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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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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之际 第二部》醉里挑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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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之际(第二部)

01.梦境
罗卿郁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
梦里的自己,还是刚来棋院的样子,别扭着,躲在角落里看着奇奇怪怪的书。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水泥的地板上。
少年的自己眯着眼睛,看着阳光里飞舞的灰尘,心里一片平静祥和。
然而,他并没有平静多久。各式各样讨厌的面孔就开始交互的出现了。猜疑的、嘲笑的、厌恶的,种种的恶意!
他勃然大怒,跳了起来,朝着那些面孔吐口水!
那些面孔却越发庞大起来,狞笑着围绕着他,挤压过来。
他有些惊慌起来,想跑开,可是脚像是被盯在了地板上,一动也没法动。
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脸凑了过来,他几乎急得想哭。
下一刻,有人轻轻的喊:"小猪......"
然后,那些面孔像是烟尘一样,一下子消散了。
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有着阳光般笑容的少年。
少年向他伸出手:"怎么又一个人躲在这里啦?说了你多少次,要好好和小朋友们相处啊......"
听着这熟悉的唠叨,罗卿郁忍不住笑了,他伸出手去,握住:"常哥,你真罗嗦!"

然后,四周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混沌一片。
唯一不变的,是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暖暖的,软软的......

下一刻,罗卿郁看见自己站在泰山山顶上,旁边的野猴子们打闹成一片。
夏子常踩着那块著名的碑石在发傻。
他左手指着天空,大声的喊叫:"我要打败全世界!"
于是脚下的群山轰鸣着回响:世界......,世界......,世界......
脑子浸水,罗卿郁撇着嘴转过头去。
脑海里却始终记得那个阳光下意气风发的笑容......

再下来,昏暗的棋室里,刚刚对局完毕的他,玩着刚刚用过的应氏棋盒,试图把棋子一一归位。
三番五次失败后,他终于忍着上牙的欲望,把盒子一丢。他大声的喊着:"不好玩,不玩了!"
然后,气呼呼的跑开了。他身后,黑白的云子洒了一地。
等到他玩够了回来,发现有人正坐在他刚才的位置,一颗一颗的拼凑着。
看见他进门,那人竭力板起脸来:"姚老师没告诉你,做事要有始有终吗?过来,帮我把其他的云子找齐!"
于是他嘟着嘴一步步蹭上去,坐到了夏子常的身边,磨磨叽叽的开始找那些讨厌的东西。
四周,一片静谧。
只有偶尔"卡塔卡塔"的声音。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的坐着。

然后,大夏天里,他看见夏子常坐在足以蒸熟包子的房间里和对手不紧不慢的下棋。
看了几十手,实在无聊。
他跑开了,跑到游戏房疯玩,一直到天色昏暗。
看着暑气降下去,他"通通"的跑回宿舍,一脚踢开宿舍的门!
"喂!赢了输了?摆给我看!"
于是夏子常无奈的摇头,微笑着,递给他一杯凉的绿豆汤:"你偶尔也对围棋上点心啊!老这么漫不经心的......"
他鼻子一翘:"你又不陪我下,那群家伙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夏子常苦笑摇头,然后,一点一点的把下午的棋局摆了出来。

下来,就是噩梦一样的升段赛。
罗卿郁默默的看着另一个自己脸色苍白,看着自己冷汗淋漓。他知道那恐怖的感觉,他那时,完全看不清棋盘。
唯一的感觉,就是内心越跳越快的心跳声!
这样下去,他可能会死于心跳过速!观战的罗卿郁漠然的想着。
然后,他就看见一只手,用力把自己从棋盘前拖了起来!
是夏子常!
他脸色苍白,嘴唇颤抖。
他说:"不下了,我家小猪不下了!六段就六段,有什么了不起!反正两个世界冠军也可以直升九段的!"
明明平时怎么样被打击都能笑着的人,现在的表情难过的好像要哭出来一样。
观战的罗卿郁默默的笑了:"常哥,你又说大话了!世界冠军,你都还没拿到呢!还指望我不成!"

"对啊!就是指望你!"
伴随着响亮的声音,罗卿郁觉得浑身冷的彻骨。
勉强睁开眼睛,不出预料,是夏子常的脸。被子已经在他的手里了。怪道全身这么冷。
罗卿郁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常哥,你还是自己努力刻苦打败你家李秀哉九段吧!我不凑这个热闹了!"
夏子常揪着他起床:"我自然会努力,用你教?你凑不凑这个热闹的,今天都得给我起来!早饭时间到了,你小心姚老师发飙!"

想着低血压起床气超重而极端不耐饿的妖孽恩师,小猪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爬了起来,萨拉着拖鞋,啪嗒啪嗒的往洗手间去了。
再回来,理所当然的,被子已经叠好,房间被收拾得勉强能看。而夏子常本人,正在开着窗户换空气。
罗卿郁嘟嘟囔囔着:"老妈子!"
夏子常瞬间黑线万道,伸手揪他的耳朵:"我为谁才这么辛苦的?!猪!"
罗卿郁笑着,唉唉的求饶。
清晨,阳光非常好。

02.后辈(上)
食堂里,照例是师徒四人外加楚衡一桌。
楚衡给夏子常布菜,罗卿郁一脸坏笑的瞅着。夏子常脸一红,瞪了他一眼,然后含混的说了句:"谢谢衡姐。"就埋头狼吞虎咽。
姚景程兴趣盎然的看戏,林振玄则漠然无视,好像一切都不存在。
饭局快结束的时候,林振玄抬头,谁也没有看,只是淡淡的说:"四川棋院,今天大概会送一个孩子来,叫王力浚。"
夏子常和罗卿郁有些不解的抬头看他。
只有楚衡冷嗤了一声,瞅着姚景程瞧。姚景程脸色有些阴沉,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林振玄继续说下去:"是我选的新弟子,小常,你照顾他一下!"
夏子常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小猪已经跳了起来。
他"啪"的把凳子踢开,站了起来,冷冷的瞪着林振玄:"卸磨杀驴的,你不觉得太早了点?!"
楚衡"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姚景程脸色变幻,最终还是有些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林振玄依然是平静无波的看着他:"那孩子棋才不错。何况,"他顿了顿,并没有看夏子常,却分明是说给他听:"进境太慢的话,最终成就有限......"
"进境慢也比不进反退好,林八段!"怒气冲冲的喊完,罗卿郁转身跑了。
夏子常默默的向林振玄鞠躬:"我去看看他......"
看着他们跑远。
楚衡大笑,对姚景程说:"诶,我怎么从来没发现这孩子这么对胃口呢?晚上,带着小猪到家里来吃饭,我让小常炖排骨......"
她笑着起身,离开了。自始至终,没有看身边的林振玄一眼。
姚景程面无表情的坐着,然后讥讽的笑了:"林八段,祝你的冠军早日梦得逞......"

对局室里,罗卿郁余怒未消,落子声格外刺耳。
夏子常默默坐在他对面,和他对局。
若干手后,夏子常制住了小猪落子的手,摇摇头:"小猪,你心不静。棋,不是这个下法!"
罗卿郁抬头看他。夏子常脸上是浓重的失意,几近哀伤,却还是微笑着。
他勉强自己打起精神,对罗卿郁说:"小猪,如果自己不行的话,要允许更强的人出现。明白吗?"
罗卿郁冷冷的笑:"是啊是啊,所以我们这些残次废品活该被人指着鼻子骂进境有限......"
夏子常苦笑了一声,直起身子,坐得端正:"可是,说到底,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看着罗卿郁不解的眼光,他淡淡的说:"老师他不再看好我,我当然是会很失落的。可是,我早就过了为了老师的夸奖而下棋的年龄了。我下棋,也只是因为我想下!"

罗卿郁嘟囔着低头想了半天,最后终于撇着嘴,说:"好吧!我管他去死!"
然后抬起眼来,定定的看着夏子常:"那说好,你要继续下棋哦!"
夏子常终于真正的笑了:"那当然!你也要继续努力!"
小猪骄傲到不行,昂着头:"那要看我心情!"
夏子常笑着拿扇子敲他:"你这口是心非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吧!明明那么喜欢围棋的人......"
复又严肃正色:"不要再生林老师的气了!待会记得去给林老师道歉!"
"才不要!"
"喂!"
"......最多,我以后不叫他林八段就是了。"
这是师兄弟两个人最后的妥协。

传说中的师弟预订在一个星期后的早晨抵达。
罗卿郁没兴趣给人当免费幕布,硬是拖着夏子常去打游戏,硬是拖过了中午才磨蹭着往棋院方向走,就指望着别和那位打照面。
因为错过了饭点,两个人都是一手烧饼一手奶茶,边吃边说,晃晃悠悠的往棋院走,不紧不慢。
然后,罗卿郁一口烧饼卡在了喉咙里,几乎呛死!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介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性别为男的人。
一个穿着金光闪闪锐气千条的性别为男的人。
头发至少被染成了三种以上的颜色,每个耳朵上耳钉的数目则在七以上。衣服裤子除了三角区外,无一处不是洞。稍微行动一下,里边就是大片的秀色可餐。无数的配饰,无尽的金属,太阳下就是一个会行动的发光体。

如果这还不够可怕的话,那么,这位行动的圣诞树现在朝着两人露出了闪闪发光的狼一样的牙齿:"两位师兄好!能带我去棋院吗......"
现在不止是小猪噎着的问题了,夏子常也把刚刚含到嘴里的一口奶茶喷了出来!
然后,夏子常小心翼翼的问:"......王立浚?"
然后,圣诞树喜笑颜开,扑了上来,握着夏子常的手使劲的摇:"是我是我!这位想必就是连得十二次世界亚军,人称千年老二的夏子常夏师兄了吧!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夏子常无语,内心默默流泪:小猪,我现在才知道,你是一个多么好的师弟......

罗卿郁冷笑一声,劈手砍开圣诞树的手:"未必你有资格来作我们的师弟,这近乎迟点再来套吧!"
王立浚挠头,一笑,爽朗而直率:"罗卿郁六段是吧?我,七段。"
夏子常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一把把抿紧了嘴唇,脸色有些苍白罗卿郁拉到了一边,冷冷的看着五彩缤纷的少年,一句话也不说。
那目光,极其锐利!
在他的目光下,少年稍微缩了缩身体。片刻后,却又刻意挺直了身板,毫不退让的与他对视。
五分钟后,夏子常笑了,那笑容毫无温度:"王立浚七段是吗?作为进入国家棋院的见面礼,来场十番棋怎么样?"
王立浚轻轻的笑了:"和你?"
夏子常握握小猪冰凉的手,淡淡的说:"如果你不敢的话,当我没说!"
"那么,我不客气了!夏子常九段!"王立浚明显兴奋起来。

03.后辈(下)
在轰动整个棋院的十番棋进行的同时,在海的那一边,朴立恒老师的道场里有一位年轻人上门拜访。
"虽然是老朋友的推荐,但是,现在的你希望和秀哉对局的话......"朴立恒有些为难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这是一个几乎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少年,令人印象异常深刻。只是,他的眼神过于凌厉,如同荒野上的独狼。
"然而,李秀哉九段,难道不也是从二段升起来的吗?"
因为这近乎失礼的话,朴立恒的眉头淡淡皱起。下一刻,他就要下逐客令了,如果不是这时恰好有人推门进来的话。

"老师!"李秀哉没料到屋子里有客人,点了下头致歉后,就想退出去了。
少年人敏锐的抓住了这唯一的机会:"李秀哉九段!请给我一个打败你的机会!"
朴立恒变色,而正在退出的李秀哉却站住了。他回头,静静的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然后轻轻走到了棋枰旁。

这是李诚熏第一次亲眼见到李秀哉九段。
他眯起漂亮的眼睛,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活生生的围棋神话,这个以一己之力建立了一个王朝的人。
出乎预料,出现他眼前的是一个很瘦弱的青年。
清秀的脸虽然因为面无表情而略显冷淡,气质却是相当的温润儒雅。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坚忍而谦和的人。
只是,李诚熏有些疑惑的想,这样一个看来本性冲淡的人,是怎么在残酷厮杀的黑白世界里,建立不世功勋的呢?
李秀哉修长而苍白的手指轻轻的扣了扣棋枰,打断了李诚熏的胡思乱想。
李诚熏赶紧凝神拈子,落下。
然后,他发现,棋枰对面的李秀哉,眼神变了。
凛利!
深邃!
深不可测!
一如正在捕食的鹰隼!
被那强大的战意刺激,李诚熏觉得自己激动的发抖。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明白了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传奇!
李秀哉,最强大的,在于内心!那里,有着常人难以打破的内心的强大的平衡。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风起云涌流幻于指间,宇宙就握于他的手中。

这一局,李秀哉的棋路和往常一样。不焦躁,有取舍,有坚持。
他的棋风依旧平稳有力,步步正手。
李诚熏的棋路却恰恰相反,几乎有些嗜杀成性的味道在!
能杀的地方,他绝不退让,永远没有妥协,几乎不计后果的一往直前。
满盘的挑衅,满盘的砍杀。
李秀哉微微皱了皱眉头,依旧不动声色,落子。
只是,速度越来越慢,以一种坚韧的平实,坚决的拖住了李诚熏冒进的脚步。

只是,这平淡并没有持续多久
猛烈的火焰在40手的平淡之后如岩浆喷发!
李诚熏猛烈的一跳,骤然摆脱了在边角的纠缠,一头扎进中腹!
迅猛决绝!
如同针扎一般的疼痛。
仅仅两手之后,黑棋在中腹的大模样已蔓延了大半个棋盘。第53手,黑棋再出惊人手笔--强硬围空。
于是,李秀哉骑虎难下了。
看着对面杀气锐利的年轻人,秀哉慢慢沉吟着。
拈子长考半个小时后,他空投黑空,背水一战,仅此一手!
然而,那孤零零陷入黑阵的白棋宛然是在作茫茫黑夜中的漫游,27个回合之后,白大龙死!
至此,几乎可以说是胜负已分。
然而,战斗还是继续了下去。
李秀哉的每一手都是反扑的陷阱,李诚熏的每一步都是应对的最强手。
第149手,秀哉投子。

"这样看了,李秀哉前辈也不过是官子功夫好些罢了,中盘杀力实在是一般......"
棋枰对面,少年狷狂,放荡不羁。
朴立恒老师变色。
而秀哉,却只是微微苦笑了一下,他微微揉着有些发痛的额头,只是仔细的看着棋盘,并不作声。
很久以后,方才抬头.轻声说:"这盘棋我开始就下得薄,一直很苦。开局黑棋的新手很了不起,这也就是后来很被动的原因。不过,你的中盘战斗力,的确很了不起......"

他低声的说着,眼神略略疲惫,脸色却始终平静如水。
不吝于肯定对手,不妄自菲薄自己,不动如山,心静如水。
他安静的坐在那里,自然就成了一个宇宙。
谁也无法靠近,谁也无法惊扰。

这,就是第一人的气势吗?!
李诚熏感到了突如其来的钦羡和不服!
他直起身子,定定的望向李秀哉:"因为不会去参加定段赛的缘故,所以我必须通过在国际大赛上打倒前辈来达到升段!在此,我先行致歉了......"
对于这种挑衅,李秀哉习惯性的忽视了,他只是有些好奇的问:"那么,为什么不参加升段赛呢?你的实力......"
李诚熏盯着他看,眼神锐利如狼:"升段赛的费用,太过高昂,我的家庭承担不起。而且,我还没有发现升段赛对棋力的提高,有什么用处!"
他冷笑的坐在那里等待,等着李秀哉对于他的家境廉价的同情,或者对于他的桀骜不驯的义愤填膺。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已经见得太多太多。只是,如果由棋界第一人嘴里说出,又是什么样子呢?他冷冷的想。

然而,没有。
全部都没有。
李秀哉只是点点头:"这样啊!"
然后,再不做一句评价。
就好像扎好了马步严阵以待,等着对方暴风骤雨的攻击,结果却只等来了一下轻轻的抚摸。这个结果,让李诚熏错愕的近乎不满了。

李秀哉只是看着棋盘。
在李诚熏等的几乎不耐烦的时候,秀哉抬起头来,用手指指点着棋盘:"你的攻击,这些地方,不是有些过分了吗?"
李诚熏惊愕的看着李秀哉一一指出的地方。然后他领悟到,刚才的对话,对于对方来说,也只是一种常规的客气,根本不会在脑海里多停留一秒钟。
对于前去这个人,唯一重要的,就是棋。

他有着莫名的不甘,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一阵铃声响起。
是李秀哉的手机。他冲李诚熏点头致歉:"恐怕今天是没有办法复盘了。如果有兴趣的话,不妨常来棋院。我总在那里打谱的。"
弯腰向朴立恒老师鞠躬后,李秀哉拿着手机站了起来,朝院子里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李诚熏觉得他的步伐好像有点慌慌张张的样子。
韩国棋坛新旧两位统治者的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结束了。
这时离李诚熏真正能在正式比赛上打败李秀哉,还有一年的时间。
而这时的他们,并不知道。

04. 琐事
背靠着院子角落里那棵粗壮的柳树,垂眸。明明是皱着眉头,嘴角却抿出了淡淡的笑意。
李诚熏告辞出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李秀哉。
温柔的近乎温暖,和刚才对局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垂柳的枝条轻轻的拥着他,缠绵而暧昧。
柔软的绿色薄烟里的清秀青年人,一手持着手机,一手下意识的撕扯着树叶,有一下没一下。这让他看起来有些低于实际年龄的稚气。
从小投身于棋的李诚熏并不可能知道遥远的中国有人曾经有人笑着形容李秀哉"眉目如画"。他也并不知道那阙著名的《少年游》。
然而,这些都不妨碍他在这一刻,怦然心动......

李秀哉并不知道有人在看他,他在专心致志的时候,一般对外界的感知能力是零。
现在的他,正在专心致志的听着夏子常跨海的抱怨。= =
"......左想右想都觉得自己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啊,秀哉。怎么办呢怎么办呢?你说我是不是很过分啊?虽然是对方先......"
"就这个问题,你已经重复抱怨了五分钟而还没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你这个月对局费挣得很多吗?"
李秀哉觉得自己有欲望顺着电波爬过去,掐死对面那个罗嗦的家伙。当初认识的时候,真没觉得是这样一个婆婆妈妈的人啊!可见第一印象往往作不得准!


"诶,总之就是,我欺负了刚来棋院的一个新人啊!下了足足五天的棋,把人家辛辛苦苦爬上七段来的小孩子又打回六段去了......"
"......听起来的确没品!"
"喂!"不出所料,电话那边的夏子常蹦蹦跳起来。
李秀哉想象着那个情景,微微的笑:"欺负后辈,本来就是很没品的行为啊!哪像我,刚才还输了一盘指导棋给一个很厉害的后辈呢!"
那端的夏子常叫得更厉害了:"喂!你不是吧??????!我还没打败你呢!你别太过分啊!"
李秀哉默默望天:你自己不争气,我有什么办法?!
不过,为了自己的耳朵着想,还是意思意思的安慰了一下电话那边炸毛的人:"指导棋而已啦!"
"那也不行!对方很强吗?"
"这个嘛!"秀哉沉吟了一下:"他的棋下得还可以,但耐力和韧性不够!"
"怎么这么像?"夏子常在电话这边咕哝着。
"什么?"
"刚刚被我打到降段然后哭鼻子的那个啦!也是一个中盘力大无穷的然后收官惨不忍睹的家伙!"
秀哉笑了:"我们这位,收官虽然不好,却也没到惨不忍睹的地步,而且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能被你这样夸奖的,两年内只怕会成为厉害人物啊!他叫什么名字?"
"诚熏,李诚熏。"
"哦......"夏子常沉吟了一下,然后打起了精神:"那个,对了,半天还没说到正经事呢?!"
= =
"......"所以你也知道你说的都是废话吗?
"今年的那个亚洲电视杯的快棋赛,嗯嗯,"夏子常在那边,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半天才开口:"嗯,我大概可能去不了了呀!所以,那个,秀哉,不好意思,提前和你说生日快乐吧!"

"......我记得你是得了CCTV杯冠军的吧?"
亚洲电视杯快棋赛的参赛选手,由韩国KBS杯冠亚军,中国CCTV杯冠亚军以及日本日本NHK杯冠亚军,以及上届的冠军组成,共七人。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哈哈......"电话那头的人有点语焉不详。
"但是什么?"
"但是,呃"电话那头,夏子常挠头望天了好半天,只好哼哼唧唧的开口:"但是因为违反棋院的规定,私下斗棋,嗯,被取消了资格......"
因为觉得太过丢脸,他这句话吭哧吭哧说了好久。
电话这头,李秀哉沉默良久,最后终于爆发:"你是猪啊啊啊啊啊!作这种事情为什么要在棋院里进行啊!"
"啪"的挂了电话,余怒未消,顺手又折断了一根柳条!(= =可怜的柳树)

半分钟后,电话铃又响起。
李秀哉拿在手里,看着那个电话号码冷笑,足足两分半钟。
电话铃声不屈不挠的坚持着。
到第三分钟即将过去的时候,他很精确的按了接听键。
"喂喂,秀哉,别生气啊!"夏子常叽哩哇啦的话音透过电波很快传了过来。
"......我没生气。"
"真的?"
"假的!"
夏子常在电话那头叹气,终于开口:"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别忘了礼物!"李秀哉不动声色的提醒。
"......我知道了。"
= =真是过分的家伙--by 内心流泪的夏子常。

"不过,难道今年中国亚洲电视杯弃权?"李秀哉突然想起一个大问题来。
如果真这样,快棋赛的可看度只怕下降不少。
赞助商,不会乐意的吧?
不出所料,夏子常马上笑着反驳:"怎么可能?第三第四顺位的选手依次替补啊!"
李秀哉疑惑:"第三第四?"
第二次,夏子常同学因为觉得丢脸说话变得吞吞吐吐:"呃,我家小猪同学向棋院领导声称,他在我下十番棋的时候在棋院里开了外围赌局......"
= =||||||||
"真是了不起的师兄弟!"
"......"你少损我一句会死吗?--by内心继续流泪的夏子常。
"对了,多问一句,第三第四位的选手里,有那位刚刚降下来的六段吗?"李秀哉好像漫不经心的问。
夏子常挠头,轻轻一笑:"问那么多干嘛,下你的棋吧!"
李秀哉也就不多问了。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开始讨论彼此最近棋局的内容,直到夏子常的手机被打爆。= =

05.热血

罗卿郁一边"吧唧吧唧"的吃着花生米,一边兴致勃勃的看着面前的某人。
食堂里,方圆五里之内不见人烟。
下棋,本来就是个费脑子的活,实在没人愿意在吃晚饭这等休闲时间还忍受魔音穿耳。
除了一众不看热闹会死星人。= =
楚衡把勺子伸进面前清可照人的冬瓜汤里,左摇右晃,终于困难的捞起一粒虾仁,浇到饭上。然后微笑着低声问姚景程:"四个小时了吧?"
姚景程边在丝瓜炒蛋里翻翻捡捡,回答:"至少五个小时了,中饭的时候四下里就没人了,要不咱们怎可能抢到红烧肉?"
"那要不,明天你再去砍他一盘?打猪肉涨价起,这菜盘子里肉都得脱了鞋跳下去找的......"楚衡怂恿。
姚景程歪着头思索了一下:"等等看吧!也许他还能持续到明天呢?"
"那小猪,今晚怎么睡觉呀?"楚衡意思意思的替小猪担心一下。
姚景程耸肩:"这个么,我对小猪的人品有信心,实在不行打晕了再睡!"
嚼着花生米的小猪慢慢抬头,微笑:"姚老师,我其实比较喜欢用不暴力的方式。刚才就买好了宽的透明胶带来着......"
上述无良对话的背景,是长长的啜泣声夹杂着哽咽,不时还有几声尖锐的变调。让一众不良人等听得津津有味,连带沙子的大米饭都多吃了两碗。
哭的人,自然是王立浚。

这天上午十一点,夏子常屠龙成功,不计点速胜王立浚。
至此,五天地狱式的十番棋结束。
夏子常六比二,最后两盘,因此也就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了。
王立浚,降格为六段。

尘埃落定那一刻,王立浚把手里的云子一丢,突然放声大哭!
哭声骤然而起,奔腾咆哮,颇有点哭倒长城的架势。
正在收子的夏子常一窘,心中罪恶感大升!冷笑和准备好的教训的话一起被憋死在了肚子里,他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林振玄叹了口气,也默默离开了。
留下看热闹的,自然是不良三人组。
只是连这心性不良的三人也没有想到,这位,肺活量竟如此惊人!活脱脱从午饭前哭到了晚饭后!
一边哭,一边吃,倒是两样都不耽误。这项绝技,让罗卿郁颇为赞叹!

终于,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当然也可能是对魔音灌耳忍不下去了= =)
走过来拍拍王立浚不断耸动的肩膀:"输给小常没什么了不起啦!现在棋院里对他的胜负占上风的只有姚老师和林老师啦,那还是当年赢得太多的缘故......"

"......那他为什么,噎,从来就没拿过冠军?!"王立浚抬头,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活像一只皮毛花哨的兔子。
来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王立浚已经愤恨的举拳朝天大喊:"啊啊啊啊,输给千年老二,我岂不是成了万年老三?!!!!!!我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 =||||||||||
看着同桌三人的表情,来人一阵发寒,默默撤走了。王立浚同学,这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了......


姚景程不紧不慢的吃完最后一口饭,擦擦嘴,然后优雅的起身:"小猪,交给你了!别太过分......"
楚衡笑意盈盈:"别太过分的意思就是,留口气就好。"
罗卿郁埋头和红烧肉搏斗,头都没有抬一下。

和夏子常相比,小猪打击报复欺负新同学的手法可谓干净利落很多。
他吃完红烧肉,直接拍拍手。
然后面无表情的揪着那个依旧细水长流的啜泣着的家伙,一直拖到棋院某角落去。
放手,然后直接上脚!
一通天昏地暗的低级斗殴后,王立浚同学除了脸上,估计浑身没一块儿完整的地方。和在旁边站着甩着手的小猪同学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过,很意外,那连绵不绝的啜泣倒也因此停了。
倒在地上的家伙,先是两眼闪闪发亮,接着突然"嗷"的叫了一声,蹦了起来,一把抱住小猪。
小猪满脸发绿,正准备再补两拳,却见眼前这家伙,满脸崇拜:"猪哥猪哥,请恕小弟先前有眼不识泰山,原来猪哥才是强者中的最强者收在下作小弟吧小弟乃黑带四段有空请多多指教......"

= =|||||||||||
"你是小M么?"小猪脸色已经发黑了,咬着牙从牙缝里吐出字来。
"哇蝴!不要随便污染热血少年对强者最单纯的崇拜之情啊!"王立浚大怒,把破破烂烂的衣服袖子一扯,露出了纹在胳膊上的龙飞凤舞的"勇"字!
他拍着胸脯,作泰山状豪迈无比的说:"想当年,老子可是爬过山下过谷,莫干山上曾伏虎的角色!纵横四川棋院打遍天下无敌手!诶,猪哥你去哪儿......"

小猪快速默默的溜走。
常哥,我错了,我终于你明白那句不'明白对方底细前不要轻易动手'是什么意思了。万一招惹一脑子秀逗的,你跑都来不及啊......--by内心第一次如此挫败的罗卿郁。


接下来的三天是罗卿郁的噩梦。
原本,为了方便打击报复,他已经通过比较不上档次的行为把王立浚换到了自己的宿舍。
现在情势已经完全倒了过来。
王立浚对这一安排根本是喜不自胜。而罗卿郁基本上是从早上起床开始就连连遭受惊吓。

罗卿郁起床,刚睁开眼睛,就被爬在床头的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吓得跳起来。
就见王立浚一脸殷勤的笑着:"猪哥醒啦!来来来,洗脸水打好了,请用请用......"
  看着洁白的白瓷脸盆里泛着蒸汽的洗脸水和搭在脸盆沿上洁白的毛巾,罗卿郁面无表情,不知作何想法。
王立浚见状点头:"了解,猪哥,让小弟来......"
眼见着他冲下去把毛巾打湿要拿上来,小猪面无表情的逃之夭夭,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


对局,下练习棋
王立浚硬是把已经坐到罗卿郁对面的人挤开,眼神闪闪发光的看着小猪。那神情,怎么看怎么像只大型犬类,就差一条尾巴了......
罗卿郁打了个哆嗦,赶紧落子,就指望赶紧打发了他换个人。
没想到,这小子虽然为人欠扁,算路居然着实不慢。虽然还是远比不上罗卿郁,比起一般的棋手来,却快了六倍不止。
兼之中盘厮杀的手段酷烈无比又死缠烂打,生生搅得罗卿郁头疼。
一早上就这么挫折过去。
 中午,吃饭。
不用说,王立浚自然抢到了罗卿郁身旁的位置,频频布菜,殷勤备至。
罗卿郁开觉得始胃疼。
看了一眼四周兴致勃勃的姚景程和楚衡以及面无表情的林振玄一眼,彻底死了求助的心。他决定自救。
"怎么没见常哥?"
楚衡掩唇轻笑:"这个嘛,小常在闭关呀。他在检讨自己对新人手段过分......"
过分?
这等新人刚开始就该打死!
罗卿郁丢下饭菜,趁王立浚不注意,跑了。


夏子常家里,夏子常正哭笑不得的看着满脸菜色的小猪。
"总之就是,常哥,你再不出手帮我,我就挂了......"
"有没有这么严重啊?"
"绝对有!你不知道,他那个黏糊劲儿,我现在都担心晚上他要强奸我!"
= =
"......我试试吧!"
我能有什么办法?!--by 内心窘到的夏子常

06.转移


不管有没有办法,小猪开了口,夏子常怎么也要试试的。
男人间解决问题,什么地方最好?
当然是酒桌上!
本着三杯黄汤下肚,圣人也变禽兽的准则,夏子常把王立浚单独约到了酒馆里,准备作师兄弟之间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我说,立浚啊......"
夏子常刚刚老大哥的架势,准备开口,王立浚立刻笑眯眯的端起酒杯迎上:"夏子常九段,夏师兄,我敬你一杯!"
不喝,难道和他翻脸?
夏子常无可奈何,只得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再接再厉:
"立浚啊......"
后面的话还没出来,立刻又被打断。
"多谢夏九段,我才认识了猪哥!我敬夏九段一杯!"
王立浚眼睛闪闪发亮,活似少女怀春,看得夏子常心惊肉跳,赶紧端起酒杯来干掉。心里琢磨着,今天无论如何得把这厮打发了,不然说不定真的会去强x小猪也不一定。=
=
一杯见底,他第三次准备开口。
却见对方笑眯眯的把白酒和啤酒混了个匀,再次斟满。
到这个地步,夏子常就算再钝,也明白眼前这小子想干什么了。
明白了,心反而定了下来。
也不再试图说话,只管酒来碗干。笑眯眯的看着王立浚挖空心思编制祝酒词。
虽然是王立浚诚心灌酒。
但夏子常喝三杯,王立浚总是要喝一杯下肚的。
从白的喝到红的,再从红的喝到啤的。
三个小时喝下来,夏子常面色如常,温文而笑,丝毫不见不妥。
王立浚变着花样试他,从最新的开局方式到林老师内裤的颜色(= =),夏子常答得滴水不漏。答完了还能再加上套,反问回来。
反倒是王立浚脸越来越红,舌头越来越大。
终于在最后一次把混合白酒一饮而尽后,摇摇晃晃的想说什么,然后--
吧唧
摔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夏子常默默的坐着,并没有去扶他。
他托着腮,微微的笑。过了好一阵子,才拿起面前的白水,大口大口的喝下,再慢悠悠的走到洗手间去。
五分钟后,他出来了,除了头发有点湿,再无异样。
他慢慢的走到王立浚面前,蹲下。
用手戳了戳倒在地下的人,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他歪着头想了想,然后邪恶的笑了,小声的嘟囔:既然这样,就不要怪我了......

王立浚醒来的时候,他呻吟着,捂着疼得好像要裂开的头四下打量着。
这是一间非常简陋的房间,低劣的家具,阴暗的采光。
撇撇嘴,他打算起身。
突然,他一顿。
偷偷掀起被子,往下一看,脸色立刻青了!
他发现自己居然是躺在一张油腻腻的床上!浑身赤裸!
心下一哆嗦,手指抖着开始检查全身。
五分钟后
王立浚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确认,什么都没有发生。日常看的小说里的症状,没有一样发生在自己身上。
还好还好!
王立浚想起身,奈何身上未着寸缕。于是只好躺着,身上盖的被子散发出浓重的异味。
他咬着牙:夏子常,算你狠!

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办,门帘一掀,一位满脸油光膀大腰圆的大叔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王立浚瞬间面如土色:原来不是酒后乱伦的伦理剧而是卖入X院的万人迷花魁戏么?
他牙齿打着哆嗦,眼睁睁的看着那汉子一步、一步走近......

五步
四步
三步
两步
一步
那汉子走到了床前,冷冷的和他对视。五分钟后,开口:
"醒啦?醒了就好,同来的那小伙子说忘了带钱,拿你身上的衣服抵债。可是,你们喝得也实在太多,好多那啥,干血,呃,干红,还是我家婆子从那超市里带回来的。我们刚算清楚,那钱,不太够呀......"

憨厚的大叔搓着手,不太好意思看床上的少年。
王立浚想吐血!
我的卡蒂乐我的香奈儿我的CK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他没有吐出来,他只是凝神望着天花板五秒钟。然后有气无力的说:"大叔,把衣服还给我成不成?你跟我去我家,我三倍赔你酒钱......"

终于处理完欠债,王立浚脸色铁青。问清了夏子常的去向,他一下子冲进2号对局室。
门被"啪"的一声踹开,正对局的两个人愕然抬头。
见是他,夏子常微微的笑了一下:"立浚,你也酒醒啦......"
当是时,阳光普照春光明媚,夏子常在一地阳光里笑得温柔慈悲......
王立浚硬生生打了个寒颤,猛然刹车!
半秒钟后,眼睛突然发光,一下子扑了过去,抱住夏子常双腿:"常哥常哥,请恕小的有眼无珠,原来您才是传说中的腹黑文雅大boss千杯不醉正是我最萌的类型啊啊啊啊......"

小猪抽了,夏子常吓傻了。

然后夏子常彻底领会到了小猪前两天忍受到的非人的生活。而最初的祸端罗卿郁,则很没良心的神隐了。
两天下来,夏子常就只剩下了半条命。他连棋院都不敢去,赖在自己家院子里的石桌上,装死狗。眼看就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
楚衡终于看够了笑话,笑吟吟的坐在他旁边,问:"到底怎么啦?怎么你师弟突然变得这么尊师重道啊?"
楚衡的重音咬在"师弟"上,很明显的幸灾乐祸。
可是夏子常已经没有力气计较了,他有气无力的打了个手势:"......不就是出去喝了场酒,我要知道他喝醉了就会抽风......"
楚衡转转眼珠:"喝完酒你揍他啦?"
夏子常半死不活的答:"完全不记得了,我喝的有点高,连怎么走回来的都不知道......"
"这样啊......"因为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八卦,楚衡有点兴味索然。

另一边,棋院的宿舍里。
在确认王立浚有了新的膜拜对象且绝对不会再打自己的主意后,罗卿郁相当迅速的和他结成了联盟。= =
此时,两个人正各自捧着半边西瓜交换着有关夏子常的八卦。
"......你这样说,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小猪用勺子舀起一块果肉,边吃边沉吟着。
"哦?"王立浚眼睛闪闪发光。
"我刚来棋院的时候吧,喜欢晚上去偷白天打我的家伙的钱。"
"诶?怎么偷怎么偷?"
"这个以后教你!那种密码锁开起来简单的很!这都不麻烦,麻烦的是,你知道嘛,棋院不定期就会突击检查卫生,被子下面抽屉里边全都仔仔细细的查。所以偷了那钱根本没法藏嘛!姚老师说为了培养我的勤俭习惯,发的钱全都是一块五块一张的......"

"那怎么办?扔了?"
"哼!"小猪冷笑一声:"你真是一点想法都没有!"
"你怎么处理?"
"哼哼,"小猪得意洋洋的哼着:"我?我上交给院领导,说是我路上捡的!"
......
......
"高!实在是高!"王立浚五体投地,小猪的形象在他眼里又高大了三四分。
"但是,有一件事很奇怪。不论我偷了谁多少钱,下个月,我从姚老师那里领到的零花钱过两天马上就会消失同样那么多。所以,后来我也就不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了。现在想起来......"

心照不宣的两个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门外,正要推门而入的姚景程顿了顿,玩弄了一会儿手中扇坠,然后微笑着离开了:好多年前的没风度的事情,都有人可以顶缸,自己的运气真是不一般的好!难道是因为呕心沥血的教导弟子(喂!),积攒了足够的人品?


07.驯养
在林振玄的严厉命令下,夏子常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又出现在了棋院对局室。
看着眼睛闪闪发光的恶狼,他马上又后悔了。恨不得立刻躲回到楚衡身后去。楚衡当然不理他,慢条斯理撕膏药一样把他撕出来丢到了棋盘旁边就去找自己的对局对手去了。

夏子常于是在漫天风雪里默默流泪看着自己唯一的救星远走......
王立浚立刻殷勤的坐到了棋盘的对面 = =||||
夏子常以几乎狠毒的眼光看了一眼远远躲到角落里装死的小猪,半死不活的拈起云子......

中午 午饭时间。
桌子上六个人,明显有三个是看热闹的,一个是制造热闹的。
夏子常木着脸看着左手边王立浚,他已经什么也不想说了。碗里有什么就吃什么,闷着头狂扒米饭,他忍!
忍字头上一把刀!
小不忍则乱大谋!
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心里默念着类似的口诀,他觉得自己的修为默默向圣人的境界迈进。

王立浚笑靥如花,长袖善舞。满座就见他插科打诨,笑语不断。
姚景程含笑,小猪抢菜,林振玄面无表情。
多么和谐的午餐啊!

直到......
王立浚同学不知死活的在楚衡筷子前虎口夺食,夹走最后一块鸡皮,放进了夏子常的碗里。
夏子常脸皮抽了抽,恭恭敬敬的夹起了鸡皮,贡献给了他家女王大人。
楚衡女士嫣然一笑,慢条斯理的开始品尝。
"楚老师......"王立浚依旧不知死活的开口。
楚衡微笑,笑容完美:"什么事?"
"我好早前就想问了也!楚老师究竟是娶老公还是在养儿子啊?!"
"朴"姚景程把含在嘴里的汤喷了出去,然后和邻座的小猪抱头狂笑。= =|||||||||
林振玄眉毛跳了跳,立刻端起饭碗,离开了餐桌。
女王大人优雅起身,手指被捏得"卡啪卡啪"的响,她微笑:"小王,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聊聊了......"

饭桌上被留下的三个人,慢慢的继续和红烧肉搏斗。
"三根肋骨。"小猪夹起一块肥的,掂了掂,不太满意的又放了回去。
姚景程慢慢的嚼:"毫发无损,但精神恍惚......"
小猪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么狠?!"
姚景程意味深长的笑:"小猪,永远不要得罪女人啊!"
夏子常埋头,继续装死中。

事实证明,姚景程猜中了这开头,却没有猜中这结尾。
当晚,王立浚的确是毫发无损的爬回了宿舍,可是也没神思不属。虽然明显一副被打击到的样子,但明显小猪受到的打击更甚!
"你你你,你怎么突然这副装扮?!"小猪看着眼前油光锃亮的三七小分头和头发下的娃娃脸发晕。
王立浚无精打采的看了他一眼:"衡姐说啦,要是我头上的颜色超过两种,她就......"
"就怎样?"对八卦的爱好立刻压倒了对异常事务的恐惧,小猪立刻兴致勃勃的问。
王立浚张了张嘴,最后始终还是没就出来。
他只是异常垂头丧气的说:"原来,衡姐,才是强者中的最强者啊!"
"所以......"
"所以,"热血少年一跃而起,激动万分,挥着手cos太祖状:"我决定拜衡姐作老大,以最强者为目标,fighting!!"
= =||||||||||

终于拜对了老大的热血少年,一夜之间,形象开始走高中生路线,吓掉了棋院许多人的下巴。
耳环配饰早就丢了个干干净净,现在的王立浚是灰色中山装配小分头,一副禁欲严谨样。
只是如果你细看,你会发现,那灰色中山装居然是某名牌的订制货。
夏子常对这一变化无任何异议,只要王立浚不来缠他,他就谢天谢地了。
新人到来引起的风波,至此,算是告一段落了。

只是,还有一点小小的尾声。
某日的午餐饭桌上,姚景程突然微笑着对小猪说:"怎么样,小猪,有个师弟也不错吧?"
夏子常身上的寒毛立刻就竖了起来,三口两口扒完米饭落荒而逃。
小猪翻着白眼:"你又想争风吃醋了就明说,连这种事情都要比高低,我都替你丢脸!"
楚衡狂笑到呛到,趴在了桌子上咳嗽,王立浚很狗腿的上茶伺候。
林振玄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桌上的非正常人类集中营,默默离开了。
姚景程倒不恼,悠悠晃着扇子:"诶,从小就这么不可爱!看看人家小常,多么好玩一孩子呀!我这不是看着人家小常的师弟,人家都不着急,你在那里皇帝不急急太监的,才以为你想要个师弟玩玩么?"

罗小猪完全不领情,一边扒饭一边唾弃:"忍得太久才会变太监,就算不变太监,人老了也ED了......"
满桌寂静。
然后,
楚衡的狂笑上升到爆笑,捶着桌子,满座碗盘狂跳。
王立浚眼睛闪烁细细打量着姚景程。
姚景程几乎一把把手里的扇子折断了,他满脸青筋,咬着牙笑:"很好很好......"
小猪擦擦嘴,丢开面前的一团狼藉:"说不过别人就扣人家口粮是很没品味的事情,姚--老--师!"

由于餐桌上愉快的(= =)达成了共识,罗卿郁很快也有了自己的正牌师弟。
曾弦翔,十四岁。
不过,让夏子常长舒了一口气的是,这孩子,似乎,大概,看来,是正常的。
当然,参照物是罗小猪和王孔雀。
乖巧的曾同学为人可爱,嘴巴甜甜,师兄师兄叫个不停。打谱勤奋,干活勤快。
唯一的缺点,就是长得太胖,已经全面超越了小猪当年。
夏子常私下曾和小猪嘀咕:"为啥姚老师对这种型号的身材情有独钟?"
难道是为了弥补在小猪身上的挫败感?!
小猪翻着白眼答:"我怎知?也许他喜欢存粮等着到灾年呢?"
= =!!!!!
所以,罗小猪同学,你一直在这种心理阴影下度过童年的么?

08. 出征

夏子常有些无语的看着王立浚的大包小包,问:"最多只有四天,你要不要这么夸张?"
如果不是已经到了汉城的机场,他真的有欲望扭头就走,装着不认识眼前这个丢脸的家伙。
"常哥,实力之外男人什么最重要?"王立浚一脸的不以为然:"当然是脸啊啊啊啊啊!"
对着完全看不见的夕阳,热血视觉系少年振臂高呼。
......
......
......
"分明是自己完全自费,我为什么一定要和这个猥琐人搭同一架班机?"夏子常无力的抱怨,他头疼的厉害。
"当然是因为,一周只有这一班可以打六折。"他的身边,罗卿郁推了推出国前姚景程给他买好的墨镜。
"那为什么你也在这里?!!!"你不是一样被取消了资格你来凑什么热闹啊啊啊啊啊!夏子常郁闷到想暴走。
"那是因为四张票一起可以打四折。"罗卿郁面无表情,给出了姚景程给他的理由。

回想那一日,饭桌上,夏子常战战兢兢的咽口水,头都不敢抬:"衡姐,呃,我想,嗯,去韩国看快棋赛。"
楚衡瞅着他笑了笑:"好呀!待会儿我回去帮你准备衣服。"
顺利的让人简直不敢相信,他刚刚提出了一个劳民伤财而毫无道理的要求。楚衡居然完全没有反对。一肚子的理由完全没有用上,夏子常坐在那里目瞪口呆。

姚景程坐在那里微微的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现在想来,估计就是在打这个猥琐主意。

"话说,你家李秀哉九段怎么没来接你?"小猪嚼着口香糖,百无聊赖排着队。
"你说话能不能不这么奇怪......"夏子常正一本正经的教训师弟,突然一转头,冲着出口处的某人猛烈挥手:"秀哉!这里这里"
一边的小猪,默默扶了扶被碰歪的墨镜,朝天翻了个白眼。

"所以,你是师兄喔!记着看好小王,别让他再发疯哦!"
101次不厌其烦的叮嘱之后,罗卿郁终于忍无可忍的起脚,一脚把夏子常踢到了正在等待李秀哉面前:"李秀哉九段,我们家老妈子托管几天,棋赛之前不要让他出现在我面前,谢谢了!"

怅然的看着小猪揪着王立浚头也不回的和中国代表团走远,夏子常颇为失落的叹气:"老啦,年轻人都开始嫌弃啦......"
旁边的李秀哉面皮抽了抽,干脆装没听见。脑子秀逗了才陪这bc演这出日薄西山。
好在夏子常也只是要抒发一下自己的感慨而已,根本不需要谁的应和。他感慨完了五分钟之后,就把伤春悲秋的情绪丢到了一边去,高高兴兴的和李秀哉打招呼:

"哈,秀哉,又要住在你家啦!打扰打扰!"
李秀哉领着他慢慢走向地铁口,没有回答。
夏子常却一下子警惕起来:"喂,怎么又是地铁?"
李秀哉瞄了他一眼:"最近出租车司机罢工中。"
"那你自己开车来呀!"
......
......
......
夏子常突然明白了!
他得意洋洋的掏出了钱包,拿出一张卡片来回晃着炫耀:"哇哈哈,24岁了还没有驾照的人,真是耻辱啊!"
李秀哉停住,转头,面无表情的回答:"不见得比23岁了还没有冠军的人更来得耻辱......"
=皿=
真是一个讨厌的家伙--by内心愤恨的夏子常。


李秀哉的家,和上次来好像没什么改变。
只是,从那以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和夏子常并肩站在大门外,李秀哉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过去和现实。夏子常也没有催他。一时间,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的站在大门前,谁也没有动。

大门"支呀"一声打开了。
推门而出的李奶奶,看着在自己家门口发傻的两个大小伙子吓了一跳。仔细辨认了下,才笑了开来:"秀哉,在自己家门口发什么傻呢?还不快领着子常进来!"

夏子常笑着叫:"李奶奶好!"跑过去搀着老奶奶的左手,慢慢扶着他往屋子里走,再回头催了一下仍在发呆的李秀哉。
老奶奶笑得眯了眼睛:"子常,你这孩子还是这么懂事啊!"
夏子常有些不好意思,呵呵的笑:"奶奶看起来,比上次更年轻了呢!"
一边的李秀哉冷嗤一声,翻着白眼看着天空。
夏子常装没听见,继续用乱七八糟的韩语和老奶奶唠嗑。
午后的阳光照在了院落里,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四年前,什么都没改变......


打完电话给旅馆里的小猪,确定一切正常后,夏子常走进了餐厅。
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在等着他来好开饭。
他脸一下子红了,赶紧一边道歉,一边坐到李秀哉身边去。
李奶奶一笑:"子常,不用这么多礼啊!来到这里,就好像到了自己家一样哦!"
夏子常红着脸答应。
李家爸爸感叹:"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啊!英哉住校了,秀哉也搬出去了!"
"诶?秀哉不在家里住啦?"夏子常有着小小的惊异,看着身边的人。
李秀哉慢慢夹菜:"喔,买了一栋公寓,离棋院近些。"
"真了不起......"夏子常的羡慕真心实意,看在李秀哉眼里却有点刺眼。
"这么说来,子常不是结婚了吗?难道没有买房子吗?"李妈妈突然想起来。
"啊,那个,"夏子常有点不好意思:"嗯,买不起那!现在还住的是棋院分的宿舍......"
"我记得,亚军的奖金也不少的啊!子常哥哥......"英哉很好奇。
"虽然不少,嗯,但是棋院要抽70%啊!所以算下来也就不算多了。"
李秀哉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问:"你们围棋棋院,还是在你们自己支撑?"
夏子常洒然一笑:"是啊!国家棋院把我们踢出来啦!不过,最近好像又有点想要合并的意思。"他挠头:"上边的人,真是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呀!"
一时间,席间的气氛有些沉重。
良久,还是李奶奶笑着问:"既然来了,怎么不顺便把太太也顺便带来给奶奶的瞧瞧呢?上次结婚的时候,也是急匆匆的,秀哉都吓了一跳呢!"
夏子常脸一下子红了:"呃,衡姐,我太太,在国内的比赛脱不开身。结婚的话,是很突然,可是衡姐人很好,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很帮我......"
李奶奶很羡慕的看着夏子常:"真好,过几年就可以当爸爸了吧?我们家秀哉,连女朋友都还没有那!子常,你们关系好,记得帮奶奶催催他哦!"
"奶奶!"李秀哉红着脸抗议,窘迫到不行。
满桌子的人都看着他笑。
李爷爷也开口:"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夏子常把脸偷偷转过去笑,然后一本正经的转过脸准备发表些类似言论,却突然觉得脚上一痛,几乎大叫起来。
低头,果然。
面无表情的李秀哉同学正在恶狠狠的蹂躏他的脚。夏子常几乎能看见那面瘫表情下的咬牙切齿。
恶势力打压下,他只好眼泪汪汪的开口:"奶奶,爷爷,阿姨,叔叔,这种事情,不能着急啦!缘分到了,很快的......"
李奶奶叹息一声:"整天下棋下棋的,哪里有时间去结缘啊?"
她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于是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09. 快棋
亚洲杯原本就是小规模的比赛。
只要连胜三盘,就可以成为冠军。在棋界被戏称为直升机。
在夏子常他们抵达后的第四天,决胜局开始了。
进入决赛的两人,李秀哉vs 王立浚。

王立浚,六段,十六岁,刚刚从四川棋院上调到中国棋院。初次参加国际大赛。
李秀哉淡淡的看着入口处贴着的选手介绍,眼神很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同一时刻,站在酒店门口,正对着玻璃门仔细打理头发的王立浚突然打了个寒颤。
回头,他看见一个面无表情的李秀哉,莫名的,让他感觉到异常惊悚。

九点半,开赛。
行礼,猜先。
王立浚没有猜中,于是李秀哉执黑开局。

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是,序盘一上来,李秀哉就下得异常强硬。这是几年来少见的,李秀哉式的挑衅式开局。
日后的王立浚,作为中国第一人,一直是以气势凌厉而名扬棋坛。然而此时的他,却几乎立刻被对方的气势压制住了。
李秀哉几乎是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蛮不讲理的方式狂捞实地,这让王立浚的行棋相当之不舒服--他最讨厌这种类型的棋手。
气合数个回合后,王立浚已经发现。再这样平凡的下,他占不到任何便宜。
于是,毫不犹豫的,热血少年开始开始用强,白40不断而虎,序盘就造出一个大劫!
在隔壁观战的小猪笑了一下,而夏子常则皱了皱眉头:过于急躁了吧?
然而急躁的不止是王立浚一个人,李秀哉居然毫不退缩地开劫了,针锋相对,以牙还牙!
惊掉了隔壁一堆观战人的下巴。
事已至此,王立浚无论如何,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至黑75,李秀哉在上边围绕劫争展开的作战中占尽上风,对白棋来说,完全是无可奈何的进行。
上方的劫争最终出现了转换的结果,白棋吃掉黑左边,黑棋吃掉白上边。
旋即战火延伸到了右边。
在这个地方,李秀哉似乎想走回自己过去的老路子,下得有些过于安全。王立浚没有放过这一瞬间的机会,他撑起了左边模样,白棋继续着抵抗。
只是,依旧很苦。
随后,两人在下方又开始争夺大劫,这个劫似乎白棋劫材不利,但王立浚死不放手,断然开劫!
小猪拍手笑,好气魄!
也许是为这气魄所惑,当李秀哉借劫争动手吃右边白棋时,黑145虎有点问题,给白棋留下了活棋的味道。
形势,于是又混沌起来。
但下方的劫,最终还是成了王立浚的致命伤。
李秀哉利用这个劫,从左下角开始突入白中央。
黑方,进可打穿白棋腹空,退可撑住劫争在下边获利,棋局至此,白棋已经危在旦夕。
然而,王立浚不肯放弃,他开始满盘搅局,异常的暴虐!
可是,李秀哉却好像开始累了。
他根本不理王立浚的手段,开始有节制的退让。
夏子常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小猪托着腮笑:"第一次能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别太贪心啊,常哥。"
在这两个人的眼里,这场对局已经结束了。
李秀哉的退让,不过是形式判断后的适可而止罢了。
最终,及时收兵的李秀哉,保住了盘面10目的优势,最后虽稍有退让,但1目半左右的差距已经不可改变。
王立浚,投子认负。
此时,是上午十一点。


晚七点,依旧半死不活的王立浚被小猪拖去了酒吧。
酒店的酒吧,在这时,还颇为安静。
两个人坐在相对隐蔽的一个半封闭的角落里,叫了点碳酸饮料慢慢喝着。

"行啦!才输一次就这幅死样子,以后怎么办呢?"小猪慢吞吞的喝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垂头丧气的少年。
王立浚有点沮丧:"没想到李秀哉九段,他这么强......"
"哼,第一人啊,你以为那是白叫的么......"
"可是,看他的谱,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啊?没有什么厉害的妙手之类的......"
小猪笑到呛着,他放下杯子,摇摇头:"你小子,真不知道你怎么升上的七段!说到底,妙手之类的东西,有什么用呢?赢不了棋的神之一手,你不觉得讽刺吗?"

"可是......"王立浚有些不服气。
小猪做了个手势制止了他的争辩:"好看的棋,往往不如平实的棋有内容。这,就是职业和业余之间的门槛。你觉得李秀哉的谱不够好,那绝对不是是他的棋力不够,只能是你的棋力不够!"

王立浚歪着头慢慢的想着,好像有些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最终,他还是一脸困惑的问小猪:"可是,今天,他下得一点也不平实啊!"
小猪托腮,坏笑起来:"所以说你是找死,欺负人之前连人家的背后的人都没搞清楚......"
"诶?"
"哼!你难道不知道,常哥,那就是李秀哉九段的......"
说到这里,他故意卖了个官子,停了下来,慢悠悠的去喝手中的饮料。
王立浚果然开始抓耳挠腮:"是什么是什么?"
欣赏够了师弟上窜下跳的姿态,不良的师兄这才慢悠悠却斩钉截铁的开口:"侧室!常哥,他就是李秀哉九段的侧室啊~~~~"

"请问,什么叫侧室?"
"所谓侧室呢,就是......"罗卿郁正兴致勃勃的准备开口解释,突然觉得不对,紧接着是耳朵上一阵刺痛。
"罗卿郁,王立浚,你们两个皮痒了是吧?!"
一脸铁青的夏子常拖着满脸兴趣盎然的李秀哉从他们背后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王立浚干笑,罗卿郁唉唉的求饶。
看着李秀哉一脸好奇的还要继续追问所谓"侧室"问题,夏子常只好窘着一张脸拖着他赶紧离开这两个小混蛋。
剩下的两个小混蛋丝毫没有悔改之意,王立浚兴致勃勃的开问:"那么,常哥如果是侧室的话,李秀哉九段的正室,是谁呢?"
小猪揉着发红的耳朵,笑得不怀好意:"你以为能是谁呢?自然只有--围棋啊啊啊!"
胡说八道里,快棋赛的赛事告一段落了。
新人王立浚因为在这项赛事里的出色表现,被赐予外号"大力水手"。来源,自然是因为他那令人印象深刻的中盘厮杀能力。
因为没有得到冠军,所以,他只是升了一段,回复到七段。
"所以,你知道常哥对你好了吧?"
晚餐餐桌上,罗卿郁捧着茶,笑得意义深刻:"王八段,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头衔啊~~"
王立浚"切"了一声,满脸不屑的回答:"那怕什么,上面还有老王八段撑着呢!"
棋院的副院长,此次的领队王衡八段,此时正一脸便秘相的坐在这两人附近吃饭。=

10 生日
下了一夜的雨,早晨的空气有些湿漉漉的。
夏子常站在一棵木槿树下,等着李秀哉下楼。两个人要一起去朴立恒老师的道场去。
在那里,李秀哉的棋迷们为他筹备了一个生日会。

夏子常抬头看着那满树的白花,微微的笑着。
托昨晚大雨的福,一树白木槿开得格外精神。层层叠叠的花瓣上缀满了晶莹的水滴,晨光里,看来漂亮极了。
夏子常笑了一下,伸手去摸摸离自己最近的一朵,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折下来。
"喜欢的话,就摘下来好了,奶奶不会怪你的。"李秀哉在背后对他说。
夏子常回头,笑着摇头:"还是算了。折了,就枯萎了。我舍不得。它,还是在枝头比较漂亮吧!"
李秀哉看了他一眼,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袖口:"你不折它也会枯萎的。"
夏子常走过去帮他:"那不一样!"


朴立恒老师的道场离李秀哉家并不远,而时间还早。
所以,两个人决定走过去。
清晨的街道,车辆很少,铺面也几乎都没有开门。
四下里一片静谧清新。
两个人,慢悠悠的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一些琐事和棋局,不时轻笑起来。
没有什么地方非要去,没有什么事情非做不可。
心平气和的享受着这少有的闲暇,他们心下一片悠然。
不时之间,两人相视一笑,一派默契。

可惜,两个人一贯的运气不好。
才出门二十分钟,就又遇见了一场暴雨。
夏子常拉着李秀哉一通狂奔,冲到了最近的屋檐下面。看着屋檐外的暴雨如注,两个人先是相对无言,然后忍不住爆笑起来。
实在是,好狼狈!
浑身上下都是水淋淋的,刚刚穿上身的高级衬衣彻底报废,完全看不出形状来了。
头发被雨水冲的一缕一缕的,水滴从上面淌成小小的溪流。
夏子常把外套脱了下来,努力拧干,递给李秀哉:"把头发擦干,小心感冒。"
李秀哉摇了摇头,没有接。
正想说什么的夏子常被他下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李秀哉突然走近两步,就这样和夏子常面对面,几乎呼吸相闻。然后,......
然后,李秀哉从夏子常微微惊讶的褐色瞳仁里,看到自己面孔渐渐放大,慢慢慢慢伸手......
从他头发上取下了一片树叶。
"喂!"夏子常有点愤愤。
"如何?"李秀哉拈着树叶,因为恶作剧得逞,笑得有些得意洋洋。
夏子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直接上手,用力用衣服蹭着李秀哉的头发,很有点泄愤的意思在。
李秀哉一直笑,一直笑,笑到咳嗽。
夏子常一边给他拍背,一边没好气的抱怨:"笑笑笑,小心笑掉下巴!"

雨越下越大,好像层层的幕布,把小小的屋檐和外面的大千世界隔绝了起来。
两个人,在雨的孤岛上。
李秀哉看着雨帘,微微皱着眉头:"要是下到明天,可就糟了!你怎么赶飞机呢?"
夏子常一贯的没心没肺:"下呗!怕什么!大不了咱们在这儿过一辈子,谁怕谁?"
李秀哉看着他笑:"一辈子?"
夏子常也笑:"有秀哉,有棋盘的话,这样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吧?"
李秀哉没有回答,扭头看着外面的大雨,良久。
突然他急急的开口:"子常,不如打赌吧,如果雨一直下到明天,我们......"
他的话没有讲完,夏子常的手机响了。
冲李秀哉点头致歉,夏子常接起了电话,是楚衡。
李秀哉于是闭嘴,默默的看雨。
夏子常接电话的时间并不长。
他的声音很轻,含着笑意,和着外面的雨声,一下一下,轻轻的击打着。
电话很快讲完了。挂了电话的夏子常问:"秀哉,你刚才想说我们什么?"
秀哉笑了一下:"没有什么,雨停了,我们走吧!"
有些话,晚那么一分钟,也许就再也说不出口......


因为雨的缘故,两个人到的时候,已经离预订时间只有五分钟了。慌手慌脚的和朴老师借了两套道场的衣服,两个人赶紧去把自己打理的稍微可以见人一点后,马上冲了出来。

道场里,已经坐了很多人。
每个人都微笑着对李秀哉点头。
他们说:"生日快乐,李秀哉九段。"
秀哉看着一张张陌生或者熟悉的脸,那些脸上洋溢着真心的快乐。
这让他疑惑,也感动。
为什么呢?
自己,真的值得别人这样作吗?
怀着这样的疑惑,秀哉一遍一遍的看着每一个人,每一张脸。
然后,他意外的看到了一个熟人,李诚熏。
李诚熏明显不想被他看见,一直往人堆里躲。
最后,避无可避,目光相对。李诚熏站了起来,红着脸冲他点了下头,又坐了下去。
秀哉有点奇怪:李诚熏,绝对不可能是自己的棋迷吧?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没时间再多想了。
两个兴奋得红着脸的女孩子推着一个两层的蛋糕走了过来,蛋糕的顶层有着"2"和"4"形状的两支蜡烛。
所有的人开始唱起了生日歌,灯被关上了。
一片朦胧中,两团橘红色的火在他眼皮底下跳。
隔着火,夏子常的脸看起来出奇的清晰。夏子常在笑,他说:"秀哉,许愿呀!"
李秀哉静静的看着这张脸,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大家兴奋的鼓掌,又唱了一遍生日歌,然后灯打开了。
每个人都走上了送礼物。
秀哉红着脸,很不好意思的对着每个人深深的鞠躬致谢。
一本古棋谱出现在眼前。秀哉惊讶的抬眼,是李诚熏。
"这,太珍贵了......"秀哉有些踌躇,收下心里不安,可是不收,对于赠送者,也是一种不敬吧!
李诚熏并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坚持着,把棋谱递了过来,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良久,秀哉叹了口气,收了下来。
李诚熏于是笑了,好像是冰一下子融开春暖花开,异常漂亮,周围的几个小女生都看呆了。他笑着冲李秀哉鞠了一躬,然后重新跑回到角落里坐着去了。
李秀哉看着手里的棋谱,又再叹了口气,然后慢慢的走回到夏子常身边。

"喂,你的份呢!"理直气壮的索要。
"你还没鞠躬致谢呢!"夏子常愤愤然。
"先拿来再说!"
于是夏子常扭扭捏捏的拿出一个很丑的布袋子,递给李秀哉:"敢嫌弃,以后永远没有了!"
李秀哉很好奇的接过来,打开。
袋子里边,躺着黑白两颗云子,但是和他平常使用的不太一样。

他有些疑惑的望着夏子常。
夏子常压低嗓音,轻轻的说:"是楚老妖怪的东西哦!他当年就是用这套云子执白不贴目打赢了整个日本来着。"
李秀哉悚然一惊。
围棋界近乎神话的楚嗣羽九段的云子?!
他小心翼翼的拈起一颗来,对着光看,然后轻轻落子。
云子在棋枰上左右摇晃着,好像是被翻过来的乌龟,很是有趣。
夏子常笑了起来:"这个叫中国子,和我们平时用的棋子不一样哦,它是有正反方向的......"
他动手,把棋子翻了过来,微微弧形的棋面上闪着亮晶晶的光,好像有某种神秘的力量。
"你怎么要到的?"李秀哉轻轻的问,生怕打破这近乎神圣的气氛。
夏子常挠头望天,左顾右盼。
"喂!"
夏子常咳嗽了一声:"我去找他下棋,然后,嗯,数完目收的时候忘了收回去了......"
= =|||||||||||||
"换言之,也就是偷来的......"
"......你要不要?"
"......要!为什么不要!又不是我偷的!"
"你真无情!"= =||||||||
李秀哉装没听见,用两只手指拈着那个丑袋子问:"那,这个又是什么?"
夏子常觉得很丢人,却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小猪说,只有两粒,最好还是作成护身符随身携带比较好,而且自己动手的话,比较有诚意......"
"所以,"李秀哉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手中的东西:"这个,是你的手工?!"
然后,他放声大笑起来!


李秀哉九段,原来是这么开朗的人吗?
角落里,李诚熏远远的看着,有些失神,低声自言自语。
怎么可能呢?周围有人回答他,李九段是很严肃很严肃的,佛一样的存在啊。
然后,抬眼看了一眼大笑的佛,补充说,他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好朋友夏子常九段在啊!
夏子常......么?
李诚熏看向那个满脸通红的男子,眼光锐利。

11挑战
虽然早有预感,那个年轻人迟早会作为一个不可小视的对手,杀到自己面前来。然而,出现的如此之早,却委实有些出乎预料。
希望,能下出有内容的棋局来。
看着坐在棋枰对面正襟危坐的对手,李秀哉淡淡的想。
然后,他垂眸,握起了一把白子......。

与他相反,因为紧张和兴奋,李诚熏微微有些发抖。
打败了众多的挑战者后,他终于以平等对手的身份,站在了最强者的面前。这一刻,他等了太久太久。
即使是以狂妄闻名的李诚熏,在这一刻,也如同一个普通的少年一样,莫名的紧张起来。
轻轻拈起一粒黑子,放在棋枰上,李诚熏以热切的目光看着李秀哉一点一点的捡数着抓起的白子。
猜错,两人交换了位置。
由李秀哉执黑先行。

他略一沉吟,布下了星?小目的开局。
出乎秀哉的预料,李诚熏竟然很配合地应以星?小目,并没有上次的杀气凛冽。
这是,想比拼内力呢,还是想通过功夫棋,对自己"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呢?
李秀哉有些迷惑。
紧接着,在左下,竟然也下出了标准定式。
这个局面,似乎又回到了日本"六超"的时代。
看着棋枰,秀哉有些无奈。
既然,想比耐性,那么继续吧!
他不动声色,慢悠悠的陪着对面的少年中规中矩的一气走了十几手,毫无火气。

果然,先忍不住的,是李诚熏!
自白18手开始,李诚熏开始主动求变。至白46凌空一碰,少年不甘寂寞的天性爆露无疑!
这一手的好坏姑且不论,但的的确确足够天才奇想,也足够旺盛斗志!
看着棋盘,秀哉模糊的微笑了一下:獠牙,终于露出来了吗?
应不好则不应,这是他的一贯作风。所以黑47手,不理少年的搅局,他只是先补强自身。然后,悠然的等着李诚熏的下一手。

李诚熏有些沉不住气了。
看着摆出一副"他强任他强"姿势的李秀哉,他手心里暗暗的有汗涌出。无数的天才棋手的名字,在这一刻划过他的脑际。
他们,都是被眼前这人,以这种慢如龟步的固有风格,一点一点的摧毁的吧?
然而,比这些更猛烈的,却是兴奋感!
心中猛兽终于遇见了更强大的对手,在内心的深处翻腾撕咬着,几乎要破体而出。
那种猛烈的情感瞬间注满了四肢百骸,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
被这叫嚣所支配,他"啪"的一声落子!
白54,断然置左下角危险于不顾,孤军深入黑阵。
李秀哉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应得又快又准确。黑57既攻白角又加强自身,同时瞄着鲸吞黑阵中的二子。
这一番争斗,黑棋在实地上未见便宜,却争得宝贵的先手。
于是棋局进入了贴身肉搏的阶段。

李诚熏终于显示了他异常狠辣的中盘搏杀能力,他开始拉着李秀哉进行全盘的扭斗。
李秀哉全力应对,如履薄冰。
终于,在左上的战斗中,李诚熏机敏地于第87手托在急所上,一举掌握了绝对主动。李秀哉至此,面临大块不活的窘境,最终不得不付出被李诚熏中腹拔花的代价。

从此,白棋确立优势并保持至终局。
再数十手以后,李诚熏完全掌握了全局。
秀哉拼尽了全力,盘上数次出现转换,李诚熏的优势却一直没有改变。
至181手,秀哉,投子。
那一刻,他感到精疲力竭。
带着一点点惨淡,闭上了眼睛,心里默默的涌起的念头,竟然是想对远方的夏子常说一句,对不起。
再睁开眼睛,他又是那个平静无波的李秀哉。

李诚熏带着一丝敬意,慢慢的和李秀哉复盘。李秀哉的脸色很平静,他的声音很低。在一些关键位置的变化,他的思路异常清楚。
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刚才失败的影响。
如果是自己,是否也能立刻这样恢复呢?李诚熏这样问自己。
答案当然是,不能。
眼前的人,是纵横棋界近十年的神话。然而,到了今天,李诚熏才知道,他也是一个输得起的大棋士。
复完盘,李秀哉行礼后离去了。并没有接受记者的访问。


在走向地铁站的归途中,李秀哉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拿出了手机。
铃声响了两下,那头立刻接了起来,相当之迅速。
秀哉的唇角勾了勾:"那,我今天输掉了......"口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起伏。
那面的人回答:"啊,我刚刚看到棋谱了。真遗憾。"
"......也不能算遗憾吧,进入中盘后,我就不再有过机会。"
"虽然这样说,但是秀哉的布局很成功不是吗?"
李秀哉忍不住笑了:"喂,你是在安慰我吗?我还以为你会大叫抗议表示愤怒的!"
夏子常也笑了:"我只是说实话而已,那么厚的布局,一般人,不会有什么机会吧?"
秀哉沉默了,终于叹气:"只可惜,李诚熏,不是一般人。"
"可是,秀哉也不是一般人吧?你中盘如果不是一直在回避战斗的话,未必会输他!"
李秀哉顿了顿,回头去想刚才的棋局,回答:"也许如此,但是,中盘的战斗,的确不是我长项。"
夏子常却不以为然:"那是你官子太强,而不是你中盘弱!你总是习惯了在有利的条件下把情况简明化,挑最简单的下。这次也是想的太简单了,才忽略对方的手段的吧?"

李秀哉同意:"的确,他那个手段是早就准备好的。看不出来的我,还真是......"
"秀哉!"夏子常的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有些严厉,他说:"李诚熏二段,是个了不起的棋手。但是,秀哉,你是大棋士!你明白吗?"
李秀哉默默的思索了半天,然后笑了:"我从来不知道,在你心目里我的地位这么高呢!"
夏子常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没有答话。
两个人于是隔着电波,默默相对。
半晌,李秀哉终于开口,低低的:"子常,对不起......"
"秀哉,你的棋,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夏子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云淡风清。
他顿了顿,终于加上了一句:"何况,这是三番棋!"
李秀哉于是默默微笑了。

12 逆转
韩国,王位挑战赛
三番棋,第二番

李秀哉从地铁的人流中奋力挤出,快步向比赛举行地的酒店走去。
一边走,一边整理着衣服。
赶上上班高峰,真是一件麻烦的事,他叹了口气,还好没有迟到。
突然,后面有人用很迟疑的声音问:"......李秀哉九段?"
他回头,李诚熏正一脸惊愕的看着他。
秀哉于是笑了笑,便继续低头往前赶。身后的脚步声加快,李诚熏很快从后面赶上来,和他并肩而行。
"前辈,怎么搭乘地铁来对局?"
李秀哉有些心不在焉,过了好一阵子才注意到李诚熏的问话,连忙红着脸先致歉再回答:"因为地铁不会出现堵车!"
"担心迟到的话,可以拜托主办方安排住在酒店啊?"李诚熏似乎觉得第一人搭乘地铁来比赛这件事很有趣,笑着追问。
秀哉于是也礼节性的笑了一下:"没什么必要吧!这么麻烦别人的事情......"
李诚熏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的看了李秀哉一会儿,然后扭过头去轻笑:"前辈,真是一个有趣的人,总是能让我感觉到惊奇......"
一瞬间,秀哉有些迷惑:......有趣,是说自己吗?
感觉里,自己难道不是最古板最无趣最跟不上时代的人吗?
摇摇头,他把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甩出脑外,继续琢磨着待会儿的对局。

默默无语中,两人很快到达了酒店的门口。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客人好像特别多。很多车子,全都堵在正门口。
李秀哉皱了皱眉头,转向酒店的侧门方向,李诚熏没说话,笑着跟着他走。
侧门倒是没有人挤,但是门好像打不开。
李秀哉低头折腾了半天,侍应生就在附近,却没有任何人来帮忙的意思。
而李秀哉,似乎也没有开口求助的欲望,他只是自己一直在尝试。
李诚熏站在他身后,默默的看着。
五分钟后,终于忍不住招手示意,叫来了侍者。
在一分钟的狠狠苛责和半分钟的问题描述后,门,在半分钟内迅速打开了。
侍者涨红着脸,拉开门,恭请两位贵客进入。
秀哉皱皱眉头,没有说话,低着头快步走入了。
他的身后,李诚熏快速赶上:"那,前辈,有时候你不去积极争取,努力求变的话,可是永远不会得到胜利的哟!"
秀哉突然停下,正正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有些变化,未必是好的变化。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考量吧?"
李诚熏笑笑:"我只是按着自己的感觉寻找最好最强的解决办法,别人的考量,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九点半,裁判宣布对局开始。
今天,李诚熏猜中了黑棋。
他以错小目开始,而秀哉应以星小目。
十数手后,李诚熏挂右下角,而秀哉弈出了一手少见的二间高夹,从而诱导出了右下的一场大战。
不过,也许称不上是大战。
因为虽然手数多些,但其实实战中,最后下出的,也是最近流行的一个定式。
数十手短兵相接后,白棋大获实利。
可能是因为右下白所获实利实在太大,李诚熏在左上角的变化中下出了异常凶狠的43手,连扳吃角!
此手一出,秀哉在心中慢慢摇头:毕竟是年轻,太过急躁了!现在的情况,还不到黑棋抢地的时候......
然而,真正导致李诚熏形势变坏的地方在下边。
黑71手投入白下边后,秀哉的下第74手堪称妙手!
在观局室里的朴立恒老师忍不住击节称赞。
此手一出,右下的黑棋必须考虑彻底自身的安全问题。结果,在这一区域,李诚熏不得不放弃。
至此,黑棋损失惨重。形势已经不容乐观。
而李诚熏为了挽回在下边遭到的损失,开始以近乎野蛮的手段扩张左边模样,引诱李秀哉去打入。
此时,时间渐渐逼近了中午封盘。
82手,秀哉长考后,毅然深深投入左边黑阵。
眼见着一场攻击和治孤的大战就要拉开。然而,这时候中午封盘的时间到了。
至此,上午共下84手。

午餐时间,李诚熏分明神色不宁。秀哉有心上去开导两句,但是想想,自己身份尴尬,只好作罢。
他看着那少年匆匆对付了几口饭后立刻冲向了对局室。

下午一点,续弈。
秀哉准时出现在了对局室。
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秀哉刚刚落座,对面的李诚熏没有落子,他投子认输。
面对终于出现了吃惊表情的李秀哉,李诚熏笑了,他的牙齿很白,他的笑容很阳光。
他说:"前辈,我对于自己对情势判断的能力很有自信!没有希望的棋局,尽早投子,也是棋士的修养之一吧?"
他鞠了一躬,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秀哉坐在那里,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当他终于收拾好心情,出门的时候,发现李诚熏正在走廊上给棋迷们签名。
少年笑的很是灿烂,一点都不见刚才脆败的阴霾。
于是秀哉也笑了。
虽然恣行狂妄,但是,这个少年有些地方,真的令他感动。

李诚熏对李秀哉的第一次挑战,在先下一城的情况下,被李秀哉直落两局逆转。
李秀哉,稳稳的保住了他的头衔。
然后,在三个月后的LG杯半决赛上,他遇见了夏子常。

13 破茧
后来想起来的时候,那年的九月和任何一个往年的九月没有任何的区别。
然而,就是这个平平无奇的秋季,永远在夏子常的记忆里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记,以一种几乎惨烈的方式。

拥挤的棋室,重浊的空气,原本并不阴暗的宽大房间里漂浮着某种类似于海市蜃楼的错觉。
一台挨着一台,三国顶尖的棋手们在有限的空间里,密密麻麻的坐着,完全无视于周围的环境,紧张的厮杀着,"噼啪"的落子声不绝于耳。
有人脸色苍白,眼睛里却闪着异常狂热的鬼火。
有人不动声色,强作镇定。
打出昏招的,拍大腿敲脑袋,一脸沮丧。
弈出妙手的,轻摇折扇,力图让自己看来水波不兴,却怎么也挡不住那份得意洋洋。
不时有人容颜惨淡的投子、行礼、起身。
战局像流水一样不停,只有胜者才有进入下一轮的资格。
六天下来,对局室里的人一天比一天少。
六天后,近四百名外围赛选手在进行了六轮无比残酷的厮杀后,包括罗卿郁王立浚在内的十六名全胜者,得到了本赛资格,站到了包括夏子常李秀哉在内的十六名本赛选手面前。

LG杯32强战,由此拉开帷幕。

很不幸,本赛第一轮,罗卿郁抽到了夏子常。
王立浚在中盘杀崩了自己的对手,复盘半个小时后,哼着小曲跑去观察室看热闹。
预料之中,罗卿郁vs夏子常的一局早已完毕。
夏子常,3目半胜罗卿郁。
只是,他环目四顾,并没有看到那两个人。
"去哪里了呢?"他嘟囔着,有些不开心。
王立浚挤到闭路前,看了看其他几人的对局,终究是觉得无趣。于是向周围的人要了夏子常和罗卿郁的谱来慢慢来打。
十分钟后,他跳了起来,向门外冲去。
一番盲目的搜寻后,在庭院的某个角落的亭子里,他看见了那两人的背影。出于某种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情,他没有大声招呼,轻轻的走了上去。

"还是不行吗?小猪......"夏子常叹气一样的声音里,有着某种王立浚不能理解的沉重。
王立浚觉得,也许,下一刻他就会哭出来。
罗卿郁斜坐在栏杆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脚。
他摇摇头,笑嘻嘻的说:"不是啊,常哥,这次我真的没感觉到晕啊!是感觉没上来嘛!"
夏子常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摸着罗卿郁的头发。
那手,微微有些发抖。
罗卿郁笑嘻嘻的把脑袋在他手心里蹭了蹭,然后从栏杆上蹦了下来:"好啦,常哥,把我踢出来的人,不拿冠军,我绝对不会原谅的哦!"
夏子常没有回答,他的眼光阴郁的看着庭院。
半晌后,他终于开口:"小猪,我可能很残忍。但是,回国后,和我下一个月的棋行吗?完全按照国际大赛的各种设置,下一个月,对手就是我一个人......"

小猪侧了侧头,无所谓的说:"好啊!"
"那么,看着我说!"
罗卿郁侧着脸,不肯扭头,而夏子常坚持,于是两个人僵持住了。
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王立浚觉得自己该作点什么。
于是他笑嘻嘻的从藏身的树丛中跳了出来:"常哥,你偏心哦,一样是师弟,这种特训为啥不叫我?!"
两个人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
看见是他,罗卿郁松了口气,嘻嘻笑着接口:"这等苦差事,你要你全拿去!连我的那份一起!"
"罗卿郁!"夏子常正准备说什么,被一边的王立浚笑着打断了:"可是只赢常哥没赢小猪的话,我会觉得我的第一人不够成色啊!"
......
......
"......第一人?"罗小猪抽着鼻子把他从上打量到下:"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王立浚抹了抹纹丝不乱的头发,抛了个媚眼:"不就在眼前吗?你个不识相的死鬼!"
打了个哆嗦,罗小猪立刻冲上前去打人:"还嫌我输了棋不够闹心是吧,来这手来恶心我?!"
王立浚一边笑一边躲到夏子常身边去,嘴里也不饶人:"好意思说棋?就你那个下法,女队的来了,你也赢不了好吧?"
罗卿郁愤愤然:"光说我,你赢了吗你赢了吗?"
"那当然!"热血少年昂着头,洋洋自得:"142手,中盘屠龙木下武夫!"
罗卿郁突然冷静下来,故意用王立浚听得见的声音和夏子常咬耳朵:"常哥,像不像一只孔雀,就差一只尾巴开屏了......"
夏子常苦笑一下,赶紧分开了这两个又要冲上来掐架的:"有精神掐架,不如来复盘吧!"
左手拖着很不乐意的罗小猪,右手拉着嬉皮笑脸的王孔雀,三个人去找了间相对安静点的观察室,开始摆刚才的棋局。

王立浚很自觉的站到了一边去,看着那两人坐在棋枰两边。
夏子常垂眸、落子,然后抬起眼来。
他定定的看着坐在对面的罗卿郁:"小猪,你看好。面前的,就是你喜欢的围棋。你对面的,就是作为你对手的我。看清楚,我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然后,想清楚,该怎么下!"

罗卿郁拈起一粒云子,低头不看夏子常,慢慢轻轻的落下。
一手又一手,落子如飞之下,罗卿郁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开始汗如雨下。
王立浚站在一边,甚至能听见他越来越重浊的呼吸声。
然而夏子常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冷酷,他甚至眉毛都没动一下。
手下也不满,劈手一点,直直杀向罗卿郁的大块。
正式对局时,正是对这一手的应对失当,导致罗卿郁一下子在大优局面下被逆转。
"罗卿郁,你打算怎么应?"夏子常恶魔一样的声音,低低的萦绕在耳边。
罗卿郁张皇失措。怎么应?他可不可以不应?
他觉得呼吸苦难,他看不清局势,他只能听见心脏越跳越快。
害怕,莫名的害怕从心里升起来。明明知道这害怕很无稽,眼前的人很好,绝对不会再倒在自己面前。却还是抑制不住的害怕。
他几乎要打起哆嗦来,他想把棋子随便的丢下去,然后双手抱住自己。
然而,内心里却有另一种声音阻止他这样作。很微弱,但那声音一直在。
不要放弃,再试一次吧,不要放弃!那个声音一直一直的对他说。
两种力量在内心里角力,几乎要将他撕成支离破碎。如果就这样放弃,不再承受这五马分身之苦,应该会很容易且舒服吧?
这是非常大的诱惑,松手,然后堕落......
罗卿郁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了悬崖的边缘,看着那巨大的诱惑:跳,还是不跳?
......
......
......

说出来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然而事实上却不过短短的数分钟。
他的心里突然有一股怒气冲了起来,我偏不!
他在内心里愤怒的冲着看不见的敌人大喊:我偏不!偏不如了你们的愿!我就是要下棋!我是最有天分的!我是最厉害的!
怒气充沛,如一股台风,把所有其他不相干的情绪通通吹走了。
他愤恨的抓住棋子,打量了一眼局势,啪的一子,如雷霆万钧般落下,好像在敲打某个看不见的敌人!
这一子落下,之前所有的痛苦不安犹豫踌躇,像是清晨的雾,通通的消散了。
他的呼吸平静了,头脑也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抬头,看见了夏子常笑容,眼中闪着的光,异常明亮。
样子真傻,他撇撇嘴,转过头去。
然后,轻轻的笑了。
那一天,最后复盘的结果是,罗卿郁如果应对无误,是个五目胜的局面。

14 夜游
接下来的比赛中,王立浚和夏子常顺风顺水。虽然屡屡遭遇强手,但各自依靠着出色发挥,稳稳握住了四强的入场券。
漫长而痛苦的比赛过后,本届的LG,又沦为中韩两国的争霸。
中方两人,王立浚,夏子常
韩方两人,李诚熏,李秀哉

抽签现场,夏子常轻轻抽出一张条幅,交给礼仪小姐,然后微笑着退后两步,等待结果。
突然,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他有些吃惊的四顾,礼仪小姐手中条幅上的数字,正正和刚才李秀哉抽到的,在一组。满场的棋手,因为这对老对手的再次碰头,热烈鼓掌起来。
夏子常微微有些脸红,看向台下的李秀哉。
李秀哉一贯的面无表情的和他对视,只是,嘴唇轻轻的抿着,一丝笑意漾了出来。
在他的身旁,李诚熏冷冷的看着台上男子,轻轻的拍着掌。

不知是认为抑或是天意,四强赛抽签的结果是
王立浚vs李诚熏
夏子常vs李秀哉。
一局是两国最受期待的新人,另外一场,则是目前的双方最强者。

四强赛的三番棋,定在三日后。
在那之前,棋手们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去放松自己。
当天晚上,夏子常,约了李秀哉去逛街。
汉城,其实夏子常常来常往,并不见得比北京陌生多少。只是,每次来,都是李秀哉作陪,一如李秀哉到了北京总是夏子常的三陪一样。这也是两个人之间无数的传统之一了。

街边的商铺,来往的人群,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只是,这两人之间,已经走过了这如许年。

夏子常看着路边新竣工的大厦,微微的笑着:"喂,秀哉,在最顶层,风景怎么样?"
李秀哉眯着眼晴抬头看了一会儿,然后问夏子常:"最顶层是旋转茶餐厅。不如,上去看看?"
"你出钱的哦!"夏子常先确认。
李秀哉看了他一眼:"到汉城后,你出过钱吗?"
"有!"
"什么时候?"
"昨天送小猪去机场......"
"我记得出租车费是我出的。"
"你让我说完,去机场之前给他买的冷饮和绒布玩具......"
= =|||||||||||||||
李秀哉面无表情:"谢谢你没让我帮忙给你买内裤......"
夏子常笑嘻嘻:"不客气,我自己比较喜欢国产纯棉的!"
......
......
......
在电梯到达顶楼之前,李秀哉都没有什么欲望和夏子常讲话。

茶餐厅,在36层的顶楼,幕墙全部是玻璃。坐在桌边,就可以看见下面的灯火之海。
夏子常欣喜的走上前两步,然后回头,看着李秀哉微笑:"真像上海......"
李秀哉很想吐糟,但是在漫天的灯海下,夏子常的笑容太过明亮,他只好侧过脸去。然后咳嗽了一声,咕哝着,你喜欢就好之类的话。
夏子常没注意到他的失态,拉着他,两个人一起跑到了玻璃幕墙前。
他们笑着,指指点点的讨论着哪里是哪里,哪里他们刚才才去过......
两个人说得那么兴高采烈,丝毫没觉得两个西装革履的成年大男人作这么孩子气的事情有多么奇怪。
直到,身后传来了一声迟疑的呼唤:"李秀哉九段......"
秀哉扭头,脸上还带有没有来得及消下去的微笑。
李诚熏站在暗处,默默的看着,然后开口:"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李九段呢!真意外......"
"啊,是很意外......"秀哉原想和往常一样不动声色的回答的,但是想到刚才和夏子常作的蠢事也许都落在了眼前人的眼里,脸上忍不住红了一下。
他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向李诚熏点点头:"和女朋友一起来?"
李诚熏背后,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正转着眼珠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人。
李诚熏吓了一跳,忙忙的澄清:"不是的,是我妹妹啦!"
他把女孩子拉到身前来,介绍给李秀哉认识。
有来有往,李秀哉于是把正在发呆的夏子常揪到了面前:"你们应该认识了吧!夏子常九段,中国的棋手......"
李诚熏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然后伸手轻轻摇了摇夏子常的手:"幸会!"
他的手很凉,夏子常不禁打了个寒颤。
介绍完毕的两造人马默默站在当地对峙了约五分钟,最后是李诚熏行礼:"啊,那么不打搅前辈和夏子常九段了......"
李秀哉回礼,两人默默看着他们离开,一时之间有些无语:什么叫不打搅我们了?

尽管有这一段插曲,两个人显然并没有被打搅到,很快就投入到了晚餐的战斗中。= =
茶餐厅提供自助餐随用随取,但是沙拉却是不在其中的。
沙拉在专区里,一个人只能进去一次,能拿多少出来,全看自己本事。
把晚餐先丢在一边,夏子常兴致勃勃的拖着李秀哉冲进了沙拉区。
在李秀哉的嗔目结舌中,夏子常以和下棋一样的耐心构建起了沙拉的堡垒。
以黄瓜片为边,玉米作填料,沙拉酱作为混凝土的两座华丽的沙拉高塔,在半个小时后出现在两个人手里。
看着周围目瞪口呆的服务员,李秀哉瞬间有把手上的东西丢掉捂脸的冲动。他十分之担心,日后这家餐厅会不会把他的照片贴在墙上,作为拒绝往来户......

然而,他没有。
他只是板着一张扑克脸,随着得意洋洋的夏子常走回到他们的桌子。
"......你,什么时候炼成这门特技的?"望着面前的战利品,李秀哉竭力保持着平静。
"必胜客啊!"夏子常丝毫不觉,悠然的摇起一勺玉米粒:"每次和小猪去那里,他都要吃到够本才肯走的......"
"罗卿郁六段现在不在,请问你打算用什么办法消灭完两大盘沙拉?"李秀哉低气压中。
夏子常瞄了他一眼,有些奇怪:"我当然知道小猪不在啊!不过,你也太小瞧我的战斗力了吧?"
"你!"李秀哉低吼,引起周围的人的注目,他赶紧压低了嗓音,只是依旧语气不善:"你晚饭就打算吃这个?"
夏子常理所当然的点头:"对啊,冷面和石锅拌饭都好难吃的......"
= =|||||||||
李秀哉已经无言了,他直接走到食品区,拿了双份的吃食,重重的丢一分在夏子常旁边,然后抢过一分沙拉,自己埋头开吃。
夏子常瞪了他半天,得不到任何相应,只好悻悻然的拿过凉面,一脸嫌弃的慢慢品。

在某个角落里,有个女孩轻轻的笑着:"哥哥,喜欢李秀哉九段吧?"
李诚熏一惊,然后苦笑:"有那么明显吗?"
"是很明显啊,第一次看哥哥看什么人看那么久呢!"女孩子笑着挤挤眼睛:"不过,那位李九段,很明显有喜欢的人哟......"
李诚熏冷冷的看了一眼微笑着谈话的两个人,端起面前的饮料,一饮而尽:"那又如何?我,可是习惯在序盘的劣势下,中盘屠龙胜的!"

15 不利
三番棋 第一番
李秀哉提前来到了对局室,对面的座位,还是空的。
他默默闭上眼睛,凝神敛气。
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这样等待对手,等待夏子常。
平心静气,不骄不躁。
他知道,只要他在棋枰的这一边等待,那个人,最终会走到他的对面来。

五分钟后,耳边有动静,秀哉睁开眼睛,不出所料的,夏子常正快步走进来。
很早以前,秀哉就发现,夏子常有一副相当漂亮的面孔。
对,就是漂亮,线条细腻却又极其阳光。
夏子常其实是个非常矛盾的人。就好像他的眼睛总是闪着快活而明亮的光,嘴角却总抿出一道忧愁的纹路。
再看了子常一眼,秀哉淡淡垂眸,盯着眼前的棋枰,等着对手坐下。

夏子常脱下自己的外套,放在了一旁。
一边整理着衬衣的袖子,一边打量着自己多年的对手。
他抿着嘴,轻轻的笑:真好!
这么多年,还能和秀哉下棋,还能在最高等级的棋赛中相遇,这样真好!
他整理着心情,微笑着坐在了李秀哉的对面。
李秀哉抬头,两个人眼神正正相对。然后,不约而同的,相视而笑,一如以前的很多次。
敛了笑容,秀哉着抓起一把白子,夏子常挠挠头,然后拿出两粒黑子,放在了棋枰上。

胜负是残酷的世界,只是胜负之外仍有一个世界。围棋也不光是胜负,还有一种精神和感动。
在这一刻,这两个人是跳脱于胜负之外的。
两个为棋而生的人,端坐在了棋枰两侧。
这一瞬间,无论胜负,心中自然有莲花盛开。

只是,既然作为对手,总是要先分出胜负的。
秀哉敛了笑容,执黑,以两个对小目开局。
夏子常毫不犹豫,执白应以二连星。
接下来的战斗中,夏子常隐隐落了下风。
先是,白8挂右上角,黑简明应对,弃了角上一子之后,迅速在左边抢占大场。至61手,黑子竟如天女散花一般于整个棋盘之上,而白,就显得相当的局促了。

看着黑盘面大幅的领先,夏子常停下来,长考。
十五分钟后,他作出了决定。
单枪匹马,一靠,而入绝壁!
看着这一手,李秀哉挑了挑眉。
接着,他不露声色的开始以厚势压迫,逼着白棋如一字长蛇般蜿蜒着出了黑的千军万马当中。而黑棋本身,则借机在左边、上边,围起了相当的大场,紧接着又与白在中下玩起了迷藏。

至此,情势已经相当明显!
李秀哉是在逐步推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谋:意在一举吞掉尚未完全脱离险境的全部打入黑阵中的白子!

变数就出在这个时候!
在满盘黑棋厚势压迫之中,夏子常的白棋突然的直接凿出!
凶猛异常!
李秀哉略略吃惊于夏子常的斗志,两人于是在中腹纠缠起来。
到88手为止,白棋给黑棋出了个难题。
秀哉停手,仰头思索了一阵子,结果还是没有勇气把胜负赌在左上一块的死活上,选择简明应对。
于是情势急转直下。
当白再一次在中下围起一块数十目的大棋时,黑似乎已经成了鸡肋。
夏子常以超乎常人的隐忍,在一番贴身肉搏之后至110手,把黑棋背后的一块生生割了去。
盘面,竟成细棋。
李秀哉的官子,独步天下,被林振玄赞为天下一品。
夏子常官子功力不弱,但他依旧略略紧张。
官子之战,就这样在夏子常的忐忑和李秀哉的镇定中到来。
这注定了是一场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心理素质与计算力的对抗。
两个人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以一种接近无赖的气势开始抢官子。
乱战中,不幸,夏子常打出了白160的大恶手。
导致了白棋在这个位置瞬间味道变恶。
如果是对着别的棋手,这也许就只是味道而已。
然而他对面坐的是李秀哉,可以瞬间揪住对方破绽的可怕的李秀哉。
于是这味道在一子落枰后,成为现实。
在这个地方,夏子常原以为二打一能够鲸吞黑近10目的棋,却不料李秀哉的地道挖得更深,161夹,刀枪顿出!
于是夏子常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白棋不但因为一气之差,导致中腹原本二者必杀其一的两块10目左右大棋从容逃出生天,更是一举葬送了自己长途跋涉的大龙!

173手,夏子常投子认负!

看着盘上的局势,夏子常郁郁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望着对面的人:"复盘吧?"
李秀哉点头。
两个人就最后的几十手进行了无比详尽的切磋,直到周围围观的人全部散尽。

人一走光,夏子常立刻一个箭步窜起来。
就见他两步冲到门口,"碰"的把门反锁住。接着一把抓过外套,蒙到了头上,在屋子里跑来跑去。一边跑一边嚎叫:"又输了又输了又输了啊啊啊啊啊~~~~~~"

李秀哉悠然的看着他上窜下跳的发神经,眉毛都没动一下。
老毛病了,看了这些年早就习惯了。虽然,他托着腮,有些坏心眼的想,还是百看不厌啊。就算是为了看这一出,他也要竭尽全力的打败眼前这个家伙才是。

心里泛着这样的坏主意,脸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秀哉慢吞吞的喝着手里的茶,眼神在夏子常和棋盘之间转悠,脸上的表情,一派正直。
十分钟后,夏子常终于消停了,把外套一丢,又冲回到棋盘前。
"喂,我160手要是不靠而走这里,我白大龙绝对不会死啊!我为什么没看见你的那个拐啊!"他抱着头愤恨
李秀哉悠然的瞄他:"你走那里,我不会断么?"
"你断我就冲啊!然后再一靠,那样我的白棋就可以联络了,我就赢定了啊啊啊啊~~"
李秀哉根本不理他自言自语,只管慢吞吞的喝自己的茶。
反正,是他赢了。复盘也已经结束了。
等夏子常抽够了疯,两个人就可以去吃饭了。

16 扳回
一出门,两个人就被在一片黑暗里的堵在门口的身影吓了一跳。
李秀哉是惯性的思维短路,傻傻的站在那里不知怎么办才好。
夏子常则是惯性的思维跳跃,从打家劫舍一直已经跳过劫财劫色一直跳到了恐怖分子国家安全阶段。
再五分钟,他也许就要试着用英语来彪两句"真主保佑"来试试运气了。
幸好,黑影开口了:"李秀哉九段......"
夏子常的心脏终于落回到原位,而李秀哉也正式回神。
所以,李秀哉点点头:"李诚熏二段,真巧!你的对局怎么样?"
李诚熏的脸,在黑暗里,看不出什么表情。半晌他终于淡淡的点头,回答:"是啊,真巧!我也胜利了,中盘屠龙。"
明明看不见,夏子常偏偏觉得,说这话的时候,眼前的人目光如刀,狠狠的刮过自己的面孔。他有些不解,为这显而易见的恶意。
"那么,"李秀哉点点头:"恭喜了!希望在决赛时能遇见你!"
说完,他拉着夏子常绕过了门前的人,离开了。
留下李诚熏一个人,落在一地黑暗里。
走出了很远,夏子常回头看,发现李诚熏还是一动不动。他有些奇怪,问秀哉:"那年轻人,不会是有事特地去找你的吧?"
李秀哉有些漫不经心:"应该不会啊!他又没有说。我饿了......"
最后一句话语调突然抬高,李秀哉眼睛闪闪发光的看着路边的一家烤肉馆。
夏子常囧:"知道了知道了,今晚吃烤肉,我烤你吃行了吧!"

第二番,在三天后开局
这一次,夏子常提前5分钟来到赛场,但是他依旧没有猜到黑棋。
看着手中的白子,他有些胸闷,微微的噘嘴。
李秀哉一贯的悠然自得开局,完全不理夏子常的郁闷。
下来的时间里,也许是夏子常的怨念起了作用,在布局阶段他取得了领先,局面相对不错。
李秀哉面无表情的估量了一下形式,然后黑25手打入白棋阵地。
夏子常眯着眼睛,不动声色,落子。
然后,李秀哉微微觉得有点后悔。
他刚才的打入,现在看来,并没有得到什么大的收获。反倒是给了夏子常一个机会,在左边厚实的拔了朵花。

情势,看来不太好那!
李秀哉看着棋局,淡淡的想。不过......
他目光如炬,瞄向了棋枰的右边。
那里......

再经过数手的含而不露杀机四伏的交换。
两个人进入了中盘战。
李秀哉望着右边,微微一笑,正准备下杀手
夏子常的下一手,"啪"的落下,正正补在那里。
李秀哉抬头,正正捕捉到夏子常眼里那丝还没来得及褪去的得意。
于是,秀哉面无表情的选择落子在棋枰下面。
子常毫不犹豫,继续了先前的思路。
于是,这一轮,在夏子常的主动选择下,双方进行了交换。交换的结果是,双方互破。
至此,双方共下了59手。然后中午封盘。
至封盘时,局面相当平稳,夏子常占据着不大的优势。

两个人从棋枰旁站起来,互相点点头,分开了。
中方代表队的餐厅里,一片愁云惨淡。
夏子常心下一沉,抓住人问起来时,果然,王立浚输了。四处都抓不到他人,夏子常无奈,只好要了谱来细细的看。
看着看着,他抓了抓头发,苦恼的叹了口气:这下,麻烦大了!
这盘棋,根本就是火星撞地球!实在是太过惨烈!摸着手头的谱,他似乎能看见,两个鲜血淋漓的斗士,以近乎博命的方式,完全不顾自己的伤痕,一刀又一刀的向对方身上猛砍。

这是两位力战型的棋手的碰撞,棋枰之上,处处战火。
李诚熏执黑以错小目开局,王立浚应以星小目。
很快,第14手夹,王立浚率先首先发起挑战。
李诚熏避其锋锐,轻轻躲过。
然后,血气方刚的李诚熏也很快按捺不住了。
快第33手强扳住白棋一串子的头,第一场战斗马上打响。
从棋谱上看,王立浚今天似乎在心态上出现问题,在攻击黑棋下方大龙的过程中显得犹豫,招法偏软。
李诚熏抓住机会,以异常狠毒的招式将白棋中腹两子断开,大龙扬长而 去,而白棋在攻击中所得甚微,黑棋已经占据上风。
王立浚当然不肯束手就擒。
在形势落后的情况下,第74手靠住黑棋左面一子主动再次挑起了战斗。
可惜。
可惜,李诚熏这个时候表现的极为理智。他以厚实的下法躲过王立浚的"飞刀",同时抢到先手二路,点入白棋上方的拆二发起反击。
至此,白棋已经陷入苦战。
王立浚不甘心苦活,第92、94手靠入黑棋的大飞守角寻求转机。这一手,如果自己盘面厚势,倒是可以期待一下。
无奈王立浚自己上方的大龙味道不好。李诚熏当然没有放过这一弱点,连连利用之,将白棋角上的手段轻松破解掉。
行至第109手,王立浚在上边的战斗中出现误算,打入黑角的白大龙全部死掉。
再至157手,王立浚投子认负。

对于一个力战型的棋手,在他最擅长的领域,被他最擅长的手段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打败,这是一件异常可怕的事。
如果不能及时调整自己,只怕以后会一路输下去,直到再也不能坐在棋枰前。
夏子常看着棋谱,一时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而,没有时间了,下午续战的时间就快要到了。

夏子常努力平息着自己的不安,慢慢走进了对局室,李秀哉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了。
他点点头,坐了下来,等待着裁判宣布。
一点,续战。
李秀哉一次长考后,在实地不足的情况下对右边白龙发动了猛烈的攻击。
夏子常明显还没有调整好心情,一个应付不当,形势瞬间紧张!
李秀哉不着声色的看了他一眼,手下却没有丝毫留情,屠龙!

情势瞬间大劣!
这个时候,夏子常却好像突然清醒了。
他用扇子敲着掌心,经过了半个小时的长考后,出手!
若王立浚在看,只怕会因这一手和他握手表示英雄所见略同。
这一手,完全是破釜沉舟的下法!
夏子常完全罔顾右边白龙没有就地成活,死死缠住了中央黑棋,进而逼迫左边和上边黑棋!
李秀哉一个不防备,一下子顾此失彼,出现了一个大的失误。黑115手没有抢攻右边白棋,这是决定性的错误。
夏子常于是得到喘息机会先手成活右边大龙。
再下来的时间,成了夏子常一个人的表演赛。
他展示了自己出色的计算能力,通过惊险的中盘的混战,一点一点,重新拿到优势。
此后,李秀哉没有再得到任何机会,直至238手投子认输。

终于战胜了李秀哉,夏子常却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高兴的样子。
他有些焦虑的样子:"秀哉,对不起,今天恐怕不能和你复盘。有些事情必须处理一下,明天好吗?"
李秀哉看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
于是夏子常行礼离开了。
此时,天色已经薄暮。

17 月色
夏子常最后在酒店的花园一角找到了正在看月亮的王立浚。
王立浚见到他,笑了一下:"恭喜常哥!"
夏子常当下心里一沉。然而,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了王立浚。
对着月亮看看,清亮的液体闪闪发光。
"茅台!"王立浚笑了起来:"常哥真舍得下本!庆祝自己战胜十年苦手吗?"
打开自己手里的那份,夏子常对眼前刺猬一样的少年的攻击视而不见,大灌了一口。然后开口:"不想笑就不要笑,笑得和哭一样,很好看吗?"
王立浚楞了一下,冲口就要说什么。
夏子常一摆手,阻止了他:"少说没用的!是男人的,喝完咱们再好好讲话!"
王立浚一滞,泄愤一样,开了瓶把手里的酒往嘴里灌。
夏子常淡淡看着,并不阻挡。
他喝得太急,尽管酒量不错,却还是呛住了,于是大咳了起来。
咳得撕心裂肺,咳得浑身哆嗦,咳得好像痉挛一样。
咳着咳着,最终,咳出了眼泪来。
慢慢的,咳嗽停止了,眼泪却没有停止。
大滴大滴的泪水滑下,月光下看来晶莹透彻,纯洁无比。
和在棋院的胡闹相比,这时候,这种痛彻肺腑的眼泪,反倒是无声无息的流着。
夏子常默默的看着,看着平日里胡天胡地的少年,哭得像个孩子,那么无辜,那么无助......

不知过了多久,眼泪终于停了下来,王立浚觉得有些丢脸,于是抬头看。
不知道是不是哭泣过后的天空是不是特别清朗,他看着月亮,突然觉得很亮,很漂亮。
然后他看着坐在一边陪他默默喝酒的青年,又觉得,很暖和,很安心。
青年不看他,也不说什么空洞而安慰的话,他只是默默的坐在一边,陪着你。让你可以痛快无拘无束的哭一场,或者毫无顾忌的大笑一回。
一向眼高于顶的王立浚第一次真心的感激,林振玄老师,给了自己这样一个师兄。
默默无言的两个人于是继续坐在花园里喝酒。

房间里,李秀哉倚着窗,默默的看着不远处那两个黑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身后,李诚熏似笑非笑的问:"在前辈看来,我还是不够资格作你复盘的对手吗?"
秀哉收回了眼光,摇摇头:"没有这样的事。只是,你的棋风和夏子常九段相差太大,恐怕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一些手段。所以......"
李诚熏的脸上分明浮现出一丝怒气,然而他很快压下去了,淡淡的问:"那么,前辈是否介意为我今天和王立浚七段的这局棋来进行复盘指导呢?"
李秀哉再看了一眼花园里的两个人,然后点点头:"你太过客气了,我看过棋谱,你很厉害,这样的对手都可以战胜。"
李诚熏并没有理会,只是凝神看着窗外,问:"前辈很在意中国的那两位棋手吗?"
秀哉一愣,然后点点头:"是有些羡慕......"
羡慕谁呢?羡慕什么呢?
他没有说,李诚熏也就没有问。
两个人,开始在月光下,埋头复盘。

"常哥,今天的棋局,没什么话要说我吗?"花园里,王立浚终于能够心平气和的开口讲话。
夏子常对着月亮,摇着手中的酒瓶。看着那流溢的银光他轻轻的笑:"说什么?"
"说我什么地方下得烂......"
夏子常失笑,伸出手来,突然想起眼前的人不是小猪,只好收回来挠自己的头:"那种事情,你自己比我要清楚吧!"
王立浚撇嘴:"常哥,我才是你正牌师弟吧?"
"诶?"
夏子常有些反应不过来,为什么话题突然跳到了这个地方?
王立浚凑过来:"那,你为什么对小猪比对我好很多啊?"
看着少年晶晶亮的眼珠子,夏子常哆嗦了一下,抽出折扇来抽他的头:"你够了啊!又来这一套!"
"哪一套哪一套,你说嘛,为什么对小猪比对我好得多?"王立浚蹭到夏子常对面,摇他的胳膊。
夏子常无奈苦笑:"老大的人了,还撒娇,恶心不恶心呀你?"
"完全不恶心!我才十八,完全不老大!"少年理直气壮的宣称,然后锲而不舍的问:"要不是我后来再没找小猪的麻烦,常哥你是不是还要把我打回到六段去?"

"这个嘛,"夏子常挠挠头:"应该不会吧!"
还不等王立浚笑开,他坏心眼的接了一句:"小猪自己就会把你打到二段去的!"
"切!就说你对小猪比对我好得多!"
少年一把丢开夏子常,坐到一边去,嘟着嘴。
夏子常不理他,自顾自的喝酒。有人抽风,他等着就是了,反正这小子来得快也去得快。
果然,五分钟后,王立浚跳了起来,跑到他面前来。
"常哥,这盘下得不好,我会好好总结!而且,我一定会变得更强大!"少年紧紧的握着拳头,从来没有过的认真。月光下,他的黑眼珠如最珍贵的宝石,闪闪发光!

夏子常细细的看着他,然后笑了:"好,我等着看。"
"所以,"王立浚一下子又变得嬉皮笑脸:"常哥一定要对我更好,好好照顾师弟!想摸脑袋的时候不可以退缩!"
说着,抓起夏子常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
夏子常有片刻的无力:自己的师弟里,怎么就没有正常的人呢?

不过,不管是不是正常人,有些话,身为师兄还是要说的。
所以,夏子常正色:"大力,你的棋风很豪放,这是优点,但是任何优点都有致命的地方。这一点,你明白吗?"
王立浚歪头"常哥是要我改变棋风吗?"
夏子常摇摇头:"随意改变自己感觉舒服的棋风,其实等于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平白落了下风。"
"那......"
"多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你自己慢慢想想吧!只要,你记着,输棋不可耻,输怕了才可耻!"
"......我知道了。"

在花园里的谈话告一段落的时候,房间里的复盘也接近了尾声。
李秀哉拈着云子沉吟着:"白棋在一开始下面的战斗中着法偏软,64、66、74连续走出恶手,导致白棋满盘被动。不过,后面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这种搅局的手段,着实惊人。以后,只怕会成为厉害的对手......"

李诚熏冷冷的说:"他不会有这种机会的。"
在盘上被摧毁了全部信心的棋手,是不会有机会向更高的境界迈进的。
真的吗?
李秀哉在心里淡淡的问,然而他没有说出口,只是转过头去,看着庭院里慢慢走近的两个人。
月色很好,正好能看清王立浚一脸嬉皮笑脸的表情,和夏子常脸上的,宠溺和无奈。

18 决胜
LG杯四强赛的最后一盘,终于在万众瞩目下落子。
这一局,决定到底本届的决赛决赛到底是韩国会师还是中韩争霸。三国的媒体像崩紧了的弦,全部都屏息凝视着这对抗了近十年的两个人。
夏子常早晨起来,心情很好,甚至连不对胃口的早餐都没有打消他的好心情。
他微笑着,对身旁的王立浚小声说:"这一次,我绝对会赢!"
王立浚于是心情澎湃,第一次看见这样豪情万状的夏子常。所以,一定会赢吧?
第一次,有人可以在番棋上赢李秀哉!
王立浚所不知道的是,如果现在身边站的是小猪,他一定会一边挖鼻孔一边满脸不屑:"这话,我从十三岁一直听到现在!"
= =||||||
所以,有时候,无知,是福。

看着手中的白子,夏子常忍不住无语问苍天!
又是白子!
三番棋,三次猜先,他居然一次都没有猜中!!!!
他也想要执黑先行啊,他也是喜欢执黑的人啊啊啊!
含恨看着棋枰对面的老对手,夏子常在心里怀疑他到底给命运之神行了什么贿?!
李秀哉在内心大翻白眼:要不要这么发神经?我执黑,我先行,但我要贴你七目半!我的心理压力也很大好不好?
也许是受了两个人内心种种波澜的影响,这一天,棋局本身的行进也是非常的戏剧化,堪称是半决赛开赛以来最为精彩的一盘。
十年来,无数次的对局,两个人实在是太熟悉对手。
所以,在布局阶段,两个人走子如飞,简直令人眼花缭乱。

变数,发生在第24手。
夏子常的第24手飞削进得太深,略嫌过分,一个不小心漏出了破绽。
李秀哉当然不会放过。他很敏锐的一点,抓住了白棋破绽,一通穷追猛打,手段极其严苛,务求赶尽杀绝!

夏子常心下一沉,却立刻稳住了自己,细细的打量着局势。
和李秀哉死缠下去的话,只怕不妙。
就算活了,也是一个苦活的局面。
那么......
长考之后,夏子常作出了一个绝对不符合他平日沉稳性格的决定!
弃子取势!

很大胆,但也是一个无可奈何的决定。因为,黑棋实在是领先太多,白棋基本上已无希望。这个棋,如果给姚景程来下,他也许会立刻站起来推枰认输。
然而他没有,他是无比坚韧无比忍耐的夏子常。
只要有一线的希望,他绝对不会轻易的认输。即使,坐在他对面的,是最精确最不可能出错的李秀哉!
所以,他咬着牙,坚持着!等待着!

在众人一片不看好中,两个人进入了中盘。
因为局面太好,李秀哉在优势心理下 在左上角走出缓招。他没有及时补活角部,而是脱先想去抢占大场。
在这里,不得不说,李秀哉有些过于着急了。
而夏子常没有忽略掉这一瞬间的,也许是唯一的机会。
他很机敏地对黑角打入,开始了攻击。
李秀哉猛然惊觉的时候,发现自己只能依靠打劫才能活角了。
而在这个局部,白棋劫材明显有利。
双方激斗了几个 回合之后,李秀哉只好在第155手提劫,付出的代价是将左边全部让给白棋。
这样一来,局势一下子完全颠覆!
黑棋,盘面落后。
至此,旁边的观局室里,已经隐隐骚动了。

然而,李秀哉不甘就此罢休,他开始不断对白棋进行骚扰。
但是夏子常不为所动,他不动如山,稳健的守住了自己的优势。
终盘前,双方又进行了一次大转换,白棋夺得黑左下角,黑棋则救回左边几粒孤子,但这对棋局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助益。
因为,白棋本身走得异常厚实,黑棋已经毫无机会。
第226手,李秀哉,投子。

投子的那个刹那,李秀哉神色黯然,夏子常却有着片刻茫然。
将近十年时间所追求的,竟然在这个片刻实现了吗?
他看看自己的双手,有些不可置信。真的,赢了吗?
但是除此之外,心里却是一片平静。以前曾经臆想过的种种狂喜,并没有出现在心头。
相反的,他平静的出乎自己的预料。
就好像是经过了一个美好的睡眠后,自然的醒过来,看见了蓝色的天空,绿色的草,和温柔的风。
所以,他也只是微笑了下,看向对面:"复盘吧,秀哉?",一如以前的每一次对局。
李秀哉楞了一下,然后看着浅浅微笑着的夏子常,也笑了。
他摇摇头,拈起了云子......
平静的两个人并不知道,或者并没有兴趣知道,此时的对局室外,已经吵翻了天。

李秀哉神话破灭!
首次番棋落败!
中国首次无限逼近LG杯冠军!
坚韧隐忍的中国棋手,十年破壁!
诸如此类花哨的新闻标题,像长了翅膀的鸟儿在互联网之间乱窜!
论坛上炸了锅一般,笑的,骂的,乱成了一锅粥。
从各个道场,到各个下棋的聚集地,再到三国的棋院,大笑大闹,大喜大悲。
有人义正词严的声明,
有人一本正经的说明,
有人高兴的颠三倒四。
种种种种......

然而,真正和这一切相关的两个人,却安安静静的坐在棋枰两端。
整个俗世的喧嚣,于他们,是无关的。
他们需要的,也只是这纵横十九道的棋枰,和一个安静的空间罢了。
而这个小小的要求,却是那么的困难。
鲜花,掌声,荣誉,崇拜,金钱......,所有这些,世界毫不吝啬的捧在了他们的面前。只要他们点点头,所有这些就会蜂拥而上,把他们包围住。
他们的日子会一下子被捧上云端,伴随着崇敬也伴随着随之而来的憎恶。
这样的人生,想必是热闹无比吧?很少有人,可以拒绝吧?
然而,在这斗室里,有两个傻傻的孩子,他们连看也不向那条热闹的路上看。手拉着手,坚定的走上了另一条路。
一条艰苦,辛酸,冷清寂寞又充满了伤害的路。
他们哭着、笑着、痛着,却始终没有怀疑没有后悔,就这样搀扶着大步走了下去......。

19 魔咒
复盘完毕,夏子常跑到窗户边上,鬼头鬼脑的打探了一下。然后,轻轻打开向着花园的落地窗,向秀哉招了招手。两个人蹑手蹑脚的翻过窗户,跑进了一片黑暗里,逃之夭夭了。门外,有大票的记者正在焦急的等待......

手拉手,偷偷摸摸如做贼一样潜逃出了酒店,心里怀着某种禁忌的快感,两个人逃到了无人处,相对拍手大笑。
夜晚的星星很亮,街上的行人很少。
两个傻孩子,因为做坏事成功,在街角处笑得得意洋洋。

"诶,那么恭喜你进入决赛!"李秀哉笑着说。
夏子常微笑:"谢谢,我其实比较希望你恭喜我战胜你!"
李秀哉瞅着他撇嘴:"你还真是没追求!"
夏子常嘻嘻的笑着,突然跳到李秀哉跟前。他把脸凑得很近:"没追求就没追求吧!秀哉,说嘛说嘛!说,恭喜夏子常九段击败李秀哉九段......"
呼吸和夜风缠绕,如同一个拥抱,温暖而厚实。
秀哉有一个瞬间的失神,然后脸红了。他不自在的侧过头去:"让失败者恭喜成功者,太过分了吧......"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你赢我那么多次了!"
街灯下,夏子常微微噘着嘴,异常的孩子气。李秀哉,忍不住笑了。
......
......
最终,李秀哉还是咬着牙,死都没说出夏子常想听的话。
夏子常悻悻然之余,只好靠餐厅账单这个不入流的手法泄愤。

所谓乐极生悲,哼着小曲,提着夜宵跑回酒店房间的夏子常,远远没有料想到,迎接自己的,会是怎样的惊吓。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宽大的双人床上,刚刚回国一周的罗小猪同学,现在正趴在上面,一边"吧唧吧唧"的吃零食,一边用他油唧唧的手,翻着一本厚厚的英文书。
听见夏子常的嚎叫,他翻翻眼皮,奉送白眼一个:"你以为我很爱来么?"
他朝里间努努嘴,夏子常狐疑的朝没有开灯的房间走过去。
房间里,隐隐有音乐声传出......
然后,他连嚎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夏子常和王立浚住的是一个套间。里间,是王立浚的卧室。
酒店方面,因为相当重视这次的比赛,所以给选手们预留了最好的套间,里边甚至还有钢琴这种奢侈品。虽然,对一般棋手如夏子常者来说,这东西纯属浪费。

而现在,有一位非一般的棋手,终于让这奢侈品发挥了原有的功效,天籁一样的悠扬的琴声充溢了整个房间。
钢琴上,放着一束香水百合,和着琴声,飘散出浓郁的香气,一室芬芳。

房间的窗帘没有拉上,一束月光正正照了下来,给弹琴的人一个凌厉的剪影。
姚景程微微敛眸,优雅修长的手指如白色的蝶翻飞。慷慨澎湃的德彪西自他的指下奔流而出,回荡在房间的每个角落。
月光下,他看起来一如图画中人。
王立浚兴奋的如同打了鸡血,一边嗷嗷叫着,一边上窜下跳的谋杀相机内存。
而夏子常,完全没有欣赏到任何意境,他只是瞬间觉得眼前一黑......。

一个小时后,耍酷的耍够了,看书的看累了,照相的照满足了。于是四个人围坐在桌子边开始消灭夏子常带回来的宵夜。
夏子常战战兢兢,就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值得妖孽大人专程携小猪跨海过来抽打他。而姚景程吃的正high,根本没空理他。小猪王立浚自然不甘落后。三个人在餐桌上抢成一团,几乎厮打起来,直到食品告謦......=
=||||||||||
你们,其实是专程来抢我宵夜的吧?--by 内心悲愤的夏子常

吃饱喝足,姚妖孽心满意足的擦着手,慢慢开口:
"小常,棋下得不错呀!行棋够严谨,也够能死缠烂打的,居然能在形势落后成那个德行的状况下,从后半盘天下第一的李秀哉手中翻盘,令人欣慰。不错不错!"

夏子常开始揉自己的胃,夹枪带棒的妖孽式夸奖背后,肯定又是一通让人想死的刻薄。
果不其然,妖孽喝了口茶,接了下去:
"李秀哉的布局下的还成。可后面在中盘贴身肉搏的时候,那几招还真昏!够赶上你师傅了!"
夏子常作牙疼状洗耳恭听,装作没听见那句对林振玄的恶毒评价。
可惜,妖孽丝毫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他很突然感慨:"棋手啊!果然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李秀哉的棋并没有退步,只是有点迷茫啊!完全没找对自己的方向嘛!不过,即使出现了"传说中"的错误,但他还是能站到很多比赛的最高点,掐死你,这足以证明他现在具有的实力。既然是内力尚存,那何时能发挥出来战胜对手这就不用我猜测了......"


听着这些天上一句地下一句,漫天乱飞的评语,夏子常很想豪气万状的冲着某人拍桌子:"姚老师,您明说了吧!您到底想干啥?!"
可惜,他没胆。
所以他只好在脑海里yy着各种豪气干云的场景,作出恭敬的状态。然后等到了姚景程说到了正题:

"我说,小常啊,我带着小猪这次来呢,是帮你破咒的~~~"
夏子常面无表情,收拾着桌子上的残羹冷炙,再摆上棋盘棋钵。做了人家十几年的徒弟,这么点装聋功夫他还是有的,他忍!
姚景程微笑着,抓起几粒云子,摆弄着:"小猪,关于那个,你来向小常讲解一下吧!"
"哦!"罗小猪同学站起来,用手背抹抹油汪汪的嘴,然后抓起他刚才在看的那本厚书,从里边翻出一张纸来,仔细辨认了一下,开始一本正经的宣读:"棋界六大赛,除应氏杯为四年一次外,其余,每年世界冠军五个,到去年为止,八年来共有冠军40个......"

夏子常开始面无表情的清理床铺,他的算术一向很好,谢谢!
然后,一个名字抓住了他的耳朵--
"李秀哉九段,共失手九次,获得冠军31个......"
他知道他知道,那个坏家伙强的不象话,可是,姚老师,还有小猪,你们两个到底想干啥?
"但这九次,没有一次是在番棋赛中失手......"
"哦......"王立浚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的和罗卿郁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么说来,这就是所谓的李秀哉魔咒了?"
夏子常开始想打人,看了看一边的姚景程,还是没敢。
罗卿郁神秘的微笑:"只是一部分哦,小王,这只是一部分魔咒!"
"那么,全部是什么?"
"关于李秀哉魔咒呢,包括三个部分......"
王立浚眼睛倏然发亮,冲到床头柜上一把抓起纸笔,再"嗵嗵嗵"一口气跑回来,一副洗耳恭听状。
罗小猪于是得意洋洋:"第一,李秀哉番棋不败!"
"但是这个已经被常哥破了!"
"没错,但是更可怕的是第二!"
"第二?"
"第二,胜李秀哉者,倒霉十年,见谁输谁!"
王立浚倒抽一口冷气:"这么狠?怪道那些赢过李秀哉的都是新人,永远都没变成熟人!"
罗卿郁意味深长的点头:"没错,还有第三,第三就是,赢李秀哉者,必不得冠军!"
......
......
......
夏子常面无表情的看着屋里的三个神经病,然后转向其中一个:"小猪,你那本《悲剧的诞生》是图书馆最后一本没被你搞脏的原文书了,你不用指望我去帮你去给图书管理员阿姨说好话!"

"小常啊,你这孩子,还是这么别扭。心里感动,要明说嘛!"姚景程风度翩翩,笑得儒雅。
"好感动好感动啊!姚老师要不要我帮你去买香烛?"夏子常吐糟,他实在是忍无可忍!
"那倒不用了!我这不是带小猪过来了么?小猪,那可是绝对的神鬼不近啊!可以当护身符使的......"
夏子常于是彻底闭嘴,是他蠢,居然想和姚景程斗嘴。= =|||||||||||||||||

20 斗魂
不知道是不是小猪的守护真的起了作用,在接下来的LG决赛五番棋中,夏子常势如破竹。
连续两次,面对着嗜杀成性的李诚熏,中盘屠龙!
两次,都是速胜!
往往是棋局刚进入中盘厮杀,夏子常抓住机会,就立即下了狠手,近乎无理!
李诚熏明显是为他的气势所慑,抵抗不利!

观局室里,朴立恒微笑着看向对面坐着的李秀哉:"倒是想不到,他有这样的霸道......"
秀哉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看着棋谱出神。
半晌后,他鞠了一躬,起身。

另一边的观局室里,小猪和王立浚一边从闭路里看着夏子常和李诚熏复盘,一边胡天胡地的瞎闹。
姚景程独自坐在一边,看着手中的谱,眉头微咒。
良久,他起身,独自往对局室走去。

在对局室的门口,他遇见了肩并肩走出来的李秀哉和夏子常。
夏子常明显很兴奋,眼睛比平常亮得多,几乎有一种狂热的光。他的面色苍白,两颊却微微泛红。
半依靠着李秀哉,夏子常明显正准备说什么,看见姚景程,他忙打招呼:"姚老师......"
姚景程挑着眉看了他一眼,再似笑非笑的瞅着旁边的李秀哉,半天才开口:"晚上早点回来,争取明天决胜......"
夏子常点头行礼后,被李秀哉拖走了。
在他们身后的房间里,李诚熏默默的摆着刚才的棋局,一遍又一遍。
对着门口发生的这些,他充耳不闻,连头都没有抬。
看着那两个人走远了,姚景程歪头想了一下,走进对局室,坐在了李诚熏对面。李诚熏安静的继续着他的复盘,不停的摆着一个又一个的变化。
输棋,对一个棋手来说,是再痛苦不过的事情。
有如一道伤口,横亘在胸口。回顾输掉的对局,不啻于把流血的伤口撕扯得更开更深。
然而李诚熏如钉子般坐在那里,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破解。
良久,姚景程突然出手一跳,于是,盘上局面骤然大变!
李诚熏一顿,细细的看着刚才这一手。
几分钟后,他抬头行礼:"您的这一手,我下不出来。所以,我还是必须要找到适合自己的破敌之道......"
他说的是英语,口音很重。姚景程很费力的才理解了他的意思,于是微微一笑,不再答话了。
李诚熏继续摆了下去,直到天光暗下,看不清黑白。
然后,他抬头,很认真的指着一处,对姚景程说:"没有看见对方屠龙的手段,的确是实力的缘故。然而,这个地方的这个交换不做,就是我自己神经病了!"

这次,他说的是韩语,然而姚景程正确的理解了他的意思。他凝神看着棋枰,良久,微微点了下头。
那个交换,未必可以挽回败局。然而,绝对可以让局势变得复杂,一时看不清楚。
对于下风者来说,乱,就意味着有机会!
李诚熏站了起来,行了一礼,离开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问姚景程的姓名。
他看的,只有棋。
姚景程默默坐在一地的黑暗里,微微的笑着。他用折扇敲着掌心,轻轻的叹息:"又一位胜负师出现了吗?小常,你明天要是不小心的话,可不太妙啊......"


小常的确是不太妙。
他现在就很不妙,把全身的大部分重量压在李秀哉身上,他竭力保持一个慢慢前进的姿态。
可是,这很难。
他觉得自己头疼得要裂开,脚下像踩在棉花堆里一样发飘。
他只能呻吟一样的小声说:"慢一点,秀哉,拜托,不要让姚老师他们发现......"
李秀哉于是顿了顿,降低了速度。尽管此时,夏子常滚烫的呼吸,让他异常不安。
一旦走出了棋院的视线范围,夏子常立刻就垮了,他几乎挂在李秀哉身上。
秀哉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慈祥老爷爷一样的医生,现在一脸严厉的看着两个人:"这个样子还去乱跑,你还要不要命了?为什么不按时来打针?!"
夏子常很不好意思的笑:"很对不起您,但是,但是,实在是......"
医生无可奈何的看着他,半天,只好叹气:"伸出手来吧......"
500ml的盐水里,被加入了种种抗生素,挂在架子上,等了一个白天。直到现在,才等到了该使用他的人。
夏子常慢慢的伸出左手,撕掉贴在上面的胶布。
手背上,已经针孔密布。
医生不赞成的看着他:"右手!"
夏子常摇摇头,坚持的把青紫的左手递了出去。他低声说:"很对不起,但是,我的右手不能出现这种东西。这样对我的对手并不公平......"

盐水一滴一滴,从青肿的手背,通过透明的软管,进入到夏子常体内,好像给他带入了原本流逝的生命力。
当瓶子里的液体还剩一半的时候,夏子常的精神明显好了起来。
他苦笑着对秀哉说:"还好你来了,不然我下来真不知到该怎么办才好......"
秀哉的脸色一直很冷,好半天后才开口:"因为这个,你才不得不中盘屠龙吗?"
夏子常点头。
他现在的体力和计算能力,现在完全没有办法支持到下午更晚的一些时候。那么,唯一的办法只有,暴力速胜!
所以他用了自己完全没有把握的招法!
还好,到目前为止,他足够幸运。
"怎么回事?"
"好像是晚上空调开大了,感冒引起的发烧......"
李秀哉有片刻的无语:有时候,有些人也许真的是命里带衰的......。
"不能......"他试探性的开口,却立刻打住了。
因为身体状况,申请比赛的延期,完全没有成功的先例,甚至可能会被人认为是怯战的借口。
而挂着点滴去对局,对夏子常来说,更是无法容忍吧?以棋以外的手段,影响对手的状态,对夏子常和李秀哉,简直是无法想像的肮脏......
所以,李秀哉只好闭嘴。他看着衰弱的夏子常,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夏子常却笑了起来:"好像,到最后,还是要麻烦秀哉你了......"
李秀哉点头:"我知道了,明天,我送你去棋院。"
"不要让姚老师他们,特别是小猪知道......"
"我知道了。要喝点水吗?"
"不,不行,会呕吐......"
李秀哉拧起眉毛:"所以,这两天,你根本没有吃任何东西,也没有喝水?"
夏子常笑笑:"没办法,医生说我的消化系统有些非恶性的病变。"
顿了顿,看着李秀哉不善的脸色,他补充了一句:"放心吧,秀哉,我是棋士。就算是死,也应该是死在棋盘上,而不是医院里......"
李秀哉气得发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终,他只是加重了手,给夏子常把被子盖好!

21.纵容

从酒店的房间门口,到对局室,只有短短的一条走廊。
但对现在的李秀哉和夏子常来说,却漫长的如同银河。
李秀哉握着夏子常滚烫的手,用一个巧妙的角度,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两个人以一个统一的步伐,慢慢的,艰难的,坚定的一步步往前走。
外人看来,这只是两个亲密的朋友在窃窃私语。
然而,事实上,如果没有李秀哉的搀扶,夏子常可能难受的连站都不站不直了。

对局室里,裁判已经就坐,但是对手的座位,还是空的。
秀哉停了下来,看着面前的人:"子常,我只能送你到这里......"
夏子常脸色苍白,他试图微笑一下:"这样,就很好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他竭力挺直了腰一步一步,走进了战场......

这一年的LG杯决赛,夏子常在先落两局形式一片大好的情况下,被对手翻盘。以一种几乎惨烈的方式,获得了他人生里的第13个亚军。
投子的那一刻,观局室里,王立浚和罗卿郁一片哑然。
而姚景程闭上了眼睛:夏子常的世界冠军,还要等多久?

李秀哉在夏子常投子的第一时刻,冲进了对局室。
冲着李诚熏点点头,一把拖起还在努力辨认棋局的夏子常,往外走。
在观局室门口,他们和姚景程他们狭路相逢。
"常哥......"小猪嗫嚅着,想说什么。
姚景程伸着胳膊一拦:"让他自己安静一会儿吧!你们两个,和我去另外订一间房去!"
说完,拖着挣扎不已的两人转头就走,根本不理李秀哉的致歉。

到达医院的时候,夏子常,已经近乎休克了。
李秀哉默默无言的看着他,直到液体滴完。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说话,也不动。

挂完水,秀哉小心的避开其他的人,拖着夏子常进了他在旅馆的房间。
夏子常几乎是像尸体一样,倒在了床上。
他有些迷糊的对李秀哉苦笑:"那,又是亚军那!"
李秀哉无言。
"不过,还好,终于结束了。我大概,也到了极限了......"含含糊糊的说着,他终于睡去了。
静静的看了一会儿他苦恼的睡颜,秀哉动手替他把衣服鞋子解开,盖好被子。
因为束缚被去掉了,终于睡得舒服了一点,夏子常满意的咕哝了一声,蹭了蹭秀哉的正在给他盖被子的手,笑了。好像一个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依靠一样,那是一个极安详极平静的笑容。

看着那个笑容,秀哉好像着了魔一样。
他慢慢的伸出手去......。
指尖温热,提醒他已经碰到子常脸颊。然后,他突然因为惊吓而跳了起来,手像被烫了一样立刻收回来。
他惊慌失措,他被自己吓到了。
在一阵恐惧中,他跑出了门,却在要甩上门的最后一刻,突然想起什么,立刻放轻了动作,慢慢的把门阖上了。
李秀哉慢慢的看着门板在自己的面前阖上,好像隔绝了一个世界。一个温暖的,他向往不已的,然而却是禁忌的世界。
在他还克制得住自己的时候,他冷冷的关上了那个世界的门,隔绝了最甜美的诱惑。
然后,他转身背靠着门板,微微的仰头,用手捂着自己的额头,如同一尊雕像

良久,他终于镇定了下来。
目光游移的看着走廊里昏暗的灯光,秀哉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是去敲了旁边的门。那里,是姚景程的房间。
门很快开了,姚景程很明显是在等他。桌子上放着两个人份的茶。只是,都有些凉了。
秀哉走过去,坐下,捧起茶杯,等着姚景程的发问。这是他一贯的风格,别人不动之前,他是不会动的。
姚景程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问他:"小常的身体,怎样了?"
秀哉一点都没有惊讶,他知道姚景程知道,世界上好像很少有什么事情能瞒住眼前这个男人。
于是,他老老实实的背出了医生的诊断,连那些拗口的名词一起:"他发烧引起了体内水电解质平衡紊乱,又因为几天禁食,有些脱水......"
姚景程沉默了,良久,他开口:"是从五番棋第一天就开始了吧?"
秀哉点头:"是,据说是空调的问题......"
姚景程咧咧嘴,轻轻的笑了:"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但是李秀哉九段,小常他,实在不是一个聪明人......"
李秀哉有些愤怒,也有些不解:这话,什么意思呢?
姚景程很平静,完全无视李秀哉的愤怒,他只是端起已经凉了茶水抿了一口:"意思就是,你,你们,实在没有必要由着他的性子,太过纵容他!"
"纵容?"李秀哉迷惑:"我不太明白......"
姚景程作了一个手势:"你也好,小猪也好,甚至阿衡也好,你们都在有意无意的纵容那个傻子,让他以为世界是如此这般。有些时候,有些事情,该让他明白,让他自己选择。世界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什么事情都不作,就那么心安理得的躺在自以为的小世界里天真热血......"

看着李秀哉越发迷惑的脸,他突然停住了,淡淡一笑:"算了,该明白的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我今天,还真是话多呀!"
"总之就是,可否麻烦李秀哉九段暂时照顾一下我们家小常,直到他康复可以回国呢?"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但是你们......"
"我们订好的机票,明天回国。"
"把子常一个人丢下吗?"
姚景程有些讥讽的笑了,想说什么,但最终忍住了,换了一套说辞:"酒店的费用,李秀哉九段,对我们来说,是很昂贵的。而且,"他瞥了一眼李秀哉:"不要被小常带低了你的智商。你以为他这副德行,可以瞒着小猪他们多久?再来一次,我可吃不消了。"


LG杯决赛后第二天,姚景程带着罗卿郁王立浚回国。
夏子常推说是心情不好,并没有去机场送行。
王立浚有些郁郁寡欢,罗卿郁也板着脸不说话。
一路沉默中,三个人到达了北京机场。
一下飞机,王立浚冲下去先买了一分报纸,翻到了体育版,动作快得罗卿郁都没拦住。
然后,他目瞪口呆的看着上面刻薄恶毒的言语,有的几近人身攻击,有的轻薄的几乎下流。
他问:"为什么会这样?"
几乎流尽了每一滴鲜血最后战败的勇士,难道不是值得尊敬的吗?为什么在他自己的母邦,会遭受到这样的待遇?
嘲弄,鄙薄,高高在上,好为人师。
好像,每个人,都可以下出比夏子常更好的棋来。
好像,得了亚军的那个人,根本不会下棋。

罗卿郁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把墨镜戴上:"你不会过去十年不看报吧?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媒体态度吗?"
王立浚是看报的,他记得自己在看的时候和记者一样在唾弃着那个"棋风绵软"的没出息的男人。
然而,事实是怎样的呢?
他几乎有些拿不住报纸。
罗卿郁在他背后拍了一下:"打起精神来!这幅死样子给谁看?人家正主儿连师傅都不要他了,还不是活的阳光灿烂?"
王立浚抹了一把脸,没有说话。
姚景程在他背后微微的笑着:作为中国第一人,身上要遭受的刀割,王立浚,你准备好了吗?在能心平气和的接受这一切之前,你,永远只能站在夏子常的背后。


22. 初秋
初秋的一天,阳光很好。
大病初愈的夏子常和特约护理李秀哉一起,被李奶奶赶到了游乐园来。
"下棋下棋,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下棋,也不怕变傻?年轻人啊,要多玩一玩才不辜负青春嘛!"
因着这样的原因,被放逐在吵吵嚷嚷的游戏设备和欢天喜地的小朋友之间的两个人面面相觑,觉得自己十分之傻。
"你要坐过山车吗?"面无表情的李秀哉建议。
看着一车的鬼哭狼嚎,夏子常打个哆嗦:"我身体虚弱,不适于剧烈运动......"
李秀哉看着他:"那怎么办?总不能傻坐在这里一下午吧?晚上奶奶问起来,可怎么说?"
夏子常没有回答,他的视线被什么东西牢牢盯住了。
李秀哉转身,于是看到了华丽的冷饮车......= =|||||||||||

"你肠胃刚好吧?"
"......我知道。"心不甘情不愿的回答,语气里几乎含恨了。
李秀哉有些无语的看着夏子常垂涎的眼神,最后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在这里等一下......"

也许是风,也许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总之,在秋日的午后那一刻,夏子常好像突然被魔法点中,心跳的不能自已。
然而,这时的他,还不能理解这怦然的心动。
他只是看见了,绿叶婆娑间,带着模糊的微笑着朝他走过来的李秀哉。
午后的阳光在那一刻,无比耀眼。
拿着蛋筒走过的李秀哉走在在阳光里,几乎显得纤细的有些透明了。微风过处,乌黑的发,如鸦羽柔和的扫着他的眉眼。
他的背后,是浓翠亮眼,如水彩画一样的树荫。
夏子常傻傻的看着,在一地的明亮里,微笑的李秀哉就这样慢慢的向他走来。
那一刻,周围的喧嚣好像不存在了。
世界,只剩下,他与他......

"又发什么傻呢?"李秀哉把蛋筒递给夏子常,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夏子常抹了一把脸,有些狼狈的接过来,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有点发晕......"
"不是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吧?"秀哉有些紧张。
夏子常摇摇头:"可能是太阳太猛了......"
李秀哉微微蹙眉,把他拉到了树荫下面:"赶紧吃吧!融化了可就讨厌了!"
夏子常笑笑,终于从片刻的失神中缓过来。他看着两手空空的李秀哉:"你不要?"
秀哉摇摇头:"我不喜欢甜食......"
夏子常一脸鄙视:"请问李秀哉九段,你有喜欢的食物吗?"
李秀哉面无表情的看他:"你要是不想吃,后面就是垃圾桶。"
"要不要这么小气啊,来,尝尝吧!"
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的甜筒,李秀哉无语,眼前这个,是真傻还是装傻?他难道不会举目四顾一下,周围分吃冰激凌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啊啊啊!
三三两两的情侣经过,两个年轻人站在中间,显得格外的突兀。尤其是,其中一个还拿着和形象完全不符的零食。
李秀哉觉得很丢人。
夏子常却完全不这么看,确认了李秀哉不会和他分享了以后,他开始自己舔着冰激凌发牢骚:"男人啊,那么介意干什么呢?我又不会嫌弃你的口水......"

李秀哉在内心抓狂:"我嫌弃你好了吧吧吧吧~~~~"
不过,他依旧面无表情的问:"所以,你经常和别人分享口水了?"
夏子常撇嘴:"说得那么难听,是兄弟,当然要同吃一碗饭同穿一件衣服啦......"
......
......
罗卿郁六段,我同情你。

最后,两个人选择了摩天轮作为游览项目。
小小有限的空间里,两个人沉默无语的看着窗外慢慢下降的地平线。
暮色里,远远的有灯火星星点点的亮起。
离开了地面,漂浮于空中。
好像,突然被流放。
夏子常猛然回头,然而,他却看不清对面秀哉的脸。他有些恐慌,于是开口:"秀哉......"
"什么事?"
夏子常于是笑了:"没事......"
只是,想确认,你还在那里。
李秀哉默默的坐在黑暗里,看着对面的人。虽然看不清面目,却可以这样对坐共处。心下,一片平和。
这样,也算是一种满足吧?
他问自己,然后苦笑。
在内心最深的地方,连自己都不敢去直视的地方,他知道有个声音在轻轻的说,不......。
于是他走到了窗前,和夏子常头碰头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只是,依旧无言。
暮色里,两个人像窝里的雏鸟,头碰头,挤在一起,急切的看着外面的世界。

"子常......"秀哉开口,声音在暮色里回荡,有些低沉。
"什么?"夏子常没有回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战栗。他潜意识里模模糊糊的感觉到,李秀哉下面要说出的话,对于两个人也许都是致命的。
然而,他却不想阻止,他甚至在期待。尽管,他还是不明白,那些话,到底是什么。
黄昏,果然是封魔时刻。
一切在平日里被封印着的念头,在这一刻,就要破壳而出!
黄昏里的剪影,两个人靠得那么近......。

然而,他们已经落到了地面,有人拉开了门。
属于半空的梦境,破碎......。
看着门外尚明亮的天光,李秀哉默默无语的起身,离开。
留下夏子常一个人在原地,困惑、失望,同时,松了一口气。
几分钟后,他终于追了上去:"什么什么呀?话不要说一半好不好?"
李秀哉停住,转身,淡淡的笑:"一辈子的朋友和对手,是你说的吧?不要失信啊......"
夏子常很专注的看着他,郑重的点头。
这一刻的秀哉,无端的,让他觉得无比的哀伤。
他不知这哀伤从何而来,但是却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抹去他。
所以,他郑重的点头:"一辈子的!说话算话!

23 后浪(上)
事后看来,那一届的LG杯颇具预言的意味。以此为界,中韩两国的棋界正式开始了新旧王朝的交替。

在韩国,以李诚熏为首的一众低段少年,开始了对李秀哉的围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魔咒被破的原因,在新人面前,李秀哉渐渐表现的力不从心。
他输棋,不再是新闻。
李秀哉的名字,从神话般的王朝缔造者变为无数磨刀霍霍的新人成名最快的捷径。
他依旧强大,没有对手敢小看他。
但是,他不再不可战胜。

而在中国,夏子常的处境则微妙的多。
以王立浚为首的虎一代少年英雄蜂拥而起在国内国际赛上虽然战绩不俗,只是,依然没有冠军。
而真正能对夏子常各项头衔发起挑战的,只有王立浚一个。
自LG杯归国之后,王立浚突然一改胡闹的个性,发奋用功,勤奋到了连夏子常都会劝他偶尔要休息一下的地步。
而王立浚,只是笑笑。
只有一次,他很认真的对夏子常说:"常哥,我一定会打败你,成为第一人!"
夏子常只是笑笑:"有信心的话,只管放马过来好了。我在这里等着。"
倒是罗卿郁,听了这话冷冷一笑。

王立浚于是和曾弦翔抱怨:"不怕常哥叫,就怕小猪笑。小猪笑成那个样子,简直让人从里往外寒那!我这还没怎么样呢,那我要是真怎么怎么样了,他还不得吃了我?"

胖乎乎的小曾同学很严正的坐在棋盘旁边,推了推眼镜,慢吞吞的温吞微笑:"那也得你先把常哥怎么怎么样了呀,王立浚七段师兄!"
他的重音咬在"七段"两个字上,王立浚于是气结,大大慨叹自己的师傅们眼光独特,自己的师兄师弟就没有一个好人!

王立浚并没有食言,他开始在国内一系列的头衔战上强势出击。
到十一月底的时候,在天元赛上,他夺走了夏子常所保留的最后一个头衔。在过去的六年里,这是第一次天元旁落。
这一事件被棋界公认为一个新的时代到来的标志。而王立浚,被寄予了无限的期待。

赢了天元赛的那天,王立浚从棋院大楼出来,就没敢回宿舍。他偷偷摸摸的往姚景程林振玄他们住的四合院溜,指望小小避下风头。
可惜,他运气不怎么好。
他有心要避的那位风头,如今正端了把椅子坐在四合院门口吃着零食,一副守株待兔的架势。
看见他来了,罗小猪同学把手中的塑料袋一扔,用手擦擦嘴,咧嘴一笑,站了起来。
现在果然是冬天了,王立浚如此感叹。
不然,为啥如此灿烂的阳光下,看着小猪那白森森的牙齿他立刻条件反射性的上牙下牙打哆嗦?
小猪同学分明笑得如沐春风一朵花儿一样,可王立浚的哆嗦就是停不了。
等到小猪说:"恭喜新天元那!来指教一盘怎么样?"的时候,王立浚就想立刻死过去了。
被拖着领子丢进了四合院,两个人坐在冬天的大太阳底下,开始了新一轮的切磋。胖乎乎的小曾同学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抱着一杯热水,有滋有味的观战。

说是切磋,其实是罗卿郁同学单方面的欺负师弟。
王立浚同学其实棋力并不弱,从他可以稳砍夏子常就知道了。但是面对的是找麻烦的小猪,心下就先怯了一分。而小猪同学正气势如虹,气势汹汹的非揍他不可。此消彼长之下,结果可想而知了。

小猪同学这盘弈得如同行云流水,狠毒飘逸兼备,杀得以好杀闻名的王立浚同学完全没有脾气。
整个这局棋,完全是哀鸿遍野满目疮痍。没有什么道理讲,就是要砍你!
最终,小猪不计点胜!
要不是姚景程和楚衡及时出现,罗小猪同学基本上还准备再接再厉。
救星出现!王立浚抓紧机会"嗷嗷"嚎着逃之夭夭了。
姚景程苦笑一下,对自己兴致勃勃的小弟子下了遣散令,拎着自己的大弟子,和楚衡进屋去进行教育工作。

面对姚老师,罗小猪保持了他一贯的装死样子,站在屋子中心。
姚景程叹气:"说吧,为什么又去找小王的麻烦?"
罗小猪撇嘴:"我没找他麻烦,我正常切磋不行吗?"
楚衡在一边"哈"的笑出声来:"小猪,就你刚才那下法,你还切磋呢!你直接拿着刀子去菜市口比较合适!"
罗小猪仰头看天,不说不动,直接装死。
姚景程揉揉额头,他头疼。
可见老天是见不得人太自在的,想他姚景程妖孽了小半辈子,临了临了自己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徒弟来折腾自己。
师徒双方于是开始比赛谁沉得住气,两个人默默相对大眼瞪小眼。
十分钟后,姚景程完败。
于是他只好一边揉额头一边叹气一样开口:"小猪,你要讲道理......"
下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罗小猪翻着白眼抢白:"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没啥可信度!"
姚景程额头上青筋直跳,旁边的楚衡已经笑瘫在椅子上。
最后,还是楚衡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小猪,别站在这里惹你师傅生气了,去到2号对局室去!你常哥找你呢!"
小猪"哦"了一声,转身就往门外走,一点都没犹豫!

屋子里姚景程揉着太阳穴向楚衡抱怨:"这个死小子!一点都不知道尊师重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楚衡扇着扇子嘻嘻的笑:"你拉倒吧!就你平时那样子,哪有点师和道的庄重劲儿在!"
她顿了顿,半晌,收了扇子,淡淡的说:"小猪可惜了......"
姚景程漫不经心的摆弄着自己的扇子:"也未必吧!"
楚衡长长的吐了口气:"我是真喜欢那孩子!他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太把小常当回事了......"
太过于仰视一个人,于是自己限定了自己的进境。
罗卿郁一开始,就给自己设限了。
所以,他有意无意的,心甘情愿的站在了夏子常的影子里。
尽管,夏子常也许最不愿意如此。
尽管,这和他的天分完全不相称。

那一边,姚景程开始"嗤嗤"的笑:"你这话,倒和林振玄那年和我说的一样!你们俩还真是一路人!"
楚衡满脸厌恶的朝空气里挥了挥手:"你少来!别拿那个男人和我比!"
姚景程但笑不语。
楚衡出神琢磨了半晌,终于开口:"他既然说了这话,我倒是奇怪,依他的个性怎么没把小常远远打发了......"
姚景程冷笑着喝茶:"你以为他没有想?那小王是怎么出来的?"
楚衡撇嘴:"我就知道!不过,他还是没把小常丢到杭州棋院去呀!"
姚景程惊愕:"你怎么知道是杭州棋院?"
楚衡也惊:"他竟然真的动过这个念头?"顿了顿,她又冷笑:"那有什么难猜?既然怕碍着小猪,自然是不能在眼前呆着,要远远打发了才好。可是小常毕竟是这一代里成绩最好的,一时也看不清该不该彻底弃子,自然要放到一个有一定机会的地方去......"

她越说越气,手下忍不住用力,几乎把扇子折断了。

姚景程默默,想起那日的情景--
"小常,也许去杭州棋院,会对他们两个都比较好!"
夕阳里,林振玄如花岗岩一样淡漠的和姚景程商量。
姚景程愕然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他这样说着自己养大的孩子,就好像在谈论一只羔羊的肥瘦。
他到底,可以狠心到什么地步?
林振玄不理他的惊愕,淡淡的继续说了下去:"小常的进境,只怕就到这里了。他如果再不悟,以后,也不可能有什么进步。而有小常在,小猪只怕很难再有突破......"

对于过于高大的树木影响了更有潜力小苗的生长的时候,拔去大树是理所当然的吧?他这样想。
姚景程几不可置信:"那小常呢?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想法?他这么多年,一直这么努力......"
林振玄冷淡的回答:"有的时候,努力是不够的。而且,杭州棋院,对所有的国际大赛有四个网选名额,以他的实力......"
网选,就是完全没有入门门槛,全国所有下棋的人都可以参加的一场混战。
无论职业或业余,无论高段或低段,只要报名,就可以参加。
上千人,一轮一轮在网络上厮杀,最后决出四名幸运者,获得国际大赛的外围赛资格。

姚景程坐在黑暗里,握紧了双拳,他的指甲深深嵌到了肉里。
良久,他终于冷笑:"你不妨试试看,林八段!我个人对小常并没有太大的好感。可是,有人有!"
"而我,"他冷笑着摇着折扇:"对于自己的弟子把别人打到降段的本事非常有信心!"
林振玄沉默了,最后他站了起来:"那么,他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的身影,在一片黑暗里,沉重而巨大,一如实质一般压了下来。
对于他的评价,姚景程冷笑着回答:"那么,你也不妨看着。"

24 冰释
屋子里,一片沉默。
良久,楚衡终于笑了出来:"原来这些年,我家小常竟然是沾了小猪的光呢!亏我还自大的以为自己有点苦劳来着......"
姚景程喝茶,头也不抬:"那你也没以为错,他的确是有投鼠忌器的心思在。你家老爷子的面子到底他还是要买的......"
楚衡冷笑一声,不予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歪了歪头,突然兴致勃勃的的问:"说起来,师傅难道不是要为弟子打算,为了弟子成才无所不用其极吗?你为啥不同意?"
姚景程咧嘴:"你饶了我吧?下棋也就算了,我家小猪要是要踩着别人的尸体才能往上走,那他还是别下了!"
"所以,"楚衡作深沉状,很明显模仿他们刚才很不满的某人:"你还是不够爱围棋啊......"
姚景程大笑,几乎笑出眼泪来。

"诶,不过,我一直很好奇诶?"楚衡转着眼睛:"说到底,你对自己的弟子,有什么样的期待呢?"
好像放羊一样的培养着弟子,从来不会严苛的逼迫他用功,也不会逼着他在各类大赛上出头。甚至,不会强求他去升段。
罗卿郁,现在才只是六段。而王立浚已经是七段了。
"这个么,"姚景程微笑,他的笑容在袅袅上升的茶烟里,看起来有点神秘:"这个么,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你就是这一点招人讨厌啊!"

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后的这些是是非非,罗卿郁"啪嗒啪嗒"拖着脚步走到了2号对局室门口。
2号对局室是一间小小的日式对局室,只供两人对局。
房间里边铺着榻榻米,夏子常正跪坐在地上,背对着门,面对着一盘残局埋头苦思。
小猪也不说话,也不脱鞋,"踏踏踏"的冲过去,一下子跳上了夏子常的背。
以他的体重加上冲力,夏子常自然轻易被压趴下,直接脸朝下和棋盘来了个亲密接触,连棋局都乱得一塌糊涂。
夏子常咬牙切齿:"你个死孩子,赶紧给我下来!"
小猪同学还不知适可而止,嘻嘻笑着在他背上蹭来蹭去,蹂躏的夏子常几乎断气。
经过了锲而不舍的努力,夏子常终于撕胶布一样,把水蛭一样贴在背后的小猪同学揪了下来,丢在自己对面。
他拿扇子敲着那个一脸坏笑的臭小子的头:"看你作的好事!给我把棋局重摆出来!"
那棋局,小猪只在夏子常背上粗粗看了一眼。
但是,他现在只是很不高兴的"哦"了一声,然后就磨磨叽叽的就回复了棋局,中间没有一点迟疑或者停顿。
夏子常眯着眼睛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这才抬起头,笑了:"臭小子!正找你呢!来,帮我拆局!"
罗卿郁嘟着嘴:"和小王的对局有什么好拆,又臭又硬!就一把傻力气......"
夏子常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笑:"虽然这样说,可我就是输给了这样的棋啊!所以,既然下次不想继续输了,当然是要找出对付的招式才是!"
"那是你没认真下!"
夏子常认真的看着他:"不是的,小猪。我很认真的下了。小王的棋,给人压力非常大!他通盘在等待机会战斗,我非常小心而认真的在和对局,但是,"

他摊摊手,有点失望的样子:"我还是输了。我确定我尽力了,但是还是不行。"
小猪抓着他的手乱摇:"好啦好啦,我帮你拆还不行?"
别那副表情,好不好?
夏子常于是笑了,两个人在纹枰间开始激烈而快速的过招。
两个小时后,夏子常投子。
他叹了一口气:"所以,小猪,如果还是照这个下法,我这盘大概一直没什么机会?"
罗卿郁想说什么,被夏子常按下了,他接着继续说:"我其实,最近一直在思考。"
"小猪,"夏子常一脸深思的样子:"我们从小就在学日本式的围棋,最后打败了日本。但是,对着韩国,却一直成绩不好。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路子呢?"

小猪抬着头想了想,然后回答:"日式的围棋讲究境界,韩式的围棋讲究实战。日式的重大局,韩式的重局部。一时之间,看不出谁的好坏吧?"
夏子常把玩着棋子,心不在焉:"但是,很明显,没有强大的中盘战斗力支持的大局观,其实是一句空话。在这一点上,我倒是很看好小王的。"

"讨厌!不要说他啦!"罗卿郁突然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就地躺倒,就差满地打滚了!
夏子常无奈的看着他笑:"老大的人了,你鞋都没拖,别在那里擦地板了。"
小猪不理他,依旧滚来滚去。夏子常只好蹭过去,让小猪一下子滚到自己怀里。
小猪终于满意了,眯着眼睛笑:"常哥,你说,我和小王再下次十番棋怎么样?"
夏子常轻笑一下,摸着他软软的头发:"又怎么啦?又和小王闹什么别扭啦?你们不是一直玩的挺好的吗?"
小猪鼓着腮帮子:"谁和他玩的好?我就是看他不顺眼,不行吗?"
夏子常笑:"不是因为他赢了常哥吧?"
小猪掉头,嘴硬:"不是!"
"真的不是?"夏子常笑眯眯的戳着他的腮帮子:"那,小猪,常哥很谢谢你哟!"
"诶?"小猪很惊奇的回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头上的人。
夏子常打开扇子,轻轻的摇着:"虽然很谢谢小猪,但是呢,没人能替别人证明什么!你明白吗,小猪?"
"果然,"小猪撇嘴,把头转到一边去:"知道啦知道啦,你是棋士么......"
"对啊,我是棋士。所以,我只能自己在棋盘上证明我自己。其余的,别人说什么,或者作什么,都是没有关系的。而且,"他微微一笑,轻轻的敲着小猪的脑袋:"虽然很纠结输棋。但是,这和小王本人,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棋就是棋啊......"

小猪沉默了,最后,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口:"好啦,知道啦!我回头找他去道歉行了吧?"

"猪哥!不敢要求你道歉,咱们冰释前嫌吧!"王立浚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一脸感动到流泪状,扑向躺在地上的小猪。
小猪身手很敏捷,"蹭"的跳开,顺便一脚替向王立浚的腿骨。
王立浚一个闪身,然后还以老拳:"别以为同样的招术对我使用两次还有用,哇咔咔......"
你圣斗士么?罗卿郁内心黑线,不过他手脚也没停,直接招呼上去:"早就看你小子不顺眼了!难得你善解人意一次送上门来让我揍!"
"来呀来呀,谁怕谁呀!"
男孩子之间的芥蒂,果然还是用拳头来解决最直接有效。
夏子常坐在一边微笑着,有些不怀好意的想:"迟点再告诉他们,这地板,是需要他们来收拾打蜡吧......"

25 师徒
现在,让我们把时间稍微后退一点,看看王立浚同学从罗卿郁的棋盘下逃生之后到出现在2号对局室之前的经历吧!
王立浚一路嚎啕着跑进了林振玄的屋子,然后在老师面前哭得乱七八糟。
他半真半假的哭诉:"罗小猪又欺负我!林老师你管管他呀!"
林振玄似乎微笑了一下。
对于这个乱七八糟的小弟子,他明显比对大弟子要纵容的多。所以,王立浚经常会在他面前原形毕露。
也许,比起敬畏他的夏子常,在林振玄私心里,更喜欢的是这个只把他当作长辈胡闹的王立浚。
有时候,林振玄对自己这种心绪也感到不可思议。他想,难道,自己真的是老了?
老的,在棋之外,还在期待一点点温情......。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强迫自己去和姚景程去下一盘棋。看着对方讥诮的眼神或者楚衡在尽力无视中划过的恨意,他会觉得,自己又找回了原来的自己。

不过,现在,他看着在自己面前胡闹的小弟子,眼里闪过的是近乎慈爱的光。他问:"怎么啦?"
王立浚一边哼哼唧唧,一边很狗腿的跑过去给他捏肩膀:"练习赛啦!满盘黑砍!非要砍死我他才心甘么?不就是赢了常哥一场么?常哥都没说什么......"

林振玄突然一僵,很久以后,他突然开口,口气严厉:"那么,你放弃要下赢小常了吗?"
王立浚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抽抽鼻子,说:"怎么可能?我绝对要成为超过常哥的第一人!"
林振玄于是放松了,他淡淡的说:"这样啊。那么,你不用担心罗卿郁了,我会和姚景程打招呼的,让他管教好自己的弟子......"
"啊?啊?啊?"王立浚突然跳起来,跑到林振玄面前:"老师,不对哦,你这样问不对哦!"

看着迷惑的林振玄,王立浚拍着胸脯:"这种时候,林老师应该问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对!这种对话呢,只是要找个人倾听抱怨那!林老师,你要明白说话的人真意呀~~~~~"

林振玄苦笑着摇头,无奈的问他:"好吧,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立浚于是很振奋,滔滔不绝的从四合院门口讲起,眉飞色舞、无比生动。连那局乱七八糟的对局都描述的惟妙惟肖。
林振玄微微皱着眉头,然后开口:"罗卿郁的棋,越发不成样子了......"
王立浚耷拉着肩膀:"那又有什么用?我还是赢不了他。他只要想赢,就一定能赢!"
林振玄不置可否,他只是淡淡的说:"那也要他有机会站在你面前才行......"
如果从预选赛打起,那么罗卿郁打入国际大赛决赛的次数是0。这并不奇怪,预选赛的选手往往是陪太子读书的角色,从来没有预选赛选手可以打入八强之内。

但是,罗卿郁甚至连本赛都很少进。
与其说是实力问题,倒不如说是心态问题。
罗卿郁在面对高手如王立浚的时候,往往会发挥出令人嗔目结舌的实力来。对于所有的高手来说,他就是一把令人生畏的刀。
然而,很遗憾,这把刀很少有机会脱颖而出。
原因很简单,他在面对弱手的时候,往往会状态低迷,全然不管会下出什么样的恶手来!所以,在预选赛里,他往往很难撑过第三轮。
他并非有意为之,但是就是改不掉。
所以,林振玄淡淡的想,即使有再高的棋才,也只会浪费掉吧?

王立浚却很不满意:"可是,那有什么区别?就是赢不了他呀呀呀~。好不甘心!"
"三年......"
"什么?"
林振玄幽深的眼看着不知什么地方,他淡淡的说:"你只要保持这样的速度,三年之后,国内将不会再有人是你的对手......"
"真的吗......"
"罗卿郁是个例外,但是他不可能总是例外的。围棋,最终,还是要流着无数的汗水甚至的鲜血,才能一步一步前进的。指望浮夸而游戏的作风达到大棋士的境界,我不认为可以达到......"


真的,是这样吗?
王立浚歪着头想,可是,他觉得笑着闹着享受着围棋的小猪,好像也不错?
就好像那天,他看见常哥带着小猪复盘。
小猪在一场商业赛里输给了业余的选手。但是,他自己好像也只是笑嘻嘻的浑不在意。
常哥虽然竭力板着脸用扇子敲他,但是也遮不住脸上的苦笑。
于是,他只好摇摇头指着棋盘:"你看看,你这个地方,这么明显的一断立刻就可以砍死他的大龙!业余的棋手都看得出来......"
小猪揉揉鼻子,满不在乎的笑嘻嘻:"可是,下到那里,这棋就算赢了也很没意思啊!反倒是,他前面很有几手有趣的下法那,很不坏的想法......"
"哦?是哪里?"
"就是32手吗,你看他那一跳,是不是很有创意?我们正常的想法,难道不是并吗?"
"虽然如此,但是,我也没发现这一手好在哪里呀?"
"那那,常哥,你难道没有发现,如果,他在这里,先拆后档的话......"
于是这讨论就进行下去,那么兴味盎然的快乐的两个人,王立浚站在门口,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回过神来,对着自己的老师很认真的说:"可是,我觉得小猪这样也不错呀!可以下出最好的棋来,可以留下传世的谱!"
林振玄摇头:"棋,始终是要两个人下的。遇到不了最好的对手的话......"
王立浚于是眼睛倏然一亮:"对哦,对哦,就好像常哥和李秀哉九段一样!"

好像提到了某种禁忌,林振玄沉默了。
王立浚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良久,林振玄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小常,是我误了他也不一定?他太过顺利了......"
"不是吧!"王立浚立刻"嗷嗷"惨叫起来:"常哥够倒霉的了好不好?林老师,你要说常哥顺利,那我一辈子不要顺利好了......"
林振玄苦笑了一下:"那是他现在。可是,你知道他十五岁之前吗?他八岁来到棋院以后,到他十五岁为止,他除了对我和姚景程,在棋院里输棋次数一只手就可以数的出来......"

王立浚嗔目:这实在是,太了不起的记录......
"所以,在遇见李秀哉之前,小常是被当作天才对待的。他,不知道什么是失败......"
也之所以,比起和朴立恒对抗而成长起来的李秀哉,夏子常惯于下顺风棋,而缺乏在对待逆境的时候的隐忍和决断狠辣!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老师一直对常哥异常严厉吗?"
林振玄没有点头,他只是说:"我原本期待,他可以成为一个大棋士的......"
在林振玄看来,大棋士也许只有一种:不为物喜不为己悲,漠然无语,和棋道融为一体......。
然而,现在看来,夏子常,永远做不到。

林振玄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却不料被王立浚吓了一跳。
王立浚站在他面前,认真的看着他,头一次看到他这么正经,他说:"可是,我认为,常哥这样,很好!小猪,他也很好!"
他认真的开口:"我始终看好,常哥和小猪都会成为了不起的大棋士的!所以,请老师不要太过自责!"
林振玄哑然:自责,自己有吗?自己难道不是一直冷漠无情的利用那个孩子,等到彻底失望后就会抛弃他吗?
"老师,你总是看不清你自己真正的想法!"王立浚看着他,几乎有些怜悯了:"虽然和现在的话题无关,可是老师,喜欢你的人,也不会永远喜欢你的。你如果老是拒绝的话,谁都会伤心吧?"

说完这些话,王立浚鞠了一躬,跑了出去。他觉得自己有点娘,居然会觉得眼睛想出汗,这让他感觉很丢脸,于是他跑了出去。

在院子里,他遇见了正在一板一眼打谱的曾弦翔。
看见他出来,小曾眯着眼睛一笑:"常哥和罗师兄在2号对局室,我刚才偷听到的。"
王立浚心情很不好的看他:"谁说我要去找他们?"
曾弦翔不动声色:"我有说你要去找他们么?"
王立浚气结,转身就走。
他背后小曾慢悠悠的声音传来:"诶,真实的想法不说出来的话,被别人讨厌也是理所当然啊!还好意思说林老师......"
王立浚基本上要暴走了:他倒了什么血霉?师兄师弟各个妖魔鬼怪一样的存在!
所以他转身,面无表情:"我有什么心里话没有说?"
口气里隐含风暴,虽然对上罗卿郁无必胜把握,但是除此以外,他在棋院里打架绝对无敌!
小曾推了推眼镜,模仿姚景程的姿势,从眼镜上方瞄人:"成为第一人的目的之类的......"
王立浚吓了一跳,恨恨扫了一眼眼前的成长期妖孽预备役,然后转身跑掉了。

他成为第一人,自然是因为那是棋手理所当然的终的目标!还能有什么目的呢?
至于说,如果是两个或者更多的人站在顶点,可以彼此分担痛楚,可以互相抚慰伤痕,那不过是附加的意外,不是吗?

26 后浪(下)
九月底,远在夏子常失去他的最后一个头衔之前,李秀哉已经在国手战的决赛五番棋上和李诚熏短兵相接了。
前面的四局,两人战成了2比2平。
比起李秀哉近十年不变的后发制人的作风,李诚熏惊世骇俗的招法,明显给人以更深刻的印象。
朴立恒老师曾经微笑着对秀哉说:"小心那,秀哉,这个孩子,只怕会是你的终结者......"
当时的自己,是怎样回答的呢?
秀哉微微蹙着眉,好像是只是恭敬的行了一礼,并没有回答吧?
一个人站在顶点太久了,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挑战者,他有些无措,不知道怎么样合适的回应了。
绝不是害怕,但也不是同夏子常对局前的全然兴奋和期待。
淡淡的失落和对可以下出好谱来的希望,混杂成了一种复杂不可分解的情绪,在他内心里回荡。
应不好,则不应。
所以,秀哉只是平静的注视着,眼前这个在棋枰前和自己一决生死的年轻人。
这一天,是国手战第五番。

这一局,李诚熏执黑先行
他以"迷你中国流"开局,行棋不久,即布下超级模样,摆出一副请君入瓮的架势。
秀哉微微沉吟了一下,便应约而至,踏入黑棋大模样中。
在这一带,两人进行了极其精彩的几个回合的攻防。
交手的结果是,秀哉在中腹初步安定,但李诚熏又凭借攻击,形成了厚势。
白,小亏。
接下来一通乱战基本上是李诚熏的风格表演。
他于左边二路潜入,然后猛然爆发!一通强手下来,白棋上下两块差点无法两全。
在此,秀哉小小顿了一下,打量了一下局势。然后,他慢吞吞的落子,脸上,波澜不兴。
李诚熏抬眼,偷偷打量了他一眼。
到了这个地步,这个人,居然还可以毫不动容。自己,从他的脸上还是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这个认知让诚熏小小的紧张。
他的棋一向以气势见长,对于琢磨不透的对手,他往往会忐忑。这也是为什么,在可杀可不杀的时候,他永远会选择最强手应对,以至于会出现杀崩的情况。

面对李秀哉,没有人敢说有把握取胜。即使被称为不败少年的李诚熏。
或许就是由于这片刻的心绪浮动,向来局部感觉锐利的李诚熏这次却在关键处出现了行棋次序错误。
李秀哉当然不会放过对手的任何错误,他的白70飞,这一手堪称神来之笔!
这手棋疏而不漏,将黑棋攻势顿时化为乌有。 白棋在一个瞬间,转危为安了。
观棋室里,朴立恒老师叹了一口气:"又出现了,李秀哉式翻盘术......"
至此,封盘。

中午吃饭,李诚熏一个人坐着,表情异常难过,嘴里不停的念念有词。
秀哉借着去洗手间的机会,走过去,无意间听到,他是在念:"怎么没看到那手棋?我还以为白棋死了,但结果却是黑棋死了,真像是傻子的错觉......"
秀哉觉得很好笑,但是看着难过的连饭也吃不下的少年,又微微觉得同情。
但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离开了。

下午一点,续弈。
李诚熏开始铤而走险,置大块薄味不顾,强抢实空。
一番拼争后,黑棋的大龙几乎陷入了绝境。
因在中央出手过狠,棋局的走势,李诚熏自己已经完全无法控制了。
于是秀哉强行开劫,以放弃右上角为代价在中央厚厚地拔掉黑四子。这四颗黑棋是棋筋,被提通以后,白棋中央顿时厚实无比。
至此,已经是白棋完胜的局面。
徘徊在门外的记者们已经开始以"李秀哉又一次漂亮的保住了自己的荣誉"为名,写当日的新闻稿。
然而正是此时,形势发生了逆转。
在大龙几乎陷入绝境时,李诚熏表演了一场"魔术",奇迹般地不仅起死回生,而且反败为胜了。
事后看来,只能说李诚熏的胜负感敏锐得吓人。
第150手,他放下了右边白棋,脱先,转而抢左下。
在这里,秀哉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原本,他只要收收下边的实地就可以了,就是一个稳赢的局面。
但不知为什么,那一刻,秀哉心中突然杀意顿起,执意要把黑龙杀净。
于是,黑龙被逼向了下边。
接下来,黑棋的构思布局,让朴立恒等一众好手,击节而称赞。
李诚熏用精细的令人炫目的技巧,让黑龙活了。不仅如此,在做活的过程中,白下边原本异常厚实的实地,居然同时也被破得差不多了。
一石二鸟!
李诚熏的活龙当时只有那么一条路,必须把黑棋右下和中央的弱点全部利用上才有可能。
令秀哉感佩不已的是,李诚熏做到了。在李秀哉的全盘逼迫下,他做到了。
如此精彩的治孤!
右下白龙起死回生以后,形势再度逆转。李秀哉因实地不足,于228手投子认输。
十九岁的李诚熏,第一次获得了他的国手头衔。

投子的那一刻,镁光灯猛烈的闪成一片,记者们蜂拥而上,包围着这刚刚加冕的王者。
被打倒的旧王朝的缔造者,被挤在了人群之外。
隔着厚实的人海,秀哉看了一眼那个意气风发的胜利者。他力图自制而得体的笑着,俊朗的轮廓渐渐显露出了只属于王者的臻嵘。
可很奇怪的,秀哉自己的思绪,却不停留在当下,也不盘亘于适才的棋局。
仿佛一瞬间,汹涌人潮强拧开了这个时空,展现在他面前的正是那个时候的自己。

他原本想走上前去恭喜胜利者的,李秀哉在这方面的修养一向不缺。但是看着那团拥挤的人群,他叹了口气,放弃了。
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出门,突然听见身后的少年的声音。
李诚熏带着某种痛快的情绪,大声的宣泄着,他说:"李秀哉九段,我打败你了!现在我是最强的!"
秀哉愕然回头,只来得及看见少年兴奋的通红的漂亮面孔。
然后,就是一通镁光灯闪烁,照下了他发傻的表情。
第二天,头条新闻的标题是"一个帝王的倒下和一个天才的登基"。配的,当然是李秀哉发傻和李诚熏意气风发的照片,对比相当鲜明,而且很衬题。

27 王者
朴立恒老师家的院子里,现在来了一位访客。
眉目漂亮,意气飞扬,正是刚刚加冕的国手。他恭恭敬敬的坐着,把手里的礼物推了过去。和上次来的时候的无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朴立恒几乎觉得有趣的看着他。
少年露齿而笑:"上次来,真是太失礼了!过去,总是觉得自己才是天下第一的......"
朴立恒笑着接过礼物,觉得很有趣似的问他:"那么,现在不这么看了吗?"
少年摇头:"不,我还是这样认为的。我依旧认为自己是最强的。但是,李秀哉九段的棋......"
他顿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才好。
朴立恒笑着摇了一下头,他大概明白了这个少年的意思。
"昨天的棋,真是厉害!"朴立恒开口,这并不是恭维,他是真心如此认为。
李诚熏笑着点了下头,并没有谦虚,他只是说:"我也想不到,我能下出这样的棋来!"
"那么,最新的大国手,获胜一刻是什么想法呢?"
李诚熏脸红了一下:"您就别嘲笑我啦!不怕您笑话,我赢了以后第一个想法就是,我终于成为国手了,我可以挣很多钱啦!"
朴立恒失笑,为这个少年的坦白:"诚熏家里,很困难啊?"
"啊,是不太宽裕。父母是渔民,妹妹还在上大学。所以,这次的奖金下来,终于可以让父母不用再辛苦劳作了呢!而且,妹妹也可以不用打工,安安心心的念书了......"李诚熏心满意足的笑着,十分开心。

朴立恒看着眼前的少年,有一阵子沉默了。
半晌,他终于打起精神来,对着有些迷惑的少年说道:"你的棋才,的确是很不错呀!可是,就像秀哉上次给你指出来的,有些地方,你不觉得自己杀得过分了吗?"

李诚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诶!可是您看,我的官子远不如李秀哉九段强大,我有自信的,是自己的中盘搏杀能力。所以,当然只能尽可能中盘结束战斗了!"

朴立恒沉思着摇摇头:"不光是这样的问题,诚熏。在秀哉之前的很多韩国棋手,包括我本人在内,也都是喜欢搏杀而胜于收官的。但是,十年来,只有你一个人,在一年中的的81胜中,有58盘是中盘胜!这个比例,不是太高了吗?"

李诚熏有些敬畏的看着面前的老人,又有些小小的兴奋:自己,是什么时候进入到这位前任围棋皇帝的视线里的呢?这位一力开创了韩国围棋界之先风,和中日两国对抗多年,最后培养出李秀哉这样的棋士,这样了不起的人,自己居然进入了他的视线呢!

所以,他坐直了,很严肃的回答:"您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在每一个选择的时候,不管有没有必要,都会选择最强的应手。因为这样,我会觉得比较安全。如果没有这种气势的话,我没有信心可以赢......"

朴立恒皱着眉头,沉吟着。
然而,最终他也只是说:"我不能说,你这样的作法是好还是不好。如今的我,也没有办法给你确定正确的忠告。但是,有一点,也许你有空可以去看看日本棋手的谱。"

李诚熏行礼:"您太客气了。我其实很喜欢您的谱,经常放在手边打呢!至于日本棋手,我倒真的很少去注意,感觉不是一路人那!"
朴立恒失笑:"那么,除了我的谱,你还打过谁的谱呢?秀哉吗?"
李诚熏脸红了,他摇摇头:"虽然这么说,也许很失礼,但是我的确非常少打李秀哉九段的谱,不是很喜欢......"
这,也许就是他能真正战胜秀哉的原因吧,朴立恒想。所有的人,都在战战兢兢的仔细的研究着秀哉的棋路,以秀哉的方式思考,以秀哉的方式对局,唯恐破绽一漏,万劫不复。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正因为如此,他们已经被带入了秀哉最舒服的步调中去了。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只怕,差的就不是一气的问题了......
反观眼前这个年轻人,狂妄不羁、目空一切,他完全不知道李秀哉的套路!他以自己的习惯自己的套路,强扭着李秀哉亦步亦趋的跟在了自己的后面。
所以,最后结束李秀哉王朝的,只怕不会是深厚绵泊的夏子常,而是在刀尖起舞的李诚熏。
朴立恒微微的笑了。
这时候,李诚熏起身:"打搅了您这么久,这就告辞了吧!"
朴立恒留客:"要不再等一会儿吧,秀哉说今天也要来拜访的。"
"诶?"李诚熏一下子脸通红,有些手忙脚乱的站起来:"那,更是要告辞了。李秀哉九段,也许现在并不愿意看见我呢!"
朴立恒有些奇怪的看着他:"怎会,秀哉从来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啊?"
李诚熏不肯解释,摇着头,慌慌张张的跑开了。
可是,他运气很不好。在大门口,正好遇见了往进走的李秀哉。
于是,左脚绊右脚,他摔倒了在地上。
李秀哉刚进门,被这一出吓了一跳,没有看清来人,就先忍不住笑起来。
及待看清李诚熏的脸,想板回脸去已经来不及了。
两个人无语对视三秒,然后李诚熏跳起来,招呼也不打,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看着少年飞奔的身影,秀哉突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怎么看怎么都像受到打击,迎着太阳泪奔的热血少年啊......。
带着这种心情,他微笑着坐到了朴老师对面。

朴立恒老师细细的打量着他的神情,然后笑着说:"怎么?输了棋,反倒很高兴的样子?是因为对手缘故吗?"
李秀哉微笑着摇头:"不,并不是。只是突然感觉到,以后自己要加把劲了,老被年轻人落下可不好!"
朴立恒哑然失笑:"在老师面前充老,你不觉得过分了点吗?"
秀哉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坚持着说:"但是,毕竟和李诚熏这一代的棋手比,我也算是年长者了。"
"被年幼者追击的感觉,习惯了吗?"
李秀哉微笑:"不习惯,只怕也要慢慢习惯起来吧!想到以后,都要兢兢业业的面临这么多有冲劲又有实力的对手,忍不住会兴奋起来呢!"
朴立恒笑着喝茶:遇强更强,面对着强大对手的兴奋,也许,这才是李秀哉近十年不败的法宝吧?
"不过,正因为遇见了这些对手,所以突然更能感悟到老师当年在我身上花费的心血!所以,特别想跑过来和您说一声谢谢。"李秀哉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当年,真的是给您和师母添了不少麻烦那!"

朴立恒大笑:"诶!难得你总算意识到了呀!生活自理能力为零的笨小孩!"
李秀哉很难为情,他红着脸笨拙的试图扭转话题:"其实,我相当好奇,老师当年,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教导我这个一点天分都没有的人呢?"
朴立恒笑着摇摇头,懒得去纠正他过于谦虚的说法。他只是捧着茶杯,笑得很心满意足的样子:"这个嘛,就好像是,养小老虎的心情!"
怀着兴奋和略微惊恐的心情,倾其所有的静心培养着注定要从把自己从王座上打下的少年。看着他一点点的成长,那种心情,未曾经历的人,只怕很难体会吧?

然而,老的一代,终将被年轻人所超越。
这就是现实,残酷,但他是事实。
王座上的那个,只能是最强者!
那么,在自己最强悍的时候,为自己培养出未来的终结者,未尝不是王者的骄傲之一。
曾经被誉为天才的围棋皇帝,微微的笑着。
他的对面,李秀哉轻轻的鞠躬:"我都不知道,那个时候起,老师就对我的期望这么高了呢!事实上,每次和老师对局,我都会紧张的发抖......"
朴立恒笑起来:"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呢!刚来的时候那么胖乎乎的样子,又胆小,又笨拙......"
"老师!"
庭院里,有人气急败坏,有人在朗声大笑。
秋日的阳光,很好!

28 意外
在一种微妙的气氛里,这一年,终于也走到了最后一个月。
春兰杯,年内最后一场国际大赛,在北京打响了。
中日韩三方,精锐尽出!

宽大的对局室里,摆满了桌椅。某种不知名的压抑,在室内弥漫着。
一场一场无声却残酷的厮杀过后,失败者,出局;胜利者,可以面对下一个对手!
每个人杀气沛然,每个人如履薄冰。
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再难翻身。
实力、气势、心态、运气
赢的人可以从中随便挑一个作为自己获胜的理由,微笑着面对媒体。
而失败者,却只能自己躲到无人的角落里去,一边默默舔舐伤口,一边痛苦的寻找败因,力图卷土重来。他们眼中,有的是泪光,有的是阴冷的愤怒?可是,耸肩,谁会关心呢?

因为,他们的名字都一样,是,败者。
没有人会在意失败者的感想,不管你曾经多么努力,不管你曾经多么接近胜利。

胜负之间,境遇悬殊,一如天上人间。
巨大的、棋之外的因素,如不祥的黑云压在每个人的头上。
从各自的应对,可以轻易的分别出新人和老鸟。
战战兢兢,连拈子都哆哆嗦嗦的,不用说,自然是新人。到了这个地步,不待对方来杀,自己已经损了一手棋。而对手,又都是精准得可怕的职业级的对手。怎么可能赢得了?

反观那些不论内心如何,至少面上波澜不兴的,自然大多数是老鸟了。

而无论棋道或是对手,并不会因为初来乍到而融让。
从某种程度上说,决定胜负的,并不是你有多少实力。
而是,你在厮杀中,能发挥出多少实力?
厮杀,反复的厮杀!
以敌人的耻辱为自己的前进开路。
如此的残酷,如此的痛苦。
同时,又是如此的令人着迷!
多少人为它神魂颠倒,多少人为它前仆后继......

然而,现场的棋手,是没有机会发出这样的感慨的。他们,唯一专注的,只有棋而已。
他们的世界,他们的生死,只有这纵横十九道!

残酷、日复一日的厮杀里,局势终于渐渐明朗......
至八强赛,棋赛彻底变成了中韩对抗。
四对四,相当之和谐。
中方的四人,夏子常、罗卿郁、王立浚、曾弦翔。
其中,小曾同学第一次参加国际赛便取得了如此之好的成绩,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冷门。也彻底让国内那些对他的免选资格愤愤不平的大声嚎叫平息下来。

韩方的四人,李秀哉、李诚熏、崔明基、朴世承。
前面两人,自然是韩国的新旧领袖。而后面两人,则是和李诚熏一起杀出的低段杀手。前者格杀手段狠毒而纠缠,于是被称为血手。而后者,却是直接挑战李秀哉官子能力的新一代官子皇帝。

万众瞩目里,这一场两国最强力量的对抗,拉开了帷幕。

夏子常vs李秀哉
罗卿郁vs李诚熏
王立浚vs崔明基
曾弦翔vs朴世承

远在汉城的朴立恒,拿到对局表的那一刻,突然大笑起来。
随后,他向莫名惊诧的棋院人士解释:"不是很有趣吗?这可是四场好胜负啊!你能预测出哪一局是谁获胜吗?至少,我是不行的......"
因为不可知,所以格外有趣。这,也是围棋的魅力之一吧?
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可能知道结局怎样!

然而,命运之神似乎突然厌倦了波澜不兴的开局,她和所有的人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所有的人,从八强赛开始,就从吃惊一直到错愕了!

八强赛当日9点10分左右, 各路棋手开始陆陆续续进场。在接受了令人心烦意乱的闪光灯轰炸后,各自走进自己的对局室,静静等待。
十分钟后,夏子常莫名其妙的被工作人员请到了观局室。
在那里,一脸焦急的姚景程问他:"小猪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夏子常错愕:"我早上去敲他房间的门,里边没人啊!我以为他早到了......"
姚景程冷笑:"你以为......"
夏子常一方面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另一方面又急又气:那死孩子第一次走到这个地步,怎么一下子又出这种事情?
他看着姚景程一遍一遍的拨打着小猪的手机,自己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
终于,手机通了。
夏子常一下子停了下来,盯着姚景程,眼睛一眨不眨!好像这样,就可以把那个不在场的人通过电波拉过来!
"为什么不来参加比赛?"
"......"
"你在哪里?"
"......"
"给你30分钟!"
"......"
"我不听任何理由!这是你自己的问题!"
说完这句话,姚景程狠狠的挂了手机。他的脸色,已经是铁青一片。
夏子常看着他,焦急担心交错,一时说不出话来。
几分钟后,姚景程抹了一把脸:"行了,小常你进去吧!这儿没你什么事了!"
"那小猪......"夏子常迟疑的问
"我说你进去!"姚景程的声音骤然拔高,目光是前所未有的犀利!
夏子常唯唯,转身磨磨蹭蹭的往门外走。
刚走到门口,姚景程的声音传来:"小常!"
"什么?"
"小猪的事,不许告诉小王和小曾!"
"......我知道了。"
怀揣着严重的不安,夏子常忐忑的走进了对局室。
李秀哉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了。
见他进来,秀哉抬头一笑,轻轻的点下头,一如之前两个人每次的对局前。
于是,子常突然安静下来。
他静静的走到了对面,坐了下来,等待秀哉猜先。

这是围棋的世界。
在这里,他有的只有这纵横十九道的黑白胜负。除此之外,一切都不能,也不应进入到他的心境里。
因为,棋枰对面坐着的是他最尊重的对手。
所以,夏子常一瞬间心如止水。
尽管,上一刻,他还在为小猪的行踪困惑,为小猪的对局忧心如焚。
他拈起了两粒云子放在了棋枰上,微微敛眸,等待秀哉数单双。
然后,开局,落子!

中午封盘的时候,夏子常微微劣势。
他叹了一口气,和秀哉相互致意后,分开了。
一旦离开记者的视线,夏子常拔腿就跑,立刻冲进了观局室!
小猪,站在屋子的中央,一身的大汗,满脸的沮丧。
姚景程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茶慢慢抿着,冷笑着,一言不发的看着。
整个屋里,极端低气压!
夏子常一下子冲进来,抓住小猪就问:"怎么样?赶上了吗?"
小猪迟疑了一下,终于摇摇头。
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夏子常无端的确认,只要一到了没人的地方,这个孩子就会哭出来。
他闭了闭眼睛,终于转身涩着声音向姚景程开口,企图求情:"姚老师......"
姚景程猛然起身,冷冷的看着他:"小常,你闭嘴!这种时候你要是还敢惯着他,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别有用心!"
夏子常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张了张口,打算说什么。
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罗卿郁却突然发力了。他一下子把夏子常拖到自己身后,冲上前来,仰着脖子和姚景程对视:"做错事情的是我!随便你怎么罚,我认!你少在那里迁怒不相干的人!"

姚景程冷笑一声:"我罚你干什么?你这个徒弟,我罚得起吗?"
罗卿郁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浑身僵直,如死鱼一般。
然而他不肯道歉,他就那么骄傲的站着,嘴唇抖着,决裂的话眼看就要脱口而出。
一只手,发着抖,捂住他的嘴,制止了他的冲动。
夏子常从他背后走了出来,深深的鞠躬:"姚老师,小猪才19岁,您原谅他这一回,他以后绝对不会了!"
一边说着,一边硬把背后的人拖出来,压着他道歉。
其实,这个动作并不难做,小猪自己很配合。
屋子里,一片寂静。
三个人谁都没有动。
良久,姚景程突然长叹一声:"......吃饭去吧!"
言毕,他转身带头离去。那背影看来,竟然有几分苍老......
夏子常有心追上去宽慰了两句,想了想,还是回头板着脸问罗卿郁:"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罗卿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要你多事?要你作好人!"
"你!"夏子常气得浑身发抖,然而他却还是无计可施。
然而,愤怒之后,突然之间,无力的感觉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
头一次,他感觉到无比萧索,什么话都不想说了。看了一眼冷笑着的罗卿郁,他无力的摆了摆手,慢慢的往门外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突然背后一阵猛烈的冲力,压得他几乎立刻撞墙。好容易稳下来,才发现他已经被拦腰从背后抱住。
他下意识就想拍开,却突然感觉到贴在自己背后那孩子在发抖。
犹豫了一下,他终于停了下来。
"敢回头就打死你......"背后传来罗卿郁抽抽噎噎的声音。夏子常于是长叹:"我不回头,餐巾纸在桌上,你好歹给我留件干净衣服......"

29 围攻
因为大赛组委会的失误,罗卿郁并没有收到那张比赛时间的通知单。
而包括夏子常在内的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是应该知道的,也就没有人特别提醒他。
本来这并不至于造成任何损失。因为罗卿郁一向爱睡懒觉,现在又住在四合院里由夏子常喂着。只要夏子常记得时间,罗卿郁无论如何是不会迟到的。
然而,凡事都有一个然而。
然而这一天的凌晨四点,罗卿郁突然醒了。
没有什么理由,就是醒了。
坐在床上发呆十分钟后,他突然想去看看天安门广场的升旗。
于是他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到了姚景程终于打通他电话的时候,他正在无趣的在天坛上溜达。

在交通高峰期希望在一个小时从天坛赶到城市另一端四环以外的棋院,基本上是做梦!
罗卿郁经过精确计算后,选择了先坐地铁然后转出租,最后一段路是爬墙跑小路的最佳方案。
但,他还是迟了。
比规定的弃权时间刚刚多了十分钟......

夏子常有些无语的听着罗卿郁一边擤鼻涕一边讲,几次想开口,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我也有错。但是,小猪,以后再不能这么漫不经心!你,未免太轻慢围棋,也太轻慢对手......"

罗卿郁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点头的速度很慢,非常慢......

本届春兰杯的八强赛,第一个获得准决赛资格的,是李诚熏三段。
他的对手,罗卿郁六段迟到一个小时以上,视为自动弃权。于是,李诚熏不战而胜。
对这个结果,他很不满意甚至有些愤怒。
然而,接下来的时间,他就没什么时间感慨了。

接近中午十二点钟的时候,第二位获得准决赛资格的人产生。
王立浚以毒攻毒,和崔明基进行了血淋淋的对砍。这场屠夫一样的战斗,最后以王立浚技高一筹,中盘屠龙获胜而告终。
统观全局,崔明基虽然机会不少,但是在王立浚令人窒息的逼迫下,明显下得太过缩手缩脚。如此拘谨的着法,很难想像出自在韩国国内可以和李诚熏在狠辣上一争长短的崔明基之手。

也正因为如此,王立浚下得异常气势凌人。这场棋,完全成了他个人作为新领军人物正式亮相的一场表演赛。
投子的那一刻,崔明基沮丧的几乎坐不稳,他用双手撑着桌面,摇摇晃晃,脸色惨白。
王立浚笑嘻嘻的拍拍对方的肩膀,说了一句什么。崔明基点点头,竭力打起精神来,强撑出一个笑脸来,给蜂拥而入的记者一个机会照相。
然后,两个人进行了简短的复盘。
王立浚行礼后起身离开了。
时间,刚刚好赶得上午饭。

如果说崔明基败于中国未来的领军人物还可以让韩方不那么难以接受的话,那么,到了下午三点的时候,韩方的观察室开始坐立难安了。
曾弦翔,名不见经传的16岁少年,手起刀落,将官子皇帝朴世承砍下马来。
甚至在进入收官以前,双方的观察室内都还一致认为朴世承优势明显。
然而,当棋局进入收官阶段后,胖乎乎的少年突然发挥出与其外表绝对不符的狠劲与决绝。他的坐姿端正,他落子时目光锐利。
他的速度并不快,几乎每一目都会长考。然而,每一手,都会让对手如坐针毡。
很显然,他的每一手都在深思熟虑,竭尽全力让自己往对方最不舒服的地方下!
生死相争,每目必夺!
胖乎乎的曾弦翔以一种倚天绝壁般的凛然姿态,一目一目的追回局势。最终,他利用官子,硬生生的从官子皇帝手中,抢到了胜利!
甚至在点目前,胖乎乎的少年就已经算清了胜负,他向对手点点头,比出一个"四"来。然后笑笑,等待对方的确认。
朴世承微微的抖着手填子。良久,他闭上眼睛,然后点了点头。
曾弦翔于是笑了一下。
两人开始快速的复盘......。
如果说,上午那盘棋只是让韩国观局室内气氛小小沮丧的话。那么这盘棋的失误,几乎给了赛前估计乐观的韩国方面致命的打击。几乎有半个小时,对局室内一片寂静。

与此同时,中方对局室里,姚景程紧皱的眉头终于渐渐放松了......。

接下来,双方同时把目光投向了唯一一盘还没有分出胜负来的对局。
夏子常vs李秀哉
这对彼此抗争了八年的老对手,如今依然对坐在棋枰两端,作为一线的棋手相互厮杀。
看着这两人,很多人都一阵恍惚: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原来,他们一直还在!
胜负之外,也许这种姿态,也是棋道的一部分吧?

对局的两人,埋头于棋局,很少有抬眼对视的时候。
然而,那分不用言说的默契的东西却始终弥漫在两人之间,即使外人也很容易感受得到。

这一局,李秀哉执黑先行,以星?小目演化出迷你中国流开局,夏子常则应以二连星。
原本以为这是异常中规中矩的功夫棋。谁承想,开局不久后,夏子常即祭出了新招。
在右上,两人原本应该下出的是一个定式。
然而在这里,夏子常很果断的放弃了定式的着法。他选择了在靠压之后,扭断黑棋形成了打劫。
这个变化,此前的LG杯王立浚和李诚熏的对局中曾弈出过。当时是王立浚应对不当,小亏了一把。
其原因,大体是开局之初劫材难寻。
对于这个状况,夏子常显然经过了深入了研究。他对于某个细部加入了一个异常刁钻的变化。然后,李秀哉惊讶的发现,夏子常诡诈的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而他,不得不为这道难题付出代价了。

黑棋,在左上寻劫之时实地大损。
白棋见好就收,从轻处理,黑棋一时竟也难以找到破绽,局面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落后了。
秀哉微微沉吟了一下。
实地感觉敏锐的他,最终为了寻得实空的均衡,最后不惜二路落子,如蚯蚓钻地一般掏去边空。
此子一落,夏子常突然抬头,看着秀哉,笑了一下。
秀哉忍不住微微的脸红,却勉强自己,恶狠狠的瞪回去: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这一手的下法,明显是韩国式的顽强,或者你可以称为死缠烂打。
从盘面上看,黑棋在大局上已是难以为观。
这种情况下,以美学和求道为唯一目标的日本棋手,只怕会立刻投子了事!他们宁可输棋,也不肯下出难看的棋。
然而韩国棋手不会。
只要棋盘上还有机会落子,他们就不会放弃!他和你赌胜负,他和你对杀,他往完全不可能有棋的地方落子......。
死缠烂打,异常的顽强,一直到整个棋盘一片狼藉!
很多次,在大优情况下的中日棋手,就是被这种顽强的作风打败的。
但是,这种手法,李秀哉却似乎从来没有用过。
于是夏子常笑了一下:他几乎忘记了李秀哉还是韩国的棋手,他身上必然有韩国棋手的共通的某种气质。
而李秀哉则是因为过于胡搅蛮缠而脸红:很明显,夏子常的白棋有十多目的优势,而他已经胜算无多。
然而,只要有一丝可能,他就不会投子。
因为,他是李秀哉。
于是,棋局继续下去。
这一局棋,夏子常风格大变,变得几乎有些暴力了。
而在白棋的愈战愈勇之下,劣势下的黑棋异常活跃的四处寻求机会。
不过,很明显夏子常在嗜杀的同时,稳健的优点并没有丢弃掉。在他的安全运营下,黑棋无隙可乘。
在后面的官子阶段,白棋开始习惯性的步步退让,但最终仍以3目半胜出。

落子的那一刻,韩国观局室里一片沉寂。
良久,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坐在闭路前的李诚熏。有人走了上去,深深鞠躬:"一切拜托了!"
李诚熏淡淡的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尽力下好每一局......"

一墙之隔的中方观局室则爆发出一阵欢呼。连一直蔫头耷脑的罗卿郁都向一下子充了电,他拉开门,快活的冲向走廊上正慢慢走来的大功臣

这一年的春兰杯,中国史无前例的在国际棋赛的四强中包揽三个名额。而唯一一个漏网的名额,还是因为中国棋手的意外弃权。
一时之间,国内媒体民间欢欣鼓舞,盛赞棋院英明、培养有方。
十年来,第一次,世界冠军就在伸手可得的地方。
在很多人眼里,冠军也许已经是囊中之物。
三打一,怎么可能失败?
我方精锐全部保存。
我方可是把李秀哉踢出去了呀!
等等等等......
只有罗卿郁一个人,因为自由散漫不守纪律遭受了处分。处分的内容是,取消了他两年以内国际大赛的免选资格。
不过,因为他的老师和他本人对此似乎毫不在意,所以我们可以很负责的说,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30加冕
半决赛,夏子常的对手是王立浚,曾弦翔的对手是李诚熏。
一盘是黑马对新王者,一盘是新老王者之间的对决。这让观局的棋友们颇为难以取舍。最后,各个网站上,两局棋观局人数几乎是一半对一半。
至于大家玩笑一样押出的胜负赔率,李诚熏远高于曾弦翔,王立浚和夏子常却只是在伯仲之间。
先决出胜负的,是王立浚夏子常这一局。
下午两点,王立浚执黑,半目胜夏子常。他丢下手中的云子,抬头一笑,擦了擦虚拟着存在的冷汗:"常哥,这棋盘要是在大些,只怕我就扛不住了!"
诚如此言。
这一局棋,王立浚自一开始,就拼了命捞实地。几乎是见缝插针,一口咬住再不松口!
反观夏子常,一开始就被打了个手忙脚乱,开局不利。
再往后,白棋也没有捞到什么好处,棋形很薄,活得很苦。
到中午的时候,各大论坛上已经是一水的讥笑帖了。讥笑的内容很丰富,从棋风到棋艺到人品再到私生活,无所不骂。幸灾乐祸、手舞足蹈,很是热闹了一番!

于此相对,对王立浚的赞美漫天赞美也开始越过理性的堤防,肉麻到了一定境界。

夏子常当时当然还没看到这些。不过,就算他看了,大概也只是苦笑一下,赶紧关掉了事。
就像他现在,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一边扒饭,一边默默的微笑着,好像并不在意那局局势不妙的棋。
王立浚看着,有些抓耳挠腮。他有心抓小曾吐吐心事,可又突然想起,小曾如今也是对局选手了,对手还是那个狠到变态的家伙。于是,只好挠挠头作罢。

但是坐在饭厅里,看着夏子常神秘的微笑,又觉得坐立难安。
最后,他终于一跺脚冲进对局室打量那局棋去了。
倒是小猪,蹭到夏子常身边来:"想什么呢?"
夏子常摇摇头,只是微笑着呼噜了一下他的头发,就继续吃自己的饭。
小猪于是愤愤不平的嘟囔了一句,却没有跑开,只是乖乖的坐在他身边,一直等夏子常吃完。
夏子常笑笑,又摸摸他的头,转身进对局室去了。

下午一点半续弈。
经过了一中午的思考,一开局,王立浚就打出了一手凶狠的"靠"!
夏子常分明楞了一下,陷入了长考。
半个小时后,他很冷静在这个局部退让了,完全避开了王立浚的锋芒。
观局室里,姚景程摇了摇头。
小猪挤在闭路前看了一阵子,又仰头想了想,然后,突然笑了。
局部得利的王立浚似乎有点得意忘形了。他开始强杀夏子常中央的大龙。
这个决定即使在事后看来,也是绝对正确的。因为夏子常的上边有一块棋,要靠中央做眼才能活。
但如果真的在中央作眼,却势必影响到中腹大龙。以王立浚的攻击能力,夏子常的中间大龙极有可能被生生憋死......。

这个时候,夏子常突然抬头看着王立浚笑了一下。
接着,抬手,落子!
冲!
紧盯着棋局姚景程悚然动容,手中的茶水泼了出来!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并不回头:"小猪,我们以往只怕太小看你常哥了......"
他背后,小猪嘻嘻的笑:"那是你!我从来没有小看过他!"
姚景程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喃喃的说:"这家伙,对于死活居然精通到了这种地步......"
然后,他摇着扇子,微微的笑了:"下棋快三十年了,这样的妙手,第一次看到啊!"

这一手冲,乍看来,只是为了整顿中腹大龙的无奈之举。然而,细细品来却是后味无穷。最终,夏子常的大龙转危为安。而上边的大块,则借着那一冲之力形成了打劫。再通过打劫先将上方大块活透,再次转身治理中央。

这进出之间,异常轻灵妖异。更难得的,他以一手之力,生生造就了这一石二鸟的陷阱。片刻间,黑棋在这个局部的优势,荡然无存了。
接下来,夏子常在右上角再次成功做劫,到第202手白棋消劫的时候,黑棋被逼到了只有尽杀左下角白棋一条路!
但在这里,白棋是铁一般的厚实。即使是王立浚,也是杀不尽的。
王立浚的脸色,当下就变了。
然而,夏子常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因为棋盘,就只有那么大。而早上的时候,面对凶狠的攻击,夏子常实地亏的过大了。
所以,最终,他是半目负给了王立浚,止步于四强。

晚上的时候,夏子常和李秀哉去了一家日式的酒馆。
两个无缘决赛的失意人喝闷酒--如果你期待看到这样一副场景,那么你一定要失望了。
事实是,李秀哉穿着休闲,松松垮垮的半倚半坐在榻榻米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一脸郁闷的夏子常。
"喂,你故意的吧?明明是在中华文化的首都,为啥要选一个日式酒馆来吃晚饭?"夏子常很愤怒。
这个愤怒来自两方面。一个方面自然是大家都可以理解的民族感情问题。另外一个,则是,这里的价格。他有深刻的理由可以相信,这绝对是李秀哉那个超级小心眼的报复方式。

秀哉含笑对着他举了举手中的清酒:"回答正确,我的确是故意的!不过,没有奖品!"
夏子常有点欲哭无泪:他可怜的对局费......
李秀哉于是心情大好,开始试着吃他平时碰都不会碰的生鱼片。可惜,还是失败了。那种腥味,连火辣辣的芥末都压不下去。
他于是使劲的咳嗽起来,咳的上气不接下气。
夏子常很不情愿的蹭过去,帮他拍着后背。一边拍一边撇嘴:"看吧看吧,不厚道遭报应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报应,咳嗽刚刚压下去,李秀哉的眼睛里又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钻了进去。手忙脚乱揉成了兔子,最终也没揉出什么啦,就是眼睛刺痛难受。

夏子常于是一边大叹"笨手笨脚",一边不得不去帮忙。
两个人脸凑得很近,夏子常很小心的翻着李秀哉的上眼睑。
"秀哉,你不要那么紧张啦!你老动老动的,我怎么......"
......
"你不要睁圆了眼睛啊,不然我没法动啦!"
......
"算了算了,怕了你了,枕着我的腿,别动行吗?"
......
当终于把那个不知道什么的玩意儿从眼睛里折腾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一身大汗了。
李秀哉枕在夏子常腿上,双颊通红,眼睛也是红的。
夏子常看着看着,突然笑起来。
李秀哉于是很一下子爬起来,顺便踢了他一脚。
夏子常苦着脸,嘟囔着"忘恩负义"之类的废话。李秀哉根本不理他。
两个人就这么别扭了一会儿,李秀哉突然开口问:"输给师弟还挺高兴哦?"
每次输给我就一张死脸!--by内心不怎么高兴的李秀哉同学。
夏子常挠挠头,笑了起来:"怎么可能输棋还高兴?但是,你难道不觉得我的后半盘很精彩吗?"
直接躺倒在榻榻米上,秀哉吐了一口气:"虽然很精彩,但是还是输了......"
秀哉想,他一定是喝多了,居然看着那张看了将近十年的脸居然还是会脸红......。
冰凉的地板迅速将他多余的热量散发了出去。同时散去的,还有一些不切实际的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心头有些乱糟糟的。
却听到耳边"扑通"一声,什么东西倒了。
秀哉吓了一跳,却发现夏子常有样学样的躺在了他旁边。
夏子常微微的笑着:"我好像,终于明白了点什么了,虽然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
李秀哉静了一下,然后也微笑了。
那么含混的话,却是两个人间绝对不会理解错误的那个意思。
良久,他终于轻轻吐出:"恭喜......"
"可惜,只这样还是不够的。小王的杀力还是太厉害了。如果一开始不亏那么多的话......"夏子常不太满意的嘟囔着。
李秀哉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打断了他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的胡思乱想:"后天的一战,你怎么看?"
夏子常静了一下,然后笑开:"加冕礼呀,还能是什么?"

白天的另外一场对局中,曾弦翔竭尽全力将李诚熏拖进了读秒,最终却还是差了一气。
两目,出局。
当然没有人会责怪他。但是他自己,对着复盘结束后的棋局,足足重新摆了两个小时。
然后,他抬头,认真的看着夏子常:"常哥,我一定会变得更强大!"

于是后天的总决赛,就如大多数人期待的那样,成为了中韩新一代领军人物的正面交锋。
而这一战的胜者,不可避免的,将会积攒出对于对手的心理优势来。
如果说,这一战将决定未来几年内二人间的胜败倾向,是一点也不过分的!
这也就是夏子常为什么会将之称为加冕礼的缘故了。
胜利的一方,就像踩着敌方最强者的鲜血,一步步走向王座的蛮族国王。
是的,这就是一场加冕礼。
一场以失败者的耻辱作为王冠的,为胜利者正式成为三国第一人的加冕礼!

31死局
刀锋与剑刃的对决,气合处,血流遍地,天下缟素!
天昏地暗之下,端坐于棋枰对面的两位斗士出手如电!在他们的手下,风云变幻,瞬间便已沧海桑田。
两人都是力斗派,正面交锋处,其惨烈让观局的人也往往动容!
然而,再漫长的棋局,也有结束的时候。
六个小时后,有人投子。
脸色发青的王立浚,差了一气,倒在了半目之下。
他的对面,俊秀的少年冷冷的推盘而起,留下一句:"围棋,最终还是一个人战斗!"
然后,扬长而去!
所谓的厚度,所谓的人员优势,到最后,也不过是一个笑话,一个遮丑的借口。
第x界春兰杯,在几乎所有韩国选手都失利的状况下,李诚熏以一人之力,以一对三,硬是从中国人的手里,夺走了金牌。
至此,李诚熏正式开始了他走向三国棋界公认第一人宝座的跋涉之路。
他那有如鬼神一般的中盘格杀能力,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许多中国棋手的梦魇。

而国内舆论,从平媒到网媒,一片哗然。
王立浚一夜之间,从领军中国棋坛的少年英雄沦落成为千古罪人。

棋院,食堂
晚餐餐桌上的六个人弥漫在一片低气压里,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后,姚景程淡淡的问曾弦翔:"小王呢?"
曾弦翔埋着头,低声说:"在宿舍呢,说是没胃口,就不来败大家的兴了......"
姚景程冷哼一声,起身。
一边的夏子常忙忙的起身,准备跟上去。
"小常,坐下!"楚衡面无表情的夹起一筷子青菜,毫无起伏的开口。
"可是......"
"我说坐下!"语气并没有提高,但是里边有什么东西让人不敢违背。
夏子常纵容有一千个不情愿,最后还是别别扭扭的坐了下来,低头吃饭。
空气,好像凝固了。

姚景程并没有敲门,他直接踢门进去的。
中国棋院的宿舍门锁一向猥琐,喜欢和钥匙捣乱,但是特别奉承暴力。
所以姚景程一脚踢上去,门马上欢叫着打开了。
王立浚坐在地板上,手里拿着一听啤酒,愕然的看向门口。他的面前,是一局残局。
姚景程看了一眼狼藉的宿舍,皱皱眉头,却什么都没有说。他径自走到王立浚旁边,在地板上坐了下来。
也不待王立浚招呼,他很精准的从一堆空易拉罐里挑出了一罐没有启封的,"啪"的打开,灌了一大口!
然后,随手拈起一子,"啪"的落在了棋枰上。
那里,正是棋局的关键胜负处。
王立浚冷冷的看着他,半天终于开口:"既然姚老师宝刀未老,还可以下的出这样精妙的神之一手,你怎么不去参加国际大赛呢?"。
然后,他静等姚景程勃然大怒,然后再拿出他招牌的冷嘲热讽和怒骂来。
反正,这些,他这两天已经看的太多。
从网络上,从报纸上......

然而,并没有。
姚景程只是握着易拉罐,冷冷的看向前方,一言不发,很久很久。
久到王立浚几乎醉眼惺忪的睡去。
朦胧间,他听见姚景程幽幽的声音:"要不要听一个故事?"
听姚景程讲故事?
王立浚虽然心境不佳,却也立刻精神大震,连忙点了点头。
姚景程一笑,把手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易拉罐远远丢开:
"从前的时候,有一个小姑娘。她喜欢下棋,喜欢到了迷恋的地步。"
王立浚"哈"的笑出声来:"然后她在棋枰上遇见了自己的未来夫婿,夫妇两人日日对局,和乐融融......"
姚景程冷冷的看着他:"你错了,她倒是在棋枰上遇见了自己未来的夫婿。可惜,没等结婚,她就死在棋盘上了!"
王立浚一凛,隐约猜到了什么。于是他闭嘴,静静的听姚景程继续。
姚景程打开了第二罐啤酒,仰头就是一大口。然后他静静的晃着手里易拉罐,轻轻笑起来:"说起来呢,那个故事里的小姑娘呢,棋风倒是和你有些相像......"

王立浚囧掉:和自己棋风相近的小姑娘,难道会是五大三粗型......
姚景程看着虚空里的某点,摇头轻笑:"明明长得那么可爱,洋娃娃一样,身体又不好,偏偏喜欢下杀棋......"
"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小姑娘的掌门师兄就和她说,你要么放弃围棋,要么放弃那个男人。不然,以你的资质,只会毁掉两个棋手。"
"......真过分"
"过分吧?更过分的是,那个小丫头想了一晚上之后,居然跑去找她大师兄,她说,如果,我能在最高规格的国际大赛上打败你,拿到冠军的话,可不可以证明我有两个都要的资质?"

"大师兄同意了。于是小姑娘拼了命的去打谱,去和所有的师兄师姐过招对局。她一直又乖又可爱,大家自然愿意帮她。就这么着,她棋力长得飞快。那一年,她杀入了应氏杯的决赛,对手正好是她的大师兄。"

王立浚撇嘴:肯定是下不过,气死的。
姚景程的声音平淡无波的继续下去:"小姑娘的开局不算很好,吃了一点亏,大家都以为她不行了。
但是到了中盘的时候,她突然放出了胜负手,吓的所有人冷汗直冒。她不要命一样的格杀,完全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就是这种杀红了眼的下法,让她在气势上彻底压倒了师兄。然后,她占尽了上风......"

"那......"
姚景程笑笑,又喝了一口:"可是,一旦真的占了风了,她反倒不会下棋了。处在下风的时候,她敢于放手一搏,什么棋都敢下,什么棋都能下!好与不好的,先让对方难过再说!但,现在她优势了,她突然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该去扩大优势呢,还是该保住现有的优势?"

王立浚皱皱眉:"这么动摇......"
"是啊,就是这种动摇,最后断送了她。其实,当时那个局势,无论是攻还是守,她都可以稳占上风的。但是这么犹犹豫豫的......"他突然停了下来,顿了顿,终于开口说:"她在原本局势大优的情况下,被她的师兄屠龙!"

王立浚轻轻的啊了一声。
姚景程看着他笑:"没错,当时那位师兄其实有很多种办法可以赢她,但是他选择了最残酷的一种!"
"那小姑娘原本身体就不是很好,有弱症。这一年的地狱一样的训练,更是彻底摧毁了健康。然后,现在看着大好局势下竟然被屠龙,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了泡影,也许再也不能下棋了。于是......"

姚景程摊摊手,微笑着看着王立浚:"小王,你明白了吗?我、林振玄还有阿衡都无法再在国际赛场上表现的原因,你明白了吗?"
王立浚有些迷惑,他摇摇头。
姚景程于是笑了:"因为,我们开始惜命怕死了。我们心中再不会有那种,以生死作赌注的气势了。没有了这种气势,也就没有办法真正做到屏息凝视将注意力凝注到棋局上,下出最好的棋来......"

"围棋,原本就是瞬间生死。这种向死而生的竞技,没有必死的决心,你如何可以去求胜?"
王立浚若有所思,良久,他说:"谢谢你,姚老师。"
姚景程淡然道:"不客气!不过,刚才那个故事,还有一个极其精彩的后续,你要不要听听?"
王立浚自然点头。
姚景程轻轻摆弄着自己的折扇,似笑非笑:"小姑娘过世以后,很疼她的一个姐姐觉得那位师兄绝对不可以原谅!于是她把最后的那局棋记了下来。然后,她花了八年的时间来看那局棋。再下来,她回来了,用那局被屠龙的残局,硬生生把当年的败局扭转了过来,让屠龙的那方居然失败!并借此,把那位师兄打到了降段!"

王立浚倒吸了一口气:"真厉害......"
姚景程点头:"可不,就是厉害啊!然而,她最后使用的那些手段,其实一开始就存在于那残局里了。那个小姑娘如果能再沉得住气一点,和师兄死缠烂打下去,她未必没有机会......"

"所以,王立浚,你明白了吗?"

32绯闻
时间并不因为一场胜负而拖慢自己的脚步,不知不觉中,新的一年在一场大雪里到来。
很凑巧,汉城和北京在元旦这一天都是鹅毛大雪。
在北京,很多院生回家过节去了。棋院里一时有些冷冷清清。
夏子常看着空空落落的庭院,微笑了一下,端着手里的东西走进屋里去。
屋子里一派热气腾腾,几个人正围着炉子,在吃火锅。
王立浚和罗卿郁为了抢最后一片牛肉几乎大打出手,姚景程楚衡看得兴致盎然,就差挽袖子自己上了。
胖乎乎的曾弦翔小心翼翼的夹起一大筷子白菜,放到林振玄碗里。林振玄似乎微微笑了一下。
夏子常一进来,王立浚和罗卿郁立刻停了掐架,咬着筷子眼巴巴的看着他--手里的肉。
夏子常"哈"的笑了出来:"瞅你们俩那德行,饿死鬼托生一样,平时没谁虐待不让吃饱呀?"
罗卿郁翻翻白眼:"动作那么慢,让你去切肉又不是让你去养牛!还好意思说我们!"
夏子常懒得和他斗嘴,把牛肉端上来。
一阵欢呼之后是一阵沉默。
所有的人都掳着袖子努力劳动,嘴里碗里筷子上勺子里全都是肉。这幅吃相,活生生四个字--"穷凶极恶"!
夏子常看着,打了个哆嗦,悄悄溜了出去。
在走廊上,看着外面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他拨通了电话:
"秀哉,新年快乐!"
李秀哉淡淡的声音透过电波传过来,显得有些喜气洋洋:"啊,你也新年快乐!没有出去玩吗?"
"下大雪啊!不方便出行呢!"夏子常微笑着,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美丽的六菱的晶体,很快融化成一滴冰冷的泪。
"是吗?真巧,我们这里也是大雪啊!"
李秀哉的身后,院生们吵吵嚷嚷的在玩斗地主。这种扑克戏是从中国棋手那里传过来的,目前在三国棋界都很流行。
夏子常听着背景里的那片吵嚷,突然很感慨:"你啊,有时候别太孤清啦!有时候,和大家一起玩玩,又不会影响成绩......"
李秀哉"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他并不是不想加入,他其实并非时时刻刻享受孤寂。至少在时下,他是很羡慕那一片热闹的。然而......

走廊对面的对局室里,正在和人打扑克的新科世界冠军李诚熏突然停了手中的牌,看向在对面回廊上打电话的李秀哉。
旁边有人凑到他跟前:"看什么那看什么那?"
待到确认后,笑着对李诚熏说:"算啦,还是不要打李秀哉九段的主意吧!这种游戏,他从来都不肯玩的......"
李诚熏好奇的看着他:"从来都不玩吗?那他还来看?"
那人笑着回答:"是啊,他很喜欢看的。但是从来不玩!第一人总是有第一人的奇怪的习惯的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看着李诚熏一笑:"啊,我都忘了,你现在是第一人啦!可别不玩了呀?"

李诚熏笑着摇摇头:"还不是,现在还不是。"
这是实话,如果是面对全力发挥的李秀哉,他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可是,李秀哉前辈,并没有像你们说的那么难接近呀!"李诚熏朝着走廊上的那个身影努努嘴。
这时李秀哉正低着头,抿嘴轻轻的笑。这样的他,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清秀的普通青年,完全没有任何第一人拒人千里的气势。
旁边另一个人撇嘴:"那是因为和他通电话的人是夏子常九段好不好?除了和夏子常九段在一起之外,你见过李秀哉九段像个平常人吗?"
李诚熏丢出一张红桃2:"切!那个男人,有什么了不起,值得李秀哉九段另眼相看啊?"
"我觉得吧,夏子常九段还是很了不起的。想想看,将近十年啊!这样的对手,我也想要一个的!"有人很羡慕的说。
"尤其是,你老是能赢的时候!"有人在旁边补充。
于是一室哄堂大笑。

完全不知道对面发生了什么事,李秀哉和夏子常的对话现在进入到了一个奇怪的领域。
"喂,我说,你别光顾了下棋啦!个人问题怎样?总要有个人照顾你才好吧!脾气不要这样别扭,女孩子里,也有棋下得很好的......"
夏子常的声音怎么听怎么不怀好意,很有些恶质的幸灾乐祸在。
......
......
李秀哉很想掐死他,如果那个混蛋现在在眼前的话,他发誓他一定这样做。
因为那个混蛋现在不在眼前,所以,他也只能恨得牙痒痒,不停的磨牙:"关你什么事?你到底收了奶奶多少贿赂?记性不错哈!连用词先后顺序都一模一样的哈!"

夏子常在那边大笑:"诶,诶,说贿赂那么难听!奶奶送的亲手做的泡菜难道还不值得我去为她赴汤蹈火?何况只是......"
李秀哉气急败坏,立刻挂断了电话!
他其实并不想这么作的,因为这样一来,怎么看怎么像是他溃不成军、落荒而逃的样子。
然而比面子更重要的,是现实。
他一挂电话,立刻冲进了对面对局室:"李诚熏三段,对不起,但是能帮我一个忙吗?"
李诚熏有点吃惊,立刻丢掉手中的牌站了起来:"当然可以!"
于是两人并肩走了出去。
走廊里,一阵穿堂风刮过。秀哉皱皱眉头,看着身边只穿了衬衣的李诚熏:"你穿这么少,不冷吗?先去换了衣服吧?"
李诚熏笑了一笑没有答话,反倒是很好奇的问:"前辈,到底让我作什么呢?"
李秀哉脸上笼上了一层严霜,咬牙切齿的咒了一句什么。
李诚熏离他这么近,也只隐约听见他说的似乎是:"......那个乌鸦嘴的混蛋......"还想再细听的时候,李秀哉已经抬头,正色的看着他:"那么拜托了,李诚熏九段,请帮我看看大门口,是不是有不认识的女孩子守着......"

李诚熏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可以是可以啦,但是......"
"那么,拜托了!"
不等他说完,李秀哉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然后躲到了某个角落里去了,摆出一副"快去吧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消息"的姿态。
李诚熏于是很好奇的走到了门口探探头。然后--
"请问,李秀哉九段,还在棋院吗?"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一个女孩子,兴奋的冲了过来!
"呃,"李诚熏摸摸鼻子:"好像......"
"还在是吗?哥哥,你真帅,可不可以带我进去呢?"第二个女孩子凭空出现了。
李诚熏再傻,现在也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他忍着笑,一本正经的撒谎:"可是,李秀哉九段已经走了诶?"
"真的吗~~~~~~~~~~"说不出的失望的声音,伴随着非常苦闷的表情。
"其实......"
没等他其实出来,女孩子之一,突然掏出了手机大叫:"撤!目标在后门出现了,被美妍拦住了!"
于是,和突然出现一样,两个人突然在雪地上绝尘而去。留下在碎屑飞舞中发呆的李诚熏。
良久,李诚熏终于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然后,他作了一个决定。

李诚熏告诉自己,他绝对不是来看热闹的。
棋院附近只有这家咖啡厅环境比较好,他只是来歇歇脚的,真的。但是会遇见谁可绝对不是他可以控制的。
所以,当他发现李秀哉九段和三个小女生坐在两张桌子之外的地方的时候,他真的是很惊讶的。真的真的,不要因为他嘴角翘起就怀疑他的话的真实度。

且不管真实而诚实的李诚熏同学怎么看热闹,我们去看看李秀哉同学对飞来艳福的感受好了。
这感受很简单:咬牙切齿!
他现在正在内心一遍一遍的凌迟夏子常那个混蛋。
这其实不能怪他。只能怪夏子常体质太过迥异。
这种迥异表现在对于李秀哉红鸾星的准确预言性上。具体表现是,每当夏子常奉李奶奶之命给李秀哉念催婚紧箍咒后,十分钟内,李秀哉一定会遇上名为粉丝或仰慕者的奇怪生物。

大部分性别为女,但也有偶尔例外。
这项魔咒屡屡灵验,屡试不爽。
所以,现在他需要坐在咖啡厅里,低着头,满脸通红的应付三个眼睛里冒星星的小女生。
女孩子们滔滔不绝,叽叽喳喳的问着他奇怪的问题,还不停的用笔写着。
李秀哉自己,则已窘到僵掉。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所有问题都是点头或者是摇头。头昏脑胀之际,只希望这三个女孩子快点问完赶紧离开。

万般无奈之际,救星以意外的方式出现了。
"李秀哉九段?"
秀哉抬头,发现半熟人一位。金贞贤,业余二段的一位女棋手,同时是电视里围棋节目的主播。
他赶紧求救:"贞贤!"
然后起身,对着三个小女生点头:"不好意思先走一步!"
小姑娘们很明显不是很满足,有些挑衅的看着旁边的美人:"请问,你找李九段有什么事吗?阿姨?"
贞贤笑了一下,很自然的挽起秀哉的胳膊:"找男朋友的话,是不需要有什么事的!"
......
......
......
目送三位饱受打击的小姑娘垂头丧气的离开,李秀哉微微觉得有些歉意。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看着身边的女性:"非常谢谢您今天的帮忙!贞贤......"
可是,你能不能把我的胳膊放开呢?
贞贤眯着眼睛笑:"欠我一个情哟!李秀哉九段。"
秀哉点头:"是,谢谢你帮了大忙!"
"那么,以身相许来报答如何?"
"......"
"先试试看嘛!我是很好的女性哦!交往试试看好吗,李秀哉九段?"

李秀哉,25岁。
在这一年的新年里,遭遇了人生的第一次绯闻。

33 低谷
这一年的开年,对中国的围棋来说,无比寒冷。
名为李诚熏的风暴,携新科世界冠军之势,横扫三国!无数名将成为他的刀下之鬼,包括夏子常,自然也包括李秀哉。
一个月之内,李诚熏面对李秀哉已经取得了三连胜。

韩国的媒体纷纷发出"李秀哉王朝已然崩溃"的哀叹。也有棋迷开始指责金贞贤,认为她使李秀哉分心,不那么专注于棋上。
看到这种说法,李秀哉往往不得不苦笑。
说是交往,两个人不过是一周固定吃一次饭而已。除了饭约,贞贤很少来找自己。她总是笑眯眯的说:"循序渐进啊!我在期待秀哉发现我的优点然后喜欢上我呀!一开始逼得太紧的话,会把秀哉吓跑吧?"

于是两个人保持了这样一个奇怪的交往方式,并不比一般的好朋友更亲密多少。
即使如此,还是给贞贤添了不少麻烦吧?只怕,今晚要把她约出来吃饭顺便道歉了吧?李秀哉烦恼的想。
相对于对局成绩的下降来说,这种事情更让他感到为难和无法应付。

相比起李秀哉,夏子常的日子似乎要好过一点。
因为和王立浚的强力对抗,他的活力好像突然回复了!他的棋风开始变得奇奇怪怪,经常会输给下手。但是很神奇,面对最强者的王立浚,胜负居然是五五打平。

姚景程和小猪现在会很有兴趣的看他的谱,不论是胜的还是负的。王立浚则会扑上来和他厮闹:"常哥又拿我磨刀了是吧是吧?"
夏子常一径微笑,他其实从来没有拿任何人磨刀的想法。他只是想竭力抓住,在春兰杯和王立浚对局时,那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东西,而已。
只是,很可惜,他不是每次都能成功。
这让他有点不太满意,也正因此,在一些小型的比赛上,他对李诚熏的成绩非常之差。

现在的他,喜欢抓着小曾来打谱。从那孩子的棋里,从他博命一般的着法里,他觉得自己受益良多。
不过,即使在紧张的对局里,他偶尔也会走神。他会停下来,完全无视正在苦苦思索的小曾,默默的出神。
"可不想被那个家伙笑话呀!"有几次走神时,心不在焉的把玩棋子的时候,他曾脱口喃喃而出。
然后一惊,回神。
再看着对面小曾无言的表情,他忍不住哑然失笑:自己,对棋的感情,好像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深刻呢!
接着又会自嘲:也罢也罢。反正自己从来就不是成仙成圣的料子。才不像某人,痴于棋,魔于棋,生生成障。

这种时候,夏子常就会施施然起身,向小曾道声歉,暂时封盘,去打他的越国骚扰电话。
李秀哉的声音总是平淡而严正,从来听不出来没有特别高兴或者不高兴。不过,也从来没有拒接他的电话便是。
话题,一如既往,自然还是棋。
有时候,子常还会用秀哉的绯闻对象开开他的玩笑。听着秀哉终于暴跳,子常于是大笑不止。笑够了,就继续回到棋室,进行他的拼杀。

事实上,夏子常并不像表面看来那么没心没肺。他其实一直在担心李秀哉。
海那边传来的秀哉的消息,似乎不妙。在子常看来,秀哉似乎,渐渐步入了自己刚刚走出的那个泥沼。
所以,他很有些替秀哉担心。
只是,电话打过去,对方依然是淡淡的声音,听不出疲惫抑或沮丧。这让子常有些无力,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如何能帮上秀哉。

所以他振作起精神来,陪秀哉聊棋,以及一些与棋有关的无关的八卦。他想,也许这就是秀哉想要的......

如果后来不是那件事发生的话,也许这种不痛不痒的越洋电话还是要继续下去。
国内的媒体对于李秀哉的状态下降,像打了鸡血一样的病态兴奋。不时在采访的时候问夏子常,对此有什么看法。提问时,眼睛里闪烁出不容错看的幸灾乐祸的光。

也因此,这种提问往往让夏子常恶心。
这种恶心,终于在某一次访谈中达到了顶点。
当那个电视台的记者把长枪大炮对准了夏子常,并且甜腻腻的开口:"恭喜夏子常九段,你的老对手最近状态下降哦~~~~~~"的时候,子常已经觉得非常不舒服了。

她的下面一句话终于让他勃然变色。
那记者说:"李秀哉九段终于堕落于凡尘,请问,您看好谁能成为三国中的第一人呢?您自己会加入这场竞争吗?"
于是,这位记者有幸目睹了媒体眼中好好先生的夏子常的勃然作色。
他一把夺过话筒,冷冷的盯着对方的眼睛开口:"李秀哉九段的成绩,已经不可能被超越!在我看了,他依然是世界围棋界的第一人。职业棋手的状态高低起伏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一时的状态下降小看棋手实力的话,只能显得无知且龌龊!"

记者于是赧然,不再说话。而夏子常亦无心圆场,拂袖而去!

不远处的姚景程似笑非笑的听着,到最后忍不住轻轻的鼓掌,对身边的楚衡笑:"出息了呀!终于有脾气了呢!你调教有功。"
楚衡苦笑:"你别在那里幸灾乐祸了!本来就是一浪费电话费的事情,现在倒好,得搭上机票钱了。大家一起下半月喝风吧!"

所以,当夏子常一鼓作气冲到楚衡面前说出想去韩国这等异想天开的想法的时候,女王陛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掏出了机票递给他:"玩得开心一点!剩下的商业比赛我都替你退掉了。"

然后飘然而去,留下夏子常一人在原地发傻。

"我说,认识你这么多年,没发现你这么圣母啊?"
夏子常奔向机场的时候,姚景程和楚衡正在围炉煮酒。姚景程看着楚衡笨拙的动作,忍不住笑了出来。
楚衡终于把酒壶处理好,抬眼一笑:"我高兴!你管得着吗?"
"我敢吗?不过,你当年若是有这么一分对平岚......"
"你算了吧!就平岚那种德行,不占尽天下人的便宜,他肯停吗?就他,还稀罕我那一点点的费心去帮忙?"
姚景程苦笑摇头:"你就是这样,你怎么知道他不稀罕?男人,其实还是很稀罕能被别人宠的......"
楚衡嗤笑:"那你呢?天生受虐狂?"
姚景程笑着摇着酒杯:"你有没有发现,你一理亏,就会想法设法把话题绕到我身上来?我那是倒霉,可遇见了就是遇见了,心动就是心动,我有什么办法?至少我够诚实,可不像你!"

楚衡细细抿着酒笑:"我?我又怎么了?你难道不觉得,那孩子,实在是让人好到心疼吗?"
姚景程撇嘴:"好人多了去了,也没见你一个个的嫁过去,然后费心劳力的替他们打理琐事,摆平麻烦。我看,他日后未必承你的情!我看你到时怎么办?"

楚衡瞅着他,笑得很猥琐:"到时候?到时候我有什么吃亏?我可是喝到了头道汤的人,比起有些人能看不能吃十多年那可是赚到美国去了!"
姚景程"朴"的一口酒喷出来,他有些气急败坏:"你这女人说话时稍微注意一点行不行?"
楚衡悠然的摇着扇子:"诶,老实说,小妖啊!我当年要是喜欢上的是你,也许我们大家都要轻松很多吧?"
姚景程一脸不敢苟同:"谢了,不敢高攀。"
楚衡"切"了一声鄙视他:"真是没有品味没有眼光!"

院子里,林振玄一个人站在阴影里。他看着屋子里的明亮灯火,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子里,不时飘来男女的话音和笑声。
天很黑,雪很大。

33探访
没有正式的比赛,以私人的名义去对韩国棋院作正式拜访。这件事让夏子常觉得相当不自在。让他觉得更不自在的是,在经历了好奇的院生们打量了好一阵子后,却没有看到李秀哉。

"李秀哉九段好像是生病了,"有人说:"昨天来电话说是有点伤风......"
夏子常于是叹了口气,向棋院的人要了地址。

"要找个人带您去吗?"有人客气的问。
夏子常摇摇头,谢绝了。
"我自己找找看吧......"他说。在可能的前提下,夏子常总是尽力避免给别人带来麻烦。
于是,经过两个小时的千辛万苦后,他站在了简朴的公寓楼前。

十四楼X号,夏子常看着手中的字条,挠挠头。没错呀?怎么没人呢?难道回家去了?
他决定再试一次。
这一次,他把手指放在门铃上,没有移开。长久的门铃后,终于有人来开门了。
是李秀哉!
双颊通红,不甚清醒。
李秀哉看了夏子常一眼,笑笑,什么都没说。然后,梦游一般的飘回房间
留着夏子常一个,站在大开的门前发呆。

片刻后,夏子常回神。他吓得一路跌跌撞撞的冲进了房间。里边,李秀哉已经睡迷糊了。
他伸手一摸那位的额头,果然滚烫!
要命!夏子常在心中呻吟:这真的是韩国国宝?他今天要是不过来,李秀哉只怕不是烧死也得烧傻了。
没什么时间发感慨,夏子常开始给李秀哉裹上一层又一层的衣服。接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半扛半拖,终于把李秀哉弄到了电梯口。
然后
然后
然后电梯居然故障了!
夏子常眼泪汪汪的无语问苍天:你故意玩我们的吧?分明我上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最终,夏子常经过了不堪回首的努力,连背带扛,两个人终于挣扎下了十四层。
一到平地,夏子常立刻打了的士,冲向医院。

病人自然是立刻被送进急诊病房抢救。送病人来的,却倒了点小霉。在医院里被医生用韩语数落半个小时后,被发现韩语不怎么样,又改换英语被数落了一个小时。

内容要点大概是:病情这么严重为啥不早点送来?病情如此之严重为啥不叫救护车?病情如此之严重为啥没有人陪护?韩国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国宝的么?

等等等等
夏子常苦笑听着,无可辩解,就这么熬过了李秀哉的点滴时间。

点滴一完,李秀哉就着急着回公寓,怎么也不肯在医院呆。夏子常竭力劝说,但无效。无可奈何之下,夏子常只好苦着脸,在医生的冷脸里,一手拿药,一手搀扶着病人回程。


似乎是因为生病终于激发了人本性中最任性的部分,不论怎么劝说,李秀哉都坚决不肯让他打电话让棋院派人来照顾,也不肯让他去医院找护士。
生病的人皇帝大,夏子常只好苦着脸自己接下了这护理一职。好歹,当年小猪生病,他还是陪过床的。希望能应付得了。

一到家,夏子常先把病人丢上床,在他身上压上足够多层的被子。
然后,挽起袖子,开始家务。
有了旅馆里的那次惊吓见面,夏子常当然不会天真到对李秀哉的单身宿舍卫生状况有任何期待。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孰料初见之下,惊吓依旧!

李秀哉的公寓中等大小,然而除了棋盘之外,竟无处可以落脚!其邋遢程度,足以让某种四足动物哭泣。
......
......
......
热火朝天的爱国卫生运动中的好青年夏子常很有些郁闷:为什么自己的自费旅游就变成了外出家政服务了?
嘴里嘟囔着,心里抱怨着,夏子常很快把厨房清理出来了。
然后,烧水做饭。
还好,冰箱里有没有来得及腐败的蔬菜鸡蛋,柜子里有马上过期的挂面。
水滚一道,面下进去;
再滚一道,加入蛋花蔬菜;
汤面上滴醋加盐;
出锅。

夏子常小心翼翼的把自己半个小时的劳动成果端到国王大人面前。李秀哉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话,端起就吃。
他吃东西的速度速度很慢,姿势文雅。
可夏子常还是很紧张的站在旁边,生怕他烫到。
终于,这顿让夏子常异常紧张的饭吃下去了,李秀哉开始吃药。而可怜的夏子常,总算可以坐下苦命的喝他下飞机后第一口水。

李秀哉一边皱着眉头吃药,一边看着夏子常,隐隐有笑意。
夏子常被他看得发毛,恶狠狠的问:"看什么看!"
李秀哉于是微笑,慢悠悠的开口评价:"很是贤惠!"
夏子常"扑"的一口,把刚喝到嘴的水喷了一地。他一下子跳了起来:"中文烂就别瞎说!"
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的开始擦地。

李秀哉于是不再多说,笑着看夏子常忙东忙西。
在一地令人安心的嘈杂声中,他微笑着渐渐睡去。

35网棋
清晨,金色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在了在正在酣睡的人脸上。李秀哉眨眨眼睛,一时有些搞不清状况。
他感觉神清气爽,身体应该是已经无碍了。
打量一下房间四周,这里,应该是自己的房间没错。可是,这种清洁程度是怎么回事?厨房传来的"叮叮咚咚"又是怎么回事?
正在疑惑,房间门被推开了。
一瞬间,李秀哉觉得自己高烧得有点麻烦了,居然看见了幻象。
他居然看见夏子常围着一条熊宝宝的围裙,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微笑的走向自己......

幻象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贴近,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笑容:"还好还好,烧退了,昨天吓死我了!"
手是暖暖的,笑容是温柔的。
李秀哉眨眨眼睛,半秒钟后,他倒在床上大笑起来。
夏子常一脸郁闷:"醒了就赶紧洗脸吃东西!再傻笑,小心我......"
小心他怎么样呢?他张着嘴想了半天,想不出个办法来。
于是只好悻悻然,瞪了李秀哉一眼,回厨房去了。
过了好一阵子,李秀哉终于笑够了,爬起来看看放在托盘里的东西:清粥小菜、筷子勺子、毛巾口香糖、开水和药......
= =||||||||
李秀哉有时候怀疑,厨房里那家伙,也许作家事的天分远在下棋之上。

生病的人吃完了饭,探访的人收拾好了房间。
两个人傻傻相对,不知作什么才好。
李秀哉现在身体虚弱,暂时不得行动。夏子常难道可能把他一个人丢在房间里去游山玩水?
拿出棋盘来,手谈了两局,却又都感觉未免无聊。毕竟,实在是太过熟悉了。而病中的人的确是任性到了一定境地,再不会有平日的耐心的。
李秀哉嘟嘟囔囔着无聊,很是不乐意。
夏子常虽然不嘟囔,心里也在抱怨:他真的只准备了往返飞机票钱。其余的,一切旅游费用,都打算赖在秀哉头上来着......
他有些百无聊赖的打量着房间,突然之间,灵光一现,他指着房间里那台蒙尘的电脑,邪恶的笑了起来:不如......

中国国内最大的在线对局网站碧水对局室最近不甚安稳,有一个新注册的用户连胜四十盘,赢取分值上百万。
一时之间人声涌动,汽油们发出江湖通缉令,高额悬赏。从菜鸟到9D,人人摩拳擦掌,以打倒此人为目标。有下作的,更是勾亲搭伴,一窝蜂似的冲上去围殴。

只是三日一过,此人竟全无负局。
名号越传越响,终于惊动了棋院的国手们。

海的这一边,一间小小的公寓里,李秀哉有点吃惊,扬声说:"有人要求和我们下快棋!"
夏子常从厨房里伸出头来:"下呗!赢二十目以下就换你洗碗!"
李秀哉冷笑拒绝:"我是病人!"
夏子常于是撇嘴,头又伸了回去,手下变重,嘴里泄愤:"分明已经活蹦乱跳了,还窝在床上......"
正郁闷着,却听见外面李秀哉惊呼,子常心里一惊,赶紧冲了出去。
却见秀哉满脸喜色:"遇见高手了"
一边冲他笑,一边运指如飞。

夏子常笑笑,看向屏幕:端底大家,布局严谨,隐隐杀气。更难得的是,落子速度极快,似乎根本不做考量。
他再看两眼,突然笑出声来:赚到了,他居然都来了。
李秀哉不解的抬头。
夏子常笑笑:"小猪啦,绝对国内第一快棋手!"
小猪一向好玩,到处瞎转悠,出现在这里,倒也不算意外。
李秀哉愕然,继而抚掌大笑:"得来全不费功夫!"

剩下的时间里,再无说话声,只余按键的声音。夏子常紧紧的看向屏幕,布局、中盘、收官。这盘棋,小猪虽然棋势雄厚,却早早在地四十手时被点了眼,失了先手

一直被紧逼到官子阶段,然后,更是被一损再损。
夏子常目测了一下,至少上10目的优势。
心里摇摇头,这臭小子,不知道是在同时打扑克还是下陆战棋,输成这个样子!
然后他转身入厨房,开始每日的煎炒炖炸。一边做事一边心里暗笑,小猪这一输,只怕风波骤起,不知明日来的,会是谁?
事实是,小猪同学借了别人的号来耍帅,同时在下四局棋......
= =|||||||

次日清晨,两个人早早起来,战斗一样洗漱完毕。
夏子常更是囤积了足够的吃喝用具,堆积于电脑附近。两个人正坐于电脑之前。彼此之间的眼神里,皆是兴奋。
九点,开局。
不出所料,挑战者已经成片。网站官方用特权指定了一位,water。
李秀哉瞄瞄夏子常,夏子常笑笑:现在还不知道,你别逼得太狠,让我先看看。
李秀哉于是也笑笑,放手开始布局。
夏子常在一边看着,暗暗心惊:眼前的他,原本以为是熟悉如左右手的人,居然棋风中还有如此凌厉的一面?!以往,他竟然未曾得见!
再下几手,夏子常了然:这棋路,李秀哉不用只怕久矣。虽然大气狠辣,承接之处隐隐失了圆润婉转。
再看对手的棋,一味刚猛无俦,看似全无章法,却稳稳占据了要津,隐隐有成劫之势。
于是,他苦笑:另一个小混蛋,王立浚!
同时,心下窃笑,看你如何应对?
李秀哉撇他一眼,突然发力,凌空一夹,锋锐无边。观棋的夏子常,脸色一正,瞬间几乎有了敬畏的神色:如此狠辣!
此子一落,对方顿时哑然,思考良久,方才落子。

李秀哉的下法锐利逼人,两手拔花,瞬间抢得先手,透点成立,至此,本局早早失去悬念。于是对手,一步一步被洗劫。
仅仅一个半小时。
秀哉斜眼看着夏子常,轻轻一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夏子常瞄了他一眼,咳嗽了一声,慢吞吞脱掉围裙,挤上前来。
对方要求,第二次挑战。夏子常按,yes。

于是棋局开始。这一局棋,夏子常棋意境深远却又华丽异常。
棋走飘逸灵俊,落子艳丽浮华。长袖善舞而左右逢源;手挥五弦,形未动而神已远。
掘实地,飞大角,欲取先与,酣畅淋漓如暴雨梨花,风流如是!
及至中盘,对方投子认负。
夏子常一笑,看着李秀哉,问:"怎么样?"

李秀哉力图作出不屑状。可惜,五分钟后破功,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几乎忘记了。当年,你就是这么花哨的棋风。好久没见你这样下棋了!"
夏子常也笑:"对着你,又是决赛,我哪里敢这么肆意的下?很久没这么痛快了!"
于是,两个人击掌大笑,豪气顿生!
最后,李秀哉淡笑看向夏子常:"总有一天,我希望没有任何责任和压力,来和你竭尽全力较量一场。"
夏子常笑笑,没有回答。
棋之一道,最是玄妙,何等心境,何等氛围,影响至巨。
这一点,李秀哉知,夏子常亦知。
二人之赛,往往杂念过多,失之纯粹。
然而要完全抛却杂念,又谈何容易?

到了第三日,对局室里的气氛,说不出的诡异。竟再没有多余对手,只余挑战者一名。
夏子常和李秀哉猜先,确定李秀哉先,而夏子常补。
于是李秀哉开局。不出十五手,夏子常惊叫失声,李秀哉斜睨。
然后,两人一起无语。
居然?
居然!
小心翼翼试应三四手,李秀哉兴致勃勃的问,老人家不是退出江湖良久,安心传道授业了么?
夏子常一脸晦气的答:"我怎么知道,也许是昨天的棋太着相了......"
总之,他在内心默默流泪:回国后,这顿刮削只怕是躲不过了。
李秀哉笑着安慰他:"昨天那棋,你我一人一盘,他未必看得出来是你。"
夏子常啐他一口:"你信么?他看不出来跑来凑什么热闹?"
彼时,二人尚不知,老人家真的是一时兴起看着热闹,抽打着自己的徒孙辈操纵电脑,来与二人对弈。
两人的身份,真的完全没有暴露......

小心翼翼里,对方突出奇招。在第四十五手突然一扳,冲断了李秀哉的重围。于是,情势立变。
李秀哉骇笑:"老人家火气依旧这么大呀!"
夏子常在一边凉凉的提醒:"你先别急着笑,看看你的中腹!"
原本厚实的中腹巨空已然被打穿,十几目的空,几乎缩水一半。

再几手下来,两个人均是冷汗淋漓。
夏子常越看越怒,忍不住在心里怒骂屏幕彼端的人:以大欺小,连这一手星连角都使出来了!怎么三国赛从来不见你这么兴奋啊?
眼见着对方招招狠辣步步诡异,李秀哉左支右挡之下颇为狼狈,夏子常心中豪气顿生。
他上前两步,一脚踢开屏幕前的李秀哉:让我来,不信下不赢这个老不修!

起手,先长后挡,冲尖之后直取外势!
浩浩荡荡,正气凛然,这是夏子常最本格的下法,中正平和,却如水银泻地般无隙可寻。对方那刁钻的攻击方式,当下就如打在了厚实的棉花墙上,软绵绵的发不出一点力气了。

夏子常冷笑一声,扭着对方开始进入中盘。
鏖斗间,沉稳大气,绝有磅礴耸入霄汉。但见他步步凝重,少有轻狂。
生生在中盘阻住对手的逸兴輲飞,棋局由此变细。
以后几次交手,对方力图脱困,无奈先手已失,被夏子常死死扼住,如龙困浅滩,再无浩大手笔

官子阶段,就这么开始。
短兵相接,断打连削
夏子常第一次见识到了,传说中的官子实力!
优势,在一点点的缩小......
夏子常的冷汗下来了。

然后,他被一把推开,李秀哉从背后大步抢上。十几手后,局势又为之一变:整个棋局细细密密,黑子白子交错,一如天罗地网。
双方条分缕析,精准再无一丝漏洞。
李秀哉面色不懂,行动之际不动声色,扑人破绽却异常狠毒精准。
一目一目,直至终盘。
最终,两人联手,刚刚半目险胜。
夏子常看得目眩神醉,这,就是传说中的巅峰对决
新老两代官子之神的较量!

退出系统后,两人对视良久,然后一同大笑!
再有志一同的拿出棋盘来,迅速复盘。
一目一目,都是惊心动魄......

这时的他们完全不可能知道,在海的另一端,一个固执老人正在拼命催逼网站负责人:快查快查,查出那个臭小子在哪?我要收徒弟......

夏李/李夏 一百问

1 请问您的名字?
夏子常
李秀哉

2 年龄是?
夏子常微笑:作者说,打算我28岁的时候结束这个故事,所以,应该算是永远的28岁吧!
李秀哉淡淡:我比他大一岁。

3 性别是?
夏子常= = ......虽然我罗嗦了一点,但是这和性别没什么关系吧?
李秀哉:和他一样

4 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夏子常:很普通的性格,没什么出众的地方。
李秀哉:很无趣
(喂,你们两个,有点主角意识!怎么对自己的评价这么低?)

5 对方的性格?
夏子常(微笑):秀哉啊,秀哉是那种很认真很投入的人,虽然有时候有点坏心眼,但其实是心比谁都软。表面看起来好像有点不爱和人接近,但其实很希望和别人交往的......

(stop!夏同学,你再念下去,天都亮了。知道你罗嗦,不知道你罗嗦到这个地步!小猪脾气这么别扭,你实在是功不可没!)
李秀哉轻轻笑了一下:虽然有的时候会秀逗,但是,实在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很温暖......

这两只开始完全无视作者,含情脉脉~~~~~~~~~~~


6 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夏子常:应该是第一届中韩天元对抗赛吧!在北京。
李秀哉:中国棋院


7 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夏子常:嗯(偷偷瞄一眼李秀哉),呃,其实,当时是在想,这家伙,真是天赋异禀,包这么严实,怎么还没中暑?
李秀哉(漠然不动):假装老实的大骗子!
夏子常跳起来:喂,秀哉,虽然我当时穿得不够庄重,但是哪一点和骗子相关啊?
李秀哉:......= =
我又不是在天元对抗赛才对你有印象的,不过这种事情,死都不会告诉你!

8 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夏子常歪头想想:不知道诶,真的不知道诶!喜欢秀哉是很自然的事情......
(作者窘:那你个猪头给我拖了十年??????????)
李秀哉握住夏子常的手,微笑:全部!
两人又开始含情脉脉的对视
作者窘掉= =|||||||||

9 讨厌对方哪一点?
夏子常:明明有事情要告诉我,却一直不说,等我自己去注意去猜= =||||||||||
(作者:我理解我理解,下棋家务以外,你的智商为零。难为你了......)
李秀哉:很多!
作者:喂,你刚才还说喜欢他全部的!
李秀哉面无表情:我连讨厌的地方都一起喜欢,你有意见?
作者:......不敢
夏子常握握秀哉的手,眼睛很诚恳的看着他:那,秀哉,你对我什么地方不满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去改!
秀哉脸红了一下,侧脸:还好......
作者流泪:我不是背景,不要在我面前打情骂俏啊啊啊啊啊~~~~~~~~~~~


10 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么?
夏子常&李秀哉:很好!

11 您怎么称呼对方?
秀哉
子常

12 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这样就可以了......

13 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夏子常:雪貂吧?
李秀哉面无表情:反正我就是坏脾气的人
夏子常:不是啦,秀哉你就是瞎想,我是说你是那种,呃,很高傲的人嘛......
作者:那么,该你了,李秀哉九段
李秀哉:熊猫
作者:= =|||||||||你确定你说的不是罗卿郁九段?

14 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夏子常挠头:不知道啊,到时候再看吧!估计是和棋有关的东西......
李秀哉:棋谱
作者:= =||||李九段,你果然是无趣的人!

15 那么您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李&夏:只要他送的,都好!
(你们果然夫妻同心~~~~)

16 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一般是什么事情?
夏子常:心里有了不满却一直自己生闷气,什么都不和我说。
李秀哉:迟钝,什么都感觉不到,你要不说,他就可以永远都不明白!
(......真是有默契的夫妻)

17 您的毛病是?
夏子常:罗嗦......吧?
李秀哉:无趣

18 对方的毛病是?
夏子常:太过认真。
李秀哉:喜欢把所有的责任都一个人承担


19对方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您不快?
夏子常:不爱惜自己身体,作傻事......
李秀哉:为别人的事情瞎着急......
夏子常怯生生的开口:可是,秀哉,小猪不是别人......
李秀哉冷哼,不回答。

20 您做的什么事情会让对方不快?
夏子常:大半夜跑去给小猪和他阿那答拉架= =|||||||||||
(李秀哉九段,我支持你!这种事情,是个男人就要生气啊!)
李秀哉:打谱打到太晚......

21 你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夏子常望天:嗯,就那样吧......
李秀哉装没听见......

22 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夏子常:北京的街上吧?
李秀哉点头

23 那时候俩人的气氛怎样?
夏子常:很好!
李秀哉点头:虽然后来代价惨重= =|||||||||

24 那时进展到何种程度?
夏子常:......并肩走路吧?
李秀哉想想:人多的地方,好像有拉手
(真是,清纯啊!作者掀桌子!)

25 经常去的约会地点?
夏子常:棋院吧
李秀哉点头:还有汉城和北京街头的各酒吧

26 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夏子常:作一桌他喜欢吃的菜。
李秀哉:陪他去喝酒

27 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夏子常,脸红:......是秀哉
李秀哉面无表情:是我。

28 您有多喜欢对方?
夏子常脸红:仅次于围棋吧......
李秀哉:仅次于棋。

29 那么,您爱对方么?
夏子常:是!
李秀哉点头

30 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辙?
夏子常抓头:其实,秀哉什么话都不说的时候,我是最没辙的= =
李秀哉淡淡:他说,要作一辈子的朋友的时候......

31 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夏子常:虽然会难过,但还是会希望秀哉能幸福。所以,也许会微笑着祝福吧!
李秀哉面无表情: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圣母!
夏子常脸红,无措:可,可是,那个,秀哉难道希望我死缠烂打吗?我,我......
李秀哉无语= =||||||||

32 可以原谅对方变心么?
夏子常:可以。
李秀哉抓狂:你要不要答的这么干脆????????????我就那么不可靠?
夏子常一惊:我我我我 ,我没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作者奸笑:辩解无效!小常你惨了!

33 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一小时以上怎办?
夏子常:会打电话联络,确认他没事,然后去接他!
李秀哉:打电话,然后等!

35 对方性感的表情?
夏子常脸红:什么都不说,挑着眼睛看着你的时候......
李秀哉咳嗽:微笑着看着你的时候......

36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最让你觉得心跳加速的时候?
夏子常:......他什么都不说,一下子突然靠近的时候......
李秀哉:这种事情你作得比较多吧?

38 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夏子常:在国际大赛的决赛上相逢。
李秀哉:同上,但是要加上,最后是我赢了
夏子常><|||||||:秀哉!!!!

39 曾经吵架么?
夏子常&李秀哉:有!

40 都是些什么吵架呢?
夏子常笑:各种各样的,好多都是和棋有关的......
李秀哉点头

41 之后如何和好?
夏子常很不解的回头看李秀哉:好像吵完就完了,不存在刻意和好这个环节吧?
李秀哉:是啊,棋局总有终结的时候。

42 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么?
夏子常:我怕秀哉太辛苦......。可是如果秀哉同意的话,我会觉得自己很幸运。
李秀哉扭头:先过完这辈子再说吧!
夏子常= =||:所以秀哉你果然是不愿意的......
李秀哉==|||||||||:真有来生这种事情你再来纠结不迟!

43 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夏子常:我输了以后什么都不说,陪着我复盘,直到找到解决的方法。
李秀哉:一边打谱,一边罗罗嗦嗦的唠叨我的身体状况等等等

44 您的爱情表现方式是?
夏子常:照顾他,和他下棋!
李秀哉:欺负他,和他下棋!

45 什么时候会让您觉得"已经不爱我了"?
夏子常:......不知道诶,目前为止,还没有过这种想法。
李秀哉:......其实,很多......
夏子常惊:秀哉?
李秀哉把头扭到一边去:你喜欢的人太多,我往往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夏子常:虽然很多喜欢的人,可是,可是,可是,我爱你啊......
作者在一边泪奔一边撒米饭:我太不容易了,我写了多少万字,终于听见你个磨叽人告白了......
夏&李:闭嘴!还不都是你写的!!!!!!你还有脸抱怨?
作者默默流泪,拔草中:我是最没尊严的作者......

46 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夏子常:长在瀑布旁边的兰花
李秀哉:开在太阳下面的太阳花

47 俩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情么?
夏&李:有!

48 您的自卑感来自?
夏子常:下棋赢他的时候太少= =||||||
李秀哉:为人很无趣,除了下棋之外一无是处......
夏子常:秀哉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李秀哉:因为那就是事实!
夏子常:可是,秀哉分明是很可爱又很活泼有趣的人啊......
李秀哉:......也只有你这样想(脸色分明变和缓了......)

49 俩人的关系是公开还是秘密的?
夏子常:嗯,棋院的大家都知道,应该是公开的吧?
李秀哉:虽然没有登报宣称,但的确是没有刻意瞒人。

50 您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维持永久?
夏子常:我们只能活在当下,我希望能长久一点,再长久一点,但说是永久的话,就是骗人了。谁能永久打包票呢?
李秀哉:我希望能......

以下50问,请未满18岁的青少年止步~m(_ _)m

51 请问您是攻方,还是受方?
夏子常看李秀哉,两人一起脸红:这个问题,不回答!


52 为什么会如此决定呢?
两人再次脸红:秘密,不能说。
作者剔牙:实在是幼稚的秘密!
作者被李夏两人暴扁!

53 您对现在的状况满意么?
夏&李:满意!

54 初次H的地点?
夏&李:某旅馆

55 当时的感觉?
夏子常:很震惊,然后很难过......
李秀哉:......很绝望

56 当时对方的样子?
夏子常:秀哉的样子很让人心疼
李秀哉:他吓傻了
夏子常:哪有?
李秀哉:没有吗?
夏子常:......好吧,是有一点吃惊......

57 初夜的早晨您的第一句话是?
夏子常:秀哉,你还好吗?
李秀哉:我没理他!

58 每星期H的次数?
夏子常:不定,两个人经常跑来跑去的!
李秀哉默默点头

59 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每周几次?
夏子常: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啊。
秀哉表示同意。


60 那么,是怎样的H呢?
夏子常脸红:就......就那样吧!
李秀哉装没听见
作者郁闷:那样究竟是怎样啊?

61 自己最敏感的地方?
夏子常:我......我不想说,可不可以?
李秀哉一把握着他的手,瞪作者:当然可以!不要理那个无聊女人!

62 对方最敏感的地方?
夏子常彻底红成虾,一句话都说不出......
李秀哉冷冷的看着:这种事情,没有通报的必要吧?
作者膜拜:女王,您是对的,您永远都是对的!

63 用一句话形容H时的对方?
夏子常:很......诱惑
李秀哉:很漂亮

64 坦白的说,您喜欢H么?
夏&李:喜欢

65 一般情况下H的场所?
卧室!

66 您想尝试的H地点?
没有,这样就好!
作者郁结:你们,真的不想尝试在对局室......
背后突然冷风阵阵,然后看见林老师冷冷的站在门口往这边看
作者作鬼脸:嘁,你神气什么?下次把你和你家小妖一起拖来作!

67 冲澡是在H前还是H后?
都有

68 H时有什么约定么?
夏子常:没有啊,就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69 您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性关系么?
有!
两位,你们还真干脆!= =


70 对於「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这种想法,您是持赞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夏子常讷讷:我,我不知道
李秀哉看天,分明拒绝回答

71 如果对方被暴徒强奸了,您会怎麽做?
夏子常:我会保护秀哉,不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李秀哉冷淡:不会有这么没眼光的人的......
夏子常= =|||||||:秀哉!那你......
李秀哉:住嘴,那个不算!

72 您会在H前觉得不好意思吗?或是之后?
夏子常:之前
李秀哉:都不会!

73 如果好朋友对您说「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请...」并要求H,您会?
夏子常:应该不会吧?我的朋友不会这么说的......
李秀哉:拒绝,是朋友就不该说出这么讨厌的话来!

74 您觉得自己很擅长H吗?
夏子常脸红:应该......还好吧......
李秀哉咳嗽:还不错!

75 那麽对方呢
还好!

76 在H时您希望对方说的话是?
夏子常:叫我的名字
李秀哉:叫名字就好!

77 您比较喜欢H时对方的哪种表情?
都喜欢!

78您觉得与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夏子常激动:不可以!非常垃圾的行为!
李秀哉默默的牵他的手,安抚:要看情况。一般情况下,我认为不对。但是......

79您对SM有兴趣吗?
没有

80 如果对方忽然不再索求您的身体了,您会?
夏子常:帮他作好多吃的
李秀哉:带他去看医生,看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妥。

81 您对强奸怎麽看?
夏子常:......
李秀哉面无表情:罪大恶极的行为!
夏子常跳:秀哉......
李秀哉看他:我说错了吗啊?
夏子常:......没有,但是,那个不算!
李秀哉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了。

82 H中比较痛苦的事情是?
怎么会痛苦呢?痛苦就不做了呀!

83 在迄今为止的H中,最令您觉得兴奋、焦虑的场所是?
没有吧?
没有!

84 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夏&李:有!经常......

85 那次(被诱)攻方的表情?
夏子常:脸红吧......
李秀哉:脸红......

86 攻方有过强暴的行为吗?
李秀哉和夏子常各自看向两边:......没有......

87 当时(被诱)受方的反应是?
夏&李:每次都不太一样吧......

88 对您来说,「作为H对象」的理想是?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答,微笑着握紧了彼此的手。

89 现在的对方符合您的理想吗?

90 在H中有使用过小道具吗?
没有!

91 您的第一次发生在什么时候?
夏子常脸红:新婚夜
李秀哉面无表情:杭州
92 那时的对象是现在的恋人吗?
不是!

93 您最喜欢被吻到哪裏呢?
夏子常:额头
李秀哉:嘴唇

94 您最喜欢亲吻对方哪裏呢?
夏子常:嘴唇
李秀哉:额头

95 H时最能取悦对方的事是?
很多!

96 H时您会想些什麽呢?
只想眼前的这个人......

97 一晚H的次数是?
最多一次

98 H的时候,衣服是您自己脱,还是对方帮忙脱呢?
自己,有时候对方会帮忙!

99 对您而言H是?
夏子常:情人间很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
李秀哉:除了棋以外,彼此沟通交流的又一种方式

100 请对恋人说一句话
夏子常:秀哉,我们还会在一起很多年,下很多盘棋
李秀哉:子常,谢谢你!我很幸福!

36 祖父
楚衡握住一根通条,力图把炉子里的灰捅下去,却总是不如意。轻轻重重的力道全部试过了几遍,她实在是不耐烦了。手下突然用力--"噼里啪啦",灰倒是下去了,但是同时燃烧着的炭也一起掉了下去。然后,火星跳了起来,她下意识一躲,于是,那头漂亮的卷发就成了受害者。=
=|||||||||||
姚景程带着客人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他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身边的人已经跳起来,冲过去拿着毛巾拯救那头浓密的黑发。
等到从惊魂未定缓过劲来的时候,楚衡终于抬眼,笑着说:"谢谢你......"
后面的话,像是被刀砍断了一样,她的脸一下子僵了。然后,一把揪过还在对方手里的头发,板着脸走到姚景程面前:"你这又搞哪一出?"
姚景程苦笑不答,抓起她的头发仔细打量:"自己笨就找人帮忙,你好歹在小常回来之前别把屋子烧了......"
楚衡脸微微红了一下,马上理直气壮的顶回去:"我平时看小常作,没觉得有多困难啊?"
姚景程撇嘴:"笨到你这种地步,就不要和小常那种家事天才比好吧?目标太高了......"
"喂!"
两个人絮絮叨叨的斗嘴,没人理那个一起进来的客人。他默默的站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自顾自的给楚衡搞灭的炉子生火。
楚衡一边和姚景程斗嘴,一边眼光偷偷溜往一边,看了几遍之后,终于忍不住了。她一把揪住姚景程的领子:"少打哈哈,到底怎么回事?"
姚景程抿嘴,笑得促狭:"终于舍得问了?"
楚衡危险的眯起眼睛:"你皮痒了哦?"
姚景程忙忙举手投降:"不关我的事,他是老师带来的......"
"我......"楚衡张嘴就想吐粗口,忍了半天终于闷闷的开口:"他来干啥?"
姚景程望天:"哪个他?"
"你少和我装傻,你知道我问的是谁!"
姚景程摇摇头,拍她的肩膀:"你啊,也别太倔了!你还见他多久?别再斗气了......"
楚衡撇嘴,正打算说什么,门一下子被人推开了。
有人冲了进来,抱住姚景程一阵大哭:"就是嘛就是嘛,小妖就知道你最心软!阿衡个小没良心的,这么多年都不肯叫我!"
姚景程脸抽了抽,力图把怀里的人撕开:"老师,您该抱的人在那边,抱错人了......"
"不管不管,阿衡肯定会把我踢开的,我抱完小妖小妖替我去抱阿衡好了......"
门口,曾弦翔和王立浚正在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不远处站着的罗卿郁几乎能听见一地玻璃心破碎的声音。他抬头看看天,所谓的传说啊,就是用来打破的,少年人梦想的真相往往是让人绝望的。一如当年的自己。

谁能想像,明明长相威严,须发皆白,目光锐利的围棋界会走动的神话,如今正在姚景程怀里撒泼使气,然后一脸讨好的看着楚衡?
楚衡面无表情的看了半天,终于开口:"老师,您今年八十八岁了......"
话音未落,老人家在姚景程怀里假哭得更厉害了:"你看她你看她啦,小妖,这么多年还是不肯叫我......"
楚衡冷笑:"不怕在小辈面前丢人,你就继续!"
话音一落,老人立刻就讪讪然从姚景程怀里站了出来,揉着鼻子想说什么。
楚衡脸色一冷,冲着门口的三只开口:"热闹瞧够没有?"
王立浚吓一跳,立刻哼哼哈哈的拖着小曾跑掉了。小猪悠悠然的看了一眼屋里的人,撇嘴也走开了,顺手帮忙把门关上。
门一关上,楚衡立刻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去,自顾自倒水喝茶,完全无视屋里的三个人。
看着老师可怜巴巴的眼神,姚景程苦笑一声,走上前去:"阿衡,别闹了,这么多年,气也该消了......"
楚衡不语,依旧扭头不看这边。
姚景程拍着她肩膀:"当年的事情,纵然老师有错,也不是最大的那个。你连木头脸都忍了,怎么非要和老师较劲呢?"
楚衡吸吸鼻子,还是什么都不说。
姚景程叹了口气:"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们自己聊聊吧!"说着,和一开始来的那位客人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楚衡和楚嗣羽两人。

院子里,早有人摆下棋枰和小吃酒菜。
那位客人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倒出一杯来一饮而尽,然后笑着看姚景程:"调教出来的徒弟不错吗......"
冬日的阳光下,这是一个面目异常英俊的男人,他的轮廓很深,一时不好估计年纪,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眼角处细细的纹路。
姚景程淡淡一笑,自斟自酌:"那是自然!不过,你怎么舍得从那乱坟岗子里出来了?平岚。"
季平岚再喝一杯,淡淡朝天吐气:"老师去了,拿拐杖打了我一顿。他说,中盘已经被屠龙了,还不想着怎么好好收官,躲在这里装死,算怎么回事?"
姚景程大笑:"说的好,你就是欠抽!"
季平岚瞥他一眼:"有脸说我?我怎么不记得你是长考派,惯下功夫棋呢?还是这些年,你真炼成忍者神龟了?"
姚景程脸绿了一下,立刻反唇相讥:"我就是忍者神龟好歹也还有个念想。你呢,我看你干脆去敬事房好了,省事!"
季平岚转着酒杯笑:"木头脸要是去了我就跟着去,如何?"
姚景程突然不急了,瞅着他笑:"你就只管在我面前耍狠吧!待会有你求我的时候......"
季平岚苦笑:"求你要是有用,我一天把你当佛爷贡起来三叩九拜!"
"你不求,怎么知道有用没用?不过,阿衡是个好女人,配你绝对可惜了......"
出乎预料,季平岚居然很以为然的点头:"你没说错,所以我也没什么念想了。这次来,也只是想看看她过的怎么样......"
姚景程一脸的鄙视,抚摸着自己的鸡皮疙瘩:"继阿衡圣母之后,你居然也情圣了。这世界还真可怕!"
"情圣?"季平岚冷笑一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我若真是情圣,小云只怕根本就不会出事!当年,我就该和木头脸拍桌子,我找老婆关他什么事?他凭什么要赶我老婆出门?"

姚景程笑:"你以为你是敏敏?当年的时候,除了敏敏,谁敢跟他较劲?"
季平岚吐了一口气,也笑:"所以,敏敏姐是强人啊!她这么多年不回来收拾木头脸,我倒是很好奇呢!"
姚景程晃着杯里的酒,头也不抬:"她顾及着阿衡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阿衡的老公是林振玄的弟子......"
季平岚皱着眉头笑:"这什么辈份?"然后看看背后的屋子:"也就是她,敢这么胡来!"
姚景程淡淡的说:"那孩子那个傻劲,有点像小云。阿衡,大概是不甘心吧......"
不甘心自己一手照顾大的孩子,就这么眼睁睁的倒在自己面前,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期待能够重新再来一次。所以,会对夏子常无尽的纵容、无尽的保护......

季平岚无语,大灌了一口,然后开口:"她真傻!从从前开始就一点长进都没有!"
"谁说不是呢?看起来脾气最坏,其实最傻!"姚景程笑了起来:"不过呢,我其实到现在都没搞明白,你到底是喜欢小云呢,还是喜欢阿衡呢?两个好女人啊,都被你占了......"

季平岚苦笑:"喜欢谁?这么多年,我自己都快不记得了。阿衡打了我一巴掌,把我撵走了,小云打着伞找了一夜,把我找回来了。这么一笔烂帐,怎么算?再说,我现在再说真正喜欢谁,还有用吗?"

姚景程默然无语。的确,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无论平岚当年喜欢的谁,如今喜欢的是谁,阿衡和平岚之间,永远站着一个小云。没有人,能和死人争!

更何况,阿衡本人,大概最无法容忍有人可以去抢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的任何东西吧?当年,她就可以很洒脱的一退到底。如今,又怎么可能来争?
半晌,他终于打起精神来换了个话题:"怎么这半天没动静?该不会出命案了吧?"
季平岚一笑:"那是她祖父,她那种嘴硬心软的人,还真能怎么样不成?"
背后的门"支呀"一声打开了:"少在那里背后议论别人长短!"
楚衡扶着楚嗣羽走了出来,两个人的眼圈都红红的。

37高手
不理院子里的两个男人,楚衡扬声喊:"小猪!"
小猪小王小曾三个人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一脸严肃的站在了女王大人面前。
女王大人很赞许的点点头:"带着你们师公到处玩玩去,不许......"
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被小猪打断了:"不许给他吃甜的,不许吃肥肉,多喝水少喝茶。每次都一样,衡姐你别和常哥学罗嗦呀!"
还不等楚衡答应,拉着老人家一溜烟跑了,急得楚衡在后面喊:"慢点......"

老人家"呵呵"的笑着,拍拍小曾的头:"好孩子好孩子!去给师公拿两块蛋糕,就在你衡姐的厨房冰箱里第二格......"
小曾脸涨得通红,讷讷不言,手足无措。
正在电脑上忙活的小猪头也不回的丢出一句:"师公,您老人家省省力气吧!衡姐的死命令,你看小曾有那个胆量违抗不?"
老人家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了猪窝一样的铺位上哼唧:"那你衡姐还让你带我四处玩呢,你怎么就光把我往你宿舍里领?"
小猪朝天翻个白眼:大雪天的把老人家领到林子里去,磕了碰了的,搞不好够得上恶意毁坏国宝了,谁负这个责?
王立浚搓着手,干笑着打圆场:"那什么,师公,其实宿舍挺好玩的,我们一般下完了棋都不出去的......"
"那你们都玩什么?"
"上网......"后面的话在小猪和小曾杀人一样的眼光里咽下去,生生扭成了:"......下棋啊!"
毕竟,网游和看A片这种事情,和老人家解释起来,应该是颇为困难的。
"嘁,那有什么......"老人家悻悻然的话头被王立浚的一声尖叫打断了。
"猪哥,你你你你居然输了了了了!"
小猪看着眼前的屏幕也有点发呆。他是在同时切四盘没错,但是,第一次,在网上居然有人可以在快棋上赢他十目以上!
那边的小曾也是一愣。老人家却突然兴趣大发,踢打着小曾摆出棋盘来:"小猪,你也太混了吧!摆出来摆出来!"
小猪慢吞吞的退出系统,从电脑边晃悠到棋盘前把刚才的棋局摆了出来。
随着他一手又一手如飞一般的落子,其余的三人从或不以为然或嬉笑的表情一点一点严肃起来。
十分钟后,小猪"啪"的一声,落下最后一子。
王立浚和曾弦翔面面相觑:"......收官,他竟然只损了两目......"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要知道,即使在职业棋手中间,在抢官子这种千头万绪的活计中,损七到八目才是一个正常的数据......
老人家兴奋的眼睛闪闪发光:"快快快,再上去找他,我要和他下!"
小猪懒洋洋的摇头:"明日清早吧,师公。这位,每天就这个时段上来,我刚看见他下线的......。"

第二天,四合院的客厅里破天荒的挤进来很多的人。
王立浚坐在电脑前兴奋的摩拳擦掌,经过猜拳确定今天由他来一会网络高手。
小猪则和小曾围着另一台电脑,一边说闲话一边吃零食。
楚衡、林振玄、姚景程、季平岚加楚嗣羽九段则构成了阵容华丽无限又气氛诡异的第三桌。除了老爷子还在左右逢源的唠叨家常之外,这桌,也就姚景程和楚衡偶尔有点简短的问答。

九点,开局!
所有的人,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
这一局,看来是赤裸裸的对砍之局。姚景程看得有些兴味索然,偷偷和楚衡说:"估计是棋院的谁,昨天小猪没用心所以输了......"
楚衡笑笑,还没来得及回答,却被身边林振玄的一声"咦?"打断了。
能让木头脸惊讶的事情?楚衡和姚景程有些好奇的扭头看屏幕。
然后,姚景程一口水呛住,连连咳嗽。楚衡开始隐隐头疼。
季平岚不解,一脸好奇的看着这诡异三人组。
林振玄摇摇头,嘴角笑意一闪,然后起身,中规中矩的老师告辞后出去了。
楚嗣羽很奇怪:"难得振玄不感兴趣那!这么好的棋才......"
姚景程忍笑,几次想开口,看了看身边的楚衡,终于忍住了。
楚衡拿扇子掩着嘴,以只有姚景程听见的声音低低的威胁着:"不怕死的话,你尽管说出来试试!"
姚景程于是抬头看着天花板,开始装稻草人。
这一天,王立浚两败,被小猪和小曾两个人大大耻笑了一番。
而楚嗣羽九段,终于忍不住,坚持第三日要自己亲自下场!他甚至很无耻的利用了特权,让网站的主管人只让自己可以进入对局系统。

于是,第三日,所有的人都兴致勃勃的一早赶来看热闹!
对方的开局不算太好,被楚嗣羽占了大便宜。老人家于是兴冲冲的向徒子徒孙们显摆。除了王立浚和曾弦翔还能表现出应有的敬意外,其他人都在心里翻白眼了。

楚嗣羽九段,从来不会觉得以大欺小有什么不对。只要坐到棋盘对面,对方哪怕是刚入段的新人,他也会竭尽全力用最好的手段把对方打败。然后,得意洋洋的向周围的人炫耀胜利。对于他,对手从来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胜利本身。

不过,这一次,他没得意太久,进入中盘后,对方好像突然被神灵附体,下出了让楚嗣羽头疼不已的局面。
林振玄默默的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在他的身边,王立浚很惊奇的发现,被人称作万年木头脸的老师,这一刻脸上的表情几乎是伤感和温柔的混合,异常丰富。

姚景程低低的笑着,轻轻的和楚衡说:"如何?再装下去就不像了哦?"
楚衡打着扇子装没听见。反倒是季平岚很好奇的看过来。
中盘厮杀未完,老人家突然停了下来,慢吞吞回头问:"阿衡,这次怎么没见小常啊?"
楚衡僵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小猪已经懒洋洋的接口:"报告师公,常哥去莫干山上修炼去了。"
楚嗣羽哼了一声,拉长腔调:"莫干山哦~~~~~"手下也不慢,"啪"的一声落子,开始收官!
观局的人精神为之一振:终于要来了,官子之神的杀手锏!
而这一场收官大战也的确没有辜负所有观众的期待,端底是精彩纷呈,令人目眩神摇。细细密密,滴水不漏。
王立浚在一边看的口水直流:"啊啊啊,要是我也能有这么帅的收官......"
旁边的小猪冷哼一声,没理他。

姚景程忍笑忍到浑身发抖,打着扇子悄悄的问楚衡:"这个怎么样?算不算夫唱妇随?"
楚衡望天:"你就慢慢看热闹吧!待会有你罪受的......"
诚如此言。
对局结束,老人家立刻押着一脸苦相的姚景程前往网站总部,一定要找出和他对局的那个"臭小子"不可!
留下来的人无言的看着姚景程被人拎着走远,心底默默致哀。
良久,季平岚开口:"阿衡,我个人认为你这棋,不是你那个窝囊废老公下的......"
王立浚还没来得及大惊失色,就觉得眼前一花,定睛看时,季平岚已经被人丢到了院子里。他的身边,楚衡面无表情的甩着手:"好多年没练了,这手过肩摔居然还没落下......"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院门口走去。
在门口,和刚刚从魔爪逃脱的姚景程正正打了个照面。姚景程看她脸色不好,忙忙的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楚衡冷冷一笑,头也不回,挥挥手径自去了:"去莫干山上去接我那个窝囊废老公......"
姚景程于是大大的叹气,走到院子中心去戳了戳还在装死的某人:"你何苦又去惹她?你不知道她最护短吗?"
季平岚躺在雪地里,换个姿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点,微笑:"知道啊!就是知道啊!知道她想揍我很久了嘛......"
姚景程于是无语:他可以不可以认为这也是爱情的一种表现形式?集合了宠溺心疼和嫉妒的奇怪行为方式......

而作为背景的三人组里,王立浚和曾弦翔正在目瞪口呆,小猪则是慢条斯理的解说:"所以,你们明白为什么连姚老师都要让衡姐三分了么?"

38访客
时间过得很快,再一天,夏子常的假期就满了。于是,李秀哉的病也不得不好了。
晨光里,李秀哉慢慢推门而出。不出所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点,夏子常围着桌子忙碌着。见他出来,抬头一笑:"搞定没有?搞定了来吃饭!"
李秀哉顿了顿,然后,抬头完美的微笑:"好啊!那么谢谢了!"
餐桌上一片安静,两个人低头吃饭,谁也没有什么心思说话。

早餐吃完,子常开始收拾碗筷。
秀哉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屋子里很静,也很安详。两个人谁也没觉得尴尬,也没觉得有什么必要去找话题。好像,以前已经就这样度过了无数的岁月,以后也还会延续。

然而,错觉毕竟是错觉。
所以,秀哉开口的时候,结界就被打破了。
秀哉说:"去棋院吧,顺路可以到江边去。"
子常抬头一笑,说:"好啊好啊,这次来,还没有在汉城好好逛呢!"
于是两个人朝棋院相反的江边方向顺路去了。

说是早春,但空气却分外的冷。江边,很冷清。
他和他在冷风里,慢慢的走着。
耳边听到的,是破碎的声音;眼中看到的,是满目的浮冰。太阳冷淡的飘在半空,黯淡的光,丝毫没有热力
心里,突然就苍茫起来。
子常看着一路行来的伙伴,寒风里,他的身影那么的瘦小,几乎缩成了一个几何上的点。想起那些挥斥方遒的过往,想着那些独步天下,竟然是恍若如梦!


加油啊!兄弟。可别在这里趴下!
子常在心里默默的念。然后抬头,看见秀哉在向自己挑眉。原来,自己居然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吗?
他苦笑了一下,自己还真是藏不住话啊。搓搓手,向手心呵了口白气,他转头看向江面,慢吞吞的开口:"我啊,总是担心你太委屈了自己。"
李秀哉和他并肩看着淘淘江水,良久,平静的开口:"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也受过......"
子常于是叹气:"我就怕你这样想,没谁天生该受这份罪的。更何况是你!我耐打耐摔的都成习惯了,你可别跟我学这个!"
秀哉徐徐吐了口气,并不看他:"迟早,我也会习惯的。年龄到了......"

耳边的江水,还在奔腾咆哮。岸边的礁,撞碎了一块又一块扑上来的浮冰。而后边,还有无尽的候补。
满目惨淡里,夏子常有片刻的无言,然后笑笑:"这样啊,也好。反正,我是要下棋下到一百岁的。追赶了你八年,再花八十年试试并驾齐驱,也许感觉也不坏。"

"八十年啊......"秀哉轻哙。
远得不得了的感觉,好像是一个天荒地老。
子常说,是啊,还有八十年那!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好多东西没吃!好多地方没有玩过啊!口气里,无限神往的样子。
于是,秀哉抿嘴轻笑:"听起来不错的样子!"


下午,两个人赶到棋院。没想到,这里有惊喜有意外正等着。当时,两人的表情颇为精彩,足足提供了韩国下一年的八卦素材。
呆在当地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两人面前,两个女人亲亲热热拉着手,混杂着中文英文韩文说得热闹。
"衡姐,"夏子常硬着头皮问:"你怎么来了?"
楚衡转头,笑得温文:"我来看看大国手啊!"
"大国手"三个字咬得生动。夏子常背上立刻一阵寒毛起立,连忙开始装傻。
"啊啊,这位小姐好面熟,衡姐,你的熟人?"还是对手?
楚衡笑得一脸暧昧:"诶诶?你居然不认识?秀哉可太不够意思了!"
美女脸红:"姐姐表酱紫啊!秀哉哥对这种事情一向不上心的。"
"他不上心,那么是你上心咯?"
"啊呀!姐姐真讨厌,我不跟你说了......"
那边在打情骂俏,这边在呆若木鸡。
谁能告诉他们,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情势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原本正在举行的,用来娱乐的第n界韩国混合棋赛,现在轰轰烈烈的增加了两对选手,收视指数可看指数狂飙数十个百分点。

一干八卦分子,兴致勃勃的在隔壁观局室室里,观棋兼吃瓜子。
夏子常和李秀哉--的绯闻女友,美女围棋播音员vs李秀哉和夏子常--的太太,美女国手
这阵容,真正华丽到无限。

"为什么这么安排?"
"难道不应该是夏子常九段和太太一组,秀哉哥和真贤姐一组么?"
"对呀对呀!"
"为什么?为什么?"

隔壁棋室的弟弟们,拜托不要这么大声。虽然我也很想知道原因,但真相只有一个,它却藏在对面那位仁兄的心里。对面那位仁兄拜托你不要做高深莫测状,为啥我非得和业余棋手搭对对抗你呀呀呀......

夏子常在内心哀嚎,理所当然的得不到某面瘫任何响应。

然后,棋局开始。
半小时后,隔壁已经听不见嗑瓜子的声音,只听见喷水声了......
夏子常在内心默默流泪,而李秀哉基本上已经面色发黑了。
夏子常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两位女搭配绝对不是冤家请来玩他们的。她们的确是在认真仔细求胜的在下。但是,这种搭配,你永远不用指望预测下一步发生什么啊啊啊啊啊!


比如,夏子常一招不慎,落了破绽。李秀哉不动声色,点入眼中,眼看就要屠龙。
夏子常无可奈何,勉强撑上一招,聊胜于无。谁知,李秀哉的搭档,也就是楚衡女士长考后居然脱先他投,去宰右上角一块边地。然后,李秀哉同学刚刚点入眼的一子,就这么死在了夏子常的空中。那一瞬间,夏子常发誓,李秀哉的脸色都绿了


但是,夏子常自己也没能高兴多久,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搭档认认真真的在某处下一子。然后--提掉了自己三眼活棋。=
=|||||||||||||||||||||

就这么生不如死的下着,夏子常觉得自己的寿命受到了严重煎熬。他相信自己的面色只能用狰狞可怕形容。看看对面,李秀哉比他不遑多让,菜色莹莹

好容易熬到时间快到了,棋盘也快被摆满了。夏子常算来算去,怎么着自己这边也有半目的优势,输也输不出去的。于是他欣欣然下了一目,想把胜局锁死

......
......
......
面对另外三方无言的目光,他突然想起,这次,该是他的搭档出手。
抢先下者,罚提一子
......
夏子常顿时眼前一黑......

混合赛在这种吵吵闹闹的背景下,落下了战幕。夏子常甚至没好意思去看名次,何况,他的假期也到了。
匆匆忙忙拎着包裹,夏子常很不光彩的落荒而逃了。
飞机上,楚衡似笑非笑的问他:"你们两个商量好的要来欺负国内棋界无人么?"
夏子常冷汗,摇头,坚决摇头:"开始只是想玩而已。我怎么知道,他们一个两个那么爱凑热闹啊?!"最后连老妖怪都惊动了......
楚衡冷嗤:"放心,除了我没人知道!不是人人都还记得你那手棋!"
他于是了然:结果还是那手华丽风流的棋风露了底......

比起夏子常这边的忐忑不安,李秀哉这里发生的事情则干脆明朗的多。
送走了客人,金贞贤很干脆的和李秀哉提出了分手。
虽然称不上难过,但是秀哉还是有些疑惑:"......为什么......"
贞贤笑得很洒脱:"因为,我遇见了怎么样也赢不了的对手那,李秀哉九段!不过,李九段还是个笨蛋!放着我这么好的女性不要,要去和一个比你还笨的笨蛋磨叽......"

秀哉于是苦笑。
李秀哉,25岁,第一次的绯闻持续了正正两个月。而后,和绯闻对象成了还算不错的朋友。
之后,他的状况渐渐开始变好,虽然仍有起伏,但上升姿势明显。

海的那一边,夏子常找了他的棋谱来看。然后,微微的笑了:那家伙,真是了不起!
李秀哉的局中开始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铮铮战意。他屡屡弈出新局。很明显,他,在挑战着自己,艰难的转变着自己的风格。

最终,李秀哉以在韩国国内联赛上的十八连胜,宣布了他的王者归来!
这一年,李秀哉25岁,夏子常24岁,他们已经认识了八年。
这一年,对中韩两国的棋界来说,注定会成为一个奇迹的年份。
虽然这时的两人,并不知道。


第二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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