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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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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次方》作者:萌了

on 2010/10/02

1
　　专柜前，微笑僵硬在脸上留下深刻法令纹的销售小姐怒火中烧。 
　　面前的这两颗脑袋盯住一双球鞋已经石化了老半天了。
　　"你说的就是这个？" 
　　"恩。" 
　　"你们班男生人手一双？" 
　　"......，他们基本都穿脚上。" 
　　"没觉得呀，"赵虎木着脸纳闷："敢情你们那是一贵族学校？" 
　　"......，老爸，你要不想掏钱就直说吧，趁商场门口献血车还没下班。"手脚纤细的少年，12岁上下，说话却老道地一针见血。 
　　当爸爸的立刻严肃地说："赵小虎同学，首先我不是不想掏钱，而是买完这鞋这个月咱爷俩就没肉吃了，我是无所谓，已经发育过了，你还在长身体，没肉行吗你？其次我要严重警告你，国家提倡的是无偿献血，你就是把血都献了，也就拿2百不到的营养费，最多买双鞋垫！"
　　张龙把桌上的照片摊开，皱着眉。 
　　穿着洗得发白的破牛仔裤，一身油污的男子正叼着烟蹲在洗车店门口，是张侧脸的偷拍特写，肮脏的领口上还沾着几条方便面。 
　　他又拿起另一张，表情倔强的黑瘦少年，在校门口被几个男生围着，其中一个背影拎着他的脖领，少年握着拳蓄势待发。 
　　接下来的就是远远偷窥高倍摄像机拍的，很模糊。依稀可以看到黑得油腻的防盗窗里，男子和少年正在并头做饭。角度问题，两人面目模糊，只能看到黑暗里闪出的的白牙和一些类似微笑的幸福感。 
　　"他就是赵虎？"张龙问。 
　　在私家调查的人给予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张龙怒了。 
　　一拍桌子："糊涂！严美丽怎么能把我张龙的儿子交给这么一个混混！真是岂有此理！"
　　赵虎放下喷枪，象狗一下浑身抖动，在阳光下把水珠摔出去跌成八瓣，然后打了个很大声的喷嚏。打刚才远远的门口停车场上就泊了一辆君越。他边解下背带皮裤边过去，拿下耳朵上的烟放嘴里，敲褐色窗户："先生，洗车那边拿号先。" 
　　脸露出来的时候，愣了。 
　　"是你？"
　　"赵小虎，3千米你到底参加不参加？"体育委李想有点不耐烦地大声问。全班都听到了。 
　　赵小虎抬起头，感受到对角线那头王玲玲关切的视线，还有体育尖子丁峰不屑的眼神。 
　　脚上的鞋还是那双破得不能再破脏得不能再脏的帆布球鞋，他低下头看了又看。 
　　"怎么说啊？"李想拿着报名夹拍拍桌子。 
　　"我报。" 
　　他抬起头，王玲玲出口长气冲他微笑。但下一秒就被大块头的阴影挡住了，丁峰一脚踩在课桌上，居高临下地说："小狗日的，敢跟我挑战！活得不耐烦了你！"
　　张龙没想到赵虎认识他。 
　　那天晚上他根本没看清对方的脸。酒精发散在每一个身体的角落，喧嚣着旺盛的体力，欲望流泻，喷涌得不能自己。 
　　赵虎那会还没找到现在这份工作，哥们小马在金海洋当部长，招服务员的时候，通知了他一声。第二天一上班就把来踢场子的几个小混混给撵跑了，自己也挂了点彩。主管面带敬意地过来递烟："怎么称呼您？噢，虎哥，今天太感谢了，家里养的这帮废物没一个管用的，上医院吗？" 
　　赵虎拿袖子一抹，说："费那事干吗。"脱光了一猛子扎大浴池里，血在水里迅速融了个干干净净。 
　　主管挥挥手："要不要喊两个技师来跟您服务一下？" 
　　赵虎从水里湿淋淋露出头，走上来："我是来应聘当服务生的。" 
　　张龙就是这么看见赵虎的，钢铸一样的身体，肌肉结实，胸膛上的两点，强壮有力的脊背和还在往下流着水珠的浑圆挺翘的屁股。他脑袋里轰一下，眼睛着了火。
　　"这是我的身份证，这是小虎的出生证明，你看，上面父亲这一栏，写着张龙。这是我跟严美丽的离婚证书。" 
　　赵虎随便翻了翻，低着头光抽烟不吭声。 
　　"我就是张龙，小虎是我儿子。" 
　　赵虎还是不说话。 
　　"呃，亲的。" 
　　张龙想，我好话说了一车了，这小混混到底打什么算盘。 
　　赵虎想，他怎么会是小虎的亲爸爸呢？怪不得那天总觉得他有点面熟。可是这孙子坐这穿着西装人模狗样的，怎么却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一样？ 
　　其实脱了西装就是一禽兽啊。
　　那晚，赵虎是自愿的。
　　他已经很久没打过炮了。年少轻狂的时代在接受小虎的那一刻彻底宣告结束。 
　　"我就选他了。" 
　　主管被张龙气吞山河般伸出的手指震住："他,咳，张总，男技师我们刚配备了几个，部长，带张总去选。" 
　　"不用。就他。" 
　　张龙带着酒气指着赵虎的背影。口吻不容置疑。 
　　小马打圆场："您喝多了吧？" 
　　张龙把手一摆："这个数。" 
　　那个身影僵硬了一下，然后对面带难色的主管说："行，就这么办。"
　　一进房间，赵虎就被摁在床上了。他没反抗。脸死命地陷在床垫里，屁股被狠狠地大力揉搓着。对方的手伸进裤裆摸着阴茎就撸了起来，赵虎立刻勃起了。带着酒气的舌头添着脖子，耳垂，裤子被扯下来，金海洋员工短袖衬衫敞开着。紧贴在身后的身体整个在发热，粗糙的大手粗鲁又急切地摸着赵虎铁一样的胸膛，两点敏感地激突出来。 
　　都没有说话，喘息四起，象衣衫一样脱落，只剩下光裸的皮肤接触。 
　　赵虎觉得屁股一疼，被咬了，对方的牙齿象焊在身上一样。
　　然后头被揽住，舌头钻进口腔，粘住他的，他忍不住回应，两舌纠缠，身体里的欲望慢慢攀升。 
　　对方的喘息越来越粗重，浑身都绷紧了，就在赵虎觉得缺氧的时候，舌头抽出，赵虎大喘一口气，对方的手捏住后脑，头就被摁了下去。 
　　迎面而来的只属于男性的精液气息，鼻子被迫撞向个头粗壮的昂扬性器，赵虎拿手握住，把头硬生生撑出去一段距离。 
　　"加500。" 
　　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的脸，但对方不可置信地僵住。 
　　赵虎也不等他回答，一口叼住了，开始含舔。感觉到头上一声倒吸冷气的声音，握紧后脑的手蓦然用力，跟着微微发颤。 
　　赵虎停下来，含着说："行吗？" 
　　"太他妈行了！"对方挺胯。 
　　深喉穿刺，急剧地抽动。当赵虎连耻毛都舔了一遍之后，对方已经快要爆炸了，迫不及待地抽出，动作迅速地带上套，涂上润滑剂，然后把赵虎脸冲下按住，分开屁股，稍微扩张了几下，就捅了进去。
　　很久没做了，赵虎闷哼了一声，承受着对方的抽插。他本能地收缩着括约肌，然后手摸上自己的阴茎。
　　"啊~~！！" 
　　射出来的时候，赵虎赶紧用手攒住。还好没弄脏床。 
　　起来洗了手，拿纸擦了擦下面，躺回去点根烟抽着想心思。 
　　白天张龙来拿了一大堆文件，罗嗦了半天总结起来就一条，他想要回赵小虎。 
　　他回想着张龙带上眼镜之后的样子。那张不再充血的脸，一本正经的说辞，嘴巴一张一合的，赵虎什么都没听进去，脑袋里只有那个晚上动人心魄的性爱。 
　　不光这样，晚上临睡前还忍不住回味着手淫了一遍。 
　　但是当时幸好还是从张龙一连声地追问中回过神来。 
　　"对不起，张先生，我看你是弄错了。"
　　赵虎想，张龙鸡巴再大，持久力再好，那也是一夜情的主儿，还是买卖关系。小虎子可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盘大的，就算他亲生老爸来又怎么样？赵虎舍不得。本能得想把事情搪过去，虽然人家照片资料这个证那个证的一大堆，摆明了有备而来，不见得能搪的过去。 
　　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他又点起一根，看看对面墙上挂着的跟小虎的合照。 
　　那时候小虎才8岁，换牙期，嘴巴咧到耳后根地笑着，露着几个黑洞，骑在自己脖子上。他是眼睛往上，眼白顶着眼黑，嘴也张着，其实是在喊，别揪那么紧啊，那可是头发，不是草皮。 
　　看着看着没提防就又想到那张跟小虎肖似的脸上去了。
　　张龙走的时候很气愤，但又很快冷静了下来。 
　　把西装扣扣好，一边指着赵虎的鼻子："我还会再来的。有什么条件，你想好了，提。" 
　　上车了打手机："赵虎这个人比想像中棘手嘛，你给我前前后后查清楚，一条也别遗漏。" 
　　发动车子，开到赵小虎学校。 
　　他不太想先跟孩子接触，他想找个适当的时机。 
　　但怎么才算适当，他也没主意。 
　　等了没一会，就放学了。穿着校服的学生们潮水一样的涌出来。赵小虎跑出来的时候，后面还追出几个男生。 
　　张龙悄悄跟上去。 
　　赵小虎很快被追上，几个人按住他，一个高个子从他兜里掏出钱来，数了数，再把他书包拽了下来，远远地扔出去，散了一地的书本。大家哈哈大笑着一哄而散。 
　　张龙血上脑，想冲上去，有个女生却抢在他前面，帮赵小虎把东西一一捡了回来。两个孩子凑一起嘀咕着什么，往公车站走去。 
　　那孩子在学校里被人欺负！！我的儿子居然在学校里被人欺负！ 
　　张龙肺都要气炸了，回到办公室走来走去，拉开领带喝冰水。 
　　然后又打手机："你去跟赵虎接触，问他要多少钱，不管多少，我一定要把小虎要回来！"
　　"嘘，我爸出来了，别挂啊。" 
　　赵小虎把电话藏被子里，侧着耳朵听外面悉悉梭梭冲水的声音，跟着门一响，被关上了，重归沉静。 
　　"好了。老家伙出来撒尿。" 
　　"你打电话他也管？"王玲玲在那边说。 
　　"他要省话费。" 
　　"那我打过来。" 
　　"别，电话铃会响。也差不多了，你爸那边你真能搞定？" 
　　"放心。" 
　　"那好，等我赚到钱，请你吃饭。" 
　　"你先买鞋吧。" 
　　挂了电话，赵小虎从书包里掏出把美工刀来，推出刃，对着墙上狠狠地扔了过去。 
　　那上面有张草稿纸画着一个很丑的妖怪，刀扎在妖怪脸上，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丁峰"。
　　"几点了，你还知道回来？我这都快饿死了知道嘛。" 
　　赵小虎一进门，就听到一声熊吼。这一嗓子就能听出来，赵虎到底饿到什么地步了。 
　　拉开橱门："这不是有泡面吗？" 
　　"我也得知道它们在哪啊。" 
　　"这个家到底谁是爸爸，谁是儿子啊？" 
　　头上被拍了一巴掌，赵虎蹲下去伸手掏面一边瞪眼："没大没小的，有这么说话的嘛。" 
　　"就吃泡面啊？"赵虎面带难色，冲着赵小虎，眼中露着狗似的期盼。 
　　"唉。"赵小虎叹了口气，打开冰箱看了看："再炒个肉丝吧，先说好，分菜制啊，也是你说的，我还要发育呢，别回回我扭个脸就什么都没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赵小虎说："爸，有人跟踪我。" 
　　赵虎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子，一把抓住儿子："是不是黑色大轿车？三十多岁一男的穿灰西装带一个耳环长的不象好人？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他说什么你都别信。" 
　　儿子张大嘴愣了半天，摇摇头："不是。" 
　　赵虎还没从自己的想像中回过神来，听说不是，长出一口气："那是谁啊？" 
　　赵小虎没吱声，过了会又问："爸，要有人踩着你让你跪下，你怎么办？" 
　　赵虎把筷子放下，心想这问题比刚才那个更严重。 
　　"这就得灵活分析了，首先你打的过他吗？" 
　　赵小虎摇摇头。 
　　"那你跑的有他快吗？" 
　　赵小虎热烈地点头。 
　　"恩，那就跑，他一打你你就跑。" 
　　赵小虎说："他人多，有帮手。" 
　　"这样啊......"赵虎说："你也有帮手啊。"拍拍自己："爸爸就是你的帮手。" 
　　"可你也不能总来学校啊。" 
　　"那找机会，他总有落单的时候，找他一个人的时候，你出一招就可以了。"赵虎站起来，一个漂亮的侧踢："看好了，就这样，你以后每天睡觉前练50次。重点是踹裆，要狠准快，踹完就跑。明白吗？" 
　　赵小虎热烈且拼命地点头。 
　　赵虎重新坐下来，语重心长地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咱欺负人不行，别人欺负咱也不行，谁要敢踩你，打丫的！！" 
　　然后满意地看回桌面跟着勃然变色："赵小虎，你是故意把我叉开好吃独食的吧！！"
2
　　再见到张龙，是被电话约到了外面。 
　　赵虎被喊去接电话的时候，手上还一手的机油，听到张龙的声音一激动全抹脸上了。 
　　"你找我也没用，我跟你前面派来的人该说的都说了，真的，张总，这跟钱没关系。" 
　　张龙说："你是希望我通过法律途径吗？打官司你一定输。因为你根本不具备收养孩子的条件，你知道吗，赵先生。" 
　　"你别逼我。" 
　　"出来谈谈总可以吧。"张龙胸有成竹地："你帮我把小虎养了这么多年，我请你吃顿饭表示一下感谢总是应该的吧。"
　　如同预想的一样，地方很高档，吃上海菜，馆子盖的象电视里的民国大公馆一样。赵虎知道张龙是有钱人，但对他的具体财力还不清楚。是假装闲聊的时候，把他的名片给同事们看过，才得知张龙的身份地位。今天看这个排场，心都虚了。
　　"我知道你很爱小虎。"张龙在餐厅的水晶灯下有点发光的脸看起来格外诚恳："但是我也爱他。以前那是严美丽瞒着我，我根本不知道她有孩子。" 
　　赵虎看着餐盘："你以前不知道，那你怎么能一下就说爱他。" 
　　张龙词穷，张了张嘴，说："这就是血缘啊，我一看到他照片，长得那么象我。"从兜里掏出来："你看，这眼睛，这嘴。" 
　　赵虎说："实说了吧，我也知道小虎肯定是你亲生的，脸摆在这呢。可你要领走小虎，我接受不了。" 
　　张龙想了想说："你可以慢慢接受，调整一下自己。" 
　　赵虎挺生气："你怎么不慢慢接受，调整一下你自己呢？" 
　　张龙也有点生气，但他想不能意气用事，毕竟现在小虎跟人家亲那。 
　　"赵先生......" 
　　"你就喊我赵虎得了。" 
　　"好，赵虎，你看，你还年轻，你完全可以再找一个合适的女孩子，开始新的生活，成立自己的家庭，然后生一个自己的孩子......" 
　　"不用，我已经有小虎了。"赵虎闷头闷脑地说："你怎么不找一个再生一个呢？" 
　　他心说，难道就因为你其实喜欢男的。可我也是啊。 
　　张龙松开领带，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红酒，然后把空杯子往桌上一顿。 
　　"不怕告诉你，我是不可能的了。" 
　　他死死地盯着赵虎的脸，赵虎忽然紧张起来。 
　　不会吧，在这？告诉他，他是个玻璃？ 
　　赵虎赶紧四下张望，恩，另外一桌隔得挺远，负责上菜的小姐站在电脑旁正忙下单呢，都没留神这边。 
　　"赵虎，"张龙注视着赵虎的脸，把声音压得低低地说："我告诉你，几年前我得了慢性病，那以后就精子活跃度降低到25以下了，我......我没法再要孩子了，你懂吗？！！"
3
　　赵虎没想到张龙会出这招，眼瞅着那张脸好像在逐渐逼近，其实只是瞳孔里放大出的效果，心里一阵恍惚。 
　　这孙子是说真的还是假的？ 
　　"赵虎？Hello!!!" 
　　"你是不是有个有钱的老爸快死了，逼你说不找到继承人，遗产就没你份儿？" 
　　"什......什么？" 
　　张龙的紧迫盯人移魂大法都忽然通通短路，莫名奇妙。 
　　"电视剧里都这么写的。" 
　　张龙想，国产电视剧的编剧害死人啊："不是。赵虎，你别瞎想，我不是那么无情的人，我是真的需要小虎，你看我这段吃不香睡不好，每天一争眼就想着他。我的条件你也看到了，不为别的，为小虎着想，你也应该......当然我也不会亏待你......" 
　　赵虎站起来说："行了，我知道你是大款，不过，我也告诉你，卖什么我也不会卖儿子。"
　　赵小虎今天又很晚才到家。 
　　不过这次家里倒静静的。他小心翼翼推开门，没人。 
　　不会吧。 
　　找了一圈，赵虎捏着烟壳蹲在阳台上抽烟呢，地上有不少烟头。 
　　"爸？" 
　　"回来了。" 
　　"爸你吃过拉？" 
　　"恩。" 
　　赵小虎心想我就知道："那我泡面去。" 
　　"给你带了打包的，"赵虎头没抬，却一伸手拽住了儿子："小虎，你恨不恨爸爸？" 
　　"啊？" 
　　"爸爸不会照顾人，也不会做饭，爸爸......还不是李嘉诚。" 
　　"爸，"小虎看着赵虎一脸沉重的表情哈哈哈得笑了出来："其实我更希望你是李连杰。"
　　球鞋拿出来的时候，赵小虎吓了一跳。 
　　"跟你马叔借的，还是名牌。问了好大一圈，才找到你这个码的。不容易啊，不是太大就是太小......" 
　　赵小虎都快哭了，打断他爸的絮叨："可，可这是双女鞋啊！！" 
　　"啊？"赵虎举到眼皮底下来回看："不会吧，没写男女啊。" 
　　这又不是厕所！ 
　　"咳，赵小虎同学，别重男轻女了，白色的，就有点花花草草的也没什么嘛，男的女的不一样穿？" 
　　赵小虎翻着眼白看着天花板，跟老爸没法急了。
4
　　张龙边开车边打手机，耳机挂耳朵上，对着空气一个人自言自语，接完一个又一个。 
　　"开掉闹事那铲车司机这么点小事，你也要找我？你知道我多忙吗？一秒种几十万上下，我请HR是吃干饭的？" 
　　"啊，老秦，晚上不想打球了？宁可双飞？上次金海洋还没练够？行，当然可以，我？我就不去了，我最近挺忙的。家事，对，家务事。" 
　　拐个U弯，又顺利地跟上前面的101。 
　　车到站，赵小虎和上次那个女同学一前一后的下来， 
　　张龙靠边步速滑行，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早恋那，早恋是美好的。 
　　停好车，也跟着跨进街角的咖啡馆。一推门，左右晃头打量，灯光幽幽，音乐潺潺，还带封闭型小包厢。张龙开始犹豫了。这个环境你带一女生来，你这是要提前犯错误啊，儿子。他东张西望地挨桌过去，鬼鬼祟祟地往包厢里探头，跟陌生人好奇目光对上时，不由自主地露出讨好尴尬地笑容，还安慰自己，当爸爸就是得这样无时无刻不保持革命警惕性啊。
　　赵小虎已经在后场换好了衣服，围裙嫌长，在腰里多折了几道。王玲玲说："没关系，以前一个20几的叔叔还比你矮呢。" 
　　赵小虎黑着脸说："我不会永远是哈比人的。" 
　　出来的时候还带着气。 
　　张龙正游手好闲地刚好走到前台边，赵小虎啪一个标准的日式躬身："先生您好，先生几位，先生来点什么？"
5
　　张龙一下子就懵了。 
　　看着眼前赵小虎低下去的后脑勺，差点热泪盈眶。 
　　这是我儿子。 
　　活的。 
　　冲击力太大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赵小虎弯着腰偷偷抬脸看，这大叔皱着脸强忍痛楚浑身轻轻发抖，尿急？ 
　　"咖......咖啡，"张龙找回声音抬头看价目表："卡布基诺。" 
　　"大杯小杯？" 
　　"恩？"张龙不知为什么不敢跟儿子对视，继续仰望参详。 
　　赵小虎灵活地开始推荐："不如您选个中杯吧。我们这搞活动，每点一次中杯，可以送贴花一个，凑齐5个贴花，可以办张优惠卡，以后每次消费按半价打折。" 
　　太激动了！ 
　　张龙心想，真是商业天才啊，儿子。 
　　"好。" 
　　赵小虎笑了一下，转身给后场递了单，开始收钱。 
　　王玲玲在后面跟老板说："怎么样，爸？" 
　　"这行吗这？聪明是挺聪明的，"老板忧心忡忡："可你们老师现在就安排社会实践是不是太早了点？再说，凭什么社会实践还要家长内部解决，而且还要付钱？！"
　　咖啡端上来的时候，张龙傻了，从来就没见过这样比汤碗还大的咖啡杯。 
　　"你......确定这是中杯？" 
　　"恩。"赵小虎放下餐纸，把托盘竖手腕上，走了。 
　　张龙看着他的背影，又回头看看硕大无比的巨型咖啡，苦了半天脸才想起来本来进来是想干吗的。 
　　打工？ 
　　他鼻翼蓦得鼓了起来，出着粗气，无名火翻涌。好啊你，赵虎，你就是这么虐待我儿子的！！
6
　　赵虎扭动着车把灵巧地穿过那条带公共厕所的崎岖近路，身上附了点臭气，刚把破车锁好，把后车架上的几个塑料兜子拿下来，就看见旁边熟悉的黑车了。 
　　门一开，张龙下来。 
　　赵虎变色说："你想干什么？" 
　　张龙气势汹汹地："我还想问你想干什么呢！" 
　　赵虎一看表，快到小虎往常回家的时间了，一把抓住张龙："走走走，换个地方再说。" 
　　他手劲挺大，张龙身不由己被带着向前，转了个弯，隐在楼后，停住。旁边一个皮匠摊。 
　　张龙把手一摔，先发制人地把看到的说了，然后语气幽怨地责难："有你这样当爸爸的吗？你有什么困难跟我说呀，别让我儿子受这份委屈！" 
　　赵虎点了根烟，不说话，闷头抽。 
　　张龙就手翻了翻赵虎扔在一边的塑料兜，蔬菜一看就不是很新鲜，牛奶是当天就要到期的，贴着醒目的红色降价标签，除此之外，还有一堆廉价的方便面。 
　　"不会吧？你就给我儿子吃这个？"张龙倒吸冷气。 
　　赵虎沉默了一会说："这是给我吃的，小虎的在这。" 
　　另外一个塑料兜里是血红的猪肉，酸奶，快洁菜，鸡蛋，还有一包切片奶酪。 
　　张龙一时词穷，过了半天，才想到一句："没......没水果啊。" 
　　这下赵虎彻底被激怒了，一把把张龙推多远的："我告诉你，小虎去打工这事我不知道，要知道了我非卸了他腿不可。还有，你别一口一个我儿子的，那是我儿子！！"
7
　　张龙撞上皮匠的扎鞋机，一片乱响过后坐在地上。老皮匠叫苦连天，说你们上哪打架不好，在我摊儿前打。张龙大半辈子没动过手了，反应有点迟钝，愣了一下，手在地上一撑，跳起来，"啊"得大喊了一声向赵虎扑过去。两个人滚在地上就扭打了起来。
　　后巷人来人往的，开杂货店的，麻将馆的，卖冷饮的，大排挡的人们听到动静全拥了出来，好像过年一样，忽然之间热闹非凡。
　　赵虎没想跟张龙打架，基本全是用肘部架住，可张龙拳头下来一点也不留情，最后火了，心想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哈喽K提，一膝盖顶中张龙要害。张龙停顿了片刻，才捂住裆部惨叫一声，从赵虎身上弹起来，身体躬成45度。
　　赵虎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把老皮匠倒了的机器扶起来，散落的东西一一拣回，扭头一看，张龙还在那滚。叹了口气，他揉着脸过去伸手："嗳，没伤着你吧？" 
　　张龙站起来都快气晕过去了，心想我都差点成太监了，你这还叫没伤着我？ 
　　但旁边一人疑惑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暴怒。 
　　"爸？你在干吗？" 
　　两人同时扭头，赵小虎拎着书包歪着脑袋看着他们。 
　　张龙赵虎瞠目结舌，面面相觑，表情姿势一样狼狈惊悚，连眼睛眨巴的频率都惊人得统一了，然后同时开口："我......他......你......" 
　　赵小虎看清张龙，一惊："你不就是下午的......" 
　　还算张龙饶有急智，立刻接到："对，我就是你爸爸派来的卧底。"
8
　　换鞋进屋，赵小虎还没把书包扔下呢，就听见爸爸僵硬的一声："喊人。" 
　　带球突破，带球突破啊，张龙不停地摸着头，心里跟吃了蜜一样，这个期待。 
　　赵虎说："这是你张叔叔。" 
　　张龙一个趔趄差点绊着自己，什么？ 
　　赵小虎噢了一声，敷衍地喊："张叔叔。"然后就直奔自己房间。可惜没他爸动作快，后脖领一下子被拽住了，整个人被大力向上，地心吸力这会完全不起作用，脚尖离地。 
　　"爸！"赵小虎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这声爸喊得尤其缠绵悱恻。 
　　张龙鼻子一酸，心里的蜜全变成了老陈醋。 
　　赵虎还只用了一只手，隔着衣服也能清晰看见肱二头肌贲张，面无表情不为所动："谁让你去打工的？你才多大？我说你天天回来那么晚呢，还敢跟我这撒谎说训练去了。为什么？就为了双鞋，啊？！一个男人，你跟谁学的这么虚荣？啊？！！" 
　　张龙说："你好好说，先把孩子放下来......" 
　　赵虎根本不理，脸臭得象大便，瞪着眼吼："说！话！" 
　　赵小虎也拧上了，就是一言不发，脸憋得通红，眼睛也开始发红，脖子却梗着，跟赵虎互瞪着，两人僵持不下。 
　　张龙上去拽赵小虎边说："赵虎，赵虎，你先松手......你先松手啊......"折腾了一会纹丝不动，赵小虎倒说话了："张叔叔，咳咳，没事，咳咳，他也最多再坚持5分钟。"
9
　　话音未落，赵虎就泄了气，父子俩谁不知道谁呢。早几年前小虎子就把老爸的脾气摸得透透的了。他的地位，他的尊严，他的权威感，早就随着小虎的一天天长大越来越此消彼长，慢慢走向荡然无存。怒气下去之后，浮上来的是愧疚。要不是自己太穷，小虎何至于为了双鞋跑去给人当童工。 
　　"爸，"赵小虎活动了几下脖子一如平常没事人一样问："菜买了吧？我去做饭。" 
　　赵虎冲桌上的塑料袋们一努嘴。 
　　张龙还以为他们在说笑话，等看到赵小虎真的把它们拎进厨房，动作熟练地开始干活，才好像看见外星生物一样傻了眼。 
　　一探头，赵小虎还问："张叔叔也在这吃吗？" 
　　张龙没等赵虎回答就发作了："你真让他做？你还有人性没有！"然后冲进厨房一把关了龙头，按住赵小虎的手，这个心痛啊。 
　　小虎，新社会了呀，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还在这当喜儿。张龙心里百爪挠心百味杂陈，泪花在眼眶里翻涌，捧着小虎的手无比深情地说："叔叔不在这吃，叔叔今天来是专门请你们出去吃的。你想吃什么？麦当劳还是肯德鸡？必胜客还是棒约翰？" 
　　赵小虎看看赵虎，后者不置可否，但最终在儿子充满期待的强大眼神下勉强点了点头。 
　　"我想吃自助餐，"赵小虎眼神发亮地说："中西合璧的那种。"
　　赵虎知道没人能敌的过金钱攻势。他阻挡不了，也不能阻挡，张龙为亲生儿子拼命造钱的心意。这阵仗一旦开始，赵小虎将迅速沦陷，自己的下场只能是一败涂地。他看着赵小虎坐在车里的皮坐垫上扭来扭去东摸西摸，看着他在商场里终于捧到那双鞋时的兴奋雀跃，跟着到了全城档次最高的饭店璇宫亮晶晶的餐盘一水在眼前铺陈，看着赵小虎欢呼一声穿花蝴蝶一样这扑那扑......一错神间，仿佛另外一个自己在不远的将来某刻也要这样眼睁睁看着小虎被张龙牵走，转过头去，留给自己一个决绝的背影，且不再回头。 
　　赵虎点上烟，眼睛看向窗外，黑洞洞的夜，就好像严姐刚把小虎交给他的那个晚上一样黑。一眨眼，多少年了。时间快得就象刚才坐上来的直达电梯。
　　张龙在旁边不错眼珠地看着小虎东拿西拿的身影，父子俩兴奋贪婪的表情都溢于言表。他搓着手："你看看，你看看，这孩子太会点了，太有品位了，我还真怕陪他去吃那些垃圾食品，多不健康啊......太象我了，这基因，没话说了。" 
　　赵虎转过头来一看，小虎终于托着餐盘过来了。 
　　张龙这才注意到餐盘里满满登登一托盘堆成山一样黄灿灿的东西，完全怔住。 
　　赵虎倒笑了，摸摸儿子出了汗的脑门，就知道他会这么干。 
　　张龙过了10秒钟才问出来："合辙你忙了大半天，就光把一盆薯条全拿来了？这么多你吃得了嘛？" 
　　赵小虎嘴里塞了五六根含糊地笑："吃得了，今天吃完，我这一年都不用再吃了。"
10
　　吃完饭，张龙把卡递出去："吃饱了吗？" 
　　赵虎跟赵小虎同时点头，都一脸痛苦："吃饱了，都快吐了。" 
　　张龙挺高兴："那就好，那就好。" 
　　赵虎捂着肚子警告儿子，打工这种违法活动必须立刻停止。张龙旁敲侧击地表示赞同。赵小虎双手难敌四拳，撅起嘴说："我工钱还没拿呢，这个月不白干了？" 
　　赵虎后来特别后悔自己多了句嘴："就你那老板能给你几个钱，不要也罢。" 
　　赵小虎说："一小时8块。" 
　　张龙跟赵虎同时倒吸冷气，两个人都义愤填膺。 
　　张龙说："太黑了，这就是赤裸裸的剥削！" 
　　赵虎说："没天理啊，比我挣的都多！"
　　操场上人声鼎沸。大喇叭里王玲玲的声音念着广播稿："东风吹战鼓擂今天的世界谁怕谁，运动场上真热闹，运动健儿呈英豪......" 
　　男子三千米赛程已经过半，丁峰跟赵小虎始终半肩之差。 
　　加油声，声声入耳，两个人在烈日下汗出如浆。赵小虎保持实力，不紧不慢地一会超前一会落后，但也都是前后脚，虚虚实实，弄得丁峰一阵阵得紧张，完全摸不透这小子到底是在勉强力撑还是游刃有余。长跑就是考验耐力。 
　　赵小虎的脚力是天生的，但耐力的确是后天打磨出来的。吃过苦，受得了累，也知道咬牙坚持最终能换来什么。在赵虎身边耳濡目染，从小到大，看着老爸骑自行车从城南到城北地送快递，或者一个人扛四桶矿泉水上7楼。跟这比起来，三千米算个屁呀。 
　　最后100米，他漂亮地冲刺，跑鞋发威，爆发力震惊全场，轻轻松松地红线绕胸，把长跑王丁峰甩下4秒钟。 
　　王玲玲在广播里以惊人的分贝疯狂地尖叫。不光她，全年级一半以上的女生重新发现了赵小虎的存在，觉得他汗水打湿了的背心裤衩都透着一分别样的帅气。 
　　赵小虎转过身，看着刚过终点弯腰岔气一脸气愤的丁峰，仰天大笑，把鞋脱下来，往天空扔去。
　　同一个时间，赵虎正坐在张龙2米6的弧形红木大班台前，百无聊赖地听他掏心挖肺。 
　　"你觉得呢？"，张龙看赵虎一脸茫然，继续耐心地解释："我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我觉得我得打入你们内部，我不能看着小虎的生活与我无关地进行下去。我总不能光当一个旁观者，然后忽然过来宣布我是他爸爸吧？这样他肯定接受不了。我得先跟他培养感情，介入到他的生活里去，再慢慢地水到渠成。" 
　　赵虎心说，他可是跟我一起生活的，你这一介入，不也直接介入到我生活里去了吗？可他没说，只是懒洋洋地问："那你打算怎么介入啊？" 
　　"这就需要你的配合了。你上次不说我是你朋友吗？你看，我能不能就以你的朋友他的张叔叔这个身份介入进去？呃，你看我搬过去住怎么样？" 
　　赵虎吓了一跳，心想你也太快了点吧，摆摆手说："连阳台一共就30平米，除了厨房就是厕所空着，你能住哪？" 
　　张龙想想也是："那你们搬到我那去住吧，我那宽敞。" 
　　赵虎说："算了吧，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那。" 
　　"不配合了不是？闹情绪了不是？"张龙几次接触下来，已经有点摸着赵虎的软肋了："我又不是要撇开你，我只是尽我所能地想给小虎更多的关怀更多的父爱。" 
　　赵虎不说话了，过了会，轻轻地嗳了口气。
　　知道这就算表示默许了，离目标又进了一步，张龙有点兴奋起来："其实小赵啊，咳，你比我岁数小，我就托个大说声我是你哥哥，你看，咱们接触了几次，我知道你为人还是不错的，一个男人把小虎拉扯大不容易，现在也该是时候有人跟你分分担子了。" 
　　赵虎听到小赵两个字就开始皱眉，等听到哥哥，分分担子，就忍不住连脸都皱起来了。 
　　张龙背对着他，完全没看到，光顾着透过办公室悬空的玻璃幕墙居高临下地眺望城市展望未来了。 
　　"等我跟小虎打好了感情基础，腾出手来，哥哥打包票，给你找个有钱有貌有房有车的女大款赘了，让你彻底摆脱过去和现状，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砰"！ 
　　赵虎一拳砸在大班台上，火了。 
　　"姓张的，你想当小虎爸爸我没意见，但你他妈别想连我爸爸也一块当了！"
　　晚上下了班，张龙早早就侯在外面了，亲自弯腰开门，满脸笑容。 
　　"小赵，辛苦了。" 
　　赵虎不大适应，说："那我车放哪？" 
　　张龙说，"明天我送你上班，车就别带着了。"他还真怕赵虎那破车把后备箱的漆给刮了。 
　　一路上张龙态度亲切，语气关怀，什么累不累？想不想换个轻松的工作？平常有什么娱乐？跟小虎这几年都怎么过的？ 
　　赵虎一阵阵地起鸡皮疙瘩，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张总。" 
　　"叫老张。"张龙和蔼地微笑："亲切一点。" 
　　"老张，你能不能别用这种胡总书记走进老乡家中视察民情的口气说话？" 
　　张龙挺委屈："我这不是想跟你拉近距离嘛。现在咱俩可是好朋友啊，朋友不得互相了解嘛。" 
　　赵虎想，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好"字，谁想跟你当朋友啊，打量了一下张龙的侧脸，恩，当炮友还行。
　　回到家，一看鞋在那呢，赵虎喊："赵小虎？你张叔叔来了。" 
　　空气中只有些灰尘的震颤。 
　　赵虎换好鞋有点诧异，找了一圈，才看到自己床上放着的金灿灿的奖牌，还有一个包装好的袋子，写着"老爸，生日快乐"，打开一看，一套运动衣。 
　　赵虎象被点了穴一样，半天没动。那一瞬间，说不出什么感觉，心都化了。 
　　张龙凑过来看见，嫉妒得脸都青了，还要故作大方地打哈哈："呦，今天你生日啊？看看咱们小虎，多孝顺多懂事啊。" 
　　赵虎也不理他，径自到大衣柜里把蜷缩着的人拎了出来："回回都躲这，你有点新鲜的没有？" 
　　赵小虎笑嘻嘻地："家里就这能藏啊，怎么样？惊喜吧？" 
　　赵虎在他脑袋上一拍："惊喜，惊喜也要做饭啊。" 
　　赵小虎看见张龙，赶紧拍马屁："有张叔叔在，还做什么饭哪，咱们出去吃火锅吧。" 
　　张龙赶紧点头，表示非常之乐意化身成父子俩的巨型人肉饭票。跟在背后看着赵虎搂着小虎肩膀溢于言表的亲密无间，心里暗暗咬牙叫劲。张龙啊张龙，忍耐，忍耐，没有付出哪来回报呢。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得让小虎给我买身同样的运动衣！
11
　　赵小虎知道丁峰肯定不服气，但光顾享受胜利喜悦了，没想到报复来得这么快。运动会第二天，下完操上课前的几分钟，就当着全班同学，主要是女生的面，被围堵了，被轮流推搡了一会之后，丁峰才歪着脖子分开众人，站出来。 
　　"小狗日的，敢耍诈，昨天最后超我的时候撞我肩膀干嘛？" 
　　赵小虎瞪着眼说："你别血口喷人，我根本没撞你！" 
　　丁峰手指向后一戳说："这么多人都看见了，"然后伸手用力拍拍赵小虎的脸："你还敢说没有，你怎么这么卑鄙啊，什么叫体育精神你懂不懂？" 
　　赵小虎说："就算撞到你我也不是故意的。" 
　　丁峰嗷的一声怪叫了起来，扭头说："你们都听见了吧？"然后冲赵小虎："那你是承认了？" 
　　赵小虎的确想不起来到底有没有撞人，但最后争分夺秒你死我活的瞬间不排除这个可能。 
　　丁峰说："你承认了就好。" 
　　赵小虎瞅准空档手一分窜了出去，卯足了劲往前跑，身后一连穿的呼喊和脚步奔跑声，追了一串。 
　　终于被前后包抄了，几个男生上来按住，动作麻利，抽裤带，拢裤腿，校服给扒了个干干净净。王玲玲和几个女生在走廊里捧着作业本回教室，正看上赵小虎挣扎中雪白花花的肋条骨和裤衩不小心脱落半截露出的半个屁股。 
　　"啊！！"女生们尖叫着捂眼，王玲玲发怒："丁峰，我给你告老师去！" 
　　丁峰过来一巴掌把作业本全打掉在地，说："你去告下试试看！" 
　　上课铃响起，他恶狠狠地瞪了赵小虎一眼，然后一挥手，跟众人把赵小虎的校服扔来扔去嘻嘻哈哈地起着哄回教室。 
　　赵小虎穿着背心拎着裤衩，还丢了一只鞋，挣扎得鼻青脸肿的。 
　　跟王玲玲和几个女生的对视上，一扭脸走廊里的人都在看，羞愤难当，猛转身一脚高一脚低地扎进男厕所里。 
　　就这么挨了一堂课，终于放学了。
　　"赵小虎，赵小虎。" 
　　王玲玲要回了赵小虎的衣服，站在男厕所外喊他。 
　　"校服我拿回来了。" 
　　"外面......外面还有人吗？" 
　　"没了。" 
　　过了一会，赵小虎说："你给我扔进来吧。"他实在不好意思穿着小裤衩站在王玲玲面前。 
　　换好了衣服，他低头出来，两个耳朵变成了小红萝卜。 
　　"书包。" 
　　"谢谢。" 
　　王玲玲还特意弯下腰转过脸看赵小虎，眼睛红红的。 
　　赵小虎气得大喊："别看了，没哭！那是给臭气熏的！"
12
　　快到站，分手的时候，王玲玲扭头说："你的脚真没关系吗？" 
　　赵小虎点点头。 
　　其实暗地里直冒冷汗。丁峰那几脚踩的真不轻，踝骨一圈火辣辣地疼。这一路，好容易一瘸一拐地坚持到家，后背全汗湿了。自己卷起裤腿脱了袜子一看，脚脖子肿得象个肉包。试着活动一下，嘴都歪了，呼呼地乱叫。 
　　听到拍门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扯着嗓子喊："自己没带钥匙啊？" 
　　拉开门，是张叔叔，这人最近跑得还真勤，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他。 
　　赵小虎喊了人，往外探头："我爸呢？" 
　　"你爸今天晚上有重要的事情要办，让我来陪你。" 
　　张龙接到赵虎电话的时候，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喜出望外。这是天大的机会啊，跟儿子单独相处。他要再不好好利用，可真不叫张龙了。他立刻把下午的会延期，晚上的饭局推了，然后上商场转了一圈，反复咨询跟推敲，心里斟酌了几个方案，最后买了副滑板和护具，小男孩没有不爱这个的，又想着学习也不能放松啊，顺便买了适合他们年级的数码学习机。 
　　东西都放在车里还没拿上来，他做事仔细，怕一上来太过殷勤孩子起疑心，心底里告诫自己，要循序渐进，循序渐进。
　　没想到兴头头一腔慈父热血，被赵小虎一句："不用了张叔叔，太麻烦你了，我一个人在家没事。"当头一盆冷水浇熄。 
　　张龙说："叔叔带你出去吃海鲜怎么样？" 
　　赵小虎摇摇头说："脚崴了，走不了了。" 
　　张龙死活要看，赵小虎没办法，只好给他看了，然后弹着一只腿到橱子里翻药："没大事，我自己抹点红花油就行。" 
　　"那怎么行，肯定得上医院。"别说肿成这样了，就是儿子身上多条小口子，在张龙眼里那也是天大的事。 
　　不由分说，背着小虎下了楼，开到医院，挂了号，不看别的，就看骨科专家门诊。一路上赵小虎就看张龙神情刚毅地一个人对耳机自言自语发号施令："找熟人，找最好的骨科主任医师，出什么事了？不是我。是我儿，是我侄子受伤了。" 
　　赵小虎眼睛眨来眨去，心想，这个张叔叔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大夫问病的时候，张龙象所有操心过度的家长一样，还一个劲地问东问西，把想像中完全没有科学根据的担心全问了一个遍，最后大夫一拍桌："请你出去等着，行吗？"
　　回到家，赵小虎脚上敷着冰袋，靠在床上抱着肯德鸡全家桶，白天的阴郁一扫而光，冲着张龙笑："张叔叔，今天太谢谢你了。" 
　　张龙在小虎的笑容里如桑拿如泰按："小虎，你可千万别跟我见外。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11点过后赵虎还没回来，张龙把小虎哄上床，给他换了药。不放心，还倒了杯水放书桌上。 
　　"万一夜里渴呢，"看小虎一脸疑惑，张龙解释说："还有一旦要自焚，也可以随时灭火。"小虎不懂这个冷笑话，张龙自己哈哈笑了两声，没趣地出去了。 
　　在厨房转了两圈，赵虎这连电视都没有，大房间让给了小虎，自己那间小屋顶天顶地放了一个柜子一张单人床。张龙和衣靠在单人床上，正好面对着赵虎跟小虎的合影。 
　　一想到儿子就在不远的隔壁呼呼大睡，张龙心里充满了温暖的幸福感。再一想到，赵虎每天睡在这都可以享受到这种幸福，他又忍不住再次嫉妒起来。 
　　赵虎啊赵虎，什么时候咱俩能换换就好了。
13
　　一直到快3点，赵虎才被人搀了回来。张龙没见过穿得这么正式的赵虎，西装领带头上摸蜡。可惜几乎是仰躺在穿白色伴娘服的女孩身上，两个人都面若猪肝。 
　　赵虎是喝的。 
　　女孩是累的。 
　　"你一个人把他扛上了楼？"张龙有点惊讶地打量着她单薄的身板。 
　　女孩点点头："我在肉联厂管过仓库。" 
　　赵虎翻个身，哇一下吐了一地。张龙跳着脚闪，还是有一些溅衣服上了。 
　　"怎么能喝成这样！"张龙措手不防地看着身上的呕吐物一阵阵恶心。 
　　女孩倒不怕，扶起赵虎，给他除外套，说："他是为我挡的，不是他，今天我估计就得给那帮王八蛋轮了。哎，帮把手好吗？" 
　　张龙只好捏着鼻子托起赵虎。 
　　女孩手脚麻利地把赵虎脱干净，只剩背心裤衩，然后跟张龙一起扶上床，还扭了个毛巾仔细把赵虎脸上身上都擦了擦，一切安顿好，到外面收拾残局。 
　　张龙觉得自己有必要客气一下："要不，我来吧。" 
　　女孩很痛快，说："也行。" 
　　张龙特别想抽自己，一点一点扭着脸憋住呼吸把肮脏的地面打扫干净。这辈子没干过这种事，心里默默流着泪，想就当体验生活，体验生活吧。 
　　女孩临走的时候问："他叫什么名儿？" 
　　"啊？"张龙趴在地板上怨妇一样地抬头："赵虎。" 
　　女孩看了里屋一眼，点点头："我记住了。"
　　张龙回到赵虎房间，看着沉沉睡去的赵虎，出了会神，忽然福灵心至毛塞顿开。 
　　赵虎，眼看着你就要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了，当哥哥的一定要全力促成你的好事。只要你有了自己的家庭，不怕你不把小虎让给我。 
　　张龙越想越高兴，忍不住拍了拍赵虎的肩膀。 
　　没想到，赵虎忽然伸手握住了他，一使劲，张龙就栽在赵虎胸前。 
　　赵虎双臂紧紧揽住张龙的脑袋，大手轻轻摸摸他后脑勺，迷迷糊糊地低喊："小虎......儿子......别离开爸爸......好吗？......别离开......"
14
　　张龙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挣扎，越挣扎赵虎锁得越紧。 
　　大半夜的，张龙不想惊动小虎，低声说："小赵？赵虎？" 
　　一只手撑着床沿，一只手撑着枕头，张龙的脸被迫挤压在赵虎胸膛上，浓重的酒气混合着烟味，还有机修工身上特有的机油味。这些综合起来的男性味道毫无预警地袭入鼻黏膜闯进肺部，张龙在一瞬间被秒杀了。他忽然意识到，身体下面的是个壮实有力的男人，他内心深处一直想拥抱想压倒想抚摸想进入的那类型男人。张龙放松地趴着，有片刻的心神荡漾，忽然察觉到赵虎的手臂也渐渐松开滑落，才一个激灵，弹跳开，背靠着墙，在黑暗里开始心脏狂跳。
　　迎着外面的光，眼睛习惯了之后，张龙可以清晰地描绘出赵虎的轮廓。本来无心的相处，他几乎没太仔细观察过赵虎。他所有的注意力，心机都集中在跟赵虎争夺儿子上了，对于一个他认为迟早要处于劣势的竞争对手，张龙表面上微笑着套近乎，内心可以说是不屑一顾。 
　　但是现在，他眼神一点一点来回扫过赵虎沉睡中逆光的身体线条，胸，手臂的三角肌侧影，忽然下陷收起的腰，鼓鼓囊囊的裆部，臀线，大腿，小腿，气息开始不太平稳起来。 
　　"赵虎？" 
　　"怎么样？还行吧？" 
　　"要不要起来喝点水？" 
　　张龙小心翼翼试探着问话，边往床边蹑手蹑脚地挪，慢慢确定对方毫无反应之后，才大着胆子弯下腰。 
　　近距离地看赵虎的脸。鼻梁挺直，两道浓眉下面眼睛闭着，陷在一排阴影里。脸部轮廓刀刻一样，逼出一个下巴，喉结隆起，再往下......张龙鬼使神差地伸出手，都快按上去了，猛地脑袋里警铃大作。 
　　张龙，这可是小虎的爸爸！
15
　　赵虎到中午才醒，睁开眼，太阳当头，恍若隔世。猛起身，头疼欲裂，想起来昨天马汉结婚。早就定下他当伴郎，种子选手，挡酒黑马，帮新郎新娘挡完不说，连伴娘的份也一起喝了。他性情爽快，看不得人以强凌弱，把几个疯起来没完没了的家伙全喝趴下了，自己强撑到结束，摇摇晃晃出门，跪在饭店门柱前倒溲水一样吐了又吐，站不起来。 
　　后来的事就不记得了。 
　　他敲着头找水喝，厨房里什么也没有，最后倒是在小虎书桌上看见一杯，拿过来一饮而尽。 
　　然后听见钥匙响，大门一开，张龙背上趴着小虎，手里还拎着油条豆浆。
　　张龙就象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赵虎一样，眼睛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就立刻不敢多看地迅速移开视线。 
　　他昨天快天亮才回去，心里跌宕起伏的怎能入睡。惦记着那两父子，一个行动不便，一个宿醉未清，干脆也不睡了，早早起床。想着要开车接小虎上学，到了一拍门，小虎揉着眼睛说："今天礼拜六啊。" 
　　张龙才后知后觉地醒悟，一边暗自心惊着怎么如此心不在焉，一边将错就错地督促小虎刷牙洗脸，切勿吵醒了赵虎，然后背着他去了永和。
　　"昨天到底喝了多少你？给人一美女扛上来。" 
　　赵虎想了一下，光白酒估计就有4斤，这还不算啤酒和红酒，昨天真是快喝出血了，但这也没什么好炫耀的。只笑笑，继续闷头吃。 
　　过了会，张龙又说："你就不会搀点水啊？吐哪儿都是。" 
　　赵虎说："昨天晚上真是麻烦你了。不好意思。"他本来倒真是好意，想让张龙跟小虎单独接触接触。 
　　张龙说："不是麻烦不麻烦的问题，你这么喝太危险......容易暴毙知道吗。" 
　　看到赵虎和小虎同时斜着眼睛看他，赶忙善后："我也是关心你的身体。" 
　　赵虎就不吭声了。 
　　倒是小虎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张龙半天，然后说："张叔叔，你这口气，怎么跟我奶奶一模一样？"
16
　　接下来，张龙算领了圣旨了，借口小虎脚伤，每天准时接送小虎放学。赵虎冷眼旁观只能听之任之，无态可表。 
　　小虎有次问："爸，你哪认识的这位张叔叔？人也太好了吧？" 
　　赵虎想了半天，同学，同乡，同事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最后恼羞成怒，只说："问那么多干吗？就是一个老朋友。" 
　　小虎喃喃自语地感叹："要是你早点认识他多好啊。"
　　小虎每天昂首挺胸地从车上下来，再意气风发地回到车上。班上有钱的孩子不少，父母来车接送的有的是，但赵小虎从来没想到过自己居然也有这一天。只可惜，这只是个好心的张叔叔，连亲戚都算不上，过了这段估计就享受不到了。在他心里，还是觉得，要是赵虎能驾着车来送送自己，那才真正过瘾呢。
　　丁峰知道赵小虎的伤是自己故意踹出来的，现在看他操也可以不去了，体育课也有理由靠在栏杆边神态悠闲地看女生那边上课，心里不知道该得意好还是气愤好。即使从这小瘸子身边走过，也依然旧性不改地要打翻他的书，撞下他肩膀。 
　　王玲玲说："你就这么随他下去啊？要不跟他好好谈一次？" 
　　小虎说："谈个屁啊，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谈的，狗改不了吃屎，摆明了他就是看我不顺眼呗。" 
　　王玲玲说："那还是找老师吧，丁峰在班上也不是光欺负你一个。" 
　　小虎说："你得了吧，老师哪管得了这个，你等着看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说完眯着眼睛，摸了摸自从上次以后总是随身在裤兜里带着的那把美工刀。
　　这天放学，刚出校门，丁峰和几个男生忽然截在前面，伸出手臂，一字型排开。 
　　赵小虎停下脚，警惕地看四下看看。本来走在周围的同学都低着头快步走了。王玲玲和两个朋友走在后面，一看这阵势，转身就跑。 
　　丁峰说："给我截住她。" 
　　赵小虎急了说："你不是冲着我吗？你截王玲玲干吗？" 
　　丁峰恶狠狠地说："你问她，她去老师那打小报告，你们俩个一个小狗日的，一个臭■■，奸夫淫妇狼狈为奸！" 
　　赵小虎脸都气红了，第一次这么被人形容，咬牙切齿说："我跟你拼了！"说完掏出刀来毫无章法地乱抡着一瘸一拐地冲了上去。
　　张龙吃了张罚单，好说歹说还得交钱。去银行的时候抢位置泊得急了点，后视侧镜掉了半边，镜子渣碎了一地。只好把车开到赵虎那。赵虎说："那今天就我去接小虎好了。" 
　　张龙一把拽住："还骑什么破车啊，打车打车，一起去。" 
　　下来，正碰上小虎要发疯，赵虎跑得快，几大步窜过去，一手拧住小虎手腕，刀就掉地面上了。小虎不管，新愁旧帐，怒火攻心，伸着伤腿还往前踹。 
　　"赵小虎！住手！"当爸爸的没这么急怒过。 
　　赵虎手抄肋下，一使劲，小虎仰面摔倒。
17
　　"你动什么刀子？你敢动刀子？！忘了上次为什么转学的了？"赵虎惊怒交集，看小虎一翻身趴在地上执着地要够不远处刚掉地面的美工刀，上去一脚把刀踢飞了。 
　　他知道小虎因为成长经历的关系，一直很容易被激怒，而且性格固执，脾气犟得象头牛，一旦想办什么就非办到不可。上次就是因为有同学笑话他单亲家庭，他当着老师面用乒乓球拍把那孩子脸砸了，视网膜出血，家长告到教育局，校方震怒，不记大过不足以惩戒。赵虎不想让小虎以后一直背着这个处分，干脆转了校。他以为儿子算有了记性，没想到今天又看到这样一幕。 张龙把小虎拉起来，小虎边挣扎边冲赵虎又是愤怒又是委屈地喊："爸！我已经忍了又忍了，他老劫走我钱，我脚也是他故意踹的！！" 
　　张龙一个劲地说："小虎，小虎，这件事，我来解决，行吗？行吗？" 
　　赵虎把刀拣起来收好，跟张龙一扬下巴："你看住他。"然后就走到丁峰跟前。 
　　人还没到，气场已经到了。观望中的男生们倒退了几步。丁峰警惕地看着面前逐渐挡住日头的男人，脸从阴影中往上看。 
　　赵虎看了看，然后把眼睛侧到一边，好像在跟旁边一个人说话："我儿子的腿是你踹的？"声音不大，但透着说不出来的震慑力。 
　　天不怕地不怕的丁峰忽然有些害怕了。 
　　赵虎蹲了下去，弯起一根手指轻轻敲敲丁峰的左脚，和右脚，不紧不慢地说："你是哪只脚踹的？是这只？还是这只？" 
　　丁峰不想当这么多人面装凇，感觉到自己小腿肌因为过于绷紧而有些轻微的颤抖，还是大声说："叔叔，你不能以大欺小。" 
　　赵虎一脚就踹上去了，正中腿骨，说："那你就能以大欺小？" 
　　晚上安顿好小虎睡觉，张龙喊住赵虎："呃，小赵，我有个事能找你谈谈吗？" 
　　赵虎点根烟，垂着眼睛说："说吧。" 
　　"呃，这个"，张龙心里翻来覆去斟酌着方寸感的拿捏，这个那个了半天，还没说到主题。 
　　"是说我今天不该踢那小子吗？" 
　　张龙说："也不是，主要是这个教育孩子得有个方式方法的问题。你看你是不想小虎使用暴力的，对吧？结果你自己却当着小虎面对他同学使用暴力，你想想，这会对小虎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赵虎说："什么影响？他动手会被开除，我动手他不会被开除啊。" 
　　张龙说："你这样会让小虎认为以暴制暴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途径和手段。" 
　　赵虎啊了一声："难道不是吗？"
18
　　简直岂有此理。 
　　张龙下定决心一定要扭转赵虎错误的教育观念。不，赵虎简直就根本没有教育观念。 
　　他不信赵虎说的那套。什么不吓唬吓唬那小子，他不知道厉害，下回还会欺负小虎，把小虎惹毛了，头脑一发热，后果会更严重。 
　　张龙有张龙的办法，他旁敲侧击问小虎，丁峰的家庭情况。知道丁峰爸爸是财政部门的某处级干部，没有公检法背景，心里放心了很多。然后以小虎生日为理由，提前策划了一个生日会。 
　　地点居然就定在上次的璇宫，自助餐，饭后楼下包场KTV最大包厢。 
　　赵虎和小虎眼珠都要弹出来了，这得多少钱？ 
　　"非要请全班？" 
　　"当然，要请就请全班，要跟每一个人保持等距离相处，避免团结一个打击一个。" 
　　"那要是有人不来呢？" 
　　"如果你是指丁峰的话，我想他一定会来的。首先全班都去，他没理由不去，其次假如你依然是他的敌人，他会很好奇你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事实证明，张龙的判断完全没有失误。 
　　丁峰不仅来了，而且全程看着赵小虎成为重心焦点，脸色一直很难看。 
　　小虎从来没这么高兴过。穿着张龙给买的自己指定的衣服，全是男生中众人渴望的名牌，并在张龙的参谋下选择了不张扬的色调和稍微保守的款式，令所有人眼前一亮。他面带微笑，不卑不亢，注意不冷落每一个同学，在女生面前礼貌周到，在男生面前爽朗主动，该调动气氛的时候也绝不含糊。赵小虎这辈子没被这么多人包围过，环绕过，收到的礼物摆了一桌子。K歌的时候甚至还喝了点啤酒。 
　　张龙拉着赵虎全程不露痕迹在一边守着，偶尔探视。完全不让孩子们感觉到有家长的存在，同时又注意着别玩得太High了出点什么岔子。
　　完美。 
　　Absolut Perfect。 
　　张龙在心中赞美着自己，同时也顺便赞美了一下小虎，不愧是我张龙的儿子，这领袖风范，这帅哥气质。张龙自己在12岁时渴望得到却从没实现过的一切在儿子身上终于得到了投射性的满足。 "但是我就不明白了，这除了说明你钱太多烧得没地儿使，到底还证明了什么？" 
　　赵虎不明所以地纳闷。 
　　张龙心说，证明了小虎是我儿子，天生他身上就拥有跟我一样众星捧月一枝独秀的风采。 
　　但他嘴上不能说，赵虎的郁闷已经太过明显，此时不宜再雪上加霜。只是很严肃地回答："太多了，证明了大棒不如胡萝卜，证明了怀柔可以缓解紧张，平稳过渡危机，还证明了小虎完全可以够格竞选下任班长。" 
　　晚上睡觉的时候，赵虎问小虎："你真想当班长吗？" 
　　小虎嘻嘻哈哈地，兴奋劲还没下去："为什么不呢？张叔叔说，要当就当班长，这样不光没人敢欺负我了，还会人人都巴结我，听我管，拍我马屁。" 
　　赵虎说："干吗要别人听你管呢？" 
　　"张叔叔说，与其别人管我，宁可我管别人。" 
　　赵虎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来。 
　　他伸手关灯，带上门的一瞬间，小虎说了一句："爸，要是你是张叔叔就好了。" 
　　赵虎浑身一震，如遭雷噬。
19
　　"今天是小虎正牌的生日，我定了位子，咱们可得好好庆祝一下。"赵虎听见电话里张龙兴奋的声音，胡乱"恩"了一声。 
　　父子俩年年一起过生日，肯德鸡就去过一次，还是赵虎看着小虎吃。一般也就大排挡，多叫几个荤菜，赵虎喝两瓶啤酒，跟小虎的可乐碰碰一次性塑料杯，说："快点长个，什么时候到我肩膀了，爸攒钱给你买辆山地车。" 
　　没想到今年多了个人，还是个男人。 
　　还是小虎的亲爸爸。 
　　赵虎带着脸罩，一遍遍地对着细钢管憋着劲捏焊枪，瞳孔里只剩下两簇蓝焰，氧乙炔气扑扑外射，火花象落雨四溅。 
　　用小废料拼出来的巴掌大仿铃木，铁黑色的，线条有些扭曲，赵虎满意地点点头，交代同事给喷上金属红快速烘干，然后进冲凉房洗澡换衣服。 
　　张龙特意强调一定要穿，巴巴地递过来的袋子。赵虎没想到是很正式的衬衫西裤，连配套的皮带和鞋袜都准备了，还有条领带。他实在没好意思带上，卷了卷塞进裤兜。 
　　出来一班灰头土脸的手足放下活计，同时乱吹口哨。 
　　赵虎不好意思："儿子过生日。" 
　　大家笑说："不说还真以为是去相亲呢。" 
　　张龙和小虎已经到了。自从张龙出现，父子俩上馆子吃饭的频率飚升。 
　　赵虎看着一碟一碟上来的海鲜，一想到它们的价钱，胃口全无。 
　　张龙的生日礼物是派人直接送家里去的。他把小虎的房间全换了，监督着搬家公司连抽屉里的东西都码放整齐，单等小虎放学回来那声喜出望外的惊呼。赵虎听着小虎连说带比划，手放裤袋里死死攥住小铃木，时间一长，一手的汗。 
　　服务员把蛋糕拿出来的时候，赵虎连头上都出汗了。细长的烛条，微光冉冉，小虎一口气全灭。 
　　张龙啪啪的掌声里，赵虎开始猛吃菜，旁若无人，狼吞虎咽，筷子频频，然后灌了几口酒，含着一嘴东西说："生日快乐啊。" 
　　"爸，爸。"小虎看着老爸，眼带期待。每年他会自己做个小玩意，拿出来的时候口气还很牛，看，外面想买也买不到，就这么一个啊。 
　　"今天太忙，没顾上。"赵虎眼睛看菜一边起劲地吃着随便敷衍。 
　　过半天，小虎"噢"了一声。 
20
　　吃到差不多的时候，张龙频频看表。 
　　赵虎问："你还有事？" 
　　"不是，不是。"张龙笑："没事。" 
　　赵虎说："有事你先走。"他不想当张龙面把东西拿出来，单独对小虎，还可以，然后问小虎："吃饱了吧？我是可以了。回家不？" 
　　张龙跳起来说："别忙啊，还有甜点呢。" 
　　赵虎说："蛋糕还没吃完，还吃什么甜点啊。" 
　　张龙不理他，问小虎："冰激淋怎么样？" 
　　小虎使劲点头。赵虎头向后仰看天花板叹气，这还有完没完。 
　　张龙下了单，借口上厕所，躲到小单间里偷偷打手机。一张嘴怨气冲天："姑奶奶，饭都吃完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啊？" 
　　电话里一个爽朗的女声："马上。堵车我有什么办法。" 
　　"你倒是快点，再晚我就留不住人了。" 
　　"长得怎么样？" 
　　张龙犹豫。 
　　"你就说按你的标准吧？" 
　　张龙想了想："90分。剩下10分因为是直男。" 
　　手机里爆出大笑："真的假的？能有90分？那你还不自己留着，舍得发给我？你以前不是自吹直的也能掰弯吗？" 
　　张龙叹口气："我儿子的养父啊，怎么下的了手。这不是玩玩就算的，还要见面。" 
　　"得了，上来了。" 
　　赵虎没利用好张龙不在的机会，欲言又止的一迟疑，礼物还在兜里。他没想到甜点是跟着女人一起上的。 
　　父子俩都睁大眼睛看着站在跟前的不速之客，座位那么多，不至于拼桌吧。 
　　张龙甩甩手过来，做惊喜状："哎呀，师妹，好久不见。" 
　　林倩没忍住，笑场了。最蹩脚的群众演员也比张龙的表演自然。 
　　张龙伸出手来，欠欠身："来来一起坐，我来介绍，这是我朋友赵虎，这是我师妹林倩。" 
　　赵虎没办法，只好点点头。 
　　赵小虎看看林倩，看看张龙，看到这两人扫过赵虎互相通了个在他看来颇有些诡异的眼神，也跟着看了看赵虎。 
　　张龙知道林倩挺满意，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但又跟着怅然起来。眼看着林倩一双眼睛偷偷在赵虎脸上身上打转，赶紧自我安慰。别想了，赵虎这种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搁在身边看得着吃不到，只能自己痛苦。不如早点派出去，自己绝了这点念想，趁着还没扩大化，扼杀在萌芽中，大家还当好朋友。 赵虎闷头把冰激淋吃了，催小虎："不早了，你快点吃。" 
　　张龙绞尽脑汁句句话都往沟里带，假装跟林倩闲聊近况，一边每一句都要扭头跟赵虎名为解释实则介绍。 
　　比如问林倩"最近做的怎么样？"，林倩说"难啊，不好做。"，张龙就掉脸冲赵虎："她是医药代表，收入很不错的。" 
　　又问"怎么来的啊？"林倩说"开车来的。"，张龙扭头说："她有辆小Mini，值老钱了。" 
　　再问"我可听说你一人供两楼？"林倩说"投资呗，存银行没利息，这不你教的吗？"张龙哈哈笑了两声，转过来说："她股市基金都做得不错，别看小小年纪，还是个女生，很有眼光啊。" 
　　这么一来二去，连赵小虎都看出来了。 
　　赵虎垂着头嘬酒，尴尬得一声不吭。林倩眼看着面前的男人耳根一抽一抽，慢慢地充血了。 
　　她抿嘴笑，心想挺可爱的，完全不在乎张龙拙劣的安排。 
　　等张龙去拉小虎说："楼下有个游戏厅，张叔叔陪你去玩一会怎么样？今天你是寿星，主角。" 
　　赵小虎蹭地站起来，甩开他，看着赵虎胸口起伏了半天，才吼出来："什么主角，他才是主角。怪不得你今天穿成这样！怪不得你今天忙！你要相亲为什么非得选今天？！"
21
　　全餐厅的人都看过来，赵虎从没被这么多人注视过，脸涨得通红，一肚子冤枉气要炸开，当着人姑娘面还不好发作，忍着说："大人的事你管得着吗？" 
　　张龙说："就是就是，小虎别闹。" 
　　赵小虎说："你根本就不把我放在心上，你的事要是我管不着，那以后你也别管我！" 
　　赵虎勃然大怒，一拍桌子："你胡说什么你？我不管你我管谁？你别忘了，我他妈现在还是你爸爸！！" 
　　张龙说："就是就是，现在还是。" 
　　可惜根据惯例，父子俩要是拧上了，个顶个的驴脾气，没有一个肯先让步的。 
　　张龙两边劝："小赵，算了，注意措词。"没人理他。 
　　赵小虎说："张叔叔对我都比你上心，一年就这么一天，你过生日我提前三个月就开始计划了，你呢？"说说自己都觉得委屈。 
　　没想到一句话戳中赵虎肺泡，气得手脚冰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说："好，既然这样，那正好，你认他当爸爸得了！" 
　　张龙这个喜出望外，没想到啊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哈哈笑说："这可你说的。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小虎二话不说，扭头就跑。跑得太急，椅子撞翻了也不管。 
　　赵虎哪里还顾得了众人围观，大喊一声："赵小虎，你给我站住！" 
　　小虎还真站住了，扭过脸来指着一脸错愕的张龙说："张叔叔对我这么好，让我喊他一声干爹，我都没答应，我告诉你，我就一个爸，我不象你，我不当叛徒！"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餐厅门口。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林倩看着张龙，那神情好像是在奇怪，你这个当亲爹的，怎么要跑去主动当儿子的干爹。 
　　赵虎也看着张龙，眼神冷冽怒火中烧，心想，果然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是踩着我的容忍和退让在前进，居然还不忘背地里给我使绊儿。 
　　张龙试图忽略掉两人的注视，没有成功，冷汗直流，特别是对赵虎，多少有点心虚，只说："我去追小虎。" 
　　赵虎一伸手，一字一字地说："不，用，了。" 
　　走过张龙身边的时候特别瞪了他一眼，心想，今天我倒霉就倒霉在你身上了，害我被小虎误会不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给我和这位姑娘制造机会。 
　　张龙看明白了，心里也冤枉，我是真想去追小虎啊。 
　　赵虎百忙之中，不忘了跟林倩点点头："今天真对不起。" 
　　林倩看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细节见真章，这一句对不起，又加了10分。稳重又阳刚的成熟男人啊，这年头真不好找了。叹口气跟张龙说："师兄，我也给90分，剩下10分是可惜他是你儿子的爸爸。"
　　赵虎追上小虎，发现是回家的路，倒也不急着过去了。父子俩远远地隔着5米距离，一前一后。赵虎想起儿子那句"我就一个爸"，脸上开始浮出一丝笑意，臭小子，总算老爸没白疼你。 
　　然后开始喊话。 
　　"小虎，小虎。" 
　　"爸爸今天真不知道，你张叔叔自己瞎操的心。" 
　　"你真误会老爸了。" 
　　过了会，小虎远远地从前面回答："谁相信你啊？" 
　　赵虎说："你忘了？我刚才喊你早点回去，你不听，非要吃冰激淋。" 
　　前面干巴巴的小身影顿住了。 
　　赵虎走过去，拍拍儿子肩膀："知道自己的错误了吧？" 
　　小虎扭下肩膀，把老爸手甩掉，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赵虎笑了，要说不是亲生的吧，这个臭脾气怎么又跟自己如出一辙呢。大手在小虎头顶上撸着毛一阵乱揉。 
　　小虎也忍不住笑了，躲着抗议："爸。" 
　　父子俩慢慢往家走。 
　　赵虎说："张叔叔真让你喊他干爹？" 
　　"我骗你干嘛？" 
　　赵虎心里骂，妈的，这个小人，想了想说："不如你就认他当个干爹吧，他没儿子，特别喜欢你，总拿你当亲儿子看。"
　　他没想到张龙在后面开着车摇开玻璃，一路以步速默默跟着，远远地看着他们的身影，听着静静的夜里传来的清晰语音，心都快碎了。 
　　不带这样的，赵虎。 
　　张龙不知不觉伤心地嘴角下撇，不带这样的。 
　　小虎说："张叔叔的确挺喜欢自作主张的，不瞒你老爸，我房间现在一股漆味，晚上怎么睡啊。" 
　　赵虎说："那你睡我床，我上班都习惯了，照睡。" 
　　张龙听了都快哭了，心想祖宗，我这可是特意挑得安全无毒的环保家具啊。看着父子俩进了楼道，才掉转车头，踩油门，连换几档，开足马力，希望听到的一切能够风过耳而去。 
　　只可惜扭开喇叭，偏偏放着一首让人动气的歌："对你爱爱爱不完，我可以天天月月年年到永远......对你爱爱爱不完，相爱，原本，总是，这样难。"
22
　　赵虎躺在小虎床上，橱门都打开来，窗户也开着，晾味道。的确是熏得慌，赵虎觉得眼睛泛酸，没法睡。无聊之下，偷偷打开小虎书包，翻到作文本，里面写着《我的爸爸》。 
　　赵虎心里一跳，紧张了。 
　　一段老套的夹叙夹议之后，"我的爸爸虽然不是帅哥，但也不难看。"赵虎笑了，继续往下看："我的爸爸虽然不是大款，但他总能克服困难帮助别人，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帮。记得小时候我偷了邻居刘奶奶家的鸡蛋，爸爸知道后严肃地批评了我。他说，刘奶奶家不富裕，要偷也要换家有钱的偷。譬如候伯伯家，他是税务局的退休老干部。在爸爸把我关进厕所3个小时以后，我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于是我把鸡蛋给刘奶奶送了回去，还从家里添了了几个，刘奶奶那天晚上一高兴吃了8个鸡蛋，爸爸晚上就把她送到医院去了。象这样见义勇为乐于助人的事迹还有很多......"
　　赵虎张嘴惊讶，不会吧，写成这样不是找抽吗？果然老师下面红字评语：胡闹！重新写过。 
　　他不知道这是赵小虎太讨厌作范文的故意而为。翻到下一篇果然这才是正文。撇开那从自己小时候就写过120多遍的关水龙头情节，并且照例在关水之前脑海里浮现出历届我党广为传唱的英雄形象，这个文中的爸爸，怎么越看越象张龙。 
　　有车，事业有成，还助养了几个失学儿童。 
　　大半夜的，赵虎脑门上的汗腺再次活跃起来。 
　　果然是这样，儿子心里果然还是希望有那样的爸爸啊。
　　赵虎越想越生气，凭什么！凭什么！他咽不下这口气，一激动拿笔在后面加了一句：全是屁话！ 
　　但是，等等。 
　　为了表示爸爸对自己的关爱，小虎举了一年前急性肠炎住院的事例。爸爸是如何鞍前马后衣不解带地照顾自己。自己病好了，爸爸却病倒了。这是事实，只不过...... 
　　赵虎想起往事，脸烧如火。
　　那其实不是病的，是为了给小虎筹钱，迫不得已出卖了一次尊严。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人总有最难的时候，过去了，就海阔天空，何必再算倒帐，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何况，那次自己感觉也不差。
　　回过神才发现这下坏了。他想杠掉自己写的，一使劲纸破了个窟窿，手忙脚乱铺回去，懊恼又小心地把书包归还原样。然后象是要弥补过错一样，蹑手蹑脚地去隔壁看了看小虎。
　　儿子那篇作文里最后一句话，同样老掉牙：我爱我的爸爸，我为有这样的爸爸感到骄傲。 
　　赵虎无限凑近地看了一会。小虎睡得很香，整个脸静得还象小时候。他满足地点点头，从兜里掏出小铃木，放在儿子枕头边，退了出去。小虎，爸爸也爱你。 
　　只要你健康快乐，爸爸怎么都行。 
　　下定了决心，他打张龙手机。 
　　"喂？我想过了，你告诉他吧。我不是受了刺激，我想通了，长痛不如短痛，总有这一天的。"
23
　　这一晚上折腾得张龙，飚车就飚了半宿，没想到竟然还能峰回路转。 
　　挂了电话，他有点茫然。 
　　赵虎的声音听不出很沉重的样子，但反而是这样，让他无来由地揣摩起对方的心情来。 
　　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一旦他亮出亲生爸爸的身份，毫无疑问对小虎，对赵虎，属于他们俩的平静生活都将再不复返。自己有没有把握让小虎毫无芥蒂地对自己重新培养起如同赵虎一样的信任？ 
　　张龙叹气，时间太短。他是在只争朝夕地对小虎填充自己的父爱，弥补多年以来不知情的无心之过。 
　　可是对赵虎......将心比心，换成自己在赵虎的位置，未必能表现得这么大度。 
　　越跟这人相处，越觉出他性格上的好来。这真是件让人感觉不大妙的事。不行，还是拖拖看吧。今天的事回头再跟赵虎好好解释解释。他想，我也不是真的那么不上道吧，许你赵虎大度，就不许我张龙仗义？ 
　　他隐隐对将要跟小虎摊牌的未来有些不好的预感，潜意识里自我安慰着说，赵虎，就先暂时再让你多当几天东宫皇太后吧。
　　赵小虎醒来一睁眼就看到爸爸的礼物，因为出乎意料，觉得格外惊喜，笑得眼睛都没了，一直乐到学校。 
　　语文课照例要念范文，他立刻没精打采地，恨老师回回都要拿他出来游街。念范文的基本上就是傻B，这在班上早已成为不言而喻的共识。他自己也深以为耻，无奈作文水平一直不如人意，永远无法超越或落后于语文老师的欣赏范围，每次都被当成范文拎出来重点介绍，实在太没新意了，惹得大家表面上赞同背地里哄笑。 
　　今天犹为甚之。 
　　他有口无心地念："......他甚至还助养了几个失学儿童，全是屁话！我的爸爸......" 
　　不算鸦雀无声的教室里忽然静了下来。 
　　赵小虎第一次感觉到踩雷之后不能自拔的痛苦。在接下来轰然爆发的集体笑声中，明白了一切。他知道当着全班面这时候最好得意洋洋，好像故意捣乱一样，才不算太折了面子，其实内心翻江倒海。 
　　老爸，你翻我书包偷看我作文也就算了，居然还敢篡改！！！
　　下了课，男生们围过来，赵小虎恨不得把头埋在课桌里装死。 
　　"行啊，小虎，够有胆的。" 
　　"老班的脸是这学期最有喜感的一次，让人太爽了，哥们肚子都憋疼了。" 
　　啊？被拍着肩膀的赵小虎总算又神奇地活转回来。 
　　"骗子！"丁峰肩膀上披着校服分开众人冲他开火："你就编好了。他爸就是个流氓，看着就象涉黑的，连学生也打，还助养失学儿童呢，呸！" 
　　赵小虎说："你放屁！" 
　　丁峰冷笑说："我青了半条腿还在这，要不要给大家验下伤？" 
　　有当天的目击者站出来表态肯定。 
　　"赵小虎，你爸打了我，我跟我爸不会就这么算的。明天家长会上见吧。要是老班和其他家长知道你爸是这种人，你就等着瞧吧。你跟你爸要是怕，就现在赶紧挖个坑把自个儿埋了，明天别露头了。"丁峰拿手比了个一枪爆头的姿势，放到嘴边吹吹。 
　　赵小虎在一班同学惊疑嫌弃的眼光中，血一阵阵往上冲，又被"家长会"三个字彻底震住了。一句话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你少在这儿玩阴的，我告诉你，那天打你的根本不是我爸！"
24
　　小虎一声召唤，张龙就放下手上的一切，屁颠颠地奔过来，好像这是天大的恩赐。 
　　"千万别告诉我爸，行吗？"小虎拜托着："他会打死我的。" 
　　张龙郑重领命："你放心，这是咱俩之间的秘密，当然只属于......咱俩。"说到后面，简直得意得要笑出来。 
　　第一次被儿子亲自委任，张龙士气大震。他设计企业文化最爱用卡耐基那套，此时此刻也不由想起一句。 
　　当机会呈现在眼前，若能牢牢掌握，十之八九都可以获得成功，而能克服偶发事件且替自己找寻机会的人，更可以百分之百地获得胜利。
　　第二天傍晚，小虎学校门口气势如同半个车展。 
　　张龙早有心里准备，临出门前，还握着下巴在公司楼下来回逡巡。小虎以为他要打退堂鼓，急问："张叔叔，你昨天答应好的，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张龙仰头思索，表情严肃："公司的形象车比我这辆要强百倍，就是稍微夸张了一点，我在想......" 
　　小虎说："别想了，低调，低调。" 
　　张龙拿出影展走红地毯的范儿，从下车探头亮相，到神采奕奕出现在教室门口，西装革履，光彩照人。跻身在狭小的课桌中，环顾四周，跟其他家长点头微笑。孩子到这个岁数的家长们普遍承受着家庭的劳心劳力，很少有人象张龙这样一个人单身快活了这么多年，看起来就象是一个光鲜的柿子滚在一堆挂霜柿饼里。女性家长和女生们集体眼前一亮。 
　　丁峰瞪大了眼睛不相信。别说他了，连班主任也直擦眼镜。 
　　"您，您是赵小虎的爸爸吗？"她心想这不对啊，第一次送小虎上学的好像不是这个人。 
　　张龙把小虎拉到跟前，始终面带微笑："是，我就是。" 
　　没人知道张龙的内心在流着泪咆哮，第一次啊，第一次当众承认。张龙历会无数，身经百战，还真没有哪个会能象今天的家长会一样开的如此幸福。 
　　众人的视线集中在一大一小身上，再无怀疑。 
　　象，太象了！
　　家长们跟班主任单独交流的时间，关上门。孩子们聚集在门口，提心吊胆地熬时间。 
　　丁峰说："赵小虎，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人？" 
　　赵小虎说："他本来就是我爸。" 
　　"那上次踹我的那个呢？他明明说你是他儿子。" 
　　赵小虎撒谎不眨眼："那是我干爸。" 
　　教室里，丁峰的爸爸也想跟张龙叫劲。 
　　张龙胸有成竹，先笑着套近乎。名片一交换，对方变色。 
　　张龙说："丁处，以后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尽管说，小孩子们闹着玩，您就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了。" 
　　老丁说："岂敢岂敢。原来是顶隆的老总，百闻不如一见。只不过怎么您姓张......" 
　　张龙抢着说："孩子跟他妈姓。我跟他妈离了多年，孩子真不容易。"说完黯然了一下。 
　　这下老丁于情于理都不好再说什么了，在其他家长同情的目光中，只好拍拍张龙肩膀表示理解跟安慰。
　　班主任讲完话，轮到家长自由提议发言时间。张龙等得就是现在。昨天晚上在网上一通乱搜，快速浏览着突击了教育心理学。上台演讲从大学就是他的强项。面对众人侃侃而谈，内容有详有略，言语风趣幽默。班主任听了暗自挑指，人才啊，果然21世纪素质才是第一生产力，把张龙的几条建议记录在案，上台带头鼓掌。 
　　张龙微笑欠身。 
　　小虎，爸爸幸不辱命。
25
　　上了车，小虎问张龙："我刚才瞄到老班把你扣下来，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啊，夸你不错，学习再努把力，将来考个省重点吧。" 
　　他可没说其实是他把班主任给扣下来，递了一个包装朴素的小盒。不知道以后班主任拿着这杆18K的德国金笔批作业是什么感觉。
　　丁峰也在车上问老爸："你到底有没有帮我报仇啊？" 
　　老丁打开顶灯看清刚才跟名片一起递过来的那张卡，正是最大那家商场的购物卡，面值还真不少。张龙跟他说的漂亮："给孩子和嫂夫人买点东西，压压惊。"分手的时候特意过来，两奸一握手，约好保持联络。 
　　能跟顶隆集团的老总这样挂上钩，还想怎么样？不声不响地揣兜里，说："回去再说。"
　　张龙自己没养过孩子，但左右听其他人说过不少。知道自己能出的都是俗招，但怎么办呢？他是恨不得自己能有三头六臂，把小虎人生路上可能出现的障碍都扫清，让他风风光光，让他人人羡慕。 
　　小虎感谢再三今天他的大力帮忙，拍马屁说："张叔叔，你可把其他家长的风头都盖过去了，我班好几个女生都说你帅，还说咱俩长得真像。" 
　　张龙哈哈大笑，心想因为我本来就是你爸嘛。真想让小虎喊声爸爸来听听，但是叫干爹这种贱事可一不可再，还是再想其他办法吧。 
　　"你跟你爸说，晚上上同学家，有没有说几点回去？" 
　　"说10点。" 
　　张龙看看表，还有1个小时："那带你到哪吃点什么好呢？" 
　　话音未落，小虎忽然叫一声："我爸。" 
　　张龙顺声望去，赵虎低着头手插裤袋里和林倩正在压马路。 
　　小虎猫腰躲在窗户底下，露出眼睛看。 
　　车子一闪而过，把那两个人和无数霓虹留在身后。 
　　张龙一直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们，直到消失不见。林倩同志，你动作真快啊。
　　小虎坐好后很愤怒："掉回去掉回去。" 
　　"大马路上，没地方掉啊。" 
　　小虎过了好半天才发泄出来："都是你！" 
　　张龙陪笑说："怎么拉？你爸还不能谈对象拉？" 
　　"不能！"小虎发火说："就是不能！" 
　　"哎，这你就不对了，小虎"，张龙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小虎的态度："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将来你长大了，离开这个家，你爸已经老了，总得有个人来照顾他吧。" 
　　"我！当然还是我啊"，小虎拍胸口："我爸一直都是我照顾的啊，那些女的会做饭，我不是也会吗？而且，我是不会离开这个家的。" 
　　"你现在当然这么说。"张龙不以为然。 
　　这下小虎严肃了，看着张龙："你错了，张叔叔。你不知道，我亲生爸爸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就不要我了，我妈妈好不容易找了个肯娶她的人嫁到国外去，那个人不想带我，我妈就也不要我了。只有我爸肯要我。要是他再结个婚，有了自己的小孩，多半也不会要我了。你也说我不小了，我怎么能竞争得过刚出生的小宝宝？" 
　　小虎怔怔地笑了起来。 
　　张龙看着这样的小虎，哪里还能忍住，心酸得一打方向盘，靠边急刹。 
　　"小虎，小虎"，张龙把孩子紧紧地揽在怀中，一句"你还有我啊"挣扎在嘴里说不出来。 
　　第一次，他懊悔地想抽打自己。 
　　爸爸在这的，小虎。 
　　给爸爸一次机会，跟你重新开始，好吗？
26
　　张龙远远看着从汽车腹底躺平滑出的男人。 
　　有人过去跟他往自己这边一指，就侧头看过来。 
　　他抬了抬手，算招呼，然后看赵虎站起来边摘手套边从耳边取烟。还是那套动作，第一天见面的时候，踩着日光慢慢走过来。 
　　他按下窗键，深褐色退去，地面上反光地刺眼，闭一闭再睁开，赵虎弯下腰，双手撑住车窗。 
　　"我......" 
　　距离实在太近，脑袋里竟然一片空白。 
　　"车又怎么拉？" 
　　"不是车。" 
　　"那小虎怎么拉？" 
　　"也不是小虎。"张龙挺沮丧，好像他俩就这点交集。 
　　赵虎奇怪地看看他："那你怎么拉？"
　　张龙是来邀请小虎跟赵虎去他家住几天。小虎说的，赵虎在他房间里睡得眼睛都红了。他不信，亲自去体验了一下，被呛了出来，跟在家具店里陈列的样品完全两个概念。 
　　"我投诉过了，可惜没效果。" 
　　"算了，我凑合凑合没问题。"赵虎挥挥手。 
　　张龙说："你看你，咱俩都啥交情了，你还跟我见外？" 
　　"那小虎自己去吧。" 
　　张龙怪叫一声："我就知道你会想歪，我有那么没品吗？我会这么乘人之危吗？再说，小虎没了你怎么行。"他想，不让你过来看看我的实力和条件，量你也不会输得心服口服。 
　　赵虎想了想也就没再坚持。
　　张龙住得想当然而地不错。黄金地段的酒店式公寓，四房一厅，150多平米。两间客房本来就是整理好的，父子俩拎包过来就跟度假一样。 
　　小虎转了一圈，左看右看，不敢相信地问："这么大，就你一个人住？" 
　　张龙说："是啊。你想多寂寞啊。" 
　　小虎瞪眼说："我想多奢侈啊。" 
　　赵虎还是觉得不方便，毕竟不是自己家。看见小虎东摸西摸的，忍不住惯性呵斥："别乱动人家东西。" 
　　张龙急了，自己儿子乱动怕什么，嚷说："什么人家？我是人家吗？"跟小虎说："没事，你随便动，怎么动都行。动坏了都没关系。" 
　　小虎听着象气话，看了看爸爸，之后始终手贴裤子规规矩矩的。 
　　张龙觉得这就象拆招过招一样，这一回合，自己又败了。
　　公寓楼下有外包餐厅，拿住户VIP用餐打6折。也有公共洗衣房，10块钱洗一桶。 
　　吃饭的时候，赵虎看着三菜一汤，叹气说："这条件真是不错。"跟自己那儿比起来，就是一天一地，一云一泥。 
　　张龙想，不错你就把小虎留我这吧。 
　　可惜没敢说。 
　　晚上小虎回房写作业，两个大人在大堂附的小吧台喝啤酒。 
　　张龙半找话题半是真心："觉得我师妹怎么样？" 
　　赵虎说："我电话是你给她的吧？" 
　　张龙说："人不错吧？长得也不错吧？" 
　　赵虎说："我不是说过，让你别多事吗？" 
　　张龙说："我不是答应过你，要给你找个有钱有貌有房有车的吗？" 
　　赵虎说："我要你答应了吗？这根本就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好不好？" 
　　张龙一看，两个人全是问句，这谈话没法进行下去了。
27
　　赵虎在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偷偷起来到小虎那儿看了一眼，孩子倒不挑床，睡得挺香。 
　　赵虎放心了，不敢在房间里抽烟，躲厕所里，打开排气扇。 
　　越抽越不是滋味。 
　　他上次明明已经让张龙告诉小虎了。张龙到现在没说，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态不表二次，其实是赵虎再也没勇气说同样的话。 
　　那天林倩来找他，女孩挺主动，他不擅长拒绝，只能任人摆布。 
　　在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么多年来，不是没人给他介绍过，碰到人不错的，他也不是没考虑过找个女人来照顾整个家。但都因为小虎的激烈反对而作罢了。他知道这孩子没安全感，小时候知道严姐一去不回，眼里透出惊恐的表情到现在还刻在记忆里。 
　　那时候他哄小虎，一起拉过勾的，两个人相依为命地过下去。
　　这一夜睡得不大踏实，天没亮赵虎就起了。小虎还在睡，张龙的房间也还关着。 
　　他不知道张龙这一晚也没睡踏实。 
　　自己的儿子睡在自己的房子里。 
　　这感觉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就好像......是个家了。 
　　他精神抖擞地出去晨跑了一圈。本想顺便把小虎爱吃的早餐买了，爸爸的爱心早餐啊，可惜太早了，都还没出摊儿。回到家轻手轻脚的，时间的确太早，连赵虎的房门都还关着。他烧水准备泡茶，路过浴室的时候鬼使神差地一看，咣当一下，象被闪电击中一样立在当场，动弹不得。 
　　所谓命中注定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头一秒张龙以为赵虎在浴缸里睡着了，下一秒发现不是。浴缸挡住了他的手，那只手正在不干好事。男人早上自然的生理现象，赵虎这么处理无可后非。张龙意识到自己正在浴室门外透过这一缝半掩的门偷窥别人手淫，理智告诉自己应该拔腿走开，可双脚就象被焊住了一样。 
　　赵虎头枕在浴缸上闭紧双眼，赤裸的胸膛上凝着汗。两条长腿弯曲着叉开搭在浴缸边，一只手垂下来还夹着烟。 
　　直到白色的液体在空中溅出了弧线，张龙才�然醒悟。赵虎放松后的表情把他最后的防线彻底击破，溃不成军。 
　　赵虎啊赵虎，这么一大早的,你让我看毛片！ 
　　他一直退，退到自己房间。 
　　心跳快得象要停止。 
　　张龙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连以前的几次分分合合都没有这么强烈。他完全无意识地在屋子里团团转。三十多岁的人了，以为自己早就铜墙铁壁百毒不侵，怎么会这样？ 
　　怎么还会这样？！！
　　赵虎看见张龙一身运动短打出来，点点头："早，晨练啊？" 
　　张龙无法直视赵虎此时平静无波的脸，他还没从刚才那幕销魂的表情特写中跳切出来。毛片主角活生生站在眼前，他连话都应对不上了，胡乱点点头："我出去跑步了。" 
　　赵虎说："那正好，一起吧。"
　　下了楼来，张龙忍不住说："你真要跑？身体吃得消吗？" 
　　赵虎不疑有他，抽起一边的嘴角，一副放马过来的样子："让你500米都行。" 
　　张龙说："这可是你说的。"他是真不想跟赵虎一起跑，他现在根本就不想见到赵虎。 
　　赵虎笑，点点头："我说的。"到旁边的摊上掏裤兜："来仨茶叶蛋。"一扭脸，张龙早撒腿狂奔，已经多远的了。 
　　赵虎一开始还面带微笑着看，然后就觉得不对劲了，这家伙来真的！跟摊主撂下一句："我呆会再来拿。"追了过去。
　　这一场狂奔，张龙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跟谁竞跑。 
　　赵虎的脚步一米一米地逼近过来，就在身后。 
　　实在没力了，肺里缺氧，干涩地要炸。 
　　张龙停了下来，浑身发软。那个人终于跑到了跟前。 
　　他紧紧抱住赵虎，扎进对方怀里，下巴靠在那个厚实的肩膀上，一瞬间眼眶湿润。走了半辈子单行道，最倒霉的事终于发生了。 
　　终于还是爱上了直男。 
　　他没想过会这样被爱情追上。太狼狈了，但是也太幸福了。就好像轻松走着惯常走的路，被人冷不丁拍肩，一转身，心脏已被埋伏好的远程殂击手一枪命中。 
　　原来就是你。 
　　原来就是你啊。
28
　　因为出乎意外，赵虎本来是僵硬着被张龙抱住，看到他那副上不来气的样子，脸憋得紫红，眼泪好像都要出来，吓住了："没事吧你？哮喘？" 
　　张龙想这个借口很好，趁势点了点头，赖在赵虎身上不松手。 
　　赵虎手足无措，自己也觉得异样，过了一会说："哮喘你还跟我比？" 
　　虽然是一大早，来来往往的人可也不少，看见两个大男人姿势古怪地站在一起，忍不住纷纷看过来。 
　　赵虎咳了一声，说："缓过劲来没有？这也太......太难看了吧？" 
　　张龙撑着赵虎的肩膀，弯下腰深呼吸。 
　　赵虎纳闷地想，是你们当惯领导的都这么要强，还是你这个人性格如此，什么都要争第一？ 
　　一只手伸到面前。赵虎愣住了。 
　　"什么意思啊？"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张龙站军姿一样站得笔直，双目炯炯，深深地注视着赵虎的眼睛。 
　　"你好，我是张龙，张飞的张，成龙的龙。" 
　　赵虎瞪大眼睛张大嘴。 
　　张龙说："来跟我握握手啊。" 
　　赵虎茫然地伸出手来跟他一握。 
　　张龙上下摇了几下，很用力，然后笑："没什么，我就是......想重新正式地介绍自己一下。"
　　星期天，按小虎的意思，三个人开出100多公里去一家著名的大型游乐园玩。人太多了，玩什么都得排长队。张龙和赵虎通常同时排两个项目，哪个快就让孩子玩哪个。 
　　张龙擦汗说："这哪里是玩，简直就是打仗。" 
　　但是看小虎那么高兴，别说打仗，世界大战也得上啊。 
　　玩360度太空飞人的时候，张龙青着脸上去白着脸下来。 
　　小虎还在嚷："再来一次吧。" 
　　赵虎看出不对劲，还没走到跟前，张龙已经哗得吐了一地。 
　　赵虎哭笑不得，让小虎去买了水回来。 
　　张龙坐在路边的横椅上，挥挥手："你们去玩吧，别管我。" 
　　赵虎说："你一个人行吗？" 
　　张龙虚弱地又挥挥手："那小虎你一个人去玩吧。" 
　　小虎兴奋地去了。 
　　张龙拍拍旁边的位子，赵虎也坐了下来，摸出烟递给张龙："来，压压。" 
　　张龙接了点上，说："老啦。" 
　　赵虎给自己也点上，说："知道自己不行，你就别逞能嘛。"张龙临上去之前，那犹豫不决的表情他全看在眼里了。 
　　张龙不说话。
　　赵虎说："我知道你是为了小虎......" 
　　张龙忽然说："啊，头好疼，借我靠会儿行吗？" 
　　赵虎还在说："......可为了小虎也不能蛮干啊。"然后僵住，张龙的头已经凑在肩膀上了。 
　　张龙心想，唉，大哥，早就不是这个戏码了，现在不光是为了小虎了。 
　　赵虎一动不动地任张龙扭着脖子找了个舒适的位置。 
　　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联想到这一段时间，张龙老是借故找茬儿跟他肢体接触。不是递东西的时候碰到了手，就是忽然理由不充分的勾肩搭背。 
　　再示好，再拉近乎，也太频繁了一点。 
　　赵虎拿不准张龙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回应。他想要不是自己太过敏感，就是张龙察觉到了什么。思量反省着自己应该没有任何不合适的举动或表现啊。 
　　两个人一高一矮地靠坐在横椅上抽烟，风把树叶吹过来吹过去。人声鼎沸，笑闹喧嚷，孩子和狗追逐着跑过。只有这小小的横椅，象日头投下的影子一样无声无息。 
　　赵虎仰天吐出一个烟圈，说："家里味道散的差不多了。" 
　　张龙知道迟早会有这句话，心里早就做了决定。 
　　"我看......你跟小虎就干脆别走了。"
29
　　返程的时候小虎累得睡着了。到了加油站，车停下来，才揉着眼睛醒了。 
　　赵虎把儿子喊下车活动活动手脚。趁着张龙去上厕所，问小虎："你张叔叔还想留你多住几天，你觉得呢？" 
　　小虎纳闷地说："爸，你什么意思啊？" 
　　赵虎说："我看你挺喜欢张叔叔那儿的。" 
　　小虎说："再喜欢也不是我家啊。除非你也住那儿。" 
　　赵虎一想也是，没哪个家长把孩子单独撂别人家的。他们三个人这关系还真成了恶性循环，一环扣一环，解都解不开。 
　　张龙说还要再跟小虎多相处一段时间，等到时机成熟再告诉他。赵虎听了真是内心矛盾。一方面希望时机永远不要成熟，那小虎还可以一直跟着他过下去，另一方面又希望时机赶紧成熟，省得象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的定时炸弹一样，心里总在提心吊胆。 
　　小虎说："再说我住在他家，你回去，谁给你做饭啊？你一个人能自理吗？" 
　　赵虎在儿子脑袋上拍了一掌："臭小子，你不会做饭以前，咱爷俩喝的是西北风啊？"
　　"所以，对不起了。" 
　　赵虎把小虎的意思转达了，有点愧疚地对张龙说。 
　　张龙失望的表情让他有点于心不忍。 
　　张龙说："我说什么都没用了是吧？" 
　　赵虎不知道该点头好还是摇头好，只好沉默。 
　　张龙想，看来得改变策略。 
　　眼前这人直得让人想撞墙，饶是自己百般试探，都如石沉大海，全无反应。不知道自己这头回回看见他都象上火，脸上身上心上，裤裆里尤其为甚。现在看他表情，估计还以为自己是为了小虎，也只好将错就错了。
　　张龙挑衅着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恩？"赵虎愕然。 
　　"你不想让小虎在我这儿多呆，怕我们俩处出感情来了，你留不住他，对吧？" 
　　赵虎挺生气，那我这几天陪着小虎住你这儿是为什么呀？闷声说："你要非爱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张龙说："你也无非是跟他呆得久呗。我敢打包票，你让我跟他呆上1年，肯定能超过你。" 
　　赵虎这气就开始升级了，暗地里捏着拳，不说话，死盯着张龙。 
　　张龙不为所动："不，半年就行。" 
　　赵虎一把揪住张龙的衣领："是，你是他亲爸，可你早干嘛来着？" 
　　张龙的背重重撞上了后面的墙。两人面颊距离蓦然拉近，他内心兴奋地不能自己。来来来，赵虎，再近一点。 
　　再近一点，咱俩就贴一块了。 
　　赵虎吼："我给小虎把屎把尿换汤换药的时候，你他妈在哪儿？！！" 
　　张龙耳膜震得嗡嗡直响，心想事到如今豁出去了，只能不要脸得当回小人吧。 
　　他歪过头扬着下巴耍狠："赵虎，你现在跟我翻旧帐？我又不是没说过要给你补偿？你自己不要啊。你有种跟我打赌，咱们仨一起生活半年，我就是不告诉小虎我是他亲爸，他跟我的感情也能超过跟你！" 
　　不知道是不是他强大的意念发生了效力，赵虎还真得贴过来了。 
　　张龙觉得自己要醉在那虎虎生威的眼神里，这眉头皱得，真他妈性感啊。 
　　"砰"一声。 
　　拳头砸在耳边的墙上。 
　　可惜，真可惜。 
　　就差一点就亲上了。张龙无比懊恼。 
　　耳边响起赵虎暴怒的声音："我不是看你是小虎的爸爸，早掐死你了！"
30
　　赵虎黑着脸拎着包，走得很快。张龙带着小虎一言不发地跟着。 
　　出了大门，小虎拽拽张龙。 
　　"张叔叔，你跟我爸吵架拉？" 
　　张龙看着赵虎远远的背影，微笑着摸下巴："没有。哪能呢。" 
　　小虎说："我怎么觉得我爸好像挺生气的。" 
　　"你什么眼神啊？" 
　　张龙的视线胶着在赵虎身上，往后备箱里扔个包至于跟扔铁饼一样嘛，不过动作还是很帅，然后笑咪咪地说："我看他挺高兴的。"
　　第二天下班一到家，赵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楼前抽烟。 
　　他愣了："小虎还没放学呢。" 
　　张龙不接这话，问："菜买了吗？" 
　　赵虎说："还没。" 
　　张龙把背包放到后车架上，说："走吧，先去买菜。" 
　　赵虎摸不着头绪，就看张龙按着车把一伸腿，自顾自跨上去了："远吗？" 
　　"远倒不远，就那边一拐弯儿。" 
　　两个人一个慢悠悠骑着，另一个手插裤袋一脸无辜地跟着。 
　　张龙心说，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从现在起，时刻准备着，把人掰弯。
　　买完菜，又去超市买了日用品。 
　　赵虎和张龙尴尬地并排站在收银台前的人龙中排队。 
　　为了抢付帐，你按着我手，我按着你兜，差点没打起来。 
　　最后张龙主动弃权，当着众人的面照顾一下赵虎的自尊。 
　　出来后赵虎实在忍不住了："你来看小虎我不反对，你要监督小虎的饮食行不行营养够不够，可以，我也没权力拦你。但你别插手我们家的日常事务行吗？你这叫干涉别国内政知道吗？" 
　　张龙说："我错了，好吗？我改，行不？" 
　　赵虎没想到一肚子火被对方的金钟罩罩住，"扑"得熄灭。过了半天才想到话题："包里什么呀？占着地方，菜放哪？我让你少买点。现在怎么拿？"其实是变相发火。 
　　张龙拎下包，说："今天我在这儿搭伙，晚上也不走了。洗漱用品换洗衣服都带来了，回头给我腾个地方啊。" 
　　赵虎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张龙说："早跟你说过了嘛，要不你们过来，要不我过去。" 
　　看赵虎还没缓冲完，又说："睡厨房睡厕所，都行。当然你要让我睡小虎屋里，我感激不尽。"他的惯技是一连串出招，对方通常直觉反应接住最后一个，也就自然忽略了首要问题。 
　　赵虎果然上当说："孩子需要独立空间。" 
　　张龙说："你说的对，那我就在你屋里打个地铺吧。"
　　赵虎没想到张龙一个老总真能放下身架，眼见为实之后，不由地感慨，谁说父爱不伟大啊。 
　　虽然看得出来，家务能力貌似还在自己之下。说是要准备晚饭，10分钟之内碎了两个碗盘。 
　　小虎说："张叔叔，你还是站一边看我表演吧。" 
　　张龙说一方面是想体验一下你们父子俩的生活模式，自己好进行日后的参考跟模仿，另一方面也是要证明自己可以不靠金钱攻势只用强大的爱心和顽强的意志来占领小虎的心。 
　　赵虎不得不承认，张龙的这一表态严重扭转了前面自己对他的错误定性。 
　　张龙还真不失为一个好爸爸，一颗爱子拳拳之心，令人多少有些感动。
　　小虎上床后，赵虎回到自己屋里，只见张龙真的打起了地铺。 
　　赵虎叹口气："算了，还是你睡床吧。" 
　　张龙停住手："那你呢？" 
　　赵虎说："我睡浴缸去。" 
　　张龙立刻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千万别啊。"直摆手。 
　　不要不要。 
　　张龙想，你要睡浴缸，这夜里我还不流鼻血流尽而死啊。 
　　最终还是赵虎睡了地铺。 
　　也没太多话，就三个字："地上凉。" 
　　关了灯，张龙在黑暗里看着地面上鼓鼓囊囊的睡袋，背对自己的黑脑壳，有些东西从心底里一阵阵地涌上来。 
　　真好。 
　　能够遇见你，人生真是，太好了。
31
　　小虎是真没想到，丁峰会跟踪自己。 
　　丁峰咽不下这口气，连老爸都说算了，让他不要惹事。 
　　他想，赵小虎你也许能骗过其他人，但别想骗过我。 
　　连着好几天看他走进这个外墙体已经发黑风裂的老楼，跟踹伤自己的流氓态度亲密地同进同出。虽然他那个出风头的"亲爸"有时也在旁边，但哪有亲爸总是被晾在一边的道理。 
　　丁峰越来越肯定，赵小虎绝对是在撒谎。
　　小虎在快到家门口的小路上，被窜出的丁峰6人组拦住。 
　　"赵小虎，你爸那么大集团的一个老总，就住这儿？"丁峰手一指，附近到处写了大红笔的"拆"字，冷笑着说："真够阔的。" 
　　小虎自家长会后一直得意洋洋的那点虚荣，被这句嘲弄彻底瓦解了。 
　　"我来看我干爸不行吗？" 
　　丁峰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会跟着你的。有种你一辈子住你干爸家。" 
　　从小虎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狠狠威胁："你最好别让我发现！否则，找代理家长开家长会，欺骗老班，等着退学吧！"
　　小虎剩下来的几米路，走了好像有一年那么久。书包拎在手里几乎在地面上拖，整个人弯成一只虾。 
　　张龙找了附近一幢大厦的停车场，谈妥一个位置的包月租费，刚付完定金，一扭头，就看见儿子这副造型。 
　　"小虎？吃了三鹿了？" 
　　小虎抬起头："张叔叔，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啊？" 
　　他心里挺惭愧。张叔叔刚住过来的时候，他偷偷问过老爸，张叔叔为什么不回自己家要隔三差五地过来跟我们挤呢？爸爸说，大概是缺乏家庭温暖吧。小虎当时还撅着嘴觉得有点烦。结果出了岔子，还得向张叔叔求援。 
　　张龙说："可以啊。没问题。"心想，正好，等价交换吧咱们。
　　张龙本来接到赵虎的电话，还挺高兴，等听到是晚上不回来吃，跟着叮嘱张龙敦促小虎写作业上床睡觉一系列之后，上扬的嘴角就挂了下来。 
　　赵虎最近晚上出去的实在太频繁了。 
　　他按耐不住，打给林倩，假装关心进展，旁敲侧击。等听到林倩一句"我在山东培训得一个月呢"，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强敌环伺，强敌环伺。 
　　赵虎，我知道跟你的话会很有挑战性，可你也别给我在前进的路上铺设太多的障碍呀！
　　晚上跟小虎两人坐在麦当劳里，一大一小托腮发呆。 
　　小虎埋怨说："都怪你。" 
　　张龙冤枉说："这次真没我什么事啊，我师妹她在外地学习呢。" 
　　小虎说："我不是说你师妹。我是说，都怪你介绍来介绍去，估计我爸受刺激了吧。" 
　　张龙郁闷地说："他再受刺激，也没我受刺激吧。" 
　　小虎说："你再受刺激，也没我受刺激吧。" 
　　张龙说："就是，他再受刺激，也不能不管这个家吧。也不能不管我吧。" 
　　小虎斜着眼看他说："张叔叔，你别学我说话行吗？"
32
　　张龙早就想套孩子话了，这会儿趁机问："小虎，你爸为什么跟你妈离婚？" 
　　小虎惊讶说："张叔叔，你不是我爸的老朋友吗？" 
　　张龙想坏了，要露馅，算他脑筋快，严肃地说："我们大人之间是很少提私事的。" 
　　小虎噢了一声说："我爸是我爸，我妈是我妈。我爸本来也没跟我妈结婚。" 
　　张龙很生气，这么重大的问题怎么抽屉里那本关于赵虎的调查资料上竟然没有记录。这是什么工作态度！ 
　　小虎说："我妈跟我爸住对门，她上晚班，我小时经常把我托给我爸，我爸照顾我比我妈好，后来我妈要走了，就干脆把我扔给我爸了。" 
　　张龙想原来如此，问小虎："那你喜欢你妈多还是喜欢你爸多？" 
　　小虎无奈地说："为什么你们大人总喜欢问这个，无聊不无聊啊。" 
　　张龙没趣地想，是挺无聊的。 
　　小虎说："反正我跟我爸都挺讨厌女人的。" 
　　就好像眼前打了个霹雳，张龙一下子坐直了。 
　　"你说什么？！" 
　　张龙心里蓦然腾起希望的祥云，简直不敢相信："你爸？为什么？" 
　　小虎说："你不知道啊？以前有个女的把我爸骗了，好多钱呢，连工作都没了。" 
　　张龙又恢复了原来的坐姿，垂头丧气。 
　　这答案，知道还不如不知道呢。
　　赵虎回来的时候，张龙留意到他身上有脂粉的香气。 
　　嫉妒烧心，他推着赵虎肩膀说："去洗澡去洗澡。" 
　　一个人在阳台上抽烟稳定情绪。 
　　他问自己，你挤进来，非跟一个直男同处一室，他去约会，你看孩子，这不是找自虐吗？ 
　　可赵虎一出来，穿着背心短裤往旁边一站，清爽的药皂香，递烟过来，单手护着火，两个人凑头同时点上，张龙又兴奋上了。 
　　算了算了，人生难得几回勃，迎接高难度挑战得有大胸怀啊。 
　　张龙手搭赵虎肩膀，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兄弟，你给句实话吧。你要是不想跟我师妹谈，就趁早把她回了，省得人家牵肠挂肚。" 
　　赵虎不露痕迹地把他手让开，心想，升得够快的，从朋友到好朋友，现在改兄弟了。你也不想想，是谁惹出来的。 
　　他说："你别瞎想也别瞎说了。林倩那边，我们很久没联系过了。" 
　　张龙给这句"我们"激得浑身一抖，微笑说："对，你天天晚上出去是为了给我跟小虎创造机会，你真有心啊。" 
　　赵虎点头算默认了，然后说："我也是看你不容易。"
　　张龙一股闷气冲上脑门，反而冷静了下来，拍拍赵虎："女人嘛，我肯定比你经验丰富。你有什么攻克不下的，说出来，哥哥帮你拿拿主意。你说实话，是不是拿我转移小虎注意力呢？" 
　　赵虎转过头来，盯着看了他一会儿。 
　　经验丰富，果然经验丰富。 
　　赵虎说："那介绍介绍你的经验吧。" 
　　张龙张了下嘴，愣住了，他对女人唯一的经验就是严美丽。 
　　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没想明白自己，觉得何妨一试，正好碰上严美丽。他们俩是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机之下不合适的人结合了。他没想到离婚后，不仅家庭压力全无，冲刺事业也有了合适的借口。这经验干瘪无趣毫无特色，怎么介绍啊。 
　　他想了想，把经手的男性自动在脑袋里替换成女性。屁股全变成了E罩杯，欲迎还拒的怎么办，欲拒还迎的怎么办。 
　　赵虎越听眉头越紧，进屋拿了杯水，出来一口喝干，忍不住问："你确定你说的不是苍井空？" 
　　张龙万念俱灰，赵虎也看A片。盗版碟商你们还给人活路走吗？ 
　　他使劲摇头："当然不是啦。苍井空算什么，我有次在金海洋，碰到一个极品，那可比她强上百倍。" 
　　喀啦一声，赵虎手里的杯子直接掉楼底下去了。
33
    "极......极品？" 
　　"恩。" 
　　张龙言提及此，那晚上火辣辣的几个片断分别在两人的脑海里快速频闪。画面虽然各有千秋，激情和喘息却却犹似在耳。 
　　张龙其实已经把支离破碎的记忆拼图过多遍，空白的地方自行发挥想像。版本颇多，乐此不疲。工作的原因，少不了陪人去娱乐场所应酬，自己却很少叫钟。为数不多的次数里，以那晚最为销魂。真要说经验，那次真是刷新历史的一笔。 
　　今天话头一开，他亢奋莫名，把刻骨铭心的感受，变成话语描述出来，说不出的痛快。津津乐道的，全是细节。 
　　赵虎低着头，描述性的赞美闯进耳朵，什么大，紧，弹，柔，脸上一阵阵烧出来，好像刚才喝的不是白水，而是烧酒。 
　　张龙攒出的理论终于在脑海里自动联系了实践："......我告诉你，先抄嘴再抄腿，什么人都没跑儿。还有，口活儿没致了。尤物啊。" 
　　没什么比这种当面的告白更让人脸红心跳的了。 
　　赵虎的头越来越低，整个人变身鸵鸟。 
　　他掩饰着干笑："你说极品，我一下想起李健仁。" 
　　张龙瞪大眼睛看着他。 
　　太冷了这笑话。
　　"没拉，当时我喝太多，黑灯瞎火的，就没看清脸，连工号都没记住，可惜啊。后来又去找了几次，都没碰上。所谓极品，可遇不可求也。" 
　　张龙不无遗憾的说："不过有一次我也心满意足了，这才是人生嘛。跟毛主席一样先下达一个最高指示，然后让你为着这个目标受尽折磨慢慢死去。" 
　　赵虎半天没吱声，没想到冷不丁张龙文艺了。 
　　张龙仰天长叹："不瞒你说，好多回夜里，我想着想着就不行了。有次等红灯，差点射了。" 
　　那天晚上，赵虎失眠了。 
　　撒谎真是不以人意志为转移的连环套，且会自行分裂跟繁殖，小虎欲罢不能。 
　　跟老爸说，参加了课后奥数辅导班，每天要晚回来。 
　　天天放学往张龙那儿走。他有钥匙，开了门，冰箱里满满的吃食。写完作业还有WII。到晚上张龙再送他回去。 
　　好几次远远扭头回看，丁峰悻悻的表情，真是心里得意。出于虚荣，他甚至还把王玲玲她们喊过来玩了几次。带着几个男生女生前呼后拥，路过丁峰的时候，笑说："也欢迎你上来玩呀。天天送我回家，真够辛苦的。" 
　　丁峰脸都气白了。 
　　小虎在屋子里"耶，耶"地跳，张龙给他专门买了个圆型弹床放客厅里。 
　　张龙在旁边看着。按说，这段时间已经是他能想像到的最快乐的时光了。但是为什么，现在孩子兴奋的笑脸，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乐极生悲"这四个字。 
　　他犹豫着该不该告诉小虎。 
　　今天下午，他亲眼看见赵虎小心翼翼扶着那天晚上的伴娘从妇幼保健医院出来。 
　　他不敢相信。 
　　事情的进展神速到超乎了他的预见能力。 
　　一个念头，象和谐号动车组一样撞向他，把他在顷刻间碾得粉碎。 
　　小虎，爸爸就要得到你了。 
　　但是，却失去了他。
34
    手机响的时候，赵虎刚从电影厅门口的长队中排到前台。 
　　60块一张，三张180，抢钱那。精神消费比物质消费贵出太多，想起自己小时候5毛一张，猪肉上涨幅度跟这没法比啊。 
　　但今天是为了犒赏小虎上辅导班太辛苦，他歪头夹着电话，边忍痛掏钱。 
　　"赵哥，谢谢你这段儿这么帮我，还有上次马哥结婚的时候也是。"是任红梅。 
　　赵虎说："小任，你别客气，我也没帮上大忙。"拿了票，找了个信号好的地方，往楼下的精品商场探头。 
　　小虎跟在张龙身后从服饰部出来，拎着包装袋等着上自动扶梯。 
　　任红梅说："可惜我以后没法报答你了，赵哥，你是个好人，自己保重，祝你以后什么都好，万事如意。" 
　　人气鼎沸的大厅里，赵虎忽然觉得世界全部静声。 
　　"小......小任，你现在在哪儿？" 
　　"小任，你别放电话，不管你在哪儿，都先别做傻事，好吗？" 
　　赵虎急促地说，一边捂着电话，三步并两步跑向电梯。在人群中插进插出，站在向下的扶梯上，还不住地问："小任？任红梅？" 
　　张龙和小虎在平行的扶梯上，跟赵虎一上一下地远远接近。 
　　"爸，你去哪儿？" 
　　赵虎迅速地看了一眼："有点急事，对不起了，张龙你陪小虎看吧。" 
　　一句话间，电梯之间的两个位置点已经相遇而过。 
　　"爸。"小虎惊讶地看着赵虎下去的身影，不敢置信。 
　　"张叔叔？"他不知所措地抬头看张龙。 
　　张龙跟他一样的愕然，远目着赵虎离去，最后几阶抽身纵下，跟电话里吼着发足狂奔。 
　　"赵虎，"张龙后知后觉地喃喃发声："票。"
　　赵虎赶到高架桥边，跳下的士，看到衣衫飘飘的身影。人还在，地形太糟糕，真不知道这口气该松还是该提。 
　　他晃晃手机，小心走过去："没电了。我这一路上，真怕你不听我的。" 
　　任红梅茫然地看着前面，置若罔闻。 
　　赵虎终于挨到她旁边。 
　　在他们身后，车流频繁且马力十足地开过，声音好像会被风刮走。 
　　"你看，有什么好想不开的。你都要当妈妈了，应该高兴才对。" 
　　"别人不珍惜你，你才更要珍惜自己，难道还要帮着他一起糟蹋自己？" 
　　"错都是大人犯的，孩子又有什么错呢？" 
　　任红梅哆哆嗦嗦地终于开口："赵哥，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 
　　赵虎愣了一下，想了想说："那也没关系，只要你爱他就可以了。有人关心他爱护他好好对他，孩子长大也一样会快乐的。" 
　　他点着一根烟，递过去。 
　　任红梅接过来，抽了一口，眼泪一下子汩汩流出，止都止不住。 
　　赵虎自己也抽了一根，说："我知道，能走到这儿，你已经很不容易了。但是真得不能跳，跳了，就再也没有翻本的机会了。" 
　　他想起以前本来也做得好好的，偏偏受人鼓动，辞了职想单辟门户做生意，让爷俩生活上个台阶。 
　　太年轻，其实什么也不懂。所谓的合伙人卷款潜逃，一夜之间，没了全副家当。货砸在仓库里，场地费欠了一屁股债。 
　　也是这个位置，他上来过。 
　　滚滚车流，苍空灰日，小虎的稚嫩童音在背后喊一声"爸爸"。他浑身一震，转身紧紧抱住儿子，1米8的汉子蹲在街边哭了。 
　　赵虎闭眼还能还原出当日的情境。 
　　"小任，没有过不去的，你信我一句。"
　　赵虎把枕头竖好，让任红梅靠着舒服点。 
　　洗过了脸，哭过的关系看起来依然一片惨淡。 
　　赵虎觉得该说的自己都说了，该留点时间让她自己好好想想。 
　　转身的时候，衣角被拉住。 
　　任红梅吐了一地酸水。 
　　赵虎连忙伸出手："你别动，没事，没关系的，我来弄好了。" 
　　一边忙还一边安慰她："正常的，正常反应。" 
　　张龙和小虎踏进家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局面。 
　　两个人一起愣住了。 
　　就象闪电和雷声，惊讶比愤怒来得迅速，但愤怒比惊讶来得声势猛烈。 
　　张龙想，赵虎，你搞什么飞机！居然带人回家！还让她睡你的床？ 
　　小虎已经大声喊了出来："爸，你搞什么飞机！居然带人回家！还让她睡你的床？" 
　　任红梅挣扎坐好，刚说了一声"对不起"，哇得一阵干呕，又吐了。 
　　这下小虎和张龙同时瞪圆了眼睛，视线在赵虎和任红梅身上来回跳。 
　　赵虎说："小任，你躺好，我来跟他们解释。" 
　　张龙和小虎同时义愤填膺地张嘴："你解释。" 
　　赵虎也就一句："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小虎，去帮我拿个拖把来。" 
　　小虎转身就走，恨恨地："不陪我看电影你就是为了这个，我离家出走。" 
　　张龙条件反射地跟着儿子出去。 
　　到了门口一扭头，赵虎正趴着抹地，一瞬间他忽然狂怒地要暴走。 
　　"赵虎！"他吼："上次你吐了可是我帮你擦的！"
35
　　快到12点，张龙才等到赵虎电话。 
　　赵虎说："小虎在你那儿吧？" 
　　张龙说："恩，已经睡了。"心想废话，你不是知道他在我这儿，怎么会心安理得得磨蹭到这会儿？早急疯了。 
　　赵虎说："是太晚了。明天学校露营，我给他把准备好的东西送过来。" 
　　张龙说："你别跑了，我明天早点开车过去拿也行。" 
　　赵虎说："我已经在楼下了。" 
　　他没说自己一晚上在附近转来转去的，已经抽了两包烟。 
　　张龙快速地收拾好自己，打开门，赵虎低着头，手里拎着满满两个塑料袋。 
　　饮料，零食，日用品，换洗衣物。 
　　张龙想，赵虎其实粗中有细啊。 
　　他悄悄把自己准备好的那份藏了起来，里面甚至有相当专业的户外装备和用具。 
　　他怕赵虎看见了一对比，心里有想法。 
　　赵虎说："我去看看他。" 
　　张龙点点头，瞥见塑料袋上的字样，一愣，是附近的一家外资超市，东西真不便宜。他当时想到两点。 
　　一，赵虎内心有愧，想弥补儿子。二，赵虎不是忙那个女人忙到现在。 
　　第一点让人不爽，第二点让人欣慰。 
　　张龙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患得患失得都快心里变态了。 
　　赵虎再出来的时候，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整个人看起来就松弛了很多。 
　　张龙拿出啤酒："喝两口？" 
　　两人坐在书房里碰瓶，当一声。 
　　象是约好了的，同时仰脖，一饮而尽。然后互相看了看，都有点出乎意料。
　　张龙冰箱里别的没有，啤酒管够。这次捧了一打进来。 
　　开了一瓶又一瓶，张龙鼓起勇气："小赵，你......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赵虎沉默了一会，说："孩子不是我的。" 
　　张龙一晚上的纠结，终于等到了心落地的时候，长出一口气，大喜："干，干。" 
　　赵虎酒劲上涌，说："那你呢？你......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 
　　张龙想了半天，此时此景，说还是不说？唉，爱情它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 
　　赵虎是真想赌一赌，张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人，他躲都躲不掉。 
　　从出现的那刻起，脸在车窗后一点一点露出来。他到现在还能清晰地记得，先是眼睛再是鼻梁，跟着是那个永远似笑非笑的嘴角。 
　　然后凑过来，逼过来，在一间屋子里，辗转反侧着听他在一边呼呼地沉睡。 
　　赵虎觉得他就是自己的黑夜，再怎么刻意延长工作时间，或者拿小虎转移视线，也于事无补。 
　　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前面所有的努力就全部付之东流，只好聚集勇气，重新开始。 
　　就象现在，天就是死活不亮。 
　　而他已快原形必露了。
　　他是小虎的爸爸啊。 
　　两个人的思想同时在这一点上惊人地交汇了。
　　张龙几次话冲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倒不是怕说出来，主要是他摸不透，赵虎会不会打他。 
　　那几乎是可以预想到的画面。赵虎错愕着然后站起来，捏着拳头一阵痛殴，最后一口痰吐脸上："看见你我就恶心。" 
　　张龙一想到这儿就觉得身上发疼，心上发酸。 
　　与其这样，不如占着朋友的位置，推心置腹，把他灌倒。然后上下其手，自己可以靠着这点阴暗的小满足继续在他身边厮混下去。 
　　"我没别的，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真喜欢她啊？你前段晚上老不在家，就是为了她吧？" 
　　张龙浑没在意自己的口气已经完全不象他自我标榜的朋友了。 
　　但是赵虎凝聚了一晚上的那点勇气，却被这句话再次击得粉碎。 
　　他低下头，喝干整瓶，自暴自弃地想，就这样了吧。 
　　别想奢望什么了。也别想再强求什么了。 
　　何必呢，何必呢。 
　　你应该再清楚不过的，张龙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夺回小虎。 
　　他就是再为了你生气，对你再关心，甚至对在金海洋的那夜再迷恋，那也都只是表象而已。 
　　你他妈的为什么就不能遂了他的意，让他彻底放心，让他彻底放弃这些拙劣的试探呢？ 
　　他抬起头笑笑："可能吧。还真有点这个意思。"
　　"什么？！！" 
　　张龙好像听到自己从内往外破裂的声音，他瞪大了眼睛凝望赵虎。 
　　两个人对视着互看了一眼，又互相谨慎地错开去。 
　　渐渐地，一切都有些模糊了。 
　　赵虎听到张龙干涩的声音："这还真是要恭喜你了。我也......" 
　　张龙觉得赵虎从来没有象今天晚上这么帅过。 
　　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但是不管这个人多温柔，多粗暴，多沉默，多搞笑，都跟自己毫无关系了。 
　　他是属于另外一个平行世界的人。 
　　而自己只能默默地远远地看着。 
　　"我也，很为你高兴。"
36
　　第二天，两个人是被小虎推醒的。 
　　睁眼一看，同时懵了。 
　　一地的空酒瓶子，憋着劲比赛一样想把对方灌醉，喝了这么多，居然该发生的事一点也没发生。 
　　张龙真想对着老天爷竖起中指：你怎么就不能给我个犯错误的机会呢？！！ 
　　坐在车上，三个人都一言不发。 
　　先送赵虎去上班。 
　　赵虎说："小虎，还生气啊？" 
　　小虎把头扭到一边："这次我是故意让你找到的。" 
　　当爸爸的短促地笑了一下。 
　　小虎说："再有下次，我可真离家出走了啊，你就哭去吧。" 
　　赵虎撸撸他脑袋，呵斥："不许威胁老爸。" 
　　张龙目送赵虎背影直到消失不见，还不开车。 
　　小虎说："张叔叔？" 
　　张龙叹口气，赵虎你眼睛都没扫我一下啊。他今早上憋在胸腔里的那口血还在心里没吐完呢。 
　　发动车子，去学校。 
　　小虎说："你跟我爸说，今天我才是正式离家出走。别告诉他地点，吓唬吓唬他。" 
　　张龙说："别做梦了。你看看后备箱里，全是他给你准备的，昨天晚上现买的送过来。" 
　　小虎撅起嘴不做声了。 
　　张龙又讨好说："当然，还有我给你准备的，我跟你爸比也不差吧。"
　　张龙回到公司，一天都无精打采。整个人陷在大班椅里，手转着笔，看着天花板唉声叹气地发呆。 
　　小虎一不在，他都想不出借口再去找赵虎。 
　　逊啊。 
　　这么多年，没一次象这次，这么狼狈过。 
　　不就是先认真了吗？ 
　　不就是怕翻脸以后再也没法见面了吗？ 
　　张龙想不出什么把握周全的办法。脑子里的零件全停止了运转，就缺一个叫赵虎的润滑剂。 
　　没想到下午赵虎来电话，张龙看着手机，几乎是跳起来接的。 
　　赵虎想借车。 
　　张龙连问都没问，二话没说，连司机带车一起借了。 
　　两人见面也没太多话说，分别目光闪烁地并头坐着。 
　　出了城，赵虎才说："你出来，公司没关系吗？" 
　　张龙说："没关系。" 
　　赵虎说："老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 
　　临时决定，哪里买得着票。到长途大巴站一看，随便哪个队都得排上2个小时。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第一反应就拨了张龙的号。 
　　小虎一不在，他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借口再见到张龙。 
　　张龙说："哪里哪里，你用得着我那是我的荣幸。" 
　　两个人忽然客气起来，分别在内心中暗自惊讶，这么进行下去，很快就要倒退回陌生人的关系了。 
　　张龙看看赵虎。 
　　过了一会，赵虎也看了看张龙。 
　　频率不同，都在对方看自己的时候假装看前面，其实余光一直在对方身上。 
　　张龙和赵虎同时沉默着想，真该好好堵上对方的嘴来惩罚自己的心口不一。
　　赵虎找到约好的地点，任红梅的前男友正在牌桌上。看得出是通宵，眼睛煞红。 
　　赵虎这人不讲究什么技巧，直接说："你欠任红梅的2万块。"把欠条拍桌上，哗啦一声，长城塌了。 
　　张龙一路飞车过来的起伏跌宕也跟着塌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真想立刻扭头就走，眼睁睁看着牌桌上剩下三个人慢慢站起来，荡开椅子，这傻瓜肯定要吃亏啊。 
　　"赵虎，赵虎。" 
　　赵虎昂然站着，冲着红眼男："她怀孕了，这笔钱等着用，你是男人，就还给她。" 
　　红眼男说："你是她什么人？" 
　　这句话张龙也想问，不过是气的。 
　　赵虎说："我不是她什么人，不过看她一个人，被人骗了，可怜。" 
　　红眼男把欠条拿起来看了看，然后慢吞吞地撕了。 
　　赵虎也不生气，跟张龙说："你先出去吧。过10分钟再进来。" 
　　张龙审时度势地看了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虽然赵虎胸有成足的气势不象是装的，但保不齐自己前脚一走，他就给人跪下了。 
　　张龙可不想错过"好汉饶命我错了"的戏码。是该敲醒你了，什么年代了，还管闲事。 
　　几个人挽着袖子鼓着拳头过来的时候，张龙惊讶地看见赵虎从后腰抽出一把精钢大扳手。 
　　赵虎，你随身还带着这个？那你刚才这一路是怎么90度坐过来的呀？
　　上银行取了钱，赵虎把厚信封揣好，跟红眼男说："你要让我再看到你敢去找任红梅麻烦，下次就不光是手了。" 
　　红眼男右手托脱臼的左手，小心翼翼地点头："不敢不敢。" 
　　坐上车，张龙还在驾驶位上揉背。 
　　赵虎叹了口气："我刚才让你出去，你不听，非要看热闹，屋子就那么大，伤着你多不合适。" 
　　张龙心想，那我还不是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赵虎问："还疼不疼？" 
　　张龙说："疼，当然疼了。" 
　　赵虎想，谁让你傻站着看见椅子飞过来，躲都不知道躲。 
　　张龙想，要不是看见椅子快砸着你脑袋了，我至于替你挡这么一下嘛。 
　　赵虎说："那回头我给你揉揉。" 
　　张龙使劲点头，心想最好你脱光了给我来一胸推。
37
　　天色已晚。找好饭店，停好车，要好房间，张龙很高兴。 
　　天时地利，今天晚上我不成功就成仁。你的人。 
　　两个人安顿好，去楼下的餐厅吃饭。 
　　张龙想，啤酒看来不行，想犯罪还是得上白的，就差没喊假酒了。 
　　赵虎一看，全是60度以上，狐疑地看着张龙。 
　　张龙打哈哈："庆祝你又一次英雄救美啊，真想跟你好好学习学习。" 
　　赵虎一咬牙，好，今天豁出去了，晚上让你学习个够。 
　　这一顿基本没吃什么东西，时间和心思都花在喝上了。 
　　张龙觉得分寸很难把握。 
　　既不能象昨天晚上一样喝得太懵，完全没法动手，也不能一点醉意都没有，那就更动不了手了。想了想，又新开了一瓶，抿了一口，说声"不对"。拎着酒瓶出了包厢，把服务员叫到走廊那头低声嘱咐完，顺便去了趟洗手间。站在小便池边，低头看看，还不免给自家兄弟打打气："好拉，别哭啦，知道你孤苦伶仃了大半年。这不是就快吃上了吗？耍了这么多年流氓，到节骨眼上，你可千万别给我丢人啊。" 
　　回来腼腆地笑："还想蒙我们，什么破店。" 
　　一会酒重新上来，张龙放在自己脚边。 
　　赵虎冷眼旁观，心想就咱们两人你还玩这套，真卑鄙。但也不说破，依然把自己面前这瓶纯的酒到杯干喝了个精光。
　　踉跄着把赵虎搭上电梯，周上床之后，张龙心跳如擂。 
　　他终于如愿已偿地把人灌倒了。 
　　"赵虎？" 
　　"赵虎？" 
　　张龙把人翻过来，借着酒胆仔仔细细地摸脸摸手摸头发，从外围循序渐进。 
　　没反应，太好了。 
　　他自己晕晕忽忽地，酒精把血液里的兴奋扩大化，就这么一点点触摸，居然也持久地刺激着中枢神经。 
　　"赵虎，哼，你也有今天"，张龙解开皮带脱衣服，脱了一半又去脱赵虎的衣服，不知道该忙哪头好了。 
　　"我要强奸你！"他象是跟老天爷发狠一样，扯着赵虎的裤子。 
　　赵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恩？你想怎么强奸？"
　　话音未落，张龙捏着赵虎的下巴，舌头就伸了进去。赵虎"唔"了一声，声音跟刚才那句一样，短促干燥且性感，跟着黑暗里就听见唇舌的纠缠。 
　　张龙这次特别温柔。 
　　温柔地舔，温柔地吮吸，温柔地抚摸。 
　　赵虎从来不知道舌头的功能可以这样，被最大化地开发出来，嘴里又软又湿。 
　　张龙的手轻轻滑进衣服里，捻弄着他胸前的两点，赵虎立刻绷直了。 
　　这个吻一直在进行，无限延长。 
　　张龙含着对方上上下下的唇肉，轻轻咬着挑逗地打嘴巴官司。 
　　赵虎慢慢被撩拨起来，身体里一阵阵酥麻，忽然感觉到张龙的手已经摸到了鼠鼷，浑身一跳，痒得忍不住又"唔"了一声。 
　　这次根本就是含混在鼻腔和口腔之间的，绕是张龙一直在提醒自己说要慢慢慢，听在耳里也忍不住下体一紧，陡然起立敬礼。 
　　但是对赵虎他有的是耐性。 
　　他一定不能让对方感到有任何不适，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他是抱着哪怕自己爽不到也要让对方爽到的决心来强奸人的，服务意识之超前，也算旷古绝今。 
　　更重要的是，赵虎的弯直关乎自己将来的幸福。 
　　他喜欢赵虎，喜欢到一想到现在抱着的人是他就心口发疼。 
　　所以不管是身还是心，灵魂或肉体，成败真的在此一举。
　　赵虎本来拿不准怎样的反应才是最正确的反应，又要自然过渡，又要让对方不起疑。没想到，今晚的张龙跟记忆里的张龙完全两样。 
　　那天的凶悍迅猛，被如水的温柔代替，他出乎意料，身体象处在按摩水池的中心，一波一波地漾过来。 
　　他总是在猜错，张龙的手游击性十足，信手捻来，每一个部位都是惊喜。 
　　两个人都太过紧张，人僵得没办法，但又在下一秒，彼此熟悉后互相放松。 
　　两具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赤条条无间距地紧贴在一起，腿缠着腿，胯压着胯，嘴吸着嘴。 
　　张龙想，太性感了，性感到要窒息。 
　　赵虎想，太刺激了，刺激到要休克。 
　　张龙开始舔遍赵虎全身，舌头打着圈，一点一点把赵虎的汗吮掉。强忍着下面的胀痛，感受着赵虎每一块肌肉的紧绷。 
　　真咸，也真甜。 
　　舔到乳头的时候，张龙含住，稍微使劲地吮吸着，赵虎就抽着气微微颤抖起来。 
　　张龙摩擦着赵虎的小腹，手伸到臀下，控制着自己轻轻捏了几捏，然后向下滑，再下滑。 
　　赵虎再也忍不住，把张龙的头压了下去。 
　　张龙犹豫了一下，还是含住了。他没给人口交过，赵虎的家伙不算小，体毛浓重，男人的气息在鼻尖铺天盖地。 
　　可看到赵虎仰起头的表情，他觉得值了。卖力地吞吐着，任由赵虎在自己口腔里肆虐。 
　　卑微又亢奋地想要流泪。 
　　为了赵虎，做什么自己其实都愿意。那一刹那，他觉得只要赵虎高兴，别说被上了，舔肛可能自己也能尝试接受。 
　　这他妈的是什么？ 
　　这他妈的就是爱啊。
　　等到赵虎"啊"地一声射了出来，张龙的理智终于被这个声音击倒了。 
　　一直压抑的兽性再也控制不住要爆发。 
　　把嘴里的精液吐在手上，趁着赵虎失力躺倒，使劲一翻，抹在赵虎臀间，跟着扑上去就咬。 
　　这次是真咬。 
　　赵虎片刻的失神，被肩头背上的疼刺激清醒。这又是那天晚上的张龙了。他就是爱咬人，逮哪咬哪，简直就是变相的SM。 
　　赵虎逆来顺受，隐忍不发地任由摆布，一声不吭。 
　　张龙现在才觉得自己是在强奸，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快感袭来，激动得要痉挛。赵虎简直柔顺地可怕，随便他摆什么姿势。紧实的大腿M型夹着自己的胯，被这么一个英挺逼人的壮男用这么靡丽的神情夹着，任由自己玩弄，张龙爱这个姿势爱到疯狂。 
　　捅进去之前总算他用最后的理智做了充分的润滑跟扩张，老实说，能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进入的瞬间，两人同时喊了出来。 
　　外面的世界在这一刻停止，只剩下了，他跟他。 
　　他的深入浅出，他的收缩吐纳。 
　　张龙狠狠地按着赵虎，重重地咬住他，心想：大功告成。 
　　这辈子，他不打算放手，这就是命。 
　　赵虎，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人了。
38
　　早上，两人背靠背躺着，都醒了半天了，也都没人愿意先动先出声。 
　　张龙越想越觉得迷惑。 
　　昨晚喝得半醒不醉地，他以为自己是在跟赵虎做爱。怎么做到下半场，人就糊涂了，直接切进往常的春梦里，太过逼真，醒都醒不过来。熟悉的感觉甚至连体味都接近，特别是换成后背式以后，射精时的颤抖都惊人的一致了。刚睁眼的时候，陌生的房间，后背上温热的皮肤，那么不光只是梦。 
　　他真怕那不是赵虎。 
　　怕是其他的什么人，随便什么人，但就不是他要的那个。 
　　僵直了半晌，才鼓起勇气，慢慢转过身。 
　　赵虎也转了过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看。 
　　张龙感激地抬头：老天爷，你可算开眼了，让我犯了回甜蜜的错误。 
　　但是，他强压内心的激动："赵虎，咱俩......昨天晚上......是不是真的啊？我怎么感觉好像在金海洋，跟上次那个，极品......" 
　　赵虎脑子里哄隆一声，后半截话就没听进去，苍井空？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从早上一睁眼内心煎熬到现在，最担心的事果然还是要发生。 
　　他直直地看着张龙，张龙下身一热，心说，大清早的，你再这么热辣地看着我，可又要出事了。 
　　赵虎想，第一，绝不能让张龙把自己跟金海洋挂上号，其次，他上次提到极品，话里的意思可是个女的，难道昨天晚上，他真是喝多了把自己当成了女人？ 
　　也是酒精的关系，他已经完全忘了张龙是怎么含着自己的玩意儿上下添吮了。 
　　"没有。" 
　　"啊？"张龙愣住了。 
　　赵虎严肃地说："咱俩什么也没发生过。" 
　　张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呀！" 
　　他伸出手想去握着赵虎的肩膀晃醒他，对方向后一闪，整个人跳了起来。 
　　张龙眼睁睁看着赵虎光着屁股甩着半勃起状的阴茎却一脸义正词严地说着"就是喝多了，但是什么也没发生"地走进浴室，他都快哭了。 
　　他以为跟赵虎做过了，两人的关系就算有了质的飞跃。 
　　没想到，他看着一片狼籍的床单。 
　　你逃避，好你逃避，赵虎你这个有胆做没胆承认的胆小鬼王八蛋。 
　　面对现实就这么困难吗？ 
　　张龙难过地捧着脑袋想不通，一起共同射出了好几次的两个人，怎么就算什么都没发生呢。
　　回去的路上，没有一个人说话。 
　　两个人都脸色凝重，吞云吐雾目光呆滞地注视前方。 
　　赵虎想，你还生气，我还生气呢。凭什么我就苍井空了？我都跟你做到这份儿上了，早上第一句话，你还在跟我装什么异性恋！异性恋，哪个女人能受得了你？把人当肯德鸡那么地咬。 
　　张龙想，你还生气，我还生气呢。昨天晚上张开腿热情如火，也不是很难受吧？也不是接受不了吧？早上第一句话，就抹得一干二净。鸵鸟也不是这么当法的呀。你以为你弯过了还能直得回去吗？ 
　　只有拿烟的时候两个人才对视一眼，跟着赶紧相互错开。 
　　做之前心急火燎的两个人，再也没想到做完竟然重新回到了零点，不由得同时长叹了起来。
　　赵虎回到家，掏钥匙，还没插进去，门就开了。 
　　任红梅扑过来抓住他肩膀，满脸泪痕："赵哥你可回来了，一晚上没消息，担心死我了。" 
　　赵虎还没说话，张龙锁好车跟着上来，哪里受得了这个，手一伸，把两人拽开。 
　　赵虎瞪着张龙。 
　　张龙也瞪着赵虎，心想，刚成了我的人，你敢抱下别人试试看。 
　　赵虎进屋掏出信封放桌上："你点点。" 
　　任红梅着急地说："我就不该让你去，他那个人我知道的......" 
　　赵虎摆摆手："都说了你要相信我，咱也不是吃素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 
　　任红梅惊叫："赵哥，你脖子上......你受伤了！他们打你了？" 
　　赵虎伸手摸摸，很深的一个牙印，表情不自然起来："没事，我没受伤，这是以前让狗咬的。" 
　　张龙心里气愤，冷冷地接嘴："是啊，他怎么会受伤呢，受伤的人是我！"
39
　　"在哪儿啊？"赵虎问。 
　　张龙趴在小虎床上说："我可是替你挡的，你又不是没看见砸在哪儿。" 
　　赵虎说："你不挡也砸不着我。我知道在背上，但具体是哪儿我怎么知道？" 
　　张龙一边象老头一样慢慢把后背的衣服撩起来一边悲愤地唠叨："我哪儿疼你这么快就忘了？当然了，你多健忘啊，昨天晚上明明都那样了，早上翻脸就不认了。" 
　　赵虎放下红花油说："你再说我可出去了。" 
　　张龙说："你出去吧，疼死我好了，我自己爬到医院去。" 
　　赵虎叹了口气，摇摇头。心想，你是龟啊你，还爬。三下两下把张龙背上的淤血推开，张龙敖敖直叫。` 
　　赵虎说："好了吧？" 
　　张龙一骨碌翻身坐起来，刚想去扑住赵虎往嘴上啃，外面一声响。赵虎扬脸喊了声："小任？" 
　　"小任？" 
　　外面没人。 
　　赵虎冲到自己房间检视了一下，在枕头旁边发现一本无痛人流的医院简介，握在手里下楼追人。跑到街上，刚看见任红梅跨上出租车。 
　　张龙也跟了下来，看赵虎伸手拦车，几辆过来没一辆是空的，急得直握拳，赶紧跑回去拿车，开过来一伸手："上来。" 
　　总算在医院门口截住了任红梅。 
　　赵虎抓住她手腕，挺生气："你想干什么呢。" 
　　任红梅挣扎着，说："赵哥，对不起，但是你就让我......" 
　　张龙屁股后面堵了一串猛按喇叭，忍不住拍着车门吼："你们俩给我快点，这儿不准停车！"
　　回到家任红梅就给赵虎跪下了："孩子我真的没法留。" 
　　赵虎把她拉起来，黑着脸说："我跑到300公里以外给你把钱追回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干这个的。" 
　　任红梅哭了，说："赵哥，你以为我想吗？昨天居委会的人说了，没有结婚证就办不了准生证，我得回去黑着生，没法定期检查，这孩子就是顺利出来，也上不了户口。他将来上学怎么办？赵哥，我是真的没办法啊。" 
　　赵虎沉默了。 
　　张龙开着窗户趴在窗台上抽烟，背对着他们，耳朵一直竖着，心里打鼓。 
　　赵虎终于僵硬着说："办法总是人想的，不就是一个准生证嘛。一张纸还能比一条命重要？" 
　　张龙的手悬空放着，烟灰已经烧了一截，听了这话忍不住一抖，指间只剩下了烟头。 
　　这个人太可爱了，真想把他拽过来压在身下好好蹂躏。 
　　任红梅摸摸肚子发愁："没时间了。已经快三个月了。准生证得在三个月内办完，我......我户口还在老家。" 
　　赵虎说："我......我也不是这儿的户口。" 
　　张龙一听，要坏事。赵虎你帮人可以，可不能主动把自己往里搀和啊。 
　　任红梅一直摇头，泪如雨下："我也不想流掉他的，妇幼的人说心跳都有了。赵哥不是我狠心，我爸妈还不知道，我这样回去会被打死的。" 
　　赵虎长叹一声说："那小任我陪你去医院吧。"
　　任红梅填表格的时候，赵虎耷拉着脑袋跟张龙坐在椅子上等。 
　　张龙一把冷汗捏到现在才算稍微放下心来。看见赵虎沮丧的样子于心不忍，拍拍他肩膀说："好了好了，尊重人家自己的决定吧。" 
　　历史总是一再重演，赵虎想起以前陪严美丽去做人流。 
　　严美丽糊里糊涂得真不是个当妈的料，离完婚过了几个月才发现自己有了。那时候条件差，私人诊所没规模，就是一间屋子一张床。做完出来哭了好几个礼拜，又是疼的又是后悔。女人啊。 
　　幸好小虎长得结实，这样居然都没弄掉，生命力太顽强了。 
　　他看着任红梅惨白着脸跟护士进去，总觉得又一个小虎就要这样没了，不忍再看。扭过头来对张龙说："我陪着就行了，你有事你先走吧。" 
　　张龙真冤枉，心想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有事啊。 
　　他闷闷地说："我没事，我现在唯一的事就是看着你，别做傻事。" 
　　赵虎奇怪地说："又不是我去做人流，什么叫别做傻事？" 
　　话音刚落，任红梅捂着脸崩溃地跑了出来，激动地抖如筛糠语无伦次："赵哥，我看见孩子了，我......我不做了。我不能杀了他，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啊。" 
　　赵虎抱着她拍拍背，男低音镇定又温柔："小任，小任，你别怕，我跟你去民政局好吗？我跟你结婚把孩子生下来好吗？" 
　　张龙仰天长叹。 
　　什么叫别做傻事，这就叫啊，赵虎你这个笨蛋！
40
　　吃完一顿无比郁闷的晚饭，把任红梅送回去。张龙看着赵虎："你怎么不下去啊？" 
　　赵虎说："今天晚上去你那吧。" 
　　这话如果在下午去医院之前说，张龙肯定会兴奋地跟注射了皮质类固醇一样。现在听在耳朵里却觉得讽刺又可笑。 
　　张龙说："你们都快成两口子了，你还要去我家过夜？对了，我还没恭喜你又要当爸爸了。" 
　　说归说，打火，启动，手里倒是一点没闲着，一副生怕赵虎反悔的样子。 
　　赵虎的声音很疲惫，说："你就幸灾乐祸吧。我不让她住，她还能住哪儿？一个什么都了结了准备自杀的女人，你说她哪儿还有地方住。" 
　　张龙心想，我哪有幸灾乐祸，这根本就是我自己的灾和祸好吧？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努力了半天想把赵虎掰弯，连床都上过了，却忽然一瞬间要成为另一个女人的专属。 
　　难道真是自己太过急躁，操之过急？以至于欲速不达，适得其反？ 
　　象一只橡皮球，给出的力越大，反弹地越远越高。 
　　他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车开得失魂落魄的。 
　　赵虎心里也不是滋味，半天听不见张龙说话，又看见这种车况，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解释起来："你反正迟早要带走小虎，......你自己不也说，我还年轻，应该找一个合适的女孩子，成立自己的家庭......" 
　　张龙哑口无言。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赵虎提这话，听了真跟扎心一样。 
　　那时候我还没爱上你呢！他咬牙切齿地说："我让你去吃屎你也去吗？什么叫合适？未婚先孕一无所有肚子里有别人种的女人这叫合适？" 
　　赵虎说："你停车！" 
　　张龙说："我就不停，这是我的车。你醒醒行不行？一个小虎就让你够困难的了，你还想负担这样一个家庭？你看看，我给你找的，有钱有貌有房有车。你得跟这种人过你才不会老得这么快你知道吗？" 
　　赵虎沉默好半天，才说："这些都是我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吗呢？" 
　　张龙被这句话噎得眼前金星乱冒。根本不看路了，一脚踩了刹车，转过身两只手迅速钳住赵虎的肩膀揪起来，双目带火，气势汹汹地吼："因为我贱！王八蛋！" 
　　他把嘴按上去，使劲地吻这个让人生气的家伙，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家伙。 
　　赵虎整个人都定住了，在自己嘴上移动来移动去的温软，带着重重的烟味。
　　"因为我爱你，王八蛋。"
41
　　张龙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点表白，话一出口，感觉不象是真的。 
　　可赵虎僵硬的表情加深了真实成分，他先是热血沸腾，跟着又不知所措地冷却了下来。 
　　推开赵虎，坐好，咬着牙重新打火发动。 
　　赵虎都懵了。脑袋里嗡嗡地跑着火车，心跳加速。 
　　停好车，张龙下来，看赵虎还坐着不动，绕到那边开了车门。 
　　赵虎有点失神地转过脸来，抬起眼睛看着他，嘴还微微张着，张龙一路上百般后悔的心又差点停跳了一下。他一言不法地拽住赵虎胳膊，把人拉下车。一路走来，进电梯，他的手越滑越低，终于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赵虎垂着头浑身一震。 
　　张龙怕他挣脱开，手上暗自使劲，看着地面好像自言自语地说："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从第一天在车场看见你，我就开始......"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但符合张龙对自己对感情的浪漫想像。反正也是表白，何妨美化一下。 
　　赵虎倒真是没想到，啊了一声，抬起头来，困惑地看着张龙："那你......那你为什么还要给我介绍......" 
　　张龙一时词穷："试探......试探嘛。"看赵虎不出声又担心地说："你别生我气啊，就是一个男人喜欢你，也不算是有罪吧？" 
　　边单手开门边说："我这是......以退为进嘛。" 
　　一进屋，他就被赵虎反手整个人按在大门上了。太过迅速，太过用力，背上的青肿被撞击地剧痛。 
　　赵虎狠狠地盯着他，口气凶恶："你要是让我知道你是在耍花样，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张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秒，惊喜涌上来，面对这样的赵虎哪里还忍得住，捧着下巴就把嘴凑上去了。
　　这一吻吻得天昏地暗，象是要把心底深处压抑太久的东西撬出来一样。 
　　两个人都太用力了，激烈地象打架。 
　　边吻边推搂着互扯衣服，完全没有方向感，头脑发昏，唇舌肿胀。 
　　张龙手伸到赵虎裤子里就一阵乱摸，手忙脚乱地解皮带。两个人都站立不稳，没想到倒在大厅里的弹床上，张龙趁势压住赵虎。 
　　"你肯相信我拉？我对你是认真的。"问完也不等回答，又狂风暴雨地猛亲。 
　　赵虎招架着被堵着嘴，口齿不清地说："你老是找机会摸摸蹭蹭的，我......我......" 
　　弹床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一上一下的起伏，张龙觉得从没有过的兴奋，含着对方的舌头使劲纠缠，手抚摸过对方下体的毛发，握住那根已经勃起的阴茎，上下揉弄。身体每用一下力，就被反弹回来。赵虎被这感觉刺激地浑身绷紧，一阵阵酥麻过电一样在血管里流窜。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张龙象吃大白菜一样不停地呢喃着廉价的情话，自我陶醉着，也陶醉着对方："我每天晚上都想这样弄死你。" 
　　赵虎低吼了一声，射了一裤子，瘫软在弹床和张龙的身体之间，无力地上下晃动。 
　　张龙用沾满精液的手摸摸他闭着眼睛一片潮红的脸颊，不停地舔他耳垂和脖颈。 
　　"是不是我再强奸你一次，明天早上你又要忘了？" 
　　赵虎迷离着，神智还没反应过来，无意识地恩了一声。 
　　张龙掐着他脖子使劲一捏，不解气，捏了又捏，然后扯开赵虎的衬衫，扑了上去。 
　　"那就再强奸一次。"
42
　　早上赵虎习惯性跳起来，分秒必争地洗漱。 
　　张龙在一边好整以暇地穿衣服，全程用欣赏的眼光看着赵虎裸体进出。 
　　这大清早地真是......太赏心悦目了。 
　　赵虎不是没注意到那两道炯炯淫光，舞台探照灯一样跟着自己聚焦，想忽视都没法忽视，红着脸假作没见。昨天的衣服全脏了，只好换上张龙的。 
　　人是我的，衣服是我的，连内裤都是我的。 
　　张龙想到这一点，就觉得有点One World One Dream的味道，胯下不免剑拔弩张，跃跃欲试。 
　　这才刚刚开始啊，他暗自告诫自家兄弟要细水长流，正所谓今天明天都是好日子，赶上了盛世咱享太平。 
　　走进浴室拿冷水洗脸，把自己打理好，又等了一会，鸟尽弓藏，这才出来。 
　　赵虎穿着自己的白衬衫牛仔裤，扣还没系，光着胸膛，正仰着脖子喝牛奶。喉结鼓动几下，把盒子放下来，嘴角两道白线。 
　　张龙的一部分在瞬间软件变硬件，走过去扣住人，紧紧顶在冰箱上，把他唇边的牛奶舔了又舔，舌头伸进去火辣辣热吻了三分钟。 
　　赵虎怕牛奶洒了，手被张龙高举着按住，跟他唇齿相搏，薄荷牙膏味十足，好像又刷了遍牙。 
　　"要......要迟......到了......"赵虎喘息着断续发音。 
　　张龙意犹未尽地放开他低声说："谁让你这么谗？看起来就像我射在你嘴里一样。" 
　　赵虎条件反射地把他推开，这个人看着挺斯文，其实是真流氓。满脑子除了黄水，没别的东西了。 
　　下一秒张龙又伸手帮他扣扣子，一脸温柔贤惠："现在不亲，下去了要一天亲不到你。" 
　　赵虎被他弄得左右不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送完赵虎，张龙恋恋不舍地倒车，步速滑行，直到后视镜里看不见赵虎的背影了，才换了档，直奔赵虎家。 
　　路上打到公司，交代了几句。 
　　秘书呼天抢地："张总，你在谈什么大项目啊，再不露面，要乱套了。" 
　　张龙说："淡，定。这是关乎利益的大事。" 
　　秘书说："多大的利益啊？" 
　　张龙说："终身的利益，你说大不大。赶紧把我交代的事办了，15分钟内给我回电。" 
　　任红梅果然在，开门的时候很谨慎，先看清了来人，再把防盗锁打开。 
　　"怎么是你？赵哥呢？" 
　　张龙说："我今天来就是想单独跟你谈谈他的。"
　　两个人坐在星巴克里。这个时间，根本没人，实在是个谈话的好场所。 
　　张龙开门见山："任小姐，你真打算跟赵虎结婚吗？" 
　　任红梅看着面前的热巧克力，心里挺茫然。赵虎人好仗义，在现在这个世道，实在是难得的好男人。自己对他也不是并无好感，有他在旁边，本来渺茫的人生似乎有了些盼头。只是对他太不公平，这样的自己配得上他吗？ 
　　张龙说："孩子的亲生父亲呢？" 
　　任红梅低头不做声。 
　　张龙说："好吧，你不方便说，那就算了。我只是想告诉你，赵虎是个好人，但不代表他没有缺点。他最大的缺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任红梅抬起头来，不自觉地摇摇。 
　　"他不嫖不赌，最大的缺点就是贪杯。你以为上次他是替你挡的？我告诉你，他看见酒就走不动道了。喝多了，什么没人性的事都干得出来。闹事斗殴动刀子打老婆，连自己的孩子都虐待过。" 
　　任红梅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看了张龙好半天，喃喃说："我以为......我以为你们是好朋友。" 
　　张龙心虚得暗自有点脸红，但脸上表情不变，严肃又正义地说："你错了，我绝对不是他的好朋友。" 
　　任红梅说："那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张龙叹口气，说："我是孩子的舅舅，实不相瞒，我是来跟他夺回小虎的抚养权和监护权的。本来你们的事轮不到我说三道四，但我实在是......"他惋惜地摇摇头："看不下去。我妹妹算是跳出火坑了，我不忍心再看你......" 
　　太过出乎意料，任红梅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张龙说："你不信？你看我跟小虎象不象？"
　　张龙看着任红梅直视自己的瞳孔中隐隐透出一些绝望来，知道时机差不多了，上半场可以见好就收。 
　　"任小姐，我言尽于此，只是一个提醒，你自己好好考虑，毕竟不是小事。" 
　　站起来表情诚恳地欠欠身。 
　　出去抽根烟看手机，资料已经发过来了，他一边远远瞄着透明落地玻璃里任红梅的动静，一边看完又上网搜了搜。等看见女孩一动不动地捧着杯子，眼泪一滴滴掉进去的时候，暗自点了点头。 
　　绕到玻璃前，敲敲。 
　　任红梅没料到他又折回来，泪还没来得及拭，又是吃惊又是狼狈。 
　　张龙打了个手势，才重新转回星巴克。 
　　"任小姐，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任红梅泪刚背着人擦干，一句话又被戳中痛处，摇摇头说："没有打算。其实本来我也觉得，象我这种情况连累赵哥也不太合适......只能黑着生了。看运气吧。" 
　　张龙皱眉思索了半天，说:"任小姐你很坚强。我看到你这种情况，也很替你为难。我呢，是个小商人，能力不是很大，但手里面还有几个厂。上次你说你管过仓库，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个类似的职位。" 
　　任红梅再也没想到自己不是碰上了好人就是碰上了贵人，意外地"啊"了一声。 
　　张龙继续说："孩子的话，我觉得可以这样处理。常规检查看来只能放在私人诊所了，我有个熟人跟大小医院都挺熟，让她帮着找一家合适的应该没什么问题。临产的话，可以由公司出面送你去香港生.我有不少朋友是过去生的二胎，费用也不贵，一万到三万之间吧，你手头困难我先帮你垫着。孩子只要放弃居港权回来交笔社会抚养费还是可以上户口的。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 
　　任红梅眼泪刷地滚下来："张......张老板......张总，你的大恩大德......" 
　　张龙忙掏出纸巾递过去："任小姐，你别这样，咱们既然碰见了，也是缘分，我总不能袖手旁观是吧。" 
　　临走前丢下名片再三叮嘱任红梅，此事千万不可对赵虎提起，否则，涉及对小虎抚养权的争夺，那他就是自己找麻烦了。 
　　任红梅不疑有他，满心惊喜交集，连忙点头。 
　　张龙心想，赵虎，亲爱的，你一句话花了我三万块啊，不过为了你，那也还是值得的。
43
　　赵虎抄着盒饭走进餐厅,张龙遥遥举手。 
　　"吃了一半了，你才打电话。"赵虎坐下旁若无人地打开来，继续吃。 
　　张龙四下环顾，敲敲桌子："我不要订位子嘛，意大利菜馆哎，大哥，你坐这吃盒饭。" 
　　赵虎狼吞虎咽地说："吃不惯那个，再说浪费了也可惜。" 
　　张龙内心赞赏地暗自点头，真是实在的居家男人。现在是凡赵虎的优点都会在他眼中无限放大，但他不动声色，皱着眉说："你昨天答应人家的事怎么办？" 
　　赵虎的咀嚼动作一下子停止了。 
　　张龙说："你是不是根本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赵虎哪肯承认，满口说："当......当然考虑过。" 
　　张龙说："那你是怎么考虑的？在经过昨晚以后。"他着重强调了一下，也是提醒。 
　　赵虎脸一红："我本来想假结婚嘛，等她生完再离。很简单。没想到早上忽然来电话说，找到正主儿了，孩子的亲生爸爸接她回去照顾。这多好啊，皆大欢喜。所以呆会我早点回去，把家里收拾收拾，晚上小虎回来，别太乱。" 
　　张龙点点头对前半部分答案还是比较满意的，说："原来如此。"心想，任红梅你也太利索了，我正想今天晚上拿你这个借口把爷俩一起带回家呢，你倒好。 
　　菜上来，张龙边给赵虎布菜边说："没什么好收拾的，我看家里干干净净挺好的。" 
　　赵虎说："你怎么知道？" 
　　张龙想我早上才看见的，但这不能告诉你，只说："猜的。女人嘛。"又不甘心地追问："假如没这个后续，你跟她一结婚，是不是会弄假成真？" 
　　赵虎想了想，敷衍地说："也许吧，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 
　　张龙暗自庆幸，看看，我就知道，张龙你处理问题可真是及时啊，这几年的公司独董没白当。脸上浮起一个占尽先机的微笑："你还是先跟我慢慢培养吧。" 
　　赵虎想，中午就这么点时间，你还非要上这儿来吃，有钱人的想法搞不明白。而且张龙一直粘粘糊糊的表情跟眼神，也实在让人食难下咽。 
　　最后不耐烦地放下叉子，叹口气："张龙，你可是个爷们。" 
　　张龙大体知道他什么意思，心想我这可是在追求你啊，不解风情的家伙。看着微铜的脸上泛起的酱红色，理直气壮地低声说："我知道，而且是个陷入热恋的爷们。" 
　　赵虎想，这顿饭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44
　　两个人一起先去买了菜和日用品再回了赵虎家。 
　　在超市排队的时候，同样的地点，同样的站姿，同样的尴尬，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上次抢付帐的情景，不觉同时在人群里相视一笑。 
　　并肩而行，一前一后地上楼，两个人的身周好像有磁场效应，一种叫默契的运动电荷跑来跑去。 
　　家里果然涣然一新，连一个死角都没放过，赵虎父子俩在墙缝里蓄养了多年的蜘蛛集体阵亡，惊得赵虎矫舌难下，直喊："太厉害了，这姑娘身怀绝技啊。" 
　　张龙不屑："家务活嘛熟能生巧，我要干也一样能行。" 
　　赵虎说："是吗？真看不出来，要不回头你给我们走一个？" 
　　张龙板起脸来："等我得空吧，现在忙着呢。" 
　　赵虎心想，从我认识你开始，怎么就觉得你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呢，连着好几天晃来晃去了。看他从进门起一直双手插裤袋站着，纳闷地说："你忙什么了？" 
　　张龙严肃地抬起头："我忙着想你呢。" 
　　赵虎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无奈地说："你别这样了行不行？" 
　　张龙说："我是说真的。"伸手把人拉过来，双手环住，在耳边说："我真忙着在想你，想小虎，想我们的将来。昨天晚上你是睡着了，我可是睁眼到天亮。" 
　　赵虎被耳边的男低音和忽然认真的表情击中了，迟疑着说："不会吧，我明明听见你打呼噜。" 
　　张龙斩钉截铁地说："那是我用来迷惑你的假象。其实我一整个晚上都在勾画我们未来的蓝图。有首歌怎么唱来着？你耕田来你织布，你挑水来你浇园...... " 
　　赵虎心想，我跟小虎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嘛，说："那你干什么呢？" 
　　"我挣钱啊"，张龙微笑说："我力争当好咱家的印钞机。" 
　　赵虎看看表："行行行，印钞机，该去接小虎了。" 
　　"急什么？还早呢"，张龙手不闲着："咱俩抓紧时间，晚上小虎回来就......" 
　　赵虎想你还真不怕肾亏啊，按住他手说："真不早了。" 
　　张龙直接掰着脸吻上去，这几次你来我往他总结出挑逗赵虎两大定律，一是湿吻二是粗话。把自己的白衬衫从对方裤腰里抽出来，手伸下去前前后后一阵使劲掏摸，一边说："早就想在这儿搞你了。" 
　　他首次对赵虎动心就是在赵虎的那张单人床上。几次夜里睡这儿，心里翻来覆去全是幻想如何把赵虎压在身下小空间挑高型性爱。现在趁着没人，终于美梦成真。 
　　"会塌掉啊。"赵虎百忙之中还在担心。 
　　"告诉你中午我都差点去定钟点房"，张龙蚯蚓啃地皮一样从下巴吻到胸前，又顺着腹肌吻到胯部，激得赵虎左挡右挡抓着裤子打颤。 
　　"真没时间了！" 
　　赵虎急了，身体是被挑逗起来，意识却在想，怎么就这么没时没晌不分场合地点地发情呢。 
　　张龙完全不理，上下忙碌，也急了："那你就更应该配合点了。"把人翻过来，连后背也不放过。 
　　赵虎放弃地叹了口气，松开手："你哪是印钞机啊，分明是验钞机。" 
　　张龙挺枪进犯："这可是你说的啊，呆会再验一遍。" 
45
　　赶到学校，从旅游公司租来的六辆大灰狗正好一一开到。 
　　家长们的车队蛇行排开，张龙眼尖，远远看见丁处，微笑着点头。 
　　学生们鱼贯而出，背着大包小包。 
　　赵虎就着傍晚的夕阳余晖，视线发散型寻找儿子的身影。张龙在一旁打量，觉得他皱眉认真一脸关切的表情比刚才在床上的旖旎更有说不出的性感。 
　　"我看着就行了，你在车里等好啦。" 
　　赵虎摆摆手心不在焉地说："没事。" 
　　眼见天色越来越晚，六辆车空了四辆，张龙赵虎才开始隐隐觉得不对。剩下没接到人的家长们陆续凑拢过来。 
　　几个老师远远地在灰狗中来回奔走，有人小声议论："三班好像丢了三个学生。" 
　　家长们一起涌了过去，边呼喊着自家孩子的名字，边互相询问怎么回事。 
　　张赵二人每辆车都冲上去看了，在学生群中连喊带找，心里越来越凉。 
　　校方终于出面解释，证实三班因为班主任生病找了代班，不熟悉情况，回程出发前竟然没点数，丢了三个学生。 
　　这时，只剩下张赵，丁处，还有中年胖子王老板没接到人了。 
　　代班是个年纪很轻的小姑娘，没出过这么大的错，哭着说："半路上是发现少了，但真以为他们在别的车上。" 
　　露营地点是在100多公里外的省边界线上，三省交界，群山环绕的三不管地带。 
　　赵虎骂了句娘："这他妈哪个孙子出的鬼主意，去这么个*地方。" 
　　丁处和王老板同时看向张龙，家长会上被采纳的建议里，野外生存训练这是头一项。 
　　张龙的冷汗顺着脊梁骨淌了下来。 
　　紧急商议的结果是校方派年级教导主任带队，连同两个行政干事，返回原地寻找三个学生下落。家长们自然不甘落后，开着车跟上。 
　　张龙强调一句："到了就报警。"大家齐声附议。 
　　只有赵虎不出声，一言不发地坐回车里，点了根烟。
　　几辆车飚起来，马力十足地往回跑，都想在天完全黑之前赶到。一个个面色凝重，内心焦急。 
　　张龙说："是，我没告诉你。上次家长会是小虎喊我去开的，那我总不能拒绝他对吧？" 
　　赵虎想起刚才其他家长跟张龙熟悉的亲热劲儿，还有校方领导过来解释情况时，眼里只有赵小虎同学的父亲张龙，自己被完全晾在了一边，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张龙见他只是沉默不语，又急又悔，说："有什么帐你回头跟我算，怎么惩罚我都行，但现在咱们先找小虎行吗？" 
　　赵虎终于淡淡说："我惩罚你干吗呢，你的确是他亲生父亲，去开家长会再合适不过了，我有什么资格跟你算账。" 
　　张龙说："我错了行吗？你这样跟我说话你想急死我？！" 
　　赵虎说："我不想急死你，我急死我自己行吧。" 
　　他是真快急死了，五内俱燃。想起以前小虎每次在商场动物园或其他人潮聚集地走丢，那心情就跟现在一样。就是在一瞬间手足冰凉，心脏停跳的感觉。这感觉不是朝夕相处骨肉连心的父母根本体会不到。所以他做不到张龙的镇定自若，不想说话，也完全没有心思去追究家长会的事。他全部的精神都用来控制着自己，要自己强行冷静下来。 
　　这一路沉默着开到目的地，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夜色如墨，几个人都心情沉重。 
　　派了一个行政干事，跟当地的公安机关取得联系，争取增援。 
　　其他几个人开车来到上车的集合地点，校方跟家长们兵分两路，开始分头上山寻找。 
　　山陡路滑，又才下过雨，潮湿泥泞。丁处和王老板看着自家的爱车都不由得面露难色。 
　　张龙叹口气："开我的车吧。" 
　　四个人坐好了绑好安全带，出发前，干事过来给了四个手电筒。 
　　张龙想起来说："我后备箱里也有些户外用的工具。" 
　　一言未毕，小虎递回来摆手说着"张叔叔你也太夸张了"的笑脸浮现眼前，张龙心脏纠结。
　　开到一半路就上不去了，更倒霉的是陷车。三个人下来推，张龙踩油门，飞水溅泥地出不来。 
　　赵虎拿袖子抹抹脸，过去拍张龙那边车门："你下来，我来开。"拿出在车场试车验车的劲儿，开低档拉手刹，揉着劲踩油门，几下就出来了。 
　　这次小心翼翼向前，绕是如此，好几次底盘托底。听到身下摩擦的声音，丁处和王老板几乎同时用同情和庆幸的眼光看着张龙。 
　　张龙倒真无所谓。他的注意力全放在赵虎身上了。 
　　赵虎攒眉凝神，心无旁骛，忽然一个急刹。 
　　没路了。前面是断桥，不知道是被雨冲断的，还是年久失修。 
　　过不去了，没办法了。 
　　几个人下了车团团转，举着手电筒，高喊孩子名字。 
　　王老板已经带哭腔了："玲玲，这么冷，这么黑，一个女孩子怎么受得了。" 
　　老丁提议等侯增援。王老板打教导主任电话，问另一条线的情况。 
　　张龙也浏览手机查号码，计算着如果托人找军区帮忙派辆小型直升机救援，总共需要花多少时间才有可能办成。
　　赵虎在断桥前心急如焚地来回察看，冷不丁就着车灯在地上看到一个东西，拣起来细看，这一下，惊喜非同小可。 
　　"你们看！这是小虎一直带在身上的。他们一定来过这里，或者就在附近。" 
　　大家凑过来，是赵虎给小虎做的那辆小铃木。赵虎紧紧握在手心，攥成拳头。 
　　张龙一挥手："大家分散开来，上附近搜搜。" 
　　"赵小虎，丁峰，王玲玲。" 
　　几位爸爸齐喊："爸爸来找你们了。" 
　　手电筒的光慢慢深入路两边的黑暗乱树丛中胡乱扫射。 
　　这时，张龙听见身后发动机响的声音，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急忙扭头，车灯的光束直线向后，跟着停住。赵虎把车急倒出了一段距离。 
　　象是知道了即将发生什么，张龙肝胆俱裂，大喊一声："赵虎，不要！" 
　　距离太远，他看不清楚，却直觉地感到，那人的表情。目光如聚地扫过他这个方向一眼，一脚油门踩到底。 
　　三个人全部呆住了，眼睁睁看着君越发出猛烈提速的轰鸣，象越野车一样急驰而过，然后在距断桥30米的地方一个腾空飞跃。 
　　只在电视电影中看过的画面居然真在眼前出现了，仿佛是慢镜头一般，但其实快若闪电。 
　　六个瞳孔中都只剩下这道惊人的弧线，划过去划过去，轰隆一声巨响。 
　　张龙闭上眼睛，好像一瞬间再没有了呼吸的力量。 
46
　　过是过去了，着陆也还算漂亮。可张龙提到嗓子眼的心却没法就这样放下来。 
　　一片短暂的寂静之后，忽然亢一声后车盖弹起，车身有一些白烟冒了出来，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要爆炸！"老丁冒了一句和老王转身就跑。 
　　张龙窜到断桥前面，一连串地急吼："赵虎！赵虎！赵虎你快给我出来！"太过用力，声音象劈柴。 
　　没动静。 
　　这前前后后其实只有不到5分钟的时间，感官上却让人觉得无比漫长。 
　　张龙眼睛都红了，被人重重击中腹部一样弯下腰来，心里疼得咬牙切齿："赵虎！你这个，王八蛋！" 
　　老丁远远地喊了一声："张总，危险！算了，车就算了吧！赶紧打110救人要紧啊！" 
　　赵虎被骤然弹出的气囊打得七荤八素，心里倒很镇定，摸到裤兜里的钥匙串，把上面挂着的折叠刀打开，一点一点地把气囊割掉。跟着把自己和车都大概检查了检查，这才放心，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 
　　老丁和老王观望着，看见人平安下来，都是一声欢呼。 
　　张龙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熟悉的身影在车灯的照射下，背着光，线条分明。 
　　"我没事。"站在断桥那边的人遥遥一句，语气轻松。 
　　张龙破口大骂："他妈的你下次再这么无组织无纪律，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你看我不......你看我不......"他强压下想狠狠抱住对方亲死他的冲动，说不下去了。
　　搜救继续进行。 
　　以断桥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公安部门派出的小分队正在火速赶来。 
　　赵虎放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外壳裂了好几条，幸好还能通话，约定好随时保持联系，开着外型惨不忍睹的车低速前进。 
　　直觉告诉他小虎应该就在附近，小铃木一定是他留下的信号。 
　　"小虎，赵小虎！"他大喊着，一晚上下来，嗓子都快哑了，单手开车，另一只手拿着手电筒在路两边来回照射。 
　　他觉得心里空空的，却偏偏想起很多小虎小时候的事，想起那天早上他歪着头跟自己赌气说，这次我是故意让你找到的.......下次我可真离家出走了，你就哭去吧。赵虎脸上真的湿了，他用手背抹掉，凉凉的。 
　　忽然听到若隐若现的歌声，赵虎不敢相信，把火熄了，凝神屏气细听。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
　　赵小虎有气无力地唱着，实在忍不住了："咱们真的要这么唱一晚上吗？" 
　　王玲玲说："我倒是不怕唱，只是觉得大晚上的唱这个有点傻，又不升旗。" 
　　丁峰说："谁让你们俩说怕鬼，这歌多有杀气啊，鬼肯定吓跑了。" 
　　于是三个孩子继续唱。 
　　这次露营，三个人被编在了一组，王玲玲成了调解员，没有一件事不闹意见不出分歧的。 
　　集合那天，又因为小事吵了起来，两个男生背着背包在地上扭打，王玲玲都懒得劝了，只好在一边无聊地坐着观战。 
　　等到前面的同学都走得没影了，地上的两个泥猴才分开。赵小虎伸腿就是一脚侧踢，丁峰措手不及，捂着档在女生面前恼羞成怒地下不来台。 
　　赵小虎转身就跑。老爸说的，快准狠，踢完就跑，基本都做到了。跑到木桥边，刚踏上去，就咔嚓一声，脚下一空。 
　　丁峰紧追身后，不及细想地伸手一拽。下坠的势头太猛，他还带着跑过来的冲力，赵小虎手忙脚乱地抓住路边的老树根，倒本能地反手拽住了一头载下去的丁峰。这几下连锁反应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两个孩子都吓傻了。木桥上的木板扑噜扑噜摧枯拉朽地掉了下去。 
　　丁峰说："赵小虎你千万别松手，我还不想死啊。" 
　　赵小虎都快哭了："现在怎么办那？我坚持不住了。" 
　　等王玲玲跑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赵小虎连丁峰一起下坠消失，立刻冲到矮涧边哭喊起来。 
　　丁峰腿着地，赵小虎头着地。幸好下面是浅溪，苔草茂密的软岸，尽管如此，小虎头上的血还是汩汩地流了出来。丁峰忍着腿疼，把小虎背上，摸着土壁上的古藤在王玲玲的帮助下爬了上来。 
　　用外套给小虎把头大概扎了，丁峰和赵小虎劫后余生，尽释前嫌。 
　　桥断了，过不去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人发现，三个孩子手足无措了半天，最后决定往回走，看看有没有其他的路。临走前，小虎把小铃木扔过桥，希望留点线索。 
　　没想到，还真得派上了用场。 
　　在黑暗的树林里呆了半个晚上，又冷又饿的三个人本来已经开始绝望了，赵虎忽然有如神降，一时间都以为是在做梦。 
　　小虎揉揉眼："爸，真是你？" 
　　赵虎拎了一晚上的心，象绞毛巾一样扭过来扭过去，终于在看到儿子的一瞬间，恢复了原状。他寻声而来，也不看路了，跌爬滚打了一身泥泞，这会紧紧抱住儿子，嗓子眼堵了又堵，再也说不出话来。
47
　　知道找到了孩子们之后，张龙转告了老丁和老王。三个人放下心来，步行返回集合地点，一边通知校方，一边通知公安小分队。为了减少交叉错失的可能性，赵虎带着孩子们原地等待。大家在当地警方的配合指引下，从山那边的另一条路开过来，时间估计还要2个小时。 
　　赵虎从后备箱里翻到一只MINI煤气炉，就着这点微火，拿配套的不锈钢杯子把丁峰剩下的最后一包方便面煮了。三个孩子裹着睡袋一人一口地分掉。四个人钻进车里，每隔一会发动一下马达，放点热气出来取暖。折腾了一晚上，孩子们都歪着睡着了。赵虎仔细检视小虎头上的伤，血已经开始慢慢凝固，手却越来越冷。他把儿子揽过来，大手包着小手，拿体温给他保暖。 
　　不知道是信道的关系还是手机摔坏了，张龙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深情程度大打折扣。 
　　赵虎问："到了吗？" 
　　张龙说："到了，他们俩在车上。" 
　　赵虎听他声音都在打哆嗦，说："太冷，你也上去吧。" 
　　张龙过了会才说："想你啊，刚才你真......我都恨不得过去掐死你。" 
　　赵虎笑了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夜里对着电话说情话，他不擅长。过了会说："好啊，来啊。" 
　　张龙语塞地喘息。 
　　赵虎说："车我会负责修的。" 
　　然后电话里传来一声暴喝："他妈的不是为了车好吧！！" 
　　赵虎把手机拿远一点，胸口发闷。 
　　张龙说："我想过了，还是什么都别告诉小虎了。" 
　　赵虎很诧异："为什么？" 
　　张龙这念头想了一路了。无论从各方面看，这都是最好不过的选择。就让他们一切保持原状吧，现在的自己，其实只要以这个"张叔叔"的身份守在一旁，也就够了。 
　　张龙说："你别高兴太早，我也是有条件的。" 
　　赵虎心里一动，多少有点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张龙说："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语气太过郑重，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此时此景，空山寂静的黑夜里，两个人同时被这句话感动了。 
　　赵虎想，原来他这次是要来真的？ 
　　张龙想，原来我这次是要来真的。
48
　　谁也没想到医院门口聚集了大队人马，采访车都惊动了。两边的队伍一汇合，王玲玲没受伤直接奔向了老王。老丁和赵虎忙着把孩子送急诊。只有张龙被教导主任一把扣住，"张总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情况吧"，跟县公安局的分管领导并排而立。几个话筒递到跟前，摄像机杵在脸前调景深。张龙无奈，拿出看家本领敷衍了几句。他眼睁睁看着赵虎推着小虎消失在布满人群的走廊那头。 
　　"你们能让让好吗？" 
　　张龙忍无可忍，跟被排挤在外圈的一个白大褂大夫同时嚷了出来："让让！" 
　　"你是赵小虎的父亲？血型跟他一样吗？" 
　　张龙点点头。 
　　白大褂救星分开众人把他直接拎到了急诊室，赵虎正表情严肃地在门口坐立难安，看见他立刻跳起来。 
　　张龙说："放心，没事的。"进去撩起袖子，抽了500CC。 
　　看着血一点一点地进入了儿子体内，这才乏力地闭上眼睛。 
　　当地报纸和电视台的记者们追过来堵在门口，赵虎被人推挤着到了最外围。 
　　"张总，张总，谈谈搜救细节好吗？" 
　　护士大夫们齐上阵："出去出去。"
　　小虎被嘈杂的声音吵得睁开眼："爸。" 
　　一个记者扑过来对准他："小朋友，在山上落单的时候什么感觉？" 
　　"我爸呢？" 
　　护士边撵人边说："你爸刚给你输了血，你也躺好吧，别动。" 
　　小虎看看隔壁床躺着的张龙摇摇头："他不是。我爸呢？爸，爸。" 
　　赵虎听到儿子的喊声，奈何前面都是人，挤不进去。 
　　护士奇怪地说："他当然是你爸，你们俩都是稀少血型，错不了的。" 
　　记者也说："是啊，你们俩长得这么像，听说是你爸飞车越过断桥才找到了你们，被爸爸发现的时候是不是很感动？" 
　　小虎脖子僵硬了半天才机器人一样地转过去，看怪物似地看着双目紧闭的张龙。 
　　赵虎终于放弃地在墙边蹲了下来，胸口隐隐作痛。谜底终于以最糟糕的方式揭开，赵虎懊悔地不能自已。 
　　小虎，对不起。 
　　对不起，要是爸爸早点告诉你就好了。 
　　老丁扶着打了石膏的丁峰过来，看见他"咦"了一声，过来紧紧握住赵虎的手："我代表所有的家长感谢你，谢谢你不顾个人安危救了我的孩子。" 
　　赵虎还没说话，已经有人抢过来发问了："同志，你是哪里的？解放军吗？" 
　　"张总醒了，救人的英雄醒了，快。"连发问的人在内，都齐齐向门里挤去。 
　　不是。赵虎推开众人，逆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向外走。 
　　我谁也不是。
　　张龙睁开眼，就看见小虎带着输血袋过来拼命晃自己。 
　　"我爸呢？我爸呢？我不要你当我爸，快把我爸还给我！" 
　　医护人员把小虎重新按回床上，针头歪了，还得重新扎。 
　　张龙过了5秒钟才反应过来。 
　　"你们不要再烦我啦！"把围过来的记者们推开，冲出去找人。 
　　"看见赵虎没有？" 
　　老丁往外一指，张龙撒腿就追。 
　　丁峰拉拉老丁袖子，老丁伸手拦住也打算跟过去的记者们，咳嗽一声："我也是获救学生的家长之一，你们有什么问题问我好了。" 
　　丁峰一瘸一拐地溜进去："赵小虎，你头怎么样？" 
　　小虎躺在床上哭丧着脸不出声。 
　　"怎么拉？" 
　　"你不会是摔傻了吧？" 
　　连问好几遍，小虎才扭过脸来："丁峰，我跟你说那个是我爸的人其实不是我爸，但没想到原来他就是我爸，我跟你说那个不是我爸的人，其实才是我爸，但他明知道那个不是我爸的人就是我爸却一直没告诉我......" 
　　丁峰眉头都快拧成个"一"字了："赵小虎，这是脑筋急转弯还是最新的奥数题？"
　　张龙一直追出大门才撵上人，一把拽住，吼："你要去哪里？" 
　　赵虎定住却没有回头，掏出烟来点上："我去看看找家拖车公司。" 
　　张龙不由分说边掏手机边拉他胳膊转回身："这事不用你操心，我给车友会打个电话就行了......"拨了一半，心里烦躁，抓住赵虎的手，把烟扔了，就往回走。穿过大厅，走楼梯，连推几间房门，闯到第三间，没人。 
　　赵虎说："干什么？" 
　　张龙用实际行动回答，嘴唇使劲地贴过来，牙都碰疼了，拿脚把门蹬上。 
　　两个人吻得难解难分。 
　　赵虎推开他："你疯了？" 
　　张龙说："是啊。" 
　　赵虎有点上不来气，喘了几下。 
　　张龙问："小虎知道了？" 
　　赵虎垂下眼睛点点头。 
　　张龙紧紧抱住他："没事，知道了也好，知道了，咱们一起过。"他有点语无伦次地，使劲问使劲亲："带我吗？带我吗？" 
　　赵虎终于轻轻出了口长气："带吧。" 
　　张龙放下心来，把头靠在对方肩上，一晚上了从他擅自行动连人带车飞过断桥开始，一直想这么凑在一起，闻闻他的气息好让自己安心。 
　　赵虎揉揉他脑袋："头还晕吗？" 
　　"晕"，张龙夸张着叹息说："要不是怕来人，真想在这儿好好搞搞。" 
　　赵虎倒吸冷气："你脑子里还有别的事吗？" 
　　张龙的舌头又钻进来，含糊说："就你，没了。" 
　　这次辗转悠长，两个人互相依靠着心跳腿软，直到门外有了声响才惊觉着分开。 
　　赵虎边开门边咳嗽，说："该去看小虎了。" 
　　张龙在后面微笑，心想，害羞了。 
　　"哼，下次非亲死你不可。" 
　　话音未落，赵虎捂着胸口直直地倒了下去。
49
　　抱着手里的衣物，拣起掉出来的手机，张龙眼睁睁看着赵虎被扒光了检查，心里很愤怒。 
　　手机都撞成这样了，这个人还用那种好像只是抽了根烟吃了碗面的口吻跟自己说"我没事"。 
　　检查结果出来，外伤性气胸，得立刻做胸部穿刺引流。 
　　办好住院手续，张龙心情跌宕地来到小虎床前，斟酌着措词跟孩子商量报备。 
　　"情况就是这样，小手术，问题不会太大，但是得在这住几天。考虑到学习不能耽误，这几天由我来照顾你怎么样？" 
　　小虎说："真是小手术？你没骗我吧？" 
　　张龙说："我骗你干吗？" 
　　小虎说："我爸不会死吧？" 
　　张龙这个气啊，倒霉孩子，说的什么话："我呸，你好的不说，咒你爸死？" 
　　小虎说："我要在这陪我爸，行吗？学习什么的哪有我爸重要啊，我就这么一个爸。" 
　　张龙沉默了半天，心想他是故意的，说："行，等你输完液自己跟你爸说吧。" 
　　丁峰等张龙出去才忍不住说："赵小虎，你这么跟你爸说话也不怕他伤心？" 
　　小虎说："他这个人老奸巨猾，损招太多，还想给我爸介绍对象呢，原来早憋着拆散我们了，我可没我爸那么好骗。" 
　　丁峰想了想说："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样一来，你等于有了两个爸爸，而不是少了一个爸爸。" 
　　小虎忽然不说话了，过了会长叹一声："你哪里知道我的烦恼，爸爸贵精不贵多啊。" 
　　老丁进来找丁峰，知道了情况说："如果你爸顾不上你，到我们家来也行。"
　　张龙没想到自己一掉脸的功夫，赵虎就给送进了ICU。 
　　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问清了位置，也不等电梯了一口气冲上9楼，抓住主治医师就问："为什么要送ICU，有什么生命危险要送ICU？" 
　　大夫问清姓名看看床卡挠头说："没床位了，先在ICU过渡一下，明天再转出去。" 
　　张龙这才松了口气，跟进去安顿好，定好饭，估摸着差不多了，把小虎拎了上来。 
　　赵虎看着儿子缠得象印度阿三一样的包包头，心情复杂地涌上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问："缝了几针？" 
　　"七针。" 
　　"还疼吗？" 
　　小虎说："疼，不过还好，男人流血不留泪。" 
　　赵虎点点头。张龙想，赵虎你教育的这都哪个年代的台词啊。 
　　一家三口在赵虎床边围吃病号饭，都饿狠了，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气势动作惊人一致，把屋里的其他人都看傻了。 
　　赵虎说："我一个人没问题，你们俩回去吧。" 
　　小虎说："我一个人没问题，我可以住丁峰家，你照顾我爸吧。" 
　　张龙叹了口气："你们俩要都没问题，我当然更没问题了。" 
　　两个人他谁也舍不得撒手不管，他是都要管，死了都要管。 
　　走之前让小虎跟赵虎表个态："马上要期末考了，跟你爸说，学习重不重要？" 
　　小虎倔强地梗着脖子，僵硬了好半天，最后狠狠地看着老爸："你要赶紧好，听到没有。学习没有老爸重要，但是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这次不考前三名，我就跟他姓。"一指张龙，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龙赵虎哭笑不得，这个赵小虎，发狠跟吃白菜一样，其实哪头都不吃亏啊。
　　第二天手术，张龙全程陪同。 
　　赵虎说："何必呢，这么小的手术，跑来跑去的。" 
　　张龙说："闲着也是闲着。" 
　　来回200多公里，他说来轻松，胜似闲庭信步。其实心里想，每天都要看见你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人不来的时候，短信也是每小时一条的频率轰炸。 
　　到最后赵虎真是盼着赶紧出院了，一怕张龙太折腾，二也是实在不胜其扰。 
　　譬如现在，5分钟之内收到四条短信。 
　　第一条："你上面想我吗？" 
　　第二条："你下面想我吗？" 
　　第三条："你里面想我吗？" 
　　第四条："一定想歪了吧？少打一个字，我是说，你心里面想我吗？" 
　　赵虎拿着手机，面目扭曲地手呈虎爪状。拼音奇烂打字龟速的他面对这种攻势真是快崩溃了。 
50
    赵虎回到家才知道张龙这段时间是在怎样恶劣的环境下孤军作战。
　　小虎看见爸爸很高兴，看见张龙跟进来脸就垮了下来。
　　晚饭做的全是老爸爱吃的菜，赵虎无肉不欢，张龙提醒说："你也吃点蔬菜，刚出院的人注意饮食清淡。"
　　小虎给爸爸夹了满满一碗，然后问张龙："好吃吗？"
　　张龙点点头："好吃。"
　　小虎说："好吃少吃点。"
　　赵虎拿筷子一敲儿子碗："怎么说话呢。"
　　张龙说："没事没事。"
　　中间张龙去盛饭，小虎迅速把他放桌上的眼镜搁在他座位上。
　　赵虎还没来得及说声"小心"，张龙往下一坐，但手很快地先把眼镜摸了出来才真正坐实。
　　小虎哼了一声。
　　两个人都表情平淡，就好像这一出已经发生了很多次，彼此都熟悉了对方套路一样。
　　吃完饭小虎回房写作业，两个大人在厨房善后。赵虎边叼烟边洗碗，看着张龙摇摇头叹口气。
　　张龙小声说："知道我不容易了吧？？"
　　赵虎点点头。
　　张龙又说："知道我为什么特别想你了吧？"
　　赵虎脖子又僵硬了。
　　张龙把赵虎拽进房间里偷偷摸摸地亲热。
　　赵虎低声说："锁上门不太好吧？"
　　张龙忙碌着说："就说门不小心自己锁上了。"
　　赵虎迟疑着说："在家里也不太好吧？"
　　张龙说："你想野合我也不反对。"
　　赵虎就不说话了，主要是张龙也不想让他再说了，直接拿嘴堵上。
　　黑暗中两个人衣服敞开，但都不敢全脱，一切声响都是悉悉梭梭的，怕动静太大，惊动了隔壁的小虎。
　　就象一切孩子在家却苦于无机会做爱的父母一样，抓紧时间，争分夺秒。时机稍纵即逝，而且随时有被强行中止的可能。
　　饶是如此，张龙久旱逢甘雨的心情还是异常激动，摸揉挑按，动作粗野又温柔。
　　不知道是偷欢的感觉格外刺激，还是经过医院旷日的无聊之后太容易被挑逗起来，赵虎今天非常敏感。
　　体液被撸出来的时候，又快又猛，嘴里忍不住啊了一声。张龙眼明手快把赵虎的内裤塞进他嘴里，可还是晚了一步。
　　两个人都僵住了，竖起耳朵听隔壁的声响。开门，脚步，跟着到门口停下。
　　"爸？"
　　"爸？"
　　赵虎跟张龙面面相觑。
　　张龙箭在弦上，只好强做镇定，用正常的声线说："小虎，我在给你爸换药，呆会你再进来吧。"
　　小虎在外面奥了一声，快到自己房间的时候说："爸，下次我给你换，不用麻烦他。"
　　赵虎听到儿子房门关上，才松懈下来，使劲按住张龙继续摸上来的手。
　　张龙都快哭了，这时候难得我还屹立不倒，你居然说不行。
　　他深吸一口气，嘴里塞着内裤，衣衫不整的赵虎真是太性感了，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站起来整理好自己，抱着赵虎在耳边说："我去对面街上要个钟点房，10分钟以后你下来。房间号我发你手机上，快点。"
51
    张龙浑身上下只围了一条浴巾，打开门，赵虎进来。一句话不说，就开始脱衣服，动作很迅速。
　　张龙喜在心上，嘴上却忍不住要叫停："可以了可以了，我让你快点来，但可以慢慢脱啊。"
　　特别是，可以由我给你慢慢脱啊。
　　赵虎坐在床边蹬鞋脱袜子，说："我跟小虎说，下来买包烟。"
　　张龙仰天握拳，悲愤啊。你想什么理由不好，这也太难为我了吧！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他坐下来手顺着赵虎的裸背慢慢往下滑，哑着嗓子说："你就说，你喜欢抽的牌子楼下卖完了，于是你走了一条街，没有......"
　　越滑越低，在股沟里轻轻划圈："......又走了一条街，没有......"
　　赵虎一把把他拽倒，爆发力十足："买包烟哪那么多废话。"嘴凑上来，主动献身的精神让张龙惊讶得差点热泪盈眶。
　　不是吧？赵虎，这是你第一次这样啊。
　　没有什么技巧，也完全不知道轻重，可张龙就是觉得下面急速充血了。
　　渐渐看出来，赵虎是想迅速解决战斗。
　　张龙努力想忽视这一点，却始终没法做到。
　　张龙想不通，明明是两情相悦的事，为什么偏偏搞得好像在案发现场。
　　最后终于叹口气："赵虎赵虎，你别这样行吗？就是犯罪，也得给人一个充分准备的过程吧，你看看我的犯罪工具......"
　　两个人拉开距离互相看了看。张龙的还没准备好，赵虎的倒已经随时待命了。
　　一时冲动，他拉过赵虎，把他的头按了下去，却被赵虎一把推开。
　　张龙一言不发地看着赵虎，赵虎垂下头，这下两个人的犯罪工具都被缴械了。
　　过了好半天，张龙才苦笑着开口："是我不对，本来能跟你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是我太贪心了。"
　　赵虎还是沉默着不说话。
　　张龙鼓起勇气重新凑上去，前胸贴后背地紧紧抱住："我也不是同性恋，我不喜欢其他男的，就是凑巧喜欢了你而已。"
　　赵虎有点吃惊地看着他，本来挣扎着想坦白的那点念头彻底烟消云散。
　　张龙点点头："是真的。所以我把你掰弯了，请你也不要恨我，别讨厌我好吗？"
52
    赵虎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有点心虚。
　　想起临分手前，张龙那句抱怨"咱们要是一起住就不用这么费劲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一切发生地太快，也太迅猛，让人内心难安。
　　他一直想控制住速度，没想到张龙却象坏了刹车一样，拽着他冲滚向一个无底的深渊。
　　下坠的失重固然让人头晕目眩，放任的快感也的确似海如潮。
　　黑暗中他知道自己是怎样的狼狈，脸红发乱，身上黏腻，整个人象根冰棍一样被吮完又吮，全化了。
　　一进门，就听见一声"爸。"
　　小虎房间的灯光透过来，孩子把两条腿翘在写字台上，转着笔迎接他。
　　"你买包烟要买一个晚上？"
　　赵虎低头关门，脑子里快速飞转着想词。
　　"你干吗去了回来这么晚？你还知道回来啊？"角色和台词都颠倒了，小虎把赵虎最常挂在嘴边的问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口气模仿地十足。
　　"碰到个熟人。没留神，聊久了。"
　　小虎说："是真的吗？"
　　赵虎恼羞成怒，说："你这是在审我吗？"
　　小虎嘟囔着说："你别让我发现你背着我偷偷出去约会啊。"
　　赵虎一凛，心都要跳出来了，"你怎么知道"差点脱口而出。看小虎过来要把过道的大灯打开，抢上去关了，喝斥道："省点电吧。"
　　小虎说："姓张的不是有钱吗，让他先划给咱们100万。"
　　赵虎啊了一声，说："你爸就是印钞机，也经不起你这样花啊。"
　　小虎冷冷地说："他才不是我爸呢。我没他这样的爸。"
53
    "你看"，小虎甩着手里的一叠钞票对丁峰说："零花钱。"
　　"你一个月拿几次零花钱啊？"丁峰扒过小虎的手数了数："你爸出手真阔。"看见小虎得意洋洋伸出4根手指，一声惊呼："这还没到月底呀。"
　　小虎从操场的草地上翻身坐起来，严肃地纠正："他还不是我爸呢，我还没承认他是呢。"
　　丁峰说："你钱可拿得挺爽快。"
　　小虎说："这是他该我的，你想如果他不抛弃我跟我妈，这么多年下来，我得拿多少零花钱？"
　　丁峰点点头说："说的也是。"
　　小虎说："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是我现在的爸，最恨的人就是这个抛弃我的爸。我爸还说他是什么印钞机，哼，他要是印钞机我就是取钱机，我玩命花，都拿去给我爸，气死他，看他还敢当我爸不！"
　　丁峰有点糊涂，跟小虎商量说："赵小虎，你能不能给你的爸爸们编个号，不然每次这个爸那个爸的，我闹不清楚。"
　　小虎瞪着他。
　　丁峰说："是真的，要不，用拼音字母？"
　　两个人仰着脸想了一下，同时对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丁峰说："要不，管你现在的爸叫1号？"
　　小虎勃然大怒："1号是厕所，你爸才是1号呢。"
　　丁峰没趣地说："算了算了，你还是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其实你不喜欢的这个爸对你挺不错的啊，给你这么多钱，还买这买那的，一般的爸爸哪能啊。"
　　小虎大义凛然地一挥手，说："金钱就可以收买我了吗？他白日做梦。"
　　丁峰心想，那你还每个月要那么多次零花钱。但他今天有重要的事拜托小虎，所以也不好反驳："这年头谁不想有个有钱的爸爸啊，你别不知足了。"
　　小虎说："那行，你喜欢让给你吧。"
　　丁峰赶忙摆手："算了吧，我有一个就够了，再说我爸有权，也不算差。"
　　小虎一撇嘴，说："可我那个爸比你爸帅多了。"
　　丁峰挺愤怒："我又不是女生，谁希罕老爸帅不帅啊。"把胳膊肘往胸前一横："男人最重要的是要有实力，实力，懂吗！"一使劲一个白信封从衣服里掉了出来。
　　小虎狐疑地拣起来："这什么呀？"
　　丁峰的表情有点忸捏："我找你就为这个，你看能不能帮哥们把这个交给王玲玲？"
　　小虎把信封对着太阳看了看，然后说："勒索信？"
　　"情......情书！"丁峰恼羞成怒地握拳。
　　放了学，小虎曲着一只脚，背靠在教研组门口的墙上，低头看鞋面。等了一会，王玲玲交完作业出来了，他也不抬头，只朝那个方向一伸手。
　　"这什么呀？"王玲玲对赵小虎完全照搬漫画里的姿势熟视无睹。
　　"丁峰让我给你的。"也不看她，小虎把书包往肩上一搭，一个潇洒地转身。
　　王玲玲把信封对着太阳看了看，冲他背后喊："勒索信？"
　　转角躲着的丁峰闻言夹着单拐默默地把脸冲墙，头垂得象过于饱满的向日葵。过了会儿，赵小虎过来从身后拍拍他肩膀。
　　"我很同情你"，小虎沉重地说："恶贯满盈就是这个下场。"
　　丁峰一甩肩："谁要你同情，我还同情你有两个爸爸呢。"
　　小虎叹口气，说："好了好了，我有两个爸，你没一个妞，请你吃肯德鸡慰劳你出师未捷总行了吧？"
　　丁峰瘸着扑了过来："行，再喊上王玲玲吧。"
　　小虎一脚虚踹过去："那你自己掏钱。"
54
    姓张的又来蹭饭，小虎反感地一直瞪过去，张龙只好当没看见。
　　"爸，你也不说说他。"
　　赵虎说："怎么？你爸来家吃个饭有什么不对？"
　　小虎恨铁不成钢："你说清楚，他是我爸，那你是谁？"
　　赵虎语塞，沉默了半天："我也是。"然后想了想，不放心，又问："行吗？"
　　小虎气得牙痒痒，黑着脸说："我说不行，你怎么办？你就不要我了吗？"
　　赵虎冤枉地说："怎么会呢，我不要我自己也不能不要你啊。"
　　小虎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我告诉你，一个家里只能有一个爸爸，你自己看着办吧。"
　　小虎没想到给老爸施加压力竟然会逼得他当着张龙面直接找自己谈话，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吗？
　　"小虎，我觉得你对你爸成见太深，咱们大家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吧。"
　　小虎当一声放下筷子，不敢相信地看着老爸。
　　张龙趁机说："是，小虎，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是个不负责任的爸爸。当年我跟你妈离婚后就完全失去了联系，直到最近才从一个大学同学那里得知她后来生了你。我是真不知道啊，知道的话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呢？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这一贯的表现你也都看见了，连你爸都能接受我了，你为什么不能尝试一下呢？"
　　小虎低头不语。
　　赵虎一听话里有话，看了张龙一眼。
　　张龙隔着桌子对他微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说："自从我知道有你的存在，自从我第一眼看到了你，我就知道我完了，彻底完了，没有你我的人生根本就是不完整的人生，没有你我这上半辈子算是白活了，要是再错过你，我这下半辈子也白活了，你说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赵虎的视线就象被张龙的眼睛吸进去一样，滚筒洗衣机般快速绞扭在了一起，想抽都抽不开，耳朵里听着最热辣的情话，血一圈圈地往上涌。
　　直到小虎抬起头，张龙才把目光转回来，慈祥和蔼又诚恳地对着小虎。
　　赵虎心里暗暗呼出一口长气，太肉麻了，这么肉麻的话真难为他怎么能说得出口，而且还说得这么面不改色。
　　"你说的是心里话吗？"
　　张龙分别对两个人点了点头。
　　小虎说："你是不是有个有钱的老爸快死了，逼你说不找到继承人，遗产就没你份儿？"
　　张龙哎呦一声，幽怨地看着赵虎。
　　你们爷俩怎么都这样啊，家里明明没电视，哪儿看来的这劣质国产电视剧剧情呀。
　　"丑话说前头，你还在考察期，表现好了，才能竞争上岗。"
　　小虎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对张龙说。
　　张龙跟赵虎对看一眼，大度又谦和地欠身点头。
　　"不过老爸，你放心，你在我心里永远会排在他前面的。"
　　小虎老练地拍拍赵虎不自觉攥起来的拳头。
　　一句话，说得赵虎心里好像穿了两层保暖内衣。
　　"但是现在摆在我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小虎皱起眉头，背着手来回踱了两步："我该怎么称呼你们俩，大家才能明白呢？"
　　"喊你赵爸，喊他张爸？"小虎自言自语地仰起脸来摇了摇头，"不行，太难听了。"
　　"而且也太生分"，张龙想了想说："不如你喊他虎爸，喊我龙爸，怎么样？"
　　小虎扑得一声喷了出来。
　　"虎爸龙爸，我还狮王争霸咧。"
　　张龙立刻点头，脱口而出："恩，那也不错，正好他是屎王，我是真爸。"
　　赵虎勃然大怒，谁都知道这几天他在闹肚子，看着张龙阴森森地说："我把你屎打出来你信不信？"
　　张龙赶紧把手举到太阳穴敬礼："对不起对不起，一时嘴快。"
　　小虎哈哈大笑，说："这么老的词儿，你都不会接啊，学着点，"冲着赵虎说："打出来也是你费劲，还得一点一点吃下去。"
　　赵虎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就被这父子俩联手对付了，又好气又好笑。
　　最后小虎拍着张龙肩膀说："这样吧，为了表示咱俩之间的平等，我还是喊你老张吧。"
　　张龙毫无异议，也跟小虎哥们一样勾肩搭背地说："绝对没问题啊，小赵。"
　　于是在一片老张小赵互相吆喝的祥和气氛中，张龙顺利通过了面试，同时进入了赵氏父子俩的试用阶段。
55
    周末，张龙好歹说服了父子俩过来住。他之前找人把小虎住的那间好好弄了一下，这次吸取教训坚决杜绝上次的情况重新发生。
　　小虎看见定做的蜘蛛侠高架床就欢呼一声，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张龙双手抱胸幸福地微笑，这番心血总算没有白费。
　　晚上吃完饭，丁峰打电话来喊小虎出去。
　　小虎想好措词，义正词严地说："我要跟同学去英语角练习对话。"
　　张龙一拍胸口："有我在你还去什么英语角啊，我就是咱家的英语直布罗陀。"
　　赵虎点点头说："泡妞就说泡妞。"
　　小虎满脸通红，冲着两个爸爸扭着脸伸长舌头，跑了。
　　赵虎追到门口喊："别太晚回来。"儿子在电梯里遥遥得答应一声。
　　张龙慢慢走过来，从身后扶住他腰，下巴靠肩膀上，低声说："也别太早回来。"
　　这就完全是张龙梦幻中的做爱天地了。
　　干净安全无人打扰而且身心都很放松，张龙想，我的地盘我做主啊。
　　他一心想让那天早上令他此后一旦想起就会下体充血的场面重现，拉着赵虎就进了浴室。
　　"脱衣服。"
　　赵虎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T恤拉下来，露出漂亮的胸背，张龙立刻就被击倒了。整个人贴上去，把赵虎堵在瓷砖墙上按住手就是一个深吻。
　　灯光黄亮，两个人在对面硕大的墙镜里看起来好像纠缠成一个人。
　　赵虎又喘不上气来了，张龙放开他，有点紧张："怎么样？"
　　赵虎深呼吸，直直地看着他，声音微喘且干燥："裤子还脱吗？"
　　张龙也直视着他，眼神如钩，扬着下巴说："你看我是半途而废的人吗？"手滑下去，说："我自助吧。"
　　等赵虎浑身都被湿漉漉地吻了一个遍，站都站不住了，张龙压下冲动把人按倒在浴缸里，哑声说："来，自己做给我看。"
　　赵虎脸上的颜色就又加深了一些。
　　但也不反抗，闭上眼睛，手伸下去握住自己，上下撸了起来。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张龙激动得差点提前射了。内心默默地流着泪，老天爷你真是太厚待我了，误打误撞看真人毛片的现场直播也就罢了，居然还能让我再看一次重播。
　　全赖赵虎所赐，他对这个世上罕有的待遇感动得无以复加。
56
    做到一半的时候，外面手机响。
　　两个人身体一僵都听见了，听铃声是张龙的。
　　赵虎看着张龙，张龙迟疑了一下："妈的，周末啊，是人就要休息的。"手往下使劲一按继续。
　　都很想忽视掉外界因素的两人最终还是被执着的铃声骚扰得无法静下心来。
　　张龙设置的是一首男声的歌，温柔地一直唱着，慢慢地听麻木了，竟象把两人都催眠了。
　　张龙伏在赵虎耳边小声说："你听好了，这就是我唱给你听的。"
　　离得太近了，张龙的脸在眼前放大，赵虎象被定住一样，外面的歌声和张龙一起闯进体内。
　　"直到看着星星想到你，
　　望着太阳想到你，
　　少了你会莫名的空虚。
　　我才终于开始去相信，
　　是谁出现在梦�，
　　而你就是唯一的唯一。"
　　张龙在音乐的表白中一鼓作气，最后失力地把头枕在赵虎肩上任他抚摸。手机终于消声了，房间里有噪响过后回声似的空白宁静。
　　"爱上我了吗？"
　　赵虎不说话只是摸着他的后脑勺，一遍又一遍地，很轻很轻。
　　张龙心想，快了，就快了。
　　然后撑起上身微笑着无耻叹息："真想死你身上。"
　　门铃忽然尖锐地响了起来，两个人同时怔住了。互相看了一眼一个念头同时浮出，小虎。
　　张龙说："别动，我去开，也许是按错了。"
　　他把自己稍微整理了一下，在赵虎脸上亲了亲："累了就睡一会。"
　　门一开，没想到是林倩。
　　扑进来，脸色煞白焦急万状地抓住张龙一迭声地问："你怎么样？没事吧？我在楼下看到你的车，出车祸了？打手机你也不接，看到亮着灯我就上来了，吓死我了！"
　　张龙给她倒杯水压压惊，说："没事没事，车是出了点事故，我没事，你看我不好好的吗？"
　　林倩惊魂未定，看着他只是不说话。
　　张龙忍不住要笑："真没事。"
　　林倩忽然发怒："我这都吓死了，你还笑！你还笑！你还笑！"
　　林倩从山东带了两瓶某酿酒山庄自家窖存的好酒，拿了一瓶送给张龙，没想到停车的时候看见师兄往日爱驾竟然中了面目全非脚。她默默暗恋他多年，这个人早在她心上扎根据留。以为他出了意外，一颗心骤然失重得象要停摆，直到看见张龙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才慢慢平息。
　　张龙惦记着屋里的赵虎，激情未退，他实在无心多留，碍不过情面拿出耐性好好敷衍。
　　林倩满腹心事，把酒拿出来，径自去厨房开酒，说："我自己昨天已经喝了一瓶，味道确实不错。"
　　张龙想，你既然喜欢又何必拿来给我，嘴上却说："师妹你总是这么客气，叫我怎么好意思呢。"
　　林倩透过大厅看到小虎的房间，琳琅满目，随便说："师兄，你把儿子要回来了？"
　　张龙得意地点点头。
　　林倩递给他一杯，自己拿着酒杯轻轻摇晃，把鼻子探进杯里深闻，若有所思。
　　张龙打个哈哈："有没有去吃海鲜啊？"
　　林倩单刀直入："师兄，你跟赵虎是什么关系？"
　　张龙措然无防忍不住说："你问这干吗？"又说："朋友关系啊，他是我儿子的养父，你是知道的。"
　　林倩黯然说："师兄你不用再装了，我前几天看见你们俩从旅馆里出来，你别告诉我你们是一起找小姐去了。"
　　张龙脸刷地就红了一层，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叹了口气。
　　林倩知道张龙喜欢的类型，上次跟自己提起赵虎滔滔不绝，就觉得很有问题，一时性起去看了真人。张龙时而局促时而热烈的眼神更让她吃了一惊。第二天就忍不住找过去一探虚实。现在儿子顺利接收，没想到连爸爸也一并招安了，张龙真是好手段，这个世界上好像就没有他不能办到的事，不能得到的人。所以自己始终这么无望，注定要守在他身边眼看着他人来人往，但是跟她之间却就是无缘。
　　她仰头喝干一杯，又倒了一杯，盯着酒杯问："师兄，你这次是来真的还是象以前一样玩玩就算？"
　　张龙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这么多年装聋作哑，心里有愧，明知道这么说会听者伤心，但还是得硬着头皮张嘴。
　　"我是，认真的。"
57
    林倩举杯而尽，放下来，不甘心地跟自己挣扎，说："你前几次也是这么说的。" 
    张龙心想，姑奶奶你怎么专拣不应该的时候说不应该的话呢，赶忙补充说："但我这次比前几次都真，真得不能再真了。" 
    林倩哈哈大笑，然后说："这句话你前几次也赌咒发誓地说过。" 
    张龙暗叫惭愧，心想有吗？嘴上却毫不示弱，好像要跟人辩解般地肯定着："绝无此事。" 
    林倩喃喃自语："师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看看你现在嘴里还有实话吗？难道真的是无商不奸无奸不商？" 
    回想从前，两个人都有片刻的沉静。时光就象开出的慢船，不知不觉之间，船上的人都已难再靠岸。 
    张龙眼看着她旁若无人的自斟自饮，快速地估计了一下形势，借故上厕所，轻轻推开赵虎房门。黑暗中没有动静，象是睡着了，他这才放下心来。转回来一看，酒已经下去了半瓶，张龙暗自头疼。 
    林倩捧着脑袋，努力忍住眼泪："师兄，有句话，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张龙赶忙摆手说："既然连你自己都不知道，那肯定不该说吧。" 
    林倩说："如果你这次是来真的，那你为什么要把我介绍给他呢？" 
    她这几天想这个问题想到头破，昨天一瓶酒喝完也没想通。 
    这下张龙真是无言以对了。 
    林倩终于说："你究竟是要拿我去试探他还是想拿他来搪塞我呢？师兄？" 
    张龙冷汗直流，自己的心思被人当面揭穿的滋味在胸口徘徊，反刍不止，支吾了一下，只好说："师妹你喝多了。" 
    林倩又是哈哈大笑，把酒拎到他眼前晃晃。大家都心知肚明，干医药代表的酒量，张龙一阵头皮发麻。 
    林倩站起来说："真不好意思，本来是送给你的，倒叫我自己喝了大半瓶。" 
    张龙赶紧站起来讨好地说："师妹我送你回去吧，你别开了。" 
    林倩张开嘴开玩笑地对他使劲哈了一口酒气，这个人从来自私，自己不是不知道，可就是贪恋他那点温柔体贴，即使知道他的性向也舍不得放手。 张龙一边说着："师妹别闹。"一边帮她穿上外套，开门，扶出。 
    "当"一声门响，跟着整个屋子归于沉寂。 
    赵虎这才和衣坐起，在黑暗中点着一根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58
    张龙把林倩送到家门口，停好车，钥匙扔给她，说："你早点休息。" 林倩想，你明知我不是那种会喊男人上来喝东西的女人，干吗还非要表现得这么急呢？她不知道张龙惦记着赵虎，想赶紧回去。 
    走出半条街，张龙又折了回来，林倩还站在大厦门口歪着头傻傻地看着这个方向。 
    张龙心里暗自叹气。他不是完全没感觉的，当初把赵虎介绍给她，有一半的原因是真希望她也找个老实人，起码不会欺负她。 
    林倩跳着过来："师兄？" 
    张龙说："跟你说过多少次，又不是兔子，不要一高兴就跳，端庄一点。我邮件里找你帮忙那件事......" 
    林倩说："已经帮她办好了。"然后又凑过来微笑着压低声音："你的？私 生子？" 
    张龙很愤怒，说："胡说八道什么。" 
    林倩放下心来，很惊讶："难道是赵虎的？" 
    张龙更愤怒了："怎么可能！"把事情大概一说。 
    林倩更惊讶了："师兄，赵虎这个人真不错啊。" 
    张龙心想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是谁的眼光。看林倩眼神放空地摸起下巴，跟着警惕起来，说："你想都别想，他已经是我的了。" 
    打车回到家，静悄悄地。小虎还没回来。 
    他开灯才发现赵虎房门虚掩着，走过去还没开门就闻到一股烟味。 
    张龙心里隐隐觉得不妙，推门开灯，果然没人，桌上的烟缸里倒是有不少烟头。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手机打过去，铃声却在家里响起。 
    手机外套都在家里，人应该没走远吧。张龙抄上外套下楼去找，一路小跑，小区附近绕了一圈又一圈，连超市和饭馆都进去了，最后垂头丧气地往回杀。 
    赵虎一定没睡着。 
    他反复回想自己跟林倩的对话，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应该没有说什么吧，应该没什么可以让人误会的吧。这么自我安慰着，心里却因为不确定一点一点地着急起来。 
    "咦，老张？"小虎回来在楼下跟他从两个方向撞了个正着："大晚上穿着拖鞋出来跑步？" 
    张龙说："你先上去，我还有点事。" 
    就象是忽然感觉到不对，他扫向自己的车位，果然是空的。 
    张龙想了想，出来叫了辆车，报出地址。 
    夜风轻轻地吹进车窗，张龙有点迷惑了。明明早就过了青春期了，可这一起一伏一上一下的心情，血液里难以名状的躁动，到底是什么呢？ 
    到了车场，远远就看见亮着灯。 
    张龙忽然安心了。下了车一言不发地趿着鞋进去，绕过只拉开半扇的漆红推拉大门，探出脑袋往里望。 
    层高起码6米的空旷维修间中央，自己那辆车已经吊了起来，一个人猫在坑道里正对着底盘敲敲打打。 
    张龙在外面的空地上找了个可以直接看到门内情况的角落，远远地坐了下来。 
    一边抽烟一边看默片似的观赏，光着的脚很快就凉成冰块了。 
    直到兜里这包全抽完了，才站起来活动了活动筋骨，一阵风来，不觉连打几个喷嚏。 
    赵虎听到声响，猛地扭头。 
    张龙朝他挥了挥手，轻轻说了声："嗨。" 
    "你怎么来了？"赵虎有点意外。 
    "那你呢？"张龙问。 
    赵虎转身看了看车，低头搓着手上的油泥："我说过我会负责修好它。" 
    张龙说："修它比买辆新的还费劲，何必呢。" 
    赵虎说："我想办法让它跟新的一样。" 
    张龙说："大晚上的你叫什么劲哪，我师妹的话你别当真好吗？我这次，真的真的是真的。" 
    赵虎诚恳地说："我不是叫劲，我是真的想修好它。"顿了顿也说："真的真的是真的。" 
    张龙就忍不住笑了，随即板起脸说："那也不用现在修啊，又没人给你加班费。你看看谁周末晚上象你这样不好好在家呆着非往外跑的？" 
    赵虎也笑了，过了会指指张龙的拖鞋说："你啊。"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赵虎去把手仔细洗干净了，脸上的机油却毫无自觉地依然挂着。张龙也不提醒他，暗自陶醉，觉得这样的赵虎性感中带着几分可爱。 
    两个人一起把大门推上，上好锁。 
    张龙把外套递过去说："穿上。晚上凉。" 
    赵虎说："你自己怎么不穿？直打喷嚏。" 
    张龙挠挠头说："光想着是给你带的了，还真忘了我也可以借来用用。" 
    赵虎拉着他转身就走，推到树丛的暗影中，只说了一句："那你嘴借我用用"，就把张龙头往自己这一按，吻了上来。 
    张龙愣了一秒钟，才跟上节拍，直吻得两脚冰凉嘴唇发烫。 
    这是赵虎第一次主动亲他。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里竟然有点发疼。想，原来这个人真的爱上自己了。 
    真的真的是真的。 
    放学后，丁峰用胳膊肘夹住小虎的脖子直奔偏僻所在。 
    小虎说："你又来这套，有什么话就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说吗？" 
    丁峰说："不能啊。"从包里掏出红塔山："来，试试。" 
    小虎看了看说："你爸的？"犹豫了一下，被丁峰一句"怎么？不敢啊？"激得立刻拿起一根，假装老练地说："什么不敢，我只抽外烟。" 
    话音未落，呛了一口，手指弹烟灰弹得过速，亮着的红点掉了，傻眼地看着手里剩下的一根秃棍。 
    丁峰哈哈笑了几声说："果然只抽外烟。"然后帮小虎重新点着，说："我想过了，咱们三个人集体行动的阶段可以告一段落了。" 
    小虎点点头："我同意。" 
    丁峰踌躇满志地目视前方："应该是时候开始单对单的二人世界了。"
    小虎点点头："是时候了。" 
    丁峰说："所以我看......" 
    两个人同时说："你退出吧。" 
    丁峰啊了一声转过头："你说什么？我退出？"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小虎："不会吧？赵小虎你也......" 
    小虎说："我也没想到啊。爱情嘛，总是这样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悄然来临。" 
    丁峰生气地说："行行，我知道你是范文王子，但这个时候你就别拽词了。你要喜欢她你早干嘛来着？你们俩好来好去走了一个学期了。" 
    小虎垂下眼睛说："不就跟你一样，在山上......升华了嘛。以前真没往心里去，也就是纯洁的......友谊。" 
    丁峰急得团团转："你什么不好学，这个你也要跟我学。" 
    小虎叹口气，说："那现在怎么办那？" 
    丁峰说："我在山上发过誓，咱俩以后是好兄弟，我是不会跟你抢的，所以你自己主动点，发扬风格，退出吧。" 
    小虎听前半段还在理，后半段就把眼睛瞪起来了。 
 
    王玲玲和几个女生在走廊上打扫卫生，一前一后熟悉的两个身影追逐着奔过，还在她视力所见的范围内拳来脚往地推搡着。 
    大家都歪过头去看。 
    王玲玲惊讶极了，不是都已经成好朋友了吗？怎么又来了？ 
    "丁峰，你又欺负赵小虎？！" 
    丁峰冤枉地喊："你看清楚啊，这次是我被赵小虎欺负。" 
    王玲玲说："你们俩再不停下来，我给你们告老师。" 
    丁峰和赵小虎同时哎了一声。 
    一个说："老班是你妈吧？"一个说："老班给你钱啊？" 
    等人全走光了，丁峰才捂着脸蹲下来不说话。 
    小虎说："没真打着吧？这可是你求我的。你自己说的，我求求你，就欺负我一回吧。" 
    丁峰抬起头说："你这招完全不管用，你听谁说的女人都同情弱者？"
    小虎无辜地说："老张啊，我问老张，老张给分析的。"想了想又说："老张一看就经验丰富，我想他的话应该不会错的，一定是你被我欺负的次数太少，还没能激发起王玲玲的正义感和保护欲。" 
    丁峰说："那倒也是，以前我可真没少欺负你。那你以后一定要当着她面多欺负欺负我。" 
    小虎满口答应说："你放心，我会负责照死里欺负你的。不过，过段时间要是不成，咱俩可得再换回来啊。" 
    丁峰讨好地说："行。我知道这次你牺牲了自己照亮了他人，好兄弟。回头再让老张给我想几招吧。" 
    他没想到第二天赵小虎就在上次的地点同一个时间用同样的POSE递给王玲玲一个同样的白信封。 
    "又是丁峰？"王玲玲皱着眉头。 
    上次那封驴唇不对马嘴，她和死党一起破译了很久，都没闹明白。还拿去问过丁峰，当着小虎面掏出来，三个人头碰头地俯看。还是小虎最先领悟过来，拍着丁峰肩膀说："藏宝图画得真不错。" 
    这次小虎也不解释，又是一个潇洒转身，书包搭肩上走了。他心里微笑，想：你看过就知道了。虽然有点对不起丁峰，但是老张说，兵不厌诈，情场如战场，那也怪不得我拉。可惜这篇老班看不着，不然肯定比范文还范儿。 
    事与愿违，第二天小虎这篇呕心沥血的大作不仅被包括老班在内的全班传阅了，还被人大声朗读了出来。 
    "丁峰，看不出来啊，这么恶心的词儿你都能憋得出来，辞海翻烂了吧？" 
    哄笑声中，勾肩搭背一起走进教室的丁峰和小虎，看着被钉在墙报上的罪证，全都僵硬住了。 
    小虎感觉到丁峰硬邦邦地甩开了自己，转回身恶狠狠地眯起了眼睛。 
    "赵小虎，你好！" 
59
    "这次事态很严重。"小虎在电话里焦急地说。 
    张龙说："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你哪次不严重？"心想，不严重你也不会来找我。 
    小虎说："你要告诉我爸，我这一顿揍肯定少不了的，而且老师那......" 
    张龙说："这个你放心，他要揍你我帮你挨着。你们老师那情况都很了解了，谁不知道上次是他救了你，我也都解释过了。小虎，这次我真的不能代替你爸出面，除非他让我去。" 
    他想，上次我侥幸过关，一路过去他一句话不说，我这心里多忐忑你知道吗？再来一次，后果太严重了。 
    小虎没办法，只好没精打采地奥了一声。 
    晚上回家把事情结结巴巴地说了，张龙在一边保驾。两个人都偷偷看赵虎脸色。 
    赵虎一听是早恋纠纷要叫家长还没什么，听到说摸底测试成绩有一门不及格名次大倒退脸就皱了起来。 
    掏出烟来一语不发地点上，抽了几口。 
    小虎战战兢兢地喊了声："爸。我错了。" 
    赵虎说："你错哪了？" 
    小虎看看张龙。 
    张龙赶忙说："他错在......" 
    赵虎冷冷说："你让他自己说。" 
    小虎没办法只好把陈腔滥调拿出来："我错在......不该在本该认真学习的时候早恋，我还小，精力应该都放在学习上，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否则一失足成千古恨......" 
    张龙听了直想翻白眼。 
    赵虎气愤地说："你别在这跟我打马虎眼，你自己前面是怎么打的包票，期末考前三名，现在呢？" 
    小虎只好又看看张龙。 
    张龙说："这不是还没到期末考呢吗？小孩子嘛，难免有注意力不集中的现象，好在还有段时间，咱们争取突击一下......" 
    赵虎一拍桌子："就他现在这个心思，他怎么集中啊！就这个烂分，他怎么突击啊？好吃好喝大把钞票给他乱花，这么小就什么都要名牌，好虚荣，说假话，追女生，他还有什么不敢干的！你惯啊，惯出毛病来了吧。"越看红分越生气，站起来找顺手的东西，进厨房乱翻，拿起擀面杖，掂了掂还是放下了，最后抄了个木头锅盖出来。 
    小虎一下就躲张龙身后了。 
    张龙哪容他动手，上前一把抢过来："你要打打我，不能打他。" 
    赵虎一捏拳头，说："你闪开，不然我真连你一起打啊。" 
    张龙往前凑凑说："你打吧，只要你能消气。你打坏我没关系，打坏了小虎怎么办？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赵虎本来已经有些放松的脸色听到后面又绷了起来，看着张龙点点头说："是啊，我差点忘了，你是巴不得他考不进前三呢，他好跟你姓。" 
    张龙从来没这么冤枉过，嘴都苦了，真是城门失火，祸及池鱼。 
 
60-63
    赵虎指着小虎说："你，过来。我以前跟你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小虎说："记得，要好好学习，考好学校，找好工作，然后赚大钱，给你养老。" 
    最后四个字让张龙忍不住表情一松，心想，如果是为了这个最终理想，小虎你还真没什么好怕的，爸爸负责给你包圆了。 
    赵虎点点头："就是啊，你说你现在不好好学习，你将来还能干什么？象爸一样给人修车？修车也要学习啊。干什么不用学习？国家主席不用学习，那也得能轮得到你啊，公安局长不用学习，那也得先当上黑社会老大啊，当小偷不用学习，那也得长出三只手啊......" 
    张龙叹口气，越说越离谱了这。 
    幸好赵虎自己刹住了车，说："哼，说错了，小偷也得学习，得学小刀片怎么在嘴里翻跟斗呀......" 
    张龙一看小虎已经出现了迷离向往的表情，赶忙说："赵虎，赵虎，你看看这条儿。老师喊家长不是为了模拟考，你搞错重点了。" 
    "啊？是吗？"赵虎拿起条儿来看了看，然后一扔，纳闷地说："早恋有什么呀，你们老师怎么这么大惊小怪，这不跟作弊一样是人生必修课嘛。" 
    小虎直点头。 
    "再说了，你们这么大的小孩知道什么叫爱情啊。"赵虎问小虎："你喜欢她吗？" 
    小虎想了半天："还行吧，总帮我这帮我那的。" 
    "那人家喜欢你吗？" 
    小虎脑袋耷拉了下来。真是没想到王玲玲会把信交上去，还被误会成是丁峰写的，自己背叛了朋友不说，笔迹和用词都指向自己，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赵虎听完全部经过半天没吭声。 
    张龙从兜里掏出几张纸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你明天去学校代表小虎给老师和对方家长认个错，小虎的检查我都写好了。" 
    赵虎拧眉攒目地一把把张龙递过来的手挥开，沉声说："认什么错？写封情书而已，有什么错。你，"一指小虎："明天赶紧主动承认了，然后给丁峰认个错。你们老师那我跟他们说去。" 
    惨不忍睹惨不忍睹啊。 
    张龙按着太阳穴使劲揉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小虎的扁桃体一夜之间肿了个大疙瘩。赵虎拿着手电筒看了又看，估计是长智齿。张龙亲自到口腔医院找熟人，联系手轻技高的牙医，全安排好了，才赶到学校。教研组里已经闹成了一锅粥。 
    小虎没想到丁峰全认了，替自己扛了个大黑锅，一时激动，也赶紧说其实一切是自己所为。两个人争着要当情书作者，为了著作权差点没打起来。 
    班主任主要是喊家长来提醒注意，控制影响的，其他家长都点头称是，态度谦卑，唯独赵虎拒绝承认事情的严重性和不合理性。 
    班主任拿出耐性来说："您作为赵小虎同学的家长，应该督促他把心思用到学习上。我们搞教育工作的，孤掌难鸣独木不成林。要想把孩子培养好，还需要学校和家长两方面的共同配合。" 
    赵虎说："我同意他是应该把学习搞好，但是光为了一封情书的话，实在没什么好检讨的。人他也丢过了，被人笑也笑过了，我想他已经吸取到教训了。" 
    赵小虎忍无可忍冲着王玲玲喊："你太狠了，有必要这样吗？你撕了也不用交老师吧？" 
    王玲玲哭了起来："真的不是我啊。不是我交的，你们相信我吧。" 
    这边孩子吵闹，那边班主任恼羞成怒："你这么说是觉得这事是我们学校小题大做喽？难道这个岁数的学生早恋应该提倡吗？如果你身为家长却不能好好教育自己孩子，送到学校来全指望老师又不尊重这的方式方法，我们可不是职业保姆啊。" 
    赵虎奇怪地说："这些都是你说，我没这么说过。" 
    他问王玲玲："你觉得很生气吗？受到伤害了吗？"得到摇头否定的回答后，又看老王。 
    老王尴尬地说："算了，赵虎，给老师认个错吧。"老丁也附和着，都想赶紧把这事用最简单的方式了结。 
    赵虎说："我儿子又没做错，我为什么要认错。" 
    班主任没见过这么冥顽不灵的家长，当着同年级的老师们下不来台，气得浑身发抖。老师们看不下去了，纷纷上来助阵。 
    张龙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小虎挡在被一群娘子军围攻的赵虎跟前，给班主任使劲鞠躬："沈老师，对不起，我错了。这事都怪我一时糊涂，鬼迷心窍，我检查已经写好了，您看。我保证下次再也不犯了。"嗓子发炎，速度越说越慢。 
    班主任觉得面子上稍微过去了一些，对赵虎说："你看孩子都知道错了，你这个当爸爸的反而不如孩子。" 
    其他老师看见张龙进来，知道这才是正主儿，互相议论着："大概就因为不是亲生的，才这么掉以轻心吧。" 
    张龙善完后才带着小虎出来找赵虎，脸上的赔笑还没放松，肌肉僵持不下。 
    赵虎在校门口对面的街上蹲着，茫然地看着车来车往。 
    张龙一看，地上已经有了不少烟头。 
    小虎咽口水都困难，忍着疼说："爸，你怎么......这么傻呢？你就低下头又怎么样呢！" 
    赵虎不说话。 
    张龙说："就是潜规则嘛，在哪儿都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跟他们那么认真干吗呢？" 
    赵虎终于站起来，把手上的烟头扔地上拿脚搓灭，说："我不会教孩子。我只是知道，他喜欢上谁没什么对啊错的。" 
    张龙跟他不能急了，心想，怎么就这么一根筋呢，叹了口气说："那他自己知道就行了，也没有必要跟谁都这么豁出去吧？" 
    赵虎啊了一声，表情困惑地看着他："不豁出去，还叫什么喜欢啊。"
    张龙送完赵虎带小虎直奔口腔医院。 
    挂号排队，都没问题。看诊的时候，医生扒开嘴左看右看，智齿阻生，一句"得拔"，小虎就发起抖来。 
    张龙赶紧安慰说："没事，没事。" 
    医生开了点消炎药，让张龙去拿，然后喊人来上局麻。小虎半躺在牙椅上抻出头来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张龙。 
    张龙说："我马上就回来，别怕。" 
    回来的时候，麻醉师带着实习生已经到了。 
    张龙眼看着他一边跟女生们开着玩笑，一边不当回事地操作，心里着急，忍不住说："你能不能认真点。" 
    麻醉师看了他一眼，把工具一摔，跟助手说："你来吧。" 
    张龙刚问了一句："她是实习的吗？"药已经被推了进去。 
    小虎挨扎的时候大叫一声，张龙看着儿子猛地伸直的腿眼睛都疼。 
    就这样真拔的时候还是喊疼，张龙伸手握住小虎，没一会儿，被儿子的指甲把肉都掐破了。 
    张龙被眼泪汪汪的小虎看得没办法，跟大夫说："我们不拔了行吗？"大夫放下钳子，见孩子的确疼得不行，也很奇怪。已经补过一次麻药了，怎么还是镇痛不全。再喊麻醉师来看，就不耐烦起来，态度很坚决地拒绝了。 
    "再打就超量了，你就不怕你孩子大脑受损？" 
    张龙听了刚才其他牙医的猜测，很愤怒，说："你怎么不说也许是扎针的时候碰到了骨膜，所以孩子才这么疼。" 
    两个人在牙诊室争了起来，越说越激烈，推搡中张龙撞在治疗机上，头上蹭破了很大一块。 
    张龙万没想到自己找了熟人，还是这个结果，小小一颗牙居然拔得父子俩两败俱伤。 
    肿着半边脸回来的小虎让赵虎吓了一跳。 
    张龙干脆就没上来。 
    之前牛皮吹得太足，什么包在我身上找熟人一定没问题，现在这样，面子上颇下不来。 
    他跟小虎约定好，这件事就不告诉赵虎了。 
    小虎点点头，从医院出来就一直面无表情地没说话。麻药还在，眼睛以下全无知觉。 
    张龙没想到儿子下去，车都已经打着火了，又跑了回来。指了指他，又指指自己的嘴，然后摆了摆手。 
    张龙也摆了摆手，隔着玻璃说："拜拜。" 
    他一路对着后视镜扒拉了半天头发，想把头上的伤遮住，但那块白色纱布实在太大太过现眼，最后只好徒劳地罢手。 
    回到家忍不住打给林倩，发了半天医患纠纷的牢骚，把所有的医生都痛骂了一遍，心里才稍微舒畅了一些。 
    换衣服的时候手无意伸到西装口袋里，发现一张草稿本上的纸。 
    上面是小虎歪歪扭扭的字，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了塞自己兜里的。 
    张龙轻轻念出声："你别对我这么好，我还不想这么快就原谅你。" 
    他把纸颠过来倒过去看了好几遍，然后捂着下巴发了很长时间呆，才郑而又重地整整齐齐折成一个小方块，放到皮夹里层。 
    与此同时，赵虎正对着光仔细端详儿子嘴里的血窟窿，太过狰狞，心里真有点胆战心惊。 
    "肿成这样，明天别去上学了吧。" 
    小虎使劲晃着好象多出来1/3的脸，接过冰块毛巾包按腮上。 
    赵虎想了想说："你怕别人说你因为情书的事怕了？" 
    小虎有点害羞地点点头，然后写了递给老爸："还有，我会把分数再考回来的。" 
    晚上，张龙靠在床头拿着手机写短信。每写完一个就存在草稿箱里，然后闭上眼意淫一下赵虎接到短信可能出现的反应和表情。 
    自从上次发短信惹火了那家伙，他就开始干这种有胆写没胆发的无聊勾当。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还是发了一条过去。 
    "你现在，豁出去了吗？" 
    等了半天，都没回音。他抬头看看表，自嘲地笑笑，太晚了，多半已经睡了。 
    没想到座机响，拿起来，喂了一声，然后尴尬地说："把你吵醒了？"赵虎闷闷地说："没有，我打字太慢，而且老出错。" 
    张龙沮丧地想，我这条，你只要输一个字或者两个字就行了，分明是不想回答的借口。 
    "小虎怎么样？" 
    "吃了药，冷敷过，睡了。" 
    "他今天遭老罪了，肉体精神。"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了一会小虎，终于没话说了。 
    张龙鼓起勇气说："我问你的话呢，你还没回答我。" 
    赵虎过了一会才说："我也有句话一直想问你。" 
    "你说。" 
    "我真的......老得挺快的？" 
    张龙没想到赵虎冷不丁问这么一句，皱着眉想了想说："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赵虎噢了一声说："没什么。" 
    挂了电话，张龙爬起来抽烟，翻来覆去地琢磨。赵虎这人话不多，感情上尤其拙于表达，简直木讷。幸好身体语言还比较丰富，感受度和灵敏度都很让人满意。 
    一个人这屋走到那屋，直到后半夜才忽然灵光一闪。 
    表白那天晚上，自己在车里吼他的那句话在脑海里重响起来："你看看，我给你找的，有钱有貌有房有车。你得跟这种人过你才不会老得这么快你知道吗？" 
    张龙猛地顿住，几番思量，滋味杂陈。那么久远的一句话这个家伙居然一直记着，憋到现在才问出来。真是让人又喜又怕。喜的是自己的话看来他一句没落地全Save了，怕的是万一哪句说错估计也很难人为Delete。但是，等一下，他联系上下文揣摩赵虎思路，僵了半晌，脸上不觉微笑。 
    那么赵虎，你是在认真地考虑要跟我过了？ 
    "你下来一下。" 
    赵虎拿着手机接听的时候还有点迷糊，张龙的声音在耳边很兴奋。 
    "几......几点了，你还不睡？" 
    张龙说："我明天要出差，早点来跟你道个别。" 
    赵虎看看表，生气地想，这也太早了吧，才4点。 
    电话里又催促了好几声，他没办法只好穿上衣服下楼。 
    张龙戴着毛线帽在楼下弹跳着呵着手取暖。 
    赵虎把衣服裹裹紧，有点不耐烦："你昨晚电话里道一下不就完了吗？" 
    "那叫再见，道别当然要当面道的。" 
    "这么晚，冻死你。" 
    张龙笑嘻嘻地："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嘛。"把自己的外套敞开当胸裹住赵虎："过来。" 
    "你不怕给人看见？"赵虎想闪，没闪开，给抱了个结实。 
    张龙说："谁4点钟出来就为看咱俩啊？"在赵虎耳边说："我终于想明白你什么意思了，你这大脑回路还真特别。想清楚要跟我一起过拉？" 
    赵虎没说话。 
    张龙说："没想清楚也没关系，一辈子那么长，有的是时间。" 
    赵虎说："哪能想到那么远。" 
    张龙说："也是。那就先想20年好了。"顿一顿说："50岁以前咱俩一起，50岁以后你也找不到别人了。" 
    赵虎一听，这还是一辈子啊。 
    张龙掏出一把钥匙，拿过赵虎的手放手心里让他攒好。赵虎疑惑地看着他。 
    "我在华夏总行有个保险箱，用小虎的名字登记的。拿好了，全副身家都在里面了。" 
    赵虎脸色一变。 
    张龙说："你别这样，这不是给你的，是给小虎的。但是你帮我替他先收着。我明天的飞机。预防万一嘛。" 
    赵虎捏着钥匙，心里澎湃得厉害。这个人这次真是难得的一点流氓都没耍，从头到尾一本正经地讲话。可为什么让人听得还是很想抽他呢。 
    没想到，下一秒张龙就故态重萌了，说："来，让我好好亲一个。" 
    亲完了看看赵虎，在心底里认真地说了声："我爱你。" 
    他想，以前太想说这句了，老挂在嘴边上，反而不象真的。 
    原来这句话到了真正想说的时候，反而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一圈会开下来，张龙没瘦反胖。精神抖擞，步履矫健。其实每天都睡得很晚，饭局应酬之后还要长途电话打到耳朵发烫。 
    宴会的时候逢菜必拍，旁若无人地拿手机锁定目标咔嚓咔嚓，一桌子的人狐疑观望。秘书眼望墙角敲敲杯子，张龙抬起头面不改色："咳，测下像素。" 
    照片一张张地发过去，赵虎手机要爆了。 
    "米豆腐，很好吃的。" 
    "这是什么，猜猜看。" 
    连所见所闻都不放过。中老年麻将公园的百桌大战，赵虎看了差点没把盒饭洒地上，这不遍地可见嘛。 
    本该回来的那天，忽然又临时接到一个客户的电话，这下计划全打乱了。张龙在机场临时改签机票，心里呕得吐血。他连馆子都定好了，陪客户参观花卉批发市场的时候自己也不能免俗地拿了两盒。想了想，给秘书交代了一下，一盒送到林倩家，一盒送到自己那。 
    赵虎接到短信，有点遗憾但也没觉得怎样，没想到下午就收到快递上门的牛皮纸袋，打开一看，张龙家钥匙。 
    还有张条儿："周末带小虎去我家吧，省得做饭麻烦。" 
    赵虎把钥匙和纸条都交给了儿子，小虎立刻跳起来："爸，我能喊同学来玩游戏吗？" 
    浩浩荡荡地来到张龙家，赵虎在几个男生跑跳嘈杂的背景中吃饱喝足好好睡了一大觉，这两个礼拜拜张龙所赐的睡眠不足算全补回来了。 
    醒来天色已晚，一大长盒花静静躺在桌上。 
    小虎说："老张的同事拿来的，说要放水里，不然容易死。" 
    父子俩打开盒子好奇地翻弄，谁也弄不明白都是些什么花。两个人都不擅长植物学，摸摸闻闻，打了, , 几个喷嚏。赵虎打开浴缸水龙头，接了点水，指挥小虎把花都扔了进去。 
    夜里，张龙忙完回到酒店，一看表已经接近12点。 
    电话打到自己家，只响了一声就接了，张龙很满意。 
    "还没睡呢？" 
    赵虎想，两个礼拜就是狗都训练出来了。 
    "花看到了吗？" 
    赵虎说："我帮你养起来了。" 
    张龙等了一会没下文，忍不住问："你喜欢吗？" 
    赵虎迟疑了一下："还行吧。"然后啊了一声："这是专门给我买的？" 
    张龙满腔深情碰了南墙："你才明白呀。" 
    这次赵虎过了很长时间才"恩"了一声。 
    张龙恨这电话不能视频，看不到赵虎此刻的脸色表情。但费这么大劲，就为这一声鼻音里的情绪转折，心里也觉得值了。 
    "今天你睡我床上吧。" 
    赵虎奇怪地说："为什么？" 
    "我床大，睡着舒服点。" 
    赵虎说："我房间那张就挺好的了。" 
    张龙想你这是非逼我说出来啊，我是不怕说，就怕你不敢听。虽然没人，还是捂着话筒低声说："你躺我床上，我可以想像一下，就跟你躺我身上一样。" 
    赵虎立刻脸红了，想，电话里，你还来。 
    张龙又说："回头我一个人躺床上，想到你这样那样躺过，也好像我躺你身上一样。" 
    赵虎说："要没什么事我挂了。" 
    张龙得寸进尺："要不你现在躺上去，咱俩电话做一个？"他忍了两个礼拜才壮着胆子提要求，倒不是担心赵虎，主要是听说所有的长途都能被监听。 
    两个人同时被这句话搞硬了，隔着一根无形的话线跃跃欲试。 
    张龙拿指腹轻轻摩挲着话筒，另一只手顺着肚脐伸下去揉搓，慢慢情动地逐一下指令。黑暗中闭着眼，全靠想像，兴奋得好像真人在眼前一样。 
    赵虎倒没动，也没说话，只是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不自觉僵硬地听着对方渐渐越来越重的喘息，心跳得厉害。 
    直到张龙最后一击前的低喊："虎，来，叫一声给我听听。" 
    赵虎才哈哈得笑了，张大嘴学着虎啸轻轻吼了一下，然后说："你别喊我虎行吗？我以前常这么喊我儿子。" 
    好好的气氛全给他搞乱了，功亏一篑。 
    张龙又沮丧又无奈，气愤得不行："有时候真觉得你跟我儿子是的。"
    赵虎说："恩，我觉得你跟我孙子是的。"
64
　　活儿干到一半，同事站在地面上弯腰喊："上来，外面有人找。"
　　赵虎爬出来，心想那家伙提前到了吗，边摘白手套边探头。哥们小马在门口挥手。
　　"我打算辞职了，一个朋友喊我去闯闯上海滩。"
　　赵虎说："闯闯也好。"
　　马汉说："等我站住了脚，你也可以过来，有钱大家赚。"
　　赵虎短促地笑了一下，摇摇头："我有儿子的。"
　　"你啊"，马汉叹口气："一辈子拖累在这上面了。"
　　赵虎说："也没什么不好的。"然后微笑着："这学期考了个全班第二，还说是故意的，考第一太扎眼了，你说说看。"
　　马汉看他一脸不自觉的得意状，提前进入中年人行列，歪歪嘴没接话茬。
　　赵虎笑完看了看马汉脸色，没趣地问："那你什么时候走？"
　　马汉说："后天吧。明天再去交接一下。"脸上恨恨地："妈的，鬼地方老子真是受够了，真想放把火烧死这帮王八蛋。"
　　送走马汉，赵虎刚一转身，身后喇叭响。
　　张龙从街对面的出租车里探出头来使劲挥手："嗨。"
　　赵虎吃了一惊，过去："什么时候回来的？"
　　"转机，就3个小时，我回家拿了点东西，顺道过来看看你。"然后看着赵虎傻乐。
　　赵虎看看表："那你还不快走，要赶不上了吧？"
　　张龙说："不急。可惜时间不够，不然就一起吃饭了。"
　　赵虎说："你等会。"过马路到车场跟同事说了一声，回来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也挤坐了进去："开吧。"
　　张龙很高兴，嘴上说："这样可以吗？"手却在座位底下赶紧过去使劲握了握赵虎的手。
　　赵虎任他握着，眼睛看着前面。
　　张龙说："没见过你这样的，把花象鱼一样养着。"他回去看见半浴缸横躺着的花，泡烂了一半，啼笑皆非。
　　赵虎皱着眉说："不然怎么办？我没伺候过那个。"
　　张龙没说话，手上又使劲对暗号一样地捏捏。赵虎的不解风情几乎已经成了他眼里的别有风情。
　　他微笑着想，没关系，我就是爱看你把花象鱼一样养着。
　　"小虎考第二这下你高兴了吧？"他头一次收到赵虎最长的短信，几乎已经可以看到对方是怎么笨拙又喜悦地打着字。
　　赵虎笑而不语，过一会说："他要跟丁峰一起去老丁他们单位的疗养院玩几天，我同意了，算是奖励。"
　　张龙点点头。
　　一直送到入关，张龙说："我明天下午就能结束，要不要一起去游泳？晚上咱们好好庆祝一下。"然后凑在赵虎耳朵边："趁小虎不在，想死我了。"
65
　　第二天赵虎如常地不断接到短信，全是行程汇报。
　　"已经上飞机了。""已经下飞机了。""已经进城了。"
　　"唉，有个朋友喝多了，开不了车，我得去接他再送回家，再等我一会儿，好吗？"
　　赵虎没办法，在游泳馆门口背着包站岗似的来回溜达，抽了大半包烟。自己雷打不动周六下午游一场泳，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人也硬要跟着，其实水平超烂。
　　一直等到天黑，赵虎叹口气，按了半天发了条短信说："我回去了。"慢慢走到公车站，等下一趟车。
　　过了一会，张龙回了一条："到我这来，我已经到了。"
　　赵虎一进门包还没放下，就在黑暗中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嘴被用力捂上。对方用力太猛，两个人一起扑在地板上。
　　手饥渴地在身上乱揉乱摸，衣服几下就被扯了开来。赵虎为省事，直接把泳裤穿在了里面，尼龙布料包裹着雄壮的下体，这会因为刺激正在膨胀中。
　　张龙也不说话，就着窗外隐约的光线很明显受到了视觉冲击，一手拢上去罩住，另一只手顺着腹肌向上，用力挑弄着胸前两点。
　　赵虎觉得下面一凉，裤子被褪到脚边。泳裤被拽下来的时候，因为绷得过紧，颇费了些力气，两瓣屁股几乎是弹出来的。
　　张龙扑上去就咬住了，狠狠地也不松嘴。赵虎大叫一声，太疼了，打针一样，技术最蹩脚的赤脚医生也不会这么蛮干。
　　"今天，来点特别的。"张龙在一个深长的湿吻过后哑声说。
　　过度缺氧让赵虎头昏脑胀，他被张龙极力压制的声音陡然迷惑住了，任对方牵到房间里，然后脱光了自己的衣服，推倒在地。身下硬邦邦的，一股皮革味道，是张龙房里的跑步机。
　　张龙把赵虎头冲外大字型倒绑在跑步机履带上，手脚分开吊起一定高度，然后按选择键。这架登山式跑步机闲置多时，没想到今天会被自己拿来当情趣工具。他调了4%的倾斜度，赤裸的男体陈列在目，慢慢抬高，再抬高。赵虎越紧张越兴奋，下面的擎天柱翘成一个漂亮的微弧。
　　张龙站在跑步机外轻轻地在他身上抚摸，每一个角落都摸了一遍，手象羽毛一样。赵虎已经绷紧到了极限，然后听到拉链响，张龙把家伙掏了出来，跪在赵虎面前。
　　赵虎被直接垂到脸上的阴茎摩挲着，它象自己有生命一样轻轻颤抖，蹭来蹭去，钓鱼一样轻触赵虎嘴唇。
　　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赵虎的坚持终于在张龙的执着中慢慢松懈。他认命似地含住，舌头舔了一下。
　　终于，终于啊。
　　张龙在一瞬间被湿润温暖包裹住，刺激地想大叫，但也只是闷哼了一声。鱼上钩了，钩得真紧，真契合，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空隙。他体会着这得来不易的感觉，爽到极致的肉体体验，最后再也忍不住，内心深处的自控装置轰然失灵，他放纵自己地癫狂起来。
　　"味道还不错吧？"射完之后，他凑到赵虎耳边问，然后嘿嘿笑着："现在你看起来比较象喝了牛奶。"
　　赵虎晃动了一下四肢，动弹不了，可体内的情欲已经满得自己难以承载。
　　张龙又把机器调高了倾斜度，目视赵虎头下脚上，连股沟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想让我上场了吗？"张龙低声问。
　　赵虎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的手就伸了进来，搅动再搅动，动作粗鲁，摩擦系数太大，他忍不住哼了一声。
　　张龙说："你叫吧，你叫得越浪，我搞得你越爽。"说着使劲一按。
　　赵虎就啊得一声，挺着腰射了。
　　张龙眼睁睁看着白色的黏稠体液喷在空中，然后洒在这个有着浅褐色皮肤的结实平面上，虽然只是一刹那，却好像慢镜头一样。时光倒退回那天早上，他站在浴室门外看着类似的场景。那时候的赵虎也是这样激情过后垂死般的表情，眼睛下面的阴影和额头凝结的汗，象用门夹核桃一样，喀拉一声打动了自己的心。
　　他闭了闭眼，然后深吸一口气，再无兴致继续下去。伸手打开灯。
　　骤然的光线让两个人都仿佛暂时失明。
　　张龙摸了摸赵虎腹肌上的精液，对着灯光看着手指，然后搓了搓。
　　"所以，那天晚上在金海洋的那个，就是你吧。"
66
　　赵虎的心脏猛地被揪住一样，浑身震动了一下，跟着又放松了。
　　记忆中努力想忽略掉的事蓦地被拎到眼前，想不面对都没办法，却也另有一种悬而已决的轻松。
　　"你放我下来。"
　　张龙死死地瞪着他，不情愿地过去把机器恢复水平，然后解开赵虎。
　　灯光下，两个人目光都调到别处，小心着不要对上。尽管如此，赵虎还是瞥见张龙脸上有被殴的痕迹。
　　他直觉地想问，还是忍住了，弯腰拣衣服。
　　张龙看着他脊梁骨忽然显现再隐去，下面两个线条流畅的半圆微裂，露出中间的深色地带，两条长腿肌肉紧密，这么美好，这么美好的身体。他手指都发颤。
　　下午去金海洋接老秦，搭着他去停车场，半路被一个小伙子拦住没头没脑地迎面就打。
　　张龙措手不防挨了几下，气愤地还手，看脸依稀记得他是金海洋的员工，在其他人的拦架中，狂怒着要找主管理论。
　　那人说："找主管也没用，老子不干了，打的就是你们这帮孙子。"还指着张龙的鼻子说："早就想揍你一直没找到机会，连我兄弟都敢搞，今天不打爆你卵，你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张龙直到最后看他扬长而去猛地耸上身的大红外套，才猛然想起昨天在车场对面看见他和赵虎站在一起抽烟说话。外套背后有个硕大的摩托车图案，太醒目了，所以印象深刻。
　　就象一把钥匙，忽然打开了一个迷宫，一瞬间记忆里丧失的那些拼图板块一一飞了回来。赵虎的脸，赵虎的身体，赵虎的气味，赵虎在性爱上的契合程度，还有赵虎从来不肯口交的坚持......他不敢相信。
　　一直以为自己终于在35岁以前交了狗屎运，才碰到他。一切都那么顺利，人也好性格也好，甚至是做爱也好。太完美了吧，简直是性幻想对象走到了现实之中。所以他放任自己掉了下去，毫不犹豫。
　　没想到，这不是因为自己手段好，魅力高，只是对方经验太过丰富而已。
　　他一想到以前在赵虎面前说这说那装老练，为他动情为他笑，象个傻子一样翻来覆去自我折磨，就觉得发生过的所有事都荒谬起来，以至于把那些镜头下的自己完全扭曲成了一个小丑。
　　而赵虎就是那个坐在台下不动声色看戏的人。
　　可即使这样，即使这样，自己还是......。就象是被磁石扣住了，一旦见到，再也逃脱不能。
　　他忍不住上前紧紧抱住赵虎，把脸埋在他背上："赵虎，赵虎......"
　　赵虎浑身都僵硬了，忍不住奇怪地低头自看。对方的声音好像从自己的胸口发出来一样，闷闷地。
　　"你说，只要你说一句，那天晚上不是你。"
　　张龙想，只要你说，我就相信，我愿意相信。只要你说。
　　但是赵虎转过身来，把衬衫搭在肩上，垂下眼睛："对不起，是我。"
　　张龙体内刚刚还沸腾着的血被这句话迅速冷却下来，愤怒到极点反而语气平静。
　　"那你早就认出我了，是吗？"
　　赵虎点点头。
　　在金海洋大浴厅逆光的玻璃镜墙里映出来的脸，眉眼酷似小虎，因为酒精充着血，跟眼前涨得通红的张龙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张龙暗自握拳："什么时候？"
　　赵虎短暂沉默了一下，说："你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
　　砰一声，张龙觉得自己象一个漏气多时的煤气炉一样被卤莽地打着了。竟然从一开始就......他鼓动着鼻翼喘息重了起来。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你听我提到金海洋的极品，还竟然跟我扯什么苍井空？
　　那你那天晚上还装得那么生涩，浑身紧张地让我完全没有下手的地方？
　　那你第二天还跟我说什么没发生过，让我真以为你是被掰弯了想逃避现实！
　　张龙想，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就是不说破，看我演戏，还要加盟一起友情客串。原来自己沉浸的所谓幸福感受背后却是这么不堪。
　　他胸口起伏了半天，才挣扎出一句，轻轻地说："赵虎，耍我就这么好玩吗？"
　　赵虎沉默着不说话。面对这样的张龙，他实在无话可说。
　　事情如果走到这步，可能出现的后果，基本上自己早就隐隐预料到了。一直瞒着张龙，与其说是张不了口，不如说是怕张龙带来的那点火陡然熄灭，自己沉寂多年的感情世界就从此再度一片灰暗。没想到，不该你得到的，即使暂时存放，也始终会被拿走。
　　赵虎叹口气："对不起。"
　　张龙一把按住他，掐住他脖子："一句对不起就算了吗？"
　　他想，我把心掏出来放你手里，你不把它揣裤兜里也就算了，还在上面撒泡尿然后当球踢。他越想越怒，自己打算交付一切的人，居然出来卖过，还是卖给了自己。这也罢了，最可气的是自己还一直以为他是直的，为了掰弯他沾沾自喜甚至心里负疚。太可笑了，颠来倒去为了这么一个骗子。
　　一想到不知道还有谁摸过赵虎，做过跟自己一样的事，他嫉妒得简直要发狂，口不择言的话冲口而出。
　　"你到底经过几道手，刚躺在这上面这么浪，让你怎样就怎样，习惯了是吧？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出来卖呢！"
　　赵虎内裤穿一半，停下，一个顶头把张龙撞出去，跟着一拳就砸在眼眶上了。
　　张龙疼得捂着脑门和眼睛蹲了下去，过了好半天才不敢相信地哀哀叫起来："你打我？你居然还敢动手！"
　　赵虎套上裤子系皮带，边说："你再说这种话，我还打你。"
　　张龙霍地站起来："我就说，你有种再把我另一只眼打了。"看赵虎穿衣服系扣子根本不理他，气得直哆嗦，直到赵虎要出门了才想起一句狠的。
　　"我要早知道你是这种人，我他妈每次就带套了！"
　　赵虎大踏步走过来，这次出拳迅速又凌厉，张龙眼前即刻黑屏，仰面翻倒。
　　赵虎冷冷地说："这可是你让我打的。不打太对不起你。"
　　张龙觉得上鼻骨发酸，鼻血和泪一起流了出来。他一手捂住一只眼睛，不想让赵虎看见，声音却出卖了自己："你打死我好了。"
　　赵虎听着带哭腔的声音，三十几的人了小孩一样躺在地上耍赖，可那背后呼之欲出的伤痛感却让自己一时迈不出腿了。
　　他弯下腰，伸出手："起来吧。"
　　张龙站起来，血顺着下巴往下淌。
　　赵虎没办法，去厨房找了纸巾盒，扯出一摊，没头没脸全拍在张龙脸上，然后仔细地帮他擦干净。自己出手的确重了些。
　　张龙也没想到自己24小时之内能连挨两次打，黑着两个眼圈，一动不动地任由赵虎擦拭。
　　两个人凑得太近，气息都能闻见。张龙越来越靠前，赵虎的手越来越轻。
　　张龙吻上去的时候很想哭。这么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到心里都发疼。
　　但是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赵虎的嘴里还有自己精液的味道，张龙轻轻地吻着，舌头舔吮得非常温柔。
　　慢慢地赵虎也回应了起来，唾液纠缠在一起，湿淋淋热辣辣。
　　两个人都闭着眼睛，脸贴脸，吻完额头吻脸颊，跟着耳朵，脖子，鸟一样互相依偎，交颈存亡般的缠绵。
　　跟着又舌吻，漫长到好像时间全部停止。
　　赵虎手里的纸巾盒啪啦一声掉在了地上。张龙抓住赵虎的手，把他紧紧贴靠在墙上。
　　两个人侧着脸世界末日一样地亲着，都想，假如没有刚才的一切，现在，美好的夜晚才刚刚开始，那该有多好啊。
　　衣服重新被小心翼翼地脱了下来。一件一件垂在了床脚边。
　　两具身体一丝不挂地紧密相连，都前所未有的热情，对方的任何一处抚摸都象石子划过水面。
　　张龙进入赵虎的时候，还是没有带套。
　　一个包容着另一个，一个充盈着另一个。
　　没有人说话，黑暗的空气中混杂了爱恋和失望，激动与心酸，还有不断挥发弥漫的精氨气息。
67
　　射出来的时候，张龙想，就这么结束吧。
　　他掉转身，含住赵虎的上下舔弄。没有了原来的顾忌，赵虎也显得格外放肆，两个人69了半天，又再次一起释放。
　　这一夜太过疲劳，紧贴着一起睡过去的两人竟然一夜无梦，睡得极深极酣。
　　醒来已经大亮，屋子里明晃晃得象头顶悬着把菜刀。
　　张龙抱着赵虎的背，一动也不动，前尘往事涌上心头，真想永远就这么下去，再也不分开。
　　终于张了张嘴说："我爱你。"
　　赵虎轻轻震动了一下，但是张龙双臂一用力，抱得更紧了："我曾经那么那么地爱你......咱们......"
　　赵虎僵硬住，等他继续说下去。张龙想，怎么也没办法再回到从前了。他挣扎了半天才说："分手吧。"
　　赵虎几乎是毫无迟疑地在下一秒钟立刻接道："好。"
　　推开张龙，一撩被子，身体整个亮出来，阴茎半勃起地耷拉着。
　　张龙从后面又抱上来，他真是舍不得啊："赵虎，你搞我一次吧。"
　　赵虎停住，没动。过了好半天才问："为什么？为了扯平吗？"
　　张龙使劲摇头："不是。这样......我就不会忘记你了。"
　　赵虎把他手掰开，站起来很快穿好了衣服，背对着他说："你还是赶紧忘了吧。"
　　张龙保持着那个姿势，头沉得再也抬不起来，耳朵边所有的声响好像忽然消失了，直到大门"砰"一声关上。
　　为什么那么快就答应了呢？赵虎对自己大概一点都不留恋吧。
　　意识到这一点，好像被刀子划过心脏一样，痛得恨不得蜷缩起来的张龙却跟自己赌气一样硬生生僵坐着，把上身努力拉直。
　　手里还残存着那个人的体温，他不甘心地想：是我甩掉你的，你他妈给我记住。
　　他没想到等他终于收拾好心情，走出房间的时候，却看到桌上孤零零地放着那把保险箱的钥匙。
　　就象在伤口上撒了把盐一样，张龙忍不住抓住领口弯下腰来。
68
　　赵虎走出来，街上人来人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他不想回家，只好信着步子走哪儿算哪儿。走到商场门口，正在搞促销，模特们男男女女组合着出来扭胯一站，还有其他的表演。他站在人群中看了一会，觉得肚子饿了，到负一层的地下美食广场转了半天，都不便宜，最后买了两人份的水饺，连汤带水淅沥呼噜地下肚。吃完了服务员把碗收走，他仰头靠在椅子上，抽烟发呆。
　　身上挺黏腻，他瞥见一直拎手里的背包，叹口气。还是去游泳吧。
　　搭地铁去了游泳馆，脱了衣服，进冲洗室，赵虎直直地立在冷水柱下站了10分钟。直到感觉到旁边有人在等了，才甩甩头晃晃身体出来。一个猛子扎到深水区，在一片尖叫笑声蒸腾的背景中一口气游了三十几个来回。最后累得挥不开手脚，躺在水面上，透过游泳馆顶部的透明玻璃，看外面天蓝云淡，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现在终于醒了。
　　与此同时张龙撩起袖子正在家里大扫除。
　　明明可以喊公寓保洁员来做的事，今天他想完全自己动手。把床单都扯了下来，塞在洗衣机里。浴缸里烂掉的花有些已经开始发臭，还有一些依然饱满地绽放着。张龙找了个大塑料口袋，不管好坏通通捞起来扔进去，滴着水拎到公共垃圾间。然后找了个刷子放开水喉使劲刷起浴缸来，过了一会腰太酸，干脆跪在地上，直蹭得雪白锃亮。他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心里感觉已经把赵虎的痕迹清除得一点不剩了，才满意地点点头。
　　可晚上还是难熬。
　　张龙一个人去了酒吧，手机浏览了一圈想找人出来，翻到短信目录死盯着屏幕僵了半天，才忍不住点进草稿箱里。那些带着无限爱意的肉麻句子一一跳出，张龙好像看着自己如同一本粉红色台历一样被逐日快速翻动着，哗啦哗啦，看一条删一条，直看得眼睛发胀鼻子发酸。早知道幸福的感觉有一天会这样被一张张凌迟处死地撕掉，还真是不如一开始就干脆不要。
　　林倩赶到的时候，在门口慢慢摸进来，冷不丁张龙伏在桌子上的身影闯进视线。灯光昏暗烟雾弥漫音乐铺天盖地之中，一瞬间她觉得那个背影真是寂寞得快要死了。走过去，在背后默默地立了一会儿，才推推他："师兄。"
　　张龙抬起头微笑："你来了。"
　　"怎么回事？"她收到短信就三个字"分手了。"
　　说实话，的确惊喜过望。可真看到张龙现在的样子，红着脸还笑着，心里却慢慢地疼起来。
　　"眼睛怎么了？"
　　张龙又喊了一瓶，重重放在桌上："什么都别问了，陪我喝点吧。"
　　林倩看看是伦敦干金，旁边已经放了一个空瓶，点点头，坐了下来："呆会酒精中毒，我拉你去医院。"
　　张龙又笑："死不了的。"
　　两个人沉默着干了一杯又一杯，林倩想，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这样陪你喝到天亮。
　　张龙终于倒下的时候，已经快打烊了。
　　林倩知道今天晚上要陪醉，特地打车来的，费了半天劲把张龙扶到计程车上叹口气说："师兄，你这是何苦呢？"
　　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飞蛾扑火一样。但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他最痛苦的时候往往却是自己最快乐的时候。
　　她摸摸他头发，轻轻说："花很漂亮，谢谢你。"
　　小虎他们赶夜路回来，老丁开车送到家门口。带了一些当地的土产盒子，平均分了两份，然后问："老张回来了吗？"
　　赵虎一天没听到这个名字，措手不防，顿了一下，点点头。
　　小虎拿起电话，赵虎按住他手说："你也不看看几点了。"
　　小虎奥了一声，趁赵虎不注意还是拨了，然后放下电话迷惑地说："怎么是个女的接的？"
　　赵虎沉默了半天说："打错了吧。"
　　小虎看看电话又看看赵虎。
　　赵虎说："怎么？想他了？"问完心里一愣，怎么口气倒像是在问自己。
　　小虎撅起嘴："谁想他呀。"
　　过了一会儿，又说："好吧，有那么一点儿。"
　　又过了一会儿，小虎叹口气："恩，好像，也不止那么一点儿。"
　　赵虎心里震动了一下，没说什么，走到阳台上抽烟去了。
69
　　赵虎再次接到张龙电话，是两个月以后。
　　这两个月，张龙几乎全在飞，跟秘书说把所有的会议和谈判都提上档期集中安排。一句话忙得秘书四脚朝天，电话传真电邮能用上的通讯方式全用上，所有的人让路把时间拿来凑给老总，很久没这么勤力了。私下里议论纷纷，真是经济不景气啊，大老板都要这么拼。
　　刚分手的时候张龙以为一切可以任由自己叫停。没想到时间一天天过去，每一天都如同煎熬，只能用提升工作量来排遣内心的空旷。更没想到拉开地域上的距离却产生了适得其反的效果，以前一到陌生城市的兴奋感变成了无边的寂寞。
　　他跟自己说，每一段感情刹车过后都会有这样的惯性，很正常，慢慢地就好了。
　　只可惜，这一次前面的势能太过巨大，彗星扫尾一样撞过去，习惯性的估算，数值完全错误。
　　自我催眠随着他越来越软弱的意志逐渐丧失了说服力。
　　有几个晚上他按捺不住，午夜的时候电话打过去，只为了听一下那边一声熟悉的"喂"，就立刻挂断了。
　　间中还接小虎出来一起吃过一次麦当劳，旁敲侧击地问赵虎的情形，在得知跟以前一样之后不能自已地怅然若失。
　　他也偷偷在老时间摸到游泳馆两次，带着泳镜，扣着泳帽，远远地躲在人头密集的浅水区，隔着肉山们看看那个在漂浮线外面的矫健身影。
　　他之前定了一辆黑色的本田新款CRV，刚到货。提车那天，兴奋地开了一圈，还特意绕到赵虎那，但也只是隔着马路远远地停下来做了个举杯的姿势。
　　他不想让赵虎看见这车，这样自己就可以不动声色地随时尾随对方，而不被察觉了。虽然内心多少有些遗憾，因为这车本是买来取悦赵虎的。
　　他不太相信他们真的就这样断了，潜意识里不甘心地要找出对方内心脆弱的蛛丝马迹，好给自己一个反悔的借口。
　　琢磨了好几天，才想出一个很老的套路。写了一封长长的邮件给林倩，放下身段地恳求她务必再帮自己一次。
　　然后终于可以打给赵虎了，理由很充分。
　　"明天和小虎一起过来吃饭吧。当着孩子面，咱俩总不能搞得太僵。你说呢？"
　　赵虎没有反驳，只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
　　他知道自己不太可能跟这人老死不相往来，但是一想到见面后的尴尬，就觉得不如还是不见的好。
　　接到午夜骚扰电话，心里也不是不起涟漪的，但是对方挂得那么迅速，连问一声"你是谁？"的机会都不给他。
　　小虎跟他出去吃完麦当劳回来，自己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对方的情形，在得知工作很忙无暇他顾之后，点点头，想就这样到此为止也好。
　　在游泳馆第一次碰到，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巧遇让他内心有点激动，自由泳的时候勇猛地水花飞溅，不留给自己任何胡思乱想的余地。第二次就起了疑心，瞥见对方明明鬼鬼祟祟却硬要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实在可气又可笑。
　　于是，礼拜五晚上，两个人辗转反侧，都为明天的见面失眠了。
　　赵虎和小虎到了才发现林倩也在。
　　小虎狐疑地看看三个大人，张龙赵虎都神情异样，直觉气场不对。倒是林倩表现很正常，主动伸出手来跟小朋友互握。
　　小虎直接了当："又是老张喊你来跟我爸见面的吗？"
　　张龙笑了一声，过来握住林倩的手，两个人手臂V型地平举给所有人看："别误会，我喊她来是带给你过目的。"
　　三个人都同时看赵虎，赵虎垂着眼睛不说话。
　　林倩无奈地想，怎么每次我出场都是为了来演舞台剧一样。只可惜，那个把编剧导演男主演全包揽上身的家伙只追求戏剧效果，完全忽视了剧本质量。
　　今天这出尤其之烂，时间太仓促，道具也不充分。明明楼下就有餐厅，但为了按张龙剧本上贤良淑德的指示，她只好勉强做了两个菜，已经觉得力不从心。
　　两个男人拘谨地坐在沙发两头。一个抖着腿故做轻松，一个手按住膝盖强装镇定。
　　林倩端出菜来，重重放桌上，然后面带微笑地凑在张龙耳边咬牙切齿地小声说："你菜都没买，还做什么鬼饭啊。"
　　张龙怔了怔，跟着哎呦一声，才想起来，抬起头掩饰地大声说："有话好好说嘛，别咬啊。"
　　林倩真是被他打败了，拒演拒演，坐下来看电视。
　　小虎探头看看桌上，直接进去翻冰箱，摸到几个洋葱。打好蛋，只切了一只就流着泪出来，找赵虎："爸，你看，我哭了。"
　　赵虎一言不发地挽袖子，进厨房，操起菜刀就动手。开始切得很快，越切越慢，眼睛煞得生疼，终于睁不开地蹲了下来。
　　张龙早就忍不住跟在厨房门口，手插裤袋里默默看着蹲在地上的背影。
　　心里默念，转过来转过来转过来，让我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没想到，小虎拿着游泳眼镜进来："爸，带上这个就不怕了。"
　　张龙暗自握拳。
　　这顿饭吃得没一个人满意。
　　只有张龙还要硬演，一桌人只听他一个独白。
　　给林倩夹菜："多吃点，就快瘦成出土文物了。"
　　给小虎夹菜："多吃点，长高了才能打前锋啊。"
　　给赵虎夹菜："多吃点，咳，多吃点。"
　　三个人都对着自己面前满满一碗饭菜眼睛发直。
　　赵虎飞快地吃完，推碗放筷站起来："你们慢慢吃，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70
　　赵虎飞快地吃完，推碗放筷站起来："你们慢慢吃，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张龙拦住他："我第一次带人回来，连顿饭都不吃完，太不给面子了吧？"
　　赵虎奇怪地说："我吃完了呀。"
　　张龙说："还有水果呢。"进屋拎出一个超大的塑料口袋，奇形怪状各种水果都有，还有零食。
　　林倩气得真想翻白眼，菜不买的人，水果倒买了一大堆。她不知道张龙在超市失魂落魄地乱拿一气，到家一看才知道自己到底买了些什么。
　　"吃个橘子吧。"
　　赵虎无奈地坐下，默默地吃完。
　　"再吃点提子。"又一串放在面前，赵虎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张龙再接再励，说："赵虎，趁着大家都在，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别人都是先成家再立业，我是倒过来的，现在事业嘛还算过得去，孤家寡人这么多年，难得还有小虎，也是我该补偿小虎，给他一个家的时候了。你看，我能不能把小虎接回来住？"然后在饭桌上抓起林倩的手："我相信，咱们能给小虎一个温暖的家的，对不对？"
　　几句话说的三个人全部目瞪口呆。
　　林倩看着自己的手眼泪快要涌出来，想，师兄这是临场发挥，剧本里根本没这条啊，你......你真是为了刺激他已经慌不择路了。
　　小虎看看两个爸爸，又看看林倩，表情茫然起来。
　　赵虎眼睛在几个人脸上一扫，然后停在张龙脸上。张龙努力让自己的微笑在炯炯注视下甜蜜又自然，太过用力，肌肉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赵虎终于站起来长叹一声："我没意见，让小虎自己决定吧。"拿了外套，不再多留。小虎在身后喊了几声"爸"，他充耳不听，如若未闻。
　　主角都已退场，戏也就演完了。
　　张龙送林倩到电梯间，整个人不复刚才的神采，连眼神都灰淡了下来，低声说："师妹，谢谢你，今天真是很对不起。"
　　林倩又好气又好笑，说："师兄，你最后怎么竟然使这么一个臭招？"
　　张龙惆怅地说："那怎么办，实在找不出破绽，我也是一时意气。"
　　林倩说："你让孩子怎么想？"
　　张龙沉默不语。
　　林倩叹气说："现在我相信你这次是来真的了。"
　　张龙垂头丧气地："那又怎么样，他不来真的，我再真又能如何呢？"
　　林倩说："你打个电话问问清楚，不是比这样做戏给他看要强？"
　　张龙说："这样他都没事人一样，电话里还能问出什么来？"心想，我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他，明明是他先耍我的。
　　林倩摇摇头，暗自感叹陷在感情中的人都是白痴，还好自己已经跳了出来。想了想已然下定决心。
　　"师兄，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下个礼拜我就是陈太太了。"
　　张龙吓了一跳："陈太太？哪个陈太太？什么时候决定的事？我......我刚刚邀请你当张太太。"
　　林倩说："就是你刚刚邀请我当张太太的时候。你记得陈羽吗？他跟我求了几次婚我一直说考虑考虑。"她没说为了张龙，自己这一考虑就考虑了好几年。
　　张龙说："陈羽怎么能配得上你？"他对林倩的感情早就如父如兄，看她的追求者永远比她本人还挑剔。
　　林倩说："适合当丈夫就可以了。"她想，反正我把最挚爱的感情都给了你，剩下平淡的一部分正好留着过日子。
　　张龙这次是真傻眼了，过了好半天才哆嗦着嘴唇，眼睛绝望地看着林倩："连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林倩一时冲动，忍不住上去紧紧抱住张龙："师兄，我在你心里的女人中是不是排名第一位的？"
　　张龙也环住她，把脸埋在她发里："那还用说。"
　　林倩想，这也就够了。
71
　　赵虎到车场，把大门用力横拉出一车半宽。然后从停车场开出君越，驶进维修间，定好位。
　　换了工作服，打开前盖，心无旁骛地忙了起来。
　　这辆君越已经修得七七八八了。
　　最近车场单多，这车早被排在角落里，只能利用业余时间搞一搞。他上班间歇偶尔会远远地看着抽根烟出出神。
　　可是今天状态不是很好，在转向器上卡住了。慢慢地，逐渐烦躁起来，把工具一扔，去摸烟，却发现已经抽完了。
　　他走到靠墙的木凳上，双手扶头地坐了一会，死死地盯住车身。
　　真怕。
　　真怕刚才小虎立刻答应了张龙。
　　真怕呆会回家黑着灯，小虎不在，就剩下他一个人。
　　还怕......，他不想再想下去。
　　张龙的演技太过蹩脚，用来试探自己的方法也实在幼稚地可笑。
　　赵虎糊涂了，既然放不下还要这么黏黏糊糊地，当初干嘛又那么干脆地提出分手呢？
　　他忍不住走过去，打开车门，摸了摸座椅，然后自己坐了进去。
　　按住下窗键，玻璃滋得慢慢滑下来，他回想起第一次在车场见到张龙的那一刻，手放在变速杆上，体会那个人平常的握力和姿势。
　　还有那天他第一次靠在自己肩膀上脸涨得通红地喘息着，然后站直了伸出手来。
　　"你好，我是张龙，张飞的张，成龙的龙。"
　　赵虎象受了蛊惑一样，坐在四轮固定住的汽车驾驶位上，严肃地伸出手，虚空中一握。
　　回声一样的男低音独自响起："你好，我是赵虎，赵云的赵，老虎的虎。"
　　那个人说："我就是......想重新正式地介绍自己一下。"
　　赵虎想，我也是。
　　回到家天已经完全黑了。赵虎上楼前抬头望，小虎房间亮着黄光，不觉面露微笑，上楼的脚步轻松起来。
　　小虎正在跟丁峰通电话："两个老家伙最近不太对劲。老张给我找了个后妈，今天跟我爸正式提出来，想让我回归。"
　　丁峰说："那你爸肯移交主权吗？"
　　小虎叹口气："让我自己决定呢。"
　　丁峰说："我要是你，就两边轮流住，一三五二四六。"
　　小虎说："夹在中间，太为难我了。"过了一会儿说："我爸一个人，老张两个人，怎么看我都该陪着我爸住啊。"
　　丁峰想了想说："那让你爸也找一个呗。"
　　小虎不说话了。想起以前自己老给赵虎捣蛋，生怕老爸撇下自己不管。自从也尝过了喜欢上别人的滋味，才多少有点醒悟以前做法的孩子气。
　　听到大门响，赶紧结束电话，从房间里出来看着赵虎。
　　"爸，你去哪儿了？"
　　赵虎说："你怎么还是回来了？"
　　小虎说："你今天生我气了对不对？"
　　赵虎摇头说："怎么会呢。"过来在小虎脑袋上撸了一下，然后没忍住又撸了一下："不过，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小虎把脑袋绕来绕去还是没绕出老爸的魔掌，看他这几天头一次笑得这么畅快，心想幸好顶住了威逼利诱。
　　父子俩闲扯了一会家常，已经不早了，赵虎把小虎赶回房间睡觉。
　　电话响起来，赵虎迟疑了一下才接，以为是张龙，没想到是小马。马汉在朋友开的公司里做销售，成绩相当斐然，当着自家哥们忍不住一阵吹嘘。赵虎也不意外，干过桑拿部长的人，什么三教九流没接触过，自然基本功过硬。小马旧话重提，赵虎依然没接话茬，只说等等再看。小马就不再多说，问了问赵虎现在的工资，豪言壮语滚滚，说等我赚了大钱，把车场给你盘下来。赵虎笑笑说"好"。
　　末了，马汉严肃地说："那天我去金海洋交接，正好碰上上次点你的混蛋，老子狠狠揍了他一顿。"
　　赵虎这才知道整个缘尾，那晚张龙脸上的伤是这么来的。他叹口气，说："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挂上电话他点根烟，听到短信声响，他浑身一震。
　　自从那天以后手机已沉寂多时，毕竟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发短信给他。
　　他摸出一看，写着："电话总占线，你打过来好吗？"
　　张龙守在话机旁，等得心焦。一晚上了，除了洗澡就没干别的，到后来已经忘了为什么要打，只是固执地重复拨号，不信它会一直盲音下去。
　　他自己发誓再也不给赵虎发短信的，最后还是发了。当然他还发过誓坚决不打电话不主动跟对方讲话，自然也都没做到。至于永不见面，则干脆早就已经忘了还发过这个誓言。
　　林倩的那句话在他心里落地生根，小虎迟疑又坚决地拒绝留下，让他在所有人离开之后倍觉冷凄。
　　直到赵虎拨过来他迅速拿起之后听到熟悉低沉的声音："怎么了？"
　　内心深处一直以来的毛躁在瞬间被熨平烫妥，听着对方的呼吸，喉咙堵住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分别拿着话筒，鼻息你长我短，此起彼伏，在深夜里品味着对方的沉默和自己的孤独。
　　赵虎想了想说："眼睛没事吧？"
　　张龙啊了一声赶紧说："没事，没事。"他没说当了两个多礼拜的熊猫，还被人开玩笑地问是否加入了Fight Club。
　　赵虎就没话了。
　　张龙说："你不......你不恭喜恭喜我吗？"
　　赵虎说："那恭喜你。"
　　张龙立刻没趣起来，怎么还是这么全无反应，忍了半天，终于憋不住要问："你是不是从头到尾就对我没感觉？"
　　赵虎沉默了，想，没感觉会在一起总做爱吗？
　　张龙悲愤地说："我爱了你那么久，你就不能稍微回应我一下，哪怕只是一下？"
　　赵虎一股闷气顶上来竟然找不到话来说，只是在心里反驳着，说分手的人不是你吗？
　　张龙说："你就不能给我一个解释？随便什么理由，你编一个也好，只要你说，再离谱我也信，还不行吗？"
　　赵虎心里一句话热锅淋油一样滚来滚去，就快到嘴边了。
　　只听张龙又说："我不求别的，认识这么久，我相信你有你的苦衷，你一直瞒着我我也认了，你就给我个借口吧，让我原谅你行吗？"
　　赵虎一个好字差点脱口而出，听到最后一句，又咽了下去。点了根烟抽了几口，然后深吸一口气说："我又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让你原谅？"
　　张龙等了半天，冷不丁给这句话噎得死去活来。
　　你没做错？你没做错？！！！
　　他握着电话越攥越紧，我都已经退让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给我一条路走。赵虎，你真是太绝了。
　　他闭闭眼，声音冷了下来："好，你没做错，你没做错。那你是承认故意耍着我玩喽？"他一直拒绝揣测这个可能，不想也不敢。现在一想到赵虎是怎么一直在背地里嗤笑着自己的傻相，就觉得比眼睛上打的那两拳还痛彻肺腑。
　　赵虎还是那句话："我没这么说。但是我没觉得自己做错。"
　　张龙愤怒地想，可以了，已经够了。自己为这段感情已经贱到连自己都受不了的地步，可还是没有用。再不想承认再不想面对现实也于事无补。可能赵虎的大脑回路就是这么想的，可能真的只有这么一种可能性，就是对方对自己的确毫无感情。一想到这，他陡然觉得心脏收紧，自己究竟还要这样无益地挣扎多久呢？
　　"那你说吧，说你从来就没爱过我，让我死心吧。"他绝望又悲哀地恳求着。
　　就象是被他感染了一样，赵虎沉默了一会儿，也终于长叹一声，声音好像机械地按他的要求重复着。
　　"好吧，我从来，就没爱过你。"
72－74
    "好吧，我从来，就没爱过你。" 
    张龙在似乎已经丧失了知觉能力的情况下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好像整个人都被这句话抽成了真空。 
    和赵虎相识以来的一些画面不太连贯地跳进脑海里。 
    不知怎的，想起两个人坐在游乐园的长凳上，一语不发地靠着，自己的头枕在对方肩上，不远处有硕大的摩天轮缓慢移动。 
    也想起从外地要钱回来的那天晚上，他在马路中央踩住刹车猛地揪起对方表白着第一次吻在了一起。 
    还想起出差前半夜4点神经病一样跑过去，在楼下用自己的衣服把对方紧紧拥在怀里。 
    要是......要是...... 
    他捧着头翻来覆去地想着。 
    要是......不爱上就好了。 
    也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他忽然跳起来，抓起车钥匙，连外套都没穿，就这么冲下楼，钻进车里，打火发动。一直开到了赵虎家楼下，然后停下来，仰头看着熟悉的窗口。 
    赵虎的那句话在耳边一直一直地回荡着，张龙痛苦地不能自已。 
    跟自己说着，相信吧，放弃吧。 
    内心深处的另一个声音却同时说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最后两个声音争执不下，他完全失去了裁决能力，只能一片空白地坐着。 
    开着的车载电台里播着一些午夜的情歌，他自我折磨地听着，一边奇怪地想，怎么这些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句子，竟能这样剜心割肺的犀利呢？ 
    "能不能不爱了， 
    因为爱太痛了， 
    我痛得快死了， 
    却无法把你忘了 
    ...... 
    我不能够， 
    不能够，不，爱，了。" 
    一夜下来，张龙看看后视镜里的自己，好好的一个人形外壳，里面已经残裂成了一堆肉渣。 
    他眼睁睁看着天亮了，赵虎和小虎匆匆忙忙地下来了，赵虎骑车带着小虎奔到公车站，赵虎自己骑车走了。他着了魔一样发动车子远远地跟在后面。 
    直跟到车场，看着赵虎停好车，跟同事打着招呼，进了维修间大门，他才出了口长气，梦游患者苏醒后的表情。 
    开走的时候，心里的痛好像缓解了一些。 
    以后的几天他如法炮制，慢慢地习惯成了自然。 
    他想，既然我戒不掉你，就让我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你吧。 
    林倩结婚的那天，他穿着整齐地去了，刻意要把风采占尽，出手很大方，礼物很贵重。但是看到林倩一身素白地站在其貌不扬的新郎身边微笑的时候，心里还是微微地难过起来。 
    他以为爱他的人原来都不爱他了。 
    他落寞地喝着酒，全不知道有人在街对面远远地看着。 
    林倩也很感慨，走到张龙身边，把他的憔悴仔细收藏在眼里，犹豫了一下问："师兄，如果我和赵虎同时掉进水里，你跳下来会怎么办？" 
     张龙醉意朦陇地想了想，然后拍拍林倩肩膀说："如果你和赵虎同时掉进水里，我跳下来，我会等着你们俩来救我。" 
    赵虎看到西装革履的他和白色婚纱的她在酒店汽球花环铺陈的门厅前亲密地凑在一起，一时之间好像重新回到飞过断桥的刹那，胸口被猛烈撞击的窒息感再次袭来。 
    正值下班的晚高峰，他捏住车闸一只脚支撑在地面上，潮水一样的自行车一辆辆流过他的身侧。 
    而他就象潮水中定住的石头，在无数次冲刷后，终于也顺着水流滑了开去。 
    越骑越快，迎着风，呼呼地堵着嘴。 
    他想，都过去了，不管发生什么，总会因为时间关系，被抛到脑后的。 马路上的落叶被反方向地吹到了另一侧。 
    张龙和赵虎在城市不同的位置，看着远处的高楼和落日，同时郁郁寡欢地沉下脸来。 
    这个季节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 
    张龙没想到他很快就被赵虎救了，在水里。 
    他尾随在赵虎身后进了游泳馆。心里想好了借口，一旦遇上，自己也是来游泳的，没有比这更光明正大的了。 
    只是这次还没下水就被赵虎拦住了。 
    "你总跟着我干吗？" 
    赵虎最后的耐性也被他磨尽了，泥人也有土性子。本来以为他不可能跟林倩有什么的，没想到他真的放下一切成了别人的丈夫。 
    那你为什么还要总跟在我后面，非要让我无论走到哪儿都能看到你呢？张龙说："我来游泳不行吗？怎么叫我总跟着你？" 
    赵虎愤怒地想，哪有人开着SUV跟踪别人的，不是为了故意让我看见，你选这么高调的车？这不是成心是什么呢。 
    张龙又说："我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我好端端地跟踪你干什么？你有幻想症吗？" 
    赵虎气得拉开胳膊，张龙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说："公共场所，你敢动手试试看？我报警哦。" 
    赵虎想，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ITTY，指着张龙说："我今天还就不自己动手了。" 
    张龙怔了一怔，只见赵虎一把抓住自己胳膊，刚想喊，就听见赵虎刻意地大声吼说："你还知道厕所在哪儿吗？" 
    他想坏了，居然忘了这招。 
    还没等他分辩，赵虎又吼："你还有点公共道德吗？！" 
    周围所有的人都狐疑着盯住张龙慢慢围了上来："敢在池里撒尿，你找死啊？！" 
    张龙冤枉地说："我没有啊。你们看我身上还是干的。"已经被人群推搡地踉跄了几步。 
    群众们不容分说："别以为不在里面撒，就能把自己撇干净。你让我们大家独享，更该死！" 
    张龙一人难敌群手，一边被动招架着，一边抬眼看见赵虎站在人群外面远远地冷眼旁观。 
    被一巴掌推下去的时候，他想，原来你这么恨我。你这招也太损了。 
    他水性极差，一直没学会怎么换气。以前跟在赵虎身边，也只敢贴边游，一有人过来，就紧张地赶紧扒住池壁。现在冷不丁掉进深水区，慌得手脚并用还是喝了好几口水。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上次林倩的问题，一念之间自暴自弃地沉了下去。 
    他想赌一赌。 
    如果你还在乎，肯定会飞奔着跳下来救我的吧。 
    他想赌一赌。 
    如果你还在乎，肯定会飞奔着跳下来救我的吧。 
    赵虎还真的跳下来了。 
    张龙被推下去的时候，他已经霍然变色，双臂用力要分开眼前的众人。等冲到池边，看着水里咕咚咕咚地冒泡，眼睁睁看最后一丛黑发在水中消失，不假思索地一个侧身纵跳使劲游了过去。抓住张龙下沉的身体，蹬着水推到池边。救生员已经赶到，帮忙把张龙拉了上去。 
    控水，压腹，几个回合下来没反应，赵虎心急如焚地凑上去人工呼吸。张龙一直有意识，知道水从口中喷了出来，然后闭着眼感受到嘴唇上那个人熟悉的气息和温暖，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在心中如愿以偿地叹息着，隔了这么久，我终于又亲到了你。 
    赵虎猛地跳了起来，狂怒在瞬间飚升得想爆炸。舌头都伸进来了，这家伙居然是假装的。众目睽睽之下，有人讶诧有人指点，他双拳紧握血冲顶门涨得满脸通红，一转身分开围观的众人冲了出去。 
    张龙睁开眼睛，想拽住他，却手脚无力地重新瘫软在地。 
    他翻过身吐出一些二氧化氯过量的池水，这味道让人反胃，但是心里却非常甜蜜。 
    周围的人渐渐散开来，张龙一个人抱着膝盖坐了很久，不无陶醉地想，你果然还是舍不得我。 
    等他出了游泳馆，走到停车场，才发现自己的车已经被划得惨不忍睹。 前车盖两个大字"王八"，后车盖两个大字"吃屁"。 
    做案工具用痕迹学分析，应该是钥匙，也许现在还挂在肇事者的裤腰上。 
    原来他早知道这车是我的。 
    张龙怒不可遏。 
    骂我也就算了，字还写地这么丑，这可是专门为你买的新车啊，下这么毒的手你简直天理难容。 
    一路出去，迎面开过来的司机一律憋着笑意目带同情，后面追上来的司机一律伸出中指探身骂街。 
    张龙风箱老鼠两头受气，羞愤交加，气势汹汹地开到车场。 
    最近生意好到爆，节假日，车场全面赶工，大家都在。 
    此等奇景，难得一见。除了一个人，所有的伙计都围拢来观看，冲着张龙面带微笑大笑以及狂笑。 
     老板见老主顾黑脸怒目来意不善，陪着笑上来问："得罪谁了，张总？新车给划成这样，看来得全部重喷。" 
    张龙说："那就重喷吧，让他给我喷。" 
    看也不看手指伸出去，卫星定位一样正中赵虎背影。 
    赵虎转过身来，脸色一样沉重，叼烟昂颌，一言不发。 
    两个人隔着一辆车，三五个人，都很生气，火星四射地对视。 
    老板看出不对，这俩熟人不知道为了什么起意气纷争，打着哈哈说："赵虎手上单已经满了。我换个兄弟保证给您做得一样好。" 
    张龙目不转睛地盯着赵虎对老板一字一字地说："不行，没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然后视线不动地微微抬起嘴角："我就喜欢，他给我做。" 
    赵虎听出弦外之音，暗自咬牙，一挥手，飞镖比赛的赛姿，精钢扳手自5米外从众人头顶上飞了过去。 
    张龙条件反射地偏头险险躲过，不敢相信地看着对方，终于忍不住火山爆发："你想砸死我刚才就别跳下来呀。" 
    赵虎逐根手指摘着工作手套走过来说："就是一条狗掉下去，我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太过份了！张龙勃然大怒，心想，第一，狗肯定比我会水，第二，就算狗会淹死，你会跟狗人工呼吸吗？人狗情未了啊？！ 
    那天是车场开业以来，第一次在车辆维修之前就跟车主产生了矛盾纠纷。 
    老板等众人在拦阻无效的情况下，看着扭打在地的两个人，一起哀叹着想：这世界怎么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能和平协商，非要武力解决呢。
75
        张龙走进餐厅的时候，所有的视线都转移过来，很少有人晚上出来吃饭还带着能遮住半边脸的黑超，都以为是哪个明星。 
     他走到老秦旁边扶着膝小心翼翼地坐下来，浑身疼，骨头都要断了。 
     老秦啼笑皆非，说："大帅，你这是干什么？"这两人商场上打出来的交道, 多年利益来往,说熟很熟,说交心倒也谈不上,只能算得是酒肉朋友，关系也还不错。他一直喊张龙大帅，因为自觉太帅，五官如张龙比起自己来也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张龙说："家务事，家务事。"把墨镜掀起来亮亮，一张脸青青红红，眉骨都擦破了皮，往外丝丝渗血。 
     老秦倒吸冷气，招招手喊服务生过来："创可帖有吗？" 
     服务生皱眉说："菜单上没这个菜。" 
     老秦一拍桌子："你觉得自己很幽默吗？没有，买去！" 
     两个人边吃饭边长吁短叹，菜没吃几口酒喝了不少。 
     张龙说："还在想你那个一夜情的美女？"他俩很少谈到私事，只有极重大的才提上一句半句，老秦一世风流，常吹嘘要活到老玩到老，可惜几个月前被提前终结了。 
     老秦摇了半天头，才感慨说："人间绝色啊。" 
     张龙黯然地想想自己那个，动起手来这个猛辣，只好叫做人间凶器。 
     老秦说："自从你说要忙家务事，这脸上好像就没好过，多大岁数了？还玩野蛮女友？" 
     张龙说："是啊，我就喜欢这型的。" 
     老秦看了他半天，无奈地说："你就硬撑吧，下次别躺在担架上跟我吃饭就行。" 
     张龙说："只要能得到他，别说是躺担架了，坐轮椅也行啊。" 
     老秦说："那还不容易，打蛇打七寸，是人都有弱点，找弱点下手，攻心为上呀。"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 
     第二天张龙等到放学直接去学校接了小虎，一起吃饭。一段时间没注意，惊讶地发现儿子开始抽条了，鼻子和嘴唇之间也冒出淡淡的颜色。小虎以前就喜欢玩车，被赵虎严令禁止后，一直手痒难忍。最近丁峰参加了BMX小组，两个人经常放了学一起去练，可惜只有丁峰的一辆车，很不过瘾。张龙投其所好，花了大价钱专门订购了一架限量版的整车，连护具配件也一并订了。吃完饭带儿子回去亲手推到他跟前，看小虎两眼发亮，惊喜满面，摸着车爱不释手，不觉心里很是得意。 
     小虎一边在厅里闲闲骑着原地扭定，一边问："老张，你怎么结婚了也不通知大家一声？" 
     张龙吓了一跳："谁说的？" 
     小虎说："我爸说的，你跟那个林阿姨结婚，他看见了。" 
     一句话把张龙钉在当场，前后思量了一下，忍不住摸着脸喃喃说："所以他下这么重的手。"心想，难怪他如此恼怒，不比平常，原来以为我是已婚之夫还出来勾搭。 
     小虎惊讶了一下，说："老张原来是你跟我爸打的架？" 
     张龙说："正确的说，是我被你爸打了。" 
     小虎说："我爸也不好受，膏药还是我帮他贴的呢。是为了林阿姨吗？你们三个真复杂。" 
     张龙正色说："不复杂不复杂。小虎你一定要告诉你爸，你林阿姨嫁的是别人，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是清白的，我是无辜的。" 
     他没想到小虎答应完就扔在了脑后，只是反复琢磨赵虎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跟自己打架的，忽然觉得满脸的伤肿好像都变成了爱的痕迹。 
此后一段时间，小虎天天玩车到很晚，练习场地离张龙家近，最后干脆连续住在了那边。偶尔回家都要小心翼翼把车藏在车棚里，用塑料布盖好，前后轮上两道地锁。 
     一天两天，赵虎忍了，时间一长就开始沉不住气。几次三番拿起电话，却始终拉不下脸来跟张龙要人，只好一个人在肚子里生闷气。 
张龙也焦急，满心等着赵虎会来跟自己交涉，腹稿打了好几个版本，始终不见动静。 
     他反复提醒自己，这是攻心战，敌动我动，敌不动我不动，小不忍则乱大谋，切不能因小失大。 
     在他，小是小虎，大是大虎。 
     这天，赵虎忍无可忍，提前下了班，直接到儿子学校接人。小虎和丁峰骑着花式，你来我往，斗来斗去。赵虎一路跟过去，看见儿子在练习基地玩各种高难动作，怒火越烧越旺。没想到今天小虎倒是要回这边家的，他照例把车藏好，锁车的时候被老爸抓了个正着。 
     小虎心虚，嗫嗫地小声喊："爸。" 
     赵虎也不说话，先撩裤腿看，果然两条腿都有青有紫，再撩袖子，就被小虎抓住胳膊死活不肯了。 
     赵虎说："你哪儿来的车？" 
     小虎说："老张给买的。" 
     赵虎想，我就知道，然后沉声问："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你当放屁是吧？"他知道前街有个孩子就是玩这个从U管上摔下来，颈锥折了，当场死亡。小虎一迷什么就很疯，以前也受过小伤，送到医院，自己这个当爸爸的连血都输不了，从此严禁他再碰车。 
     小虎说："老爸，我就喜欢这个。" 
     赵虎说："我管你喜欢不喜欢，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给我明天把这车还给他，该卖就卖，该扔就扔，总之以后不准你再碰。" 
     小虎低着头不吭声。 
     赵虎又说："不是说好了，等你18岁，给你买辆山地车吗？" 
     小虎哀嚎一声："18岁我都老了。"然后拉住赵虎求道："爸，我答应你，保证不受伤不耽误学习，行吗？" 
     赵虎看儿子就是不听话，把手一甩，发火说："好，你不还我去还。钥匙拿来！钥匙！" 
     小虎站着不动，赵虎上去搜兜，然后摸手，把攒起来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拔出钥匙。 
     小虎终于爆发了，用力推开赵虎说："你不要管我行不行，我好不容易有辆车，我都没求你给我买过。谁稀罕山地车啊，我根本不想要！" 
     赵虎措及不防，倒退了好几步，这一口气冲上来，就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住了。他再不说话，把车锁打开，两手抓住车架，就往侧墙上狠狠砸去。 
     小虎惊叫一声，眼看着爱车从墙上掉下来，重重摔在地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赵虎抢上去抓住车又是一砸。这次小虎扑上去要护车，被赵虎拦住，终于看着赵虎一脚一脚地踩着车架，歪散了一地。 
     小虎手都发抖了，抓住赵虎的衣服，歇斯底里地喊："你赔我，你赔我的车！"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赵虎点点头说："现在没车了，你以后不用玩了。" 
     小虎说："我让老张再给我买一辆。" 
     赵虎深吸一口气："他买了我再砸。你看他有多少钱能给你花在这车上吧。"说完径自上楼。 
     过了一会，小虎冲进来，自己在房间里翻腾了一阵，然后拎着背包出来，就去开大门。 
     赵虎说："你去哪里？" 
     小虎说："我离家出走。"然后听到赵虎短短地嘿笑了一下，霍然转身说："对，我是没别的地方去，我就去老张家，怎么样？" 
     赵虎点根烟，刚才的怒火已经有些冷却了下来，他本意不是想逼走儿子，只好放软声音说："小虎，爸也是为了你好，玩车太危险了，如果你再大一点，还是想玩的话，我再给你买一辆，行吗？" 
     小虎立刻说："这辆车1万多块，你买的起吗？" 
     赵虎刚下去的一点火，又给这句话熊熊复燃了，眼睛都红了，胸口起伏了半天才吼出来："好！我知道我没你亲生爸爸有钱，你去找他吧，就当我白养了你这么多年！" 
     小虎也怒，吼回去说："每次都说这句，明明是你理亏，我也没有求你养我！我也没有求我妈生我！你们谁都没有问过我！" 
     赵虎大声说："够拉！一辆车，一辆车啊？一辆车你就瞧不起老爸了，你好！" 
     小虎眼睛也红了，冲回房间拉出一个抽屉，回来咣啷倒在赵虎面前："谁瞧不起你了，你给我做的每一样东西我都当宝贝一样收着，是你今天太过分了！" 
     赵虎忽然心灰意懒，说："行，我过分我过分，我不该死气白赖地养你，你又不是我亲生的，我养你我他妈自己活该。" 
     小虎再不说话拿袖子一抹眼睛，就去拉门。 
     赵虎说："你今天出了这个门，以后就别再回来了。" 
     小虎迟疑了一下，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虎直直地看着敞开的大门发了会呆，然后听到楼下零件拖在地上的声音，想是小虎舍不得还是把破车拖着走了，一路远去，动静越来越小，终于再也听不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户外面好些人家同时响起了熟悉的天气预报前奏乐，赵虎蹲了下来，这么多年他自己焊做的小玩意散落了一地。 
赵虎一个一个地把它们捡回了抽屉里，也懒得把抽屉放回去了，就手隔在了旁边。 
     大门往里飕飕地窜着冷风，可他也不想去关，靠坐在地上抽着烟。他潜意识里还在等小虎回来。12点的钟一过，他撑着地站起来去关门。 
     关得很慢很慢，好像那门比这些年的时光加在一起还要重若千斤似地，终于轻轻扣上了。 
76
　　张龙知道小虎跟赵虎闹翻了，又玩离家出走，皱着眉除了对小虎刻意安抚，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倒是也想去安抚赵虎呢，无论身心和肉体。可苦于不知道怎么开口，又怕赵虎误会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决定敏感时期还是先小心观望为妙。 
　　赵虎一开始以为小虎过两天气消了就会回来，父子俩有什么深仇大恨，还不是说完就算？他不想主动低头，一方面觉得自己除了方法稍微粗暴了一些并没有做错什么，另一方面觉得现在低头就好像也对张龙低了头。 
　　张龙想到过去的人动不动挟天子以令诸侯，抓两个敌国质子放在手里，敢情这原来是一件多方都痛苦的事情啊。他本来是想抓住赵虎的弱点的，没想到弱点自己跑了过来，反而变成了自己的弱点。 
　　赵虎每天回家看黑着灯就是心里一沉。一个人，饿了冲碗面吃，耳朵竖着，一晚上草木皆兵地等门。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灰心。心想，人家三人正正经经是一家人了，可以说是个正常家庭，小虎能安心地呆下去，于他也未见得不是好事。跟着自己算什么呢？还不是亲生的。他亲生的爸爸什么没有？哪象自己，用小虎的话说，连辆1万块的车都买不起。他翻了翻存折，其实也不是买不起，主要是买完了就剩下不多了，让人着实下不了决心。 
　　小虎恨老爸不由分说就砸了自己的车，他性格奇倔，越是被反对的事越是要进行下去，一口气呕在心上，变本加厉地拿丁峰的车练习，有些动作简直是在拼命。回到家忙着上网查资料换车架自己拼装还原，想着赵虎那句"你今天出了这个门，以后就别再回来了"，好，我就非玩出点名堂给你看。 
　　三个人同时百般犹豫着，都在等待。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下去，一天一天的，日子越久，僵局越难打破。连小虎都伤起心来，老爸看来真是不要我回去了。 
　　张龙想，这不是标准的骑虎难下，是什么呢？ 
　　赵虎想，也许就是到了自己该接受现实的时候了。 
　　
　　有一天，他在超市里买批发装的方便面，看前面货架前有双手一直伸长了够东西够不着，就手帮忙拿了下来，两人一碰面，才同时咦了一声。 
　　赵虎没想到在这碰到任红梅，肚子已经拱起了很大一个圆球，除此之外的部分倒依然纤细，只是脸上有些水肿。 
　　赵虎说："最近怎么样？宝宝怎么样？" 
　　任红梅说："宝宝都好。我碰到一个贵人，帮忙找了份工作，上到现在，今天刚停。出来买点东西准备准备。" 
　　赵虎点点头："孩子爸爸呢？" 
　　任红梅低下头看看赵虎手里的箱子说："赵哥，方便面吃多了不健康那。" 
　　赵虎一看就明白了，问："小任你有难处吗？孩子爸爸对你们不好？" 
　　任红梅摸摸肚子，一个人撑到现在无论情绪也好体力也好，早就已经疲惫不堪，但想到张龙的话，即使面对赵虎的询问险些掉下泪来，还是哑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赵虎看着她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电话你有。"顿一顿又说："别再够高了。" 
　　最后一句话让任红梅再也忍不住，她用手捂住嘴，直到赵虎的背影消失在收银台后，才放任眼泪流了下来。 
　　赵虎一语成谶，当天晚上任红梅就因为白天够高，少量地流血了，肚子和后腰一阵一阵地酸痛。她没有经验，不知道这是阵痛的前兆，只是看着血有些害怕。一直等到第二天夜里，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这才真的慌乱起来。自己定检的私人医院普通检查还凑合，真要早产了，设施实在太简陋，她在屋子里团团转了一圈不知如何是好。想起唯一一个关心她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赵虎的电话。 
　　赵虎没有迟疑，让她镇定下来，先准备点换洗衣物，放下电话打辆车找过去，带着人直奔医院。 
　　
　　抽了血B超做完，等结果的时候，两个人坐在等待区的蓝椅上，任红梅还在发抖。 
　　赵虎从她的待产包里拿出一件婴儿衣服，放在她手里说："别怕。你没听护士说吗？现在技术很好，就是早产儿，也可以顺利存活的。" 
　　话音刚落，象是要证明这一点似的，任红梅的肚子上忽然鼓出了一块。两个人都看见了，愣愣地注视着毛衣下的隆起，然后又恢复原状，心里同时涌出一种对生命的神奇感受。 
　　任红梅摸了摸那个地方，破涕为笑："踢我呢。" 
　　赵虎说："是啊，你看，多活泼。" 
　　跟着又是一下，又是一下。任红梅看赵虎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肚子，脸慢慢红了，然后问："赵哥，你要不要摸一下？" 
　　赵虎跃跃欲试："可以吗？"他还真是好奇。一想到小虎也曾经这么被孕育出来，就觉得很感慨，体内充满了温暖又强大的爱意。 
　　手放在那上面，过了一会儿，被飞快地碰触了一下，赵虎兴奋地目瞪口呆："轻功真不错啊。" 
　　然后有节奏地一会动一下，任红梅说："这大概是在打嗝。" 
　　"现在就能打嗝？"赵虎想像不出那是什么情景，乍舌说："真......真了不起。" 
　　他忽然感觉到什么似地抬起头，整个人都被定住了。 
　　张龙满头大汗背着小虎隔着几米远奔过来正猛然伫足地看着他们，眼睛里有惊有怒有伤心有绝望，整个人笔直地站着，脸上全是熊熊燃烧的冷漠。这表情和他背上的小虎惊人的一致。小虎的裤子全红了，一路滴着血，脸色苍白，但是看着赵虎手放在任红梅肚子上的神情，就好像不敢置信被遗弃的动物一样，哀哀地愤怒着。 
　　赵虎陡然弹起："小虎怎么了？" 
77
　　裤子被剪开的时候，两个爸爸被隔在外面面部同时猛地抽搐，都不忍再看了。 
　　腿上的肉翻了出来，筋血模糊，张龙眼前一晕，扶墙站稳。 
　　下一秒，衣领被赵虎揪住了："你非要给他买什么车，现在你看看！" 
　　张龙死死地盯着赵虎，说："他爱这个我买给他，有什么不对？" 
　　赵虎气得想打人，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拳头，却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吼说："他这次是腿，下次可能就是脑袋！" 
　　张龙冷冷地说："如果不是你砸了他的车，他想证明给你看自己没错，怎么会这次连护具都不戴就去俯冲。"看赵虎整个人都僵住了，又说："你到底懂不懂方式方法，孩子叛逆期到了，他遗精你知道吗？他喜欢谁你知道吗？他有他自己的尊严和骄傲，你知道吗？" 
　　赵虎松开手坐下来沉默不语了。 
　　张龙也坐了下来，摸出烟，看看"禁止吸烟"的字样，只好把烟在烟盒上敲敲，语气逐渐平缓："不过，无所谓了。小虎我会负责说他的，我不会强行禁止他什么，但我会告诉他可能出现的后果，让他自己判断。他有权利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过前提是他自己得能承受一切后果。" 
　　赵虎说："那他自己承受不了的呢？" 
　　张龙叹口气："他承受不了的，我来承担。"然后说："不过这一切都跟你没什么关系了。" 
　　赵虎预感到他下面要说什么，蹭得一下站了起来。 
　　张龙看着脚面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吧，也好。也好。"说到最后两个字，简直喉头哽咽。刚才的一幕冲击力太大，他再也没想到费了这么大周折，还是没能把赵虎从别人身边拽走，这是命吧，张龙惨淡地想，这就是命。 
　　赵虎硬邦邦地说："你不能这么做。你不会这么做。"他不相信，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等待宣判一样。 
　　张龙疲倦地说："算了，赵虎，你马上不是要当别人爸爸了吗？你放手吧，我带着小虎从此消失在你面前。我知道你也不想再看到我，有小虎在，我们免不了要见面的。" 
　　赵虎看他头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心里猛地抽紧了。 
　　过了好半天，赵虎点点头说："我的确是不想再看到你，但小虎我是不会放手的。我没说过要当别人爸爸，她男人不在，我只是送小任到医院来，如此而已。" 
　　张龙被他前半句话戳得心肺遽痛，脸上木然得什么表情都没了，只听到脚步声响，护士托着登记卡过来问："你是任红梅的配偶吗？过来签字。" 
　　赵虎提起笔来，高举着半天僵硬住没有放下，四只眼睛全看着他。 
　　"我是她哥哥行吗？我在家属栏签字行吗？你们怕赖钱，我先去交钱行吗？"赵虎脑子全乱了。 
　　护士奇怪地说："本来就要先交钱啊，不过配偶不签字，没法进一步检查。你不是配偶那让配偶赶紧来，不能再等了。" 
　　张龙心里明白，赵虎多少也猜到了，根本没有那个什么配偶，否则任红梅不会在这个时候由他送来。他眼睁睁看着赵虎挣扎了好半天，终于一咬牙签了上去，心里居然松了一口气。 
　　结束了。没想到，赵虎的挣扎和自己的挣扎，在同一个时点，因为一个荒唐又可笑的外力，强行中止了。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他站起来拍了拍赵虎的肩膀，摇摇晃晃地走开了。 
　　裤子被剪开的时候，两个爸爸被隔在外面面部同时猛地抽搐，都不忍再看了。 
　　腿上的肉翻了出来，筋血模糊，张龙眼前一晕，扶墙站稳。 
　　下一秒，衣领被赵虎揪住了："你非要给他买什么车，现在你看看！" 
　　张龙死死地盯着赵虎，说："他爱这个我买给他，有什么不对？" 
　　赵虎气得想打人，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拳头，却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吼说："他这次是腿，下次可能就是脑袋！" 
　　张龙冷冷地说："如果不是你砸了他的车，他想证明给你看自己没错，怎么会这次连护具都不戴就去俯冲。"看赵虎整个人都僵住了，又说："你到底懂不懂方式方法，孩子叛逆期到了，他遗精你知道吗？他喜欢谁你知道吗？他有他自己的尊严和骄傲，你知道吗？" 
　　赵虎松开手坐下来沉默不语了。 
　　张龙也坐了下来，摸出烟，看看"禁止吸烟"的字样，只好把烟在烟盒上敲敲，语气逐渐平缓："不过，无所谓了。小虎我会负责说他的，我不会强行禁止他什么，但我会告诉他可能出现的后果，让他自己判断。他有权利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过前提是他自己得能承受一切后果。" 
　　赵虎说："那他自己承受不了的呢？" 
　　张龙叹口气："他承受不了的，我来承担。"然后说："不过这一切都跟你没什么关系了。" 
　　赵虎预感到他下面要说什么，蹭得一下站了起来。 
　　张龙看着脚面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吧，也好。也好。"说到最后两个字，简直喉头哽咽。刚才的一幕冲击力太大，他再也没想到费了这么大周折，还是没能把赵虎从别人身边拽走，这是命吧，张龙惨淡地想，这就是命。 
　　赵虎硬邦邦地说："你不能这么做。你不会这么做。"他不相信，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等待宣判一样。 
　　张龙疲倦地说："算了，赵虎，你马上不是要当别人爸爸了吗？你放手吧，我带着小虎从此消失在你面前。我知道你也不想再看到我，有小虎在，我们免不了要见面的。" 
　　赵虎看他头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心里猛地抽紧了。 
　　过了好半天，赵虎点点头说："我的确是不想再看到你，但小虎我是不会放手的。我没说过要当别人爸爸，她男人不在，我只是送小任到医院来，如此而已。" 
　　张龙被他前半句话戳得心肺遽痛，脸上木然得什么表情都没了，只听到脚步声响，护士托着登记卡过来问："你是任红梅的配偶吗？过来签字。" 
　　赵虎提起笔来，高举着半天僵硬住没有放下，四只眼睛全看着他。 
　　"我是她哥哥行吗？我在家属栏签字行吗？你们怕赖钱，我先去交钱行吗？"赵虎脑子全乱了。 
　　护士奇怪地说："本来就要先交钱啊，不过配偶不签字，没法进一步检查。你不是配偶那让配偶赶紧来，不能再等了。" 
　　张龙心里明白，赵虎多少也猜到了，根本没有那个什么配偶，否则任红梅不会在这个时候由他送来。他眼睁睁看着赵虎挣扎了好半天，终于一咬牙签了上去，心里居然松了一口气。 
　　结束了。没想到，赵虎的挣扎和自己的挣扎，在同一个时点，因为一个荒唐又可笑的外力，强行中止了。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他站起来拍了拍赵虎的肩膀，摇摇晃晃地走开了。 
78
    张龙接到任红梅电话吃了一惊。只听对方把事情一说，一个劲道歉，然后说："我想他有可能会来找你，万一没有，能不能请你找找他，他喝了很多酒。我怕......" 
    张龙放下电话，打赵虎手机，全是盲音。 
    他这几天衣不解带忙小虎，累得着实不轻。那天得知小虎得了风疹，再看到赵虎凑进来，想到他还要陪产，不觉心里又妒又气，一时激愤，什么也没说就转了院。小虎也懂事，自己解释了风疹对孕妇的危险性之后，就没再吵着要见爸爸了。 
    他不接赵虎电话，一是赌气二也的确没顾上。只是没想到现在轮到自己也体验一下这种滋味。 
    他开车把车场赵虎家都找了个一个遍，看看时间差不多，去学校接了小虎，只问："你爸平常还有什么会去的地方吗？" 
    小虎茫然地摇了摇头。 
    两人在车上一人看一边地把整个城市沿街开了大半圈，直到夜深了，目力不及，才随便吃了些，悻悻返回。 
    小虎说："可惜咱这儿没江没海的，不然......" 
    张龙吓了一跳，正是百爪挠心的时候，说："你别胡说八道。" 
    小虎说；"国产电视剧里，找人找不着八九都在海边。" 
    张龙擦了擦汗刚想继续咒骂编剧们，就看见路灯底下歪坐着的人了。 
    "赵虎？赵虎？你怎么能喝成这样？" 
    小虎腿上有伤，弯不下来，急得直喊；"爸，你哪去了，吓死我们了。" 
    赵虎茫然地看着，过了好半天才对好焦距，抓住张龙，眼睛湿湿地盯着他，一张嘴声音很哑："我求你了，把儿子还给我。" 
    张龙心里一酸，说："你到哪儿去了，我找了你一天，你起来好吗？"冷不丁赵虎一拳打了上来，正中面门，耳朵里听到他竭力地怒吼："你这个卑鄙小人，把儿子还给我。" 
    小虎惊呼一声，挡在张龙身前，拦住赵虎说："爸，你疯了？" 
    赵虎把小虎抓过来，说："小虎，他才疯了，走，跟爸走，离这个王八蛋远点。" 
    小虎挣开他，过去扶起张龙，生气地说："爸，你怎么乱打人呀。他是王八蛋，那我是什么？" 
    张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这些怒气砸烂了，那些爱过去了过去了，再也拼不完整。一时头脑昏涨，热血上冲，站起来说："你想要回儿子，做梦吧。" 
    赵虎怒不可遏，两腿发软，却站不起来。 
    已经有零散的路人看过来，张龙一言不发地过来拎住他，拖进电梯，三个人表情严肃地回到家。 
    沉默终于被赵虎先打破了，他自言自语地说："我是做梦，我一直都在做梦。" 
    张龙心如刀绞，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想，难道我不是在做梦吗？你毁了我最好的一个梦。 
    赵虎对小虎伸出手，说："行，小虎，你说吧，你要跟他过还是跟我过？只要你说你自愿跟他过，我掉头走人，绝不再踏进这个门半步。" 
    张龙也看着小虎，小虎两边看看，难过得都快哭了。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跟张龙的感情的确突飞猛进，一边是相依多年的养父，一边是呵护备至的生父。 
    他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到了这个局面，竟然要让自己在他们中间二择一，忍不住大喊："你们俩够了吧！就不能咱们三个人一起过吗？" 
    赵虎说："不能！" 
    张龙被这两个字重重刺伤了，听到赵虎说："你还不明白吗？他是在演戏啊，他从头到尾就是为了要回你啊。"他想，看来我的戏真的很烂，烂到认真的时候别人都以为是假的了。闭了闭眼睛，笑笑说："是啊，当然是为了小虎，难道还为了你吗？" 
    赵虎想，自己果然是个笨蛋，竟然还会把他以前的那些话当真。现在终于可以到此为止了。 
    有一些模糊的片断从两人脑里电流一样地穿过，象烧红的电热铁掉进水里，滋得一声，消档了，漆黑一片。 
    赵虎摇摇晃晃地努力站直自己，说："如果你是恨我耍了你，我可以给你一个解释。你不是一直问我要一个解释吗？我告诉你，我去金海洋是为了钱，小虎得肠炎要住院，我没钱......" 
    "住口！" 
    轰隆一声，张龙就象猛地被子弹击中了，不敢置信地跳了起来，揪住赵虎衣领，气得浑身发抖。我让你随便编一个借口也好，你居然真敢给我编一个最离谱的。还借口为了小虎，还竟敢当着孩子的面说。 
    第一次张龙主动动手打中赵虎，拳头揍在脸颊上，赵虎后面的话没再能说下去。 
    这下轮到小虎惊呼一声，挡在赵虎身前了："别打我爸。" 
    张龙绝望得不能自已。 
    居然选这个借口，实在是不可原谅。赵虎在他心里彻底崩塌了，地震一样，前尘过往全成了废墟，疼得心口血肉模糊。 
    他不知道几个小时之前自己在赵虎心里也遭到了同样的待遇。 
    赵虎倒没有还手，揉了揉脸只说："把小虎还给我。" 
    张龙深吸一口气说："赵虎，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我一直不想把事情闹大，现在是你逼我走法律程序。我明天就去找律师，你等着收律师信吧。 然后看看小虎："你不喊我爸没关系，不过你也喊不成他爸。" 
    赵虎站起来说拍拍小虎："没关系，小虎别怕。"然后冲着张龙说："我倾家荡产跟你打。" 
    小虎喊了声："爸。" 
    张龙立刻说："你不用倾家荡产，你那边的诉讼费也我负责。我就是要告诉你，你一分钱也不用出，但你还是得输官司。"他声音冷冽再不带丝毫感情："不为别的，就因为小虎是我亲生儿子，而你，什么都不是。" 
    这场父子争夺战，赵虎完败了。 
    他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紧紧地抱了一下小虎，转身就走。 
    小虎一瘸一拐地跟在背后一叠声地喊着："爸，爸？" 
    赵虎没有回头，只是站住了。 
    小虎眼泪流了下来："爸，你不要我了吗？" 
    赵虎说："小虎，爸爸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自己保重。" 
    电梯门关上了，小虎眼睁睁看着老爸萧索的身影，居然一眼都没有看自己，僵立在电梯前，再也动弹不得。 
    赵虎一腔愤怒，回到车场写了封辞职信，趁醉把辛辛苦苦修得差不多的君越砸了个稀烂。 
    然后打了个电话，回家收拾了一个背包，赶到火车站，天已经大亮。 
    他买了时间最近的一趟，站票也无所谓了。到上海站的时候欢欣鼓舞的音乐满天满地地响了起来，就在这喜洋洋的背景乐中他排着队涌入了无边的人海。 
  
    "我赚钱啦 赚钱啦 
    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花 
    我左手买个诺基亚 
    右手买个摩托罗拉， 
    ....... 
    所以我们的口号是先发财， 
    再传宗接代呀， 
    哎我们的口号是先发财， 
    再传宗接代。" 
79
    子弹头在音乐声中关上了拉门，小马上来扣好安全带："没错，先发财，再传宗接代。" 
    赵虎没说话，打方向盘，直奔高架。 
    小马说："当然啦，不能跟你比，你可是为人父多年的老前辈了。" 
    赵虎说："你还有完吗？" 
    小马做电器销售，主要是空调，已经攻下了几个大商场，在国美五星都有专柜据点。售后服务本来是公司专门专做，但效果一直不很理想。小马一心想吃下这块，自己组团队，建立好口碑，也是长期有效拢络住固定大客户的好方法。上阵不离亲兄弟，混在外埠，用自己信的过的人，才敢放心把客户交出去。赵虎性格沉稳，为人仗义，相交多年，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赵虎本是学机械出身，培训过后上手很快。短短一个月下来，不管是带队出行，还是上门服务，和众人已经配合地非常默契了。 
    小马知道他这次出来突然，决定得显然并不痛快，问起缘由，赵虎只说："要赚大钱。" 
    小马说："赚大钱，然后呢？" 
    赵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比得上张龙的实力，只是一口气憋在心里，好像不干出点什么名堂，就对不起小虎一样。他当时负气一走，把手机卡都扔了。事后想起来，跟小虎完全断了联系，多少有些后悔。但实在不想打到张龙家去，只好默默地在心里思念儿子。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没有分开过这么久，在他想像中，小虎还是以前那个撞了头会哭出鼻涕花来的傻小子。 
    赚大钱，然后......然后也许有一天，能回去把儿子接回来。 
    他不知道，小虎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叛逆少年，象一只乍出刺的刺猬，动物凶猛，生人勿近。 
    赵虎走的第二天，他放学后打手机不通，打电话到车场，却惊讶地听说赵虎辞了职。他不敢相信，喊丁峰帮忙，搀着自己打车回了趟家。 
    自己离开前那天晚上扔出来的抽屉还摆在地上，垃圾桶里一只叠一只的泡面空碗上还沾着没软化掉的脱水蔬菜。小虎被这些景象以及半空的衣柜击中了神经，熟悉的空间里陌生的空荡让他难过得想大喊大叫。 
    他愣了好半天，才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忍不住蹲下来，用手肘挡住了眼睛。 
    丁峰说："赵小虎，你爸失踪了？" 
    小虎闷声闷气地说："不是，他只是......不要我了。" 
    丁峰安慰他说："没关系，你不是还有个有钱的亲爸吗？" 
    小虎没理他。 
    过了会儿，丁峰感慨地说："爸爸多就是好啊，一个罚下，还能有一个替补的。" 
    回到家，小虎不提赵虎的事，但就总故意找茬跟张龙吵架。 
    提各种不合理要求，要很多钱，买一些根本用不上的东西，张龙还不能生气发火，问一句小虎就歪着头狠狠地甩话："干吗？我不是你亲生的吗？你不是很有钱吗？" 
    几天下来，张龙头都大了。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投降："小虎，如果你是因为那天恨我，你也看见了，难道全怪我吗？你爸非要逼我把你还给他，那难道我就不是你的爸爸了吗？" 
    小虎点点头说："我知道你是我爸，我也知道是你把我爸逼走了！" 
    张龙说："什么逼走？" 
    小虎使劲喊了出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爸去哪儿了，他不见了！" 
    张龙没料到这个结果，放下手里的一切跑前跑后，期望验证小虎在说谎，但事实却给了自己狠狠一个耳光。 
    他再也想不到，赵虎在这个城市，忽然消失地无声无息。 
    他跟自己说着，没关系的，一切只是暂时的。 
    但是一天天过去，他心里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唯一的重点。那就是，赵虎真是不再出现了。就象那天晚上，那个人说走，就真的不再回头。 
    他再也无心跟小虎斗气，好像自己有生气的一部分已经垮掉了。 
    到了月底，车场的老板终于打电话来，战战兢兢地说，车已经被赵虎砸了。他挥挥手也没再追究，不要了都不要了。挂了电话，又想起来，追打过去："把气囊割下来给我吧。" 
    他想，自己的心应该是那天晚上就彻彻底底地死了。可真是奇怪，明明完全没有生命的东西，为什么在看到那只破气囊的时候还要隐隐作痛呢？ 
    他在生意场上生冷无忌地喝酒，连老秦都看不下去，拦住他说："肝不要了？" 
    他微笑说："不要了。" 
    在KTV陪客户，几瓶人头马干掉，听到一些要人命的情歌，他豪放地唱了起来，所有的人都捂耳朵，最后连他自己也听不下去了，拿着话筒要去砸电视。 
    一个人躺倒在重新喷过的车里，这车终于还是赵虎亲手喷了，他摸摸总觉得好像漆还没干。好几次不加思索地就开到了赵虎楼下，依然黑着灯，永恒一样的。 
    他想，怎么就忘不掉呢，爱也好恨也好，这样也忘不掉，那样也忘不掉。 
    也许真该打官司的，输掉那个人的所有。 
    把他和小虎一起连人带心都输过来就好了。 
　　80 
　　 一下课，丁峰就跟在小虎后面，没几步就被发现了，他也不尴尬，笑说："传达室居然会有你的信，想必又是哪个妞看上你了。" 
　　自从小虎在学校秀过车技之后，人气急升，就连王玲玲也开始对他刮目相看。他没小虎那么拼，心里多少有点不服气。 
　　小虎说："你别疑神疑鬼的，谁都知道王玲玲的男朋友是李想。再说上次不是因为她，李想也不会把咱俩一起端上去，我已经受够了。" 
　　丁峰赶紧说："好，你受够了，我也受够了，我也没说就一定是王玲玲啊。" 
　　两个人拿了信，一看落款是陌生的地址，小虎不禁一愣，摸摸头说："看笔迹有点眼熟啊。" 
　　打开一看，是赵虎的信。只有寥寥几句话，问腿伤好了没有，学习怎么样，有没有长高，有没有长胖......小虎咬着牙一言不发地看完，然后翻到背面看了看，再翻回正面又重读了一遍。 
　　丁峰凑过来瞟了几眼："你爸？" 
　　小虎点点头，过了一会抬起头看天，喃喃说："原来我爸去上海打工了。" 
　　丁峰也抬起头来，天灰云涩，光秃秃的树杈此起彼伏，远处有建筑工地的机器响声，在这里怎么能看到上海那么远呢。 
　　他想了想说："其实，赵小虎，你可以......" 
　　小虎和他几乎是同时说出："我要去找我爸/去找你爸啊。" 
　　小虎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丁峰叹息着说："我还没去过上海呢。" 
　　小虎诧异地看着他，丁峰也诧异地扭过头来："你不会不带我吧？" 
　　于是两个人开始共同为了上海之行筹划忙碌起来。按小虎的计划，还是要先应付完考试，等放了寒假再走。 
　　一来便于跟家长们撒谎找借口，不会引起学校的注意，二来他知道老爸最在乎的就是分数和名次。虽然他一直觉得这样很俗，但现在却只想尽最大努力来让老爸高兴。 
　　他把信收在抽屉最底层，锁好。那个抽屉是他的百宝箱，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赵虎送他的小玩意们，他从那边家里拿了过来，还有一些从小玩到大的不值钱的玩具，以及他唯一的一本相册。新购的钱罐也在里面锁着，他隔三差五地添一些钱进去，然后数上一遍，就觉得离出行计划更近了一些。 
　　他给老爸回信，写了好几遍都很不满意，最后烦躁起来，就写了一句话。 
　　"老爸，如果你想让我原谅你撇下我不管，那就赶紧把电话号码告诉我吧！！！" 
　　接到儿子电话，赵虎在那熟悉的声音响起的一刻，忍不住眼眶湿润："小虎子。" 
　　手机里的小虎听起来有点愤慨："老爸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就去上海了？" 
　　赵虎无言以对。 
　　小虎说："我还以为你去陪那个阿姨生小孩了。你要当那个小孩的爸爸吗？"" 
　　赵虎说："没有的事。我有你就够了。" 
　　小虎说："你还当我是你儿子吗？" 
　　赵虎立刻说："当然。" 
　　小虎说："那是谁跟我拉过勾的？"听到电话里一声长叹只有鼻息没了声音，又说："是谁说过不会象我妈一样撇下我不管的？" 
　　这次是小虎哽咽了。 
　　赵虎的心象化了蜡一样："小虎，我错了，行吗？爸爸错了。" 
　　小虎说："我亲爸他对我再好，也不能跟你比啊，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呢，你太笨了你，老爸！" 
　　赵虎沉默了一会说："小虎，真要打官司的话，老爸不一定能赢哦。" 
　　小虎说："他说说而已的，老张嘴硬罢了。自从他知道你砸了他的车走了，已经吓破了胆。他要再敢提打官司，老爸你再砸一辆好了。" 
　　赵虎苦笑了起来。 
　　小虎既没有把自己的小算盘告诉赵虎，也没有把跟赵虎的私下联系告诉张龙。前者他想给对方一个惊喜，后者他怕张龙知道了再次心里失衡。 
　　他有他孩子气的想法。他既爱老爸也爱亲爸，既然他们俩都希望自己陪在身边，那么他两边都敷衍好了，再找机会让他们和好，三个人象以前一样过，他依然可以拥有他的爸爸们，这难道不是最理想的了吗？ 
　　只是遇事不多的他完全没有想到，人生种种，计划总是不如变化。
　　张龙比小虎要提前见到赵虎。 
　　确切地说，是他被赵虎见到。 
　　他去上海见客户，正好老秦也在，电话里说："F1，我这有两张票，请客的人说我可以带个人去，虽然你最近已经没什么人样儿了，但考虑到兄弟一场，还是决定带你不带妞吧。" 
　　张龙办完正事打车赶到安亭。坐在看台上，一辆辆花花绿绿的赛车呜咽驰过，周围的人都很亢奋，他看得索然无味。 
　　老秦到赛事快结束才发现张龙根本没在看车，只盯着负责加油换胎的工作人员。他不知道那身工作服让张龙想起了赵虎，想起了某个夜晚，凉风习习，他坐在车场的大门外光着脚看那个人修了一晚上的车。 
　　张龙眼睛都瞪直了，红色的壳牌标志滴滴见血。 
　　老秦在张龙面前伸手上下起落："大帅，看傻了？" 
　　张龙恨恨地说："这F1真该改名叫Fuck 1。" 
　　回到城里，两个人去吃本帮菜。张龙郁闷难减，要了个包厢，跟老秦说："今天由你负责，灌我。咱俩不醉不归。" 
　　盛情难却，老秦叫了啤酒，被张龙一拍桌子堵了回去，上烈酒。 
　　酒过三巡，老秦感慨着说："真没见过看F1能看得High成你这样的。" 
　　张龙也不说话，酒到杯干。老秦叹口气："我早就想问了，失恋了吧？" 
　　张龙说："我又不是你。" 
　　老秦说："失恋好啊，比我强，我想恋都没地儿恋去。" 
　　他受张龙影响，情绪也低落了起来，两个人推杯换盏，白酒喝完又叫了啤酒，渐渐地都神智不清了。张龙觉得胃里翻滚，挣扎着开门想去洗手间，老秦从后面追了上来，按住肩膀："还没喝完呢，不许跑。" 
　　张龙已经趴在走廊里吐了起来，西装口袋里的手机一遍一遍地响，他忙着抽肝沥胆，恍若不闻。 
　　赵虎在饭店设备间返修，刚刚结束，听到外面熟悉的音乐铃声。一时之间，愣在当场。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接，持续地响着，不觉皱起眉来。 
　　这铃声用的人真他妈多啊。 
　　他收拾好折叠工具箱，开门出去，措手不防地就见到了那个人的背影。 
　　张龙半伏在地上，手撑着墙。老秦也醉了，笑咪咪地想把酒瓶凑在他嘴上斜倒，没对准，耳朵衣服湿了一大半。他打着嗝说："这可是，你让我灌的。"话音未落，一个穿蓝色工作服的高个悍然走了过来，冲着自己不耐烦地伸伸手。 
　　老秦茫然地看着，下意识就把酒瓶递了出去。 
　　高个男人拿过来仰脖干掉，然后把酒瓶递还回来，抬抬下巴让他拿好。 
　　老秦听话地照办了，忽然迎面就中了一拳。 
　　这一拳好不凌厉，等回过神来，只能视线模糊地看到远远一个蓝影。 
　　老秦晃晃头，想对准焦距，一边使劲推张龙："哎，哎，你看见了吗？有人打我。" 
　　张龙过了一会才抬起头，含糊不清地说："谁？谁敢打你？" 
　　老秦迷惑地说："不知道，不认识啊。" 
　　张龙说："......幻觉吧。" 
　　老秦摸了半天下巴，痛感太真实了，实在不象是幻觉，忍不住冲着空荡荡的走廊悲喊了一声："大侠，你认错人了！" 
　　直到第二天两个人都酒醒了，才想起昨天的事。 
　　张龙问清情况，越听越出冷汗。他把老秦先打发走了，自己去前台多延了两天。每天都到那家馆子门口，四下里的马路弄堂全绕了一个遍。他不敢相信，赵虎来到了上海。但是老秦描述的外貌特征基本吻合。 
　　他越转越心灰，安慰自己说，一定是自己多心了，不可能是赵虎的，只是一个莽撞的家伙认错了人而已吧。 
　　第三天他实在不能再多留，犹豫了良久，终于还是又延了一天。 
　　行事历跳出来，提醒他，送任红梅去香港准备生产的日子到了。这还是几个月以前的设定。那时候他刚刚解决完一切，自以为志得意满，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却远不如自己所料。开给任红梅的支票，到现在钱还没有划走。他想一定是女孩脸皮薄，另一方面也说明她没有早产。上次来电话匆匆忙忙地挂断，他甚至没顾得上问一句详情。他想，如果赵虎不是在上海，如果赵虎还是陪产到底，即便无须去香港生产，也还是会需要用钱的。 
　　一时回不去，他翻出任红梅地址，打电话给老秦，让他帮自己先送钱过去。 
　　晚上，手机响起来，老秦激动万分："大帅，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我爱你一万年！" 
　　张龙再也想不到，任红梅居然就是老秦念念不忘的人间绝色，而老秦就是任红梅肚里孩子的正牌老爹。他耳听得老秦语无伦次的叙述，如何乍然相见，如何互诉相思，如何告罪，如何化解，如何亲手感受孩子的胎动...... 
　　张龙终于缓过神来，大吼一声："够了！你给我闭嘴！" 
　　他想为什么这一切要来的这么晚，这么晚。他不怪老秦，不怪任红梅，他只怪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让老秦去送钱。如果早一点，他就不用担心赵虎会背上这个包袱了，如果早一点，他就不会在看到赵虎亲手感受胎动的时候那么醋意大发失去理智，如果早一点，自己根本就不会为了解决这桩意外而扯谎诽谤赵虎，赵虎就不会那天晚上喝醉了那么愤怒。 
　　但是，但是。 
　　如果再早一点，也许自己也就不会因为受了刺激而跟赵虎告白了。 
　　自己的情路简直是条没有尽头的滑坡，一旦滚上去，就再也无法倒转。 
　　他自艾自怨，悲愤不已。 
　　老秦被他的怒气镇住了，停顿片刻，嗫嗫地问："难道，你是在暗恋我爱人吗？" 
　　张龙差点气炸了，也不听了，把手机对准嘴边，大分贝地炮轰："我暗恋你爱人？他妈的，就因为你爱人我把我爱人弄丢了！！" 
81
　　老秦坐在张龙对面已经快半个钟头了，他还是没能反应过来。认识了快10年的老朋友，这会忽然出柜了，不知道是他隐藏地太深，还是自己太过不敏感。
　　忍不住继续上下打量着对方，看到张龙不耐烦地敲桌子："看够了没有？"
　　老秦叹口气："好，我收回我昨天那句话。"
　　张龙问："暗恋你爱人？"
　　老秦无奈地说："是爱你一万年。"
　　张龙说："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放心吧。"
　　老秦立刻说："我知道，野蛮型的嘛。"然后忽然凑过来小声说："你说，假如那天打我那个真是他，会不会是误会我跟你......"
　　张龙愣了愣，随即呸了一声："还我跟你呢，少恶心我了。"
　　老秦受伤地说："别这样啊，大帅，我也不算差吧。"
　　张龙在说笑中松了口气，人过三十，得一朋友不易。眼看老秦跟自己相处没有受到影响，嘴上不说，心里对他的善解人意多少有些感激。
　　老秦夫妇先上车后补票，女儿生下来满月了才开始操办喜事。
　　张龙坐在嘉宾席上，身边的好友忽然一个接着一个地结了婚。他喝着喜酒却只觉得发苦，完全不是滋味。
　　这两个月，他目睹老秦如何从一个浪子急速变身成模范丈夫阳光爹地。孩子出世后，捧若掌珠。任红梅开刀下不了床，全是他一手伺候。换屎换尿亲力亲为，乐此不疲。那浑身上下洋溢的幸福感太巨大了，漩涡一样，张龙只想远远围观，却再努力都无法不被卷进去。
　　他受此感染，试图重新挽回自己跟小虎的关系。
　　然而信任就象处女膜，一旦撕裂了，就再也修补不成原样。
　　以前的招数全部失效，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小虎就只是那么淡淡地，很客气，很礼貌，无可挑剔，但是再无亲昵。
　　他出差离开，要给儿子找个保姆，小虎说，不用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他想跟儿子亲近，游乐场动物园随他选，小虎说，功课太忙，要准备复习应考。
　　甚至连他为了拍儿子马屁，花了很大功夫连买带弄亲手做了一顿饭，还是没得到任何惊喜的回报。小虎不解地看着他说："你喊我来就好了，你又不是刘仪伟。"
　　他被拒绝得太多了，每次心有不甘最后都化成了无可奈何。孩子的确能把自己照顾地很好，他的存在好像也真的变成了提款机而已。只有给钱，小虎才欣然接受，然后返回屋里半天才会出来。
　　他有一次张头探望，却被小虎警惕地把门使劲关上了。那扫视过来的眼神，充满防备，深深地刺伤了张龙。
　　现在眼看老秦带着黑眼圈怀抱襁褓中的婴儿满场绕，所到之处，无不一片惊叹赞许然后欢笑震天，张龙如坐针毡，仰头把面前的酒干尽了。
　　他呆呆地看着大厅穹顶上的三层水晶吊灯，折着光，眩目的璀璨。
　　原来感情跟充电电池一样，需要一天一天一格一格去填满。陪伴着一个孩子慢慢的成长，时间混和着血与泪，一点一点搅拌在一起，再也分不开来，然后他才能是你的，你才能是他的。
　　他终于渐渐体会到了这一点，忍不住在喧闹的人声中潮湿了眼睛。
　　所有所谓临时抱佛脚的教育理论都在顷刻间灰飞烟灭，他握着拳想，空白掉的13年，即使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是无法填补回来了。
　　他难以克制地羡慕着老秦，然后，对那个人的思念，再次潮水一样，覆顶而来。
82
　　入冬后的一天，他在公司忽然接到老秦电话："我看到他了。好像是。" 
　　张龙愣了一下："谁啊？" 
　　"上次打我那个。" 
    这下张龙蹭得就跳了起来，急问："你在哪儿？" 
    老秦说："中山路。"报了个酒店名字。 
    张龙说："帮我盯住他，不要挂。"飞奔出去搭电梯下楼，招了辆车直奔中山路。一路上一颗心砰砰乱跳，听到老秦在耳边不断汇报："好像跟他们老板出来，那桌不少人呢。哎呀，好像要为难他。喝了，白酒，满满一杯，玻璃杯，哦，全干了。哎，怎么又来一杯，已经打晃了......啊，还来？" 
    张龙被他的感叹词弄得又惊又怒，赶到后跨出车门四下一望，对着手机吼："哪儿有这么个破饭店啊？" 
    老秦才恍然地道歉："忘了忘了，我在厦门呢。" 
    张龙差点砸电话，重新坐回去，冲司机挥手："机场机场。"然后跟老秦严肃地交代："我买了机票再打给你，你帮我盯着，不许丢了人。还有......" 
老秦发愁的声音传过来："这就难度已经很高了，大帅，还有？" 
    "还有，你帮我想办法帮他代一下。" 
    老秦都快哭了："我都不认识他，我怎么帮他代啊？" 
    张龙说："别忘了，没他，别说你孩子，就连你老婆也早就不在了。" 
    放下电话，老秦深吸一口气，Mission Impossible啊。 
    赵虎第一次被大老板带出来。本来是该小马去的，但他以前的熟人介绍了一个大单，这家伙就风风火火赶回老家去了。大老板过来没找到马汉，问清缘由，皱起眉头看赵虎："你就是马汉常提的那个好兄弟？能喝酒吗？" 
    赵虎说："还行。" 
    孙总手下几个能喝的干将都不在，没奈何拿赵虎顶了缸。 
    这次的客户是民政局的下属单位，两家都有些拿不上台面，心照不宣的协议。民政局这边是拿了个大回扣，公司这边是把积压在库的一批老型号空调卖了出去。这单是马汉的竞争对手，另一个团队的金牌销售杜见辉负责的。由大老板来签，给足了面子，他全程志得意满，看见赵虎代替马汉助阵，往日积攒的不平全借着酒桌发泄了出来。刚刚开会，赵虎听到批号就已经吃了一惊，这批货是他经手检验的，因为质量不过关，已经打了报告退回厂家。没想到现在还在库里，而且这次要全部低价卖出。 
    他寡言少语，但凡给老总代酒却无不爽快地干掉。杜见辉几次三番前来挑衅，他也只皱皱眉，不去针锋相对。 
    但听到签约方的大佬畅谈起老年公寓的前景规划，孙总和杜见辉无不附和，一起畅快地大笑连连，不由慢慢地怒气渐生。 
酒精的作用，他忍不住说："既然这批空调是装在老年公寓里，恐怕得换个批号的，制冷力才更合适吧。"这还是很婉转的说法，真相是那批空调根本无法制冷。 
    饶是如此，双方老总都觉得当着对方面，极下不来台。 
    孙总还没有说话，杜见辉已经先发制人，倒满一玻璃杯白酒，借口赵虎酒后胡话，让他给大家赔罪。 
    赵虎无奈，喝完一杯，面前又被倒满，不觉把拳头在桌下握紧。再一口气干完，又是一杯。 
    耳听杜见辉跟对方解释："我们赵工平常是负责售后这块的，技术不错，他的建议也不无道理，只不过今天弄错了状况，见笑了。" 
    赵虎一时激愤，血冲头顶，怒说："我怎么弄错了状况，你们明明......" 
    话未说完，就忽然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赵虎？" 
    赵虎转头说："你是？" 
    老秦想，原来他真是赵虎，握住手上下摇晃继续说："招呼都不打一声，好久不见，原来到这儿高就了。"然后对一桌人笑笑打招呼："我是XX猎头的，赵先生一直是我们揽不来的人才啊。" 
    看赵虎一脸茫然，老秦抢着说："你啊，贵人多忘事，来来，罚一杯，我们到旁边说话。"说着把自己的一杯递给赵虎，做了个请的姿势，自己拿起赵虎面前那杯，一饮而尽。赵虎不干不好，边喝边思索老秦的脸，的确有几分面熟。他早忘了那天的事，再说现在的老秦跟那时酒后上脸的模样也的确判若两人。 
    一口下肚，才知道是水。 
    老秦已经谦笑着举手到眉边："对不起，容我打搅一下。"说着拉起赵虎径自到大厅的另一边去了。 
    赵虎忍不住说："我真是没印象，请问咱们见过吗？" 
    老秦肯定地点点头，说："见过。"他想岂止见过，你还打过呢，然后说："恩人，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赵虎闻之变色，这也太严重了吧。 
    老秦说："我就是任红梅那个不争气的老公。"他掏出手机给赵虎看存着的照片："看，我老婆生了个女儿，快2个月了。" 
    赵虎瞪大眼睛看了看，小女婴肥硕可爱，不由地脸上的线条柔和了起来。 
    "小任还好吧？" 
    老秦说："挺好的，多亏你，没有你，我可就......家破人亡了。"说到最后，非常沉痛。 
    赵虎皱眉想，是不是因为新当爸爸，小任的老公真够情绪化的。但也没表示什么，只说："孩子挺可爱的，一开始最不容易了，恭喜你啊。" 
    老秦愣了一愣，赵虎的表情分明要比张龙说这四个字时诚恳百倍。了然于胸的过来人口吻，他忽然被这语气感动了。 
    两个父亲很顺理成章地聊了几句爸爸经，老秦一反平常跟张龙在这方面毫无交集的单方倾诉感，内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赵虎终于想起来，说："那你怎么刚刚说什么猎头？" 
    老秦说："我想帮你代一杯嘛。"心想，虽然是被人逼的。 
    赵虎叹了口气。 
    老秦微笑说："你别担心，你老板要是知道你随时可以找到下家，以后绝不敢再小瞧你。" 
    这话居然不错，赵虎返回去，连孙总带杜见辉都客气了起来，他心里暗暗称奇，说碰到熟人，再聊一会，呆会自己打车去汇合。 
    老秦远远冲他挥手，一边内心暗暗催促，2个小时加打车的时间，你倒是再快点啊。 
    等张龙短信发过来，说已到，正打车过来的时候，他实在没借口再留人了。 
    眼看着赵虎站起来告辞，他依依不舍地送到门口，绞尽脑汁地想理由跟上去。 
    赵虎客气着："留步吧。" 
    老秦说："几时回来，到我家好好聚聚，也让我夫妻表表寸心。" 
    赵虎笑了一下，说："你太客气了。" 
    老秦刚想要电话号码，手机响起来，张龙气急败坏地："妈的，堵车。" 
    老秦哀叫一声："我真的不行了。" 
    张龙说："你让我跟他说。" 
    老秦可算等到了这一句，赶紧把手机递过去："那，有人想跟你说话。" 
    赵虎疑惑地接过来"喂"了一声，听见话筒里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 
    空气好像突然凝固住一样，话筒两边的人都消声了，天地间只有沉默的存在。 
    赵虎这才恍然，为什么老秦认得出自己，原来他就是那天跟张龙一起喝酒的人。 
    张龙隔了三个多月才又重拾赵虎音信，一时间激动地想不出话来，脑海里一片空白。这一路疲于奔命，在飞机上还偷偷开着手机，怕错过一点半点的消息。现在堵在马路中央，前后望不到尾，周围一片嘈杂，但好像都变得无足轻重，重要的只是手机里面的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问："有事吗？" 
    张龙说："......你现在在上海，是吗？" 
    赵虎说："在厦门。" 
    张龙说："你那天打老秦，是因为看见他灌我吗？" 
    赵虎不耐烦地说："没什么事我挂了，我还要赶时间。" 
张龙说："别挂，别挂，我求你了，那天晚上是我不对......"听到对面没了声音，他心里紧张极了："我怎么可能真跟你打官司呢，我就是那么一说，你千万别当真，更别......为了这个原因干一份不适合自己的工作......" 
    赵虎皱眉打断他："谁说不适合？" 
    张龙说："你何苦勉强自己......"电话已经被甩到了老秦那边。 
    老秦说："他走了。" 
    张龙当机立断："你帮我传话给他。" 
    于是街上所有的人都看见一个男人举着手机，亦步亦趋地跟在另一个后面，不停喊话。 
    老秦再也没想到自己此生竟会有如此尴尬的经历，变成了一只卡碟的留声机，一句一句大声重复着张龙的遥控指令。 
   "我没别的意思。" 
   "你别误会。" 
   "小虎不理我了。" 
   "我知道自己错了。" 
    赵虎拦好了一辆车，上去之前指着老秦忍无可忍："你再喊，我他妈不客气了。" 
    老秦对着电话说："你再喊，我他妈不客气了。" 
    然后握着听筒浑身僵硬了一下，车子已经启动慢慢地开了起来，老秦终于扒在窗户上喊出了最后一句："我爱你。" 
    他看着绝尘而去的计程车，悻悻地转过身面对所有伫足目视的路人们，冷汗直流。在心里庆幸着，幸好这是无人认识自己的外地。 
    "走了。" 
    张龙听到老秦最后两个字，抓住电话的手无力地松了开来，一手的汗。不到2公里的距离，功亏一篑。 
    接下来沮丧懊恼的几分钟后，他没有留意到载着赵虎的计程车在和他逆向的车道上隔着护栏驶过。 
    陌生的城市里，两个人都低着头，谁也没想到，对方其实就在咫尺之遥。 
83
    张龙回到家已经快12点了。 
    他一路上霜打茄子一样，一言不发。老秦不放心，把应酬推了，专门陪他一起回来。 
    进了城把他在公寓门口放下，才拍拍他肩膀："算了，有缘自会再见。你看我跟小梅。" 
    张龙郁闷地想，为什么你连手机号码都没要啊，但今天的确全赖老秦，只好点点头："今天谢谢了。" 
    老秦摸摸头，说："应该的。" 
    张龙垂头丧气地开门，在黑暗里坐了好半天，才站起来，轻轻推开儿子房门，惊讶地发现居然没人。 
    他满屋找了一圈，看看表，周末晚上，这个时间还没回来，难道是跟同学去玩了？ 
    电话打到丁峰家，都已经睡了。不管老丁还是丁峰来听，第一声都很迷糊。 
    听说赵小虎到现在还没回家，全激灵醒了。 
    丁峰茫然地说："我不知道啊。" 
    张龙一下子紧张起来。 
    老丁说："张总，你先别着急，也许是去别的同学家了。" 
    张龙要了电话号码，一个个抄下来，分别打过去，回答全跟丁峰一样。他又打到班主任那里，都是不知道。 
    这下所有不好的可能性全一一浮现了出来，越想越可怕，张龙心里的阴影逐渐扩散，困兽一样坐立难安。 
    老丁打过来询问情况，然后迟疑地提醒："要......要不要报警？" 
    失踪48小时，派出所才能立案，张龙一想到还要等那么久，不觉方寸大, 乱。 
    反正在家里也是坐不住了，他取了车延着上学的路线一路仔细看着开过去，明知小虎不太可能这个时间还停留在路上，依然心存侥幸。到了学校门口，他绕了一圈又一圈，忍不住隔着大门向里面喊了起来。 
  &nb, sp; "小虎，赵小虎。" 
    午夜无人，听到自己的声音空荡荡地回响着，他的心揪成一团，小虎，你不要吓爸爸。 
    他不敢想像，孩子如果出了什么意外，那么自己......还有，赵虎...... 
    他报着最后一线希望返回，停好车，抬头看却依然黑着灯。老丁已经带着丁峰赶了过来，他推推儿子："快，告诉张叔叔，你想起什么了。" 
    丁峰迟疑着说："下午课间，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好像看见赵小虎在校门口跟一个高个男的说了会话。" 
    张龙彻底愣住了。 
    老丁说："张总，咳，我这是瞎想啊，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人在生意场，总不可能都是一团和, 气，但冷不丁让张龙来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恐惧象蛇一样慢慢从脚底纠缠爬升，他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老丁父子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会在现实生活中真碰到绑架这种事，都手足无措了。 
    最后还是老丁打破沉默："不如还是报警吧。" 
    张龙跟自己说这个时候一定要镇定，否则也许一步走错，儿子就真的性命不保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如果真是绑架，报警也没用，对方一定会打电话来提要求的。" 
    他冷静下来，先把电话和手机的充电情况都检查了一下，给手机换了块新电板，然后打电话给秘书，让他做好提款准备，一旦需要就在第一时间去银行，以便争分夺秒。甚至还定下心来给老丁父子倒了水和饮料，劝他们回去未果，于是让他们累了就在客房休息。老丁说："张总，你休息好才最重要，保持体力啊。" 
    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三个人哪里能睡得着，都坐在厅里，张龙叹了口气，打电话叫外卖。 
    他一天没顾上吃东西，这时心想，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的确是要保持体力。 
    钟表上的指针滴答滴答地走着，三人吃完宵夜，电话和手机依然毫无声响。丁峰早支持不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天快亮的时候，老丁也背靠沙发仰头盹着了。 
    张龙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思索着可能的嫌疑人。他生平第一次质疑起自己，待人接物是否过于高调，为人处事是否不留余地。他房间博古架上有个别人送的弥勒佛像，据说开过光，他从不信这些，此时想起，也不免站在像前，心中默祷：假若我张龙上辈子或此生有什么罪孽，拜托你们都惩罚在我自己身上，千万不要让我儿子出事。 
    他一想到自己甚至尚未亲手紧紧拥抱过小虎，象赵虎一样粗鲁又亲昵地乱揉过他的后脑勺，心里就难过得被滚油灼伤一样。 
天终于亮了。 
    他抹抹眼睛，转过身，蓦然在自己的枕头上发现了一张纸条。小虎写的。 
    "我去找我爸了。" 
84
    张龙把纸条拿出来，推醒老丁父子："真是不好意思，虚惊一场，辛苦你们了，都回去吧。" 
    老丁还没说什么，丁峰看了气得大叫："赵小虎你太不够意思了，居然撇下我单独行动。" 
    两个爸爸一听，有问题啊，都看着丁峰。 
    丁峰这才察觉到，在四道炯炯有神的目光下不觉畏缩了起来，立刻坦白从宽了。 
    老丁一巴掌呼在儿子后脑勺上："就你们俩个，没上火车就让人拐跑了，还敢偷偷跑去上海！" 
    张龙皱眉说："地址你有吗？" 
    丁峰揉着脑袋来回摇，说："赵小虎说这次南巡他是总设计师，我就都放手了。" 
    送走了老丁父子，张龙回到小虎房间，东翻西翻，试图找到一点线索。这一晚好一番惊吓，现在阴影消除了大半，他总算稍微松了一口气。心里略一沉吟，已经想好了几个方案。一边翻找，一边看看表，上班时间已到，打电话到电信局找熟人，让他火速把自家电话这三个月的记录传真过来。 
    小虎的衣物几乎没少，张龙把房间连床褥都翻了，最后就剩下那个抽屉，一咬牙还是把锁撬了。找到赵虎的信，落款地址都在，他长舒一口气。还有列车时刻表和上海地图，上面被小虎用红笔圈圈画画，变得很有军事攻防的效果。 
    传真机格格作响，他拖开纸，很快勾出几个出现频率较高的陌生号码，一个一个地试，直到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赵虎"喂"了一声，那边不作声，心里奇怪："小虎吗？" 
    张龙懊恼地想，自己真笨，早该想到找到他的线索就在眼前，定了定神："赵虎，小虎去找你了。" 
    "什么？"赵虎大吃一惊。 
    张龙翻时刻表，报了几个车次和发车到站的时间，然后说："我估计他最有可能坐的是昨天晚上7点的那趟，时间上比较吻合，你看......" 
    话没说完，赵虎已经迅速地说："我这就去车站找他。" 
    张龙说："带着手机，多带块电板，有什么赶紧通知我。" 
    赵虎说："好。"挂了电话，心急火燎地直奔火车站。 
    张龙一夜未眠，至此稍觉有些疲劳，打算泡杯咖啡提提神就去机场。边喝边回到抽屉前，把赵虎的信仔细读了一遍。然后把小铃木拣出来，拿在手中细看。他认得这是赵虎给儿子做的，小虎这么仔细地把它们收藏在一起，他不禁明了地一声长叹。又随手拣起一张剪报，竟是小虎的作文获了奖，他从未听孩子提起过，不免好奇地看了下去。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他先开始还没什么表情，只是嘴角微微向上，跟着面色大变。手里的咖啡没拿稳，泼了一半在桌子上。 
    他放下杯子，双手捧着报纸微微发抖，好像忽然不认字了一样。 
    原来赵虎那天晚上说的全是真的，全是真的。小虎真的因为肠炎住过院。 
    他想起小虎曾经提到过赵虎做生意被人骗得血本无归，负债累累，又想起赵虎那句"我去金海洋是为了钱，我没有钱"，甚至更早，在金海洋的那天晚上，那个人在黑暗中仰起脸来问"加500行吗？" 
    张龙再也站不住了。 
    他倒退着跌坐在小虎床上，手深深地埋进发里。 
    事实和真相交叉重叠地出现在眼前，本来早该一目了然的，却因为自己，人为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他一想到赵虎的所为和自己对他的误解，就觉得象是挨了无形的鞭刑一样，一道道抽在脸上心上，痛苦内疚地呼吸都要停止了。 
    我......我他妈的真不是东西啊！ 
    他闭着眼睛诅咒着自己，心灵拷问让他抬不起头来。 
    怪不得赵虎在电话里坚持自己没做错，他不就是这么一个一旦认为自己没错就决不会低头的人吗？自己在小虎的情书道歉事件中应该对这一点再清楚不过的了，怎么就没有去想想前后的原委呢？ 
    他一想到那天晚上，从不替自己分辩脾气比石头还硬的赵虎，不知道是受了多大的刺激才愿意把这段过往重新揭开告诉自己的，不觉五脏六腑都被搅动了起来。 
    对比赵虎为小虎付出的，自己平常沾沾自喜的那些手段，实在是太不堪了。 
    他想，我算是什么爸爸呀，又算是什么情人那！自己怎么配跟赵虎风花雪月地谈什么自以为是的爱情呢。尤其是他的爱情浮砂一样，经不起一点实质性的考验，一阵风来，就吹得粉碎。 
    他愤怒地懊悔着，熟悉的铃声忽然响起。过了好半天，他才反映过来，从口袋里摸出凑到耳边。 
    赵虎说："我已经到了，在站台上等呢，应该不会错过的。" 
    那边没有声音，赵虎皱了皱眉说："找到小虎我再打给你。" 
    张龙嗓子被堵住了怎么都发不了声，挣扎了好半天，才说："我......我对不起你。" 
    赵虎被他声音里严重的哽咽吓了一跳，叹了口气说："算了，这事不能怪你，你也不知道孩子心里想什么啊。" 
    张龙说："不是的，我......我......"他说不下去了。 
    赵虎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小虎的。" 
    挂了电话，张龙忍不住狠狠地咬着牙，被本该着急的人反过来镇定地安慰，让他眼眶阵阵发涩。 
    原来真正的痛苦是流不出泪的，这几个月来始终残存的侥幸心理终于被断了念想，自己错得太重，太离谱。 
    他绝望地想，这次跟赵虎之间恐怕真的是完了。 
85
　　赵虎没想到小虎是跟小马一起到站的。小虎飞奔过来一头扎在胸前，他忍不住揽住儿子手上用力。
　　小马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们来了，还想给你个惊喜。"
　　赵虎说："他亲生老爸打电话来，说估计是这趟车，幸好猜中了。"然后在儿子背上拍了一掌："你出门怎么也不跟他说一声？"
　　小虎无辜地说："我打过几次，手机不通，只好留了个条儿。"
　　赵虎说："那你也得跟我说一声啊。"眼睛却看着马汉。
　　小马说："这得怪我。我想周末，礼拜一再请天假，来回足够了，就直接去学校接了他。"马汉因为谈事，正好有个来回，于是临时起意。想到赵虎前一段被传上病毒性流感，发高烧只喊儿子名字，就觉得顺便接小虎过来，父子俩团聚团聚，玩两天，再跟自己一起回去，岂不甚好？
　　赵虎摇摇头，觉得两个人都太卤莽了。但看到儿子，等待中逐渐尖锐的担心全放了下来，喜悦非常。
　　出了站，坐上车，他才想起来打给张龙，却都是盲音，无奈只好发了条报平安的短信。
　　小虎说说笑笑，毕竟第一次来，很快就被车窗外耸持的摩天高楼吸引住了。等到了赵虎和小马合租的房子，小虎一路劳顿，已经被晃得睡着了。赵虎摇摇他，还是没醒，只好扛上了楼。几个月没见了，这会终于在身上睡得小猪一样，他没察觉自己笑得有多么幸福。小马看了，暗自庆幸，自己的决定还是很正确的。
　　趁着小虎睡觉，赵虎到附近的商场给儿子买了件羽绒服。今早寒流来了，非常湿冷，他看儿子没带太多衣服，怕他感冒。
　　回来跟马汉扯了会公司的事，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马汉就去商场踩点了。
　　他抽了根烟，拿出手机继续打，这次通了，对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
　　张龙说："接到了就好。"
　　赵虎说："是我同事自作主张，带了孩子过来，让你着急了。"
　　张龙说："没关系，也没太着急。"
　　赵虎说："学校那边礼拜一你能帮着请天假吗？"
　　张龙说："当然当然，你陪他好好玩玩吧。难得。也不用急着赶回来。"
　　赵虎顿了顿说："等小虎醒了，让他打给你。"
　　张龙打了几个喷嚏，赶忙说："不用不用，我马上要开会，这几天就......麻烦你了。"
　　两个人越说越客气，一时间都有点发愣。
　　赵虎想，张龙今天怎么了，看来小虎来上海对他可能多少是个打击。
　　张龙想，原来那天晚上之后，赵虎就已经自动退回这种熟人的相处模式了，自己竟然迟钝地一直没有察觉到。想到昨天还让老秦隔着电话当街喊我爱你，简直象是儿戏。
　　两个人都沉默了，还是赵虎先说："那行，就先这样。"
　　张龙一反往日的黏糊，也立刻说："好。"
　　楼下沿街有人敲着梆子，花腔地吆喝："桂花――酒酿――。"悠长的尾音隔着听筒传进两人耳朵。
　　他们几乎是同时掐了电话，两个人都盯着手机看了好半天。
　　赵虎有点糊涂，到底那是电话里的还是窗户外的呢。他忍不住探头出去往下看，小贩已经推着车慢慢走远了。
　　张龙坐在赵虎楼下的小吃铺子里，知道了小虎和那个人都在附近，才觉出腹中饥饿。他使劲吃着，身上慢慢暖起来，前所未有的放松。
86
　　第二天赵虎带小虎去附近一个很有名的水乡古镇玩。小虎点名要去的，商业街外滩逛下来他并不觉得有意思，倒一直对这个古镇很向往，究其原因也无外乎有去过的同学带着照片到班上炫耀过。
　　两个人去搭火车，很老的普快车型，车厢窄得转不开身。两边都是四人双对座，中间一个半人宽走廊，人坐下来对面旅客就好像脸上装了放大镜，毛孔体油都清晰可见。父子俩只好稍微侧坐，好歹跟自家人面面相觑。
　　张龙印象中还没坐过这么差的车，冒失地跟上来，环境真是险恶。自己的座位又被人无耻地占了，好一个巡洋舰吨位的胖姐姐。他僵硬地看着剩下来的空位，自己连半个屁股都塞不下去，不觉皱着眉注视对方，严肃地思考起来。
　　胖姐姐脸一红，转向车窗，张龙叹了口气。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是说服教育还是凭自己的美色看来都无法让对方腾出更多的空间，除非姑娘练过缩骨功。他认命地走到车厢连接处点了根烟。
　　过了几个站，车行出约一半的路程，小虎在背后惊奇地咦了一声："老张？不会吧？"
　　张龙想，我离你们起码得有4个车厢那么远，居然还会被发现，这车到底是什么风水啊。他不知道这趟车厕所坏的坏锁的锁，小虎憋着摸过来真是不容易。
　　他转过身故作惊讶："小虎你怎么在这儿？"
　　小虎说："你不是一直都跟着我的吧？"
　　张龙诚恳地说："我是出差。真是出差。"
　　之后他当着赵虎和小虎的面又再三强调了几遍。太过公式化的表情，让父子俩对视了几眼，好像都忘了这趟车始发就是上海，纷纷点起头来。
　　三个人挤坐在两人位上，两个大人都低着头认真地研究地板。过了一会儿，赵虎站起来跟小虎换了个位置。
　　再后来小虎头枕在赵虎腿上，脚搭在张龙膝盖上蜷缩着睡着了。
　　两个大人的目光总算有了汇合点，凝聚在孩子的睡脸上盘旋不下。张龙的视线标尺没校好精度，往上偏了50厘米，却被对方立刻察觉到了，看过来纠偏。
　　在视线猛然对上的同时，约好了一样，都迅速地，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转颈180度。
　　过了一会儿，赵虎看着窗外说："昨天打电话的时候你就到了吗？"
　　张龙隔着走廊也看另外一边的窗户，说："没有，昨天我真要开会。"
　　赵虎就不说话了，专心致志地欣赏慢慢倒退的池塘田地，和树林。
　　张龙说："......新工作还适应吗？"
　　赵虎想了想，说："还行。"
　　张龙沉默了一会儿说："做得好，是不是打算就这么做下去了？"
　　赵虎又想了想，说："看吧。"
　　张龙就也不说话了。他盯着窗外看了好半天，人生终究不能倒带。在KTV唱了N遍的两句歌词忽然在心里拉起了字幕，往事不可追，回忆仿佛冷风吹。
　　到站后，外面天阴阴的，看起来好像马上要下雨的样子。他们顺着人群出站找计程车，却总是被操着当地方言的人们先行抢走了，小虎气得直蹦。
　　等了几辆车的功夫，居然下起小雪来。
　　张龙没穿太厚的衣服，已经冻得缩起肩，有些牙颤。
　　赵虎脱下外套递给他，张龙瞪大眼睛推回去："不行不行，这怎么行。"
　　听到赵虎不耐烦地说："我让你帮我拿着。"才尴尬地奥了一声。
　　赵虎把身上的套头毛衣脱了下来，然后把外套拿回来穿好："这个给你穿。"
　　张龙刚想继续推辞，赵虎喝了一声："让你穿你就穿。"他立刻听话地把还带着体温的毛衣直接套西装外面了。
　　三个人憋足了劲，商量好下一辆一定要抢上，一人负责堵一个车门。
　　于是再有空车过来的时候，他们跟新出站的对手们很好地较量了一下，终于以集体的优势险险胜出。
　　战败的北方口音中年男人破口大骂："他妈的，没见过你们这样的，把你丫屎打出来信吗？"
　　一家三口坐在车里练过一样整齐地大声还嘴："打出来也是你费劲，还得一点一点吃下去。"
　　一路过村过塘过大队，迎面几乎没碰上车，雨刷来回扫着开到目的地。
　　碰上这样的天气，都有点沮丧，为了不扫兴，还要勉强振作着。
　　小虎对赵虎说："雨中人家还登泰山呢，对吧？"
　　赵虎对张龙说："你真同路吗？出差还上这儿来？"
　　张龙只好对司机说："先把我们拉到哪儿买把伞吧。"
　　眼看着车离镇中心越来越远，张龙和赵虎同时觉得不对，也不管别的了，强行喊停，付了钱下来，拽着小虎就往回走。
　　两辆金城跟在后面。
　　张龙扭头看了看，车主就开始远远地吆喝："带你们一段吧？"
　　赵虎观察地形，这儿挺偏，没什么人。他镇定下来，点根烟，说："他们要真过来，你带着小虎先跑。"
　　张龙说："我没你跑得快，还是你带着小虎先走，我大不了把钱包给他们。"
　　赵虎说："这个时候你别跟我废话，按我说的做就行。"
　　张龙说："这也不是你逞强的时候，你也就打打我可以......"话没说完，后面响起了油门声。
87
赵虎摔了烟和张龙一人拉着小虎一只手，同时说："快跑。"一起跑了起来。 
但是人腿那里跑得过摩托车，很快就被追上了。不知道是不是惯犯，还是先找最弱的下手，小虎被抓住了书包，大叫一声一个趔趄人差点被带走。张龙赵虎忙抢抱住儿子，两边僵持不下。 
车主还说："小孩子跑不快的，带你们一段吧？" 
张龙说："兄弟要钱好商量。" 
赵虎忽然松手，整个人猛地一纵就把摩托车连车带人扑翻了。张龙被倒下的冲力带得向前，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幸好儿子被紧紧抱在胸前。 
另一辆摩托车呼啸着过来，对方一俯身把地上的书包抄在手里，扬长而去。被扑倒的那人也赶紧扶起摩托车，狼狈着跨上开走了。 
张龙侧过头看，赵虎慢慢站起，揉着膝盖过来拉起小虎，然后伸出手："没事吧？" 
"没事。"张龙想幸好孩子没受伤，跟儿子的安危比起来，背上撞击的剧痛倒也真不算什么："你呢？" 
赵虎点点头："没事。"然后问小虎："包里有什么？" 
小虎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说："有，有钱，衣服。" 
赵虎说："钱就算了，身外物，人没事就行。" 
张龙说："一定是你刚才兴奋地胡说八道，被司机听见了，他路上打手机肯定是在报信，可惜咱们谁也听不懂。" 
小虎欲哭无泪地说："我好不容易才攒到1万多啊。"忽然啊得惊叫一声："还有相册，咱家那本相册。"他这次特地带来给老爸的，希望自己走后这本从小到大和他的影像记录能够继续陪伴他，却一直忘了从包里拿出来。 
赵虎甩下两人就追了出去。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尽管张龙在身后遥遥急喊，赵虎却充耳不闻地发足猛奔。那本相册里有小虎跟他妈妈的合影，还有这么多年来定格父子生活的点点滴滴。他们本来就很少照相，也没人留心收集整理底片什么的，加上搬过几次家，现在真是有一张是一张。所以不管是对小虎还是对自己都是弥足珍贵的历史纪录。一瞬间没有别的想法，根本无暇顾及危险，只是想赶快追回来。 
他顺着金城远远的红色影子一直追过去。进入行人稠密的镇中心，摩托车的速度被迫慢了下来。到处都熙熙攘攘，跨河石桥前全是集市，热热闹闹挤满了赶集的人。摩托车陷在里面，只能推着慢慢移动。这时候就显出步行的好处来，赵虎在人群中穿插着，很快就要赶上了。那两个人也扭头瞥见了赵虎，吃了一惊，赶紧粗鲁地向前硬挤。赵虎眼见他们已经到了桥下，知道只要上了桥，过后一马平川，自己就再无机会追上，不觉心里焦急。也不顾礼貌了，用力分开人墙，几个箭步抢上去，已经抓住了最后面的那个，一拳揍在脸上。 
看热闹的人们立刻被吸引了过去，看着两个人在地上扭打。 
张龙和小虎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跑到，都面红耳赤地叉着腰。隔着人群看不见赵虎的情形，张龙着急地揽着小虎奋力向前，一边大喊着："让让！让让！" 
赵虎猛挥出几拳，看对方挣扎爬起窜到桥上，赶上去一脚踹倒，把背包拽了下来，扭过头用力向张龙的方向准准地扔出："接着！" 
不知道那人狂喊了几句什么，本来已经开到桥下的另一辆摩托车掉转车头，加大油门冲上来，朝着赵虎直直地撞了过去。 
张龙拣起包正待跟小虎继续往前挤，就在一片惊呼声中，仰起头，眼睁睁看着赵虎被摩托车撞飞，倒翻了下去，慢镜头一样，消失在视线之外。 
"赵虎！""爸！" 
张龙和小虎的失声惊喊被人群中爆发的哗然淹没了。 
"有人掉下去了！" 
所有的人都潮水一般向桥上涌去。两辆摩托车趁乱驰走了。张龙不知自己哪来的神力，带着小虎从人群中推搡着挤出，奔到桥边。父子俩扒在栏杆上向下看。 
赵虎在水里几个沉浮。 
张龙大喊着："赵虎赵虎赵虎！" 
小虎已经急得快哭了："爸！" 
赵虎冒出头来，游了几下，对他们伸出手比了个OK的手势。可还没等两人松口气，就见赵虎表情痛苦地捂着胸口向后倒进水里。 
张龙脑中电光火石，刚才被摩托车撞击的地方好像就是赵虎动过手术的位置。 
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和包一起扔给小虎："打110报警，120急救。" 
爬上栏杆，往下看了看却怎么也跳不下去，这就是去送死。他迅速下来，撒腿就往桥下跑，被围观的人群挡住了，挤不过去。张龙急得大喊："我出钱，谁能救人？"面面相觑的人群却无人站出来。张龙真是悲愤，身上好几张卡却没带多少现金，不然此刻砸也能砸出一个人来。总算他饶有急智，瞥见桥边地摊上卖的羊角跳跳球，抓过尺寸最大的一只，这次再无犹豫，抱着球直接跳了下去。 
河水冰冷刺骨，幸好有这只球，张龙不至于口鼻全埋进水里，饶是如此，巨大的冲力之下仍呛了几口水。他来到赵虎的位置，捞出人，把对方上半身慢慢推趴在球上。喊了几声，赵虎却闭着眼睛不回答。 
张龙心里着急，蹬着水连人带球往岸边推。衣服浸了冰水越来越沉，手脚也冻得渐渐麻木起来。推到一半的地方，他的脚被什么东西缠住，怎么都挣脱不开。不能再用力了，否则赵虎就会滑下来。他不及多想，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赵虎和球使劲往岸边一推。那儿水浅，赵虎从球上掉了下来，他眼看着有人趟着水过来去够赵虎。也就只能看到这里，视线被水淹没了。 
这一下反作用力让他整个人向后劈去，水从耳鼻进来，他挣扎了几下，胡乱扑腾着，张着嘴想呼吸，却没有氧气，只有水源源不断地倒灌进来。 
他知道自己在下沉，溺水的恐怖他经历过，一秒种就是一个地狱。 
一旦陷入黑暗，就再也无法挣脱。 
他最后的意识是，依稀看见有人带着光线从上而下分开水墙向他远远伸出手来。就象上次一样。 
赵虎，他想，你穿着警服真好看。 
88
赵虎是被小虎的哭声惊醒的。 
救护车上，小虎本来一直静静的，救护人员还说别是吓傻了吧，开到一半，就忽然放声大哭起来。随车的急救员怎么劝都劝不住。 
长期以来赵虎全部的神经早已训练出对小虎哭声条件反射的敏感性，他努力捕捉着，终于睁开了眼睛。 
"小虎，别怕，爸爸没事。" 
小虎停不下来地抽泣着，过来趴在赵虎腿上，越哭越厉害。 
赵虎摸不着他的头，只好握住孩子的手："吓着了？不怕不怕。" 
两个护士心疼，使劲安慰他："别哭了，急救得都很及时呀，你看，爸爸都醒了，对吧？" 
小虎抬起头一指："我那个爸爸还没醒呢。" 
护士糊涂了："你还有几个爸爸呀？" 
赵虎侧过头看了看，张龙表情平静地躺着，还做了好梦一样嘴角带笑。他不知道张龙最后的意识跟自己的制服诱惑有关，只是失去知觉前，知道是他把自己捞起来推到一个球上。 
"他怎么样？" 
护士说："他命很大，你放心。" 
张龙是遭溺2-3分钟的时候被一个联防巡逻的辅警救了，抢救地还算及时。赵虎气胸复发，只简单地做了抽气减压。小镇上只有卫生院，急救人员当即立断拉到了上属市级医院。 
赵虎被推去检查，小虎不知道该跟着哪个爸爸好，最后半趴在赵虎的床脚上不肯下来。在赵虎的坚持下，医生也就由他了。 
治疗方案敲定下来，他被推进病房里，拉住护士问："刚才那个人呢？" 
护士也不知道，出去问了一圈，回来说："送到ICU了。" 
赵虎跳下床，立刻捂着胸口跪了下来，小虎和护士都吓了一跳。他扶床站起拉着小虎就往外走，边走边咳嗽。 
护士在后面追着喊："哎，你不能乱跑啊。" 
赵虎也不管了，抓住走廊路过的白大褂就一连串地抢问："ICU怎么走？" 
一路过去，总算碰到一个拦住他的："你就是和那个淹溺患者一起送来的？" 
赵虎呼吸困难，但还是鼓足一口气急问："为什么要送ICU，有什么生命危险要送ICU？" 
大夫挠头说："你别着急，他有点肺水肿，但没有生命危险。因为没床位了，先在ICU过渡一下，明天再转出去。" 
赵虎头向后仰靠在墙上，怎么这些二级市的医院们都喜欢玩这套啊。 
他摸摸小虎的头："别害怕，你爸会好的。"小虎靠在他身边不说话。 
护士这时候才撵上来："你自己有点数没有啊？赶紧跟我回去。" 
赵虎不知道张龙用了什么办法，等他一觉醒来，隔壁床的病人已经换成了张龙。 
小虎本来睡在客床上，半夜里害怕起来，死活要跟老爸挤在一起。张龙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人一头一脚蜷着都睡得既痛苦又安详的模样。他摸了摸儿子的头，又摸了摸赵虎的嘴，然后感慨地长叹一声。 
张龙把儿子小心翼翼地抱起，放到了自己的病床上。转过身，赵虎已经醒了。 
两个人默默无语地对视了半天。 
赵虎低声说："你跳下来，这不是作死吗？" 
张龙也不说话，就只是看着他。他是真没想过自己会死，带了一晚上的呼吸机，回想起来，后怕得冷汗淋漓。所以一大早就强烈要求换到赵虎的病房，出多少钱都行，包房都行。现在浑身发着烧，但是精神上倒很平和。他完全没有什么劫后余生的自觉性，只是单纯觉得，就这么看看，两个比自己远远重要的亲人都没出事，人生已大可知足了。 
赵虎被注视得太久，对方的眼神又严肃地得不象话，有点后悔自己刚刚那句。他想，以张龙的水性居然也敢跳下来，再怎么说，自己也不能这么说他，虽然这完全就是事实。 
还没等他道歉的话说出口，对方回过神来一样点头"恩"了一声。 
张龙想，不豁出去，还叫什么喜欢啊。 
89
赵虎跟小马通电话，把事情一说。他最担心的就是小虎落课，眼看就要考试了。 
马汉听说了大吃一惊，问了几句，知道没事才说："其实我可以过来接他。" 
可小虎怎么也不愿意离开两个爸爸，他经一事非但没有长一智，反而好像陡然小了几岁，连坐在地上撒赖的招数都使出来了，要不就是半个死人一样往赵虎床脚一扑，抓住被子就是不下来。 
警方派人过来了解情况，护士来测体温，张龙醒过来，烧退了一些，一屋子鸡飞狗跳。 
他叹口气，跟刑侦科的同志说："我先打个电话。"打到学校，直接跟教导主任请假，说明了情况。教导主任自上次跟他认识，间中找他帮忙办过一些事情，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还说，如果担心考试，临考前可以专门让老师给小虎突击辅导。 
转述完，两个爸爸都看着小虎，他依然一动不动地趴着。直到张龙介绍完前后经过，警方来人要摹像，他才又兴奋地跳了起来："我来描述，我来描述。" 
张龙看赵虎勉强回答了几个问题，怕他疲劳，推着输液瓶说："咱们出去说吧。" 
赵虎躺了一会，烟瘾上来睡不着，一时无聊拿起桌上的手机玩。他自己的已经在水里泡坏了。 
短信声响，他忍不住打开看了看，是老秦。 
"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接受的。" 
赵虎愣住了，他不知道老秦为了安慰张龙，经常有事没事转发一些看起来有道理其实等于什么都没说的所谓名言警句。 
然后叮咚一声，又是一条。 
"爱情就象牙齿，无法自拔，把一切交给时间吧，你总有老掉牙的那天。" 
赵虎哭笑不得，退出的时候无意中点到草稿箱。一条短信跳了出来，他看完心里一动。 
"我没脸去见你了。怎么办？不过，你楼下的生煎，味道还不错。" 
张龙果然那天就在楼下。 
他往下一翻，草稿箱里存了不少条短信。 
张龙一旦养成在草稿箱给那人写短信的习惯，尽管分手后一怒之下把以前的全删了，终究积习难改，慢慢地把这当成唯一跟赵虎神交的方式。虽然一条都没发出去过，但寂寞难耐的夜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稍微排解。 
赵虎看了几条，忽然面红耳热起来，做贼一样看了看门，然后吸了口气，翻到最后一条，按时间顺序慢慢倒翻回来看。 
这几个月张龙的心事一下子被晾了出来，浓缩型展览。 
"小虎说你走了。我以为他撒谎呢，今天我终于相信了。" 
"君越变成废铁了，气囊在我这。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拿它干嘛。" 
"我在你家楼下，真冷啊，要是你在上面，就亮下灯给我看吧。" 
"你飞过去的那个桥修好了。我现在就站在上面，跳了跳，还挺结实的。" 
"今天真丢脸，等地铁的时候想你想出了神，喊了你的名字，周围的人全都跳开来，以为我要吐痰呢。" 
"第三天了，还没碰到你，打老秦的人真是你吗？" 
"原来老秦就是任红梅孩子的爸爸，没想到吧？我挺生气的。气我自己。我跟老秦出柜了。他没说什么。" 
"告诉我，什么时候你会再出现，我好提前几天去等着。不说也没关系，我会一直等着。" 
"昨晚做春梦了。内容就不写了，我怕你打我。" 
"好，我还是忍不住，我怕自己忘了，而且你反正看不见。我梦见在海边，就咱俩，都只穿着海魂衫。我用你的红领巾把你眼睛蒙上，用我的红领巾把你手举高绑一块。海水涌上来，摸着咱俩的脚。这样的你，真漂亮。" 
"任生了个女儿，要是你看到，一定会很喜欢的。我帮你也封了个红包，记得还钱啊。" 
"我还想再做那个春梦，但是这么久都停播了。是你主动换台了？早上醒来，我每个地方都在想你。" 
"你有种就永远不要出现！！！！！算了，你有种就立刻出现给我看看。" 
"刚才我离你只有两公里，两公里啊，他妈的。" 
"我没脸去见你了。怎么办？不过，你楼下的生煎，味道还不错。" 
房门一声响，张龙跟小虎小声嘀咕着进来："终于肯喊我了？不过当着你爸面还是喊老张吧。" 
两个人都蹑手蹑脚地，怕吵醒了赵虎。 
谁也没发现，赵虎藏在被子里握着手机的手因为过于紧张而颤抖了起来。 
90
张龙比赵虎先出院。虽然赵虎一再强调自己一个人完全没问题，但他依然不放心，先把小虎送了回去，郑重托付给老丁，让他帮着照顾几天。老丁满口答应了。 
他自己又赶回来，照看了一个多礼拜，终于如愿以偿地把人带了回来。 
赵虎这次复发地比较严重，得静躺一个多月。 
张龙鞍前马后，能想到的都想到了，没想到的也都及时补救上。 
他满心欢喜，以为一个月下来，赵虎的公司不开除也得把他解雇掉，没想到大老板专门打了电话前来慰问。非常客气，让赵虎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再回来干，一副礼贤下士求才若渴的口吻，赵虎一下子焕发了事业第二春。 
马汉为了敲定大合同往返来回好几趟。第一次拿着地址摸上来，看见张龙，不敢置信，张嘴就骂街："你他妈的怎么在这儿？" 
张龙说："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他倒不是恨小马上次打他，主要是恨他不言不语带走小虎，害自己以为孩子被绑架了。 
赵虎说："他就是小虎的亲生爸爸。" 
小马瞪大眼睛，小虎这么乖的孩子，居然是这个混蛋的儿子，怎么也接受不了："那他上次，那你们......" 
张龙刚想解释，听见赵虎说："上次他喝多了，跟我开个玩笑。" 
小马愣了愣说："那你们之前就认识了？" 
赵虎眼睛都不眨，说："是啊。" 
小马哎呦一声，赶紧给张龙敬烟："对不起，大哥，上次我鲁莽了，鲁莽了。" 
张龙接过来客气，吸了几口，炯炯有神地看着神情自若的赵虎，心想，看看，什么叫近墨者黑，跟着我好的没学会，学会撒谎了。 
后来小马再来看赵虎，张龙跟他去外面抽烟。赵虎得戒一段时间，当他面抽太不人道。 
他旁敲侧击地询问了一番，公司怎么运作，项目合作谈的如何，聊着聊着聊到赵虎的合同，小马忽然醒悟。 
"你想让他回来是吧？" 
张龙说："这几个月每天晚上都很难受。想得慌啊。"然后看着小马："我是说小虎。" 
小马点点头，表示理解，又说："最近大老板忽然器重起他来了，说上次成功挽救了公司诚信危机，提了好几次。" 
张龙越想越气。他因为发牢骚，跟老秦提过，却陡然发现对方心虚地把头转到了一边。追问之下，老秦才惶恐地说："不会是，因为我假扮猎头，刺激了他们老板吧？" 
送走小马，他打电话给老秦。 
"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吗？" 
老秦一听，来者不善，说："我跟你说过的话没地球人口那么多，也得有中国人口那么多。你敢说全中国的人你都认识吗？" 
张龙说："好，咱们拣最关键的。" 
老秦说："那，什锦，还是八宝？" 
张龙说："你给我装傻啊，你不是说我们俩是你的再生父母吗？多没良心的人才能眼睁睁地看着父母分隔两地？我不管，你赶紧想办法给我把这事解决了。" 
老秦气坏了，说："大帅，我连我爱你都帮你说了，当朋友也就到这份上了，你还有多少事让我做啊？你能不能自己做点什么？长嘴干嘛的！" 
他说对了，张龙还真张不了嘴。 
自己的误会和不谅解害赵虎砸车辞职，现在自己要拿什么脸来劝他再回来做事？ 
这一个月他收拾心情，把爱藏在心里，跟赵虎就象最普通的兄弟熟人一样相处。一切能推的应酬都推掉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可以这么居家。 
每天三个人吃完饭，一起慢慢散一会步，听小虎说说学校里的事，大家笑笑，张龙象等定时炸弹一样等着赵虎康复返回上海的那天。 
这一天很快就到了。 
小虎依依不舍地说："那老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赵虎看看他，好像跟两个人同时交代一样，垂着眼睛说："你马叔看的起我，我总不能给他拆台吧。好歹得干到合同期满。" 
张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憋到最后才递了张卡出来："拿着，周末有空买机票回来。" 
赵虎竟然也没推辞，一言不发地接过来说："好。" 
张龙又说："记住，别提重物，别使大劲。" 
赵虎点头上车，软卧，按张龙的说法睡一觉比坐两小时飞机省力气。火车开动前，穿制服的服务员过来："你是赵虎先生吧？这是下面那位先生让转交你的。" 
赵虎打开盒子，是一个跟张龙手机同款的新手机。他探头从车窗往外看，张龙举起小虎，小虎手上举着一个张着两只手的红心枕头。 
张龙放下小虎，掏出手机打了过来。熟悉的铃声在车厢里响起。 
"直到看着星星想到你， 
望着太阳想到你， 
少了你会莫名的空虚。 
我才终于开始去相信， 
是谁出现在梦�， 
而你就是唯一的唯一。" 
赵虎僵硬着把手机凑到耳朵边，却没声音了。一条短信发了过来："不要太感动，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忍不住嘴角上抬，冲着外面挥挥手。 
张龙看着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专门为他露出的笑容，忍不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从来没象现在这样希望赵虎是个女人过，那样他就可以说出心底一直盘旋的那句台词了。 
我养你啊。 
结局
张龙以为赵虎多少会间中回来一次半次的，没想到左右等不来人。每个周末他都在期待和沮丧中过渡到星期一。 
实在忍无可忍了，他让小虎打电话过去："问问你爸什么时候回来？元旦？过年？总得有个说法吧。" 
小虎很听话，拨给老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元旦？过年？总得有个说法吧。" 
赵虎支吾着，越到节假日越忙，实在定不下来。 
张龙暗自握拳，想，忍耐，忍耐。 
只有老秦笑话他，用道哥的口音说："你们这些个女人哪，就是不明白，这个阶段正是我事业的上升期，我怎么能走得开呢？" 
张龙痛苦地说："你还有人性吗？" 
老秦说："跟你的兽性比起来，还真有那么一点。" 
然后拍拍张龙肩膀："我知道今天光棍节，每年这个时候你都会躁动不安。但是我就不明白了，你想他的话，干嘛不自己过去看看呢？" 
张龙低头不语。 
老秦说："打个电话也行啊。" 
张龙还是不说话。 
老秦叹了口气："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这才几天啊，转性了？短信发不？短信总行了吧？" 
张龙犹豫了半天，发了一条："光棍节快乐。" 
老秦恨铁不成钢，替他着急："你是不是文盲啊？发这个管什么用。" 
张龙说："我不想逼他。"他想，自己也没这个资格。 
一晚上下来，喝得半醉，老秦开车送他回去，下车前，点根烟说："大帅，你这点聪明才智，我看是全糟蹋了。看来荷尔蒙太泛滥，果然会影响智商。这样吧，我再最后一次给你们献力献策。" 
张龙说："快快快，快马加鞭。" 
老秦说："要不要考虑进军零售业？" 
原来马汉熟人联系的项目，最终还是牵头到了老秦这儿。他看了团队介绍，赫然有赵虎的名字，当下不动声色，跑到上海侧面考察了整个团队的销售业绩。还以猎头身份跟马汉谈了谈。一切进行的很顺利，不出意外的话，会参考他们原来的模式复制到本地，进行点对点连锁直销。 
张龙说："你把他们都挖过来了？" 
老秦说："双赢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团队最重要。" 
张龙说："我入暗股就可以了，别写到章程里。" 
老秦说："分红的时候不怕我黑你？" 
张龙点点头说："我知道你这人没别的爱好，就爱占小便宜，但是欢迎欢迎请便请便。"他一想到这个计划基本完美无缺，自己又不搀和，赵虎也想不到自己身上就觉得喜不自胜。钱算什么，人最重要。 
老秦挺感慨，说："对，就你是完人。完了的人。" 
明明正经生意非要搞得象洗黑钱一样鬼鬼祟祟的，这么惧内，这人算完了。 
张龙回到家，小虎已经睡了。 
他摸黑走到自己房间，忽然觉得不对，返回客厅开灯一看，桌上放着一个保温盒，打开来，满满的生煎油汪汪挤在一起，吃一只味道熟悉且尚有余温。 
他激动地推开赵虎房门，却没有人。 
想了想，下楼喊了辆车直奔赵虎家。 
在楼下往上仰望，果然亮着灯。 
他一口气冲上去使劲敲门，赵虎开门小声说："轻点。几点了。" 
张龙立刻压低声线："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打个电话？" 
赵虎说："接了短信就回来了。你电话没电了吧？我过来拿点东西。" 
张龙说："哦，那你找。累不累？"他坐下来看着赵虎东翻西找，过了一会平静下来才说："你看过我手机啦？" 
赵虎僵硬了一下，停下来，慢慢转过身，点根烟，抽了起来。 
"我就看了一条。" 
这下，饶是张龙脸皮再厚，也不禁脸上有点发烧了。然后想，好，你又撒谎。这么笨的安慰真是比不安慰还糟糕。 
"什么时候看的？" 
赵虎说："在医院的时候。" 
张龙脑子里轰一声，这么......这么早，两个月下来了，那自己这段时间苦苦压抑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赵虎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怎么知道我有件海魂衫？" 
张龙为之语塞，他不能说自己曾经偷偷拿了小虎的钥匙摸到这儿来，象个变态一样抱着赵虎剩下来的衣服借此思人。 
想了想严肃地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件海魂衫。" 
赵虎就不说什么了。 
如此良宵如此夜，张龙忍不住壮起胆子："你能原谅我吗？" 
赵虎叹了口气："过去的，就不提了。" 
张龙说："对对对，咱们畅眼未来。" 
赵虎说："我的未来是小虎。" 
张龙想，那我的未来不是梦，他鼓足勇气："你的未来很大的，再加一个人也不多吧。"看赵虎低头不语，又紧锣密鼓地跟进："那，买一送一行吗？" 
他越凑越近："那，肥瘦搭配行吗？" 
两个人就快贴上了："那，劳逸结合行吗？那，有荤有素行吗？" 
张龙想，还说我是文盲，文盲能说出这样的排比句吗？他话说的虽然结巴，手伸出去倒不含糊。 
赵虎忍无可忍，用实际行动让他别再废话。 
两唇相接，中间的距离曾经逐日逐月跨山隔海一样，张龙激动冲动以及感动。他想，这就算先素后荤上了。自己跟赵虎这两根光棍终于凑成了一双筷子，以后不愁天天大块朵颐。 
想归想，实际行动的时候还是很克制："赵虎，咳，你要小心，还不能剧烈运动。" 
赵虎说："那就光运动，别剧烈了。" 
张龙想了想还是担心，说："还是光剧烈吧，别运动了。" 
两个人剧烈到一半的时候，张龙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赵虎的，满意地对它们说："光棍节快乐。" 
老秦的新投资项目终于按计划缓缓启动。 
接到赵虎短信的那天，张龙心神不宁，早早地提前回来。 
赵虎已经到了，旅行袋扔在一边，在楼下教小虎跳绳。 
张龙看着赵虎一下一下地交叉花式，跳得眼花撩乱，忍不住喊："别跳得太厉害。" 
赵虎说："没事。"然后小虎冲锋一样助喊着，冲进绳影中，父子俩一起动作划一地弹跳。 
张龙觉得太阳底下，几棵银色的雾凇和空气中呼出的团团白气衬着这样的画面，让人说不出来的暖和。 
他放下包，看了一会儿，然后手搭在嘴边："我也来吧。" 
他喊："带我吗？" 
赵虎看着他，两个人目光对视了片刻，低头问小虎："带他吗？" 
小虎说："你行吗？别进来就死了。" 
张龙说："不会的。" 
小虎说："那好。" 
张龙一动不动地看着赵虎，对方垂下眼睛的表情跟很久以前自己问出同样问题之后一样，重合了。 
"带我吗？" 
赵虎终于轻轻出了口长气："带吧。" 
张龙笑了起来，发出类似小虎的助喊，拉开步子，冲了上去。 
END 
俺终于写完了，呼~~~~~~~~~ 
谢谢各位大人们的看贴回帖以及顶帖。鞠躬，你们的回帖是俺最终的动力，无限感激ING 
番外要过段时间吧，目前还没构思跟设定。 
请大人们继续用猛烈的回帖和长评来砸向俺吧~~~~~~一个月前俺在文库种下一篇文，现在到了收获长评的时候了。 
萌小虎是哪位大人，可不可以正装出来，容俺拜谢一下？ 
最后，感谢俺娃，俺不怕说她八字眉，因为大家�才是真的�。 
另外，一开始求文的大人，你有在看吗？俺这个设定跟你预想的不附，但俺越写越认真了，这一切都源自你的求文帖啊，多谢~~~~~~ 
俺终于可以开始给俺娃织毛衣去了~~~~~~提前跟大家说声，圣诞快乐！！ 
希望大家都要很嗨皮哦！！！ 
2次方 番外 by 萌了
2次方番外之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件海魂衫
2次方 上 :http://club.xilu.com/ylxsq/msgview-187965-67713.html
2次方 下 :http://club.xilu.com/ylxsq/msgview-187965-67700.html
俺终于又能上了。谢谢到俺窝里拜年的大人们！！也祝你们新年快乐~~ 
继续不在线写会死星人~~ 
其实萌点已经结束了，激情也没有了，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吧。 
 
1 
张龙还没完全清醒，伸手到身边一摸，有点凉，半睁开眼，那个人滚在床那头。 
他皱着眉头琢磨，为什么上半宿抱成一团的两人一睡到下半夜就必要来个人为大海沟？ 
这个问题随便他怎么实践也独立解决不了，抱着探讨的精神寻求外援。 
赵虎有点不好意思，耷拉着脑袋，过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热。" 
张龙睁大眼："谁热？你热？我热？" 
屋外零下7度，屋里恒温20，一床普通被子，也不羽绒，热你个头啊热。 
赵虎诚恳地说："你热。" 
张龙说："那对啊，我的热情，好象一把火嘛。" 
赵虎说："你一热，我也热。" 
张龙气呼呼地说："那也对啊，你不热我怎么趁热吃。"说完抬腿自顾自走到浴室去。 
赵虎说不过他，一个人双手抱头躺在宾馆的白床单上看天花板。心里反驳，那哪有吃完不给撤盘子的。 
张龙一边冲澡一边跟自己怄气。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答应赵虎在家里严禁乱搞的不平等条约。这人不知道哪根筋扭了，还总是住在自己那30平米的狗窝里。父子俩全是单人床，这会忽然换张双人的，怎么也说不过去。弄得两个人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还是得上宾馆偷情，不然就是打一炮就完，透着对自己对他人都特别不那么尊重。 
这叫什么事儿。 
碰到过几次小虎外宿的夜晚，这就算凤毛麟角老张家烧了高香了。 
结果还是醒过来好像自己从头到尾都一个人一样。 
张龙越想越生气，草草冲完，裹着浴巾出来，心想，今天我一定要严重警告警告你。 
没想到赵虎不由分说，兜头兜脑一个贴肉大拥抱，自己气势上立刻软了一半。 
"少......少来这套。" 
他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软绵绵的没什么分量，有点象撒娇。 
赵虎奇怪地说："你不是就想这样吗？" 
张龙说："是这样没错，但不是这么垂直的。" 
赵虎明白了，连自己带人一起倒在床上："这样水平了吧？" 
张龙点点头表示满意："这个，时间上还有点......" 
赵虎想了想，挪到床边，然后倒滚回来，正好脸对脸，伸手重新搂住了说："现在呢？" 
"恩......还行。" 
赵虎不知道他是在说自己的表现还是在说这个吻，但是好像这两者也没太大区别。 
过了一会儿，张龙想起来："差点忘了，我要郑重警告你。以后咱俩一起，除了背贴着我这儿之外，都必须保持现在这个姿势到天亮。"他拍拍胸口。 
赵虎嘿了一声，笑起来："那我喜欢趴着睡呢？" 
张龙也笑了："趴着也一样啊。"继续拍胸口。 
赵虎想了下那个姿势就笑不出来了，张龙倒继续笑得很不客气。 
赵虎说："妈的，你比小虎还难伺候。" 
张龙抓着他的手往浴巾里下滑，说："来来来，这还有一个比我更难伺候的。" 
 
今天是赵虎难得的休假，说实话，以赵虎现在的排期能有这么一天，真是不容易。两大节前，正是商场最忙碌的时候。张龙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打听赵虎工作的情况，他必须假装从内心深处就完全不知情，才不怕说漏了嘴。赵虎知道老秦是大老板就已经够惊讶的，要是再往下探究，发现自己也在里面搀了一脚，后果就不止是尴尬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每次赵虎累得不想再动的时候，张龙都暗自握拳地什么也没说，只好把欲火掩藏在嘘寒问暖之中。最多也就是按捺不住的时候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一下。 
抱抱不犯法吧，摸摸不犯法吧，亲亲不犯法吧，哦......那个，赵虎，我......你......马上就好。 
是。他承认是有几次不免超乎了理智的预料，脱离了爱抚的轨道，从小打小闹，发展成了大操大干。 
但是，从本心来讲，张龙还是抱着体谅的原则，不动摇、不懈怠、不折腾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面露微笑，对自身修养的提高充满了无言的赞许。 
"对，就这样......别停......"他手顺着对方脊背缓慢滑上滑下，使力似有若无。 
还说我难伺候，我看就你最难伺候。 
哎？ 
舒爽中，猛觉不对，赵虎的手，过界了。 
"什么意思啊？"赵虎要真动手，张龙是反抗不了的，被揉方搓扁，气急败坏地问。 
"就这个意思啊。"赵虎忙碌地挺认真。 
"你不是从来没这个意思吗？" 
张龙想，我设施虽然一向准备地齐全，可那全是给你准备的，还真没想到会用在自己身上。一紧张，悲愤地口不择言："我今天说错什么了？我这几天犯错误了吗？" 
果然赵虎动作一停，脸立刻就黑了："原来我是一直犯着错误的？你就是这么看这事儿的？" 
"赵虎，赵虎，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虎说："你体罚我就他妈是该的是吧？" 
张龙冷汗直下，吓得人都萎了："绝对没有！" 
赵虎闷声说："你上次不是求我，让我搞你一次吗？" 
张龙目瞪口呆，这是哪儿八辈子的事了。噢，对，赵虎的记性那奏是人肉U盘，自己说过什么到他那儿都一句不落，史记啊。 
他心里长叹一声，真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带着内心的挣扎和不甘，他认命地翻身躺好，一副任人鱼肉的视死如归状，就差没拿把刀咬在嘴上了。 
"你来吧。" 
把浴巾大力扯掉，整个人光溜溜地，屁股紧张地象没化冻，硬了一会儿干脆微微发抖。 
赵虎看着他，啼笑皆非，双手抱胸前，低声说："你这叫做爱？还是上刑？" 
张龙知道自己更象是吆喝胸口碎大石，不过是姿势趴反了。但还要硬撑，嘴巴捂在床单上瓮瓮地吼："来。" 
赵虎嘿嘿笑了一声，也不跟他客气，手在他屁股上弹了弹，然后用力揉捏了几下。 
张龙拿枕头把自己脑袋捂上。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种事早完早了，公平。 
赵虎皱眉说："你先别忙着把嘴藏起来，我这还用得着它呢。" 
张龙二话不说，就开始给赵虎口交，一边舔吮一边嘱咐："前戏时间长点啊......油多用点啊......别太狠啊......" 
赵虎嫌他罗嗦，按住脑袋贴住耻骨，使劲纵胯。磨刀擦枪了一阵，刃挺枪锐，只待厮杀。 
张龙还念念不忘，自我防范意识相当到位，自我保护工作非常扎实。 
千言万语总结一句："你要对我好点啊。轻轻轻......"话没说完，就已经岔音了。 
 
等到张龙找回声音，才说出刚才那句，语气已经半幽怨半警告了："轻点啊！" 
赵虎挺着一根手指戳到他眼前："你自己看。" 
张龙惭愧地低下了头。 
冷不丁，被赵虎搂住捧着脸一阵狂亲，边笑："你也有脸红的时候。"心想，就喜欢你不管上下都刀枪不入的劲儿。 
张龙推开他，心里怪没趣地："是啊，就是第一次，怎么着？不服气啊？你拍死我？" 
赵虎按住他，压在他身上，这次主攻脖子，哑着声音说："瞎子都知道你第一次。" 
他挺纳闷，你又不是黄瓜我拍你干吗，这么想找死，我X死你好了。这想法让他热血沸腾，其实本来没打算来真的，只是心血来潮地逗逗张龙。 
当然不排除内心深处由来已久的隐隐躁动。 
这会儿张龙光着屁股闹别扭还死要面子，言语挑衅，再也忍不住了，一只手伸到对方腹下，一只手摸进对方股沟，前后夹击。 
张龙真没想到赵虎居然手法纯熟，老练得让自己无法挑剔，慢慢给撩拨了起来，脑子里紧绷的弦逐渐放松，还剩最后一丝理智，主要是恐惧。 
"等，等会。" 
赵虎噢了一声，拿过套来，动作迅速地带上，就打算继续。 
张龙推着他胸口："不是这个，先前戏俩钟头。" 
赵虎立刻僵硬住了："俩钟头？" 
张龙自己也觉得有些过分，赵虎说："谁他妈能硬上俩钟头？冻上了吧？" 
张龙跃跃欲试，一挺身，把赵虎压住了："那我先给你示范示范。" 
赵虎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把套摘了下来，跟着默默地反手套在了张龙的阴茎上，躺平了，伸伸手。 
张龙心里长叹一声，所谓以骑人之道还治骑人之身，就是这个意思吧。 
壮士断腕，烈士失身。 
他一咬牙，闭着眼自己小心翼翼却也不容迟疑地坐了上去。 
两个人都没心理准备，同时大叫一声。 
赵虎说："你干什么？" 
张龙说："......我也得知道啊。" 
赵虎说："我快断了。" 
张龙说："我还快死了呢。" 
赵虎说："你快下来。" 
张龙说："你快出去。" 
赵虎说："你不下来我怎么出去？！" 
张龙说："你不出去我怎么下来？！" 
两个人同时冒汗了，这不上不下地，却偏偏谁也动不了，张龙是疼的，赵虎是被夹的。 
赵虎说："你先放松。" 
张龙说："你快阳痿。" 
赵虎想再这么废话下去，自己怕是真要冻上了。一吸气硬是挺身坐起来，在张龙的哀号中推倒他，就着这股冲劲，杀了个回马枪。 
张龙说："我......我让你对我好点的。" 
赵虎一边抽送一边说："你马上就知道了。"又说："完事了我给你个红包。" 
张龙这下是真快哭了："赵虎......不带这样的。" 
他再也没想到自己的初战且壮且烈，还真一语成谶地持续了2个小时。 
结束之后，他扭头对赵虎说："下次怎么来，我说了算。" 
赵虎趴在他身上懒得动，两个人的汗在身体中间都快变成胶水了，点点头："行。" 
 
2 
回去的路上，张龙问赵虎："你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赵虎说："你说搞人还是被搞？" 
张龙说："都问。" 
赵虎看着窗外说："时间太久，忘了。" 
张龙说："跟谁也忘了？" 
赵虎说："是啊。" 
张龙余光瞟到他转过脸来，还没等张嘴问已经自己主动坦白了："我第一次搞别人是上大学的时候，第一次被搞就是刚刚跟你，第一次初恋也是跟你。" 
赵虎一下就笑了。 
张龙说："得意吧？" 
赵虎一副只觉得搞笑的表情却点点头说："得意得意。" 
张龙想，马汉这家伙除了会坏菜，好像就干不了别的，要不是他出馊主意非要让赵虎也去跟客户接触接触，赵虎哪会变得现在这么坏。 
刚想到这儿，赵虎就现身说法地坏了一下："好点了没？" 
这其实完全是张龙的恶意揣测，赵虎这边倒真是发自内心的关心。 
张龙假装没听见。 
过了很长时间，快到家的时候，赵虎忽然说了一句："这下你以后忘不了我了吧？" 
张龙整个人都震动了一下，心情起伏。等停好了车，拉起手闸，立刻把赵虎的手握住了："笨蛋，有它没它都不可能忘了。" 
两个人一进门，就愣住了，家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小虎给老丁泡了茶，自己跟丁峰一人一瓶可乐，看见张龙，立刻伸手一指说："正好，丁叔叔，你可以问问他，这方面他最有经验。" 
张龙心想包2奶我可不在行，赶紧摆手："这种事问我也没用，只能靠自己摸索。" 
老丁叹了口气。 
小虎说："你就介绍介绍吧，我们之中就你离过婚啊。" 
屋里四位男性全盯着张龙，他用眼睛扫视了一圈，一时间拿不准自己是该得意还是该感喟了。 
"离婚，咳，我......怎么说呢，我当时结婚就是个错误。太年轻，过于冲动，对自己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人，能找个什么样的人，以及为什么要找个这样的人完全没有概念......" 
五个人坐在餐厅里，丁氏父子跟赵氏父子对面坐，张龙坐横首，有点象小型报告会。 
他斟酌着措辞，痛陈家史，话明里是说给老丁听，重中之重只要赵虎一人能领会就行了。 
只可惜赵虎没什么表情，倒是老丁频频点头，心有戚戚。 
"......我当时也没孩子，离起来没什么顾虑。小虎你别瞪我，那会爸爸真不知道还有你呢。现在可能法律上更严格一点。我看老丁你要下不了决心，还是找个专业律师来解决吧。财产分割什么的，不那么容易。你要愿意，我帮你找。" 
见老丁犹豫了一下才说好，张龙打了个电话，然后说："他马上过来。" 
老丁看看儿子："其实我净身出户都无所谓，关键是儿子得判给我。" 
丁峰立刻说："谢了，可你们俩我谁也不想跟。" 
老丁也不接话茬，跟两位爸爸苦笑："你们看，我们大人一打架，受委屈的都是孩子。" 
小虎表示赞同说："听到了没有？你们俩以后不许打架。" 
张龙和赵虎忍不住同时对看了一眼，一脸尴尬，纷纷清理喉咙："咳，哼，这个从何说起呢！" 
菜上来，老丁食难下咽。张龙赵虎虽然饿狠了，但此情此景之下，也实在不好意思放开多吃。 
小虎看丁峰一直垂头丧气地，跟他打气："你要这段在家呆不住，可以搬过来。你看我，从生下来就是离婚子女，不也过得好好的。" 
丁峰赶紧伸出手，当胸一据，必恭必敬地喊："前辈。" 
"恩。"小虎大马金刀地坐着点点头。 
三个大人看着都觉得不是滋味，纷纷自觉地把头扭到一边。 
快吃完的时候，律师才赶到。推开包厢门，两个眼镜片上被陡然扑进的热气熏得糊了一层，边擦边客气："张总，不好意思，所里人手忙，派了我过来。" 
张龙接过名片："没事，噢，王朝，我特别爱喝你们家的酒。" 
王律师回回都要被人取笑一番，早习惯了，说："对对，其实我还有个哥哥叫康熙。" 
除了赵虎，大家都一起笑。 
王朝带上眼镜，脸色就变了，指着赵虎说："你怎么还没死？" 
赵虎说："象你这种人都活得好好的，我凭什么不能？" 
两个人的表情不象玩笑。赵虎也有跟人红脸的时候，张龙有点惊讶，心里直觉地亮红灯，仔细打量起来。小伙子西装笔挺，人很精神。虽然穿着得很正统，可鼻梁上的橘色镜框，脚上的高帮白匡威和斜背着的大黑古董包却泄了点年龄和喜好的底。张龙顺着对方的目光直视到赵虎脸上，平静中带着杀气。 
王朝说："就是你要离婚？" 
老丁自觉举手。 
赵虎站起来对其他人点了下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还没等张龙说什么，王朝已经趁擦身而过的时候一把抓住赵虎："你现在住哪儿？" 
赵虎反手握住手腕，就把王朝的胳膊扭到了身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丁峰拎着背包算正式搬进赵虎原来住的那间客房。张龙看着赵虎当着两个孩子面把抽屉里自己给他放的几条烟拿出来，脸越拉越长。 
丁峰在床上坐了坐："没我那张软。" 
张龙说："小孩睡硬点对脊椎好。" 
赵虎走之前，忍不住扭头看看两个躲回小虎房里嘻嘻哈哈交头接耳的半大小子。张龙凑过来悄悄说："你放心。" 
赵虎说："我放什么心？" 
张龙说："走走，我送你下去。" 
好好的休假，居然就这样过了，张龙真不甘心。 
一路上频频看赵虎，但是对方还真沉得住气。 
到了赵虎楼下，张龙敲着方向盘按捺不住："你不跟我解释解释？" 
赵虎低头说："没什么好解释的。" 
张龙说："你跟他怎么回事儿啊？" 
赵虎也不吱声，过一会自己下车，关车门前说："你能不能想办法换个律师给老丁。" 
张龙看着他等下文。 
赵虎顿了顿："那家伙不靠谱，我怕老丁会吃亏。" 
张龙自己寻思了半天，心想赵虎是个从不背后说人短长的人，现在却要砸人饭碗，连他靠不靠谱都知道，你们肯定不简单。打了个电话到事务所，跟所长旁敲侧击地打听王朝的情况。得知是新人，没进来多长时间，大家对他也不是很了解，不免有些失望。然后把自己的意思说了，还是希望找个经验丰富的，所长满口答应。 
他发了个短信给老丁，跑步上楼，赶在大门关上之前窜了进去。 
"其实我都明白。"张龙态度挺诚恳："谁还没个过去呢？你们是青梅竹马也好，旧日恋人也好，就算是419什么的，都挺正常。你不想说，我就不问。电话我打过了，他以后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赵虎隔了好半天才低低地说了声："好。" 
张龙这个怄呀，这么以退为进，面前这人就是不松嘴，牙口是铁打钢铸不成？一想到王朝的长相身板，他嫉妒地象被虫子钻进的苹果，心里又痒又酸。忍不住搂住赵虎，上下其手，内心深处在咆哮："快点告诉我呀！" 
冷不丁，赵虎喘息着问："你生日想怎么过？" 
张龙是平安夜生的，去年赵虎人在外地没赶上，他遗憾着一直翻来覆去地琢磨，今年一定要好好安排。自从上次短信被赵虎看见之后，他知道对方偶尔还会偷偷翻看自己的草稿箱，早就把心中所愿很煽情地写了进去。这会儿听到他问了出来，不由一愣，难道赵虎竟然没看见？可让他当着真人亲口说性幻想，他还真没心里准备，一时嗫嚅起来。 
赵虎说："你穿的用的都挺高级，我也买不起什么，不如请你吃顿饭吧。" 
张龙心里郁闷，吃饭谁稀罕啊，一年365天，饭局起码300天。除非是你男体盛，当然那也只是有胆想没胆说的。只好咬牙切齿地挤出微笑："好啊。我随便。" 
今天的打击一个接一个，张龙有点应接不暇了。怀着一腔悲愤，他化悲痛为力量，三下五除二就进入了状态，雄赳赳地开始向目的地进发。 
赵虎说："说到吃饭，我今天真没吃饱，这会还真有点饿了。你呢？" 
张龙刚想顺口说："我也有点。"忽然醒悟，勃然大怒，按住他再也忍不住了，在屁股上半认真地打了一巴掌，低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吃。" 
赵虎委屈地说："我实话实说嘛......"后面的话被堵住了，再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站立不稳倒在床上，都上衣凌乱，裤子褪到脚边，如此姿势纠结地吻了半天，体温慢慢升过了室温。 
张龙要借故把心里的火都泄出来，翻着花样摆弄，一边大幅度晃着胯一边气势汹汹地发狠："还饿吗？还饿吗？还饿吗？" 
弄得赵虎挺愤怒，心想你明知道我没法回答。妈的，再问，我给你咬下来。 
两个人一番快打，战斗力消耗快接近零值才拖着步子走到附近的小饭馆。重新补了血，张龙要了茶水，也不喝，仰脖子在喉咙里滚来滚去。 
赵虎没忍住，说："你怎么不在吃之前漱。" 
张龙拿眼皮阴沉地看着他，直到赵虎心虚地低下头。 
张龙把茶咽了下去："没事，我不嫌你。"顿了顿又说："全是蛋白，补。" 
店里还不少人呢，一句话说得赵虎很想用脑袋跟桌面做一个力学上的较量。 
分手前，赵虎叮嘱张龙多上点心，看着点家里两孩子。 
张龙说："我早发现了，小虎跟丁峰走的越来越近，你每次看到他们都跟打麻将输了8圈一样......" 
赵虎说："我不打麻将。" 
张龙说："我这是打个比方，就说你的脸色。你心里想什么我猜得出来，所以你死活不肯住我那儿，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 
赵虎说："这是两码事。" 
张龙说："你不就是怕咱们起不了好头，给孩子造成坏影响嘛。你这么活着累不累，你能正视一下你自己吗？......" 
赵虎说："我挺正视我自己，要不才更累呢。"他想，我就是太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了，才不敢以卵击石地跟整个社会叫劲。 
张龙说："你能不能别老打断我，我话还没说完呢。所以你非要自己单独住这儿，好跟我划清界限，在其他人面前假装咱俩就是路人。还要以己度人，做贼心虚，智子疑邻，杯弓蛇影......"他一看自己强大的成语排比又把赵虎震蒙了，一得意忘了下面的词儿，喘了口气。 
赵虎等了会，问："说完了吗？" 
张龙说："没有。我就是想告诉你，孩子要怎么样，会怎么发展，那是你拦也拦不住的，不管性格还是性向。他只会按他自己的轨道发展，就这么简单，你就顺其自然，别瞎操这份心了。" 
赵虎问："完了吗？" 
张龙点点头。 
赵虎说："恩，现在该我了，我也想告诉你，不住你那儿，因为自己家方便......" 
张龙抢着说："我那儿哪不方便了？" 
赵虎说："我没跟你划清界限，因为不管划不划都一样......" 
张龙更急了："怎么都一样？你说清楚。" 
赵虎拿他话堵他："你能不能别老打断我，我话还没说完呢。至于小虎，也许你说的对，但是我还是觉得，正因为咱们大人这样，就更应该有点防患意识。我......我自己......" 
张龙察言观色，立刻恍然："你就是前车之鉴？" 
赵虎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张龙想，怪不得那时候小虎喜欢上女同学，赵虎有种格外放松的高兴。 
"好，那我注意。" 
他把赵虎的话想了想，理出头绪。在赵虎心里，小虎远比自己重要。为了孩子，他可以牺牲自己，自然更可以牺牲掉他张龙。他虽然早就察觉到这一点，但还完全没有象现在这样认清现实。好一个划不划都一样，那我在你心里到底算是什么呢？你又把你自己当做我的什么呢？ 
他想，自己那时候那么虔诚地征问，是想让那两父子的生活也能带上我，可不是想挤出谁啊。三个人一起碍着谁了？赵虎又怎么能够跟自己一边火热地做着爱，却依然保持着一大段的心理距离呢？ 
他拿过赵虎的手，放了个东西进去，说："本来想挑个好点的时间地点的，但是其实也都差不多。"说完也不看赵虎，径自上车点火。 
赵虎凭着黑暗中的触感大概知道是个指头粗细的圆圈型金属物，一时间皱着眉愣在当场，全身都僵住了。 
张龙开出一小段，又倒回他身边，下了窗户，目视前方地说了一句："划不划界限，还是不一样的。" 
赵虎遥看着黑色SUV远去的尾灯，拳头不由地越捏越紧，觉得那东西好像要嵌进肉里去。 
 
此后几天，两人都没再联系。 
赵虎忙碌间歇，在人头攒动的商场里找个角落翻手机，记录却全是空的。 
张龙那晚冷不丁扔过来的烫山芋，放哪儿都不合适，赵虎托在手里一个人在家里百无聊赖地转了几圈，才珍而又重地收了起来。瞥到内圈里的"Z"字，哑然失笑，敢情这是佐罗戴的。说不高兴，是假的。说多高兴，好像也没有。赵虎明白张龙的意思，但在他看来，那也不过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一时半会就会失效。 
他扪心自问，你还输的起吗？ 
维持现状，在他，已很具挑战性。 
小虎渐渐大了，对他的依赖和需求越来越少，自己真没什么别的要求。在这个人心浮乱的社会，守住头顶一小片安宁就够了。 
可是再想着稳定压倒一切，有了张龙这一小撮坏分子，却总是难以保持住安定团结的局面。 
他跟自己说，不能乱不能乱。 
爱情对别人那是轻轻松松锦上添花，对自己却需要空手套白狼去拼命。 
想到这里，他只有更努力地工作，尽自己最大可能地创收。午休的时候在一楼首饰柜台逐一巡查，摸着下巴检视价牌。终于泄气，算了，今年就算了，等以后吧。 
同一时间，张龙正忙着接电话。 
王律师口气很平和："张总，您对我有什么误会吧。" 
张龙说："没有没有，吴律师是你们所长大力推荐的。" 
王律师说："我刚从深圳过来，这是我坐了五个月光板儿之后接的第一笔活，您知道我们这都是跟业务挂钩的。" 
张龙说："王律师年轻有为，接下来一定大展拳脚。" 
王朝嘿嘿笑了笑说："所长说我差点弄砸了顶隆这个老客户，把我派给行政了。" 
张龙打了个哈哈，敷衍说："内部人事变动那是常有的事，合理调配嘛。" 
王朝说："实话说了吧，如果是因为赵虎的关系，我可以给您好好解释解释。电话里说不清楚，咱们约个地方好了，不知道张总有没有兴趣。" 
正中要害。 
张龙岂会没有兴趣，简直求之不得。好容易挨到晚上，兴冲冲地去了。走之前，看见两个孩子并肩懒在沙发上勇猛地打WII，想起赵虎的话，没头没脑丢下一句："都给我起来，小虎靠左墙站，丁峰靠门口站。" 
两个孩子都愣了，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丁峰直挠头："你爸最近什么意思？" 
小虎也纳闷，想了想："估计是心疼他的真皮沙发吧。" 
两人同时摇头："真抠门。" 
王朝约的地方是大学城新区一个挺红火的酒吧，打过旗号办一些独立画展影展什么的，在张龙心里一直算个比较文艺的地方。没想到，进去寒暄完，刚喝了一杯，就被放倒了。失去意识之前，他想，连小资们也开始转型山大王了，这是什么世道。 
张龙耳边听到卡擦卡擦的快门声，慢慢醒过来，觉得身上挺疼，脸上也火烧火燎的。动了一下，才发现手脚被缚，浑身上下被几根花花绿绿的行李带打了包，机票联还没撕干净，有种立刻要被送上传输带的错觉。这些也就算了，关键是光着屁股，这形象除了在A片里看过，现实中还真没见谁摆弄过，一时间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王朝背对着他正在用笔记本读卡。张龙躺在床上，位置刚好看清传送进度，他心里发凉，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个死变态，居然敢拍我的......我的......" 
张龙一想到自己可能就要成为下一个"***"的主角，悲愤得无地自容。 
王朝也不回头，打开屁卡洒说："死变态留着说你自己吧。你放心，只要你定期给我汇点零花钱，我就不把照片传到网上去。" 
张龙说："你要多少？" 
王朝说："先汇50万吧。"然后边看图样边感叹："这张光不太行啊，别急，我给你调个亮。" 
张龙说："算我倒霉，大意了，你报个一口价，然后给我把照片都删了，咱们继往不究。" 
王朝坐在转椅上滑过来，抓住行李带猛得一抽。勒得张龙眼前一黑，心想不知道刚才他这么勒了我多少下了，脸上肯定也是他抽的，没准还是拿的拖鞋，忍不住大喊："好汉饶命。" 
王朝微笑说："你还跟我讨价还价？" 
张龙说："好，50万就50万。" 
王朝说："50万只是首期。" 
张龙说："行。你先放了我，我不报警。" 
王朝说："你挺配合的嘛，这么识时务，为什么要跟赵虎一起断我后路呢？" 
张龙说："这事跟他没关系。" 
王朝说："跟他有没有关系，你我都清楚。" 
张龙真替自己不值，早知道不出头帮老丁找律师了，现在弄一身臊，他冷笑说："你也真够下本的，多大点事儿啊，这么就挺而走险了？" 
王朝把图全传完了，一张张检阅，边微调边说："我买张律师证不得花钱啊？光出不入怎么行。" 
张龙心里这才真吃惊了，赵虎真没说错，这人岂止是不靠谱，根本就是个骗子。可还没等他调整好心态，已经被17寸全屏放出来的幻灯片给震傻了。奇怪了，以前觉得自己身材挺好的，怎么一上镜这么不堪入目。 
王朝说："好好欣赏，看看你自己值不值这个价码。" 
张龙这辈子会的脏话全冒了出来，加起来等于另一部魔鬼辞典。王朝没耐性听完全本的，倒抄起网球拍，一棍抽在他颈动脉上，立刻歪着脑袋晕了过去。 
王朝点根烟，抽了几口，拿出张龙手机调出赵虎号码打过去，接通之后不说话先笑。 
赵虎一开始没听出来，问："怎么了？" 
王朝说："你连我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赵虎激灵一下子，好像被谁一刀劈中耳膜，立刻反应过来："张龙呢？" 
王朝说："你等下，我给你传过来啊。"对着张龙拍了张高清的传过去，然后说："挺熟悉的吧？你们是不是每天晚上都上这出啊？" 
赵虎咬牙捏拳："你想怎么样？" 
王朝说："生气啊？你当初拖我下水的时候没现在这么有正义感嘛。你放心，我没别的想法，就想跟你叙叙旧。" 
赵虎也不多说，只问地址。 
王朝说："你一个人来，他有把柄在我手里，想他死得快点你就尽管找人。" 
真对不起，俺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写出个BT来了~~~~捂脸~~ 
 
赵虎来得比王朝想像中要慢。 
他对赵虎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站在高架立交上的背影，远远地，散发着铿锵的绝望。 
跳吧，跳吧，他在心里诅咒着，跳下去，我就能彻底把过去埋葬掉。不堪的记忆和耻辱的欲望。他转过身，希望就此从中脱离。 
没想到那些无日无夜不在惧怕的东西，如附骨之蛆，且又在看到赵虎的一瞬间重新枝缠叶绕得复活了。 
那天他三言两语套出丁处长的底细，无心跟进，忍不住破例草草结束了，尾随在赵虎身后。看着他跟张龙同进同出，上楼下楼，凌乱的表情和荡漾的神色全看在眼里。 
他愤恨地想，我这几年风霜日晒，你傍着金山倒过得滋润。 
谁都能比他过的好，独有赵虎不能。他忍受了一个又妒又恨五脏蚁噬的难眠之夜，好像少年岁月重新上载，第二天被大老板叫进办公室之后，这把火就陡然烧尽了离离原上最后的枯草。 
放倒张龙之后，他把衣服里外所有的东西都翻了个遍。手机里存的一张照片和几句话，让他忍不住立刻饱揍了张龙一顿。 
他不擅长打人，今天却摊开手掌，觉得格外痛快。 
现在他就拿着手机仔细端详着赵虎的脸，然后想象着呆会这张脸真的出现在面前，自己该怎么一脚踩上去，使劲碾上两下。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觉得等待有点漫长。 
门铃响的时候，他有点迫不及待地打开，赵虎果然是一个人，慢慢走了进来。 
王朝心里有些兴奋，推了推眼镜，不动声色地说："我以为你会很着急。" 
赵虎说："我打不到车。" 
王朝一把就把他推转身，手摸上去："对不起，我要搜一搜。" 
赵虎一直挺放松，只在最后快摸到裤裆的时候才浑身一凛。 
王朝说："别装了，我其实很恶心你们这种人，跟你们干的事。" 
赵虎说："人呢？" 
王朝说："你先告诉我，你们什么关系。" 
赵虎说："你不知道我们什么关系，怎么会找上他。" 
王朝说："我想听你亲口说你的恶心事。" 
赵虎严肃地说："我们的事一点都不恶心。再说，我又不象你，有恐同症。" 
王朝笑了起来，脖子一梗一梗地，然后说："对，所以我看到你们这些不要脸的变态就想见一个抽一个。"他边说边把皮带解了下来。 
赵虎也不生气，眼睛里充满同情地看着他："看来几年没见，你又恶化了。"他伸手抓住抖着尾音甩过来的皮带："你自己照照镜子，你看看现在是你变态还是我变态。" 
王朝说："别忘了你今天来不是当医生的。" 
赵虎的脸皱了起来，松开手，硬生生挨了几皮带，有一下还抽在脸上，刷地就起了三指宽的红印。 
王朝立刻勃起了。他情不自禁地过去，紧紧搂住赵虎，耳鬓厮磨，抓着对方的手就往自己裤裆里送。 
赵虎浑身僵硬了一下，厌恶地抽出手推开他。 
王朝就又凑上来，这下干脆自己隔着衣服直接在赵虎身上上下摩擦起来。 
这种情形多年以前发生过无数次，赵虎好像又被那些熟悉的黑色蛛网一样的记忆笼罩起来。他悲怅地站着，被回忆压得动弹不得，听着对方的喘息，手越捏越紧。 
一门之隔，张龙嘴上蒙着胶带，同样动弹不得地听着外面情欲弥漫的喘息，手也越捏越紧。 
青筋爆骨。 
 
张龙花了好像一辈子的时间，就为了往上蹭3CM，最后使足全身力气猛地一顶。 
床板"咣当"一声，他头骨疼得阵阵发麻，这破宾馆什么品味，床头装饰板里居然嵌着不锈钢。 
跟着门外闷闷地叫声，听起来太象高潮，张龙眼睛都红了。 
幸好门立刻被踹了开来，赵虎穿着整齐地抢入，张龙心里松了口气，跟着眼睁睁看熟悉的脸庞在瞬间扭曲。 
太......太丢人了。 
赵虎愤怒地不能自已，上去三下五去二把张龙解开，一伸手撕了胶带，张龙大叫一声，好像忽然被人把嘴拿下来扔火锅里的感觉。 
赵虎把旁边的衣服丢到张龙身上，也不说话，一个箭步冲到外面。 
王朝刚被一拳打中腹部，半天没缓过劲来，现在正挣扎爬起，人还伏着迎面一脚又踢趴下了。他干脆翻个身，仰视着赵虎笑了起来。 
"你打吧，慢慢打。咱们有的是时间。" 
赵虎体内的暴力欲望全被他激发了出来，单腿跪下冲着脸连打了好几拳，鼻血飞溅出来的时候，他才蓦然醒悟。 
王朝伸手摸了一下，血鲜红鲜红的，很刺激，居然不觉得疼了。 
"这就完了？再来啊，继续啊。" 
赵虎站起来："上次你串通关蓉，她明你暗地给我来了个卷包会。当时我顾念着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没去报警。这几年我想想真后悔，你这种人，留在世上，总是要害人。今天你又做这种事，既然你改不好了，咱们还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王朝愣了一下："你要报警？"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张龙勉强穿好衣服，赶紧喊："不能报，不能报。"出来胡乱摆手，然后发现桌上自己的手机，先拿起来揣兜里，就开始翻王朝的电脑包。 
王朝说："你翻也没用，所有的照片我早发到我的几个信箱里备过份了。" 
张龙拦着赵虎解释的空挡，他慢慢爬起来，整理好自己，掏出纸巾把血擦了，嘴角向上，又是斯斯文文的大好青年。 
"张大老板，你反正趁钱，就当顺便再多包养了一个情人。我跟赵虎反正也不是外人。账户存你手机里了，初一十五千万别忘了。" 
王朝说完手在眉梢向前一挥，拎起包，笑笑就朝门外走。 
"我操你祖宗十八代的XXX！" 
张龙跟赵虎同时爆了粗口，说归说，张龙还是死命挡着赵虎握着手机的手，急得有点痉挛了："不能报啊，报了我就完了。" 
王朝这几年招摇撞骗，还真没遇见过敢报警的。他估计是大家看CCTV看傻了脑子，越来越好骗了，再就是贪婪胆小懦弱怕事，人性的弱点一旦被掌握，其实很难从圈套中挣脱。现在赵虎下了决心要报警，他还真有点好奇起来。 
"赵虎，你报吧，我看着你报。"王朝推推眼镜："说真的，你如果真报了警，我还挺佩服你的。" 
赵虎死死地瞪着他几秒钟，然后点点头，推开张龙，就按了下去。 
张龙听见他口齿清晰地报出地址房间号，整个人都被定住了，手脚忍不住发起抖来，象是才被宣判了死刑。 
王朝轻轻拍手："好，有你的。"顿一顿说："不过，我是好心啊，别说我没提醒你，110的办事效率，到这可能还需要点时间......" 
赵虎说："你跑不了的。" 
王朝说："我不是说我，我是说你旁边这位"，他看看表，啧啧了两声："你看看，晚高峰就是害死人呐，本来我估计你会在1个小时内赶到的，结果耽误到现在......"话没说完，张龙忽然倒了下去，赵虎吓了一跳，一伸手，滚烫。张龙嘴唇发抖，浑身直抽抽。 
王朝说："你现在抓紧时间给他洗胃，还来得及。"跟着大献殷勤："这儿不好打车，不如我送你们？" 
他看着眼前两人的表情，挺高兴，每次看到人们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种表情，都让他有种射精后的喜悦跟怅然。除非赵虎有分身术，否则是绝对不可能同时办到两样事的。 
没等赵虎回答，"砰"一声，身后的门忽然被大力撞开了。 
 
迅速，太迅速了。 
两个便衣冲了进来，其中一个西装里鼓囊囊地好像挎着枪。另一个看见张龙躺地上，就赶紧过来察看。 
"大帅，你怎么样？" 
张龙伸出手跟他紧紧一握，激动得有点结巴了："你......你们......就是人民的......大救星。" 
王朝被这两个人撞得站立不稳，跟着被姿势娴熟地反扭住了。 
一个药瓶飞出来在地上滚动，赵虎抄在手里，挺熟悉的三环类药物，以前常在王朝那看到，现在只剩了小半瓶。 
他忍不住吼："你给他吃了多少？！" 
不等王朝回答，把张龙横抱起来，就往外跑："老秦，借车用用。小马，看着他。" 
老秦赶紧跟上。 
马汉应了一声，押着王朝绕了一圈，正好看到行李带，把他手结结实实扎一块。 
王朝说："这哪有手铐好使啊，110改穿便衣了？" 
真没劲，太没劲了。他想，赵虎你真让人失望。 
马汉把西装下摆撩起来给他看了看，喝斥说："老实点。" 
他看着赵虎接到电话脸色大变，没想到是张龙遭人暗算，怕赵虎有什么闪失，自告奋勇地当后援团。赵虎知会了老秦，三个人一路过来决定了一人先上，两人断后，大家见机行事的方针。没想到这一等，等得他跟老秦大冬天的，却都出了一身急汗。生怕上面两个出了什么意外，直到接到赵虎电话，才赶紧冲了上来。***是自己买给小虎的圣诞礼物，他多了个心眼，预防万一地带上了。这会儿亮出来，纯属为了起到震慑作用。 
果然对方呆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蜷坐下来。 
捆绑，男人，枪。 
王朝被这些关键词一一击中了，闭上眼睛幻想联翩，沉默了半天终于问："你叫什么名字？小马哥？" 
老秦开车，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离得最近的医院。在这短短的15分钟里，赵虎在后座上以非人的手段粗暴摧残着张龙。 
张龙觉得赵虎的手都快抠破自己嗓子眼了，可他还是什么也没吐出来。 
"算了，......算了。" 
"什么算了，怎么就算了！不能算了！"赵虎奋勇地人如其名。 
张龙想，早就消化掉被吸收了，他抓着赵虎的手："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赵虎很气愤，粗鲁地说："谢什么，有什么好谢的！" 
张龙说："你没......报警，还算是......给我保住了......面子。" 
老秦忍不住插嘴："什么时候了你还说什么面子。我们本来一接到电话就打算报警，是赵虎怕对方狗急跳墙，大家这才来赌一下。" 
张龙说："要是......洗胃也......不管用，......你们一定......要把他......绳之于法。" 
他一想到那些照片可能就算是他的遗像，从此流落网上，真是心如刀绞。 
赵虎手指捏得格格直响。 
 
包括张龙本人在内没一个能说清具体的服药时间和剂量，医生挺生气。 
"经济危机也不能不让人过节吧，每天几个寻死的，洗胃机都坏了两台了。" 
张龙只好说："我真......不是故意的。" 
检查完张龙被送进急诊室，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小时。 
终于结束之后，张龙悲哀地想，这是怎么了，还没到本命年，也能衰成这样。真是要逼着我穿国足的红裤衩吗？ 
推出来，看见赵虎和老秦，两个人也没说什么，彼此交换了一个严肃又郑重的眼神。 
张龙抬抬手，还努力挂出笑容："别担心。"然后两眼放空地哲思了几秒，悟了："世界......还是挺美好的。" 
护理人员纷纷点头："珍惜生命，远离轻生。" 
换到病房张龙昏睡了过去。除了药物作用，这个天气长时间晾白条，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等出院回到家，事情已经在他未知的情况下按他不愿意的方式解决了。 
王朝被警方羁押，将以诈骗和故意伤害罪被起诉。 
赵虎说："老秦托了关系，网警正在全力追查你的照片，已经破解了一个信箱，删除了一部分。" 
张龙靠坐在枕头上，半天无言以对。 
赵虎说："这件事是我连累了你......" 
张龙气愤地说："当然是你了，你知不知道照片曝光了，我就身败名裂了！" 
赵虎低着头，沉默不语。 
张龙又强调："身，败，名，裂啊！" 
他越想越生气："你知不知道有这样的，这样的，这样的，还有这样的"，一边说一边模拟着，然后忽然想起来地大骂："那个王八蛋还在老子脸上甩护手霜！" 
一想到没准自己伪颜射的头像会继猥亵男和小胖之后被替换在各种类型的照片上，他怒不可遏，更不用说业内的同行和熟人们看到会有什么反应了。 
张龙忍不住悲愤地捶着床。冷不丁被赵虎一把按住了手，他瞪着眼睛换另一只手继续捶，又被按住了。 
两个人陡然凑近，一个悬空半伏在另一个身上。 
"我不在乎。"赵虎深深地看着他说。 
"我在乎！" 
赵虎忽然低声地吼了出来："我他妈都不在乎，你还在乎什么！" 
张龙愣住了，张大嘴惊讶地看着对方，赵虎的舌头激烈地闯了进来。 
两个人象800年没接过吻一样，鸟啄蛇缠一样地舌头打架，下唇和上唇被逐一含吮，交迭往复，环绕不休。 
张龙心里逐渐迷糊了，好像有什么要呼之欲出。有几次他试图挣开，却被赵虎按着手，嘴唇焊住似的，柔软又坚定地缠绵。 
直吻得浑身发烫，欲望抬头，赵虎才松开手。 
张龙努力想整理出头绪，目光却定住了。赵虎从兜里摸出递过来，黄灿灿的千足金。 
"你还给我？"张龙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不敢相信地问："你......你要还给我？" 
赵虎只是看着他，固执地伸着手，不说话。 
两个人刚亲完，嘴里还是对方的气息，却仇人一样地对视着。 
终于还是赵虎先忍不住了："我他妈又买了一个。"他等了半天，看张龙还是保持原状，愣愣地看着自己，皱起眉来："要不要？" 
"要。"张龙迅速拿过来，不放心还搁到嘴里咬了咬。 
赵虎说："是真的，不是巧克力。不过我可没钱请你吃饭了。" 
张龙一把抱住眼前人，心花怒放，一时间好像什么恐惧都抛到了脑后："我请你我请你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他急切又热烈地表着态："从现在起，我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你的，我丢人是丢你的人，我跌份是跌你的份。" 
他一想这倒好，自己横竖没什么损失了，顿一顿笑眯眯地继续说："我的房子车子票子儿子还有精子，都是你的。" 
这个周末，张龙摆家宴感谢后援团，马汉不在，老秦携眷拖女地来了。 
张龙有点不好意思："赵虎说，我这个胃，最近还是在家吃，清淡。" 
老秦了然地点点头："在家挺好，在家才有气氛。" 
任红梅一看是两个半大小子拱在厨房里，当仁不让地让他们出去。 
小虎说："那我跟阿姨学学吧。" 
丁峰说："你技术已经不错了，这名额就让给我吧，我马上要一个人过了，不会做饭怎么行？" 
小虎拍拍他肩膀，说："有我在还能让你饿着。" 
丁峰就一言不发地站在门边上听课。 
过一会儿，有人拽他裤脚，一看，是老秦家的小宝宝，站着仰头看他。丁峰蹲下来做鬼脸，逗得小孩傻乐了半天，小肉手在他脸上没头没脑地拍打。 
任红梅说："宝宝，别跟哥哥乱闹。"其实也是说说而已，1岁多的小孩根本四六不懂。 
老秦过来把小肉墩一把捞起来抗在肩膀上，一阵狂亲："小坏蛋小坏蛋小坏蛋。" 
丁峰看着有点出神，小虎凑过来："羡慕啊？" 
丁峰把头发乱揉一气苦恼地说："我是真想缩回去啊。" 
小虎怪叫一声说："缩阳入腹？" 
丁峰照裤裆踢了过来，小虎一闪，再踢再闪，说："我缩我缩。" 
厨房里空间不大，任红梅听得脸都红了，心想，现在的孩子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小虎打下手，切洋葱，这次照例只切了一只就眼泪长流，照例笑嘻嘻走出来找赵虎："爸，你看我哭了。" 
赵虎正在浴室修花洒，洗了手过来二话不说把洋葱都剥了，再一一切掉。开始切得很快，越切越慢，眼睛煞得生疼，终于睁不开地蹲了下来。 
丁峰靠在厨房门边，又有人拽他。 
这次是衣领。一看，张龙居高临下地往身后指指："你，那边去。" 
张龙想，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此门框是我的专属。 
他手插裤袋里默默看着蹲在地上的背影。心里默念，转过来转过来转过来，让我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这次灵验了。 
赵虎转过脸来，两眼通红，眼睛中线下面分别挂着两道水线，这么水汪汪的表情看在张龙眼里就变成了另外一副景象。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前的人脸放大了，又放大了，赵虎的嘴慢慢张开来，用失真的声音好像在说："快，快点，再快点，来啊......" 
张龙的心象黄油一样酥化开来，正陶醉中，猛地绞带了。幻象消失，赵虎拿手肘撞他，粗鲁地催促："快点，纸巾！发什么愣呢。" 
张龙揉着胸口，委屈地掏出纸巾递过去，沮丧地想，果然还是人间凶器。 
吃完饭，赵虎回商场加班，任红梅在厨房清洗善后，两个大男孩逗着小娃娃玩。 
张龙和老秦在书房喝起了功夫茶。 
老秦说："看你们俩琴瑟在御，最近进展不错啊。" 
张龙忍不住把脖子里挂的戒指掏出来亮了亮："一人一个。" 
老秦说："不错不错，中国制作。" 
张龙说："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老秦看他得意，故意打击他说："你那照片怎么办？" 
这算捅着要害了，张龙拉下脸来："还能怎么办，就当造福网民。" 
老秦狠狠地呸了一声："这么多网民要洗眼，你还是给地球节省点水资源吧。" 
张龙挥挥手："算了，反正就算我身败名裂了，现在也有人养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老秦一听，这还是在炫耀啊。不过也难怪张龙嚣张，不是所有的伴侣都能够在这种事件中象赵虎一样，冷静，镇定，决断迅速以及两臂一张就能抱起72公斤的。 
在急诊室外，他眼看着赵虎从急怒紧张慢慢过渡到沉着平静。两个人权衡了半天利弊，还是决定报警。 
事实证明，不这样做，张龙将会永远陷入无休止的要挟之中，不管是谁，这都是噩梦。 
他还记得在警方押走王朝之前，那个人阴沉地对赵虎说："除非我死在里面，不然我出来之后，你就别想快活了。" 
赵虎当时淡淡说："那就等你出来再说。" 
王朝就笑起来，说："你还有个儿子是吧？叫小虎。告诉他，有个叔叔挺想见他的。" 
一句话说得三个人都面色大变。 
王朝说："怕了？我把你跟张龙的事告诉他，你说小虎会不会很高兴？" 
老秦再也没想到，赵虎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揪住王朝衣领，低低地说了几句话，就让王朝噤声了。 
此时此刻，他转述给张龙前后经过，说到这停下来，看着张龙欲言又止。 
张龙提着茶壶倒水浇杯，也不抬头，只是重复这个动作，手起手落，直到水尽壶干，一壶好茶全浪费了。 
"他说了什么？"他终于问。 
老秦叹口气："他说，我，烂命一条，这辈子就这样了，你要做什么伤害到我儿子，我跟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你不死在里面也得死在外面，你尽管试试，我说的出做的到。" 
张龙闭上眼。啜苦咽甘，茶也。啜甘咽苦，赵虎也。 
他就是什么都不说，最多也就一句："要不要？" 
张龙想，要，我要你的烂命，和你就这样了的这辈子。 
 
赵虎正忙的时候有电话来，他无暇接，任由铃声软绵绵响了半天。 
"系唔系�者？尽倾心意夜夜痴缠，系唔系�者？" 
赵虎一开始很不习惯张龙设的这个专属铃声，觉得声音诡异，问张龙唱的什么，他支支吾吾地东张西望，没想到时间一长居然也适应了。 
等到铃声都快唱没气了，才接："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张龙刚陪小虎在品牌专柜置了身新行头，下了层楼到男装部挑衣服。他吃不准赵虎的尺寸，喊他上来试试。 
赵虎皱眉说："我没空，我这儿忙着呢。" 
张龙说："10分钟都没有？5分钟都没有？你就不上厕所啊？" 
赵虎说："顾不上，少喝水，憋着。" 
张龙张目结舌："真这么忙？" 
手机里的声音笑了："假的。" 
张龙喜出望外，心想不容易啊，赵虎居然也开始搞笑了，虽然够冷的。 
刚说着，又来了客户，赵虎只说了句"你们先逛，中午到最顶层的美食街一起吃饭"就匆匆挂了。 
张龙只好对着拿出几套衣服殷勤等在一边的专柜小姐歉意地笑笑。 
这逛就变得全无目的起来，几次看得不错，却难以决定，张龙心里暗暗发痒。他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的手，心想，好，回头我亲手一寸一寸给你量结实了再说。 
父子俩无聊地点好菜在嘈杂的圣诞背景乐中等赵虎，人越来越多，几个人看着空位虎视眈眈。张龙觉得气闷，这哪里是吃饭的地方。 
过了会儿，赵虎匆匆被扶梯送了上来，还没坐下先拿袖子擦汗，跟着"咣当"从兜里掏出把枪扔桌上。 
所有等位置的人都吓了一跳，向后闪开，面面相觑。有人不服气地说："还带这么插队的？" 
小虎"耶"了一声抓在手里，然后对周围的人说："早跟你们说了，这位子有人。" 
赵虎已经坐了下来，这一上午没停，肚子早饿了，自家人没什么好谦让的，上来一阵风卷残云，抽空说："你马叔给你的。" 
小虎摆弄得爱不释手："我记得上次我跟他要的不是这个型号。" 
张龙躲开小虎的瞄准，躲了几次还是枪靶子，最后被虚拟的发射弄得很不平衡："你干嘛光打我啊？你也打打你爸。" 
小虎嘿嘿地笑，摸摸正在猛吃的赵虎的后脑勺："我爸长得比较象好人，我们是正义之师。" 
张龙气坏了："难道我长得象坏人吗？" 
小虎嬉笑不答。 
张龙说："别忘了，我长得象坏人，那你也象不了好人。" 
小虎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张龙忍了一会儿，忽然一放筷子："我算看出来了，这个家就我最没地位，是个人都欺负我。" 
一句话把剩下两人都说愣了，赵虎说："什么话，谁欺负你啊？" 
小虎说："就是，谁能欺负得了你啊？" 
张龙拿手分别指："你，还有你。"可惜没人重视他的指责。 
赵虎摇摇头，继续吃，就当没听到，心想，这人上次没上错机器吧，不是就洗了个胃吗？怎么看起来象是洗了脑，越活越回去了。 
小虎则跳起来，单腿踩椅子上，手里模拟弹电吉他状，一边触电一样抖头一边唱："We Are Family。" 
张龙说："行了行了，我这儿吃饭呢，回头再抖我一身头皮屑。" 
快吃完的时候，小虎郑重其事地举手："我有事要说。" 
两个爸爸都掉过脸来冲着他，侧耳凝听。 
小虎说："你们也知道丁峰他们家的事。我看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很不好受。他打算一人住，我就想......" 
赵虎说："你想也别想，我不会让你们俩单独出去住的。" 
张龙赶紧点头。 
小虎说："我知道你不会让的，所以你听我说完嘛，我就想，其实我挺幸运的，因为我那时候还有我爸接手我。现在我有两个爸爸了，我就想......" 
这次是张龙抢着说了："你想也别想，你想把我发给丁峰，我就这么招你厌啊？"说到最后一句，还真有点伤心。 
小虎说："你先别闹情绪，我没想把你发给他。" 
赵虎就变色了。 
小虎左边看看右边看看，一个委屈，一个惊疑，他叹了口气："哎呀，我就是觉得，我有两个人疼，两份爱，这哥们却什么都没有，就想也匀点给他呀。可你们俩，我谁也舍不得......" 
两个爸爸一听，都放下心来，一个想，还好，一个想，幸好。 
没想到小虎接着说："所以，你们俩自己看，该发扬风格的发扬风格，该自我牺牲的自我牺牲"，孩子口气挺语重心长："是到了考验你们的时候了。" 
张龙跟赵虎对看了一眼，知道这个时候该自己出马，对着小虎指指赵虎，当仁不让地说："赵小虎，你给我听好了。从现在起，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们俩是一个人。" 
一句话说得赵虎哭笑不得。 
但看到张龙的眼睛，却心里给刺中了一下。他有点紧张，又有点腼腆。紧张的是，这家伙当着孩子面胡说八道，腼腆的是，这胡说八道却也不完全是胡说八道。 
比较起来，还是紧张的成分大点。 
小虎直瞪眼："谁让你上这背相声来了！" 
最后还是赵虎说："我照顾他吧。他不介意的话，可以过来跟我住。反正小虎的房间都是现成的。" 
张龙和小虎一起喊了起来："那怎么成。" 
小虎想，我本来就是想正好趁这个机会搬回去跟你住的。 
张龙想，就剩下这么一亩三分地的两人世界了，岂容毁掉。 
张龙受够了。 
200平米的房子，设施齐全，条件优越，怎么就还容不下两个大人两个孩子。都想搞个人主义，都有自己的想法，弄得好端端的家不象家。 
看看自己这段日子窝囊的，戒指都交换了，还得孤家寡人地过着，天天就惦记着怎么偷情。这人生还有点别的追求没有。年轻的话，还觉得刺激，现在死都死两回了，还这么不上不下地耗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一拍桌子，大家长的范儿端了出来："赵虎你给我搬回来住，我明天就去把你那房子卖了。你瞪我也没用，你看我敢不敢。小虎，你别先替丁峰擅做主张，人家亲爹还在呢，轮不到你上赶子给他找干爹。他愿意在咱家过渡没问题，家里也不是没地方。这是一个家，不是菜市场，今儿占个摊位，明儿又不要了，象话吗？咱们是三位一体，捆绑上市的那种，不是谁说单独住就可以单独住，说一个人就能一个人的。以后说话办事之前都先想想，什么叫集体主义精神！" 
张龙一番话说得自己神清气爽，剩下两人面无表情，都想，好大的口气，好长的训话。 
张龙严肃地看了一眼赵虎，下一句就破功了，问得表情谄媚。 
"你觉得呢？" 
小虎回到家，看见丁峰的球鞋，找了一圈没人，浴室关着门，里面一阵慌乱地冲马桶声。 
小虎在外面敲敲："别怕，就我。" 
丁峰开了门，一股烟味飘了出来，虚惊地说："吓我一跳。" 
小虎说："你又偷着抽烟，被他们发现，我就完了。" 
两个人打开抽风机，你一根我一根姿势老练地对上火。 
抽了几口，小虎看丁峰心事重重地，问："怎么拉？昨晚你回去，怎么样？" 
丁峰愣愣地，出了会神。他昨天回去拿东西，走到门口，听到里面吵架。一直以为是妈妈先有了第三者，站着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是爸爸先开始的。大人间的对错，他也分辩不出来，好像谁都挺有道理。又听了一会儿，才知道爸爸想要自己，不过是当做不想离婚的砝码。正是要岗位评测提升的时候，离婚对他影响不好。妈妈态度也很坚决，两个人僵持不下。他心里对他们最后仅存的一点希望，也终于破灭了。走进去，很平静也很认真地劝了一句："你们离吧，我跟我妈。" 
他拿了东西出来，在那个家里一秒钟也不想多呆。 
小虎听完，心里也挺沉重，又问："然后呢？" 
丁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我就去找了个小姐。" 
小虎一顿，时间静止了10秒，跟着核爆了。他差点没跳起来："什么？！！" 
丁峰点点头。 
小虎太过吃惊，睁大了眼睛，话都说不利索了："所以你，你你你，你找了小姐，你就......" 
丁峰说："我就长大了。" 
"长大你个狗屁呀。你找的小姐是盲人吗？"小虎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愤愤地。只比他大一岁而已，但是丁峰是个傻大个，人高高瘦瘦地，看起来不象未成年人。 
丁峰说："她长得还不错拉。再说，我又不象你，脸长得还跟个傻BOY似的。" 
小虎勃然大怒，阴阴地说："是，谁能有你老相啊，15长得跟35没区别，你是不象傻BOY，你比我少后面两字母。" 
丁峰也不生气，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两个人中间的气氛有些诡异，过了一会儿，小虎拿手肘捅捅丁峰。 
"说啊。" 
"说什么？" 
"少装傻，过程。" 
"什么过程？" 
"你这样就没劲了啊"，小虎恼羞成怒地说："吃鸡的过程！" 
丁峰严肃地说："小姐也是人，你得尊重她们。"他心想，人家没要我钱，还倒封我一个红包，这次怎么地人家也不能算是鸡，最多是爱的使者。 
小虎挥挥手："好好，□□，□□的过程。" 
两个人一人靠坐在墙上，手搁在马桶边，一人双腿悬空地坐在洗手台上，拿盥洗盆当烟缸。 
丁峰回想了一下，虽然全程慌乱但就第一次来说整体还算不错了。 
"挺美好的"，他说："程序你都知道啦，先脱。" 
张龙把衣服脱得精光，站在水帘下给半热不热的温水激得嗷嗷叫。 
赵虎进来说："热水器好像有点问题，你等会，我去修修看。" 
张龙说："修什么修，早让你换台新的，你就是舍不得。你赶紧过来一起洗得了，我看这水就要变冷水了。" 
赵虎退一步说："挤不下"，转身出去边说："没关系你尽你用，我洗冷水没问题。" 
张龙没捞到人挺遗憾。水不我待，他动作迅速地洗，心想，找什么借口，不好意思就说不好意思呗，空间就象海绵里的水，要挤总是有的。他心里很快模拟出几个方案，觉得自己几何学得还真不错，高兴地打着喷嚏，不时伴随着几声因水温变化的升降调。 
随便拿过毛巾一裹，他冲到房间里，一头扎在单人床上，裹着被子牙齿打颤："没什么热水了，别洗了，太冷，我不嫌你。" 
赵虎没搭话，没头没脑地扔了件衣服在张龙脑袋上，自己进厕所了。 
张龙抓下来一看，头顶一热，海魂衫。 
他跳起来找手机，外套搭在椅子上，手机位置没变。他不敢相信，赵虎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看见的呀？ 
这下，兴奋就不是一点半点的了，张龙简直是拿表读着秒在等待。 
赵虎出来的时候，他忍不住吹声口哨。他的青葱岁月主要是靠着对芬兰汤姆笔下那类壮实水手的性幻想和自己的右手度过的。蓝色横条紧裹着隆起的肌肉，有力的大腿，紧绷滚翘的臀部，一想起来裤裆就坚硬如铁。 
就如同面对现在的赵虎。 
两个人倒在床上，上秤一样的响声。床板每次都象立刻要散架，但事实证明，它光荣地接受了历次的重重考验，以至于已经没人再会为它过分担心。 
丁峰说："跟着就是爱抚拉。要说人家专业的，摸起来那跟自己摸还就是不一样。" 
小虎说："打麻将啊，自摸。" 
丁峰指指下面："这儿啊，笨蛋。" 
小虎说："对，摸完你就射了吧？" 
丁峰说："滚。这才刚开始。" 
张龙把手伸进赵虎衣服底下就是一阵乱摸，摸到腰侧，赵虎笑了起来。 
张龙说："严肃点，现在你是一个战士。" 
赵虎笑着说："好好好。" 
张龙说："我，也是一个战士，"他眯起一个流氓兔的表情，很郑重地说："我要在你身上，战斗。" 
他把赵虎双手举高按住，另一只手忽重忽轻地揉捏着胸前的突起，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忽然屏住，他含住开始变硬的它们，仔细舔吮起来。赵虎直到肺里只剩下最后一点空气，才紧绷着呼了出来。张龙能察觉到他腹肌的下沉，舌尖顺势而下。赵虎的皮肤凉得象冰啤，张龙把自己的舌头当酒精灯来加热，没一会儿，碎片一样的喘息在黑暗里细细传出。张龙在三角地带辗转反侧，轻噬大腿根，跟着逆流而上，在脖子上舔咬。两个人交叠的□□已经开始荷枪实弹地互相试探。 
赵虎猛地搂住他，嘴舌贴缠。 
这个吻先是猛烈，慢慢地又都放松下来，在彼此的黏膜上点线面交互式绕圈，酥酥麻麻地电击着中枢神经，又过了一会儿，伴随着张龙情不自禁手握双枪的勇猛再次激烈，鼻息在对方脸上起伏，吻得太长时间，好像都变成了口腔动物，直到快要窒息才同时分开。 
两个人脸对脸地看着，一时间，那种即将失去对方的恐惧忽然浮出水面。都面临过如果不再见到的窘境，也都当时无法多想，只能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在肉体亲密接触的瞬间，才静下心来，过滤掉日常生活的伪装，现出真正的原形。 
对人生的憬悟和对爱情的后怕，让两人精神和肉体都渴望着连接。 
先连接，再过电。 
世界太大，战士也不过是两只蚂蚁。 
明天太远，两人想，我只想和他好好搞上一搞，操上一操。 
小虎说："然后呢？" 
丁峰说："......然后就......少儿不宜了。" 
小虎跳下洗手台，有点生气，不屑地说："我跟女人睡觉的时候，你还没断奶呢。" 
丁峰哈哈大笑："跟你妈吧。" 
小虎紧紧闭上嘴。 
丁峰说："没事，都这么过来的，不丢人。"顿一顿说："我也就是比你提前社会实践了一下。" 
小虎想了想说："这样吧，平安夜那天晚上你也带我去实践实践吧。你这个不是长的不错吗？" 
丁峰把烟头扔马桶里，轰隆一声冲掉，又看着旋涡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 
"不行？" 
丁峰还是摇头："不行。你......未够班。" 
"丁峰！"小虎腮帮子鼓得跟刚吃烤鸭夹饼似的，太不够意思了吧。 
丁峰叹了口气："我不能把你带坏了。" 
小虎气乐了："你可以开荤，我就非得吃斋？" 
丁峰说："不是这个意思，再说，那天晚上我有安排了。" 
小虎说："又有什么安排？我告诉你，不管什么安排，这次你都要带上我。" 
丁峰看着他使劲点头："你放心，非带上你不可。" 
两个人把现场处理好，出来又不放心，环视了一圈，觉得没有破绽了，才算。小虎到丁峰房间发现东西已经基本整理好了，旅行袋敞开着，正在打包。 
小虎把手插裤袋里嘴上却问："要帮忙吗？" 
丁峰东西不多，利索地码到包里，把一双跑鞋往小虎脚边一扔："这个给你了。就穿过一次，跟新的一样。" 
小虎蹲下来，拎到鼻子前闻了闻，说："号不对。不如把你那套H漫送我吧。" 
丁峰说："想的美。" 
小虎想了想，到房间把枪拿了出来："那我的这个给你，就玩过一次，跟新的一样。" 
丁峰接过来摆弄了几下，扔在一边："小孩玩意儿，自个留着吧。" 
小虎跳起来，转身就走，一边发飚："狂得你，老子现在就去找几个小姐练练手。" 
丁峰追到门口，把门死死按住了："真这么想学，我教你啊。" 
小虎瞪着眼睛吼："来啊，谁怕呀！" 
先更一段，正在努力写不白框的H，这不是逼着俺装CJ嘛~~~~~泪 
"我怕。" 
张龙搂着旁边的人，余韵未过，两个人身上的白底蓝条都皱巴巴蜿蜒扭曲着，居然还有几个地方拼切得天衣无缝了。 
张龙的手顺着对方腰线以下的丘壑来回起伏："那时候我是真怕。" 
"别想了，已经过去了。" 
赵虎趴着懒得动，声音闷闷地从床单里发出来。 
"我跟你说，以后要再有人绑架我，甭管开价多少，你都得给，知道吗？"张龙把脸紧贴在赵虎背上，心有余悸。 
赵虎说："你有瘾了是吧。" 
张龙说："我不想死啊......我死了就再也搞不成你了。正是雄姿英发，天天向上的时候......" 
赵虎感觉到张龙蠢蠢欲动，他想，这人别的地方不强硬，在床上倒真挺坚持原则，说的出做的到。上次他说以后非要拿他的前胸贴自己后背，之后每次，自己都象长了块巨型狗皮膏药，撕不下来甩不掉。 
赵虎翻个身，说："你放心，超过100就让他们撕票吧。"说完自己都笑了。 
张龙哎呦了一声，挺幽怨地看过来："好，赵虎，你就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我的痛苦上好了，被绑的人可不不是你。" 
赵虎说："不是你说的，你的钱都是我的钱，那我的钱，我不得省点花吗？" 
张龙为之语塞，过了会儿恼羞成怒地上下其手说："那我死了也要搞，咱俩人鬼情未了。" 
赵虎坐起来要去洗澡，说："好了好了，别咒自己了，超过250才撕票，行了吧？" 
张龙想，赵虎这幽默感与时俱进啊，嘴里嘿了一声："你才250呢。" 
他半跪着，拉过赵虎，压着腰往自己胯前一带，趁着股沟里刚才的黏腻，轻而易举地滑挺了进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贴合在一起，赵虎低低地哼了一声，臀胯相接，深入腹地。 
张龙把下巴紧合在赵虎肩上，两只手老实不客气地绕腰互握，结结实实地攥住赵虎已经昂扬的性 器。 
赵虎没想到，战斗又这样悄无声息地打响了，对方兵贵神速，自己的军事要地说沦陷就沦陷，这会儿命根子落入敌手，连反击之力都没有。 
张龙还在他耳边热乎乎地说着："你现在变坏了啊，不罚不足以平民愤，先上个桩刑吧。" 
这姿势太过吃力，赵虎屏住呼吸，被前后夹击，腹背受敌，忍不住挣动了一下。 
张龙立刻倒吸冷气，膨胀了不止一圈。他感觉到赵虎大腿肌肉绷紧得微微发颤，腾出手来拍了一拍，说："你坐下来吧，我顶得住。"他想就怕你顶不住。 
赵虎腿放松了，把承力点放到身后，这一坐，让两人都浑身一震，同时叫了出来。 
张龙脸皱得特别有凝聚力，他想唱李克勤的《深深深》，手不紧不慢地上下撸动起来。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变成了一个人，双头四足地在自 慰，且表情都很严肃。 
等到赵虎终于头向后仰到极限，挺起腰痛痛快快地飙射出来，张龙闭上眼感受被绞紧的收缩，一波又一波的，他一边自我膨胀着一边想，看来桩刑是一种很快乐的刑法呀。他把手上粘热的液体尽数抹在赵虎身上，画起了攻防图，然后趁对方防守无力，向前一推，化身成秘密通道里的人肉打桩机。 
"说你爱我。" 
"说你爱我。" 
他印象里还没听赵虎说过。其实有些话不需要说，但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忽然想真真切切地亲耳听到。 
张龙想，爱要做，态也要表，表态本身也是一种态度。 
赵虎却一如既往地不做声。 
"说你爱我！"张龙在对方的无语中几乎是有些愤怒地大声企求着，两只手紧紧钳住紧实的臀肉，咬牙切齿地挺送着。 
"闭......嘴。"强烈的冲击和颠簸的快感让赵虎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你他妈不是都知道吗？" 
张龙被对方声音中压抑不住的情 欲引爆了，他终于闷哼一声，开始条件反射。 
赵虎就是条件。 
张龙反复地射。 
"说你爱我！" 
条件忍不住无条件投降了："好吧，你爱我。" 
丁峰跟小虎对视了半天，两个人心有灵犀地同时摆了个经常用的Pose。 
丁峰面无表情地说："先说声Good Morning Sir或者老师早。" 
小虎粗鲁地说："老师早。" 
丁峰说："眼神太死了，死不瞑目就是你这样，要慢慢抬起头来，带点泪光。" 
小虎羞涩地说："老，师，早。" 
两个人以极度不符合人体工程学的姿势站立着，丁峰伸出一根手指慢慢去抬小虎垂低的下巴。 
"特别遗憾昨晚那小姐没跟你来这段吧？" 
丁峰有点走神了，然后点点头："恩，光顾来别的了。" 
小虎说："你们到底来了几次？" 
丁峰说："一鼓作气，听说过吗。" 
小虎愣了一下，快速地心算，一鼓作气，再而衰， 三而竭，妈呀，丁峰同学原来是铁人三项选手。 
小虎表情肃穆起来，好像在看奥0运开幕式，仰望国旗冉冉升起。 
敬礼。 
厕所里哗啦啦的水声，都盖不住张龙忽然爆发的提问。 
他把脏掉的床单换了，不然湿腻腻的凭谁也躺不下去，一瞥眼，看见自己挂在脖子上的戒指一晃一晃地敲打着锁骨，想起来赵虎手上颈间空荡荡全无一物。家里就那么大，每个抽屉都翻了一下，没找到。 
他忍不住闯进热气腾腾的所在，扳过湿淋淋的人，指着自己脖子问："你的那个呢？" 
赵虎有点茫然："哪个？" 
"你那只呢？" 
"奥，我放好了。" 
"你放哪儿了？"张龙气急败坏，不会真的自己美滋滋挂了半天，其实还是自己给他的那个吧？实在是一模一样，连那个刻在内圈的"Z"都一样。 
"你现在拿出来我看。" 
张龙想，你要拿不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赵虎纳闷他的态度，皱着眉："......在米桶里。" 
大半夜的，张龙猫进厨房蹲在七八十公分高的米桶旁边伸长了手执着地掏摸着，心里狐疑，有把戒指放米桶里的嘛。 
还真有。 
他克服障碍，艰难地在桶底摸出一个褐色小药瓶，晃了晃，金属撞击玻璃的声音。 
倒在手心里，仔细地看了半天，张龙彻底服了。 
想想也对，自己喜欢上的这个人，既然能把鲜花当活鱼一样养着，自然也可以把戒指当干燥剂一样放米桶里。 
手心里除了戒指，还有一块小小的玉佩，色泽通透瑰丽。张龙也算识货，挑着眉毛，拿手指轻轻摸索了一下。 
把东西放回药瓶里，重新归还原位，再挤回厕所，拉开浴帘，脸上的笑容就特别和蔼可亲起来。 
"为什么放米桶里？" 
赵虎不解地说："贵重物品嘛，不得防盗啊。" 
张龙很高兴，对对方格外珍视的态度非常满意，他想，就赵虎这忧患意识，够所有的小偷琢磨半年的，趁兴追问："那瓶里那块玉佩，是你什么贵重物品？我看成色不错。" 
赵虎点点头："那是我们家传家宝，我妈留着给我媳妇的。" 
张龙一听，赶紧哎呦了一声："老太太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赵虎就僵硬了一下，慢慢转过头。 
果然，张龙兴奋地直搓手，一边埋怨着："那你还瞎花什么钱呀，有这个就行了。" 
赵虎张大嘴，不小心呛了一口水："......啊？" 
张龙大度地说："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了解我，我是挑剔的人吗？" 
赵虎反映过来，先关了水，摇摇手说："这不是给你的。" 
张龙盯着赵虎看了一会儿，才出声："不是给我的，那你要给谁？" 
赵虎说："麻烦你，毛巾。" 
张龙也不动，只是盯着他，气氛有点凝固。 
"难道你还想着娶媳妇吗？" 
赵虎歪过头也看着他，然后说："难道你是我媳妇吗？" 
张龙张了张嘴："我......我......" 
他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当面承认这句话。 
赵虎说："你是女的吗？"从鼻子里发出的笑，象是恶意又象是挑衅，还有那么几分小小的无奈。 
张龙的脸慢慢涨得通红。 
"女的又怎么了？" 
"起码得穿条裙子吧。" 
赵虎自己拿了毛巾边擦边观察张龙有趣的表情变化。眼前这人只套了件皱巴巴的海魂衫，刚才被飞溅的水流误伤了，半湿半干地贴在身上。 
张龙还在跟自己挣扎："我......我......" 
赵虎看着难受，把他的衣服撩起来，用毛巾抹去水痕，边抹边堵着嘴亲了个结实的，张龙就放弃表达，干脆不说话了。 
亲完，赵虎把毛巾往他脖子上一搭，安抚地摸摸他后脑勺："我留着将来给小虎的。" 
张龙说："小虎可是我们老张家的儿子。" 
赵虎给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本来挺温柔的大手一使劲，黑着脸说："我他妈就乐意给他，行不行？" 
张龙被按得头往前凑，就势抱住赵虎脖子肩膀不撒手。 
"所以你得先给我啊，我好当作传家宝传给小虎，然后一代一代往下传嘛。" 
赵虎都糊涂了，听着好像有道理，但怎么也琢磨不出这个因果关系来。哪儿跟哪儿啊，就所以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一分神已经被摆弄了一个姿势。 
张龙解释着说："你别误会，我没想干什么，就想证明一下你刚才说挤不下是错误的。你看，咱们可以,这样......" 
"还有，这样......" 
"或者，这样......" 
狭小的空间里水汽和热雾弥漫，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说："出去吧......" 
"再等会儿。" 
又过了一会儿，又有人说："现在......出去吧。" 
"就快好了。" 
前面那个有点无可奈何："我是说我们俩......我站不住了。" 
"早说啊，别动，我抱你。" 
先小更一段。 
最近真是抽不出整块的时间啊TAT。本来上面这几段应该一气呵成的。 
 
接下来几天，张龙出差去了外地。最后一天退房的时候，接到赵虎电话，口气挺沉重。 
王朝判了1年零6个月，关押期间他精神频出状况，直接被送到精神病院保外就医了。 
张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思索了片刻说："你担心他是装的？" 
赵虎说："我别的不怕，我就是......" 
张龙说："我明白，你怕小虎知道我们的事。" 
电话那头就沉默起来。 
张龙忽然紧张，恶狠狠地威胁："你要说什么先想好了，别跟我说很过分的话啊，我不会分手的。" 
手机嘟嘟地报警，要没电了。 
张龙抢在最后一秒说："晚上我去接你，见面再说。" 
赵虎拿着手机出神。 
张龙好像已经对他的心理摸得颇透了，这算不算默契？最近拆迁规划出台，房子不卖也不行，按张龙的说法，趁着有拆迁补偿的诱惑力，还能最后出手争取个好价钱。他自己对住过去多少有点打鼓。以张龙的黏糊劲，要想时刻保持警觉，还真不太容易。 
能在孩子面前维持住原有形象吗？ 
赵虎敢在所有人面前出柜，他不在乎，唯独在儿子面前不行。他过不去自己这个坎儿，也无法想像孩子的反应，只能下意识地逃避。 
他不知道，那个让自己煞费脑筋的人，现在正在明目张胆地逃课。 
纸条从后面传过来，小虎展开读了，趁老师板书回头看，狗爬字迹的主人正猫在后门外冲他快速招手。 
小虎悄悄溜出来，丁峰还狗一样蹲着，笑得挺奇怪。 
两个人冲到车棚，拿了车，小虎才说："马上要终考了。" 
丁峰说："我知道，就这一次。" 
小虎就不说什么了，两人一前一后，劈路而出。 
骑到一半，小虎问："去哪儿啊？" 
丁峰说："别问。跟我走就是了。"他把BMX骑得飞快。 
小虎觉得他快速蹬腿的样子很滑稽，双手离开车把插裤袋里，边骑边指："哎，都来看，马戏团耍猴咧。" 
一直骑到人迹稀少的铁路边，天已经快黑了。 
丁峰把车扔一边，趴在铁轨上听火车。 
小虎撇撇嘴："小孩玩意儿，你喊我翘课，就是为了陪你干这个？" 
丁峰说："少废话，快趴。" 
两个大男孩趴在铁轨上玩弱智游戏，兴致来了，还拿出钱币放在铁轨上，等车呼啸驰过，再嘻嘻哈哈地四下寻找。 
玩了一会儿，丁峰把车扛在肩膀上："我要上去那个坡，跳过铁轨。" 
小虎笑说："神经病，疯了你。" 
丁峰说："敢不敢？" 
小虎摇头说："我答应过我爸，不做危险动作。" 
丁峰掏出手机递给他："那你帮我录下来。" 
小虎拿过来把玩："干什么？学jackass啊。" 
丁峰二话不说，扭头就开始手脚并用地冲上土坡，小虎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起来，这家伙是认真的。 
"别跟过来，太近拍不到了。"丁峰大声喊着阻止小虎："你一定要给我拍好哦。" 
小虎真急了："太危险，会死人的。" 
丁峰已经准备好了，粗粗地眺望，计算了一下，然后象是生怕自己失去勇气一样就开始猛骑了一段，向铁轨冲过去。 
"怎么这么快，我还没......"小虎手忙脚乱地选键，依然错过了起跳的瞬间，直接从半空中录起，还伴随着"准备好，哎呀，shit，呀呼，糟糕，丁峰，丁峰"的背景音。 
车摔在一边，丁峰仰面躺着，直到小虎一脚深一脚浅慌乱地赶到。 
"你没事吧？你他妈要干什么？"小虎看丁峰裂着嘴笑得挺欢，气得踢了他一脚。 
"给我看看，你录的怎么样。" 
两个人凑着脑袋一起看效果，然后同时骂了一声："我X。" 
注意！注意！ 
本章有雷，请慎入！！ 
 
张龙往回赶的路上，适逢浓雾，高速公路封了一段。来来往往的车辆全被挡在收费站外，冻结了5个小时才开始缓慢放行。 
天冷得一打喷嚏好像鼻梁就会塌方。好容易进了城，开到快市中心的地方又堵上了。 
张龙心里着急，看看表已经快12点了。 
他想了想干脆把车停在路边一个学校门口，下来步行。 
平安夜，市中心商业圈到处都是等着到大广场倒数的小年青们。张龙逆着人流穿行，离第一高楼越来越近。 
商场10点下班，现在早就清场过了，大闸门拉上，里面依然灯火辉煌。 
他远远地看到赵虎叼着烟靠在大门旁边的花岗岩墙上，旁边硕大的橱窗里广告人像在强光下呼之欲出。 
张龙停住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赵虎手里居然有一大捧暗红色玫瑰。他正注视着人流，忽然扭过头来，看见张龙，出了口长气。 
张龙快步走过去："等多久了？" 
赵虎说："没一会儿，打手机不通，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张龙说："手机没电了，冻坏了吧？"他想，这个傻瓜一定是怕自己找不着，所以都不敢挪地方。 
赵虎说："还好。"他顺着张龙视线，也看着自己手里的花，顿时腼腆起来。 
"给我的？" 
张龙注意到眼前的人青筋浮现，视线飘忽，心情激荡得象过了一秒钟电。 
赵虎在这儿站着，没一会就过来一个小女孩，非要卖花给他。花样百出的，赵虎走也不是，说又说不过，终于掏钱买了一支。一想大冷天的孩子也不容易，又把她叫回来，一共买了10支。这个头一开，后面就没完了，整条街的小孩都跑过来推销。赵虎招架不住，推托不了，把兜里的钱全花完了。买完才觉得不对，自己这个岁数，老皮老脸地捧着花大晚上街边站着，不象个样子。偏巧今天人还特别多，赵虎不习惯引人注目，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张龙一问，他立刻烫了手一样把花没头没脑地扔了过来。 
张龙抱了个满怀，没形象地笑出声，心想，浪漫，真浪漫。 
大庭广众之下，他忍不住要去牵赵虎的手，皮肤一碰到才知道对方都快冻成冰棍了。 
这个时候，基本上别想打着车，且凡开着张的地方无不人满为患。张龙想把外套脱给赵虎，被严词拒绝了。张龙一想，走到自己车那边真不近，公司倒是不远。 
赵虎大概是嫌跟一个手捧鲜花的男人并肩走实在太难看，不自觉地大步走在张龙前面。 
张龙笑笑也不说什么。 
进了电梯间手就握了上来，赵虎轻轻甩了一下，张龙挺坚持，四下无人，也就不动了。 
他上次来张龙办公室还是1年多前，为了小虎坐在这儿听张龙胡扯。 
这次人还没站稳，已经被紧紧拥住，中央空调的屋子里温度很暖，所有刚才□□在外的皮肤都开始回温，又刺又痒。 
张龙拉出衬衣，解开几个扣子，把赵虎的手直接按胸口上了，然后怪叫。 
赵虎要抽开，却被按得死死的。 
"人肉远红外取暖器，你就先凑合一下。" 
张龙又把两个冻耳朵分别含了一会儿，笑说："这儿也给你人肉微波了。" 
赵虎痒得直起鸡皮疙瘩。 
张龙说："还哪儿冷？这儿冷吗？这儿冷吗？这儿呢？"在赵虎身上乱指。 
赵虎一看，越指越不是地方了，一巴掌把张龙推倒在沙发上。 
两个人搂在一起，亲了好半天，张龙上下摸娑，觉得手掌下的温度慢慢正常了，才满意地放开。 
他看看表，两个指针就快合体了，忍不住问："你忘了要跟我说一句话吧。" 
"什么？"赵虎没反映过来。 
"你说什么。"张龙没好气地反问。 
赵虎忽然脸红了，皱着眉，支吾了一下，才飞快地说了声："我爱你。" 
这下轮到张龙傻眼了，看着赵虎："你说什么？"话还是这句话，口气却完全是两个意思。 
赵虎叹了口气："你没完了是吧？" 
整个城市忽然爆发出欢呼声，满天腾空而起的烟花，红光绿闪，在黑夜里炸出万点星芒，透过落地玻璃映在两人脸上身上。 
 
赵虎这才想起来，挠头而笑。 
"......生日快乐。" 
张龙瞳孔里反射出的烟火越来越近，终于覆盖在脸上。唇舌纠缠，两个人象窗外第一高楼上悬挂大钟的黑色指针一样，重叠在一起。 
"当，当，当......" 
张龙直觉反应是ONLY YOU，笑起来："谢谢，我挺快乐的。" 
他想，这一路赶回来，有赵虎这句话，这个生日过得真值。 
"但是，我还想更快乐一点。" 
赵虎僵硬了一下。 
"咱俩一起。" 
赵虎想，不会吧，在这儿？ 
与此同时，小虎和丁峰正在全市最大的地下舞厅狂欢。震耳欲聋的嘻哈节奏里，丁峰坐在高凳上，悬着腿，看小虎跟几个老手飚Breaking。 
他小心地把腿收在一边，刚才飞跃的时候扭伤了，动几下就要冒汗。 
小虎过来的时候，他舒展眉头，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不来吗？"小虎吼。 
"我不行，我太菜了。"丁峰也扯着嗓子。 
小虎抹抹汗："我也很菜啊，跟人家学习嘛。" 
丁峰大声吼："我知道，但是你脸皮比我厚，多菜都敢上去，臭现。" 
小虎冲他比出中指，又趾高气扬地挤回人群中，还特意朝丁峰的方向做了个单手倒立。没做好，掉下来了。 
丁峰扯扯嘴，遥遥地对着小虎大拇指朝下。 
几个回合之后，MC噪刮了几句黄色笑话，乐风缓和下来。 
两个人坐在阴影里，对碰啤酒瓶，烟刚抽了半根，一个辣妹站在桌前，有点羞涩地看着小虎。 
小虎手足无措，眼睛瞟过来询问的意思。 
丁峰给他打气地点点头，抬抬下巴。 
男子和声铺天盖地地响起来，超重低音喇叭震得人人心口发闷。 
"有些话 很可笑 
给承诺 又办不到 
有些梦 很微妙 
醒来後 却被洗掉 
有些爱 常迟到 
来不及 给拥抱 
总来不及 让你知道" 
丁峰把啤酒象水一样灌下肚子，暗色变化的光影里，人头绰绰，小虎和辣妹隔着一肘的距离，面对面和应似的跳起了慢摇。偶尔脸朝这边看过来，丁峰比出个V字，小虎伸舌头做鬼脸。 
丁峰把手机拿出来，调出刚才的录像，看了一遍又一遍。谁都没考虑到光线的关系，拍的既模糊又颠倒只有一个依稀可辨的影子，移动着，移动着。 
他想，大概就是这样，怎么都不会象想像中那么完美的，然后就过去了，再也没法从头来过。 
再抬头，小虎跟辣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已经只剩下一根手指的宽度。丁峰想，真快。这小子，潜力十足。 
"有些事 很荒谬 
爱恨总在 原地绕 
有些人 很无聊 
明明寂寞 装骄傲 
有些爱 在寻找 
分不清 谁重要 
总分不清楚 谁先为谁心跳" 
和这里喧闹的气氛相反，城市某幢大厦的顶层某间办公室里，却静悄悄的。唯一相同的是，屋里的人也在滴汗，喘息。 
张龙给赵虎买的圣诞礼物已经全试带在他身上了。东西都很高档，触感极佳。一条纤瘦款的黑色领带，一只黑色皮腕的三孔指针防水抗压手表，还有一双黑色的高织棉袜。 
张龙亲手打领带的时候还有些抱怨地解释着："这可不怪我。衣服都得试，你人不来，我只好全买了配件。" 
赵虎很郁闷，心想，你好歹也给条内裤搭配一下吧。 
等到再看到张龙从包里慢慢抽出一条裙子，粉红色的蓬蓬纱短裙，层层叠叠的，脸色就变了："你......你买这个干吗？" 
张龙费力地抽出来，下狠心似的，冲赵虎目露凶光："你放心，这不是给你的。" 
赵虎眼睁睁看人高马大的男体套在了粉红短裙中，跳芭雷一样，整个人都愣住了，半天才找回声音。 
"原来......你喜欢这个调调？" 
张龙恼羞成怒地说："你不是说，起码得穿条裙子吗？" 
 
赵虎的确没想到，自己眼前会出现这样诡异的画面。 
张龙的身体他闭着眼都能勾描出来。钉是钉铆是铆，谈不上是千锤百炼，但也如钢似铁。 
现在依然流畅的阳刚线条，宽肩窄臀之间，忽然多出了褶皱的起伏。人还是那个人，却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张龙也看着赵虎。敞阔的空间里没开灯，全是玻璃幕墙外的光线。 
逆光的人，全身上下只穿戴着自己亲选的东西，比黑暗淡一些的底色上有了那些，画龙点睛的□□。 
他买的时候已经忍不住斜着眼，想像赵虎的样子，可再模拟多少遍也比不上这画面真实出现的震撼力。 
他脸上看起来懒懒地走过去，其实身上每一个部件都格外精神抖擞。 
赵虎刚说了一句："其实你没必要......"已经被张龙胯间摆出来的弧度击中了。真......真他妈诱惑。 
张龙一摊手，粗声粗气地说："快说你喜欢。" 
这辈子头一次穿这个，他自己多少有些异样。 
赵虎使劲摇头。 
张龙一下子就泄了气。 
赵虎还是摇头。 
张龙觉得自己特别可耻。 
赵虎摇着头人天交战："你......你别逼我，我今天不想弄疼你。" 
这话说的，成分塞过威而刚。张龙迅速把个人荣辱置之度外，双臂一张，两个人就焊一块了。 
"那让我弄......呃，让我疼你吧。" 
先从舌尖开局。 
激吻了一个远程的，两人都有点透不过气来，紧挨着的耻骨之间，微微颤抖。 
张龙还在陶醉就被猛地按在了大班椅里。赵虎退几步，拉开一段距离看着他。 
"把腿抬起来。"砂纸一样的嗓子下情挑指令。 
张龙一狠心，翘起一条腿搭在扶手上。 
"那只。" 
张龙就真脸红了，僵持了半天，才自暴自弃地照办。但是房间里陡然响起的深呼吸，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干脆往后一靠，把腿分得开开的，裙子搭在腹间。张龙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一副随便参观的姿态。 
赵虎的鼻息粗重起来，人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但已有了雏鸟破巢之式。 
真好。 
其实黑暗里只有轮廓清晰，但即使是这样的剪影，也实在是，真......真好。 
"抬高一点儿。" 
张龙觉得赵虎的声音平静中蕴藏着无尽的激动，挠挠脖子，心里挺高兴。能看到对方这个样子，是对自己魅力的反证。 
甭管正证反证，命题正确就行。 
他努力抬了抬，心想，再高不行了，老胳膊老腿，别再劈了大胯，招招手："怎么样？我现在是你的妞儿，别客气，过来摸两把吧。" 
其实是他想摸对方。这种光线打在这样的赵虎身上，他裙底看似无波其实早就无限风光在险峰了。 
赵虎好像笑了一下，过来没二话，站在椅侧，动作迅猛地把椅背狠狠往下一压，揪住张龙发梢，挺着胯送上去。张龙就半躺在皮椅上，含住了，手固定在赵虎身后，一通乱揉。赵虎弯压在张龙身上，腾出一只手在他敞开的两腿内侧反复抚摸，跟着探入裙底摸上去，前后包住，挑弄轻磨。 
两个人几乎是同步壮大了。 
张龙这段时间自己揣摩，估计赵虎以前应该是搞人多过被搞，不然上次不会手法如此纯熟。他多少有一些爱一个人就该把自己奉献出去的潜在渴望，但实在是客观条件不配合。自己被搞从生理到心理都全无快感，想必赵虎也感觉到了这一点。 
太过喜欢，感情变得复杂交错。 
有纵容，有宠溺，有占有，有分享，有付出，有接纳，有侵犯，有承受......张龙分不清楚这些，他只想尽最大可能地取悦对方。 
同样的心理赵虎也有。 
你想要更快乐一点。我给。 
咱俩一起。好的。 
于是真正进入的时候，他们都产生了错觉。两人注视着对方，又观望着自己，同时迷惑了。 
张龙仰望骑压在自己身上神情刚毅的赵虎，黑色领带垂在两点暗色之间，象一只被禁锢却威严十足的豹子，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把自己交出去了，内心臣服且充满温柔。 
赵虎也俯看着身下的张龙，这样迷乱又茫然的表情，全身叫嚣着的欲望，让人忍不住想征服，他感到自己在和对方的一部分一起纵横驰骋。 
连接的地方被裙子摩擦着覆盖着，两个人契合在一起，彼此带动。 
谁搞谁这个句式，其实最重要的，只是谓语。 
当张龙使劲一拽领带说"你看，你在用你那儿操我呢"的时候，赵虎就忍不住笔直地射了。 
张龙被猛然袭来的□□勒得要爆炸，再也忍不住，一用力抱着赵虎站起来，把人往大班台上一放，按着肩狂抽猛送。裙子被无节制运动揉扯着，慢慢滑到□□，露出半个屁股，然后一波一波有韵律地拍打着皮肤。张龙用力咬着赵虎的胸膛肩膀和脖子，咬得赵虎闷哼几声，浑身绷紧。 
粉红色布料和黑色织物终于绞扭在了一起。 
两个人都大汗淋漓，同时想，恐怕以后我/他无论何时在这儿都会想起现在的一幕了。 
平息之后，张龙问："喜欢吗？"他是问身体。 
赵虎点点头，顿一顿低声说："下次我买条迷你的给你。" 
张龙受到惊吓似地嗖得支起上半身，两个人面面相觑地对视着。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趴下，放弃地在赵虎身上吐口长气，声音挺闷。 
"你喜欢就好。" 
7 
春节前，中介给赵虎打电话，看过房子的买家之一敲定要买。张龙出差的时候来看的，赵虎不擅长讨价还价，答应简装一下，再交付。 
张龙回来直跺脚，要了号码拨过去，三言两语改成了卖方负责把墙面刷新，跟着交代秘书找熟悉的装修公司。 
赵虎说："不麻烦，我自己动手，也快得很。" 
张龙叹了口气："你有那个闲功夫，不如帮我看看车吧。" 
把车开到车场，打过招呼，张龙手插裤袋里看赵虎熟练地开前盖检测，心潮起伏。 
回想以前站在这儿，差点被迎面飞过来的精钢扳手砸得头破血流，真是恍若隔世。 
眼前的这个人，果然还是更适合穿工装一些，帅得汹涌澎湃。 
他摇摇头，站起来出去买了条烟，回来做下班前大派放。伙计们和老板交代完走后，偌大的空间里就剩下他俩，讲话空空地回音。 
张龙习惯性摸摸脖子上的玉，凑过去靠在车身上，歪着头旁观。斟酌了半天措词，才敢开口。 
"其实，我有个提议，只是提议啊，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赵虎抬起头，从他手上接过烟来抽了一口，又递回来，重新伏进去："说。" 
"你要真怕那家伙1年半以后出来，伤害小虎，我可以找人想办法。" 
赵虎停顿了一下。 
张龙赶紧说："不会要他的命，你放心，我知道你们过去有点什么。"后面半句表面上说的大量，其实内心相当介意。 
他看赵虎不出声，想了想又说："你要舍不得，那等小虎明年中考完，咱们可以送他出去念高中。这就万无一失了。" 
赵虎"当"得摔了工具，探出头来，脸色很难看。 
张龙有点心虚。 
赵虎在圣诞节那天把玉给他的时候，很郑重地表了态。张龙想，好一个在外无所谓，在家反低俗，怪不得最近跟我百花齐放怎么都行。 
赵虎又说："以后有什么你直接说，别再写手机里了。" 
张龙尴尬得没办法，只好性质敷衍地点头。就当先结婚再谈恋爱嘛，倒退回发乎情止乎礼的阶段呗。 
可几个礼拜下来，就觉得家不如寺，人尚输僧，从头到脚憋得难受。 
他想，爱情又不是个冰箱，随时随地放进去，拿出来化个冻，还能依然保鲜。 
所以今天说这句话，多少有些自己的私心。 
赵虎言简意赅，只说了两个字："不行。" 
张龙说："我知道你不想孩子一个人出去受苦，我也舍不得啊。要不，咱俩就直接跟他说清楚，好过外人说三道四。" 
赵虎点根烟抽了几口："我不会说的。" 
张龙说："难道你能瞒一辈子？" 
没想到，赵虎居然点点头："能。" 
张龙凉了半截，几乎已经预示到了自己的未来，指着鼻子问："那我呢？" 
赵虎过来，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揉了揉："只好，委屈你了。" 
他心里其实滋味杂陈。 
不用张龙找人动手，王朝在看守所里已经吃了亏。 
是小马找的人，他干了几年桑拿部长，认识的人黑白灰着实不少。 
那天，他去精神病院看王朝的时候，马汉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去了。两个人站在走廊里，一言不发地看剃了光头的王朝手拿笔管吹肥皂泡。 
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旋色的肥皂泡，顺着风飞出去，落在高墙上，落在铁门外，落在光秃秃的枯草地上。 
王朝笑嘻嘻转过头，冲他们鼓起嘴一吹，又是一些泡泡飘出来，挨着脸就化了。 
赵虎和马汉同时迷惑了，这还是那个眼神精明，偶尔闪过戾气的王朝吗？ 
赵虎跟看守聊了几句了解情况，眼睛看着这边，王朝拽着马汉的胳膊晃来晃去不知道在说什么。只见马汉无可奈何之下，把身上搜了个遍，最后摸出两块巧克力递了过去。 
出来以后，两个人都沉默起来。 
赵虎眼前全是王朝一脸巧克力的样子，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冲他们挥手。 
马汉有些不解："他好像都忘了。" 
赵虎低声说："他撞了头。"看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烙在赵虎心里，从那么高的楼梯上滚下来，哪有失足那么简单。他眯起眼睛对着阳光，这下张龙可以放心他剩下的那些照片了。 
"他跟你说了什么？" 
"饿。"马汉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顿了顿说："他说，哥哥我饿。" 
自从被骗走全副家当之后，王朝对赵虎来说只是个陈年的噩梦。因为有小虎，他可以从噩梦中醒来，忘掉从前，继续生活，抚养儿子。可当他接到张龙电话却传出王朝声音的一刹那，踹开门看见张龙的瞬间，积压的愤怒就重新燃烧起来。在急诊室外的时候他已经决定了不会手下留情。然而再见到这样的王朝，他恍惚了。少年间的厮磨，青春期的纠缠，被噩梦覆盖住的一切，纱般脱落。记忆原来从不发黄，它也许模糊，却总在某一个时点，格外清澈。 
现在，他摸着张龙的头，象是要从对方身上获取一些战胜记忆的能量。 
他不想再提王朝的事，尤其是面对着张龙。 
他想，只有这两个人，小虎和张龙，他一定要守住。不管以怎么样的方式。 
老房子东西说多不多，真收拾起来，居然也要花费不少时间。 
小虎考完了试，不声不响地整理着自己的房间。 
赵虎把剩下的都已经分好类装箱，拿了报纸去厨房，打算把一些锅碗包起来。路过小虎房间，看他蹲在地上，对着眼前一张纸片发呆。赵虎凑过去，一个布满刀痕的妖怪头像，旁边写着"丁峰"。 
丁峰跟他妈搬去了杭州，听说后爹是杭州的一个编辑。临走前居然什么也没提，小虎还是从学校得知的。那是圣诞节之后的事，孩子心理上可能受了打击，最近一段时间都闷闷不乐的。 
赵虎体谅地拍拍小虎肩膀，大男孩猛然惊醒似地跳起来，把眼前的纸揉成一团，扔垃圾袋里，继续收拾别的。 
"你自己行吗？" 
"行。" 
"要帮忙，就跟老爸说。"赵虎话里有话地说。 
小虎拍胸膛当当响："小菜一碟。"他说到做到，手脚麻利地就把自己的东西都整理完了。四个大纸箱用胶带纸封好，一只垒一只码齐。 
赵虎从厨房探出头来，注意到儿子小身板已经不知不觉间长得相当结实了。 
趁小虎过来帮忙包碗，赵虎忍不住问："小虎你想过要出去读高中吗？" 
"啊？"小虎诧异了一下："为什么？" 
"......就是随便问问。" 
"你又哪个熟人家小孩出去读了？"小虎有点不耐烦地说："不是说好了，别跟人家家攀比吗？" 
赵虎皱起脸来，小声嘟囔："......我没有啊。" 
他忽然醒悟以前有过类似的谈话，主题虽然不太一样，但语气和对白似曾相识。有多久没跟小虎这样说话了？赵虎很怀念。 
果然小虎说："你有多少钱啊，送我出去折腾着玩？我是我，他们是他们，你儿子是独一无二的。" 
赵虎被第一句话暖着心口了，点点头，默认这一事实。 
住了十几年的房子，一下子没了，两个人忍不住都有点伤感。 
赵虎扎紧垃圾袋的时候，指着纸团问："真扔吗？" 
"扔。" 
小虎想，不扔干吗呢？那个王八蛋不是已经先扔掉自己了吗？ 
他是圣诞节那天去学校，上到第四堂，老班提到丁峰同学转走了，才惊掉了书本，不敢相信地坐了40分钟。 
难道不是因为平安夜玩得太疯，所以迟到的吗？ 
下了课他飞车到丁峰家，敲门。没有人。 
他不甘心地打丁峰手机，却在自己的书包夹层里响了起来。 
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除了手机，竟然还有几本H漫，以及一盒拆了封的杰士邦。 
小虎一身冷汗，幸好没在教室里发现这些。 
此后的几天，他一天天被迫面对现实。丁峰始终空着的座位，让人看了就愤怒。 
直到那天丁叔叔说："丁峰跟他妈妈去杭州开始新生活了，他不认我这个爸爸了。小虎，他要是跟你联系，记得告诉他，我很想他。" 
小虎终于明白了。他站在丁峰起跳的土坡上，火车轰隆隆在脚下呼啸而过。 
丁峰告别了整个城市，告别了处男，告别了青春，告别了BMX，告别了一切，就是没跟他赵小虎告别。 
好吧，也许手机里存着的那段混乱的录像就是告别。不然，他想不出把手机留给自己是什么意思。 
他也试着把那段视频放到网上，在导出文件的时候，还发现了一小截音轨。 
嘈杂的背景中，依稀听到丁峰说："对不起，小虎，我......"然后就被忽然响起的音乐遮盖住了。 
他反复地听，却不得要领。只好一起发到土豆上。标题叫做："你他妈的不告诉我下半句，还是人吗？" 
时间若倒退，退回平安夜迪厅的那个晚上，小虎在远远地做倒立，丁峰大拇指朝下，两个人相视一乐。丁峰的手里握着手机，趁换曲间隙，按下录音键。 
刚说了半句，音乐顿响，他就说不下去了。 
那句话留在了心里。 
不知道该怎么跟最好的朋友告别。每次话到嘴边，都想不出该怎么说。 
也许什么都不说，就这么分开是最轻松的办法。 
那样，大家就都可以笑到最后一分钟。 
小虎没有等到回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回复。慢慢地，心就灰了。他想把丁峰的手机砸了，但终于还是找了个信封装好，在土坡对面的铁轨边挖了个坑，埋了。 
挥挥手，在上面尿了一泡，小虎想，这就算自己的告别吧。 
丁峰永远也不知道，小虎的告别方式。 
就象小虎永远也不知道，那半句话是，不想跟你说再见。 
父子俩在厨房用报纸一张张地包着碗，闲闲地说着话。夕阳从窗户里照进来，洒在两人身上。 
张龙从敞开的大门里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没有人察觉到他，不知为什么他也不想惊动他们。他静静地站着，听着悉索的报纸声响，偶尔有碗沿的撞击。 
"爸，人为什么要长大？" 
"......因为米饭越吃越多。" 
"我真想回到小时候啊。" 
"你小时候太皮，还是现在好，还会做饭。" 
"爸，这个世界上还是你最靠得住，再好的朋友，都是狗屁。"小虎愤世嫉俗起来。 
赵虎想到自己象小虎这么大的时候，有个少年，总是面带微笑。那张脸和在精神病院里沾满巧克力的脸重合了。他叹了口气。 
"也不能这么说。朋友嘛，都是阶段性的。不遇见，又怎么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不遇见更好。" 
赵虎嘿嘿地笑了："这话只能遇见以后说。遇见了就是遇见了，也是缘分。" 
张龙在外面不觉点头。 
赵虎说："就象咱俩。" 
张龙心想："就象咱俩。" 
屋子沉静下来，金色的光柱里有无数细尘在漂移。 
隔了一会儿，房间里响起小虎的声音："爸，假如让你再选一次，你还会养我吗？" 
"会。" 
"恩，你老了，我也会养你的。" 
"......好啊。" 
张龙笑了起来，忍不住探出头去："那我呢？" 
END 
 
终于在除夕前写完了。 
 
非常感谢大家一路支持和回帖。没有回帖，俺就没动力写完了。俺自己这番外写得没正文有激情，更得慢，但还算认真。如果不嫌费事，希望能看到长评，过年了，这点愿望不过分吧？^^ 
给大家拜年，祝大家牛年大吉，万事如意，身体健康，合家欢乐！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0/10/02 at 下午6:23: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