人无法说话的药。"

"?!"我本来想叫,"什么",结果只发出了"嗯嗯"的诡异声音。

"昨天骆清彦给我的。我的确很想试试这个,据说这样子,在做的时候会叫得很好听……"

"唔嗯?!!!!!"完了完了完了,我被骆清彦毒哑了……

"手放在上面乖乖不要动。"秦封雪微笑,命令道。

我暗想:你说不动我就不动啊?!我又不是傻瓜!

然后秦封雪就真的放开了手,然后我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就真的手乖乖放着一动不动了。

"乖孩子。"秦封雪斧头吻了吻我的唇,那微冷而柔软的触感顿时让我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完全沉浸在他的气息中。

我感觉到衣衫被他拉开,动作并不怎么温柔,甚至可以说是粗暴。

他的确是生气了。

我清楚地知道。秦封雪小心眼并且睚眦必报,我早有领教。不让他发火一下,估计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早死不如晚死……我就捐了吧我……

我认命似的不做一点抵抗,老老实实像只四脚朝天的乌龟似的躺着。

"小颜,放松一点。"秦封雪忽然开了口,依旧是低低柔柔的声音。他表里不一还真是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表面那么和善,内心不知道多邪恶……

"嗯……"我用眼角看着他,他依旧是穿戴整齐,一分不乱,和在他身体底下衣衫大敞,狼狈不堪的我对比鲜明。

他的手指缓缓顺着背脊滑下,最后停在了臀的沟壑上,"翻身。"

我犹豫了一秒,哀戚得看了他一眼,还是乖乖按照他说的做了,慢慢转身,趴下。

第一百七十章 过激惩罚

"呜……"

他手指进入的时候,我的脊背都无法控制得开始颤抖。

虽然他用了润滑,但是硬物的侵入的不适还是引起了身体的本能反抗。

秦封雪在我呻吟出声之前就感觉到了我身体的紧绷,小心翼翼放慢了动作。

"两年没被碰过了么……"

某人边轻轻吻着我耳朵敏感的地方,边低声问。

明知故问!我趴在床褥里,呼吸不稳得回头用眼角瞥了他一眼。

"放松点,乖。"秦封雪看到我愠怒的表情就笑了,他说着,俯身顺着我的脊椎一路轻轻吻着,同时手指小心翼翼得扩张,以免弄伤了我。

我实在想问,他到底要干嘛……

不是说要给我点教训么?为什么还这么温柔?之前我们又有约在先,因为采补术的原因,我是肯定不会让他跟我做的。他现在到底要干嘛?

他做得极有耐心,一边温柔得亲吻我,一边缓缓得深入。

我被他弄得极其舒服和享受,一边回头和他接吻,一边甚至会迎合他的动作轻微晃动着腰肢。

他手指从我身体里抽离的时候,我还在傻傻的想,这样就完了?

事实证明,我实在是太傻了……

狼对你甩甩尾巴它就会变成狗吗?!

当然不会了!

"不要动哦,乖。"秦封雪的声音和语气,完全就是像诈骗儿童的怪叔叔……

"唔?"

我疑惑得回头,看见秦封雪似乎是拿着什么东西回来。

然后我也没多想……因为我本性纯良……

"不知道,会不会有感觉呢……"

我听见秦封雪低声自语了一句,然后我的腰突然被他用手固定住,然后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刚经过扩张,正在轻微收缩着的后庭。

然后,我凄厉得一声惨叫。

"啊————"

随着那个东西的塞入,后面先是冰冷的刺痛,而后变成了火烧一般的灼痛。过于敏感的内壁完全无法经受这样的刺激,身体一下就失去了力气,差一点昏过去。

我意识到……那个该死的秦封雪……把洋葱塞进去了……

"啊……"

秦封雪!拿出去啊!!

我惊恐得喘息着,求救得看向秦封雪。

"咦……只是这么小小一点,就爽成这样了么……"秦封雪完全不理会我,微微挑了挑眉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里那颗洋葱。

我趴在床上挣扎着,但是手被捆住,没办法自己用手把那东西拿出来。

更倒霉的是,那颗药丸又让我无法说话,并且刚才那声惨叫之后,我的喉咙就仿佛被灌了沙子,连叫大声一点都会刀割一般的痛。

秦封雪……你这回玩大了……我真的要废了……

"呜……"我用力自己拧动着身体,想要把放进身体里的东西弄出去,结果挤压和摩擦让那疼痛更加剧烈,只是不到片刻,我就只剩下趴在床褥时拉倒喘息的力气了。

"是因为太儿没做过了么……?有这么舒服么……"

秦封雪坐在床边,微凉的手指轻轻滑过我的眼角,抹掉那一点潮湿的水汽。

我都已经被折腾哭了……居然还说我舒服?!

"嗯……"拿出来啊拿出来啊!!!

想说的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期期艾艾的呜咽。没办法我只能拼命扭动着手腕,想要从链子里挣脱出来。

"你急什么?"

现在某人天籁般的嗓音,在我听来跟海豚音都没区别了,极度恐怖。

我实在不敢揣测他此话的意思,拼命摇着头,恐惧得看着他。

却不想,因为眼中氤氲的水汽和眼角微微的红色,让我这个恐惧的眼神变成了十二分的柔弱,更能激起某些人的兽欲,和内心BT的虐待欲。

"小颜,如果早知道你喜欢道具,我之前应该多用一点,我不介意这些东西的……"

秦封雪边邪邪笑着,边扶住我的腰,手指慢慢滑进了我的身体,把刚才塞进去的东西推得更深,然后竟然又塞进去了一些!

冰冷的痛感顺着尾椎直上脊背。一瞬间,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我又低哀得惨叫了一声,然后就只能死命抓住被子,用力到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到鼻尖,然后坠落。

"唔……"

"啊……啊!……嗯……"

骆清彦趴在地板上,手里拿着一个专用窃听用的听筒,听着楼下传来的声响,一边听,一边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

"死定了……"

骆清彦把那颗药丸、那颗洋葱、再和刚才愤怒的秦封雪和正在惨叫的颜广寒连在一起,这么一推理……又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呃……怎么办怎么办……"骆清彦在犹疑中,抱着手臂皱眉沉思。

如果我现在不去救颜广寒,等他好了他必然灭了我;

如果我现在去救颜广寒,说不定立马就被秦封雪灭了;

不过因为救颜广寒而死,好歹落下个为朋友两肋插刀不小心被插死了的好名声,况且,死在秦封雪手里也是玫瑰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想到这里,骆清彦猛地转身,雄赳赳气昂昂地推门而出,大踏步向着楼下走去。

"啊……啊……"

折磨仍然没有结束,秦封雪的手指一直没有退出去,在微微颤抖和瑟缩的小洞里不断得搅翻,进出。

我已经完全没了挣扎之力,认命了一般趴在床上,手指绞着床单,咬着牙,闷闷得低声呻吟。只能祈祷秦封雪早一点玩腻了放过我……

"嗯……"

意识都开始不清,隐约听到房门外有人在敲门。

"啊……那个,秦公子,不好意思鄙人又来打扰一次……"骆清彦在门外咳嗽了两声,用尽量镇定的声音说。

秦封雪眼睛微微眯起来,看过去,目光骤然就森寒若冰。

门外的骆清彦打了个冷战,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飞快扯着嗓子说,"刚才小人漏说了一句话,想了半天觉得还是补上比较好!——洋葱的效果和辣椒很像!!小心一点用!!不要出人命了!!"

说完,骆某人撒腿飞奔而去,一路上撞得一排人,人仰马翻。

那时,秦封雪竟然是呆在了原地。

"小颜……"

感觉到秦封雪的动作停下来,我长长喘了一口气,费力撑开点眼皮,侧脸看着他。

"你丫的终于折腾够了么……"

我一开口就愣了,我丫的什么时候可以说话的……

早知道,我自己就该说话了嘛!!!冤死我了!!!

刚才我一直把脸埋在被单里,秦封雪一直无法注意到我的脸。现在秦封雪才看清了我的脸色,苍白如纸,冷汗都沾湿了长发,唇上也是被咬得一片惨白和深红交错。

然后秦封雪终于把我身体里那些该死的洋葱弄了出去,其过程又是对我的番非人的折磨。让我又是一阵哀戚的悲鸣。

秦封雪抱起来我的时候,我借口说被洋葱呛到了,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掉,拽着他的衣服就当抹布来用,一阵狂擦。

秦封雪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翼翼抱着我,替我清洗和上药。

我知道他在心痛,虽然他不说。我知道他在懊恼,说不定正在自责,虽然他不会说。

"肿起来了。"秦封雪放下手中的药,看着某个刚被虐过的部位。

我也不想再责备他,只是疲惫得摇了摇头,抬手轻轻覆上他的手。

"没事,不算太痛。"

秦封雪眼神微微动摇一下,如若寒烟的长眉微微蹙起。

然后他替我拉上了被子,吻了吻,我被铁链磨伤了的手腕。

我看着他的神色,就隐隐开始担忧起来,"我真的没事,真的真的。你也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吗?我害怕……"

"没事了,小颜。"秦封雪看着我,然后他如雪的发丝垂下来,扫过我的侧脸。轻柔的吻就落在了眉心。

"我以后再不会伤害你,不容许你受一点伤,我保证。"

"封雪………"

一百七十一 独属的温柔

半夜的时候,我从睡梦中挣扎着醒过来。

原因是肚子痛……非常痛……痛的受不了……

肠子像在打结一样,绞痛。

天呐——我都已经多少年没经过腹痛的折磨了。

八成,不十成是那颗洋葱惹的祸。

我不想惊动的秦封雪,于是把枕头抱在怀里,蜷起身体,希望能以此让那疼痛能够减轻一些。

不过我似乎还是动静太大了一些,秦封雪忽然就睁开了眼睛,只用了一瞬间就完全清醒过来,
撑起身体坐起来。

"小颜,怎么了?"他微微俯下身,一只手温柔撩开我耳边凌乱的长发,手指轻轻在我侧脸摩挲。

腹中又是一阵剧痛,我没发出声音,只是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秦封雪微凉的手指覆上我的额头,试了试温度。然后他看着我蜷缩起来的动作和怀里抱着的枕头,意识到我到底是那里出了问题。自然也明白,我现在腹痛难忍的原因。

秦封雪沉默了一瞬。

"颜……很痛么?"他低下头,银白色的长发从肩上滑落下来,轻柔垂在我的脸侧,荡出一道优雅的弧度。他的声音迷蒙在夜色中。里面有不易察觉的心痛。

我看着他在黑暗中闪着幽蓝色光芒的美丽眼睛,心微微动了一下。于是打起精神来,露出个微笑,"你亲我一下就不痛了。"

秦封雪微微无奈得笑了笑。但是他还是敛下眼眸,轻柔吻过我的嘴角,用舌尖勾勒着我的唇线,极尽温柔,并不深入得亲吻。

那一刻,我真的忘记了什么疼痛,享受得一塌糊涂。他离开我的唇,用手指替我抹掉他留下的透明痕迹,我甚至还意犹未尽。

"我去拿点热水过来。"秦封雪说着,掀开被子下床。

"封雪……你接吻技术越来越好了……"我抱着枕头趴在床上,可怜兮兮看着他说。

"是么?"姓秦的妖孽微微回过点头,嘴角上翘的弧度让人看着就一阵心悸。

秦封雪下床走了两步只能停住。原因是手腕牵着的那条链子已经基本拉到了极限,不过此时他离屋角的小火炉还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于是,封雪大人的修眉很不爽得扬了扬。

我此时也更加恨管秋那个怪叔叔给我想的这个馊主意。

我挣扎了一下,想要从床上起身,但是只是半抬起身体就被一瞬间回到床边的秦封雪按住。

"别动。"

"没关系,只是有一点痛,也不是太严重,可以动啦……"

"乖,好好躺着,"秦封雪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说了一句让我差点喷血三尺的话。

"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我嘴角抽动了一下,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反击。

秦封雪站起来,"唰"得一下把床帐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