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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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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装特警》作者:淮上(11/2VIP完结)

  Chapter 1

  邓凯文是个这样的人:他身为洛杉矶S.W.A.T特警队长,统领着美国西部最精锐的特警部队,控制着这个国家两千平方公里国土之上的安宁,其本人看上去却完全不像个警察。
  米切尔第一次看到自己这位上司的时候,差点以为他是个文书科的小职员。
  那一年米切尔刚从几百个报名者中层层遴选而出,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成为S.W.A.T——"特殊武器与战术"作战部队,即美国顶尖特警部队中的一名新人。
  那天气温高达四十度,他和其他十个新人一起站在冷气嗖嗖的会议室中,穿着崭新的城市迷彩,全副武装,列成一排接受警局高层的接见。
  而身为队长的邓凯文坐在会议室门口一个极不显眼的位置上,穿着银灰色西装,白衬衣,打着浅蓝色领带,手里拿着一叠文件和派克钢笔。
  当时的会议席上坐着一排警界高官——那些平时只出现在报纸和电视上的大人物,被新人们戏称为"老头子"、"老祖父"等等。而邓凯文的模样则非常年轻整洁,从头到尾不发一词,又坐在角落里,存在感极其低微,于是完全被这帮新人忽略掉了。
  大人物们挨个发表了假惺惺的欢迎词,总局局长又引导新人进行了入队宣誓。配发队章及换枪的过程漫长而缓慢,等到这十一个新人的神经都完全松懈下来,甚至有人开始打哈欠的时候,官僚们的表演终于结束了。
  那个从头到尾一直沉默的年轻人终于站起来,走到会议室中间。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Kevin·邓,是亚洲人。你们可以直接叫我Kevin。我刚刚调任这支S.W.A.T作战部队的队长,从今天开始起我是你们的顶头上司。"
  邓凯文的声音缓慢清晰,声调甚至可以用优雅来形容。但是内容却像一颗炸弹,轰的一下把十一个新人都炸晕了。
  米切尔瞪着那个黑发黑眼的年轻人,满脑子的不可置信。
  他看上去还相当年轻,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来的显然不可能只有二十出头,但是他的面相的确给人一种年轻、斯文、优雅和干净的感觉。
  他应该是混血儿,虽然头发和眼睛都是黑的,皮肤却有着混血儿特有的白皙。他的面孔轮廓也比一般亚洲人深刻,额头饱满,眼睛明亮,鼻梁非常的挺直,嘴唇线条刚硬而削薄,看上去就是个意志坚定、缺少感情的人。
  "我看过你们每一个人的资料,我想对你们经历层层筛选并最终能站在这里表示祝贺。但是首先,我必须遗憾的告诉你们,你们还没有真正被SWAT录用。"
  新人队伍里不可避免的一阵哗然,每个人都瞪大眼睛,气势汹汹的盯着邓凯文。
  "你们每一个人在普通警队的时候都是非常优秀的精英。但是在SWAT你们的水平还远远不够,或者说离我的要求还差得很远。从今天开始起,你们将接受一场为期三个月的集中训练,中途失败的人将永远离开。"
  邓凯文看了下手表。
  "八分钟后将有一架直升机送你们去特警训练营。你们会发现自己在那里并不孤独,因为将有二百个老队员跟你们一同受训。"
  "等等!"米切尔终于忍不住举起手:"要怎样才能真正加入SWAT?怎样才算通过集训?"
  邓凯文的目光在他身上顿了一下,非常的冷静。
  "活下去就可以了。"他说,"然后你们就会发现,其实我是个非常好相处的人。"
  楼顶上传来直升机降落的轰鸣,邓凯文向他们随意的挥了挥手,然后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米切尔永远都忘不了,那天的气温是四十度。
  当时他身上穿着全副城市迷彩,装备重达十五公斤,直升机在离集训营地十公里的地方就强迫他们伞降。随后他们十一个新人在教官的带狗驱逐下,被迫徒步跑到集训营地去!
  徒步!
  关于美国大兵的懒惰有很多出名的笑话:二战时有一队德国士兵,企图化装成美国人混进营地去,结果还没进营地大门就被抓了个正着。德国人郁卒得要吐血,问:"我们到底是怎么暴露的?"美国人很得意的回答:"这还不简单!你们进营地的时候竟然是徒步走来的,要知道我们美国大兵只要超过一公里就肯定要坐车啦!"
  两头K-9警犬紧紧追在米切尔他们的屁股后边,每一头都有小牛犊那么大。营地教官从指挥车里探出头,大骂:"都狗_日的被剁了鸡_巴吗!这么点路就跑成这样!掉队的现在就滚回原来警队去,听见了没有?掉队的现在就滚回去!"
  十公里对这帮警界精英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但是在十五公斤重负压身、全身上下穿得密不透风、头顶太阳还一个劲暴晒的情况下,这十公里能让人跑得胆汁都吐出来。
  "呜哇!"一个小个子摔倒在地,还没爬起来就吐了一地都是。指挥车刷的一停,教官跳下来就是狠狠一脚:"丢脸丢到家了!站不起来的现在就滚回去!"
  新人队伍有气无力的着跑过去,擦肩而过的时候米切尔一伸手,用力把小个子拽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前跑去。
  "谢、谢谢!"小个子剧烈的咳嗽着,断断续续的说。
  米切尔勉强摇摇头。其实他自己也快撑不住了,深怕自己一张嘴就把胃都吐出来。
  "切,还挺有战友精神。"营地教官摇摇头,再一次抄起扩音喇叭:"跑不下来的可以放弃!能跑下去就快点,快点!别一个个没吃早饭似的,一帮娘们吗!……"
  邓凯文等在营地门口,看着这帮狼狈不堪的新丁们。
  他们在原来警队的时候大概从没经历过这种长途跋涉,每个人都像是刚在土里打过滚的鸡。汗水从布满灰尘的脸上条条滚过,有人胸前还残留着呕吐的痕迹,看上去真是可笑极了。
  邓凯文的目光在队伍中逡巡一圈,然后不动声色的落在米切尔身上。
  这群新丁当中只有他看上去不那么狼狈。虽然也剧烈的喘息着,膝盖发抖,汗如雨下,但是至少他站着的时候还有个形状,不像别人几乎都要瘫倒在地上了。
  "半个小时。"邓凯文说,语气十分平静,听不出任何喜怒:"我等了你们半个小时。"
  他戴着墨镜,换了简单的短袖紧身T-恤,迷彩裤,短警靴;手上戴着全指鹿皮手套,腰间插着一把M1911手枪。
  大概是本人长相的缘故,这个装束让他看上去仍然不像特警,倒像个来拍外景的电影明星。
  营地教官从车上跳下来,走到邓凯文身边去低声汇报了几句,嘴边带着恶劣的笑容,大概是形容这帮新丁一路过来的种种惨状。邓凯文一言不发的听着,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们会习惯的。"最终他扫视了队伍一眼,不咸不淡的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走进了营地大门。
  "他这是在给我们下马威!"米切尔扶着的那个小个子愤愤道,"他也是刚来的,原先的队长是'大白鲨'伍德。上个月伍德在任务中被子弹打中头部,据说变成了植物人,所以上边才把他空降到SWAT当队长。那些老队员都不服他,他就只能跟我们这些新人耍威风!"
  "嘘!"米切尔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
  小个子勉强笑了一下,指指自己:"我叫马修,原先在阿灵顿的SWAT干过。你呢?"
  "米切尔。——喂,你知道这个凯文·邓以前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我从没听说过这个人。"马修迟疑了一下,说:"他……可能是FBI。"
  空旷的操场上,两百多个SWAT队员列成整整齐齐的方阵,八个营地教官分别站在东南西北四个角上,邓凯文站在队伍前方的正中。
  两百多道混杂着怀疑和否定的视线聚焦在他身上,仔细看的话,还能从中分辨出毫不掩饰的嘲弄。
  这些SWAT队员,是世界范围内的顶尖特警部队,拥有最悠久的历史、最辉煌的战绩。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单兵作战的一流专家,能进入世界上任何一个被恐怖分子占领的角落,能带着人质从最强大的火力攻击中全身而退,而且每个队员都是舒马赫级别的赛车高手。
  可以说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刚刚加入进来的十一个新丁,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比邓凯文更像是SWAT的队长。
  邓凯文对这些嘲弄的视线视若无睹,他面无表情的等待队伍彻底安静下来,然后按下秒表。
  "你们花了四分二十秒的时间才集合整齐。"他停顿了一下,紧接着缓缓的道:"三个月集训过后,集合时间超过三十秒的队员,我会安排你们退役。"
  队伍里一片哗然!
  米切尔突然发现这位新来的队长是个非常有时间观念的人。他的时间总是精确到分,甚至到秒。
  这说明他的个性极度严谨,或者说,他是个长期从事特殊行业、已经习惯于紧急行动的人。
  "你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经知道,在未来的几年中我会担任你们的队长。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起,我是你们的顶头上司。对于'上司'这个概念可能你们现在还不熟悉,不过没关系,你们很快就会有更加切身的了解。"
  "之所以把你们从吹着冷气的办公室中赶到这里,是因为我查看了你们近几年来的考核成绩,我感到很不满意。在这座营地的三个月内,你们将会从里到外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米切尔听到自己身后有几个老队员同时骂了声F**K。
  "从明天开始起,每天早上起床时间五点半,晚上九点结束训练,十点钟准时熄灯!每天负重二十公斤五公里跑早晚各两次,十五公斤哑铃两百次,铁丝网匍匐训练两千米!狙击手瞄靶训练每天三个小时,由我亲自负责。"
  "我知道洛杉矶没有海,你们的工作也不需要经常潜水。但是每周我会安排一万米泥浆游泳,另外还有二十米攀岩训练每周三十次!忍受不了的随时可以打报告退出,我会立刻安排你们的退役手续。"
  "闭嘴!"前排队伍中一个老队员咆哮起来,"你这样是违反规定的!我们从不需要做这种训练,你也不能随便让我们退役!你没有那个权力!"
  "你没资格叫我们滚蛋!"
  "对!你这样是违法的!"
  一时间群情激奋,最前排的老队员甚至往前冲了好几步。
  邓凯文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拳头。
  "老子为这支队伍出生入死!你一个新来的白斩鸡,没资格指手画脚!"
  最先咆哮起来的那个老队员又往前冲了一步,这回他的拳头紧挨在邓凯文的鼻子底下了。
  "信不信老子一拳揍扁你?想要在这里坐稳当,你就得先学会识相!"
  他的话音没落,突然邓凯文不动声色的伸手,一把扣住了他的拳头。
  邓凯文的手指十分修长,虽然掌心布满了各种各样的茧,但是骨骼非常匀称好看,每一个指甲都修剪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像个艺术家多过于像个警察。
  当这只手扣住拳头的时候,没人能想到这只白皙干净的手能造成什么威胁。
  但是紧接着邓凯文的手背上猛然暴起青筋,紧接着翻手一掀——那老队员只觉得自己的拳头仿佛被铁钳夹住了,瞬间连骨带筋活生生反拧一百八十度,惨烈的痛苦让他瞬间连叫都叫不出来;紧接着邓凯文把他顺势一推,当胸就是一脚,电光火石间把他整个人踩在了地上!
  这一系列动作利落无比,如果卡秒表的话可能连两秒钟都不要。
  没有一个多余的细节,没有给对方任何反击的机会。一切都如同行云流水,那个老队员只觉得自己上一秒还在冲着邓凯文咆哮,眼睛一眨就被狠狠踩在人家脚底下了。
  "你连我都揍不了,怎么能揍恐怖分子呢。"邓凯文把那个老队员的拳头轻轻一撇,顺势把人一脚踢开,"真让我看不起。"
  身高超过一米八,体重超过八十公斤的彪形大汉,就这么被他当球似的踢了出去,漫不经心又轻而易举。
  那人被同伴七手八脚拉起来的时候满脸都是尘土,看上去狼狈又可笑,刚才的凶狠似乎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先生们,我可以跟你们打赌,在面对真正的恐怖分子时你们那幼儿般稚弱的身手将给SWAT带来更多耻辱。我所说的恐怖分子并不是指揣一把机枪在大街上扫射的杀人狂,也不是每个月偷偷摸摸杀一个人,再把尸体放到锅里煮烂的心理变态。我说的是配备强大火力的毒品集团,拥有飞机和轮船的军火走私商,还有可以控制洛杉矶市长选举的实力雄厚的当地黑帮。当这种恐怖分子把你们踩在脚下的时候,他们绝不会像我刚才那样,仁慈的轻轻的把你们一脚踢走。他们会赏你们一颗子弹,让你们永远告别这个世界。然后我绝不会给你们开遗体告别会——那将是我,一个身为洛杉矶SWAT特警队队长的亚洲人的耻辱。"
  邓凯文转过身,漫不经心的挥挥手。
  "教官。"
  "到!"
  "给这帮菜鸟配发装备,一人一根二十公斤原木,五公里折返跑。"
  教官不怀好意的笑了:"Yes,Sir!"
  邓凯文走进开着冷气的办公室,顺手摘下墨镜扔到一边,露出了他漆黑而冷淡的眼睛。
  桌面上放着一只快递盒子,盒子上还放着一张贺卡。
  "这是刚刚才送到的,"他的秘书格里战战兢兢的说,"纽约最大黑帮G.A的老大给您送来一张卡片,祝贺您升任特警队队长,并特别祝您工作愉快。"
  邓凯文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只快递盒,年轻俊美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半晌他终于走过去,慢慢拆开那个盒子。
  很快里边的东西暴露在阳光下——那是一大捧包装精美,还带着水珠的白玫瑰。
  格里看得眼睛都直了。
  邓凯文一言不发,突然一把拎起那捧玫瑰,重重扔进了办公室门口的垃圾箱里。
  然后他稳步走回办公室,坐到办公桌后开始翻看卷宗。格里偷偷看他的表情,只见他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就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Chapter 2

  邓凯文没有食言。集训营地最开始的日子真的就像地狱一样。
  每天早晚各一次20公斤5公里折返跑,双手举15公斤重的哑铃两百次。操场上有一片五十米长的悬空铁丝网,每天匍匐二十个来回,相当于整整两千米长度。到最后人都站不起来了,再厚的作战套服都不管用,手肘被磨得鲜血淋漓,甚至能看见嫩红色的肉。
  而射击训练更加残酷。狙击手每天做瞄准联系三小时,站姿、跪姿、卧姿各一小时;这种瞄准练习可不是你举着枪站在那里就完了,而是要在半人高的草丛里、崎岖的岩石上、行驶中的小船里,用完全静止的状态维持整整一个小时。此外还要在枪口上悬着一公斤重的砖石,以一种最残酷的方法来训练狙击手的腕力。
  很多人练完跪姿一小时后,整个右脚就像是从中撇断了一样,一沾地面就痛得钻心;还有人结束训练后手腕严重痉挛,双手颤抖仿佛得了帕金森氏症,吃饭时连刀叉都拿不起来。
  在这里吃饭也有严格的时间限制。早晚各十分钟,午饭二十分钟,到时间立刻收盘子走人,不管你吃饱没吃饱。双手颤抖拿不起食物?没关系,用舌头舔。有人抗议这是不人道的、侮辱性的,并拒绝用舔舐的方式进食。第一天这位美国大兵没有东西吃,并被强迫上了训练场,那天的训练任务是一万米泥浆游泳。第二天他出现在餐厅里,用舌头和牙齿颤抖着从盘子里叼面包,吃得狼吞虎咽。
  一开始还有漫天的咒骂和抱怨,整个营地笼罩在火爆的愤怒里。然而到后来所有人都沉寂了。
  火山还没爆发,就被更加强大的力量压回了地底。
  日复一日的训练,就像机械一样沉重而麻木。每天都有人昏倒,每天都有人被送去急救。但是那就像一滴水滑入深潭一样,只激起瞬间的涟漪,眨眼间便恢复了死寂。
  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消失了,一开始还有人整天数着日子盼出去,到后来没人再有心情关心这个。每天醒来,训练,闭眼,睡觉,连多说一句话都变成了奢望。
  在这样日日重复的机械生活中,唯一有变化的就是邓凯文。
  作为队长他主要的工作在洛杉矶,每星期开车来营地一次。每次只要他来,营地就会举办考核。
  两百多个队员分成五组,分别完成攀岩、射击、长跑、常识答辩等四个环节,每组评出三个优秀,十个良好,其余全是及格。然后邓凯文拿着考核表走人。
  邓凯文第十次光临营地的那天,米切尔正和一帮新认识的哥们从餐厅走出来。
  一开始还没人注意到他,直到马修拽了拽米切尔,低声说:"看!咱们的头儿!"
  几个人突然都静下来,走廊上有一瞬间诡异的沉默。
  邓凯文正坐在走廊的栏杆上,一手夹着烟,一手捧着翻开的考核报告书。他还是第一天那样的打扮,踏着短靴,背着一把MP5冲锋枪;墨镜卡在头发里,显出光滑饱满、形状优美的额头。
  这个模样看上去十分精神,又有一点猎豹般的迷人和危险。
  不知道为什么,从这样近距离的看邓凯文,米切尔突然感觉他的脸有点诡异的眼熟,但是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在哪里看过。
  他重重的摇头,心说怎么可能?邓凯文这样鲜明的长相如果看过就很难忘记了吧。
  "——米切尔·兰德斯?"突然他从报告中抬起头,目光在这帮人中扫视了一圈,然后定在米切尔脸上。
  马修十分不讲义气的从后边推了一把,米切尔不由自主上前一步:"Yes,yes Sir!"
  "最近几次的考核成绩都不错。"邓凯文淡淡的道。
  "Thank you Sir!"
  他回答的声音因为别扭而显得特别响亮,邓凯文微微愕然的看了他一眼。
  米切尔感觉自己不争气的脸红了。
  "好吧,请继续保持……"邓凯文似乎感到很好笑似的摇了摇头。
  他刚要转身离去,突然又停下脚步,从迷彩服口袋里摸出一包万宝路,一扬手扔给了米切尔他们。
  一包烟对于这帮饥渴了一个多月的男人来说,简直具有着核弹般的吸引力。马修他们立刻把香烟夺了过去,一个个口水都要下来了。
  "不要给其他人看到。"邓凯文笑了一下,转身大步走进了餐厅。
  "我靠,这哥们还不算太坏!"马修迫不及待的点燃一根烟,美美的吸了一大口,又拍拍米切尔:"你也来一根?"
  "哦,谢了。"米切尔接过香烟,脑子里却不断盘旋着邓凯文的最后那个微笑。
  那是这位冷酷、无情、手段狠辣的年轻长官的第一个笑容。不知道为什么让米切尔更加眼熟了,仿佛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相似的笑容一般。
  可是,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那天下午再次举行了考核,米切尔不出意外的拿到了本组的"优秀"。
  晚上营地加餐,烤了大量的肉,玉米和鸡腿。教官破例开了几箱啤酒,所有人都喝得红光满面。
  乱七八糟碰杯的间隙,米切尔偶然一抬头,只见邓凯文坐在餐厅最高的席位上,在热闹欢腾的人群中竟然显得有点孤独。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碰,米切尔微微一愣,只见邓凯文举起酒杯,遥遥对他微笑了一下。
  米切尔还没反应过来,他目光就若无其事的转到另一边去了。
  那算是……碰杯吗?
  不知道为什么那诡异的熟悉感越来越重,有刹那间米切尔几乎要以为邓凯文是他以前在警局的某个同事了。
  也许他们有过点头之交,也许他们曾经交接过一次报告……
  米切尔把杯中残余的啤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
  "你上哪儿去?"马修醉醺醺的问。
  "回去睡觉。"
  "不是吧?这儿还有,嗝,还有很多啤酒呢!"
  "老兄,明天还有训练!你想起不来床吗?"米切尔无奈的摇摇头,大步走出了餐厅。
  大概是天性的原因,米切尔骨子里有种严格的自律。
  他从小就是个热情友善、教养良好的孩子。上中学时他是学校的棒球队长,高大英俊又很懂礼貌,待人友好,笑容爽朗。几乎所有的男生都把他当朋友,而所有的女生都喜欢跟他一起上下学。
  但是在随和热情的外表下,米切尔其实是个非常善于自我控制,有着良好计划,做事积极向上的年轻人。
  他精通所有的电脑游戏,但是从不会因为玩游戏而耽误第二天的考试。
  他喜欢打篮球,游泳和攀岩,但是从不因为这些而耽误他棒球队长的职务。
  中学毕业时他以十分优良的成绩考上南加州大学,毕业后考上警察,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没有经历什么大的波折,始终一路顺风。
  米切尔的履历表用两个词就可以概括:一是优秀青年,二是前程似锦。
  所有的上司都器重他,所有的下属都仰慕他,所有的同事都能跟他友好相处。
  从他记事以来就从来没有跟朋友吵架翻脸的经历。他的人际关系一向都非常顺遂,即使是在办公室斗争中也从没结下过什么仇家。
  那些旧时的朋友都已经渐渐淡忘在记忆里了,除了几个至交好友之外,其他人都逐渐断了联系。米切尔躺在宿舍的铁架床上,闭着眼睛回忆自己的少年时代。他想起棒球部的老队友们,想起同班的老同学们,突然间那些面孔都从记忆的潮水中退了回去。一张削瘦苍白的脸突兀的浮现出来,眼睛大大的,黑黑的,始终有些惊慌的样子。
  米切尔猛的睁开眼睛,刹那间心跳都停顿了。
  ——是他!
  没错,是他!
  ……怪不得始终觉得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标志性的混血儿面孔,其实应该早就想起来的,只是自己潜意识里不愿回想起那个人……
  但是,确实有可能吗?米切尔难以置信的问自己。
  当年那个瘦弱苍白、胆小怕事、总是被人欺负的中学男孩,跟现在冷血无情又年轻俊美的特警精英,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天色已经黑了,餐厅那边还不断飘来阵阵欢闹,也不知道那群人是不是打算今天搞个通宵,喝死拉倒。
  米切尔瞪着眼睛在床上坐了半天,然后缓缓的倒了下去,盯着昏暗中天花板隐约的轮廓。记忆的潮水就像开了闸门一般,浩浩荡荡一涌而上,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应该是没错的,他们都叫凯文,只是不确定当年那个男孩是否姓邓。凯文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常见,以至于米切尔回忆起来的时候,都觉得有些模糊不清。
  当年凯文留给人最深的印象,就是他特别瘦弱。高中的男孩看上去却像初中,因为身材矮小,他的脑袋便显得有些比例失调,看上去颇为可笑。
  学校制服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他的又是二手,肥大的外套穿在身上就好像小丑一般,非常的滑稽。据说他母亲是个可怜的单身女人,到处打些零工,没钱为他支付高昂的制服费用——冬季的外套、长裤、毛衣和围巾,夏季的衬衣、领带、短裤和皮鞋,三年高中加起来要耗费一笔不小的金钱。
  他那套破旧肥大的二手货足足穿了一年多,春夏秋冬都那一身,直到他离开学校为止。
  当年学校里很多调皮的男孩都以捉弄他为乐。人都是这样,青春期旺盛的精力总是发泄得不是地方。
  凯文当年就是个刻苦而聪明的学生,米切尔现在回忆起来,仿佛他总是学校的前几名。他瘦小双肩上的书包总是沉甸甸的,带着厚厚的眼镜,沉默而瑟缩。那些男生总是趁他不注意就抢他的书包,往书上洒水,把他的直尺和圆规到处乱扔。米切尔记得有一次他当着全班的面哭了起来,虽然样子狼狈而滑稽,但是那哭声的确很伤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米切尔突然就爆发了维护弱者的正义感,冲上去夺回了凯文那破破烂烂的书包。
  回忆越发清晰,他记起那天凯文从他手里接过书包,抽噎着说:"谢谢!"
  从那天以后凯文就老爱缠着他,坐校车的时候紧挨在他边上,吃饭的时候也默默跟在他身后。虽然米切尔对此有点尴尬,但是他也知道,跟着自己的话凯文便不会再受到欺负。中学男生的交际法则总是跟丛林兽群有些类似,一旦找到了强大的靠山,其他人便也会默认接受弱小者的存在。
  看似和平的一切,终于在高中第一年暑假的第一天结束了。
  那天离校之前,凯文突然把米切尔约到一间空教室去,结结巴巴的表白说自己喜欢他!
  而且那不是同学、朋友、哥们那样的喜欢,而是爱情上的喜欢!
  米切尔当时十分震惊,等反应过来之后,又觉得非常恶心。
  那个年代不像现在,对于同性恋的宽容度远没有这么大。再说当时高中男生,血气方刚,成天想的都是女孩子,对同性恋这个概念实在是没什么了解。
  米切尔当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记不得自己情急之下有没有说过分的话,仿佛他是骂了凯文一顿,仿佛这样就能洗干净自己沾到的脏东西一般。
  然后他做出了绝交的决定。不,他们从来没有过交往,那只是凯文的一厢情愿而已。
  从那之后米切尔处处避开这个瘦弱矮小的男孩,在那一年漫长的暑假里,他无数次跟朋友聊起有关凯文那让人恶心的表白,每次都跟朋友们一起哈哈大笑,充满嘲讽的意味,仿佛那样就能跟凯文、跟同性恋这个让人作呕的字眼彻底划清界限。
  等到开学的时候,凯文的事迹一夜之间风传全校,所有人都哈哈笑着对他指指点点,或者是明目张胆的跑过去质问他,为难他。
  现在回忆起这些事情,米切尔只觉得自己当初残忍得不可思议。
  他知道自己当初只是不懂,不懂同性恋人群也需要尊重,不懂凯文当初也许只是出于单纯的倾慕。毕竟青春期的同□慕现象是非常正常的,并不能作为判断同性恋的真正标准。很多人在少年时期都喜欢过同性,那只是一种心理需要,并不代表他们得了病,或者是精神出了问题。
  但是因为孩童天真的残忍,往往比成年人刻意的残忍还要恶毒,还要伤人。
  凯文在学校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几乎每天都要被欺负,有时候还会被推搡,拍打。
  这样的日子一直维持到高中第二年开学后不久。
  凯文突然从学校消失了。
  据老师说凯文的母亲突然去世了,这个女人很早就离了婚,洛杉矶只有儿子这一个亲人。
  他们都以为凯文会被福利机构所接手,但是后来,学校里又传说凯文的父亲突然出现了,这个男人一直生活在纽约,貌似经济背景还相当不错。
  "那孩子应该是去纽约上学了吧。"老师们当时都这样说。
  不管真相如何,凯文的消失并没有引起多少反响。男生们很快找到了新的欺负目标,生活还在继续,而那个瘦弱而胆怯的小男孩,很快就被所有人遗忘了。
  那天晚上米切尔躺在宿舍的单人床上,翻来覆去大半夜都没睡着。
  记忆里那张懦弱惊慌的脸和特警队长邓凯文精悍俊美的脸,就像无声的哑剧一般在脑海中交替出现。他不论如何也无法把这两者联系起来,当做是同一个人。
  从那个高中的暑假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十年。这十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邓凯文空降特警队之前的履历成谜,阿灵顿的SWAT特警队没人听说过他,洛杉矶警局也从未有过这么个人。
  他之前到底是做什么的?真的是FBI吗?
  这消失的十年中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能让一个人脱胎换骨般彻底改变?

  Chapter 3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第二天邓凯文竟然没有走。
  早上营地出操的时候,马修他们看见邓凯文站在教官楼上,拿着个望远镜往这边看。
  马修他们都很高兴。因为邓凯文在的时候晚饭就有加餐,有大量的啤酒跟烤肉。如果私下里套套交情的话,说不定还能弄包烟出来。
  人真是非常善忘的生物。两个月以前马修他们还因为集训的事情狠狠诅咒邓凯文他们家祖宗十八代,但是转眼间就被一包烟轻而易举的收买了。
  下午训练结束的时间果然提前,餐厅通知晚上BBQ。洗澡换衣服的时候所有人都非常兴奋,大多数人都快快洗完,赶紧去餐厅占位置。
  米切尔和马修他们赶到浴室的时候,人流高峰期已经过去了。浴室里只剩下三三两两几个老队员,互相打闹着踹对方屁股。
  一个营地教官走进来,哼着歌儿走进了米切尔边上的那个隔间。
  米切尔一下子想起来,这就是当初送他们进营地的教官,开车在后边赶了他们十公里路的那个。魔鬼训练了两个多月,现在想起来区区十公里路实在算不了什么,当初却跑得他们简直要断气。
  "嗨!"教官显然也认出了这帮新丁,笑着打了声招呼,"最近怎么样,训练如何?"
  他的笑容跟当初凶恶的样子实在是大相径庭,米切尔诧异的挑起眉:"都不错,多谢……您呢?"
  "也还好。你们的人一批批来,再一批批走。铁打的教官流水的学员,一直是这样。"
  "呃,您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错?"
  教官满不在乎的笑了:"因为这是我的私人时间,你该不会以为我们教官都是心狠手辣的虐待狂吧?吓唬你们是我们的工作,但不是我们的爱好!"
  马修他们一一过来跟教官打招呼,听得都十分惊奇。
  "外边很多人说魔鬼教官如何如何变态,其实下了班大家都一样,抱老婆搂孩子,该干嘛干嘛。工作嘛,没有办法……我们这副模样都是你们那个头儿要求的。"
  马修问:"头儿?那个凯文邓?"
  教官一边冲水一边耸了耸肩:"要我说,那个凯文队长才是真正心理不正常的。我从没看见他笑过。像我们这样的教官只有上班的时候才严厉点儿,而他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这样,连个热乎表情都没有。要说凶恶吧,他也不怎么凶,但是那冷冰冰的脸色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他话音刚落,突然猛地捂住了嘴巴。
  马修刚张开嘴:"那个队长……"
  教官猛的向他身后打眼色。
  马修一回头,剩下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邓凯文围着浴巾,从容不迫的走进浴室,在他们不远的一个隔间里打开水。
  "……"瞬间浴室里一片静寂。
  教官尴尬的挥挥手:"嗨,凯文队长!"
  邓凯文向他点点头,水雾蒸腾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几个队员都灰溜溜的闭上嘴巴,纷纷低头作无辜状。
  邓凯文看上去削瘦,其实身材非常有料。他的肌肉经络跟白种人有很大不同,完全没有大块贲张的感觉,而是薄而紧致,没有一点多余,线条优美流畅的贴在骨骼上,显得十分修长。
  昨晚回忆起的那些往事让米切尔十分尴尬,颇有种不知道如何面对邓凯文的感觉。虽然在理智上来说,他仍然怀疑眼前这个邓凯文是否真是十年前那个被羞辱和欺负的小男孩;但是在情感上,他已经不由自主的相信了两者就是同一人。
  幸亏他所在的隔间离邓凯文比较远,邓凯文好像也没有注意到他。
  米切尔苦恼的抓抓头发,突然看见邓凯文转过身去,开始冲他的头发。他背上的大片皮肤都暴露出来,只见上边疤痕交错,隐约有很多旧伤。
  米切尔的目光凝固住了。
  当特警的,尤其是SWAT这么高危的行业,身上有几个疤其实很正常。但是邓凯文背上的疤实在是多得不合常理了。
  这么远的距离随便一目测,就能看见放射状子弹疤足足五六个,四英寸以上的长疤好几道,看上去像被刀砍过一样。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侧腰上有一片被烧过的痕迹,约莫手掌那么大,相当的狰狞。
  侧腰不是烧伤容易蔓延的地方,一般来说,特警在进行爆炸或火灾救援的时候,很容易被烧伤头脸、四肢及前胸。邓凯文侧腰上的那块皮除非是特意烧,否则不可能在身体其他部分完好的情况下,单单只烧伤了那一小块。
  除却这些以外,他背部还有各种各样不明显的伤疤,似乎一直延伸到大腿,在澡堂的水汽中模糊不清。
  米切尔一开始看到邓凯文的时候还有点尴尬,但是看到这些伤疤,竟然有种微妙的敬佩感油然而生。
  也许十年前他离开洛杉矶后考上了大学,然后当了警察,新鲜的纽约生活改变了他的性格,最终使他变成了现在这样的人……
  米切尔正站在那里发愣,突然邓凯文抬起头,敏锐的往这边看了一眼。
  就像被电打了一下似的,米切尔猛的一个激灵!
  邓凯文的眼神寒冷仿佛冰刀,只那么轻轻一瞥,瞬间让米切尔觉得一股寒风从脸上刮了过去。
  靠,我到底在干什么?盯着个男人的裸体使劲看,而且这个男人还是……还是……米切尔一把捂住脸,只觉得脸上温度急速升高,急忙转身装作专心冲澡的模样。
  当年没看出邓凯文长这样啊,那个邋邋遢遢、满脸懦弱、全身上下脏兮兮的小男孩,谁会想到他能长成今天的样子?简直就像彻底变了一个人!
  等等,他不会现在还喜欢男人吧?
  我靠!别乱想了!这可是在警队,性向问题会影响职业前途的!再说都十年过去了,谁知道他现在……还是不是……
  "米切尔!喂,你要洗到什么时候?"马修他们穿好衣服,站在浴室门口用力拍门,"再不快点餐厅人就满了!"
  米切尔猛地回过神,只见浴室里人几乎都走光了,邓凯文的那个隔间也早就空了。
  "……哦,来了!"米切尔急忙擦干身体,拎起衣服冲了出去。
  接下来的两天邓凯文没有走。此后的一个星期,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集训营地里。
  米切尔再也没有和他单独遇见过。
  这是很正常的,米切尔为人友善热情,身边总是围绕着不少哥们,而邓凯文整天行色匆匆,数不清的工作等着他去做。
  米切尔有种想跟邓凯文单独碰面的冲动,但是又不知道碰面了能说什么。那个晦暗的少年时代?那个糟糕的高中暑假?也许他会被邓凯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出S.W.A.T,一秒钟都不耽误。
  最后一个星期的某天下午,队伍集合练习跪姿瞄靶的时候,米切尔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邓凯文沉稳低哑的声音。
  "尼克,你的姿势没有问题,但是手太抖了。我知道枪口上吊砖非常重,你的射击精度也不错,但是腕力还太小。"
  "抱、抱歉,长官!"
  邓凯文从一片跪着的队员中走出去,不一会儿回来了,手里端着一只吊盘和一杯水。
  他把那杯水放在吊盘里,悬挂在尼克的枪口上,然后把砖头解了下来。
  "我不需要所有人都是掰腕冠军。"他说,"但是战友把后背交给你的时候,你扣扳机的手必须要更加稳当才行。"
  尼克湛蓝色的眼睛看着他,想说什么,半晌才紧张的笑了一下:"谢、谢谢长官。"
  邓凯文摆摆手,站起身走到另一边。他在队伍里穿梭着,不时停下来纠正队员的动作,或者是传授一点射击技巧。
  他的警用皮靴踩在柔软的草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米切尔听见那声音越来越近,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
  最终他视线的余光看见一个影子停在自己面前,在阳光下显得非常修长挺拔,因为身材太过标准,那影子甚至给人一种锐利的感觉。
  "你的姿势太僵硬了,稍微放松点。"邓凯文俯下身来,一只手搭在米切尔肌肉厚实的肩膀上,自然的拍了拍:"不错,你有当狙击手的潜力。原来是什么部队的?"
  "……州警总署。我原来干过狙击手。"米切尔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接下来的话就像并不经过大脑一样,突然从喉咙里蹦了出来:"——你、你呢?"
  邓凯文没有回答,大概对下属这样的问话感到很可笑。听声音他仿佛笑了一下,又好像是错觉。
  他站起身,背对着米切尔,向不远处的下一个队员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米切尔看着他的背影,所有的感知都突然被强烈的冲动所占据了。当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开了口,声音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Kevin!你是那个……那个Kevin吗?"
  不知道是不是米切尔的错觉,他这话音刚一落地,邓凯文的背影就瞬间微微僵了一下。
  "——哪个Kevin?"他回过头来,平静的问。
  米切尔又用力的咽了口唾沫,"……十年前,洛杉矶休斯顿中学……"
  "我出生在纽约。"邓凯文冷冷的打断了他。
  米切尔一愣,只见他冷漠的转过头去,不再看向自己。
  那一瞬间邓凯文仿佛突然变了个人,这些天他身上无意中表露出来的温和都猛然消失了,他的语言、神态、包括目光都极度冰寒,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冷血无情的年轻特警队长,就像这帮新丁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我出生在纽约。
  不,不是这样的。米切尔确定他在说谎。
  "你是那个Kevin。"他低声说,语调十分的肯定,又带着一点连自己都没听出来的歉意。
  邓凯文再次回过头,这次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居高临下并还带着慑人的怒气,就仿佛在看着脚下的蝼蚁:"——米切尔·兰德斯,如果你怀疑我的话可以去FBI借调我以前的档案,看我是不是在纽约出生并长到二十岁。如果是的话,放下档案你就立刻给我滚出SWAT!"
  这话说得相当严厉,周围十几道吃惊的视线都射了过来,在僵持的两人中间不断游移。
  "我……"米切尔刚手足无措的说完一个字,突然邓凯文的手机响了。
  "喂?"他立刻就接了起来。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短短几秒就只见邓凯文的脸色迅速沉了下去:"好的,我知道了。"
  他一个非常急促的转身,大步流星的往远处走去,"给我一辆全装备的TRUCK,四把733卡宾枪。一队ELEMENT正赶往事发地点,告诉他们我给最优先的射击授权。"
  他按断手机,秘书格里正从操场上向他跑来:"发生什么事了?上头通知我们给你备车!"
  "蓝钟面大街53号学生公寓发生劫持事件,歹徒打死了三个学生。"邓凯文一边说,一边头也不回的对学员们指了一下:"从那里挑考核成绩好的组两队ELEMENT,三十分钟后我要在事发地点看到他们。"
  他大步穿过操场,背影肃杀而强硬,很快就消失在了营地门口。

  Chapter 4

  米切尔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他成为S.W.A.T后第一次出任务的那一天。
  他跟其他十一个考核成绩最优秀的S.W.A.T特警一起,坐一辆装满强火力武器的雪佛兰SUBURBANS赶往事发地点。一路上车里没人说话,只有耳机里不断汇报现场情况的电子音,间或传来当地警察的狂吼以及直升机的呼啸。
  歹徒确认有四人,持有重火力军用武器,包括AK47、霰弹枪和AR-15步枪,以及头盔和防弹背心等。
  他们冲进学生公寓,杀了三个男生,劫持了一屋子女生;最先到场的一个ELEMENT在公寓大楼外进行了狙击,但是被歹徒的重火力强行压制了回来。
  整条大街被封锁,警方和歹徒隔着大楼互射了七十多发子弹,一名S.W.A.T队员受伤。现在歹徒已经全部退回大楼,谈判专家正用高音喇叭喊话。
  十几分钟后又传来消息,歹徒提出了最终要求:衣服,直升机,枪和子弹,以及一千万美元赎金。
  坐满特警的车里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沉着脸。
  这里只有米切尔一人是新丁,第一次遇见这种场面。他说不清自己心里的复杂感觉,仿佛十分兴奋,又有点害怕,还有些躁动的跃跃欲试。
  "他们立刻就要答复!不然三分钟后开枪射杀第一个女生!"学生公寓前的空地拉了一大片警戒线,几个沙包堆成的掩体凌乱的堆积在上边。警察、记者、各色人员匆匆来去,电视台的直升机在低空中发出巨大的轰鸣,狂风吹得人脸上发痛。
  指挥车的门大开着,通讯器的电线七零八落铺了满地。几个警员坐在车里,听到谈判专家急迫的呼叫声,心里都同时一抽。
  "他们说要把那女生拍下来!"谈判专家在一片噪杂中大声吼道,"不排除有性侵犯事件的可能!请快点做决定!"
  格里抬起头,望向车门外:"队长……"
  邓凯文站在车门外的空地上,抬头望着大楼,耳朵里戴着通讯耳机,那声音乱嗡嗡的响成一片。
  "现在涨价了!"一个前线警察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来,"他们要两千万美金,不连号,现钞!"
  "告诉他们准备不连号的两千万现钞需要时间。"邓凯文立刻开口道,仿佛他刚才沉默那么长时间就是为了等这一句话似的,"另外告诉他们钱不是问题,不准伤害人质。——我是指任何方面的伤害,任何方面!"
  通讯器里又传来谈判专家的声音,他没有立刻把邓凯文的决定告诉歹徒,而是巧妙的一点点迂回着争取时间。
  这时一辆雪佛兰冲过封锁线,刷的一下停在警戒范围之外。司机飞快的打开车门,两只ELEMENT小队迅速的鱼贯而下,人群纷纷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队长!"
  "情况怎么样了?"
  "让一下让一下……狙击小组!呼叫狙击小组!"
  邓凯文看了眼刚到的队员,突然视线在米切尔脸上凝固住了:"——格里!"
  "Yes, Sir!"
  邓凯文脸上的神情冰冷极了,指着米切尔问:"为什么有个新人在这里?"
  "报告头儿!您说挑考核成绩好的组两队,米切尔·兰德斯的考核成绩……"
  格里在邓凯文越来越冰冷的目光注视下越来越颤抖,牙齿咬了好几次舌头。
  "呃,我不会拖后腿的……"米切尔抓抓头发,刚要开口保证,突然通讯器又响了。
  邓凯文一抬手,示意米切尔立刻闭嘴。这个动作是如此赶紧利落,就像蕴藏着极大力度一般,让米切尔不由自主的闭住了呼吸。
  "报告队长,报告队长,狙击小组请求绿灯授权,请求绿灯授权,请指示!"
  紧接着通讯器切换,负责警官的声音响了起来:"嗨Kevin,我们的人没有把握在不损失人质的情况下强行攻破,而且我们掌握不了人质的确切数字。绿灯射击有可能打的不是歹徒——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邓凯文简短的道,然后调整了频道,不容置疑的下令:"请求驳回,狙击小组待命!"
  就在这个时候,通讯频道突然又被切换了。
  耳机里传来巨大的、可怕的噪音,瞬间指挥车里的所有人都本能的捂住耳朵跳了起来!只有邓凯文一动没动,站在车门边,一只手稳稳的扶着车门,一只手捏着麦克风:"Mike!Mike!怎么回事?回答我!发生什么事了?"
  一阵电流的怪声过后,频道里又响起刚才那个负责警官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焦躁:"我们的人撑不住了!Kevin,歹徒在向我们扫射!谈判专家受伤了,我们伤了很多人!……请求S.W.A.T支援!现在,立刻!!"
  他最后的声音尖厉无比,所有人的耳膜都被震得发疼。
  邓凯文把通讯器一放,大步向队员们走来。
  "先生们,"他平淡的说,"开始行动。"
  ELEMENT被称作S.W.A.T特警组的"元素"。
  这样一支元素,通常由五个到六个SWAT组成,其中包括一个组长,一个副组长,一个攀爬手,一个狙击手,两个冲锋队员。
  如果有狙击小组存在的话,一支元素就可以取消狙击手的编制,从而成为一个正规的五人ELEMENT小组。而五个队员组成的ELEMENT经过成千上万次的实战经验,被发现是最有效率、最能产生效果的战斗小组编制。
  在突入一栋被恐怖分子占领的大楼时,一到两只ELEMENT小组会分别从大楼两翼包抄,一层层往上搜索歹徒和人质。每支ELEMENT会进入四个队员,分别是组长、副组长、两个冲锋队员;而小组内的攀爬手则利用绳索等装备,从大楼顶端一层层往下检查窗户,等到真正和歹徒展开激战的时候才会从大楼外破窗而入,跟本组成员里外包抄,歼灭歹徒。
  学生公寓的事件因为人质全是女生,下边下了死命令不能有半点伤害,因此邓凯文决定由两支ELEMENT小组同时从大楼的前后门进行突入,一个狙击手小组则在远处的高楼上空随时待命。
  今天来的全是训练有素的老队员,自动自发结成了五人小组。米切尔一个愣神,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进哪一组,不由得望向邓凯文。
  邓凯文一言不发的戴上nomex黑色头套和聚酯护目镜,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你跟着我。"
  说完他大步往公寓楼走去,米切尔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跟自己说话,顿时忍不住一笑。
  边上的攀爬手尼克忍不住看他一眼:"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你心理素质还真不错!"
  米切尔笑着抓抓头发:"啊,是吗?可能是因为我以前干过狙击手吧!"
  尼克诧异的摇摇头,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认识他那样认真打量了米切尔一眼。
  五个人组成的战斗小队在楼梯上飞快奔跑。
  他们的动作都非常快,但是行动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们这支ELEMENT的副组长桑格斯轻轻推开走廊上的第一扇门,用光纤窥视镜伸进去看了一眼,判定没人,于是立刻一摆手,几个队员迅速离开。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行动非常的熟练,就好像他们已经配合过很多次那样。
  然而实际上这支小组是临时组成的,其中一个还是新人,互相之间没有任何默契而言。
  按照S.W.A.T的惯常行动模式,邓凯文紧跟在负责推门的桑格斯身后,大半张脸都被覆盖在黑色头套里,只露出聚酯护目镜后一双形状完美、极度冷静的眼睛。
  米切尔忍不住偷偷看他,想到这个人十年前曾经对自己告白过,还被自己无知的伤害过,心里不由得感觉很复杂。
  学生公寓一共有五层,底下四层都没有发现歹徒和人质,到最后一层楼的时候,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
  终于他们在走廊尽头一扇门外,听见了女人压抑的哭声和歹徒隐约的叫骂。
  领头的桑格斯对他们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然后轻轻推开一条门缝,将光线窥视镜的头探进去。这只黄豆大的镜头能帮助他们确认房间里所有歹徒的分布和人质的位置。
  几秒钟之后桑格斯抬起手,食指以一种复杂的方式往左、中、右三个方向各晃一圈,又在半空中飞快的画了几个数字。
  米切尔一开始没看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但是邓凯文立刻就懂了。
  这是在通报屋子里有四个歹徒,左中右各一个,火力装备有四把冲锋枪;人质情势危急,已受到伤害,请立刻下令突破。
  所有人的耳机里都传来邓凯文沉稳冷静的声音:"3,2,1——GO!"
  同一个瞬间,桑格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开了房门!嘭的一声巨响和窗户破碎的声音同时响起,只见攀登手从房间窗外用身体撞碎了玻璃,利用绳索刷的一下荡进了室内!
  刹那间邓凯文一把拎住桑格斯的后领,把这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副组长往后一拉,狭窄的房门顿时空了下来。电光火石之间,米切尔和另一个冲锋队员一左一右冲进房门;紧接着邓凯文把桑格斯往房里一推,自己也闪电般冲了进去!
  从邓凯文下令出击到现在,整套突击动作只花费了短短的1.3秒!
  瞬间枪声大作。攀登手尼克在漫天的玻璃碎片中发射了第一枪,房间左边的歹徒应声倒下,额头中心已经多了个子弹大的血洞;
  在他尸体到底的同一瞬间,另一个歹徒猛的抄起冲锋枪,疯狂的向米切尔他们扫射!
  女生惊恐的哭叫猛然响起,米切尔一把推开人质,MP5的9毫米冲锋枪瞬间将一名歹徒打成了马蜂窝!
  作为一个新人来说,米切尔的表现已经可以用"神勇"来形容了,桑格斯甚至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歹徒抓起一个女生狠狠抵在身前,狂吼道:"不准过来!"
  所有队员一惊,米切尔顿时止住了脚步。
  "把枪放下!统统把枪放下!"另一个染着火红头发的歹徒挥舞着冲锋枪吼道。
  米切尔和桑格斯他们缓缓把枪放在地上。
  "你也是!"红头发用枪狠狠指着邓凯文。
  邓凯文顿了一下,动作十分缓慢的弯腰把MP5冲锋枪放在脚下。他的动作实在太慢了,甚至有些故意磨蹭的感觉,放下枪后还用手提了提短靴,十分散漫的样子。
  红头发一下子火了,大步走来一脚踢开枪,紧接着一脚重重踹到邓凯文身上:"**你□的!"
  就在那一瞬间,邓凯文突然一把抄起枪,一个极其漂亮的凌空后踢,把红头发当胸踹飞了出去!
  "FUCK!"那个劫持人质的歹徒狂骂,立刻就打算对人质开枪。就在这时邓凯文因为后踢的惯性力在空中向后倒去,他的身体侧对着歹徒,半空中抬起手——他瞄准的动作仿佛十分的缓慢,就仿佛电影的慢镜头一样,一寸一寸的抬起手,直到那枪口像毒蛇的利牙一般定死了歹徒!
  如果把那一瞬间拍下来的话,那将会是一幅极度震撼、充满力量、又很有艺术感染力的画面。
  背景是一片血与火的战场,人质惊恐的脸互相挤压,邓凯文整个身体在半空中斜侧,微微偏过头,眼神冷静,一只手紧握着枪,枪口横指。
  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
  那个被劫持的女生只感觉一道火烫的疾风从脸颊边刮过,她甚至能感到子弹擦过了自己的皮肤;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就像贴着耳朵发生了爆炸一样,然后她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那是因为歹徒的头,在她身后几厘米远的地方爆开了。
  脑浆和血液在空中飞溅开来,整张脸都被炸飞了,脸皮紧紧贴在女生的后脑上,一大捧淋漓的血一下子糊住了女生的耳朵。
  瞬间邓凯文落到地面,大步流星的冲过来,一把将女生拉进怀里,用力抹掉她头上、脸上的血液和人皮。那女生已经完全骇呆了,以一种可怕的频率剧烈颤抖着,半晌才猛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她紧紧抓住邓凯文的衣服,手指痉挛,说不出话,只能一声又一声重复的惨叫着。
  就在这个时候,先前被踢翻在地的歹徒冲过来。但是他还没来得及举枪,就被米切尔两个点射打断双腿,趔趄着摔倒在地。
  "Kevin!你受伤了吗?Kevin!"米切尔迫不及待的冲过去,却只见邓凯文不断安抚着人质,拍她的肩膀,动作温柔,眼神冷淡,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Kevin……"
  "保护人质,立刻撤退。"邓凯文回过头,对桑格斯吩咐道。
  桑格斯怪异的看了一眼米切尔和邓凯文两人,点头退了出去。
  米切尔一下子受委屈了:"Kevin,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隔着nomex面罩看不清邓凯文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定定的望着米切尔,过了很久才一字一顿的说:"米切尔·兰德斯。"
  他顿了顿,冷冷的道:"——闭嘴。"

  Chapter 5

  行动很快就繁忙而有条不紊的结束了。
  作为S.W.A.T特警,米切尔他们没有义务参与现场的调查和收尾工作,所以在成功解救人质后,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警戒线内一片忙乱,警察们脚底生风的穿梭来去,心理医生在忙着安慰人质,犯人的尸体被盖上白布,相继抬出大楼。几个法医蹲在沾满血迹的人形白线边,用箱子装起破碎的人体组织。
  作为主要战斗人员的S.W.A.T特警都累坏了,几个直接参与行动的队员都坐在警车边上,一边休息一边互相聊天。
  桑格斯他们对米切尔的神勇表现都非常满意,言语中透露出一种接纳的意味——老鸟对于新人的接纳,这样快的速度在SWAT部队是非常罕见的。
  这时跟邓凯文通话过的那个负责警官麦克走过来,笑着问:"你们头儿呢?"
  "跟分局长在一起。"桑格斯很快的答道。
  麦克笑容可掬的答应了,转身往警戒圈走去。
  米切尔注意到这个麦克警官的级别非常高,在场的其他警员都对他毕恭毕敬,然而他在对S.W.A.T们说话的时候,态度却非常友好甚至亲热。
  "每个坐在他那位置上的人都必须跟S.W.A.T打好交道。"桑格斯看出米切尔的疑问,便主动解释道:"我们出不出手,以及我们什么时候出手,对他们普通警官来说非常重要。"
  米切尔点点头,心说我靠,这就是特种部队跟常规部队之间的地位差别啊!
  麦克走到邓凯文边上,态度亲密的跟他交谈了几句。随即邓凯文点点头,大步向米切尔他们走来,沉声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情。"
  "要帮忙吗?"桑格斯问。
  邓凯文摇摇头,脸色有些疲惫:"现场警力不够,Mike请我留下来帮忙协调。"
  这时几个电视台打扮的人飞快向这边跑来,摄像师举着镜头,最前边是个气喘吁吁的女记者,高举着话筒大声说着:"现在我们来采访一下这次人质解救成功的最大功臣,闻名遐迩的洛杉矶S.W.A.T特警组!对于这次行动取得完美成功他们有什么感想呢?现场遭遇了怎样的歹徒,又发生了哪些我们不知道的故事呢?……接下来我们看到的是洛杉矶S.W.A.T特警队长,您好队长先生!您有什么要对电视机前的观众说的吗?"
  米切尔不禁扑哧一乐,空地上很多警察也笑了起来。
  邓凯文用力推开凑到他脸上的话筒,大步向警戒圈走去。
  "在这次行动中,这位年轻的队长带领战斗小组成功的找到了人质,并制服了四名歹徒,现场没有任何一位人质受伤……我们可以看到这位队长非常年轻,哈,他看上去也非常酷!"女记者不死心的再次举起话筒:"队长先生!您真的什么也不想说吗?"
  邓凯文头也不回的挥挥手。
  他满脸冷漠,甚至完全不去看摄像机镜头。
  就在这时一个金发碧眼、脸色苍白的女孩踉跄着追上邓凯文,她脸上还残留着血迹,看上去有些狼狈,又非常的楚楚可怜:"抱歉,请问您……"
  邓凯文回过头。
  他这时已经摘下了黑色头套,整张脸毫无遮挡。他五官非常的深刻俊秀,眼珠是漂亮的纯黑色,目光沉静而有力的望着那个女孩。
  女孩瞬间脸红了:"请问,是您救了我对吗?"
  很多人望着这边,米切尔盯着女孩看了半天,才认出来她就是那个被歹徒用枪抵着的人质。
  当时她脸上满是血,又疯狂的惨叫着,看不清她原来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
  邓凯文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怎么了?"
  "您……您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还有电话,"女孩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掏出手机,满脸希望的看着他:"方、方便的话,可以给我留个电话吗?"
  空地上警灯闪烁着刺目的光,地上是一滩一滩的血,警察们板着脸飞快的跑来跑去,对讲机里发出乱糟糟的声音。
  女孩的脸涨得通红,她的金发在风中飘拂着十分漂亮,脸上充满了激动和忐忑的希望。
  很多人望着这边,甚至一些级别很高的警官也在含笑议论着,那个分局长一边看一边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邓凯文拍拍那女孩的肩,头也不回的说:"——我叫米切尔·兰德斯。"
  他大步流星的向警戒圈走去。
  "……"米切尔瞬间石化了。
  (2)
  这次劫持事件闹得特别大,几家电视台都做了全程跟踪报道。最终人质被全部安全救出,结果一片欢喜,引起了很多报纸长篇累牍的赞誉。
  洛杉矶S.W.A.T一下子成了正面典型,警界模范。
  警察厅决定开个表彰会,由议员给他们颁发奖章和表扬,然后请了很多电视台来全程报道。这其实就是个党派的政治秀,米切尔他们都知道,所以这个表彰接受得真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反正他们只要站在那里,傻乎乎的对着镜头笑两下就好了!
  表彰会那天他们全体到达会场,那是一座新落成的漂亮展览馆,大理石的地面在水晶灯璀璨的照耀下熠熠生光。
  那位据说前途无量的州议员竟然比他们还提前到达,并且一早就等在展览馆门口。S.W.A.T的警车一停,他就立刻穿过保镖和警卫的包围圈,大步迎了上来。
  这是米切尔第一次见到这位地位尊崇的州议员——雷古勒斯·切尔奇,今年三十多岁,模样硬朗身板结实,走起路来脚底带风。据说他以前在军队的表现很好,一度升到上校,后来却果断的专攻政坛了。
  这跟他的父亲老切尔奇也有很大关系。老切尔奇曾经是上上任总统的智囊之一,当年在政坛勾心斗角从无败绩的老狐狸。虽然他现在退下去了,但是显然他有个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儿子,完美继承了这个政客家族的衣钵。
  "我一直在等你们!"雷古勒斯微笑着伸出手,跟每一位特警都握了一下,貌似不经意的问:"你们头儿呢?"
  不可否认的是,虽然这个男人五官精悍硬朗,笑起来却很有感染力,不愧是职业政客。
  秘书格里尽职的说:"他开另一辆车,本来应该是早到的。但是我们过来的时候接到他电话,说是突然有点不舒服,可能要耽搁一会儿再来!"
  雷古勒斯叹了口气,"真可惜,过一会儿我就要走了……我们有很长时间没见了呢。"
  "咦,您认识我们头儿?"
  "我们是老朋友,"雷古勒斯微笑起来,"我们认识的那一年他才十八岁,那时他还不是警察。"
  瞬间警队里所有人的眼睛都冒出了八卦的绿光。
  格里的笑容突然更加真诚了:"那,那之后呢?"
  "之后他就去FBI了。"
  雷古勒斯突然停下话音,像是长久的回忆着什么,半晌他微笑了一下,说:"好了!所有人都在等着我们呢!咱们赶紧进去吧。"
  那一瞬间他的笑容仿佛有些古怪,似乎回忆起了某些让他得意的事情。
  然而除了米切尔之外,那些长期在一线奋战、没什么政治斗争经验的特警队员们却一个也没有看出来。
  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下,雷古勒斯和SWAT们一起走进展览馆宏伟的大门。电视台记者们也纷纷鱼贯而入,耀眼的镁光灯和鼎沸的人声很快渐渐远去了。
  一辆黑色捷豹从街角驶来,无声无息的停在展览馆门前。
  邓凯文走下了车。
  他穿着非常合身的银灰色西装,考究的剪裁恰到好处的衬托出他宽宽的肩,窄窄的腰,以及修长有力的双腿。一副带扫描功能的RAY-BEN墨镜遮住了他大半张没有表情的脸,只露出紧抿的薄唇,以及线条完美的下颔。
  他看着高大玻璃门后雷古勒斯的背影,直到他渐渐消失。
  半晌他猛的一关车门,大步走进展览馆。
  来之前他让格里询问过表彰会的地点,那是在展览馆最华美、最正式的一号大厅——为了区区一次表彰会就布置起这样的大厅,毫无疑问是雷古勒斯·切尔奇的功劳。
  雷古勒斯不会呆很久,他下午还有一个必须出席的慈善演讲。最多二十分钟,颁发完奖章后他就必须离开这里。
  迟到二十分钟应该算不上什么吧,邓凯文心想。
  他走进洗手间,轻轻关上了厚重的木门。这个洗手间离一号大厅不很远,哗哗的水声中还能听见大厅那边隐约的演讲声。
  邓凯文摘下墨镜,把脸在冷水下冲了又冲。外边四十度高温的炙热在冷水下渐渐退去,半晌他闭着眼睛抬起头,伸手去拉流理台边供人擦脸的草纸。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只手从身后伸来,准确的抓住了他的手腕。与此同时一个人的气息覆盖上来,拿着类似于真丝手帕之类的东西,轻柔而平稳的擦去他脸上的水珠。
  邓凯文闭着眼睛,微微偏过头:"……雷古勒斯?"
  那人无声的笑起来,终于用手帕擦掉邓凯文眼睛上的水:"我一直在大厅里等你。"
  邓凯文睁开眼,不带什么情绪的看着这个男人。
  雷古勒斯·切尔奇的脸相不像典型的美国人,反而有点希腊血统的味道。他的眉骨很高,鼻子非常硬挺,两颊的肌肉线条仿佛刀削出来一样,看上去非常深邃而无情。
  刹那间邓凯文脑海里掠过另一个人的脸——米切尔·兰德斯,仿佛总是阳光灿烂的样子,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笑起来无忧无虑,仿佛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让他生气的东西。
  "我想避开记者。"邓凯文冷淡的解释他为什么迟到。
  "我还以为你是想故意避开我呢,"雷古勒斯笑起来。
  "……"
  "话说回来,我那天在电视上看到你了,还有那个向你表白的金发小妞儿。说实话那妞儿挺漂亮的,你后来答应她了吗?"
  邓凯文摇摇头。
  "我也这么认为。"雷古勒斯微笑着说,"因为她并不适合你!"
  邓凯文闭了一下眼睛,"……你的慈善演讲什么时候开始?再不过去来不及了吧。"
  "——哦,好像的确是。"
  "那么再见。"邓凯文立刻转身向洗手间门口大步走去。
  就在这时雷古勒斯叫住了他,声音里充满玩味:"喂!Kevin!"
  "……"
  "我听说埃普罗给你送了束玫瑰花?"
  邓凯文沉默片刻,背对着雷古勒斯,缓缓的点点头:"是的,三个月以前。"
  "我从纽约FBI那里调出了最新消息,埃普罗还在隐居,但是他仍然大权在握。如果你遇到麻烦的话可以打我电话。任何麻烦。"雷古勒斯加重了语气,"——就像你十八岁那年一样。"
  "谢谢。"邓凯文简短的说,拉住了洗手间的木门把手。
  他刚要拉门的时候,突然身后闪过一道疾风,直直的向他后脑劈来。邓凯文飞快避开一步,伸手接住雷古勒斯的拳头,那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掌心都猛然麻痹了一下。
  "你干什么!"
  嘭的一声巨响,雷古勒斯一把将邓凯文抵在厚厚的门板上,两人的气息瞬间交错在一起,彼此之间的距离甚至插不进一张白纸。他们两人互相瞪着,纯黑和灰蓝的眼珠里清晰映出对方的倒影。
  "你这样急着离开,会让我觉得你好像在刻意避开我。"雷古勒斯缓缓的道,"你真不该这样,毕竟我是这世界上最了解你底细的人。"
  "……我没有。"邓凯文直视着他的眼睛说。
  "这么说是我误会了?"
  "你误会了。"
  雷古勒斯笑起来,抚摸着邓凯文的嘴唇,动作十分的温柔,甚至称得上文质彬彬:"那么……我可以吻你吗?"
  邓凯文把头偏了一下,稍微避开雷古勒斯情人一般的抚摸,"最好不要。"
  雷古勒斯几乎无声的一笑,低头在邓凯文的嘴角亲吻了一下。这个吻非常短暂,似乎没有什么过分狎昵的意思,但是男人带着微许烟草味的雄厚气息却在刹那间完全缠住了邓凯文的呼吸。
  "在你愤怒的拂袖而去之前,我有个小道消息要告诉你。"雷古勒斯亲密的伏在邓凯文耳边,声音带着熏然的笑意:"据说洛杉矶当地黑帮的著名杀手狼牙最近接了个任务,是暗杀洛杉矶警局中的某位年轻高层,目标不确定。洛杉矶警界高层中的年轻人屈指可数,这段时间你最好出入小心——Take
care."
  邓凯文一把推开雷古勒斯,表情森冷的整整衣领:"多谢,我会的。"
  雷古勒斯看着他大笑。
  邓凯文猛的拉开门,大步流星的冲出洗手间。正巧米切尔端着咖啡从走廊上走过去,拉门的巨响让他吓了一跳,滚烫的咖啡猛然洒出来:"哎哟!——Kevin!你怎么在这里?"
  "你他妈的为什么又在这里?"
  可怜的米切尔被狠狠惊吓了:"Kevin,你你你你骂我?我只是碰巧出来买一杯……"
  "回去以后去做心理咨询起码十五个小时!"邓凯文不等他说完就厉声打断了他:"这是命令!"
  米切尔飞快捂住脆弱的心肝:"为什么?我什么心理疾病都没有呀,我……"
  "——偷、窥、癖。"邓凯文从牙缝里一字一顿的逼出这个词,头也不回的大步走远了。

  Chapter 6

  可怜的米切尔同学显然是没有偷窥癖的。
  "我没有那种拿望远镜窥视女更衣室的不良癖好!"周一上班的时候,米切尔躺在警察厅心理咨询室的大躺椅里,委屈的对心理医生抱怨,"我真的没有,我们队长他公报私仇!"
  心理医生是个为S.W.A.T服务了三十年的棕发白种女人,温和的拿着夹板坐在他身边,说:"我知道你没有,亲爱的。实际上这是个流程,任何在特警队里第一次开枪杀人的警察都会被送到这里来,因为在程序上,他们被认定受到了某些心理影响。你们队长只是秉公办事罢了。"
  她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坐姿,微笑着问:"听说你在上周学生公寓的事件中,用冲锋枪把一个歹徒打成了马蜂窝?"
  米切尔点点头。
  "你没有任何感觉吗?任何的,负面、消极、不好的感觉?你有吗?"
  米切尔摇摇头。
  女医生惊诧的放下夹板,上下打量着米切尔:"你心理素质很好啊。"
  "哈哈,是吗?我也这么觉得!"米切尔抓抓头发,开朗的笑了起来:"因为我知道如果不杀那个歹徒的话,就会有其他人质被伤害!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我并没有觉得杀人有什么不对。自然界里也是这样,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杀戮不是每天都在上演吗?比起那些随意伤害别人的歹徒来说,至少我开枪时是站在正义这一边的!"
  "……你、你事后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吗?"
  米切尔自然的摇摇头:"我为成功解救出那么多人质而感到自豪!"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警察……"女医生犹疑着拿起报告书,似乎在迟疑到底要不要签字,"我,我不能随便给你出具合格的鉴定,你们队长要求我至少给你做十五个小时的心理辅导……"
  "哈哈,那是因为他太爱操心,实际上我的心理可是很健康的哦。"米切尔从座位上站起来,自然而然的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这样吧!以后每次心理辅导的时候我都向您请三个小时的假,您就当做我已经来过好了!五个星期以后您再帮我签这份鉴定书,怎么样?"
  他的笑容十分亲和友善、充满热情,女医生实在找不出半点受到心理伤害的痕迹。如果连这样的人都有心理问题的话,那整个S.W.A.T就没有人不是精神病了!
  "好吧!"女医生最终叹了口气,耸耸肩膀:"这样也省了我的事,到时候我会向你们队长解释的……"
  像女医生道谢之后,米切尔回到他在S.W.A.T特警队的办公室。
  三个月的集训终于过去,据说邓凯文真的解聘了几个考核成绩不过关的老队员,但是所幸米切尔不在其中。
  马修他们也如愿以偿进入了S.W.A.T,跟米切尔在同一个大办公室里。他们这些人基本上都只出外勤,属于在前线战斗的精英特警,在办公室里其实没什么行政上的活儿要做,每天最多干的就是喝着咖啡,打打闹闹,保养保养枪支。
  只有邓凯文不仅要出外勤,还要写报告,还有各种政治上的微妙问题等着他去解决。米切尔每次在走廊上看到他的时候,他总是神情冷峻,行色匆匆,擦肩而过的时候连个招呼都不打。米切尔有时想跟他问声好,他却像听都没听见一样扬长而去了。
  他是个除了制服和西装之外几乎不穿其他衣服的人,是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勤工作,从不休假从不娱乐的人。
  米切尔从电梯里出来,突然看到很有队员聚集在他们那一层大办公室的走廊上,满脸兴奋的互相大声叫着什么。几个哥们奋力从人群中挤出来,老远就用力向米切尔挥手:"嗨伙计!快来!有人给咱们头儿送了一办公室的玫瑰!"
  米切尔快步走去:"怎么了?"
  "整整一间办公室!"马修挥舞着手臂比划着:"快去看看!咱们头儿有追求者了!"
  米切尔快步走到办公室门前,瞬间就惊呆了。
  眼前是一片红玫瑰花海。
  无数支新鲜红玫瑰被装在包扎精美的巨大花篮里,挤挤攘攘堆满了办公室的地面,甚至被挤得堆到了墙上,连让人插脚的空地都没有。那鲜红的颜色极其夺目霸道,每一朵花都娇艳欲滴,让人刹那间有种沉沦于花海般的错觉。
  "我靠!谁送的?哪个有钱妞儿送的?"
  "哪个姑娘要是这么对我,我一定立刻投降!"
  "呸!万一是个有钱的肥婆想包你当小白脸呢?"
  "哈哈哈马修你嘴巴太毒了……"
  队员们还在嘻嘻哈哈推搡着,其他几层楼的警察也都纷纷跑来围观,一时现场热闹无比。
  米切尔被人流推挤到办公室门口,突然看见邓凯文站在门后,手里拿着一张精致的卡片,眉头紧锁,面色阴沉。
  米切尔小心翼翼的凑过头,只见那卡片镶着金边,烫着金字,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祝福语那一栏写着一行漂亮的花体字:"I Just Don't
Want To Lose."
  署名那里是个简写的R.C。
  ——R.C?
  雷古勒斯·切尔奇?
  拿玫瑰花海淹没一个男人显然不是有钱妞儿追求帅哥的方式,但如果是雷古勒斯·切尔奇的话……
  你终于还是走上这条路了吗?米切尔看着邓凯文俊美冷淡的脸,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邓凯文突然把那张卡片一撕两半,干净利落的扔进了垃圾桶里。他抬起头,踩着一地的玫瑰花大步走到办公桌边,拨通了桌面上的工作电话:"喂,保卫处吗?我是28层SWAT队长办公室。请你们来两个人帮我把一些垃圾搬走……是的,是一些玫瑰花。谢谢!"
  他放下电话,转头看着嘻嘻哈哈的队员。
  作为一个混血儿来说,邓凯文的眼珠有种洗练的黑,而脸色又白得森冷无情,当他冷冷的盯着你的时候,那压迫感能让你瞬间连气都喘不过来。
  "你们这么空闲的话,不如回营地去集训三个月。"
  瞬间就像按下暂停键一般,办公室外静寂无声。
  仿佛同时被人喂了一肚子的毒药,所有队员都面如土色,一个个夹着尾巴迅速的溜了。
  直到最后一个队员的影子飞快消失在走廊尽头,邓凯文才吸了口气,转身面对着整整一个办公室的满地狼籍。
  被人流踩烂了的花瓣挤出鲜红的汁液,涂在地板和雪白的墙壁上,看上去颇像凶杀现场。满屋子飘散的花粉让人起鸡皮疙瘩,空气中浓郁的香味简直比二手烟还杀人不见血。
  邓凯文皱着眉头翻出一块抹布,正准备把办公桌上的花瓣清理干净,突然桌面上的电话响了。
  "喂,请问是二十八层的Kevin Den队长吗?我们是十五层的刑事科。有一个强_奸案我们想找你了解下情况,被害人是上星期电视上问你要电话的那个人质。"
  "……什么?"
  "我们怀疑这起案子跟你有关,"那边的刑警顿了顿,似乎很无奈:"您能下来一趟吗?"
  (2)
  十五层到处能看见警察走来走去,行色匆匆。
  邓凯文是个很少穿警官制服的人,西装衬衣的干练打扮在这一层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不像个高层警官,倒像个来保释嫌犯的精英律师。
  几个刑警已经等在门口,一看见他就迎了上来,领头那个跟他紧紧的握了下手,自我介绍道:"丹尼尔·布朗。"
  邓凯文点点头。
  "被害人名字叫西妮亚·米兰达,南加州大学的学生。她在昨晚从便利店回家的路上遭到了强_暴,凶手是一个人,据她回忆说了一些很奇怪的,有关于你的话。"
  "有我作案的可能性吗?"邓凯文公事公办的问。
  那个叫丹尼尔的警察笑了起来:"您能去接受一下辨认当然最好。"
  他们走进办公室,只见西妮亚坐在沙发里,两名女警正坐在边上安慰她。她看上去非常憔悴,眼睛哭得红红的,但是仍然十分柔弱漂亮。
  邓凯文走到她面前,站在了那里。
  女警识趣的从沙发上站起身,西妮亚一边擦拭泪水,一边抬起头,抽噎着看向邓凯文。
  "是我干的吗?"邓凯文平淡的问。
  西妮亚似乎愣了一下,紧接着用力摇摇头,带着哭腔说:"那是、是个白种人,我能认出他的脸!不是你!"
  身后的警察们互相打了个眼色。虽然他们都不相信邓凯文有必要当面拒绝了一个女孩,然后转过身再强_暴她;但是按照公正的程序,直到被害人当面否认了,他们才能把邓凯文从嫌疑人名单上划掉。
  "你不是叫米切尔·兰德斯吗?"西妮亚含泪看着邓凯文。
  "……"邓凯文沉默了一下,摇头道:"对不起。"
  "没关系,我理解。"她低下头去,颤抖着用纸巾擦去泪水,"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没有。"
  丹尼尔咳了一声,拉近板凳,尽量温柔的递给那姑娘一杯热巧克力:"好了,西妮亚,你刚才说凶手对你说了一些有关于Kevin警官的奇怪的话,可以再跟我们重复一遍吗?"
  西妮亚双手颤抖的拿着那杯热巧克力,半晌喝了一大口,那温暖的液体似乎给了她很大勇气:"……那个人……那个人看上去很年轻,二十三四岁,金发,说话有东部口音。"
  边上的女警立刻把这些都记下来。
  "他先问我是不是那天在电视上问邓凯文要号码的女孩,当时我还不知道你叫这个名字,我以为你叫米切尔。"西妮亚抬头凄惶的看了邓凯文一眼,"所以我就反问他邓凯文是谁,他用特别嘲笑的口气跟我说,就是那个特警队长,还讽刺我是个蠢姑娘。当时我特别生气。紧接着他又问我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西妮亚全身颤抖起来,仿佛挣扎了很久,才勉强哭出声来:"我说……我说我是。"
  邓凯文轻轻闭了一下眼睛。
  "后来……后来他把我按在离便利店不远的小巷子里,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他还一遍遍重复的问我……"
  "问你什么?"女警轻柔的问。
  "问他跟邓凯文相比哪个更厉害,还有很多这样侮辱性的话。"西妮亚痛哭起来,痉挛的抓住邓凯文的手:"然后他开始一遍遍骂你,骂你是狗杂种,骂你只配……"
  "我大概知道是什么话了。"邓凯文猝然打断她道。
  "他还说,他还说……"西妮亚痛哭起来,声音因为恐惧而断断续续:"他说,总有一天他要杀了你……"
  警局里一片沉默。
  女警做完笔录之后,西妮亚被安排去警局医院做HIV检查。她的情绪太不稳定,邓凯文于是决定陪她一起去。
  "嗨Kevin,等等!"临出门时丹尼尔拦住了邓凯文,低声说:"等会儿你得回来一趟,我们怀疑这起案子的凶手是你的仇家。你心里有什么重点怀疑的对象吗?"
  邓凯文沉默了一下,拍拍丹尼尔的肩:"回来我们再谈。"
  丹尼尔点点头,望着他们两人往电梯走去。西妮亚仍然在抽噎,邓凯文迟疑了很久,最终把手放到她纤细的肩膀上,而她几乎是立刻就靠了过去。
  邓凯文的背影看上去紧绷绷的,但是他终究没有拒绝。
  医院离警局有一段路程,邓凯文显然不能让这个情绪刚刚受过伤害的姑娘自己搭计程车。
  因为是上班时间,停车场里十分安静。邓凯文打开车门,回头看着西妮亚。
  她已经止住了哭泣,神情有点麻木的恍惚,看上去让人心里十分难受。
  "那个人胳膊上有没有纹身?"突然邓凯文貌似不经意的问。
  西妮亚一愣:"我……没有看清楚。当时很黑……"
  "你回忆一下,在他两只手臂上方,一边是龙,一边是玄武。那纹身青红色相交,非常大。"
  "……可能吧!"西妮亚迷茫的摇摇头:"你是不是认识那个人?"
  邓凯文沉默了一下:"——那人追杀了我很多年。"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对我……"
  "他憎恨有关于我的一切。"邓凯文叹了口气:"他十分、十分的……憎恨我。"
  西妮亚抬起头,无助的看着他:"我有可能染上HIV吗?"
  邓凯文摇摇头:"不会的。"
  他们两人互相对视着,风从地下停车场里穿梭而过,发出口哨般呼啸的声响。
  半晌邓凯文叹了口气,低声问:"你恨我吗?"
  西妮亚迟疑了很长时间,最终软弱的摇摇头:"我还是非常喜欢你!抱歉,抱歉……我真的非常喜欢你!"
  她终于克制不住的痛哭起来,眼泪滚滚而下,看上去十分的狼狈。邓凯文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很久,才慢慢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她光滑如同金缎一样的头发。
  "没事了,没事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不远处的警局门口,米切尔正趁着午休时间匆匆出来买饭。他刚经过车库门口,突然猛地顿住了脚步。
  不远处的一辆黑色捷豹前,邓凯文拥抱着一个金色长发的姑娘,那姑娘紧紧抓着他的西装外套,把脸深深埋在他胸前,双肩因为痛哭而微微颤抖着。
  这样看上去,就像是一对刚刚吵架又和好了的年轻情侣。
  金童玉女,一对璧人——不知道为什么米奇尔脑海中突然浮出这句话来。
  他站在台阶上,一只手紧紧抓着铁制的栏杆,注视了他们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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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R·C就是雷古勒斯·切尔奇的缩写;另外强_奸案跟黑帮老大埃普罗没关系,不素他干滴;
PS,很多同学建议改文名,说这名字实在是太……蹲墙角画圈圈ING
真的要改吗?改成什么好呢?俺是起名无能星银……抓头发ING


  武装特警
  作者:淮上

  Chapter 7

  邓凯文一夜之间交上了女朋友。
  这个消息在二十八层引起了地雷般的震动。西妮亚·米兰达的身世被人八了又八,一开始人们怀疑她用一屋子玫瑰花拿下了邓凯文,后来人们发现她是传说中的强_奸案悲情女主角,顿时引起唏嘘无数。
  那段时间不论是在吃午饭的餐厅、平时的办公室、还是在出外勤的车厢里,到处回响着有关于邓凯文女朋友的种种猜测和议论。有关于她美好的三围和金子般的长发,有关于她遭遇的种种不幸和悲情,有关于她和冰山帅哥邓凯文之间那谜一般的相处模式……
  警局里很多单身女警员在一夕之间失恋了,办公室废纸篓里湿透的纸巾瞬间猛增。那天早上米切尔上班的时候看到扫毒组警花坐在办公室里,一边抹泪一边打电话:"是的,是的我都知道,他不会从警察系统里找未来的妻子的,我真羡慕那个女孩……哦我无法恨他,我知道他实际上是很温柔的一个人……"
  米切尔默默的把头扭到一边。
  如果你也被他集训过就知道他到底温不温柔了!
  在万众期待中,绯闻事件女主角很快现身在警局大楼里。
  那天加班到晚上八九点,S.W.A.T在处理一起军火劫持事件的报告。接近九点的时候,突然西妮亚·米兰达提着两大盒披萨和咖啡来到办公室,微笑着和每个人打招呼。
  她明媚的笑靥瞬间引起了所有队员的好感,即使是米切尔·兰德斯也没有办法讨厌她。
  "你怎么来了?"邓凯文有点诧异的问她。
  "来给你们送夜宵和咖啡。"西妮亚微笑着踮起脚去吻他,但是邓凯文尴尬的偏过头,于是那个吻落到了他的脸颊上。
  西妮亚一点也不介意,仍然笑吟吟的给大家分披萨。
  "头儿看上去不大喜欢她。"马修偷偷对米切尔说。
  "正常,"米切尔头也不抬的说,"我也不喜欢她。"
  "——啊哈?为什么?"
  米切尔愣了一下,随即像往常一样笑了起来:"没什么,你不感觉她有点怪吗?"
  他吃掉最后一小块披萨,顺手把纸巾丢到废纸篓里,头也不回的走回座位上。
  马修迷茫的盯着他,半晌才无辜的摊了摊手。
  不管怎么说,西妮亚·米兰达很快融入了S.W.A.T特警队的生活中。
  她是个非常称职的队长女友,既不会要求邓凯文提前下班陪她看电影,也不会在开会的时候拼命打电话查男友的勤。加班时她经常会带夜宵来探望他们,有时候是披萨,有时候是中餐馆买来的热气腾腾的面条。
  所有人都觉得,她是真的发狂的爱着邓凯文。
  邓凯文的态度也在一点一点的松动。最开始他连牵她的手都十分僵硬,后来他慢慢默认了这种关系,开始买礼物送给她,周末的时候也会跟她出去约会。
  关于这一点警局的所有同事都非常诧异,因为在他们眼里,邓凯文这样的脾气一辈子也未必找得到女朋友。
  有一天SWAT队员出去聚会,习惯性的没有叫上邓凯文。这样的聚会在SWAT定期举办,地点往往定在某个有特殊演出的夜店,大家都非常放松的喝酒泡妞。之所以不叫邓凯文是因为他气场太不合了,在队长冰山一般的冷脸下有谁敢说黄色笑话?
  再说年轻冷漠、干练严厉的邓凯文实在跟夜店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他比较适合永远呆在办公室里。
  结果那天在夜店里,马修被一个妞儿约去跳舞,刚跳了几分钟就满脸惊慌的跑回来:"伙计们!我刚才看到头儿坐在吧台边上!"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马修喝糊涂了:"你没看错吧?头儿,哪个头儿?邓凯文?"
  "操,我们还有第二个头儿?"
  "你绝对是看错了!你刚才喝了多少,两杯?两瓶子?"
  "我只喝了一杯啤酒!"马修气急败坏的道,"不信你们自己去看,就在舞台下边的吧台上!"
  几个胆子大的队员偷偷穿过疯狂的人群,轻手轻脚摸到舞台边上去,顿时都吓呆了。只见邓凯文当真坐在吧台边上,手边一杯加冰威士忌,穿着十分衬体型的黑衬衣和牛仔裤,敲着修长笔直的腿。他专注的望着舞台,夜店炫目的彩光映在他脸上,侧影越发轮廓深刻,线条分明。
  这些队员瞬间被雷得五内俱焚。
  开什么玩笑!
  邓凯文泡夜店就跟纽约大街上突然出现史前恐龙一样惊悚好不好!
  西妮亚·米兰达从舞台上一跃而下,小跑几步揽住了邓凯文的脖子:"亲爱的,你不来陪我吗?"
  邓凯文摇摇头,紧盯着舞台后某个昏暗的角落。
  "亲爱的你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邓凯文放下杯子,说:"我们走吧。"
  西妮亚一下子失望了:"说好你今天晚上要陪我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看到熟人了吗?"
  她问得太执拗,邓凯文叹了口气,指向吧台拐角一张非常不引人注目的桌子:"看到那个穿大花衬衣的络腮胡男人了吗?"
  西妮亚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白种人穿着夏威夷衬衫,留着很浓密的胡子,正一边和同伴说话一边从桌子边上站起身,看上去正准备离开。
  "他外号叫大胡子,是个转卖毒品的二道贩。警方盯了他很长时间,只是苦于没抓到证据,始终起诉不了他。你看到他刚才从那瘦高个手里接过一包东西没有?我跟你打赌那是毒品。"
  西妮亚紧张起来:"那现在怎么办?"
  "我已经给扫毒组打了电话,但是现在来不及了。他们的交易太快,警察应该还在半路上。"
  "你不行吗?"
  "我只是个特警!"邓凯文摇头道,"我没有任何调查和追踪刑事案件的权力!像我们这种特警是不能轻易行动的,何况现在……"
  他突然口气一顿,把后边的话咽了下去。
  如果现在只有他一人的话,那么暗中阻挠也好使用暴力手段也好,总有办法在大胡子离开夜店之前把他拖住。但是现在西妮亚在场,轻举妄动的话有可能给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带来危险。
  这话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西妮亚立刻就懂了。
  "我们走吧。"邓凯文站起身,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我先送你回去。"
  西妮亚咬咬嘴唇,突然站住脚步:"我不走!"
  "嗯?"
  "我有办法把他拖住,我在书上看过你们的行动案例,有时候你们也用女警当诱饵钓嫌疑人!"西妮亚深吸一口气,不知道因为过分激动还是过分自信,眼神里焕发出一种亮晶晶的光彩:"我是你的女朋友,女警察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你这是什么逻辑啊?邓凯文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阻止,西妮亚已经像游鱼一般飞快的滑进了人群里。
  夜店的光线从来都是昏暗和刺激的,酒精蒸腾下舞蹈的人群就像憧憧魔影。还没等邓凯文反应过来,他就彻底看不见西妮亚了。
  他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毒贩!现场交易的毒贩!手里都是有枪的!
  一个手无寸铁的年轻姑娘,拿什么去跟一个混成精了的毒贩周旋!
  "头儿!头儿你怎么在这里?""西妮亚呢?""发生什么事情了?"这时几个队员发现不对劲,也顾不得尴尬了,纷纷从人群里聚过来。
  邓凯文仿佛完全不奇怪他们为什么会集体出现在夜店里,他甚至没把注意力放到他们身上。米切尔是第一个迎上去的,但是还没走近,就被邓凯文顺手狠狠一推,紧接着大步流星的擦肩而过,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米切尔叫了声头儿,不过在鼎沸的人声中刚出口就被淹没了。
  "注意那个大胡子,毒贩刚刚交易成功,你们几个去后门布控!"邓凯文脸上几乎布满了寒霜,"西妮亚去当诱饵了,你们动作赶快!"
  米切尔看着他绷紧的背影,瞬间突然有种感觉,觉得他对西妮亚·米兰达这个人,也不是那样的无动于衷。
  "走吧,你还发什么呆?"马修赶紧扯了米切尔一下,"走吧!快点!"
  米切尔被他扯得一个趔趄,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昏暗的拐角里,西妮亚性感撩人的缠住了那个大胡子,而邓凯文扮作一个争风吃醋的男友,怒气冲冲的走了过去。
  这一套是警察经常用的,一男一女唱双簧来绊住嫌疑人,再把嫌疑人引到包围圈去实施抓捕。邓凯文毕竟是资深FBI,干这一套比任何人都在行。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米切尔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充斥着诡异的不对劲。
  他不知道是邓凯文对那个女人的态度不对劲,还是自己心里万般复杂的滋味不对劲;或者是一些其他的、隐秘的阴谋,随着西妮亚·米兰达这个近乎完美的女人的到来,开始渐渐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米切尔微微眯起眼睛,一言不发。
  "喂哥们,我第一次发现你不笑的时候,看上去还有点可怕喂!"马修用手肘捣捣米切尔,挤眉弄眼的笑起来:"有点黑老大的气质哟!"
  "……你想多了!"米切尔叹着气道。
  (2)
  埋伏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很快后门就传来了粗鲁的谩骂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以及西妮亚的尖叫:"你们别再打了!"
  嘭的一声巨响,夜店沉重的后门被狠狠推到水泥墙面上,随即一个男人挥舞着巨大的拳头一边咆哮一边冲出来。那是大胡子。
  "别打了!"西妮亚披头散发的拦着邓凯文,后门暗淡的路灯映照出她满脸惊慌:"好了!住手,都住手!"
  邓凯文戴着棒球帽——也不知道他顺手从哪摸来的,把大半张脸都遮住了。他一把推开西妮亚,那一下推得可真狠,西妮亚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没摔倒。
  "你也不看看抢了谁的女人!"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大胡子刚要挥拳揍他,却一下子挥了个空,紧接着就被邓凯文当胸一记飞踢,轰然往后倒了下去。
  "趁现在!"桑格斯猛地大喝一声,暗处埋伏的十几个SWAT瞬间全扑了上去!
  当时大胡子都被骇呆了,他做梦也想不到,为了个女人争风吃醋,对方竟然还埋伏了十几个人来堵他!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十几双手结结实实按倒在小巷的脏水里了。
  紧接着米切尔迅速在他身上一摸,摸出一个扎得紧紧的纸包。他打开一嗅,对同事们点点头:"海洛因。"
  桑格斯拍拍大胡子的脸,目露怜悯:"你死定了。"
  混乱仅仅只持续了几分钟。扫毒组警察呼啸而至,在夜店众多惊慌的目光中带走了大胡子。
  临走时扫毒组警察还挺感激桑格斯他们,一个劲的拍他肩膀:"你们特警队的真够意思!下次开单身派对千万要带我们一起!"还纷纷跟西妮亚打招呼:"嗨美女!""美女看这边看这边!""美女先看我先看我!"
  西妮亚笑得脸都红了,突然背上被盖了一件衣服,扭头一看只见是邓凯文,把他的风衣盖在了她身上。
  "我不冷!"
  邓凯文无言的指指她大腿,西妮亚低头一看,才恍然发觉自己短裙被扯破了一大块,丝袜从中间裂开几条缝,大概是刚才打斗时被什么刮破的。
  大胡子被两个警察押着走过他们身边,突然回过头,一动不动盯着邓凯文的脸。
  他这时已经摘下了棒球帽,又站在夜店门口光线较亮的空地上,大胡子的视线几乎钉死在了邓凯文脸上,半晌突然狰狞的一笑:"我认得你!"
  邓凯文诧异的抬起头。
  警察不耐烦的推了大胡子一把:"快点走!别磨磨蹭蹭的!"
  "我认得你!"大胡子踉跄了一步,又回过头来牢牢盯着邓凯文,目光阴沉得像毒蛇一样:"八年前,'海王星'号,埃普罗带你一起上的船,你是他的……"
  "闭嘴!快点走!"押送警察狠狠踹了大胡子一脚,"狗_日的,上个警车还玩什么花头?等到了监狱里有你好玩的!"
  大胡子狼狈不堪的被推到警车前,两个警察按着他,他还竭力往邓凯文这边扭过头:"——埃普罗不会放过你的!……"
  夜店门前的霓虹灯下,邓凯文脸色微微的变了。
  米切尔偏过头去看他,只见他嘴唇紧紧抿着,眉心皱成一个细微的弧度。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他的脸色看上去竟有些苍白。
  "你怎么了?"西妮亚敏锐而担心的问,"他对你说什么?"
  "没什么。"邓凯文淡淡的道,"走吧。"
  没人有心思继续喝酒,聚会很快就散了。
  队员们各回各家,顺路的便搭一趟顺风车,邓凯文则负责护送西妮亚回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邓凯文本身就不是多话的人,西妮亚今天也出奇的沉默,似乎是感觉到邓凯文心情不佳,一路上不停偷偷打量他的表情。
  车停在西妮亚家门口,邓凯文踩下刹车:"你进去吧,我看你开了灯再走。"
  西妮亚在学校边租了房子自己住。邓凯文每次晚上送她回家的时候,都把车停在她家门口,看她房间里亮了灯,确定平安无事了,然后再自己离开。
  他虽然看上去十分冷淡,实际上却是个心思细密,做事周到的人。
  西妮亚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坐在座位上,期待的问:"你对我今天的表现没什么好说的吗?"
  "……"邓凯文沉默了一下。
  "亲爱的?"
  "……太危险了。"
  "什么?"
  "太危险了,"邓凯文重复道,"我下次不会再带你去那种地方了。"
  他的表情不像是生气,也不像是责备,俊美冷淡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完全是在无感情的陈述一个事实。
  西妮亚愣了半晌,声音高起来:"我没发现有什么危险的!而且我做的很好,如果没有我你们根本抓不到那个毒贩子!"
  邓凯文看她一眼,目光十分冷静,只语气稍微重了一些:"——太危险了。"
  "你觉得我什么都不懂是吗?所有人都说我做的不错,连你们扫毒组的警察都称赞我,但是你呢?你这是什么态度?!"西妮亚猛地转过头,哽咽的瞪着邓凯文:"你从来都不称赞我,不肯定我,你到底有没有真正把我当你的女朋友?"
  邓凯文一言不发的望向车窗外。
  "你到底是因为喜欢才跟我交往,还是纯粹因为愧疚?"西妮亚的声音绝望起来:"Kevin!你看着我说!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哪怕只有一点喜欢我?"
  邓凯文张开嘴,却迟疑了一下,半晌才缓缓的道:"我想……是有的。"
  "你骗人,我根本不信!"西妮亚的泪水终于滚滚而下,她用力推开车门冲了出去,但是还没走几步,又猛的扑回到车窗上,怒吼道:"我现在真的很恨你!"
  邓凯文冷静的望着她。
  西妮亚忍无可忍的掉头往家跑去,很快就进了屋,重重关上了大门。
  邓凯文望着她安全的进了门,才调转视线,准备发动汽车开走。
  就在这时他踩油门的脚突然顿住了,只见车窗外的马路上,一辆路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那里,米切尔·兰德斯靠在车门前悠然的抽烟,烟头那点红光在黑夜里一明一灭。
  邓凯文把头从车窗里探出去,冷冷的问:"十五个小时的心理咨询做完了吗?"
  米切尔爽朗的笑起来,向他用力挥手致意:"我这次真的只是顺路!我家就住在前边那条街!"
  "那么很好,"邓凯文一字一顿的道,"晚安,米切尔·兰德斯先生。"
  他重重按下升高车窗的按钮,紧接着一踩油门扬长而去。米切尔还想追着他说话,却一开口就吃了满嘴的汽车尾气,最终只得悻悻作罢。

  Chapter 8

  对于大胡子的审讯第二天就开始了,但是却进行得非常不顺利。
  作为一个毒品二道贩,大胡子的线索对警方来说很重要。他上边有罪大恶极的毒品走私商,下边有散装白粉的零售贩卖者,不论从哪头开始查起,都能拔出一大串萝卜来。
  偏偏大胡子闭紧了嘴巴什么也不说,一天到晚装死。
  每个人都对这套流程心照不宣:按照美国的法律,大胡子这样在洛杉矶黑帮中拥有较高地位的人,就算被判无期也一样不用在牢里蹲到老死。他的关系户会帮他上下运作,无期改二十年,再改成十五年,十年,最终有一天他还是能出来,然后迫于生活重操旧业。
  但是如果他一旦把上家——那些真正罪恶累累的毒品走私商的秘密说出来,那他就真的只剩死路一条了。就算他蹲在牢里,那些黑帮头子也能买通杀手,进牢房里杀了他。
  上法庭的前几天,大胡子的律师申请进来看他,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律师走后大胡子的态度突然大为转变,主动要求见警察。
  "你们赢了,"在审讯室里,大胡子一边哆嗦着点烟一边说,"听说你们抓了老杰姆逊?"
  两个审讯专家对视一眼,"是的,他栽了。"
  "连老杰姆逊都栽了,我替他卖过多少毒品?"大胡子含混不清的咳了一声,讽刺的笑起来:"是的,你们赢了,现在暂时没人敢出面保我了。"
  房间里一片静寂,大胡子贪婪的抽完那根烟,终于又说:"我要见当初那个抓我的警察。"
  "扫毒组在休年假,抱歉他们不能来见你。"
  "我不是说他们,是那个特警!那个S.W.A.T!"
  审讯专家不由自主的坐正了:"你要见他干什么?"
  "你们别管!我要见他!"大胡子激动的咆哮起来:"那个叫Kevin的,我不知道他现在姓什么,但是我认得他的脸!绝对是他!只要你们让我见他,我就把老杰姆逊的问题统统告诉你们——那个老家伙可不止在洛杉矶销售毒品,替他打工的下家我知道好几个,我统统都告诉你们!"
  在场的警察脸色都变了,几秒钟后一个警官站起身,低声对同事道:"我去打个电话给Kevin。"
  他走出了审讯室,随手又带上了门。过了好几分钟或者更长的时间,门又被打开了,大胡子立刻抬头向门口望去。
  那个警官走进房间,随即邓凯文也走了进来,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他在办公室的时候都穿西装衬衣,今天还戴了副防电脑辐射的眼镜,看上去更像是大胡子的黑帮律师而不是抓捕他的警察。
  "你找我有事?"邓凯文直截了当的问。
  大胡子呵呵冷笑起来,那冷笑很快越来越大,渐渐笑得歇斯底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就当上警察了?背叛埃普罗果然给你带来了一笔不错的报酬,是不是这样?"
  审讯室里突然陷入了短暂的静寂。
  "从黑帮份子摇身一变就当上了警察,还有谁比你做得更成功?"大胡子勉强止住大笑,讽刺的上下打量着邓凯文:"啧啧,我真是奇怪,为什么埃普罗后来没有杀了你?难道真是操着操着就操出感情来了?"
  邓凯文面无表情。
  几个警察和审讯专家面面相觑,一片诡异的沉默。
  "我本来就是FBI的卧底。"邓凯文终于平淡的开了口,道:"在埃普罗那件事上我本来就不存在背叛这么一说。"
  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下提起自己来洛杉矶以前干过什么。
  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一个同事知道邓凯文以前在哪个系统工作。
  "我不相信,我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卧底。"大胡子狡猾的说,"FBI的人再异想天开,也不会招十几岁的小孩给他们当卧底。"
  "事实就是这样,你可以选择不信。"邓凯文看了下手表,对那个打电话叫他过来的警察点了点头:"我楼上还有会要开,先走一步。"
  他刚转过身,大胡子尖叫起来:"等等!等等!我有话单独对你说!"
  邓凯文停住脚步,却没回头。
  "我知道一些事情!你肯定会感兴趣!你知道强_奸你女朋友的那个人是谁吗?我知道!纽约黑帮里有人想杀你,你知道吗?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要单独跟你说!单独!"
  "Kevin!"审讯专家低声提醒。
  "……单独?"邓凯文转过身来,冷冷的盯着大胡子。
  "我还知道老杰姆逊的事情!还有他的毒品销售渠道!你们难道不想知道吗?但是我只单独告诉你!"大胡子脸上都冒出汗来了,反复强调着那个词:"——单独!"
  几个警察对视一眼,最终他们用眼神达成了共识,一致看向邓凯文。
  邓凯文动作幅度十分轻微的点点头。
  警察们纷纷站起身,从审讯室的小门鱼贯而出。最后一个出去的是审讯专家,他用手指指自己的手表,神色间有些担心。
  但是邓凯文没有看他。
  那些人只得忐忑不安的关上了门。
  "你到底想单独对我说什么?"审讯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邓凯文终于一步步走上前来,停在了大胡子面前:"费尽心机当着人面羞辱我,就是为了让我叫那些人出去,你好单独对我说什么是吧?"
  "被你猜中了,Kevin警官——姑且这么叫你。"大胡子哼笑一声:"你果然跟八年前在'海王星'号上的时候一样聪明。任何人只要跟你打过交道,都会对你印象深刻。"
  "过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求你通知埃普罗一声,问他愿不愿意保我。"大胡子沉默了一下,声音低落下去:"埃普罗高高在上,又隐居了这么多年,我这样的无名小卒他未必还记得。但是我曾经在纽约混了那么多年,如果我栽倒的话一定能牵连纽约一大批人进来——他肯定不希望看到纽约黑道一片混乱的场面,是不是?保我并不费他什么力气!"
  邓凯文盯着他,眼神几乎有些讽刺:"埃普罗会听我的?你吃错药了吧?"
  "他会听你的!"大胡子吼起来:"至少你是唯一活下来的人!曾经有那么多人背叛G.A,你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那是因为我逃得快。"邓凯文冷冷的道。
  "那是因为埃普罗不准任何人找你算账!你的人头在赏金杀手榜上价值全纽约第一!是埃普罗掏钱把你从那榜上买下来的!"
  大胡子激动的挥舞着双手,手铐在空气中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只有你可以,我知道只有你可以,只要你开口他一定会保我!……我什么都不会说,只要别让我坐牢,纽约那些黑帮头子的事情我一点也不会说!"
  邓凯文望着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里充满了嘲讽:"好吧,就算埃普罗也许会保你……但是我凭什么要帮你?你别忘了我是个警察,一直都是。"
  大胡子猛的抬起头,眼睛布满血丝:"你不想知道谁强_奸了你的女朋友吗?"
  "我知道。"
  "你——什么?"大胡子惊呆了,"你知道?"
  "是斯坦利。"
  邓凯文盯着大胡子惊愕的脸色,微微挑起眉:"你是不是还想说,斯坦利已经从纽约赶到洛杉矶,还买通了杀手狼牙来要我的命?"
  "——你……"
  "你的情报太过时了,根本没有跟我谈判的筹码。"邓凯文冷漠而客气的摊了摊手:"至于老杰姆逊的毒品渠道……那是扫毒组要担心的事情,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突然大胡子疯狂的大叫起来:"我还有!我还有筹码!——你知道斯坦利藏在哪里吗?我知道线索!"
  邓凯文回过头。
  "这个星期天在你抓我的那家夜店,斯坦利约了洛杉矶一个毒品商谈生意,他想把毒品走私渠道扩张到纽约去,想让G.A也分享到西部毒品走私的巨额利润。那个跟他有约的毒品商,之前也在为老杰姆逊工作——现在老杰姆逊被警察抓住了,他就想投靠G.A。斯坦利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大胡子眼睛通红的盯着邓凯文:"我什么都告诉你,不要让我坐牢!求求你,只要你愿意去通知埃普罗……"
  邓凯文沉默了几秒钟,突然问:"这个星期天几点?"
  "晚上十一点。还有,千万别告诉任何人是我出卖了斯坦利,埃普罗如果知道我出卖了他儿子的话,他一定会杀了我的……他一定会!"
  "我尽量。"
  大胡子嘶哑着声音问:"你会抓住斯坦利吗?这次你不会再放过他了吧?"
  邓凯文吸了口气,平淡的道:"也许吧!"
  审讯室紧闭的门被打开了,随即邓凯文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
  监听室的单向玻璃前,审讯专家和那几个同事都抬起头,再一次向他确认:"星期天晚上十一点?"
  邓凯文点点头,"斯坦利在尝试吸收老杰姆逊的毒品销售渠道。他是埃普罗的独生子,G.A将来的继承人,比老杰姆逊的实力更强大。如果他成功的话,一条新的毒品走私线路将贯穿美国东西两头,G.A的影响力将会从纽约一直辐射到洛杉矶。"
  每个警察脸上都沉重起来。
  "Kevin,那你答应大胡子的事……"审讯专家试探着问。
  "怎么可能?"邓凯文冷笑起来:"这世上埃普罗最恨的人就是我了!"
  他似乎一点也没把这个可怕的事实放在心上,头也不回的向同事们挥挥手,大步走出了房间。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审讯专家才收回目光,对警察耸了耸肩。
  "我想他不会的,任何人都有可能,只有邓凯文不可能。当年我听说有个年轻的FBI在纽约最大的黑帮G.A卧底,最终反水的时候,跟警方里应外合差点把G.A连锅端了,连埃普罗都险些被杀。这件事牵连很大,纽约黑道被整个洗底,那一年抓了不少重案犯——当时我还不知道那个卧底就是邓凯文。埃普罗一定恨透他了。"
  先前打电话把邓凯文叫来的那个警察耸耸肩,开玩笑道:"难怪呢!我一直奇怪他为什么年纪轻轻就平步青云,原来如此啊!"
  "有种你也去卧底啊。"
  "靠,我才不去呢!"
  "你倒是一点也不傻嘛,哈哈哈……"
  几个同事打趣着,纷纷笑了起来。
  (2)
  这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对S.W.A.T来说,今天其实是非常忙碌的一天,因为前阶段的外勤任务全都要写报告,上午还排了几个会,领导发言听得这帮特警都昏头涨脑。
  邓凯文回到办公室,紧紧的关上门,把自己重重的摔倒在了沙发上。
  在纽约的往事就像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这么多年过去才慢慢结痂。然而大胡子的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轻而易举就割开了那脆弱的伤疤。
  八年前,海王星号。
  他只要一想起这个词,太阳穴就突突的跳着发痛。他那样拼命的从黑暗里走出来,竭力想忘记在纽约时的一切,然而那些记忆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烙印,黑暗已经深深沉淀在了他的骨子里,不论如何都无法洗净。
  警界里有一句话是说,人一旦染了黑,一辈子都是黑的。
  邪恶的东西就是比善良和正义的东西更具有感染性,贪婪、自私、血腥和暴力就是容易让人上瘾。
  邓凯文头靠着沙发背,眼前阵阵眩晕,脑海深处仿佛被锯子来回拉扯一样阵阵发痛。他勉强起身翻出两片安定,就着水一口闷了下去,紧接着躺回到沙发上。
  也许是昨晚睡太晚了,他闭着眼睛想。
  也许是这阵子太忙太累,天气又在渐渐变坏,潮湿发寒,阴雨连绵。
  他昏昏沉沉的躺在那里,想起当年在海王星号上的那个夜晚,仿佛也下着骇人的暴雨,雨滴子弹一般打在甲板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声。那个时候他还年轻而无畏,血性足,胆子又肥,在那样刮着狂风的深夜里躲在甲板上,全身上下毫无遮挡的被暴风雨打了一夜。
  现在想想,只要当年来个稍微大点的浪头,他就已经被卷到海底去了吧。
  然而在当时,他所能做的一切不过就是忍耐,咬牙忍耐,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暴露就肯定会死。不是被斯坦利杀,就是被埃普罗杀,要么就是被G.A的其他人杀。
  那些人都是在黑道上混了几辈子的穷凶极恶之徒,尤其是在海王星号上,杀了人随便往海里一丢,连尸体都找不到。如果他想活下去,只能不停的逃,不停的逃。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那噩梦般的一刻,很多年来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一刻的场景:天色蒙蒙亮着,大雨过后海面的天空有种潮湿的青灰,天光隐约从云幕间漏下来;埃普罗站在不远处,举着一把伯莱塔手枪,厉声对他吼道:"站住!我看见你了!"
  那个时候他简直吓得魂飞魄散,拔脚就拼命往外跑。但是他已经太虚弱了,淋了一夜的雨,发着高烧,仅仅只跑了几步就一跤跌倒在甲板上,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埃普罗一步步走上来。
  他真的已经竭力在跑了,几次想爬起来,但是都只挣扎了两步,就再次摔倒在地。
  他后来想那一刻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埃普罗稳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突然扔掉手枪,挥手就重重给了他一巴掌!
  "你输了。"他冷冷的说。
  那一巴掌把邓凯文打得几乎厥了过去,眼前一片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耳朵里慢慢流出来,半晌他才反应过来那其实是血。
  "为什么没有对斯坦利开枪?"
  "……"
  "为什么他还活着,你却逃了?"
  "……"
  "我应该感谢你,Kevin。"埃普罗紧紧捏着他的下巴,把他从地上拎起来,近距离盯着他惊恐的眼睛:"——我应该感谢你给了我这个理由,我现在总算可以,不再把你当继承人来看待了。"
  话说到最后一句,已经带出了微许可怕的亲昵。
  那是邓凯文后来噩梦的开始。
  他后来想过很多次,如果自己当时杀了斯坦利,结局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他会成为斯坦利,成为G.A的掌权者之一,成为一个在黑暗和阴影中度过一生的人。也许这个星期天在洛杉矶某个夜店里跟毒品商谈交易的人会变成他,而如今那些肩负警徽的同事们,都会变成拿着手枪抓捕他的敌人。
  善与恶从来不能交界,一如光明与阴影。
  午饭过后米切尔过来给邓凯文送报告,看他竟然不在工作,而是合衣躺在办公室沙发上,顿时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他走过去一看,只见邓凯文虽然在午睡,但是眉头紧紧皱着,脸色相当难看,仿佛在做噩梦。办公室空调温度相当低,他脸上有些不正常的潮红,额头的温度也相当烫手。
  米切尔推推他,低声道:"Kevin!醒醒!你病了!"
  邓凯文剧烈颤抖了一下,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Kevin!起来去看医生!"
  邓凯文一动不动的盯着米切尔,意识却不十分清醒,半晌才低声问:"……埃普罗?"
  米切尔用力拍拍他:"是我!你烧迷糊了。谁把空调温度开这么低?"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要给邓凯文盖上,但是还没接触到他,就只见他脸色一变,瞬间极度惊恐:"别碰我!"
  米切尔一愣:"你怎么了?"
  "滚开!"邓凯文一把推开他,翻身坐了起来:"给我滚开!"
  米切尔猝不及防,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喂是我!米切尔!你怎么搞的?发生什么事了?"
  "……"邓凯文呆呆的在沙发上坐了半天,一动不动的盯着米切尔,似乎在迷迷糊糊的辨认他到底是谁。过了半晌他突然打了个寒颤:"谁,谁把空调开这么低?"
  "我靠,你可总算醒了,你看你烧得那样儿。"米切尔习惯性的抓抓头发,把文件放到办公桌上:"这是上次外勤的任务报告书,下午分局长还有个会要开,不过我建议你还是请个病假看医生去吧。"
  "……我没事。"
  "你做恶梦?梦到什么了啊?"
  "没有。"邓凯文站起身来,"什么都没有。"
  米切尔迟疑的上下打量他:"——真的不用我帮你请假?"
  他语气中真诚的关心让邓凯文终于忍无可忍了:"米切尔·兰德斯先生,您能帮我把门从外边带上吗?谢谢!"
  米切尔·兰德斯先生想象了一下把门从外边带上是怎么回事,然后灰溜溜的小碎步跑出了办公室。紧接着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掼门声,差点狠狠夹到了他的脚后跟。
  "我靠,这么凶!"米切尔不满的嘟囔,"而且不是说让我关门吗,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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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同志们,埃普罗老大哪有五十那么老,不符合耽美文攻受美学标准啊,像俺这样狗血又俗套的作者怎么会挑战那么极限的事情呢?黑道教父年纪大一点成熟一点多有爱啊是吧亲!!!!!!(不要突然一下咆哮起来啊作者!!)

今天不用打工,有花花有二更~!!

  武装特警
  作者:淮上

  Chapter 9

  那天晚上对于大胡子来说,跟在看守所里的每一个晚上都没有任何不同。
  他照常接受审问,照常回去吃饭,照常在看守所狭小的铁架床上睡着了。
  直到半夜他突然被一阵极度危险的气息惊醒,一睁眼就看见一个高大的年轻警官站在床边上,居高临下冷冷的注视着他。
  大胡子一惊,瞬间想起传说中在监狱里被灭口的罪犯:"你要干什么?"
  那警官一笑,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大胡子?"
  大胡子心惊胆颤的望着他,突然扑到牢房门前拼命拍门:"来人啊!来人啊!……"
  "你叫死在这里也没人会理的。"那个警官微笑着拎起大胡子的后领,那么大一个壮汉就像个玩具一样被他轻而易举的拎了起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米切尔·兰德斯,是那天在夜店里抓你的特警之一。"
  大胡子战战兢兢的问:"警、警官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
  "啊,你不要这么慌张,我对你们的毒品贩卖一点兴趣都没有!"米切尔笑着摆摆手,却始终没有放开拎着大胡子衣领的另一只手:"对了,我听说你今天中午以前把我们头儿——就是那个邓凯文——叫到审讯室里,跟他说了些什么?"
  "我、我没说什么特别的!关于老杰姆逊的事情我真的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米切尔二话不说,直接拎着大胡子几步走到墙边,连声招呼都不打,扯着他的头发狠狠往墙上一撞!
  人的颅骨和水泥墙面碰撞,发出沉闷而可怕的闷响。瞬间大胡子简直被撞瘫了,刚要反抗就被米切尔铁钳般的手摁住了,紧接着又是好几下心狠手辣的强撞!
  那手劲根本没有半点留情,简直就是存心杀人的力道!
  大胡子满头满脸都是血,拼命哀叫着:"住手!住手!求求你!我都说,我都说!!"
  最后一声嘭的巨响,米切尔拎起大胡子的头,微笑着问:"那天在夜店门前抓到你的时候,你跟kevin提起埃普罗做什么?你以前见过Kevin?"
  "我,我见过他,我见过他跟埃普罗在一起,当年在纽约的时候,"大胡子恐惧的表情在鲜血混合下显得十分可怕,又有些可怜的滑稽:"他本来是G.A的人,后来却背叛了埃普罗,把他出卖给了警方,所以……所以……"
  "他跟埃普罗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是埃普罗的情人!"大胡子痛得抽了口气,声音颤抖得变了调:"至少他后来是!"
  "后来?那先前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别揍我!我都说!我什么都说!"
  米切尔松开他的头发,把大胡子往地上一扔,随即一脚踩在了他肋骨上:"你最好别让我使用暴力,我可是很爱好和平的。邓凯文以前在纽约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他一度是G.A的继承人之一,这个大家都知道!早年在纽约黑帮混的人全都知道!他那时很有名。他是唯一一个埃普罗亲自教养的继承人,当时我们都以为他以后就是G.A的头!"
  大胡子急促的喘了两口气,因为被米切尔踩着胸口,他胸膛里发出一种好像风箱一样的沙哑声音。
  "G.A有个传统,继承人之间互相残杀,用自己的拳头去夺那个位置。一开始埃普罗对他信心很足,但是后来邓凯文在继承人的争夺战中失败了,他逃了。如果被抓住的话他就要被处死,当时是在一艘大船上,你知道'海王星'号吗?"
  "著名的赌轮。"米切尔点点头说。
  "是的,是的,那是埃普罗的产业。他在那艘船上逃了几天几夜,当时所有人都在找他,最后是埃普罗把他抓了回来。当时我们都以为他会死。"
  "后来呢?"
  "后来他消失了几年,再听到他消息的时候,他已经是埃普罗的情人了。你知道的,他实在是非常漂亮——这件事很多纽约混黑帮的人都知道,埃普罗没舍得杀他。"
  大胡子喘了几口气,突然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但是他还不如死了。"
  米切尔脚下的力道重了重,神色不变:"此话怎说?"
  "埃普罗对人非常狠!"大胡子痛得惨叫一声,拼命挣扎起来:"你知道吗,有时埃普罗故意放那个叫邓凯文的逃,没逃多远又抓回来,据说他好几次差点被埃普罗弄死!当时有好几个军火商想用钱跟埃普罗交换他,但是都失败了!这件事一度有不少情报贩子都知道!"
  米切尔把大胡子从地上拎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没有一个字的假话!"
  "那他一开始是怎么跟埃普罗扯上关系的,你知道吗?"
  "这个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G.A太大了,外人又很难混进去。"大胡子看着米切尔的脸色,突然惊恐的叫起来:"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求求你别揍我!"
  米切尔伸出拳头在大胡子脸上晃了晃:"现在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如果答案让我满意的话你就不会挨揍。"他笑容可掬的问:"你见过我吗?"
  大胡子茫然的望着他:"没……没有。"
  "这就对了。你今晚睡得好吗?"
  "好、好!"大胡子战战兢兢的发抖:"我一觉睡到天亮,什么人都没见过,什么话都没说过!"
  "那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呢?"
  大胡子一下子呆住了。
  "放心,不会有警察问你这个问题的。"米切尔把大胡子丢到地上,微笑道:"这年头出来混,就得学会识相!比方说我就很识Kevin的相。"
  他走到牢房门口,敲了敲门,外边立刻有人帮他把门打开。
  "好了,晚安,亲爱的大胡子先生。"米切尔挥挥手,看上去心情十分愉快:"打扰你这么长时间实在不好意思,做个好梦!"
  大胡子一个寒颤,眼睁睁看着牢房的门哐当一声关上。
  米切尔微笑着转过身,大步向远处走去。
  (2)
  大胡子交代出有关于斯坦利的线索,被扫毒组的线人迅速证实了。
  星期天晚上十一点,洛杉矶市区的一家夜店里,斯坦利将和一个叫吉姆的毒品走私商碰头,交换一百万美金定金和一种新型毒品的配方。
  扫毒组警察一夜之间如临大敌,重火力M4卡宾枪人手一把,随时准备和毒贩现场交火。
  这件事跟S.W.A.T暂时没有关系,如果扫毒组没有申请,上级没有命令,拥有各种危险武器和精悍实力的S.W.A.T是不能轻易出动的。
  邓凯文仍旧一身西装革履的呆在警局大楼办公室里,面容冷肃行色匆匆,整天忙着开各种各样的会,顺带应付那些位高权重的上级,有时做做现场指导方面的细致活儿。
  米切尔观察了他好几天,看他一切行动如常,没有半点精神萎靡的样子,仿佛那天中午在办公室里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米切尔想。
  没有假期,没有娱乐,没有放松,没有疏忽。
  工作是他所有的生活,一切都精密正确有条不紊。就像一台时刻都在高速运转的电脑,就算偶然出现小小的病痛,稍微偏离日常生活的轨道,也立刻就被杀毒系统强力的纠正了。
  他无法想象这个人曾经有过那般屈辱和难堪的经历。
  那些事情,明明可以轻易的毁掉一个人,让他从此生活在不见天日的深渊中,自暴自弃,甘于堕落,最终在刻骨的伤疤和仇恨中了结一生。然而在邓凯文身上,那深入骨髓的伤害和屈辱似乎都淡化了,褪色了,那痛苦随着时光的潮流缓缓退走,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分毫。
  只除了他背上那些已经不见天日的,隐秘的伤。
  星期天S.W.A.T整组放假,马修他们决定开车去湖边钓鱼,临走时试探性的约了邓凯文一下,不出意外被拒绝了:"谢谢,我晚上还有事情。"
  对于邓凯文的冷漠孤僻不合群所有队员都十分了解,马修当即就抹汗了:"那头儿您忙,您忙,哈哈哈哈……= ="
  只有米切尔勇敢的问了一句:"什么事?约女朋友吗?"
  瞬间十几道八卦的眼神都落到了邓凯文脸上。
  "值班。"邓凯文冷冷的道,"万一发生紧急情况,你们都不在,我就得顶上。"
  "……"
  米切尔在一片谴责的目光中默默退场。
  结果当天晚上他们在湖边露营,吃烧烤的时候突然接到邓凯文的电话,然后是总部的紧急通知。
  果然出事情了。
  "吉姆他们那群毒贩持有大量突击步枪,现场发生交火,扫毒组跟毒贩互相发射了一千多枚子弹。现在毒贩已经退到夜店后台,手里有人质,扫毒组请求S.W.A.T紧急支援。"不知道为什么邓凯文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听起来比平时更加低沉:"总部已经派遣直升机去接你们,半小时后洛杉矶见。"
  电话刚挂断几秒钟,总部警官打电话来确认他们的地址和经纬度,说话间提起邓凯文:"发生这种事你们头儿心里一定很不好受,他已经先行赶往交火地点了。唉,希望一切都没事吧。"
  马修惊问:"这跟我们头儿有什么关系?"
  "他没告诉你们吗?"总部警官也惊讶了:"人质当中有他的女朋友啊!"
  "什么?!"
  "第一批伤者名单中就有他女朋友的名字,西妮亚·米兰达是吧。唉,谈判专家跟毒贩交涉了几次,希望送点药品进去救护受伤人质,但是都被毒贩拒绝了。刚才你们头儿试图联系那女孩,也没联系上。据说她受伤很重。"
  通讯器里传来的声音充满了惋惜,队员们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
  露营地里一片静寂。
  那天晚上洛杉矶半个市中心被紧急戒严,警局几乎所有部门都倾囊而动,交火地点更是集中了所有的精锐战力。
  米切尔他们乘直升机到达的时候,夜店方圆三百米已经拉上了长长的警戒线。车辆被强迫改道,居民被紧急撤离,在场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相当沉重。
  "情况怎么样了?"副队长桑格斯一下直升机就迫不及待的问现场警官。
  "……非常严重。"那个警官迟疑了一下,"第一轮交火已经过去了,扫毒组完全顶不上去,现在已经全部撤退,现场就靠你们头儿带着几个S.W.A.T支撑着。现在歹徒退守在两个据点,吉姆他们那帮毒贩守在夜店后门,手里有好几个人质,谈判专家正在跟他们交涉;斯坦利守在夜店后台,你们头儿在跟他对峙。"
  "我们队长的女朋友在哪?"米切尔接口问。
  "那个叫西妮亚的女孩?在斯坦利手里。"警官叹了口气:"据说被打断了一条胳膊,流血很严重。"
  米切尔推开众人就往夜店里跑。
  这家店大门口已经被警察戒严了,平时荒唐糜烂的外堂此刻空无一人,地上洒满了酒瓶的碎玻璃片,烟头,注射针头和保险套。
  高高的舞台后用帷幕隔开了一道后堂,不知道是不是激烈的交火打坏了灯闸,此刻后台一片黑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从破碎的帷幕中透过微许光线,没入那诡谲的黑暗中,隐约反射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邓凯文面对着那黑暗,站在光和影的交界处,一动不动的紧紧盯着那个影子。借着夜店外昏暗的路灯可以看见他脸色异常的冷峻,眼睛微微眯着,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看到他的刹那间米切尔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邓凯文整个人都僵硬了,尤其是脸部的肌肉,如果用手摸的话,也许就像石头一样坚硬也说不定。
  "Kevin……"米切尔轻轻的叫了一句。
  邓凯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的手指非常修长笔直,那个手势简单迅速,但是充满了力量感。
  米切尔立刻闭上嘴巴,用眼神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那就是斯坦利,挡在他身前的是西妮亚。"邓凯文对黑暗中的那个身影扬了扬下巴,声音低得近乎耳语:"十分钟前他要求我们给他拿水,我已经叫人去拿了。"
  "他有枪吗?"米切尔也压低了声音问。
  "应该没子弹了,否则他刚才就会对我开枪。"
  "那他现在要挟人质的武器是什么?"
  邓凯文轻轻的摇头:"不知道。我在等红外线探测夜镜。"
  米切尔看着他线条冷峻的侧脸,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问:"西妮亚……她还活着吗?"
  邓凯文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半晌道:"我想……应该吧。"
  就在这个时候帷幕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警官冲进来,手里拿着一瓶水:"来了!"
  "你要的水我们拿来了!斯坦利!"邓凯文对着后台高声吼道,"你要怎么过来拿,还是我给你送过去?"
  那影子晃动了一下,仿佛是从地上站了起来。
  米切尔的眼睛总算适应了黑暗,借着帷幕外微弱的光,终于勉强看见了那影子是怎么回事。只见那是两个人一前一后站着,贴得极紧,前边是已经站立不稳的西妮亚,看不清她还有没有意识,一条胳膊非常古怪的耷拉着,看样子像是受了伤;后边拽着她的是斯坦利,那是个非常高大的年轻白人,看不清脸,但是一看就让人感觉非常的凶悍。
  "你拿进来给我,"斯坦利开口道,声音非常嘶哑而凶狠,"还有,别在水里动手脚,我会先让这个臭婊_子喝下去的!"
  "水里什么都没有。"邓凯文平静的道,拿着那个水瓶子一步步往黑暗里走去。
  米切尔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远,突然心里一跳,突然泛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看不出你还挺在意这女人的,你不知道她已经被我上过了吗?"斯坦利充满恶意的笑起来:"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你已经烂到这个地步了?"
  邓凯文淡淡的道:"她是我的女朋友,不论如何我也不会嫌弃她,对我来说真正烂的人是你!"
  西妮亚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稍微挣扎了一下。
  斯坦利猛的把她一勒,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看不出来,看不出来!你竟然还是个痴情种子!我看要不然这样吧,反正你不是挺爱她的吗?你来跟她交换一下位置,让她去看医生,你来当人质,你看怎么样?"
  米切尔和那个送水来的警官同时惊呼:"不要!"
  "我给你当人质,你真的会放了她?"邓凯文冷静的问。
  "Kevin!不要!"
  "我当然放了她!哈哈,一个臭婊_子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处?特警队长的命对你那些狙击手同事来说是不是更值钱些?"斯坦利毒蛇一般嘶嘶的笑了起来,那声音听上去让人寒毛直竖:"不过你可想清楚了,我手里这针管可不是一般的针管,你知道这婊_子为什么从刚才到现在一动都不敢动吗?"
  "Kevin……别过来……"西妮亚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来:"那针管……那些毒贩刚刚用来吸过毒……啊!"
  斯坦利恶狠狠的勒住她脖子:"别废话!"
  所有人都同时悚然一惊!
  吸毒者的针管都是非常危险的,尤其是今晚跟斯坦利做交易的那个吉姆!警方怀疑他是HIV病毒携带者已经很久了!
  如果被针管扎到的话,哪怕只是划破一点皮,都有可能感染艾滋病!
  米切尔厉声吼道:"Kevin别过去!回来!!"
  邓凯文的脚步顿了顿,站在离斯坦利几步远的地方,声音中听不出半点情绪,就像他平时说话一样自然:"只要你放开西妮亚,那么我答应你。"
  "Kevin!!"
  斯坦利再一次狂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喘不过气似的说:"邓凯文你真是个奇妙的人,太让我感叹了,我该说你心软善良还是有勇无谋呢?……好吧,既然你主动要求当人质,那我也不好放弃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一只手松开西妮亚,用那只针管直直指向邓凯文:"你,给我过来!"

  Chapter 10

  那一瞬间米切尔几乎要拔枪向斯坦利射击,但是紧接着被他硬生生忍住了。
  首先像他这样的S.W.A.T,如果想在室内开枪的话,必须要先取得队长的绿灯射击授权——但是显而易见邓凯文不可能给他这个授权。
  其次,就算他不在乎处分、停职等等惩罚,他也要在乎一下邓凯文的命。斯坦利所处的后台光线非常昏暗,可视条件太差,他又不是狙击手,没有红外线夜视镜。万一子弹打偏的话,轻则激怒斯坦利导致他伤害人质,重则当场打死邓凯文,后果不堪设想。
  米切尔紧紧握着枪柄,掌心密密的出了一层汗。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握枪的时候手心出汗。
  很久以前当他第一次开枪杀人的时候,第一次当上警察拿起配枪的时候,他都没有过这种紧张到极致的感觉。
  "Kevin……"西妮亚惊慌的叫了一声,紧接着就被斯坦利一勒脖子,痛苦的咳了起来:"Kevin,别……别过来,别过来——!"
  邓凯文缓缓的走上前,最后一步停在了斯坦利触手可及的地方。
  就在他脚步落地的瞬间!突然斯坦利眼底的狰狞一闪而过,紧接着一扬手,猛的把那针管狠狠扎到了邓凯文手上!
  那一刻的变故实在是太快,连近距离的西妮亚都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只见那针管电光火石间完全刺穿了邓凯文的掌心,但是在同一时刻,邓凯文一把钳住了斯坦利的手腕,瞬间狠狠一拧!
  针管飞快的从掌心中□,带起一串细小的血珠。腕骨断裂的闷响和斯坦利的嚎叫同时响起,黑暗中的搏斗仅仅只持续了几秒钟,就在重物倒地的那一刻尘埃落定。
  "Kevin!你怎么样?!"米切尔一个箭步冲上前,只见西妮亚摔倒在一边,邓凯文反拧着斯坦利的胳膊,把他整个人踩在地上,迅速掏出手铐把他的两只手都铐在一起。
  "别过来!"邓凯文厉声喝止了米切尔:"别碰到我!"
  只见他手掌上的血珠成串冒出来,针管造成的伤口虽然很小,但是贯穿了整个掌心,一时半刻那血竟然还止不住。
  "你完蛋了,"斯坦利的脸被狠狠按在水泥地上,但是仍然断断续续的怪笑道,"那针管上还有他们注射时留下来的血,那都是吸毒者的血,HIV病毒……"
  邓凯文一脚狠狠踩下去,斯坦利立刻就没了声音。
  "你还是这样愚蠢,跟以前相比一点也没有变——不,应该说是你更愚蠢了。"邓凯文从装备袋里摸出一只全指鹿皮手套,严严实实的戴在那只受伤的手上,又指指西妮亚,对米切尔说:"扶她去看医生,顺便跟外头的人说,抓住斯坦利了。"
  米切尔声音都有点发抖:"你的手……"
  "我会去检查HIV的。"
  邓凯文的神情和语气都极度冷静,甚至给人一种冷漠的感觉。
  西妮亚被米切尔扶起来,却还挣扎着不愿离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Kevin,对不起,Kevin,我对不起你……"
  米切尔硬拉她离开:"你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他是警察!换成是普通人质他也一样会这么做!"
  谁知道西妮亚却哭得更加厉害了:"不,不,我对不起你,Kevin,是我……都是我……"
  米切尔再也无法跟她多说一个字,只能把她用力扛上肩,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
  大门一打开,外边鼎沸的人声、警车的呼啸、直升机的巨大盘旋声都一涌而入。警灯闪烁的光从破碎的玻璃窗外照射进来,把斯坦利的脸映得扭曲而诡异。
  "你还真爱上那个□了。"他声音嘶哑的笑着说。
  "不,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无辜的人被害死。"邓凯文低下头,冷冷的俯视着他,"你只是条撒泼乱咬的狗,而我是个正常的人,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
  斯坦利大怒,正准备挣扎起来破口大骂,突然外边的警察和医生等一涌而入,几个扫毒组警察用力把他从地上拎起来,飞快的套上了头套。
  斯坦利还奋力挣扎着不老实,警察熟练的把他头一按,肩膀一拧,直接推出了大门。门口一辆警车正敞开了大门等着,几个记者对准斯坦利就是一通狂拍,估计他这副狼狈的模样明天就能传到纽约去。
  埃普罗很快就会得知他被捕的消息吧,邓凯文默默的想。
  "Den警官,可以给我们看一下你的手吗?"一个医生走过来严肃的问,"据说你被吸毒者的针管——"
  "哦,好的。"
  医生抓着邓凯文的手看了一眼,示意他戴回手套:"我们会先检验这支针管上是否存在HIV病毒,最快也要下星期才能出报告。在此之前你还处于窗口期,我们不能确定你是否感染HIV,你最好……"
  周围安静下来,很多同事震惊的望向他们。
  "你最好先去检测中心自我隔离一段时间。"医生终于艰难的说完了这句话。
  邓凯文笑了笑:"嗯,好。"
  他的脸色相当平静,就像他平时在警局跟人打招呼一样,自然而冷淡,没有半点热情,但是也从不发怒或失态。
  几个鉴定科警察走上前,默默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邓凯文穿过满屋子的同事,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中走出了夜店大门。
  这时已经是夏末初秋,晚上气温转凉,夜风隐约透出薄薄的寒意。大街上很多警察来回奔走着,通讯器和警笛声此起彼伏,忙得一片热火朝天。桑格斯他们正从另一个毒贩据点往回撤,远远看见邓凯文,立刻兴冲冲的跑过来:"头儿!吉姆他们那几个毒贩已经被击毙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邓凯文对他笑了一下:"你们先回去吧。"
  "那你什么时候……"
  "Kevin!"不远处正在包扎胳膊的西妮亚跌跌撞撞跑过来,几个医生都没拉住她。她两只脚都没穿鞋,跑得又那么快,甚至差点在路上跌了一跤:"Kevin!你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邓凯文扶了她一把,但是很快松开手,说:"我现在要去检测中心隔离几天。"
  西妮亚脸色瞬间惨白:"你……"
  "这几天你别乱出门,尽量呆在家里。如果发现被毒贩跟踪的话,就去警局申请24小时贴身保护。"
  "那你……"西妮亚颤抖着说不出话来:"那你会不会……"
  "我不知道。"邓凯文平淡的道,"HIV病毒窗口期起码六天。"
  桑格斯猛的愣在一边,满脸震惊。
  "我走了!"邓凯文对他们挥挥手,在几个鉴定科警察的簇拥下,大步走上了检测中心的白车。然而就在登上车门的前一刻,他突然又回头望着西妮亚,微笑道:"上星期的事情我很抱歉!对不起!"
  没有人知道他说"上星期的事情"指的是什么,只有西妮亚和米切尔知道,那是指那天晚上在家门口短暂的争吵,是回应西妮亚那天晚上对他的指责。
  西妮亚僵了几秒钟,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车门嘭的一声关上,很快就缓缓开出了大街。
  西妮亚蹲在地上哭得不可自抑,米切尔本来要走,看她哭得那样凄惨,忍不住多劝了一句:"你没必要这样,他的性格本来就容易让人误会!"
  "你不懂,你不懂……"西妮亚神经质的一遍遍重复着,"你根本不懂……"
  米切尔叹了口气,摸出块皱巴巴的手帕递给她。西妮亚哽咽着道了声谢,抬头接过来,突然看到米切尔的脸,不由得愣了一下:"我……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有吗?"米切尔转过身,轻描淡写的耸耸肩:"你弄错了吧!"
  西妮亚还在发愣,只见他大步往警车那边走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那一大群相同的警察制服里了。
  (2)
  三天后,艾滋病检测中心。
  "我来看前天住院隔离的那个警察,叫邓凯文,"米切尔站在主任办公室里,微笑着递上自己的警官证:"这是我的证件!"
  主任终于哭笑不得了:"兰德斯警官,你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能理解?你是谁跟我们没关系,我们也不需要你的证件,关键是你要探视的那位病人他不能被探视!上边有规定,高危行为的HIV疑似感染者六天之内不能接受任何探视,任何都不可以!"
  米切尔遗憾的叹了口气:"真的不可以吗?我会很小心的。"
  "公事公办,警官!公事公办!"
  米切尔仰头望天,仿佛十分悲伤,半晌他低下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来:"好吧……那么请您在拒绝我之前,先打一下这个电话。"
  主任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这是谁?"
  "您打一下就知道了。"米切尔坦诚的说。
  主任迟疑半晌,终于拿着名片出去了。几分钟后他走进办公室,已经换了满脸笑容:"真是,既然您有特殊的关系就早点说啊,我们会立刻就允许您进去的,何必耽误这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就带您过去!"
  "我只是想尽量公事公办!"米切尔微笑着说。
  检测中心的环境很好,这时正是风和日丽的下午,病房门口开了很多姹紫嫣红的花,在阳光下泼泼洒洒,让人赏心悦目。
  一层落地玻璃门缓缓滑开,病房门前挂了张牌子,写着"Kevin Den"这个名字。
  "最好不要接触病人的任何东西,尤其是染了血的纸巾和绷带。"主任最后把注意事项又叮嘱了一遍,递给米切尔一副胶皮手套:"这副手套一定要戴着,等您出来的时候再交给我们,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会将它销毁的。"
  米切尔感激的向他道了谢,然后主任一转身,他就立刻把手套丢进了门口的垃圾箱。
  "Kevin!你还好吗?我来看你了!"米切尔随便敲了敲门,还没等到回音,就大大咧咧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Kevin,你这两天——"
  突然米切尔的话停在了喉咙口。
  房间里窗户开着,微风轻轻飘拂着窗帘,阳光洒在洁白的床单上,空气里仿佛充满了花园里的清香。
  邓凯文靠在窗边的躺椅上睡着了。
  他的白衬衣上松了两个纽扣,露出一截深陷的锁骨和颈窝。一边衣角没有好好的扎进黑裤子里,而是随便的扯了出来,露出侧腰一小块白皙的皮肤。
  大概是因为姿态放松的关系,他大腿分得很开,显得毫无防备。一只脚搁在躺椅后的板凳上,另一只脚则踏在地面,都没有穿袜子,脚背白皙的皮肤上隐约透出淡青色的血管。
  这个姿势实在是太自然,太放松了。如果落到有心人眼里,应该是很诱人侵犯的吧。
  米切尔站在躺椅边,低头注视着他,半晌都没有移开目光。
  邓凯文的脸平时看上去很冷淡,甚至给人一种没有感情的错觉,然而睡着的时候却温和而安详。阳光下刘海显得越发柔软,油黑的头发映得皮肤更加素白,长而弯曲的眼睫密密覆盖下去,在眼睑上留下了一圈扇形的阴影。那形状实在是非常好看,米切尔甚至忍不住抬起手,想轻轻的碰一下去试试那触感……
  就在他手指即将落下去的时候,突然邓凯文毫无预兆的睁开眼睛,目光极为平静:"你这样盯着我看,难道是爱上我了不成?"
  米切尔手一顿,随即缩回来抓抓自己的头发:"哈哈哈,如果我说是会怎么样?"
  "我会很看不起你。"
  "看不起我?为什么?"米切尔一下子受伤了:"因为我以前拒绝过你?"
  邓凯文久久没有说话,躺在那里平静的盯着米切尔,神情悲喜莫测,半晌问:"你不是直的吗?"
  "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是会变的吧,你弯成那样了不也一样跟西妮亚·米兰达谈恋爱?还一副浓情蜜意的样子,别告诉我你们到现在只拉过手……"
  "我们确实只拉过手。"
  米切尔一下子哽住了:"——啊?!"
  "我跟她有没有上床,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吧,米切尔·兰德斯先生。"邓凯文从躺椅上坐起身,做了一个"出去"的手势:"如果你仅仅是来关心我床上功能完好与否,那么你现在就可以出去了。"
  米切尔立刻扒住躺椅,嬉皮笑脸赖在那里:"我开车穿越了半个市区才赶到这里,你连杯水都不请就赶我走?太不近人情了吧!"
  邓凯文立刻起身,去浴室水龙头接了半杯水出来,往米切尔面前一放:"请。"
  米切尔呆愣半晌,举杯仰头一饮而尽,赞叹一声:"——好酒!"
  邓凯文盯着他,微微皱起眉,半晌才摇头叹了口气:"你真是进步多了,我记得你以前连我的东西都不碰。我拧过的自来水龙头,你们要洗好几次才愿意碰,更别提喝我倒的水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平常,语气中却透出一股深深的讽刺。
  米切尔不由得一愣。他已经不记得这些有关于水龙头的小事,印象里邓凯文在学校确实过得挺凄惨,但是这种备受歧视的细节,他还是第一次亲耳听说。
  "……抱歉,我们当时……真的是太年轻了。"
  "所以你现在总算长大成人并可以面不改色喝下HIV疑似患者倒的水了?真是可喜可贺。"邓凯文象征性的拍了拍掌:"你那些好哥们会痛哭流涕并以你为荣的。"
  这是米切尔第一次发现邓凯文牙齿竟然还挺毒,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喂喂喂,这关别人什么事?当年那帮同学不谈,现在警局里的同事不都挺喜欢你的吗?"
  邓凯文一言不发的盯着他,半晌冷笑一声,说:"那是你没看见。"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米切尔心里顿时有点疑惑,但是再追问时,邓凯文又什么都不说了。
  难道警局里有人对他不利?
  ……不会吧,他年纪轻轻就坐到这样的高位上,有谁会对他不利呢?
  "那个叫雷古勒斯·切尔奇的议员不是挺护着你的吗?"米切尔装作不经意的问。
  邓凯文没有回答,只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复杂。
  "小道消息传很久了,说你当初在FBI的时候就是切尔奇家族的人,老切尔奇还曾经亲自提拔过你。后来你调到洛杉矶警局,雷古勒斯·切尔奇还跟分局长打了招呼,这事儿警局高层都传遍了。"米切尔耸了耸肩:"要是有雷古勒斯当后盾,洛杉矶警局里没人敢把你怎么样吧,就算办公室斗争稍微激烈点……"
  "那是因为我跟他上过床。"邓凯文突然平静的道。
  "——啊?谁?"
  "雷古勒斯·切尔奇。"
  米切尔一下子愣住了。
  "你做出那副惊讶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没什么好惊讶的吧。如果不是切尔奇家族的力量,我现在还在纽约……也许已经混成黑老大了。"
  米切尔看着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邓凯文站起身,拒绝的意图十分明显:"米切尔,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虽然懦弱邋遢,却仍然单纯无害的小孩子了。如果你念在同学一场的份上还特地跑过来看我,那我很感激,但是我不需要。你高中时代的那个邓凯文已经死在了纽约,现在站在你面前的邓凯文,只跟你有着简单的工作关系,只单纯是你的上司。除了这一点以外,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他顿了顿,缓缓的道:"对于你这样生活在阳光下的人来说,我已经变成了一团肮脏的污泥……谢谢你大老远跑来看我,你走吧。"
  他平静的脸在阳光下格外素白,连皮肤都映得几乎透明。那张脸看上去还十分年轻,说他二十出头都有人信;然而他的眼神却非常疲惫,给人一种伤痕累累、沉重窒息的感觉。
  米切尔半晌说不出话来,沉默的走到门口,突然转身道:"我过两天还会来的!"
  邓凯文靠在窗台边,一言不发的望着他。
  "过两天你就要去抽血检测了吧,一个人面对那种时刻是不是挺孤单的?让我陪你一起吧!"米切尔笑起来,对他用力挥了挥手:"你站在阳光下的样子也很好看!我真的很喜欢你这个样子!"
  邓凯文微微一愣,只见米切尔对他最后对他笑了一下,转身大步走出了门。
  那个笑容阳光灿烂,毫无芥蒂,竟然让他瞬间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某些不那么糟糕的青春回忆。
  ……已经迟到太多年了吧?
  邓凯文苦笑一声,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Chapter 11

  米切尔没有食言,抽血检测那天他果真来了。
  邓凯文看到他还有点惊讶:"你过来干什么?"
  "一个人去检查不孤单吗?你看我连午餐都带来了,"米切尔大方展示他包里的花生酱三明治:"我等你下午出了结果报告再回去。"
  "……所以你翘班了。"
  "才没有!我有好好的申请病假!"米切尔顿了顿,突然沮丧起来:"但是他们都说我看上去精神焕发,体壮如牛,不可能生任何病的……"
  邓凯文拍拍他的肩:"脑子有病。"
  "……喂!"
  上午接受抽血的不仅仅是邓凯文一个,有几个附近小镇的居民也开车过来检测HIV,看见邓凯文从头到尾被隔离起来,都忍不住往他那边看。
  事实上邓凯文被隔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一般人出现高危行为,无非就是吸毒者混用针头,或者是花钱□却没带套子。邓凯文的高危行为却是被吸毒者带血的针头扎穿了手,整个掌心都穿了,在来检测中心的路上血流不止。那是极端危险的。
  如果他当时已经被感染,那么他流的每一滴血,换下来的药物和绷带,都有可能造成同事们接连不断被感染。而且他本身是个S.W.A.T,警局对这种特警的控制本身就十分严格,一个感染HIV的S.W.A.T可能比一个普通的艾滋病患者要恐怖十倍。以前就有过S.W.A.T突然暴发反社会人格,抄着把冲锋枪去大街上扫射的旧例。这种人一旦疯狂起来,真是没有人能治得了。
  邓凯文抽血的时候有两个工作人员专门守着他,其他疑似患者都被隔得很远。偌大一片走廊空空荡荡,只有米切尔兴奋的坐在邓凯文身边扭来扭去,舌灿莲花的推销他的花生酱三明治:"你想吃吗Kevin?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吃的,可惜你不能吃。唉,真是可惜啊,我本来做了两个的,就是知道你不能吃所以才没带来。我要是带来以后又不给你吃,你看着是不是很馋?那实在是太残忍了,我实在做不来那么没人性的事情。"
  他美滋滋的咬了一大口三明治,发出一声感动的叹息。
  "实在是太好吃了,三明治就是要用花生酱来夹,巧克力酱、草莓酱、生菜沙拉酱什么的简直就是歪门邪道。谷子和小麦的味道就是要用坚果才能完美的衬托出来,质朴的淀粉糖跟人工的甜蜜素怎么能放在同一个三明治里同流合污呢?"
  邓凯文白皙的太阳穴上青筋直跳。
  "我的厨艺实在是太高超了,"米切尔陶醉的举起三明治,紧接着转向邓凯文:"你真的不要来一点吗?"
  啪的一声,邓凯文脑子里仿佛有根弦瞬间绷断了。
  他猛的抓起米切尔的手,就着三明治上那大大的一圈牙印,恶狠狠一口咬了下去,用力之大甚至咬着了米切尔的手指!
  "我靠!"米切尔甩着手跳起来:"你怎么真的吃!我靠!我靠!疼死我了!"
  邓凯文安详的吃下了那片三明治,抽出纸巾抹了抹嘴,动作竟然很优雅。
  "我手指都被你咬肿了!你看口水!还有牙印!我靠这牙印还真完整啊喂!"
  邓凯文做了个抱歉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假惺惺。
  "你真是太残忍了……"米切尔伤心的把头靠在邓凯文肩上,还很娇弱的蹭了蹭:"——顺便问一句亲爱的,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三明治还成,"邓凯文说,"你的手指有点咸。"
  医生在办公室里叫:"Den先生过来抽一下血好吗?"
  邓凯文从容的站起身,在米切尔悲愤的目光中施施然走远了= =
  抽完血已经是中午,结果要到两个小时后才能出来。
  邓凯文已经饿了大半天,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体虚,额头上布满了一层冷汗。米切尔看他那样子吓了一跳:"你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邓凯文摇摇头:"不想吃。"
  他那其实是心理压力太大,什么都吃不下。米切尔知道这一点,也不好强迫他,只得建议:"要不我们去花园里逛逛?"
  邓凯文嗯了一声,却不起身,身体僵直的坐在长椅上。
  米切尔叹了口气,走过去拉起他的手,揉了揉他胳膊上的抽血点:"怕什么啊,两小时不就出结果了?第一期初筛没事的话基本上就没事了,咱们明天就回警队去啊。"
  邓凯文一震,猛的抽回胳膊。
  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但是却太激烈了,两人都突然一愣,顿时有些尴尬。
  "我……我只是想,万一真的感染上该怎么办。"邓凯文咳了一声,又往后缩了缩手:"你最好别乱碰,万一碰到血迹会比较危险。"
  米切尔笑起来,把刚才揉他抽血点的那根手指放在嘴里舔了一下。
  "……"
  邓凯文一下子呆住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
  就在这个无比尴尬又无比暧昧的时候,突然邓凯文的手机铃响了。
  屏幕上没有显示名字,也没有来电号码。
  对邓凯文来说这种情况有点不寻常,接电话的瞬间他以为是西妮亚用公用电话,在医院里给他打过来的。
  她因为被打伤了手,这两天也在洛杉矶一家医院住着,只往检测中心打过电话,人没有过来。
  "喂?……喂?"邓凯文疑惑的看了手机一眼,又放回到耳边:"喂?有人说话吗?"
  手机那边一片沉寂,隐约听见一个人悠长的呼吸声。
  不知道为什么邓凯文心里突然一紧,瞬间竟有种寒毛直竖的感觉。
  "……喂,到底有人说话吗?没人我挂了!"
  就在他即将匆匆按下中断键的时候,突然手机那边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听起来似乎带着微微的笑意:"嗨,Kevin,是我。"
  瞬间邓凯文如遭雷殛,半晌才颤抖着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他脸色是在变得太厉害了,米切尔本来正准备回避,一看他那样子,顿时又停住了脚步。
  "不用这么奇怪吧,你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手机那边的声音似乎笑意更重了,带着一点东部口音,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沉沉的温柔,给人一种沧桑而稳重的感觉。
  米切尔看着邓凯文那如同见鬼般的表情,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埃普罗。
  手机那边的人,是纽约黑帮G.A的老大,东部黑道教父级的人物埃普罗!
  "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的HIV检测结果是强阳性,欢迎你随时回到纽约,我在这里为你准备了一间实验室,和几个研究HIV病毒的权威专家。"
  那个男人顿了顿,语气更加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
  "随时等你回来,我的孩子。"
  邓凯文瞳孔猛的缩紧,随即重重按下了终止键。
  屏幕一亮又一闪,通话戛然而止。
  "……谁啊?"米切尔试探着问。
  邓凯文坐在那里,脸色看似非常平静,实际上捏着手机的手却在微微发抖。半晌他才摇摇头,沙哑的说:"没……没有谁。"
  (2)
  邓凯文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不自觉的移开,嘴唇发白,心神不定。
  米切尔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埃普罗?"
  邓凯文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这话虽然没有直接承认那个男声的身份,却也跟直接承认没什么区别了。
  "去年我当州警的时候,在一次联合反恐的行动中听见过埃普罗的讲话录音。他音线很独特,多听几遍就很难忘记。"米切尔顿了一下,又摊了摊手:"再说警局里也有传言,说你以前在G.A卧过底,还差点让埃普罗送命什么的。"
  邓凯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反问:"你觉得刚才他打来那个电话,听上去像是曾经差点被我杀死的样子吗?"
  米切尔坦率的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还听到一些其他传言?"
  这话问得有点突兀,邓凯文在问的时候,眼睛沉沉的盯着米切尔,那眼珠越发有种洗练的黑,让人看了心里发凉。
  "我听说你从G.A反水的时候,牵动了一大批纽约黑道上的人,后来你的名字上了杀手赏金榜第一位,无数人想要你的人头。据说最后是埃普罗重金把你从上边弄下来的。"米切尔迟疑了一下,说:"然后……就没有了。我就听说这么多。"
  邓凯文脸色平静的听他说着,看不出任何喜怒来,只是眼神越发的静,甚至有点孤寂的感觉。
  "这些话你都是听谁说的?"
  "这个,这个哪能记住。"米切尔抓了抓头发:"也没人敢放到明面上来说,半真半假的罢了。"
  邓凯文冷笑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能放出这种流言的无非就上边那几个老头子而已,他们当我是眼中钉很久了。埃普罗总是弄这些事情出来,每次我快要升职的时候他就开始给FBI那些头头打电话,问他们我过得好不好,最近怎么样,工作是否顺利,打算什么时候回G.A……每次他打完电话我就升不了职了,最后他们连一线都不敢让我去,只敢让我去管后勤。"
  "这……这就是你调到洛杉矶来的原因?"米切尔心说怪不得,邓凯文又年轻,又做过卧底,还有切尔奇家族两代掌门给他撑腰,为什么却从前途无量的FBI调到洛杉矶警局来了?而且也没有调到警局有实权的行政部门,而是当了个出生入死的特警队长,这件事从里到外都透着怪异。原来这件事背后还有这样的内幕啊!
  "离开FBI是我主动要求的,连雷古勒斯都没能阻止住。当时洛杉矶警局有几个高层头儿特别不希望我来,他们一直觉得我的来历有猫腻。"邓凯文冷笑一声,声音非常的轻:"但是当时只有洛杉矶S.W.A.T队长这个职位能接收我,其他的空闲职位要么资历要求太高,要么警衔级别太低。后来扯皮了一阵子,那几个老头子最终还是屈服了。"
  米切尔忍不住问:"那都是哪些人?"
  邓凯文随便说了几个名字,都是警局顶尖的高层。
  米切尔默默的记下这几个名字,又说:"怪不得当时很多老队员抵制你,我一直以为是种族歧视……"
  "种族歧视的确有,但是他们也受到了来自高层的撺掇。没有人给他们做靠山,他们敢随便对我指手画脚吗?"
  大概是觉得这话情绪太重,邓凯文咳了一声,摇摇头道:"所以当初把你们一窝端去集训地,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们集训三个月,我就有三个月的时间心无旁骛的搞办公室斗争,等一切都搞定了才敢放你们回来。不然那些老头子在我头上打明枪,你们又在我脚下发暗箭,我一个刚从东部调来西部的空降队长,还有谁买我的账?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还是米切尔第一次了解三个月集训的真相,不由得愣住了,半晌才低声问:"那埃普罗那样做……他真的想让你回纽约?如果你回去的话会怎么样?"
  邓凯文沉默了好几秒,才说:"我不知道。"
  他们俩并肩坐在长椅上,检测中心长长的走廊尽头,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地板上,反射出微薄的浅光。
  又过了很久,邓凯文嘶哑的叹了口气,说:"也许会死。"
  米切尔一惊,猛的看向邓凯文,只见他沉默的侧脸背着光,看上去竟有些冰雕雪刻般的苍凉。
  等待中的两个小时显得格外漫长,米切尔几乎都要睡着了,迷迷瞪瞪之间只听有个护士轻手轻脚走过来,低声问:"Den警官?医生叫你。"
  邓凯文站起身,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先问了一句:"结果出来了吗?"
  护士说:"出来了。"
  米切尔一下子就清醒了,瞪大眼睛看过去:"哎!哎!等等!我跟他一起进去!"
  "对不起,结果只能单独告诉受检者一个人。"护士抱歉的笑起来:"Den警官,请跟我来吧!"
  邓凯文面色如常,动作却微微有点僵硬。米切尔不能跟上去,但是又很担心,便偷偷用力的握了一下他的手。
  邓凯文的手修长削瘦,骨节分明,皮肤却冷得像冰。米切尔的手一年四季都是热的,这样猛的一握,让邓凯文不禁打了个寒战:"你……"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米切尔自然的松开他的手,一边拍他肩膀一边微笑着道。
  邓凯文不禁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这人明明知道他性取向可能是不正常的,但是却频繁对他做这种亲密的小动作,一点也不知道避讳。
  他们之间的关系明明没有亲昵到那个地步,这人到底是故意的?还是天生神经大条堪比钢筋水泥?
  检测中心每天要做不少例HIV检测报告,初筛、复查、排查都有,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花费太多时间。邓凯文只排了一会儿队就轮上了,医生丢给他一个装报告的大信封,叽里咕噜背了一大串注意事项,最后总结陈词:"两个月后请再来复查一次,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来,初筛后确诊没事的一般就不会再有事了。不过为了你的健康,为了万无一失,最好两个月后再来确定一次,到时候我们会发邮件提醒你。"
  那医生在背注意事项的时候邓凯文心一直吊着,僵硬的坐在椅子上,连手脚的感觉都麻木了,整个人就像是浮在云端上一样飘忽。等到他最后说"初筛后确诊没事的一般就不会再有事了"的时候,邓凯文心跳才突然漏了一个节拍:"我没事了?"
  "不能说一定就没事了,为了安全着想最好还是两个月后再来复查一次。不过总体来说,你的检查结果是阴性的。啊,阴性的结果就是你没有感染上HIV病毒,至少现在没有……"
  邓凯文一动不动的僵了好几秒,紧接着猛然吐出一口气,一下子瘫坐到椅子里。
  "你真是非常走运,被HIV血直接进入体内的话你就死定了。"医生也笑起来:"我想唯一有可能的是,那个被警方击毙的毒贩本身就没有HIV,你只是沾到了他注射海洛因时吸到针管里的静脉血!不用紧张,这份检查报告我们会提交一份到洛杉矶警局去留档的……"
  邓凯文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向医生道谢,然后起身离开办公室的了。这几天沉重的阴霾仿佛都一扫而空,他的脚步再一次踩到了结实的地面,充满了安全和踏实感。
  米切尔正等在外边的长椅上,一看他的脸色,顿时就确定了:"结果是阴性?"
  邓凯文想点头说是,但是开口才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整整一天到现在滴水不沾,身体越发虚弱,喉咙哑得不行,只能笑着点了点头。
  米切尔冲上来就一把抱住他,狠狠勒在自己怀里:"哈哈!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咱们赶紧收拾东西搬回去,今晚我请你出去吃饭庆祝!"
  他比邓凯文高半个头,这么迎面一抱,邓凯文的脸顿时就重重埋在了他颈窝里,挣扎了两下才恼羞成怒的扭过脸:"放开我!"
  米切尔兴奋的搂着邓凯文转了两圈,就像电视剧男主角搂女朋友似的,等放开的时候还重重拍了两下邓凯文的背:"哈哈哈,你害什么羞啊?赶紧的咱们收拾东西去!今天我就开车送你回家!"
  邓凯文苦笑道:"那真是谢谢了啊……"
  "咱们俩还用得着说谢?咱俩什么关系啊!"米切尔最后一次用力拍打邓凯文的肩膀:"——走!收拾行李去!"
  说完他也不顾忌走廊上其他人怪异的目光,雄纠纠气昂昂的往外走去。
  邓凯文默默揉肩,表情有点无奈。他本来就长得不像个警察,说他是执行任务时感染HIV都很难有人信。这下再加上米切尔亲密而不避讳的动作,估计那些人十有八九都以为他是同性滥交才来检查HIV的。
  这人也真奇怪,当年明明恐同恐得要命,现在突然又转性了。难道他在这十年中也自然而然弯掉了不成?
  邓凯文感觉荒谬的摇了摇头,正打算跟上去,突然口袋里手机响了。
  他摸出手机来一看,只见是个来自纽约的陌生号码的短信。他当时脸色就变了,将短信点开,只见内容只有简单的一个词:
  ——"Congratulations!"
  落款是埃普罗。
  邓凯文的心脏瞬间就像有电流通过,一抽又一缩。
  从结果出来到现在总共才过去所长时间?他的事情还有什么是埃普罗不知道的?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一直监视了他这么多年?
  "你怎么了?走不动啊?"米切尔看他没跟上来,便回头大声问。
  "……不,没什么。"邓凯文把手机放回口袋,面色如常的大步跟了上去。
  武装特警
  作者:淮上

  Chapter 12

  那天晚上米切尔果然在马蒙特城堡酒店请邓凯文的客,两个人都喝了不少酒,到最后没法开车回家,只得叫侍应生替他们在酒店里开房过夜。
  在这天晚上之前,他们谁也没想到有一天两人会坐在同一张餐桌上,这样近距离的面对彼此,隔着烛光喝酒聊天。就仿佛相交了很多年的亲密好友,十年过去又偶然相见,一切都仿佛回到少年时代,青春洋溢,无忧无虑。美好的时光首尾相叠,中间那十年斑驳着风雨的回忆仿佛都消失不见了。
  侍应生拿着米切尔的信用卡去开房,邓凯文深深靠在椅子里,微笑道:"看你这么熟练,难道以前经常干这种事情?"
  "我又没老婆,又没女朋友,外出聚会晚了就直接睡酒店里了,谁能管得了我?"米切尔笑着看了邓凯文一眼,说:"不过像你这样的类型,八成是从来不跟朋友在外边交际的吧。"
  邓凯文淡淡的道:"交不交际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没有朋友!"
  米切尔笑而不不语,突然在酒店周围指了一圈,说:"那你可真是不走运,第一次夜不归宿就遇上这种恐怖的酒店——你知道这间酒店传说是'住进来了就别想出去'的吗?"
  "住进来了就别想出去?"
  "一九八二年,著名喜剧演员约翰·贝鲁西在这间酒店留宿的时候因为吸毒过量而送命,这里的恶名便由此传开,被人称作是致命酒店。事实上很多艺人都因为吸毒过量而死在酒店里。"米切尔顿了顿,又笑道:"不过你不用担心!至少你是不吸毒的。"
  邓凯文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我家跟酒店没什么区别,躺在酒店的床上断气跟躺在自己家床上断气也没什么不同,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这话该由我这个单身汉来说吧,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米切尔又给自己倒了半杯伏特加,突然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邓凯文迟疑了一下:"结婚?……再说吧。"
  "结婚了就有婚假,申请年假也更容易批,最近又有消息说可以给老婆生孩子的警察批产假……事实上我刚才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米切尔放下酒瓶,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办婚礼的话,会邀请雷古勒斯·切尔奇吗?"
  邓凯文一动不动的盯着米切尔,几秒钟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这笑容在别人看来并不算过分,一般人聊天聊到高兴时,也会这样大笑起来。但是出现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板着脸的邓凯文身上,就相当离奇了。
  邓凯文平时微笑一下都算少见,猛然这么哈哈一笑,让米切尔都不由自主的一愣。
  "你以为我跟雷古勒斯是什么关系?情侣?未婚夫妻?我跟人结婚还不好意思请他来喝酒?"邓凯文止住笑,顺手拍拍米切尔的肩:"你真是想多了,我们之间最多是互相利用而已。"
  米切尔没有笑,低声道:"雷古勒斯·切尔奇到现在都没有结婚。"
  "那是他没有遇上最好的。"邓凯文漫不经心的道。
  雷古勒斯的婚姻一直是媒体关注的焦点。这个前途无量的议员已经三十五岁了,年轻时也传出过婚讯,女友是另一个政客家族的大小姐。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段婚事不了了之,雷古勒斯也就一直单身到现在。
  他那样的职业政客,拖到这个年纪还不成家是很惹人诟病的。况且婚姻往往是政治的踏脚石,一个好岳家带来的优势比什么都大。
  但是雷古勒斯·切尔奇没有结婚,也没有要结婚的意思。
  "其实去年有人给他介绍过一个国防部官员的女儿,但是他没有同意,据说是嫌人家家族根基不够深。如果按雷古勒斯的标准来看,他得找个世家门阀,地位显贵,本人相貌美丽,贤良淑德,又有高学历高智商,还甘愿当家庭主妇的女朋友。我觉得这难度有点大。"邓凯文仿佛觉得很好笑,摊开手说:"这就是为什么我对政客家族的人没好感的原因。如果我将来有女儿的话,我是决不允许她嫁给政客的儿子的。"
  "……"米切尔喝了口酒,喃喃的道:"政客的儿子也不都像你想象的那样……"他叹了口气,忧虑的看着已经空了的酒杯:"我今晚是不是喝太多了一点呢?"
  因为是临时订房,酒店里只剩下一个价格最贵的双人套间。
  邓凯文实在喝多了,一进门就重重摔倒在床上。米切尔问他要不要先洗澡,他眼皮都没睁开,随便挥了挥手:"你先去吧。"
  米切尔于是去洗了澡,出来的时候再三纠结,最终还是围了条浴巾,又在浴巾底下多此一举的套上了内裤。
  谁知道出来一看,邓凯文已经躺在床上合衣睡着了。台灯温和的橙光映在他脸上,皮肤白得如雪似玉,眼睫和刘海又柔黑发光,乍看上去就像一幅静态的美人画一样。
  米切尔站在他床边,本来想叫醒他去洗澡,但是看着看着便不知不觉的俯下身,近距离去数他的眼睫毛。那眼睫长长的,非常弯曲疏朗,在灯光下根根分明,他数着数着便有些入迷。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凑到连呼吸都直接喷到邓凯文脸上的地步了。
  有些人真是不能细看的,一细看就容易往里陷,一陷进去就容易动心。米切尔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很久,才慢慢触碰到邓凯文薄薄的、色泽浅淡的唇上,心想这人睡着的样子真是毫无防备,如果我这时候亲他一下,会不会被他发现呢?
  这样隐秘而禁忌的心思,想多了便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米切尔又看了一会儿,轻手轻脚的站起身,穿好衣服关上灯,在一片黑暗中悄悄走出了房间。
  他站在走廊上,酒店中央空调的冷气猛的吹来,让他瞬间打了个激灵,人也慢慢冷静下来。半晌他摸出手机,快速拨了个号。
  "喂,HALL俱乐部吗?"
  手机那边稍微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传来一个老年侍者带着英国口音、彬彬有礼的声音:"您好,这里是HALL,请问兰德斯先生需要什么服务吗?"
  "今晚还是你轮班呀,老钥匙!"米切尔愉快的跟他打招呼:"你身体怎么样,一切都还好吗?"
  "谢谢您的关心,我必须保持这样好的状态才能一直为您服务。今晚有什么事可以效劳的吗?"
  "哦,是这样的,我突然有点想要个人。"米切尔顿了顿,不好意思的哈哈一笑:"不过不要女人,给我找个男孩儿试试吧。"
  "好的。有什么特别的偏好没有?"
  "暂时还没有,只是突然想试试!——哦等等,最好皮肤稍微白些可以吗?"
  "肤色白皙,年轻。"那个被称作"老钥匙"的侍者一边重复一边记下要求,语调波澜不惊,十分淡定:"好的,半小时后送到您所在的地方。"
  他甚至没有问米切尔所在的地方是哪里,就这么直接挂上了电话。
  "实在是太感谢了……"米切尔微笑着说,慢慢合上了手机。
  酒店落地玻璃窗上映出他嘴角的笑意,窗外是美国洛杉矶靡丽的深夜,万里灯火,无边璀璨。城市灯光映照不到的地方,正无声无息上演着一场场令人难以想象的纸醉金迷。
  (2)
  第二天早上邓凯文是被手机铃惊醒的。宿醉让他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接电话时声音也有点沙哑:"喂,谁啊?"
  "是我,雷古勒斯。你在什么地方?"
  邓凯文从酒店大床上坐起身,懒洋洋的揉了揉眼睛:"马蒙特城堡酒店,昨晚我从检测中心出来了。"
  雷古勒斯似乎对他没有感染HIV的消息一点也不惊讶,立刻逼问:"你怎么在酒店里?"
  "跟朋友聚会喝多了,怎么?"
  "你也有朋友?"雷古勒斯一时没控制住,冲口讥讽了一句。不过他毕竟是老练成精了的人物,瞬间便反应过来,立刻控制了语调:"我正好离酒店不远,顺便开车送你回去吧。"
  邓凯文淡淡的道:"不用了!"
  "就这么说定了,半小时后我在酒店门口等你。"雷古勒斯刚要挂电话,突然又补充道:"哦对,为了庆祝你HIV检查没事,我在另外一家酒店定了两个早餐位,你记得出来的时候别吃东西。"
  他啪的一声挂了电话,邓凯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机就没声了。
  "……我早上从来不吃东西。"邓凯文低低的说了一句,随手把手机丢到一边。
  "谁的电话啊?一大早上就来查岗?"米切尔满脸泡沫的从浴室里探出头,头发乱糟糟跟鸡窝一样,看上去颇有点滑稽:"头儿我今天早上申请病假,我头痛,昨晚一夜没睡,我在思考有关于人生和爱情的伟大命题……"
  "我会通报全队你脑子又病了的。"邓凯文从床上爬起来,动作利索的套好袜子穿上鞋,又冲进浴室去毫不留情的推开米切尔,五分钟后刷牙洗脸一气儿完成,整个人光整如新,除了稍微凌乱的头发之外,看不出任何宿醉的痕迹。
  "我先走一步,如果马上有人来找我,就说我不在。"
  邓凯文刚要出门,被米切尔抓狂的拦住了:"那头儿,我今天到底可不可以翘班啊?"
  "有医生证明就可以。"邓凯文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谁知道打开门一看,米切尔亦步亦趋的跟出来了。
  "你来干什么?"
  "我去找医生看病。"
  "……精神科?"
  "男科。"米切尔严肃的说,"昨晚我发现我竟然不举!"
  邓凯文仿佛被雷劈过一般僵立在原地,面无表情,额角抽搐,半晌才拍拍米切尔的肩:"我准你三天假,去精神病院好好看看吧。"
  雷古勒斯打来电话后十分钟,邓凯文就冲出了酒店大门。
  这位年轻的特警队长本来就是个行动派,一旦出手便雷厉风行,每次突发事件他总能赶在第一个到场。雷古勒斯的电话让他把这个特性发挥到了极致,他就像暴风过境一般飞快刮过了酒店大堂,路过前台时他脚步所带起的风声甚至卷起了接线小姐的裙子。
  而米切尔竟然能抽空用信用卡结了帐,最后还气喘吁吁的赶上了邓凯文,亦步亦趋的问:"你赶这么急干什么?谁要来找你啊?你在躲什么人啊?"
  邓凯文一言不发的迅速走下台阶,准备去人行道上招计程车。米切尔得不到回答,就在那里自己猜:"斯坦利越狱了?警局老头们要抓你拷问?……我靠,难道是埃普罗从纽约来洛杉矶找你?"
  邓凯文猛的站住脚。
  不远处的人行道边,一辆锃亮的黑色防弹宝马正缓缓停下。车门从里边打开,一身纯黑西装的雷古勒斯·切尔奇走了出来。
  "……"米切尔默默的扭过头:"原来是前情人来求复合……"
  雷古勒斯在公众面前的形象是非常成熟而富有魅力的,这一点可以从他居高不下的女性支持比例中看出来。然而很少有人知道,雷古勒斯本人的性格其实非常不好,在周围没有镁光灯的时候,他也并不温和幽默,风度翩翩。
  看到米切尔的时候他脸色突然变了一下,但是没有发作,只是大步走来堵住了邓凯文。
  "我以为你需要半小时才能出来,"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镶钻金表,不带什么笑意的笑道:"看来我估计错了,幸好你不是女人。"
  邓凯文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他堵在了半路上,脸色便有些不好看:"我什么也不想吃。"
  "那就一起喝杯咖啡吧,我已经订好座位了。"
  对雷古勒斯来说,忍让到这里已经是极限,然而邓凯文还是沉默着,没有应许的表示,也并没有直接断然拒绝。
  "走吧Kevin,一杯咖啡并不耽误你多少时间。"雷古勒斯一只手重重的搭在邓凯文肩上,不容拒绝的把他整个人圈向自己。这个姿势是如此亲密,以至于从外人的角度看来,就仿佛一对情侣在清晨的大街上互相拥抱一般,"——你也可以选择不跟我走,如果你不介意我亲自送你去上班的话。"
  这句话他是贴在邓凯文耳边说的,姿态温柔亲昵,话音里却带着强硬的威胁。
  邓凯文闭了闭眼睛,面无表情的挣开雷古勒斯,大步走上了那辆黑色宝马。
  直到他砰的一声关上车门,雷古勒斯才回过头,似乎刚刚才注意到米切尔这么个大活人一般,冷淡的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你是谁?"
  雄性之间特有的敌意是那样明显,米切尔心里叹了口气,坦然道:"Kevin的朋友……"
  "他没有朋友!"雷古勒斯生冷的打断了他,头也不回的钻进了汽车。
  这辆特制的防弹宝马在大街上掉了个头,几秒钟后便呼啸而去,只留下一片渐渐消散的汽车尾气。米切尔站在人行道上目送着它,直到汽车完全消失在街角,才低低的哼笑一声:"……那可未必。"

  Chapter 13

  很多年前邓凯文刚刚接触雷古勒斯这个人的时候,便对他有种本能的抵触感。
  不能说雷古勒斯这人有多坏,有多心怀恶念,相反他是个相当遵守约定并且言出必践的人。
  政客世家培养出来的优秀接班人,高学历高智商的常青藤大学博士,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应该是非常完美的。照理说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应该仰慕他,追随他,充满热情的为他效劳才对。事实也的确如此,除了邓凯文之外,每一个跟雷古勒斯接触过的人都对他充满了好感,每一个为切尔奇家族服务的人都认为雷古勒斯·切尔奇理应成为家族最正牌的继承人。
  然而,这个被媒体描述为"年富力强充满智慧"、"极具人格魅力"的男人,却从没能让邓凯文像其他人那样,拜倒在他的所谓魅力之下。
  不知道为什么,从邓凯文第一次见到雷古勒斯开始起,他就不论如何也无法对这个男人亲近起来。哪怕他们两个在身体上有过最亲密的关系,在感情上却始终隔着一层厚厚的隔膜,仿佛两个处在不同世界里的人。
  邓凯文一言不发的坐在车里,脊背自然的挺直着,脸微微偏向车窗外。单向玻璃上映出他俊美的侧脸,看上去没什么情绪,好像在专心致志观赏车窗外的街道。
  雷古勒斯一上车就在埋头工作,一边给助手发邮件,一边接下属打来的电话,同时还在运笔如飞的修改一份演讲稿,那是下午他去大学做慈善演讲时要用的稿子。车厢里除了他写字时的沙沙声之外,就只剩下两个人长短不一的呼吸声——那个坐在前排的司机连呼吸都听不见,已经完全没有存在感了。
  直到改完最后一个字,雷古勒斯才放下笔,合上演讲稿。
  他抬起头,看见身边邓凯文清瘦而挺拔的侧影。因为宿醉的缘故他脸色还有点憔悴,柔黑的头发微微凌乱着,发梢扫在衬衣笔挺的立领上,衬得那一段脖颈格外洁白。清晨淡金的光线里,那黑白分明的色调格外素雅调和,雷古勒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里便突然升起一点燥热的感觉,忍不住伸出手:"Kevin……"
  邓凯文一回头,不动声色的往车窗边坐了坐:"怎么?"
  "……你躲什么,嫌车座太大是不是?我又不是要吃了你!"
  邓凯文不说话,谨慎的紧挨着车窗,盯着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被他看得心里火气直往上烧,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刚才在大街上,邓凯文跟另一个男人从酒店里出来的情景。朋友?朋友个屁!刚才手下人都已经去酒店问清楚了,大半夜的那两人开同一间房,还是最贵的双人套房,难道他两个盖棉被纯聊天聊了一晚上?这世道连老虎都改吃素了不成!
  "我看你跟刚才那男的也有说有笑挺亲热的,怎么跟我就连坐一辆车都不肯了?"雷古勒斯一个忍不住,伸手拽着衣领把邓凯文拉向自己,低声而凶狠的问:"你们昨晚干什么去了?他是你什么人?"
  邓凯文平静的望着他,"你以为这世界上对同性感兴趣的男人很多吗?"
  雷古勒斯久久的凝视着他,半晌突然一笑,说:"这倒也是。"紧接着一低头狠狠咬住邓凯文的唇,舌头毫不客气的顶进了口腔中,肆意的扫荡吮吸起来。
  这个吻非常的粗鲁和急切,他一手按着邓凯文的后脑强迫他接受这个吻,手指都插_进了那凌乱的黑发中,另一手从皮带间隙滑进了后腰,甚至在那结实劲瘦的侧腰肌肉上重重拧了一把。
  邓凯文没有明显拒绝,但是也没有回应,僵硬着接受那个吻。
  欲_火总是这样的,一方太过冷淡的话,另一方也很难热火朝天的继续下去。雷古勒斯吻了半天都得不到回应,就像被兜头泼了盆冷水,终于慢慢停下了动作,喘息的盯着邓凯文。
  "知道吗Kevin,你有时候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个木头美人。"他顿了顿,突然又道:"不,应该是冰块美人才对。"
  他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漫起了血丝,看起来颇有点骇人。
  就在这个时候,汽车在餐馆门前戛然而止。
  "……"邓凯文不自然的往后退了一下:"……你不是要吃早餐吗?"
  雷古勒斯笑起来,就像温柔的情人一样替他理好衣领,又抚平头发,然后才反手打开了车门:"——好吧,既然你想吃的话。"
  说是定了两个座位,实际上这是一间隔开的包间,门一关就听不见餐厅大堂的任何动静了。
  雷古勒斯要了非常正规的法式早餐:蜂蜜煎吐司、煎蛋培根、水果沙拉和爱尔兰咖啡。邓凯文是个不吃早饭的人,就要了新鲜水果和茶,十分钟后他面前只剩下了一只空空的茶杯。
  雷古勒斯还在慢条斯理的吃他的煎蛋,把一口东西都咽下去了,才在切培根的间隙头也不抬的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打算给你换个工作。"
  邓凯文一愣:"什么工作?"
  "州警察厅人事科需要一个管事的,具体工作跟你们分局长差不多,行政上只差半个级别。洛杉矶下属警官学校需要一个总教官,相当于副校长那样的职位,薪金优越,福利宽厚。你可以在这两个职位中任选一个,下星期告诉我你想去哪里。"
  邓凯文脸色沉了下去:"雷古勒斯,这份工作我做得很好,暂时不想换。"
  "很好?我觉得一点也不好。"雷古勒斯把刀叉一放,金属与瓷盘碰撞发出叮的一声清响:"——你的前任'大鲨鱼'伍德担任S.W.A.T队长八年,总共就出过一百多起任务,而你仅仅只来了半年就参加过三十多次行动,基本上每个任务里都有你。我觉得这样很严重,这次连HIV针头都戳到你手上去了,下次呢?下次会发生什么?"
  邓凯文默然不语。
  "你把时间都投入到工作里去了,我觉得你需要时间思考一下我们之间的事。"雷古勒斯端起咖啡,目光却没有离开邓凯文的脸,仍然紧紧的盯着他:"当初你在FBI的时候可没像现在这样,你来洛杉矶警局的时候,也没告诉过我会有现在这种情况。Kevin,我觉得你需要时间跟我在一起,保持和维护我们之间的关系。"
  邓凯文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一字一顿的缓缓问:"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雷古勒斯看着他,冷冷的反问:"你说呢?"
  (2)
  雷古勒斯这句话出口之前,邓凯文正下意识的用左手食指敲击青瓷茶杯,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然而等到这句话出口之后,邓凯文的动作瞬间停顿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我们之间明明什么关系也没有",不过幸好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雷古勒斯紧紧盯着他的脸,眼神十分冷静,仿佛看不出什么喜怒,但是目光却非常的逼人。
  "……你知道西妮亚·米兰达吗?你知道的吧。"半晌邓凯文才咳了一声,慢吞吞的道,"哪天有时间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吧,她人挺好的。"
  雷古勒斯一动不动的盯着邓凯文,半晌突然发出一声冷笑:"西妮亚·米兰达?你以为我还需要介绍?早在她英勇无敌的协助你们抓捕毒贩之前我就已经把她调查得清清楚楚了!"
  "……你调查她干什么?"
  "我不仅知道她是用什么办法勾搭上你的,我还知道她喜欢泡酒吧,喜欢去夜店跳舞,喜欢热闹,喜欢出风头。"雷古勒斯吸了口气,显出一点嘲讽的神情:"我还知道她打算跟你结婚,而且你根本就不会拒绝。"
  邓凯文觉得自己脸微微有点发热:"我们没有打算结婚。"
  雷古勒斯哂笑一声:"你看你,Kevin,我认识你已经快十年了,你至今还像十年前那样,一谈起女人就忍不住要脸红。你怎么可能拒绝她?你天生就无法拒绝女人的任何要求。"
  "……我跟她的事情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为了救她甚至抓了斯坦利,还差点让自己送命,这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雷古勒斯提高了语调,声音中甚至有种严厉的意思:"你知道当我得知你抓了斯坦利的时候,我有多震惊和愤怒吗?你知道抓了斯坦利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么,埃普罗甚至有可能会从纽约直接飞来洛杉矶!就为了个女人,你连埃普罗都不顾忌了!你到底有多爱她?为了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吗?!"
  邓凯文毕竟不是政客,跟职业政治家辩论实在不是他所擅长,几秒钟后他才慢慢的道:"抓斯坦利是因为他跟Jim那帮毒贩搅在一起,如果他们达成交易的话,斯坦利有可能会开辟一条连贯美国东西部的毒品走私路线。照这样下去再过两年,G.A就会顶替纽约所有黑帮,成为当地毒品第一巨头。斯坦利是个疯子,他性格太可怕了,就算没有西妮亚这件事我也一样会抓他的。"
  雷古勒斯立刻反问:"那你当年在海王星号上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一枪毙了他?为什么非要等到他抓了你的小女朋友,你才狠得下心来抓他?"
  "跟西妮亚没关系,当年我办不到,我……"
  "□娘的,你就是为了那个金发碧眼的蠢妞!什么G.A什么毒品,别跟我说你真关心那个!G.A成为纽约第一毒品巨头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黑帮继承人啊?!"
  只有最知根知底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因为他们掌握着你心里不为人知的弱点,知道怎么说才最伤人。
  邓凯文脸色瞬间有些发白,他低头盯着那只茶杯,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雷古勒斯猛的意识到自己说话过分了,语气立刻缓和下来:"——我不是那个意思,Kevin。我只是觉得你对那个女人关注太多了,就算她有可能成为你的妻子——就算有一天你跟她结了婚,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是非常特别,谁也无法取代的。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他站起身,走到邓凯文身边,居高临下的按住他的肩膀。
  "Kevin,就算那女人能给你一个正常的家庭,但我还是觉得她配不上你。你这么完美,这么优秀……"他用指腹轻轻蹭着邓凯文的脸,声音低了下去:"我希望你能正视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一天你会发现,真正适合你的人只会是我。"
  雷古勒斯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低沉,给人一种非常坚定,不容反驳的感觉。
  可能是这人性格天生如此,可能是长期的政治生涯培养出了他这种特性;如果换一个意志不大坚定的人来,可能此刻已经不知不觉的被他说服了。
  邓凯文沉默半晌,低声道:"你的确是很出类拔萃的人,这点没错。"
  雷古勒斯微微一笑,只听他又道:"可惜我一点也不优秀,也并不完美。"
  "……你说什么?"
  "你太自大了,雷古勒斯。"邓凯文深深吸了口气,停顿了好几秒才徐徐吐出来,仿佛藉由这个动作而平静了不少:"承蒙你看得起,觉得我能配得上你,但实际上那都是你的错觉。有一天你会发现,其实我跟你完全就不在同一个世界。你太高高在上了。"
  话说到最后已经相当冷静,几乎不带什么感情。
  这种冰冷的态度似乎激怒了雷古勒斯:"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那女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怎么想出这种话来的?!"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感觉,跟西妮亚没有关系……"
  邓凯文话说到一半,突然被雷古勒斯捏着下巴抬起脸,那手指的力气这么大,下颔骨立刻传来一阵针刺般的剧痛:"我们认识了这么长时间,结果还比不上一个蠢妞跟你六个月?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你随便找个女人就想来跟我说拜拜?!"
  邓凯文被迫抬头望着雷古勒斯,正要开口说什么,突然他的视线越过雷古勒斯身后的窗口,瞬间脸色剧变!
  电光火石之间他一把推开雷古勒斯,力气之大甚至让这个身高超过一米八五的男人趔趄了一下;雷古勒斯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只见邓凯文猛扑上来,一把将自己扑倒在地,紧接着整张餐桌都被哗啦一声完全撞翻了!
  瞬间杯子、盘子、刀叉和花瓶都稀里哗啦摔到地上,雷古勒斯被邓凯文紧紧压在身下,只听见玻璃碎片在自己耳边炸开;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的玻璃窗突然碎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撞碎玻璃飞进室内,那巨大的冲击力甚至把餐桌都撞得翻倒了一圈!
  墙壁砰的一声,那声音非常的短暂,就被什么东西飞速的刺穿了木板。这个声音在玻璃碎裂声中格外清晰,雷古勒斯瞬间便反应过来,那是子弹!
  那是一颗自窗外射进来的狙击子弹!
  有人要刺杀他!

  Chapter 14

  ——有人要刺杀他。
  雷古勒斯当时完全无法动作,他整个人被仰面压倒在地,邓凯文的动作极其迅猛专业,在倒地的瞬间便用双手护住了他的后脑,同时挡住了他的头颅和胸膛等致命部位。他的手脚应该被玻璃碎片割破了几处,但是头和身体都被严严实实保护住了,眼前只看见邓凯文白色的衬衣肩头。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包房门被撞开了,保镖一涌而入:"切尔奇先生!""您没事吧切尔奇先生?!""保护现场,保护现场!"
  邓凯文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捂着脖子,一只手顺便拉了雷古勒斯一把。几个保镖立刻冲上来把他们团团围住,紧张的检查他们是否有受伤。
  雷古勒斯很想冲上去看邓凯文后背有没有被玻璃割破,但是他被保镖拦着,几次都没能走过去。
  邓凯文松开捂着脖子的那只手,赫然只见掌心一片鲜血淋漓。
  他脖子上被玻璃碎片划了浅浅一道血痕,位置靠近锁骨。虽然伤口并不深,但是出血很快,血迹很快就渗透了白衬衣,看上去颇有点触目惊心的感觉。
  雷古勒斯低声叫了句Kevin,还没说出话来,就被紧张的保镖打断了:"切尔奇先生您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没有。Kevin……"
  邓凯文随手扯了块餐巾布捂住伤口,指着窗户外街道对面的一处大楼:"狙击手就在那里,应该是在顶楼。现在立刻报警,你们几个跟我过来!"
  保镖迟疑了一下:"切尔奇先生?"
  雷古勒斯厉声道:"照他说的去做!"
  餐馆对面是一栋高级旅馆,三层建筑,俯位狙击位置绝佳。
  因为发生了暗杀事件,这两栋建筑被警方立刻封锁了,整条大街被横贯堵塞,连车辆都不得不临时绕道而行。
  邓凯文和雷古勒斯一行人最先登上了旅馆楼顶。当他们赶到的时候,顶楼已经人去楼空,洛杉矶清晨的风呼呼刮过,只见天台扶手的栏杆上用砖头压着一张卡片。
  那是一张普通的祝贺卡,上边用蓝色水笔龙飞凤舞的写着一行字:"——Bye bye,下次见!"
  邓凯文把那卡片举到雷古勒斯面前:"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雷古勒斯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西部开价最高的赏金杀手,警方追缉了五年却一无所获,只有人听说没有人见过,传奇式的杀手'狼牙'。这是他留给你的杀人通告。"邓凯文把卡片顺手狠狠塞到保镖怀里,"雷古勒斯,狼牙被委托的任务不是杀我,十有八九是杀你!"
  雷古勒斯脸色有些难看:"但是我们刚才在一起,也有可能……"
  "刚才那个位置有可能是杀我吗?子弹是从你身后射来的!如果不是我你已经送命了!"
  "但是那也有可能不是狼牙……"
  "除了那小子以外还有谁会在现场留卡片?那是他的习惯,洛杉矶警局有他以前十几次暗杀后留下的卡片存档,你感兴趣的话我叫人带来给你好好欣赏欣赏!"
  警察已经闻讯赶到,围在边上茫然无措的看着他们两人争吵。
  领头的Mike警官已经是邓凯文工作上的老搭档了,上次学生公寓的劫持事件就是他在现场总指挥的。虽然这次暗杀没有造成任何伤亡,但是雷古勒斯·切尔奇身份特殊,他遭遇暗杀是个性质比较严重的事件,因此他在第一时间就带了大量警力赶到现场。
  这些警察当中有很多人都是认识邓凯文的,也都或多或少听过传言,知道这个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特警队长有着过硬的后台,而这后台十有八九就是眼前大名鼎鼎的雷古勒斯·切尔奇。
  这两人果然交情匪浅啊,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这是在场警察共同的心理活动。
  "你今天下午有什么活动?"邓凯文盯着雷古勒斯问。
  "切尔奇先生今天中午将和电信公司董事共进午餐,下午要出席大学慈善演讲,晚上还要接受一个媒体访问。"刚才那个被迫接过卡片的保镖立刻掏出记事本,迅速而生硬的照着宣读一遍,又再三强调:"这些都是早就订好的行程,没有办法取消的!切尔奇先生每天都非常忙碌,不可能轻易改变他的计划和安排!"
  "听着,雷古勒斯,"邓凯文冷着脸一字一句的道,"我不管你下午的演讲或者是访问有多么重要,哪怕你要去白宫见总统,现在也必须立刻取消——狼牙起码参与了十几起暗杀事件,我从没见过有人能从他的枪口下生还。他的佣金已经涨到了七位数,被称作是美国西部最有价值的杀手。如果你还想活到明天的话,现在立刻去警局,我会帮你申请S.W.A.T特警贴身保护。从现在开始起,你一天二十四小时内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受到监护,直到我们确认你脱离危险为止!"
  雷古勒斯仿佛有些挣扎,神色罕见的露出了稍许迟疑。
  那个保镖大概工作的时间不长,从没在切尔奇家见过邓凯文,一时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抱歉这位先生!切尔奇先生是非常忙碌的,你知道慈善演讲和媒体的访问我们准备了多长时间吗?这些事务的重要程度超过你的想象,你们警方就不能稍微配合一些吗?"
  邓凯文脸色沉了下来。
  "我们所能作出最大的让步,就是请警方派出特警,去慈善演讲的会场保护切尔奇先生。"保镖公事公办的摊开手,语气十分倨傲:"就算这样我们也非常困扰,因为在慈善演讲上出动特警的话,对切尔奇先生的名声会有很大影响,容易给人造成不亲民、不低调的感觉。您看上去是一位警官,我不知道您是否能理解我说的话……"
  邓凯文一言不发的转过身,向楼梯口大步走去。
  "Kevin你去哪里?"Mike警官一边大叫,一边急忙回头跟保镖解释:"抱歉我们洛杉矶警局的S.W.A.T从不执行这种任务,他们以前担任过警卫,但是那需要漫长的申请手续,而且S.W.A.T不能在演讲会场这样公开的地方出警,对普通人群来说太危险了……"
  保镖立刻圆滑的反问:"就不能通融一下吗?就算是看在切尔奇家族的面子上……"
  "不可能,S.W.A.T的规定不允许他们那样做——喂Kevin!你到底上哪里去?"
  邓凯文头也不回的走到楼梯边,看样子就打算这么离开了。
  "你给我闭嘴!"雷古勒斯厉声制止了还想说什么的保镖,紧接着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了邓凯文面前:"Kevin!等等!"
  邓凯文站住脚,冷淡的望着他。
  "我确实不能取消下午的演讲,甚至连早上遇刺的事情都不能随便告诉记者,因为所有媒体都会来问我遇刺的时候在干什么,跟谁在一起。我不能把你大肆泄露出去。"雷古勒斯顿了顿,仿佛在急切的斟酌着词句,"但是请你相信我,切尔奇家族有足够的枪支和保镖,我会让他们把露天演讲台转移到室内去的。一切都会非常安全,我会好好的回来看你——不,下午演讲结束后我就会给你打电话!"
  邓凯文沉默的盯着他,半晌突然猛地转身,大步走向Mike警官。
  "借我把枪,我有些私活要干。"
  Mike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邓凯文拔出了他的M1911手枪,非常自然而又不容拒绝的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你要带我的枪去干什么啊?"
  "去雷古勒斯·切尔奇的演讲会场。"邓凯文拍拍Mike的肩,声音非常沉稳:"——帮我向局里请一天假,谢谢。"
  (2)
  中午雷古勒斯·切尔奇按约和电信公司董事共进午餐的时候,这位董事不停的抬头看向雷古勒斯身后,邓凯文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穿着黑西装,白衬衣,鼻梁上架着一副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墨镜,从头到尾面无表情。
  最终这位董事忍不住问:"切尔奇先生,我怎么好像在洛杉矶警局见过您这位保镖?"
  "……您一定认错人了。"雷古勒斯斩钉截铁的道。
  邓凯文是那样一种人:当他沉默的坐在会议室里时,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存在感,就像某位领导的秘书一样平凡而不起眼,没有人能想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S.W.A.T特警队长。
  但是当他认真起来的时候,他的存在感就异常强烈,他的每一个眼神、语言、动作都精干而悍利,让人忍不住去关注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这种转变如此矛盾而又和谐的出现在他身上,往往让雷古勒斯对他感到非常惊讶。他出生在政客世家,见过很多高级警官,警界大佬,甚至是传说中的神探等等,但是没有哪个人像邓凯文那样,拥有那种矛盾而又强悍的气场。
  后来雷古勒斯想那可能是邓凯文独特的经历造成的,没有哪个警察曾经被当做黑道继承人来抚养过吧。据说埃普罗曾经极度精心的培养他,那段经历虽然隐秘而不为人知,但是黑道高层的独特作风,一定在邓凯文的骨髓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痕迹。
  就算他已经穿上了警服,戴上了警徽,那骨子里黑道的气息也不会轻易泯灭。
  他把警察的工作干得如此出色,却始终不像个真正的警察——他仍然还是那个用警察的身份来约束自己,用笔挺的警服来束缚自己的黑道精英。
  慈善演讲的地址被改到了某著名大学的礼堂中。
  因为早上才发生暗杀未遂事件,所有安保人员都提心吊胆的,把礼堂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甚至在门口设立了一个金属探测仪,任何来宾身上只要有超过一定密度的金属制品,就会被安保人员悄悄带到小房间里去搜身检查。
  演讲开始前十分钟,来宾已经达到了非常壮观的三千人。切尔奇家族的工作人员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一时间都有些紧张。
  雷古勒斯是个极有胆色的人,但是面对这种超出预测的状况,脸上表情也有点担忧和凝重。
  只有一直冷眼厉色的邓凯文,事到临头反而并不紧张了,坐在雷古勒斯身边翘着腿打电话:"已经送到了吗?这么快啊……好的,每五十米布置一个,礼堂东南西北四角各布置一个,数据连接到我的PC终端,我这出去跟你们会合。"
  "你在跟谁说话?"雷古勒斯一般烦躁的扯着领带一边问。
  "我在侦察组的朋友。"
  "什么东西送到了?"
  "哦,红外线反狙击手探测仪。如果你被杀了,那玩意儿会在一秒钟内告诉我们子弹来自何方,杀手潜伏在什么位置,然后我们会在十分钟内抓住杀手,为你报仇。"
  邓凯文一边合上手机一边站起身,奇怪的看着雷古勒斯:"你有什么问题吗?"
  "……"雷古勒斯扭曲着笑了一下:"那么在这即将成为永诀的道别时刻,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最后的吻呢?"
  邓凯文一愣,笑着用力拍了拍雷古勒斯的肩:"如果你真被杀了,我会亲吻你的尸体的!"
  他整了整西装衣襟,大步流星的走出房间。
  雷古勒斯一直目送着他,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门外。
  礼堂被挤得满满的,到处都是汹涌而来的人流。安保人员在其中匆匆穿梭来去,对讲机里不断响起焦躁的咆哮声,震得人耳朵嗡嗡发痛。
  邓凯文逆着人流向礼堂外走去,步伐非常从容,一边走一边注意看整个礼堂和演讲台的布置。雷古勒斯这两年在政坛上屡出风头,地位和名望都扶摇直上,狂热支持者也越来越多。今天仅仅是个普通的慈善演讲而已,看这人潮凶猛的架势,可能大半个学校的年轻人都倾囊出动了。
  逆着人流挤出大门的时候,邓凯文突然感觉自己肩膀被撞了一下,抬头一看只见是个面貌无奇的学校警卫,反光背心上写着大大的SECURITY(保安),正一手拿着对讲机,一手对他挥了挥:"I'm
sorry!"
  这个警卫三四十岁年纪,白种人,深褐色头发,灰蓝色眼睛。面相一眼看上去十分平庸,属于丢到人群里去就再也找不到的那种长相。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邓凯文看着他那灰蓝色的眼珠,心里却突然涌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就在这短短几秒钟,后边人已经堵在了门口,催促和抱怨声纷纷响了起来。邓凯文没时间多想,只得对那个警卫匆匆笑了一下:"No worries!"
  他大步走出礼堂的门,人流很快将他们冲散。邓凯文忍不住又回头去寻找那个警卫的身影,却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神经过敏了吧。
  他这样怀疑的想着,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顺着台阶大步走出了礼堂。

  Chapter 15

  所谓反狙击手探测系统,是由几个声光和红外线探测仪、以及一台数据终端所组成的,专门探测狙击手所在位置的系统。
  杀手这个职业自古有之,至今已有几个世纪的历史。据说越顶级的杀手越会使用冷兵器,但是随着重火力武器的发展,现在几乎所有的杀手都会选择使用手枪、炸弹、狙击枪等远距离射杀武器。
  因此反狙击手探测系统应运而生。
  有些狙击手可以做到在八百米甚至一千米外干扰战场,而反狙击手探测仪所要做的是,在子弹出膛的瞬间,利用空气中震荡的音频和闪光,瞬间锁定狙击手藏身的位置,其距离误差不超过1.2米,角度误差不超过水平3度。
  一旦位置被锁定,狙击手就成了瓮中之鳖。在某些军方特制的巷战反狙击系统中,还特殊装备了反击炮弹火力。在锁定狙击手的位置后会立刻发射子弹,基本上杀伤率超过百分之九十,几乎可以称作是"狙击手终结者"。
  当然以邓凯文的权限是调不来那种军方秘密武器的,他调来的反狙击探测仪是红外线配合声光探测的那种,数据直接连接到他的PC终端。当他坐在车里打开电脑的时候,只要有人对礼堂中的雷古勒斯·切尔奇开枪射击,那么杀手的位置会立刻显示在他的电脑上。
  演讲开始已经过去二十分钟,通讯器里传来的消息仍然一切正常。
  切尔奇家族的保安毕竟不是专业特警,这么长时间全神戒备下来,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精神疲惫的情况,有些人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通讯器里传来零星的闲聊和调笑,还有人在小声问同事:"什么时候结束?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邓凯文坐在他的黑色捷豹XJ SENTINE里,眼睛紧紧盯着监视器,看上去神情冷淡而镇定,实际上心里却一阵阵焦躁不安。
  他脑海里不断想起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那一瞬间的目光交接,在他眼前一遍遍重复回放,仿佛在无声的提醒着他什么。
  那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仿佛有种巨大的危险正迎面扑来,仿佛空气中有一头看不见的猛兽正对他张开獠牙,然而他却看不见,摸不着,茫然无措,心慌意乱。
  宿醉的后果还没有完全消除,邓凯文只觉得自己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痛。他猛地深深靠进椅背里,烦躁的用力揉按着眉心。
  那种感觉非常不好受,就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你却把它搞忘了,现在它就隐藏在一层薄薄的细纱之后诱惑着你,挑逗着你,你却不论如何也没法把那层薄纱给掀开一样。
  我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呢?邓凯文皱着眉想。
  那种感觉仿佛十分熟悉,又仿佛熟悉到了一定程度,便显出些微妙的生疏来。
  至今为止认识的哪些人眼睛是灰蓝色的呢?
  邓凯文脑海里掠过很多以前同事的脸,在FBI时的,在洛杉矶警局时的……有些人的脸已经实在记不清了,有些人则非常模糊,灰蓝色的眼睛好像也并不少见。
  ……仅仅是错觉吗?
  邓凯文闭上眼睛,记忆仿佛掠去了一层光影,无数画面纷杂交错,渐渐从最深处的地方浮起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是……
  那是……!
  邓凯文猛地睁开眼睛,就在记忆呼之欲出的时候,突然数据终端上几个探测仪同狂响!
  就在这个瞬间!只听礼堂落地大玻璃窗突然哗啦一声,猛地完全炸碎!
  邓凯文脸色一变,只听通讯器里传来保镖的狂叫:"保护切尔奇先生!保护切尔奇先生!!"
  "子弹!子弹把吊灯打下来了!有人受伤了,快叫救护车!"
  邓凯文抓起通讯器,厉声问:"雷古勒斯怎么样?"
  "没有打中切尔奇先生!"混乱中一个保镖声嘶力竭的吼道,"但是有人受伤了!快叫救护车!"
  邓凯文关掉了那个频道,迅速在数据终端上输入了几个指令。瞬间屏幕上显示出杀手的位置,那是通过子弹出膛时的瞬间音频震动而锁定出来的——出乎意料的是,屏幕上竟然显示有两个杀手!
  那两个杀手的位置,一个是系统的主要怀疑目标,一个是次要怀疑目标,而射入礼堂的那颗子弹就是主要怀疑目标打出的。
  就算是经验老到如邓凯文,也不禁瞬间愣了一下。这是非常奇怪的情况,难道除了狼牙之外还有其他人想要雷古勒斯的命?
  但是如果只有一颗子弹的话,为什么反而有两个开枪地点呢?根本不合常理啊。
  难道……是利用音频发射装置,故意扰乱反狙击探测仪用的假狙击?
  邓凯文一边用通讯器向所有人通报这两个地点,一边心里急速的思考着。这种情况太少见了,难道那个杀手已经预料到自己调来了反狙击探测仪,所以故意弄个假狙击,好让自己上当受骗?
  怎么可能!难道那杀手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我们先去主要怀疑地点!我们手里的武器比较齐!"切尔奇家族的保镖在通讯器里高声吼道,"你们可以去次要怀疑目标搜查!如果人手不够的话再通知我们,我们会提供帮忙的!"
  那个"你们"指的是除了切尔奇家族保镖以外的所有安保人员——在这一点上,政客家族的保镖们排外性非常强。"你们"、"我们"分得非常清楚。
  邓凯文踩下油门,说:"我去主要怀疑地点。"
  这个时候通讯器被接通了另一个频道,那个在天台上态度倨傲的保镖声音响起来,带着无法克制的慌乱:"Den警官,切尔奇先生要跟你说话,想问你是不是没事……"
  邓凯文一边风驰电掣的开车,一边冷淡的问:"他受伤了吗?"
  "没,没有,没什么严重的伤。"
  "我在工作,告诉他我十分钟后再跟他谈。"邓凯文伸手按断了频道,随便把耳麦扔到了车后座上。
  礼堂外乱糟糟的,到处是惊慌失措的人群。
  发生枪击之后的第一时间,保镖就强行疏散了人群。当时的情况太紧急,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恐和慌乱正迅速在这些人当中辐射。
  邓凯文一个急速左转,捷豹绕过礼堂广场,向对面的图书馆飞驰而去。
  主要怀疑地点在图书馆顶楼的一扇窗户后;而次要怀疑地点,也就是有可能没有杀手,只有一台假狙击音频仪的那个地点,则在图书馆边上的另一栋教学楼里。
  突然一个明黄色的东西从邓凯文的视线中掠过,他猛的转过头,只见马路边的一棵桦树上,挂着一件明黄色的SECURITY反光背心。
  邓凯文猛踩刹车,轮胎磨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响。他跳下车冲过去,仰头看着那件背心,只见它挂在教学楼大门口的一棵桦树上,反光条在风中轻轻飘拂着,显得十分醒目。
  那样子就好像,是有人故意挂上去的一样。
  邓凯文脑海中瞬间掠过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隔着人群注视着他,就仿佛多年前某个记忆的片段突然重现了一样。
  那目光是如此熟悉,简直要刻进骨血里去,一生一世跟随他纠缠他,犹如附骨之疽,让人无法摆脱。
  那个记忆深处的阴影终于浮出水面,露出其狰狞的面目,瞬间和那灰蓝色的目光互相重叠了。
  邓凯文突然微微战栗起来。
  他伸手从树枝上取下那件背心,半晌后终于缓缓抬起脚步,走上了那座教学楼的大理石台阶。
  因为今天是学校假日,又出了慈善演讲的事,教学楼里此刻空无一人,走廊两边的办公室门都锁着。空荡荡的大楼里只回响着邓凯文一人的脚步声,他走到楼梯边,只见楼梯扶手上搭着一条工装裤,映着SECURITY的字样,那也是学校警卫的穿着。
  邓凯文急促的呼吸着,却像是吸不进氧气一般,眼前阵阵发黑,胸口又一阵阵窒息。
  他顺着楼梯往上走,在二楼看见一双鞋随意摆放在那里,在三楼看到一双学校警卫的工装手套;顶楼的楼梯扶手上搁着一只对讲机,已经被切断了电源,那形状十分熟悉,邓凯文半小时前才见过它被拿在那个"警卫"手里的样子。
  "……你在这里对吧?"
  邓凯文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非常沙哑,还夹杂着难以想象的颤抖,听起来真是狼狈极了。
  "——你在这里是不是?!出来!埃普罗!给我出来!!"
  嘶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上一遍遍回响,邓凯文发狂的转过身,手指颤抖几乎握不枪。就在这时他猛地看见地上扔着一团面片一样的东西,捡起来一看,只见那赫然是一张三维仿真人皮面具!
  "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Kevin?"
  邓凯文瞬间一僵,那面具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后脑被顶上了一个冰冷的枪口,埃普罗一只手缓缓按在他肩膀上,声音带着醇厚的磁性,几乎就贴在了他耳边上。
  "我想你了,亲爱的孩子。"
  邓凯文全身都在剧烈的战栗着,却连转一下头的勇气都没有。埃普罗轻而易举扳过他的下巴,灰蓝色冰冷的目光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
  "抓到你了。"他微笑着低下头,在邓凯文眉心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2)
  当那些安保人员赶到主要枪击目标的时候,只看见图书馆顶楼的一扇窗户后,放着一台伪装音频发射器,就是它发出了类似子弹出膛的音频冲击,导致反狙击手探测系统上了当。
  "不好!杀手在第二怀疑地点!赶快联系Den警官!"
  众人都乱了手脚,有人匆匆通过通讯器联系邓凯文,却骇然发现邓凯文的频道已经被关闭多时了。
  "到底怎么回事?Kevin去了哪里?"这个消息很快传到到礼堂,被严密保护在后台的雷古勒斯闻言大怒:"你们都没有人跟着他吗?快去第二个枪击地点找他!"
  "Den警官是个很负责的人,不可能在危急状况下自己关掉通讯频道的,一定是遇上了我们无法想象的特殊情况。"切尔奇家族的助手拿着枪走过来,站定在雷古勒斯身边,脸色异乎寻常的沉重:"切尔奇先生,现在情况已经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了,请向洛杉矶警局S.W.A.T特警队请求援助吧!"
  教学楼空荡荡的楼道里,广场上潮水般的噪杂隐约传来,隔着厚厚的玻璃窗,听上去竟有些做梦般的不真切。
  邓凯文食指已经扣到了扳机上,却无法克制细微的颤抖,几次指甲都泛了白,却都没有真正按下去。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明明不是干这种事情的料,却非要硬撑。"
  埃普罗轻而易举的把枪从邓凯文手里抽走,随便扔到一边。
  "我本来想,咱们四五年不见了,如果我带一层面具站在你面前,你还能不能第一眼就把我认出来。"埃普罗笑了一声,亲昵的摸摸邓凯文的脸:"——谁知道你果然不能。"
  "……我一直想忘记你。"邓凯文终于开了口,声音嘶哑的说。
  埃普罗微笑着,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我刚去FBI报道的时候,那些专家给我做了很多心理辅导。他们要我描述你的样子,一开始我根本说不出来,因为每当我试图想起你的脸,我就情不自禁的想去抹消它,想把它从我的脑海里驱赶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外边的响动稍微低下去几秒,正巧邓凯文也停住了口,走廊上一时安静得连两人的呼吸都清清楚楚。
  "后来他们好不容易才从一张旧报纸上,找到你以前跟一个纽约市官员的合影。根据那张合影他们合成了你的照片,然后又做出很多改动,制成了很多很多,无数张跟你十分相似,又不完全类似的脸。然后他们每天就拿着这些照片给我看,我房间的墙壁上贴满了照片,一天二十四小时吃饭睡觉都面对着它们。久而久之,你的模样在我脑子里就十分模糊了。每当我想起你,我脑子里首先想起的,都是那无数张相似又不相似的脸。"
  埃普罗微笑的表情分毫不变:"哦?FBI还做过这种事。"
  "……后来我就记不清你长什么样了。"邓凯文咽了口唾沫,说话声音低沉而艰难,仿佛喉咙里抵着什么酸涩的硬块,"我隔着人群看到你,隔着人皮面具,就下意识的觉得十分不安,但是却不论如何都想不起你到底是谁。"
  他们站立的姿势乍看之下十分亲密,邓凯文微微偏过身来,埃普罗紧贴着他的背,一只手臂搁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摩挲着他的脸颊和下颔。
  如果忽略抵在邓凯文后脑上的那把枪的话,那么这两人站在一起,看上去真像一对喁喁私语的情侣。
  "那你现在看到我还怕吗?"
  埃普罗这话问得听不出情绪,似乎是真心想问,又仿佛有点调笑的意思。
  "……我不知道。"邓凯文迟疑了很久,才低声说:"我只是……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我不想再……再见到你了。"
  洛杉矶市区的某条大街。
  米切尔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冬季寒冷的风鼓起他浅米色的风衣,一只黑色手提箱被随意扔在脚边。他手里拿着半块葡萄干面包,一边自己吃着,一边掰下碎屑来喂鸽子。
  肥嘟嘟的灰鸽子咕咕叫着,不断争抢着草地上的面包屑,更多麻雀也纷纷飞来,有的飞到长椅上,有的停在那只手提箱上,叽叽喳喳闹成一团。
  早上明明还十分晴朗,下午天就阴下来了。灰色的羽毛漫天飞舞,在阴霾的天空下纷纷扬扬。
  米切尔却仿佛觉得十分有趣,索性剩下的半块面包都不吃了,统统揉碎了抛到草地上。
  这下鸽子们更加来劲,整个草地都被埋头抢食的小鸟们占领了。不时有更多鸟类拍着翅膀从半空中飞下,很快便加入了热闹的抢食大军。
  就在这个时候米切尔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这只警局特别配发的手机可以接收特殊信号,每当发生特殊事件,需要调集已经下班的S.W.A.T特警时,总部就会对这种手机发送代码讯号,从代码中可以读出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总体概况,然后紧接着S.W.A.T队长就会分别给队员打电话。
  然而今天打来电话的不是邓凯文,是副队长桑格斯。
  "米切尔吗?抱歉我知道你今天在休假,但是情况比较复杂,我需要你也过来一下。"
  "哟!怎么啦?"
  "咱们头儿出事了。"桑格斯声音紧绷绷的,听起来就像一根随时会断的弦:"他保护那个叫雷古勒斯·切尔奇的议员去演讲会场,在那里遭遇了枪击。现场传来的情报显示,他已经跟别人失去了联系。"
  米切尔眉梢微微一跳。
  "呆在原地不要动,十分钟后警局会派车去接你。"桑格斯最后确定了一下米切尔的位置,然后紧急切断了通话。
  "……十分钟啊。"米切尔看了下手机时间,低低的重复了一句。紧接着他站起身,拎起那个手提箱,大步向自己停在街边的汽车走去。
  被他脚步声惊起的鸽子纷纷飞了起来,在他身后的草地上,一时间灰色的羽毛漫天飞舞,遮天蔽日。

  Chapter 16

  教学楼走廊里仿佛更加安静了。
  两人的呼吸交错在一起,此起彼伏,清清楚楚,在身体这样贴近的姿态下甚至有些狎昵的感觉。
  埃普罗沉思了很久,才轻声问:"Kevin,你这样算是在跟我抱怨,还是在请求我呢?"
  "……我请求你。"邓凯文的声音听起来很镇静,实际上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你喜欢听我求你的话,那么我现在就是在求你。"
  埃普罗久久的凝视着他,半晌突然微笑起来,又俯身在他唇角亲了一下:"不要这么紧张,至少这次我不是专程为你来的。"
  那你是为什么来的?邓凯文心里的念头一闪而过,紧接着那个答案就自动浮现了出来——是为了斯坦利。
  "你是不是在想,我一定是为了斯坦利而来的?"就如同多年前一样,埃普罗总是能一眼看透邓凯文心里最隐秘的想法,让他整个人在自己面前无所遁形:"是,为了把G.A这位继承人从监狱里捞出来,我不得不从纽约带来一整个律师团为他辩护,还在你们洛杉矶司法部砸了一笔天文数字的钱,你们警局今年的福利应该会好很多。"他带着枪茧的指腹蹭了蹭邓凯文的唇角:"我亲爱的孩子,发奖金的时候记得要感谢我。"
  邓凯文条件反射的把头往后一仰,脸色有些苍白:"你捞不出他来的,他打算跟Jim那帮人一起贩毒,我在贩毒组的同事当场搜出了足足半公斤白粉。他还扣押人质拒不受捕,很多目击者可以证明……"
  "我听说那帮毒贩被警察击毙了是吗?"埃普罗微笑着打断了他。
  邓凯文紧紧抿着唇,半晌生硬的点头道:"是的!"
  "那么就没人能证明他打算贩毒了。"
  邓凯文刚想反驳,埃普罗突然伸手比了个"嘘"的手势。那虽然只是个小动作,但是他做起来,却有些特别的成熟和风度。
  "不要反驳我说你们的司法制度很严明,一定会判斯坦利坐个十年八年牢,我这次一定会无功而返。我既然来了就一定会解决斯坦利的问题,如果他真的被判那么久,我一定会在离开洛杉矶前就让人在监狱里杀了他。"
  邓凯文瞬间脸色就变了:"为什么?"
  "亏你还问为什么,那些警察真是把你给教糊涂了。"
  话虽这么说,埃普罗声音里却没有真正责备的意思,倒是有些纵容的亲昵。
  "如果他真被判那么多年,那他肯定不能再继承G.A了。他的存在对G.A来说不仅是一种耻辱,也是一个潜在的威胁。杀了他之后我就能专心选择下一个继承人,也许再去海王星号开一次筛选大会,也许……我会把你带回纽约。"
  他们靠得这么近,埃普罗几乎把邓凯文整个环抱在怀里。他胸膛的温度很暖,但是在邓凯文却刹那间如坠冰窟:"……你说什么?"
  埃普罗拍拍他的脸:"所以你最好还是祈祷斯坦利无罪释放。不过我会给他教训,让他一辈子都不敢再来招惹你的。"
  走廊上的窗口微微打开着,外边遥遥传来警笛的呼啸声。那是S.W.A.T特有的装甲车发出的声响,看来切尔奇家族终于向警方伸出了求助的手。
  "你大概不希望我出现在你那些警察同事眼前吧,"埃普罗贴在邓凯文耳边微笑着道,"那么,咱们暂时要说再见了。"
  邓凯文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事情,脱口而出:"等等!是你买通'狼牙'来杀我和雷古勒斯·切尔奇的?"
  埃普罗大笑反问:"宝贝儿,你觉得我会杀你吗?"
  邓凯文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埃普罗确实不会这样做,因为他犯不着。如果他真想杀自己,当年就已经动手了,完全没有理由一直等到现在。
  "如果我想杀你那个政客情人,我一定亲自动手,绝不会假手他人。"埃普罗话音一顿,那枪管从邓凯文后脑上慢慢往下移,顶着他线条瘦削完美的后背一直滑到腰间,又越过皮带,最终暧昧而狎昵的停在了臀部上,还逗弄一般往里顶了顶:"刚才那一枪是我故意让人打偏的,如果我想,你那小情人已经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
  邓凯文紧抿着唇,那是他全神戒备时的习惯动作,代表他此时很紧张,不放松,就像炸毛的刺猬一样。
  埃普罗看着他的目光有瞬间的柔软,仿佛真是在看自己的孩子一样。
  但是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埃普罗的态度不论再怎么纵容溺爱,那也都不代表他的危险性有半点降低。他就像一头高高在上的猛兽,随时可以露出獠牙把邓凯文撕成碎片,那威胁是如此深刻而致命,谁敢相信他表面上瞬间的温情呢?
  大楼外传来直升机降落时的轰然巨响,与此同时一架MH-60出现在窗口上,舱门大开着正对走廊窗口。
  "那个狼牙的事情我知道一些,"埃普罗收回枪,漫不经心的说,"其实很简单,多注意下你身边亲近的人,别给别人留下可趁之隙就行了。"
  邓凯文警惕而怀疑的盯着他,埃普罗却对这目光视若不见,走到窗口去抓住了直升机垂下的软梯。
  就在这个时候楼梯上传来了警察飞奔而上的脚步,看样子来了很多人,脚步声十分的凌乱噪杂。
  "那么再见了,我亲爱的孩子。"
  埃普罗黑色西装下摆在直升机掀起的狂风中掀飞起来,他最后微笑着道了别,随即直升机急促拉升,把他迅速的拉离了大楼窗口。
  MH-60银灰色的钢铁外壳在阴霾的天空下,反射出一种冷冽冰寒的光。邓凯文冲到窗前,只看见直升机迅速升到了百米高空,他最后只看见埃普罗对他微笑着挥了挥手。
  (2)
  桑格斯他们冲上楼梯的时候,只看见邓凯文站在走廊窗口前,半个身体探出窗外,风把他的衣领和头发都吹得飞扬了起来。
  "头儿!"
  "头儿你没事吧?"
  "我靠,人呢?杀手呢?都逃了吗?头儿你没事吧?"
  邓凯文回过头,第一个看见的是米切尔,后边跟着桑格斯和几个老队员,这支分队来了大概有十几个人。
  因为是紧急集合,很多人都没有完全装备,米切尔只在T-恤外套了一件防弹背心,戴着半指手套,拿着一支MP5冲锋枪,连作战套服都没穿。
  邓凯文张了张口,迟疑一下才说:"……他走了。"
  米切尔立刻追问:"谁?"
  "……埃普罗。"
  桑格斯脱口而出:"怎么会?"
  邓凯文精神还有些恍惚,他推开那几个队员,慢慢的顺着墙根坐到地上。
  他的西装外套已经被扔在了楼梯口,身上只穿着早上起来的那件白衬衣,因为在餐馆保护雷古勒斯,他的侧颈受了伤,血迹浸透了大半个肩膀。
  其实那伤并不深,只是看上去十分可怕。鲜红的血迹衬着白衬衣,黑头发,清瘦而孤拔,给人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米切尔蹲下身,用力扳着他的肩膀问:"埃普罗怎么会在这里?暗杀雷古勒斯的是不是他?"
  "我不知道,"邓凯文抽着气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Kevin,你抬起头来看我,看我!"米切尔强行板起他的下巴,邓凯文下意识的逃避目光接触,他便用大拇指强硬挑起邓凯文的眉心,强迫他望向自己。这一套动作非常熟练和专业,站在边上的桑格斯不禁特意看了米切尔一眼。
  "你受到伤害了吗?埃普罗对你说了什么?你有没有哪里疼痛?"米切尔紧紧盯着邓凯文的眼睛,目光非常强硬有力:"深呼吸,深呼吸!"
  邓凯文脸色苍白,下意识的深深吸了几口气。
  "他的情绪不稳。可能受到了心理伤害。"米切尔转头对桑格斯说:"这里已经没有目标价值了,圈起来让刑警进行后续搜索吧。"
  桑格斯也有点担心邓凯文的状况,立刻就点头同意了,当即就通过对讲机叫刑警上来圈地。
  他们从楼梯鱼贯撤退,米切尔走在最前,想伸手去扶邓凯文,却被他用力挥手推开了:"我没事。"
  米切尔诧异的抬眼看他,只见他额前被凌乱的刘海遮住了,隐约看见乱发之下的眼睛,目光寒冷而清醒,就仿佛寒星一样没有一点感情。
  米切尔知道这个人又回来了。
  这个强硬铁血的,精悍锐利的,骁勇善战的邓凯文又回来了。
  他退后半步,目光紧紧的盯着邓凯文,只见他用手捂着受伤的侧颈,目不斜视的大步走下了楼梯。
  广场在晦暗的天空下格外静寂。
  黄黑交错的警戒线草草围住礼堂,几辆警车堵在外边。担架正把受伤的学生一个个往外抬,不远处隐约听见人们轻声的哭泣。
  切尔奇家族的人已经被隔离保护,雷古勒斯站在广场边上,几个S.W.A.T特警贴身紧跟着他。看到邓凯文一行人出来,雷古勒斯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Kevin!你没事吧?"
  邓凯文抬起头,目光落在雷古勒斯的脸上,半晌低声道:"——他来了。"
  米切尔瞬间就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埃普罗。
  雷古勒斯脸色也微微变了:"来干什么?"
  "为了斯坦利。"
  "我就告诉过你不该抓斯坦利!"
  "就算不为这个他也会来的。"邓凯文打断了雷古勒斯,语气十分冰冷:"他来的目的有一半是为了你,这次只是警告。"
  桑格斯他们都茫然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这两人的对话是什么意思。只有米切尔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那是埃普罗在警告雷古勒斯不要动他的人,至少不要如此肆无忌惮的挖他墙角。
  埃普罗这几年来已经不大管事了,他在G.A实际上是一个精神领袖,只做出一些根本性的决策,日常事务大半是G.A的执行董事和斯坦利一起联合管理。
  但是这位黑道教父的作风多年来都没有变,仍然像传说中一样血腥而冷酷,走到哪里就将恐怖带到哪里。
  就算是雷古勒斯·切尔奇,也不能忽略那来自黑道教父的血腥警告。
  "最近一点时间我不会再跟你联系了。"邓凯文从雷古勒斯身边擦肩而过,头都没偏一下:"狼牙的事我会去调查的。"
  他钻进S.W.A.T的越野大车,啪的一声重重关上了车门。
  米切尔最后看了雷古勒斯一眼,耸耸肩膀,也钻进了车里。
  回去的一路上车里静默无声,邓凯文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队员们偶然轻声交谈,又很快都闭上了嘴巴,各自望向车窗外。
  车在警局门口停了一下,队员们陆续下车,去警局里交还装备跟写报告。
  桑格斯是第一个下车的,他脚刚落地,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只见邓凯文从车里跳下来,说:"你等一等。"
  "怎么了?"桑格斯疑惑的看着他。
  队员们一个接一个的从车里钻出来,有的往前走了几步,有的稍微顿了顿,偷眼看这气氛诡异的两人。
  米切尔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刚从车上跳下来脚还没落地,就看见邓凯文突然拎着桑格斯的衣领,把这么个高大强壮的成年白种男性一路拖到了停车场边上!他整个动作就像是拖垃圾袋一样,桑格斯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紧接着就被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拳!
  "头儿!"几个队员一下子惊呼起来。
  桑格斯挣扎着反抗,但是紧接着就被邓凯文一脚踩在脚底下,直接一拳揍到脸上:"他给了你多少钱?!啊?多少钱?!"
  "我没有……"桑格斯嘴边不断涌出血沫来,因为牙齿被打断导致说话声音颇为扭曲:"头儿,我……我没有……"
  "□的你以为有埃普罗罩着我就不敢动你了是吗?!"邓凯文厉声怒吼:"他给了你多少钱让你出卖我的?!说!"
  桑格斯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副队长,是洛杉矶警局第一个拿到我HIV检测报告的人,你还没把报告提交给总部就先汇报给了埃普罗,是不是这样?还有今天我请假跟雷古勒斯去演讲会场的消息你也是第一个知道的,Mike不是S.W.A.T的人,他替我请假一定会先通知你,然后你就通知给了埃普罗,是不是这样?!"
  "……我的妻子在G.A的人手里,我没有办法!"桑格斯终于崩溃的承认了:"而且他从不过问警队的机密,只是每星期打电话来问一次你过得怎么样!HIV的事情太大了,就算我不说埃普罗也一样会知道的!他答应只要我每星期汇报一次你的情况,一年后他就会放回茱莉亚还给我两百万美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邓凯文狠狠拎起桑格斯的衣领:"你在洛杉矶警局干了十八年!就这么缺那两百万?!"
  "我不缺那个钱!但是他们带走了茱莉亚!"桑格斯哽咽着吼道,"而且埃普罗要给的谁敢拒绝?我敢说我不要吗?换成是你你敢吗?"
  邓凯文狠狠把他扔到地上,烦躁的转了两圈,突然又把他从地上拎起来:"茱莉亚在哪里?"
  桑格斯颤抖着抬起头,迎上邓凯文冷厉的目光。
  "我……我不清楚,上个月他们让我见了她一次,在靠近北部山区的一栋别墅里……"
  邓凯文粗暴的把他往前一推,紧接着又踢了一脚:"带我过去找她!"
  桑格斯被踢得一个趔趄,惊恐的看着邓凯文:"你说什么?"
  "带我过去救你老婆!"邓凯文破口大骂:"蠢货,别再让我重复第二遍了!"

  Chapter 17

  一辆黑色的防弹捷豹XJ SENTINE在树林间飞驰着。
  "这条路到尽头向右拐,穿过树林后会看到一条小溪,到尽头的第一栋房子就是。"桑格斯坐在副驾驶席上战战兢兢的说。
  邓凯文墨镜下的小半张脸一点表情也没有,只能看见他嘴唇紧紧抿着,肌肉因为过于紧绷,显出一种玉石般坚硬冰冷的感觉。
  林间小道眼见着到了尽头,他猛转方向盘,车身飞快的右转,轮胎摩擦地面溅起漫天的落叶和尘土。
  这个转弯实在太过迅猛,桑格斯的头狠狠撞到了车窗挡板,瞬间嗷的痛叫了一声,但是紧接着就恐惧的闭上了嘴巴。
  清澈的小溪在初冬季节显出冰晶般的光彩,遥遥的树林尽头,蓝天下出现一栋绿窗红瓦的白房子;如果不算门口重重荷枪实弹的警卫的话,那么这里的风景真的优美仿佛画面一样。
  邓凯文猛地踩下刹车,捷豹刷的停在了别墅前。
  所有G.A的守卫都警惕的往这边望来,桑格斯紧张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直觉就往腰里去摸枪。
  出乎意料的是,邓凯文没有立刻开门下车,而是啪的一声打开了仪表盘下放零钱的小格子,从一堆硬币中摸出一条项链,草草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那是一条雕工极其细致,却看不出什么材料的项链。引人注目的是它吊着一只黑钻石链坠,被烘托在一圈花纹刻底中,光泽非常耀眼夺目,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睛。
  如果那真是黑钻石的话,那么光是目测就已经有足足四五十克拉分量,已经称得上是稀世珍宝了。
  桑格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见邓凯文粗暴的把钻石从脖子里拽到衣领之外,然后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G.A的守卫已经紧紧围了上来,最前头那个刚端起枪,叫了声:"什么人?!"紧接着就呆住了。
  "梵、梵天之眼?"他震惊的目光从钻石移到邓凯文脸上,瞬间认了出来:"你是——你是邓凯文!"
  他身后几个守卫本来已经举起了枪,一听到邓凯文的名字,又纷纷迟疑着往后退去。
  邓凯文一把拎起那个守卫的衣领:"那个女人呢?"
  "什么女人?什么女人?"那个守卫惊慌的回头对其他人大叫:"快通知埃普罗先生!快通知……"
  他还没说完话,一只冰冷的枪管就狠狠抵到了他额头上:"埃普罗就算知道这件事也不会阻止我,但是如果你敢跟我玩花样,我保证你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邓凯文把他狠狠往前一推,随即大步走上前去:"那个叫茱莉亚的女人在哪里?把她给我带出来!"
  站在门边的守卫还想阻止他进去,但是先前那个守卫头子踉踉跄跄的赶上来拦住了他们:"听、听他的话,梵天之眼竟然还在他手上……"
  桑格斯一直目瞪口呆的注视着这一切,忍不住又往邓凯文脖子上望去。
  那块黑色的钻石在阳光下,反射出璀璨华美的光耀,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其实他并不清楚G.A内部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埃普罗到底为什么关心邓凯文的消息。但是他能隐约猜到,那块钻石代表着G.A内部的某个身份,可能是一种不容抗拒的权威——而那以前都曾经属于邓凯文。
  "我来带他进去,你们赶紧通知埃普罗先生!"守卫头子最后急切的叮嘱了一句,然后转过身来,看着邓凯文的目光已经变得十分敬畏:"请,请您跟我来……"
  别墅内部装修得相当不错。厚厚的羊毛地毯走起来没有一点声音,红木楼梯扶手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守卫头子带他们来到一扇起居室门前,还没开口说话,邓凯文就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开了房门。
  砰地一声巨响,门里的女人惊慌失措的回过头,紧接着桑格斯大叫一声:"茱莉亚!"
  出乎意料那竟然是个黑头发的亚洲女人,身材非常娇小,桑格斯顿时激动的猛扑过去:"茱莉亚!你没事吧?你还好吗?"
  这个女人身上倒是看不出受过虐待的痕迹,只是神情非常憔悴,紧紧扑在桑格斯怀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邓凯文冷冷的走过去,用一只手轻而易举的分开了这对苦命鸳鸯,把桑格斯推到墙边上狠狠抵住,厉声道:"没有下一次了!"
  桑格斯几乎要给他跪下去:"我发誓,我发誓……"
  "如果再让我发现一次的话,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当警察了。"邓凯文一脚把他踹倒在地,居高临下的指着他:"准备收拾收拾跟着埃普罗混黑道去吧!"
  没有人敢在他的盛怒之下说话,连茱莉亚都下意识的止住了哭泣。桑格斯激动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知道颠三倒四的保证和道歉,但是邓凯文根本没有听他在说什么,直接把他扔到地板上,然后大步走出了门。
  树林间的风夹杂着寒冷的水汽,一呼吸便凝结成细微的白雾。邓凯文的皮靴踩在厚厚的枯叶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那个守卫头子从门里追出来,站门前的台阶上,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问:"您真的再也不回来了吗?"
  "斯坦利也不会再回去了。"邓凯文答非所问的说,连头也没回一下。
  "但是'梵天之眼'……"
  邓凯文猛的一个急转,从腰间拔枪指向守卫头子!瞬间那人吓得全身僵硬,连心跳都几乎停止了,站在那里摇摇欲坠。
  但是邓凯文仅仅威胁性的指了他几秒钟,很快就收回了那把M1911。
  他打开捷豹车门,一把将项链从脖子上扯下来,随便丢进了装零钱的小格子里。黑钻石和几个两毛钱硬币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听上去竟然有种十分悦耳的感觉。
  (2)
  埃普罗往司法部里砸的钱终于起了效果。
  那天中午米切尔从邓凯文办公室门口经过,听见Mike在跟他聊天:"小道消息,他们可能取消对斯坦利贩毒罪名的起诉,理由是Jim等毒贩已经死无对证,这样一来他如果被起诉的话,第一罪名就是涉嫌绑架你的女朋友了……"
  邓凯文仰着头,深深陷在宽大的皮转椅里。他只穿着衬衣,没有打领带,这个仰头的姿势露出领口下一截深刻的锁骨,有种疲惫而清瘦的感觉。
  米切尔突然想,如果要起诉斯坦利涉嫌绑架西妮亚的话,那么西妮亚就势必要出庭作证。
  邓凯文会让她出庭作证吗?
  即使邓凯文让,她会出庭作证吗?
  洛杉矶看守所的铁门哐当一声打开,混杂着冰雪的水汽刹那间卷了进来。
  邓凯文里边穿着警服,外边套着蓝黑色的警用防雨风衣,在沙沙的衣料摩擦声中大步走下台阶。
  走廊采光本来就不好,加上外边天气阴霾,更是昏暗得大白天都仿佛傍晚一般。邓凯文走到尽头的最后一扇铁门前,站住了脚步,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钥匙卡。
  狭小的房间一片静寂,仿佛连呼吸声都不曾有。
  铁门打开的瞬间突然一股疾风从上而下,邓凯文看都不看,啪的一声抓住了砍向自己脖颈的手,紧接着一百八十度用力反拧,骨骼交错顿时发出让人胆寒的咯吱声。
  斯坦利痛得叫了一声,紧接着就被邓凯文狠狠扔到地上,咚的一声闷响。
  "你从小到大偷袭过我这么多次,就没有一次成功过。"邓凯文半蹲下去,居高临下注视着斯坦利:"以后还是放弃了吧。"
  斯坦利脸朝上躺在地上,狰狞的一笑:"但是这次差点就成功了不是吗?"
  "然后你就入狱了不是吗?"邓凯文哼笑一声,"重大嫌疑犯特殊看押的感觉如何?告诉你,正儿八经蹲监狱的感觉也就不过如此了!"
  斯坦利双目赤红,刚想从地上爬起来就被邓凯文眼明手快的一脚踹翻,紧接着摸出一副手铐,飞快把他的手和床脚铐在了一起。
  这样斯坦利就只能保持仰天朝上、躺在地上的姿势,看上去既火冒三丈又狼狈不堪。
  "G.A的人会来救我的,"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说:"父亲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
  "埃普罗不会救你。"邓凯文冷冷的打断他:"——他会杀了你。"
  "……不可能!不可能!!"
  手铐因为剧烈挣扎而发出喀拉拉的碰撞声,金属摩擦的尖锐声响让人牙齿发酸。邓凯文一把揪住斯坦利的衣领,直视着他的眼睛,黑暗中他的目光极其森冷:"你真的以为埃普罗重视自己的孩子?他好几次想杀了你你知道吗?醒醒吧!你不会是他唯一的儿子,只要他想,他随时都能去做试管授精!大把的女人愿意给他生孩子!他已经对你非常失望了你知道吗?!"
  斯坦利几次愤怒得想打断,却都被邓凯文有力的目光硬生生压制回来,最终只能下意识的重复着:"你骗人,你骗人……"
  "你知道埃普罗为什么只有你一个儿子吗?因为他们家族遗传死精症,基因上的问题,你完全是个万幸的意外!就因为这个你才显得特殊,早年他才会特别看重你。但是这并不能说明G.A的继承人就非你不可!"
  每一个字都像是炸弹一般在斯坦利的耳边轰然爆炸,让他完全懵了:"怎么可能……"
  "你十一二岁的时候因为过于顽劣,念书连八九岁的孩子都不如,当时有个家庭教师向董事局告你的状,你就揣了把刀想剁他的手。埃普罗得知那件事之后就第一次萌生了要去做试管授精的想法,只是后来没成功。第二次是你十四岁那年还没拿到驾照就自己开车出去,在闹市酗酒飙车,在高速公路上打警察,那天晚上董事局派人来见埃普罗,建议他不要把你列入到继承人名单里去。当时他再一次想起要去做试管授精,他甚至还联系了好几个医院。只是最后又改变了主意。"
  邓凯文沉默了一下,盯着斯坦利的眼睛,"一旦他有了其他后代,你就必死无疑。别以为埃普罗对你有什么舔犊之情,他根本就没有正常人的感情!"
  "……这是你听谁说的?"斯坦利的声音混合着惊恐和愤恨:"——那个女人?"
  "埃普罗自己说的。"
  "我不相信!不相信!——那他为什么两次打消了试管婴儿的主意?"
  邓凯文低吼起来:"你是傻子吗?因为那时候有我!你算哪门子的继承人?!"
  斯坦利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呆在那里,半晌一动不动,面如死灰。
  "如果你被判刑,至少我可以担保你在监狱里不会被埃普罗杀掉。我可以利用关系把你转到洛杉矶本地的监狱,就算你出狱也可以不回纽约。"邓凯文加重了语气:"但是如果你回G.A的话!除非埃普罗在未来几年内突然暴毙!否则他绝对不可能把权力交给你!"
  "我……我……"
  "他真的已经对你起杀心了。"邓凯文黑色的眼睛在阴影中深深凝视着斯坦利,最终一字一顿的说。
  狭小的牢房里一片静寂。
  窗外隐约传来细微的雨声,遥远仿佛另一个世界。
  "下周一司法部将你改押到南加州监狱,S.W.A.T已经接到了一路押送你的通知,我会亲自执行这个任务。"邓凯文站起身,低头看着脚下的斯坦利,目光有种奇异的冷酷和镇静。
  "希望你一路安分,别耍什么花头。"
  他大步走出牢房,铁门合拢时发出生硬的哐当一响。斯坦利贴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只听见皮靴踏地的脚步声很快走远,几秒钟后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自己被杀和邓凯文被杀的场景一幕幕在脑海中转换,仿佛无声的怪诞剧,最终停在了杀掉邓凯文这个执著的画面上。斯坦利在黑暗中瞪大眼睛,扭曲着笑了起来。

  武装特警
  作者:淮上

  Chapter 18

  押送斯坦利的任务迫在眼前,周末所有人都没心思出去聚会或者是钓鱼。
  桑格斯那样上了年纪又有家室的人都告了假,回去陪老婆去了。米切尔、马修他们那些年轻的单身汉则都留在了警局,一遍遍确认周一押送的时间、路线,以及有可能出现的特殊情况。
  谁都不知道会不会有G.A的人来劫囚,或者是毒贩来杀斯坦利灭口。
  不论是哪一方,行动都将分外危险。
  最后开碰头会的时候,分局长为他们这次的行动路线和人员配置做了个总结。他正说话的时候,突然底下邓凯文接了个电话,他拿着手机走到会议室窗前,站在落地玻璃窗边。
  这个位置离会议桌还有一段距离,邓凯文说话声音又非常低,完全湮没在了分局长嗡嗡的麦克风声音中。
  米切尔凝神盯着他的嘴唇,勉强分清几个简单的短句:"……我知道,Mike已经告诉我了……这条消息是真的吗?"
  米切尔想起了Mike那天中午告诉邓凯文的"小道消息":司法部里有人打算放过斯坦利,取消对他贩卖毒品的指控。
  手机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邓凯文轻轻吸了口气:"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Jackie,代我向联邦调查局的同事问好。"
  他挂上了电话,却没有立刻走回会议桌,而是站在窗前,若有所思的轻轻握着那只手机。
  米切尔大概能猜出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那应该是Jackie Regon,美国联邦调查局一个部门领导,以前邓凯文还在为FBI工作时,他们两人是关系非常好的同事。
  这些他都在邓凯文的档案上看到过,有些资料甚至清楚的表明邓凯文曾经跟谁交好,他的朋友又担任过哪些职位,现在分别在什么部门工作。如果以后有什么人要为邓凯文写传记的话,甚至可以直接将那本资料直接拿去出版——绝对真切翔实,里边有些事情可能邓凯文自己都记不清了。
  邓凯文在那里迟疑了大概两分钟,最终仿佛下定决心,按下了手机上的一个号码。
  米切尔心里微微一动:他刚才向FBI的旧同事确认了斯坦利贩毒罪名取消的情报,现在又要打电话给谁呢?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电话很久都没有接通,就快要自动切断的时候,突然那边被接了起来:"喂,Kevin?抱歉我现在真的在忙,晚些时候我打回给你好吗?"
  几米远的距离外,米切尔紧紧盯着邓凯文的侧脸,只见他嘴唇微微动了一下,看口型似乎低声叫了一句:"雷古勒斯……"
  紧接着他叹了口气:"Well……OK."
  他合上手机,这次不再迟疑,而是立刻转身走回了会议桌。
  米切尔目光一直没有从他身上移开,那眼神甚至称得上是肆无忌惮了。邓凯文终于察觉到那目光,转头冷冷的望了过来,米切尔对他阳光灿烂的一笑。
  "……"邓凯文回过头,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周一押送当天,S.W.A.T出动了两批人。
  第一批人在原定时间早上十点钟出发,由桑格斯带领,沿着第一号路线向目的地驶去。
  第二批人则迟了半个小时,由邓凯文亲自带领,三辆防弹卡车在洛杉矶绕了个大圈子之后,才沿着第二号路线往南加州监狱开。
  斯坦利就坐在那第二批车的第一辆上,被米切尔和马修一左一右押着,邓凯文自己坐在驾驶席上开车。
  就算到了这一步斯坦利还不忘记对邓凯文进行各种讽刺和辱骂,他一从看守所里出来,就开始大声讥笑邓凯文有多么懦弱和愚蠢,就跟在纽约时一模一样,这么多年过去都还一点没变;又诅咒他被G.A的人抓回去,被纽约那些憎恨他的黑帮分子们千刀万剐,为他当初的背叛行为付出代价。
  本来的计划是米切尔开车,但是米切尔刚走到驾驶室门前,还没打开车门,就被邓凯文一把推开了。
  "我来开车。"他的侧脸在阴影中绷得像一块冰冷的玉石,"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揍他。"
  对斯坦利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虽然邓凯文空不出手来揍他了,但是米切尔比邓凯文要可怕得多。他一只手拿着冲锋枪,一只手紧紧抓在斯坦利手臂上,就像铁钳一样毫不留情碾压着斯坦利的骨头,让他痛得瞬间就惨叫起来。
  "抱歉,我有点紧张!"米切尔笑着对邓凯文和马修解释,神情看上去非常不好意思。但是不一会儿他再次抓住斯坦利的手,瞬间差点拧断了他的手腕骨。
  整整一路上,他就这么不停的一会儿捏紧一会儿捏松,跟猫玩耗子一样残忍而又富有耐心。一开始斯坦利还有力气惨叫和痛骂,最后就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冷汗浸透了整张脸,看上去非常疯狂又狼狈不堪。
  开车通过洲际公路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桑格斯他们通过车载电话传来消息,第一批人已经顺利到达南加州监狱,路上遭到不明车辆尾随,但是没有遭到攻击。
  "这对我们来说可不大妙!"马修挂上电话,开玩笑一般说:"第一批没受到攻击,咱们第二批可就危险了!"
  邓凯文从后视镜里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马修先生,你是乌鸦嘴吗?"
  马修一愣,就在这时邓凯文一脚踩下油门,雪佛兰Suburbans就像一支离弦的箭,刹那间猛的窜了出去!
  巨大的惯性让后排三个人同时向后倒去,马修满脸苍白:"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米切尔迅速按下斯坦利的头,转身向车后窗望去:"我们被跟踪了。"
  "什、什么?!"
  可怜的马修先生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只见宽阔的洲际公路上,后边两辆S.W.A.T的防弹卡车紧紧跟着;路边则出现了一左一右两辆悍马,每一辆都装着车载迫击炮!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甚至连命令都不需要,后边两辆S.W.A.T防弹卡车里立刻伸出冲锋枪管,毫不犹豫的对那两辆悍马开了火!
  "狗_日的!那是什么人?"米切尔恶狠狠抓着斯坦利的领子,手背上青筋暴起,极为可怕:"叫他们撤退!不然我把你扔下车活活碾死!"
  他眼神极度的认真,马修看着打了个寒颤,瞬间觉得他真能做的出来。
  斯坦利恐惧的咆哮:"我怎么知道!那不是我的人!"
  "不是你的人吃饱了撑着要来劫你?!"
  "我说了那不是……"斯坦利话音未落,突然整个车身猛地一震,爆炸产生的强烈冲击险些把这辆雪佛兰Suburbans给整个掀翻!
  米切尔猛的回过头,只见那是一颗迫击炮弹,在紧挨着他们后轮的地方爆炸了。如果不是邓凯文在万分之一秒间猛转方向盘,此刻他们都已经成了炮火中的亡魂。
  "那伙人明明想杀我!"斯坦利尖利的吼叫:"他们肯定是来杀人灭口的!"
  漫天的炮灰和尘沙中传来猛烈的枪声,那是S.W.A.T在跟那两辆悍马中的狙击手激烈交火。
  米切尔举起MP5冲锋枪,从车窗外射了一梭子弹,但是公路上可是条件实在太差,他只隐约看到那辆悍马庞大的影子,却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打中了目标。
  两批人马很快一前一后冲出了烟雾,只见S.W.A.T的一辆防弹车已经被打破了玻璃窗,轮胎大概也出了问题,摇摇晃晃的停在了路边;而那两辆悍马也受损不轻,每辆车都有五六个狙击手正探出枪口,有几个枪口直接就对准了他们第一辆押送车。
  米切尔飞快的换了手枪,一个点射干净利落的将那人爆头,正要换回冲锋枪,突然只听邓凯文厉声道:"住手!你们两个赶快跳车!"
  米切尔震惊的回过头,从后视镜中撞上了邓凯文冷厉的眼神。
  "他们的目标是斯坦利,我现在就降低车速,你们两个跳车离开!"邓凯文厉声嘶吼起来:"愣着干什么?快!"
  米切尔颤抖着道:"可是……"
  "这是命令!"
  轮胎和路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邓凯文猛的减缓车速,声音尖利到嘶哑的地步:"——滚!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马修不敢第一个行动,战战兢兢的目光投向米切尔。电光火石间米切尔心里产生一个主意,他可以先跳车,然后去下一辆S.W.A.T车里继续追击。如果对方的目标是斯坦利,那么他在另一辆车里狙击,从子弹命中率上来说效果应该会更好才是。
  "好!"他伸手重重一拍邓凯文的肩:"你多小心!"
  邓凯文用力打着方向盘:"我会的!"
  米切尔猛的打开车门,子弹就像雨点一般从他耳边呼啸而过。就在这个时候邓凯文把车速降到了最低,他猛的一个打滚摔倒路面上,紧接着爬起来踉跄跟了几步,直到感觉惯性渐渐消失才猛的收住了脚。
  马修也成功跳下了车,紧接着冲上来把米切尔往地下一按,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颗炮击炮弹从他们头顶上飞了过去,紧挨着邓凯文的车尾轰然炸开。
  马修呸呸呸的吐出一嘴沙土:"他不会有事的,我们赶紧去下一辆车!"
  米切尔点点头,转身时再次深深望向那辆风驰电掣的雪佛兰。
  两辆追击悍马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立刻放弃了其他目标,紧追邓凯文那辆车飞驰而去,在经过米切尔身边的时候带起一阵狂风。
  "我马上就能追上你。"米切尔心里一遍遍咬牙默念着,不知不觉竟然把牙根都咬出了血。
  这一刻他还不知道,他刚才作出那个跳车的决定有多么愚蠢——事后想起他才发现,只差一点点那就成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2)
  雪佛兰在公路上疾驰着,车窗外不断传来爆炸和激烈交火的声音。
  通讯器里传来总部接线员的咆哮,在飞扬的风沙中听起来模糊不清,显得非常怪异和可笑。
  斯坦利双手被反铐在身后,脸色铁青的望着邓凯文的后脑:"你这混蛋就不能给我把枪吗,啊?!这都是那么时候了?!"
  "不能。"邓凯文头也不回的说。
  "我们后边就是车载迫击炮!那两个蠢猪警察又跳车了!那帮王八蛋没能阻止这些杀手!你们两辆车的特警,就没有一个人能阻止他们!"
  "……"
  "你就不能给我把枪,让我反击吗?!"
  "如果我给你枪,第一颗子弹肯定是打在我身上。"邓凯文冷淡的开了口,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感情,"你就是这么疯狂的一个人。"
  这回换到斯坦利哑口无言,半晌哼笑一声,靠回了后座上。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整个车身一震,几乎把他从座位上掀了下去。邓凯文有刹那间控制不住方向盘,轮胎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紧接着车头打了个危险的转。
  "□的!轮胎打爆了!"
  斯坦利狼狈不堪的从车坐下爬起来,在疾风中愤怒的嘶吼:"停车!停车!"
  邓凯文充耳不闻,开着塌了一个后轮的雪佛兰一路往前猛冲。他已经控制不住方向了,恰巧高速公路上出现一个上坡拐弯,雪佛兰便一路咆哮着冲了上去。
  这是洲际公路真正的中心——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边都是丛林,丛林下还有一条河贯穿而过。
  雪佛兰刚冲上坡顶,突然两边的树林中出现一辆悍马加长车,严严实实的堵在了路中间。车上飞快跳下几个荷枪实弹的狙击手,纷纷对着雪佛兰举起了枪。
  邓凯文猛的踩下刹车,因为速度过于恐怖,这辆大型雪佛兰SUV差点被掀翻过来。斯坦利还没坐稳就被一把拉了过去,只见邓凯文一手抓着M1911手枪,一手强行把他抵在前边,粗暴的推着他下了车。
  在他们身后,两辆追击悍马刷的停了下来,紧接着从车上跳下几个人,也都拿着枪紧紧指着他们。
  他们被围追堵截,前后夹击,现在终于到了绝路了。
  斯坦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只觉得后脑被抵上了一个冰冷的枪口,邓凯文的声音就像冰刀一样森冷,让人听起来不寒而栗:"统统把枪放下,不然我现在就要他的命!"
  斯坦利一惊:"你……你疯了吗?他们本来就是来杀我的……"
  "他们都是你的人,杀你只是幌子,救你才是真的。"邓凯文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一直退到树林边上,背部抵到一棵大树才停下脚步,把自己整个身体隐藏在斯坦利背后:"可笑我一直到让米切尔他们下车后才反应过来,那悍马分明就是G.A的装备,故意装出一副来劫杀你的样子!你是怎么跟G.A的人联系上的?"
  斯坦利沉默了一下,突然发出一声冷笑:"你以为我父亲真的会袖手旁观?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安排的,他马上就要过来了!你不妨猜一猜,这次他把你抓回去以后会怎么处置呢?给你打毒品?还是弄个铁链子整天拴着?你最好求他看紧一点,别让我逮到杀你的机会……"
  邓凯文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如果埃普罗参与了这件事的话,那么司法部早就有内奸把这次押送的情报泄露给G.A了。
  一切都是埃普罗计算好的,前后围堵,瓮中捉鳖,捉的就是他邓凯文一人。
  "你也不妨猜一猜,先赶到这里的是警察还是埃普罗。鹿死谁手到现在还没有定论呢!"邓凯文更加用力的抵了抵枪口,对那些追兵厉声喝道:"都给我把枪放下!不然我先打断他的两只手!然后是两条腿!我说到做到!"
  那些狙击手都迟疑了一下,慢慢放下了枪。有人试探性的举了举枪口,想寻找空隙给邓凯文来一枪,但是终究因为太危险而不得不作罢。
  斯坦利不论身高还是体型都比邓凯文大一号,邓凯文背后是大树,整个人完全躲在了斯坦利身后,平地狙击很容易伤到斯坦利,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你真的会对我开枪?"斯坦利嘲笑的扬高声调。
  邓凯文的回答是砰的一声枪响,斯坦利瞬间惨叫了一声,只见他手心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血洞,鲜血哗啦一下喷了出来。
  "我当年不会,不代表现在也不会。"邓凯文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这一枪是为你母亲打的,下一枪就是为西妮亚·米兰达了。"
  斯坦利痛苦的喘息着咆哮:"那不是我母亲!不是!!"
  邓凯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身后的公路上传来汽车声。一辆S.W.A.T的防弹卡车风驰电掣而来,在不远处猛地一停,紧接着从车上跳下七八个全副武装的S.W.A.T特警,纷纷对那帮G.A的狙击手们举起了枪!
  剑拔弩张的场景还没过一秒钟就被打破: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天空中传来震耳欲聋的直升机呼啸声,一架反射着银光的MH-60武装直升机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舱门大开着,垂下一段长长的软梯。
  埃普罗站在舱门边,居高临下如帝王般俯视着这一切。
  在这一瞬间每个人都做出了不同的反应。
  斯坦利和G.A的狙击手们一样都松了口气,有些狙击手趁机捡起了自己的枪;S.W.A.T特警则有瞬间的不知所措,紧接着弥漫起一股难言的紧张气氛。米切尔条件反射般对埃普罗举了举枪,但是紧接着又放下了,对同事们大声喝道:"不要慌!洛杉矶警局后援最多五分钟后就到!"
  他的声音很稳,几个S.W.A.T都精神一振。
  邓凯文没有抬头,严严实实躲在斯坦利身后,尽管抵着斯坦利后脑的枪口仍然很稳,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已经开始轻微战栗了。
  他没有去看埃普罗,但是他能感觉到埃普罗盯着自己的炙热目光,仿佛带着极度威压的分量。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在雨夜里被雷声惊醒,害怕哭泣睡不着觉的小男孩;也不再是懦弱胆怯、邋遢矮小,受尽欺负却不敢反抗的中学男生。
  他从洛杉矶去往纽约,当过纽约最大黑帮G.A的继承人,当过名震一方的黑道新贵;又从纽约回来洛杉矶,当过FBI训练有素的高级探员,现在又成为洛杉矶S.W.A.T著名的特警队长。
  但是不论他经历多少事情、身份又如何变化,他对埃普罗的恐惧却始终一如当年,到现在都没有变。
  那些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烙印,已经活生生的浸透了他整个人,那鲜活的记忆日日夜夜折磨着他,除了死亡之外没有其他解脱的办法。
  那曾经的屈辱、疯狂和绝望。
  邓凯文低着头,蜷缩在斯坦利和树干之间的阴影中,按着扳机的手指剧烈的颤抖。
  "埃普罗先生,洛杉矶警局后援离这里已经不到两公里了,初步估计一共有三辆车,S.W.A.T特警队全员出动。"直升机驾驶员回过头,毕恭毕敬的对埃普罗道:"请您下命令吧。"
  埃普罗闭了闭眼睛,似乎有些轻微的遗憾:"跟警察谈判,叫他们和我们的人都放下枪吧。"
  "是!那斯坦利少爷跟那个警察怎么办?"
  "把斯坦利接回来。"埃普罗顿了顿,加重语气道:"先让那个警察回去,吩咐我们的人不准对他开枪。"
  驾驶员"是"了一声,立刻通过无线电向地上的狙击手们下达命令。
  谈判过程出于意料的顺利,狙击手们立刻接受了这么命令,而米切尔他们也无法作出反对。
  虽然斯坦利还在邓凯文手上,但是警方的火力大大不如G.A,埃普罗要是从天上给他们来一颗炮弹,那他们就全员玩儿完了。
  斯坦利在邓凯文的枪口下,而邓凯文在所有G.A狙击手的枪口下,谈不上谁占谁的便宜。为了达到公正的交换,他们一前一后缓缓的走到空地上,邓凯文放下手枪,背对着警察;斯坦利转过身,背对着G.A的狙击手和直升机。
  然后他们两人同时缓缓的,一步一步往后退。
  "你忘了什么吧?"斯坦利突然尖利的笑着,摆了摆自己被反铐着的手:"手铐钥匙呢?"
  邓凯文一言不发的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扔了过去。
  一个G.A狙击手立刻跑来捡起钥匙,帮斯坦利打开手铐。
  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他们两人退后的速度差不多,距离也差不多,几乎是同时,两个人都退回到了己方的阵营中。米切尔立刻疾步走向邓凯文,而G.A的人也一涌而上,飞快的挡住斯坦利。
  就在这个时候公路上传来了汽车飞速驶来的声音,洛杉矶警局的后援终于姗姗来迟的登场了。
  几个S.W.A.T队员都往公路上望去,连米切尔也忍不住望了一下——然而就在这刹那间,突然斯坦利猛的夺下一个狙击手的枪,对着邓凯文就是啪啪两下点射!
  这一变故实在来得太突然,甚至连直升机上的埃普罗,甚至连邓凯文自己都瞬间呆住了!
  他只觉得自己腹部肌肉一凉,紧接着又一热;第一颗子弹打中了他胃部以下的位置,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不由自主向后踉跄了半步;
  还没等他站稳,紧接着第二颗子弹呼啸而至,瞬间打中了他的左胸心脏上方!
  那一瞬间邓凯文脸上终于有了些震惊的表情,仿佛做梦一般,十分的难以置信。
  他看到自己胸前猛的喷出鲜血,然后他抬头看向斯坦利,那目光带着深深的惊愕,还恍惚有一点点悲伤。
  那一瞬间被拉得很长,仿佛电影里的慢动作回放。
  他就那样死死的盯着斯坦利,直到他最终倒在了满地的血泊里。

  Chapter 19

  就仿佛电影被按下暂停键一般,连空气都静止了好几秒。
  在冻结的寒风中,米切尔的声音破冰一样渐渐渗出来:"Kevin……"
  他跪倒在地,双手颤抖的堵住邓凯文胸前的血口:"Kevin!Kevin!!"
  AR-15卡宾枪的特制狙击子弹在如此的近距离下,瞬间就打穿了邓凯文的防弹背心,血液从他胸前和腹部汩汩的冒出来,怎么堵都堵不住。
  那么多血。
  不论如何哭泣,不论如何哀求,那血都一刻不停的飞快冒出来,就仿佛新鲜滚烫的生命力从邓凯文身体里飞快溜走,冷酷得让人绝望。
  所有人都咆哮起来,恍惚有人在来回跑动,有人在大声尖叫,直升机从半空中缓缓降落,潮水一般的轰响就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遥远而不清晰。
  米切尔猛地回过头,痉挛的手紧握着手枪,对着斯坦利的方向砰砰砰射光了所有子弹!
  然而斯坦利在开枪之后就已经立刻被保镖护在身后,数不清的人挡在他身前,很快就把他推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轻轻拉了拉,转头一看只见是邓凯文,好几个特警拼命把手堵在他的血口上,但是仍然堵不住汩汩冒出的鲜血。
  他艰难的喘息着,脸色苍白得像纸,只有眼神发出奇异明亮的光。那光芒仿佛在燃烧他最后的生命力,执着的盯着米切尔身后某个方向。
  "头儿!头儿你振作点!"马修哽咽着大吼:"担架马上就抬上来了!急救车已经在路上了!"
  "我们会给你报仇的,"桑格斯神经质的一遍遍重复:"我们会给你报仇的,我们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米切尔张了张口,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喉咙里仿佛堵住了什么东西,酸涩坚硬,哽得他忍不住想流泪。
  这其实是非常奇怪的事,米切尔已经很多年没流过泪了。或者说在他的记忆里,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哭泣过。
  恍惚间他又看见十几年前那个苍白矮小的男孩,戴着大大的眼镜,神情怯生生的,总是一副懦弱的样子,被命运无形的手强行带上另一条黑暗的路。不论他怎么后悔,怎么内疚,怎么用力伸手去挽留,都再也抓不到那男孩的半点衣角。
  他们在人生漫长的道路上一次次相遇,有时是他爱上他,有时又换成他爱上他;一见钟情总是来得如此匆忙,每一次他们都能走到最近的距离,彼此互相微笑,然后瞬间擦肩而过。
  米切尔颤抖的抓住邓凯文的手,盯着他的眼睛。
  他看到邓凯文望向自己身后,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声音却极其微弱。
  米切尔把头凑过去,很勉强才听到他气若游丝的叫了一声:"埃普罗……"
  "你要叫埃普罗?"米切尔低声问。
  邓凯文的身体因为失血过多而轻微战栗着,喘息半晌才微弱的点点头,又叫了一声:"埃普罗……"
  重重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米切尔一回头,只见埃普罗大步走上前来,侧脸线条像刀削一样坚硬冰冷。他站定在邓凯文身前,几个特警同时掏枪对准了他,但是他就仿佛对那些枪口视若不见一般,半跪在邓凯文身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刹那间米切尔几乎想一把将他推开!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埃普罗低声问。
  他们两人互相凝视着,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只过了几秒钟——邓凯文颤抖的抬起手,极度虚弱而吃力的,抓住了埃普罗的衣角。
  "求求你……"他喘息着轻声说,"求求你……"
  埃普罗脸色微微一动,瞬间眼神里闪过很多复杂的情绪,半晌才摇了摇头:"抱歉,Kevin,抱歉……我做不到。"
  邓凯文抓着他衣角的手突然一紧,那简直就是濒死一般的力气,他手背上顿时爆出了可怕的青筋:"……埃普罗!求求你……!"
  米切尔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一切。
  他一度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贴近邓凯文的人——他是邓凯文少年时期第一个亲密的朋友,是他第一个爱上的人,是他在洛杉矶警局最亲近最信任的同事和下属。同时他也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看过邓凯文在FBI时期,所有详细工作档案的人。
  黑道上没人比他更了解特警队长邓凯文,白道上也没人比他更了解黑帮继承人邓凯文。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工作,只要他一旦出手,所有错过的一切都能唾手而得。
  然而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邓凯文和这个叫埃普罗的男人之间还有很多事情,是他一点也不了解,甚至从未触及到的。
  ——邓凯文在求什么?在他生死关头的最后一刻,他最后的信念是在向埃普罗祈求什么?
  为什么埃普罗连听都不用听,而米切尔却绞尽脑汁都猜不出来?
  "……好吧。"埃普罗沉默良久,最终低沉的叹了口气:"如果你活下来的话,我就答应你。"
  邓凯文紧紧盯着他,仿佛在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我发誓。"埃普罗低声道,"我发誓只要是我答应你的,我都能做到。"
  邓凯文望着他,眼神渐渐从绝望中安定下来。就在这时他抓着埃普罗衣角的手突然一松,无力的垂落在地。
  他头一沉,就像放下了最后的执念一般彻底闭上了双眼。
  "……Kevin!"米切尔刹那间失控的咆哮起来:"Kevin!醒醒!Kevin!!——"
  "担架来了!让开让开!担架来了!"几个警察飞快的抬着担架、血袋、呼吸器冲上山坡,七手八脚的把邓凯文抬上去,紧接着又迅速扎上针头开始输血。
  那是S.W.A.T车上的紧急装备,邓凯文调任队长一职之后,下令每辆车中准备急救设施和万能血袋,就是为了防备这种情况的发生。
  桑格斯匆匆接了个电话,紧接着转向警察:"总部调了一架直升机过来接他去医院,不要管斯坦利了,我们现在立刻离开!"
  马修他们立刻抬起担架,S.W.A.T的车已经开上山坡,几个警察打开了后车门,正焦急的等着把担架往车厢里抬。
  米切尔跟着担架跑到车边,临上车时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埃普罗还站在山坡上,居高临下静静的注视着他们。
  他背对着太阳,阴影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见他脚下一片鲜红的血泊,那颜色鲜烈得只要看上一眼,就令人触目惊心。
  (2)
  邓凯文被击中的时候身上穿着防弹背心,虽然不如全身式防弹衣来得管用,但是最终到底救了他一命。
  如果不是防弹背心,他当时就已经被彻底击穿了。
  米切尔站在医院走廊里,看着推车迅速将邓凯文送进抢救室,手术中的红灯立刻亮了起来。
  几个S.W.A.T站在走廊里,有的还没脱下作战套服,灰尘和血迹粘在身上,但是谁都顾不上这些。难以言喻的紧张气氛笼罩着所有人,仿佛无形的巨石一般压在人们的心上。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了,几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领头那个似乎上了点年纪,头发灰白,神情严肃,面相生得十分像意大利人,看人的时候眼睛微微往下,有种不屑一顾的傲慢神气:"情况怎么样了?医生有没有说生还的几率是多少?"
  特警们面面相觑,半晌桑格斯才迟疑着问:"你们是什么人?"
  "是雷古勒斯·切尔奇先生让我来的,"那个灰白色头发的男人说,发音果真带着意大利口音:"切尔奇先生听说这件事后非常担心,但是他下午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所以不能——也不打算亲自过来这里。"
  桑格斯呆了一下:"……啊?哦!……我们头儿在手术呢!医生还没说什么吧,"他转向其他S.W.A.T,不确定的问他们:"医生还什么都没说,是吧?"
  几个特警都愣愣的点头。
  "那手术什么时候结束?切尔奇先生在等我汇报这边的手术结果。"那个意大利人看了眼手腕上的金表,就连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点公式化的味道:"对了,这里有能管事的人吗?谁能描述一下那个警官到底是什么地方中了枪?当时情况如何?到底还有生还的几率吗?"
  桑格斯愣在那里,一时间没有人知道怎么回答,走廊上顿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那么有医生在这里吗?"那个意大利人不耐烦的转过身,目光在走廊上逡巡着:"这里就没人能清楚明白的把事情说一遍吗?"
  就在这个时候米切尔站起身,动作猛得桑格斯一把都没拉住他。他一个箭步冲到那个意大利人面前,直接拎着他的衣领,就像拎口袋一样把他直接从走廊上推了出去!
  意大利人踉踉跄跄的差点摔倒在地:"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那几个黑衣保镖冲过来,但是领头那个还没碰到米切尔的衣角,就被他一记后踢重重踹了出去,砰地一声摔倒在地!
  "滚回去告诉雷古勒斯·切尔奇,如果他不能自己过来,那么就别派走狗过来指手画脚。"米切尔用单手轻而易举的拎起意大利人,紧接着一拳把他打翻在地,重重的一脚踩了上去:"邓凯文死不了,这里没他什么事了——滚!"
  意大利人连叫都没叫出来,就被猛的一脚踢了出去,顺着地连滚了好几圈才扑通一声撞到门板。
  瞬间那几个保镖都惊呆了,率先反应过来的都猛扑上去,走廊上顿时响起了震天的怒骂和碰撞声。两边的办公室门被纷纷推开,医生和护士们冲出来大叫住手,手术室里也出来一个护士,用力敲着门板大骂:"安静!安静先生们!不然我叫警察了!"
  几个S.W.A.T同时气势汹汹的站起身:"操!我们就是警察!"
  正当走廊上这帮男人就要掏证掏武器的时候,突然楼梯门再一次打开了,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来:"——住手!"
  米切尔回头一看,心里微微一惊。
  那是个十分年轻漂亮的女人,穿着浅蓝裙子,金缎似的长发,脸上还带着泪痕——西妮亚·米兰达。
  他下意识的停了手,几个S.W.A.T也尴尬的顿住了脚步。
  切尔奇家族的保镖趁机扶起那个意大利人,后者已经被米切尔揍得鼻青脸肿,连亲妈都未必认得出来。这伙人显然已经没气势再威胁什么,只能匆匆抛下一句:"给我等着!走着瞧!"然后就飞快的溜了。
  自始至终西妮亚就站在门边,切尔奇家族的人从她身边狼狈经过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抬一下眼睛。
  直到走廊上恢复了难堪的静寂,她才抬起头,冷笑着逡巡了众人一眼,目光最终落在米切尔脸上:"——Kevin还在里边生死未卜,你们就已经在外边热闹上了?"
  她的声音不高,但是在安静的走廊上每一个字音都清清楚楚。桑格斯想说什么,但是最终尴尬的咳了一声,转开视线。
  米切尔面无表情的回视着她。
  "……这位小姐请问你是伤者的什么人?"手术护士终于走过去,迟疑着问:"您是他的……"
  "我是他的未婚妻。"西妮亚微笑了一下,那笑意短暂而平静,"——西妮亚·米兰达。"
  护士明显松了口气,友好的跟她握了握手:"那真是太好了,跟我过来一趟可以吗?这里有些情况我们必须告诉你一声。"
  西妮亚点点头,尾随着护士穿过一片狼藉的走廊。米切尔正站在走廊当中,西妮亚迎面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紧紧盯着这个女人,轻声问:"你什么时候成了他的未婚妻了?"
  "我们一直在商量结婚的事,怎么,他从没告诉过你吗?"西妮亚嘴角浮现出一点嘲讽的冷笑,紧接着擦肩走了过去。

  Chapter 20

  邓凯文的手术一直到深夜才结束。
  他的情况基本上已经稳定下来,但是第一夜仍然要进ICU病房。医院病房大而舒适,允许两个家属陪护,但是邓凯文在法律意义上没有家属,因此未婚妻西妮亚便留了下来。
  洛杉矶警局也要派出一名警察留守,米切尔便主动要求留在医院。本来桑格斯准备自己留的,但是临到决定时他老婆打来电话,说是医院寄来怀孕报告,米切尔便强硬的把他赶走了。
  "怀孕不是小事,你们这还是第一胎吧?你觉得如果Kevin醒来以后,知道你放弃了这么重要的时刻留在医院里陪他,他心里能好受吗?还是别给他添堵了!"米切尔哈哈笑着一指自己:"这种时候就应该像我这样的单身汉出马,还能拿两倍出勤津贴呢!"
  桑格斯迟疑再三,最终还是千恩万谢的走了。
  米切尔啪的一关门,转过身的时候脸上已经完全失却了笑容。
  他生得不能说不好,虽然五官脸相不如邓凯文那样俊美,但是收拾收拾也能算爽朗阳光。他笑起来的时候特别有感染力,仿佛无忧无虑心怀坦荡,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但是当他完全不笑的时候,那眼神、五官、面部表情,就显得特别冷淡疏远,还有股隐约的戾气,让人忍不住觉得,他也许是个关键时刻狠得下心来的男人。
  米切尔沉着脸走进病房,只见邓凯文躺在病床上,脸色比被单还要苍白。他脸上盖着氧气罩,几根管子从身上链接出来,右手上插着血袋针头。西妮亚·米兰达坐在床边拉着他的左手,轻轻亲吻着他瘦削的手背。
  "他还在手术室里的时候,我站在门外边,心想如果他死了,我就举行一个婚礼,新郎席位上放着他的遗像。"西妮亚看着邓凯文昏迷的脸,目光柔软而痴迷:"我想做他的女人,姓他的姓,穿着黑裙子成为他葬礼的主办人。我可以做他一天的妻子,然后当他一辈子的遗孀。"
  米切尔抱着臂靠在门边上:"这种时候还用得着装深情吗?反正他看不见。"
  "你太不了解女人了,女人的爱从来不装。"西妮亚笑了一下,俯下身去在邓凯文冰凉的侧脸上印下一个吻:"——从我第一眼看到他开始起,我的眼睛里就只剩下了他。我可以为他去死。"她顿了顿,仿佛坚定信念一般轻声重复:"我可以为他去死。"
  "事实上是你差点害死了他吧?"米切尔忍不住冷笑一声:"很可惜,你爱的这个邓凯文不需要女人!"
  "就算他不需要女人,也未必需要你。"西妮亚的声音一如既往十分柔和,盯着米切尔的眼神却争锋相对咄咄逼人:"我们不妨打个赌,就算有一天我和Kevin分开了,他也绝对不会选择你!他也许会孤独很长一段时间,也许会选择另一个女人甚至是男人,但是他绝对不会跟你在一起!"
  米切尔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一言不发的盯着西妮亚。
  病房外的走廊上隐约传来护士走路和说话的声音,窗外夜色沉寂寥远,星河岑寂。
  病房里的空气静默得几乎要凝固,米切尔和西妮亚互相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两人的目光都冷酷彻骨。
  就在这个时候病床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西妮亚慌忙低头一看,只见邓凯文的手动了动,仿佛想抓住什么。她立刻用力抓住他的手:"Kevin!Kevin!你醒了吗?"
  邓凯文脸色微微的扭曲了,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没有睁开眼睛,神情十分挣扎,仿佛在竭力逃离一个可怕的噩梦,却深陷在泥潭里挣脱不得。
  米切尔大步走来叫了一句Kevin,声音非常大,护士立刻敲门而入:"发生什么事了?病人怎么样?!"
  "医生轻快过来看看!他好像要醒了!"西妮亚颤抖的叫道:"医生!请快点叫医生!"
  护士一个箭步冲到病床前,只看了一眼仪器屏幕,又看了一眼邓凯文,松了口气:"没事,醒不过来。病人只是在做梦而已。"
  做梦?米切尔立刻看向邓凯文的脸,只见短短几秒钟他已经不再挣扎和痉挛,只是嘴唇瞬间微微一动,仿佛是叫了个人名。
  看那口型,仿佛是"尼尔"或者是其他什么。
  不过尼尔是谁呢?米切尔心里微微一动,他只知道S.W.A.T里有个特警叫尼克,叫尼尔的还真没有。虽然这个名字很常见,但是他们这一圈警察里还真没人叫这个的。
  难道是在叫尼克?不对啊,这两人八竿子打不着啊。
  护士推了一针镇静剂后,邓凯文的脸色很快平静下来,再次陷入了深度昏迷中。西妮亚被吓得不轻,也顾不上米切尔了,只紧张的坐在病床边时刻盯着邓凯文,连眼睛都不从他身上移开半分。
  米切尔看她那样心里烦得慌,便走去外边抽烟。他站在露台窗前,迎着夜风点起一根万宝路,看着那打火机的光一山一灭,突然心里闪电般划过一个念头。
  尼尔,Neil?
  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十分耳熟,总觉得在哪里看见过……
  Neil……Neil……
  Nathaniel?
  纳撒尼尔·埃普罗?!
  米切尔瞬间呛了口烟,重重的咳嗽起来!
  他想起很久以前看到的一本FBI绝密资料,世人都知道G.A的老大是埃普罗,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位黑道教父的全名是纳撒尼尔·埃普罗!
  难道说邓凯文刚才叫的是埃普罗吗?
  他为什么会用这么亲昵的称呼来叫埃普罗呢?
  米切尔回过头去望向病房,惨淡的灯光冷冷映在大理石地面上,反射出没有温度的光。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恍惚,不知不觉往病房的方向走了两步。
  邓凯文到底做了怎样的梦呢?他在梦里再一次想起了埃普罗吗?
  在G.A几年隐秘的时光中,他跟埃普罗之间到底发生过哪些不为人知的往事,以至于十几年过去了,他还会在梦中下意识的用最亲昵的称呼叫埃普罗的名字?
  米切尔用力抽了口烟,感觉到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蔓延,那一刻他拿着香烟的手指竟然有些微微的战栗。
  (2)
  邓凯文躺在床上,隐约听见身边有男人和女人的交谈,听见有人迅速跑来的声音,甚至从眼皮的缝隙中看见刺眼的雪白灯光。但是他没有意识,他清醒不过来。
  就像是陷入流沙之中,本以为早已忘却的记忆蜂拥而至,从他的嘴巴、耳朵里一个劲的灌进去,就算他拼命伸手呼救,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就像无声而恐怖的哑剧一般,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吞没,撕心裂肺却无能为力。
  "Neil……Neil……"
  是谁在叫?
  "Neil,Neil!"
  "Neil……!"
  邓凯文猛地回过头,一个小男孩跌跌撞撞的向他跑来,满脸期待,张着双手,转眼就到了近前。
  他一时大惊,下意识的想避开,但是双脚却极度沉重,连稍微动一动都做不到。
  就在两人即将撞上的瞬间,突然那小男孩竟然一头扎进了他的身体,就像穿过一团空气那样,直接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
  邓凯文震惊回头,只见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穿着黑衬衣,黑西装,微笑着对那小孩伸出手。
  他们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就像兄弟或者是父子,仿佛站在温暖永恒的阳光之下,一切细节都亲昵而慈爱,没有半点危险。
  邓凯文的瞳孔瞬间紧缩,他认出了眼前这两个人——那竟然是年轻时的埃普罗,以及童年时代的自己!
  刹那间场景仿佛漩涡一般旋转起来,他不由自主的被卷下水面,深渊中伸出一只巨大无形的手,在轰鸣中一把将他狠狠拉了下去。
  他惊恐的奋力挣扎,却像蚍蜉撼树一般无济于事……直到记忆轰然破闸,他在巨大的咆哮中发出一声听不见的惊呼。
  ——
  二十年前。
  美国纽约。
  产房里传来声嘶力竭的痛呼,间或有护士匆匆来去,走路时步伐带起一阵快速的风。
  一个黑眼黑发的小男孩坐在长椅上,紧紧抿着粉色的嘴唇,手心里的汗冰冷潮湿,他不由自主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
  一个护士突然从产房里冲出来:"孩子的父亲呢?父亲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产妇没有留下那个男人的联系方式,也没有人送她来医院。"另一个护士说着转过身,看向长椅上孤零零的小男孩:"只有这孩子跟产妇在一起……据说是大儿子。"
  两个护士同时沉默了一下。
  小男孩呆呆的望着她们,隐约觉得她们在说一些不好的事情,半晌才怯怯的叫了一句:"妈咪……妈咪在哪里?"
  两个护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柔声问:"亲爱的,你爸爸在哪里?"
  小男孩再次在裤子上用力蹭了蹭手,小声说:"他走了。"
  "走了?"护士疑惑的重复,"你知道爸爸在哪里吗?你妈妈需要他。亲爱的,你知道爸爸的名字吗?或者是电话号码?任何联系方式都可以,你知道吗?"
  小男孩怯生生的望着她,半晌摇摇头:"爸爸不要我们了。"
  他想起那天家里爆发的剧烈争吵,摔碗砸东西的声音一直持续到深夜。第二天早上他起来的时候,只看见爸爸带着一只巨大的行李箱站在门前,弯腰摸了摸他的头,神情十分的温柔。
  "Kevin,爸爸必须要跟你说再见了。"
  "……你还会回来吗?"
  年轻的父亲看着他,半晌才悲伤的摇了摇头。
  那天他看着父亲从房子的台阶走下去,连头都没有回。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走到他伸手,仿佛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一般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抬起头,只看到母亲脸颊未干的泪迹和通红的双眼。
  从那天清晨直到现在,七个月过去了。
  那是凯文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父亲。
  两个护士再次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迟疑不决的问:"产妇手术前签了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协议吗?"
  "没、没有……"
  "情况太危急,产妇已经没有神智了,可以征询产妇的意见吗?"
  "太勉强了,太勉强了……如果她的情况进一步恶化下去,我们就必须放弃产妇的生命……"
  她们同时迟疑的沉默了。
  在这个时候的美国,危急情况下保孩子不保大人是医院惯常的做法,甚至在法律上也有这方面的倾向。
  但是从小男孩的话里可以听出来,产妇的丈夫已经离开了这个家庭。那个男人可能已经死了,或者是失踪了,如果产妇一旦离世,那么这两个孩子都会立刻成为孤儿。
  "我们必须替她作出选择,"一个护士低声说,"再拖下去两个都未必能保住。"
  她的同事最终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她们即将走回手术室的时候,突然走廊上响起很多人的脚步声,十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从楼梯冲了上来。为首那个看上去年纪还不大,面相深刻而冷峻,眉目间带着一股煞气。
  走廊上几个医生护士都吓了一跳,刚有人想拦住他们,突然硬生生止住了脚步:"是G.A的人!"
  "是……是埃普罗!我昨天才在电视上看过他!"
  走廊上瞬间想起窃窃私语,但是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埃普罗走到手术室门前,虽然他神情冷漠而肃厉,说话语气却一点也不粗鲁,相反还有些冷淡的彬彬有礼:"请问,产妇名字是不是叫卡珊德拉?"
  护士叹了口唾沫,很快点点头:"是的,请问您……"
  "我是胎儿的父亲。"埃普罗打断了她。
  "是、是——那实在是太好了,现在产妇的情况比较危急,您必须作出决定……"
  "请务必同时保下大人和孩子。但是如果情况不允许,"埃普罗顿了一下,语调生冷平静:"——那就保孩子。"
  护士们立刻吃了定心丸一般连连答应,飞快的跑进手术室里去了。
  埃普罗从手术室门前退开几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那我妈咪呢?"
  他一回头,看见一个七八岁的东方小男孩坐在长椅上,长得竟然非常可爱,只是因为惊恐无助而显得脸色苍白。
  埃普罗铁硬的目光让这孩子更加害怕,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声音更微弱了:"……我……我妈咪呢?"
  "这是那个女人离婚前的儿子,一直跟着她生活。他父亲是个东方人,这孩子应该是混血。"助手立刻对埃普罗低声说道。
  埃普罗点点头,走过去站在长椅边。他身材非常高大,俯下身来才能平视着小男孩漆黑水润的眼睛:"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看看埃普罗伸出的手掌,迟疑半晌之后轻轻把小手放上去,两人于是缓慢而一本正经的握了握手。
  "你好,我叫Kevin Den,你可以叫我Kevin。"
  埃普罗打量着这孩子,似乎感到十分有趣:"你好,我叫Nathaniel,你可以——嗯,可以叫我Niel。"
  凯文擦擦眼睛,因为刚才他忍不住哭了,眼眶里还留着泪水,一擦就显得红通通的,"嗯,Neil。"
  "Niel。"埃普罗纠正他。
  "Neil。"凯文坚持说。
  小孩子口音不准可以原谅,但是一口一个"Neil"实在有点可笑,埃普罗身后的助手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埃普罗用力揉揉他漆黑柔软的头发:"好吧,随便你吧。不过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叫我Neil,要是每个人都这样叫,也许我就忍不住要杀人了。"
  凯文困惑的仰起头:"为什么?"
  "听上去太像意大利黑手党了。"埃普罗认真的解释一句,紧接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是同行。"
  "……Neil,黑手党是什么?"
  "就是坏人,警匪片里被警察抓的坏人。"
  凯文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过了一会儿突然又扯扯埃普罗的袖子。
  "怎么了?"埃普罗温和的问。
  "妈咪……我妈咪呢?"
  这话从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嘴里问出来,带着怯懦和渴望,娇软稚嫩还夹杂着隐约的哭腔,让人听了心里发颤。
  埃普罗久久的凝视着他,半晌轻声问:"Kevin,如果有一天你妈妈不在了,你会怎么样?"
  凯文睁大眼睛,困惑的望着他。
  "算了,我只是说说而已。"埃普罗拍拍小孩的脸,转过身去望向产房的大门。
  很多年后邓凯文回忆起那时的一切,才意识到生斯坦利的时候,他母亲几乎丢掉了性命。
  她为了生下埃普罗的孩子,背叛了自己的丈夫,放弃了清贫的家庭,让大儿子永远失去了父亲,甚至差点连自己的命都丧失掉了。
  也许是冥冥之中命运注定,这个女人最终平安生下了斯坦利——纽约最大黑帮G.A未来的继承人,并且侥幸从生死线上挣扎了回来。她所放弃的一切都有了加倍的补偿,富贵和荣耀都随着斯坦利的降生而来到她身边,让她轻轻松松就唾手而得。
  那一年邓凯文七岁,多了一个叫斯坦利的弟弟,紧接着成为了美国东部黑道教父的养子。
  ——从他第一次管埃普罗叫Neil开始起,他的命运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彻底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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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牛嫂开新文啦!一定要支持一下!这个是重生文哦,俺也在追的

因为准备下章开V,开V要连更三章,算算看得有一万字,所以目前在攒文……所以今晚没二更了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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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1
Chapter21

很多人都知道斯坦利是埃普罗的独子,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对于埃普罗来说,那个怯生生管他叫Neil的小男孩更像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

男人对于第一个孩子的感情总是更加复杂一些,寄托的希望也更殷切一些。

生下斯坦利后,那个叫卡珊德拉的女人被移到了一座更大更豪华的别墅里,但是没有得到亲自哺育孩子的权利。埃普罗把斯坦利留在了G.A,请了无数个佣人和乳母,从他满月开始起就拥有八个家庭教师,一个个都是专门启发胎儿智力的专家。

后来邓凯文想,那应该是埃普罗对这个为自己生了孩子的女人并不信任。

也许他潜意识里觉得,一个为了金钱背叛家庭、并使孩子失去父亲的女人,并不能成为合格的母亲。

不管怎么说卡珊德拉都必须接受这个结果,斯坦利每个月被抱过来一次,只留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必须送回G.A。埃普罗有时过来看她,但是并不经常,看上去他对这个女人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了。事实上斯坦利长大后,他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最后几个月不出现都是常事。

在这种情况下,他却还记得凯文。

他每个星期都会派人接凯文去G.A度周末,单独和这孩子一起吃晚饭,问他学校的情况,检查他的作业,有时还会带他一起作短途旅行。

当年埃普罗也才二十出头,而凯文已经七八岁了。他们有时像一对年岁相差特别大的兄弟,有时像父子,有时像平等的朋友。

有一个周末恰逢邓凯文的九岁生日,周五晚上他乘车到达G.A的时候,看见埃普罗站在大门前,一副要出门的打扮。他立刻冲下车大叫着Neil,飞快的跑过去抱住他:"Neil,你要上哪里去?你不陪我过生日了吗?"

好几个G.A的董事频频侧目,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这个小男孩。

埃普罗拍拍凯文的脸,语调和蔼而漫不经心:"跟我走,我带你出去庆祝生日,星期一早上我送你去学校。"

"那,那我们上哪里去?"

"你坐过飞机吗?"

凯文摇摇头。他从出生后就没有离开过纽约。

埃普罗笑起来:"我们去东京。"

邓凯文的九岁生日在银座灯红酒绿的夜市中度过。

那是他第一次离家、离母亲那么远,异国新鲜的空气让他兴奋难耐,纽约的一切都被跑到了脑后。G.A保镖整晚都没有出现,只有他和埃普罗两个人在拥挤的街道上,他们逛遍了整条街,买了一大堆小吃,甚至还看了歌舞伎,喝了点酒。

埃普罗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凯文兴奋的回答:"SoCool!"

"男孩子应该多见识一些,阅历丰富了,以后就不会被别人的小花样所迷惑。"埃普罗说着又拍拍他的脸:"你这么好看,以后追你的女孩子一定很多,眼光要放亮一点。"

"我不喜欢白种女孩子!"凯文嚷嚷起来:"我喜欢四年级的Emily!但是Emily不喜欢我,她喜欢个儿高会打架的男孩。"

埃普罗笑起来:"你不会打架?"

"不会!因为妈咪不允许。你会吗?"

小男孩漆黑的眼睛亮闪闪的,清明澄澈,孺慕之情一望见底。埃普罗想了想说:"嗯,我会。"

"那你打架厉害吗?"

"算厉害吧。"

"那你教我好不好?"

埃普罗沉默了一会儿。人潮在他们身边涌过,霓虹灯映在他的侧脸上,看不清他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kevin,你要学打架做什么呢?仅仅是为了讨女孩子的喜欢吗?还是在男孩子们当中称王称霸,让所有人都怕你,畏惧你?"

凯文呆了一下,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的理想是什么?"埃普罗顿了顿,解释道:"我是说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警察!"凯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为什么?"

"因为威风!"凯文立刻模仿警察拿枪的姿态,一本正经的盯着前方:"不准动!放下武器!你有保持沉默的权利,但是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刑堂证供!"

埃普罗笑着重重一拍他的头,小男孩立刻吐了吐舌头,规规矩矩的放下手。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当上警察的,身高,体重,视力,学历,健康状况……除了警察之外你还有其他理想吗?"

这次凯文皱起小小的眉心,突然一拍手:"我想成为Neil一样的人!"

埃普罗有瞬间的诧异:"我这样的人?"

"我想变得像你一样!"凯文兴高采烈的大声说,娇嫩的童音在夜风中格外清亮:"我想像你一样高,像你一样大,像你一样有很多很多手下,到哪里都被一群人围着!比警察还要威风!"

埃普罗默默的听着,到最后低沉的笑了一声。

凯文蹦到他身前,不依不饶的问:"你笑什么?看不起我小是不是?我很快就能长大了!"

"不,我没有笑你。"埃普罗俯□去,双手按住凯文的肩膀,迫使小男孩抬头望向自己:"我只是在想,等你长大以后,还记不记得今天你说的话呢?也许到时候你就忘了也说不定……"

"我不会忘的!"小男孩气鼓鼓的抗议,"我会一直记得的!"

小孩赌气般的保证总是如此幼稚,但埃普罗这次没有笑,而是严肃的看着凯文,仿佛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必须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的成年人。

"那么Kevin,记住你今天对我的保证。请你记住你说过,长大后你想成为像我一样的人。"

埃普罗的神情就好像不信任他似的,凯文不服气,刚想大声嚷嚷,突然埃普罗手指一紧,肩膀上传来的疼痛立刻把他的话压回去了。

"Kevin,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

"我想清楚了!"凯文立刻更大声音的嚷回去:"咱们等着瞧吧!等我长大你就知道了!"

埃普罗松开手,小男孩立刻跳出两步远,叉着腰气鼓鼓的望向他。

"……我等着。"埃普罗声音越发低沉下去,一字一顿的道。

从东京回来之后,出乎意料埃普罗没有立刻把凯文送回他母亲身边,而是留他在G.A住了一阵。

那其实是邓凯文一生中,最开始接受黑道教育的日子。

埃普罗并没有立刻教他打架练武,而是首先教了他如何开枪。就算是冲击力最小的女士枪对他而言也太大了,后座力经常撞得他肩膀青一块紫一块的,凯文又是个天生软弱爱哭鼻子的小孩,每天晚上洗澡的时候便疼得掉眼泪,跌跌撞撞跑去找埃普罗诉苦。

埃普罗于是把他抱起来,带他一起去看弟弟。斯坦利刚刚学会摇摇晃晃地走路,地毯对他而言又太粗糙了,走着走着就啪嗒摔一跤,紧接着开始嚎啕大哭。他一哭凯文就不哭了,跑过去笨手笨脚的安慰弟弟。

可惜斯坦利从不领情,经常用力推开凯文,有时候还会用拳头打他的眼睛。

这样暴躁的表现让埃普罗很惊奇,一开始他以为这两兄弟天生不合,后来才发现斯坦利对谁都一样。他好像天生就对暴力和鲜血特别敏感,给他喂奶的时候他会用力咬乳母的□,有时甚至会咬得鲜血淋漓。

埃普罗渐渐就觉得这孩子有些怪异,也就不再把凯文带去见他弟弟了。

邓凯文在G.A度过了他的整个童年时代,见到斯坦利的次数却屈指可数,甚至连埃普罗自己都没有亲手抚养这个孩子。

根据G.A的惯例,继承人是要被整个董事局共同抚养的,斯坦利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保姆、佣人、家庭教师和一大堆叔叔伯伯共同生活了。那些人都知道要讨好这位大少爷,众人恶意的娇纵让他更加不知道天高地厚,脾气也越发恶劣暴躁。

然而在当时,邓凯文却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他渐渐开始很少回家,整夜整夜的留宿在G.A里。每次回到卡珊德拉那栋富丽堂皇的别墅,都只是为了拿换洗衣服,或者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每次埃普罗都开车把他送到楼下,看着他跑进门去,十几分钟后又风风火火的跑出来。他必须动作快,因为他的时间表被安排得满满当当,陪埃普罗练枪和开会是他日常生活的主要内容。除此之外他还在学法语和俄语,埃普罗每天下午抽出两小时来亲自教。

有一天下午埃普罗出门去参加一个黑道老大的葬礼,顺路把凯文带去他母亲那里拿几本书。他们两人都穿着正装,凯文年纪还小,便没有打领结,只在黑西装里穿着开了扣的白衬衣。他刚推门下车,突然埃普罗拦了一下,从车厢里探出身,给他仔细理好衬衣领子,才拍拍他的肩:"去吧。快点回来。"

凯文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大步跑上别墅台阶。

埃普罗看着他进了门,才转身回去车里。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他敏锐的察觉到什么,猛然一回头,只见别墅二楼的落地玻璃窗前,卡珊德拉正匆匆放下窗帘。

那个女人如今已经三十出头,身姿倒是秀丽如初,在窗口一闪就不见了。

埃普罗脸色沉了沉,一言不发的钻进车里。

凯文蹬蹬蹬跑进自己的卧室,在书柜里翻了半天,头也不回的大声问:"妈咪!我那本燃烧的世界怎么不见了?"

身后静静的没声音,凯文一回头,顿时吓了一跳:"妈咪!"

卡珊德拉站在儿子身后,嘴唇紧紧的抿着,一双湛蓝眼睛冷冷的看着他。

卡珊德拉其实是个二分之一的混血,虽然金发碧眼,但是身材却像东方人一样娇小纤细。她最近瘦得厉害,颧骨都有些突出,这样扬起下巴来看人,便给人一种非常冷淡、刻薄、挑剔的感觉。

凯文从小就是个直觉敏感的孩子,一看母亲的眼神,心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压抑感,勉强笑了笑问:"妈咪?你怎么了?"

"……你看到斯坦利了吗?"

"斯坦利?我上星期——"

"你最近看到斯坦利了吗?"卡珊德拉猛地上前一步,几乎要紧贴到了儿子脸上:"他还好吗?埃普罗喜欢他吗?他有没有亲自照顾他教育他——"

"妈咪!妈咪你放开我!"凯文用力挣脱卡珊德拉,踉跄着退后了半步:"斯坦利很好!Neil每天都去看他的,他已经开始学说话了!一切都非常好!"

"他每天去看他多长时间?啊?埃普罗每天去看我儿子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妈咪,我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你不知道?你不是一直跟埃普罗在一起吗?"

"我……半个小时,"凯文口不择言的说,"我保证一定有半个小时。"

事实上根本没有,埃普罗每天只去看斯坦利一眼,其他时间大多听保姆的汇报。

"只有半个小时?"卡珊德拉脸上露出了尖锐的失望,"难道他已经不喜欢斯坦利了吗?"

"妈咪……"凯文心惊胆战的盯着卡珊德拉。

"那他提起我了吗?"突然卡珊德拉生硬的转变了话题,"他有没有说要来看我,有没有其他的……其他女人?"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不由自主流露出焦躁的神情,凯文那句"没有"刚刚冲到嘴边,就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有的,妈咪,Neil有提起你的。"

卡珊德拉久久的瞪视着他,那目光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凯文甚至觉得那不是母亲看儿子的眼神,那里边夹杂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埃普罗不是你的父亲,"卡珊德拉硬邦邦的开了口,"他是斯坦利的父亲。"

凯文忍不住又退后半步:"……是的,妈咪。"

"一定是因为你,他才分不开心去看斯坦利的。"她又神经质的低声说,"一定是因为你。"

"对——对不起,妈咪。"

卡珊德拉猛的抬起头,那目光几乎要将她幼小的长子活活刺穿:"为什么他对你这么好?明明斯坦利才是他唯一的儿子,我给他生的唯一的儿子!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你怎么能越过斯坦利的位置?!"

凯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母亲一直有些神经质,但是从没像今天这样,发作得这么剧烈而可怕,让他背上都冒出了一层冷汗。

"这样下去斯坦利怎么办?我怎么办?"卡珊德拉一个箭步冲上前,猛的抓住了凯文的肩膀,指甲深深陷进了少年单薄的肌肉里:"你说,这样下去斯坦利怎么办?他还那么小!还有我,我怎么办?我已经老了!"

"妈咪,妈咪!"凯文疼得叫了起来:"妈咪,松手!快松手!"

砰地一声巨响,卧室门被狠狠推开了。埃普罗大步流星的走进来,一把推开卡珊德拉,随即把凯文紧紧拉到了自己怀里!

凯文已经被吓呆了,转头间就撞上一个带着淡淡烟草味的宽厚怀抱,他立刻下意识的紧紧抓住埃普罗,颤抖着叫了一声:"Neil!"

卡珊德拉脸色苍白:"埃普罗……"

"你最好去做一下心理治疗,我怀疑你精神状态有点问题。"埃普罗冷冷的打断了她,一把抱起凯文向门外走去。临出门时他突然回过头,声音很低却极其有力:"还有,你最好少抽点大麻。"

卡珊德拉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埃普罗抱着凯文,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Chapter 22
Chapter22

从那天开始起凯文就彻底住在了G.A。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卡珊德拉抽大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她本来就是个内心敏感、心思纤细、喜欢怀疑别人、还有点神经质的女人。从内心深处来说她仍然爱着凯文的父亲,那个年轻俊美的东方人,那爱情在空虚的时光中化作了负罪感,每次见到凯文那和父亲肖似的脸,她的负罪感都会像毒蛇一样从心底里冒出来。

同时她又不满足现在的生活,潜意识里她觉得,既然她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她就应该获得更高的地位,更富足的生活,更显赫的荣耀,甚至是G.A女主人的头衔。

这些埃普罗当然不可能给她。埃普罗所做最多的只是给她钱,让她随心所欲的消费。

充裕的物质容易让人内心空虚,卡珊德拉本来还有两个儿子,但是斯坦利被留在了G.A,一个月只能见她一次;凯文又被埃普罗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基本上没什么和母亲相处的时间。寂寞而富足的生活让她灵魂更加饥渴,迫切需要精神上的刺激——于是她选择了大麻。

这个时候还算好,她还没真正接触冰毒或者是海洛因。

真正毁灭她的事情,发生在凯文十三岁那一年。

那天凯文从学校出来,出乎意料看见G.A的车停在门口,埃普罗站在车门边,默默的看着他。

凯文身上其实继承了母亲的很多性格特质,比方说敏感内向,软弱善感,心思又比常人更加慎密。他一看埃普罗的眼神,就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Neil,发生什么事了?你不高兴吗?"

周围大街上人来人往,埃普罗就那样看着他,不说话也不笑,目光微微有些沉郁。半晌他才开了口,声音十分低沉:"Kevin,你父亲死了。"

凯文瞬间呆在了那里。

埃普罗上前一步,重重抓住了他的肩膀,把他用力的往自己怀里带。

"没关系的,Kevin,没关系的……我父亲也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比你年纪大的人先走一步,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是怎么死的?"凯文颤抖着问,"他死在哪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埃普罗看看周围一圈:"我们上车再说。"

他把凯文带上车,车窗玻璃缓缓升起,立刻将潮水般的喧杂都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邓凯文的父亲其实是个奇人——他是个东方武师,据说功夫极其厉害,长得又十分俊美。卡珊德拉年轻时追求者众,她却唯独对这个一没家二没钱的年轻人一见钟情。

后来邓凯文回忆起他父亲,总觉得他父母当年是十分相爱的。后来卡珊德拉的背叛对他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他干脆离开了家,四处流荡居无定所。

多年后他调查过父亲当年的行踪,发现他离家出走以后,并没有立刻离开纽约,相反却在家附近盘桓了好几个月,直到卡珊德拉临产为止。斯坦利降生后他从纽约去了旧金山,在那里度过了两年,职业是给人当保镖,生活非常单调。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突然又离开了旧金山,开始到处流浪,打些零工,就这么慢慢从东部晃到了西部的洛杉矶。

事后的调查显示,在他人生的最后几年,他一直隐姓埋名生活在西部,打工的时候还用了很多假名。那段时间他生活如何已经无据可考,想必应该很不怎么样。

至于他的去世则完全是个意外,至少资料上看来一切都是意外。他某天去银行的时候遭遇了一帮反社会分子,他们在银行大楼放了炸弹,包括他在内的几十个人都没能及时逃脱,最后随着银行大楼爆炸身亡。这个消息在美国轰动一时,报纸上登出了所有遇难者的名字,他死亡的消息就是这么传到纽约的。

凯文当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竟然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他只觉得心里非常难受,就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竟然完全哭不出来。他眼睛发涩,喉咙哽得难受,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就像是在做一场噩梦。

埃普罗没有把他带回G.A,而是送到了卡珊德拉那里。

车在别墅门口停下的时候,他看见卡珊德拉站在门前痛哭,报讯的几个人正扶着她低声劝慰着。

他飞快的跑下车叫了一声妈咪,卡珊德拉从人群中伸出手,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那其实是父亲离家出走后,凯文第一次这么紧的被母亲抱住。

"妈咪,还有我,你还有我。"凯文生疏而笨拙的安慰着母亲,"不要哭了,不要伤心,你还有我。"

卡珊德拉哭得几乎崩溃,她站立不稳,全身重量都压在儿子身上,几乎把凯文压得摔了一跤。

"我好后悔,我好后悔……"泪水中她神经质的一遍遍重复着,"为什么,为什么!……我好后悔啊!……"

凯文感觉自己肩膀被母亲掐住了,他疼得脸色都变了,却咬着牙一个字都没有说。

卡珊德拉最终哭了一整个白天,到晚上的时候才在安眠药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她没想起来安慰儿子,从头到尾她都只想起来自己失去了爱人,却没想起来儿子失去了父亲。

凯文一直陪伴着母亲,他心里非常难受,却没法宣泄出来。一直到晚上卡珊德拉睡了,他一个人静下来了,那痛苦和绝望才一点点从心里蔓延上来,就像细密的利齿一样来回噬咬着他的心脏。

从七岁那年开始起,他就再也没见过父亲。

那天清晨父亲回头的瞬间,就像一幅泛黄的黑白照片,从此永远的留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凯文在楼上坐了一会儿,看着母亲的睡脸,突然觉得十分厌烦而恐惧,甚至无法跟她呆在同一个房间里。他飞快的跑下楼梯,刚想冲出大门,突然一下子停住了脚步:"Neil?"

埃普罗竟然还没有走,坐在餐桌边的壁炉前。

"喝点什么吗?"他晃晃手里的瓷杯:"来点咖啡吧。"

凯文慢慢走过去,任由埃普罗倒了一杯刚煮好的Irish,又把杯子硬塞到他手里。

"我父亲是在我十岁那年走的,"埃普罗喝了一口咖啡,低声道:"在此之前我对他根本没印象,跟斯坦利一样,我是被董事局抚养长大的。我从没有跟他一起吃过晚饭,十年间我们说过的话,大概连一百句都不到。"

凯文"嗯"了一声表示他在听,泪水无声的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我的意思是,很多人都有这样那样的缺憾,但人生总是公平的,你比别人少一些东西,就自然会有其他的东西来补偿你。"埃普罗顿了顿,又说:"比方说我很早就掌握了权力,我在大把拿钱支持纽约市长选举的时候,那些同龄人还在念高中。"

"……我宁愿要我爸爸,"凯文低声说,"我宁愿家里没有钱,很早就出去打工,甚至没有饭吃……但是我真的很爱他们,"他竭力压抑着,声音却仍然带出一点颤抖的哭腔:"——我的爸爸妈妈。"

埃普罗探过身体,近距离的打量着凯文,仿佛有些出乎意料:"你看上去不像是那种软弱的孩子啊。"

凯文用力摇摇头,哽咽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吗?就算没有父亲,你的生活也一点也没受到影响不是吗?"

"……不,不一样的……你不懂,这不一样的!"

"但是我听说他很早就离开了你,是不是?从你七岁开始起他就没再负过责任,对吧?"

"那不一样的!"凯文终于痛哭起来,"就算这样我仍然爱他,他是我爸爸!"

埃普罗不说话了,静静的注视着凯文,半晌才叹了口气,拍拍少年细嫩的侧脸。

泪水瞬间浸湿了他的掌心,有种细微的搔痒。

他看着这孩子,心说你爱他是不假,那你爱我吗?

凯文今年十三岁,父亲在他生命里占了七年记忆,而埃普罗接手了后边的时光。算算看时间也差不多相等了,如果除掉婴儿时期没有记忆的那一两年,那么生父和养父在时间上所占的分量应该是完全一样的。

就算父子天伦不能用时间来衡量,那感情上的投入呢?感情上总有个轻重之分吧?

他看着哭泣的少年,火光映得他侧脸全无血色,白玉一般精致润洁。他心里叹了口气,罕见的觉得有些惆怅。

到底是人家的儿子,再怎么投入感情,人家也不拿你当亲生父亲看。

现在是这孩子小,好歹能算半个父子。以后长大了呢?长大了算什么?

他这么想着,当时还不觉得,潜意识里却跟以前有了点不同。从那天以后,他看凯文的眼光便有了微许的变化。

只是当时埃普罗和凯文,都没想到多年后的那方面去。生活还在继续,人都要从悲痛中走出来,继续日复一日平淡却正常的生活。

那天晚上凯文在壁炉边坐着坐着就睡着了,他事后还奇怪怎么咖啡能把人喝睡着,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原来埃普罗一早就在咖啡里放了药。

也许是精神太过疲惫,那一觉他整整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已经在G.A了。据说卡珊德拉不在家,临时去洛杉矶参加葬礼去了,也没想起来要带大儿子一起去。

那件事在当时,并没有对埃普罗和凯文之间的关系产生什么影响。

唯一有了巨大变化的,竟然是卡珊德拉。

Chapter 23
Chapter23

很多年后已经当上FBI的邓凯文,在一次缉毒行动中开枪打死了一名毒贩,九十米距离一枪爆头。

这还不算,毒贩倒下后他还接连不断的对尸体开枪,简直就像疯魔了一样,直到把弹匣里的所有子弹都打空了!

那个毒贩的头部被打了十一颗子弹,整个人活生生变成了一团肉泥!

当时很多同事都惊呆了,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最近的两个FBI探员扑上去拼命按住邓凯文,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的枪夺下来。

事后邓凯文接受了FBI高层医生的心理指导,调查小组在他的档案里发现了端倪——资料显示他的母亲是个吸毒者,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因为吸毒过量而去世。

这也许可以解释邓凯文为什么这么痛恨毒品,海洛因毁了他的母亲,也毁了他的一生。

事后他回忆起,卡珊德拉最开始接触毒品,应该是从洛杉矶参加完葬礼回来之后。她的精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爱人,如果不是她的背叛,那么那个男人就不会离家出走,不会离开纽约,不会去洛杉矶,也不会因为意外而英年早逝。

尤其是当她得知那个男人在离开她之后,一直没有成家,甚至连女朋友都没有找,她强烈的负罪感简直压垮了一切。

逝去的总是最好的,她开始不断拿那个男人跟埃普罗对比,越来越觉得那个男人才是自己一生的真爱,觉得自己当初为了埃普罗而背叛爱人是个巨大的错误。

到后来她甚至有点恨埃普罗,觉得是他毁了自己的家庭和一生。

这对埃普罗来说其实不大公平。卡珊德拉最初不愿打掉斯坦利,是因为她知道这个孩子对G.A来说有多么宝贵,如果生下这个孩子的话她就会从此前程似锦,荣华富贵。

但是在当时,邓凯文并没有察觉到母亲的想法。卡珊德拉当时已经癫狂了,她精神上出现了很大问题,凯文有时候只觉得怕她,不敢接近她,也就没有及时发现她内心的疯狂。

那一年她开始吸毒。

最开始发现这件事的是埃普罗,但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也没有阻止她!

后来邓凯文回想起当初埃普罗的反应,便觉得十分胆寒。那个时候如果埃普罗强制她戒毒,她最终应该不会沦落到那个结果;但是埃普罗不动声色的纵容了,默许了,甚至还往她账户上打了不少钱!

他知道埃普罗在想什么。他已经极度厌恶卡珊德拉,这样的母亲只会给凯文和斯坦利带来非常不好的影响。如果她不在了,凯文就从此无父无母,人生中唯一可以依靠的也就埃普罗一人而已。

如果卡珊德拉没有疯狂的做下那件事的话,也许埃普罗的想法能成真也说不定。

参加完葬礼回来后的第二个月,已经六岁的斯坦利又被带来卡珊德拉这里,照例要过一个晚上才送回去。

那天晚上凯文睡得不大熟,隐约间听到外边一直传来动静,紧接着便是纷乱的脚步声。他以为斯坦利又尿床或者是其他什么,保姆们在给他换衣服换床单,便没有在意。

迷迷糊糊到下半夜,突然他被一阵强烈的心悸所惊醒了。那感觉非常恐慌,就像是身边正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在发生,让他颤抖着飞快从床上爬了起来。

房子里静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院子里甚至没有青蛙呱呱的叫声,静寂得可怕。

他猛的下床冲出门,走廊上迎面撞上两个保镖——那竟然是埃普罗身边的人。

"我妈咪呢?"他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那两个保镖对视一眼,竟然有点紧张,立刻冲上来想抓住他。凯文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是直觉还是其他什么,立刻拼命挣扎起来:"Neil!Neil!"

那声音简直撕心裂肺,保镖没想到他叫得这么大声,不由自主手一软,便被他拼命挣脱了。

"妈咪!妈咪你在哪里!"凯文跌跌撞撞的冲下楼梯,连牙关都在咯咯的打战:"妈咪!斯坦利!你们在哪里?妈咪!"

他猛的冲进餐厅,突然震惊的停下了脚步。

餐厅里灯光大亮,斯坦利正嚎啕大哭着被保姆抱在一边;几个保镖堵在门口,埃普罗站在正中,一只手正掐着卡珊德拉的脖子!

他要杀她!

凯文大叫一声妈咪,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卡珊德拉已经被掐得翻白眼,埃普罗手一松,她就软软的滑倒在了地上。

凯文慌忙扶住她,声音都在颤抖:"Neil!你要干什么?!"

埃普罗没想到竟然会被凯文撞见,一时脸色阴晴不定:"你……你怎么醒了?"

"你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杀她?"凯文吓得双手发抖,拼命摇晃卡珊德拉:"妈咪你醒醒!你还好吗?妈咪!"

卡珊德拉猛的咳出一口血沫,紧接着急促的喘息起来。

"你自己问问她干了什么。不过我估计她不敢告诉你。"埃普罗不动声色的盯了卡珊德拉一眼,神情竟然还很冷静,"她偷偷带走斯坦利,想去洛杉矶你父亲逝世的地方。如果不是斯坦利的保姆发现他不见了,他们现在已经登上了去洛杉矶的飞机。"

凯文吼道:"那你也不能杀她!"

"谁知道她要对斯坦利作出什么事来?她已经疯了!早就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母亲了!"埃普罗一步走上前,却被凯文警惕的挡住了,他只得指着地上的卡珊德拉,满脸厌弃之情:"你问问她要走的时候,有没有想起来带上你?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带吗?"

凯文一惊,脑子里顿时升起一个恐怖的猜想。

"我杀她一千次都不够。"埃普罗顿了顿,说:"但是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留她一条命。Kevin,你记住,不是我不想杀她,而是我杀她的时候,被你挡住了。"

凯文颤抖着叫了一声妈咪,虽然还扶着母亲,双手却剧烈的颤抖着。

卡珊德拉微微睁开眼睛,眼睛里布满血丝,断断续续的道:"我……我要离开纽约……Kevin,我的Kevin……"

她费力的伸出手,想紧紧拉住凯文。

埃普罗一眼看穿她想说什么,断然喝道:"你要走可以,两个孩子留下!"

凯文一震,卡珊德拉冰凉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用力之大几乎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一根稻草:"Kevin!我是你母亲!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埃普罗恨不得冲上来掐死她:"你现在又记得你是个母亲了?!偷走斯坦利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起来?!"

"跟妈咪去洛杉矶吧,"卡珊德拉用力抓着儿子的手,又颤抖着抚摸他的脸:"妈咪保证不再做傻事,我们住在你父亲去世的地方,守着他的墓,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

她脖子上还留着鲜红的指印,脸色又格外苍白,看上去非常的狰狞。

凯文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喉咙里气一抽一抽的,半晌才艰难的哽咽着道:"好的,好的妈咪,你别再做傻事了,我跟你一起走,我不会抛下你的……"

埃普罗脸色都变了。他知道凯文的个性有点像卡珊德拉,虽然并不完全一样,但是都有软弱善感、优柔寡断的地方。如果没有卡珊德拉的撺掇,埃普罗又态度强硬的话,他也许不会答应离开纽约;但是亲生母亲这样声泪俱下的一表演,他就又心软妥协了。

"Neil,我必须跟我妈咪一起走,"凯文扶起卡珊德拉,抬头望向埃普罗:"她是我母亲,我必须跟她在一起。"

埃普罗久久的凝视着他:"那我呢?"

凯文沉默半晌,最终哽咽着摇了摇头。

"……她会毁了你的。"埃普罗低声道,"你尽管跟她走,过两年你自然会明白我的话。"

凯文止不住的痛哭起来,埃普罗大步走过他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脸,紧接着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别墅大门。

那些保镖也快步跟了上去,保姆抱着嚎啕大哭的斯坦利,小心翼翼的绕过卡珊德拉,飞快跑出了门。

卡珊德拉那天晚上真的差点被杀,在床上躺了一星期才能下地走动。她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好行李,打包买机票去洛杉矶。

临走那天埃普罗竟然出现在机场,但是他没有跟卡珊德拉说一个字。G.A那辆加长防弹卡迪拉克刚刚停下,他就快步走下车,一边在纸上匆匆写着什么,一边径直走到凯文面前。

"拿着这个号码。"他撕下那张纸,强硬的塞到凯文手里:"如果有一天你想回来,就打这个电话。"

凯文一愣,不由自主的抓紧那张纸。

埃普罗俯身在他头发上亲了一下,最后拍拍他的脸,转身大步走回了车。

那一刻风突然大了起来,扬起埃普罗的风衣下摆。邓凯文后来一生都无法忘记那副场景,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瞬间定格,那一幕的画面仿佛在时光中迅速陈旧发黄,就好像一张卷了边的老照片。

很久以后他才想起,那一幕跟当年自己的父亲离家出走时相比,有多么惊人的相似——前者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生父,后者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养父。

从那一刻开始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发生了质的改变。

年少的记忆随着飞机腾空时卷起的狂风一起悄然消逝,从那天之后,他们永远都不再是初见时,慈爱的养父和年幼的养子。

Chapter 24
Chapter24

邓凯文后来一直不愿回忆起最初在洛杉矶的岁月。

卡珊德拉的毒瘾没过多久就开始发作,她开始大把大把的花钱买毒品。

当时邓凯文还不知道母亲在吸食的是什么,他以为那是大麻。后来有一天他看到白粉,才反应过来那竟然是海洛因。

但是当时已经太迟了,卡珊德拉已经完全戒不掉了。她刚离开G.A的时候其实还有不少钱,那段时间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吸毒,日复一日用虚幻的快乐来麻痹自己。她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一旦恢复意识就开始整天整天怀念凯文的父亲,然后涕泪横流的大哭大闹。

那段时间她被警察抓去强制戒毒两次,凯文每天都睡不好,晚上警车一响,他就会恐惧的惊醒过来。

她最终没有成功戒毒,相反到第二年的时候,从吸食发展到了静脉注射。这是更严重的吸毒方式,基本上走到这一步的吸毒者,都已经是根深蒂固的瘾君子,完全丧失了戒毒的可能。

凯文十五岁那一年,她终于花光了所有的钱。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为了吸毒她开始出去找工作,打廉价又繁重的零工,换得一点点钱就跑去买毒品。

凯文不得不也出去打工,在超市里赚一小时几块钱的薪水,攒下的钱大部分都被卡珊德拉偷走用去吸毒。他差点因为贫困而失学,吃不饱饭的恐惧终日萦绕在他心里,对他的身体发育和心理发育造成了极度恶劣的影响。

后来抓卡珊德拉去强制戒毒的警察都认识他了,每次都同情的塞给他几十块钱,让他勉强付掉房租,不至于被赶出去睡大街。

从十三岁到十六岁,少年性格形成的关键时期,稍微一点心理刺激就容易影响青少年的一生。那段时间凯文的性格完全变了,他胆怯、懦弱、压抑、容易受惊,过度自卑扭曲了他的心理,导致他在学校被人欺负,没有人看得起他,没有人愿意跟他做朋友。

卡珊德拉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易怒、神经质,毒瘾发作的时候她会愤怒的暴打凯文,吸完毒之后又会泪流满面的求凯文原谅。那几年凯文胳膊上经常是一道道的抓痕,有时候皮肉翻开,血流得完全止不住。他吃不饱饭,身体一点都不发育,又必须频繁出去打工,导致体质极度虚弱。身体不好的人伤疤也不容易愈合,那些抓痕经常发炎化脓,痛得他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经常一夜哭到天亮。

他本来就是个软弱爱哭的孩子,但是那种泪水,却不能被人看见。

他不敢在夏天穿短袖,因为如果有人看见胳膊上的伤,就会盘问他到底是谁打的。如果卡珊德拉打孩子的事情被揭发出来,凯文就会被强迫认养到其他人家,而她有可能会坐牢。

凯文无数次想打那个电话。号码他已经深深刻在了脑子里,埃普罗给他的那张纸也被他藏在十分妥帖的地方。那似乎是埃普罗留给他的,最后也最重要的东西。

但是他一直没有打。

他很多次拿起电话,迟疑很长时间,挣扎很久很久,才缓缓的放下听筒。

埃普罗也许会把他带走,但是卡珊德拉呢?他母亲呢?

如果他不在了,谁去管他那个可怜的,吸毒的,疯狂的母亲?

离开纽约的第三年,事情已经恶化到不能再糟糕的地步。

卡珊德拉因为长期静脉注射海洛因而患上了严重的静脉感染和下肢溃疡,她无法再去打工,只能每天窝在家里,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欲睡。那是凯文最为黑暗的一段时期,他甚至无数次的想自杀,想永远从这绝望的命运中解脱出去。

最痛苦的时候,他认识了米切尔&#8226;兰德斯,学校的橄榄球队队长,阳光灿烂的优秀学生。

那是邓凯文一生中的第一个朋友。很长时间内,那也是最后一个。

很多年过去,他再次回忆起当初那青涩的表白,心里只觉得尴尬和好笑。但是在当时,那表白的后果却是非常惨重的。

FBI曾经给他们这批高级探员做过心理测试,他的结果是有双性恋倾向,这个结果传出来以后,好几个男性同事都或多或少对他做出暧昧的暗示,但是他却再也没有生出那方面的冲动。

可能是因为当初的心理阴影太深了,那种充满了厌恶和愤怒的拒绝,还有随之而来的全校同学的嘲笑,在邓凯文少年时代的记忆里,留下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伤痕。

那个米切尔&#8226;兰德斯彻底跟他划清界限的夏天,卡珊德拉终于最后一次进了戒毒所。

没有像以前那样过好几个月才出来,这次她进去后,很快就被送回了家。

因为她已经不行了,完全没有戒毒的可能了。

她的静脉感染和下肢溃疡变得非常严重,凯文当时甚至不敢去看她。家里整天弥漫着恶臭,吸毒针管到处都是,房东终于忍无可忍的作出了最后通牒——立刻滚。

那天晚上凯文拿着水果刀,对着自己的手腕比划了半天。他想最终打个电话给埃普罗,告诉他自己要走了,但是又疲惫得拨不下号码。迟疑了很久,他才轻轻挂上了电话。

这么晚了,埃普罗已经睡了吧,打了他也不一定接。

明天早上再打。起码今天晚上,我要最后好好的睡一觉。

凯文最终下定了决心,放下水果刀,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很多年后他才知道自己那时有多么可笑,自杀前还打个电话给埃普罗告别。其实埃普罗早就安排眼线在洛杉矶,这几年发生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他只是在纽约装不知道而已!

他在等邓凯文最后认输!

他在等邓凯文放弃那点血缘眷恋,放弃那软弱的妇人之仁!

要解决卡珊德拉的问题对他而言易如反掌,他只是要借这个女人,把邓凯文的性格彻底磨练出来。只有对人性完全绝望的人,才能拥有绝对坚韧的意志,才能磨出最冷酷的个性。只有这样的人,才有可能代替那个不成器的斯坦利,成为G.A的下一任继承人!

本来他以为,这孩子个性软弱,又从没吃过大苦头,熬几个月就肯定忍不住要打他电话了。谁知道一年过去,邓凯文毫无动静;两年过去,他还在咬牙坚持;三年过去,他都走到这样绝望的地步了,竟然还硬撑着不放弃那吸毒的母亲!

凯文在这件事上表现出的艰苦卓绝的坚持,简直让埃普罗震惊。

到后来埃普罗只是想看凯文什么时候才能放弃。这孩子已经比绝大多数成年人都要坚强刚毅,他想看这孩子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就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它究竟还能支撑到什么地步?

埃普罗的等待和邓凯文的坚持,都在那一个晚上得到了终结。

因为那天深夜,卡珊德拉因为吸毒过量,在狭小凌乱的床上无声无息的停止了呼吸。

邓凯文可能永远也忘不了第二天早上他发现卡珊德拉的尸体时的情景。他当时就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周围全是警察。

他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是房东报的警。

"那孩子太不容易了,他一点毒瘾都没沾上,只是身体非常虚弱,而且受了很长时间的精神折磨。"他躺在病床上,听见医生充满同情的对警察说:"赶快找个人家领养他吧,他还这么小,需要有人抚养他长大……"

"其实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吧,那种母亲……"警察也跟着附和。

凯文只觉得眼睛非常干涩,想哭,却又没有力气哭。

那是他第一次有那种感觉,他一生都不会忘记:明明非常想流泪,但是因为身体过于虚弱,他甚至连泪水都流不出来。那种疲惫到极点的痛苦,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去体验的。

他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直到社会福利机构的工作人员来到病床前,带着厚厚一本领养家庭的资料。

"你可以从里边选一个,"工作人员和蔼的告诉他,"他们都是有教养的中产阶级人家,没有孩子,他们会好好抚养你。你学习成绩很好是不是?他们会供养你上完高中,然后无忧无虑的念大学。"

凯文疲惫的看着那些人,半晌才沙哑的低声道:"……我有父亲。"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有他的电话号码,"凯文继续说,那是他住院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简直虚弱得让人不忍心听:"有谁可以……可以借我一个手机吗?"

最近那个工作人员飞快的掏出手机递了过去。

凯文一个键一个键拨下数字,整整三年以来,那是他第一次完整的拨完那个号码。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一个陌生男声公式化的响起来:"您好,我是埃普罗先生的助手,请问您是?"

凯文有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迟疑了好几秒才低声道:"我是Kevin,要找——找纳撒尼尔&#8226;埃普罗。"

"你等等。"那人说,紧接着搁下了电话。

千里之外的纽约,G.A埃普罗私人办公室里,助手用手捂着手机,因为激动声音竟然有点微微的走调:"埃普罗先生!"

埃普罗就坐在边上,微笑着问:"他怎么说?"

"他说他是Kevin,要找纳撒尼尔&#8226;埃普罗先生……"

"是吗?"埃普罗顿了顿:"你再问他一遍他要找谁。"

助手虽然不解,但是仍然照做了:"喂,Kevin吗?可以再问一遍您要找谁吗?"

邓凯文当时微微一愣,很多很多复杂的情绪瞬间冲上来,让他喉咙都哽咽得说不出话。

"……我找Neil,"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洇到鬓边,洇进了病床雪白的枕头上:"你告诉他我是Kevin,我……我想回纽约。"

电话那边静寂了一会儿,紧接着埃普罗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一点温和的笑意:"不要怕,Kevin,我明天就到洛杉矶。"

凯文点点头,哭得全身都在颤抖,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邓凯文十六岁那年回到纽约,第二年G.A那证明继承人身份的珍宝"梵天之眼"便有了主人。

洛杉矶那风雨飘摇的几年仿佛一去不复返,永远成为了一场逝去的记忆。没有人知道纽约G.A的少主曾经有一个吸毒的母亲,曾经几次绝望得要自杀,曾经差点被社会福利机构送去领养人家。

他们都说那少年实在长得漂亮,能力出色,铁板钉钉绝对是下一任G.A老大。据说那少年是埃普罗的养子,却被埃普罗爱如眼珠一般,连亲生的独子斯坦利都比不上。

种种传言如风雨一般,没有一日平息。

然而只有邓凯文一人觉得,埃普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这个男人似乎还像当年一样宠爱着他,然而那宠爱中,却渐渐透出一点让他心惊胆战的意味来。

当年他还是个孩子,那男人像父亲一样教他爱他,亲手抚养他长大。然而等他长大了,那男人的爱就不再是父亲的爱了。

直到深陷其中后他才发现,那是来自于黑道教父的爱。

相比于在洛杉矶痛苦绝望的三年,埃普罗那变了质的爱,最终将邓凯文推入了更可怕、更黑暗的深渊。
Chapter 25
Chapter25

邓凯文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了。

米切尔和西妮亚比赛似的在病床前不眠不休陪护三天,邓凯文清醒后第一眼,看到的是西妮亚。

因为西妮亚立刻就一把抓住他的手,泪水瞬间喷涌而出:"Kevin!是我啊,Kevin!你能看见我吗?"

邓凯文久久的注视着她,半晌费力的微微点头。

"我很害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西妮亚把他的冰凉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又哭又笑:"我还在想如果你醒不过来的话,我可怎么办呢?我这辈子嫁给谁呢?"

邓凯文微笑了一下,那笑容非常虚弱,显得脸色越发苍白。

米切尔站在病床另一侧,不动声色的伸手板正邓凯文的脸,声音温柔而强硬:"你总算醒了,实在是太好了。再继续睡一会儿,别开口说话,我叫医生进来检查。"

邓凯文看了他一眼,仿佛有些意外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但是紧接着他就闭上眼睛,再次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幸亏邓凯文年轻,身体底子好,当天就完全恢复了神智,第二天就能和医生进行简单的对话。到一周以后,他已经可以自由的坐起来,借助轮椅到处活动了。

那天他坐在床上,听着外边警察跟医生交谈的声音,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很荒谬,就像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他梦见自己很小的时候管那个男人叫"Neil",既是他的孩子又是他的学生,每天中午懒洋洋的趴在他怀里睡午觉;然后一转眼梦见自己在洛杉矶,卡珊德拉坐在狭小的卧室里注射海洛因,她脸上的表情如痴如醉,那身影形同鬼魅。

那梦境是如此真实,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手臂上皮肤发痛——那是卡珊德拉毒瘾发作时狠狠抓出的伤痕,因为营养不良而无法痊愈,经常发炎化脓。这痛苦在邓凯文少年时代的记忆里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其实这些伤痕已经不见了,手臂皮肤完好如初,就仿佛那风雨晦暗的记忆都未曾出现过。现在他身上只保留着那一个人留下的伤害,那些各种各样的伤疤,全都是纳撒尼尔&#8226;埃普罗亲手弄上去的。

邓凯文有点怔忡,卷起袖子仔细查看自己的手臂。

医院睡衣是淡蓝色的,衬得他手臂皮肤格外苍白。他本来就不是个肌肉夸张的人,因为这段时间被迫卧床,薄薄一层坚韧的肌肉便有了模糊的苗头,看上去不像是个特警队长的手了。

手臂上的皮肤年轻光滑,即使对着光看,也看不出半点伤疤的痕迹。

"你看什么呢?手疼?"米切尔突然从病房门口探过身,他今天穿着警服,在医院里非常引人注目:"要我给你叫医生吗?"

邓凯文立刻放下袖子:"不,我没事。你来干什么?"

"跟桑格斯一起过来了解下你身体的恢复情况。"米切尔走进房间,手里竟然捧着满满一篮樱桃,那样子足有五六公斤,颗颗都紫红饱满,摆成一个漂亮的金字塔形状:"这是我母亲亲手装饰的,带给你当探病礼物。她还说祝你早日病愈呢。"

邓凯文有点惊奇的看着他把果篮放到床头,房间里顿时飘满了樱桃特有的果香。

"你母亲?"他突然想起自己从没了解过米切尔的家庭状况,记忆里他家境不错,中学时经常有新足球,名牌球鞋之类的。他一直以为米切尔是某个生意人的儿子。

"出院以后去我家吃晚饭吧!我父母都是很好的人。"米切尔转头对邓凯文一笑:"你现在不必立刻回复我,等你出院后有时间再说。"

"……噢。"邓凯文从没接受过这种私人邀请,脸色不由得有点尴尬。

"话说回来,我最近听说一些来自纽约G.A的消息。"米切尔装作没看见他的神情,自顾自的拽了颗樱桃丢进嘴巴:"我以前一个同事的线人在纽约,说埃普罗前段时间回G.A以后,就通告东部所有帮派取消斯坦利的继承人身份,这事前几天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G.A的董事会基本上都支持斯坦利,集体要求埃普罗收回成命,搞得最近G.A人事变动很大。"

邓凯文脸色极其细微的变了一下:"他要杀斯坦利?"

"不,这倒是没听说。不过据说斯坦利偷偷跑来洛杉矶企图贩毒,这件事把埃普罗彻底惹火了,最近还把他关了起来。可惜不知道关在什么地方,否则……"

"否则什么?"

米切尔出了一会儿神,紧接着阳光灿烂的咧嘴一笑:"否则我们警察就可以抓到他了嘛,哈哈哈。"

邓凯文冷冷的看着他,仿佛一眼就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思:"你最好少打斯坦利的主意,就算埃普罗想除掉他,也不会允许他死在你手里。再说关押斯坦利的地方一定非常隐秘,在找那个地点的过程中,你就可以被暗杀一千次了。"

"谁说我要杀斯坦利了!"米切尔立刻瞪眼做委屈状,"我可是遵纪守法的模范警察,拿过奖章的!"

邓凯文深深看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米切尔摸摸鼻子,觉得十分无趣,便讪讪的走出病房。他正要转出走廊的时候,突然看到西妮亚&#8226;米兰达迎面走来,初春天气便穿上了紧身低领短裙,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好几个路过的病人都频频转头看她。

"人还起不来床呢,你就算脱光了也不管用吧?"擦肩而过的时候米切尔压低声音,微笑着丢下一句。

谁知道西妮亚突然站住脚步,脸上的笑容甜美可人:"我看书上说求婚的时候都要穿好看一些,所以特地换了这么一身。Kevin说我穿浅色比较好看,我想他一定会喜欢的,你觉得呢?"

米切尔脸色突然变了:"求婚?"

"我说过我会成为他妻子的,哪怕只有一天,我也会成为西妮亚&#8226;邓夫人。"西妮亚微笑着,翩然转过身去:"婚礼那天会请你来观礼的,记得带上礼物和祝福哦。"

她还没走出一步,突然肩膀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按住了,瞬间仿佛整个骨头都要被活生生捏碎:"——你还真敢跟他结婚?!"

西妮亚咬牙反问:"只要他答应,为什么我不敢?"

米切尔冷笑着点点头,伏在她耳边一字一顿的道:"——你敢我就杀了你。"

女人娇小美丽的身体瞬间一僵。

米切尔哼笑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西妮亚&#8226;米兰达有一句话说得很对,那就是米切尔并不了解女人。

他不知道女人一旦下定决心,就什么事情都做得成。

那天他找人事科的哥们儿出去喝酒,进门就看到桑格斯他们几个围着讨论教堂的事,便有些奇怪:"咱们今年的复活节舞会在教堂举行吗?"

桑格斯说:"哪里!是早上头儿打电话来请婚假,说是打算跟他女朋友结婚了,赶在复活节举办婚礼,我们这不是在讨论婚礼教堂的事情吗?"

米切尔当时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响,桑格斯看他脸色不对,还吓了一跳:"喂!你怎么了?"

"……哪个女朋友?西妮亚&#8226;米兰达?"

桑格斯笑起来:"我们头儿还有几个女朋友啊?"

"……"

"头儿大概是下个月出院,两个星期收拾新家,复活节的时候举办婚礼。反正他也攒了不少年假,新婚旅行一起解决喽。"桑格斯回头对人事部同事笑道:"幸亏我也有不少年假,等我老婆生孩子的时候一起请了。"

几个已经有孩子的同事七嘴八舌说起生第一胎时的辛苦,一时间办公室热闹得像咖啡馆。米切尔见周围没有人注意他,嘴角的微笑便慢慢沉了下去。

西妮亚&#8226;米兰达。

他一开始从未将这个女人当做威胁,因为邓凯文明显是更喜欢同性的,他看女人的目光清心寡欲,看男人的时候则多少还带点评估和欣赏。

他不像是那种为了掩盖自己的同性恋身份,就胡乱找个女人结婚的人。

米切尔一直以为,邓凯文会一直单身到三十多岁,期间可能有一两个同性情人;然后拖到雷古勒斯&#8226;切尔奇熬不住了,结婚成家了,然后他便一个人孤单下来。

从头到尾米切尔都没想过他会这么早就跟女人结婚,过那种平淡无奇,琐碎单调的家庭生活。邓凯文曾经是名震一方的黑道少主,曾经是FBI的高级探员,现在又是洛杉矶S.W.A.T特警队队长。他身上凝聚着这么多传奇性的隐秘经历,怎能从风口浪尖上说退就退,结婚生子安于平淡?

米切尔回到办公室里,点起一根烟。

西妮亚&#8226;米兰达——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这个女人引发了至今为止的一系列变故,她的存在是一个巨大的BUG。

米切尔抽了口烟,在香烟微渺的白雾中微微眯起了眼睛。
Chapter26

雷古勒斯.切尔奇是在一个月后回到美国的,在此之前他一直在英国开一个重要会议,回来后第二天,就气势汹汹的闯进了邓凯文的病房。

当时桑格斯、米切尔、马修他们一帮S.W.A.T都在病房里探望邓凯文,看见雷古勒斯推门而入,顿时都吓了一跳。

"切尔奇先生!"桑格斯立刻站了起来,紧接着几个同事也都纷纷局促的起身:"您是来……"

雷古勒斯匆匆对他们笑了一下权当是打招呼,他脸上表情很生硬,那笑容也相当心不在焉:"哟,你们都在啊。"

紧接着他转向病床上的邓凯文:"Kevin,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米切尔在边上默不作声的看着他们,瞬间就猜到雷古勒斯要"商量"的是什么。

这人也算少见,身为一个公众人物却拖到三十多还没结婚。一方面眼高于顶,自认没什么名门淑女配得上他;另一方面又跟同性情人保持多年关系,偷偷摸摸秘不见光,实在是很有意思。

可惜他没想到,自己出差一个月,邓凯文倒是突然决定要结婚了。这对自视甚高的雷古勒斯.切尔奇来说不异于一巴掌打到脸上,把他面子里子都一起打掉了。

桑格斯他们一看这情况,立刻有眼色的转向邓凯文:"那头儿,我们今天就先告辞了……"

邓凯文靠在床头上,不大情愿的皱紧眉毛,半晌才"嗯"了一声。

S.W.A.T们撤退之后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雷古勒斯立刻转向邓凯文,开口就是浓浓的火药味:"你要跟那女人结婚?"

邓凯文看了他一眼,说:"是。"

"那我们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雷古勒斯一步步逼上前,直到站定在病床边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邓凯文:"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Kevin。你对女人没感觉,这个我们都知道,你只是想借跟那个女人结婚来证明自己很正常,证明自己跟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这样做完全是自欺欺人,就算结了婚你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上床吗?你要是个正常人,你能忍受跟同性做这种交易?"

"SHUTUP!"

邓凯文的厉声喝斥还没落音,突然雷古勒斯一把抓住了他的下巴:"你是不是觉得我手段不如埃普罗厉害,要是埃普罗在的话你也敢找女人结婚吗?!"

他手指捏得极紧,邓凯文一扭头没挣扎开,声音里也带了三分火气:"你疯了,雷古勒斯!放手!"

雷古勒斯低头强行亲吻他,舌头在牙关上粗鲁的试探舔舐,但是还没扳开他的牙齿,突然胸口剧烈一痛,被邓凯文狠狠揍了一拳!

那一拳实在是不轻,雷古勒斯踉跄了一步才勉强站稳:"FUCK!Kevin!"

"你别过来!敢走近一步我就叫医生!到时候看是我丢脸还是你这个公众人物丢脸!"

雷古勒斯一头恼火,但是看着邓凯文手里的呼叫器开关,瞬间又僵硬了一下:"你……"

"不管你怎么说,这个婚我都结定了。"邓凯文吸了口气,口气很快恢复到正常的冷静:"雷古勒斯,你有家族,有朋友,你无法理解我想要一个家庭的愿望。过完复活节我就二十八岁了,我不想等到三十八岁的时候还是孤零零一个人!我想有家人,有孩子!这跟性取向没有关系!"

雷古勒斯几次想发火打断,但是都被邓凯文那极度冷静的声音逼了回去。

"何况当初我们说好的是,你把我从G.A弄出来,之后的事就跟你没关系了。围剿纽约黑帮的事情你们切尔奇家族没得利吗?人不能太贪心,切尔奇,你得学会知足!"

雷古勒斯知道每次邓凯文用"切尔奇"来称呼自己的时候,就表示他已经很生气了。

平时极少发怒的人,一旦有了发怒的表示,就给人感觉格外可怕。

"……我也的确把你弄出来了啊。"雷古勒斯迟疑了一下,低声说。

"你没有,"邓凯文平静的打断了他,"最后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埃普罗让我走,你们切尔奇家族的人是闯不进去的。如果他当初没有改变主意的话,我现在还在G.A。"他顿了顿,又道:"——可能已经死了。"

雷古勒斯沉默了好几秒,"这些我都知道,但是后来这些年如果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我也没办法进FBI。"邓凯文飞快接过他的话,"我很感激你,但是你现在想怎么样呢?真想控制我一辈子不成家吗?"

"我没有说一辈子,我只是……"

"我早晚要有家庭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他们两人对视着,邓凯文的眼神仿佛带有一种沉实的力量,让雷古勒斯不自觉的僵立在原地。

"……好吧,"最终他艰难的点点头,尽管声音听起来极不舒服:"你只是想结婚成家,有个女人天天在家做饭,另外还有几个孩子管你叫DADY。这也不算什么——不算什么错。"

邓凯文不动声色的望着他。

"我可以尝试忽视你这些,这些所谓的家人,就当你没结过婚一样。"

这对雷古勒斯来说非常不容易,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都发黑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举办婚礼,我听说是这个复活节?"

"是的。"

"……婚礼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不用了,我们只举行一个很简单的仪式。"

"你确定?那女人没跟你要求鲜花钻戒什么的?还是说她只要当上邓夫人就心满意足了?"雷古勒斯的语调充满讽刺,对邓凯文不赞同的目光视而不见,"希望她以后不要后悔。"

"雷古勒斯!"

"OK,我不说了。"雷古勒斯双手做了个"STOP"的手势,紧接着问:"今年夏天我去旧金山度假,你还来吗?"

他们以前每年夏天都会小聚,西部最热的几个星期,雷古勒斯习惯于在旧金山私人别墅里度过。以往邓凯文在FBI工作的时候,雷古勒斯会利用职权把他的休假调到那个时候,然后两人一起度过短暂却隐秘的假日时光。

那也是雷古勒斯一年中唯一能为所欲为的时间,不必担心媒体,不必担心被曝光,不必担心自己的公众形象受损,民众支持率降低。

邓凯文沉默了很久,才极其勉强的点点头,说:"……嗯。"

雷古勒斯抬起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才轻轻摸上他的脸:"那好,我会帮你跟你们局长请假的。"

邓凯文没有躲,也没有动,沉默得仿佛一尊玉石像。

雷古勒斯.切尔奇走出医院,一辆加长林肯停在大门前,司机恭敬的打开车门:"切尔奇先生,回办公室吗?"

雷古勒斯烦躁的点点头,一言不发坐进了车。

汽车发动的时候他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还残留着邓凯文脸颊的触感。那人皮肤的温度有点凉,但是光滑细腻,让人忍不住想多摩挲一会儿。其实邓凯文说的没错,过完复活节他就往二十八岁上奔了,但是那触碰的感觉却仍然让雷古勒斯回忆起很多年前,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

当年是邓凯文主动找上切尔奇家族的。

但是他找的是雷古勒斯的父亲,当年家族的掌门老切尔奇。

雷古勒斯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深夜,外边下着暴雨,狂风的声音在别墅里都能隐约听见。他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出于意料老切尔奇的书房里还亮着灯,他便问管家:"老头子今天有客人?"

当时切尔奇家族的内斗已经很明显了,老切尔奇不愿让位,儿子跟侄子又争得厉害,一家人见面的时候道貌岸然,其实暗地里谁都有一本小九九。

管家低声说:"有个神秘的访客,是自己找上门的。据说是G.A高层的某个人物,要跟老爷子商量什么事情。"

"G.A?"雷古勒斯一下子就来兴趣了。虽然政客跟黑帮永远是阴影中的朋友,但是他从没听说过切尔奇家族跟G.A有什么渊源。老爷子打算跟纳撒尼尔.埃普罗联手吗?想干什么呢?

当时也是碰巧,雷古勒斯前几天在老爷子的书房里装了监视器,是一个FBI的朋友给他的稀罕货,至今还没用过一次。他一时好奇,想知道老爷子到底打算干什么,便回到自己房间去打开了那监视器,调试好线路,戴上耳机,电脑屏幕上顿时显出书房的清晰全景。

老切尔奇坐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名贵西装已经无法掩饰他衰老的体态,从监视镜头望下去,可以清楚看见他满头的白发,以及布满了皱纹的脸。

出乎雷古勒斯的意料,那访客倒是十分年轻,看上去有些东方血统,是个极其俊美的少年。他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左右,黑色带帽衫遮住了他小半张脸,从鼻梁到下巴的线条非常完美,最精湛的雕刻师见了都要自叹不如。炉火跳跃燃烧着,映出他玉白的侧脸,那色泽十分的好看,雷古勒斯的目光不禁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我从不做这么大风险的生意,切尔奇家族不会轻易跟G.A对上。"这时他听到老切尔奇干巴巴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就算你是G.A的继承人也没用,相反,正因为你是继承人,把你从那里偷运出来才更加危险。"

他顿了顿,作出一个总结呈词的手势:"我不想直面那个男人——纳撒尼尔.埃普罗的怒火。事情就是这样。"

那少年竟然是黑道上极其有名的G.A继承人KevinDen!雷古勒斯不由得吃了一惊。

"你没必要直接对上埃普罗!我只需要有个人在海王星号上接应我。"那少年大概已经说了很长时间,声音已经有些急迫了:"只要你们不暴露,埃普罗不会知道是切尔奇家族干的。这事情真的非常简单!"

老切尔奇狡猾的问:"我为什么要冒风险呢,哪怕这风险只有一点点?——哦不,别提瑞士银行的事,我并不缺钱。"他站起身,颤颤巍巍的指着书房富丽堂皇的布置:"你觉得我还需要钱吗?不,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能花的钱也是有限的。这世界上总有些享受,花再多金钱都买不来。"

少年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埃普罗是个很残忍的男人是吧?黑道上是这么传言的。我能理解你想离开G.A的心情,但是你的愿望又有多强烈呢?能给我看看吗?"

老切尔奇走到那少年面前,把手按到他双肩上。

"我所需要的不多,亲爱的,完全不多……你看,如果一个人想达成他的愿望,他就必须付出一点儿代价。你这么——这么的漂亮,应该很熟悉这个法则不是吗?"

雷古勒斯脸色微妙的变了一下,他从老切尔奇浑浊的双眼里看出了某种欲望。

就像一头垂垂老矣、牙齿掉光的老狼,盯着面前新鲜羔羊一般的目光。有一点急躁,有一点饥渴,更多的则是贪婪丑恶,和深深的力不从心。

Chapter27

多年后雷古勒斯已经记不得当时所看到的每一个细节,但是有种强烈的感觉却深深烙在了他的记忆里。

让人反胃的恶心和龌龊,以及随之而来的对于雄性本能的刺激,就像电流一般直接打在了男人的中枢神经上。

不可否认的是他当时既觉得恶心,又有些兴奋,还有些隐秘的下流念头。

他想这也许是男人的劣根性,面对漂亮的东西,首先想到的都是去占有和亵渎,并从中获得一种罪恶的快感。

这感觉长久的留在他的记忆里,让他自始至终都无法回避自己对于邓凯文的欲望,让他多年以来都诚实的直面着这段畸形的感情。

当时邓凯文因为过于震惊反而愣在了那里——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当时连埃普罗的态度都非常隐晦,没有完全对他表露出这方面的意思。老切尔奇直截了当的动作让他非常难以置信,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我从看到你走进来的时候,就在想你脱了衣服的时候,应该有多漂亮。"老切尔奇激动得声音都沙哑了,他上上下下的扫视着邓凯文,视线像毒蛇一样从他领口那一小片肌肤里往里钻,"怎么样,亲爱的?我不要多,只要今天晚上你按我说的去做,我就答应你的任何要求。"

邓凯文原本是坐在椅子上的,老切尔奇紧紧按着他的肩膀,让他无路可退,只得下意识的往椅子深处挪动了一下。

"钱和权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已经很老了,那些东西对一个老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我需要年轻的感觉,"老切尔奇顿了顿,目光更加的痴迷:"我需要更多享受和刺激。"

"你在开玩笑吧……"邓凯文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不,当然不是。我只要今天晚上……过后我会安排人手把你从G.A捞出来,不论用任何方法。我不是在开玩笑,没有人会在这方面跟你开玩笑。"

老切尔奇强调了一下"跟你"这个词。

"你没伺候过人吗……哦,我想也是,谁敢呢?"他笑了起来,苍老虚白、布满皱纹的手一遍遍在邓凯文脸上摩挲:"连埃普罗也没碰过你吗,我可不信。你懂得吧,在黑道世界里……肯定有人跟你说过,是不是?你一定跟别人玩儿过对吧?"

说到最后他声音都激动得战栗起来,把嘴凑到邓凯文连边上,呼哧呼哧的喷着热气。

邓凯文猛地起身,动作过于剧烈以至于差点把老切尔奇掀翻在地。砰地一声椅子撞倒在地毯上,他满脸厌恶的拂袖而去,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老切尔奇踉跄一步,扶住桌子冷笑:"你还能往哪里跑?"

话音未落邓凯文抓住书房扶手,却用力了好几下都没能打开——书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反锁了!老切尔奇不是临时起意,他是有准备的!

"你连你的目的都不顾了吗?我已经知道你想逃出G.A了!我已经知道了!除了跟我合作你还有什么办法?!"老切尔奇大步向邓凯文走去,动作幅度大得让人担心他衰老的身体是否承受得住,他的脸色因为过分兴奋,以至于在炉火的映照下显得有点扭曲可笑:"乖乖到我这边来,我不会太过分的,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

邓凯文厉声道:"滚!"

他沉下脸的时候还真有些黑道的气势,老切尔奇退缩了一下,但是紧接着又欲火焚身的向他伸出手:"你还能往哪里跑?答应跟我合作吧,你想象不到会有多少好处……"

但是紧接着,他还没有碰到少年的身体,邓凯文就猛的抓住他的手反向一拧,瞬间骨骼发出清脆的咔哒声!老切尔奇惨叫一声,踉踉跄跄的退了开去。

"我们没得谈了,我会另外找人合作的。"邓凯文冷冷的道,"把钥匙交出来!"

老切尔奇忍痛站起身,突然从胸前口袋里摸出一把枪:"给我站着!不准动!"

那枪非常的小,比掌心雷都大不了多少,但是从老切尔奇自信的态度来看,射程一定比掌心雷要远。

邓凯文眉毛一挑,伸手从房门边的摆设架上摸了把装饰用的银柄匕首——根本没有刃也没有尖的那种,纯为好看用的纪念品——然后捏着尖端处一提,镜头后的雷古勒斯甚至都没看清他的动作,就只见他随随便便一扔,那匕首就嗖的一下破风而去,在半空中飞速旋转着,瞬间就"当!"的一下打飞了手枪!

这一扔简直狠、准、精、快无一不备,手枪跟匕首一起狠狠撞飞到了墙上,老切尔奇惨叫起来,他的手骨一下子就被打折了!

事情已经在往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镜头后的雷古勒斯霍然起身,也顾不得自己在书房安装摄像头的事情会不会暴露了,立刻就往门外冲。

谁知道他临出门前最后一眼扫到电脑屏幕,只看见那两人已经厮打在一起,刹那间邓凯文就干净利落一记侧踢,把老切尔奇踢飞了出去!

雷古勒斯狂风一般卷下楼梯,路上碰见吃惊的老管家:"您这是——?!"

"给我钥匙!"雷古勒斯吼道,"给我书房的备用钥匙!"

"备用钥匙已经被老先生收走了——"

雷古勒斯把管家狠狠一推,狂奔下楼,直接往书房冲去。他还没靠近书房,在走廊上就听见砰砰两声沉闷的枪响,紧接着书房的门就歪歪斜斜被推开了,那少年拿着枪冲了出来。

他用枪轰开了门!

雷古勒斯吼道:"放下枪!打电话叫医生!"

邓凯文抬头一瞥,正好对上雷古勒斯的目光。

那千分之一秒里雷古勒斯意识到,面前这少年其实也很恐慌,他脸色苍白失血,嘴唇微微的颤抖着,那目光不像是凶狠冷酷的黑道少主,而是一个受到了极度惊吓、不知所措又非常害怕的孩子。

雷古勒斯猛的站住了脚步,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着邓凯文,强迫自己声音冷静:"你最好放下枪,万一发生什么事情的话,你拿着枪,责任就是你的,谁都说不清楚。我家里其他人正往这边赶来,你快去让他们叫医生!"

邓凯文迟疑了短短一秒,紧接着扔开手枪。

雷古勒斯冲进书房,只见老切尔奇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全身上下没有血,但是他倒地的时候后脑撞到了书桌边缘,鼓起了一个大包。

雷古勒斯摇晃了他几下,看他一点反应也没有,顿时心里一沉。

年老的人撞到头,又深度昏迷成这个样子,真是非常危险的。

这个时候邓凯文也走到他身边,轻声问:"……你是谁?"

雷古勒斯抬头看着他,沙哑的低声道:"我也姓切尔奇。"

邓凯文站在那里,冷冷的望着他,两人的目光相隔不到二十厘米,连对方脸上最细微的变化都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这个时候管家带人冲了进来,顿时抽了一口凉气:"老切尔奇先生!他怎么了?!"

雷古勒斯飞快的回过头:"不准慌!打电话叫医生来,别说是老头子出了事,就说是我摔了一跤!封锁消息,不准给切尔奇家族的其他任何人知道!"

管家匆匆领命,雷古勒斯又转向边上一个助手打扮的男人:"去带人把书房封锁起来,尤其是几个放重要文件的保险箱。那些产权证书也要看管好,以防万一……"

"我明白了!"那人也匆匆奔出了房间。

所有人都手忙脚乱的奔跑着,邓凯文紧紧抿着唇,站在边上看着这一切,半晌才突然问:"那我呢?"

雷古勒斯站起身,看向他。

他这才发现自己站起来的时候比邓凯文高出半个头,让那少年看上去越发年幼。大概是东方血统的关系,邓凯文并不像大多数白人少年一样,十七八岁看上去就像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他五官带着稚嫩的轮廓,尤其皮肤光泽还有些孩子的味道,细微处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

雷古勒斯看着他苍白的脸色,问:"你……你要去客厅坐着喝点热的吗?"

邓凯文慢慢转过身,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雷古勒斯跟他走到外边,看着他坐到客厅宽大的沙发上,又去茶水间给他倒了杯热茶。

"……谢谢。"邓凯文接过茶杯的时候低声说。

刹那间雷古勒斯碰到他的手指,只觉得非常凉,一点温度也没有。

那天晚上切尔奇家族陷入了混乱之中——因为老切尔奇在书房摔倒,磕到了后脑,医生检查说会有脑淤血,甚至可能会引发中风。

为了在第一时间攫取利益,雷古勒斯.切尔奇的人连夜赶出去,控制了切尔奇家族的几个重要秘密产业,又到处打点封锁消息,确保老切尔奇一旦醒不过来,雷古勒斯便能顺利接手整个家族。

在忙碌的间隙中,雷古勒斯找了几分钟空闲时间出去抽烟。他走到客厅,出乎意料发现邓凯文还在,而且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雪白的兔毛软垫衬着他熟睡的脸,嫩得让人不敢触碰。长长的眼睫随着呼吸而颤抖着,那频率非常非常细微,让人看了心里发痒。

雷古勒斯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看了好几分钟,才慢慢俯□来想抱起他。

谁知道邓凯文一碰就醒了,迷迷糊糊的问了声:"……干什么?"

"去客房里睡,"雷古勒斯顿了一下才说,"你可以从里边反锁房门。"

邓凯文慢慢清醒过来,嗯了一声。

雷古勒斯便把他扶起来,又带他上了楼,走到一处房门前,亲手把钥匙交给他:"你把门反锁起来就没人能进去了,别怕。"

邓凯文还有些迷糊,接过钥匙便砰地一声关上门,紧接着就扑到床上睡着了。

雷古勒斯站在门外好一会儿,看他的确没有再出来的意思了,便慢慢的走了开去。

那天晚上引发的后果其实是非常严重的,因为老切尔奇很快就中风了。

他的颅内出血引发半身偏瘫,在昏迷了好几天后,医生宣布以后他只能躺在床上了却残生了。

切尔奇家族的地位和财富,在第一时间就集中到了雷古勒斯.切尔奇手里。家族里其他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他们甚至不知道老切尔奇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突然中风的。

没有人能当面问出为什么,因为雷古勒斯很快把老切尔奇送到了家族私人医院里去,安排保镖昼夜守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走到老头子的病床前。

后来医生说,如果没有那天晚上那一摔的话,老切尔奇的身体状况足够他再掌权好几年。也就是说,雷古勒斯.切尔奇要再跟他的亲戚们斗上很长一段时间,还不能保证最终将所有家产顺利到手。

那天晚上邓凯文的到访,以及书房里隐秘的一切,就永远被隐瞒在了深深的豪门中,从此再也没有人知晓切尔奇家族这个荒唐的秘密。

……

那天早上邓凯文在切尔奇家族醒来的时候,才发现窗外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他的手机有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全是G.A的人打来的,说是埃普罗有急事找他,问他昨晚干什么去了。

邓凯文下了床,突然发现这房间实在是豪华得不合常理。他睡的这张床有一个半KINGSIZE那么大,而且房间家具大多名贵,一看就不像是客房的摆设。

但是他当时没有多想,直接开门就出去了。

雷古勒斯也没有多留他,吃过早饭就让人带他开车回市区,然后他在市区打电话给G.A的司机,这样就没人知道他昨晚是在切尔奇家族度过的了。

那天晚上的一切在邓凯文心里很快便只剩下了恶心的印象,除了从报纸上看看切尔奇家族的新闻之外,他再也没主动打电话去问过。直到很久以后,雷古勒斯才想尽办法联系上了他,重新开始跟他讨论从G.A脱身的交易——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一直到很久以后邓凯文才知道,原来自己那天晚上睡的房间不是客房,而是雷古勒斯.切尔奇的卧室。

雷古勒斯这人有点神经质的洁癖,他很少允许别人进自己的卧室,上床过夜更是深恶痛绝。他以前有个门当户对的女朋友,就是因为这个才忍无可忍,最终两人只能分手了事。

邓凯文当时还觉得很好笑,跟故事一样听完就忘记了。然而他确实是很多年以来,唯一一个在雷古勒斯床上过夜的人。

只是他自己从未注意过这一点罢了。

Chapter28

为了准备婚礼,邓凯文果然在复活节前出院了。

他没有立刻去警局销假,而是接着请了两个星期年假在家装修房子。

洛杉矶警局里一大半人都知道,为了结婚邓凯文在买好了新房子,带三个卧室,书房,一个很大的餐厅,以及游泳池前后院。一时间很多同事都纷纷打电话去恭喜,据说邓凯文心情不错,说话都比平时多带两分笑意。

米切尔特地买了礼物过去看他,根据电话里的地址,费半天劲才好不容易找到地方。那是一栋美国家庭最喜欢的单独别墅,从马路上拐进一个U型的住宅街,小道两边都是独门独院,邓凯文家在靠近U型底部的位置,从地段和面积来看,可能是这个小区里最贵的房子之一。

米切尔提着礼物下了车,就看见房子对外的车库大开着,音响开着叫不上名字的流行音乐。私家车道上停着一辆黑色捷豹,他认得邓凯文这辆车,走过去一看,只见车库里还停着一辆车门大开的蓝色本田,地上散落着好几样修车工具。

他走进车库大门,叫了声:"Kevin!"

本田底盘下突然冒出一个人:"谁?"

米切尔定睛一看,几乎认不出邓凯文。他穿着黑色紧身背心,线条优美劲瘦的上半身完全暴露在别人的视线里,精悍漂亮的肌肉几乎让人移不开眼睛;他手上戴着油乎乎的汽修手套,还拿着两把钳子,完全是一副专业修车的模样。

"米切尔!你怎么来了?"他双手一撑,利落的从汽车底下钻了出来,"我在给西妮亚修车呢,其实她该换辆新的了。"

米切尔傻了几秒钟,"有……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没有!你手上这是什么?"

"哦,队里送你的结婚礼物,"米切尔提了提袋子:"玩偶什么的吧。"

邓凯文笑起来,转身叫道:"西妮亚!给我们弄点喝的好吗?"

他穿着黑蓝色的HARDYAKKA防火工装裤,转身时从腰到臀的线条非常引人注目,米切尔肆无忌惮的看了好几眼。

房间里传来蹬蹬蹬的下楼声,西妮亚长长的金发在门口一荡:"谁来了?"

紧接着她看见米切尔,脸色瞬间一沉。

邓凯文却没注意到她这么细微的脸色:"米切尔给我们带了礼物——弄点喝的来吧,冰箱里有啤酒。"

西妮亚一把夺过礼物袋子,头也不回的进去了。

"没想到你这么早就结婚,警局里同事都在说呢,一大好黄金单身汉就这么迈进了婚姻的坟墓。我今天过来之前马修那小子还说,叫你婚礼前一天晚上出来大家喝酒,以后你有老婆孩子了,就不能像现在这么自由了。哈哈!"

邓凯文一边抽出手套一边笑道:"男人到了时候就应该建立家庭,承担责任。我还觉得有点晚了。"

米切尔看到房间门口衣裙一闪,突然装作不经意的低声问:"雷古勒斯.切尔奇有没有给你找麻烦?"

"……雷古勒斯?"邓凯文瞬间有点惊讶,紧接着笑了起来:"我们之间不是那么稳固的关系,他就算反对也没什么立场吧。"

"那就好,那天我看他怒火万丈的冲进病房,还挺替你担心了一阵子……"

邓凯文看看他,没说话,只笑了一下。

那笑意十分淡,又有些发苦,从唇角一掠就过去了。

"你们的啤酒!"

这时西妮亚从门口闪进来,把一罐啤酒扔给米切尔,又将另一罐递给邓凯文,顺势在他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亲爱的,刚才珠宝店打电话来确定钻戒的样式,你还有什么想改的吗?"

她一凑过来,柔软的胸脯就自然而然贴到邓凯文手臂上,让他刹那间脸上一热:"没、没有,只要你喜欢就行!"

西妮亚笑嘻嘻搂住他脖子,又响亮的亲了一下,才活泼的蹦蹦跳跳跑开。

只是转身的时候她目光瞬间从米切尔脸上扫过,就仿佛冰刀一般寒冷刺骨,带着深深的敌意。

米切尔微微一笑,若无其事转向邓凯文:"带我参观下你们的新家吧?"

邓凯文正有点尴尬呢,闻言立刻赞成:"好啊好啊!正巧书房还没装窗帘,你帮我搭把手!"

两个男人拎了工具箱上楼去了,西妮亚在楼下客厅整理东西,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她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是未知号码,接起来喂了一声,却半晌没有答音。

她心里突然有点恐慌,就仿佛冰凉的蛇从心底深处爬出来,整个身体都感觉到寒意。

"喂,喂?有没有人说话?喂?!"

她站起身往庭院外走去,突然只听手机那边传来一个冰冷的男声:"到你们家大门口看看。"

这声音她很熟悉,西妮亚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是的,很早以前她曾经听过。

"……"她急匆匆穿过车库跑到外边,又绕到家里大门口,脚步快得几乎摔倒,心脏砰砰跳着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大门口空无一人,西妮亚定睛往地上一看,突然猛地抽了口凉气。

那里放着一只被四分五裂的鸡。

羽毛和血迹混在一起,翅膀几乎被活生生撕开了。那样子非常可怕,西妮亚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狂呕起来!

"动作快,"那个男声冷冰冰的说,"不然你知道后果。"

还没等西妮亚说一个字,那边就断然挂上了电话。

"这里是主卧,边上是客房,还有一间卧室是给孩子准备的。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孩子,"邓凯文笑起来,神情竟然有些害羞,"不过儿童房的家具都是最好的,床我也仔细选了,时刻为了孩子的到来而做准备!"

米切尔默不作声的看他,突然觉得此时的邓凯文很陌生。

他既不是当年记忆中那个懦弱怕事的小孩,也不是S.W.A.T冷血俊美的特警队长;他随便穿着背心和工装裤,看上去那样随便,跟警局大楼里西装领带的办公室精英简直判若两人。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论着家庭和未来,带着腼腆的微笑,看上去和每一个憧憬孩子的年轻男人没有任何不同。

刹那间米切尔竟然分不清,是从黑帮G.A逃出生天获得自由的邓凯文比较幸福一些,还是在特警队受到尊重拥有权威的邓凯文比较幸福一些,或者是眼下站在自己面前,平凡而真实,质朴而简单的邓凯文,更加幸福和充实一些?

"一开始装修的时候我真拿不定主意,你知道,我从没有装修过自己的家,这种感觉真是非常奇妙。"邓凯文抓起儿童房天蓝色的花边窗帘:"如果以后有了女孩,就把这个换成粉红色的。这是我从家居店里亲手挑的哦,一想起这是放在我未来亲生孩子的房间里的,我就恨不得挑出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来……"

米切尔突然打断了他:"Kevin!"

"什么?"

"……你真爱那个女人吗?"米切尔顿了顿,艰难的问:"我是说……你真的爱上那个叫西妮亚.米兰达的女人了,是吗?"

邓凯文久久的望着他,仿佛有些吃惊,"我……我也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跟她结婚?"

"……"这下邓凯文迟疑了,半晌才说:"我想,我大概很难爱上什么人吧,尤其是女人……但是人总应该结婚的,正常人都那样不是吗?我想生活得,怎么说呢,稍微正常一点……"

他沉默了一下,又低声道:"再说西妮亚人很好,她那天问我能不能结婚的时候,我就想,如果跟她在一起过一辈子的话,应该是不错的生活吧。"

米切尔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邓凯文迟疑的望着他:"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心里好受了点!哈哈哈,毕竟放着我这么个帅哥不爱,却跑去爱其他人,我心里也是很受伤的啊!"米切尔阳光灿烂的大笑着,连连摆手:"好啦,我会去参加你们婚礼的,而且保证不捣乱!"

邓凯文愣了一下:"你打算捣什么乱?"

"本来我就已经迟了一步对吧?不管怎么说,祝你新婚快乐!你值得过上好的生活。"米切尔刚转身要走,突然又回过头,重重拍了拍邓凯文的肩:"——不过如果有一天,你跟这女人分手的话,欢迎随时回来找我!"

邓凯文被他拍得一怔,就只见米切尔潇洒的挥挥手,大步走了出去。

这人到底是来干嘛的啊?!

邓凯文莫名其妙的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追到楼梯口:"喂!米切尔!你不留下吃午饭吗?"

米切尔已经走出了车库门,头也不回的一摆手,那样子很是洒脱:"婚礼上见!"

Chapter29

邓凯文的婚礼如期在复活节前举行。

这是个比较传统的教徒式婚礼,他们找了家教堂,邀请了一些同事朋友,还准备在教堂前的草地上举行冷餐会。

婚礼当天洛杉矶警局很多同事都来了,S.W.A.T特警组更是几乎倾囊出动。虽然新娘家根本没来什么人,但是因为邓凯文的同事多,所以婚礼显得非常热闹。

米切尔到达教堂的时候,正看到西妮亚站在化妆室门前,穿着雪白的裸肩婚纱,金发高高挽起成一个妩媚的发髻,湖蓝色的眼睛在天空下显得非常漂亮。她本来在警队的关系就很好,这样子又实在非常惊艳,很多单身同事都嗷嗷叫着围在她身边。

米切尔走过去,隔着人群对她点点头。

西妮亚脸上还在笑着,眼神却突然冷下来,一眨不眨的盯着米切尔。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邓凯文从教堂门里冲出来,匆匆跑下台阶:"西妮亚!你看见我的礼服了吗?新郎室里怎么没有啊?"

不知道是不是打扮的原因,他穿着新郎礼服的白衬衣,黑色西装裤,打着宝蓝色的领结,整个人看上去气场都变了,有种非常俊秀、非常出挑的感觉。他从米切尔身边匆匆经过的时候,米切尔甚至不能把眼光从他身上移开。

"亲爱的,我帮你挂在化妆间了,你没有看见吗?"

邓凯文一拍手:"对,我忙忘了。"他有些懊恼的皱起眉:"我实在是有点紧张,今天这活儿比局里任务要难多了……"

西妮亚笑起来,伸手把邓凯文额前细碎的刘海掠到一边去,露出他光滑饱满的额头,以及漆黑挺拔的眉毛。那一瞬间风从草地上吹过,拂起新娘婚纱洁白的裙裾,他们两人相对而立,优美得像画一样。

"真好,今天我终于成为你的妻子了。"

西妮亚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和语气都跟平时很不相同,仿佛有点沉醉甚至痴迷的模样。

邓凯文愣了一下,只听她又道:"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能披上婚纱嫁人,谁知道今天竟然梦想成真了,还嫁的是这么好,这么优秀,这么爱我,冒着生命危险救过我两次的男人。"

邓凯文从少年时代就没改掉谈起女人便会脸红的毛病,西妮亚这么□裸的一表白,他脸颊又有点发烫了,只得面无表情的快速嗯了一声。

"真好。"西妮亚说,突然眼里漫上一层水光:"哪怕今天就死,我也心甘情愿了。"

邓凯文有点诧异:"乱说什么呢!"

西妮亚飞快的抬手擦掉泪水,再抬起脸时已经毫无异状,只剩笑容满面:"快去穿上礼服吧!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邓凯文直觉她有些奇怪,刚想追问的时候,突然女傧相跑来找新娘确认流程,他只得在一群同事的簇拥下离开了。

下午四点钟,婚礼正式开始。

这并不是双方父母齐聚的婚礼,在场又大多是年轻人,所以婚礼流程也没那么严格。首先是半个小时的鸡尾酒会,满场都是洛杉矶警局的便衣警察在端着酒攀谈,时不时能听到"嗨!头儿!我今天有好好请假哦!"、"看咱们分局长也来了,他是不是染头发了啊?"、"本来今天要跟进毒品那个案子的,晚上回去再说吧"等等完全跟婚礼没关系的话……

四点半开始男傧相带着新郎上场,一个跟邓凯文关系不错的联邦大法官也赶来帮他们主婚,腆着个肚子笑容可掬的站在主婚台上。紧接着大门洞开,女傧相和花童们撒着鲜花,簇拥着新娘缓缓走上红地毯。西妮亚&#8226;米兰达幸福的微笑着,她看上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美丽,简直耀得人眼睛发痛,宾客席上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赞叹声。

"我今天才算见识到了,这就是所谓的金童玉女吧!"桑格斯一边鼓掌一边感叹着说。

米切尔微微一笑:"希望如此!"

掌声静下来后,主婚法官挥手示意宾客席安静,重重的咳了一声。

"亲爱的各位,今天我们齐聚一堂,参加这两位新人——邓凯文先生和西妮亚&#8226;米兰达小姐的婚礼。如果有任何人认为这场婚礼不应继续进行,请现在就举手表示反对。"

教堂里安静了一会儿,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作。

米切尔看着背对着他,站在前台的邓凯文。他已经穿上了礼服,黑色西装外套十分衬他,显得体型格外修长优美,还有种难以言说的吸引力。

他突然想,如果这时候举手说我反对的话,会怎么样呢?

别人会怎么议论?

西妮亚会怎样反应?

邓凯文,又会以怎样的目光来看他?

米切尔这么想着,无声的笑了起来。

"好的,那么我们继续这场婚礼……"大法官转过头,面向新郎的方向:"邓凯文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这位西妮亚&#8226;米兰达小姐作为你的妻子?你是否愿意不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的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邓凯文说:"我愿意。"

大法官转向新娘:"西妮亚&#8226;米兰达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这位邓凯文先生作为你的丈夫,你是否愿意不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的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

西妮亚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瞬间奇异的哽咽:"我愿意。"

那异常其实十分轻微,米切尔听着她的声音,瞬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紧接着他发现那不是。因为邓凯文也微微偏过头,快速的瞥了她一眼。

"那么,邓凯文先生和西妮亚&#8226;米兰达小姐,现在请你们面向对方,拿起这里的两枚戒指。"

邓凯文和西妮亚转向对方,他们身边各自有一个戒童,手里分别都有一只戒指。

"这里现在有两枚戒指,它们是婚姻的象征,它们完美的圆环代表着生命与爱,象征永恒的爱情。"法官转向邓凯文:"现在请新郎把戒指戴在新娘的手上。"

邓凯文从戒童手里拿起钻戒,轻轻戴在西妮亚左手无名指上。

刹那间他眼神十分复杂,仿佛有很多感叹的意味;然而他的动作十分自然流畅,可以看出他对结婚的这一事实,没有什么抗拒和退缩的心理。

"新娘,现在你可以把戒指戴在新郎手上了。"

西妮亚也拿起对戒,往邓凯文左手无名指上戴去。不知道为什么她双手都激动得有点发抖,一开始还没套进去,第二次才一下子套进了手指里。

法官笑起来:"——现在,新郎,你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宾客席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鼓噪声,紧接着人人都睁大了眼睛,几个S.W.A.T甚至摸出了手机开始拍照。

邓凯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揭开西妮亚头上的白纱。他们两人面对面站着,互相注视着对方,这样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低下头去,准备亲吻西妮亚的嘴唇。

变故就在这一刹那间发生!

就在邓凯文低下头的那一刻,突然只听哗啦一声巨响,教堂窗户完全碎开了!

电光火石间没有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颗高速飞行的子弹射进教堂,瞬间贯穿了西妮亚的头颅!

狙击子弹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力让西妮亚的身体一个踉跄,鲜血从她的太阳穴上飞溅出来,紧接着在一片震愕中,就只见她轰然一声摔倒在地!

"……西妮亚?"邓凯文茫然的唤了一声,紧接着那声音就变了:"——西妮亚!!"

轰然一下所有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有人仰头看那块打碎的玻璃,有人冲出教堂,有人一边狂拨急救车一边涌上前台……

邓凯文跪在地上,紧紧抱着西妮亚已经完全丧失了生气的身体,全身上下都在剧烈的颤抖。

西妮亚眼睛还瞪得大大的,最后的笑容还未完全从她脸上散去。子弹贯穿了她的太阳穴,从另一侧突出射进地板,因为颅骨受到损伤,她的脸看上去略微有些扭曲。

邓凯文紧紧抱着她,仿佛难以相信她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还一声声唤着:"西妮亚,西妮亚,你……你怎么……"

"她死了。"米切尔站在他身后,一只手重重按在邓凯文的肩膀上:"——西妮亚她已经死了。"

邓凯文不可抑制的战栗起来,他低下头去亲吻西妮亚冰凉的唇,直到泪水一滴滴流到她脸上。

周围的喧哗就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布,显得恍惚而不清晰。晃动的人影和脚步声都那么不真切,就仿佛噩梦从海水中冒着泡,泛起巨大而恐怖的阴影,抓住他的脚踝,把他恶狠狠拉进深渊。

是的,噩梦。

一场做了二十年,至今还无法清醒的噩梦。

"头儿!头儿你冷静点!""叫法医,赶快打电话叫法医……""办现场的刑警都打电话叫来了吗?全都叫过来!""出去追踪的人有没有回音?周围有没有看到奇怪的人!有异常立刻汇报!汇报!"

有人七手八脚的拉他起来,还有人想把西妮亚从他怀里夺去。

他恍惚间松了下手,感觉到西妮亚立刻被夺走了。

那其实是桑格斯把西妮亚的身体放平在了地上,小心的围住血迹,隔开众人,防止第一现场被破坏。

"子弹可能是从教堂对面的饭店射进来的,"Mike警官走进来,低声对桑格斯说:"我们要立刻向局里申请授权,去对面饭店进行搜查。"

桑格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邓凯文站起来,猛的把他一推,拔脚就往外跑。

桑格斯和Mike都大吃一惊:"Kevin!你上哪里去?!快回来!"

邓凯文充耳不闻。

一开始没人注意到他,注意到也没有人拦得住他,很快他跑出教堂,冲下楼梯,只听见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那熟悉的预感如此真切,就仿佛血液里被灌进无数细小的冰渣,带来强烈而透骨的寒意。

他知道那个人在这里。

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

汽车刺耳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好几个司机把头探出车窗外大骂,邓凯文冲过马路,冲上人行道的时候几乎摔了一跤,紧接着他猛然顿住了脚步。

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埃普罗抱着臂坐在那里,平静的看着他。

他的穿着和长相都非常普通,就仿佛一个坐在长椅上晒太阳的过路人,坐姿随便而散漫,神态平静而从容,跟大街上经过的任何一个中年男人没有任何不同。

然而邓凯文在看到他的时候,几乎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甚至连牙齿都发出咯咯的细微声音。

"……是你干的对不对?"他剧烈的喘息着,紧紧盯着埃普罗:"是你杀了她对不对?!"

埃普罗一言不发,目光深邃而镇静。

就仿佛没有什么东西能在其中激起涟漪。

跟他的冷静相比,邓凯文的情绪显得更加激烈和难以自制,让他看上去狼狈不堪,甚至还有一些绝望及可怜。

"我想在今天看到你。"半晌埃普罗低沉的开口道,"在你结婚的这一天。"

邓凯文喘着粗气,双眼泛红,看上去他恨不得掐断埃普罗的脖子,拳头因为握得太紧,连指甲都深深陷进了肉里。

"这是最后一次。"他一字一顿的说,"下次我们再相见的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埃普罗看上去想说什么,但是最终只轻轻的叹了口气。

邓凯文一把扯开衣领,抓起脖子上的黑钻石项链,猛的一把扯断,狠狠的扔到了地上!

价值连城的"梵天之眼"就像垃圾一般在地上滚了两圈,啪嗒一下摔倒在埃普罗脚边,不动了。

城市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刮起猛烈的风,邓凯文的头发在风中扬了起来,遮住了眼睛,看不清他有没有在哭。应该有在吧,他明明一直是个软弱又专情的孩子。埃普罗正想再仔细的看他一眼,他却突然转过身,顺着来时的路,头也不回的大步走远了。

Chapter30

那天婚礼上发生的事第二天就传遍了洛杉矶警局。

西妮亚是被一颗从三百米外高楼上射出的子弹击中头部,当即送命的。法医赶到的时候她还没有闭上眼睛,脸上甚至凝固着最后一刻微微的诧异。

最终是邓凯文替她合上了眼。他当时双手剧烈颤抖,把手放到她眼睛上的时候,哽咽着说了句:"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等他手抹过西妮亚的脸时,所有人都看到她表情一下子平静了。

如果不看她太阳穴上狰狞的血洞,那双眼紧闭面容安详的神情,甚至给人一种她只是睡着了的错觉。

邓凯文用力捂住自己的嘴,无声的哭泣逼得他身体都在痉挛,眼泪流水一般顺着手背往地上掉。他牙齿用力咬着自己的掌心,甚至咬出了血都浑然不觉。

在场警察很多,还有些是邓凯文以前在FBI的旧同事。那是他们第一次看到邓凯文哭成这样。

洛杉矶特警组组长新婚典礼上,新娘被当场杀死,死不瞑目。

这个耸动的标题第二天登在了很多报纸的头版头条,配上教堂尖顶和阴霾的天空,那照片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

反黑组和刑侦科倾囊出动,甚至洛杉矶FBI分部也派出了调查人员。

尽管邓凯文当场指认了东部黑帮老大纳撒尼尔&#8226;埃普罗作为凶手,但是现场却没有证据支持这一指认。婚礼当日埃普罗确实在洛杉矶,甚至他就在教堂对面的街心公园里坐着,但是没人能证明就是他开了那一枪。

子弹是从高处射进的,跟埃普罗的位置也不吻合。

"邓凯文在FBI工作的时候,得罪的人就很多。纽约有不少人恨他,整天有人给他寄子弹,甚至还寄海洛因粉末。"周一早上在洛杉矶警局,一个以前跟邓凯文共事过的FBI特派专员在会议室里分析案情:"虽然新娘的背景还在调查当中,不过我认为这事十有八九是邓凯文的仇家干的。"

"有可能是G.A的人吗?"一个刑警问。

"我个人倾向于是埃普罗。谁都知道他跟邓凯文有仇,而且婚礼当天他突然出现在教堂外是干什么?他肯定是为了婚礼才特地赶到洛杉矶的。"

办公室里一片沉寂。

"这件事太轰动,上边的人每天都在催。伙计们,这案子得赶紧办。"FBI专员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调查饭店录像的事有线索了吗?"

Mike警官说:"已经圈定了第一批嫌疑人,我们的人在逐一排查。"

"动作快!过两天我们的人也会开始调查。"

会议桌边的人纷纷起身,就在这时突然法医推门而入,表情非常紧张:"嗨伙计们,Kevin今天来上班了吗?"

同事们面面相觑,Mike迟疑了一下:"没有吧,二十八层的人说今天他们队长还在请假……"

"叫他赶紧过来局里一趟。"法医吸了口气,说:"我们发现一个新情况。"

半小时后邓凯文出现在警局大楼里,穿着一身黑衣,脸色苍白而没有表情。

短短几天工夫他就瘦了一大圈,他在洛杉矶警局工作了将近一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憔悴过。

专案组的所有人都已经从法医嘴里知道发生了什么,没人敢出现在他面前,只有法医和那个FBI专员毫无选择的留在办公室里,艰难的面对着他。

"Kevin,我知道这让你很痛苦……"法医顿了顿,低声说:"我们刚刚才发现的事情,西妮亚&#8226;米兰达她是个……是个HIV病毒携带者。"

邓凯文霍然起身:"不可能!"

"你冷静一点,Kevin!我们也很震惊!为了确认这个事实我们做了两遍检测!"法医慌忙按住邓凯文,又低声道:"还有一件事可能你不知道,你先冷静下来我再告诉你。"

邓凯文紧盯着他:"你说。"

法医看看专员,专员摊开手,表情很沉重。

"咳,事实上,我们在西妮亚&#8226;米兰达体内发现了毒品残留,她的静脉血管上有经常注射毒品留下的痕迹。你知道这意味着……她可能是个吸毒者。"

房间里静寂了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只听见长短不一的呼吸声。

邓凯文慢慢的坐下去,这动作是如此缓慢而无力,以至于最后他看上去像是摔进椅子里的。

"你真的了解你婚礼上的新娘吗?……"法医低头看着他,声音非常不忍,"专案组警察刚刚传回来的消息,西妮亚在南加州大学的履历是假的,档案都是伪造的,事实上,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西妮亚&#8226;米兰达这么一个人……"

这话最后一个字落音的时候,整整好几秒钟,邓凯文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整个人都僵掉了一样。

那个FBI专员觉得不对,伸手一晃邓凯文:"Kevin!你还好吧?"

谁知道他不晃不要紧,一晃邓凯文猛的抽搐了一下,整个人表情都变了,瞬间仿佛连气都喘不过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极度吓人。

法医眼明手快,在他背上重重一拍,邓凯文瞬间狂咳出来。那一下子真是咳得天昏地暗,半天气都喘不回去,最后甚至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咳,还是在哭泣。

"没事了,没事了……"法医一下一下拍这样他的背,"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西妮亚到底是什么人,谁杀了她……"

法医和专员两人快速的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凝重。

简单的报复杀人,案情却突然往异常复杂的方向发展了。

一个凭空冒出来的新娘,年轻貌美,情深不悔;然后突然在婚礼上被杀,凶手莫名失踪,验尸又发现她长年吸毒,身份不明。

婚礼上那声"我愿意"还言犹在耳,转眼间染血的子弹便抹杀了一切。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她到底是为什么跟邓凯文结婚,又是什么人杀了她?

西妮亚&#8226;米兰达的事虽然没有公开张扬,但是很快就在洛杉矶警局里传开了。S.W.A.T也有很多人特地打听了这件事,回来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个西妮亚&#8226;米兰达竟然吸毒?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有好事者回忆起当天的婚礼,也发现不少古怪之处。新娘竟然没有家人出席,连远房亲戚也没有;她在当地的南加州大学念书,却没有任何一个同学参加婚礼。按理说正常人结婚,就算没有亲朋好友,熟人总能找到两个吧?没有任何人来参加的婚礼,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没有任何亲戚朋友,西妮亚&#8226;米兰达这人根本不存在!

邓凯文当天给上边打了个报告,要求借调到专案组,但是被立刻拒绝了。这次他没有请假,上边人强制他休假,还派了警车把他护送回家,要求他每两天来局里一次接受心理辅导。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在餐厅里讨论这件事,邓凯文在局里人际关系不坏,很多人都唏嘘不已,觉得他实在是惨。

搁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肯定直接精神崩溃,脆弱点的说不定这辈子都结不了婚了。

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西妮亚&#8226;米兰达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要跟邓凯文结婚的呢?

米切尔站在公寓门前,第八次按响了门铃。

他十分确定房间里有人,但是却始终没人给他开门。

这是洛杉矶警局为高层警员提供的津贴公寓之一,邓凯文新房买起来之前,一直住在这里。婚礼那件事过去以后,他就从新房里搬了出来,可能是因为避免触景生情,睹物思人吧。

"Kevin!Kevin!我知道你在里边!"米切尔终于忍不住用力拍门:"是我!米切尔!"

又过了一会儿,门锁咔哒了一下,紧接着门开了一条小缝。

邓凯文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里边,冷冷的望着他:"有事吗?"

米切尔一只脚迅速挤进门缝,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力挤进房间,随即反手把门一关:"Kevin,是我!"

"我知道是你。有什么事?"

跟以往的所有形象都不同,他穿着极普通的T-恤牛仔裤,光脚套着人字拖,看上去真是清瘦了不少。米切尔记得他婚礼时头发长度还正好,最近应该没有剪,刘海都覆过眼睛了。

"我来看看你,给你送点东西。"米切尔展开手提袋给他看:"买了点面包,牛奶,烤肉和香烟……你已经好几天没出门了吧,我想你可能需要这些东西。"

邓凯文神色有点松动:"你怎么知道?"

"猜的。"米切尔说。

邓凯文伸手从手提袋里摸出一包烟,拆来一支来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半晌哑着嗓子说:"谢谢。"

这公寓其实挺高档,客厅大而明亮,有两间睡房,都带浴室和洗手间。邓凯文走到沙发上坐下,米切尔顺势坐在他对面,快速往周围看了一眼。

房间很乱,从打开的卧室门可以看见,床上也很乱,地毯上堆满了空的零食纸袋。

"你这几天在干什么?我看你连饭都没好好吃吧。"

"……什么都没干。"邓凯文抽着烟,苦笑一声:"晚上也睡不着,白天没精神,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

"嗯,我母亲还活着的时候。"

米切尔想起邓凯文少年时代,那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后来据说很早就去世了的女人,心里顿时惊了一下,脸色却平静而关切:"你母亲她不是已经……"

"你知道的,在我中学时就去世了。"邓凯文顿了顿,低声道:"她是吸毒过量而死的。"

米切尔一震:"你母亲吸毒!"

他当年只知道邓凯文家里很穷,有个单身母亲,那个女人经常出去打工,却让孩子穿得破破烂烂,也从来不关心孩子在学校里的情况。

原来事实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那个女人吸毒!

怪不得邓凯文会变成那样!

一个家境贫穷,没有父亲,母亲吸毒,还经常缺吃少穿的孩子,能健康成长就有鬼了!

"我怀疑她去世的时候也有艾滋病,据我所知很多共用针头的吸毒者,都至少是病毒携带者。现在想起来她后期的情况,也很像是艾滋病发作的样子。"邓凯文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只是我当时不知道罢了。"

"……I'msorry."米切尔真心实意的说。

"不管你的事。我只是最近经常想,西妮亚怎么也会吸毒,也跟我母亲一样。如果她再活下去,会不会以后也变成我母亲的样子。我一想起这个,就觉得全身发冷。"

烟头已经快要燃尽,邓凯文在玻璃台上随手摁熄了它,又伸手去拿烟盒。

米切尔没有阻止他。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也要去吸毒,为什么她是HIV携带者,为什么她把一切都瞒着我,跟我结婚,说她爱我,要给我生孩子。我简直没法想象,如果我们真的有孩子会怎么样,我们一家人都将会是艾滋病患者。"邓凯文的声音突然有点沙哑,听起来让人很难受:"——我总是忍不住想这些事,每天晚上只要一闭眼,我就梦见我母亲当时的样子……"

"好了,好了,Kevin!"米切尔用力按住他的肩膀:"她已经死了,西妮亚&#8226;米兰达也是。你什么都不用害怕……你什么都不用害怕。"

这个姿势让他们距离很近,只要一抬手就可以触碰到对方的脸。邓凯文情绪太恍惚没有注意到,米切尔却微微有点发愣了。

"我没事。我经历过比这更绝望的情况。"邓凯文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现在只是觉得有点难受罢了。"

米切尔就像被电打了一样立刻缩回手,飞快的说:"嗯,也许埃普罗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杀她的?为了阻止你们结婚?"

他只是随便找个话题掩饰自己瞬间的紧张。邓凯文摇摇头,说:"我不这么认为。"

他沉默了一下,一动不动的看着第二根烟在手指间燃烧,很快便落下长长一段烟蒂。

片刻的沉寂让米切尔有点尴尬,心跳又快得不得了,半晌突然咳了一声,没话找话:"你母亲是葬在洛杉矶吗?"

邓凯文抬头看了他一眼:"是。"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米切尔正搜肠刮肚寻找第二句话来说的时候,突然邓凯文把烟灰一弹,站起身问:"我突然想出去一趟,你陪我一起吗?"

"啊?——上哪里?"

邓凯文淡淡的道:"我母亲的墓地。"

Chapter31

邓凯文的母亲葬在郊外一座公墓里。

墓碑非常不起眼,一看就不是亲属另外买的,而是公墓统一配发的那种。基座下生满了杂草,初夏的天气还开了零星几朵小花。

邓凯文弯腰放下一束白菊花,说:"我还真没来过几次,当年我甚至没有参加她的葬礼。"

米切尔站在他身后问:"为什么?"

"想逃离吧……可能下意识觉得解脱了,就不想回头了。就跟学生考完试就不愿意再碰书的感觉是一样的。"

邓凯文这么坦率的说出这些话,倒是让米切尔吃了一惊。

他看着邓凯文削瘦挺拔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人身上有很多出人意料的地方。他看上去手段强硬,个性冷血,但是细微处又比一般人更加有人情味;他总是意志坚定,行动迅速,几乎所有的同事都非常依赖他,但是在一些小事上他又显得格外软弱,甚至有点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的感觉。

"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这是不是一种宿命?我母亲是吸毒者,西妮亚也是吸毒者,而她们都是我这辈子最亲近的女性。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我跟她们在一起都不是因为纯粹的爱情,而是出于一种对正常家庭、责任感、归属感的渴望。可能就是因为这种想法,才导致她们一个个离开我,而我直到现在都一无所得吧。"

这话说得很宿命,米切尔愣了愣,一拍他肩膀:"你说什么傻话呢,西妮亚&#8226;米兰达接近你肯定是有计划的,而且杀她的人也一定有蹊跷。你想,抛开埃普罗不谈,如果真是你以前什么仇家跑来报复杀人,他为什么不连你一块儿剁了?为什么偏偏只杀她,不动你?"

邓凯文叹了口气,没说话。

"就算是埃普罗杀的,说不定那也是因为埃普罗跟她有仇,说不定她跟G.A之间也有点你不知道的秘密。我知道你情绪不好,但是一味责怪自己是没用的,只会让你陷入到更沮丧、更狼狈的境地中去。有些人因为性格的问题对自己格外苛责,容易自卑、软弱、游移不定,你就属于那种人。"

邓凯文有点诧异:"我是那种人?"

米切尔抓了抓头发,哈哈一笑:"我的意思是说,你再这样沮丧下去,只会让情绪陷入到更恶劣的怪圈当中,对解决目前的问题无事于补!如果我是你,我根本就不会来这个墓地。"他的目光转向墓碑,笑容自然没有半点变化:"我会当做我根本不曾有过母亲,毕竟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太正常,语气太理所当然,甚至笑容都有几分阳光的味道,以至于邓凯文不禁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不过话说回来,我记得你当年被你父亲接走了?学校里都在传这件事。你在纽约应该过得比在洛杉矶好吧。"

邓凯文迟疑了一下,"嗯,……不过其实我父亲十几年前就去世了。"

米切尔愕然:"那当年接你走的人……"

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模糊的猜测,猛的转过头去直视着邓凯文的脸。

邓凯文沉默半晌,点头道:"对,是埃普罗。"

米切尔的目光一下子就变了,相当惊奇的看着邓凯文,脑子里刹那间掠过诸多猜想,一个比一个离奇,一个比一个狗血。

"有一段时间吧,我母亲是埃普罗的情妇,那时我还很小。她去世以后,我想我不论如何也不能留在洛杉矶……你知道的,当时我在学校里日子很难过。"邓凯文说这话的时候神情竟然很坦率,找不到一点恼怒或者是难堪,"——所以我就打电话给埃普罗,然后他就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米切尔觉得自己心脏都在微微的颤抖,心悸和懊悔就像潮水一般漫过他的身体,让他舌根都泛出微微发苦的味道:"如果当年你在学校好过一点,是不是就有可能,会留在……"

邓凯文无可奈何的吸了口气,顿住好几秒,才缓缓的吐出那口气来,苦笑道:"谁知道呢?"

"其实当年离开洛杉矶的时候,我身体也很差,"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刚抵达纽约时我在G.A躺了一个星期,就是不停的睡觉,打葡萄糖,醒来就吃东西,然后继续躺下睡觉。这样差不多过了一个月,身体情况才慢慢恢复正常。他们说我当时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如果还留在洛杉矶的话也许……"他顿了顿,耸耸肩:"所以你也不用太自责,当时我是应该离开洛杉矶的。"

米切尔咬了咬牙根,低声问:"这么多年来,你在纽约过得怎么样?"

"……一开始还好吧。刚去纽约那阵子,我猛的窜高了两英寸,整个人都长变了。六个月之内的照片拿出来对比,你都不相信那是同一个人。当时我每天晚上睡觉都生长痛,尤其是小腿。"

他突然止住了话头,叹了口气:"现在想起来,那时我过得真不错。我这辈子最好的时候,都是跟埃普罗一起度过的。"

他想起当年自己晚上睡不着觉,经常半夜惊厥而醒,骨骼生长引发的疼痛又让他焦灼不安,经常熬夜熬到天亮。

后来有一天晚上他从噩梦中猛然惊醒的时候,竟然看到埃普罗坐在床前,一只手轻轻拍他的背:"别害怕,我在这里。"

当时他一下子哭出声来:"Neil,我腿痛……"

埃普罗把手覆盖在他小腿上:"哪里痛?这里?"

"再往上一点……"

"膝盖?"

"嗯嗯,骨头痛……"

埃普罗轻轻用手给他揉着,掌心略微粗糙,温度很高,有种微微熏然的舒适。疼痛很快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凯文小小打了个哈欠,很快闭上了眼睛。

朦胧过去的前一刹那,他好像还感觉到埃普罗摸了摸他的脸,然后低头印下一个吻。后来他分不清那是真实还是梦境,因为紧接着他就沉入了黑甜的梦乡,再也不知道其他任何事了。

"Kevin,"在他们回去的路上,米切尔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偏过头看邓凯文:"有一件事其实我一直搞不懂。"

邓凯文正把头靠在车窗边,闻言稍微抬起来:"怎么?"

"如果你当初在G.A过得很好,为什么后来又变成那样?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现在应该是个黑老大吧。哈哈,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那么一问……你知道,我每次想象你是黑道老大的时候都觉得挺喜感的。"

米切尔一只手把方向盘,一只手抓抓头发,抱歉的笑了起来。

"……你了解埃普罗吗?"邓凯文突然反问。

"埃普罗?——看过很多资料吧,以前当州警的时候。"

"埃普罗是个很可怕的人,他跟正常人……完全不一样。"邓凯文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很难找到合适的形容词,过了一会儿才勉强道:"——他没什么正常人的感情。"

"没正常人的感情?"

"嗯。他其实是个很冷血的人。后来我跟他相处的时候,有时甚至会觉得毛骨悚然。"

米切尔惊异的看了他一眼:"比方说?"

这是车已经上了高速公路,不知道是不想分散米切尔开车的注意力,还是邓凯文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半晌才听他慢慢的道:"比方说……你知道G.A有一头很著名的白狮吧,从非洲空运过来的。"

"啊,这个我知道!黑道上很有名的,G.A的象征物。"

"嗯,埃普罗很喜欢那头白狮,为它专门建了驯养场,我们还经常过去看它。这头狮子一度是G.A的象征物之一,当地很多报纸都报道了,还有政界要人去参观留念。那头白狮一直都没有被完全驯化,经常吼叫,撞铁栏杆,试图攻击人,但是埃普罗一直都对它很宽容,甚至有一次差点被它咬到,都一笑置之了。"

米切尔注意到他用的一直是过去式:"后来呢?"

"……后来养了一年多吧,白狮的脾气好了不少,很多人都以为已经养熟了,也就不那么小心的关住它。"邓凯文笑了一下:"这种情况持续到有一天,管理员忘记关好笼门,结果晚上白狮撞开笼子,跑了出来,毫不犹豫的逃走了。"

"哟!抓回来没有?"

"抓回来了,驯养场周围有电网。"邓凯文突然偏过头:"你猜白狮被抓回来以后,埃普罗做了什么事?"

他的表情十分奇怪,米切尔有些不安的感觉:"做了什么?"

"他拿了根手腕粗的鞭子,活活把那白狮抽死了。"邓凯文顿了顿,轻声道:"就那么一下一下,当着我的面,血肉飞溅……我整整做了一星期的噩梦。"

米切尔脸色完全变了:"他干嘛要那么做?!只是因为一时气愤?!"

"不,他当时完全不生气,整个过程中他都是很冷静的,这才是我真正感到恐惧的地方。他是真的作出了决定,为这头白狮的逃跑行为做出了审判,然后他合理又自然的执行了审判。跟气愤或者是其他感情因素都没关系。后来他对我说,因为这头白狮注定驯化不了了,永远也不可能属于他了,所以没用的东西没必要留着,留着是一种资源上的浪费。他说这话的时候非常平静,我当时却只觉得全身发寒。"

车厢里沉寂了片刻,米切尔看着邓凯文,邓凯文望着车窗外。

"我一直以为,那白狮他养了那么久,又曾经那样喜欢,怎么说也该有点感情在。谁知道埃普罗这个人,你要是以为他有感情,你就大错特错了。"

汽车下了高速,前方亮起红灯,捷豹缓缓的停在马路口。

米切尔想了很久,突然伸手拍了拍邓凯文的肩:"那白狮虽然死了,但是你活下来了不是吗?你已经成功离开G.A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车窗玻璃映出邓凯文苍白的侧脸,半晌才听他叹了口气,说:"那只是凭运气罢了。"

Chapter32

很久以后邓凯文才发现,每次他面对米切尔的时候,总会不知不觉说很多话,想起很多事情。

这也许是因为米切尔在他人生中具有比较特殊的意义,他是邓凯文现在生活中,唯一一个和他以前经历有关的人;另一方面,米切尔也很有谈话技巧,他总能准确抓住对方的情绪,并巧妙的发问,诱使他们说出更多东西。

那天米切尔回去后,邓凯文一直坐在客厅里抽烟,直到脚边满是烟蒂,连烟头烧着手了都没有发觉。

他告诉米切尔说自己第一次对埃普罗心生忌惮,是因为白狮的事情,然而实际上那不是真话。

他最开始畏惧埃普罗,是刚到G.A不久。

那天埃普罗带他去参加一个政界朋友的私人聚会,在某个夜总会里包场。他本来不大想去,但是埃普罗说:"就当是去放松一下嘛。"然后就把他给拉走了。

凯文一开始还很疑惑为什么说"就当是放松一下",等到了以后才发现,参与聚会的所有人都经常在电视、报纸上出现,这些平时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绅士们,此刻手里都挽着穿着暴露的美貌男女,吞云吐雾大声谈笑。戴着兔女郎头饰的性感招待在人群中穿梭来去,不时被顺手捏上一把,然后发出娇嗔放浪的笑声。

邓凯文当时就尴尬了一下。

埃普罗看他那样子,突然笑起来问:"以前没见识过?"

凯文往后缩了缩,又摇摇头。

"这很常见的,晚上没事大家聚在一起放松一下,这种聚会最好的地方就是能随便找小姑娘。"这个时候女招待走过他们身边,埃普罗扶着凯文的肩膀,俯□笑道:"她在看你。"

凯文立刻躲到他身后去,扭过脸。

埃普罗直起身,哈哈大笑起来。

结果那天晚上邓凯文一直缩在角落里不肯出去,埃普罗就陪他打牌,谁输谁喝酒。不知道是邓凯文那天手气太好,还是埃普罗有意让他,打了十几局都是邓凯文连赢,到最终结束聚会的时候,埃普罗已经喝得有点站不稳了。

这时候已经太晚,主办人就开了房间,过来问他们要不要留宿。当时基本上所有人都留宿在了酒店里,邓凯文看看埃普罗,觉得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也点了点头。

主办人临走时看了邓凯文一眼,那目光含义很多,还有点暧昧的感觉。

他当时不懂,也没放在心上,很久以后才反应过来,那是因为主办人把他当做埃普罗带来的"男孩"了。

事实上那天在场的所有人,基本上都有这个误会。因为埃普罗故意没有介绍他,也没有带他去跟人打招呼,有意无意的造成和协助了这种误会。

那场聚会之后很久,都一直有人以为他和埃普罗之间的关系不正常。而当时凯文还很小,也很少越过埃普罗接触外边的世界,所以一直不知道有这回事。等以后他无意中得知了,也完全回忆不起来这种传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因为什么事情而开始的,所以只能暗中尴尬了事。

埃普罗那天喝得很多,看上去也仿佛是醉了。他们带来的人都在酒店楼下,邓凯文没办法,只能自己扶着埃普罗去房间。

谁知道他们刚进门,埃普罗突然一跤跌倒在床上,眼都不睁的低声道:"给我倒杯水……"

凯文有点担心的拍了拍他:"Neil!你没事吧?"

"去!"埃普罗一挥手,差点把他推了个踉跄。

凯文扶住柜子才站稳,愣了一下,觉得这人难道真醉了不成?他仔细打量了埃普罗一会儿,觉得可能是真醉了,然后才蹑手蹑脚的去茶水间倒水。

这时候他还有点内疚,觉得打牌也就是玩玩的事情,弄到喝醉就有点过分了。

谁知道等他倒完水回来,就只见埃普罗坐在床边上,一只手烦躁的揉按着太阳穴,一只手撑在大腿上。凯文于是便走过去推推他,问:"你还要喝水吗?"

埃普罗抬起头来看他,眼底红红的都是血丝。那沉默的样子不说狰狞,也起码有几分可怕。

邓凯文顿时觉得气氛说不上来的古怪,把玻璃杯往他手里一塞:"水给你倒来了,你喝完赶紧睡觉吧,我走了。"

那一刹那间他仿佛看见埃普罗笑了一下,快得让人分不清那是不是错觉。

"喂,那我明天早上再……"邓凯文话没说完,刚转过身,就听见身后啪啦一声玻璃杯摔到地上的声音,紧接着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了回去,重重倒在埃普罗怀里。

"Neil!"他吓得叫了一声,感觉自己一脚踩在了玻璃杯碎片上,慌忙把脚挪开。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埃普罗弯腰把他两个膝盖横着一抱,干净利落就把他拦腰扔到了床上,动作流畅的几乎不像是个喝醉了的人。

凯文被那一摔震得七荤八素,还没来得及坐起身,就被埃普罗重重压在了身上,顿时连气都喘不过来:"Neil!别玩了!你撞到我头了!"

埃普罗一声不吭,一只手抓着邓凯文的下巴,对着脸粗鲁的亲了下去。他身上酒气很重,邓凯文却是个除了啤酒之外不沾酒精的人,当即就被熏得太阳穴疼,惊慌的叫起来:"Neil!Neil!……"

埃普罗一偏头亲到了他嘴唇上,连舌头都伸进口腔中用力搅动。

邓凯文当时就懵了,眼前都看不见东西,想合拢牙关又闭不上嘴巴,恍惚间觉得有湿湿的水迹从嘴角流出来,后来才反应过来那是来不及吞咽的唾液。

跟很多中学时代就恋爱经验一大把的男孩不同,在洛杉矶的三年他对班上的女同学没有任何感觉,唯一稍有春心萌动的那次,对象是班上的橄榄球队长米切尔&#8226;兰德斯。而且那是少年时代相当纯洁的心理倾慕,刚有萌芽就被毫不留情的掐断了。

一个成熟男性的带有强烈情_欲暗示的吻,对他来说还很陌生,甚至有点可怕。

埃普罗轻易解开了邓凯文的衬衣扣,把手伸到他衣服底下去,在少年细腻的皮肤上重重摩挲着,直到掌心粗糙的老茧让邓凯文疼得叫了起来。

这可怜的孩子已经吓呆了,连反抗都没有章法,只知道胡乱把埃普罗往后推,那手颤抖得没有一点力气,轻而易举就被埃普罗抓住手腕反折了回去。

"Neil,Neil你放开我……"凯文哽咽着小声叫,突然那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Neil!"

埃普罗伏在他柔软温热的颈窝中,无声的笑了一下。

他的手刚才无声无息解开了凯文的牛仔裤扣子,轻轻滑进了内裤中,然后握住了少年稚嫩的性_器。那东西还温驯而柔软,没有经历人事,甚至因为抚摸而惊吓得蜷缩了起来。

埃普罗没有因为这个就轻易放弃,他一边亲吻着邓凯文修长的侧颈,一边在手上用力摩挲着,技巧性的刺激前端,连两个小球都没有放过。刺激就仿佛电流一样从身体深处爆发,那根备受惊吓的小东西慢慢抬起了头,很快埃普罗便感觉到身下少年挣扎的动静小了,到最后甚至因为快感和渴求,发出了恍惚的喘息声。

那喘息就像春_药一般,埃普罗用力闭上眼,感觉到欲望在心里烧灼,身下膨胀坚硬得发痛。

那确实是邓凯文这辈子第一次高_潮,坚持的时间很短,十几秒就不行了,伏在埃普罗怀里哽咽着射了出来。那时他颈侧凉浸浸的皮肤都烧高了温度,也不知道是难为情,还是埃普罗不断噬咬舔舐而造成的。

后来邓凯文已经回忆不起当初的感觉,因为他当时很恍惚,就仿佛做梦一般。本来他还不确定埃普罗是不是真醉了,还徒劳的想唤醒他;到这时候他就没精力去想这个了,他本人都飘飘忽忽仿佛躺在云端上一般,连埃普罗什么时候把他衣服整个褪下来都不知道。

那样子实在非常可爱,埃普罗忍不住俯□,亲吻他冷汗涔涔的额头。

凯文打了个哆嗦,喘息和哽咽的声音就像小猫一样轻微,半晌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埃普罗把炙热坚硬的欲望抵在他大腿间,他才触电一样惊醒过来,沙哑虚弱的叫了一声:"埃普罗!"

那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埃普罗的姓,声音中充满了强撑出来的挣扎。他声音虽然很小而且不连续,但是他叫的不是Neil,这一点本身就给了埃普罗一种严重的警示。

埃普罗动作停顿了几秒钟,仿佛在思考到底这个手到底是下还是不下。

很快少年大腿内侧温软细腻的触感就让他再次难以克制起来,他试探性的磨蹭了一下,立刻感觉到怀里这孩子僵硬成一团。

他笑了一下,猛的伸手用力把少年的腰抱起来,然后抵在他大腿内侧,大幅度动作起来。

可怜的凯文当时都吓呆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感觉自己大腿皮肤疼得要命,火辣辣的摩擦感让他躲都躲不开。

他当时只觉得时间漫长仿佛永无尽头,事后回忆起来,记忆又是一片朦胧不清,仿佛那过程眨眼间就过去了。直到最终埃普罗把他紧紧一勒,连续几下急促动作,然后突然射了出来,那潮湿的热流才把他猛然惊醒。

他就像是被烫到的小动物一样痛叫起来,拼命往后蜷缩。但是埃普罗紧紧把他按在床上,几乎勒得他喘不过来气,能退缩的空间也实在有限。他甚至都没挣扎两下就被狠狠捏住了,埃普罗一只手扳开他的牙,强行把舌头伸进去扫荡,发出细微而淫_靡的水声。

那高_潮仿佛漫长得可怕,到最终邓凯文的神经都完全麻木了。

他大腿内侧柔嫩的皮已经被磨破,精_液流过时带来略微的刺痛,肌肉因为屈辱和紧张而痉挛不止。那痛苦和恐惧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埃普罗都有点不忍心起来,恍惚间有种自己在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一般的感觉。

人都是这样的,越禁忌越罪恶,就越能刺激极致的快感。就仿佛开在深渊中的罂粟,虽然知道伸出手就是万劫不复,但是仍然勾引人们放纵欲望,尽情沉沦。

埃普罗伸出手,把受尽惊吓的凯文重重搂进怀里。

……邓凯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过神来的,酒店房间温度开得很高,但是他却全身发凉。埃普罗一动不动的伏在他身上,头埋在他颈窝里,发出均匀沉重的呼吸声,仿佛已经睡着了。

他不知道埃普罗那酒疯是不是已经发完了,会不会马上再醒来发作一次。

他小心的推了推埃普罗,看对方没有动静,于是立刻颤抖着挣扎起来,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埃普罗身下抽出手脚。

这时候他脑子一片混乱,连自己做什么都不知道,爬起来的时候他手肘在床头狠狠撞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立刻僵硬了,小心翼翼观察埃普罗的动静。

埃普罗背对着他,呼吸低沉而有规律,没有任何惊醒的迹象。

邓凯文闭住呼吸停顿了一会儿,飞快的从床上爬起来,颤抖着手套上衣服裤子,匆忙中连手肘的刺痛都没有发觉。

他大腿间还粘腻腻的,未干的精_液已经变凉,那感觉简直要把这孩子的胆都给吓破。他匆匆扣上腰带,衬衣扣子扣了几次都没对准,便胡乱用外套一裹,连滚带爬的冲出门。

如果他这时还有神智的话,就会发现自己发出的动静有多么大,关门时的声音又多么响。

在他身后,埃普罗一直盯着他手忙脚乱的穿衣服,然后又落荒而逃的冲出门。直到看着门板咣当一声关上了,他才突然笑了起来。

怀里仿佛还残存着少年肌肤滑嫩的触感,让人稍微一想就心旌摇曳。

还太小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急不得啊,还是个孩子呢……

那天晚上邓凯文一夜没睡,在自己房间里不停的洗澡,洗到凌晨才躺到床上,迷迷糊糊朦胧了一会儿。

然后大清早上就有人来敲门,说要回G.A去,埃普罗派人来叫醒他。

这可怜的孩子立刻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一切,胆战心惊的在房间里躲了半个小时,才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就像一只尾巴毛都竖起来的小动物一样,小心翼翼的跨出房门。谁知道刚出门就看见埃普罗站在走廊上等他,脸上的笑容温和从容:"怎么磨蹭这么长时间?楼下车已经在等了。"

邓凯文立刻一缩头,虽然表情强装镇定,目光却明明白白的写出了惊恐。

埃普罗视若不见,笑着问:"怎么精神这么差,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没睡觉吗?"

"……"凯文紧紧抿着嘴唇,警惕的望着这个男人。

埃普罗大步走过来,凯文一拧身想躲,结果没躲成,被埃普罗一把抓住手腕往楼下带,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说:"真困的话在车上睡一觉吧。早上有个会要开,咱们还得赶时间回去呢。"

凯文踉踉跄跄的跟上他,不断偷眼看埃普罗的表情,心里仓惶不安。

埃普罗表现得如此正常,就好像真的忘记了昨晚那尴尬的一切,就好像那真的只是他酒后发疯,醒来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一样。邓凯文一直观察了他一路,看他真的什么都没提起,才渐渐的放下心来,

也许那真的只是阴差阳错,大不了以后离喝醉酒的Neil远一点……邓凯文暗暗下定决心。

那太过尴尬的记忆,很快就被他强行遗忘,刻意的不再想起了。

虽然年幼时的凯文做了很多心理建设,然而那天晚上埃普罗给他带来的惊恐,还有侵略性的种种亲昵,都在他心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阴影。那是他第一次认识到这个男人的可怕,以前他一直没那种感觉,那天晚上之后他才有了这个恐惧的认知。

如果有一天这个男人露出獠牙,那么自己绝对没办法抵抗。

这是第一次,邓凯文开始对埃普罗心生忌惮。

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男人不仅仅是他的Neil,在他们分别的三年里,Neil已经变成了一个可能对他造成伤害的,他所不认识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本文最终结局问题:

1.HE是肯定的

2.我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要求而改变结局,我才是作者。笔在我手上,叉在你屏幕右上角。

3.本文CP未定,我在考虑。

4.认为本文CP是埃普罗,因此无法接受要弃文的同学,88~

5.认为本文CP是米切尔,因此无法接受要弃文的同学,88~

6.认为本文CP是雷古勒斯,因此无法接受要弃文的同学,88~

7.好了,88已经说过了,请别再排队骂人、掀桌、威胁弃文了。

8.请偶尔为作者的心情考虑一下,谢谢!
Chapter33

洛杉矶的夜雨纷纷扬扬,在城市的霓虹灯中反射出各种迷离的光。

一个男人大步穿过街道,黑色胶皮靴重重踩在水滩里,溅起响亮的水声。

他穿着黑色防雨风衣,个头很高,身材壮实,走起路来发出刷刷的摩擦声。寸长的金发根根短硬,一眼看去显得有些桀骜不驯,又带点雄性刚强的性感。

一排形态各异的肮脏灯管排列在小巷中,紧闭的铁门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摇滚声。阴影里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抽大麻,转瞬而过的车灯映出他们贪婪的表情,老远就能闻到大麻特有的腐臭味道。

一扇紧闭的小门隐藏在巷口里,门口垒着几级油腻陡峭的石阶。男人一步跨到最高一级石阶上,毫不迟疑的推开了门。

猛烈的尼古丁和酒气跟着劲爆的音乐一起奔涌出来,刹那间逼得人睁不开眼睛。男人大步走进酒吧,只见周围一片浓妆艳抹、疯狂扭摆的男男女女,在彩光中就像一条条扭曲的蛇。

男人大步流星的穿过人群,走到吧台边上,猛的从怀里摸出一把枪拍在桌面上:"人呢?!给我出来!"

年老的酒保猛的从吧台另一侧站起身,快步走来。

他穿着英国绅士风格的西装马甲和白衬衣,打着绿色的领结,带着老式银框眼镜,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前带着一把古老的黄铜钥匙,看上去已经很有历史了。

这种打扮看上去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说话时也带着浓重的英国口音:

"兰德斯先生!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买卖吗?"

米切尔.兰德斯用枪口指指那老招待的头,笑道:"一笔大买卖。'耗子'人呢?"

"在楼下赌牌……"

"把他叫出来见我!"

那老招待惊疑不定的看了他一眼,默默倒了杯加冰威士忌放在吧台上,转身进了人群。没过一会儿他拉着一个贼眉鼠目的小个子走出来,低声道:"兰德斯先生……"

米切尔霍然起身,一把拎起那小个子,就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拖倒在地,同时用枪口狠狠顶住了那人的脑袋。

"请、请不要这样!"那小个子吓坏了,眉毛眼睛顿时皱成一团,看上去既猥琐又有几分滑稽:"我、我会听话的!我保证!啊求求你,求求你兰德斯少爷……"

米切尔充耳不闻,一直把他拖出酒吧那扇小门,哐当一声扔到满是脏水的地面上,紧接着一脚踩了上去。

可怜那耗子被吓得屁滚尿流,胸口又被狠狠踩上了一只脚,眼泪鼻涕当即就下来了:"兰、兰德斯少爷!我发誓我最近什么也没干!一直安分守己!什么、什么坏事也没有做!……"

"闭嘴。"米切尔居高临下的拎起耗子,亲切友好的笑着问:"我有一笔大买卖,你愿意做吗?"

耗子顿时止住了哭泣:"什么大买卖?"

"一年一百万,我保证你最多七年就能出来。"米切尔开玩笑一般用枪管拍了拍耗子的脸,看上去心情良好:"怎么样,答应的话你明天就能发现账户上多了三百万定金,感觉如何?"

耗子两只小眼睛里顿时射出兴奋的光:"您要我去做什么?"

米切尔挑起眉毛。

"——去自首。"他微笑着,一字一顿的说。

邓凯文回来上班后没多久,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道上有名的"中介人"汤姆.杰弗逊因为牵扯到一起毒品走私案而被捕,为了寻求轻判,他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以前的罪迹全交代了。

黑道上三教九流,每个行当都有"中介人",而汤姆.杰弗逊就是其中比较有名的一个。他经常参与一些名画的走私,毒品犯罪,甚至杀手行当的人命交易。这人虽然看上去猥琐,还有个外号叫耗子,但是据说性格十分精明,心里装着美国西部最详细的杀手名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联系上很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杀手。

司法部立刻组织了一批专家对其进行审问,很快爆出一个天大的秘闻。

邓凯文于是再次被请进了十五层特殊专案组。

"你说什么?"审问室里邓凯文霍然起身,难以置信的盯着Mike警官:"西妮亚是杀手'狼牙'?!——你没吃错药吧?"

他本来在把玩一支钢笔,因为起身动作过猛,墨水一下子洒了出来,警服衬衣前顿时多了两滴墨蓝色的痕迹。

Mike一下子被他的气势骇住了,半晌才尴尬的点点头,心说怪不得这小子能当队长,平时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一爆发起来气场还挺强的!

邓凯文愣了一下,猛地转头望向汤姆.杰弗逊。

这只可怜的肥耗子被押在审讯室中间的椅子上,边上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刑警——他们在这里的作用其实并不是防备汤姆.杰弗逊突然暴起伤人,而是防止邓凯文突然情绪失控,冲过来暴揍嫌疑犯。

"以我那死鬼老爹的名义发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在邓凯文冰冷逼人的目光下,汤姆简直连说话都战战兢兢的:"你知道,道上没有人真正见过狼牙,连警方也没有'他'的照片不是吗?那种等级的杀手都是通过中介人跟买家联系的,除了中介人之外,没有人知道狼牙到底是谁……"

邓凯文往前走了一步,Mike立刻抓住他:"Kevin!我求你冷静点!"

邓凯文一把甩开他:"我很冷静!"扑通一声,Mike立刻一屁股摔倒在地,样子颇为滑稽。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耗子一骨碌抱住头,屁滚尿流的往警察身后缩:"连我也不经常见狼牙,我只知道'他'最后一次任务的目标是洛杉矶警局的一个年轻高层!上个月之后我就再也没听说狼牙的任何消息了,后来我才知道西妮亚.米兰达死了!我十分确定除了我之外狼牙没有跟其他中介联系过,绝对就是西妮亚.米兰达没错的……"

邓凯文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从雷古勒斯告诉他有关狼牙的消息开始起,他就一直怀疑那个杀手的目标是自己。

如果是西妮亚.米兰达的话,一切都对上了。

来历不明,吸毒,有艾滋病,一步步有计划的接近自己……

但是为什么最后要跟他结婚?

他们独处的时候那么多,只要一颗子弹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为什么要采用结婚、生孩子、传染艾滋病这样曲折到愚蠢的方式来完成任务?为什么她说她爱他?

邓凯文抱住头,恍惚间想起那天婚礼上新娘的泪水,想起蓝天下染血的婚纱,想起她曾经说,哪怕今天就死,我也心甘情愿了。

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

哪些是覆盖在温情面纱下的尖刀,哪些是隐藏在冷酷之后的温柔?

"……如果她就是狼牙的话,"半晌邓凯文沙哑的问:"她的真名……你知道她的真名叫什么吗?"

房间里一片静寂。

汤姆战战兢兢从刑警身后探出头:"我,我不知道,她在道上的名字一直就叫西妮亚.米兰达。"

"……那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吸毒的?"

"她应该吸毒好几年了,从我第一次跟她打交道开始起。当时她跟一个毒贩走得很近……"

"哪个?!"邓凯文突然上前一步,紧紧盯着汤姆惊慌的脸:"——哪个毒贩?!"

"我我我,我都说!你不要过来!"汤姆吓得尖叫一声,慌忙缩回刑警身后:"希伯来家族,你们知道这个家族对吧?专门做西部毒品贩卖的,我知道西妮亚.米兰达曾经从他们手上买了很多高纯度的海洛因……"

邓凯文只觉得自己耳朵里嗡嗡发炸。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到审讯结束,又是怎么跟同事告别,摇摇晃晃的回到了自己位于二十八层的队长办公室。他就像是在做一场噩梦,每次都以为已经不能再糟糕了,谁知道紧接着就发现,还有更可怕的等在后边。

永远没有醒来的时候,永远没有解脱的时候。

他出电梯的时候精神恍惚,猛的撞到了迎面一个人,头也不抬的说了声抱歉,就像继续往前走。谁知道那人一把抓住他,低声问:"Kevin?你没事吧?"

是米切尔的声音。

邓凯文一言不发的摆摆手,大步往办公室走去。

米切尔看着他的背影,笑容慢慢从脸上消失,眼神格外晦暗幽深。

电梯叮的一声,刚要缓缓合上门,突然米切尔掉头大步走了进去。他本来是应该去顶层交接文件的,这时却果断按了GROUNDFLOOR,电梯一路往下,很快到了一层大厅。

米切尔快步跑出警局大厅,迎面看见几个S.W.A.T特警出任务回来,嘻嘻哈哈的跟他打招呼,他都一摆手就冲出去了。桑格斯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追在后边问:"你上哪去?吃多了拉肚子不成?"

"帮我说一声!"米切尔头也不回的招手叫计程车,"我十分钟后回来!"

警局附近刚好有家男装店,两分钟车程就到。米切尔从车上下来,大步走进店门,抓着个店员小姑娘问:"有衬衣卖吗?"

小姑娘吓了一跳:"怎样的衬衣?"

"颜色浅一点的,37——或者是38号左右。拜托快一点,我赶时间!"

小姑娘飞快的走进柜台,几秒钟后提起一件TommyHilfiger那款经典的浅蓝底白领衬衣:"这样的……可以吗?"

米切尔端详着那件衬衣,突然一笑:"好吧,就这件。"

邓凯文坐在电脑后,烦躁的叉掉所有页面。

没有任何资料。

没有任何确切的资料显示,"狼牙"一定是男的。

警方只是一直在猜测,用现场纸条的笔迹,从常理分析,从线人只字片语的情报中,推测这个美国西部要价最高的杀手是男性。然而没有任何铁硬的证据可以证明,狼牙就一定不是女人。

邓凯文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团迷雾包裹住了,他用力挥动双手想驱散这迷雾,却发现自己越陷越深,茫然无路。

情报搜索得越多,他就越发现洛杉矶警局对于"狼牙"的调查有多么匮乏。几乎所有从事杀手行业的惯犯都在警局有备案,而狼牙的材料则少得可怜。按理说犯案这么多的杀手早就应该被专案调查了,然而上边却一直没有反应,就好像在隐隐的,忌惮着什么一样。

突然门被敲了两下,紧接着推开了,米切尔微笑着对他挥挥手:"Kevin,你要换件衣服吗?"

邓凯文从电脑后抬起头,声音带着习惯性的冷淡:"我叫你进来了吗?"

"这种小事就不要计较了嘛。话说回来半个警局的人都看见你胸前的墨水了,真的不换一下?"

"……"邓凯文低下头,这才注意到自己胸前两团显眼的墨水印。

"衣服我放在这边了。"米切尔把纸袋放到门边的沙发上:"希望号码合适!当然不合适也不能去换,发票我已经随手扔了!"

邓凯文足足愣了好几秒,才长长的"哦——"了一声:"……多谢,待会记得提醒我把钱给你……"

米切尔哈哈一笑:"十几年的老同学了,还记着这几十块钱?"

邓凯文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米切尔阳光灿烂的对他挥挥手,啪的把门一关,很快就走远了。

"……"邓凯文慢慢走过去,从纸袋里拎出衬衣。TommyHilfiger典型的美国明星休闲风赫然在目,他拎在身前比了比,感觉自己突然穿越去了好莱坞。

……这人是故意的吧?!二十八岁年轻俊美的S.W.A.T特警队长邓凯文,站在自己位于警局二十八层的办公室里,匪夷所思的想。

作者有话要说:

给一个杀手起名叫狼牙是多么顺手的一件事啊!!用"杀手狼牙"百度一下之后俺森森的震惊鸟……

Chapter34

"耗子"口中的情报对洛杉矶警局来说还是很管用的,很快他们总结出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西部大毒品商阿贝尔.希伯来,即将在郊区一家酒店里和一批毒品走私犯秘密会谈,并交易少量的新型毒品。

米切尔是从S.W.A.T的内部会议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桑格斯在幻灯机前走来走去,挥舞着红外线光棒:"那天我们将出动五十人以下的小分队,跟着扫毒组的同事一起去现场。如果现场需要,Kevin会告诉你们该如何做。记住你们平时的训练,请把这当做一次正常的任务——唯一一点不同,就是对方的火力多了一点,子弹充足了一点,现场危险了一点。OK,现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他环视会议室一圈,特警们纷纷沉默着,翻弄面前的资料夹。

邓凯文坐在会议桌尽头,戴着无框眼镜,抱着手臂,目光冷漠面色寡淡。

"OK,"桑格斯把幻灯机一关:"散会。"

走出会议室时,米切尔被裹挟在人群中,紧紧盯着不远处邓凯文面无表情的侧脸。

邓凯文对目光很敏感,突然一回头,隔着人群望了米切尔一眼。

米切尔抓头一笑,龇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邓凯文却半点不为所动,冷淡的转过了头。

……这人到现在还这么镇定啊,米切尔不由得想。

该说他是心理素质强大,还是掩饰功力高深呢?毕竟在"耗子"口中,希伯来家族可是导致西妮亚.米兰达吸毒的元凶啊。

他随着同事们穿过走廊,却一直频频回头去看邓凯文。只见几个扫毒组的警察站在走廊另一端,邓凯文快步走向他们,仿佛有些话要商量。他们几个站在一起神情严肃的说着什么,时不时只见邓凯文点点头,嘴唇抿得紧紧的。

根据米切尔对他的了解,只有他心情非常紧张、精神高度紧绷的时候,才会不自觉的抿紧嘴唇。

他们在偷偷商量什么呢?

米切尔伸手抓住口袋里的手机,紧紧捏了一下,又迟疑的放开。如此重复两三次后,他终于把手机掏了出来,大步走进走廊岔道的洗手间,反锁了门。

行动当天,米切尔果然被排在了出任务的那批人里,跟着警车一起赶到了现场。

带队的是桑格斯,从头到尾没见邓凯文的影子。

米切尔一路上坐立不安,心里隐约有点焦躁,那感觉犹如猫爪子在挠,却说都说不出来。

他的预感果然很快成真——半路上前方传来通讯,现场发生交火,扫毒组警察冲进了毒贩聚头的那座酒店。阿贝尔.希伯来跟他的一帮保镖拘捕,两方人马在酒店三楼展开了激烈的交火。

米切尔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脸色立刻就变了:"Kevin已经去了现场是不是?"

桑格斯一愣,心说这小子怎么知道的,扫毒组的行动明明没有通知给每个特警啊?他这么一迟疑就过去了几秒钟,米切尔霍然起身,在颠簸的车厢中一把拉住了桑格斯的衣领:"Kevin已经在交火地点了是不是?我问你话呢!"

"米切尔你冷静点!""我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周围同事立刻一涌而上,七手八脚的把两人分开。

桑格斯脖子被勒得咳了两下,惊问:"你怎么知道的?"

"……"这话已经等于给了肯定的回答,米切尔一动不动,僵硬的望了桑格斯一会儿,突然跌坐下去。

那是邓凯文要求的,米切尔知道。

他向上层要求配合扫毒组的行动,作为突击手在第一时间冲进交火现场。上层很快同意了,毕竟邓凯文的身手实力摆在这,扫毒组也都十分欢迎他。

大家都知道这次行动有多么危险,毒品家族的武装力量有多强大——为了不被警方逮捕他们甚至可以出动直升机,出动火箭炮。对于警察来说,除非职责压在身上,否则一般人都不愿意参加这样的行动,就算迫于命令不得不去,他们也得先买足保险,写好遗书。

只有邓凯文,只有那个曾经懦弱瘦小、体弱多病、胆怯沉默的小男孩,一声不吭的背着枪冲在了最前方,连生死都置之度外。

米切尔第一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S.W.A.T那著名的雪佛兰装甲车开得如此缓慢。汽车停在酒店前时他几乎第一个冲了下去,只见周围一片空地,黄黑相间的警戒线密密麻麻围了老远,酒店大堂一片狼藉,不断传来砰砰砰砰的交火声。

Mike警官站在指挥车边上,对着通讯器疯狂挥手:"A1小组往三楼追!往三楼追!目标直升机已经在往这边开了,他们要从三楼往外逃!"

通讯器电流声音嗞嗞响:"追不上去,目标火力太猛!"

"操XX的!"Mike警官把耳机一摔,突然通讯器哔哔的狂叫起来:"头儿!头儿!"

Mike一把抓起耳机:"怎么啦?!"

"上去了!我们的人上到三楼了!"夹在在密集的枪声中,通讯器那边的声音简直尖利得刺耳:"通知A2A3几个组,叫他们空降去三楼掩护!"

Mike猛的瞪圆了眼睛:"……谁上去了?"

"邓凯文!——那个SWAT队长邓凯文!"

酒店三楼的大厅里一片沉寂,隐约可以听到楼梯口传来激烈的枪击声,就仿佛隔着窗户的疾风暴雨,猛烈而不清晰。

直升机的呼啸由远而近,一个助手推开窗户,高声道:"希伯来先生!我们的后援来了!"

阿贝尔.希伯来快速走到窗前,只瞥了一眼,脸色猛的放松下来。

周围毒贩纷纷露出大松一口气的表情,有些胆小的甚至双腿一软,当即跪倒在地,激动无比。

"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今天晚上就立刻去墨西哥!这段时间美国西部风声太紧,我们要分批分批的撤出美国!"阿贝尔.希伯来猛的转过身,大声吼道:"先运毒品!把毒品送出去!"

几个保镖立刻跑过去拿毒品。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啪啪两声枪响,跑在最前的两个保镖当即顿住脚步,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众人悚然一惊,阿贝尔.希伯来抬头一看,喝道:"在上边!"

只听轰然一声,天花板上的通风口突然被打飞了,紧接着一个全副武装的特警从天而降,MP5冲锋枪暴雨一般对准毒贩来回扫射,瞬间大厅里一片惊呼,血肉飞溅!

保镖一涌而上挡住阿贝尔.希伯来,只听他还在怒吼:"怎么会有警察?!他怎么进来的?!——撤退,撤退!"

话音未落,那特警猛的调转枪口,瞬间子弹倾泻而出,活生生打飞了前排的几个保镖!

那特警的位置也很奇特——他双脚倒钩着通风管口,整个人倒挂在天花板上,头朝下脚朝上,就像杂技演员一样惊险却稳当。要保持这个姿势其实十分艰难,因为MP5冲锋枪会对他的肩膀产生巨大的后座力,影响他上半身在空中的位置,造成射击不稳,甚至会让他摔倒在地。

但是这名特警在半空中的姿态却非常灵活,在全身防弹衣加装备超过二十公斤的情况下,他的双脚还能结结实实勾住通风管口,同时上半身微微弓起,极其有效的缓冲了后座力对他身体的巨大冲击。如果忽略周围血腥惨烈的背景的话,他这样一个拿枪的姿态简直能称得上绝妙,赞一声神兵天降都不为过了。

"妈的!那是什么人啊?"阿贝尔.希伯来大骂一声,拔出手枪对那特警一阵狂射!

刹那间他确定起码有一两颗子弹打在了那特警身上,但是那人却不为所动,冲锋枪来回扫完了最后一个毒贩保镖,突然咔咔几声,出现了一秒钟短暂的停顿。

阿贝尔.希伯来的第一反应是惊——那人的全身式防弹衣上到底已经卡多少枚子弹了?!第二反应是喜——那个特警终于打光了最后一个弹匣!

"快撤退——!"他话音刚刚出口,还没落地,突然就只见那特警把冲锋枪一扔,从怀里摸出把手枪!

阿贝尔.希伯来一惊,直觉要躲,已经来不及了。

一切都发生在千钧之一秒。

就算是神枪手在身体凌空的状态下,从掏枪到瞄准再到射击,也很难在短短的刹那间完成。

所以当枪声响起来的时候,阿贝尔.希伯来的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恐惧,而是惊讶。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特警,仿佛要透过防弹式面罩看穿那人的脸。

那是他最后所能看见的东西,因为这时他的眉心正中出现了一个弹洞,鲜血汩汩的流出来,他的身体摇晃了两下,哐当一声栽倒在地。

——洛杉矶警界中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狠角色?

阿贝尔.希伯来瞪圆双眼,抽搐两下,紧接着便不动了。

"不准动!举起手来!"大门终于轰然而破,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冲了进来:"放下枪!举起手!——警察!"

反攻势如破竹,现场情况立刻一边倒,很多毒贩连开枪都来不及,就被立刻击毙在地。

"Kevin!Kevin!"米切尔一把掀开面罩,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你怎么样了?Kevin!"

那个特警从天花板上摔倒在地,痛苦的捂住腹部。米切尔瞬间差点连心跳都停止了,冲过去撕开他的防弹面罩,只见邓凯文的脸色苍白,不知道是痛得还是什么,连嘴唇都在微微发抖。

"你中弹了?!"米切尔用力把他托起来,三下五除二脱掉他的作战服外套,又拔出匕首割开防弹衣。哗啦啦一阵乱响,起码一百多颗子弹倾泻在地,只见那防弹衣上多了无数个孔,已经被打成了个筛子!

"哪里中弹了?把手拿开!"米切尔用力掰开邓凯文的手,紧接着把他衣服一掀。只见邓凯文腹部上有一片浅浅的血迹,不过并不深,那是子弹头火药燃烧,造成的一些摩擦性皮肉伤。

"我没事……就是有点疼。"邓凯文从米切尔怀里坐起身,脸色还是十分苍白:"疼是好事,不疼就说明子弹打进去了,那才比较糟糕。"

米切尔还是紧张:"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哪里不舒服?"

"省省吧,四级重型防弹衣连钢芯穿甲弹都不在话下呢。"

邓凯文摇摇晃晃的爬起来,走到阿贝尔.希伯来的尸体边上,仔仔细细的望了一眼。米切尔走到他身边,皱着眉问:"你就这么拼命要杀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

"……"邓凯文看上去想说什么,但是最终只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米切尔抬眼看向他,只见他用力脱掉鹿皮手套,亲吻无名指上一枚崭新的婚戒。

米切尔脸色微微变了。

"至少也算……为她做了点什么吧。"邓凯文挥挥手,头也不回的往远处走去。

米切尔皱起眉,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只见他一边走一边低下头咳嗽,肩膀都咳得抖了起来,看上去咳得颇为沉重。

因为内脏受伤了吧,他想。

就算能承受住子弹的直接射击,但是一百多发子弹打在身上,那巨大的冲击力也足够将他的骨骼甚至内脏震伤吧。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人亲吻婚戒的那一幕,米切尔闭了闭眼,狠狠的咬紧了牙根。

35、Chapter 35 ...
 周一米切尔去上班的时候,发现邓凯文又没有来。
自从复活节以来邓凯文的办公室就一直是空的,基本没来上过几天班。如果是一般队长,这时候已经出现要被调职的传闻了。但是邓凯文本人来头比较大,靠山比较彪悍,队中权威又立得比较足,导致至今没人敢对他说三道四。
  "那天围剿毒贩的时候受伤了,虽然没必要住院,但是上边的人还是有点担心。也许过两天就会回来吧,"午休的时候桑格斯一边吃饭,一边耸了耸肩:"——话说头儿不在的日子大家也挺enjoy的,这个月全队的射击训练时间都缩水了一半。"
  马修他们几个都笑了起来。   会议室的大门开着,穿过走廊可以看到空荡荡的会议桌。米切尔看着邓凯文经常坐的那个位置,半晌才微微的皱起了眉。
  那天下午正好出任务,回到办公室已经晚上八九点了。米切尔匆匆回警局把装备一交,开车冲去超市买了一大袋食物,然后急匆匆赶到了邓凯文家。
这回出乎意料,米切尔刚按下门铃,门就很快被打开了。邓凯文光着上身站在客厅里,毫不掩饰的对他皱眉:"你拜访我家的频率已经超过正常下属的界限了吧?"
  米切尔毫不脸红的挤进门:"说什么呢,十几年的老同学嘛,绝对是应该的!"
邓凯文突然对那句"十几年的老同学"很有看法,但是看到米切尔阳光灿烂的傻叉脸,又瞬间没了语言。
"我买了面包、香肠、烟和啤酒。怕你一人在家无聊,还顺了点毛片儿。"米切尔笑眯眯的从超市袋子里拿出一张**,封面上俩男人光着身子挤在一起:"不知道你口味如何,我比较偏好欧美系的!"
  邓凯文拿过光碟看了一眼,随手扔到一边,淡淡的道:"我偏好现实系的。"   米奇尔:"……"
"正好你来了,帮我个忙。"邓凯文转过身,示意他看后背上一块乌黑的淤青:"给我上点药酒推一下,我手够不着,你来之前我正发愁呢。"
米切尔曾经在澡堂里看过邓凯文背上的伤,当时水雾蒸腾,看得不大清楚。现在近距离一看,就能发现他背上有好几道经年的鞭痕,虽然伤疤已经淡化了,但是仍然能看出依稀的狰狞。
  在他背部肋骨之间还有好几个放射性枪伤,也不知道这种伤是怎么救回来的,只要一看就让人心惊胆战。
米切尔伸出手,摸了一下邓凯文背上的淤青,但是只轻轻一个触碰,就像触电一般闪开了。
其实房间里光线很亮,邓凯文本来的皮肤就很好,那狰狞的伤疤在线条优美劲瘦的背上,极限的十分突兀,又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刺激感。
他上身一点没穿,修长的脖颈到削瘦的肩膀,再到挺直的背部,再到窄窄的柔韧的腰,那线条流畅得让人移不开眼光。牛仔裤的腰又非常低,后腰深深的弧线一直隐没到裤子里,仿佛用眼睛就能描绘出布料底下圆润的弧线。这一刻的景象映在任何人眼里,都性感得惊人。
  米切尔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药酒是什么?"
邓凯文扔给他一个小玻璃瓶子,看不清里边装的什么,好像是种奇怪的液体。米切尔拿在手里半天没反应过来。
"倒一点在手上,抹在淤青的地方,顺时针方向用力揉按。"邓凯文坐在沙发上,背对着米切尔,听得出声音有点不耐烦:"怎么连这个都没听说过,你真是个特警吗?"
  "……我听说亚洲人都是贴膏药的,我也贴过,虽然有点过敏……"   "中国草药对白种人来说是致命的,你怎么只过敏了啊?"
"……"米切尔乖乖闭上嘴巴,倒了点药酒在手上,轻轻涂到邓凯文背上淤青的地方。
手心刚触碰到皮肤的时候,仿佛有种微妙的电流从神经末梢蔓延而上,米切尔瞬间手都软了一下。   真是太奇妙了,他想。
那种心旌摇曳的感觉,那种身体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的快感,他从来没在触碰同性的身体时感觉到。
甚至他也没有在女人身上体验过这种冲动,甜蜜,焦躁和克制的感觉。   "手重一点,不然淤血不会散的。"邓凯文突然回了一下头:"你发什么愣啊?"
  米切尔一惊,笑道:"我在想你背上的伤,当时一定很疼吧……"   邓凯文回过头去,沉默了一下。
米切尔以为他不会回答,谁知道过了几分钟,突然听他低声说了一句:"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人对过于痛苦的事情都记不长久,记忆会强行遗忘它,这是人类的本能。"
米切尔听他冷冰冰的语气,忍不住问:"到底谁敢这样打你,——埃普罗?"   邓凯文不说话,背上的肌肉突然紧了一下。
"他为什么要打你,因为后来反水的事?!"
邓凯文这次沉默的时间很长,长到米切尔都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谁知道过了半晌,突然只见他摇了摇头,说:"不是。"
米切尔还想问什么,但是邓凯文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了,他只能强行忍下问话的欲望。
房间里静寂得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窗外隐约传来汽车的声音,就仿佛隔了一层屏障,在夜色里朦朦胧胧的。
米切尔的手劲越来越轻,他听见邓凯文低缓而平稳的呼吸声。   他头靠在沙发靠背上,双眼紧闭,面色安稳,仿佛已经睡着了。
橙色的灯光映在他侧脸上,显得非常祥和凝静,连呼吸都轻得像羽毛一般。他是那种侧面线条完美的五官,从这个角度看去,从额头到下巴都优美得像玉石雕凿而成,灯光下没有半点瑕疵。
  他睡得这样熟,就像个天真的孩子,看上去仿佛没有一点烦恼。
米切尔伸出手,在半空中停顿半晌,才慢慢的放到邓凯文脸上,用大拇指腹一遍遍摩挲他光润细腻的脸颊。
人都是这样的,得到一点便想得到更多,施舍一点便想占有全部。米切尔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他能感觉到那种无法控制的焦渴,想要更多的欲望在血液中奔腾咆哮,让他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唾沫。
  那一刻他能理解埃普罗的想法。邓凯文是那种人,看上去冷淡却又隐藏着温柔,有时候软弱却又很难折断,这种充满了矛盾的天真让人忍不住想磋磨他,想把他捏在手心里肆意的把玩折磨,逼他臣服,听他求饶。
  如果那样的话会很有快感吧,他心里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来。   如果占有这样一个人……如果这样的人属于自己的话……
光是想一想,就让人激动得全身发热了。   "……米切尔?"这时邓凯文微微睁开眼睛,含混的低声问:"你在看什么?"
米切尔盯着他,虽然微笑着,声音听上去却很奇怪:"你困了吗?去床上睡吧。"
"……可能是镇静剂吧,你来之前我吃了一点安定片。我已经两个晚上没睡着了,感觉不大舒服……"邓凯文迷迷糊糊的坐起来,说:"你在这里我就睡着了,真是奇怪。"
  "为什么睡不着?"米切尔轻声问。   "嗯,不知道。"
邓凯文不清醒的时候,样子便显得很无辜,眼神非常清澈,跟平时冷静自持的模样截然不同。
米切尔忍不住伸手把他从沙发上抱起来,就像抱一位公主那样几步走进卧室,把他放在了床上。
从客厅到卧室的距离很短,邓凯文来不及抗议就已经被放了下来。虽然两天没睡觉的情况下他的大脑十分迷糊,但是他本能的感觉仍然敏锐,几乎立刻就从米切尔的动作和神态中嗅出了一点奇怪的意味。
  "米切尔……"   "什么?"   "你晚上不用回家吗?"
米切尔刚要说什么,突然望见床头的空药瓶和水杯,脸色变了一下:"镇静剂?难道你每天都在吃这玩意儿?"
邓凯文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困意朦胧的解释:"我很难睡着,晚上总是醒来很多次……"
"这玩意儿吃多要中毒的你知道吗?会上瘾的你知不知道?"
"……"邓凯文脸上掠过一点抵触的神情,可能是这表情太孩子气了,很快他的脸色就冷淡下来,明显不愿再谈这个话题。
"你还在想什么?西妮亚?米兰达?就为了那个居心叵测接近你的女人,你把自己搞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米切尔从床边霍然起身,却没有走开,而是紧接着伸手按住了邓凯文:"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自从复活节婚礼以来已经多久没上班了?你的正常生活全被她毁了!就这样你还对那个一心想害你的女人念念不忘!"
  邓凯文瞬间有点意外:"……她没有一心想害我吧……"
米切尔两手紧紧按在邓凯文的双肩上,就这么俯□,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这个动作暧昧而又极度强势,邓凯文忍不住皱了下眉,想坐起身摆脱这种对峙。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米切尔突然站起身,果断的把外套一脱扔到地上,紧接着单膝跪上床,膝盖直接顶到了邓凯文大腿间。
邓凯文瞬间本能的惊了一下:"米切尔!"
"咱俩试试看吧,虽然跟男人我还没经验。"米切尔低下头,抓住了邓凯文脑后的头发,强迫他正对着自己的脸:"——我会在实践中努力提高的。"
邓凯文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怪物:"你……"
米切尔打断了他:"你会发现我比西妮亚?米兰达要带劲得多。"他一低头,强硬的堵住了邓凯文的嘴唇,同时一只手深深插进了他的牛仔裤后腰。他动作实在太急切,以至于指甲差点划破了邓凯文臀部的肌肉,那饱满的感觉立刻让他硬了起来。

Chapter36

后来米切尔回忆起那一瞬间,只觉得好危险。他从来都是那种对周围环境高度警惕的人,然而在那个时候确实完全沉迷了,几乎神智全失,就像发情时不管不顾的野兽,就算有人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他都反应不过来。

紧接着他就被邓凯文一脚踢翻在地上,哐当一声闷响,紧接着哗啦一下打翻了床边的落地大花瓶。

邓凯文一脚踩在米切尔胸前,破口大骂:"你明明就是直的!发什么疯呢在!"

米切尔头撞到了地毯,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笑道:"我现在弯掉了……"

"弯掉去找棍子撑直!别在我家磨蹭!"

"……已经直了……"米切尔尴尬的指指身下,西装裤裆里果然鼓了一顶小帐篷,看上去十分突兀。

邓凯文表情有瞬间的凝固。他本来就吃了大量镇静剂,神智不大清醒,又被米切尔结结实实的惊了一下,眼见着脑子就不够用了。

在他印象里米切尔一直是个完全的异性恋,还在他少年时代的记忆里留下了色彩浓重的一笔,但是多年不见后,这人竟然堂而皇之的对着自己发情——邓凯文突然有种"难道当年被耍了吗?"的感觉……

"喂,"米切尔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笑问:"真的不来打一发吗?"

"……"

邓凯文还在迟疑着,米切尔却已经不打算再忍耐了。他一把抓住邓凯文的脚踝狠狠一拉,邓凯文猝不及防被拉得跌下床,紧接着被他一把搂在怀里,翻身结结实实按在了地毯上。

粗糙的羊毛地毯磨蹭着邓凯文□的背,米切尔几乎立刻就扯开了他的牛仔裤扣子,急不可耐扯下拉链,连同内裤一起恶狠狠拉到了膝盖以下。这一系列动作都太迅猛急切,以至于邓凯文一时没下定决心要拒绝,等到他开始挣扎的时候,米切尔已经抓住了他□还在沉睡的器官,技巧性的逗弄起来。

那一瞬间邓凯文确实迟疑了一下。

他已经足足半年多没发泄了,一个生理心理都处在强盛时期的男性,身体上自然会有需求和渴望。

这半年来事情多,情绪波动大,这方面的需要被他刻意忽视了,但是并不代表它不存在。他本来就是个很有点双性恋倾向的人,容易被同性的殷勤挑逗所吸引。

而米切尔,说实在话,不论从外型还是性格上来说,都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

"憋了很久吧。"米切尔感觉到手里器官的□,不由得低声一笑,声音中充满了揶揄:"那女人没给你做过?一碰就硬了……"

邓凯文猛的推开他,想坐起身来,但是紧接着就被米切尔狠狠一撞,重重抵在了床头柜前。他们两人的上半身几乎紧贴在一起,皮肤摩擦带起火热的温度,邓凯文不禁喘了一声,仰起头露出修长的脖颈。

米切尔立刻低下头去吻他,不给他任何喘气和挣脱的机会,用舌头模仿交_媾的频率一下一下舔吻着他的口腔。

情热的感觉因为禁忌而显得格外刺激,邓凯文只觉得全身发热,皮肤火烫,快感仿佛浪潮一般覆盖了他,逼得他渴望更多。

他闭上眼睛,随即放松了身体绷紧的力量。这其实是个非常隐秘的妥协的暗示,米切尔立刻就理解了,随即一把将他抱起来,猛的扔上床。

性永远都是最能减压,最让人放松的事情。心情焦虑、神经紧张的人很容易就能在床上找到释放压力的办法,而且往往压力越大,在床上就越疯狂,也越能把负面情绪畅快淋漓的释放出来。

邓凯文很快绷紧了大腿肌肉,喘息声也破碎支离,米切尔知道那是他要射了。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更加细密的亲吻他,还用膝盖用力蹭邓凯文的大腿根。这样急迫的攻击果然很快就起了效果,邓凯文突然抬手拼命挡住米切尔肌肉结实的前胸,过了几秒钟颤抖的射了出来。

米切尔从没经历过这么酣畅淋漓的性,事后很久回忆起来,还觉得意犹未尽。

他们一共做了两次,第一次是在床上,做到一半米切尔情_欲冲脑,强行把邓凯文翻了过去,从背后深深的进入他。他把邓凯文的脸扳过来亲吻,激动得眼珠都发红了,邓凯文几次把他的头推开,避免自己被涂一脸口水。

米切尔一直记得他那时候的样子,完全不像在警局那样严肃寡淡、冷酷强硬。他的脸微微涨红,灯光下眼底仿佛流动着晶亮的水,嘴唇半张着一看就很好亲吻的模样。他沙哑的喘息着,每当被狠狠撞击的时候就忍不住呻吟起来,那声音带着能把人融化的热度,让人一听就血脉贲张。

第二次是在浴室里,他们贴在滚热的瓷砖上互相抚摸着,很快米切尔再次亢奋起来,连花洒的水流都没关就在再次压了上去。进入的时候邓凯文还抱怨了一下:"怎么说这回都该轮到我了吧……"米切尔当时太激动,血流冲击得耳朵里都在嗡嗡响,半晌才在激烈的□中挤出一句:"这次先不算,以后再说!"

邓凯文没有回答,只笑了一下。那笑意非常淡,很快便消失了。

那天他们都太放纵了,以至于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滑到了深夜。邓凯文困得不行,刚沾上床就瞬间坠入了深眠,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只随便围了条浴巾。米切尔把他浴巾抽掉盖上毯子,紧接着也一头栽倒,鼾声如雷。

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的话,肯定会以为他们是一对感情很好的情侣。

邓凯文侧躺着,还沾着水的黑发散落在枕头上,米切尔一条手臂横在邓凯文腰上,头埋在他肩窝里,呼吸此起彼落的纠缠着,暖烘烘的情_欲气息还没完全从房间里散去。

橙色灯光映在他们熟睡的脸上,于细微处落下深深的阴影。

晨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探出头,窗外响起第一声鸟叫的时候,米切尔猛地睁开了眼睛。

天已经亮了,但是落地窗帘还大半拉着,房间里有点昏暗。夏天早上还很凉爽,米切尔蹬掉毯子,饶有兴致的观察起邓凯文的后背来。

他侧腰的位置上有一片烧伤,虽然已经年代久远,颜色淡得差不多了,但是摸上去仍然能感觉到凹凸不平。

米切尔一直想知道这烧伤是怎么来的,难道是埃普罗用打火机烧的?太恐怖了吧。

他忍不住伸手去摸那片伤疤,谁知道一摸二摸的就有反应了,身体又再次燥热起来。邓凯文还沉沉熟睡着,没有要醒的迹象,米切尔便凑过去亲他的嘴唇想把他弄醒。

"……你又想翘班吗……"邓凯文朦胧中一把推开米切尔,把头深深埋进枕头里。

米切尔一躲,又无辜的扑上来:"所以跟上司请假啊!"

"滚去上班!"

邓凯文一推,正好推到米切尔脸上。米切尔死乞白赖把他的手抓过来亲吻,一边亲一边伸手抱他的腰,顺着昨晚放肆过的地方一路滑下去,□还有些粘腻温热,很容易就接受了强硬的侵犯。

邓凯文含混的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是那么乐意,但是米切尔很快调整好位置,也不管他接受还是抗拒,直接把自己插了进去。

一开始的抽_插还很轻柔,邓凯文皱起眉躲避了几次,都被米切尔诱哄的按了回去。到后来他越来越亢奋,动作也越来越大,几乎是把邓凯文按在床头上狠狠摆弄了。

邓凯文完全清醒过来,几次想躲没躲开,喃喃的骂道:"就知道发情!"

"说明我还是有用的嘛。"米切尔一边剧烈动作一边喘息着笑道。

"而且早就该轮到我在上边了吧?"

"嗯嗯,先记着,记着。"米切尔把他翻过去,从侧面再次插_入,很快那甜美酥麻的愉悦感再次吞没了他的四肢百骸。

等到他们两人都从床上起来并洗好澡,衣冠楚楚坐在早餐桌前的时候,已经早上八点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睡眠质量的原因,邓凯文看上去精神很好,脸色也好看很多。他坐在桌前小口小口喝茶的样子显得十分优雅,米切尔一边吞咽面包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

"待会儿我开车送你去警局吧?"眼见邓凯文喝完茶,他赶紧讨好的问。

"我开自己的车。"

"还是我开吧我怕你睡眠不够精神不好开车不安全。"

邓凯文放下茶杯,站起身,拿起外套,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居高临下的盯着米切尔:"害我睡眠不够的人是谁?"

"……"米切尔摸摸鼻子,羞涩而淫_荡的笑了。

结果那天早上还是米切尔开车送邓凯文去警局的。

他特地绕了点路,从侧门把车开进停车场。车刚停稳邓凯文便跳了下去,一分钟都没有在车上多呆,更别提来个分别吻什么的了。

米切尔探出头,抓着他强烈要求:"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这是穿上衣服就不认人了啊?"

早上人流高峰期,停车场里随时有人经过,邓凯文不敢跟他过多拉扯,低声喝道:"放手!你想让所有警察都知道你昨晚在哪过夜了是吗?"

米切尔紧抓着他:"亲一下就放手,就亲一下。"

邓凯文没办法,俯身飞快的在他脸颊上碰了碰,快得像是蜻蜓点水。

米切尔一把拧住他的下巴,还带着烟草气息的舌头伸进他口腔里去,吸吮扫荡了好几秒钟才放开,临分开前还意犹未尽的咬了下他的唇角。

邓凯文猛的直起身,皱眉盯了他一眼,抹着嘴角转身匆匆而去。

那一瞬间米切尔眼角的余光瞥见停车场边正经过一个人,看身形正是队里的桑格斯。这小子有点吓坏了,一边走一边回头望他们这边看。

米切尔脸色不变,笑眯眯对邓凯文的背影挥手:"亲爱的,一会儿见!"

邓凯文的外套下摆在风中飘了起来,他大步走上台阶,很快消失在了停车场外。

米切尔把车一停钥匙一拔,从相反方向大步追上了桑格斯。桑格斯没走远,看米切尔追过来,便有些无奈的停下脚步:"我,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米切尔笑嘻嘻的把他肩膀一搂,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你没看见什么?"

"我没看见你跟同性顶头上司搞到了一起……"桑格斯叹了口气,喃喃的道。

米切尔哈哈一笑,突然又问:"你现在还在为埃普罗当眼线监视咱们头儿?"

"你开什么玩笑!老子很早就不干了!"

"别慌嘛别慌,"米切尔安抚吓坏了的桑格斯,拍拍他的肩膀:"你是不是都跟我无关,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埃普罗还从你这里得到邓凯文的消息,那么你记得告诉他,我已经跟邓凯文在一起了。"

桑格斯一愣,僵在了原地。

米切尔微笑着对他挥挥手,眼神冷静得几乎有点冷酷。紧接着他回过头,大步流星的走远了。

Chapter37

"耗子"汤姆.杰弗逊的审判结果很快下来了。因为向警方提供了重大线索,成为污点证人,他被判了七年有期徒刑,被押送至南加州监狱服刑。

邓凯文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有片刻沉默,低声问:"怎么只判了七年?"

Mike警官一边抖报纸一边说:"能判刑就不错了,你还要求多高?这年头干什么不要牵扯上头层层叠叠的关系,就算是汤姆.杰弗逊那种人,上边也有人保呢。"

"谁保他?"

"不知道,据说是州厅长。"

邓凯文惊奇了一下:"八竿子打不着吧?"

"谁知道呢,"Mike警官耸耸肩,一脸"啧啧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耗子'以前专门给著名杀手当中介人,肯定攒下不少高层关系。这里边弯弯绕绕的可复杂了,你以为警界比黑社会干净?警察有时候也干黑社会的事情呢。"

邓凯文垂下眼睛,默默的喝茶不说话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办公室门猛的推开,米切尔探进头,笑容灿烂挥了挥手:"嗨!Kevin!晚上回家一起去吃饭怎么样?我已经订好座位了!"

满房间的警官同时回过头,用一种恍然大悟的眼神来回扫视他们俩。

邓凯文立刻呛了口茶:"我为什么要跟你去吃饭?"

米切尔在众目睽睽之下瞪大眼睛,无辜反问:"我们不是应该抓紧时间趁热打铁,把我们的关系巩固好吗?"

"……"

邓凯文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该说什么,米切尔已经潇洒的挥挥手:"就这么说定了,下班后你等着我!"紧接着掉头走了。

房间里鸦雀无声,半晌邓凯文颤抖的放下茶杯,叮的一声。

警官们纷纷站起身,挨个过来拍邓凯文肩膀,同情凝重的表情仿佛在参加邓凯文的葬礼:"什么都别说了。""我们懂的。""会保守秘密的……"

Mike警官凑过来,能听出他在竭力控制语气中的八卦味道:"这小子是个弯的?他在追求你吗?"

"……不,"沉默半晌后邓凯文闭上眼睛:"……你想多了。"

下班后米切尔果然等在邓凯文那辆黑色捷豹边,哼着小调转钥匙圈儿。

他里边穿着米色T-恤,外套一件松散的浅绿色格子衬衣,牛仔裤在背光处显出一种好看的中蓝色。这样阳光青春的搭配意外的适合他,显得年轻而又充满活力,不知疾苦,无忧无虑。

邓凯文西装衬衣领带笔挺,随时能拉出去上法庭的形象,非常的精悍严肃。看到米切尔的时候他眼皮一跳,问:"你还真去吃饭?"

"嗯!为什么不去?位置已经订好了。"米切尔打开车门,自然而然的坐进驾驶位,熟练得仿佛那是自己车一样:"餐厅就在前边不远,我最近才发现那家菜很好吃,就想带你去尝尝。"

邓凯文站在车边,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你是怎么搞到我车钥匙的?"

这个问题实在太尖锐,米切尔关上车门,打上火,降下车窗,才探出头来哈哈笑道:"——秘密!"

这个秘密的代价是当车停在餐馆门前,米切尔从驾驶位上钻出来的时候,嘴角紫了一小块儿。

那块青紫严重影响了他所散发出的荷尔蒙质量,他觉得自己进门的时候,招待小姐都没有投给他足够多的目光。

不过这可能是因为邓凯文夺走了很多女士的注意力,一个金发碧眼女招待上菜单的时候,只看了邓凯文一眼,菜单就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然后她俯身去捡的时候,又朝邓凯文的方向露出了胸前深深那道沟。

"给你。"米切尔眼明手快抢先一步捡起菜单,微笑着递给了她。

"哦……哦……谢谢……"女招待仍然目不转睛的盯着邓凯文,脸颊泛出了激动的嫣红。

引起这场骚乱的邓凯文却毫无觉察,自顾自翻看着主菜单,然后点了一道黑松露炒蛋,搭配玉米汤和面包。他把菜单交还给女招待的时候,礼貌的点点头道了声谢,那声音又差点把那姑娘电晕。

"你每次出去都这么吸引女人吗……?"等到女招待退出去后,米切尔立刻低声问。

他这句话太熟悉,以至于邓凯文脑海中的某处突然触动了一下,相似的对话猛的浮出水面,言犹在耳历历在目。

"你每次出去都这么吸引小姑娘吗?"那是一个初夏温暖的下午,小镇花园的长椅上,埃普罗一边端着热腾腾的现磨爱尔兰咖啡,一边发出低沉的笑声。

那其实是个非常漂亮的场景,阳光,微风,微微沙哑富有磁性的男声,熏熏然如同梦境。如果不看邓凯文外套底下层层叠叠难以示人的伤疤,那么一切都显得平静和谐,美好得像画面一样。

那时他已经逃过一次了。

那时他还天真的以为,只要能逃出纽约,就能永远不再见到埃普罗,就能获得自由自在的没有阴影的生活。

直到餐馆里米切尔问他那句话的时候,他才猛然意识到,有些东西已经在他的灵魂深处留下了烙印,就算一辈子再也不见埃普罗,他也永远无法摆脱这个男人在他生命里留下的阴影。

埃普罗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东西,直到死都难以洗净。

"……不,没有。"邓凯文回过头去,装作正认真观察餐桌上的鲜花。

米切尔观察他好几秒,突然咳了一声,说:"其实我今天请你出来,是有些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谈。"

"——嗯?"

"是这样的,西妮亚.米兰达已经不在了,而且你又一直单身,我觉得咱俩可以试着处处。你看,我也是单身,而且没有前女友前男友来纠缠,英俊潇洒姿色不凡……"

"米切尔,"邓凯文打断了他:"可是你是直的。"

"人都是会变的。"

"……所以你想说你已经变成同性恋了?"

"同性恋不至于吧……"邓凯文的用词太正式,米切尔下意识的否决了:"我也不是看到所有同性都有冲动,我只是非常喜欢你……"

这时候菜上来了,女招待故意多留了几秒钟来偷窥邓凯文,米切尔只好先闭上嘴巴。等到她退出去的时候,他才再一次开口道:"其实在你之前我试过男人。"

邓凯文不动声色的叉起炒蛋,慢条斯理的吃着。

"那天你从检测中心出来,我们一起去喝酒,晚上睡在酒店房间的时候,我出去试了个MoneyBoy。因为当时我想确定自己还是不是完全的异性恋,有没有可能,在我还没有察觉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对同性感兴趣了。"

"……不幸的是,那天晚上我愣是不举。"米切尔顿了顿,又艰难的承认。

"后来我想,这是因为我只对特定的人感兴趣,特定的人,特定的气味和声音,特定的同性的身体。这一切要素组成了我对同性的兴趣,而它们都集中在你身上,对我来说,缺一不可。"

餐桌边静寂了几秒,邓凯文抬起头:"说完了?"

"……嗯,说完了。"

"很漂亮的辞藻,让我想起你中学英文作业总是满分。"邓凯文吃完最后一口炒蛋,把刀叉一搁,说:"但是可惜我不能接受。"

米切尔脸色一下子僵住了:"为什么?!"

"虽然你说你弯了,但是每次看到你,我总会想起当年你还很直的时候。知道这种感觉吗?就像我很想吃炒蛋,但是你把盘子端走说不行,这不是我这样的人能吃的!然后还跑去跟其他人嘲笑说,连邓凯文这样的人都想吃炒蛋,他怎么配?你们一帮人在那里哈哈大笑,等到你们说完了,笑完了,你突然哪根筋不对觉得这炒蛋只有我才能吃了,然后就跑回来,端着炒蛋说你快点吃!只有你才能吃!"邓凯文低下头去喝了口汤,说:"——抱歉,我现在已经饱了……"

米切尔脸色变了几变,几次想打断,却最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邓凯文看着他那铁青的脸色,突然笑了起来:"你也别太介意,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已经不太适合我了。"

在他说这句话之前,米切尔的表情还只是有点难看;在他说这句话之后,米切尔的脸看上去就像被一块铁板狠狠的砸中了。

他们于是相对无声的吃饭,一个切牛排,一个喝汤;邓凯文的表情和动作都从容不迫,甚至称得上十分优雅,然而米切尔的手指却始终在颤抖。

一直等到他们吃完饭,邓凯文正准备把信用卡放到盘子里,突然被米切尔抓住了手:"我来。"

邓凯文看他一眼,无可不可的收回信用卡。

米切尔抽出现金压到餐盘之下,一边做这些一边低着头问:"如果今天不是我对你说这些,而是雷古勒斯说,你会答应他吗?"

邓凯文淡淡的道:"他跟我说过很多次。"

"……你都没答应?"

"没有。"

米切尔沉默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问:"那如果是一个女人呢?"

"也许吧!"邓凯文漫不经心的道。

"好吧,我懂你的想法了。你只是想找个女人,生个孩子,正常的过日子,虽然不是真正让你感到满足的生活,但是至少让你看上去跟周围的人一样,没有任何不同。你只是想变得普通。"米切尔顿了顿,轻声道:"——因为你知道,如果你想表现得像个普通人,那只能靠装。"

"——也许吧!"邓凯文重复了一句,连声调都没什么改变。

"OK,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就算你想立刻找到女人结婚也是不容易的吧?西妮亚.米兰达才刚刚离开不是吗?这年头美国的好女人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在充满了不确定和不稳定的漫长等待中,难道你不想有个人陪在身边,或者是,陪在床上吗?"

餐桌上顿时沉寂下来,他们两人对视着,邓凯文的目光充满了戒备。

"你看,Kevin,"米切尔肯定的说:"你仍然喜欢我。"

刹那间邓凯文的表情很微妙。

"你的口味跟十几年前一样没有变。就算你现在已经吃饱了,但是有朝一日你饿的时候,你想吃的仍然会是炒蛋,而不是——"米切尔往他的餐盘看了一眼:"——不是这些松露。"

他的语气太肯定,以至于给人一种忍不住要反驳的感觉。邓凯文一动不动盯了他好几秒,突然起身,掉头就走。

米切尔一把拉住他的手,以一种坚定到恐怖的力道扳回他的身体,把他的后颈硬按向自己,强硬的咬住了他的嘴唇。

刹那间邓凯文简直没办法动作,那手就像铁钳一样卡在他后颈上让他挣脱不得。短短几秒钟时间里米切尔撬开他牙关,把舌头伸进他口腔里,瞬间唇齿大片的纠缠就淹没了触觉,温热的舌头搅合在一起,带来一阵阵让人酥软的电流。

如果从侧面看,那其实是很赏心悦目的画面。

米切尔仰起头,脸上仿佛带着愉悦的表情;邓凯文的黑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是否情愿,却能看见他尖削优美,线条漂亮的下巴。

那仅仅是刹那间的事,因为紧接着他就把米切尔一下推开了。

"我说,就算当不了情人,当个炮友也还是可以的吧。"米切尔喘息着,十分开心的笑起来:"你看我身体健康,品行优良,床上表现又这么好,当个炮友还是很够格的吧?反正你也有需要的嘛!"

邓凯文抹去唇边的水迹,居高临下的盯着他,那目光里一点感情都没有。半晌他才点点头,冷笑一声:"行啊,有需要时我一定打你电话。"

他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恩客完事后,甩出一叠钞票对MB说:"别纠缠了下次再说吧!"

如果硬要分辨的话,还能从这话里听出敷衍和厌烦。

米切尔额角跳了一下,但是表情毫无异样,仍然笑得很开心:"可以啊可以啊,我等你电话!"

邓凯文紧了紧牙根,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施舍,直接掉头扬长而去。

"喂!"米切尔立刻追了几步:"你上哪儿去啊?要不要我送?……"

但是邓凯文连头都没回一下,很快就走出了餐厅的门。

砰地一声重响,邓凯文狠狠甩上车门。

仿佛这个动作把他心里的烦躁都发泄光了,他坐在车里点起一根烟,抽了大半根,才猛的踩下了油门。

他跟西妮亚买的那套房子,最近已经打算挂牌出售了。在她刚走的那段时间里,他根本不能看那套房子一眼,一看就痛得心如刀割。

好不容易拖到上星期,中介打电话来建议卖房的事,他才勉强打起精神来收拾东西。西妮亚之前放了很多东西进去,他必须一样一样的收拾出来,那些女孩子的化妆品、衣服、玩具等等,每看见一次他就难受一次。以至于断断续续收拾了一个多星期,却始终没有收拾完。

这时候天已经暗了,邓凯文把车停在那房子的花园前,踩着泥土走到门边,拧亮了房子里的所有灯。

虽然装修风格十分温馨,楼上卧室尤其漂亮,但是因为一直没人住过,所以整个房子都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冷清。邓凯文在卧室门边靠了半晌,想象这房子里如果有男主人,有女主人,有孩子,有宠物,那将会是怎样温暖的景象。很久之后他终于叹了口气,慢慢走近卧室,蹲□去收拾化妆台。

那化妆台是西妮亚从她以前的住处搬来的,塞满了她的小首饰小物件。邓凯文把它们分出种类来一一打包,刚清了两个抽屉,就用完了六个大纸袋。

他站起身,拉开右边第一个抽屉,结果突然愣住了。

那个抽屉里也一样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玩意儿,但是最醒目的是,上边放着一把枪。

邓凯文玩枪玩了十几年,一眼就看出那不是玩具,是货真价实的掌心雷!

——掌心雷可不像普通的民用PMR30,几百美金就能随便搞一把!这种迷你掌心雷能藏在女性的手掌中,隐蔽性和稳定性都堪称世界一流,市面上非常罕见,是女毒贩最喜欢收藏的枪支种类!

邓凯文抓起那把掌心雷,突然看到手枪下压着一封信,粉红色撒花香水信封,很像西妮亚的一贯风格。

信封是紧紧黏着的,上边写着一行娟秀的花体字——

给Kevin的最后一封信

——你的西妮亚.米兰达

邓凯文顿住了呼吸,半晌之后他伸出手,缓缓的抽出了那封信。

Chapter38

一直到很久以后,邓凯文都没办法回忆起自己看到那封信时的感觉。

事实上多年以后,他无数次想起这一刻,都忍不住升起一个念头,就是如果自己当初没看到这封信的话,他的人生会不会走此走向另一个方向?

他将会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深信不疑,他会使之继续下去。当着警察,结婚生子,等孩子长大,自己逐渐老去。也许有一天他在大街上见到米切尔,或者是雷古勒斯,双方还能像熟识的老朋友一般打声招呼。

然而那封信把这一切都改变了。

不仅邓凯文没有想到,写下这封信时的西妮亚.米兰达,应该也完全没意料到吧。

"亲爱的Kevin,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信得开头就是这句话,邓凯文眉头突然一跳。

西妮亚写这封信应该是结婚之前,她为什么这么肯定自己将要离开这个世界?

难道她已经预料到某种危险?但是为什么不告诉他?

邓凯文继续往下看去,第二段写着大片的娟秀字体: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要在新婚燕尔的时候,选择用枪结束自己的生命。你一定会很伤心,会流泪,会哭泣。对不起,Kevin,到了这个时候我仍然在为你的眼泪感到高兴,请原谅我这种心情,因为那是我最后的,最珍贵的东西了。

"你一定想象不到我有多爱你,如果我能早一点遇见你的话,也许一切就会因此而不同。可惜的是,当我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已经都已经太迟太迟。

"我其实是个因为吸毒而被感染的艾滋病患者。

"你现在应该了解到,为什么我从不暗示你上床,也从不亲吻你。我只敢亲吻你的脸,甚至那简单的动作都让我充满了负罪感。

"是的,你可能已经猜到了,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成为你的女朋友甚至是妻子也是事先计划好的。这里边牵扯到一个巨大的阴谋,请你一定要仔细看完我接下来的话。"

邓凯文颤抖的摸出烟盒,啪的点起一根烟,把打火机放回口袋的时候,他全身都在难以抑制的战栗着。

他拿起信纸,继续看了下去:

"——在成为西妮亚.米兰达之前,我一直生活在纽约,那时我有另一个身份,是东部最大黑帮G.A继承人斯坦利的情妇。是的,现在你已经可以猜到,我来到你身边完全是出于斯坦利的授意……

"我十几岁的时候就跟了斯坦利。那时我还是个不良少女,因为家庭方面的原因吧,我对这个世界十分失望,很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冲动。跟斯坦利之后不久,我就染上了毒瘾,整天放纵在毒品所带来的虚幻的快乐中,透支着自己的年轻、健康、自尊和生命。在G.A几乎没有人看得起我,当然我自己也看不起自己。有时我真的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像个垃圾一样直到停止呼吸也说不定。

"我不想跟你强调我堕落成这样的原因,因为Kevin,我是那样了解你,你是那种除了黑就是白,爱憎分明,世界里不存在一点灰色的人。不论我怎样强调理由,在你眼里只要堕落那便是堕落了,只要染黑,就没有什么洗白的理由了。如果我一味强调原因的话,说不定反而会让你对我产生反感……那是我最不愿看到的事情。"

"在纽约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我被检查出感染了艾滋,然后就被斯坦利抛弃了。

"不再以情妇身份生活下去的我,很快被委派了另一项任务,就是去洛杉矶接近一个叫邓凯文的人,并想办法勾引他。如果成功的话斯坦利答应付给我一大笔钱,如果能让目标身败名裂,并给他生一个有遗传艾滋病的孩子的话,他甚至会给我更多报酬。

"你也许奇怪为什么斯坦利会用这种曲折的方式来对付你,说实话,我也感到很惊讶。他似乎真的很痛恨你,为了毁掉你不惜一切代价,连这种办法都想得出来。事实上据我所知,在我之前他已经派出了专业杀手,试图在洛杉矶买你的命。

"我必须要提醒你,那是在我们认识之前半年多的事。斯坦利通过一个外号'耗子'的中介人,联系到了西部开价最高的杀手'狼牙',委托他暗杀你。但是因为种种原因'狼牙'一直没有动手,斯坦利等了半年多,终于失去了耐心,所以派出了我。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孜孜不倦想要你的性命,据我猜测可能是G.A继承人的位置不稳。现任教父纳撒尼尔.埃普罗并不十分满意他,我甚至听到一些传言说,你有可能会成为G.A的继承人。这让斯坦利非常不安,他急切的想除掉你,铲除他通往权力之路上最大的威胁。"

"来到你身边之后,我本来有无数次机会勾引你上床,但是我没有那样做……也许你觉得很傻,我这样的女人竟然会爱上自己的目标,还是个特警队长。我十几岁的时候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披上婚纱嫁人,没有哪个男人会看得起我,爱我,娶我。但是直到遇见你,我才真正成为了一个有自尊的幸福的女人。

"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两次豁出性命来救我,愿意跟我结婚生孩子,过一辈子的男人。我不能杀你,我不能毁掉你。

"还记得那天抓斯坦利吗?当你坐上检测中心的车离开的时候,我蹲在马路边嚎啕大哭。我对自己说,这个男人愿意用生命来保护我,那么我也愿意为了他去死!"

邓凯文顺着墙壁跪倒在地,一只手紧紧的捂住嘴巴,肩膀剧烈颤抖着发出无声的哭泣。烟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落到地毯上,很快渐渐熄灭了那黯淡的火光。

西妮亚的信纸被泪迹打湿了,字体也因此而模糊不清。

"我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接到了斯坦利从纽约传来的警告。如果再不动手的话我一定会被他灭口。其实我不在乎还能活多久,但是我真的很想在生命的最后,成为你的妻子,和你一起走进结婚的殿堂。

"也许你觉得这很傻,但是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觉得我一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存在的。为了那一刻的到来,我前边二十多年的生命都可忽略不计,它们就像噩梦一样永远离开了我的生命。

"请相信我,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其实非常的高兴和满足。我带着那样肮脏和低贱的身份来到这个世界,离开时却有着'邓凯文的妻子'这样一个让人骄傲的头衔。

"我唯一担心的是你还能否平安,因为斯坦利不会轻易放弃,他是个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不择手段的人。'狼牙'一定还在你身边窥伺机会,他可能就隐藏在你亲近的人当中。

"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如果可能的话,下辈子我希望能早点遇到你。

"Kevin,我不值得你怀念,你可以尽快忘记我,展开新的生活。但是请你记住有个叫西妮亚的女人曾经用生命爱过你,你是她一辈子,唯一最爱的,最爱的人。

——最后的亲吻

你的妻子西妮亚,于复活节婚礼前。"

信写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最后一笔尤其长,像是无可奈何的怀恋。

邓凯文一动不动的半跪在那里,紧紧攥着那张纸,脸上空白而没有表情。

原来西妮亚并没有打算害他,原来这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个人,曾经真心想跟他共度一生。

但是为什么"耗子"指认她就是狼牙?斯坦利到底派遣了多少杀手来要他的命?

"斯坦利……"他咬紧牙关,半晌才从齿缝间逼出这几个字:"——斯坦利……!"

他一下一下把信纸叠好,仔细放进贴身的口袋,然后猛的从地毯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过快,起身的时候还眩晕了一下,但是他却完全没有在意,几乎立刻就冲出了门。

他大步跑下楼梯,大步流星的冲出房门,在夜色中穿过花园,很快发动了汽车。

红色尾灯一明一灭,捷豹在马路上拐了一个弯,笔直往洛杉矶警局的方向开去。

Chapter39

雷古勒斯是在走进餐厅的时候接到那个电话的。

铃声响起的瞬间,那位名门贵族的小姐正微笑着从餐桌边站起身,向他挥手致意。

就在她挥第一下手的时候,雷古勒斯突然感到口袋里手机在震,紧接着那特殊设置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他迟疑了一秒钟,然后一边大步向那小姐走去,一边接起了电话:"喂,Kevin?"

"抱歉突然打扰你,雷古勒斯。"电话那边有点信号问题,听上去像是在高速公路上,邓凯文的声音比平常更加冷清沙哑:"我有件急事问你,你知道'耗子'汤姆.杰弗逊被关押在哪里吗?"

"……哦,洛杉矶警局看守所?——你问这个干什么?"

"出了点状况。"

"好吧,但是我得先跟警察厅的人确认一下,你能等到明天吗?我这边正忙。"

雷古勒斯一边走到餐桌前,一边捂着手机对那位小姐充满歉意的笑了一下,飞快道:"抱歉,突然有个电话。"

那小姐脸色微微沉了下去,却仍然充满风度的耸了耸肩表示不介意。

"雷古勒斯,我真的是有急事,"电话那边顿了顿,又道:"——拜托你!"

邓凯文的声音实在太让人无法拒绝,雷古勒斯叹了口气:"好吧,好吧……那你稍等一下,我打回给你。"

"谢谢!动作快点。"紧接着通话立刻被切断了。

雷古勒斯开始从手机通讯录里找警察厅下属的号码,相亲对象——那位刚从英国留学归来的名门闺秀终于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事了?"

"实在是对不起,一个朋友突然有点急事,我得先打几个电话。你介意稍等一会儿吗?"

"……哦,不,"很明显她是介意的:"——我当然不介意。"

雷古勒斯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么谢谢。"

他很快接通了警察厅的电话,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出口询问之前就劈头盖脸的问:"嗨我是雷古勒斯.切尔奇,我想知道汤姆.杰弗逊这人现在被关押在哪里,你们有消息吗?"

对方的声音突然出乎寻常的热情起来:"切尔奇先生!您好,您好,实在是太荣幸了!我是警察厅秘书处办公室的皮特,抱歉我有点激动,但是很高兴能为您服务……"

"你好皮特,汤姆.杰弗逊被关押在洛杉矶看守所吗?"

"抱歉您说什么?"

"……汤姆.杰弗逊是不是被关押在洛杉矶警局看守所?就是前一阵子自首落网的那个黑道中介。"

"他叫什么名字?"

"汤姆.杰弗逊!"

电话那边迟疑了一会儿:"对不起,我得先查一下记录,请您稍微等我几分钟时间……"

餐桌对面那位小姐的脸色已经变黑了,雷古勒斯不得不再次充满愧疚的对她笑了一下。这个笑容绝对是职业政客级别的,拿去竞选总统都够了,征服一个前来相亲的贵族小姐真是绰绰有余——于是那金发小妞的眼神很快再次缓和下来。

好几分钟后那边终于磕磕绊绊的传来了回答:"是的,切尔奇先生,那个叫杰弗逊的确实在洛杉矶警局看守所里暂时收押,下星期他要被转送到南加州监狱服刑七年。您知道他吗?罪名是包庇谋杀、协同贩毒以及……"

"我知道,谢谢!"雷古勒斯猛的按断通话键,紧接着反手打给了邓凯文。

手机几乎是在响起的瞬间就被接起来了:"——结果如何?"

"是的,那个人在洛杉矶警局看守所,下星期转送到南加州监狱。你问这到底是干什么?"

邓凯文迟疑了短短几秒钟:"没……没什么。"

紧接着他挂断了电话。

雷古勒斯终于松了口气,把手机扔到餐桌上。

"我真的非常抱歉,他很少给我打电话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这么着急。按理说跟您这样可爱的小姐见面,我不应该为其他事情而分心的……"

贵族小姐笑了起来,精心描画过的眼睛一闪一闪:"没关系,我真的不介意。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吗?"

雷古勒斯也笑了:"我想是的。"

这一刻他们都非常放松,气氛友好,相处愉快。他们都以为自己能够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好好相一次亲,安静隐私而不受打扰,也许晚上还能有更近一步发展。

然而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这个想法错得有多么离谱。

因为很快雷古勒斯的手机又响起来了。

"喂,Kevin?我今天晚上真的没时间,你能不能……"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拜托你,听着,雷古勒斯。我要去见那个汤姆.杰弗逊,但你知道我是SWAT,我们没有进入看守所的授权。你有办法帮我弄一个特殊授权吗?我必须现在就要!"

雷古勒斯瞬间很想问为什么,那个叫汤姆的是帅哥吗?真的很帅吗?有必要连夜去见吗?!

"拜托你,雷古勒斯,"邓凯文的声音在电流中沙哑不清,恍惚间有种类似于焦虑的感觉:"请一定帮我这个忙,拜托了。"

那一瞬间雷古勒斯突然想起,邓凯文真的已经很久没给他打电话了。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单方面的追逐和抗拒,虽然有着最亲密的关系,却始终隔着一层纱,感情上融合不到一起。

从当年到现在,从G.A到洛杉矶,邓凯文总是离他很远,从没有分毫接近过。

他意识到自己不能轻易拒绝这个要求,甚至不能表现出一点不耐烦。这个要求来之不易,很可能是个难得的机会。

"好吧,"他立刻对着手机说,"等我十分钟,我帮你要到这个授权。"

邓凯文疲惫的说了声谢谢,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雷古勒斯打了三个电话,联系了从警察厅到看守所的好几个朋友,层层周折要来了一个临时探视的批文,允许一个人去洛杉矶看守所探视汤姆.杰弗逊。

在这十分钟时间里,对面那小姐的脸色从青到白到紫,变换好几种颜色后彻底固定在了黑如锅底上。

但是雷古勒斯已经忙得连应付她的心思都没有了。

"Kevin,搞定了!"雷古勒斯再次打通邓凯文的电话,竭力控制自己的语气以显得不那么自得:"你可以用探视的名义去见那个汤姆.杰弗逊,没人会监视你们,但是必须在半小时内赶到洛杉矶警局看守所。没问题吧?"

"没有,我已经在看守所门前了。"邓凯文顿了顿,又很低声的说了句:"谢谢你,雷古勒斯……"

"别跟我道谢!"雷古勒斯打断了他:"这是我应该为你做的!"

"……好吧,嗯……多谢。"

电话再次切断了,雷古勒斯看看手机,笑了一下。

他也许没意识到自己这个表情有多温柔。这种从心底里透出来的感情,跟他那些富有感染力的演讲,充满魅力的杂志封面,还有刊登在报纸上向民众挥手致意的照片,都截然不同。

"抱歉打搅你一下,"这时一个冷冰冰的女声响起来:"切尔奇先生,你觉得我们今天这顿晚饭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雷古勒斯愕然抬头,只见那位贵族小妞拎起包,站起身,一米七五的身高配上四英寸高跟鞋,居高临下极度恐怖。

"……啊……"

"如果你已经有情人了,就别再出来相亲浪费时间!"那小姐把包用力甩到肩上,用力之大差点打中了雷古勒斯的鼻子,"——我们到此为止了,拜拜!"

她气冲冲踩着尖锥一样的高跟鞋大步离去,动作快得让雷古勒斯只来得及说一句:"拜拜……"

侍应生正巧端菜上来,八卦又好奇的目送她离去:"喂,这小妞怎么了?"

"……"雷古勒斯沉默了一下,"我想我被甩了。"

"哇!那怎么办?菜还上吗?"

"还上。"雷古勒斯拿起刀叉,镇定自若:"再帮我叫一杯威士忌,谢谢。"

汤姆.杰弗逊看到邓凯文的时候,只觉得满头雾水。

邓凯文穿着黑衬衣,牛仔裤,坐在长长的圆桌尽头,阴影中看不清他的眼神,只看到线条坚硬仿佛玉石雕刻的脸颊,半边隐没在黑暗中。

狱警很快退了出去,哐当一声关上门。

汤姆.杰弗逊坐在椅子上,充满了不安:"你是哪位警官?为什么……"

邓凯文站起身,椅子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一步步走过来的时候,虽然步伐平稳镇定,脸上也毫无表情,却让人莫名的感觉到一股寒意。那种气势在警察中都相当少见,就仿佛杀神踏血身背镰刀而来,虽然每一步都不疾不徐,却更加让人恐惧,让人想逃。

他跟那些警察不一样,耗子立刻认识到。

他跟很多警察打过交道,有些满口粗话,敲诈勒索,也喜欢动手打人。有些挎着枪,声色俱厉,看上去非常厉害,实际上对罪犯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有些警界中的高官,频频出现在电视和报纸上,满口都是国家安全、社会道德,然而他们的话总是漏洞百出,就好像警服包裹不住他们痴肥的肚腩,总是露出那一小块肉皮一样。

作为一个黑道"耗子",他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所有警察。

但是在邓凯文起身走来的瞬间,他突然意识到,这个警察是不同的。

他看上去甚至不像警察。他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冰冷的威慑,跟国家机构、政府法律、社会规范等等书本上的名词都没有关系。他所表现出的威胁只是纯武力性的,没有温度的,是一种带着血腥气的味道。

耗子忍不住站起来,声音打着颤:"你是谁?为什么找我?"

话音刚落他就只觉得眼前一花,只见邓凯文一只手拎在他衣领上,把他提了起来。

"给我再说一次,"他一字一顿的道,"——'狼牙'到底是谁?"

耗子顿时惊呆了。

好几秒钟之后,他才磕磕绊绊的说:"西、西妮亚.米兰达……"

话音未落他只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飞了起来!轰的一下他撞到墙,软软倒在了地上。

那一下可真不是开玩笑的,有好一会儿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剧痛仿佛挫断了他的每一根骨头,让他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邓凯文一脚踩在他脖子上:"我再问你一遍,狼牙到底是谁?!"

耗子张口就喷出一口血:"西妮亚……西妮亚.米兰达……"

"你再说一遍?!"

"我发誓……我发誓是西妮亚……啊!"

那声惨叫简直尖利得变了调,耗子拼命想扳开邓凯文的脚,但是脸色发紫了都没能成功。因为缺氧和剧痛他开始失禁,屎尿传出让人作呕的臭味,裤子也难堪的湿了一大片。

很快他就会暂时失去意识,但是中枢神经还在工作,疼痛能更加清晰的反映到他身体上,让他产生窒息、溺水、昏迷一般的错觉。

这跟美国中情局使用的水刑比较类似,用水或者是其他媒介让人产生窒息感,然后失禁,挣扎,昏迷又醒来,是一种极端痛苦的酷刑。美国2003年已经废除了水刑的实施,但是总有那么一些精于此道的审讯官,能够用类似的办法,轻易达到跟水刑一样的酷烈效果。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问完这一次,我就杀了你。"

邓凯文稍微放松了脚下的压力,低下头去,漂亮的眼珠里闪烁着冰冷的光。

"那个代号叫狼牙的杀手,到底是不是西妮亚.米兰达?"

"不是!不是!我承认!我撒了谎!"耗子尖利的嚎叫起来,眼泪鼻涕同时滚到地上:"求求你饶了我!我承认!我什么都说!我是被指使的!是被指使的!"

邓凯文猛的松开脚,耗子连滚带爬趴到一边,翻江倒海狂吐起来。

"有人给、给了我钱,让我说西妮亚.米兰达是狼牙。我其实没见过,没见过那个西妮亚,我可以发誓!这次是真话!"耗子剧烈咳嗽着,声音断断续续,满脸恐惧之色:"我可以对你发誓!求求你别杀我!"

"是谁指使你说西妮亚是狼牙?狼牙到底是谁?"

"……有人……"

"到底是谁?"

那一瞬间耗子迟疑了,看得出他在顾虑什么。邓凯文上前一步,他立刻飞快的滚到远处:"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能直接告诉你!"

他实在是被吓破了胆,全身都在剧烈颤抖,看上去狼狈不堪,可笑又可怜。

邓凯文站住脚步:"那你要怎样告诉我?"

"……你可以去市区帽子巷一家叫HALL的酒吧,去找一个叫老钥匙的酒保,找到他你就有答案了。我不能直接告诉你,我不能这样做……否则在南加州监狱服刑的时候我一定会被杀掉的……"

邓凯文挑起眉,居高临下俯视着软成一摊的汤姆.杰弗逊。

半晌之后他点点头:"我会去的。然后我再回来找你。"

会客室紧闭的门外,米切尔站在拐弯的阴影中,脸色晦暗不清。

夜色已经深了,他站在黑暗和光线的交界处,呼吸轻微,异常安静,如果不注意的话根本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他就像是一块安静的岩石或者是无形无色的风,虽然站在那里,存在感却稀薄得近乎于零。

会议室里的动静终于告一段落,只剩下耗子零星的咳嗽和求饶声。

米切尔的侧影在墙壁上微微一动,仿佛叹了口气。紧接着他突然转过身,大步走进了无边的黑暗里。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因为打工出了点麻烦,所以前两天非常累,晚上木有更新,看今晚一章好肥好肥的o(>﹏<)o所以原谅俺吧~
Chapter 40
Chapter40

邓凯文本来立刻就要去那家酒吧找"老钥匙"的,谁知偏偏发生了一件事,突然把他的计划岔开了。

那是一天深夜,S.W.A.T特警总部的夜间值班人员突然接到紧急电话,说巡警开枪打中民宅了,要他们立刻出动特警去维持事态。

事情是这样的。一个反社会分子那天晚上突然吃错了药,拿着枪支炸药等武器,爬到教堂钟楼上去扫射大街。值班巡警迅速出动,封锁了整条大街,又安排狙击手去格杀那个反社会分子。

本来这一切都十分顺利,谁知道那个新来的狙击手临时抽风,状态出了问题,一枪下去没打中反社会分子,倒是打中了教堂边上的一栋公寓楼!

事情传到警局,所有人都捶地了。你丫是个狙击手啊!到底有多手抽才能把子弹打到几十米之外去啊!你还想不想干了啊混蛋!

S.W.A.T没办法,三更半夜十万火急去打队长电话。谁知道邓凯文手机竟然没人接,家里电话也在占线,不论任何方法都联系不到他。他就像是被外星人叼走了一样,从这个世界上神奇的消失了!

S.W.A.T总部调派员一口老血呕出来,只得临时给上级打报告,由分局长出面派遣了两只ELEMENT小队,在队长缺失的情况下组了十个S.W.A.T队员赶去现场。

米切尔就在这十个队员当中——他都快成模范特警了,出勤每次都有他,高危任务每次都有他,反恐缉毒剿杀劫犯每次都有他……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打他电话,他总能在第一时间接起来:"喂您好!洛杉矶警局S.W.A.T特警组米切尔&#8226;兰德斯竭诚为您服务!"

特警组大卡车里,桑格斯一看到米切尔钻进来,立刻就喷泪了:"米切尔你真是个好小伙子!我一定会跟队长打报告给你加薪的!"

米切尔:"先找到队长再说吧……=="

结果他们一车开去出事地点,总算知道为什么联系不上邓凯文了。

他家被人逆袭了。

邓凯文三更半夜站在自家门前,慌忙间只穿着睡衣,脸色一片青白。一个狙击手蹲在他脚边,双手捂脸泪流满面。他家大门被一道道黑黄的警戒线封了,无数警察穿梭来去,弹痕专家拿着小本本,蹲在他家卧室窗前,聚精会神的研究着什么。

只见他的卧室窗子破了个大洞,狙击子弹在墙上留下了深深的,深深的,深深的龟裂纹。

桑格斯瞬间喷了:"——打你家了啊?!"

米切尔迅速把外套拖下来披到邓凯文身上:"你没事吧?"

"老子在家好好的睡觉!突然子弹从我鼻子上飞了过去!这颗子弹还是从我们光荣的美国警察的枪口里射出来的!"邓凯文一把掀开外套,狠狠砸回了米切尔怀里,就这么穿着睡衣冲上去,轻而易举用单手拎起了那个狙击手的脖子:"纳税人每年花多少钱养一个警察?警局花多少钱才堆出了你这个白痴狙击手?钟楼那么大个目标你都能打到八十米开外去!你用脚趾扣的扳机对吗?!"

狙击手虚弱的挣扎:"抱、抱歉头儿……我真不知道你住这里……头儿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一帮巡警都默默的扭过脸去,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

米切尔被当众砸了外套,却完全不觉得尴尬,笑眯眯在边上劝:"打!打!打一顿再说!"

邓凯文一把扔下狙击手,铁青着脸不说话了。

那可怜的狙击手立刻连滚带爬跑走,连一秒钟都不敢多留。

邓凯文家已经彻底不能住人了,半堵墙都毁了,接下来还要进行损坏鉴定,要接待保险公司,还要画弹道、拍照片,起码得封半个月。一伙警察办完事情,刚准备回局里交差的时候,突然米切尔折返回来,低声问邓凯文:"你有地方住吗?"

"酒店吧。"邓凯文声音淡淡的,并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

"我刚才打电话回家,我妈说欢迎你上我们家暂住。"米切尔看邓凯文脸色一变,立刻问:"还记得你住院时那筐樱桃吗?我去看你时带的那筐?全是我妈一个一个亲手摘的!"

邓凯文立刻想起那筐两天就被自己干光的红艳艳的樱桃,顿时活像吃了一梭子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爸我妈都在家呢,你怕什么?"米切尔嘿嘿一笑,眼神无比狡猾。

大胜归来的模范特警米切尔去警局交了装备,再开车回来接邓凯文。

邓凯文出来得比较狼狈,除了一身睡衣什么都没带。他睡衣是米色丝质的,衬得皮肤瓷白光润,非常的好看,米切尔毫不掩饰的连看了好几眼。

邓凯文站在那里大大方方让他看,看完了还问:"好看吗?"

"好看……"米切尔一边点头一边擦口水,然后突然瞥见邓凯文的脸色,瞬间清醒了:"头儿你穿什么都神光四射威严无比!头儿我只是单纯在敬仰你!头儿你还是赶紧去买两件衣服换上吧!"

三更半夜显然是买不到衣服的,米切尔开车在市区转悠了好几圈,才在一家通宵营业的饭店里买到一套侍应生制服,扔掉黑背心不谈,白衬衣黑裤子也是能穿的。

事后回想起来,邓凯文只觉得很感谢那套侍应生制服。

因为那避免了他第一次去兰德斯家的时候,赤身裸体只穿睡衣的尴尬情形。

当时是深夜,米切尔开车又稳,邓凯文换完衣服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了,米切尔轻轻拍他的脸,笑道:"我们到了。"

邓凯文一睁眼,车窗外映出一栋灯火辉煌的超大别墅。

花园尽头铁门洞开,米切尔的父母站在石阶上,穿戴考究,翘首以盼。

"……"邓凯文木然转头说:"我要回家。"

米切尔一把将他推出车门,动作快得闪电一般。

这栋别墅明显不是百来十万就能买下的砖木制品,而是有着历史沉淀的美丽建筑。从花园大开的铁门可以看见高高的喷泉,彩灯映照下繁复瑰丽,在平坦的草地上非常显眼。

兰德斯夫妇穿着西装和长裙,郑重其事的走下台阶,动作标准得仿佛正准备去参加王室婚礼。

邓凯文毫无准备的站在车前,看着他们走向自己。

米切尔&#8226;兰德斯的母亲年轻时一定很漂亮,即使眼角已爬上了细细的皱纹,却仍然气质优雅,眼神慈爱。他父亲满头灰发,风度翩翩,一看就有着很好的教养,走起路来步伐生风,昂首挺胸。

邓凯文回过头:"……米切尔。"

"嗯?什么?"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皮尔蒙&#8226;兰德斯。"米切尔无辜反问:"怎么啦?"

"……不,没什么。"邓凯文回过头,说:"州厅长……"

州警察厅厅长皮尔蒙&#8226;兰德斯大步走来,紧紧握住邓凯文的手:"你好,你好!在这种情况下初次见面实在是……"

"我们都非常欢迎您,"他的妻子果断打断了他:"事实上我们经常听米切尔说您的名字,对您的到来也期盼很久了。"

这对夫妻感激的表情实在让邓凯文莫名其妙,半晌他才勉强点头笑了一下:"啊,不……其实……"

"您一定是米切尔的朋友对吗?"

"嗯,某种程度上……"某种程度上是炮友啊!

"真是太好了,我们都为米切尔有您这样的朋友感到高兴。"兰德斯夫人再次铁口截断了她丈夫的话,用力拉过邓凯文的手:"请跟我来吧,我想您一定很累了。我们为您准备了一间客房,因为事发仓促没有好好整理,希望您千万不要介意!"

邓凯文无法拒绝这样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只能身不由己的被她带着往前走:"不,我不介意,其实我的房子被巡警开了个洞……"

米切尔满不在乎的挖着鼻子,正准备跟上去,突然被他父亲按住肩膀:"等等!"

"怎么啦老爹?"

皮尔蒙&#8226;兰德斯严厉的盯着儿子,如果仔细看的话,还能从他眼里找出微许忌惮。

这忌惮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微妙,有点说不上来的,防备的意味。

"你事先跟邓凯文说过你的情况吗?——他了解你吗?"

"我很好的,老爹,"米切尔漫不经心挥挥手:"我既正常又健康,没什么好担心的。"

皮尔蒙&#8226;兰德斯紧紧盯着他一脸无辜的独子,半晌才咬牙点点头:"希望你一直保持这样。"

邓凯文跟着兰德斯夫人走进别墅,又上了楼,在错综复杂的走廊里转了几道弯,才来到一扇双面桃木大房门前。

"因为刚刚才接到米切尔的电话,所以来不及好好布置。如果哪里不满意的话,请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明天再好好整理。"兰德斯夫人一边说一边推开门,红木大床、大理石壁炉、美轮美奂的大幅壁画和水晶吊灯顿时跃入眼前,让人瞬间仿佛置身于城堡之中:"——如果不喜欢的话换个房间也可以……"

"不不,不用了,您实在是太——"邓凯文硬生生把"太夸张了"几个字吞回去,说:"太客气了!"

"您喜欢的话就好。"

兰德斯夫人忧郁的看着邓凯文走进去,又忍不住问:"您要吃点什么吗?"

"……不,谢谢。"

"那,要喝点什么睡前饮料吗?红酒牛奶什么的……"

"不不,我很好,"邓凯文回头抱歉的望着她:"您真的不用麻烦了。"

兰德斯夫人沉默下来,低头望着脚边地毯上的绒毛。足足过了十几秒,她才突然抬起头,语气缓慢而迟疑:"Den先生……"

邓凯文寒毛直竖:"夫人,叫我Kevin就可以了!"

"是吗,那我就这么叫你了。"兰德斯夫人虚弱的笑了一下,那笑容看起来竟然十分苍白:"Kevin,我可以冒昧的问您,米切尔他在警队中一切都好吗?"

这个问题实在有点出乎意料,邓凯文愣了一下才道:"很好啊,模范警察。"

"……他有朋友吗?"

"很多朋友吧,大半个警局的人都认识他。——哦,不过不知道他是你们的儿子。"

兰德斯夫人抬起头,殷切的看着邓凯文:"你们真的是朋友吗?"

她的语气太热烈,邓凯文呆了一下。

"其实,米切尔他是个——是个性格有点古怪的孩子,从小就是……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变成那样。所以一直对他十分担心,你知道,作为父母……"

她谈起孩子时的语气很低微,也不知道为什么,邓凯文心脏猛的震颤了一下,仿佛有什么最柔软最不堪一击的地方被狠狠打中了。

"米切尔是个很好的警察,很多同事喜欢跟他相处。"他加重语气道:"我们真的是朋友。"

有那么几秒钟,兰德斯夫人静静的盯着他,蔚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

"……谢谢你。"她哑着嗓子低声说:"真的……真的十分感谢你。"

邓凯文有点手足无措:"嗯,没关系。"

她欠了欠身,道了句晚安,便轻轻走出房间,合上了门。

兰德斯夫人走到楼下,她的丈夫和儿子正站在厨房里对峙着。

明亮的光洒在他们脸上,皮尔蒙&#8226;兰德斯看上去愤怒而焦虑,米切尔则冷静得有点冷酷。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我活了二十九年,一切都很好。"

米切尔的目光扫过他父亲,又转到他母亲脸上。

"没错,我是很喜欢邓凯文。因为这种感情我决定以后好好当个警察,所以你们担心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你是肯定的吗?"皮尔蒙&#8226;兰德斯低声问,"你保证以后不会再出去……"

"亲爱的!"兰德斯夫人不得不出声打断他。

"……"皮尔蒙顿了顿,闭上嘴巴,用审视而警戒的目光盯着儿子。

米切尔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我的孩子,不管怎样只要你能喜欢上什么,那就很好。"兰德斯夫人走过来,用力拥抱了儿子一下:"你终于开始喜欢什么了,妈妈为你感到高兴……真是由衷的高兴。"

"谢谢。"米切尔很有风度的回抱了他母亲一下。

皮尔蒙&#8226;兰德斯站在边上,目光复杂的注视着他们,仿佛有些深深的担忧,却又强忍着不愿说出口。

"我困了,先去睡了,有什么事情明早再说吧。"米切尔轻轻把母亲推出怀抱,向父母分别挥了下手:"晚安老爹!晚安老妈!"

他的声音和神情都如此正常,就像一个性格阳光的普通青年,愉快的对家人道晚安。

兰德斯夫妇俩都没有回应,他们站在餐桌边,忧心忡忡的望着独子大步走出了厨房。

Chapter 41
Chapter41

月光跃过厚重的窗帘,洒在花纹繁复的华美地毯上。

邓凯文躺在床上,眼皮很重,思维却异常清醒。

他本来就不是个容易在陌生环境里睡着的人,何况兰德斯家的接待又太夸张,让他完全走了困意。

耗子的话还历历在耳:"你去市区一家叫HALL的酒吧,去找一个叫老钥匙的酒保,然后你就什么都清楚了。"

老钥匙是谁?为什么要去找他?真正的"狼牙"跟这件事有关系吗?

到底是谁,禅精竭虑要把"狼牙"的名字冠在西妮亚头上呢?

邓凯文闭着眼睛,呼吸平稳,看上去像睡着了,其实却完全没有睡意。月光照在他脸上,只见他修长的眉头微微锁着,仿佛在思考什么问题。

一个个问号就仿佛阴影般蒙头罩下,把人陷进灰色的迷雾中,找不到出路,也挣脱不得。

突然一个声音毫无预兆的从脑海中响起:"多注意下你身边的人,不要给人留下可趁之机……"

邓凯文瞬间震了一下,那是埃普罗的声音。

那天在大学楼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埃普罗对他挥着手,漫不经心的提醒他狼牙的存在。虽然他一直竭力忘记有关于埃普罗的一切,但是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都能给他留下异常强烈的印象。

身边的人——身边的人是谁呢?

他身边到底有什么人,是不可信任的呢?

"我很少信任身边的人,再亲近也一样。"他回忆起埃普罗曾经说过的话,当时那个男人微微笑着,迎风而立。爆炸产生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恍惚间竟有种温暖的错觉。

"——就算亲生父母,也一样知人知面不知心。"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站在直升机舱门前,狂风猎猎而过,一栋双层别墅在他们脚下轰然坍塌,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那栋别墅里住着埃普罗的母亲,东部最大毒品加工厂的女老板。

而引爆别墅的那颗炸弹,本来是被隐藏在埃普罗直升机上的,超过一定高度便会自动引爆。

十六岁的凯文紧紧拽着舱门,才能勉强保证自己不掉下去。狂风中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为什么?Neil,到底……"

"为了G.A。"

"……G.A?"

埃普罗把凯文揽过来,按在自己怀里。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非常好闻,西装柔软的质地蹭着凯文的脸,有点轻微的发痒。

邓凯文抬起头,望着埃普罗□的侧脸。

"我父亲死后我就一直没跟她联系过。她想要G.A,而我也想。我们的存在是彼此最大的威胁。"

凯文小声问:"所以……她就下手来杀你吗?"

"因为我们都在忍耐对方吧,都在等待对方先下手,然后才好还击。先下手的那个人总是要承担更多错处,而还击就显得合情合理,无可指摘。"

"……但她是你母亲……"

"母亲是用于正常世界的概念。"埃普罗低下头,抬手挡住吹到凯文脸颊上的风,目光冷淡而口气温和:"Kevin,我们的世界里没有母亲这个词。"

凯文呆呆望着他。

火光映照在他的瞳孔深处,看起来就像是眼睛里燃烧着一簇厉光。

他的口气就像三年前一般温和,就仿佛他真是凯文记忆中,那个温柔沉稳,无所不不能的Neil。

邓凯文突然打了个寒颤。

那是继白狮事件后,邓凯文第一次对自己的养父升起这么强烈的畏惧之心。

后来他想,也许就是从那次爆炸开始起,他真正认识到埃普罗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为了G.A他可以杀掉自己的母亲,但是G.A他也不曾多么看重。他把这支庞大的黑帮势力当做一件小玩意儿,不得不拿在手里把玩,虽然玩得很好,但是他却并没有上心。

这一对母子,黑暗的血液从DNA里一脉相传。为了攫取罪恶的权力,他们彼此惦念着对方的性命,还一忍就是十几年。

一个在儿子的飞机上装炸弹,一个反手把炸弹丢还给母亲。

这完全超出了邓凯文,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对这个世界的正常认知。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从幼年时开始生活的这个世界,跟正常人的世界不一样。他一直生活在这个光怪陆离、残忍诡谲、充满了血腥和罪恶的黑暗世界里,只是却从来不曾意识到这一点。

埃普罗把他保护得太好了,好得他浑浑噩噩长到现在,学了这么多黑道的知识,却从没做出一辈子干黑道的准备。

那其实是埃普罗教育的重大失策。

这直接导致了海王星号上,邓凯文致命的失败。

很多年后邓凯文回忆起当时的埃普罗,觉得那个男人一定对自己的改变有所觉察。

他可能没发觉邓凯文改变的原因,但是真真确确感觉到了邓凯文开始回避,对G.A的事务有所抵触,对养父的态度也有所防备。

有一天深夜,凯文从梦中惊醒,月光正越过高高的玻璃窗,在黑暗中洒下冰冷的光辉。埃普罗站在床边,俯□来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眼神非常陌生,跟平时的Neil相比迥然不同。

毫无来由的,一阵强烈的恐惧席卷了凯文,在这样静寂的深夜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Neil……"

他刚要爬起来,就被埃普罗一只手轻而易举的按了回去。

"Neil……"

他又叫了一声,瞳孔深处映出月光下埃普罗高大的阴影。

这样的对视让人极度恐惧,那种无处不在的压迫感,如果要用一件具体的东西来形容的话,就好像是你走在深夜的森林深处,猛地转过身,突然发现自己被一头巨大无比的狮子盯上了。

而且那狮子离你不过两步远,张口就能把你整个吞下。

"Kevin,你翻我东西了吗?"半晌之后,埃普罗终于低声问。

凯文紧紧抿着唇,因为用力过猛而泛出了苍白色。

十几秒的沉寂后,他终于承认:"……翻了。"

"开我电脑了?"

"……嗯。"

埃普罗盯着他:"为什么?"

凯文慢慢的缩起头,黑发铺散在雪白的羽毛枕上,长长的眼睫垂着,根根疏朗分明。

月光映在他眼底,就仿佛流动着潋滟的水光。

这样子其实可爱极了,就像个温软白玉雕成的小美人,让人一看就不忍心苛责他。

埃普罗站在床边,一只手按在他颈窝里,感到手下柔软丝绸一般的皮肤,只要稍微深入一点,就能触碰到那精巧脆弱的锁骨。那一刻他目光突然柔软起来,连说话语气都恢复了温和:"下次不要乱翻我东西,知道吗?"

"我只是闲着无聊。"凯文小声为自己辩解。

"下次闲着无聊的时候可以来找我。"

凯文沉默了一会儿,极其轻微的点点头。

埃普罗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但是他没有那么做。他站在床边上下巡视着凯文,那目光穿透力非常强,邓凯文觉得自己仿佛被探照灯对着一样无所遁形,忍不住又蜷了蜷身体。

突然埃普罗笑起来,问:"你最近精神不好?"

"……没有……"

"你最近都不大亲近人,总喜欢一个人呆着。发生什么事了吗?"

凯文立刻说:"没有!"语气有小小的急促。

埃普罗无声的笑了一下,"我是不是什么地方惹你不高兴了?如果是的话,你一定要跟我说。"

"没有,什么都没有。"凯文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直面埃普罗的目光:"我很好,什么都没发生。"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立刻下意识的紧紧抿起了嘴唇。

"——但是你在害怕。"埃普罗缓缓的用陈述句道,语气非常肯定:"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吓着你了?"

凯文的目光瞬间有点恐慌起来。

三更半夜这样吓唬一个小孩子,似乎是很不厚道的事情。埃普罗饶有兴味观察着自己手下的小美人,看他的眼神从慌乱到心虚再到惊恐,终于快要吓哭出来的时候,才笑着拍拍他的头:"好了好了,我不过随便一问,你慌什么啊?"

他这么一笑,就仿佛打破了某种流动的禁锢,凯文猛的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冷汗已经浸透了睡衣。

"好了,你睡吧。我本来只是过来看看你睡得好不好,谁知道把你吓成这样。"埃普罗笑着站起身:"我也去睡了,晚安吧,我亲爱的Kevin。"

"晚安,Neil。"凯文提心吊胆望着埃普罗打开门,走了出去,才一骨碌滚回到被子里,紧紧捂住头。

谁知道埃普罗没有立刻关上门,而是在卧室门口顿了一下:"Kevin。"

凯文一僵。

"……我永远爱你。"

埃普罗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低沉醇厚,等凯文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轻轻关上门,走远了。

空气中仿佛还残存着埃普罗身上特有的味道,凯文在被子里睁着眼睛,连呼吸都压低到最轻微。过了很久很久,仿佛天都要亮了,他才不知不觉再次睡着。

其实他去翻埃普罗的东西,是因为想知道那批毒品去了哪里。

埃普罗的母亲是美国东部最大毒贩之一,她留下庞大的毒品原料、提炼材料和加工品,那些东西大部分落到了埃普罗手里。

他想知道埃普罗有没有参与贩毒,会不会从此将G.A的势力扩展到毒品销售业当中去。为此他翻遍了埃普罗的电脑——他知道那个电脑的所有密码。当然他没发现有关于那批毒品的任何记录,它们就像凭空蒸发一样无影无踪了。

当年邓凯文为此忧心了很长时间,经常偷偷观察埃普罗,深怕他也开始贩毒,或者是吸毒。那天晚上过后他又再次潜进了埃普罗的书房,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天,埃普罗突然把他带到一座G.A的仓库去,说是带他参观东西。直到抵达他才发现,那仓库里全是一包一包的毒品,麻古、海洛因、病毒等少说也有几百公斤。仓库外连接着一座高温焚化炉,埃普罗带他站在炉子边,看那些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将毒品一包包丢进去,瞬间焚化成灰。

"我年轻的时候也抽过大麻,"埃普罗突然低声说,"但是有孩子后就戒了。"

他说的"孩子"与其是指斯坦利,倒不如说是指邓凯文。

凯文抬头望向他:"你烧掉了很多钱,几千万甚至上亿……"

"有些东西比钱重要。"

"……比方说?"

"爱,信任,稳固的感情,种种此类。"

凯文呆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埃普罗会说这样的话:"——爱?"

埃普罗笑起来,用粗糙布满枪茧的手指拍拍凯文的脸:"就像我爱你一样啊。"

那一刻埃普罗站在焚化炉前所说的话,曾经深深印在邓凯文的脑海里,很长一段时间内让他无条件的信任埃普罗,就算后来发生夜总会里那一夜的事,也没有让他对埃普罗升起警惕之心。

因为他销毁大批毒品的举动,一下子博取了邓凯文的强烈信任,让他觉得埃普罗其实并不那样残忍,甚至还有些值得敬仰。

他就像个有着雏鸟本能的孩子,一开始把心全寄托在埃普罗身上,一旦埃普罗做了什么特别残忍可怕的事,就会立刻将他的依赖全盘动摇。但是如果埃普罗又做出什么值得信赖的义举,将邓凯文再次打动的话,他就会重新坚固自己的信任,甚至自动自发为埃普罗之前的残忍行为寻找理由。

那信任让他在G.A多留了两年,两年中跟埃普罗形影不离,亲密无间。他把埃普罗当做父亲、兄长、老师和朋友,甚至遵照埃普罗的意愿接受了梵天之眼,成为了G.A的继承人。

一切都貌似平稳的发展着,时光向前悄然无声——直到"海王星"号上那致命的转折突然到来。

"最好不要轻信你身边亲近的人,因为他们一旦背叛,就会对你造成格外严重的打击。"很多年后邓凯文还记得埃普罗当初的话,那个男人紧接着又加了一句:"你只要记得对邓凯文来说,纳撒尼尔&#8226;埃普罗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人,那就足够了。"

——对于邓凯文来说,纳撒尼尔&#8226;埃普罗是唯一曾经信任的人。

他曾经用少年时代最诚挚的爱来信任这个男人,所以落到最终,差点被这个男人取走性命。

后来他想,他必须要感谢埃普罗。从此他再也不会相信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从此他再也不会轻易付出,哪怕一点点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已经过12点鸟,但是生日当天还勤奋更新,俺尊素太勤奋鸟!

请叫俺勤奋的强攻淮!o(≧v≦)o~~

PS算算看这已经是第三次在作者有话说里留言过生日了,写文也这么长时间了,好感慨啊……~~~(╯▽╰)~~~

Chapter 42
Chapter42

第二天邓凯文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横着一条胳膊,回头一看,只见身侧躺了个人。

——我们的三好少年米切尔&#8226;兰德斯。

邓凯文瞬间觉得很惊诧,自己竟然熟睡到这种地步,连身边躺了个人都不知道。以前还在G.A的时候,只要埃普罗一走近床边,哪怕半点声音没有,他也会立刻下意识的惊醒过来。

"你都不多睡一会儿吗……"米切尔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时间还早着呢……"

这种诡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种新婚夫妻清早起床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邓凯文猛的坐起来,抓起手机一看,八点半了。他风一样从卧室刮到浴室,两分钟后整洁一新的冲出来,抓起昨晚那套侍应生制服就往身上穿。

"椅子上,"米切尔眼都不睁的说,"送你的。"

邓凯文一看椅子,椅背上搭着一套全新的衬衣西裤,非常简单的黑白搭配,袖口上低调的LOGO却相当大牌。

邓凯文皱了皱眉,却没多说什么,三下五除二把衣服套上。那衬衣相当合身,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了他美好的上身线条,米切尔忍不住把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来来回回扫描着他的身体。

邓凯文一边系纽扣一边头也不回的说:"晚上我把钱给你。"

"不用啦,炮友间偶尔送送东西也是种情趣么。"

"我不会送炮友这么贵的东西。"

"贵说明我看重我们之间的关系嘛。说明我既认真又诚恳,你应该把我升级到男朋友的地位上去。"米切尔懒洋洋的坐起身,头发东一簇西一簇调皮的翘着,他便一边打哈欠一边将它们草草抚平:"为什么美国规定警察要早上九点上班呢,要是你过会儿再走的话,我们就可以享受一个激情又HAPPY的早晨了……"

啪!一只拖鞋仰面打中他的脸,米切尔四仰八叉倒回了床上。

"你昨晚执了勤,今天早上可以轮休。"临出门前邓凯文回过头,望向抱着拖鞋在床上抽搐的米切尔:"下午我要在办公室里看见你。"

米切尔立刻从抽搐变为打滚:"我不要我不要!上班什么的最讨厌了我才不要呢!……"

邓凯文毫不犹豫的甩上门,发动惊天动地一声巨响。

"……请问……米切尔他在里边吗?"兰德斯夫人站在门外,还无辜的维持着那个准备敲门的手势,"是这样的,佣人发现他不在自己的卧室里……"

邓凯文僵硬了。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身后房间里隐约传来米切尔的哀嚎,内容从不想上班变成了诅咒上班族朝九晚五制度,据说这个制度是美国社会结构老化、新生儿数量减少的重要原因。

"……他只是梦游罢了。"邓凯文说。

兰德斯夫人点点头:"哦,梦游啊……"

"……那我去警局了。"

"哦,再见,再见亲爱的。"

一直到坐上TAXI开往警局的时候,邓凯文还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就像被36D的美女当胸挤过一样。

那天早上邓凯文是九点多才到警局的,打车费掏光了他口袋里的最后一点零钱。

他坐电梯上到二十八层,中间经过十五层的时候停了一下,电梯门打开了,几个刑警匆忙挤进来。

"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的!鉴定科已经在路上了!"

"我们待会怎么去?抄近道吗?"

"抄不了,市区现在车超多,小心给你堵半路上。话说回来事发地点到底在哪里来着?哪个巷子?"

"帽子巷——或者是手套巷?"

电梯里响起一阵稀稀落落的笑声,一个貌似长官的警察厉声道:"严肃点!这可不是件小案子!"

邓凯文本来不想搭腔的——他跟这帮刑警其实不熟。但是听到"帽子巷"三个字,他心里突然一动,紧接着听到有大案子,脸色便微微有点变了。

"抱歉,打断你们一下,"他回过头去望向那帮刑警:"昨晚发生什么大案子了吗?"

那帮人打量着他,神色相当戒备:"你问这个干什么?"

"随便问问。"

"没什么好随便问问的,警局公务你可别随便打听!"

邓凯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一个刑警低声问他的同事:"这又是哪家的律师?"

"不知道啊……"

邓凯文立刻意识到,他们把他当做来警局保释犯人的律师了。

他不穿警服的时候,基本没人认得出他是警察。就算他穿了全套警服,也有很多人将他误认为是拍警匪戏的明星。天生气场的问题,实在让人没有办法。

邓凯文立刻从口袋里掏出证件,打开一晃:"我是二十八层S.W.A.T特警组组长KevinDen。抱歉,我朋友在跟一起毒品案,牵扯到帽子巷的一家酒吧,请问昨晚帽子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哟!特警组的!还真是!"那帮刑警都惊讶了,对着证件看了邓凯文好几眼:"——抱歉抱歉!你看上去实在太不像警察啦,哈哈哈!"

"没事,我习惯了……"

"早说不就好了嘛,就当是交流线索呗!"刑警们热情的拍拍邓凯文,七嘴八舌的告诉他:"昨晚帽子巷发生火灾了,烧了一间酒吧,伤亡人数还不清楚呢。""可能是那帮醉鬼喝HIGH了,烧了废纸堆也说不定。""哪有那么简单!刚才传回来情报,说现场几乎就是爆炸,整个酒吧都塌了呢。""哎呀我靠!有这么厉害吗?!……"

邓凯文脸色变了:"那家酒吧叫什么名字?"

刑警们面面相觑,开头那个长官模样的人迅速摸出报告单,扫视了一眼:"——HALL。"

"……什么?"

"叫HALL,"他肯定的说,"那家酒吧的名字叫HALL。"

邓凯文瞳孔瞬间紧缩。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就仿佛冰凉的水刹那间将他淹没。

他从耗子那里得知消息不过几天,HALL就被烧毁了。是巧合还是人为?如果这一切都是有人暗中指使,那么这人的目的是什么?跟"狼牙"是什么关系?

迷雾越发晦暗,恍惚间连唯一的线索也消失了。有那么几秒钟,邓凯文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掌在口袋中紧握成拳,指甲掐得掌心微微发痛。

叮的一声电梯开了,那几个刑警刚要冲出去,突然邓凯文一步迈出电梯:"等等!"

"还有事吗?抱歉啊哥们儿,我们得赶着去现场……"

"我也要去找个人。"邓凯文一边大步紧跟上来,一边态度坚定的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帽子巷。"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这章应该很长的,但是今晚突然有事,当地时间一点钟才开始码字,所以就搞晚鸟o(>﹏<)o赶紧发一半吧,明晚再更好啦!(自我原谅中的淮淮……)

友情推荐一下!感觉这文挺好看的,虽然比较慢热,但是看到后边就觉得很有趣,叫《我们家很穷》(……)

Chapter43

帽子胡同被炸出了一个豁口,半堵墙整个塌了。

地上的瓦砾堆成了山,几栋烧焦的房梁孤零零矗立在那里,空气中弥漫着那种很难形容的,炸药留下浓厚发酸的气味。

"整座酒吧都被炸飞了,太狠了。"Mike警官站在废墟边感慨,"到底是什么人下这样的重手?怎么办到的呢?**的治安真是让人越来越忧心了……"

邓凯文俯□,从脚边的砖石缝隙中捡出一把黄铜钥匙。

那种十分老式的钥匙,沾了点沙砾和黑烟。抹去灰尘以后就可以看见,钥匙表面因为常年抚摸而光滑发亮,一看就知道很有历史。

邓凯文把那钥匙拿在手里,默默看了很久。

"你怎么了Kevin?"Mike警官走过来问,"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不,没有。"邓凯文把钥匙往裤子口袋里一塞,"什么也没有。"

Mike怀疑的看着他。邓凯文面沉如水,转身大步走开了。

那天下班的时候,邓凯文预订了一家酒店房间。

他家起码还要修半个月,在这期间总不能一直住在别人家。虽然兰德斯夫妇都很有教养、善良好客,但是他们过分热情的态度,总给邓凯文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

他打赌兰德斯夫人对自己和米切尔之间的事有所觉察,但是她却毫不阻止,甚至还乐见其成。

看上去很开明,实际上却很古怪。

世界上是没有完全开明的父母的。如果一个母亲OP到儿子把男人带回家过夜,早上两人睡同一张床上,她还满脸笑容处之泰然,那么这其中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隐情。

邓凯文不想涉及他们家的事情。虽然米切尔&#8226;兰德斯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他的个性和长相都非常出色,对同性和异性来说都是如此——但是对邓凯文来说,经历过纳撒尼尔&#8226;埃普罗那样的人之后,同性再英俊再有魅力,对他的吸引力也都相当有限了。

谁知道他晚上下班,正准备招AI去酒店的时候,突然在警局门口看到了兰德斯夫人。

她是专程过来等他的,一见面就迎上前来,一边摘下缀了绒毛的皮手套,一边紧紧抓住他的手:"亲爱的,因为事出突然,所以我觉得亲自来邀请你比较好。是这样的,今天晚上皮尔蒙和我想请你共进晚餐,地点定在我们家经营的一家餐厅,你看怎么样?"

邓凯文一愣:"我已经订好酒店房间了。"

"不,不用,亲爱的,皮尔蒙跟我都很欢迎你继续住在我们家。"兰德斯夫人抬手看了下她的镶钻卡地亚女表:"啊,已经这个时间了!皮尔蒙跟米切尔一定已经赶到餐厅了,我们现在就走吧,好吗?"

对邓凯文来说,如果面前站着的是皮尔蒙&#8226;兰德斯厅长大人,或者是米切尔,那么拒绝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是如果换成兰德斯夫人,那么说O就变得很难。

他一贯是不能拒绝女性的,尤其像兰德斯夫人这样,年龄足够当他母亲又对他非常慈祥和蔼的女性。

"你一定会来的,是吗?拜托你了。"兰德斯夫人灰蓝色的眼睛诚恳的注视着他:"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你,请你一定要来。"

"……"邓凯文沉默几秒钟,叹了口气,放弃了抵抗:"好吧。"

兰德斯家经营着一家不小的酒店,出乎邓凯文意料的是,这里离当初雷古勒斯被枪击的地方竟然不远,离他从艾滋病监测中心出来,晚上跟米切尔一起喝酒外宿的地方也不远。

而米切尔竟然完全没提过,他家的酒店就在附近的地方。

邓凯文心里刹那间掠过一片疑云,那种微妙的感觉很难说清,就像门缝里透出的冷风一样,很快就过去了。

加州警察厅长皮尔蒙&#8226;兰德斯先生穿着正式西服坐在餐桌后,一看到他们进门,就立刻站起身,快步迎上前去:"嗨,邓警官!"

"……叫我Kevin就可以了。"邓凯文说着松了松领带,微带尴尬的说:"我不大习惯下班后跟上司见面……"

"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一样就好了。"皮尔蒙用力拍拍邓凯文的肩,不经意一般道:"米切尔很喜欢你。"

"……我们以前是中学同学。"

"是吗?米切尔从没跟我们提过这个!真是太巧了!你大学上的也是南加州吗?"

"我没上过大学,"邓凯文打断了皮尔蒙,"后来我去了纽约。"

米切尔一定没在家里跟父母提过邓凯文的中学时代,以至于兰德斯夫妇俩都被搞混了:"可是如果你是警察的话……"

一般来说当警察都是必须要有大学学历的,**没有专门的警校,大学以上学历的人可以报考警察,获取资格后才会成为比较低级的警员。邓凯文那样级别的高级警官,都至少是大学以上的学历,PD都并不少见。

高级警官却没上过大学,这在皮尔蒙&#8226;兰德斯看来,简直太不可理解了。

望着兰德斯夫妇疑惑的脸,邓凯文迟疑了一下,说:"我以前是FBI。"

"——哦,……但是——"

这时米切尔大步走来,及时打断了这场尴尬的对话:"咦,你们怎么还不入座?我都已经跟厨师确认过菜单了,你们还有什么要加的吗?嗨Kevin!你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邓凯文转过头,用只能被他们两人听见的耳语问:"这顿饭的主意是你出的?"

"跟我父母见个面不是很正常的嘛。"

"我们不是那么近的关系!"

这句话说得有点重了,邻座上皮尔蒙&#8226;兰德斯的眉毛跳了一下。

"好啦,好啦,我认错还不行吗?"米切尔笑呵呵抓着头发,大大咧咧的拉开椅子坐下来,"难得今天牡蛎全是从海边运来的,可新鲜了,我都等不及要大吃一顿啦!咦,Kevin你这么凶的盯着我干什么?"

邓凯文扭过头去:"……吃死你算了!"

米切尔扑哧一笑,得了便宜还卖乖,一个劲的把头凑到邓凯文面前去:"干嘛干嘛,下班了还想摆出一副上司架子?咱俩是什么关系啊,认识都十几年了吧,关系还不够近吗?洛杉矶警局里还有谁比咱俩还亲近的?"

兰德斯夫妇都坐在边上,邓凯文脸色猛的就变了,一把推开他:"你差不多够了!"

米切尔一边嬉皮笑脸一边摇头晃脑:"Kevin你太冷淡了,咋们今天早上还躺在一起呢,还睡过同一张床呢,你还害什么羞啊?"

要是正常父母,这时候已经咂摸出不对来了。但是兰德斯夫妇只坐在一边,一个装着低头看报纸,一个突然对自己的戒指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

邓凯文刚要起身走开,突然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Kevin?你在这里干什么?"

邓凯文一回头,雷古勒斯站在身后,皱眉看着他。

这一刻的场景如果拍摄下来,那应该是非常奇怪的画面。邓凯文坐在椅子上,扭头仰视着雷古勒斯,嘴唇微微张开显得有点茫然;后者站在他身后,一只手充满占有**的环绕在他肩上,表情微妙而恼火,有点像撞见老婆外遇的男人。

米切尔坐在邓凯文身边,显而易见没料到雷古勒斯会突然出现,脸上还残存着跟情人撒娇的神情。而他的父母,一位**高官和一位风韵犹存的贵夫人,正充满迷惑的望着他们,表情既迟疑又充满了不安。

"晚上好,兰德斯先生。"雷古勒斯一只手按着邓凯文,一只手伸过来跟皮尔蒙握手:"在这里见到您可真惊讶,凑巧遇上的吗?"

皮尔蒙连忙站起身:"不,其实这是我们家的餐馆……那么您呢,切尔奇先生?"

雷古勒斯指指身后:"我跟几个朋友来吃饭,没想到能遇见Kevin,实在是太巧了。"他低头看向邓凯文:"是吧?"

米切尔就坐在边上,他却能装作这人不存在一样,连眼珠子都不斜一下。

可惜他当人家不存在,人家就未必真的不存在了。米切尔最大的特点就是自来熟,跟任何人都能混到一起,任何话题他都能插进嘴。邓凯文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就只见他站起身来,就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般紧紧抓住雷古勒斯的手,满脸笑容:"哟!这不是切尔奇吗!老久没见到你了,上次Kevin中枪住院的时候你就派了个代表过来探望,当时我还以为你又出国当大使去了呢!"

他们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简直噼里啪啦能冒出闪电来。

"我跟Kevin之后见过,可能你不知道。我们每年夏天都在一起,前年在纽约,去年在旧金山。"雷古勒斯笑起来,那笑容真是一流政客级的,简直能拿去直接刊登在时代人物杂志封面上,"——话说我跟Kevin认识这么长时间,彼此都很了解了。虽然我们都有各自的工作,不能时时刻刻腻在一起,但是只要Kevin理解我就行——是吧Kevin?"

邓凯文坐在一边,脸色冷淡得能结成冰。

"我也觉得他很理解,"米切尔笑容满面的说,紧接着又轻声加了一句:"——说不定他还很乐意呢。"

雷古勒斯脸色不变,握着米切尔的手却突然一紧。

这两人的手已经握紧到恨不得把对方深深捏碎的地步了,在这方面米切尔显然更强一点,只是位置不得力,腕部角度有点偏斜,导致没能立刻取胜,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都还在僵持。

邓凯文盯着那两只青筋暴起的手,从齿缝间问:"你们够了没?"

他们两人又狠狠互瞪了几秒钟,紧接着同时把手一摔。不知道是用力过度还是醋火滔天,雷古勒斯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Kevin,我有件重要的事想跟你说,你现在必须跟我出去一趟!"

米切尔立刻针锋相对:"Kevin你不会跟他走的是不是?"

兰德斯夫妇目瞪口呆盯着这一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真是很重要的事——如果你觉得跟米切尔&#8226;兰德斯先生约会是你人生中唯一重要的事,那么这话当我没说。"雷古勒斯目光非常厌恶的把米切尔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显然我不觉得你会这么认为。"

米切尔还没来得及讽刺回去,邓凯文打断了他:"你想告诉我什么?"

"关于汤姆&#8226;杰弗逊。就是你那天晚上打电话来要探视权的那个。"

雷古勒斯这句话一出口,米切尔就立刻知道邓凯文会如何做了。

他是这样了解邓凯文,以至于有时候,真是恨不得让雷古勒斯再也无法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个切尔奇家族的男人,是他得到邓凯文的最大威胁。只要他出现在周围三尺以内,就一定有办法用各种理由把邓凯文勾走。

米切尔的眼神冷了下去,目光深处隐约可以看见微许血气,寒冷得让人发颤。

"……抱歉,我出去跟雷古勒斯说句话可以吗?"邓凯文站起身,抱歉的望着兰德斯夫妇:"最多五分钟就可以,我很快就回来!"

兰德斯夫妇已经完全手足无措了,只能慌忙点头表示不介意。

雷古勒斯于是彬彬有礼的微笑着,一把抓了邓凯文就往外走。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走了没两步,邓凯文便用力挣脱开来,恼火的问:"汤姆&#8226;杰弗逊怎么了?"

雷古勒斯站定脚步,面对面近距离的看着邓凯文:"——他死了。"

邓凯文一下子愣了。

"他是在监狱里被杀的,囚犯内讧,有人趁乱捅了他一刀子。那一刀捅得特别深,一定不是误伤,是有预谋的。"雷古勒斯吸了口气,说:"我知道你在调查有关于狼牙的事情,那真的很危险,立刻停手吧!"

邓凯文站在那里,人潮在他身边涌过,明明那样喧杂热闹,他却觉得全身发冷。

半晌他才对雷古勒斯点了点头:"……嗯。"

他没有看见,隔着人群的几步以外,米切尔站在餐桌边,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们。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神特别晦暗,就仿佛看到明明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满心满眼都是不甘。


Chapter44

纽约,市郊。

一栋华美的三层别墅前停满了车,看得出那些车都停得非常慌张,七零八错撞在一起。别墅的大门敞开着,每层楼的门窗里都飘出黑烟,屋顶被烧塌了一半,空气中充满了难闻的烧焦气味。

一辆黑色宾利从远处驶来,稳稳停在了别墅门前。

大门里涌出很多人,纷纷恭敬的站在车门两边。有几个人冲上前去开车门,但是还没来得及走近,车门就被猛的推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中年男人走下车,大步流星的穿过众人。

"埃普罗先生!"那些手下赶紧跟上去:"埃普罗先生,这边请,这边!"

埃普罗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希伯来呢?"

"先头部队已经清除了这座别墅里所有希伯来家族的武装,只剩下约翰?希伯来,我们把他押在了别墅三楼。"一个助手亦步亦趋的跟着埃普罗,"因为没有得到您的指令,所以暂时没动他……"

大厅几乎变成了一片废墟,到处都可以见到枪战后留下的狼藉。几个希伯来家族的人倒在楼梯上,鲜血拾级而下,滴滴答答的淌到了地板上。

埃普罗大步跨过尸体,连目光都没偏一下。

"我们还搜出了大量毒品,海洛因二十包每包一百克,冰毒两箱,可卡因十六袋。光是统计过的就有五十三公斤,还不包括后院里种的一片罂粟。这些怎么办?"

埃普罗哼笑一声:"真不愧是毒品世家。"

助手点头道:"是,我们还在别墅里发现了两箱枪支,应该是他们为抵抗警察搜捕而准备的。"

"G.A不需要这些东西,通知FBI的人来接收它们。"

"连毒品也交给警方?会不会惹怒希伯来家族?"

"杀了这么多人,你以为我们跟希伯来家族还能友好下去?"埃普罗眼底瞬间掠过一点类似于冷笑的神情,"既然要给他们警告,就必须要警告到底。刀子捅进去了,就务必要捅穿,不能捅一半留一半。就像驯兽一样,只有真正把畜牲打痛了,才能让它得到教训。你们都给我记住,混黑道的,下手要是不够狠,那还不如不下手!"

一排手下全都低头答应:"是!"

三楼是一座环绕式的大厅,半边已经被烧穿了,满地都是水。约翰?希伯来被几个人用枪抵着,押在一个残破的沙发里,昂贵的西服上沾满了灰,头发也被烧焦了一块,显得极其狼狈。

约翰?希伯来是阿贝尔?希伯来的父亲,也是这个家族的掌权人物之一。他上台后最大的功绩,就是把纽约周边地区的毒品交易总额扩大了三成,为此希伯来家族赚取了巨额的抽成利润——有传言说他们甚至买了私人战斗飞机和游轮,拥有相当强劲的武装力量。

和传统意义上高高在上、只负责大批出售毒品原材料的大毒商不同,希伯来家族出售的都是经过最后加工过的,纯度很高的半合成、合成式毒品。不仅如此,他们还亲自参与纽约及其周边地区的毒品零售行业,他们控制着一大批小毒贩,混迹于几百家夜总会、PUB、酒店和街头公园,向瘾君子们销售小袋化学类毒品和大麻。

一般来说,小毒贩从毒品中赚钱的方式都是卖"掺水货",比方说希伯来家族给他们一百克海洛因,他们将这一百克分为十袋,每袋十克,然后另外掺上九十克的葡萄糖、淀粉、面粉甚至是滑石粉。然后他们可以将这一小袋一百克的混合物卖出五十克纯海洛因的价格,从中赚取五倍到六倍左右的高额利润。

这种混合物有时是十分危险的,葡萄糖之类的东西吸进去最多给人一种"不得劲"的感觉,但是换成滑石粉,就足以致命了。希伯来家族为了将毒品销售的利润最大化,默许甚至是纵容了小毒贩的这种做法,导致很多资深瘾君子——通常是已经发展到静脉注射的重症吸毒者——因此而一针致命。

这种残忍的做法使希伯来家族在短短十几年内积累了大量资金,而约翰?希伯来,就是这种做法的主要倡导者。

他现在的样子是如此狼狈,完全没有了以往一掷千金的富豪风范。几个G.A的人用枪抵在他太阳穴上,一看埃普罗走进来,立刻把他往地上一按。

约翰?希伯来不由自主被推倒在地,破口大骂:"埃普罗!你要是敢杀我,我们的家族不会放过你的!……"

埃普罗走上前,一把拎起他的衣领。

"我跟你说过什么?别动我的孩子。"埃普罗顿了顿,声音低沉得让人恐惧:"你在G.A的地盘肆无忌惮生产毒品,打压纽约周边小帮派好夺取他们的盘口来贩毒,这些我都可以装没看见。但是你想对我的孩子下手,这就不行。那孩子是我的眼珠子。"

"但是他杀了阿贝尔!"约翰?希伯来狂吼道:"他杀了阿贝尔,我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希伯来家族作孽太多,这是报应。"

"我们不会放过他的!就算我死了,其他希伯来也不会放过他!人命债只能用人命还还!"约翰?希伯来眼眶眦裂,因为挣扎得太厉害,几个人都差点没按住他,险些被他站起来:"你今天可以杀了我,但是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也会——!"

"到那一天,我就灭了你们全族,直到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姓希伯来。"

埃普罗举起枪,对准约翰?希伯来的眉心扣下了扳机。

消音器一声轻响,约翰?希伯来额间出现了一个血洞。刹那间他所有动作都僵住了,然后缓缓的倒在了地板上。

埃普罗轻轻呼了口气,随手把枪扔给手下。他动作是如此漫不经心,看上去就像随便扔个小玩意儿一般,手下倒是慌忙珍而重之的收起了枪。

这时那个助手拿着手机快步走来:"埃普罗先生,董事会打来电话,马蒂斯董事想要跟您说话……"

埃普罗接过手机,连声招呼都没打,直截了当的说:"我刚才杀了约翰?希伯来,你们派几个人过来收拾下现场。地址我会让人发给你的。"

"……"电话那边传来清晰而愤怒的喘气声:"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什么特殊的原因。"

"没什么特殊的原因?!"

"我并不是每做一件事情都一定有原因的。好了,现在告诉我你找我有什么事?"

为G.A董事局工作了三十多年的马蒂斯老董事不得不狠狠喘气,好不容易才平息心口堵着的那口恶气,勉强开口说出话来:"……是这样的,先前董事会发给您的公函,有关于G.A的继承人——"

埃普罗过了四十岁后,继承人问题就一天天越发尖锐起来。

所有人都认为邓凯文是个完美的黑道少主人选,可惜埃普罗养着养着,把孩子养成情人了。这种荒唐的事情先不提,如果说这孩子心甘情愿,那也好说,大不了当完情人再继承黑帮,两件事情都不耽误就成。

可是偏偏人家孩子是不情愿的,不仅不想当情人,也不想继承黑帮,还三番五次要逃走。为了这个早年埃普罗狠狠教训过几次,但是越教训越糟糕,到后来逼得孩子造了反,把G.A整个卖给了纽约警方,还差点把东部黑道一锅端了。

邓凯文走后,埃普罗才开始认真的培养斯坦利。但是斯坦利天生就跟正常人不一样,他从七八岁起就以折磨保姆佣人为乐,普通小孩子看到血肉模糊的场景都害怕,只有他不仅不害怕,反而还特别兴奋。十一二岁的时候他不好好念书,家庭教师跟董事局告了状,他就揣了把水果刀想要去砍那个家庭教师。等埃普罗想要培养他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亲生儿子已经长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冷血又残忍的疯子。

没有人特意把他教成那样,事实上他的童年富足而优裕,没吃过半点苦头。

他变成那样,纯粹是天生的原因。

埃普罗完全不把斯坦利当继承人看待,连代表继承人身份的"梵天之眼"都没有交给他——事实上没人知道梵天之眼现在在谁手里,埃普罗还是邓凯文。

董事局那帮元老因此急白了不知道多少根头发。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把身家性命押在了斯坦利身上,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作出了巨大的政治投资,如果将来继承G.A的不是斯坦利,他们很多人就要血本无归。

这次斯坦利在洛杉矶被捕,并打了邓凯文两枪,回来后他就被埃普罗驱逐出了G.A,并被秘密关押在了"海王星"上。这几乎已经明确表示了埃普罗取消继承人的意愿,为此董事会几乎吵翻了天。

他们需要继承人,如果不是斯坦利,就必须是其他人。

他们需要进行政治投资,在对的继承人身上押上足够的宝,确保他们的身家富贵能随着G.A的存在一代代流传下去。

这封公函寄到埃普罗手上之前,埃普罗已经和董事会对峙了半年多。如果再没办法取得共识的话,这帮老人就要一个个气得心脏病发吐血而亡了。

"董事会名下的调差委员会已经上'海王星'号,对斯坦利进行了为期两个月的跟踪调查。上星期委员会递交了一份观察报告,根据分析,我们认为斯坦利的精神并无异常,您完全不必继续拘禁他的自由。"马蒂斯老董事喘了口气,话锋一转:"——不过继承人的最终确定是您的事,如果不是斯坦利,那也可以,只要您尽快给我们一个继承人——哪怕只是一个试管婴儿!"

埃普罗走出别墅大门,略带湿意的风立刻将血腥气味冲散了很多。远处传来直升机隐约的呼啸,那是FBI的人接到了他们的消息,正往别墅赶来。

埃普罗坐进宾利,漫不经心的笑问:"邓凯文如何?"

"——您说什么?"电话那边一愣:"——当、当然,但是……"

"我开玩笑的。"埃普罗打断了他,声音却听不出半点玩笑的意味。

"我很快就给你们弄个继承人回来。"他顿了顿,低声道:"——很快。"


正文 Chapter 45


邓凯文从沉睡中惊醒过来的时候,恍惚看见床边坐着个男人,橙色的床头灯洒在他侧影上,竟有种温暖的错觉。

外边天色已经黑透了,厚重的窗帘外,隐约传来声声悠长的虫鸣。

邓凯文盯着那男人微笑的脸,半晌才恍然道:"埃普罗……"

他猛的一个激灵,就像是从梦中突然惊醒一般:"怎么是你!"

埃普罗看着他微笑,目光温情,风度翩翩。如果不是对这个男人的恐惧已经成为本能,邓凯文也许真的会被这完美的假象所蒙蔽。

"我来带你回去,Kevin,"埃普罗伸出手,轻轻按住了邓凯文的双肩:"我们可以重新生活在一起了。"

邓凯文猛的挥臂想打开埃普罗的手,但是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仿佛被灌了铅一样,沉甸甸的不随自己控制。

他一时大惊,条件反射式的想问"你对我干了什么",说出口的却是:"求求你,我不想回去,求求你……"

那声音软弱得不像是他,不像是他二十八年来所认识的自己。

邓凯文心里无比惊骇,他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但是却说不出来,说出口的都是软弱害怕、痛苦求饶的话,仿佛声带已经不随自己控制了一般。他想挥手推开埃普罗,他想保护自己,却什么都没法做,连动一动小手指都做不到。

埃普罗只微笑的看着他,眼神温柔而怜悯。

"你知道自己没法抗拒的,"他俯□来,亲吻邓凯文颤抖的唇:"你知道自己只要顺从就可以了,你一直知道的。"

邓凯文想大声呼叫,但是开口只能发出颤抖的声音:"埃普罗……拜托你……"

"叫我Neil。"

邓凯文心里不想这样叫,他拼命控制自己的唇齿,它们却好像都脱离控制了一般,轻轻的叫了一句:"Neil!……"

埃普罗笑起来,仿佛很满意他这样听话,又把他抱起来往外走去。

"放我下来!我不要跟你走!放开我,放开我!"

邓凯文拼命挣扎,然而不论如何用力,他都无法推开埃普罗铁箍一般的拥抱。

他的身体仿佛突然变小了,就像七八岁的孩子一样毫无重量。他没法感觉到自己四肢的存在,心里极度惶恐,想叫又叫不出声。

就在最仓皇无助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Kevin!Kevin你怎么了?"

邓凯文茫然发愣,只见埃普罗低下头,静静的看着他。

"Kevin!Kevin!"那个声音越来越近,"醒醒!快点醒醒!"

突然就仿佛从高空坠下一般,失重的感觉瞬间让心脏麻痹。埃普罗的脸迅速远去,邓凯文伸出手,那人却像被打散的雾气一般从指尖消失了。

"Kevin!Kevin你醒醒,做噩梦了吗?"

邓凯文一睁眼,米切尔的声音震得他耳朵发痛:"你没事吧?看你一脸汗,梦到什么了?"

橙色的床头灯亮着,温暖的灯光洒在地毯上。窗外夜色已深,庭院里静谧安详,只偶尔传来风吹过树梢时沙沙的声响。

这跟梦里的一切是那样相似,邓凯文愣了半晌,才慢慢把目光移到米切尔脸上。

这男人看起来还挺担忧,眉毛紧紧锁着,脸部线条在灯光的侧影下显得格外深刻。

"……你又半夜进我房间。"好几秒钟之后,邓凯文才说。

"我来提醒你上厕所。"米切尔毫不脸红的扯了一句,问:"我看你不大舒服的样子,要喝点什么吗?"

"……热巧克力,谢谢。"

米切尔起身走开,半晌后端着一杯红酒走了进来。

"1989年拉菲酒庄出品——没有热巧克力了,临睡前喝点酒对你有好处。"米切尔强行把酒杯塞给邓凯文,一屁股坐在床边上:"你到底梦见什么了?这么痛苦的样子。我看你在枕头上翻来覆去,汗跟水一样往下淌,却怎么也叫不醒。我叫你叫了十几声呢。"

邓凯文往枕头上一摸,竟然真的一手汗水。

"我梦见埃普罗了。"

"——埃普罗?!"

"嗯,我梦见自己变小了,大概七八岁那么大。然后他过来带我走。"

"走去哪里?"

"纽约G.A。"

邓凯文低头喝了一小口酒,米切尔看着他垂下的眼睫,低声问:"你是抗拒回到G.A呢,还是单纯害怕埃普罗,仅仅是梦见他就恐惧得说不出话来了?"

"……都有吧。"邓凯文笑了一下,那笑容在灯影下竟然有点苍白:"我确实挺没用的,这么多年都没纠正这个性格。"

"你已经很好了,洛杉矶警局最优秀的高级警官之一。就算现在埃普罗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不至于完全没法抵抗吧?再说还有我帮助你。"

米切尔紧紧盯着邓凯文的眼睛,不论是语调还是目光,都诚恳到了极致。

但是邓凯文没什么反应,只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

"话说回来,有一个问题我始终很奇怪,为什么你这么不愿意回G.A?"米切尔挪了挪位置,更加靠近的看着邓凯文的眼睛:"我们来设想一下,如果你回到G.A,你有可能继续当黑道继承人。G.A的财富和势力都是惊人的,又没有其他继承人来跟你竞争,你几乎铁板钉钉能当上下一任的G.A老大。权力、地位、金钱、名誉……这些让世人汲汲钻营的东西你都唾手而得,简直是上流社会中的上流社会。为什么你不愿意回去呢?"

房间里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到地摊上都能听见声音,花园里夜虫的鸣叫格外清晰。

半晌,邓凯文才低声道:"我想离开埃普罗。"

他说完这句话后,很久都没有动作,只静静的坐在那里,盯着杯中血红的残酒。

"……他打你么?"米切尔低声问。

"打吧。"

"为什么?"

邓凯文迟疑了一下,"……各种原因吧。"

"那他怎么打你?"

话音刚落米切尔就意识到这话问快了,应该再铺垫一下的。

邓凯文果然表现得很抗拒:"也没怎么,别说这个了。"

他刚准备把残酒一饮而尽,米切尔迫近一步,紧盯着他的眼睛问:"他用打火机烧过你是吗?你的皮肤曾经严重烧伤过?后来是怎么治好的?"

这话问得很快,三句几乎是一口气连了下来。米切尔知道邓凯文是这种人,一旦他起了防备之心,就很难轻易再被人迷惑。当他已经打算逃避话题的时候,用安抚和解释的温和手段是没用的,再怎么样也没法打消他的防备之心。

唯一有办法的是紧追着问下去,不给他回避的机会,不给他调试自己心理状态的时间。

只要抓住最大的心理弱点穷追猛打下去,即使意志坚强如邓凯文,也是很难招架的。

"那个没有……那个是我自己烧的。"果然邓凯文条件反射的反手摸了摸后腰,有点尴尬的解释:"烧掉一个纹身。"

纹身还用烧?直接激光去除不就得了。米切尔这么想着,面上却笑起来:"你连**都不怕,害怕被人打两下?"

"……不,这不是简单打两下的问题。你知道杨氏心理异化法则吗?"

"——那是什么东西?"

"一套心理折磨的办法,也有人称之为变态培养法则。它主要通过一系列暴力手段,把正常人培养成冷酷无情、嗜血好杀、而且自我意志薄弱的异类。这种异类一般都是极端危险的犯罪分子。简要而言,就是如何扭曲一个正常人的心态。我这么给你打比方吧,就是说被这套法则所训练出来的人,哪怕原本是圣人,都会变成杀人犯。"

"埃普罗用那套东西训练你?!"

"嗯,……后来吧。"

邓凯文说这话时声音顿了顿,没有解释"后来"具体是什么的后来。

但是米切尔能猜到,应该是海王星事件之后的事情。

埃普罗最开始培养继承人的时候,完全是采用了说教和演示的模式,虽然有时演示的内容太过激,但是总体而言,还是比较溺爱的。跟东西两部的其他黑帮老大比起来,他第一没把继承人拖出去丢鳄鱼池,第二没逼着继承人亲手砍了自己的老婆孩子,第三没上演父子夺权的重口戏码,算得上相当厚道了。

但是"海王星"号上邓凯文出乎意料的放弃继承权,不仅让埃普罗苦心栽培了几年的心血随之落空,还差点被G.A的那帮元老们处死。

埃普罗费尽心机保邓凯文下来,绝对不仅仅是为了找个年轻美貌的小情人——他其实还抱着把养子改造过来,成为一个合格黑帮继承人的想法。

所谓杨氏心理异化,就是他当时采用的众多方法之一。

"开始是采用故意羞辱的方法,用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羞辱,让人感觉到身份地位转换所带来的巨大误差。等到我忍无可忍的时候,他就让我做一些违背本性的事情,只有我真的去做了,才能换来短暂的——大概三五天那样正常有尊严的生活。"

"——是怎样违背本性?"

"杀人吧……之类的。"

邓凯文的眼神微微错开了一下,那是他回避问题时的下意识动作。

米切尔紧盯着他的眼睛:"他让你杀无辜的人,从而产生自我厌恶,然后自暴自弃?"

"也不算完全无辜……"

"那是什么?"

邓凯文沉默了一下,又喝了口酒。

这次他喝得很大口,水晶高脚酒杯几乎立刻见了底。

"比方说吧,最开始我有好几天没衣服穿,赤身裸_体的。我当时才十几岁啊,心理素质还很弱啊,然后就尽量避免走出房门,避免被人看到。这样持续一周后,我已经快精神崩溃了,这时候他突然叫了——"邓凯文突然一顿。

"叫了什么?"米切尔紧追不舍。

"……叫了几个男人□我。"邓凯文吸了口气,难堪的解释:"也不是真的□……总之就是那个意思。"

米切尔心说我知道不是,这种事情哪能假戏真做呢。

"我当时真的快崩溃了,然后突然从手边摸到一把刀。很奇怪的,其实房间里什么都没有,连块布都没有,我也不知道那把刀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总之就被我摸到了。"

"然后你杀了那些人?"

邓凯文矢口否认:"不,一开始没有。"

米切尔立刻换了种问法:"那几个男人死了没?"

"……死了。"

"谁杀的?"

"——我。"邓凯文叹了口气,解释道:"其实是埃普罗的要求,如果不杀那几个人的话,死的人就是我。我知道他说得出就做得到,所以后来……我一辈子都不想回忆那个过程。"

米切尔伸手拍拍邓凯文的肩,然后起身拿来一瓶红酒。

"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是人类的本能,没什么好内疚的。——再来一杯吗?"

"啊不,不用了……"

"再来一杯吧,我也想喝点。"米切尔不由分说倒上了酒,邓凯文只得叹了口气:"谢谢。"

"没事,好酒就应该跟朋友一起喝,甭管是女友还是炮友。"米切尔给自己也倒了半杯,又问:"后来呢?"

"后来作为杀人的奖赏,我得到了衣服。穿上衣服的那一刻我简直要哭了,感觉自己就像从原始部落回到了现代社会。"

说自己要哭了的时候,邓凯文表情从容,语调冷静,就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从他脸上很难看出当年懦弱的影子,米切尔看着他灯光下石雕般的侧脸,完全无法想象他经历过那些事情。

邓凯文给人的感觉,好像他天生就是那样镇定理智的,天生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就算歹徒再凶残再可怕,也完全无法伤到他半根毫毛。

"他经常用这种方法对付你吗?"米切尔忍不住问。

"有一段时间吧。后来羞辱方式就慢慢升级了,不仅仅是没衣服穿那样简单。"

"那——那你后来还杀过人吗?"

邓凯文迟疑了很久,最终点点头。

"杀过。很多。"

"为了保护自己?还是为了……"

"一开始是保护自己,后来慢慢就成了杀手,他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当年的精神状态很差,现在回忆起来,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就像行尸走肉那样麻木的生活着。"邓凯文想了想,换了个方式来形容:"——或者说杀人机器那样。"

"……持续了多久?"米切尔小心翼翼的问。

"一年多吧,直到某天埃普罗叫我杀了个警察……"

米切尔一惊:"警察?"

"嗯。"虽然很艰难,但是邓凯文仍然坦诚了点了点头:"一个卧底FBI,准备暗杀埃普罗的。"

那一刻米切尔竟然有些激动。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发现了邓凯文也犯过罪,发现那个仿佛神祗一样骁勇善战、向往光明的邓凯文也有过罪恶,从而产生了一种将人拉下神坛的变态满足感;还是因为邓凯文信任他,毫不掩饰的说出这段往事,让他觉得自己被信任着、甚至是被喜欢着。

米切尔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藏起自己因为过度兴奋而微微颤抖的双手。

"杀了那个警察以后,我好像突然从噩梦里醒来,陷入了对现实的巨大恐慌和绝望中。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态了,为了得到每次短短几天正常人那样的生活,为了中止埃普罗不断施加的屈辱,我什么都敢干,什么都愿意去做。事实上,杨氏心理变异法则在我身上得到了典型效果。这套法则就是要把人培养成表面看上去很正常,实际却疯狂冷血的犯罪天才。而我几乎就做到了。"

邓凯文顿了顿,他这时说话已经有点语序不清,可能是回忆太痛苦的缘故。

"从那时开始,我策划了第一次逃跑。我趁埃普罗去墨西哥的时候,杀了G.A的保镖和警卫,劫持一个董事局元老为人质,一口气跑出了海港。"

那段往事肯定是很惊心动魄的,策划了多长时间,怎么抓住的机会,中途经历了多少危险,又是如何功败垂成——然而邓凯文一句都没有提,他只平淡的道:"可惜最后一步失手了。"

米切尔心惊胆战:"怎么失手的?"

"人算不如天算吧。"邓凯文含糊的道。

"……那后来呢?"

"后来就被抓回去了,被抽了两下。"

"他因为这个动手打你?!"

"没真打。"邓凯文自相矛盾的说,很明显他不愿再讨论这个问题了:"总之就是这样,我一次又一次逃跑,一次又一次被抓回去,直到最后一次被雷古勒斯?切尔奇从G.A捞出来。当时我就自己把纹身给烧掉了,当着埃普罗的面烧的。"他笑了起来,说:"埃普罗虽然冷血,但是拿打火机烧人的事情还真没干过。"

米切尔还想问什么,但是邓凯文放下了酒杯。

"谢谢你的葡萄酒,我感觉好多了。"

米切尔再摇尾乞怜,也没法阻挡邓凯文拉被子睡觉。他灵机一动,摇头晃脑的扑上床,连着被子把邓凯文拦腰一抱:"亲爱的带我一起睡吧,你看我连睡衣都穿好了~"

邓凯文头也不回:"我什么都不想做。"

"咱们不做,"米切尔立马保证:"我只想搂着你睡一觉。"

正当他得意洋洋,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情圣的时候,邓凯文一脚把他踹下了床:"滚蛋!"

噗通一声闷响,米切尔狼狈不堪的从地板上爬起来,只见邓凯文已经蒙上被子,背对着他,安安稳稳的睡上了。

到底是扑还是不扑呢……?

对一个饥渴的成熟雄性来说,这简直就像TO BE OR NOT TO BE一样,是个亘古而经典的问题。

米切尔厚着脸皮赖了几分钟,琢磨着邓凯文应该睡稳了,不会再起来打人了,便偷偷摸摸的溜上床,卷了个被子角窝着。

然后过了几秒钟,他小心翼翼的往床中间挪挪;又过几秒钟,他再做贼一样的往里挪了挪。

一分钟不到他进行了五六次成功的阵地转移,最终贴到了邓凯文身后,伸出罪恶的爪子,连人带被子抱住了他。

"呼……这样睡比较踏实嘛。"米切尔把头搁在邓凯文肩窝上,满足的叹了口气,很快睡着了。


Chapter 46

一艘灯火辉煌的客轮徐徐行驶在海面上,仿佛一颗明星映照在漆黑无边的夜空中。

船头上一个白底红漆的巨大单词NEPTUNE,在灯光的映照中格外显眼。那是G.A老大纳撒尼尔?埃普罗名下的著名赌轮,黑道上闻名遐迩的"海王星"号。

赌轮上最大的宴会厅里酒色正酣,几个脱衣舞娘搂着钢管狂舞,昏暗的灯光下一群人哈哈大笑着互相泼酒。正当气氛最HIGH的时候,一个保镖匆匆走进人群,一把拉住了正吞云吐雾的斯坦利:"少爷,狼牙的电话。"

斯坦利大麻正抽到最享受的时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当即大怒:"那婊_子养的狼牙还活着啊?"

保镖唯唯诺诺的递上电话。

斯坦利把手机一夺,尖声叫道:"喂?狗娘养的,你想干什么?拿了我的钱不办事,想让我杀你全家是吗?"

因为酒色无度,他脸上泛着病态的苍白,大麻带来虚幻的亢奋又让他的脸色染上了不正常的红晕;他的眼睛和他母亲一样是天空般的蔚蓝,只可惜眼底血红密布,闪烁着刻薄的寒光,以至于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电话那边的人默不作声,一直等到斯坦利把怒气发泄完,才冷冷的道:"我是来重新做交易的。"

他的声音被机械调整过,电话里听起来跟电子音没什么两样。

斯坦利怒吼:"你个贱_人,又跟我耍什么花头?邓凯文为什么还活着?!"

"我退了你的单。"

"什么意思?!"

"我不想杀那个特警队长。他不符合我的职业标准。"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职业标准,老子给钱你杀人,就跟妓女**一个样!"

"斯坦利先生,"狼牙冷冷的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轻易对一个杀手爆粗口。"

"……"斯坦利突然闭上嘴巴,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虽然我退了那个特警队长的单,但是我可以另外帮你杀一个人。听说你现在被软禁在海王星号上了?照这样下去继承人的位置堪忧。"

斯坦利脸色涨得通红:"这关你什么事?"

"的确不关,所以我只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狼牙顿了顿,虽然电子音听不出什么区别来,但是他的语气仿佛更加低沉了:"要么退钱,要么……我可以帮你确保继承人的位置——不,我可以帮你直接成为老大。"

"……"斯坦利的心脏突然砰砰跳动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

"杀了纳撒尼尔?埃普罗。"狼牙说,"然后G.A就归你了。"

电话里有瞬间的沉寂。

"我干。"斯坦利吞了口唾沫,"只要你能确保成功。"

电子音仿佛笑了一下,听起来竟然有点嘲讽的味道:"你真是爽快得令我吃惊,斯坦利先生,据说纳撒尼尔?埃普罗是你的亲生父亲?"

"我更想要G.A。"

斯坦利说这话的时候喉咙绷紧,以至于嗓子干巴巴的,听起来有点古怪。

"——好,"狼牙笑了起来,"既然你愿意更换委托,那我需要你配合做点事情……说不定我还能给你买一送一呢。"

"什么事?"

"我会再通知你的。"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等时机到了再,"这个问题狼牙回答得十分模糊,紧接着话锋一转,揶揄的笑问:"埃普罗至少还没动手杀你,你就这么想送他上西天去?"

"我讨厌有人约束我。"斯坦利吸着气,声音冷飕飕的:"任何胆敢约束我的人,我都要杀。"

"……好,我会抓紧行动的。"

"要加钱吗?如果成功干掉我父亲的话——"

"不,不用了。"狼牙说,"杀掉埃普罗,G.A归你,那个特警队长归我。"

斯坦利一愣,还想问什么,但是突然人群中爆发出震耳**聋的嚎叫,因为那个脱衣舞女郎终于脱掉了身上最后一件纺织品。

等他勉强能听清手机那边声音的时候,狼牙已经挂断了电话。

.

每年夏天犯罪高峰期,洛杉矶警局总是特别的忙。

邓凯文坐在办公桌后,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整个世界都是花的。因为昨晚东区出了件大案子,他带着两只EEMENT忙活了一晚上,今天又赶着来开警局高层会议,分局长发言时他差点睡了过去。

**空调的温度又太低了,到中午时他感觉自己体温有点高,头也昏昏沉沉的。

中午一点胃口也没有,只吃了两片镇痛药,用手肘支撑着额头坐在桌前看文件,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醒来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件警服外套,额头上还搭着一块凉毛巾。

米切尔坐在他身边,问:"感觉好点了没?"

邓凯文坐起身一看,只见他正翻弄自己的文件,还在一些语句上用红笔重点画了圈。

"你干嘛?"

"我来给你送吃的,发现你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温度有点高,所以就把你移沙发上来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很喜欢我啊,睡着的时候还用脸蹭我的手……"米切尔陶醉的抚摸手掌:"我决定再也不洗这只手啦!"

"我睡着的时候逮着什么都蹭,"邓凯文镇定的说,"你拿块抹布来,我也一样蹭。"

"……你就不能让我稍微意淫一下吗?"

"做梦去。——这是什么?"邓凯文指着自己文件上的红圈圈问。

那文件是早上警察局长的发言内容,完全是官样文章,无非是在新季度来临之际,我们要加强警队内部建设,摈除**落后的官僚作风,努力跟媒体打好关系,维护洛杉矶社会治安等等等等……

"哦,我给你圈出来的重点。"米切尔指着自己用红笔圈出来的人名,说:"比方说这个人很快就要升了,要管我们警队的后勤了;那个人据说要调到芝加哥一个新成立的缉毒小队去,他手下的资源和武器挺丰富的,我们可以想办法要一要……"

"你从哪得来的小道消息?"

"我家老头说的,"米切尔耸耸肩,说:"这是我在洛杉矶警局里走的唯一后门。"

邓凯文倚在沙发上,一副懒洋洋没睡醒的样子,若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你还用搞这些投机倒把?把你父亲的名头摆出来,大把高官都会争着抢着提携你。"

这话口气很微妙,有种揶揄和嘲讽的意味,也有点像面对亲近的人时,随心所**不加掩饰的感觉。

他靠在沙发扶手上,淡蓝色的警服衬衣包裹着身体,显出腰际纤瘦柔韧的劲瘦线条。因为屈折小腿,裤子勾勒出臀部到大腿结实的肌肉,紧绷中又有一点圆润,看上去就十分性感,让人很想把手插进去。

米切尔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狠狠咽了口唾沫,说:"老子就喜欢呆在特警队里,怎么着?"

邓凯文噗嗤一笑,拍拍他的肩:"别把这当仕途跳板就行。你就这么呆着,啊。"

他刚想站起身,突然米切尔翻身一扑,把他结结实实压倒在沙发上,一个膝盖紧紧抵在了他大腿中间,居高临下的笑着问:"你不信任我啊?"

邓凯文居于下位,神态自若,仿佛自己只是被家里养的大金毛犬扑倒了一样。

"evin同学,你爸的名头比我爸响亮一万倍,蝉联**情报局和联邦调查局黑名单TOP10连续十一年啊,你不也一样老老实实呆在特警队里混吗?"米切尔低下头,很快的伸舌头舔了一下邓凯文的嘴唇:"所以小弟决定就跟你混了,要多多照应我啊大哥。"

邓凯文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推了他一把:"我该怎么照应你?"

米切尔也不说话,也不笑,就这么紧紧的盯着他。这么近的距离,上半身肌肤大片相贴,两个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恍惚间温度高得让人脸颊发烫。半晌他才低下头,一点一点靠近邓凯文的嘴唇,慢慢的亲吻下去。

这个吻亲昵而绵长,陈酒一般香醇熏然,让人不知不觉便陶醉其中。

虽然完全不带强制的意味,却让人无法推拒。

邓凯文也觉得奇怪,他竟然会这么沉溺于来自同性的亲吻,甚至连环境地点都不顾了,连自己还坐在警局办公室里都忘记了。

他迷迷糊糊想起门还没有锁,只是虚掩在那里,只要有人走过探进头,就能将整个办公室一览无余。

这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为偷情一般的感觉平添了微许刺激,让人更加血脉贲张,情不自禁。

"我喜欢你,evin,……"米切尔贴在他唇角边,过了一会儿,几乎无声的道:"……我爱你。"

这种时候人一般都敏感,他说话时火热的气流喷到邓凯文皮肤上,更有些轻微的搔痒,邓凯文微微偏了偏头,问:"为什么?"

"不知道,我就是喜欢。"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那天站在洛杉矶警局,你对我们说'我叫evinDen,你们可以叫我evin'的时候开始。"米切尔顿了顿,低声笑道:"也可能是我问你怎样才能通过集训,你说只要活下去就可以的时候。从那时我就觉得,这个警官跟我以前见过的那些都不一样,很特别。"

邓凯文回忆自己是否真说过那样的话,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他在FBI干过多年,又在洛杉矶警局身居高位,见过太多新人,看过太多事情。有时他一句话能让人印象深刻,回味良久,然而他自己却很快就忘了。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我都记得自己在少年时代,干过一件很大的错事。那一年暑假开始的时候,有个又瘦又矮还很胆小的小男孩站在空教室里结结巴巴的表白,说感谢米切尔?兰德斯保护了他,还照顾着他,他很喜欢这个叫米切尔?兰德斯的同学,想对他表白……然而我清楚的记得,我愚蠢而又残忍的拒绝了这个小男孩,还狠狠骂了他一顿。"

米切尔学着邓凯文当年的口吻来称呼自己的名字,竟然还学得惟妙惟肖,颇有几分邓凯文少年时代懦弱胆怯、容易受惊的神态。

其实他自己也很惊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记得当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

"那是我少年时代最荒唐无知的夏天。我就像精神病患者一样觉得自己沾上了脏东西,我拼命对每一个人辩白,解释,将脏水泼到那个小男孩头上,肆无忌惮的跟每一个人大声嘲笑他,辱骂他,仿佛这样就可以标榜自己和大多数人一样,理直气壮。"

邓凯文微微低下头,不去看米切尔的眼睛,但是米切尔把他的下巴抬起来,动作温柔而不容拒绝,同时在他脸颊细腻洁白的皮肤上微微磨蹭着。

"后来这个小男孩走了,他们说他离开洛杉矶,去了东部。学校里再也没有那个任人欺负也不会反抗的懦弱小孩,也没有人再用沉默而悲伤的眼神注视着我,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要哭出来的神情。我开始觉得若有所失,开始反省自己,慢慢便觉得,我仿佛已经做错了什么事情,却再也没有机会弥补了。"

"……也许他不需要你的弥补。"邓凯文哑着嗓子说。

"我也觉得他未必需要,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年少无知不能成为犯错的理由。"米切尔吸了口气,道:"后来我上了大学,毕业了,当上警察。我开始遇上形形色色的人,遇见各种各样的事情。我一向都待人友善,热情诚恳,履行着自己心中的法律和正义。这么多年警察生涯,我觉得自己从没亏欠过任何人,从没干过有亏公理的事情,任何问题我都能找到合适的途径去解决——尽管有时手段并不光明,但是直接有效。"

他沉默了一下。

"只有那一个夏天,那一件事情,自始至终让我觉得歉疚。"

邓凯文垂下眼睫,躲避着目光。但是米切尔把手指按在他眉心上,迫使他抬起眼睛。

他的手温热有力,但是手指却在微微发着抖。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再遇见那个小男孩,我一定要为他做些什么。"他顿了顿,喉结很大幅度的上下滑动了一下,仿佛在竭力克制着感情:"……至少我想要当面对他说一声,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忘记你。"

邓凯文眼眶微微发红,眼底布满了血丝。

"我知道已经太迟了,"米切尔的声音低哑发颤:"但是evin,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你还有那么微末的,一星半点的……一点点喜欢我吗?"

他们的目光隔着半空,这么近的互相凝视着,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闷热绝望的夏天。陈旧的空气穿越时间与空间扑面而来,蝉儿在空教室外的大树上声声鸣叫,信天翁拍打着白色的翅膀,扑啦啦降落在碧绿的树荫上。

半晌,邓凯文才颤抖的点了点头。

"如果是一点点的话……那么,有。"
Chapter 47


来邓凯文回忆起那段日子,觉得那可能是他人生头三十年中最平静、最安详、最愉快的生活。

就像一台已经连续超负荷工作了二十多年的机器,终于彻底得到了休息,一下子就懒洋洋的躺下来了。

他的家终于修好了,损坏的墙壁和玻璃都换了新的,警局和保险公司赔了一大笔钱。他从兰德斯家搬回了自己家,行李包非常非常大——因为里边不仅装了换洗衣物,还装了兰德斯夫人特地制作的爱心酒味巧克力、柠檬起司蛋糕;食物盒子的缝隙中塞了一个可折叠可弯曲的超大重物,名字叫做米切尔?兰德斯。

米切尔死皮赖脸进了邓凯文的家门,从此以家庭的另一个主人自居,很快把邓凯文的家具全翻新了一遍。某天当邓凯文进门的时候,突然发现脚踩在地毯上软软的,仔细一看才发现羊毛地毯被加厚了一层,到处是暖暖茸茸的驼色,整个房子看上去焕然一新。

又有一天早上,他在床上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米切尔穿着背心和工装裤,露出结实的肩膀肌肉,叼着铅笔拿着卷尺,在量卧室的长宽面积。

邓凯文走到他身后问:"你打算干吗?"

米切尔回头给了他一个吻,说:"我换个大点的床……你那床无法满足我的生理需要。"

邓凯文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买个充气娃娃睡书房去你!"

那段时间偏巧,警局也没什么案子。

虽然反黑组几年如一日的忙,但是没什么大案要案发生,也就没什么需要S.W.A.T出动的地方。

模范警察米切尔天天上班摸鱼,一有空就溜到他顶头上司的办公室里,关起门来搞性骚扰。

跟普通S.W.A.T不同,邓凯文的职位不仅需要上一线,还要搞行政,总是有开不完的会、写不完的文件。米切尔每天的任务就是来观赏邓凯文全神贯注工作的姿态。俗话说认真的男人最性感,邓凯文本来就又禁**又性感,认真起来的神态更是颠倒众生,米切尔每次一看就忍不住化身为狼,滴着口水往上扑。

邓凯文被扑了一次,整个下午没干活,晚上回家时坐在车里就睡着了;从此以后恼羞成怒,一看米切尔鬼鬼祟祟溜进来,就立刻抄起扫帚赶人。

偏偏米切尔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前一秒才被乱棒打出门,下一秒就能从窗子里爬进来。仿佛邓凯文就像一块香甜的蛋糕,无时不刻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而米切尔就跟偷蛋糕吃的大老鼠似的,一天二十四小时只想着往蛋糕上边扑,挡都挡不住。

邓凯文终于忍无可忍了,某天在口袋里装了把手铐,米切尔刚蹭上来,还没来得及把温香软玉抱满怀,就只听咔嚓一声,手腕一凉——结结实实铐住了。

"evin!"米切尔惨叫,"你不能这么对我!"

邓凯文把他往沙发上一推,轻蔑的笑道:"你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

"……嗯,起码也要剥光我的衣服,抽打我的身体,挑起我的兴致——哦这不用花什么功夫,只要看到你我就已经很有兴致了——然后我们可以一起享受一个重口味的午后……"

"跟沙发扶手一起玩儿。"邓凯文微笑着打断了他,"又粗又硬,你会喜欢的。"

他说这句话的同时桑格斯推门而入,一下子愣住了。

"……我、我是来送文件的……"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三位警官面面相觑。

米切尔双手反铐在沙发上,一脸抖M的亢奋神情;桑格斯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红到耳朵根。邓凯文默默的扭过头,捂住了眼睛。

"伙计,你误会了。"他说。

"……是,长官。"

"把文件放在地上,然后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退出去。"

"……好的,长官。"

桑格斯放下文件,默默退下,还体贴的关上了办公室门;一秒钟后突然门又开了,特警队副队长的脸上有种破釜沉舟般下定决心的表情。

"你们一定需要安全套,要我帮忙买一只吗?"

"……"

"……"

邓凯文突然一把掷出手枪,飞速旋转的枪管将桑格斯一头砸翻,紧接着磕到门板上,重重把门关上了。

门外走廊上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那是桑格斯仰天倒地的声音。

"给我老实呆着。"邓凯文冷冷的转向米切尔,"不然我就把你那玩意儿割下来塞你嘴巴里去。"

"……"米切尔瞬间闭紧嘴巴,惊恐的看着他。

年轻的特警队长捡起枪,走回桌边,打开电脑,很快便再次投入了繁忙的工作中。电脑屏幕的荧光反射在他眼底深处,比钻石还锋利比冰块还寒冷,让人一看就忍不住要下跪。

于是米切尔就像遭遇色狼的小姑娘一样,在沙发上默默蜷缩了一整个下午……

QUEENSIZE大床运到家的当天,米切尔打电话给邓凯文,兴奋得仿佛吃了一斤****:"亲爱的,咱们的床买回来了!今晚回家haveatry!"

"我今天要很晚才回来。"

"……你干什么去?"

那一瞬间米切尔心里想的是"难道你跟雷古勒斯在一起?",但是还没等他发作,邓凯文就低声道:"今天是我父亲的忌日。"

米切尔一愣:"你要去墓地吗?"

"嗯。"

"……几点回来?"

"说不准。"

"好,"米切尔飞快的做了一个决定,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穿鞋子:"你父亲埋在哪个墓地里?我跟你一起去看他!"

邓凯文稍微迟疑了一下,低声说了一个地址,在市郊比较远的地方:"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你不必特意过来,晚上我可以自己叫车回市区。"

"不,这种时候我应该跟你一起!"米切尔一边冲出家门,一边匆匆的挂上了电话:"待会儿见!"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虽然夏天刚过,天黑得不算早,但是开车到达市郊的时候太阳也已经下山了。

米切尔打电话确定了一下邓凯文的方位,然后便把车停在了墓地门口。草地上大片洁白的大理石碑在暮色中拉出长长的影子,远处传来鸽子咕咕的鸣叫声,草丛里有小鸟拍打翅膀飞走的大片扑棱。米切尔疾步穿过草地,很快在山坡上看到邓凯文背对着他,穿一身黑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衣摆在风中飘扬起来。

"evin!"

邓凯文回过头,对他挥挥手。

米切尔跑上山坡,用力拥抱了他一下:"抱歉来迟了,下班时间有点堵车。"

"没关系。"邓凯文说,目光转到墓碑上:"我刚才还在跟我爸提起你,然后就听到你叫我的声音。"

石碑的方向背对着夕阳,整体笼罩在阴影中,看上去模糊不清。

米切尔一直看着邓凯文,一向阳光灿烂的脸上竟然有种担忧的神情:"如果你不好受的话,嗯,欢迎你今晚跟我一起回兰德斯家……"

"不,很多年过去了,感觉已经淡了。"邓凯文说。

"……你父亲很多年前去世的?"

"嗯,十五年。"

"因为生病吗?还是……"

"爆炸和意外。"邓凯文简略把他父亲当年的事情说了一遍,"——我母亲给埃普罗当情妇的那段时间,我爸离开了家,从此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也是后来才调查到,他在旧金山当了两年保镖,然后来了洛杉矶。之后他死在一场银行劫匪爆炸案中,那是我十三岁左右时的事情。"

刹那间米切尔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他突然对邓凯文那个所谓的母亲很好奇,好奇中又夹杂着微妙的愤怒。她吸毒,虐待孩子,造成了父子分离,又给少年时代的邓凯文留下了一生的伤痕。到底是怎样的女人,才能做出这么多错事来?

"他去世以后,我母亲便带着我来到了洛杉矶。"邓凯文耸耸肩:"这就是为什么我当年在学校里一口东部口音的原因。"

米切尔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视线偶尔落在大理石碑的照片上,突然那口气就再也没有吸回去。

最后一点残晖的映照下,那张照片中年轻的男人侧着脸,微微笑着,神情安详。那眉眼轮廓让人莫名十分熟悉,米切尔突然俯□,紧紧盯着那张照片。

"你怎么了?"

"等等!"米切尔掏出手机,利用手机屏幕的光照着那张照片,一动不动看了好几秒,"——evin……"

"什么?"

米切尔直起身,难以置信的盯着他:"我好像认识你父亲……"

邓凯文一愣:"怎么会?"

"他不叫墓碑上这个名字,但是我认得这张脸……我绝对认得。"米切尔再次用手机照了一下照片:"我刚上中学的时候家里请过保镖,就是他!他还是我的武术老师!evin,你父亲是不是功夫很厉害?"

邓凯文惊讶的点点头:"据说是。"

"那就对了,他当过我两年的保镖,每天接送我上下学,路上顺便教我几手基本格斗。我记得他看上去相当年轻,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没结婚,但是他告诉我他有个儿子,生活在纽约。"

邓凯文呆住了。

暮色笼罩着他们,风从草地上吹过,发出沙沙的细小声音。

"他是怎么说我的……"邓凯文轻轻的问。

"他说那个孩子叫阿文,"米切尔顿了顿,突然反应过来:"你叫evin,那阿文难道是你的中文小名?"

邓凯文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半晌才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还看过你小时候的照片!对,那一定是你很小时候的,所以后来在学校我没认出你!"米切尔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叫了起来:"对!那一定是你父亲,我到现在都能回忆起他长什么样!他说过你母亲背叛了家庭,另外找了男人,还说他非常想你……"

"别说了,"邓凯文声音颤抖的打断他,"别说了。"

"不,我必须要告诉你!"米切尔一把抓住邓凯文肩膀,脸色严肃得可怕:"evin,你父亲可能不是死于意外,当年洛杉矶那起银行爆炸案是有预谋的!"

邓凯文脸色猛的变了:"你说什么?"

"说来话长,我现在跟你说不清楚……"

"拣重点的说!"

一向冷静自持的邓凯文,此刻声音简直接近于咆哮了。

米切尔僵了一下,紧紧的咬了咬后槽牙,才低声道:"这事牵扯到我家老头早年经手的一个****案。你父亲是知情者之一,他在爆炸中身亡的时候,正巧是案件调查到关键的阶段。你知道,我当时只有十四岁,这些细节都是我大学毕业当州警以后才慢慢调查到的……"

"他是被灭口的?!"

"我想是。"

邓凯文死死拎着米切尔的领子,用力之大连手背都爆出了可怕的青筋:"被谁灭口?!"

"……亚当斯?希伯来,希伯来家族的骨干成员之一。他是当时牵扯到****案的重要嫌疑人,而你父亲来洛杉矶之前,曾经在旧金山当过希伯来家族的保镖。"

邓凯文急促的喘着气:"可是你怎么能确定……"

"我能猜到,"米切尔打断他道,"因为我家老头在调查你父亲死因的时候,亚当斯?希伯来派人往我家送了一大笔钱!"

邓凯文僵在了原地。

"我当警察以后,曾经想调查一些事情,需要大量被警局封存的秘密档案。所以我偷了我家老头的权限跟密码,调出了很多卷宗。"米切尔抓住邓凯文的手,一点点强迫他放开自己,"这件事说来话长,咱们现在立刻回家,我慢慢给你看档案。"

邓凯文不由自主被米切尔拉进怀里,踉踉跄跄的往山坡下走。

最后一点余晖也沉到了地平线下,苍茫的夜色从旷野四合汹涌而来。

他们身后的大片草地与墓碑,终于完全隐没进了黑暗里。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同学们,最近要期末考试了,俺是最后一学期,所以不论如何也不想挂!六月底之前一直按照这个频率更新,六月有可能要跟乃们请假!

实在抱歉,请祝俺考试好运,泪流满面鞠躬……o(>﹏&t;)o


Chapter 48

就像邓凯文知道的那样,皮尔蒙?兰德斯,也就是米切尔的父亲,早年是靠破获几起黑帮大案而升上去的。

米切尔刚上七年级的时候,皮尔蒙?兰德斯带头扫荡了西部地区的一条毒品贩卖路线,一时间黑道人仰马翻,很多毒贩扬言要杀他全家。

当时局势相当紧张,米切尔后来回忆,那段时间他经历了人生中最密集的暗杀和绑架。兰德斯不得不为了刚上初中的独子请了不少保镖,每天接送他上下学。

然而,人总是没法不犯错的,就算再周密的保护也难免有失误的时候。某天中午米切尔从学校大门出来,刚走向人行道上等待自己的保镖,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嗨!兰德斯是吗?"

米切尔条件反射的"嗯"了一声,刚回过头,就只见一个从打扮到气质都很像学生家长的男人,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

那一瞬间保镖发疯一样从车里跳出来,然而他的动作太迟了。绑匪和米切尔几乎是面对面站着,刚上七年级的小鬼头手无缚鸡之力,连叫都没叫出声,就被绑匪捏着脖子一把拎了起来!

刹那间冰凉的刀锋抵住了他的皮肤,米切尔惨叫一声:"NO!"

"SHIT!"

紧接着发出惨叫的是绑匪——米切尔当时吓呆了,只感觉勒住自己脖子的手一松。他连滚带爬的摔倒在地,抬头一看只见绑匪捂住脖子,痛苦的转过身,一个年轻的东方男人正一手抱着超市购物袋,一手在空中四指并拢,微微弯曲,形成一个很奇怪又很有威胁力的手势。

绑匪愤怒的叫了一声,立刻举刀扑了上去。然而他还没把刀劈下来,就只见那个东方人转身避过了刀锋,反手往绑匪后颈处一劈。他明明没有用力,那绑匪却像被电棍打了一样,当即一声惨呼,全身抽搐,倒在地上不动了。

保镖慌忙一涌而上,七手八脚的按住绑匪:"兰德斯少爷!没事吧?你没事吧?""打电话叫警察,快!""通知兰德斯夫妇,快一点!"

米切尔吓得脸色煞白,愣愣的看着那个东方人:"……你是怎么办到的?你打了他哪里?"

"哑门穴。"

"……啊?!"

"哑门穴。"东方人抱起购物袋,面无表情的说:"轻拍可使人手足软麻,不能动作;重击则当即毙命,百人百死,无一例外。"

"……"米切尔张大嘴,神情呆滞。

东方人转身欲走,保镖一个箭步冲上去,不由分说塞给他一张名片:"这位先生你好我们是兰德斯家的警卫人员!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警察马上就来了,你可以为我们向警方作证吗?"

那人一愣,拿着名片仔细端详。

不过看他迷茫的眼神,米切尔觉得他实际上没看懂名片写了些什么。

"……Jazy,"他把名片还给保镖,慢吞吞的说:"我的名字叫Jazy。"

"他真名叫邓琰,"客厅的真皮沙发上,邓凯文双手捧着一杯滚热的开水,袅袅雾气中他的声音朦胧不清:"他在旧金山给人当保镖,之后突然流浪到了洛杉矶,开始打各种各样的零工,期间换了很多假名,Jazy可能只是其中的一个。"

"可能是最长的一个,因为他在我家干了两年。"米切尔走回沙发前坐下,手里拿了两杯热咖啡:"来一点吗?"

"不,谢谢。"

米切尔耸耸肩,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我父母知道这件事后,就请他当了我的保镖。当时我才十二三岁,他看上去就像二十五六,非常的年轻,我们走在一起就像兄弟。"

邓凯文看着他,伤感的笑了一下:"那年他三十多了。"

"从外表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他当时过得好吗?在被兰德斯家雇用之前?"

"还好吧,"米切尔顿了顿:"他打的是一些零工,收入不高。你知道的,他英文实在是太差了,稍微复杂点的句子就磕磕巴巴的,只能做几块钱一小时的厨房帮工……"

邓凯文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Jazy是典型的那种人,生存能力非常差,性格迷糊,得过且过,但是不管怎样都能适应生活。我印象里他对生活一直挺乐观的,并不怎么悲惨。如果你担心他当年生活困窘的话,那实在是多虑了。"米切尔放下咖啡杯,握住邓凯文的手:"他经常提起你,看得出来他非常爱你。"

邓凯文抬起头:"他怎么说我的?"

"我有个孩子,跟你差不多大。"

某天下午放学的时候,阳光洒在宽敞的大街上,风中飘拂着初夏特有的花香。米切尔坐在汽车副驾驶席上,眼巴巴看着Jazy:"他叫什么名字?男孩还是女孩?"

"哦,是个儿子。"

"为什么你们不在一起?"

"他在东部跟他妈妈一起生活。"Jazy轻轻呼出一口气,说:"我已经好几年没见到他了。"

"那你想他吗?"

"……想的。"

"为什么不去找他呢?小孩子应该跟父母在一起。"

年轻的东方男人一时没有回答,只沉默的望着前方。路口的绿灯亮起,他等待着老太太蹒跚穿过街道,然后才发动了汽车。

"通常情况下,法律不会把小孩子判给父亲的。"又驶过一个街口,Jazy才重新开口道:"而且他妈妈经济条件更好一些。"

这是米切尔认识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听到他如此悲伤的口气。

这个男人虽然看上去年轻,但是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却已经非常苍老了。

这场对话发生后的半个月左右,某天晚上,米切尔突然接到了Jazy的电话。

"嗨,小子!"Jazy很少这么轻快的称呼他,听起来心情似乎非常兴奋:"我找到一张我儿子的照片,你要看看吗?"

米切尔不假思索:"要!"

"那好,今晚早点睡觉,明早我送你去上学。"

那天晚上米切尔在床上翻来覆去大半夜睡不着。Jazy那个从未谋面的、据说年龄跟他差不多的儿子,就像陌生又亲切的朋友一般,让他充满了期待之情。

第二天早上果然是Jazy来接他上学,米切尔一出门就迫不及待的扑到车上:"照片呢,照片呢?"

"我以为没带出来的,谁知道夹在我一本书里。"Jazy从钱夹里摸出一张两英寸单人照,很珍惜的摸了摸:"小心一点,别弄脏了。"

米切尔一把夺来,好奇的睁大眼睛。那大概是Jazy还没离开纽约时照的,照片上的小男孩大概只有七八岁大,黑眼黑发,神情天真,眼神懵懂,呆呆的看着照相机。

如果用大人的眼光来看的话,这小孩实在是可爱极了,跟电视上的童装广告宝宝没什么不同。

"好看吧?这孩子从小就好看。就是有点笨,反应不快,教数数特别困难。"

大概是Jazy的口气太溺爱了,米切尔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半晌冒出来一句:"我数学可好了!"

"嗯嗯,好好。"Jazy随口敷衍着,把照片异常珍惜的装回钱夹里,"唉,不知道他现在长成什么样了,算算看他今年也该上七年级了啊。他应该长得跟你一样高了吧,也许比你还壮也说不定,这孩子从小就健康好动……"

"真想的话你去看他啊!"米切尔不满的嚷嚷起来。

"唉……"Jazy又不说话了。

"如果我爸允许的话,暑假我就去纽约。如果你要来的话咱俩可以一起,怎么样?"

"兰德斯先生不会让你一人跑去纽约的,米切尔。"

"如果我考年级第一的话他什么都答应我!我爸妈就是这样的!而且你不想吗,你不想回去看你儿子吗,嗯?Jazy?"

Jazy温和的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隐约有些悲哀:"我想。"

他顿了顿,转向车窗外阳光灿烂的街道。

"但是我不能。"

车窗玻璃映出他沉默的侧脸,眉峰紧紧皱着,非常严肃的样子。一贯从容而散漫的男人,看上去竟然有些不安。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时希伯来家族的人已经开始搜捕他了。一开始是小范围的,不引人注目的,好像也并不想要他的命。但是后来情况很快严峻起来,甚至到了恶劣的程度。"

开水已经凉透,邓凯文却浑然不觉,只紧紧盯着米切尔:"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Jazy——也就是邓琰——离开纽约后在旧金山做过两年保镖,是不是?"

"是。"

"那时他被希伯来家族雇佣,曾经在亚当斯?希伯来身边做到一个很高的位置。我怀疑那段时间里他接触过希伯来家族贩毒的重要证据,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懂英文,复杂点的文件他看不懂,所以没有人会避讳他。"

"……他们要杀他灭口?"

"可能吧,也可能对他做了一些威胁。但是Jazy是那种不愿意被束缚的人,他被威胁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应该不是服从威胁,而是离开希伯来家族那个毒窝。我怀疑他离开的时候,已经掌握了很多有关于亚当斯?希伯来的犯罪证据,以至于希伯来家族到处找他。"

"他为什么不跟警察合作?"邓凯文立刻条件反射的问。

米切尔耸了耸肩:"不知道。根据我对他的理解,他根本不是凡事想到找警察的人。而且黑道上有很多事情吧……"他含混不清的顿了顿,"……很难跟警察说清楚,搞不好就把自己绕进去了……"

他那刻意含糊的态度让邓凯文心里突然掠去一点疑云,但是紧接着就过去了,也没有多想:"那后来呢?"

"后来他一直在我家工作,顺便当我的格斗教练。"米切尔笑了起来,"老实说,我从他那里真的学到不少东西,比武术和认穴位多得多。他教会我一种不同的信念,完全不同于我在美国学校和社会所接触到的那些。他对于正义、家庭、道德、社会责任等有着很不一般的理解,那些东西对我影响太深太深了。"

邓凯文困惑的望着他:"……比方说?"

"比方说如果没有他,我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米切尔?兰德斯。老实说受他的影响,我一度很不想当警察。"

邓凯文意外的挑起眉,"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是警察了?"

"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想调查Jazy的死因。"米切尔坦率的说,"因为我一开始就不相信警方作出的结论,他是因为银行绑匪引爆炸弹,从而意外爆炸身亡。我一直觉得是亚当斯?希伯来派人杀了他。"

他说这话的时候邓凯文非常专注,目光紧紧锁在米切尔脸上,甚至脸颊肌肉都有些绷紧。

米切尔咳了一声,抄起电热水壶,给他面前的马克杯里蓄满热水:"你先喝点东西放松一下好不好?"

"不。你刚才说什么?他是被希伯来家族谋杀的?"

"我一开始只是这么怀疑……"米切尔略带尴尬的说,"因为当初负责这个案子的是我家老头,而据我所知,他在这起案件中收了希伯来家族,呃,一些好处。"

邓凯文冷冷的打断了他:"——钱?"

"差不多吧……警界高层很多人都这样,很难例外啊。"米切尔用力抓头发,企图用这个动作来逃避尴尬:"我一开始当警察的时候,也想过调查我家老头,因为我实在想知道他都做过什么,他们那一代警界高官各自都有怎样的秘密。开始我跟你一样感觉恶心呢,后来习惯就麻木了,哈哈。"

"我没有感觉恶心。"邓凯文用一脸恶心的表情反驳道,"——然后呢,你查到有关于亚当斯?希伯来的证据没有?"

"嗯,有吧。"米切尔想了想,说:"不是档案堆里黑纸白字的证据,而是当年Jazy亲口告诉我的一些事情。那是他突然辞职时跟我说的……"

Jazy突然辞职的事情,发生在他工作两年以后。

那天米切尔放学的时候,发现来接他的人不是Jazy,而是家里另一个不大熟悉的保镖。

"Jazy呢?"米切尔一边上车一边好奇的问。

"他来的时候发生了点意外。"

"什么意外?"

保镖从后视镜里看了米切尔一眼,神情凝重:"他的车下发现了炸弹。"

到家的时候米切尔老远就听见客厅里传来Jazy的声音。

"Jazy!他们说你车底下发现了炸弹?怎么回事?你没事吧?"米切尔把书包一扔,直接闯进了客厅,"喂Jazy!你——"

突然他顿住脚步,讪讪的叫了声:"老爸……"

兰德斯夫妇站在客厅里,两个人看上去都非常震惊。

Jazy站在茶几后,把手上一封信推到这对夫妇面前,脸色平静而坚决。

"这已经是半年来的第六次了,我不能把危险带给米切尔。这是我的辞职书。"

"你干什么?!"米切尔大惊:"你要辞职?!"

Jazy向兰德斯厅长最后点了点头,大步向门口走来。

"Jazy!"米切尔飞奔过去挡在他面前:"为什么你要辞职?因为工作太危险还是其他什么?你以后再也不来看我了吗?"

Jazy停下脚步,目光复杂的望着米切尔:"不,不是因为危险……"

"他们说今天在你的车底下发现炸弹!那一定是冲我来的,我知道那是——"

"不,米切尔,"Jazy低声打断了他,"那是冲我来的。"

米切尔呆住了。

"你是个好孩子,米切尔,每当我想儿子的时候,看到你就会觉得很安慰。谢谢你这两年给我带来的快乐——可惜夏天不能跟你一起去纽约看我儿子了。"Jazy伸手拍拍米切尔的肩,悲伤的微笑起来,"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

米切尔一把掀开他的手:"什么叫一切都好?!把话解释清楚!"

兰德斯夫人低声制止:"米切尔!"

"别管我!别什么都不告诉我,擅自在那里做决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客厅里一时陷入沉寂,空气紧张得点根火柴就能爆炸。

"……有人要杀我,"半晌之后,Jazy迟疑的声音响了起来,"所以我不能留在你们家了。"

"谁要杀你?!"

"亚当斯?希伯来……"

"他是谁?"

Jazy露出有点困惑又有点为难的表情——那是他的习惯表情,每当他踌躇不定的时候,就会不自觉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他其实有一点呆,感情上比较迟钝,人家一逼他就立刻举手投降。

"米切尔,让Jazy走吧。"兰德斯夫人走来,轻轻拉住米切尔的手:"他只是暂时离开一段时间,我们向你保证,等风声过去以后我们会再把他请回来的……"

米切尔被兰德斯夫人拉开好几步,却一直固执的盯着Jazy:"你真的会回来吗?"

Jazy伤感的看着他,"如果我活着的话。"

"你一定要回来看我!我们可以一起去纽约!……"

"好。"

"你得记得说话算话!"

"好。"

米切尔还想说什么,喉咙却非常哽咽,不知不觉眼睛里竟然蕴满了泪水。

Jazy望着这孩子,低声叹了口气,目光里竟然有些不舍。他走出大门,在楼梯上顿了顿,转身向米切尔挥了挥手。

"我教你的东西,你也一定要记得!"

米切尔用力抹掉眼泪,半晌只能用力嗯了一声,尽管那声音低得没有第二个人听见。

"我一直遵守约定,记得他教给我的一切,但是他却再也没有回来。两个星期以后,洛杉矶一家银行发生抢劫事件,Jazy和其他几十个遇难者一起在爆炸中丧生了。"

邓凯文坐在沙发上,目光空茫,仿佛在一动不动的盯着空气中某个漂浮的点。

米切尔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

"……他去世的消息,是埃普罗告诉我的……我竟然都不知道,他去世以前曾经那么想见我一面……"

邓凯文突然低下头,把脸深深埋进手里。米切尔把他整个抱住,抚摸着他后脑柔软的黑发,不断亲吻他的耳尖。

这样紧密的拥抱直接提供了温暖和安慰,邓凯文沉默半晌,慢慢不再颤抖,也不再哽咽。

"天晚了,Kevin,去好好睡一觉吧。"

邓凯文微弱的摇摇头。

"去睡一觉吧,我陪着你。"

尽管邓凯文还是摇头,米切尔却坚持把他抱起来,大步走进卧室,把他轻轻放在床上。

"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的,太残酷了。"他一边打开床头灯,把光线调到最柔和最温暖的程度,一边看向邓凯文:"——但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你父亲生命的最后一个阶段到底发生了什么。"

邓凯文默不作声的蜷在床上,半张侧脸埋在枕头里。

"我猜你一定很想报仇——但是亚当斯?希伯来已经很久没有出面掌事了,最近几年他根本就没有出现在黑道上。如果仅仅只有你一个人,报仇会非常危险。"

邓凯文低声道:"只要我拿到证据,不管怎么困难,我都……"

"你一个人太困难了。亚当斯跟你杀的那个年轻希伯来不一样,他是希伯来家族中最危险的实权人物之一。他曾经是很多杀手的目标,但是仍然完好无损的活到如今。"

米切尔坐在床边上,拉起邓凯文的手。

"听着,我会帮你的。"

邓凯文睁开眼,静静的看过来,目光明澈仿佛一潭深湖。

米切尔受不了这样的目光,他俯□亲吻邓凯文的眉心,感觉那长长的眼睫刷过皮肤,慢慢闭上。

"我当年太小,没有能力保护朋友,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被杀害。从那时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要变得非常强大,强大到阻止这种事情再一次发生。"

米切尔顿了顿,抬起头来看着邓凯文的脸。

黑暗中他们的掌心紧紧相贴,带来炽热而毫无保留的温暖。

"整整十五年过去了,我总算能尝试着做些什么,至少保护自己的爱人。"

夜色深稠得像一团浓雾,卧室里安静无声,只听见落地座钟滴滴答答,偶尔从窗外传来一两声悠远的虫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邓凯文模糊的笑了一下:"……希望如此。"

Chapter 49

宽大的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上等印度紫檀木的大办公桌划出一道晦涩阴影,房间里寂然无声。

一个两鬓斑白、脸部线条非常坚硬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静静盯着桌面上的一张照片。

有那么一会儿,他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体绷直得像一把弓,让人不由自主感觉到一种沉默而逼人的威压。这样的沉默持续了足足几分钟,他才抬起头来,低声道:"他长得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故人。"

他把照片轻轻往前一推,一个手下低头上前接了过去。

"就是他杀了阿贝尔?希伯来先生,东部G.A的老大埃普罗为他杀了约翰?希伯来。这是最近才发生的事,董事会已经非常震怒了。"手下顿了顿,低声道:"对于要不要铲除此人的问题,董事会里也有很大分歧,他们很关心亚当斯先生您的意见……"

亚当斯?希伯来看向照片,灰色的眼睛冰冷平淡,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黑色短外套和牛仔裤的年轻男子,亚洲人,生得非常俊秀,正从洛杉矶警局的大门台阶上走下来。风吹起他黑色的头发,脸上的表情漫不经心,又仿佛带了点微微的笑意,看上去非常的惹人注意。

那个人叫邓凯文,是洛杉矶警局S.W.A.T特警队队长,曾经在东部黑道名震一时的人物。

透过他的脸亚当斯能恍惚看见另一个人,一个已经死去很多年的,记忆深处的故人。

亚当斯已经年过五十,虽然体格很好,保养得当,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壮硕很多,但是他知道自己内心已经非常衰老甚至濒临死亡了。

他心里藏着很多事,深深扎根在他的记忆和灵魂里,原本以为要一直带进棺材里去,谁知道十五年时光悄然而逝,他竟然还能再次看见那张熟悉的脸。

多么让人悲伤的笑话啊。

"……我会跟董事会接触的,"亚当斯?希伯来站起身,做了一个谈话就此中止的手势:"关于要不要对这人动手的问题,我一周后再通知你们。"

那手下识相的欠了欠身,"那么我们就敬候您的命令了……"

洛杉矶警局顶楼大会议厅里,此时正处在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中。

"请看你们面前的屏幕,画面上是在东部黑道名声昭著的'海王星号'特大赌轮,也是传说中东部军火走私交易的重要中转站。G.A每年都会在这艘赌轮上举行宴会,招待政界、商界、乃至黑道上的几位巨头。"

分局长调整了一下幻灯片,每张座位前的PC终端都显示出一艘白底红漆的豪华游轮图片。

"Den警官对这条赌轮很熟悉吧?"副局长接口道,带着笑意的声音有点不阴不阳的,"凡是和G.A牵扯到的案件,Den警官都是解决问题的最佳人选啊。"

众多视线纷纷落到会议桌首座右下手第一个位置上,邓凯文坐在那里,盯着屏幕,面色森冷毫无表情。

"沃瑞克!我们今天的重点不是这个!"分局长低声喝止。

"我没有转移重点的意思,伙计,我只是感叹一句。"沃瑞克副局长圆滑的耸了耸肩:"我只是觉得咱们警局有Den警官在这里,采取有关G.A的行动真是方便多了,连人选都不用找,哈哈……"

他那自以为幽默的笑声很快卡在了喉咙里,听起来就像母鸡下蛋时的咯嗒声。

"你……你看我干什么?"他尴尬的收住笑声,"我说错什么了吗?"

邓凯文冷冷盯着他,电脑屏幕惨白的光映在他侧脸上,冰冷而无机质,就像刀锋一样充满了威慑。

会议室里窃窃的私语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每个人都屏声静气,气氛僵硬得一根针掉到地板上都清晰可闻。

"——不,没什么。"邓凯文笑了一下,收回目光,平静自若的望向大屏幕:"先生们,请继续吧。"

"……"会议室里一片沉寂,半晌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沃瑞克副局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一会儿才重重的哼了一声。

"我听说今天开会时你跟人吵起来了?"中午吃饭时米切尔拎着三明治,再次晃进上司办公室里,跟回自己家一样无拘无束。

邓凯文头也不抬的坐在电脑前:"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在传,说头儿上午开会时跟副局长发威了什么什么的……"

"胡说八道。"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马修那几个小子都说他们上午看到沃瑞克副局长,那老头脸色整个都是黑的,活像吃了一斤苍蝇似的!"

"他吃苍蝇关我什么事?"邓凯文平心静气的打开文件夹,过了几秒钟又突然合上,抬起头说:"米切尔……"

米切尔立刻摇尾巴:"亲爱的怎么了?"

"你能不在我办公室里吃三明治吗?尤其还是——"邓凯文厌恶的抽抽鼻子,"吞拿鱼口味的。"

"……"

二十秒后米切尔走回办公室,嘴巴被塞成一个鸭蛋形,说起话来口水四溅:"亲爱的,你和三明治都是我活着的动力!我爱你!"

"多谢,虽然我一点也不觉得荣幸。"

"现在可以告诉我今早都发生了什么吧?老实说我看那个副局长也不顺眼很久了,亲爱的你知道吗,就在我吃三明治的那二十秒钟里外边传言已经发展到副局长对你求爱结果惨遭拒绝了,如果你再不出面辟谣的话,晚上下班时那糟老头就该怀上你的种了……"

"全体滚去特训三个月!"

"达令你不要这样,无事可干的警察比深闺怨妇还要寂寞的。"米切尔眉飞色舞的一屁股坐在邓凯文身边,"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早上警局高层为什么突然召开紧急会议了吧?"

"……"邓凯文叹了口气,说:"为了'海王星'号。"

"——海王星号?"

"G.A发出邀请函,请了东部几个黑道巨头去海王星号召开年会。据说一些政界要人和富豪也收到了邀请。另外有个传言之外的传言,是说希伯来家族也有人会去,九成的可能性是亚当斯?希伯来。"

米切尔不知道想起什么,脸色突然变了一下:"你——你该不会想趁着这个机会……"

邓凯文一言不发。

"别开玩笑了,别这么轻易上当!这条消息现在还不知道是真是假!"米切尔霍然起身,绕着办公室转了两圈:"可能是埃普罗故意放出这条假消息,目的就是引你上钩,也可能希伯来家族去的根本就不是亚当斯而是别人……"

"米切尔,"邓凯文淡淡的道,"每次G.A开年会,去的都是亚当斯?希伯来,从来没有别人。"

米切尔猛的顿住脚步:"这么说你真的想去海王星号了?"

邓凯文盯着他,眼神静得可怕,就仿佛深湖一般隔绝了所有情绪。

半晌他突然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漫不经心的挥手:"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不是答应过你吗?如果报仇的话,一定会跟你在一起,是不是?"

米切尔紧紧盯着他,连他表情的每一点细微变化都不翻过。半晌他才勉强咳了一声,说:"你还记得就好,我只怕你一个人跑到海王星号上去,万一出什么事的话,……"

"怎么会呢,"邓凯文微笑着,轻描淡写的道。

一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想起那天没有问米切尔,为什么他这么着急要阻止自己去海王星号,为什么他没有说——"我陪你一起去。"

明明是很简单的,既然一个人去不保险,两个人一起去当然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再说要引出亚当斯?希伯来不容易,海王星号是唯一的机会,堪称千载难逢。

如果当时问了,那么可能事情的发展,从此就会有所不同。

但是当邓凯文想起这一点时,无可挽回的因果已经到头,一切都已太迟太迟。

海王星号年会的日期越来越近,东西两部的反黑警察们神经也越来越紧绷。

相比之下,S.W.A.T的工作倒是没有多大变化,闲着的时候看报喝茶,忙起来的时候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白天满大街追捕拿着黄瓜抢银行的劫匪,晚上还要给这帮匪徒解决分赃不均引发的内讧枪战。

米切尔再次成功连任"S.W.A.T最敬业模范警察"的光荣头衔,整天跟着邓凯文一起出任务,冲锋冲在第一个,撤退撤在最后一个,先邓凯文之忧而忧,后邓凯文之乐而乐,只差没黏着邓凯文一起去上厕所了。

那天下班的时候,邓凯文正准备去停车场跟米切尔会合,突然手机响了,是雷古勒斯的电话号码。

他略一迟疑,退回了办公室里,随手关上门,才接起电话:"喂?"

"是我,Kevin。"雷古勒斯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焦躁,跟他一贯的完美政客形象非常不符,"你现在有空吗?我有急事找你。"

"——急事?"

雷古勒斯飞快说了个餐厅地址,"我在这里等你,今晚如果你不来的话我就一直等下去。听着,这非常重要,你最好快点来!"

邓凯文沉默了一下,透过办公室的百叶窗,可以看见米切尔正站在警局大门前,百无聊赖的抛钥匙玩。

"……你等着我。"邓凯文挂断了电话,没再给雷古勒斯继续说话的机会。

雷古勒斯所说的餐厅地址离他家非常近,但是离警局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路上邓凯文给米切尔发了条信息,说自己下班时有点事,晚上会晚一点回去。

米切尔立刻连环短信加电话催问是什么事,邓凯文一概没接——他也接不了,高速公路上打电话是要出人命的。

折腾大半个小时后米切尔大概意识到,对邓凯文来说催问、电话追击、连环短信等等都是犯忌的。他最终无可奈何的发了条短信,说自己知道了,会在家里做好饭等邓凯文回家的,让他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邓凯文正好下高速,看到短信冷笑一声,回了个OK,直接关机。

雷古勒斯选择的这家餐厅,很久以前邓凯文跟他来过。他轻车熟路走进门,一眼就看见雷古勒斯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不知道为什么脸色非常凝重。

"发生什么事了?"邓凯文一边拉开椅子,一边对点餐小姐挥挥手:"无糖咖啡,谢谢!"

"我收到了一封信。"雷古勒斯说。

"恐吓信?"

"比那还诡异……"他从大衣口袋里抽出一张卡片,"看看这个。"

邓凯文刚接过来,只第一眼,脸色就变了。

那是一张非常精美的烫金铜板邀请卡,背景是轮船浮雕,右上角烫着苍鹰振翅立在一卷书上的印记,约莫一英寸见方。只要是在纽约呆过的人,基本上都知道那印记意味着什么——那是G.A集团的印章。

这是一张来自"海王星"号的邀请卡。

雷古勒斯示意他看尾处的签名,那上边竟然龙飞凤舞写着斯坦利的名字。

"斯坦利邀请我下周参加海王星号上的宴会,我想来想去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要是上去的话实在是太危险,不上去的话……"

雷古勒斯顿了顿,说:"又觉得很没种。"

邓凯文抬头望他:"这跟没种有什么关系?"

雷古勒斯不说话,静静的凝视着他。

这样的目光让邓凯文难以招架,他低下头咳了一声,装作对这张卡片很有兴趣的样子,翻来覆去的看。实际上他对这种卡片已经很熟悉了,当年在G.A的时候,这样的东西甚至从他手里出去不少。

"如果是埃普罗发的这张邀请函,那我根本不会跟你商量,直接就上去了。"半晌之后雷古勒斯才低声道,"只是因为发信的是斯坦利,我有点拿不准,所以……"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埃普罗签发的。"邓凯文装作没听懂,打断了他。

雷古勒斯也不再说下去,转而问:"那为什么是斯坦利?"

"可能是今年G.A改了规矩吧,我不知道。"

"你觉得我该不该接受邀请?"

邓凯文意外的看他一眼:"当然不应该了!你知道海王星号通常都邀请什么人吗?那上边随便哪个黑道人物都戴着一帮荷枪实弹的保镖!只要埃普罗想,那艘船立刻就能变成航行在太平洋上的人间地狱!"

雷古勒斯还想说什么,邓凯文突然拍拍他的手,站起身。

他很少主动做这么亲昵的小动作,雷古勒斯一时愣住了。

"这件事你就当做没有发生过,我会摆平的。斯坦利想背着埃普罗玩花样,我有办法让他玩不起来。"

正巧这时侍应生来送咖啡,邓凯文顺手从托盘上拿起杯子,将那苦涩的液体一饮而尽,指指雷古勒斯:"问他付账。"

雷古勒斯慌忙站起身:"喂!你有什么办法?"

他想去拉邓凯文,但是一把没拉住,只见邓凯文头也不回,淡淡的笑了一下:"你别关心……我有我的路子。"

"你!……"雷古勒斯说不出话来,只得眼睁睁看着邓凯文将那烫金卡片塞进风衣口袋,很快便大步流星的走出了餐厅。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抱歉因为考试断网了很长时间,从今天开始起会恢复正常更新的!

淮淮鞠躬~

Chapter50

很久之后邓凯文想起那天,那活该是事故频发百般波折的一天。

他刚开车上高速,突然手机响了——那不是他平时用的手机,是S.W.A.T为了紧急任务专门配发的那只。

他找到最近的出口把车停下,接起蓝牙耳机:"喂,怎么了?"

"西区四十四号大街一栋别墅发生人质绑架案,绑匪声称设置了定时炸弹,逾期不交赎金就引爆炸弹并在别墅内纵火。我已经把事态经过发送到您的设备里了,"秘书格里的声音顿了顿,"哦——桑格斯副队长传来消息,S.W.A.T小队已经派出两只小组前往事发地点,头儿,您要不要去跟他们会合?"

邓凯文发动汽车,"我现在就在西区。"

"那我去通知桑格斯他们。"格里吹了声口哨:"头儿,祝您好运!"

洛杉矶境内每一条大街都在S.W.A.T的专用地图上编了号,西区四十四号已经是很偏远的市郊了。邓凯文赶到的时候发现周围几百米都被拉了警戒线,一队队荷枪实弹的警察匆匆来去,火警警笛的声音响得人心里发慌。

"警方跟歹徒谈崩了!不知道人质状况如何!歹徒已经引爆了一颗定时炸弹!"桑格斯一边手忙脚乱的为邓凯文理装备,一边匆匆汇报情况:"别墅的后半部分已经被炸塌了!"

那是一栋非常大的别墅,邓凯文目测了一下,占地面积估计有四千多平方米,广阔的后院已经被炸塌了一半,蓝天下泛起厚厚的浓烟,闻着让人很受不了。

"怎么会谈崩了?"他皱着眉问。

"不知道,歹徒说要纵火点燃别墅。"桑格斯突然凑过来,低声道:"米切尔已经进去了。"

邓凯文一愣,桑格斯一把替他拉下头套。

这套防火装备足有十几公斤,鉴于别墅一楼已经被毁损,邓凯文只能从几个警察叠起的人墙上翻进二楼去。他刚爬到二楼窗口,米切尔突然探出身体,一把将他拉了上去。

"多谢!"

虽然近在咫尺却只能通过耳机说话,声音听起来便有点怪怪的。

米切尔摆摆手,突然问:"你刚才……到底干什么去了?"

邓凯文一愣,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大步走了进去。

米切尔耸耸肩,只得快步跟上。

他们刚走过走廊拐角,突然邓凯文疾走两步,猛的端起了冲锋枪。米切尔跟在他身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是紧接着就看见前方人影一闪,似乎是个穿着防火背心的男人窜了出去。

"劫匪!"邓凯文厉声提醒,紧接着扣下了扳机。

走廊已经被爆炸波冲击,地上满是碎石和木头渣子,子弹瞬间飞溅起一片石灰!那劫匪一开始是背对着他们,一时措手不及被打中了背部,踉跄一下转过身。

这时他们才看见,歹徒身前还抓着个人事不省的小女孩,满头满脸的血,不知道是死是活。

米切尔猛的掏出手枪,刚想点射就被邓凯文拦了下来:"住手!没看见人质吗?"

"人质已经死了!"

"你怎么知道人家已经死了?!"

米切尔一时没来得及回答,只见歹徒身体一震,面朝前方缓缓的倒了下去。他背心位置多了一个致命的血洞,一个穿着S.W.A.T黑色防火制服的特警正喘着粗气,正持枪站在走廊的另一头。

"马修!"米切尔瞬间就把他认了出来。

马修喘得几乎说不出话,半晌才断断续续的道:"快、快跑,歹徒准备点燃煤气弹……"

邓凯文一把将那小女孩扛到肩上:"其他人质呢?"

"已经从前门疏散出去一部分!"

"还有呢?!"

"……"马修和米切尔都同时沉默了。

邓凯文厉声道:"准备回去领处分吧!"

窗口已经吊出绳索,邓凯文把人事不省的小女孩送下了楼,转身去扛那个劫匪。米切尔和马修正准备帮他,突然这个时候只觉得脚下地面一震,紧接着别墅危险的摇晃了几下。

"不好!"马修大惊失色,"定时炸弹!"

轰隆一声巨响,邓凯文只觉得脚背仿佛被人隔着木板重重锤了一下。地面以肉眼可以看见的速度飞快龟裂,他拔腿就往外跑,但是没跑几步就脚下一空,地板被轰塌了!

爆炸的气流轰得人气血上涌,耳朵里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见。巨大的火焰仿佛在瞬间吞没了整一栋楼,木质的地板和墙壁劈啪作响,很快就被吞进了火海里。

完了!这是邓凯文感觉脚下踩空后的第一个念头。

"Kevin!"

下坠的势头猛的一顿,邓凯文一口气没吸进去,抬头一看只见米切尔探出半边身体,紧紧抓着他的胳膊。

他的身体凌空吊在走廊的破口上,脚下就是一楼熊熊燃烧着的火灾现场。幸亏米切尔拉住了他,不然掉到火海里的话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多谢……你手真够快的。"邓凯文一个空翻爬到走廊上,气喘吁吁的道。

"我腿受伤了!"马修痛苦的挪到他们身边,捂着不断出血的腿:"我们必须快点走,歹徒手里不止一个定时炸弹!"

"他们说过要点燃天然气……"米切尔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他们脚底猛的轰隆一声!

就仿佛地震最激烈时产生的巨大摇摆,整个世界都被震荡得七荤八素。就算强悍如邓凯文,也被措手不及的往前摔了好几米,爆炸所产生的巨大气流把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差点把他呛出一口血来。

爬起来的时候有好几秒钟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是一片雪茫茫的,耳朵里嗡嗡作响。这个时候突然他感觉到手上传来巨大的力气,他低头一看,米切尔正狠命攥着他的手,额头被砸破了一块,血源源不断的涌出来,淌得一脸都是。

"米切尔!"

"快走,快走……"米切尔剧烈的咳嗽起来,"火烧起来了……"

在火灾中心的时候,短短几步路都有可能是生死之间的鸿沟。有时候人明明知道出口就在前边几米,蹭一步就过去了,但是燃烧的火苗,肆虐的浓烟,坍塌的房梁,滚烫的地面,都会让这短短一步路变得不可能,让你死在离出口只有一步远的地方。

这个时候火苗已经烧得很高了,隔着厚厚的作战靴,他们甚至能感觉到脚底传来滚烫的炙热。邓凯文顾不上自己,直接拖着米切尔往前跑,但是仅仅跑了一步,就只听身后传来马修微弱的呼救:"组长……"

邓凯文猛的回过头,只见马修大半个身体已经陷入了走廊的破洞中,一根燃烧的房梁从上方摔下来,大半压在了他身上!

一股浓烟从上而下的猛扑过来,那是房顶——这栋别墅要被烧塌了!

邓凯文捂住嘴巴咳了一声,感觉呼吸有点困难了。他刚打算跑回去救马修,就在这个时候胳膊突然被人拉了一下,只见米切尔艰难的喘息着摇摇头:"救不回来了!"

有刹那间邓凯文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救不回来了?!"

"你会跟他一起死在火灾里!"米切尔一边咳嗽一边咆哮,"他被卡住了!仔细看看!他已经被卡住了!"

的确是这样,火灾里最怕的就是被燃烧的墙面、木头压住,这样人根本救不出来,就算能救出来也救不活,因为被压住的那部分肢体已经被烧完了。

"组长……"马修的声音变得十分微弱,"组长!……"

邓凯文牙关一咬,狠狠推开米切尔:"放手!"

他刚迈出步子,突然大片烧裂了的天花板呼啸坠下,轰隆一声砸到了他面前几米远的地方!灰尘和火星差点燎到他眼睛里,邓凯文下意识的一退,紧接着就被米切尔重重按住了。

"放开我!"

"冷静一点!"米切尔厉声吼道,"他没救了!"

"放开!"

"你们会一起死在里边!你带着他根本出不来!"

"那是一条命!"邓凯文几乎疯狂了,"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这我知道!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救他!但是你进去了无事于补!你们只会一起死在里边!"

邓凯文用力把米切尔一推,"滚开!"

米切尔毕竟已经在爆炸里受了重伤,邓凯文一推,他就不由自主的放了手。这时外边建筑物倒塌的声音越来越近,眼看邓凯文冲进浓烟里,米切尔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他,随即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了枪!

那一瞬间的事情邓凯文永远都记得。

短短一秒钟时间,仿佛被漫长的时光无限拉长,最终沉寂在惨白色的记忆里,变成一幕静默而沉重的哑剧。

米切尔举枪指向浓烟中生死不知的马修,然后扣动了扳机。

子弹是贴着邓凯文脸颊射出去的。

邓凯文瞬间僵住了,脸上一片茫然的表情。

米切尔一把拖过他,硬生生拖着他跑向窗口。火势已经越发疯狂,他们刚刚从那个走廊跑出去,就听见身后传来骇人听闻的巨响——那条走廊已经整个被炸飞了!

那仅仅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而已,邓凯文却觉得自己仿佛活在噩梦里。

他恶心欲呕,条件反射想挣脱米切尔的手,但是那只手铁钳一般抓着他,让他难以挣脱。

那天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别墅里跑出去的了。他只记得自己在浓烟和火苗里绝望的奔跑,到处是飞溅的火星,脸上皮肤被烧得发痛,仿佛这条道路永远也没有尽头。

最终他几乎跑不动了,几个救火队员从窗口爬上来,恍惚有人抬走了米切尔,又有几个人冲上来扛起他,一边洒水一边拼命往外跑。

外边的人强行砸开了别墅的墙,把他从出口送了出去。接触到新鲜空气的时候他几乎站不稳,缺氧和窒息让他头脑昏沉,甚至无法移动一根手指。

他躺在担架上,恍惚觉得有几个人围着他做紧急治疗。"这人是特警组长,"一个警察匆匆对医生说。那医生点点头:"没有很严重的烧伤。"然后好几个人松了口气,又慌忙叫救护车……

邓凯文想说话,但是喉咙剧痛,说出来的话就像在砂纸上磨过一样撕裂低哑:"我有个队员……"

"什么?"那医生低下头来。

"他在……里边……"

"什么?你说什么?"

"死了……"邓凯文吸了口气,突然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被烧死了……"

周围突然静了下来,仿佛过了很长时间,才听见那医生结结巴巴的安慰:"我很抱歉……亲爱的,我很抱歉……"

"没事,我的队员以前也……"那救火队长拍拍他的肩,低声说道。

周围再次慢慢喧杂起来,仿佛有记者挤过来拍照,警察粗暴的把他们往外推:"别拍了!拍什么拍!快走快走,这里非常危险……"

鼎沸的人声仿佛被隔绝在外,成为难以触摸的另一个世界。邓凯文躺在那里喘息着,一阵阵恶心欲呕。

他很想吐,恨不得连最后一点胃液都完全绞出来。

他想起很久以前,有一次陪埃普罗去南部拿货,结果在那里碰到了埃普罗的母亲,南部一个著名的女毒枭。交易结束他们准备回程的时候,埃普罗突然看着他笑了,说Kevin你知道吗?我刚才在我们的直升飞机上发现了一颗炸弹!

当时他非常惊讶,问:"是谁干的?"

埃普罗指指脚下,直升机正慢慢升空,脚下是他母亲的别墅兼毒品加工工厂。

"可是Neil,为什么……"

"我们彼此想除掉对方已经很久了,只是一直在等待对方率先出手。"埃普罗说,看着他的眼神甚至带着点温柔的意味,"等待了这么多年,我很高兴自己终于有了动手的理由,无可指摘,并且心安理得。"

飞机升到一定高度,他们脚下的建筑群突然腾起一片火花,在广袤的大地上就仿佛一朵盛开的花,很快化作了滚滚黑烟冲上天际。

"我们的世界里没有母亲这个词。"埃普罗低下头,温柔的亲吻了一下邓凯文的头发。

那个亲吻在邓凯文的记忆里是如此清晰,以至于在脑海里一遍遍重放,渐渐和米切尔在火海中扣动扳机的手指重叠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更加可怖。

明明周围有很多人,邓凯文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冰窖,一阵阵刻骨寒冷,几乎让他灵魂深处都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

那种精神上的巨大压力和恐惧,让他胃部紧缩在一起,哭又哭不出来,吐又吐不出半点清水。

他突然觉得自己对米切尔?兰德斯其实非常陌生。

他们认识了十几年,相爱过,上过床,有过最亲密最**的关系,他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个男人,谁知道一颗小小的子弹,就能将他十几年来对这个男人的认知全部推翻。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十几年来都没注意过的事情。

——他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米切尔?兰德斯这个人。

这个男人不仅仅是温和的,热情的,善良的,无害的。他身上还深深隐藏着另一面,那是邓凯文从没发现过的,甚至从没在世人面前出现过的,另一个米切尔?兰德斯。

Chapter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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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Kevin Den。"

"年龄?"

"二十八岁。"

"职务?"

"二十八层S.W.A.T特警队现役负责人。"

单调的回答已经持续了好几天,每天都是那几个调查官古板的面孔,隔在坚硬冰冷的办公桌后,看上去非常遥远。

"Den警官,可以再把火灾当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一遍吗?"

"……"

"Den警官?"

"我昨天已经说过了。"邓凯文低声说道,"前天、大前天也说过了。"

"哦,可是调查程序需要您不断重复……"

"……"

"您说什么?"

"不,没什么。"邓凯文叹了口气,"好吧。"

火灾当天过去后的一星期,米切尔和邓凯文都被从警局隔离了。米切尔据说是先呆在医院里,但是具体有没有接受调查,邓凯文其实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作为当时唯一目击者的自己,已经因为马修的中弹死亡,而被隔离起来接受调查,整整过了一个星期。

调查重点集中在几个方面:为什么马修会中弹死亡,枪是谁开的?当米切尔?兰德斯向他开枪的时候,马修还有没有生命迹象?为什么米切尔?兰德斯会开枪,马修有没有向他提出"结束我的痛苦"之类的安乐死请求?如果没有人开枪,而特警组全力实施救援的话,马修还有没有生还的可能?

邓凯文的叙述从来没有细节,也没有感情倾向,他一直在重复当天的每一幅画面,包括他和米切尔之间的对话。

"他说如果我去救人的话,我们会一起死在里边。然后我推开他,冲进火场,当时周围已经烧得很厉害了,我甚至没有办法呼吸……然后他把我抓住了,掏出手枪。"

邓凯文顿了顿,几个调查官对视了一眼,有个人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

那是邓凯文在FBI受训期间一份火灾现场承受强度的报告。

为了检验每一个字的真实性,洛杉矶警方已经从纽约调来了邓凯文以前在火场里的表现报告,用以确定他是否会在那种火焰里失去呼吸能力。如果当年的报告上显示邓凯文曾经在火场里英勇救人七进七出,那么显然他说的就是假话。

"当时火场中间的温度已经达到了上千度。"一个调查官低声说道,"他们那个位置……的确冲不进去。"

几个人点了点头,重新把纸放下,抬头望向邓凯文,毫无例外都是一副生冷严肃的表情。

"Den警官,根据你的判断,当时是否存在成功救出马修警官,并两人一起全身而退的可能?"

这是调查官第一次开口询问他的个人意见,邓凯文眉梢跳了一下。

"没有……吧。"半晌之后他终于承认。

"你可以离开了。"为首那个调查官站起身,伸出手:"感谢你一个星期以来的配合。"

"不,没有关系。"邓凯文假装没有看到对方要握手的架势,直接转过身:"如果明天有什么问题,请再来找我。"

"我们会的。——对了Den警官!"

邓凯文回过头:"什么?"

"我们听说你和兰德斯警官平时过从甚密,"调查官貌似不经意的微笑起来,"如果当时被压住的是你,你觉得兰德斯警官会回来救你吗?"

邓凯文一下子愣住了,几个调查官都目不转睛盯着他,房间里一时静得连根针掉到地板上都听得见。

"——我想应该……不会吧。"半晌,他才慢慢的道。

调查官含义丰富的望着他,过了好几秒才摆摆手:"这次你真的可以走了。"

邓凯文走出警局大门,阳光灿烂的大街上,树荫投下斑斓的阴影。米切尔背对着他站在台阶下,突然心灵感应一样,猛的回过头:"Kevin?"

邓凯文在台阶顶端止住了脚步。

如果这时有人经过的话,就会发现那是一幕非常微妙的画面。午后沉静晴朗的蓝天下,他们两人相隔着几级台阶,居高临下,遥遥对望。一阵风从树荫间沙沙拂过,吹起了邓凯文额前细碎的头发,让他的眼神一时间模糊不清。

"他们告诉我你的调查期今天结束,所以我就想来等一会儿,看能不能见到你……果然见到了。"

邓凯文说:"哦?"

"你还在生气吗?"米切尔观察着他的神色,"生我的气?"

"没有。"

"那你……是调查官问了你什么,你不高兴?"

"没有。"

米切尔皱起眉头,目光紧紧锁在邓凯文脸上,带着某种担忧的神情:"那你……"

"米切尔,"邓凯文突然打断了他,说:"我已经向上级递交报告,建议你先在家停职一段时间,下星期开始你不用每天来特警组了。"

米切尔脸上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但是很快恢复了镇定,只是声音微微有点异样:"为什么?因为我没有像你那样时刻关注同事的安危,还是我向马修开枪,导致你觉得我不适合当警察?"

"不……都不是。"

"那是什么?!"

邓凯文看了他一眼,慢慢的道:"我觉得你……非常危险。"

米切尔完全愣住了。

"刚才在调查组的时候,调查官问我,如果当初被压在火场的人不是马修而是我,你会不会回来救人。"

"我绝对会!"米切尔怒道。

"我知道你会。但是我对他们否认了。"

米切尔一呆。

"你跟其他同事的关系,让我觉得很复杂……在出任务的时候,你对于任何一种紧急情况都掌握得很好,就算没有同事,你也能独自一人出色的完成任务。"

"你想说这样不好?还是……"

"不,我只是想说,你是这样一种乐天派的个性,又曾经当刑警当了这么多年,按理说应该很依赖团队行动才对,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造就了你独自完成战斗的出色特性呢?"

邓凯文走下台阶,走到米切尔身边的时候停住了脚步,望向他身后广阔的街道,街心公园里紫色的蝴蝶兰在风中飘飘撒撒。

"人身上的每一个侧面,都有它形成的理由和时间。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觉得疑惑。在我没有搞清这个疑问之前,我不敢让你和其他队友一起出任务——你知道的,我们的任务都极端危险,只要一步踏错,都有可能造成一连串的死亡。"

"……"米切尔沉默了一会,"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邓凯文扭头望向他:"哦?"

"我并不在乎特警队的职位,甚至不在乎警察这个职业。但是就算你把我开除出去,我也会想尽办法回到S.W.A.T,只是因为想跟你在一起。"

他们两人近距离的对视着,半晌邓凯文慢慢苦笑了一下,"承蒙错爱……多谢。"

他大步走出警局大门,大概几米远后,突然又回过头来:"对了!那个你认定已经被劫匪杀害的小女孩,在洛杉矶医院抢救一周以后,现在已经醒过来了!"

米切尔久久的望着邓凯文,半晌一言不发。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邓凯文向他挥了挥手,很快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晚上十点三十四分,洛杉矶一栋普通的高级公寓里。

邓凯文合上卷宗,瘫倒在厚厚的扶手椅里,疲惫的吐出一口气。

台灯橙黄的光把房间的一半照亮,床和家具则大半隐藏在深深的黑暗中。

窗外传来邻居回家时汽车的声音,隔着朦胧的夜风,格外模糊而不真切。

邓凯文突然无来由想起米切尔,又想起已经在大火中烧得尸骨不剩的马修。在他的记忆里这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同期的警察,同期的学员,每次出任务时都在一起,甚至共同经历过几次生死。

他以为自己的记忆出错,还特地从警局借了卷宗出来看,得出的结论是这两人关系的确不错,S.W.A.T有记载的一百多次行动中,有八十多次这两人是在一起的。

他脑海中突然闪现出那天米切尔扣动扳机的手指,以及在自己耳边炸裂开来的子弹出膛声。

就算他不申请把米切尔停职,警局上层也不会轻易放米切尔回去上班。自从美国各地S.W.A.T特警频频闹出反社会人格爆发、参与贩毒、持枪报复社会、精神错乱枪杀人群等等事件之后,美国警方就对S.W.A.T控制得非常紧,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强迫他们去接受心理调查。一旦发现S.W.A.T有暴力倾向,就会立刻予以隔离。

如果不是米切尔的父亲位高权重,他已经被送进拘留所了。

邓凯文叹了口气,烦躁的抓抓头发。

是不是自己太小心谨慎了,还是太精神过敏?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朝被蛇咬……

邓凯文闭上眼睛,脑海里渐渐浮出一张面目模糊的脸。那个男人看起来平淡无奇,微微的笑着,灰蓝色的眼睛里冰冷无情,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稍微看上一眼,就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威压。

那是埃普罗,——至少是他记忆里的埃普罗。

一定是我的错觉吧……邓凯文这么安慰自己。

米切尔怎么会跟埃普罗有相似之处,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啊……

他突然不受控制的想,如果被压在火场里的人是他,如果站在火场外的是埃普罗,而周围没有其他人在,在明知道有去无回的情况下,埃普罗会不会冲进去救他?

那个男人,会不会有一瞬间的冲动,将生死完全置之度外,不管不顾的冲进去救他?

不知道为什么邓凯文下意识觉得他会。

虽然知道他没有正常人的感情,知道他是个冷血残忍、不能以常理度之的魔鬼……

但是潜意识里就觉得,他一定会……

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发疼,邓凯文捂住脸,深深蜷缩在椅子里,肩胛上的骨头削瘦突兀的支楞出来。

就在这时突然门铃响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敲门声:"Den警官在吗?"

"来了!"邓凯文猛的起身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材瘦长的白种男人,头发灰白,神情严肃,脸相生得十分向意大利人,"——你是……艾里克?"

"艾里克?图特蒙斯,为切尔奇家族工作三十多年了,是雷古勒斯先生让我来找你的。"

"我知道,他给我打过电话了。"邓凯文侧身让出一条路:"你进来喝杯茶吗?"

"不了,我把东西给你就走,"那个意大利人微微扬起下巴,从邓凯文身后的缝隙中打量着着这栋公寓,眼神流露出一股不屑一顾的神情,"这是您的……家?我在这里可能不大方便……"

邓凯文心平气和的道:"没关系。东西在哪?"

那位艾里克从身侧提起一个黑皮箱,大概比电脑包稍微大一寸,他用手托着打开,借着客厅的灯光,可以看见皮箱里有一层天鹅绒托盘,中间贴着一张薄薄的人脸型的面皮。

而面皮边上还有小型的透明胶,上边是淡青色的,类似于贴画一样的眼睛鼻子嘴巴,一共四张,被很小心的分开放置。

"完全复制了真实人脸,非常奇妙的技术,纤毫毕现,连面对面都分不出来……"艾里克赞叹着,指向托盘上整整齐齐折叠起来的说明书:"上边是贴出来以后的样品效果。"

邓凯文沉默着,打开那张纸。

说明书的第一页,清晰而完整的印着一张人脸,看上去那只是一张皮,虽然薄并且透明,却非常的生动。

——那是雷古勒斯?切尔奇的脸。

"只要贴上去……"艾里克顿了顿,怪异的笑了起来,"就算您的脸型和雷古勒斯先生的脸型有差别,但是稍微化妆一下的话,就能把差别降低到最小,你们两位看上去将不会有任何不同……"

邓凯文啪的一声合起箱子,"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冷淡而有礼,仿佛他刚才接到手里的只是一杯咖啡。

"……"艾里克脸色扭曲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挤出笑容:"雷古勒斯先生请你万事小心。"

"我知道了。"邓凯文刚要关门,突然动作一顿:"对了,请你转告他——"

艾里克停下脚步:"什么?"

邓凯文吸了口气,低声道:"就说,我会平安回来的,……很快。"


Chapter 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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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4日,盛夏,港口。

一辆黑色奔驰轿车停在码头上,车头印着一个小小的银色徽章——在当地政坛上非常有名,那传说是切尔奇家族的族徽。

艾里克毕恭毕敬的打开车门,一个大概三十多岁,面孔深刻阴沉,金棕色头发,眼神冷淡的男人大步走了出来。

"雷古勒斯?切尔奇先生!"几个保镖模样的人大步迎上前来:"欢迎来到海王星号,斯坦利少爷已经等您很久了!"

男子微微点头,一言不发的往船上走去。艾里克连忙带着切尔奇家族的人大步跟上。

"G.A怎么能随随便便派几个保镖来迎接雷古勒斯先生?"趁周围没有人的时候艾里克低声抱怨。

"你想让他们直接派斯坦利过来,然后看出我其实是顶着雷古勒斯脸皮的亲生哥哥?"被叫做"切尔奇先生"的男子微微偏过头,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嘲弄:"斯坦利的嗅觉有时候也很灵敏的,毕竟已经追杀我很多年了。"

艾里克尴尬了一下:"Den警官……好吧,算了。"

邓凯文大步走上船梯,阳光映在海王星号巨大的白色船身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隔着人皮面具和隐形眼镜,阳光的热度一点也照不到他脸上,被完全蒙住不透气的皮肤反而有点凉浸浸的错觉。

这时另一条入口也已经开始上人了,那边的阵势明显更大,也更像黑道世家。两排汽车整整齐齐一字分开,荷枪实弹的保镖从车门口一直排到登船的入口,几个随从先是打开车门,欠了欠身,一个头发花白、穿黑西装的男人才走出车门,面无表情的大步向前走去。

"亚当斯?希伯来。"艾里克低声提醒道,"希伯来家族的董事会成员之一。"

邓凯文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男人,手掌隐藏在袖子里,紧紧的握成拳头,指甲几乎刺进了掌心的肉里。

"你怎么了?"艾里克突然发现他的异样。

"不……没什么。"

"啊?"

"我们走吧。"邓凯文头也不回的走上台阶,很快就走远了。

距离他们十几米远的另一个登船口上,亚当斯?希伯来突然抬起头,看着邓凯文隐没在人群里的身影:"那是什么人?"

手下向接待人员打听了一下,说:"切尔奇家族的长子,雷古勒斯?切尔奇,政坛上很有名的一个人物。"

"是吗?"

"发生什么事了吗,亚当斯先生?"

"不,没有。——我刚才突然觉得他在看我。"亚当斯摇摇头,似乎觉得自己这种感觉很无稽,"算了,……上船吧。"

海王星号的聚会在黑道上很有传奇性,因为到会的不仅仅有黑道大佬,也有很多政坛明星。为了限制船上的武力装备,每一位宾客所能带的保镖数量都不多,并且还要经过严格的登记。

邓凯文上船的时候,为了不引人瞩目,也为了不影响自己的行动,把艾里克等一干保镖全都赶了出去。后来登记保镖数量时,整个名单上只有他带的人最少,按照人数来计算的话,他的名字被排在了宾客名单的最后一位。

艾里克对邓凯文这人并不放心——事实上,他对这个东方人一直抱有隐约的轻蔑和敌视。临下船时趁周围没人,他珍重的盯着邓凯文,道:"我答应过雷古勒斯先生,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协助你在船上的行动,但是你也必须向我发誓,尽量不给切尔奇家族带来任何麻烦。你敢发誓吗?"

邓凯文微微一笑:"你敢让雷古勒斯知道你让我发这种誓吗?"

艾里克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OK,我开个玩笑而已。"邓凯文举起手指,肃然道:"只要你完全配合我的行动,我发誓尽量不在船上暴露身份,不给切尔奇家族惹麻烦——这样可以了吗?"

艾里克看了他半晌,冷漠的点点头:"——可以。"

邓凯文耸耸肩,心里颇为不以为然。

但是他不会把这种感觉表现出来,他对艾里克这个人一向表现得很克制,虽然这个男人一心忠于切尔奇家族,对家族以外的人都有点傲慢,并且还歧视有色人种——但是邓凯文出身于G.A这样的黑道,对于忠心耿耿的人,从来都是有些敬佩的。

这个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海面上暮色四合,远处传来海鸥悠长的鸣叫声。他转身走回甲板,带着海腥味的风迎面扑来,猛烈扬起他的头发和衣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他感觉到一阵异常,仿佛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的感觉。他猛的转身一看,甲板上只有几个客人在远处谈笑聊天,更远处只是一片汪洋大海。

那股被盯上的感觉消失了,仿佛没有任何人注意他。

"是我的错觉吗……"邓凯文吸了口气,抽起眉头。

啪的一声屏幕定格,画面凝固在了风追过的那一瞬间。

邓凯文站在甲板上,背景是一片橙黄色的大海。夕阳从他身后投射过来,他的脸背着光,而大半个身体都被晕染出了淡淡的金红色。

如果是一个曾经非常熟悉他、对他的身体了若指掌的人,就会觉得这是很不和谐的一幕。就仿佛邓凯文的身体上,被贴上了另一个人的脸,虽然不熟悉的人看不出怪异,却仍然在细微处显得格格不入。

埃普罗坐在监视器后,微笑着端起茶杯。

"这不是雷古勒斯?切尔奇吗?"秘书正巧过来送文件,一抬眼看到屏幕:"真奇怪,这人跟我们G.A又没什么联系,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船上?"

"斯坦利请他来的。"埃普罗淡淡的道。

秘书吃了一惊:"斯坦利少爷?——可是为什么,而且您也并不阻止……"

"因为我一直在等这样一个契机……"埃普罗顿了顿,微笑起来:"我喜欢锁定一头猎物,然后让别人为我挖坑织网,再看着猎物自己傻乎乎的掉下来,任凭其他人争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这时候我只要走过去,轻轻一收网,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像这样,"他在空中做了个轻轻一捏的手势,竟然非常优雅,"简单又省事的达成目标。"

秘书为这个比喻笑了起来:"世界上有这么傻的猎物吗?"

"只要抓住弱点,世界上没有无懈可击的人。"

"那其他猎人呢?一定也会跟您争抢的吧。"

埃普罗笑道:"都杀了。"

秘书惊讶的吸了口气,想了想又问:"那猎物呢,如果猎物反抗您,不愿意被您抓住的话怎么办?也杀了吗?"

"猎物是没有必要反抗的,被众多猎人追捕和争抢,才真正有可能对它造成欺骗、伤害甚至是毁灭……选定一个主人有时候反而是好事。"

埃普罗想了想,又承认道:"——虽然有时候猎物本身搞不清这一点。"

这时候杯子里的茶没有了,埃普罗起身去续水,秘书忍不住跟在后边问:"那万一猎物始终搞不清怎么办,要教它认识到这一点吗?用什么办法教训呢?"

埃普罗放下杯子,抬起头,望了秘书一眼。灯光下他的眼神若笑非笑,虽然说话声音很和善,语句也很温和,却不知道为什么让人感觉到一股低沉的森寒。

"这就是我的事了,亲爱的马斯威尔。"

"……"秘书瞬间一个激灵,长久以来的黑帮生涯拯救了他,让他及时一个立正,肃然道:"是!抱歉埃普罗先生,打扰了您这么久,我应该回去工作了!"

埃普罗微笑着摆摆手,秘书立刻低下头,轻声而迅速的走出办公室,体贴的带上了门。

埃普罗靠在门边,端起茶杯,望着书桌上屏幕里定格的雷古勒斯?切尔奇。

半晌他低沉的笑了一声,仰头将残茶一饮而尽。
53
一张三维立体画面在屏幕上不断变幻着,清晰的显示出海王星内部结构构造,人群聚集区、服务区、船舱内部都被一一标明。而至关重要的供水供电系统却没有在屏幕上显示,而是用阴影取代了。

洛杉矶港口边上的一间办公室里,工作人员从屏幕上回过头:"艾里克先生,我们需要密码才能入侵海王星号的供电系统。"

艾里克沉默了几秒钟,"帮我接通Den警官。"

入夜时分,海王星号为来宾举行了盛大的欢迎酒会。

来客跟多都是东部地区的黑道大佬,平时做生意低头不见抬头见,见了面很容易攀谈在一起,而雷古勒斯?切尔奇这个身份就显得有点突兀和特殊。

邓凯文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后排,既不找人说话,也完全没有想引人跟自己聊天的意思。玻璃酒杯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如果不注意看的话,没有人能轻易发现他的存在。

"我们需要密码,"微型耳机里艾里克的声音冷冷的:"我们的人已经破译了十八道密码,但是最终碰到了困难。"

邓凯文低头喝酒,声音低得近乎耳语:"什么困难?"

一个穿着暴露的侍应女郎绕到这边,妩媚的眨了眨眼:"Hi亲爱的,来杯马蒂尼吗?"

"不了谢谢,"邓凯文冷淡的摆摆手,那女郎失望的走了。

"是一道问答题,跟计算和暗号没有任何关系!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人没法破译的原因!我真没有想到海王星号用这种题目当供电系统的终极密码,我从没有见过这种密码……"

"到底是什么题目?"

"威顿星克的第一款冰激凌蛋糕的价格是多少?"艾里克的声音几乎恼羞成怒:"他娘的我怎么知道是多少?威顿星克的第一款冰激凌蛋糕,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海王星号的信息技术负责人喜欢吃冰激凌吗?"

听到题目的时候邓凯文愣了一下,慢慢的道:"你打电话去这家公司问一下不就行了。"

"问过了!是六十五美元!但是答案根本就不是这个!现在我们还有两次机会,错误超过三次的话我们就会被海王星号的安全系统反追踪,我们都会暴露!"

邓凯文皱起眉头,心里突然闪过一个不确定的念头。

不……不会的,埃普罗哪有那么无聊,亲自跑去设计什么密码……

"我最多只再试一次,"艾里克在耳机里恼火的道,"失败就失败了,我用的可是切尔奇家族的信息系统,万一被G.A锁定的话,我会给切尔奇先生带来巨大的麻烦!"

"等等!"

"什么?"

"你可以试一下……三十四块五十美分,输输入这个答案试试。"邓凯文咽了口唾沫,"我不知道有多大的可能性,但是如果这个答案也不对的话……我就没有办法了。"

艾里克半信半疑的吩咐工作人员输入三十四块五毛,随即叮的一声,屏幕上竟然现出一行绿字——ACCESS GRANTED。

艾里克久久的凝视着屏幕,"——Den警官……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猜的,"邓凯文淡淡的道,"要切断亚当斯?希伯来住处的电源还要多长时间?"

"起码二十分钟。"

邓凯文看了周围一眼,所有人都在喝酒聊天,看脱衣舞女,根本没有人注意他。

"好吧,我也该准备一下了。"他站起身,大步往门口走去。

三十四块五十美分,一直到很多年后邓凯文仍然清晰的记着这个数字。

那其实不是冰激凌蛋糕当年的价格,但是,邓凯文当年确实只支付了这么多钱。

威顿星克推出第一款冰激凌蛋糕的那一年,邓凯文刚刚九岁,正是对零食充满渴望的年纪。当那种新鲜又奇妙的蛋糕广告堆满电视屏幕的时候,纽约市所有跟他同龄的小孩们都被倾倒了,邓凯文自然也不例外。

当时恰巧是埃普罗的生日,年仅九岁的凯文于是作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

他要自己赚钱,为埃普罗买一个冰激凌蛋糕当生日礼物。

怎么赚钱呢?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年仅九岁的小孩可以去出卖劳力赚钱,他只好找了自己最为亲近的一个学校老师,那位富有爱心的女士于是允许他来自己家里帮忙整理花园,每小时支付五块钱的报酬。

邓凯文于是开开心心的去了,为了给埃普罗一个惊喜,他谎称自己其实是留在学校踢足球。埃普罗不可能天天查他的行踪,于是开头的几天完全没有发现这件事情。

打工生涯一直维持到第八天。那天下午凯文正跟在大人的屁股后边摇摇晃晃的浇花,突然两辆黑色轿车停在花园门口,紧接着几个西装保镖跳下来,一脚踹开花园的门。

老师一家都吓呆了,最先回过神来的是男主人:"你们干什么?!这可是民宅,是——"

"闭嘴,哥们。"保镖一把将他压下,低声警告:"保持安静,你们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你们是什么人?!"

"G.A。"

所有人都吓得呆住了,凯文的那位女老师全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凯文疑惑不解的注视着这一切,直到埃普罗从车上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将他一把抱在怀里,转身就往外走。

"Neil,怎么了?"凯文不老实的扭来扭去,"发生什么事了,我还没打完工呢!"

埃普罗没有回答他,而是往身后做了一个"收工"的手势。

保镖将男主人往后一推,几个人快步跟上,很快就钻进了车里。每个人脸上都仿佛如临大敌,他们飞快的启动了汽车,透过后视窗,凯文只看到老师他们一家匆匆追出花园,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没拿到钱呢!我……"

"你每天下午放学后都去给人整理花园?"

埃普罗脸色太严肃,凯文在他怀里扭动了一下,怯生生点头:"我想赚一点钱……"

"干什么?"

"……"凯文踌躇半晌,绞着手指说:"买冰激凌蛋糕。"

埃普罗刚想说你要什么东西叫我给你买不就行了,何况还只是个蛋糕?我什么时候缺你一口吃的了?

谁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凯文小声说:"——我想给你当生日礼物……我想你一定喜欢吃的。"

车厢里突然静寂了几秒。

连坐在前排的保镖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你攒钱是为了给我买礼物?"埃普罗低声重复着,眼神渐渐缓和下来,甚至有了点笑意:"那个蛋糕要多少钱?"

"六十五块钱。"

"你攒了多少?"

凯文从口袋里费力的掏钱,哗啦一声摊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用沾了口水的小胖指头慢慢的数。埃普罗不动声色的看他数完,又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遍,才抬起头,眼泪汪汪的说:"三十四块五毛。"

"已经很够了啊。"

"不够,要六十五块钱。"凯文傻乎乎的板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才迟疑不决的说:"我想我还差三十块五毛……"

"已经够了,真的,"埃普罗把他搂到自己怀里,抚摸他小小的背:"那个蛋糕今天下午降价了,正好只要三十四块五毛钱。"

"真的?"凯文一下子高兴起来,突然又很忧愁:"你不是在骗我吧?"

"Neil什么时候骗过人?"

"哦……那确实是没有。"

"所以说你已经攒够钱了,不用去打工了。"埃普罗微笑起来,亲昵的在凯文柔嫩的眉心上印下一吻:"谢谢你,Kevin,我最喜欢吃蛋糕了。"

凯文懵懵懂懂的被亲了一下,弱弱的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买蛋糕呢?"

"过两天吧。"

"明天,明天我们一起去买可不可以?"

"可能不行。"

"为什么?"

埃普罗沉默了一下,才轻声道:"跟G.A做对的一些敌人盯上了我们,下午我接到一些情报,说他们打算对我……对我很重视的人下手。"

凯文呆呆的听着,漂亮的眼睛纯净而充满疑惑。

"这两天很危险,你必须呆在G.A里。"

"那,蛋糕……"

"我会帮你买回来的。"

凯文嗫嚅半晌,终于小心翼翼的问:"那,我们可以一起吃吗?"

埃普罗笑起来,低声道:"当然可以。我会等你一起吃的。"

后来邓凯文才知道,那天下午埃普罗接到密报,一队来自中部沙漠的毒贩盯上了G.A,企图绑架他年仅九岁的养子。埃普罗知道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启动私人飞机回到纽约,途中他得知去学校接凯文的保镖扑了个空,便当即摔了手机,下令全城搜索凯文的行踪。

谁知道那天下午去学校绑架凯文的歹徒也扑了空——因为凯文跟着老师整理花园赚钱去了。

当埃普罗出现在花园门前的时候,他已经在纽约市疯狂搜索了好几个小时。平时负责保护凯文的保镖被全部停职,所有跟凯文在同一学校上学的小孩都接到了来自G.A的电话。

"当时我第一个冲动是揍你,"后来埃普罗对邓凯文承认,"当我看到你站在玫瑰花丛里,满身泥土,灰扑扑的,还傻乎乎对我笑的时候。"

邓凯文疑惑的问:"那蛋糕当时真的打折吗?"

"哦——谁知道呢?"

邓凯文还想问,他的养父却已经微笑着耸耸肩,转身走了。

三十四块五毛钱,这是邓凯文为他送给埃普罗的第一份礼物所支付的价钱。不论是美国警方还是东部黑道,曾经有很多人试图侵入海王星号的操作系统,但是不管他们用什么样的渠道进入端口,都会遭遇这个有关于威顿星克第一款冰激凌蛋糕的问题。

从没有人突破过这道防线,因为除了埃普罗和邓凯文之外,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有花花有二更!但是二更要晚一些,能熬夜的同学就等吧,明天要上学的同学要乖乖睡觉~
54
海王星号,晚上十点十分。

模糊的海涛声从甲板上传来,邓凯文疾步穿过昏暗的走廊。

"我们已经控制了目标地区的电力系统,随时可以切断亚当斯那间套房的电源。你一旦得手就立刻向我发信号,我会切断电力输入,让你趁黑逃脱。"耳机里艾里克的声音凶狠起来:"但是如果你被发现的话,我们也绝对不承认你跟切尔奇家族之间有联系!"

"我知道。"

"还有记得按照盟约,抓住斯坦利以后你会把他押给我们!"

"不用总是提醒我,我不在乎抓住通缉犯的这点功劳,我只关心他会不会被真正判刑。"邓凯文吸了口气,还想说什么,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尖刻的声音:

"切尔奇先生!您在这干什么呢?"

邓凯文猛的回过头,只见斯坦利站在走廊上,昂首挺胸的看着他。

"——晚上好,斯坦利先生。"

"晚上好。"斯坦利慢慢踱过来,绕着邓凯文转了一圈,"为什么您不在宴会上呢?难道您对我精心准备的宴会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邓凯文平静的道,"我只是有点累了,回房间睡一会儿。"

"可是这不是通向您房间的路吧?"

"是吗?那么是我走错了。"

斯坦利还是有点疑惑,邓凯文盯着他的眼睛,虽然表面上坦荡不加掩饰,实际上插在口袋里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了。

"好吧——不管您是不是走错了。"最终斯坦利不耐烦的把手一挥:"我叫住您其实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斯坦利捏着下巴,作出一副正艰难抉择的模样,口中啧啧有声——邓凯文知道那是他装模作样时的惯常表情,目的只是为了让被人耐不下性子去求他开口。

邓凯文深知他的个性,越求他越卖关子,因此只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作。

果然过了几秒钟,斯坦利哼笑一声,终于把手从下巴上移开,在空中一挥——仿佛挥动空气里一只看不见的苍蝇一样。

"狼牙想要杀你。"他拖长了语调,说:"他已经混上这艘船了。"

邓凯文刹那间惊呆。

"你这么惊讶的表情是做什么,狼牙有这么可怕吗?——当然啦,有时候他确实挺牛逼的,比方说他连我父亲都敢杀。"

斯坦利摊了摊手,他的动作大多夸张又花俏,给人一种华而不实的感觉。

"您一定不想被狼牙杀掉吧?那么不妨选择跟我合作,想想看,我连他要杀你的消息都能弄到手,当然也能保住你的命。"

"……"半晌邓凯文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为什么要杀埃普罗?还有,他为什么想杀我?"

"不知道,谁知道呢?也许是他看上了您那位著名的——嗯,特警队长情人吧。'帮我把雷古勒斯?切尔奇弄上船,我把他和埃普罗连着一起杀。事成之后,G.A归你,那个刑警队长归我'——这是狼牙的原话。"

"你跟他做了交易,"邓凯文哑着嗓子说,"你想杀掉埃普罗,于是请了狼牙。"

"是的,没错。"

"那你找我干什么?"

"为什么呢?因为对我来说,您活着比死了对我的帮助更大啊,"斯坦利的笑容更加油滑了:"让我们来合作吧,在狼牙解决我父亲以后,我帮你解决狼牙,这样你的命就保住了。而我们一个是G.A的老大,一个是政坛上举足轻重的家族首领,如果我们能联手的话,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一幕?"

邓凯文眯起眼睛:"你要挟我?"

"不,我没有要挟,我只是在表达友善。"斯坦利昂起头,灰蓝色的眼睛里闪动着刻薄的光:"没有我的话你无法逃脱狼牙,没有能从狼牙手下生还。除了我你再也找不到能解决狼牙的人——我毕竟是G.A的少主,这条轮船的主人。"

他说的如此笃定,以至于邓凯文紧紧咬住了牙根。

为什么不管什么事情都能扯上狼牙?

为什么狼牙把目标对准了雷古勒斯?切尔奇,他对自己有什么企图?

狼牙,狼牙——这个号称美国西部开价最昂贵的杀手,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我该怎么相信你?"半晌之后,邓凯文终于缓缓的问。

"只要看就可以了!"斯坦利狂笑起来,"只要你看着狼牙杀掉我父亲,紧接着他就会把枪口调转向你!——当然了,我会抢先一步解决他,到时候你也可以去审问他一番……但是我不会留他一条命的。如果你想问他为什么要杀你,那尽管去问好了。"

"你想灭口狼牙,其实并不完全因为想跟我联手吧?你只是怕他将你买凶弑父的事情泄露出去,影响你继承G.A董事长的位置。"

邓凯文话说得很冷静,斯坦利惊异的看了他一眼,凶巴巴道:"是又如何?"

"——没什么,"邓凯文顿了顿,突然问:"那你想怎么跟我联手?"

"很简单,我需要建立贯通美国东西部的运输路线!不管运输什么,军火,假钞,违禁品,甚至是海洛因!我需要来自政坛的帮助,需要有人帮助我顺利把G.A拿下!"斯坦利吸了口气,脸上闪动着狂热的光:"当然我不会亏待自己的朋友,我们可以共享巨大的利润,就像每一个政客家族所做的一样……"

邓凯文突然一阵心凉。

他想如果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不是自己,而是雷古勒斯?切尔奇,他会怎么做,他会不会答应斯坦利的条件。

"他会的,"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心里说,真实得几乎残忍,"你不能指望雷古勒斯拒绝这样的要求……他就是那样的人,并以此为生。"

"好吧,我同意这个交易。"邓凯文终于伸出手,跟斯坦利短暂的握了握:"只要你保住我的命,我们就成交了。"

斯坦利紧紧握住他的手:"成交!"

邓凯文微笑着,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狼牙打算怎么刺杀埃普罗?G.A的老大没那么容易刺杀吧。"

斯坦利大笑:"在这一点上我相信狼牙的实力!当然,我们也会配合他,在父亲的食物里放一点小小的添加剂。最迟今天晚上就动手,按照狼牙和我的约定,我父亲毙命之后他就会来找我,到那时我会下手除掉他。"

邓凯文低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邓凯文叹了口气,淡淡的道:"人往往只能看到眼前的敌人,很容易就忽视了来自身后的威胁,……这种事情真是太常见了。"

"谁叫人有贪欲呢?只要有贪欲,眼睛就很容易被蒙蔽!"斯坦利笑道,"来吧,为了准备今晚的刺杀,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邓凯文也微微一笑:"我真是有点累了,……您现在打算去做什么呢?"

"我父亲马上就要乘机抵达海王星了,他下飞机的时候会先用晚餐。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晚餐里放上一种慢性麻痹的精神类药物。但是这种事情需要隐蔽,我需要有人掩护。"

斯坦利伸出手,紧紧盯着邓凯文。

"我的盟友,现在就是你能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邓凯文沉默良久,突然笑了一下,说:"好啊。"

他的态度没有半点勉强,很有点顺水推舟的意思。

斯坦利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没有发现任何破绽,于是也一笑,率先往外走去。他走的是厨房的方向,邓凯文跟在他身后,突然开口问:"斯坦利先生。"

斯坦利没有回头:"什么?"

"埃普罗……是您的父亲吧。"

"那又怎么样?"

"我只是想,现在您的心里会不会不大好受,事到临头的时候您会不会有所退缩……哦,我只是问问,您可以不回答。"

出乎意料,斯坦利大笑起来:"哈哈!你觉得我会退缩吗?为了G.A我会退缩吗?为了我梦想中的黑道帝国我会退缩吗?!"

走廊上空无一人,宴会大厅传来遥远而模糊的音乐声响。

"切尔奇先生,您觉得父亲是什么?那种无聊的理由我根本没想过!我知道我想要什么,就是G.A!权力、财富、金钱、荣耀,那才是我想要的东西!任何通向权力顶端的障碍我都要清除,不管那是什么!全部清除!"

邓凯文停住脚步,眼神里有些悲哀:"斯坦利……"

斯坦利回过头来:"什么?"

"不……"邓凯文张了张口,半晌之后,才最终摇头苦笑了一下:"没什么。"

斯坦利疑心顿起,转身大步向他走来。

然而刚走到离邓凯文两步远的地方,斯坦利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就感觉自己眼前一黑,仿佛被人当胸狠狠踹了一脚,连一声都来不及发出来,就忽的一下飞到了半空中!

"——啊!"

砰的一声闷响,斯坦利撞飞在地,紧接着被一只铁钳般的手从地上拎起来。

"你……你想干什么?!"

邓凯文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看着我的眼睛,你真的不觉得熟悉吗?"

斯坦利惊慌的张大嘴,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就被邓凯文反身一扭,狠狠一掌切到了后颈上!

"……"连惨叫都没有,斯坦利直接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邓凯文盯着地上的同母异父弟弟看了几秒钟,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

半晌他俯□,把斯坦利从地上扛起来。

必须把他藏到没有人注意的地方,抓紧时间解决亚当斯,然后在今晚埃普罗降落海王星号之前解决一切。

斯坦利了看上去削瘦而神经质,实际上却一点也不轻。邓凯文扛了几步感觉有点沉,刚往墙上靠了一下,就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

"需要帮忙吗,切尔奇先生?"

走廊灯火大亮,子弹上膛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响成一片。

邓凯文的动作瞬间僵住了。半晌他回过头,只见走廊尽头站满了保镖,一个穿黑西装、头发花白、面孔冷硬的男人站在那里,冷冷的注视着他们。

邓凯文的瞳孔紧缩了起来。

几个小时以前,他才刚刚见过这个男人——

亚当斯?希伯来。杀了他父亲邓琰的凶手。

作者有话要说:如约二更~!
55
"我只是喝多了酒回来睡一觉,没想到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在林立的枪口中,亚当斯?希伯来的声音竟然和蔼可亲,就仿佛真的在聊天一般,"——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雷古勒斯?切尔奇先生?在别人的船上绑架主人,这看上去不大好吧。"

"亚当斯?希伯来……"邓凯文喃喃着道,"是你……"

"什么?"

"……"邓凯文费力的扶起斯坦利,靠着墙站直身体。

"好吧,切尔奇先生,先放下人质,慢慢的走过来。我不管你跟斯坦利先生有什么过节,但是只要被我看见了,我就不能当没看见一样走过去。"亚当斯顿了顿,仿佛在心里考虑了一下妥当的解决办法,然后说:"你不需要对我解释什么,但是我会把你交给埃普罗先生的。"

邓凯文喘着粗气,慢慢的摇头笑了一下,说:"不。"

"你说什么?"

"我说,不。"邓凯文把斯坦利放到地上,然后活动了一下肩膀,重复道:"——不。"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半指鹿皮手套,一边戴一边盯着那群保镖,他的眼神微微眯着,就仿佛某种准备狩猎的大型猛兽,闪烁着锐利而野性的光。

亚当斯皱了皱眉,厉声喝道:"——押下他!"

话音未落邓凯文腾空跃起,腰身在空中拧成一个角度极大的弧。刹那间子弹从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呼啸而过,紧接着他在空中荡了一圈,轰然落地。

他落地的势头很重,瞬间腾起一团看不见的灰尘。离他最近的两个保镖还没来得及开枪就被一脚踹飞了出去,砰砰两声又砸倒了后边的两人。

"小心走火!""希伯来先生!""首先保护希伯来先生!""快!"

几个保镖守着亚当斯?希伯来往后退去,其中一个对邓凯文举起枪,然而在人群中非常不容易瞄准。与此同时,邓凯文猛的在地上就势一滚,子弹几乎贴着他的脊梁骨头飞了出去,在金属墙面上溅出一片火花。

"What the ** is he doing!"一个保镖话音还没落地,邓凯文刷的一声落到他身后,转身一个手刀干净利落把他劈昏了,紧接着一把夺过枪。

"What the **……"保镖晕晕乎乎倒在地上,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只看到同事胸前炸开血花,就像被看不见的气流推了两步那样,趔趄了一下,睁着眼睛倒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流血事件让众保镖都顿了一下,邓凯文站在人群中狭小的空地上,举着手枪环顾一圈:"除了亚当斯?希伯来之外我不想杀任何人。你们谁想活命的,现在可以退开。"

有几个人瑟缩了一下,但是紧接着保镖首领厉声喝道:"不可以背叛希伯来家族!"

"没有人吗?"邓凯文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然后闭了闭眼:"我很遗憾。"

瞬间他一低头,子弹紧贴着头发射到墙上。砰的一声,枪声大作,离邓凯文最近的那个保镖嘶吼着拼命扣动扳机,然而邓凯文在光滑的地面上就势一滑,就像坐滑梯那样飞快溜近,从下而上一记飞踢将那保镖踹得口鼻飙血,手枪也被远远砸到了一边。

"那一脚有多大分量?!"有人恐慌的往后退去,"怪物,那人是怪物……"

轰的一声巨响,那保镖的身体跌落在地面上,眼见着就没了气息。邓凯文没有半点迟疑,一把抓起他挡在自己面前,瞬间那保镖的身体就被打成了马蜂窝。

"希伯来先生!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保镖匆匆保护着亚当斯?希伯来往外跑去,领头那个一边跑一边低头呼叫无线电:"警报,警报!27区发生攻击事件!27区发生攻击事件!请海王星号工作人员给予援助!给予援助!"

话音未落他就感到一股疾风从脑后劈来。那一瞬间他只来得及回过头,就仿佛电影里的慢动作那样,周围一切背景都淡化和模糊了,整个世界里就只有一把旋转的刀,刺破空气,缓缓飞来。

他只来得及张大嘴巴,连惊呼都来不及冲出喉咙。

嗖的一下世界静止了,紧接着"夺!"的一声,带血的刀刃钉在墙上,还兀自颤动不止。

那保镖目瞪口呆盯着自己拿无线电的手,只见手腕处一道血痕缓缓扩大,然后啪叽一声整只手掉落在地,鲜血冲天而起。

"啊啊啊啊啊啊——!"

一时间走廊上训练有素的保镖全乱了套,有人在叫,有人在逃,枪声杂乱到处迸溅,还有的打中了自己人。邓凯文一脚踩在对手的肩膀上,飞跃起来踏上墙壁,横着在墙上跑了两步,紧接着在枪林弹雨里轰然落地,双手举枪啪啪啪啪一通扫射。

不断有人中枪倒下,不断有人冲出走廊,落荒而逃。几个忠心跟随希伯来家族的保镖勉强开枪回击,但是已经眼见落了败势。

咔咔两声,邓凯文左手边的枪空了,他看也不看就一把将枪扔开,就地一滚,起身啪的打飞了亚当斯身边的保镖首领。

然而与此同时,他的左臂也被子弹擦中,一道长长的弹痕溅起血肉,邓凯文扭头一看,只见左臂已经见了骨头,所幸子弹穿透血肉飞出去了,没有留在身体里。

"趁现在!"

剩下的三个人刚要冲过来,突然邓凯文把右手的枪也一扔,从后腰摸出一把匕首,仿佛十分随意那样当空一扔。

紧接着他又垂下手,去捡地上的枪。就在他手指触碰到枪柄的瞬间,刀刃破空而至,就像一把飞速旋转的十字刃一样同时切断了两个人的喉管,那两人捂着脖子扑通扑通摔倒在地。

"啊——啊——!"最后一人颤抖着退去半步,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邓凯文右手抓着枪,捂住流血的左臂,缓缓从地上站起身。他脸上被溅上一片血迹,眼神却在那鲜血中寒冷可怕,就仿佛荒原上迤逦而来的孤狼。

最后一个保镖只看了他一眼,就崩溃的惨叫一声,跌跌撞撞从走廊上跑了出去。他脚步是如此不稳,以至于跑出去老远以后,走廊上还传来他不断摔跤的哐当声。

"您的保镖不大管用啊,希伯来先生。"邓凯文冷冷的道。

亚当斯挑起一边唇角:"下次让你见见我带去做生意的另一批人。"

邓凯文一笑:"——您没有下次了!"

啪的一声闷响,那是人体骨骼交错发出的声音。邓凯文还没来得及掏枪就被一把摔倒在地,但是紧接着当亚当斯想对他开枪的时候,邓凯文抬脚勾住了他的脖子,一发力把他摔出好几米外。

两个人的打斗在最开始几秒钟里非常激烈。亚当斯?希伯来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了,但是鼎盛时期的强悍仍在,有着格斗拳击式的典型力量和技巧,而且他手没有受伤,开枪速度和准头都非常惊人。邓凯文凭直觉勉强躲过一枪,却摔到了手肘,嘶的抽了口凉气。

邓凯文的格斗技术其实大部分是在FBI学的。在G.A的时候,虽然埃普罗也曾经下狠心训练过他,但是终究比较溺爱,最终不了了之。

因此在邓凯文的职业生涯中,他对轻巧、灵活、精纯度高、讲究技巧的格斗技术比较熟悉,对于搏击式拳拳到肉的野蛮打斗就不大在行。当他一旦受伤,失去灵活轻巧的优势之后,面对亚当斯?希伯来的攻击就非常吃力。

砰地一声子弹飞溅到墙上,蹭出一点危险的火花。那一枪几乎是贴着邓凯文耳朵打过去的,但是顾不上耳朵的震痛,他立刻急速转身,躲过了亚当斯迎面而来的一拳。

"Den警官!Den警官!"就在这个时候,耳机突然被艾里克接通了,那声音听起来竟然非常慌张:"你在干什么?!你在什么地方?!"

邓凯文没工夫回答他的话,只粗重的喘息着,一边捂着自己流血的左臂。

"你到底在哪里?回答我的话!"艾里克嘶吼起来:"埃普罗死了!埃普罗抵达海王星号的时候被'狼牙'杀了!我刚刚才得到的消息!你现在在哪里,回答我的话!"

"……"邓凯文惊呆了,有好几秒钟,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埃普罗……

埃普罗死了?

——死了?!

砰地一声迎面重拳,邓凯文只觉得眼前一黑,眩晕中踉踉跄跄的退去了好几步。

他恍惚间看见亚当斯?希伯来举起的枪,却没办法避开。

这次真的完了,突然间他心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这其实是非常不正常的,因为邓凯文这一生中多次遭遇极端的险境,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就算在极度危险的时候他也很少放弃求生的希望,他从来考虑的都是如何完成任务,如何最大限度的保护队友。

他从来没有现在这样,清晰的感觉到:啊,这次可能真的……完了。

就在那一瞬间他因为刺痛而闭上眼睛,但是预期的枪声却没有响起。

过了很久很久,仿佛几秒钟就飞走了漫长的时光。最终邓凯文一手捂着鲜血淋漓的额头,慢慢的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亚当斯?希伯来震惊的目光。

"Jazy,……"他喃喃的道,表情晦涩难言又有点悲伤:"Jazy……?"

邓凯文疑惑的抬起头,亚当斯刚才那一记重拳撕裂了他脸上薄如蝉翼的硅胶面具,昏暗的灯光下,他的侧脸从残片中暴露在外,无辜的对着亚当斯?希伯来。

亚当斯最终缓缓放下手臂,抓着枪的手颤抖的松开,啪的一声手枪掉到了地上。

Chapter 56
啪。

走廊上静寂无声,这一下便格外清晰明显。

就在手枪落地的同一时间,邓凯文飞身而上,就在他一把按到枪柄的同时,亚当斯一脚踩住了枪管。

争夺中手枪被一脚踢飞,哐当一声砸到了墙上。亚当斯顺势一脚踢上去,但是被邓凯文敏捷的躲开了。

"我想我认出你了,"亚当斯紧紧盯着他,半晌缓缓叫出他的名字:"——洛杉矶特警组组长Kevin Den警官。"

邓凯文冷笑:"真是可惜,貌似你刚才还叫我Jazy来着。"

"实在抱歉,我不该把你认作一个已经死了很多年的人。"

"哦,谁?"

"……"亚当斯沉默了几秒钟,说:"Jazy Den……你应该对这个名字很熟悉吧。"

"抱歉,一点也不熟悉——我只认识一个人,他叫做邓琰!"

亚当斯猛的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是啊……他死了十五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的真名叫邓琰。"

邓凯文半笑不笑的挑起一边唇角:"他叫什么名字对你来说有区别吗?亚当斯?希伯来,你这一辈子杀了多少人,一个个都知道名字吗?"

"——那不一样……那不一样。"亚当斯摇着头,半晌吸了口气,抬起头盯着邓凯文:"回答我一个问题,只要你的答案让我满意的话,我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放你走!"

"你放不放我走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你要死在这里!"邓凯文顿了顿,又冷笑起来:"不过在你死之前,我也挺好奇你有什么遗言要说的——问吧。"

亚当斯对他的挑衅无动于衷,只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你到底是哪一年出生的?"

这个问题有点出乎邓凯文的意料之外:"我今年二十八。"

"你看上去不像。"

"关你什么事?"邓凯文突然反应过来:"——你问这个干什么,怀疑我父亲其实是埃普罗?"

早年当邓凯文在G.A的时候,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怀疑。因为埃普罗实在是非常溺爱这个养子,以至于很多人怀疑邓凯文的真实年龄比他公开的要小,所以他有可能是埃普罗少年时代的私生子。

埃普罗只比邓凯文大十三四岁,如果邓凯文晚几年出生的话,这种怀疑确实非常靠谱。

"如果你真是二十八年前出生的……那么我相信你确实是Jazy的儿子。"亚当斯沉默了一下,说:"虽然他当年从没告诉过我他有个儿子。"

"他没有告诉过你的事情还有很多,比方说,他宁愿死,也不愿意跟贩毒家族同流合污。"

亚当斯无可不可的笑了一下:"是吗?那么幸亏他死了,不用看到自己的儿子十几年后变成了黑道少主!"

最后一个字被裹挟在拳脚相交的风声里,啪的狠狠一声撞击,随即飞快分开,亚当斯嘴角洇出一点血腥。

他微笑着舔舔嘴角,说:"我第一次见到Jazy的时候,他也二十八岁,但是他个性可比你有趣多了。冒昧的问一句,你性格比较像母亲吧?"

邓凯文活动着手腕:"你在跟被害人的儿子叙旧吗,希伯来先生?"

"算是吧,人老了就比较多话啊。"

"那我现在就送你下去跟我父亲当面好好叙一叙!"话音刚落邓凯文就地一滚,闪电般一把抄起手枪!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灯光一闪,整条走廊的等全灭了。

眼前瞬间一片漆黑,邓凯文立刻反应过来:是艾里克他们切断了电源!

本来预计切断电源的时间是在他杀死亚当斯之后,但是因为他跟艾里克联系不通,灭灯的时间就出现了差错。

所幸手枪已经到手,邓凯文的肩膀因为惯性狠狠砸到地面,他甚至顾不上哼一声,向着印象里亚当斯?希伯来的位置砰砰砰砰打光了枪管里所有的子弹!

因为手枪没有装消音器,走廊上的回声特别响,慌乱里他没有听见子弹打中人身时沉闷的声响。

但是走廊就这么宽,就算亚当斯要躲也躲不到哪里去。邓凯文毕竟是玩枪的好手,凭感觉他就能判断肯定有子弹命中了目标,区别只在于有没有打到致命点而已。

他顾不得上去检查,把空枪一扔,起身踉踉跄跄的向外跑去。

这条走廊通向甲板,如果埃普罗一降落就被枪杀的话,直升机一定还停在甲板上。

也许那个名义上的养父还没有死……

也许……

也许还没有死……

很多年后邓凯文回忆起那一刻,只觉得恍如隔世,想不起自己当初到底是什么心情。

他只知道自己当时手脚发软,使不上力气,短短几步路却仿佛走了很漫长的时间,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摔倒了好几次,连手肘都摔青了一片。

但是当时没有感觉。完全没有感觉。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摔倒了。

实际上,如果当时灯光没有灭,邓凯文没有抢到枪,继续留在走廊上跟亚当斯?希伯来呆在一起,后来的一切便再也不会发生。

从他跑出走廊,第一步踏上甲板的刹那间开始起,命运就为他们所有人敲响了丧钟。

那噩梦般的连锁反应,就像巨大而黑暗的漩涡,将每个人都吞噬进去,撕心裂肺而粉身碎骨。

那一刻在逃脱阴差阳错中,命运露出了它狰狞的笑脸。

——大海上的天空是一片黑沉的。直升机呼啸着停在甲板上,掀起巨大的狂风。大概十几米远的前方,一群人围在探照灯下,隐约只见一个男人仰天朝上躺在地上,鲜血从他胸前流得满地都是。

邓凯文踉踉跄跄止住了脚步,刹那间连五脏六腑都被冰冻住了:"——埃普罗……"

他的牙齿不自觉打起战来,声音都夹上了咯咯的颤抖。

"埃普罗……!"

"雷古勒斯?切尔奇。"

二百米外的船顶起飞平台上,一个全身包裹在水上作战服里的男人喃喃的道。

他戴着三维立体影像合成的射击头盔,墨镜里的立体投射仪忠实还原出几百米外,甲板上一切有热度的生命物体。标注着R.C(雷古勒斯?切尔奇)字样的红点已经移动到射程范围之内,随时可以射击。

"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抱歉了,切尔奇先生。"

那男人唇角微微撇了一下,做出一个仿佛遗憾的冷笑表情。

枪口红十字渐渐和目标红点相重合,绿光在瞄准器里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伴随着嗖的一声,男人轻轻按下了扳机。

嗖。

在那千万分之一秒的瞬间,邓凯文确实听到了那个声音。

就像海涛中的一只蜂鸣,微弱到几乎不计,但是他确确实实,清清楚楚的听见了。

嘭!

他还来不及感觉到危险,就只觉得自己被看不见的气流狠狠推了一把。脑后突然一凉,又一热,紧接着血液喷涌而出。

这是……

这是……!

在那么短暂的几秒钟里,邓凯文缓缓的跪倒在甲板上,没有立刻倒下,表情一片茫然。

他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很快他就什么也不会知道了。

一颗子弹从他脑后射入,穿透颅骨,却没有从前额贯出。血花从他头发里飞溅出来,一开始是迸溅式的,很快形成一小股喷泉,迅速洇透了一片地面。

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邓凯文的本能迫使他竭力回过头,想看看对他开枪的人是谁。

然而生命力就像透过门缝的风一样嗖嗖从他身上流走,他终究没来得及转过头,就扑通一声,重重倒在了甲板上。

作者有话要说:停在这里是不是太坑爹了……有花花有二更!

Chapter 57

就在邓凯文倒地的刹那间,他身后甲板上的一扇小舱门砰的一声被重重撞开了。

"埃普罗先生!"几个手下慌忙迎上前去,但是还没靠近就被埃普罗狠狠推开了。

"Kevin……Kevin!"埃普罗跪倒在地,一把抱住邓凯文,因为用力过度手背上都暴起了青筋:"Kevin!"

他的秘书一边大叫救生队伍一边慌忙跑来,整个甲板上顿时乱成一锅粥,有人抬着担架,有人拿着呼吸机,当医生想把邓凯文抬到担架上去的时候,埃普罗想把他抱起来,却几次没有成功。

"埃普罗先生,请您冷静!"手下紧紧按住埃普罗:"请您一定冷静!"

另一边有人快速而安静的为那个早就倒地气绝的男人盖上布——那人穿着和埃普罗一样的衣服,甚至连五官都有几分相似。

"……"埃普罗剧烈的喘着气,过了好几秒,才推开手下,低声道:"去抓住狼牙。"

几个人立刻大步走开,分别对着手里的无线电吩咐:"去抓住狼牙!""抓住那个目标!""埃普罗先生已经下令了,现在就去!"……

两百米外的船顶上,那个男人竖起枪,飞快的一跃而下。

他已经准备好了救生艇,一旦得手,立刻撤退,连一点气味都不留下。

原本一切计划都天衣无缝,谁知道他刚落地的时候,突然甲板上射来一道雪亮的探照灯:"谁在那里?!"

男人头都没回一下,直接反手一枪,黑暗里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声。

但是这远远不是终结——因为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突然亮起无数盏探照灯,把男人所藏身的方寸之地映照得如同白昼!

男人牙关一紧——被发现了!他顾不上分辨追兵有多少,直接就地一滚,一个猛子直接往船舷下扑!

其实就算是猎豹,这时候也完全来不及了。从男人的藏身之处到船舷起码有二十多米距离,而在这二十多米的距离上,堵着起码几十个荷枪实弹、装备精良的G.A武装人员,每一个都有备而来,专门就是为了活抓他"狼牙"的。

以一敌众的搏斗并没有持续多久,就算这柄刺穿美国西部大漠黑道世界的狼牙再锋利,他也没法从重重围追堵截中脱身。

一个G.A安保组长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切,半晌,他举起无线电:

"请转告埃普罗先生……是的,我们抓住他了。"

"埃普罗先生说不要杀他,"无线电里传来沙哑的声音,"把他带到甲板上来。"

黑沉的天空仿佛锅盖一样,沉沉压在海平面上。

甲板亮得如同白昼,几个人架着昏迷的斯坦利站在船舱前。

直升机舱已经被布置成了小而完备的急救室,所有医疗人员全部就位,时刻准备起飞去最近的海岸医院。

"埃普罗先生,"一个保镖走来,低声道:"人带来了。"

埃普罗转过身,不知道是不是强光的作用,他半边脸隐没在深深的黑暗里,看上去极其森冷。

狼牙看上去稍微有一点狼狈。大概是为了搏斗方便他自己扯掉了立体投影头盔,露出被汗湿透的金色短发,和湛蓝色的眼睛。

"对于这一幕你有什么感想呢,狼牙先生?"埃普罗顿了顿,冷笑起来:"或者我可以叫你——米切尔?兰德斯警官?"

米切尔仰头笑了一声,那神态非常洒脱,就仿佛他不是被宿敌抓住,而是轻松的站在警局里跟同事聊天:"我干掉的是你的替身对吗?哎呀,早该想到的,纳撒尼尔?埃普罗纵横东部黑道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连一个替身都没有。"

埃普罗点点头,低声道:"后生可畏,我真的很佩服你的心理素质。"

"过奖过奖!那么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呢,把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给咔嚓掉吗?"

埃普罗定定的看了他很久,突然一笑,说:"我不杀你。"

米切尔一愣。

"——但是我让你生不如死一辈子。"

米切尔摸不清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埃普罗的表情,似乎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把他带过来。"埃普罗头也不回的往直升机走去,几个手下押着米切尔,在寒冷的夜风中急匆匆跟了上去。直升机上灯火通明,一群医生在紧张的做抢救措施,看埃普罗过来,一个主治医生抬头抹了抹汗:"埃普罗先生,现在可以起飞了。"

埃普罗点点头,转身看着米切尔。

"你在雷古勒斯?切尔奇上船的时候,就在他身上做了热源感应记号,可以利用装备对目标进行二十四小时监控,一旦进入射程就可以立刻开枪射击是吧?"

米切尔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埃普罗脸上的笑意越发森冷了,"那么,如果我告诉你,你一开始标记的就不是切尔奇,而是别人呢?"

"……!"瞬间米切尔突然想起一个可能,然而猜测太过可怕,他脸色一下子白了。

埃普罗俯□去,轻轻撕开邓凯文脸上已经快要掉落的硅胶面具。

借着探照灯的强光,邓凯文沾满鲜血的脸苍白如同白纸。

"Kevin……"

米切尔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半晌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

"Kevin……Kevin!!"

埃普罗厉声道:"拉住他!"

三五个保镖竟然压不住米切尔一人,他简直是疯了,挣脱的时候脸上、脖子上青筋完全暴了出来。保镖们慌着要按住他,一时匆忙把他□在外的手臂都抓出了血,他却完全感觉不到。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是Kevin?!怎么可能是他?!"

埃普罗转过身,冷冷的吩咐手下:"把斯坦利带上,我们走。"

米切尔冲上前一步,险些抓住了埃普罗的肩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Kevin怎么样了?!"

埃普罗根本没有回答他。他一步跨上直升机,在狂风中满脸寒霜的吩咐:"联系医院准备血浆,我们准备起飞。"

夜色中的海面上,随着直升机缓缓升起,探照灯的光也渐渐投入到夜空,很快就往远处去了。

米切尔追了几步,最终重重的跪倒在甲板上。他十指拼命的抓着地面,用力之大甚至连指关节都扭曲得变了形。

狂卷的寒风刮到他脸上,就像利刃一样刀刀见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嘶哑着嗓子叫了一声:"Kevin……!"

——Kevin!

直升机上,满脸是血的邓凯文突然抽搐了一下,边上几个医生慌忙按住他,其中一个拿着电话吼道:"只要再坚持五分钟就到了!对方医院已经做好了抢救准备!"

埃普罗紧紧攥着邓凯文的手,一言不发。

"请您不要担心,子弹没有冲出颅内,应该是被颅骨卡住了。只要不伤及大小脑,世界上已经有很多脑部中弹却奇迹生还的事例,何况G.A的医学研究如此先进……"主治医生不断的安慰他。

"——我知道。"

埃普罗沉默了一下,缓缓低下头,把钱额贴在邓凯文冰凉的手上。

"你最好活下来,"他低声道,"如果你死了,我会杀死所有人。"

探照灯在夜幕中拐了一个弯,笔直向纽约市的方向飞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夜空中开始飘雨,冷气流裹挟着暗云,层层遮蔽了天空。

霏霏冻雨中直升机庞大的黑影反而朦胧不清,纽约市灯火辉煌的夜景仿佛盖上一层纱,朦胧而不真切。

纽约的雨季到了。
Chapter 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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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前夕,纽约曼哈顿。

私人医院的走廊上寂静无声,阳光透过玻璃窗,折射在监护室外的大玻璃墙上,显得墙壁和地板更加一片雪白。

监护室的床边,一个护士轻手轻脚站起身,将针管从病人的静脉血管里拔出来。

虽然说是病人,看上去却完全没有什么衰败憔悴的样子。那是个十分年轻俊秀的东方人,漆黑的头发铺在枕头上,脸色格外白得透明。他双眼紧闭,面色安详,乍一看上去不像昏迷不醒,倒是像睡着了一般。

"今天情况还是一样嘛,"护士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观察表上飞快的记录着,"早上……嗯,二百毫升营养液输入;中午……中午是什么?还是等营养师来了再定夺吧。"

护士收起笔,用镊子夹起沾了生理盐水的棉球,俯身扳开那年轻人的嘴巴。

这是每天必做的程序,用生理盐水清洗病患的牙齿,做好全套的口腔卫生。

谁知道今天情况稍有不同,当那护士扳开牙床的时候,那病人的嘴唇竟然条件反射的微微一合。护士一惊,手一时没拿稳,尖利的镊子在病人嘴唇上微微戳了一下。

"啊……"

那声音又低又哑,轻得让护士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紧接着病人的脸色扭曲起来。

"啊……"他的眼睫剧烈颤抖着,大概过了好几秒,突然微微睁开眼睛,紧接着又闭上了。

仿佛在跟什么剧烈的痛苦争斗一般,从此他再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是无声的挣扎着。透过眼皮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的眼球在转动,紧接着他眉心紧紧皱了起来,用力之大甚至连鼻翼都出现了两道深深的折痕。

护士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医生!医生!"她旋风一般冲到走廊上,因为过度激动连声音都发着抖:"医生在吗?他醒了,他醒了……病人醒了!"

"Kevin Den醒了,"飞机正准备起飞的时候,一个助手突然拿着电话走到他面前,低声说:"医生打开电话,说他们组织了会诊。"

原本正闭目养神的埃普罗突然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这种问句从埃普罗嘴里出来,其实是非常奇怪的。

他是个理解力强,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心理承受能力非常强大的男人,从来不会把惊讶、难以置信等情绪表现给别人看。

大概是被大BOSS紧紧盯着的压迫感太大,助手鼻尖上渗出了汗:"——Kevin Den醒了,就是您的养子,颅内手术过后一直躺在医院里的那个……"

埃普罗霍然起身,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站起来:"埃普罗先生!"

"回曼哈顿。"

"您您您您说什么?西部那边的人已经在等我们了,现在取消起飞的话……"

"告诉他们我有更重要的事。"

"那,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埃普罗大步走过机舱,一群人手足无措,只得紧紧跟在他后边。舱门打开的时候风席卷而入,埃普罗的声音冷冰冰的,就仿佛冰渣子一样混合在风里。

"——我们去医院。"

这所坐落于曼哈顿市郊的私人医院一向很少对外开放,病患大多来自G.A内部,少数是东部黑道上举足轻重的大佬。

出于安全和**等方面的考虑,医院环境非常安静祥和,白天的时候甚至给人一种"这是一座空医院吧"的错觉。

然而这幽静的环境,很快就因为埃普罗一行人的到来而被打破了。

医院负责人亲自跟在埃普罗身后,拿着一摞厚厚的脑部CT,连领带歪了都抽不出手稍微整理一下。主治医生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们的步伐,就从电梯到监护室门口这么短短一段路,可怜他脑门上的汗除了一层又一层。

"他的身体情况一直是最好的,最好的,"主治医生再三强调,"就算卧床五个月,他的生理机能也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他的康复过程跟我们预计得一样好。"

埃普罗大步流星穿过走廊,连头也没有回:"行动能力呢?"

"双手双脚都有行动能力,十个手指全都活动自如——当然,要达到巅峰时期的反应速度还需要时间……"

"那思维呢?"埃普罗站在监护室前,扭头紧紧盯着主治医生:"脑部机能还正常吗?"

"……"医生的冷汗突然从脑门上缓缓流了下来。

埃普罗砰地一声推开门,大步走进监护室。

整个房间一片雪白,各种仪器发出滴滴的轻响。几个脑部专家围在床边上,听到动静时全都站了起来:"埃普罗先生!"

埃普罗走到病床前,第一眼就看见了邓凯文的眼睛。

因为长达五个月的卧床和昏迷不醒,他的脸色非常苍白,甚至有点透明的感觉。这衬得他眼瞳格外漆黑,虽然目光憔悴,却清澈明亮。

埃普罗一把捏住邓凯文的下巴,用力之大甚至把他的上半身从床上拎了起来。

助手心惊胆战:"埃普罗先生……!"

话音未落埃普罗突然扬起手,啪的狠狠给了邓凯文一巴掌!

那一声把周围的人全都骇住了,邓凯文毫无防备,被一掌打翻在枕头上,咚的一声闷响。

"从那天把你从海王星号带回来开始起,我就一直想这样狠狠的……给你来一下。"

埃普罗不顾挣扎,伸手抓住了邓凯文的下巴,强迫他正过脸来看着自己。

"为了你我耗费心血禅精竭虑,生怕你有半点危险,受到半点伤害。结果你竟然为了个男人,自己跑到狼牙的枪口之下去,我连阻止一下都来不及。"

埃普罗俯□,几乎和邓凯文脸对着脸,近距离盯着他漂亮的眼珠。

"Kevin,我当初就不该把你从G.A放出去。我用将近十年的时间才证明了这一点——对你我只要一时心软,就必定后患无穷。"

邓凯文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昏迷醒来强光刺激,他漂亮的眼睛里仿佛含着水,看起来让人怦然心动。

埃普罗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红肿起来的唇角,"疼不疼?"

"……"

"你昏迷不醒的时候,"埃普罗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Kevin,我曾经比你现在疼痛上千倍。"

"……"邓凯文张了张口,喉咙却沙哑得发不出声音来。

埃普罗拍拍他的脸,动作非常温柔:"你说什么?"

这个动作太亲昵,如果是以前的话,邓凯文一定会立刻避开,如避蛇蝎。但是现在他没有反应,甚至还有点呆呆的。

"——抱歉……"

他顿了顿,困惑而迟疑的皱起眉。

"但是,Kevin……是谁?"

"……"埃普罗突然僵在了那里。

"这是我们在您到来前半个小时才发现的,"主治医生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尾音甚至有点发颤,"病人的脑部机能受到了一定损害,他可能是受了生理创伤,也可能是因为生理创伤而造成了心因性影响,他可能有一定程度的……解离性失忆症状。"

病房里一片死寂。

半晌,埃普罗俯□,按着邓凯文的双肩,在相同的高度上平视他的眼睛。

"Kevin是你的名字,"他低声道,"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邓凯文的大脑反应明显受了影响,好几秒钟以后才缓缓的摇了摇头。

"除了这个,你还记得其他事吗?任何事情?"

"……"邓凯文又摇摇头。

埃普罗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低声道:"我叫纳撒尼尔?埃普罗,你可以叫我Neil。"

"——Neil。"邓凯文低声重复,仿佛在竭力回忆什么东西一样紧紧皱起眉,好半天他才试探性的抬起眼睛:"我们是什么关系?我的意思是……你是我的什么人?"

有那么一会儿,埃普罗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那目光非常深邃,仿佛只是这样单纯的看着而已,又仿佛包含了很多复杂的东西。

过了很久,他才笑了一下,说:"我们是情人关系。"

邓凯文一动不动,睁大了眼睛。

"这么说也不完全准确,我们之间的关系比较复杂,以后我可以慢慢解释给你听。"

埃普罗把邓凯文放下,又盖好毯子,仔细抚了抚他的头发,才转过身,冷静的盯着主治医生:"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那医生已经汗湿重衣,紧张得连表情都僵硬了:"是,是,好好谈谈。"

埃普罗面沉如水,连目光都没偏一下,很快便越过众人,大步走出了病房。


59

"这是健身室,其实没人在里边健身,你小时候倒是经常跟这里跟我捉迷藏,藏着藏着你就睡着了。"

"……"

"这是天台,从花篮上爬过去可以穿到影音室,我们曾经修了一个整面墙壁的电视屏。"

"这花篮……"

埃普罗转过头:"什么?"

冬日午后的阳光活泼灿烂,邓凯文微侧着脸,黑发被阳光点上了淡淡的琥珀色。他清澈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那花篮,半晌才迟疑的笑了一下:"我在想,这花蓝承受的重量有限吧,我当时……当时几岁?"

"哦,你当时确实很小。"埃普罗顿了顿,"——七八岁吧。"

一排悬空的竹制花篮连接天台和影音室的大玻璃窗,微风送来兰花沁人心脾的清香。邓凯文盯着它们看了很久,竭力想回忆起什么,但是终究徒劳的叹了口气。

因为昏迷不醒长达五个月,他的身体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行动能力。埃普罗带他逛自己家大宅,一栋三层高的别墅,走了两个小时还没走完。

他确实削瘦了不少,穿着柔软的白衬衣,黑发末梢轻轻扫在雪白的后颈上。埃普罗看着他,有时会恍然想起这孩子很小的时候,十五六岁,卡珊德拉刚刚去世,他从洛杉矶回到纽约,也像现在一样怯生生的,看到什么都很好奇,好奇中又带着柔软的懵懂和胆怯。

那记忆中少年的身影,仿佛和眼前的一切慢慢重合了。

一样天真无知,刚刚才受过致命的伤害,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和警戒,想接触外界却又小心翼翼的蜷缩在角落里,深怕露出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

"我们进去坐坐吧,"埃普罗打开影音室的门,转身扶了邓凯文一把。

别墅里中央空调永远恒温,邓凯文的手却没有一点温度。

"啊,谢谢……"

他们的手只是短暂接触了一下,紧接着邓凯文就下意识缩回了手。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很不安,不敢放心大胆跟眼前这个据说是他情人的男人接触。

"……"埃普罗没有说话,对他笑了一下,也非常绅士的收回了手。

别墅里这间影音室绝对是专业级别的。进门就是环绕式四百八十平米的圆形空间,对面一座放映墙,两边竖着四座影碟柜,顶头是星光顶。这样的空间完全可以举行小型演奏会了,邓凯文稍微有点吃惊,不知不觉的走进房间,抬头望着巨大的影碟柜。

"很多是你点名要的。"埃普罗淡淡的道。

"——我?"

"这里边三千张碟,起码两千张是你开单让人买来的,不过你很少看——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邓凯文皱起眉,目光从碟片中逡巡过去。

这些碟片大多是一度流行的好莱坞大片,历年经典动作片,还有侦探、悬疑、爱情和喜剧片。还有一些则比较冷门,名字也稀奇古怪,邓凯文随便抽出几张来看,都跟宗教、信仰、历史和人文有关,还有野生动物纪录片,风景游记等等。

不知道为什么邓凯文觉得,这应该是埃普罗喜好的类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其实从他醒来以后,所有记忆都丢失了,对那个自称Neil的男人也非常陌生,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什么都不了解。

但是他就下意识的认为,埃普罗会喜欢这种东西,他应该就是那样的男人。

这种潜意识的作用,让他对埃普罗抱有很微妙的戒备心。虽然那个男人说他们是情人,也处处都表现得像个情人,但是邓凯文仍然没法放下心来,像情人那样去跟埃普罗相处。

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

邓凯文心里就是有这种模糊的想法。

埃普罗抽出一张碟,拿在手里一晃:"两千年的维也纳新春音乐会,想听听吗?"

"哦……哦。好啊。"

面对电视墙和环绕音响设备的,是一座很大的沙发,邓凯文走到沙发边,看着软垫上黑底红边的皮质花纹,突然愣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说的熟悉感突然从他脑海里一掠而过。

这张沙发是埃普罗从设计大师那里特别定做的,花纹和质地不可能量产,也不可能从其他地方看到,用独一无二这个词来形容并不为过。

"怎么了?"埃普罗走过来问,"你喜欢这个沙发?"

"嗯……算是吧。"

邓凯文敷衍了一句,转身坐了下去。

埃普罗挨着他身边坐下,很自然的用手围住他的肩膀。

就在那一瞬间,邓凯文突然像被电流轻微的打了一下,记忆的阀门突然迸溅出火花,在万分之一秒的刹那间照亮了他尘封的回忆。

——这个场景曾经出现过。

他曾经坐在这个沙发上,和埃普罗一起。

邓凯文猛的回过头,埃普罗立刻紧盯住他,视线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探究,然而邓凯文恍若不觉。

他望着影音室的门口,仿佛看见十几年前的自己,从某个寒冷的冬夜中,缓缓走进了门。

那时的邓凯文还是个孩子。或者应该更小。

那天他进来的时候,手里抱着滚热的马克杯,里边应该装着什么,应该是他所喜欢的香甜的液体——因为他的记忆里没有留下不愉快的感觉,只有亲近和满足感。

那应该是一段比较愉悦的回忆。

他走进来,看见埃普罗端正的坐在第一排沙发上,影音室里光线昏暗,黑白哑剧的画面不断变换,在那个男人坚硬的侧脸上映出阴霾的影子。

年幼的凯文穿着睡衣,走过去轻轻坐在他身边:"Neil。"

埃普罗没有回头:"你没睡觉?"

"没有。你在看什么?"

"嗯,说二战的片子。"

凯文偏过头,好奇的盯着黑白屏幕。他的眼睫很长,眼瞳尤其漆黑,因为深夜困倦,便显得有些水汪汪的。埃普罗突然转头瞥了他一眼,只见屏幕的荧光在他眼底一闪而过,让这孩子的一双眼睛明亮纯净如同水晶一般,甚至折射出淡淡的光辉。

"为什么你不放声音呢?"凯文看了一会儿,困惑的皱着眉头问。

"这是哑剧。"

"哑剧?"

"嗯。"

"那这个故事说什么的呢?"

埃普罗看了凯文一眼,转过头去望着屏幕。

"是说二战结束的时候,一个德**官回到家乡,却发现妻子和孩子都已经死在了战火之中。在他家的废墟之上,他发现了一个快要死去的犹太女子和她嗷嗷待哺的孩子。悲伤之中这位军官于是决定代替母亲,抚养那个孩子长大。"

凯文抱着杯子喝了一口,抬起头来好奇的盯着埃普罗。

"那孩子是个纯种的犹太人,在当时紧张的政治气氛里,为了合情合理的收养这个孩子,德**官花费了很大力气。

"麻烦接踵而来。随着孩子渐渐长大,军官不得不向他解释他的身世,他的血统和族裔,纳粹和犹太种族之间的仇恨,以及从一九四一年到一九四五年间一场场沾满血腥的大屠杀。

"他们之间经历过争吵,漠视,敌对和谅解,最终那孩子渐渐长大,而军官渐渐老去。

"后来德国经济开始复苏,犹太人大量撤离,那孩子母亲生前的好友来到军官的家,想把孩子带到以色列去。在他们的嘴里,以色列将是犹太人新的乐土,五百四十万犹太人组成了这个新的国家,那里他们将享有自由,平等,财富和荣耀。"

埃普罗低头看着凯文:

"如果你是那孩子的话,你会跟同胞一起走吗?"

凯文懵懵懂懂的,半晌用力点点头,说:"如果那个德国人也一起走的话……"

"他不可能走,"埃普罗温和的打断道,"种族之间的仇恨太深了。"

凯文明显陷入了矛盾里,表情非常苦闷。

"故事的结局是那孩子没有走,虽然他们曾经争吵,但是那孩子最终留了下来,回到了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最终结局是德**官渐渐老去,没有什么能阻止死亡的到来。一九□年,在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的注视之下,在一座医院的角落里,备受流行性肺部疫病折磨的德**官最终停止了呼吸。"

埃普罗停下叙述,沉默了一会儿,说:"然后就剧终了。"

黑白画面的默片,背景是灰色的天空,那犹太男孩正跑着穿过破败的柏林街道,风扬起他浅色的头发和校服衣领。

沉浸在故事情节里的凯文还有点呆呆的,抱着杯子坐在那里。

"你听得懂这故事是什么意思吗?"埃普罗问。

"嗯……他们一定很相爱……那个军官和小男孩。"

"相爱。"埃普罗短促的笑了一下,转过头去。

"这个故事表面上是说,战后人和人之间的爱和信任渐渐复苏,仇恨慢慢化解,那个德**官花费一生时间将敌对种族的孩子抚养长大,并肩度过战后寒冷的冬天,柏林街道上最终迎来了初春的第一缕阳光。但是我却觉得,这个故事实际上隐喻了男人和男孩之间违背人伦的,晦涩的爱情。"

凯文微微睁大眼睛,有点惊讶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爱情的话,德**官不会把那个男孩身为犹太人的事实告诉他,而那个男孩也不会放弃去以色列的机会而留在德国。男人不会对跟自己没有血缘传承的后代怀有任何抚育本能,唯一有解释的是他爱着那个男孩,不掺杂血缘关系的那种,带着性幻想和性冲动的爱。"

凯文有点纠结的皱起眉,他的思维显然已经混乱了。

"这个故事的终局,就是德**官死了,而在医院的窗外,初春的阳光破过云层,映照在柏林陈旧灰暗的街道上。那其实是他们从隐晦无望的爱情中解脱出来的暗示,因为他们当中最终有一方死了,另一方也从此不用承担这个沉重而禁忌的悖伦枷锁。从此他们都自由了。"

埃普罗顿了顿,抚摸凯文柔软的黑发,眼神非常温情:"死亡有时候是一种对于罪恶的解脱。"

凯文放下杯子,顺从的依靠在沙发软垫上,让埃普罗轻轻理顺他耳边的头发。

"Neil,"过了一会儿他打着哈欠,强撑着睡意问:"这其实是个悲剧故事,对吗?"

埃普罗想了一下:"未必吧,在我看来这是个喜剧也说不定呢。"

凯文沉默了很长时间,久到埃普罗以为他睡着了,才听他喃喃的道:"是吗?……"

那个漫长而奇异的晚上,对于邓凯文来说,就像一场时间久远的梦境,很快就深深埋在了记忆深处。

他后来很少想起,那天深夜他在影音室的沙发上醒来,感觉意识非常昏沉,埃普罗躺在他身边,一只手环抱住他的身体,同时轻轻亲吻着他的侧脸。

那种亲吻不同于他小时候从埃普罗那里得到的晚安吻或者是早安吻,而是一种粘腻的,滚烫的,带着强硬意味的,有些疼痛的亲吻。

影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借着屏幕反射的荧光,他看见自己靠着的沙发软垫上那一道道花纹,在黑暗中显得有点妖异的黑底红边。

那一瞬间的记忆就仿佛一场无声的哑剧中,某个被固定住了的画面。二战过后的故事,埃普罗深夜的亲吻,一幕幕光怪陆离,还没来得及分清那是真实还是梦境,年幼的凯文就再次沉入了深深的睡眠中。

他从此再也没想起过那个晚上发生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这种视角的写法灵感来源《御法度》里冲田总司对加纳任三郎描述的"菊花之盟",特此标注!

60
昏暗的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台灯,透过埃普罗结实的肩膀,可以看见天花板上一层层精致而黯淡的浮雕,随着人影的纠缠交错而不断扭曲着。

邓凯文闭上眼睛,汗水从眼睫上滴落下来,带着轻微的刺痛。

□被完全贯穿的感觉非常强烈,就仿佛身体内部被打入了一个火热的硬楔,一开始的微许快感全都消失了,疲惫和酸痛反而加倍的涌了上来。

但是他没有力气推开埃普罗,也不想这样做。

长达五个月的人事不省,重大脑部损伤,就算现代医学技术再发达,也没有人能这么快恢复到正常的身体素质。一直到现在他还是比较虚弱的,然而埃普罗,这个自称他情人的男人,从他清醒过来第一次相见开始起,就一直保持着巅峰时期的精力、体力、智力和魄力,从来没有一秒露出破绽。

他曾经下意识怀疑埃普罗的说辞,但是他同时也知道,就算怀疑成真,他也无可奈何——这个男人太强大了,以至于让他有时候,不得不服从。

"Kevin,Kevin……"埃普罗俯身亲吻他汗湿的额角,低声笑道:"——我真想你。"

邓凯文抬起眼睛,混合着汗水和雾气,那双清亮的眼珠含了水一般懵懂。

"有时候我会想,我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在什么地方,吃得如何,睡得如何,有没有人对爱他,关心他,对他好。"埃普罗顿了顿,突然猛的冲撞了一下,邓凯文忍不住哽咽的呻吟了一声。

"有时候也会想,这个我一手养大的孩子,什么时候才能记起回家的路。"

被贯穿的感觉太可怕,在恐惧中又渐渐升起针扎一般的快感,邓凯文皱眉望着埃普罗,嘴唇微微颤抖。

"所幸你最终是回来了,"埃普罗微笑起来,"——虽然血淋淋的。"

他低下头深深的亲吻邓凯文,带着微许烟草气息的舌头,用一种强硬仿佛交_媾一般的频率在温软的口腔里肆虐。

邓凯文紧紧闭上眼睛,感觉到无法吞咽的唾液从唇角流下来,他抬起颤抖的手想推开埃普罗,但是很快仅剩的意识也被冲撞得一干二净。

那双手最终求救一般搂住了埃普罗的后颈。

埃普罗被这个细微的小动作讨好了,微微的笑了起来:"——Kevin?"

邓凯文张开眼睫,他的眼睛有种纯净的黑,有时会显得清澈见底,仿佛什么都沾染不上一样。

埃普罗盯着他的眼珠,声音低沉而诱惑:"乖孩子,告诉我我是谁?"

"Nathan……"话音未落邓凯文就失声呻吟起来,因为埃普罗突然发狠的顶了一下:"再说一遍我是谁?"

"Neil!"邓凯文拼命仰起头,声音里带着崩溃的情_欲:"Neil!求求你……求求你,慢一点!"

禁忌的快感仿佛电流一样从皮肤深层流窜而过,埃普罗一把将邓凯文从桌面上勒了起来,几乎是面对面坐在自己身上,勃_起的器官突然进入到一个危险的深度。

邓凯文崩溃的"啊"了一声,意识恍惚间在埃普罗肩胛上留下了两道抓痕。那疼痛其实十分轻微,却有微妙而强烈的刺激效果。快感翻天覆地而难以控制,埃普罗几乎狂暴的狠狠顶了十几下,随即喷射了出来。

在体内最深处射_精的感觉**而漫长,甚至在结束之后埃普罗都完全不想动,懒洋洋的埋在邓凯文体内,心情愉悦心满意足。

"我们曾经分开过吗?"当急促的呼吸渐渐平息之后,邓凯文疲惫的低声问道。

"嗯,好几年吧。"

"为什么?"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为什么?"

埃普罗看了他一眼,"各种矛盾吧。我急于求成,又下不了狠心,导致我们的关系陷入僵局,一直不能解决。"

"那我呢?"

"你的问题只是太不耐操。"埃普罗用十分温和甚至优雅的语气面不改色的说,又加了一句:"各种意义上的。"

邓凯文勉强站了起来,因为后腰搁在卓沿上太久,起身的时候骨骼卡擦了一下,听上去感觉很疼。

埃普罗扶了他一把,"下次不在书桌上了,看你一脸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

邓凯文扭着头,耳朵突然红了一下:"根本没有!……我去冲个澡——我可以自己去!"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挣脱埃普罗的手。

他一恼羞就成怒的习惯跟少年时代相比一点也没有变,只有童年时期被完全宠坏的人才会养成这种个性,脸皮一薄,就用恼怒来掩饰自己的害羞。

埃普罗再了解他不过,只微微笑着,目送他逃命一般离开房间。

其实他本来不应该这么急的,人已经在手里了,别说邓凯文没长翅膀,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反正迟早要过这一关的,为什么要像今天在书房里一样这么急,搞得一点情调也没有呢?

埃普罗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坐在宽大的扶手椅里,微微眯起眼睛,嗅到空气中缓缓漂浮着的,尚未散尽的情_欲气息。

可能是因为今晚当邓凯文走进书房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他们在这里曾经做过的事情吧。

那是邓凯文刚刚输掉在海王星号上的赌局,斯坦利取代他成为G.A继承人的时候。按照规定他应该在那时把邓凯文杀掉的,整个董事局都要求他那么做了;但是他却没有。

他把邓凯文囚禁在这里,撕破了养父慈爱温情的面纱,露出了狰狞凶恶、残忍可怕的真面目。

那个时候邓凯文还是个孩子,因为在洛杉矶的三年营养不良,他的体重一直达不到同龄人的标准,看上去非常清瘦。他母亲留下的心理阴影还没消除,他还有点容易受惊,对周围环境非常警惕,对一直溺爱他保护他的埃普罗又非常信任和依赖。

所以当埃普罗终于忍不住对他下手的时候,他岌岌可危的身体健康和心理防线都一下子崩溃了,一开始只知道害怕,只知道哭泣,以及徒劳的求饶。就算有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反抗,只要恐吓一下,他就立刻被骇住了。

当年某个深夜,埃普罗抱着他在书房里,他就不停的偷偷挣扎,总是搞些小动作来试图跑出去。埃普罗一火之下就把他按在了书桌上,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就完事的,谁知道后来他自己忍不住了,心里火气越烧越旺,最终不顾反抗一路做到了底。

那是埃普罗后来最不愿意回想的记忆之一。

他对邓凯文所采取的措施,有些非常残忍,但是那是必需的,有目的的。在埃普罗的计划中,那是培养一个合格黑道继承人的必经过程。

但是也有时候,那些暴行完全只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只是因为他想占有和侵犯,想在自己手无寸铁的养子身上施加各种带着情_欲的侵略。

埃普罗一辈子没有在自制力方面犯过错误,唯一失控的,就是他当年曾经疯狂一般折磨自己十几岁的,曾经被自己爱如眼珠一般的养子。

书房附带的洗浴间里水声停了,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埃普罗闭目养神,听见书房的门被推开了,脚步轻轻走进来两声,然后迟疑了一下。

他可以想象邓凯文穿着浴袍,迟疑着要不要走过来的模样。他的头发和脸颊一定还沾着温暖芬芳的水汽,柔软的衣料下,脖颈深处的皮肤细腻温热,可能还带着热气蒸出来的格外明显的吻痕。

埃普罗呼吸深长起来。

大概静默了几秒钟,脚步声再次响起,却是轻轻的往门外退走了。紧接着咔哒一声,书房的门从外边被带上了。

埃普罗睁开眼睛,笑了起来。

跟养一头小野生动物一样,有时候要驯养,有时候要挖陷阱,有时候要甜言蜜语的诱哄,有时候还会被警惕的摔一爪子。

埃普罗在书房里点了根烟,并不怎么抽,看着它慢慢燃到尽头,才突然把烟头重重一摁一扔,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书房隔壁就是卧室,房间里点了一盏小灯,橙黄色的暖光映在床上,揉乱的被子拖到地毯上,留下蜿蜒温暖的阴影。

邓凯文侧躺着,面对着他,被子只拉到腰际,雪白的浴袍被灯光染成淡淡的橙色。

埃普罗动作尽量轻的躺到他身边。这时候他精神还很好,于是便没躺下睡觉,而是拿了本文件在看。

房间里非常安静,只有邓凯文舒缓低沉的呼吸声,偶尔听见文件纸页被轻轻翻过的声音。夜晚已经很深了,窗外无边的夜色被落地窗帘严严遮住,窗台上放着一盆暖气烘开的玉兰花,香气非常恬淡清新,在昏暗的卧室里若有若无的萦绕着。

他们之间很少有这么安静相处的时候。至少在埃普罗的记忆里,从没有这么温馨的片段。

也许在很久以前,他还带着慈祥养父的面具时,年幼的邓凯文曾经毫无保留的信任过依赖过他。但是那时他们之间的平静只是单方面的,邓凯文也许很放松的在跟养父相处,埃普罗却一直忍耐着不露出狰狞暴戾的真面目。

等到他们终于有了实质性情人关系之后,十几年来的信任和感情顿时分崩离析,除了抵抗和暴力、痛苦和□之外,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了其他东西。

埃普罗放下文件,侧身去把玩邓凯文鬓边的头发。

多么难得的一晚上,美好平静得让人产生幻想,甚至希望时光突然停滞,从此永远是这一刻的场景,这一刻的人。

突然邓凯文在睡梦中皱起眉,痉挛了两下,突然蜷缩起身体:"嗯……"

埃普罗低下头:"Kevin?"

"嗯……"邓凯文翻过身,急迫的伸手想要抓住什么,突然一把抓住了埃普罗的手,颤抖的叫了一声:"Neil……!"

埃普罗微微一愣。

这声Neil,叫得不像是历经沧桑后失忆又虚弱的邓凯文,也不像是当年跟他针锋相对,整天想着逃走的伤痕累累的养子。

硬要说的话,这声急迫又充满希冀的"Neil",就像当年刚刚失去母亲、孤立无援的凯文在向他寻求帮助一样。

埃普罗快速用手沾了沾床头的冷茶水,然后轻轻拍打邓凯文的脸:"Kevin!醒醒!你梦见什么了?"

"Neil!Neil!……"邓凯文猛的打了个颤,刷的睁开眼睛,"——Neil!"

"别慌,我在这里。"

埃普罗抓住邓凯文的肩膀。有那么几秒钟,邓凯文确实是非常惊恐的,甚至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但是很快他就平静下来,身体显出一种强行控制后的僵直,显得非常不自然。

埃普罗知道这短短几秒钟里,他已经控制住情绪了。

这孩子已经被漫长的黑道和警界生涯训练得非常不一般,有时候打击太大,他会失控,但是那失控也非常短暂,他能在最快的时间里隐藏好自己的情绪。

埃普罗轻轻放开他,温和的问:"你是不是梦见什么了?"

"……"

"Kevin?"

"我梦见有人对我开枪,"沉默片刻后,邓凯文疲惫的道,"我想回头看那人的脸,但是怎么都看不见。"

埃普罗笑起来:"那你干吗叫我的名字?"

"我叫了吗?……可能是想向你求救吧。"

埃普罗点点头,算是认同了这个说法:"然后呢,还梦见了什么?"

"哦……后来很乱,不是清晰的画面,只是一种很可怕的感觉……"

"什么感觉?"

"……"邓凯文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感觉我倒在地上,然后那个人走过来,想把我带走。我觉得很可怕,竭尽全力想求救,但是却看不到你在哪里。"

埃普罗深深的盯着他,半晌,微笑着伸手拍拍他的脸:"我没离开过你。有时候你不想见我,于是我不会让你看见。但是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一直在。"

邓凯文苍白的脸色还没完全恢复,额前满是冷汗。埃普罗给他倒了杯热水:"睡吧,你现在没完全恢复,别想太多了。"

邓凯文点头不语。一直到他喝完水,躺在床上,半晌才突然低声问:"Neil……"

"什么?"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我梦见的那个。"

埃普罗点点头:"我不想对你撒谎——我确实知道。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还不是时机。"

邓凯文猛地睁开眼睛,皱着眉头看埃普罗。

"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那个人会出现在你眼前。也许他还想带你走,到那时选择权在你手上,你可以选择跟他离开,也可以选择……留下来。"

埃普罗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语调都没有什么波澜,但是话里的威压很重,邓凯文几次想打断,都被他话里沉甸甸的分量压了回来。

"但是Neil,我怎么可能跟一个开枪打我的人跑路呢……"

埃普罗笑了一下,沉默不语。

邓凯文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突然又问:"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人真的出现的话,我该怎么办呢?要不要一枪报复回去呢?"

"那可不行,"埃普罗笑了起来,"那太便宜他了。"

"那你还想怎么办?"

"哦,到那时你只要问他一句,当初为什么要对你开枪就可以了。"

埃普罗转过头去,在黑暗里微笑的注视着邓凯文:"——只要你问,他就会比挨了一枪子儿还要痛苦……可能比一刀一刀凌迟了他还要痛苦。他也许宁愿被你开一枪打回来呢。"

邓凯文感觉好笑的挑起眉:"还有这种事?那行,我记下了,等到那一天我一定问。"

"那你可千万别忘了。"埃普罗伸手拍拍他的头,动作温柔强硬不容拒绝:"——睡吧。晚安了,Kevin。"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俺故意这么晚更新的,实在是俺就码到这么晚……效率太低了,泪流满面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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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1


一年后,洛杉矶奥兰治。

十字路口的四条交通要道已经被封锁,黄黑相间的警戒线拖得满地都是。警车呼啸着停在外围,穿着S.W.A.T背心的武装特警端着枪,个个面色生冷,步伐匆匆。

"歹徒准备出来了,"耳机里桑格斯的声音绷得紧紧的,"两个人,一个开车,一个劫持人质。人质已经神志不清,歹徒精神非常亢奋。"

指挥车里的特警立刻问:"我们的跟踪车已经准备好了吗?"

"一切准备就绪!"

"咱们队长呢?"

"现场指挥任务全权交付给指挥组了,他在跟踪车上。"

"亲自追踪?"几个SWAT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立刻问:"那万一现场有突发状况,我们权限不够怎么办?"

耳机那边桑格斯耸了耸肩:"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位头儿喜欢一线任务比喜欢坐办公室要多多了。"

"话说回来,要有突发状况也只能发生在跟踪歹徒的过程中吧?头儿开车据说很猛?"

"不知道,以前没看过。"

"真的很猛吗?"

"谁知道呢……"

"这种时候还有心思用公频聊天?"突然耳机里插进一个低沉的男声,"结束后统统给我滚去上训练课回炉重造三周!"

耳机里顿时充满了鬼哭狼嚎:"不要吧头儿!!"

暗处的一辆路虎里,驾驶座上的男人冷笑着,按断了通话。

为了确保不被歹徒发现,停车的角落里的光线很暗。透过后视镜可以隐约看到那个男人的侧脸,脸颊竟然蜿蜒着一道浅色细长的伤疤。

刹车边的凹槽里随意扔着他的警官证,警徽下贴着他面容完好时的照片和名字——

米切尔?兰德斯。

洛杉矶武装特警组负责人,授衔一级警长。

拐角突然冲出一辆红色的HONDA,那是警局被迫为歹徒准备的逃亡车。几乎是同一瞬间,米切尔猛踩油门,路虎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红色HONDA以超过一百公里的时速穿越街区,大概是歹徒慌不择路,他们错过了最近的通向高速公路的出口。米切尔紧紧跟在后边,耳机里不断传来警察们噪杂的咆哮声,但是他充耳不闻。

前方就是市区边缘的工业区了。

歹徒大概意识到有人追踪,红色HONDA在车流里闪了一下,试图把自己隐藏在大街上。米切尔骂了一声,飞快的换挡,油门,猛打方向盘,随着刺耳的刹车声,他在拥挤的车流里硬是换了条道,身后顿时响起无数刺耳的喇叭。

红色HONDA立刻慌了。

"头儿!"耳机里响起控制台下属的咆哮:"请再坚持一会!我们已经紧急通知路警在前边设置路障!"

米切尔狂踩油门:"封锁八号高速公路入口,立刻!"

就在这个时候,十字路口红灯亮起。红色HONDA连停都没停,直接撞翻右拐道上一辆斜停的奔驰,在刺耳的车胎摩擦声中向马路中间冲去!

米切尔闪电般超车加速,但是就在同一时刻,他的呼吸突然凝固住了!

只见马路两条绿化带的中间,一条小小的斑马线上,几个女老师正带着一队小学生排队穿过马路!

飞驰的红色HONDA根本没有任何减速的迹象!

就像一颗红色的子弹,在措手不及的时候逼近了心脏。米切尔猛踩刹车,但是还没来得及掏出枪,突然只听砰砰两声巨响——

那一瞬间的事情,后来在摄像头里放了很多遍。

然而当时那千钧一发的情景,却没有被任何人完整的看见。

就在红色HONDA冲出路口的瞬间,街边的人行道上,一个戴着墨镜、穿着黑色短袖T-恤和牛仔裤的年轻男人正走出超市门口。他一手抱着大大的购物袋,一手插在口袋里,嘴里叼着烟,看样子正准备从口袋里拿打火机。

他的同伴——一个约莫四十左右,包裹在西装和墨镜下,身材非常高大的男人正走到马路边上,打开悍马车门,仿佛正准备坐进去开车。

然而就在这时事故发生了。红色HONDA把一辆斜停的奔驰撞到了绿化带栏杆上,发出一声巨响。

那声巨响立刻吸引了年轻男子的注意。

他抬起头,几乎立刻往正穿过马路的孩子们那里看了一眼,紧接着目光调转到了红色HONDA上。对事态进行了大概万分之一秒的评估之后,他把手从牛仔裤臀部口袋里抽出来,伸到了前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枪。

然后就在孩子们尖叫响起的同一瞬间,他扣下了扳机。

砰!砰!

第一下的时候红色HONDA前胎爆裂,车头猝不及防转向;第二下的时候车后胎爆裂,行驶中的车辆猛的向一侧翻去!

两下枪击干净利落,没有半点迟疑。

只听轰然一声,那辆车以一个可笑的侧翻倒在了马路上,巨大的撞击甚至让车厢和地面摩擦的那一侧变了形。随着无数刺耳的刹车和喇叭声,十字路口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惹大麻烦了,Kevin。"悍马边上,埃普罗一手撑着车门,一边望向呼啸而至的警车和SWAT大TRUCK:"我就知道不该带你来奥兰治的。"

"是谁报的西部海岸三日游?反正不是我。"邓凯文把枪插回口袋,说:"如果是我的话,说什么也不会在这种天气来西部的。"

"你就忍耐一下吧,会议结束我们就能回去了。"

邓凯文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下,掏出打火机来点了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墨镜下他的脸仍然年轻而白皙,仿佛时光、伤病、离散和分别没有给这张脸留下任何印记。

马路上一片混乱,米切尔却仿佛魔怔了一般,呆呆的往前走了好几步。

不……不……

不可能的……

但是那熟悉的侧脸,就算隔着墨镜,也绝对不会——

"Kevin……"米切尔喃喃的道,声音突然大了起来:"Kevin!"

尾音几乎已经称得上撕心裂肺。

好几个S.W.A.T回过头,有个人还多嘴问了句头儿怎么了。桑格斯一拍米切尔的肩,担心的皱着眉:"你怎么了?Kevin他已经……殉职了啊。"

"不,不!他没有!"米切尔猛地挣脱他,"我不可能认错!"

桑格斯来不及阻止,只见米切尔飞快向人行道上跑去。

他的脚步如此急切,以至于差点撞上了车。一辆TAXI紧贴着他勉强停下,司机探出头来破口大骂,但是米切尔充耳不闻。

"不会吧……"桑格斯顺着米切尔的方向望去,突然也愣住了,"——不会……吧?!"

"Kevin!Kevin!"

听到第一声的时候邓凯文没有反应过来,第二声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

他转过头,叼着烟,微笑注视着那个气喘吁吁跑过来的警察。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这个警察很眼熟,仿佛很久以前就见到过,甚至很熟悉过。

但是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到警察脸颊的那道伤疤上,迟疑几秒以后,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Kevin……"那个警察喘了两口气,直起身看着他,仿佛想说什么,但是半晌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米切尔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他找了这么长时间,每天都在地狱一般的痛苦中度过,无数次发誓,只要邓凯文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叫他立刻去死他都心甘情愿。

但是如此突然的,毫无征兆的,当邓凯文从天而降的时候,他反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感觉自己嘴唇在发抖,嗓子里仿佛堵了什么硬硬的石块,一张口就觉得鼻子发酸,紧接着眼睛一片模糊。

这是做梦吧。

一定是做梦吧?

米切尔努力想看清邓凯文的脸,但是越努力就视线就越模糊,很快热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淌下来,连抹都来不及抹掉。

邓凯文好奇的看着这个一句话不说,就光天化日之下突然哭起来的警察,半晌把烟从嘴里拿出来,问:"这位警官……我们以前认识?"

米切尔用好几秒的时间才消化掉这句话,突然愣住了。

"抱歉,我忘了很多事情。"

"……"

"你知道我的名字?看来以前我们是认识的了?"

"……"米切尔喃喃的道:"Kevin……"

"对不起,"邓凯文再次抱歉的耸了耸肩,"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因为受了很重的伤,所以……"

桑格斯大步跑来,目光触及邓凯文的脸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