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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身为凌门首席大弟子的凌华,一夜之间遭遇师门灭顶之灾,
侥幸活下来的他,从此却多了名小师弟。
自幼便对着小师弟,说不清是厌是怜。
不过是冷眼旁观,看着他长大,看着他……一步步入魔。
身为凌门小师弟的凌昭,没有六岁之前的记忆。
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一名白衣黑发的少年。
那是他师兄,却从来对他冷漠相待,
对所有人都那么温柔,独独不多看他一眼。
如果从来没有相遇过……就好了。
魂飞魄散前,这是凌华闪过脑际最后的念头。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凌昭,凌华 ┃ 配角:容琛,晏止淮,龙套甲乙丙丁
1、楔子
楔子
那是一个异常寒冷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之气。
凌门刚刚经历了一场灭顶之灾。
蜀山灵脉,原本就是诸多求道修仙者的聚集之处,门派众多,凌门便是其中一个。数百年来,凌门的后山禁地
之内,封印着一只远古魔物,门下众弟子莫不敢靠近。然而便是这一夜,那魔物忽然逃脱了出来,凌门弟子阻拦不
及,死伤大半。
院门内满树桂花飘香,铺着银白的月华,安安静静,血流成河。
门口处,一名少年白衣染血,单手持剑,正和那魔物面对面的相峙。
那魔物全身上下布满了赤色符文,漆黑如墨的长发,暗金色的双眸波光潋滟,似笑非笑的盯着眼前这名仿佛随
时都会倒下去一般的少年。
不过才十五岁的少年,从未见过如此妖艳而美丽,却又令人憎恶的生物。
"本座被你们关在那破洞里数百年,好不容易出来了,你以为就凭你,拦得住我?"笑吟吟的向着少年缓缓走
过去,魔物的双眸微微一缩,"自不量力!"
少年的身子颤了一下,却没有退缩。他知道自己绝非这魔物的对手,也许下一个瞬间,便会倒在地上成为一具
冷冰冰的尸体。可是他也知道,只要再多坚持一刻,将这魔物拦在院中,等到师傅破关而出,催动降魔阵,便能将
这魔物制住了。
已经……死了那么多同门师兄弟,就算只剩他一个,拼死也不能让这魔物走出门口一步。
面对那魔物不屑的笑容,少年低低的开口了:"我能活到现在,自然也有拦住你的本事。"
魔物诧异的挑了挑眉,夜风拂过,撩起了少年额前的凌乱碎发,露出一张剑眉星目,俊朗英挺的面孔。
魔物的双眸陡然瞪大了,半晌,露出个仿佛恨不得将他生吞下去一般的笑容:"怪不得口气如此狂妄,却原来
是你——没想到当年将本座封印于那破洞里后,你也油尽灯枯,求仙者反而落到个堕入轮回道的下场,哈哈哈,就
算投胎转世,这张脸还是这么令人生厌啊!"
少年并不明白魔物这番话是何意思,只是冷冷的瞪着他。他自幼便被师傅带回凌门,悉心教导,俨然是新一代
弟子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个。是以年纪轻轻,便已被授为同辈中的首席大弟子,如今眼看着师兄师弟们一个个浴血
而亡,如何不对这魔物恨之入骨。
不过是拼着连命也不可以要的绝念,所以才能面对这煞气熏天的魔物,依然毫无惧色。
很显然,对面的魔物也对他恨之入骨。
一开始看到他胆敢阻拦自己,魔物也不过是露出了个轻蔑的笑容,对他不屑一顾。然而一旦看清了他的面孔,
突然间便对他咬牙切齿起来,仿佛与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强烈的魔气排山倒海而来,少年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
。
只是一瞬间,魔物便已欺近他身前,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魔物妖冶的面孔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本座向
来挑食,不过对于你的生魂,一直是求而不得啊……"舔了舔嘴唇,魔物想起数百年前遇到的那名凌门术士,异常
的强悍,也异常的合他胃口。为了吞食到他的生魂,他与那术士缠斗了数天数夜,谁知最后一时不察,竟被那术士
骗入了降魔阵内,硬生生封印在了山洞内。
如此过了屈辱的数百年。
眼前的少年,依稀还可以辨认出当年那名术士身上的影子。同样生着一双黑如点墨的眼,同样倔强而无畏的神
情。
好想将他一口吞下去……饥饿了数百年,最想要的,便是这样强大而纯澈的生魂。
少年一动不动,任凭魔物将他拉到自己面前,紧盯着自己的眸子里,满是饥渴和贪婪。他的唇角缓缓勾起,视
线落在魔物的身后,低声开口:"只可惜……你吃不到了。"
魔物一怔,反应过来急忙回头一看,却已经晚了。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竟已布下了降魔阵,随着法阵催动,他
的双足也已经深陷其间,无法动弹了。
须发皆白的凌门掌门,终于破关而出,在少年牵制住魔物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潜到魔物身后,发动了阵法。
魔物在震惊过后,忽然仰天大笑起来,贴在少年耳边呢喃般的道:"真可惜……若吞食了你的生魂,本座便能
恢复大半功体,又如何会轻易被这降魔阵困住。不过……幸好本座已留下了血脉,他日重生,一定会再来找你,哈
哈哈……"
伴随着狂狷的笑声,魔物的身影在降魔阵内渐渐成虚,终于消散不见。
少年强自支撑着的身躯终于一软,吐出口鲜血,半跪在了地上。视线所及之处,皆是同门尸首,满目疮痍。
凌门掌门将他扶起,叹气道:"凌华,辛苦你了。"
他飞升在即,闭关修炼时,怎料那魔物竟趁机逃出,酿成了这场凌门惨祸。若他能早一刻出关,也许……便不
会葬送了这数十名凌门弟子的性命。
凌华垂首敛目,眼眶微红,半晌,低声道:"是弟子无能,保不住师兄师弟们的性命……师尊,方才那魔物说
,他已留下了血脉,却不知是何意?"
掌门神色微微一变,良久,长叹一声:"孽障啊……凌华,你随我来。"
凌华心中疑惑,跟在掌门身后,进了后殿,只见掌门启开一间密室,凌华踏入之后,室内幽暗的烛火下,一名
素衣女子正呆坐在床沿,听闻到声响后,蓦然回头。
凌华一惊:"师姐,你如何会在这里?"
原来这名女子,正是凌华失踪已久的大师姐。对于这位师姐,他从懂事起便异常亲近,将她当亲姊姊一般对待
。几年前师姐忽然无故逃出凌门,不知所踪,他还难过了好久,偷偷下山寻过数次,却始终没有师姐的消息。
却为何,师姐竟被囚禁在这密室之内?
女子一见他,怔了怔后,立即面露羞惭之色,轻声叫了句:"师弟……",随即看向掌门,面上一白,垂首不
语了。
掌门苦笑一声,叹息道:"你师姐当年私入禁地,被那魔物所惑,竟被种下了魔胎。事后自知铸成大错,却悔
之晚矣……如今,早已将那孽种生了下来。"
凌华如遭雷击,不敢置信:"怎……怎可能……师姐她……"
师姐怎会做出如此之事!
女子双目一红,跪下哭道:"弟子早已知错,如今悔之晚矣,求师尊恕罪!"
掌门转身看向她,语气瞬间变得冷厉,"你可知那魔物于今夜逃脱而出,将我凌门弟子杀伤过半?你说,是不
是你当年偷偷动了那法阵,还将我闭关修炼的日子告知了那魔物?"
女子浑身一颤,面色煞白,半晌,恸哭出声:"是弟子一时糊涂,被那魔物所惑,犯下大错,对不起师尊,也
对不起整个凌门。如今愿任凭师尊处置,只求师尊饶了昭儿一命……"
凌华做梦也没想到今日这场大祸,竟是他师姐一手酿成,一时之间站在那里,说不清心底究竟对师姐,该恨还
是该可怜。忽然听到她提及"昭儿",恍惚间转头一看,这才看清床上还躺着个幼童,安安静静的睡着,仿佛对周
遭的声响毫无所动。
"这……这便是那……魔胎?"
凌华伸出手指,颤抖的指尖正对着那犹自酣睡的幼儿。女子身子一抖,哀哀的看向他:"师弟,求你……"
掌门长叹一声,闭目道:"我若要杀他,早便杀了,何以留他性命至今?上苍皆有好生之德,他爹虽然是个魔
物,他却只是个无辜的幼儿罢了……芸儿,凌门上下,只得你一名女弟子,你天资聪颖,原是我寄予厚望的,如何
却如此糊涂,铸下此等大错!"
他当年将这名孤苦无依的女孩儿带回凌门,取名凌芸,悉心照料,当女儿般爱护。原以为她一心求道,将来必
有造化,谁知竟堪不破情爱,被那魔物迷惑,以致酿成了今日凌门惨祸。
凌芸满面泪痕,哽噎不语。
"不过是你一念之私,便葬送了数十名无辜凌门弟子的性命。芸儿,你可……还有什么说的?"
这句话,分明是要凌芸以死谢罪了。
凌华猛然身子一颤,急忙看向师尊,刚要开口,却只听"扑哧"一声锐器刺入肌肤之声,伴随着低低一声闷哼
,他师姐的身子,已经软软的倒下了。
鲜红的血,从她胸口喷涌而出。
"师姐!"凌华惊呼出声,奔到她面前,将她身子扶起。却只看到她胸口插着一支发簪,连根没入,眼看是救
之不及了。
"弟子早该以死谢罪,不过是顾念着昭儿年幼,才苟延残喘至今……"凌芸费力的喘了口气,断断续续的道,
"求师尊……"
她哀求着看向掌门,见掌门面露不忍之色,却没有睁眼,只微微点了点头。于是松了口气,视线转向凌华,轻
轻握住他的手:"师弟……你能答应师姐最后一个请求吗?"
凌华将她抱在怀内,竭力的想要替她止血,却是徒然。眼睁睁看着那血越发的喷涌而出,眼泪也跟着止不住的
流了下来,哽噎着出声:"师姐,你说吧。"
"虽然他爹是个魔物,可昭儿既然生下来了,我便只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他的身世求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以后,替我好好照顾他长大,好吗?"
凌华一怔,那魔物旁若无人般在殿内大开杀戒的模样在脑内一闪而过,低头看向奄奄一息的师姐,始终不忍,
点了点头,重重应了声:"好。"
凌芸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微微的笑意,伸手拭去他脸上的泪痕:"师弟,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别哭得这么
难看……"
话音未落,那只手无力的垂了下去,气绝身亡。
凌华抱着那具尚余温热的身体,一夜之间,他自幼相伴长大的数名同门师兄弟,从小便最疼爱他的师姐,自此
在他生命中消失,再也回不来了。
他终于恸哭出声。
那小小的幼儿,自始至终,没有睁开眼,一直沉沉的睡着。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母亲,因为他自出生起,便
没有睁开过眼。
他沉睡在透明的茧内,尚未破茧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开坑……
完全不敢保证更新速度,建议……等养肥再来看ORZ
2
2、章一
凌昭没有六岁之前的记忆。
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名白衣黑发的少年,背对着他坐在床沿,低着头,不知在沉思还是在发怔。他微
微挣动了一下身子,喉咙里发出一声细细的呻吟。
很疼……不知道为什么,全身都很疼,疼得他想哭。
那少年似是吓一大跳,迅速回头,看到他睁开的双眼,一下子瞪大了眼。半晌,像是不敢置信一般,伸出手摸
到他脸上。
凌昭下意识的伸舌舔了舔那细长的手指,少年被烫到般火速缩回了手指,凌昭的脸皱了起来,委屈的哭了。
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躺在床上,连动一下,都疼得钻心。少年一双好看的剑眉皱了起来,满
眼的不知所措,笨拙的在他身上拍了两下,凌昭便哭得更凶了。
很疼……很饿……
少年慌张的跳起身,犹豫着看了他一眼,转身奔出去了。
凌昭哭得愈发凶了,上气不接下气。没过多久,房门再次被打开,这次进来的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慈眉善
目,面上带着一丝惊讶,走到了床前。
"他醒来了?"
"是。"跟在他身后的少年低低应了一声。
老者伸手摸了摸凌昭的额头,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孔。
"长得……好像。"半晌,老者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少年的视线在凌昭的脸上只停留了瞬间,便移开了,似乎再不想多看他一眼。片刻后,才用冷淡的声音道:"
为何长得不像师姐?"
老者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为何偏偏长得……那么像……"少年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色,偏过头去,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凌华。"老者的手轻轻抚摸上了少年的头,"从今日起,他便是你小师弟了。"
凌华的身子微微抖了抖。
"是你师姐……唯一的血脉。"
凌华低下了头,半晌,轻声道:"弟子明白。"
他看向凌昭,眼神复杂。见凌昭实在是哭得可怜,老者便吩咐凌华:"去端些吃食过来,他在魔茧内睡了整整
六年,才醒来,想是饿得狠了。"
凌华应了一声,再次出去了。老者在床沿坐下,拭去凌昭脸颊上的泪痕,手掌贴在了他的额上,一股清凉之气
即刻间便灌入了凌昭体内。
"还疼得厉害么?"
听到老者慈祥的声音,凌昭恍惚间觉得,似乎不那么疼了。
"这里是哪儿?"他抽泣着小声开口问道。
"这里是凌门,你叫凌昭,我是你师尊。"老者的声音里,含着淡淡的叹息,"你大病了一场……之前的事,
大约都不记得了。不要害怕,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
凌昭慢慢的止住了哭泣,下意识般的将身子贴近了老者,终于觉得心安。
等到凌华端着一碟吃食进来时,只看到那小小的幼儿已经蜷缩在师尊的身旁,再度睡着了。师尊的神情中带着
一丝疲惫,开口道:"他方自从魔茧内挣脱而出,魔气未消,我要先替他驱除净体内的魔气。你去准备一下,七日
后,为师便正式将他收为凌门弟子。"
凌华垂首不语,半晌,才低低应了一声:"是"。
在他转身离开之际,听到师尊在他身后道:"我知道你不愿亲近他,只是他亦可怜。不要因为他父亲犯下的罪
孽,便迁怒于他身上,他只是你师弟,明白吗?"
凌华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快步走出了房间。
七日后,凌昭正式拜师入了凌门,成为了凌门第七代弟子中最年幼的一个。
站在大殿之上,他有些瑟缩,看到当日在他房内出现过的白衣少年,站在一群凌门弟子的首列,便壮着胆子向
他露出了个示好般的笑容。
他听师尊说过,这是他师兄,年纪虽轻,却是凌门弟子中最为出色的一个。隐约间,他希望能和这位师兄多亲
近一些。
谁知师兄只是望了他一眼,便转开了视线,仿佛根本就没看到他露出的示好之意。凌昭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幼
小的心灵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丝刺痛。
好在其他师兄们却对他很热情,待到入门仪式完毕后,便纷纷过来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师尊也含笑看着他
被团团围在当中,神情甚为安慰。
"小师弟长得可真好看,像女孩儿一样。"
"师尊,以后就让小师弟睡在我隔间,好不好?"
"小师弟我带你四处去逛逛,附近好玩的地方可多了……"
一群少年叽叽喳喳的围在凌昭身边,都颇为兴奋。一年前凌门历经的那场魔物之祸,年长些的弟子,几乎都身
殉师门了,留下来的,只剩这些当年被保护在后殿内的年少弟子。一直被悲痛的气氛所笼罩着的凌门,已经许久没
有这么热闹过了。
如今师尊新收的小师弟,白皙漂亮得好似一尊瓷娃娃,那么怯生生的眼神,实在是教人无法不喜欢,也难怪他
们要个个争着向小师弟示好。
只除了凌华。
自始至终,他没有移动过半步。在小师弟被众多师兄弟们争先恐后的围在当中时,他只是向师尊行了一礼,便
转身走出了大殿。
"师兄又要去练功了吗?"
眼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大殿之外,才有人小声的开口了。
"师兄已经这么厉害了,还如此勤加修炼啊。"另一名少年撇了撇嘴,却掩饰不住脸上的羡慕向往之色。
大概他再怎么努力,也及不上师兄。明明年纪相近,却为何差距如此之大呢?这世上果然有所谓天赋这种东西
啊。
"是啊,今天是小师弟入门的日子,也不同我们一起庆祝庆祝。"
"就是嘛……"
七嘴八舌的议论了一会儿,少年们很快便将凌华抛在了一边,快乐的商量起来怎么庆祝小师弟入门。
凌昭安安静静的站着,视线随着那少年的身影,一直到他消失不见。
为什么……所有人都对自己这么热情,唯独师兄,不多看他一眼。
年纪尚小的他,还不明白什么叫被伤害,只是觉得委屈和不解。心里哼了一声,暗自道,你不理我,我以后也
不理你便是了。
这么多师兄都对我好,不独缺你一个。
凌华离开大殿后,便未像他师弟们所想象中的一般是去练功了。
他去了后山。
斜躺在山坡上,嘴里叼着根青草,凌华双手枕在脑后,微微的眯着眸子,望着天上棉絮状的白云。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不需要顾及自己所谓凌门大弟子的身份,随心所欲,自由自在。不需要站在众人之首,
摆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每当他心中有烦恼的时候,便会独自来这后山。这里偏僻安静,极少会有人来,所有人都以为他躲在这里修炼
,其实他不过是在这里放松心情而已。
他知道今日在大殿之上,小师弟怯怯的望着自己,努力的想要亲近自己。
分明是美丽到极致的脸,却无法不令他想起另一张面孔,同样精雕细琢般的五官,同样一双暗金色的眸子。
那样妖冶而美丽,却令他憎之入骨的生物。
不远处新坟累累,埋葬着他的同门师兄弟。只要一闭上眼,浓浓的血腥味似乎又扑鼻而来,满眼鲜红。
当日在院内浴血奋战的凌门弟子,并肩作战,发誓要将那魔物拦住,发誓要保住后殿内的师弟们,却只活下来
他一个。
师尊说,生死由命,身为凌门弟子,一生以降魔卫道为己责,难免会有牺牲。逝去的每一条生命,重入轮回道
,终也会得到新生。凌华,你若看不开生死,又如何能求证大道。
可他始终还是看不开。
做不到无嗔无念,做不到无爱无恨,所以面对着小师弟,始终无法以平常心相待。
他想,即使一生业无法求证大道,他只要能守护住凌门,也没有所谓了。
他不会刻意为难小师弟。
只是……他想,大概他永远也无法待他亲近了。
3
3、章二
凌昭入得师门后,因为年纪尚小,毫无功底,完全跟不上凌门其他弟子的修炼程度,师尊便将他收为了关门弟
子,亲自教习。好在他天资聪颖,心法口诀之类,一教即通,平日里也勤加修习,倒也称得上进步飞速。
而且师兄们也关心他,每日里得闲便来指点他一二,时常乖乖送给他喂招,偶尔轻描淡写的还上两招,还怕凌
昭受伤,挠痒痒般在他身上拍几下,被挡开了,便纷纷笑着称赞小师弟果然天资过人,愈来愈厉害了。
凌昭心底得意,嘴上谦逊的说着多谢诸位师兄承让,眸子不经意般的瞟过,果然一群围着他献殷勤的师兄内,
独独没有大师兄的身影。
他入凌门已经三年了,大师兄在他面前出现过的次数,掰着手指也能数清。
一开始他以为大师兄天性冷漠,对谁都是如此。可是渐渐的,他发觉大师兄其实是个很爱笑的人,无论是谁向
他求教,他都会耐心讲解,认真和师弟们过招。更多的时候,大师兄总是抱着双臂站在一旁,看着师弟们在庭内练
习剑术,嘴角含着抹微微的笑意,显得那么温柔。
可是大师兄从未对他流露出过那种温暖的笑意。
当他与其他师兄过招之时,大师兄偶尔经过,只略瞟一眼,便自行走开了。如果换了是别的凌门弟子,大师兄
一定会驻足观看一会儿,还会出手指点一二。
当他偶有头疼脑热,身体不适时,别的师兄们都跑来嘘寒问暖,关心之情溢于言表,只有大师兄从未在他房内
出现过。
他便是再不懂事,这么长时间看下来,总算也能明白,大师兄一点儿也不喜欢他。
他不求大师兄待他比别的师弟好,只想得到他的一视同仁,为什么也不行呢?他想来想去也不明白,自己究竟
做过什么令大师兄不开心或者不满意的事,为何大师兄唯独对他如此冷淡?
因为性子倔强,他自然也不可能跑去质问师兄,不过是越被忽视,便越想要更加强大,要远远超出所有师兄们
的本事,要让大师兄对自己刮目相看。
我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强,即使这样,也不配让你多看一眼么,师兄?
这样的念头一旦有了,便是根深蒂固般深植于他心底。凌昭更加努力的修炼,就连师尊也不止一次的赞他入门
虽晚,却实在是进步神速。
可还是不够……他想要的,是大师兄用惊异的眼神看着他,发自内心的对他称赞一句。
后来,他无意中听说,大师兄时常会避开众人,独自去后山练功。凌昭恍然大悟——原来大师兄这么厉害,是
因为他一个人偷偷付出了更多的时间和努力。于是凌昭也睡不着了,半夜爬起身来,抓着师尊赠给他的短剑,推开
门摸黑走出了院子。
大殿之后是一片小树林,穿过林子,便是后山了。凌昭借着淡淡的月色,小心翼翼的走在山径之上,想起师尊
曾经叮嘱过他,千万不可独自跑去后山,那里毒虫猛兽甚多,他年纪小,一个人去后山太危险。
凌昭走在黑漆漆的山道上,一边留神附近的动响,一边给自己鼓劲儿:别怕,白天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和师兄们
来过后山,从未见过什么凶猛野兽,也许只是师尊怕自己淘气,故意来吓唬他的。
再说了,身为凌门弟子,妖魔鬼怪尚且不惧,难道还怕区区野兽?
握紧了手中的短剑,凌昭终于攀到了山坡之上。喘着气,他打量了一下周围,在四周树木的遮掩之下,他所处
之地恰巧是小片空旷之处,万籁俱寂,只有虫鸣声偶尔传来。
很好,他满意的笑了一下。
连月色也被遮挡住,这么大半夜的,一定不会有人跑到这儿来。心中默念了一遍白日所学的心法口诀,凌昭拉
开架势,开始认真练习起来。
凌门以剑术见长,辅以术法,讲的是快、准、狠,一击即中。凌昭入门三年,基本的功底也算打得扎实了,他
还未修习过术法,不过最初的二十四式剑招已经练得纯熟,一柄短剑施展开来,倒也如行云流水,颇有架势。
凌昭练得高兴,也不觉得累,斜下里一剑挥出,剑风扫过,竟也带下了三两片落叶,一时间欣喜起来。心想师
尊曾说过,要练到以剑带风,触落旁物,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少说也要五年才能得成。而他不过三年,便能舞出剑
风,可见师尊和师兄们赞他天赋过人,不是哄着他开心的。
这一高兴,便练得愈发起劲了,凌昭一个转身腾挪,剑尖指地,忽然吃惊的看到剑尖处正对着一道淡淡的影子
。随即便听到头顶响起一个声音:"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后山来干什么?"
凌昭大惊,收势不稳,差点跌倒。急忙站住了身形,抬头一看,夜色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人影,白衣黑
发,正是他的大师兄凌华。
也不知道凌华是何时出现的,难道他练得太专心,竟未察觉到?
凌昭一时之间也有些尴尬,不知为何,被大师兄撞破了他半夜偷偷练剑,让他觉得异常不好意思,大约是不想
承认自己害怕落后于其他师兄太多,所以才如此勤奋吧。
"我……我……"吞吞吐吐的,凌昭低着头,瞅着自己的脚尖,不知该说什么。
凌华又如何没看到他是半夜躲在此处练剑?皱了皱眉,对他道:"难道师尊没有告诫过你,不要独自来后山?
白天不多加努力,半夜却来练什么剑?还不回去!"
凌昭一听大怒,什么叫白天不多加努力?他有多努力,整个凌门都知道!再说了,师兄不也经常半夜偷偷练功
?这个时候出现,其实也是想躲开众人来修习剑术吧?难道只许师兄勤加修炼,别人就不许了?
心中一气,凌昭硬邦邦的顶道:"难道此处只准师兄来,别人就来不得?我半夜睡不着,想过来练练剑,不知
犯了凌门哪一宗师训?"
凌华也不想与他一般见识,只道:"我来这里,是因为今夜恰巧轮到我当值,巡视过后便也回去了。你难道不
知此处毒虫猛兽甚多,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凌昭笑了一声,不屑道:"师兄是不想被人知道半夜来此处偷偷练剑,所以才急着赶我走吧?区区毒虫猛兽我
便会怕吗?敌得过我手中的利剑么?"
他站起来还不到凌华肩膀高,竟然也大言不惭的放狠话,凌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对上凌昭那张傲慢不屑的脸
,心中渐渐升起不耐之意。这小师弟自幼便被师尊和师弟们宠坏了,谁都不曾对他说过一句重话,都夸他天资聪颖
,他也便自觉比旁人都要厉害。从未吃过苦头,所以才这般狂傲自大,连他这个大师兄也不放在眼里么?
若是师尊将凌昭交由他管教,哪里还会将他纵容成这副性子。
只不过,他也不想管教便是了。
"我最后问你一次,跟不跟我回去?"凌华拿出最后的耐心,再问了一句。
凌昭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心想你若是求我,我便不与你计较了,让你护送我下山好了。正等着凌华再多哀求
几句,半晌却没有动静了,转头一看,哪里还有凌华的身影。
竟然……就这么把他丢下,一声不吭的走了!
凌昭不敢置信般的四处看了一圈,果然凌华已经走了。他气得发抖,手中的短剑狠狠戳进泥地中,咬着嘴唇,
脸色发青。
还以为大师兄好不容易关心他一次……结果不过是冷冰冰丢下两句话,连句软话也没有,哄他两声也不肯,说
走就走了。
凌昭越想越是气苦,越是委屈,只站在那里发怔。完全没有察觉到离他不远的树枝之上,一条水桶般粗的大蟒
,正吐着信子,悄悄的向他的方向移动着,眼看着已经离他不远,倏忽间张着血盆大口,气势汹汹的朝着他卷来。
凌昭惊叫一声,下意识的举着短剑一挡,大蟒尾巴一扫,便将那柄短剑挥出去老远,"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随即向着他扑了过去。凌昭纤细的身子哪里躲得开,眼见着就要被缠上,正怕得连哭也哭不出来的时候,忽见眼
前白光一闪,剑气撩过,那恰恰扑到他面前的大蟒瞬间被斩为两截。
被喷溅了满身腥臭蟒血的凌昭,呆若木鸡的瘫坐在地上。
凌华收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夜色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到他语气中的冷淡:"现在可以跟我回去了
吧?还是怕得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凌昭回过神来,咬着牙,慢慢站起身子,摇晃着走过去,将掉落在地上的短剑拾起,努力的挺直了身子,看也
不看凌华一眼,从他面前径直走过去,一步步顺着来时的路,向山坡下走去。
凌华眼里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却也没有追赶上去,只是默默跟在了他身后,一直瞧着他进了殿内,这才回转了
自己的房间。
他倒没料到,这小师弟如此倔强,明明害怕得脸色煞白,嘴唇都在发抖,却没有哭出一声。
其实在他看到凌昭练剑之时,便已惊讶。以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而言,小师弟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所料,也比
所有的师弟们当年的修为都要强了。
只是,夸赞小师弟的人已经够多了,他又何必再去锦上添花,哄得小师弟更加不知天高地厚。今日已让他小小
吃了苦头,日后想来他也不敢再不知死活的大半夜跑去后山了。
他不知道,凌昭回到房内后,却是睁着眼望着屋顶,恨到不能入睡。
恨自己面对那大蟒时的软弱与怯懦,更恨自己在大师兄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我一定会……变得更强,比任何人都要强,包括你,大师兄。
再不会让你看不起。
4
4、章三
章三
凌昭自那日后愈发勤加修炼,不敢再去后山,便寻了处殿外无人的角落,半夜发狠练功,几乎从不间断。如此
又过了两年有余,自忖那区区毒虫猛兽,当是不惧了,于是瞒着师尊和其他师兄们,偷偷又独自去了一次后山。当
他将一头试图偷袭他的黑狼斩于剑下之时,凌昭一脚踏在那黑狼的尸身之上,剑尖滴血,嘴边缓缓浮起一抹笑意。
这是他第一次杀生。
没有惊恐,也没有害怕,只有一种陌生的愉悦和兴奋之感在体内不住的流窜。凌昭伸出手指,轻轻拭去剑尖的
鲜血,然后放到唇边,伸舌舔了舔。不过十二岁的少年,脸上浮现出一丝异常妖异的笑容。
鲜血的味道,不但不令人厌恶,反而有一种奇异的甘甜滋味。
他想起那黑狼临死前,仍旧用那双带着戾气的眸子凶狠的瞪着他,即使流了一地的鲜血,也试图一次次的反扑
,直到断气。凌昭忽然发觉,他非常中意这双杀气腾腾的眼眸,一心要置他于死地,无畏无惧。
可惜是头畜牲,如果是人,或许他未必舍得便这么一剑杀了。
他会一次次的击败对方,踏在他倒下的身躯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直到将那人眼中的骄傲和冷意,全部化为
对自己的惊恐以及绝望。渐渐的,臆想中那个本不存在的人,慢慢重叠成了师兄的脸。
师兄无力的倒在地上,软弱而羞愧的看着他,最后终于闭上眼,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想象着那样的场景,凌昭蓦然间愉悦的大笑起来,反手还剑人鞘,随意将那黑狼的尸体一脚踢开,头也不回的
下山而去。
那具黑狼的尸体,没多久便被凌门的弟子在后山的树林内发现。一剑割喉倒也罢了,偏偏一双眼珠还被挖了出
来,血淋淋的丢弃在尸体边上。
即使是头畜牲,这样的死状,也令人心悸。
那弟子担心此事非凌门弟子所为,唯恐有人潜至凌门后山,以如此残忍的手法杀了那头黑狼,急忙禀告了掌门
。于是大殿之上,凌门弟子全数聚集,凌昭毫不隐瞒,大方承认那黑狼试图偷袭于他,被他一剑送去归西。师尊的
面上闪过一丝惊异,缓缓开口道:"你既杀了它,为何还要将它眼珠挖出?"
凌昭不在意的道:"那畜牲临死前还妄图袭击弟子,被弟子杀了后,还死不瞑目般瞪着我。弟子一时不忿,便
将那畜牲的眼珠挖了出来。"
比起当年师兄将那条大蟒活生生斩为两截,凌昭觉得自己等到那黑狼咽气后,才将它双眼挖出,实在可算仁慈
了。
他觉得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桩事,殿内却是一片沉默,平日里都待他亲热的师兄们,莫不用略带着惊恐的眼神
看向他——他们都惊呆了,没料到这个平日里女孩儿般精致秀美的小师弟,下手竟如此残忍。
凌华面不改色,只是垂于身侧的双手,几不可见的微微握紧。
凌昭尚不知自己说错了何话,疑惑的望了望四周。那无辜而茫然的神情,委屈般撅起的嘴,立刻便使得殿内大
半人软下了心肠。
当下便有一名弟子强自笑道:"小师弟不过是杀了一头畜牲,还是试图偷袭于他,出于自卫才下此重手……倒
也算不得什么。"
"说的是,若换了我,只怕也会如此。"
"小师弟年纪轻轻,竟能徒手斩杀恶狼,实在是了不起……"
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不靠谱,到最后竟变成大家纷纷称赞凌昭身手厉害,修为了得。师尊一言不发,直到最
后,才看向凌华:"凌华,此事依你看,当如何处置?"
凌华面色如常,开口道:"照常理,后山毒虫猛兽甚多,若袭击于人,自当斩杀。"
凌昭微微松了口气,心想,原就不过是杀了头恶狼,有甚了不起,也不知是谁多事,还惊动了师尊。
"只是,"凌华话锋一转,"师门有训,年不满十四岁的弟子,不得独自前往后山。小师弟一犯再犯,却该受
罚。"
师尊微微动容:"一犯再犯?凌昭,难道你不止一次偷偷独自前去后山?"
凌昭尚未来得及分辨,便听凌华道:"禀师尊,两年前,弟子曾撞见小师弟半夜跑去后山练剑,被我劝回。原
以为他不会再犯,不料如今又犯。此次算他侥幸,若是只厉害些的猛畜,或是被毒虫咬伤,小师弟岂可全身而退?
若不罚他,只怕日后他不知死活,还要再犯。"
黑狼虽凶狠,但在后山之上,委实算不得多么厉害的猛兽。更何况密林深处,毒虫遍地,凌昭便是再厉害,毕
竟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如此不知轻重贸贸然独自前往,万一被大虫叼进窝内,或是被剧毒之物咬上一口,小
命只怕都要归西。
便是其他凌门弟子,无事也不会轻易去后山。
凌昭怒道:"我这不是没事么?"转而看向师尊,哀求道:"弟子知错了,以后定然不敢再独自前往后山,望
师尊恕罪。"
一干凌门弟子也跟着纷纷求情,替他开脱。
繁杂声中,只听凌华冷冷道:"凌门弟子有违师训者,轻者入思过室闭门思过,重者逐出师门,永世不得踏入
凌门半步。谁敢再替他求饶,便索性替他受罚。"
此言一出,殿内顷刻间噤声。
凌昭心中气极,看向凌华,冷笑道:"不知师兄要如何罚我?"
凌华上前一步,却是向着师尊:"依弟子之见,当令小师弟入思过室,闭门思过三日,以示惩戒。"
师尊看了凌昭一眼,转而向着凌华道:"便依你所言。凌昭,你触犯师诫,理应受罚,如今可有话说?"
凌昭咬着唇,缓缓摇头:"弟子认罚。"
师尊挥了挥手,令两名弟子将凌昭带出大殿,送往思过室。接着便令众弟子退下,独留下了凌华。
"华儿。"师尊看着他,缓缓开口了,"为师记得,当年你不过也是昭儿这般年纪,独自一人去了后山,被猛
虎所袭。而后你奋力斩杀猛虎,回来后便即刻向我认罪。为师不过罚你重抄了一遍凌门师诫,如今你却罚昭儿闭门
思过三日——须知入了那思过室,不见天日,且断绝食物水源,一心思过,方见惩戒之意。一般弟子也就罚一天两
天,昭儿不过十二岁,你却罚他饿足三日,不觉重了些?"
凌华肃声道:"以小师弟的性子,若不罚得重些,他岂会知错?"
便是从未有人罚过他,才纵得他如此我行我素,不知轻重。不让他尝点苦头,他又如何会知道悔改。
师尊叹息道:"你不觉得……对昭儿,你太过苛刻了些?华儿,你想来最疼你师弟们,谁犯了错,必定是你先
向为师求情。唯有昭儿,却是最狠得下心。"
凌华眸色一缩,半晌,低声道:"师尊也觉得弟子,心存偏见,是以处处针对小师弟么?"
师尊只看着他,没有说话。
"小师弟不过十二岁,从未踏出师门一步,剑尖不曾染血。"凌昭抬起头,面色泛白,字字句句道,"第一次
杀生,手段便如斯残忍,且不见丝毫怜悯之心。弟子……只觉心寒。"
大殿之上,小师弟那漠然无谓的神情,只道是一时不忿,便要挖出那黑狼一双眼珠子解气。即使只是头畜牲,
却也足见他心肠之冷酷。
这样的小师弟,无法不令他回想起当年的魔物,嘴角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视所有生命如无物,身影过去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师尊良久没有开口,最后,只轻轻叹了口气:"昭儿既入了我凌门,便是我凌门弟子。只要悉心教导,日后定
也能继承我师门一脉,降魔卫道,成就造化。华儿,别忘了你师姐临终前,托付你的话。"
凌华身子猛然一颤。
"为师也不勉强你,只望你以平常心,看待你师弟。"师尊站起身来,转身向殿后走去,剩下的话徐徐传入凌
华耳中,"你说他手段残忍,不懂何为怜悯之情,怎不想想他之前从未遇敌,第一次遭袭,性命攸关,难免惊惶,
他不过才十二岁,又怎知何谓残忍?华儿,是不是心存偏见,是不是唯独对他最为生分,你扪心自问吧。"
凌华面色瞬变,良久,默然垂首,对着已空无一人的大殿恍惚出神。
自己……当真是对小师弟偏见太深,所以太过苛刻了么?
想起小师弟初入师门时,怯生生望着自己的眼神,眼巴巴想要亲近,却被自己冷淡逼退的委屈之色,及至日后
,越来越深的隔阂,横在他们之间。
他从未对小师弟露出过一丝笑容,即使小师弟从不曾做错过什么。
紧紧抿了抿唇,凌华转身而出。脚步略微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向着思过室的方向,缓缓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发现收藏竟然比评论多……
泪,挺好。我安慰了……
5
5、章四
凌昭一路上都没有开口,两名负责将他带往思过室的师兄,见他脸色阴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他搭腔。
这个小师弟,虽然生了一张漂亮的面孔,笑起来的时候讨人喜欢得很,一旦冷下脸来,却也实在是可怕。好像
浑身上下都往外冒着煞气,真不像个才十二岁的少年。
于是回忆起大殿之上那具被挖去双眼的尸体,两名师兄不约而同的微微打了个颤,一路无言,直到将凌昭送到
门口,其中一人才讷讷的开口道:"小师弟……你且忍忍吧,熬过三天就好了。以后……别再去后山啦!"
凌昭抬头望了一眼,这思过室他久闻其名,却从未进去过。只知道犯了错的弟子,便会被关进去,断绝食物和
水源,一心思过。三天……整整三天,他要在这黑漆漆的屋子里度过,没有食物也就罢了,连水都不给喝——师兄
这是想活活整死他吧?
脸上泛起一丝冷笑,凌昭伸手推开门,跨步进去,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他身后,随即传来了大门落锁的声音。
头顶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离得那么远,便是使劲纵身跳跃,也无法够得着。
凌昭慢慢的坐下,抱住双膝,身子蜷成一团。
其实他才只有十二岁。
他也会害怕,会恐惧,一个人身处于无边的黑暗之中,狭小的密室,只能听到自己微微的呼吸声,好像已经被
这整个世界遗弃。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凌昭仰起头,整得大大的双眼,倔强的,不肯流泪。
也不知在黑暗中呆了多久,恍惚间,似乎听到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凌昭身子蓦然一震,满怀希望的跳起
来,跑到门边,侧耳一听,却又毫无动静。他怔怔的站着,良久,缓缓的贴着门板,滑坐在了地上。
大概是幻觉吧。
凌昭在那思过室熬了一天一夜后,便有些撑不住了。
没有人来看他,也没有人来给他送水和食物。睡着和醒着毫无区别,闭上眼睁开眼都只是黑暗,唯一的感觉只
有饥饿和渴。而时间早已没有了概念,他在这里呆了多久,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出去,这些,他都已经分不清了,只
能呆呆的仰着头,望着头顶的窗户虚弱的出神。
忽然,他看到有只手出现在了窗户边,然后那窗户便被撬开了,两个馒头被从上丢了下来,紧接着,又丢下来
一个水囊。
凌昭瞪大了眼。
那只手很快的缩了回去,将窗户合拢。依旧是无声无息,凌昭不知道那人是何时出现的,也不知道他是何时离
开的,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他在做梦。双手摸索去过,触到还冒着热气的馒头,才明白过来,真的是有人来看
他了。
一定是……他的某个师兄,怕他饿坏了渴坏了,偷偷的来照应他。
凌昭知道思过室外一定有人看守着,能避开众人视线,跃上房顶,偷偷丢食物和水囊下来,不知道是哪个师兄
,胆子这么大,武功又这么好。
对他这么好。
凌门师训甚严,既然他被罚受过,谁敢来偷偷看他,还给他送吃的喝的,一旦被发觉,定会受到重责。凌昭捧
着那两个馒头,眼眶有些湿润。
师兄们平日待他好,惯着他宠着他,舍不得他受一丝委屈。可那日大殿之上,大师兄一言既出,竟没有一个敢
开口多为他求一句情。
没人愿意替他受罚。
他终于明白,人心都是自私的。他并不恨那些总待他亲热的师兄们在关键时刻选择了退避三舍,毕竟连师尊都
说他有错,那他便定然是真的错了。他只是忽然懂了,这世上,没有人是舍得委屈了自己,宁愿冒着风险,也要对
他好的。
只除了这不知名的师兄。
凌昭一边默默的啃着馒头,一边暗地里发誓,等他出去后,一定要找出来是哪个师兄偷偷来看他,以后一定要
加倍的对那名师兄好。
只对他一个人好。
在那只手出现后的第二天,第三天,凌昭总会在固定的时刻,看到头顶的窗户被撬开,然后从上面丢下水和食
物。虽然给的不多,但也已经足够了。足够他挨过那漫长的三天,终于等到了房门被打开的时刻。
两名师兄进来,小心翼翼的将他从地上扶起,一边心疼的看着他,一边叹着气说:"小师弟你受委屈了……饿
坏了吧?先回房吧,我去替你拿吃的!"
凌昭摇摇头,他虽然虚弱,却异常的清醒。坚持要先去见师尊,认了错后才肯回房。他的双眼一时之间还不能
适应陡然而来的亮光,用手微微遮着,然后终于看清师尊其实已经站在门外了。
他看到师尊向着他伸出了手,他听到师尊叫了他的名字,声音仍是那么的慈祥。向前迈出一步,才恍惚看到师
尊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身影,但是太模糊了……他甚至无法分辨出那是谁。
他晕过去了。
醒过来后,身边围满了人,师兄们无不用担心的目光看着他。
师尊便坐在他身侧,见他终于醒来了,微微松了口气,转头吩咐教人送了碗水过来,然后将他扶起,喂他喝水
。
凌昭将唇凑到碗边,喝了两口水,师尊便将碗移开了。然后便有人端了碗粥过来,师尊亲自一勺一勺喂他喝下
了粥。凌昭缓过气来后,便虚弱的抬起头,视线在周围的一圈人身上扫过,想分辨出来究竟是哪个偷偷去看他的。
然而他实在无从分辨,因为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是非常担心和关怀他的模样。
然后他的眼神微微抖了抖。
他竟然看到了几乎从未在他房内出现过的大师兄。
大师兄并没有挤在他的床前,他站在门边,望过来的眼神有些陌生。他见惯了师兄无甚表情的脸,此刻那张脸
上,仍旧没有流露出多少情绪,只在眼底,有一丝他看不懂的波动。
是来看他死了没有吧?
凌昭的唇角微微掀了掀,向着大师兄露出一抹嘲讽般的笑。
大师兄神情蓦然一凝,嘴唇抿了抿,转身便出去了。凌昭收回了视线,依旧虚弱的躺在床上。他的心头忽然涌
起一阵胜利般的喜悦,似乎就在刚才,他终于在大师兄那里扳回了一局。
他可以向师尊认错,却死也不会向大师兄低头。
那之后凌昭休养了一段时间,很快便恢复了过来。其实他并没有受太多的苦,他一直记得那黑暗中的每天两个
馒头,和一袋水囊。
只是他一直都不知道究竟是哪位师兄,偷偷去照应了他。师兄们一如既往的关心他,宠溺他,只是没有一个私
底下向他承认,曾经去看过他。
难道……是师尊?师尊心疼他,又不好驳了大师兄的面子,是以偷偷吩咐了哪名弟子暗地里照应他,却又不让
他知道?
凌昭心中焦躁,实在是忍不得了,便去偷偷问了师尊。师尊先是一愣,然后缓缓的笑了,摸着他的头道:"不
是为师,大约是你哪个师兄,心疼你,怕你受不住那样的苦,所以偷偷去看了你吧。"
凌昭后悔不迭,心想万一师尊去查究竟是谁竟敢违背师训,偷偷去看他,岂不是害了那位不知名的师兄!忙恳
求道:"弟子已经知错了,以后也绝不再犯。师尊千万不要去查是哪名师兄偷偷来看我,便是查了,也不要罚他,
要罚便罚我吧!"
师尊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为师便也既往不咎,放心吧。"
凌昭这才安心的离去了,只是心头的那丝疑惑,仍旧未能解开。
见他离开,师尊脸上的笑意却并未敛去。若有所思般的抬头,视线落于大殿之外,空地之上,年轻的弟子们正
在凌华的指点之下,费力的纵横跳跃,练习着轻功。
凌门众多弟子之中,能将轻功练得出神入化,黑暗中来去无声的,也就那一人了。
当日狠心定下这样的重罚,事后却又偷偷摸摸去看他,他竟不知凌华是这样别扭的性子。其实心底还是关心着
那孩子的吧?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他既不肯说,想必也有自己的缘由,师尊便也不去戳穿了。
也许,日后凌昭也会渐渐发觉,他那冷淡的大师兄隐藏着的这样一份温柔吧。
6
6、章五
凌昭自从被关了一次思过室后,性子便变得沉稳了许多。其实从小时候起,他便是个聪明的孩子,懂得怎样利
用自己那张讨人喜欢的脸,得到所有人更多的疼爱。因为一直被纵容着,难免会有些任性和骄傲,总觉得即使自己
做错了什么,只要不是太离谱,便不会受到责罚。即使师尊当真要罚他,还有一干师兄们替他求情呢。
从思过室出来后,他才明白过来,并不是无论他做错了什么,都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原谅。他也不过是普通凌门
弟子中的一员,没有随心所欲的权利。他表现得更加谦逊乖巧,将所有时间都花在练功上,当师兄们称赞他的时候
,再不会露出那种表面上谦虚实际上却得意到不行的笑容,而是略带羞涩的低下头,轻声说多谢。
他终于满了十五岁,修长柔韧的身躯,漂亮精致的面孔,垂下眼帘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如羽扇般美丽,衬着那
一抹羞涩的笑容,实在是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大约是这种突然而来的沉静,让他变得更加的讨人喜欢。以前偶尔还会从他身上流露出来的嚣张和凌厉,都被
他小心翼翼的掩盖了起来。大师兄仍旧不待他亲热,只是也再没用那种明显冷淡的眼神看着他了,偶尔在他独自练
剑的时候,还会稍微停下来看一会儿——不过也仅仅是在一旁看着罢了,从来没有加以指点的意思。
只是凌昭也不在乎,他和大师兄就如同两团同样冷冰冰的空气,就算不小心撞在了一起,也不过是无视对方各
走各路而已。
又过了两个月,凌昭终于领到了他自入师门以来的第一份任务——下山去一个名为"大柴坡"的村庄,察探那
里连日来发生的离奇命案。
按照凌门惯例,座下弟子在年满十五后,便有了受师命下山除妖降魔的资格。蜀山脚下向来不太平,此地灵气
充沛,莫说是修仙之人喜聚此处,便是各类妖魔鬼怪,也一直蠢蠢欲动,欲借蜀山灵脉而修炼。凌门弟子以降魔卫
道为己任,每年都会派遣弟子下山除妖。如今早有负责在外察探的弟子回报,道是大柴坡近日来总有村民莫名其妙
身亡,疑似妖魔为祟。师尊微一沉吟,对上凌昭一双跃跃欲试的眸子,心中了然,便笑道:"昭儿至今未曾下过山
,也罢,此次便交由你去办,算是入门来第一次试炼吧。"
凌昭大喜,他一直想知道自己究竟修炼到了何种地步,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实践。如今师尊将这项任务交给他,
总算是让他有了施展拳脚的机会。
正要开口领命,却听师尊又道:"不过你是第一次下山,还是由一名师兄陪同你一道前去安全些。"视线在殿
内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了凌华身上:"凌华,便由你同昭儿一起去吧。"
凌昭顿时心中一惊,眉头皱起,心道师尊明知他与大师兄最是不合,为何偏要派他们同去?无论指派哪名师兄
同他一起下山,也比让他和大师兄同去要强啊!这一路上相看两厌,也不知道会多苦闷。想必大师兄也不愿意和他
一道下山吧?
谁知凌华却是毫不迟疑的躬身领命,凌昭不由得转过头,诧异的看向师兄。只见凌华神色如常,似乎并不觉得
师尊之命有何不妥之处。
也是,大师兄从来不曾违背过师尊的命令,即使是再不喜欢他,也不得不和他一同前去吧?
凌昭在心里轻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开口说什么。翌日一早,便同大师兄拜别了师尊,一道下山而去。
凌昭长大十五岁,第一次离开凌门,一路上难免处处新鲜。凌华走在前头引路,偶尔见凌昭因贪恋路上风景,
走得慢些,倒也不曾催促,放慢些脚步等他,只是时时抬头望天,怕耽误了行程,天黑之前走不到大柴坡。
好在凌昭毕竟不是三岁幼童,虽时时见到些在凌门时不曾见过的稀奇事物,即使心中好奇,到底也懂得任务要
紧,一路上倒也不曾落下。只是两人相伴行来,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只管埋头赶路,难免有些胸闷。
若是换了别的师兄同他一起下山,一路上说笑解闷,怎会如此郁卒。
凌昭闷闷不乐的想着,忽见道边青草丛中盛开着一簇簇幽紫色的小花,状如铃铛,迎风摇曳,甚为妖娆,不由
自主的便停下了脚步,想伸手去采一朵。
谁知刚伸出手,还未触及到花瓣,便只觉耳畔风声掠过,剑锋削来,竟是大师兄一剑将那花枝斩断,另一只手
猛的将他拉开。凌昭吓一跳,一转头,对上大师兄一张无甚表情的脸,只听他淡淡道:"别碰,有毒。"
凌昭一惊,低头一看,那被斩落的花瓣零散于地,附近恰有虫蚁爬过,在触及到花瓣时,"哧"的一声,一动
不动僵死在原地。
凌昭猛然瞪大了双眸,想不到看起来那么美丽的花朵,竟然是剧毒之物。
"你没看到这花丛之中,竟没有一只蜜蜂蝴蝶么?"大师兄将剑插回背上,看了他一眼,道,"越是剧毒之物
,往往外表便越是美艳,这次受了教训,以后别乱伸手碰触那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
凌昭原本还有些感激他及时出手相救,谁知大师兄一开口便是硬邦邦的训斥之语,想道谢的话语一下子堵了回
去,沉下脸,冷冷道:"多谢师兄提点教训,师弟一定铭记在心。"
凌华又看了他一眼,转身依旧走在了前头。凌昭默默的跟上,一路上再看到何种新奇之物,也不多瞧一眼了。
两人走了一天,终于赶在日落西山前,到了大柴坡。
大柴坡是座小小的村庄,不过几十户人家,百来余口人。凌华和凌昭来到村口,恰见一支送葬队伍沿着山路往
附近山头而去,黑漆漆的棺材被抗在队伍中央,送行之人披麻戴孝,个个神情麻木。
凌昭正想上前询问这人是如何死的,却被凌华拉住,站到一边,眼看着那一行人渐渐远去了。他心中有气,转
头对着凌华道:"为何不问问他们,那人是怎生死的?"
他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察探这村子里为何会有人莫名其妙的接连而亡么?
凌华神色肃然,半晌,才开口道:"问也是白问,这些人不会理你,因为他们根本就没看到你。"
他一看到这支奇怪的送葬队伍,便发觉送葬之人有些不对劲,按理说死的那人应当是他们的亲人,可这些人一
个个神色木然,脸上不见丝毫悲痛之色,走路如同牵丝木偶,显然是已被摄走了心魂。
看来……这村子里,还不知潜藏着何等厉害的东西。
凌昭一怔,还不及开口,便已被凌华拉着向前走了。渐渐地,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村子里太安静了,莫
说人声,便是连鸡鸣狗叫,也不曾听到一丝。
时不时会有些村民出现在他们附近,可是却没有一个上前询问他们从何而来,要找何人,只是视而不见般的从
他们身边走过。凌华不动声色,跟在那些村民的身后,一直走到村后的一棵大树面前,凌昭猛然一惊,只见一名女
子,被绑在树上。
凌华停住了脚步,那女子披头散发,哭得好不哀戚,奈何被紧紧绑住,动也不能动。那些村民都围在她身边,
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女子,凌昭注意到他们手里都握着菜刀锄头之类的利器,似乎准备要将那女子活活打死。
女子猛一抬头,看到了他们,哭着喊道:"两位公子救命!他们都被妖怪迷惑了心智,要将我杀了血祭!"
凌昭纵身便要往前将那女子解救下来,却被凌华猛然一拉,他不解的转头,却见凌华的唇角挑起一抹冷冷的笑
,缓缓开口:"哦?要将你拿去血祭,血祭谁?是不是一只死而不僵的千年鬼物?"
那女子倏然变色,凌昭一愣,心想师兄如何会知道这村子里作祟的是一只千年鬼物?还未开口相问,便只觉一
阵阴风扑面袭来,原本还有些亮色的天空,瞬间黑了下来。
那女子不知何时竟已挣断了身上的绳索,笑吟吟的一步步向着他们走来,每靠近一分,阴冷之息便愈发的明显
。凌昭心中顿时一凛,举剑相迎,却被一群村民扑将上来,死死按在了地上。
他大怒之下,便要挥剑将这些村民砍开,却听凌华一声疾喝:"不要伤了他们的性命!"
却原来凌华也被一帮村民给按住了,这些人也不知从何来的力气,只管不要命般的将他们困住。无论凌昭如何
挣扎,也不能动弹,且这些人似乎毫无痛觉,即使被他的剑气所伤,眼见着伤口处汩汩的往外冒着血,哼也没人哼
一声。
怎么办……凌昭不由得心中焦躁,又不让杀了这些人,光凭力气又挣脱不开,难道眼睁睁看着那女鬼过来亲自
动手收拾掉他们?
那女鬼走到离他们不远处,停下了脚步,笑嘻嘻的道:"原来是修炼之人……姊姊我最喜欢像两位公子这般纯
阳之身了。哎呀呀,从哪个下口才好呢?"
她歪着头,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般,满面天真之色。
凌华轻声一笑:"只怕你胃口没那么好,一个也吞不下。"
话音未落,只见他身上猛然迸发出一道强烈的气劲,将那些按住他的村民弹开,纵身一跃,一把将凌昭的身子
提起,猛的向外抛出。
凌昭只觉身子瞬间腾空而起,耳边响起师兄的声音:"此事你休要插手,等天明后我自会去找你!"
凌昭怒吼一声:"我不走!"然而身子已被掷出数丈之外,落地后一阵生疼,再睁眼一看,眼前黑漆漆一片,
不远处一团黑气笼罩,哪里还有师兄和那女鬼的身影。
原来凌华在那女鬼开口之际,便已发觉她想用鬼气张开结界,将他们围困在内。千年女鬼,便是他亦不能夸口
能轻易降服得了,更何况凌昭年纪尚轻,修为不够,又如何是这女鬼的对手?万一被那女鬼所伤,而他搭救不及,
后果便不堪设想。只得将他及早抛出,出了这结界之外,应当便安全了。
只是……凌华皱了皱眉,那女鬼太过狡猾,自己不动手,却让那些无辜村民一个个向他扑来,逼得他投鼠忌器
,那女鬼反而觉得有趣,神色自得的看着他。
"真可惜……居然被逃掉了一个。"女鬼叹了口气,惋惜般的看着凌华,"不过,没关系,先吃了你,我再去
找他也不迟。"
然后她的脸上露出一抹森然的笑,身子凌空而起,慢慢的向着凌华飘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某人要大开杀戒了。
会是谁呢?歪头。
7
7、章六
凌华不动声色,只等那女鬼靠近,便打算一击即中。不料那女鬼在离他不远几步之处,又停了下来,似笑非笑
般的看着他,长袖拂过,那些被迷失了心魂的村民便七手八脚将他困住手脚,架着便往那女鬼面前送去。凌华运起
内气,几次三番将他们震开,却又屡屡被他们反扑过来,哪怕浑身是伤,鲜血淋漓,这些人只是顶着表情麻木的脸
,舍生忘死的充当着那女鬼的肉盾。
凌华心中焦躁,却又无计可施,那女鬼笑得好不开心,抬手轻轻拂了拂发丝,满意的看着凌华被制住了手脚。
她伸出留着长长指甲的手指,轻轻挑起他的下颌,声音如少女般娇媚:"劝你还是别徒费力气,乖乖从了我,姊姊
一定会温柔的待你……"
话音未落,凌华陡然出手,指间夹着符纸,挟起一道天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向那女鬼的额心。只听一声
惨叫,那女鬼瞬间跃开,却仍是慢了一步,一张姣好的脸蛋顿时被烧焦了一半。她急忙伸手往脸上一摸,向着凌华
厉声嚎道:"你竟敢弄伤我的脸!"
凌华冷冷一笑:"不过是张皮囊,真以为是你自己的脸?"
他一招得手,正要顺势再给那女鬼一个痛击,忽然身子一颤,不敢置信般的低头,却见自己肋骨处戳出一柄明
晃晃的尖刀,汩汩的鲜血喷涌而出。
竟是他身后的一名村民,趁他不备,狠狠捅了他一刀。
凌华修为再高,终究是凡人之躯,受了伤行动一缓,瞬间便又有数把利器往他身上砍来。那些村民目光呆滞,
却是个个凶性大发,在那女鬼的驱使之下,齐齐向着凌华发动攻击。不过片刻,凌华身上便又添了数十处伤。
一袭白衣早已被染得鲜红,凌华大喝一声,长剑出鞘,剑风扫过,将围在他身边的村民猛然挥开,随即身随剑
走,直直向着那女鬼扑去。那女鬼竟是手疾眼快的随手抓过一个村民,往前一送,只听"哧"的一声,长剑没入了
挡在那女鬼身前的村民胸内。
女鬼哈哈大笑,随手将那名村民抛开,另一只手猛然一抓,将凌华的领子揪住,往自己面前一拖。
"你舍不得伤了他们,便终究奈何不了我。"她笑得阴森,烧焦了一半的面孔,说不出的恶心而诡异,"修炼
之人总是这么蠢……你还想着救他们?可别自己都死在他们手上!"
凌华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你作恶多端,迟早逃不过天谴。"
女鬼仿佛听到了多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得浑身发颤:"天谴?若有天谴,我如今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笑
容敛去,阴森森的看向凌华,"我只知道像你这种口口声声要除掉我替天行道的正义之士,却是一个个有来无回,
全都成了我的腹中美食。"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很饥渴……这年轻的修炼之人,体内怎会有如此纯澈而强悍的真气,勾得她蠢蠢欲
动。
已经多少年没有遇到过这样难得一见的美味了。
凌华被她一把掐住了脖子,紧接着身子一紧,竟是被那女鬼拦腰拖进了怀内。陡然伸出的血红长舌在他脖子上
舔了一口,女鬼发出一阵尖利诡谲的笑声。
就在这一刹那,一股强烈而汹涌的杀气自结界入口处忽然涌了过来。
凌华一惊,猛然睁眼,那女鬼似也吓了一跳,缩回了长舌,瞪着眼看过去。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只见一道身影缓缓的走近,女鬼神色一变,长袖挥过,那群村民们便浑浑噩噩的向着
那人影冲了过去。"哧"的一声轻响,瞬间扬起漫天血雨,那人似乎连手都没怎么动,一步步踩着脚下的尸体,走
了过来。
那些村民们全都被他瞬间分尸,再也爬不起来了。
女鬼终于露出了惊恐的神色,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走到了面前,面无表情的望着她。眼见着他微微扬起了手,女
鬼急忙将凌华往身前一拖,却是被那人顺势一揽,将凌华从她的手中夺了过去。
凌华睁大了眼,失声叫出来:"小师弟?!"
那人正是凌昭,他转过头,看着凌华,嘴角缓缓勾起一丝笑:"师兄,太慢了。师弟实在等不及,只好来找你
了。"
"你……你为何将那些村民全都杀了!"
凌昭又笑了起来,语气十分随意:"谁叫他们挡着我的路。"
凌华说不出话来了,这种陌生而冷漠的表情,漫不经心的语气,真的是他小师弟么?眨眼之间便将数十名村民
杀光,却好像不过是件无关紧要般的事。
然而不容他多想,那女鬼已经扑了上来。鬼气冲天而起,长长的指甲仿佛要将他们的皮剥下来一般,瞬间已袭
至面前。
凌昭身子微微一侧,一把擒住了那女鬼的手腕,转头看向凌华:"师兄,如今挡路的已经没了,难道还束手束
脚吗?"
凌华一咬牙,强忍住身上的剧痛,掏出符纸便往那女鬼身上拍去。女鬼尖叫着想要避开,奈何却被凌昭锁住了
身子,躲避不开,额心、咽喉、胸口三处瞬间被天火所噬。她蓦然发出一声厉嚎,一道黑气从体内蹿出,凌昭手疾
眼快的一掌拍下,随即长剑刺出,贯穿了她的胸口。凌华也不敢怠慢,瞬间以符纸封住她的七窍,念动真言,那女
鬼挣扎惨叫着,终于慢慢化为了一具焦尸。
凌华身子一晃,被凌昭伸手接住,微微睁开眼,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你……"
你真的是……我那小师弟吗?
话还没有出口,伤处一阵剧痛袭来,他无力的瘫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凌华终于悠悠醒转过来,发觉自己正身处一片树林内,不远处燃着火堆,小师弟就坐在离他不
远之处。
费力的发出一声呻吟,凌昭立即回头。奔到他身边,犹豫了一下,将他身子扶起,喂了些水给他喝,低声道:
"师兄,你受伤太重,我替你粗粗包扎了一下,还是快些回师门吧。"
凌华分辨着他的神色,依旧是他往日所见的那个小师弟,说话时不看他的脸,分明是待他生分,却又不得不照
顾于他。
"你记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何事?"
小师弟的神色微微一变,坐回了火堆旁,良久,声音暗哑的道:"不记得了……只知道我被师兄抛出去后,心
中又急又是担心,不知怎的便闯入了那结界之内,看到师兄重伤,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我便毫无印象了。
"
他的神情中带着一丝茫然和惊惶,想必是清醒过来后,见着满地的残肢鲜血,尸骨累累,吓得不轻吧?
凌华闭了闭眼,在心底长长的吐了口气,睁开眼,看向凌昭:"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曾经私底下闯进过凌门
后山的禁地?"
凌昭大惊,颤声道:"我没有!师门有训,严禁任何弟子靠近禁地半分,我又怎会明知故犯!"
凌华逼视着他:"当真没有?"
凌昭心中一气,扭头道:"没有!从来没有!信不信随你。"
凌华凝视了他半晌,终于转过头去,良久,才开口道:"既然没有,便是最好。"
他还记得小师弟当时那似笑非笑般的神情,抬手间毫不犹豫取人性命,手段残忍,笑容轻松,竟是酷似当年那
个魔物。
怎么会呢……小师弟自魔茧内出来,便已被师尊驱除净体内的魔气,这么多年,从未失常。师尊曾说过,小师
弟如今已是个普通凡人,是他凌门弟子中的一员,又怎可能……会突然变成个魔物?
或许,是那一刻小师弟受了刺激,体内魔气忽涌,一时之间控制不住,便大开杀戒了吧?
凌华转头,看到凌昭怔怔的坐在火堆旁,神情仓惶无助,便不由得心软了。
无论如何,即使他体内流着那魔物的血,他终究自己也不想变成那样。那些村民……其实也早已被那女鬼吸干
了精气,便是救也救不回来了吧……
"那些村民的尸体呢?"
凌昭低下头,半晌,苦涩的道:"已经就地掩埋了。"
凌华叹了口气,费力的撑起身子道:"既然除去了那女鬼,天明后,你我便回师门吧。"顿了顿,又道,"此
事由我来向师尊交代,你不必多言。"
凌昭眸色一闪,没有开口,只点了点头。
等到二人回了凌门,凌华身负重伤,自然是急忙被抬到房内医治。他粗略向师尊交代了始末,有意无意般,却
是略过了凌昭杀光村民一事未提,全推到了那女鬼身上。
凌昭微微的松了口气,见师兄服了药,已经躺在床上休息了,便随着其余师兄们离开了。
夜深,一道人影悄悄闪出了房内,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凌门后山禁地之内,幽暗的山洞之中,浑身布满了符文,被封印于阵内的魔物微微睁开了眼,嘴角挑起一丝笑
,缓声道:"你来了。"
他的面前,一名少年负手而立,沉默不语的看着他。
一年前,他无意中走到这禁地附近,不过是好奇的在洞口处看了看,随即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将他拉扯进
去,设在洞外的结界竟阻挡不住,硬生生将他带到了这魔物面前。
莫名的,他对这从未见过的魔物,竟生出一丝无由的亲近之感。
"你好像有些变了……"魔物幽深的眸子,紧紧的锁在他身上,"血的味道……呵呵,终于尝到了血的味道吗
?滋味不错吧。"
少年后退了一步,半晌,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以后我也不会再来了。"
他转身便走,那魔物眯起了双眸,笑得愉悦。
"你会再来的,就像你一次次说不会再来了,可你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偷偷来见我。"
少年恍若未闻,只是身子颤了颤,瞬间跃出了洞外,头也不回的飞奔而去。
魔物哈哈大笑起来,仰起头,望着洞顶,笑得那么开心。
他的苦心终究没有白费。
流着魔族的血液,怎可能成为凌门的修仙之人……太可笑了,真的是太可笑了。
这帮愚蠢的凌门之人,一定会付出最为沉重的代价。
8
8、章七
凌昭一口气跑回房间,只觉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那股不知名的力量拉扯进那个山洞时,看到阵法之中束缚着的魔物,雪一般白得几乎透
明的肌肤上,布满了赤红色的符文,异常的妖冶,异常的美丽。暗金色的眸子微微睁开,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魔物
的唇边浮起一抹妖异的笑,似乎低低说了一句什么,只是他没听清。
他当时惊惶失措,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闯入了禁地。想逃,然而视线却仿佛胶着在了那魔物身上一般,转不开眼
珠,明知这是被师门封印在禁地中的魔物,明知自己犯了大忌,却仿佛被引诱着一般,不由自主的慢慢靠近那魔物
。那美丽得令人恐惧的生物,似笑非笑般望着他,微微伸出双手,似乎想要碰触他,却又被阵法束缚着,无法得以
自由。
他的心内有种说不清的兴奋,隔着法阵,无法控制般的伸出了手,在碰触到法阵的瞬间,清醒过来,急忙缩回
了手指。
"我终于等到你了。"他听到魔物低沉而愉悦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终于被我等到
了……"
看到那魔物蠢蠢欲动,似乎想要挣开法阵抓住他一般,凌昭吓得转身逃出了洞去。然而却又忍不住,一次次又
靠近那禁地,一次次被吸引进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设在洞口外的结界,根本就拦不住他。渐渐地,他不再惧怕那魔物,当他试探着开口和那
魔物说话时,魔物竟也饶有兴致的回答了。
"你……认识我?"
魔物盯着他,暗金色的眸子熠熠生辉,唇角含笑:"若我说——你原本就是与我关系非比寻常,你信么?"
凌昭面色大变,害怕的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的反驳:"怎可能!我生在凌门,长在凌门,自然是凌门子弟,与
你这魔物有何关系!"
"哈哈哈——"魔物大笑起来,眸子里闪过一抹恨色,"凌门子弟?真是可笑,那些蠢物还真将你尽心尽力抚
养至今。说起来,我倒要感激他们呢……"转过头,看向凌昭,饶有兴致般的开口问道,"那么,我问你,如今在
凌门内,你的实力能排上第几?"
凌昭一时语塞。
"我记得凌门之中,有个非常强悍的弟子。"仿佛回忆起了什么,魔物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充满了恨意,和
几乎想要将那人生吞下腹般欲得之而后快的饥渴,"年纪应当也不大,当年就凭他一人,生生阻了我的去路。只有
那一个人,才配得上我多看一眼。"
凌昭一怔:"你说的……难道是我大师兄?"
他一直都听说过,当年大师兄只身对抗魔物,白衣染血,拼死将那魔物挡在了门内,护住了凌门其他弟子们的
性命。
原来……就是眼前这个魔物。
"我不知道他是你哪个师兄。"魔物的视线落回到了凌昭身上,唇角微微上翘,"不过,听你之意,你大师兄
很强?比起你来又如何呢?"
凌昭咬住了嘴唇,半晌,不甘心的道:"他是凌门之中,实力最强大的弟子……修为自然也在我之上。"
魔物眸中戾气一闪,声音瞬间冷了下来:"若非我被困,他在我面前又算得了什么?"看向凌昭,笑得邪魅,
"如果我说,我能让你变得比他更强,超乎你所想象的强大。你愿不愿意答应我一个条件,来得到我的力量?"
凌昭面色瞬变,不假思索的低吼:"你是魔物,我怎可能被你利用!"
想要利用他来逃出这法阵?他怎可能上这魔物的当!
"既然明知我是魔物,为何还一次次忍不住来见我?"魔物大笑起来,无比愉悦,"其实你很想得到我的力量
吧?真的不想试一试么?"
凌昭身子一颤,几乎不敢再看那魔物诱惑般的笑容,转身疾奔而走。
不,我不能被这魔物迷惑了心智,做出背叛师门之事!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拼命克制着自己想要再偷偷进入禁地的念头。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
感觉——那个魔物,分明应当是被所有凌门弟子所憎恶的,而他,却有种无法抵挡的亲近之感。
难怪师尊曾说过,魔物最擅于诱惑人心。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便和大师兄一道下山了。而就在那一夜,他第一次尝到了鲜血的滋味。
不是曾经被他斩杀的恶狼,而是人类的,血的滋味。
就在他冲破结界的那一瞬间,体内似乎有一股一直被禁锢着的力量,莫名的苏醒了。第一个出现在他眼前的村
民,被他挥手间撕成碎片,鲜血令他兴奋,所有阻挡住他去路的活物,通通化作了满天血雨。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象到的强大,那股力量令他颤栗,却也令他愉悦。直到后来消灭了那女鬼,他看到师兄昏迷
前那震惊的眼眸,才稍微清醒了一点。回过神来一看,满地残肢断骸,鲜血淋漓。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在短
短瞬间,取了那么多条人命。
他害怕得几乎发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醒过来后的师兄,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幸好师兄后来竟也相信了他的话
,没有再深究,并且还在师尊面前替他隐瞒了下来。
他第一次对师兄生出了感激之情。
可是为什么……他会在那时候,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一般?
凌昭不敢去细想,他想起师兄质问过他,是不是曾经私闯过禁地。如今回想起来,难道只要入了那禁地之人,
便会受那魔物的影响,变得嗜杀而残忍?而那魔物,为何又会察觉到他杀了人,尝到了鲜血的滋味,笑得那么愉悦
?
难道他……真的和那魔物之间,有何不一般的关系?
凌昭越想越害怕,后悔不该私闯入禁地,不该被那魔物所惑,差点迷失了本性。
以后,以后一定再也不去见那魔物了!
凌昭在心底发誓,强自镇定着,慢慢睡着了。
翌日,凌昭一早起床后,经过师兄的房间时,迟疑了一下,想要进去探视,又怕师兄仍在休息,不敢打扰。恰
巧见另一名师兄端了汤药过来,便站在一侧,等那师兄推开了门后,跟在他身后进去了。
凌华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见了他,微微怔了一下,凌昭有些尴尬,似乎这是他第一次踏入大师兄的房内。
好在师兄也没说什么,勉强撑起身子,喝了药,仍旧躺回了床上。那名师兄陪着凌华说了会儿话,凌昭只是低
着头站在一边,等到那名师兄端着空碗准备离开时,见凌昭还傻呆呆的站着不动,不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小师
弟……有话要和大师兄说?"
凌昭紧抿着唇,半晌,微微点了点头。
师兄不禁失笑,抬手拍了拍凌昭的肩:"都是同门师兄弟,莫非小师弟还不好意思?好吧,我便先走一步,你
陪着大师兄说说话吧。"
他心里也知道这小师弟素来和大师兄不怎么亲近,或许是这次下山后,关系有所改善,想要来看看大师兄的伤
势,却又别别扭扭有些抹不开面子。真是的,大师兄又不是小气之人,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小师弟却是毫发无损
,可见大师兄对他保护得周到。有什么心结,趁早解开了也好,这么想着,便笑着看了他俩一眼,推门离开了。
那名师兄一走,房内便只剩了凌昭和凌华二人。一时间凌昭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扭捏着开口:"师兄
……好些了么?"
凌华倒也没想到凌昭竟会来看他,毕竟这些年来,二人之间几乎连句像样的话都没怎么说过。见凌昭如此不自
在,不由得心底叹了口气,原来他们竟已生分到如此地步。只得顺着他的话答了句:"不碍事,调养段时日便好了
。"
凌昭低着头:"多谢师兄……没有在师尊面前说我……"
凌华知道他指的是何事,微微摇了摇头,道:"不必谢我,我也只是不想节外生枝罢了。"顿了顿,又道,"
你……当真对那晚之事,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凌昭身子微微颤了颤,重重点了点头:"委实是毫无印象了。"眼眶蓦然一红,急忙忍住了,声音也有些抖:
"师兄……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凌华见他面色惶然,心下顿觉不忍,知道这小师弟向来性子高傲,何时在人前显出过如此软弱的模样,不由得
语气也软了下来:"你是我师弟,我怎会觉得你可怕?"
凌昭猛然抬头,怔怔的看着他。
"放心,我不会向任何人提及那晚之事。"凌华避开了他的视线,微微合上了眼,"你日后,多多修炼心经,
自然便不会……再出现那样的情形了。"
凌昭没有说话,良久,才低声道:"师弟明白,多谢大师兄教诲。"
这一次,他是真心感激师兄的。如果这次同他一起下山的,不是大师兄,而是别的师兄,被他突然之间的失控
吓到,还会像大师兄这般,替他遮掩吗?会不会将他当做怪物一般,急忙禀明了师尊?
他一直以为大师兄待他冷漠,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可是在遇到危险时,却也是大师兄,第一时间将他推开,
处变不惊,只将他看作是自己的师弟。
哪怕他做出了那样骇然的事,大师兄也没有用异样的眼光来看他。
一想到自己差点抵挡不住那魔物的诱惑,一次又一次的私入禁地,凌昭便不由得又悔又愧。心想大师兄既然如
此信任他,他便不能辜负了师兄,日后定是再也不去那禁地附近了。
抬起眼,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大师兄已经合着眼,似乎睡着了。
也是……受了那么重的伤,师兄一定需要多休息。凌昭不敢再打扰他,悄悄退出了房间,小心的掩上了房门。
听到脚步声离开后,凌华这才睁开了眼,默默叹了口气,眉头紧锁。
虽然他在师尊面前隐瞒了小师弟大开杀戒一事,可他心头的疑虑和担忧,却并未消失。小师弟的体内,毕竟流
着那魔物的血液,魔性不可根除,这次突然间失控,便屠了整个村子。万一下次再失控……
他不敢想象下去。
日后,他只怕该是对小师弟,多留个心眼了。
魔物之祸,凌门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前段时间准备考试去了,停更了这么久。
之后会恢复更新速度的,大家放心!
9
9、章八
凌华伤势虽重,却都并非伤在致命处,调养了几个月后,也就能下床了。这段时日凌昭时常会过来看他,两人
渐渐不似以往那般生分,但比起和其他师兄弟们相处,总还有些隔阂。
毕竟是数年来不曾亲密过,一时间也难以热络起来。凌华在别的师弟们面前说说笑笑,任由他们没大没小,偏
偏凌昭不是这样的性子。其他师兄们对着凌昭宠溺惯了,便是没话说也要主动哄他开心的,凌华又做不来。于是二
人一经独处,干巴巴几句话说完后,往往便只剩一片沉默。纵然是这般,凌昭却也觉得,比起以前大师兄对他不闻
不问的冷淡,现在这样的大师兄,已经很好了。
哪怕只是偶尔问问他修习心法进展如何了,凌昭也回答得格外上心。平日里也不敢怠慢,除了修习剑法和术法
之外,将凌门心经背得滚瓜烂熟,时常提点着自己凝心修性,那后山禁地附近,更是再也不踏足半步。
如此又过了月余,凌华总算是伤势痊愈,行动如常后,便又恢复了大师兄的职责,仍旧督促着师弟们勤加修炼
。日子波澜不惊的过着,直到一日,凌华被师尊单独召进了内室。
见师尊面色不豫,凌华也有些疑惑,便开口问道:"不知师尊唤我,所为何事?"
师尊微微皱眉,良久,缓缓道:"你可知后山禁地,有人闯入进去过了?"
此言一出,凌华不由得大惊失色:"怎可能?那魔物……"
"无妨,不曾逃脱。"师尊叹了口气,"法阵犹在,只是洞口处的结界却有动过的痕迹。若非我一时起意,昨
日前去查看,还不知竟有人私自入过了那禁地。"
凌华心中顿时闪过数个念头,想要开口,然而还是忍住了。只听师尊又道:"自从当年你师姐偷闯入禁地后,
我便重新设了结界,凌门弟子是绝不可能轻易入内的。究竟是何人,竟能破了那结界,进入禁地之中?"
凌华沉默了一会儿,道:"师尊之意,是要弟子暗地里查探?"
师尊良久不语,半晌,看向凌华:"不是为师多心,实则思来想去,唯有一人或许能够闯入进去,便是昭儿。
"
凌华蓦然身子一颤。
"我设下那结界,防的是门下弟子,却独独忘了昭儿与那魔物,乃是血脉相连,同出一源,自与其他凌门弟子
不同。"师尊长叹一声,"那魔物虽被困在法阵内,却是余威犹在,昭儿若是曾去过那禁地附近,便极有可能被他
魔气相吸,摄入洞内。华儿,我从不曾对你说过,其实所谓的魔物,是不可能留下子嗣的。"
凌华瞬间变色:"那,那小师弟……"
"不过是那魔物将魔气注入了你师姐体内,得成人形,诞于世上。说到底,也只是那魔物为自己留下的一个容
器罢了。"
凌华的脑海中,蓦然响起当年那魔物当年狂狷的笑声:"本座他日重生,一定会再来找你,哈哈哈……"
重生……难道便是要借着凌昭,再度回归到这世上?
难怪小师弟越长大,便越发酷似那魔物,竟是一点也找不出师姐身上的影子。凌华只觉身上一阵发寒,连声音
都颤抖起来:"师尊既然明知如此,为何当日还要将那魔胎留下?"
师尊闭目叹息:"上苍有好生之德,不过是个幼童,我又如何忍心断绝了他的生路。更何况,你师姐一心一意
当他是自己的孩儿,临终前还再三恳求千万放昭儿一条生路——凌华,便是你,也不忍心吧?"
凌华脸色一白,恍惚间又回到当年那个寒冷的夜,他脸颊上泪痕未干,被师姐轻轻拭去,然后气绝身亡在他怀
内。他答应过师姐要好好照顾小师弟——可是,若小师弟,只是那魔物借以重生的容器,又该如何?
回想起在村庄内的那一幕,凌华只觉一股冷意从骨子里蔓延开来。那样可怕的小师弟,视人命如草芥,抬手间
身边无一活物,而他脸上的笑容,那么愉悦。
与当年那魔物,一模一样的表情。
自己曾经质问过他,可曾私入过禁地。可小师弟一口否决,如今想来,小师弟怎会无缘无故魔性大发?难道他
真不曾闯入过禁地?
踌躇了一下,凌华终于不再犹豫,抬头看向师尊:"弟子前次与小师弟一同下山,虽除去了那女鬼,却有一事
未向师尊禀明。"
师尊微微动容:"何事?"
凌华不再隐瞒,将那晚凌昭魔性突发,屠了整个村庄所有活口之事,一一禀明了师尊。师尊听罢,神色大变:
"你说昭儿……将整个村子内的村民,屠杀殆尽?"
凌华抿紧了唇,点头。
师尊神情震惊:"你为何却要将此事隐瞒于为师?"
凌华垂首不语,眼眸中仍见挣扎之色。
为何要隐瞒?怕小师弟受责罚,怕引起师门恐慌……还是他实在不愿去想,小师弟是不是已经入魔了。
一片沉默间,只听师尊的声音漠漠的传来:"凌门师训,华儿,你可还记得?"
"遇妖除妖,遇魔诛魔,荡尽妖邪,是为凌门弟子一生之责。"
"若昭儿当真入魔,你当如何处置?"
凌华身子一凛,抬起头,一字一句的道:"弟子势必亲手将其封印,以绝后患1
师尊转过身去,良久,缓缓开口:"当年我最疼你师姐,可她犯了大错,为师亦不曾徇私饶了她。然而终究是
教之不严,埋下隐患,以致酿成了凌门惨祸。华儿,须知魔性易生难消,一步踏入魔道,绝难再回头。若昭儿还有
下次,你便动手吧,不必问我。"
凌华重重跪了下去,沉声道:"弟子谨遵师命1
出了房门,凌华立于廊上,心头沉甸甸一片,默默看向庭院,师弟们正一丝不苟的练习着剑术。视线落在了凌
昭身上,却见他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剑,如矫龙惊鸿,风声赫赫,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凌华闭上双眼,仿佛又看到小师弟初睁开眼的那一瞬,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怯生生的望向他,而后,在自己
的刻意冷漠下,倔强的,再不看向自己。
他看着长大的,从天真懵懂的孩童,一路长成如今的俊美少年。他一直都知道小师弟想要变得更强,又为之付
出了多少的努力和艰辛。
为何你却偏偏……体内流着那魔物的血。
立在原地良久,最终,凌华长长的叹了口气,一步步离开了。
是夜,凌门一如既往的陷入一片安静之中。两名凌门弟子照常巡视守夜,分路而行,一人去了后山,另一人则
守在大殿之外。然而直到天明,去后山的弟子也不见回转。当第二天其他弟子找到他时,却只见地上一堆血肉模糊
的白骨肉块,那名弟子竟是活生生被分尸弃于野外。
凌门上下刹那间一片惊惧,师尊神色冷肃,只吩咐即日起严加守戒,令凌华将弟子分为几人一组,每夜巡山,
务必要将那凶手查到。凌华不敢怠慢,着手分配弟子时,略一迟疑,将凌昭分到了自己一组。
不是他心内怀疑凌昭,而是……那散落一地的残肢断骸,无法不令他回想起当时凌昭将那些村民分尸的情形。
便当是有备无患吧,他暗自安慰着自己。
当晚,凌华便领着五名师弟入了后山。凌昭走在最后头,一路小心戒备,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一声模糊不清的
笑声自身后传来。
他蓦然一惊,急忙回头,淡淡的月色下,只见一道暗影倏忽间隐入了林间,似乎还有条长长的尾巴,在树叶间
拖曳着没入了黑暗之中。凌昭身上一寒,"唰"的一声抽出了长剑,回头正要招呼几位师兄留意,哪知身后却已空
无一人。
他瞬间变了神色,顾不得那道暗影,急忙向前追去,也不知追了多久,直到追入一片林中,身子刹那间僵住了
,不敢置信般看向前方。
只见不远处的空旷之地,一名赤红长裙的女子,席地而坐。蛇一般布满了鳞片的长尾自裙下蜿蜒伸出,紧紧勒
住了一名师兄的脖子。而她的身边,散落着满地的尸块,手中还捧着个血淋淋的人头,见了凌昭,莞尔一笑,被她
以蛇尾卷住的师兄,瞬间四分五裂。
凌昭肝胆欲裂,月色下看得分明,那女子手内托着的人头,赫然竟是凌华!
"魔尊。"女子缓缓站起身,笑得妩媚,"我等你好久了,如何才来。这份大礼,魔尊可还满意?"
凌昭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眼内只剩大师兄那双瞪得大大的双眼,和满面的鲜血。蓦地发出一声狂吼,凌昭
挥剑便冲了过去。
"妖孽……还我师兄的命来1
"哈哈哈……"女子大笑起来,身子如蛇一般避开了凌昭的剑势,顺手将那颗人头抛了过来,"是他么?还给
你便是了。"
凌昭慌忙伸手接过,前一刻还活生生走在他前面的大师兄,如今竟然……眼内瞬间只剩一片赤红,凌昭缓缓抬
起头来,一双嗜血的双眸,锁在了那女子身上。
见他浑身散发出骇人的魔气,一步步向着自己走来,女子的唇边,泛起一抹得意的轻笑。
"为什么,你要杀了他们?"
"魔尊,不断了你的念想,你又怎会乖乖回北天魔域?"
这些话,并没有传入凌昭的耳内。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杀"字,抬手间,那女子含笑的面孔,刹那间被震
得粉碎。
他已经失去了理智,只知道不停的将脚下已经四分五裂的尸块,一次次斩碎。
"住手1身后蓦然传来一声惊喝,"你在做什么……还不住手1
凌昭身子陡然一震,难以置信的回头一看,却见大师兄和其余几名师兄,正目瞪口呆的站在他身后。他脑子里
"轰"的一声,再转过头去,只见地上那堆破碎的尸体,哪里是他的师兄,竟然是几个樵夫。
怎……怎么会这样……那个女妖呢?他杀的,分明是那个红裙蛇尾的女妖啊!
"我……"凌昭张了张嘴,正要辩解,却只瞧见站在大师兄身后的几名师兄,用看着怪物般的神情惊恐的看着
他,还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
他们走到半路,忽然不见了凌昭,急忙回头来找,却只见他冷笑着,将一名毫无招架之力的樵夫劈得粉碎。
这……这还是他们的小师弟吗?真的不是个魔物吗?
凌昭的神色,渐渐化为一片绝望,然后看向了大师兄。他不知要怎样解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凌华已经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缓缓看向凌昭,踏前一步,凌昭慌忙后退,颤声道:"师兄……不是我1
其余四名师兄却纷纷用惊惧和憎恶的眼神看着他。
"我们都亲眼瞧见了,怎会不是你1
"小师弟,昨晚七师兄也是你杀的吧?"
"你怎下得了如此毒手……"
凌昭发出一声绝望的怒吼:"不是我!我也不知如何会变成这样……"
逃吧!他的脑子里猛然蹿过这个念头。如今就算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若是被师兄们抓住了,回师门一
定会被当成怪物……师尊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他会被怎样对待……他简直不敢想下去。
转过身去刚要动,却听凌华低声开口了:"小师弟。"
凌昭的身子僵住了,小心翼翼的回过头。
大师兄的神色很镇定,既没有用嫌恶的眼神看着他,也没有流露出半分惊恐。
难道……大师兄相信他是无辜的?
心底蓦然升起一丝希望,凌昭红着眼看向他,声音发抖:"大师兄……你信我吗?"
凌华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向着他伸出了手:"别怕,把剑放下,和我回师门吧。"
凌昭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手中的长剑"哐啷"一声落地,向着凌华走了过去。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却见凌华
眼神瞬间一变,原本伸向他的双手,手势陡变,竟然刹那间张开了一道法印,凌昭的身子,顿时便无法动弹了。
"小师弟……你已经入魔了……"
10
10、章九
凌华从未曾想过,自己第一次施展降魔阵,竟是对着小师弟。
降魔阵并非简单的法阵,以一名术者而言,光是要掌握法阵的基本知识,少说也要好几年。便是学会一个简单
的法阵,若没有十年以上的修为,也绝不可能做到。当年魔物为祸时,凌门上下,也只有掌门师尊能单凭一己之力
设下法阵。此时的凌华,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制得住凌昭。
他从十五岁起开始学习降魔阵,便是为了以防有一天,那魔物再度逃出。师尊曾赞他天赋过人,普通凌门弟子
至少要花费二十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得以掌握的法阵,他以十年不到的时间,便能掌握了个中诀窍,只是火候未到,
若要设阵,还需旁人辅阵。
他原以为自己将来要对付的,必定是那魔物,却做梦也没想到,竟是凌昭。然而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切,再不容
许他自欺欺人,小师弟已经入魔了,他已纵容过凌昭一次,绝不可再姑息第二次,宁可未雨绸缪,也好过将来悔之
莫及。
决心已下,凌华单手捏诀,结下法印,回头对着其余四名师弟沉声喝道:"你们退下,守住四角,为我护阵!
"
几名师弟见大师兄竟然开催了法阵,惊讶之余,齐声应了声"是",迅速退至四个方位,双手持诀,催动内力
,开始护阵。随着法阵的开启,赤色的咒符迅速沿着法阵的内壁,将凌昭困于阵心。
凌昭还来不及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便只见那赤红色的符文,仿佛有生命一般,顺着他的双脚,缓缓缠绕在
了他的四肢之上,且渐渐向着心脏处蔓延,好似燃着火焰的锁链,将他紧紧缚于阵内。剧痛深入骨髓,他惨叫一声
,不由自主的便跪倒在了地上。
"大……大师兄……"用尽全身力气般的仰起头,凌昭死死的盯着凌华的脸,恨意扭曲了他的脸庞,从齿缝间
费力的挤出一句,"你骗我……你骗我!"
不是说信他的吗?不是叫他别怕,和他一起回师门的吗?他以为即使其余几名师兄不信他,怕他,甚至憎恶他
,至少大师兄是信着他的。
从他将手中的长剑弃之于地,放弃了逃跑的念头时,便已将自己的性命,交付给了师兄。为什么大师兄要如此
对他,为什么要在骗取了他的信任之后,对他设下了降魔阵,将他困于阵内!
凌华冷冷的声音,隔着法阵传来:"师弟,你难道就不曾骗我吗?你说你未曾私闯过禁地,你敢说自己真的没
有吗?"
凌昭浑身一颤,随即嘶哑着声音狂吼:"我并非有意私闯禁地!我……我什么也没做,没有受那魔物迷惑,更
没有入魔!"
哪怕那魔物不止一次的诱惑他,说愿意让他得到自己的力量,变得更强,比凌门所有弟子都要强大,他也不曾
动心!他甚至发誓再也不踏入那禁地附近半步,为何师兄连问也不问,便一口断定他已入魔?!
他是凌门弟子……怎会是魔物!
"一步踏入魔道,便绝难再回头。"凌华毫不为之所动,声音里不带丝毫感情,"你杀的人还不够多吗,小师
弟?"
之前凌昭在大柴坡大开杀戒,尚且情有可缘,毕竟那些村民已被那女鬼摄去了心魂,动手在先。可如今林内那
几名无辜的樵夫,何罪之有?凌昭若不是入了魔,又怎会无缘无故的将他们分尸于野?
那样面无表情的将手中活生生的人撕成碎块,与魔物有何区别?
"大师兄,不要听他狡辩了!"一名护阵的弟子开口吼道,"我们都已亲眼看到的,难道还冤枉了他不成?"
其余几名弟子,也毫不迟疑的出声应和。
就算是平日里最宠爱的小师弟,如今在他们眼内,却只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魔而已。此时若不一举除去,难道将
来任由他祸及师门吗?
凌昭一双赤红的眸子,逐一在四名师兄的脸上缓缓扫过。在他们的眼中,他只看到了恐惧、厌恶和憎恨。可笑
他一直将他们视为亲人,以为那女妖对他们下了毒手,理智全失之下,中了那女妖的圈套,铸下大错——可是,为
何他们竟无一人肯听他解释?
为何就这般认定了,他是个十恶不赦的魔物?
"我真的并非有意杀了那些樵夫……"鲜红的血顺着凌昭的眼睑流了下来,"我没有入魔……我不是魔物!我
不是!"
他狂吼着一次次想要冲出法阵,却一次次被狠狠弹回阵心。眼前的一切渐渐扭曲模糊,然而他却仍旧睁大了眼
,死死的盯着凌华。
好恨……好恨啊!
若大师兄一直以来,都只是对他冷漠相待,从不曾对他好过一天,那么,他未必会如此恨到连心脏仿佛都在抽
搐。偏偏当时遇到那女鬼时,大师兄拼死也要将他抛出结界之外,一心一意护他周全。在他害怕得发抖,不知道自
己究竟变成了什么怪物时,大师兄镇定的安慰他,说他只是他的小师弟,怎会可怕。
在他终于解开心结,发誓绝不辜负大师兄的信任时,却为何要如此对他!
难道一直都是在骗他的吗,大师兄从不曾信过他,大师兄也一样,当他是魔物!
"哈哈,哈哈哈哈哈……"凌昭蓦然间狂笑起来,鲜血顺着他的眼下,唇角,不停的溢出,五脏六腑都仿佛被
灼烧般的剧痛,然而这一切,都抵不过他心中冰凉入骨彻底的绝望和疯狂般的恨意。
"大师兄,你从来就没有把我当过你师弟吧?"凌昭笑声嘶哑,视线如同毒藤般,缠绕在凌华的身上,"你从
来不曾好好看过我一眼,从来不曾对我多说过一句话,现在你还要杀我,哈哈,哈哈哈……"
凌华的眼底,蓦然间闪过一丝挣扎,手指微微抖了抖。
"可我是真的,信了你的话,以为只有你,不会骗我……"
凌昭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五感要被逐一剥夺了么?接下来会是哪里?耳内再也听
不到声音了吗?口中再也发不出一个字了吗?然后便这样,被困死在这阵内,魂飞魄散吗?
他活了十五年,等来的,便是这样一个结局吗?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加诸于他身上的力量突然间微微一弱,赤红色的符文颜色猛然淡了下去,那
如同火烧般的灼痛感,也瞬间轻了大半。
怎么回事?
凌昭仿佛濒临溺毙之人忽然间抓住了一块浮木般,刹那间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魔性大涨,只见阵内华
光闪过,凌华蓦地倒退两步,闷哼一声,呕出了一口鲜血。几名护阵的弟子大惊失色,不约而同的叫出声来:"大
师兄!"
凌昭听声辩位,不由得心下一阵狂喜,知道这降魔阵有了缺口,当即纵身一跃,狠狠一掌劈在凌华身上,将他
打得踉跄几步半跪于地上,冲破法阵,不顾一切的狂奔而去,随即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其余四名师弟急忙要追,凌华慌忙出声低喝道:"莫追!此刻他魔性大涨,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几名师弟见大师兄尚且被凌昭所伤,便也不敢轻易以身赴险,忙上前将凌华从地上扶起,一个个面色惨淡。
竟然被凌昭逃脱了……将来若是他真的入魔已深,岂不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凌华按住胸口,勉强支撑起了身子,开口道:"抱歉……想来是我修为不够,竟然还是让小师弟逃了……"
一名师弟急忙道:"不怪大师兄,这降魔阵本就难以开启,师兄又是第一次启阵,能够将小师弟困在阵内如此
之久,大师兄已然尽力了。"
另一名师弟也道:"虽然被他逃脱了,但方才他在阵内已经元气大伤,便是逃得过一时,只怕也撑不住多久,
当前之急,还是尽快将师兄护送回师门,禀明师尊,再将小师弟捉回来不迟。"
凌华微微点头,在师弟的搀扶之下,默默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一步步沿着山路,向着凌门方向而去。
他的指尖,仍在微微的颤抖。
他不敢对师弟们说,并非自己修为不够,功亏一篑,而是在他正准备启动最后真言,彻底将凌昭封印于阵内时
,却被他最后那两句话,震乱了心神。
小师弟那不敢置信般的的眼神,被欺骗,被背叛,燃烧着绝望和恨意的双眸,如利剑般,扎进了他的心底。
他……从不曾对凌昭好过一天。
他分明答应过师姐,会好好照顾凌昭,可他从来没有做到。若他不是对凌昭冷眼相待,而是从小时候起,便小
心看顾着小师弟,他一定不会私闯入禁地,一定不会变成如今这样吧?
错虽不在他,可他终究难辞其咎。
犹记得当年小师弟初睁开眼,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呆呆的看着他,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小脸皱成一团。从
那样个怯生生的小娃儿,慢慢长大,如今才十五岁,难道便要被他……亲手断了生路。
他在师尊面前曾亲口承诺,若小师弟当真入魔,绝不会心软。可他却忘了,他连小师弟被关在思过室里时,尚
且不忍心,半夜偷偷去探他,又怎能做到眼睁睁看着他被自己亲手封印于降魔阵内。
便是这一时的犹豫和挣扎,终于给了凌昭一条生路,被他逃脱了。
凌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只知道便是再给他一次机会,只怕他还是会如此选择。
他其实……一直都把凌昭,只当做自己的小师弟看待。
回转了师门后,凌华向师尊禀明了一切,师尊并未多言,只叫他先回房休息,至于凌昭,想必也逃不了多远,
吩咐凌门子弟,即刻起搜寻后山,务必将他带回。
凌华的眼底,闪过一丝忧色,随即垂下了头,回了自己房间。坐在桌前怔了半晌,凌华终于起身,熄灭了烛火
,负剑而出。
他知道自己这一走,势必要违抗师命,可他也已经下了决心,一定要先一步找到小师弟。
师尊的教诲,仍深刻于脑底:须知魔性易生难消,一步踏入魔道,便绝难再回头。
可他仍想试试。
试试能不能凭他之力,将小师弟再度拉回。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大家的祝福……>_<
玩得太晚才回家,拼命写好了新章,捂脸。
下章起……就是那啥那啥了,当然不是H,囧。
11
11、章十
凌昭逃出了降魔阵后,凭着突然爆发出来的力量,狂奔一气,渐渐支撑不住,被脚下的树桩一绊,一个踉跄便
跌倒在地。他的双眼已经看不见了,黑暗中不辨方向,却又不敢停留,只能咬着牙爬起,摸索着继续跌跌撞撞向前
走。
他想凌华一定已经回转了师门,向师尊禀明了这一切。大概凌门上下很快便要出动,漫山遍野的来搜寻他了吧
。唇边泛起一抹苦笑,凌昭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能逃下山去,也许下一刻,他便会被其他的师兄们找到,押送
回凌门。
然后呢……也像那封印在洞内的魔物一般,在凌门后山又设一处禁地,将他囚禁至死吗?
四肢似乎都已经麻木了,每向前走一步,仿佛都会倒下去一般。凌昭不过是凭着一股毅力,死命的往前走而已
。然而眼盲之人,又能走得多快,山路原本就崎岖,处处都是障碍,不停地跌倒,双掌早已布满伤痕,鲜血淋漓。
当他再一次一脚踏空,扑倒在地,额角重重的撞上了一块岩石后,凌昭眼前一黑,终于昏了过去。
他的体力早已透支,实在是再也撑不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凌昭终于悠悠的醒了过来。第一反应便是疼,仿佛全身骨架都要散裂一般的疼。费力的想要
爬起,手一动,蓦然间发觉一丝不对劲。
疑惑的将手抬起,动了动手指,这才发觉双手竟然被包扎了起来。凌昭不由得大惊失色,慌忙往身旁一摸,触
到坚硬的一片石质,再摸,却是一块柔软的布料。
似乎有微微的呼吸声传入他耳内,凌昭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身旁有人!
"什么人!"他一声低吼,双手向着一旁挥去,对方避开了他的攻击,然后握住了他的手腕,不顾他的挣扎,
掰开他的手掌,费力的在他掌心划拉着什么。
似乎在他的手心写字?
凌昭怔了一下,半晌才辨认出,那人写的是"莫怕"二字。
这是怎么回事?
凌昭呆呆的,还未反应过来,那人便放开了他的双手。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隔了会儿,一只水囊凑到了他的
唇边。凌昭不由自主的张开嘴,细细的水流便顺着他的咽喉流了下去。
他确实是渴坏了,一口气喝干了大半个水囊内的水,稍稍喘了口气。那人见他扭开了头,便将水囊拿开了,然
后又往他手内塞了块饼。
凌昭总算明白过来了,这人,大概是救了他?
察觉到对方似乎并无恶意,凌昭在心底长长的松了口气,低声道:"多谢。"然后便啃起那块饼来。饿得狠了
,也分辨不出味道的好坏,直到三两口将那块饼吃完,这才觉得好过了些,即使看不见,也仍旧转过了头,向着那
人的方向道:"请问……是阁下救了我吗?"
半晌却没听到句回答,那人只是又往他手里塞了块饼。
凌昭有些哭笑不得,将那块饼推了回去:"多谢,我已经吃饱了……呃,阁下为何不肯开口说话?"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片沉默,过了会儿,他的手被拉了起来,那人又开始在他手心内写字。一笔一画,那人写得
很慢,凌昭顺着笔画念出来:"在下天生哑疾"。
他愣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不是这人不肯开口,而是他开不了口。
那人却是个哑巴。
凌昭呆怔了半晌,回过神来后,有些尴尬的道:"抱歉……"
那人似乎不甚在意,放开了他的手,扶着他的肩,示意他躺下继续休息会儿。凌昭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正他不管说什么,对方也无法回答,只好顺势躺了下来。身子底下软软的,竟是铺了一层树叶。
耳边听到树枝燃烧着发出的"噼啪"之声,鼻尖嗅到一股湿润的土腥之气,再加上双手触摸到的洞壁,凌昭大
约可以判断出自己目前,应当是身处一个山洞内。
他也不知道自己慌不择路之下,跑到了哪里,这人既然救了自己,为何要将他安置在山洞之内?如果是这山下
普通的樵夫或村民,不是该将他背回家中吗?何以还大费周章,寻处山洞歇脚?
心中疑惑,便开口道:"多谢阁下搭救之恩,请问阁下……是这附近的村民么?"
那人靠过来,在他手心写道"不是",顿了顿,又写了四个字"求道、修仙"。
大约是沟通费力,那人也只捡些紧要的词语写下。凌昭明白了过来,蜀山内原本就聚集了众多修仙者,除了凌
门外,还有许多别的派别,更有不少无门无派的修仙之人,居无定所,随遇而安。想必此人也是个修仙者,路经此
处,恰巧见了昏迷不醒的自己,顺手救了,找了个山洞安置。
心中一片感激,凌昭低声道:"大恩不言谢,在下凌昭。不知恩人尊姓大名,平日里在何处修炼?"
若能顺利逃出生天,他日一定要重重报答此人相救之恩。
那人却没有再抓着他的手心写字了,只拍了拍他的肩,大概是叫他不要放在心上。凌昭怔怔的,听到那人走到
一边,似乎也躺了下来,便不再开口说话了。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说不出的担忧,却也无计可施,重重叹了口气
,合上了眼。
一觉醒来,也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凌昭摸索着爬起身子,只觉四肢仍旧如同灌了铅般,从骨子里散发着钝痛
。他在那降魔阵内困了许久,伤到了五脏六腑,逃亡的时候不过是咬着牙硬撑,如今才切实的感受到那种灼烧般的
剧痛,仍在侵蚀着他的身体。
他费力的想站起来,却是身子一动,便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额上满是冷汗。一双手伸了过来,扶住了他的肩,
引着他重又坐下,随即一条沾湿了的布巾挨到他脸侧,却是那人小心翼翼的替他擦脸。
凌昭不由得有些尴尬,他一路上跌跌撞撞,只怕早已满脸泥泞不堪。那人手劲很轻,举止温柔,仔细的帮他擦
拭干净面孔后,便扶着他盘腿坐下,双掌抵于他背后,随即凌昭便只觉一股醇厚的内力,缓缓被送进了他的体内。
他一怔之下,便明白过来,这人在以内力帮他疗伤。
此时他的心中,已经不能用感激二字形容了。不过是萍水相逢,这人不但救了他,还耗费内力帮他疗伤……这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好人?
运功一个小周天结束后,那人缓缓收掌,拉过凌昭的手,在他手心里写道"你体内有魔气"。
凌昭不由得大惊,心想修仙者与魔物从来势不两立,这人既是个修仙之人,发觉自己体内带有魔气……会不会
,将自己当做个魔物?
心下一急,忙开口道:"我并非魔物!只是前日被个红衣蛇尾的妖物所伤,也许是被她……灌了些魔气入体内
……"
他也知道这话听起来实在离谱,却也顾不得许多,不管那人信不信,一五一十便将那晚之事说了一遍。原本就
满心委屈愤恨,说到情绪激动处,眼眶也禁不住红了。那人伸手默默的按住了他的肩,然后在他手心内写道"我信
你"。
凌昭瞬间呆怔住了,半晌,微微侧开了头,不敢让这人看到自己差点便忍不住落泪。
如果这句话,是师兄诚心实意的对他说的,如果师兄也肯信他,听他解释,他……又怎会落得如此凄惨的地步
?
"想不到……师兄不肯信我,却是恩人你……肯信我。"
朝夕相处数载的同门师兄弟,竟然还抵不上一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凌昭满心苦涩,灰蒙蒙的眸子,暗淡无光
的睁着。
那人握住他的手微微的颤了一下,松了开来。复又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凌昭垂下了头,一片沉默间,他忽然慢慢涨红了脸,身子也不安的扭动了两下。
他……他有了尿意,想去解手。
这是自然生理现象,他也没办法。只是如今目不能视,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方便,挣扎了半天,终于红着脸开口
了:"这……这附近……可有茅厕?"
话一出口,凌昭便觉得自己实在是说了句蠢话。这山洞内如何来的茅厕?那人似乎也愣了一下,隔了一会儿,
这才伸手过来拉他,引着他往一边走去。大约走了数十步,那人停下了脚步,将他身子转了个方向,示意他可以自
行方便了。
凌昭一张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那人似乎察觉到他的尴尬,便也走开了。凌昭听着他的脚步声离去,这才伸
手向前探了探,面前似乎是棵树,想来那人是将他带到了山洞外头,找了处地方让他方便。
凌昭匆匆忙忙解决完毕后,也不好意思开口叫那人过来再扶着他回去,便自己转身慢慢的摸索着往回走。走不
到几步,却是那人又过来了,依旧扶着他,将他带回了山洞。
"多……多谢。"凌昭面红耳赤的低声说了一句。
那人似是笑了,轻轻的"呵"了一声,低低的,如同气流般,划过了凌昭的耳廓。
明明没有发出声音,凌昭却知道他是笑了。一瞬间,他的脸便涨得更红了。
莫名的觉得不好意思……分明都是男人,即便是被看去了,又有什么打紧!凌昭强自镇定,努力的让自己脸上
的红晕褪去。好在那人送他回了山洞后,在他手心写下自己要出去取些水回来,便离开了,凌昭默默的坐在树叶铺
成的"床"上,待那人走后,便摸索着四周,想熟悉下这洞内的环境。
至少,下次他再要方便时,可不要这人帮忙了。
扶着洞壁在山洞内慢慢的走了一圈,凌昭摸到了洞口,正迟疑着要不要走出去,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
远处传来,似乎还不止一人。吓了一跳,忙缩回了身子,躲到了一块岩石背后。脚步声渐渐临近,却听一个声音道
:"整个后山都快翻遍了,也不见小师弟,却是逃到哪儿去了?"
他听出来这是他六师兄的声音,当下胸口蓦然一紧,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随即又听另一个声音道
:"这儿有个山洞,要不要进去瞧瞧?"
凌昭一颗心陡然悬到了嗓子眼儿,双手不禁握紧,心道若是两名师兄真的闯进来了,自己可有几分胜算?
……怕是一分也没有吧?
就在脚步声愈发向着他的方向逼近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道:"你们二人,不是守着后山吗?怎跑到这里来了
?"
竟是大师兄的声音。
凌昭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连大师兄都来了,看来他这次,只怕是绝难逃过了。
只听一名师兄惊讶道:"大师兄,你如何会在这里?"
另一名师兄道:"我和六师弟沿着后山搜了一遍,仍找不到小师弟。于是便寻到这里来了,见这儿有个山洞,
正打算进去看看。"
大师兄淡淡的声音传来:"我也恰好在这附近搜寻小师弟的下落。这个山洞是我友人修炼之处,想来也设下了
结界,还是不要闯进去打扰他吧。"
那两名师兄怔怔的应了一声,却听大师兄又道:"小师弟受了重伤,目不能视,能逃多远?想必还在那后山之
内,还是回去再仔细搜寻一遍吧。"
言毕便率先走了,那两名师兄也跟着离开了。
凌昭耳内听着他们一行三人的脚步声远去,出了一身冷汗,暗道了一声侥幸,慢慢从岩石后挪出了身子,走了
几步,双手往前一探,果然触到了结界类的障碍。
看来那人离开时,不放心自己独自留在山洞,故此设下了结界用以护他周全吧?
凌昭慢慢的摸索着回了洞内,坐下,怔怔的出神。
听大师兄方才之言……此处,是他一位友人的修炼之地?便是救了他的恩人么?
没想到,救自己之人,竟然认识大师兄……也亏得他认识大师兄,自己才算逃过了这一劫。
若是那人知道,自己便是伤在他友人手中,还被他友人所在的门派正四处搜寻,不知……还会不会信他,救他
?
苦笑了一声,凌昭只能暗自希望,那人千万不要遇到他大师兄。
12
12、章十一
凌华领着两名师弟离开后,交代了几句,嘱咐他们小心些,依旧兵分两路,两名师弟继续回后山守着,他则沿
着山路,去了另一边。直到走得远了,才立住了脚步,半晌,苦笑着叹了口气。
两名师弟一定做梦也没想到,遍寻不着的小师弟,便藏在方才那山洞内。而救了小师弟的,便是他们的大师兄
。
凌华当日从师门出来后,沿路追赶,总算被他找到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凌昭。一时间也顾不得想太多,寻了
处山洞安置好他,替他包扎了伤口,便思忖着若是凌昭醒了,自己该如何应对。回想起凌昭被困在降魔阵内时,对
自己那滔天般的恨意,凌华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心道若让小师弟知道是自己救了他,说不得当即便要上来和他拼个
你死我活。
骗他入了降魔阵的,是自己。害他瞎了双眼的,也是自己。如今他五脏六腑俱损,饱受痛苦,走投无路,全是
拜自己所赐——小师弟恨自己到了何等的地步,便是想也知道,又如何会相信自己肯好心救他?
凌华不想节外生枝,只好装成无法言语。他也不求小师弟感激他,只不过是心内那一丝愧疚,不忍见他就此断
送了性命。及至听了小师弟那一番话,心头才猛然一颤。
原来小师弟并非无缘无故滥杀无辜,也不是入魔,而是被个女妖所害,陷入幻象中,失去了理智,才铸下了大
错。自己为何不肯听他解释呢?只凭着眼前所看到的,便认定了小师弟已经入魔了,不由分说对他设下了降魔阵。
想到凌昭那句"师兄不肯信我,却是恩人你……肯信我",那语气里浓浓的酸涩和痛楚,刺得他心头一痛。
是的……他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凌昭。从他自魔茧内挣脱而出的第一天,他便认定了小师弟体内,流着那魔
物的血。没法儿打心眼里将他当做自己的师弟看待,时时刻刻防备着他会不会入魔,一有风吹草动,立即诛杀。
他这个做师兄的,有真正了解过小师弟吗?
有心想带凌昭回师门,重新向师尊禀明这一切,却又想到如今凌昭的体内,魔气满盈,便是带他回去了,光凭
他一面之辞,也实在难以服众。踌躇了一阵,凌华最终决定,还是等他先帮小师弟清除了体内的魔气,治好了他的
伤,之后再寻个机会,向师尊解释清楚,带小师弟回师门好了。
至于眼前,暂且还是先瞒着小师弟,别被他发觉了自己的身份。以小师弟的性子,若知道了自己是谁,别说乖
乖让他帮着疗伤了,不扑上来与他拼命便是万幸了。待得误会澄清后,他也算给了小师弟一个交代,到时候也就不
再亏欠他什么了。
主意已定,凌华便回转了身子,不是回那个山洞,而是沿着山路,出了凌门后山,来到了蜀山脚下,站在了一
处阴暗潮湿的洞穴之外。
那洞穴十分隐蔽,瘴气环绕,终年不见阳光。凌华略一皱眉,拔剑在洞穴之外的岩石上敲击了数下,随即洞内
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
话音刚落,一股阴风便扫将而出,只见一褐衣女子出现在了凌华面前。见是他,面色稍缓,开口道:"原来是
你。"
凌华微微颔首:"阴山君,打扰了。"
那女子挑了挑眉,唇角微翘,似笑非笑道:"真是难得,你不是从来不屑与妖物为伍的么?怎么这么有心,却
来拜访我——不是奉命来除妖的吧?"
凌华无奈的笑道:"阴山君,你是得道的蛇妖,不曾枉害过人命,我又怎会不分青红皂白便来对付你?再者,
我也不是恩将仇报之人。"
那阴山君却是这蜀山内的一条蛇妖,数百年道行,法力高深。亦不知与凌华投了什么缘,在凌华第一次下山除
妖时,便从旁相助,之后又有意无意间数次对凌华施以援手,是以凌华与她也算是旧识了。
阴山君抬手拢了拢发丝,娇艳明媚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惆怅,随而笑道:"我并非施恩于你,不过是……算了,
反正你也早已不记得了。"
当年她只是一条初得道的蛇妖,法力低微,在这蜀山内难以自保。被一条恶蟒欺凌,险些丢了性命,却是一玄
衣墨发的术士,将那恶蟒斩于剑下,救下了她。之后她念念不忘,想要报恩,苦心修炼,有了一定道行后,再去寻
当年的救命恩人时,才知他早已轮回转世,已然不记得她了。
掩藏起眸底的惘然,阴山君正色道:"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凌华似有些犹豫,却还是开口了:"有件事,还望你相助。"
阴山君一怔,自结识凌华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听他主动开口求助,微微动容道:"何事?"
凌华道:"我师弟受了伤,五脏受损,需借你洞内血鳞草一用。"
阴山君皱眉道:"血鳞草?莫非你师弟,中的是炎毒?"
血鳞草乃是天下百草间最为阴寒之物,非蛇类居住之地不能生长,且越是剧毒的蛇类,才越有可能在洞穴内长
出血鳞草。阴山君原是一条白眉蝮,性剧毒,在此地筑穴数百年,凌华知她洞穴内必有血鳞草,故此前来相求。
凌华摇头道:"非是炎毒,不过他五脏六腑的确为炎气所伤,若没有血鳞草,我实在想不到别的法子,解了他
体内的炎气。"
魔物属阴,当日凌昭被阵内符文所缚,炎气入体,灼伤了他的五脏六腑。光凭凌华的内力,或普通药草,实在
难以替他驱除体内的炎气。凌华思来想去,唯有血鳞草或许能替他疗伤,这才只好来找阴山君。
见阴山君沉吟不语,凌华自忖那血鳞草生之不易,自己无缘无故便来相求,委实也教阴山君为难。便开口道:
"我也知血鳞草并非凡物,贸然相求,阴山君必有难处。若有何条件,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
话还没说完,便见阴山君面色陡变,怒道:"不过区区几株血鳞草,有甚舍不得?难道我还会以此为挟,贪图
你什么不成!"
凌华大窘,一下子涨红了脸,尴尬道:"我……我并非此意……"
他不过是觉得自己这个请求,实在是有些突兀,便是阴山君以何种条件作为交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料
阴山君竟因此而发怒,莫非自己无意间,大大得罪了她?
阴山君面色微愠,半晌,冷哼一声道:"不是我不肯借,而是那血鳞草,若是离了根,便只能在我鳞片内存活
半日。你便是拿去了,离了这洞穴,也只会成为枯草一株。"
凌华一惊,不由得道:"那该如何?"
阴山君没好气的道:"还能如何?少不得我变为原形,带着那血鳞草,同你一道去替你师弟疗伤。"
话音一落,阴山君随即化为了一条吻短宽头的黑褐色长蛇,入了洞内,少顷,游曳而出,鳞片内赫然是一株通
体鲜红的血鳞草。
凌华知道但凡得道的妖类,从不轻易现出原形,如今阴山君竟肯相助他到如此地步,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愧
疚:"多谢阴山君相助!他日若有需要在下之处,定当……"
阴山君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少啰嗦,带路吧!"盘在了凌华的腰间,吐着舌信,嘶嘶的催促道:"还不
走?"
凌华一路上大致向阴山君交代了一下他与凌昭之间的缘由,并再三叮嘱,自己无可奈何下只好装成是小师弟萍
水相逢的陌生人,且不能开口说话,还望阴山君莫要拆穿了他。
阴山君冷笑道:"我实在搞不懂你们修仙之人想些什么,他不是你师弟么?要救他便光明正大的救他,领不领
情是他的事,何苦如此费事要瞒着他?"
凌华叹道:"你不知道我那师弟的性子,如今他对我怨恨至深,又怎会轻易信我。将来等误会澄清了,我自会
向他解释。"
阴山君冷冷道:"所以我才说你们人类,装模作样,简直不可理喻。若是我,他领情便罢,不领情,便任他自
生自灭,与我何干。"
凌华苦笑了一声,如果事情有这么简单便好了。若小师弟不是这般倔强激烈的性子,若他不是与小师弟这么多
年间,一直生分,若他没有在得到了小师弟的全心信任后,又狠狠的骗他入了降魔阵……他都不至于像如今这般,
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凌昭对他积怨成深,三言两语又如何说得清楚。不过是瞒他这一次,换回他一条命要紧。至于将来,总有冰释
前嫌的一天。
到时候小师弟体内魔气尽除,双眼复明,伤势痊愈,便是知晓了他的身份,想来也不会如此恨他了。
却说凌昭独自呆在那山洞内,等了许久,仍不见那人回来,不由得焦虑起来。心想不过是出去取些水回来,何
以要这么久的时间?
不会……真的在半路撞见了大师兄吧?
正心内七上八下之时,忽然听到了脚步声向着洞内而来,心头一喜,忙站了起来。一股温暖的气息靠近,那人
伸手扶住了他。凌昭心内一颗大石落了地,心想他既然回来了,想必是没有遇见大师兄了。
正要开口,忽然手指触到一个滑腻而冰凉的软绵绵之物,随即那东西"哧溜"一声沿着他手臂缠绕上来,凌昭
陡然变色,失声道:"什么东西……蛇?"
他险些跌倒在地,忙不迭便要将那条蛇甩开。那人急忙按住了他的肩,安抚住他,示意他不要害怕。那蛇似乎
也无意伤害他,而是将一株草般的叶片凑到他唇边,凌昭的鼻尖嗅到一股奇异的芬芳之气,不由得露出疑惑之色。
那人在他手心内写下三个字:吃下去。
虽然心内有些莫名,但想到这人绝不会害自己,凌昭便依言张嘴将那株草吞了下去。一股清凉之息瞬间蹿入体
内,那一直折磨着他的灼痛感,竟然顿时减轻了许多。他吞下那株草后,缠在他臂上的那条蛇便径自离开了。
凌昭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股清泉般的凉意,半晌,才开口问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那人在他手内写道:血鳞草。
凌昭一怔,他在凌门的药典内看过,血鳞草乃是天下间最难得的至阴至寒之草,只生长在剧毒之蛇的巢穴之内
,难得一遇。没想到这人竟是替自己去寻血鳞草了,想必那蛇,也是他捉回来的了。
凌昭一时间竟无法开口言谢,实在是这人为他做得太多,苍白的言语,已经不足以表达他此刻内心的激涌澎湃
之情。长这么大,他第一次知道,这世上还有人肯对他如此之好,为了替他疗伤,不惜以身涉险,去毒蛇的巢穴之
中,替他采回来血鳞草。
他要如何才能偿还得了这份恩情?
"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好?"怔怔的,凌昭向着那人的方向,轻声问道。
那人自然不可能回应他,凌昭便慢慢的靠了过去,突然伸出手,摸上了那人的脸。
对方似是吃了一惊,急忙便要回避。凌昭却不肯放手,语气苦涩的道:"我看不到你的脸,便只能用手,记住
你的模样。"
也不顾那人的挣扎,执意的用手指确认着他的五官。
浓淡适中的眉,直而挺的鼻,温暖的唇……这样一张脸,定当是温润而美好的吧?
在他的手指沿着那张唇的唇线细细抚过时,那人终于挣脱开来,推开了他的双手,气息似是有些不稳,也不知
是恼怒还是羞窘。凌昭也不生气,只得意的笑着道:"我记住你的脸了。"
凌华的身子蓦然一颤,明知凌昭即便是用手摸过了,也不可能就此认出他是谁,却还是被那句话乱了心神。
一抬眼,看到已经恢复了人形的阴山君,正立于洞口,泛起一抹似笑非笑般的神情,嘴唇微启,无声的对着他
说了句什么,随即消失了身影。
你的心,乱了。
13
13、章十二
凌华猛然一震,下意识的一扭头,正看到凌昭那张喜滋滋的脸,分明是从小到大看了近十年的面孔,却是第一
次见到他如此心满意足的神情。
小师弟几乎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过笑颜,师门中每次相遇,不是冷冷的瞪着他,便是视而不见般的擦身而过。如
今对着那张唇角含笑,眉眼飞扬的面孔,头一次知道,原来小师弟笑起来,这般好看。
眉目精致如画,酷似于那魔物的五官,却未曾染上那种勾人心魄的妖冶之气,尚带着一抹属于少年的青涩,颊
边映衬着浅浅的酒窝,竟有些可爱。凌华不由得呆了一瞬,可爱……自己竟会觉得小师弟,可爱?
察觉到那双手试图又要摸过来时,凌华急忙偏过身子,闪开了。凌昭摸了个空,有些不悦,心想难道便因为摸
了他的脸,便生气了?又不是大姑娘家被轻薄了,怎这般小气!一双手悬在半空,赌气也不肯收回,仍执意向着他
的方向探去。凌华无奈,想到从清早直到现在凌昭还滴水未进,便从腰间解了水囊下来,递到了凌昭手内。
凌昭没摸到那人,倒是被塞了个水囊在手内,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确实也是渴了,便拔下塞子连喝了好几口水
,然后那人又递了些干粮过来,凌昭填饱了肚子后,便又开始缠着那人和他说话。
"你在此处修炼多少年了?"
那人只是默默的坐在一边,吃着自己手上的干粮。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一直不肯告诉我呢?"
那人原本自顾自的在喝水,被纠缠不过了,只得在凌昭手内写下:待你伤好后,自会告知。
凌昭心想为何要等自己伤好后才肯告知他的名字?必是托辞。然而不管他怎么追问,那人再不肯回应,凌昭不
由得郁结。转念一想,自己如今目不能视,形同废人,便是知道了他的名字,也做不了什么,更遑论报恩了。罢了
,他既不肯说,那便等自己伤势恢复,双目复明后,迟早能问出来。
凌华见凌昭终于安静了下来,不由得在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他从来不知道小师弟,竟是这般难缠的性子。
以前也不见他这么多话,一直追问不休。难道是受了伤后,连性子都变了?又一想,自己又了解小师弟多少呢
?小师弟在自己面前沉默寡言,对他疏离冷淡,也许在其他师弟面前,又是另一副性子呢?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
才十六岁的少年而已。
少年心性,原本便当是如此啊。
凌华想起自己当年,原本也是师尊口中的捣蛋鬼,和师兄师弟们一块儿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时常偷懒不
肯练功,无事便叼着草根睡在山坡上,悠然自得,是个散漫随意的性子。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变了呢?变得
满脑子只有修炼二字,变得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身为凌门大师兄,绝不能在师弟们面前松懈半分。
是从经历了魔物之祸那年开始的吧。
一夕之间,亲如手足的师兄们尽数丧命,血染凌门,逼得他一夜间提早成人,从此不再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而
是凌门内最强,最为稳重,也最值得依托的大师兄。
他从不觉得自己放弃了什么,他只能不断的逼着自己,变得更强。
不由得转头看了凌昭一眼,大约是自己一直不肯回应他,小师弟也觉得无聊,摸索着回到了那张树叶铺成的床
上,闭着眼,想是已经睡了。也是,如今他双眼看不见,行动不便,对着的又是个口不能言的哑巴,自说自话又有
什么意思呢。自然是吃饱了后,便只能去睡了。
那张安安静静睡着的面孔,睫毛如羽扇般轻翘,衬着浅浅的呼吸,恬静而美好。
凌华的唇边,慢慢的漾开了一丝浅笑。默默的看了一会儿后,转开了眼。
阴山君临走前对他说,你的心,乱了。
乱了吗?觉得小师弟亦有可爱之处,便是乱了心吗?
他不知道,他从不曾对任何人动过心,也从不曾有过这种牵舍不下的心绪。他只是觉得,便是这般,即使不能
开口,什么也不做,只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小师弟的睡颜,也觉得欢喜。
睡到半夜,凌华忽然被一阵奇怪的呻吟声惊醒。急忙爬起,走到凌昭身旁一看,却见他紧闭着双眼,脸色发白
,额上全是冷汗,正不住的发抖。
凌华不由得大惊,急忙将他抱起,凌昭整个身子都缩成一团,一挨到他的身子,便死死的缠了上去。
体内仿佛窝着一团火,却又像含着块冰,又热……又冷……凌昭此刻便如同经历着冰火两重天一般,难受得痛
不欲生。感觉到一个温热的身子贴近,便不管不顾,死命扒拉了上去,嘴里不断的呻吟着:"我好难受……"
凌华不知所措,搭上凌昭的脉搏,只觉他体内气息不稳,脉象紊乱,难道是那血鳞草,对凌昭的身子造成了何
种不适?
正想放手去找阴山君问个清楚,却被凌昭紧紧抱住了身子不放。凌华一时间也不敢放任他独自在洞内便离开,
只得拼命安抚住他,并试图向他体内灌输些内力,看能不能让他好过些。然而凌昭却是扭动着挣扎不休,凌华出了
一身的汗,也无法找准他背后的穴位。不仅如此,凌昭还死命拱在他怀内,扯开了他的衣襟,将脸贴在了他的锁骨
上。
"嗯……"轻轻的哼了一声,凌昭忽然伸出舌,在凌华的颈侧舔了一下。
凌华瞬间僵住了。
似是觉得舒服了些,凌昭双手箍着他的腰,抱得更紧了。他只觉得体内仿佛冰火相遇,两股气息互冲互撞,找
不到出口,非得用什么法子发泄出来才行。如今怀内抱着个人,肌肤相贴,鼻尖嗅到那人身上淡淡的檀香之味,一
时头脑昏昏沉沉,竟是张嘴用力一咬,腥甜的滋味霎时蔓延在唇齿间,说不出的甘美。
听到那人发出了一声闷哼声,凌昭只觉一股说不出的兴奋从骨子里蹿出。低低一声轻笑溢出喉间,他用力吸吮
着被自己咬出来的那个伤口,复而伸舌缓缓舔舐,顺着那人的颈侧,一路舔咬到了他的喉间。而一双手也沿着他被
挑开的衣襟摸了下去,手底下的肌肤,滑而不腻,如暖玉般,触手生温。
凌昭正觉得说不出的舒服时,忽然身子被猛力一把扯开了。猝不及防间被对方一掌劈在了后颈之上,凌昭的身
子顿时瘫软了下来,然后被轻轻放在了地上。
凌华头发散乱,衣衫不整,一张脸青白不定,半晌,渐渐平复下心绪,看了陷入昏迷中的凌昭一眼,转身出了
山洞。
他不知道方才凌昭究竟是怎么了,好似走火入魔一般,对着他连摸带舔的,还把他给咬伤了。白天还好端端的
,怎半夜就变成这样了。
果然是那血鳞草的缘故吧?
他只能去找阴山君,问个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肉末……
14
14、章十三
蛇性昼伏夜出,阴山君白天惯于蛰伏于洞内,晚间却往往难觅其踪。凌华赶至她洞府之外后,连唤数声,不得
回应,便知阴山君又不知游荡至何处去了。心中焦虑,只得在洞府之前来回徘徊,直到天将破晓之际,才见到阴山
君回来的身影。
凌华终于见她回府,精神一振,忙迎将上去。阴山君却是一怔,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诧异道:"你这是……方
自从何处厮杀完吗?"
从未见过凌华如此狼狈的模样,发丝凌乱,连衣襟也被扯破,衣领之上还沾上了血迹。他不在洞内照顾他那眼
盲的小师弟,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凌华懒得多作解释,开口便问:"阴山君,我来找你是有一事相问。服下那血鳞草后,可会对人产生何种影响
吗?"
阴山君一愣,随即挑眉笑道:"怎么,你师弟吃了血鳞草后,有何变故不成?"复而恍然,"原来你弄成这副
模样,全是拜你那小师弟所赐?"
凌华闻言不由有些尴尬,含糊道:"他白日还好好地,半夜忽然走火入魔般,狂性大发,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
制住了他。若非是血鳞草的缘故,我实在想不出,他如何会忽然发作?"
阴山君怔了怔,想了想,开口道:"看来,区区一株血鳞草,还不足以压制住你师弟体内的炎气。只怕是他体
内两股气息互相冲撞,无处发泄,才导致他举止大异。"
凌华一惊:"那该如何?有何解救之法?"
阴山君随意的道:"他又不是当真走火入魔,要何解救之法?只要熬过了那几个时辰,等到血鳞草的寒气完全
融入了他体内的炎气后,自然便恢复正常了。"
凌华一听,这才放下心来,却还是皱眉道:"只是我见他发作时气息紊乱,神志不清,痛苦异常,难道便没有
法子,能克制住这种痛苦?"
阴山君哼了一声,淡声道:"你们凌门子弟,难道便连这点苦头都承受不住?你不忍见他痛苦,便在下次他发
作时,索性砍晕他就是了。再不济,拿条绳子绑住他,堵了他的嘴,你也就清净了。"
凌华顿时哭笑不得,无奈的道:"你这是什么法子……"
阴山君打了个呵欠,不耐的挥手道:"这是最管用的法子。看你这副样子,便可知你那师弟发作起来有多癫狂
。难道下次你还任由他折腾,在你身上戳出两个血窟窿才罢休?"声音忽然一顿,眸子眯了眯,盯着凌华的脖子,
"怎么你师弟,还有咬人的癖好不成?"
凌华面上霎时一阵尴尬,急忙转过身去,掩了掩衣领,回过头来,对上阴山君那双玩味十足的眼眸,踌躇了一
阵,才低声道:"我正想问你……那血鳞草,莫非有催情之效不成?"
阴山君一下子愣住了,好半晌,才道:"你师弟……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凌华急忙道:"没做什么,就是,就是好像忽然情欲失控一般,不辩男女……"其实连他也说不清凌昭那时候
究竟是怎么了,若单纯只是失去理智,对他胡乱攻击也就罢了。偏偏却是扑在他身上又舔又咬,还差点被他摸遍全
身上下——凌华再不解风情也能看出小师弟那时候是动了情欲,却不知为何会如此。
阴山君满面震惊,喃喃道:"我倒是真没料到,这血鳞草如此厉害。"忽然莞尔一笑,媚色顿生,如水般的眸
子看向凌华,一只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肩,吐气如兰的道,"看来你师弟,定力不够啊。"
凌华吓一跳,不由自主的便转开眼,推开她的身子,低声道:"此话怎讲?"
阴山君抬手拢了拢发丝,轻笑道:"蛇性本淫,那血鳞草原是用我的血浇灌而生,你说,有没有催情之效呢?
"
凌华霎时大惊,面上便带上了一层薄怒:"既如此,你为何不早说?"
阴山君冷冷的道:"你是姑娘家吗?还是你师弟是个大姑娘?两个大男人,就算他动了情欲,你却是个活的,
一个瞎子,难道还能把你怎样不成?"
凌华一下子语塞,分明觉得阴山君此话未免有些胡搅蛮缠,却又驳不出个字来。
阴山君继续冷笑:"再说了,血鳞草虽有催情之效,却也不至于强烈到能蒙蔽人心智。你当它是春药么?即便
是你师弟受其影响,忍忍也就过了。怎会变得不辩男女,控制不住,对你上下其手?你师弟的定力,未免也太差了
吧?"
她之所以没有事先出言提醒凌华,也是觉得血鳞草虽带了些催情之效,却也没有大碍。便如同那鹿鞭虎鞭一般
,即使是食下后气血上涌,欲念顿生,也不至于便会理智全失,当真做出些什么来。更何况,以凌华的实力,难道
还能吃亏?
凌华不由得辩解道:"我师弟年少,不晓男女之事,一时间难以自控,也是情有可缘。分明是那血鳞草之故,
你怎可全推到我师弟头上……"
阴山君霎时无语,半晌,才叹道:"是,你师弟天真无暇,不晓风月,断不可能对你做出什么来的。下次再发
作时,你便抱着他,唱着歌谣哄他入睡,可好?"
凌华被她这番讥讽十足的刻薄之语,弄得手足无措,好一会儿,才苦笑道:"你好似对我师弟,颇有成见?"
阴山君闲闲的道:"有吗?"
分明是他那小师弟,不分轻重,借着体内气息紊乱之机,便拿着师兄的身子胡乱发泄。只凌华这个呆蠢,别的
事情上头甚是精明,偏偏于风情二字便是个木头,还拿他小师弟当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年,一心一意只认为是血鳞
草惹的祸。
见凌华一脸的无奈,阴山君唇角微翘,忽然问道:"若你师弟下次再发作时,当真对你做下了什么……你当如
何?"
凌华顿时皱眉,斩钉截铁道:"无此可能!"
莫说是小师弟如今受了伤,又盲了眼,便是以他平时的功力,也断无可能对自己如何。这点是绝不用担心的。
"若是……他求着你抱他呢?"
凌华顿时一呆,半晌,才道:"这……这更不可能吧?他是我师弟,我岂是趁人之危的禽兽之徒……"
阴山君冷笑着打断他:"既然你师弟无法对你如何,你又不可能将他如何,那你还在担心些什么?你只需制住
他便好了,难道这血鳞草引动的欲念,还能要了他的命不成?"
凌华垂下了眼,良久,才道:"既如此,我知道该如何了。"
只要打探清楚那血鳞草并不会对凌昭的身体造成何种影响,便够了。如果区区一株血鳞草无法压制住凌昭体内
的炎气,那他便求阴山君再多相助几次,也就成了。至于凌昭下次若再发作,大不了将他打晕,或点了他的穴,便
也无碍了吧。
只是凌昭少不得,要熬过那段痛苦罢了。
眼见天色微亮,想必凌昭也差不多该醒了,凌华便辞别了阴山君,起身回去。走出几步,忽听阴山君在他身后
道:"我无意多管闲事,只是……你对你那师弟,实在是所虑太多,不像你平常的性子。你是求仙问道之人,若心
乱了,当如何自处?"
凌华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迷惘,复又恢复了清明,低声道:"我身在凌门,降魔卫道,守护师门,才是我
的本分。至于成仙……造化而已,我不强求。"
便是当真动了心,又如何?若小师弟也和他一般心思,日后他们便回转凌门,从此相守一生。若小师弟没那份
心思,他们也还是一辈子的师兄弟。
他原本就不是为了要求仙,才投身凌门。
见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阴山君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默默转身进了洞府。
她一直知道凌华的性子,表面上波澜不惊,骨子里却最是强硬。难以动心,一旦动了心,只怕便是一条路走到
底了。
这世上,种种魔障犹可解,唯有情障最是难解。
只是,他与他那小师弟,当真能有个结果么?阴山君与凌昭虽只有一面之缘,然而还未及近身,便能察觉到他
体内那股汹涌而猛烈的魔气。
他那小师弟,分明已经踏入了魔道。从来只听说从正道堕入魔道的,还未听说过有魔物能从魔道修成正道的。
凌华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吧?
凌昭悠悠醒转之际,只觉浑身发疼,然而体内一直折磨着他的那股灼热之气,却减轻了大半。试着运气调息了
一番,果然不再像之前那般,五脏六腑犹如被火烧火燎般难受了。
没想到那血鳞草,如此有效。
凌昭一喜,忽然察觉到嘴中似隐隐带有血腥之气。疑惑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凑到鼻尖一闻,果然是鲜血的
气息。
他顿时怔住了,然后隐隐的,想起了什么。
昨夜自己从疼痛中惊醒后,体内仿佛有一冷一热两股气息相冲般,神智不清之下,好像……抱住了什么人,又
对那人做了什么……那肌肤相贴的异样感觉,自己不但对他又亲又啃,在他身上乱摸,好像还咬伤了他……
凌昭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捂住了额头。
还能是什么人?这洞内除了他那恩人,还会有第三个人吗?
印象中只到自己兴奋的啃咬着那人的肌肤时,记忆便中断了。想必是那人把自己给打晕了吧?也是……寻常人
若被这样轻薄,只怕都拔剑相向了,那人还只是打晕了自己而已……对了,那人不在这洞内?
察觉到身边并无那人的气息,凌昭一下子慌了,忙摸索着在山洞内四处寻觅,心内不由得一阵绝望——该不会
是,那人一气之下,丢下自己走了吧?
正又急又悔,不可开交时,忽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踏入洞中,凌昭瞬时转身,向着洞口的方向奔过去。
他看不见,跑起来难免跌跌撞撞。那人似乎吓了一跳,忙迎了上来,伸手一把扶住了他。凌昭一把抱住他,语
气里带着浓浓的惊慌和委屈:"我,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那人一面拍着他的背安抚他,一面在他手心内写道:为何以为我不会回来?
凌昭一下子涨红了脸,半晌,才小声的道:"我昨晚……自己也不知究竟怎么了,一时失控,不小心对你……
"
那人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恢复了镇定。摸着凌昭的发丝,在他手心写下几个字:血鳞草之故。
凌昭一怔,立即反应了过来:"你是说,我会忽然失控,是因为那血鳞草的缘故?"
那人写了个"是"字。
凌昭顿时松了口气,忽然察觉到自己还死死抱着那人不放,不由得脸上一红,却又舍不得放手,便将头靠在他
肩上,磨蹭着道:"你没有生气便好了。"
那人只是温柔的在他头上轻抚了两下。
凌昭心里顿时便像是灌了蜜一般的甜,生平第一次觉得如此欢喜。好像只要这人没有离开自己,便是天塌下来
,也没有关系一般。
不过短短几日间的相处,自己便对他如此依赖了吗?连他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却只想就这般抱
着他,永远都不分开便好了。
真想快点双眼复明啊。
想看清楚这人的脸,想牢牢的记住他的模样。哪怕是真有一日这人离开了自己,也能将他找出来,留在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应节上甜品……
15
15、章十四
凌华既知那血鳞草带了催情之效,便先去山下小镇上的药铺,买了些能泻心降火,抑制情欲的药草,如泽泻、
丹皮、生地、五味子之类回来。这血鳞草本非凡物,阴寒之气甚重,不可连接让凌昭服下。但若是与这些性温和的
药草互相中和,倒也没有大碍了。准备好一切后,方才动身再去找阴山君。
阴山君知他来意,也不多话,爽快的便化为蛇形带了血鳞草,随他前往山洞。凌昭事先已经喝了一碗凌华替他
熬的药汤,再吃下血鳞草时,体内清凉感犹在,却没了那股深入骨髓般的阴寒之息。凌华守了凌昭一日,待他睡下
后,几次三番偷偷起身去瞧他,见他睡得安稳,便也放心下来了。
朦朦胧胧合上眼刚睡着,半夜时分,却又被弄醒了。一睁眼,却只见凌昭晕红着一张脸,嘴里喃喃的说着"难
受",扒着他的衣服便贴了上来。
凌华大惊,心道我分明已经让他喝下了药汤,为何他还会这般情欲勃发的模样?然而容不得他多想,凌昭的手
已经顺着他的衣襟,往内探了进去。凌华只得急忙伸手去推,他越是推拒,凌昭便缠得越紧,这次却不像上次那般
暴力,虽仍觉凌昭举止有些癫狂,动作却温柔的多,也没有再咬他,只不停亲吻舔舐着他的肌肤。
眼见着凌昭整个身子都压了上来,凌华一急,翻身便将凌昭压在了身下,牢牢制住了凌昭在他身上乱摸的双手
,微微喘息着,低头俯视他。
凌昭半睁着眼,神情迷乱,身子扭动着,还要再贴上来。红艳的双唇微微张开,断断续续的吐出呻吟:"我好
难受……那血鳞草,好生厉害……"
凌华一呆,凌昭便趁机摆脱了他的压制,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的头往下一拉,瞬间便将唇贴在了他的唇
上。
凌华只觉脑子"轰"的一声,霎时什么都不能思考了。那贴上来的双唇,带着灼热的气息,辗转着不断吸吮着
他的唇瓣,继而不满足般的伸出舌,沿着他的唇缝,一番逡巡过后,便挑开了他的唇齿,探了进去。
凌华身上一热,耳内听到凌昭发出一声叹息般的轻吟后,不由自主的便回手反抱住了他,凌昭察觉到他有了反
应,愈发吻得火热,两人纠缠着倒在一处,唇齿交缠,气喘连连。凌昭犹自不满足,一只手沿着凌华的下衫便探了
进去。
凌华陡然一惊,猛然间清醒过来,一把握住了凌昭那只手,随即反手搭上了他的脉搏,片刻间脸色一变。凌昭
还欲挣脱他的禁锢,继续行事,却是猝不及防间,被点了穴道。
凌华将凌昭瘫软下来的身子推开,面上红潮未褪,犹自喘息,却已是微带怒容。
方才他搭脉之间,察觉到凌昭的脉象丝毫不见紊乱,分明是没有受那血鳞草的影响,神智清醒,为何要装作是
不受控制,与他纠缠?
凌昭突然之间被点了穴道,虽是看不见,不知道那人如今是何表情,却也发觉了他突如其来的转变。身子不能
动,只能喘息着开口:"我……我是真的难受……"
那人没有理会他,隔了半晌,才抓起他的手,写道:你未受血鳞草影响。
凌昭的脸蓦然间便涨红了,他睡到半夜时,确实是觉得体内又开始难受起来,一冷一热两股气息相撞,却不像
之前那次般痛苦得无法自制,神智也依旧清醒。忍了一会儿,渐渐平复下来后,却又睡不着了,鬼使神差般便爬起
了身子,摸到了那人的身边。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上次与那人肌肤相亲的滋味太过美好,只要一回想起来,便觉得全身发热,
手指轻轻碰触到那人的脸,还是无法满足,索性便借由着血鳞草的借口,扑到了那人身上。
面红耳赤了许久,凌昭才讷讷的开口了:"我,我也不是存心轻薄你……只是不知为何便忍不住……我从来没
有对谁有过这种心思,就只单单对你……你要是觉得厌恶,以后别理我就是了。"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是带上了一丝浓浓的委屈。
凌华心内一颤,转过头去,看到凌昭身子背对着他,垂着头,似乎还在微微的发抖。
一时间心头那一丝怒火,也被浇熄了。凌华在心底叹了口气,伸手将凌昭的身子转了过来,只见他满脸的惶然
无措。
才十六岁的少年,尚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害怕会被这人讨厌了。
凌华心里一软,解开了凌昭的穴道,凌昭面上闪过一丝惊异,随即一喜,试探着向他靠了过来,见他并未推拒
,便钻进了他怀内,搂住了他的腰。
"你不讨厌我……是不是?"
凌华见他满面期待之色,便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以作回应。
凌昭瞬间笑开了,心满意足的在他肩上蹭了蹭。
凌华此刻却是脑内一团乱麻。当日他在阴山君面前说得干脆,也自忖若是当真对小师弟动了心,又有何大不了
,若是两人一般心思,日后只求一世相守,便已足矣。
只是……如今他真的,已经动了心吗?
数年间对小师弟冷漠相待,从未觉得他有何可爱之处,也从不曾动过心。不过是这数日间的相处,心便真的乱
了?是觉得小师弟可怜,还是自己那一分愧疚之心,使得自己对他万般纵容,温柔相待,于是渐渐地,便成了喜欢
吗?
而小师弟对他,又是真的喜欢吗?是感激,还是因目不能视,对他太过依赖,连自己也分不清这种感情究竟该
如何名状了?
再者,凌门虽从未规定过门下弟子不得婚娶,却也有不成文的规矩,一旦有弟子与别的女子有了私情,定了终
身,便不得再留在凌门内了。他与小师弟……将来又该如何呢?总不能明着做师兄弟,暗着做爱侣吧?
同为男人,又是师兄弟,一旦被发觉,凌门断不能容。
凌华这才发觉,自己竟从未认真想过,若真的与小师弟两情相悦了,将来该如何自处。
他这边正在发怔,凌昭却已经喜滋滋的开口了:"等我伤好后,双眼复明,我们便离开这里,另找住处。你也
别修仙了,和我在一起,好么?"
凌华一惊,在他手内写道:你不回师门?
凌昭面上闪过一丝恨色,冷冷道:"那里早已容不下我,我又怎可能再回去。"
他原本也想过,回不去师门后,以后该去哪里。自幼在凌门长大,除了凌门之外,竟是再无归处。然而如今却
是不怕了,只要和这人在一起,去哪里他都愿意。
他也不知这份感情,何时开始根植于他心底。也许是这人待他太过温柔,也许是这么多年来,他头一次对人如
此信任依赖,也头一次与人如此亲近。他从来没有喜欢上过谁,十六年来,第一次动了情。
不管这人长什么模样,哪怕他是个哑巴,他只知道自己绝不肯放开他。
他将来,一定会变得更强大,强大到足以保护这个人。他不能说话也没关系,等自己双眼恢复了,便去学手语
,以后也不用那人如此辛苦的,在他手心内写字了。
凌昭想得开心,却不知凌华早已变了脸色。
他从来没有想过,凌昭会不肯再回凌门。急忙拉过凌昭的手,一笔一画的写道:若你师门要你回去呢?
凌昭冷笑一声,道:"怎可能,他们如今认定我是魔头,杀我还来不及,会要我回去?再者,以我那师兄的性
子,一旦找到了我,断不可能留我活路。将来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将他施诸于我身上的痛苦,百倍的偿还于他!"
察觉到那人的身子蓦然一僵,凌昭不由得自悔失言,心想这人是个修仙之人,定是满心悲悯,自己这么咬牙切
齿的说着报复之语,会不会被他讨厌?急忙掩饰道:"当然,若他不找我麻烦,我便不去找他就是了。"
心里盘算着,要报仇,也不用急于一时。将来等他变得更加强大了,有足够的把握能胜过师兄了,再瞒着此人
,悄悄去报仇不迟。
躺在那人怀内又胡思乱想了一番将来两人逍遥相伴的情形,凌昭慢悠悠的打了个呵欠,正要睡着时,忽然又爬
起来,从脖子上解下块玉佩,塞到了那人手内,笑着道:"我身上别无他物,唯有这枚玉佩,是师尊亲赐与我的,
我戴了数年,不曾离身。如今送与你,算个信物吧。"
他毕竟不好意思说出"定情信物"几个字,心想这人心内也是明白的。见那人收了,他才真正心满意足的抱着
他睡了。
凌华握着那枚玉佩,看着上面刻着的"凌昭"二字,一时间心中百味俱陈,竟是再也睡不着了。
他知道小师弟恨他,却不知道恨到如此地步。
他不敢想象,将来他身份暴露之时,小师弟会如何面对他。会后悔喜欢上他么?还是……以为他现在对他所做
的一切,不过都是在骗他。
他只想着等小师弟伤好后,两人之间定然可以释清前嫌,重归于好。他却忘了,小师弟或许,再也不会相信他
了,只怕还会更恨他。
凌华靠坐在洞壁边,看着凌昭在他怀内,睡得香甜,却是一夜无眠。
作者有话要说:甜品上得差不多了……
16
16、章十五
在凌华的悉心照料之下,凌昭的伤势一日好过一日。如此过了月余,凌昭体内的炎气已经去除得十之八九,只
是魔气太盛,即使凌华竭力帮他调息内力,也依旧无法清除魔气,只能尽力压制住而已。
凌华心内焦急,心想以师尊的修为,当年勉强替小师弟清除了体内的魔气后,多年后小师弟却仍是魔性复发。
如今自己的修为绝不可能比得上师尊,而小师弟体内的魔气,又远胜当年。光凭他一己之力,只怕是难以清除干净
小师弟体内的魔气。
凌昭也明白这人煞费苦心的要帮自己清除魔气,他也十分配合,奈何那魔气已与他的内力融为一体,游走于七
经六脉之中,要彻底逼出来又谈何容易。往往自己运功调息之时,求急心切,一不小心便出现走火入魔之兆,凌华
便急忙以清圣内力压制住他体内的魔气,然后边抚摸着他的背,边示意他不必心急。
凌昭沮丧的靠在他怀内问道:"若我体内的魔气,一时之间难以尽除,你会嫌弃我是个魔物么?"
凌华摸着他的头,在他手内写道:你不会变成魔物。
凌昭没有开口,心内却是有些失望。他原以为凌华会对他说,即使你变成了个魔物,我也不会离开你。却原来
是他太贪心了些,凌华肯对他好,前提是他绝不会变成魔物。
可是……他体内的魔气,怎么也去除不净。说老实话,他并不觉得自己体内的魔气,对他有何影响,只要他控
制得当,也不会魔性大发。他还是凌昭,哪怕退一万步,他真的入了魔,心却是没有变,又有何关系呢?
这人,就真的如此痛恨魔物吗?
"就算我真的变成了个魔物,也不会去害人,仍旧是如今的我……难道这世上,真的便没有值得信任的魔物吗
?鬼也罢,妖也罢,皆有善恶之分,魔物便没有吗?"凌昭喃喃的说着,一双无神的眸子,幽幽的瞪着远处。
凌华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
凌昭说的不错,即使是鬼或者妖,也分善恶。便如同阴山君,是个修正道,积善德的蛇妖,便能和他成为朋友
。可是魔物呢……魔道自古不两存,魔物的存在,便是为了毁掉修道之人的修行路。魔者,一名为杀,杀灭一切众
生的功德,一名为障,阻碍修道之人的修行,一名为恶,杀害一切出世间的善根,一名为华箭,外若观花美艳绝伦
,引诱众生,却是利箭暗藏。种种名状,皆为魔,千变万化,难窥其究。
魔物怎会有心,又怎会有善恶之分?一旦入魔,便是天下间所有修行之人的死敌。是以凌门师训,若遇鬼物或
妖物,尚可听其一言,以辩善恶。若是魔物,遇则一概诛杀。
凌昭竟幻想这世上还有不害人的魔,竟然认为就算入了魔,他还是如今的他……凌华眸子一黯,狠下心,在凌
昭手内写道:你若入魔,再不必见我。
凌昭的身子猛的一颤,脸上青白不定,半晌,勉强笑道:"我怎会入魔……放心吧,只要再过一段时日,我一
定会将体内的魔气逼出。"
凌华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心内却是更为绝然的念头,若小师弟当真入了魔,彻底成了魔物,他必以凌门大弟子
的身份,亲手诛杀。
他不会再心软一次了,绝不能留一个魔物,祸害苍生。
又过了几日,这天凌昭一觉醒来,习惯性的睁开眼,只觉眼前白蒙蒙一片,便在心内模糊的想着,天亮了么?
正要再合上眼,猛然间清醒过来,他竟然能分辨出光暗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双眼复明有望了?
跳起身来,迫不及待的摸到那人身旁,却失望的发觉,还是看不到他的脸。不过,比起之前无论睁眼闭眼,都
只是一片黑暗,现下总算是大有希望了吧?
大概再过几天,他便能模糊的看到人影了吧?
他的双眼失明,本就是被体内炎气所伤而致。如今随着他的伤势日渐痊愈,那么双眼复明,也不过是早晚之间
罢了。
凌昭心内欢喜,不由自主的便笑出了声。那人惊醒过来,似是有些疑惑,便在他手内写道:怎了?
凌昭正要回答,忽然顿了顿,改口道:"没事,做了个好梦罢了。"
他想,还是先瞒着他吧,等到自己能完全看见了,到时候吓他一跳……那人肯定要高兴坏了。不过……若是自
己双眼真的好了,只怕那人以后便不肯替自己洗澡了。
想到这里,脸便红了。其实行动不便也有行动不便的好处,那人每次帮自己洗澡时,都能趁机摸他亲他,吃尽
豆腐。只是,可恨也可恨在行动不便上,自己看不见,便每次和那人亲热都不能进行到最后,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做
,那人也不教他,可恶!
有好几次自己险些被压倒,最后关头,那人却又慌慌张张的起身跑了。难道……那人其实也不知要如何行事?
毕竟是修行之人,只怕和自己一样,如今还是个童子身吧?
凌昭一阵胡思乱想,满脑子都是等自己双眼复明后,定要拉着那人,这样那样的如何如何,满脸红晕,神情古
怪,正想到风光旖旎处,忽然察觉到那人身子陡然一僵,在他手内写道:我出去片刻。
凌昭愣了一下,点头道:"好。"
大约是出去寻些食物回来吧?也不知那人每日带回来的干粮,是从何而来,莫非是下山化缘得来的?
凌华走出山洞后,神情陡然间变得凝重。他方才隐隐听到了凌门的撞钟之声,凌昭因为降魔阵的炎气所伤,五
感受损,双眼失明的同时,听觉、嗅觉、味觉亦受了影响,是以没有听到。也幸好没有听到。
若非发生大事,凌门必不会撞钟召集门下弟子。这段时日凌华忙着照顾凌昭,偶尔才回师门,莫不是出什么事
了?
心里不可能不着急,却也担心自己这一回去,若真有事发生,只怕短期之内,未必能有闲暇回来照顾凌昭。好
在他如今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便是暂且离开,应该也无大碍。
想了想,先去了山下的小镇上,买了足够的干粮后,又去了阴山君的洞府,厚着脸皮借来了她的如意盅,这才
回了山洞。见凌昭睡着了,只得摇醒他,抓着他的手,缓缓的写道:我有事离开,短期内不能回来。水和食物尽有
,安心等我。
他写得很慢,凌昭念一个字,才写下一个字。好不容易交代清楚了,凌昭也没问他离开去做什么,只慢慢点头
道:"好,你去吧,不必担心我。"过了会儿,忽然唇角微翘,开口道,"若是我伤好了,等不及你回来,先离开
了,你会去找我么?"
那人没有动作,片刻后,在他手内写道:只要你不误入魔道,我便会等你回来。
凌昭原是说笑,想看看这人有多在乎自己,会不会真去找他。如今那人竟承诺了会等着他回来……凌昭蓦然面
上一热,情不自禁的便抱住了他,轻声道:"我等你十日,你若不回来,我一定会去找你!"
那人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无暇再多言,凌华安顿好凌昭后,便离开了山洞。走前依旧设好了结界,以免有人误闯入内。
他已经给凌昭留下了足够的干粮,那如意盅原是阴山君的宝贝,内有水源,饮之不绝,应当是足够凌昭撑到他
回来的时候。
十日……么。
凌华唇边泛起一抹苦笑。
希望十日之内,他能赶回来。
17
17、章十六
凌华赶回凌门后,刚踏入大殿门口,便见众师弟都聚集在殿堂之上,个个面色凝重,唯独不见师尊,不由得心
内大为疑惑。平日里与他最为亲近的三师弟一见他,急忙迎上来道:"大师兄,你如何才回来?师尊已经回房了,
交代你赶回师门后,即刻去见他。"
凌华急忙道:"师尊突然召集众弟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三师弟神色凄凉的道:"师尊……只怕是大限将至,时日无多了。"
凌华顿时如遭五雷轰顶,回过神来后,顾不得多言,匆匆便向着师尊的房间奔去,一路上心乱如麻。好容易到
了房门口,立住脚步,深吸了口气,敲响了房门:"师尊,弟子回来了。"
片刻,房门开了,师尊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数十岁,眉发枯白,向着他招了招手:"进来吧。"
凌华入了房间,掩上了房门,乍见师尊如此形容枯槁,心内又急又惊,颤声道:"师尊……"
师尊长叹了口气,道:"我已知自己不久于人世,是以召集门下弟子,预先交代一声。你这段日子奔波在外,
可有昭儿的消息?"
凌华一阵踌躇,最终还是将凌昭之事细细回禀了,师尊先是震惊,继而神情一黯:"却原来是……错怪了昭儿
。这孩子,想必吃尽了苦头吧?"
凌华心内酸楚,不敢多言。
师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虽然事出有因,但他魔性大发,误伤人命,却是事实。你既救了他,也算是给了他
个交代了。他如今体内魔气既然未除,便不可掉以轻心,你将他安置在外,还需小心。若他能回归正途,自然最好
。若不能,你也知道该如何处置。"
凌华低声道:"弟子自然明白,师尊不必担心。"顿了顿,急切抬头:"师尊,难道不是您四九之劫将至,飞
升在即么?怎会……"
师尊微微叹了口气,背转身去,缓缓道:"为师当年为了困住那魔物,功体大损,心知四九之劫绝难得过,却
又放心不下凌门,不敢尸解求去。只得逆天改命,以我余下数十年的阳寿,换取了最后十年寿命,只求保住剩余的
功体。好在如今门下众弟子,总算是能撑得起整个凌门了,为师便是走了,也放得下心了。"
凌华肝胆俱寒,瞬间连声音都抖了起来:"师尊,您……"
难怪当年师尊分明是闭关为了度劫,却在封印住了那魔物后,绝口不再提飞升之事。自己还以为师尊用了什么
法子,延迟了度劫之期,却是做梦也没想到,竟是师尊牺牲了数十年的阳寿,只求以十年的时间,让凌门的少年弟
子成长起来。
师尊放弃了飞升成仙,如今阳寿已至,留日无多了。
他不敢接受这个事实,恨不得能以身代之,只求师尊能再换回那数十年的寿命。
师尊笑了笑,摸了摸凌华的头:"人生一世草生一秋,万物皆有生死,为师又岂能例外。华儿,当年你那么多
师兄,皆为凌门捐躯,我不过是晚一步去见他们罢了,又何必伤心?为师已别无遗憾。"
凌华眼眶发红,虽心知师尊句句说的是,却还是不能接受自幼养育自己成人的师尊,便要离开人世了的事实。
一定还有别的法子……如果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替师尊续命……
凌华脑内转了数个念头,终于面色一定,转身便要往房外奔。师尊沉声喝道:"站住,你要去哪里?是不是打
算去找什么千年人参之类的,替为师续命?"
凌华身子一颤,固执不肯回头的道:"无论如何,弟子也要试一试!"
师尊长叹一声:"华儿,为师当年既然逆天改命,自然便要承受这后果。你妄图替我续命,难道也想逆天行事
?"
凌华咬牙道:"难道弟子便不能……也逆天一次?即便是搭上了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这次就换他来替师尊逆天改命,将来便是有什么报应,也应在他身上,不可吗?
师尊冷下了声音:"依你之言,当年你众位师兄牺牲时,师尊是不是也该试着去逆天改命一下,让他们都活过
来呢?"
凌华无法回答。
"华儿,为师以为你已经见惯了生死,早已堪破,哪知你却还是如此看不破!难道为师这条命,便分外不同,
值得要拿你的命去换?如此轻言生死,你太令为师失望了!"
凌华头一次见世尊如此疾言厉色,胸中一痛,语带哽咽:"弟子实在是不能……"
师尊的手落在他的发上,语气缓了下来:"为师并非责怪于你……唉,为师叫你来,却还有别的事交代。随我
来。"
凌华一怔,站起身来,见师尊转身而行,便忙也跟了上去。只见师尊径自出了房门,入了大殿之后,穿过祭坛
,最后在一间密室前停下了脚步。
凌华不由得一愣:"师尊?"
这里乃是凌门内的另一处禁地,除掌门之外,无人可以进入。
师尊却是亲手撕下了门上的封条,回头道:"进来吧,有些事,也该是你知道的时候了。"
凌华心中惊疑不定,随着师尊踏入房门,却只见密室之内,重重法印之中,悬浮着一枚明黄色的鼎器,散发着
柔和的淡淡荧光。
"这,这是……"
师尊出神的看了半晌,良久,才开口道:"此物名唤凝神鼎,乃海魂玛瑙所铸,用以保存修仙者肉身兵解后的
阴神。"转头看向凌华,"你可知那凝神鼎之内,是何人的阴神?"
凌华摇头。
"数百年前,凌门出了一名百年难遇的奇才,精通术法,修为了得。一生降魔诛妖无数,眼见飞升在即之刻,
却因遇上了自北天魔域而来的一名魔尊,为了封印此魔物,功体受损过度,无力度劫,不得不将肉身所有功力转注
到元神之内,肉体灭去,兵解而出阴神,以为来世继续修证之用。"师尊缓缓的道,"凌门至今,尚未出现过第二
个这样的不世之才。"
凌华先是一惊,然后点头道:"弟子亦曾听说过这位前辈的事迹,便是那封印住禁地内魔物之人吧?没想到他
的阴神便保存在此鼎之内。"
师尊点了点头,轻声道:"此人……便是你的前世。"
凌华大为震惊,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他猛然间想起当年那个魔物,紧紧盯着他的脸,咬牙切齿的说原来
是他,数百年前将自己封印在了那山洞之内——他还以为不过是那魔物的癫狂呓语,并未放在心上,却是做梦也没
想到,竟是自己的前世,亲手封印了那魔物。
"那……那这凝神鼎内,保存着我前世的阴神,莫非是为了……"凌华语带犹疑,看向师尊。
师尊点点头,开口道:"不错,便是为了让你能继续前世修证之路。如今你修为已至一定境界,当是能承受得
住此鼎内的阴神了。前世你原本便离登仙只差一步之遥,如今那阴神内尚存数百年功力,你只需将那阴神纳入体内
,便可直接度劫飞升了。"
凌华脑子里一片混乱……成仙?突然之间他便可以度劫成仙了?可他,可他原没想过要成仙,小师弟还等着他
……
"弟子……弟子不愿……"
师尊面色不由得一变:"你不愿?入我凌门,能够修成大道乃是所有凌门弟子毕生宏远,你竟说你不愿?"
凌华一咬牙,道:"弟子不愿成仙,只想好好守护凌门。"
师尊面露不忍之色,半晌,才道:"华儿,为师怎不知你心内所想。你顾念着众多师弟,放心不下。可是为师
亦有考虑。若论品性、修为、声望,乃至资历,你都是掌门之位的不二人选。可你却有致命的软肋之处,遇敌时你
杀伐决断,从不心软,可唯独对着身边亲近之人,便优柔寡断,裹足不前,所虑甚多。如此怎能担得起掌门一职?
"
他是这世上最了解凌华之人,每次凌门弟子犯错时,皆被凌华以己身督训不严为由,向他求情免责。别人且不
说,单是凌昭,凌华便一而再,再而三的手下留情。作为大师兄,倒情有可缘,可若论掌门,凌华实在是缺了那一
份冷硬心肠。
或许他还需要多磨练,可自己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只能在其他的弟子之中,挑选一名更加适合担任掌门之
人。
凌华垂目轻声道:"师尊所言甚是……弟子,并未想过要接任师尊的掌门之位。"
他从没想过要做凌门掌门,只想这一辈子,守护住凌门罢了。
"你没想过,可你是凌门的大师兄,你所有师弟皆以你为尊。你若不接任,试问还有谁敢呢?谁又能服众呢?
"
凌华身子一颤。
"更何况,你便是修成了大道,将来依旧可以时常回凌门看看。便是凌门有难,你也能出手相助,百利而无一
害,为何如此固执呢?"
凌华默默垂首不语。
师尊叹了口气,道:"你有没有想过,以你如今的修为,无法替昭儿去除净体内的魔气。若你平添了数百年功
力呢?"
凌华猛然抬起头来:"师尊……"
"为师知道你挂念着昭儿,绝不会坐视他由得体内魔气所噬。"师尊闭目叹息,"要彻底去除他自胎内带出的
魔气,非纯阳仙气不能为之。华儿,你明白吗?"
凌华身子重重一颤,紧紧抿住了唇,终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字一句的道:"弟子愿意……继承生前遗
愿,得证大道。求师尊成全!"
师尊伸手将他扶起,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道:"起来吧,为师要开启法阵,助你纳入阴神了。"
就在他转身准备开启法阵时,突然听到了凌华低低的唤声。
"师尊。"
"何事?"
"待我纳入了鼎内阴神后,这凝神鼎,师尊可用得上?"
师尊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苦笑着摇头:"不能。此鼎原是你前世亲手所铸,只认你为主,无法保存别人的
阴神。"
海魂玛瑙原是天下间罕物,凌华前世费尽千辛万苦,才得以铸成此鼎,自带灵气,除凌华之外,不认第二人为
主。
凌华心内一窒,顿了顿,又道:"若我顺利修成大道,入了天庭,封了上仙,能不能……救回师尊一命?"
师尊心内一颤,继而缓缓笑了:"你若真被封了上仙,也许,便能将为师从黄泉路上拉回来了。"
凌华松了一口气,闭目凝神,抱元守一,不再多言了。
师尊的眼内,闪过一丝苍凉之色。
华儿,为师只怕已经撑不到……你得证大道的那一刻了。本也想早些助你纳入阴神,及早登仙。却是恐你肉身
承受不住那鼎内的阴神,拖延至今,却是为师再也没有时间等了。
凌华于这法阵之内,至少要数日之久,自身的内力才能与那鼎器内的阴神完全相融。到那时候,他早已油尽灯
枯,离开人世了。
他知道自己这名徒儿,原是个无拘无束的性子,无意执着于修仙之道。却因为当年的魔物之祸,逼得他一夜之
间性情大变,不得不一肩挑起那副沉甸甸的担子。他并非强要凌华成仙,只是……希望他能卸下肩上的重担,哪怕
只是做个清闲神仙,也不想凌门大师兄这个名号,束缚了他的一生。
以后便为了自己而活吧,华儿,不要再活得那么累了。
这也是为师,最后的心愿了。
作者有话要说:师尊,一路好走……
TAT
18
18、章十七
凌昭在那山洞之内,开始几日,还耐心等着那人回来。然而随着时间一日日的流逝,渐渐便也沉不住气来。
他的双眼已经慢慢恢复了清明,虽偶尔视物还有些模糊,但行动已无大碍,内力也已恢复了七、八成。屈指一
算,那人离开已经是第十日了,为何还不见回来?洞内食物尽有,那人还给他留下了一件宝器,状如茶杯,触手生
温,内有饮之不绝的清水。想得如此周到,为何却是一去毫无音信?便是有事耽搁了,也该回来告知他一声才是啊
。
每日里只能守在这山洞内枯等,凌昭原是个多疑的性子,想得一多,心也便跟着开始乱了。那人迟迟不见归来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还是……说要暂且离开,不过是为了哄他,留下足够的食物和水源后,便打算从此避不相
见了?
莫非,还是介意着他体内怎么也无法清除干净的魔气?
等到第十二日,凌昭再也无法如此等下去了,原已约好了十日之期,自己又多等了两日。难道还要这般焦躁不
安的继续等下去?
"我说过的,若你十日内不见回来,我一定会去找你!"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了一句,凌昭慢慢站起了身子,
扫视了洞内一圈后,弯腰将那盏如意盅收入了怀内,转身便向着洞口走去。被结界所挡,凌昭双眸一凝,猛然抬掌
,内力夹杂着魔气,汹涌而过,那结界瞬间破裂。
他已不想再压制体内的魔气了。现在他所需要的,是力量,足够强大的力量,能让他将那人顺利找到。无论那
人出于何种原因迟迟不归,他却从来不是一个惯于被动等待之人,不管那人是有意还是无心,至少也要找到他,问
个清楚。
凌昭出了山洞,双眼一时间还不能适应洞外强烈的光线,眩晕了一阵,终于慢慢的平复下来。再睁开眼时,已
经能清楚看到眼前所有景象了。
担心会遇上凌门派出搜寻他的弟子,凌昭一路上小心翼翼,却是走了半日,也未曾见到一名凌门子弟。难道凌
门已经取消了对他的通缉?
凌昭疑惑了一瞬,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只敢拣偏僻的小道而行。只是没个头绪,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寻。以
他如今的处境,按理说应当及早离开蜀山,远走他乡,免得被师兄们找到了,强行被带回师门。只是他心里挂念着
那人,不找到便不甘心就此离开——可是要去哪儿找呢?他连那人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便是翻遍了整座蜀山,怕
是也难找到吧。
正焦躁间,忽然听到背后一声轻笑,柔媚入骨的声音响起:"又见面了啊,魔尊。"
凌昭猛然回头,看清身后之人时,双眸陡然一缩,那张妖冶艳丽的面孔,赤红色的长裙,蜿蜒至裙角而出的蛇
尾——不是当日害他陷入幻象的女妖,又是谁!
"来的好!"仿佛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一般,凌昭全身杀气大涨,习惯性的反手去抽剑时,才发觉相伴他多
年的佩剑已经不在了……在他当时以为师兄相信了他时,亲手弃于地上了。
眸子里的怒意和恨意顷刻间变得更深,凌昭挥掌便劈了过去,那女妖轻飘飘一闪,避开了他的攻击,笑意盈盈
的道:"且慢动手,我并无恶意。"
凌昭冷笑一声:"并无恶意?你陷害我至如此地步,还有什么好说?你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要害我?!"
那女妖微微叹了口气,语气幽怨的道:"我对魔尊忠心耿耿,一心盼你早日回北天魔域。奈何魔尊被那帮凌门
之人骗得太深,始终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我只好出此下策,也好让魔尊看清楚那些人的真面目,早日断了念想
。"
凌昭听得稀里糊涂,怒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谁是魔尊?"
女妖轻笑了一声,悠悠道:"你可知自己爹娘是谁?来自何处?为何凌门上下数十名弟子,唯独你体内带有魔
气?这些,你从来都不曾怀疑过吗?"
凌昭眼神一凝,他自有记忆起,见到的第一人是大师兄。师尊说他曾经大病一场,忘记了前事。他确实不知道
自己的身世,每次去问师尊,师尊也不肯明言。这女妖,话中有话,到底想说些什么?
"你再想想,为何当日你那几名师兄,尤其是你那大师兄,一口咬定了你便是个魔物?"女妖抬手撩了撩长发
,意味深长的看向他,"他们可曾听你解释?可曾对你手下留情?可曾顾念半分师兄弟情意?他们——真的将你当
成过自己人吗?"
她每说一句,凌昭眸子内的暗色便加深一分,他一直不愿去想,分明是朝夕相处了十年,亲如手足的师兄弟,
为何那般轻易便认定了他入魔,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便痛下杀手——而大师兄看着他被困在降魔阵内
,那种"你果然是个魔物"的眼神,他永远也忘不了。
难道……在大师兄的心里,早已认定了他是个魔物?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凌昭不得不怀疑起这个女妖的身份,为何要对他说这些?她好似很了解自己,她到底
有什么目的?
女妖笑得柔媚:"我所知道的,也不过这些罢了。不如我带你去见我的主人,你心中所有的疑惑,你的身世,
你的来历,他都会解释给你听。"
她向着凌昭伸出手,凌昭后退一步,眼内杀气陡现:"我凭什么要信你?"
他绝不相信这女妖会心存善意,否则也不会害他差点命丧于降魔阵内。
"你不信我,便永远无法得知事实的真相。更何况——"女妖笑了笑,突然欺身而上,长长的蛇尾卷上了凌昭
的腰,浓浓的魔气霎时席卷而来,凌昭竟无法与之抗衡。她凑到凌昭耳边,吐气如兰,"如果我想杀你,易如反掌
。你说,我有什么好骗你的呢?"
凌昭的身子蓦然间僵住了,这女妖,不,不是妖,这是个魔物。一个纯种的魔物,凌昭甚至能察觉到她体内所
散发出的,强烈的,嗜血的魔气。
这绝不是个低等魔物,就算是大师兄遇上了,只怕也难以轻易对付。
凌昭眸子内戾气一闪,终于还是克制住。良久,缓缓开口:"放开我,我跟你走。"
这魔物说得不错,若是想要杀他,确实是不必费这么多苦心。更何况,她既然口称要带他去见她的主人,可见
这魔物果然是受了驱使而来,一次不成,必有下次,自己不如便索性跟她走一趟,看看那幕后主使者究竟是什么来
头。
那魔姬闻言,面带得色,松开了蛇尾,笑道:"我一片苦心,魔尊不久便会明白了。"
言毕,化为一团红雾,将凌昭裹在其间,随即消失不见。
凌昭被那团红雾裹住,什么也看不清,一路如腾云驾雾般,片刻间,终于落地。睁眼一看,却是身在凌门后山
的禁地之外。
难道……那魔姬要带他去见的主人,便是山洞之内封印着的那只远古魔物?
仿佛看穿了他心内所想,魔姬轻笑一声:"进去吧,我主人已经等你多时了。这结界我破不开,只能仰仗魔尊
,带我进去了。"
话音刚落,那团红雾便散开来,融入了凌昭的体内。凌昭略一分神间,便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将他拉入
了洞中。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进入这洞内了。
身子刚站稳,那红雾立即便从他体内溢出,重新聚为人形。凌昭一扭头,只见那魔姬跪倒在困于阵法内的魔物
面前,神情激动,声音颤抖:"魔尊……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可恨凌门鼠类,竟敢如此对您!"
魔物一双暗金色的眸子,微微睁开,视线落在她身上,缓缓开口:"赤绡?"
名为赤绡的魔姬浑身一颤,抬头哽咽道:"魔尊还记得贱妾的名字……不枉贱妾万里之遥,数百年寻找,终于
探到了魔尊的下落。魔尊……"
魔物微微点头,打断了她的话:"辛苦你了。剩下之事,便交由本座吧。"
赤绡似还有话想说,却也不敢造次,乖乖退到了一边。
那魔物转过头,看向凌昭,唇角轻轻勾起:"你好似,吃了不少苦头啊。"
凌昭面色冰冷,盯着那魔物的面孔,良久,才一字一句的道:"你究竟与我,是何关系?"
他早该发觉的,这魔物的脸,几乎与他生得一模一样。
只是之前几次,因为心存恐惧,不敢细看那魔物的脸。而那张脸上,又被赤色符文所缠绕,遮掩了五官,只有
那双金色的眸子,异常明显。美丽而令人恐惧的生物……那是他唯一的想法。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仔细的看清楚面前魔物的这张面孔——然后他才惊觉,他竟然离这魔物如此之近,触手可
及。
"我与你之间的关系?"魔物缓缓的笑了,魅惑万分,"你还想不到么?我,便是你。"
凌昭猛然后退一步。
"你……胡说!"
"你体内的魔气,与我同源。我便是你,你便是我。我所有的力量,都是你的……"魔物向他伸出双手,如同
催眠般的声音,落在凌昭耳侧,"你不是想变得更强吗?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得到我的一切吗?"
凌昭双眼一片迷蒙,身不由己般的向前探出手,就在几乎要触到那魔物的时候,猛然清醒过来,身子一退,发
出一声怒吼:"不是我来找你!是你,是你令那魔姬故意陷害我!是你害我被师兄误会,是你才使我落得如今地步
!"
魔物神色一变,看向一旁的赤绡。赤绡吓得身子一抖,急忙辩解道:"贱妾不过是杀了几个人类……若非如此
,魔尊又怎会对凌门死心?"
她急急向魔物解释了一通,魔物听完后,只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做的很好,赤绡。"转头看向凌昭,"他
们如此对你,你还看不明白?你以为凌门上下,真的当你是凌门子弟?他们害怕你的力量,忌惮你的身份。你和我
原为一体,你那个师尊,还有你的师兄,早知道你的身份,不过是等待时机,一举除去你罢了。"
凌昭颤声道:"不,不可能!若师尊想杀我,又何须等到如今……"
"因为他们也想得到你的力量!"魔物双眸内陡然射出浓浓的恨意,"不过是想利用你,为凌门卖命!一旦发
觉你体内魔气未消,便想除之而后快。你以为赤绡杀了你的师兄,一心要替他们报仇,他们可有将你放在心上?竟
然用降魔阵对付你,难道你不恨?"
凌昭面色惨白,当日的情形历历在目,他心中的恨意,随着魔物的每一句反问,便加深一分。
"我……"
"别犹豫了。"魔物缓缓的向他靠近,"我怎会害你?你就是我,只是重新得到你原本便有的力量罢了。做魔
物有什么不好?你比他们任何人都强,再也没人敢对你如何……"
凌昭脑子里乱成一团,下意识的便呢喃道:"不,我不想变成魔物……我答应过那人,绝不入魔……"
魔物双眸猛然一缩,戾色顿起:"你答应了谁?"
凌昭不肯回答。
"哼,无聊的承诺。"魔物冷冷的道,"你现在能做什么?连赤绡你都对付不了,能躲得过凌门上下的追杀吗
?难道你便打算一辈子躲躲藏藏,做只缩头乌龟?只是拿回本就属于你的力量罢了,对你有何坏处?"
凌昭挣扎万分,迟疑的看向魔物:"你……你要如何将力量给我?是不是占据我的身体,从此取代于我……"
魔物微微一笑:"怎么会?我说过的,我和你本就是一体,何来取代之说?"再次向着凌昭伸出双手,"来,
你只需将手递与我,我的一切,便属于你了。"
凌昭垂下眼帘,脑子里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回响:伸出手吧,这个魔物有着你所无法想象的巨大力量,得到了他
的一切,便再不惧怕凌门上下的追杀,连大师兄,也再不是你的对手了。
那么,答应过那个人,绝不入魔的承诺呢?
就算变成了魔物,他的心也不会变。那个人若真心喜欢他,一定也会原谅他所做出的选择吧……就算不原谅,
也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时间,找到那个人,将他重新带回身边。
他只是想变得更强而已。
如果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将来又如何能与那人长相厮守?总不能让那人护他一世吧?
不由自主的,凌昭伸出了双手,就在他的指尖触到法阵的一刹那,魔物的眼神蓦然一变,手指瞬间穿透阵壁,
一把将凌昭拽入了法阵中。
"本座终于等到了今天,哈哈哈哈……"
伴随着狂妄的大笑声,只见法阵内华光闪过,两条人影渐渐合为一体,随即,哗然一声,法阵破裂,重生的魔
物踏步而出,原本布满于肌肤上的符文,已经消失不见。
那张脸,依旧狂狷而美艳,酷似凌昭,却又已是截然不同的气势。
一旁的赤绡狂喜奔上:"恭喜魔尊,重获新生!"又邀功般的凑上前,"好叫魔尊知晓,贱妾为了替魔尊解恨
,已将前日设阵对付魔尊的几名凌门子弟诛灭。只可惜没找到那名主阵之人……"
话音未落,却是身子蓦然一颤,低头一看,胸前洞穿一个大口,对上的,是魔尊冷冰冰的视线:"赤绡,本座
有没有说过,最恨被人玩弄于手心,又最恨擅自做主的属下?"
赤绡瞪大了双眼,双唇无力的开启:"贱妾……也是为了魔尊……"
"本座想要对付之人,几时由得你插手?"
毫不留情的一松手,那具软绵绵的身子瘫了下去,随即化为了红雾,消散殆尽。
竟敢设计陷害他再次被困降魔阵内,若他当时未能侥幸逃出,岂不就被她给害死了?再者,又擅自前往凌门,
杀了那几名当日辅阵的凌门弟子——他们的确是该死,却不该由她来动手。
如此逾矩,即使曾经身为他的宠姬,也没有再留在身边的价值了。
"凌、华。"冷冷的吐出这两个字,凌昭眼内戾气一闪,唇边泛起一抹阴冷的笑意,身影一动,破了洞口的结
界,化光而出。
数百年前是你,数百年后仍是你,新仇旧恨,终于可与你从头清算了
18、章十七
。
师兄,再见面时,你会是何种表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入魔了ORZ
PS,JJ又要全面彻底清查了……以后连肉沫沫也不能有了吗?
说到暴力血腥内容……ORZ,后面魔宫内的囚禁戏,全都是暴力血腥相关,这还怎么写……
19
19、章十八
凌昭从禁锢了自己数百年的山洞内出来后,尚未到得凌门正殿,便毫不意外的被拦住了。凌门上下数十名弟子
,排成两列,仗剑以对,拦在门口挡住了他的去路。
凌昭眼眸一缩,手微微一抬,却又放了下去。视线缓缓扫过一圈后,不屑的一笑:"就凭你们,本座还懒得动
手——凌华在何处?"
十六年前他从洞内脱身而出时,面对阻挡在他面前的凌门子弟,只有一个字,杀。而如今,大约是做了十几年
的人,眼前这些面孔,个个熟悉,忽然间便没有了大开杀戒的兴致。值得他动手的,唯有凌华而已。其他人在他眼
内,与蝼蚁毫无区别。
然而却没人回答他,所有人脸上露出的,都是绝然赴死的神色,一动不动的挡在他面前,无一人退缩。
站在首列之人,是他原本的二师兄。除了凌华之外,二师兄便是凌门弟子当中威信最高之人,如今他手持掌门
令牌,目光深沉如水,一字一句的开口道:"凌昭,你身为凌门弟子,却被魔物所惑,入了魔道。如今我以凌门掌
门的身份宣布,你已被逐出师门,不再是我凌门弟子。从今日起,所有门下弟子,见你当诛,格杀勿论。"
众凌门弟子齐声应道:"谨遵掌门之令。"
凌昭诧异的挑了挑眉:"你是掌门?"他这才注意到,师尊竟不在大殿之内,而眼前众人,个个披麻戴孝,面
含悲色,不由得一愣:"师尊故去了?"
在他离开凌门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何事?
"呸!"一名凌门弟子忍不住怒吼,"事到如今你还有脸叫师尊?师尊可不是被你活活气死的!凌昭,我们自
问这十数年来待你不薄,师尊更是对你悉心教导,疼爱有加。你却恩将仇报,无故杀害七师兄在先,又令手下魔姬
杀了我另外四名师兄弟在后,罪不容赦!如今你既入魔,除非踏着我们的尸体,否则绝不让你出这殿门!"
"我们凌门弟子绝不惧你!"
"为七师兄报仇!为其余四名师兄报仇!"
"誓杀魔物,清理门户!"
一片愤怒的叫嚷声充斥于殿内,凌昭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周身散发出浓浓的杀气,强行抑制住后,冷冷一笑:
"既然你们非要将这几笔账全算在本座头上,本座也懒得解释。念在曾经同门一场,本座今天不想大开杀戒,最后
再问一次,凌华如今在何处?"
为何继承了凌门掌门之位的,竟然不是凌华?若论辈分,论实力,论威望,都应当非他莫属,而如今他竟不在
殿内,便更是奇怪了。
莫非凌门内,出了何等重大变故,使得原掌门骤然离世,凌华也离开了师门?
见他身形一动,众凌门弟子如临大敌,纷纷举剑在手,凝神戒备。为首的二师兄,也就是如今凌门新任的掌门
,冷冷开口道:"大师兄现在何处,与你何干?有本事,便杀光了我们,看你寻不寻得到大师兄!"
师尊遗命,大师兄如今功德圆满,不日即将飞升,众凌门弟子切勿入密室相扰。这魔物偏偏挑了这个时候来找
大师兄的麻烦,岂能让他得逞!
拼着便是一死,也绝不能让他找到了大师兄!
他的身后,所有凌门子弟均是一脸慷慨赴死的表情,仿佛凌昭只要再踏前一步,舍了命也要阻拦住他。
凌昭一双暗金色的眼眸内,不带丝毫感情波动。他又往前踏出一步,强烈的魔气汹涌而来,波涛般将整个大殿
席卷在内,霎时间暗色无光,所有人的身子均是一颤。
他们……竟然无法动弹。
"凌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如今的你们,和十六年前的凌门弟子相比,实力相差太远了。"凌昭的唇角微微上
勾,笑容懒散,神情自在,"可即使是当年的凌门子弟,也无一人能阻挡住本座的脚步,只除了他。"
他的眼眸微微下垂,不屑的扫了一眼:"你们,实在是不配本座动手。"
右手挥过,整个大殿的一半轰然倒塌,凌昭站在一堆废墟之上,望着他眼前一个个呆若木鸡般的凌门弟子,微
微一笑:"替我带话给凌华,本座在北天魔域,随时恭候他的大驾。"
话音一落,只见一道魔气冲天而起,瞬间消失了身影。
那道魔气自凌门而出,华光一闪,落在了凌昭曾经呆了数十个日夜的山洞之外。凌昭走入洞内,里面布置依旧
,洞角堆放着尚未吃完的干粮,枯叶铺成的那张床,也还是他离去之前的旧状。
那人果然还未归来。
眼内戾色一闪,凌昭自怀内摸出了那只如意盅,握在掌心内轻轻摩挲了片刻,良久,慢慢恢复了常色,柔声一
笑,自言自语道:"他必不会骗我,日后定会回到此处等我。"
咬破手指,在洞壁留言数句,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他离开北天魔域数百年,如今须即刻赶回,收复失地,重建魔宫。至于那人,回来后若是看到了自己的留言,
一定会安心在此等他。
他是北天魔域三大魔尊之首,如今天下间,又有何人能再挡得住他的脚步?他想要的,又有谁能够阻止?
而他漫长的生命中,从未对任何人,任何事物产生过执着之意。如果说数百年前的那个凌门术士,是他生平第
一次对一个人类的生魂,起了强烈的据为己有之念。那么如今,便只有这个人,能够让他不顾一切,势必要留在身
边。
魔物原没有爱憎之心,只有执着之念。
而他所执着的,天下间也只有两人。一个是他心底仅存的一处柔软,唯一所珍视之人。另一个,便是他恨之入
骨的那个人,凌华。
北天魔域之外,负责守护城门的两头妖兽,忽然之间察觉到一股排山倒海般而来的汹涌魔气,不约而同双双站
起,背上双翼呼呼生风,目露警觉之色。
随着一道华光闪过,却见昔日北天魔域内的三大魔尊之首,万虚宫之主,施施然穿透烟瘴而入,含笑看了它们
一眼:"怎么,数百年不见,便不认识本座了?"
两头妖兽瞬间收敛了杀气,低头呜咽了两声,温顺的趴伏于他脚下。
凌昭伸手拍了拍它们的头,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毫不犹豫的便转身踏入了半悬于黑色迷障中的城池。
那里,是所有魔物的极乐之地。
而他昔日万虚宫中的魔将魔卒,侍奉于他的无数魔姬,早已闻息而动,跪伏于道旁,恭迎幻魔重回北天魔域。
凌昭的脸上,露出一抹颠倒众生的轻笑,妖冶而魅惑。
他原本便是最擅长惑心的魔物,蛊惑了数不尽的妖魔,收在他的万虚宫内。当年他自虚无混沌中化身而出,赤
足长发,极妖而极艳,睥睨轻笑间惊动无数心魔,连仙家亦把持不住,为他所惑,折堕入凡尘。
诱惑众生,于他而言,原就是极其简单之事,区别只在于他想,或不想而已。
他想起曾经有人对他说,若他有名字,合该为诛心二字。
可惜他生而为幻魔,从未想过要为自己命名。
诛心,好名字。
是那个术士,将他封印于降魔阵中之后,喃喃而言,我心险为你所诛。
凌昭微微眯起了眸子,然后露出了一抹愉悦的笑容。
那么,你今生,只怕再逃不出我手心,终究要被我诛心而亡。
作者有话要说:广告:下章开始就要出现不河蟹的暴力血腥内容啦~~
相杀,互捅,噗噗噗,吐血什么的……(是你自己在乱YY的吧?尤其那个互捅!)
写抽了的某人囧囧的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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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章十九
凌昭回到北天魔域后,重建万虚宫,依旧又是那个笑容妖冶气势千钧的万魔之尊。离开的这几百年间,北天魔
域的另外两名魔尊,镜像城的水魔和炎天殿的炎魔,趁他不在之时也领着手下的魔将魔卒前来偷袭过好几次,万虚
宫几遭侵犯,一部分原本臣服于他的魔物也叛逃归顺了另两名魔尊。剩下的魔物们也只敢蛰伏于万虚宫内,苦等他
回来。他不在的那段时日,万虚宫已经名存实亡。
不过,他终于又回来了。
不过微微动了动手指,早有侍候在一旁的魔姬奉上美酒,娇笑着直送到他唇边。另有数名艳丽妖娆的魔姬,于
殿堂之上长袖翩跹,纤腰漫舞,仿飞天状跳天魔曲,只为取悦于他。凌昭的眸子漫不经心的掠过,唇边挂着一抹似
有似无的笑容。
不知为何,却有些意兴阑珊。
这原是他曾经过惯了的奢靡淫逸的生活,从未觉得有何不妥,从未觉得有何不足。只是如今,尽管一切分毫未
变,却不似以往那般,安然享受,只觉心头空出一截。
纵然万虚宫内富丽堂皇,奇珍异宝数之不尽,却不如那简陋的山洞来的温暖。
纵然眼前美色如云,个个妖娆,争相献媚,却不如那双伸过来轻轻扶住他的手臂,更令他心动。
偎依在他脚边的一名魔姬,见他神色清淡,浅笑着靠了上来,媚声道:"魔尊心里在想什么?莫非是嫌弃我等
,侍奉得不够尽兴?"
凌昭懒洋洋的歪在软榻上,半晌,漫声道:"不必多心,本座不过是想起,尚有一物遗留在了人间,该是回去
取回来了。"
那魔姬诧异的挑眉:"是何物?魔尊何必亲自去取,贱妾愿效其劳,替魔尊走一遭。"
凌昭微微摇头:"此物,非我不能亲自去取。"一挥手,停止了歌舞,慢慢站起身子,"本座有事要离开几日
,宫内一切照旧,你等安心等我回来。"
另一名魔姬攀住了他的手,娇嗔道:"魔尊离开数百年,才回来,怎又要走?贱妾不依,魔尊,什么了不得的
稀罕物,非要您亲自去取回来……"
凌昭微微一笑,拂开那双纤纤玉手,转而捏住了她的下颌,抬起她的脸庞,轻声道:"你这是,不听话了?"
声音虽柔,却硬生生使得那名魔姬打了个冷颤。
"赤绡也是因为不听话,便再也回不得万虚宫了——你,不愿做第二个赤绡吧?"
那名魔姬吓得急忙伏下身子,颤抖着回答:"贱妾不敢,魔尊息怒!"
凌昭收回了手,负于身后,轻轻一笑:"听话便好,本座不过离开几日即回,到时候……"他的唇角微微上挑
,目光落在遥遥的远处,"你们便知本座要带回的,是何物了。"
天下间所有奇珍异宝加起来,亦抵不过那人一根头发。
本座心里,最为珍惜之物。
离开了北天魔域后,凌昭径直去了蜀山。他想那人也该是已经回来了吧?若是看到了洞壁的留言,应当便会留
在山洞内等他了。只是到时候……被他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少不得要费一番唇舌,哄得他乖乖听话跟自己回万虚
宫。若他不肯听,不愿跟自己走……凌昭眸子微微一缩,哼,那就只好强行带他走了。
连仙家亦能为他所惑,把持不住,堕落下界。那人原本便已对他生情,又怎能抵挡得住他的诱惑?
不过带回宫中,假以时日,还怕那人的心,不牢牢系于他身上么?
凌昭打定了主意后,落在了当初那个山洞之前。见洞口的结界依旧维持着当日被自己打破的模样,不由得眉头
一皱,踏入洞内后,果然不见那人的身影。
难道竟是一直不曾回来?
凌昭心头一冷,难道那人当初离开时……果真是骗自己,打算就此离去,再不回来了?
眼内蹿出一簇怒火,凌昭一怒之下,险些便要毁了这个山洞。忽然一股凛然而强悍的仙气,直射而来,凌昭一
惊,瞬间闪开,身形一晃,便已出了山洞。
对上的,却是一张冷冷的面孔。
凌昭惊讶了一瞬,转而便笑了:"师兄,怎会是你?"
立于他面前的,正是凌华。只是不再身着凌门装束,一头长发束于星冠之内,素衣广袖,一柄飞剑斜插于肩后
,俨然已是仙人之姿。
上下打量了凌华一番后,凌昭微一挑眉,笑道:"恭喜师兄,竟是功德圆满,飞升成仙了?"
凌华一双眸子如在寒冰中浸过一般,直直的望向他,开口道:"你来此处,找什么?"
凌昭微微一笑:"与师兄何干?"忽而眸色一沉,"你怎知我来此处,是为了找什么?"
凌华冷冷道:"若你是为了找山洞内那人,劝你不必白费心机了。那人不会再回来,也不会再见你了。"
凌昭蓦然间变了脸色,良久,阴冷一笑:"我就知……那人怎会一直不肯回来……果然是师兄干的好事吧?是
不是你去见了他,对他说了什么?"
怪不得那人一去便不见归来,定是遇上了凌华,而凌华又对他说了些什么吧?是不是添油加醋,渲染自己诸多
恶行,将自己说成个十恶不赦的魔物,所以那人,才不肯回来见他?
越想越觉得必定是如此,否则凌华怎会守在这洞口堵他?否则又怎会那么笃定的说,那人绝不会再见他了?
凌华神色不变,缓缓伸手,抽出了背后的长剑,冷冷开口道:"你自己做了什么,还需我多说吗?就算你入了
魔道,再不是我凌门子弟。可同门数载师兄弟,总有些情分,你竟痛下杀手,连全尸也未留——凌昭,我今日若不
亲手杀你,怎对得起师尊,对得起枉死的四名师弟?"
凌昭哈哈一笑,闲闲道:"师兄,你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任你宰割的小师弟?杀我?你凭什么?你那可怜的四
名师弟,可不是因为你才白白送了性命——若你当时在,我便杀你一个够了,何须拿他们来出气?"
他此刻心内对凌华恨极,索性便认了赤绡的那笔血账,反正也没有什么分别,那几个凌门弟子是不是他杀的,
又有何关系?他当时便是真杀了他们,又有何不可?
他不在乎凌华对他再多恨一分,越恨他越好,越是恨,败在他手下便越会不甘,之后漫长的岁月中,自悔也罢
,自责也罢,凌华势必要饱受煎熬,而他,绝不介意将凌华的心,一寸寸凌迟成灰。
你想杀了我,我可不想这么轻易便杀了你呢,师兄。
随着他的一字一句,凌华的眸色便一分分的沉下来,最后终于怒极,杀气凝于剑尖,携带着万千之势,直直的
向着他劈来。凌昭心知他实力,险险避开后,周身魔气大涨,一柄妖异如血的长刀随即现于手内,挡住了凌厉而来
的剑气。
"师兄,你是第一次见本座的这把刀吧?"凌昭邪邪一笑,魅惑的暗金色双眸,映衬着那柄嫣红入鲜血般的长
剑,竟是异样的诡谲森冷。"此刀跟随本座多年,向来不见血不回鞘,数百年未曾尝过鲜血的滋味了,想必渴得很
。如今正好用师兄的血,来喂饱它了。"
话音一落,妖红色的长刀带着强烈的魔气,横挥而来。凌华神色不惧,举剑相迎,刹那间仙魔之气互相冲击,
飞沙走石,天地昏暗,周围树木花草纷纷折损,被魔气扫过,竟是一片枯败。
凌华呼吸一窒之间,那柄魔刀已经紧贴着他的颈脖扫了过去。而他的长剑,却是分毫不差,插进了凌昭的肩窝
。
一丝血迹沿着凌华的颈侧慢慢的渗透了出来。凌昭低下头,看到自己被捅穿的锁骨处,赤红色的剑尖斜刺而出
,一滴滴嫣红的血,溅落在地。
凌华毫不犹豫,剑身下沉,便要顺势直取他的左心处。凌昭双眸霎时一片血红,长笑一声,不退反进,迎着剑
身疾身向前,不顾那柄长剑刺透了自己的身体,反手揪住了凌华的衣领,手中的魔刀瞬间便捅进了他的腹部。
凌华瞬间脸色苍白如纸,凌昭一只手紧握住凌华的长剑,迫使他抽剑不能,另一只手却是将那柄魔刀用力捅了
进去,魔气如利刃般沿着刀身直入仙体,凌华闷哼一声,握剑的手一软,身子狠狠一颤。
鲜血疾涌而出,衬得那柄妖红的魔刀,愈发的通体嫣红。
"师兄,你好狠的心呐……"凌昭凑近他的耳侧,笑声阴冷,"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取我的性命?枉我还顾
念着旧情,不肯下重手。"
一边笑,凌昭一边却是毫不留情的将手中的妖刀一旋,伤口瞬间扩大,凌华支撑不住,险些便跪倒在地。凌昭
一伸手,将他拦腰揽住,缓缓将妖刀抽了出来,然后伸舌,轻轻舔了舔刀刃。
"仙家的血,果然更加美味……"凌昭微微一笑,艳色大生,一把抓住了凌华的头发,迫使他抬起脸来,"你
以为成了仙,便能对付得了我?前世你能封印了我,不过是我为了取你生魂,舍不得下重手,这才一时大意,中了
你的圈套。你以为我如今,还会心软?说,那人如今究竟在何处!你若说了,我便念你修仙不易,饶了你这次!"
凌华冷冷一笑,嘴角浸血:"我若说了,岂不是更无活路?那人如今在何处,也只有我知道,你大可杀了我,
再自己慢慢去寻他。"
凌昭眸色一变,半晌,轻笑道:"我还以为师兄会宁死不屈,却原来也是个审时度势之人。料定了我不敢杀你
是吗?"语气瞬间森冷下来,"那我便带你回北天魔域,看看你的仙体,能撑到几时!"
眼见着凌华神色一变,凌昭笑得愈发愉悦,魔刀化入体内,正欲抱着他离开,忽然一道褐光急袭而来,凌昭一
闪之间,那光影却是卷了凌华的身子,瞬间消失了。
凌昭大怒,要追却已是来不及了。冷冷一笑,自语道:"也罢,便暂且放过你这次。被我魔气所伤,只怕你仙
体难愈,让你多活一时,也无妨。"
伸手捂住自己的肩窝处,凌昭眼内戾色一闪,他也受伤不轻,还是赶紧回万虚宫调养伤势才是。
想不到凌华竟然真的如此心狠,那一剑若被他得手,伤在了要害处,自己虽不至便就此送命,却也定要吃了大
亏,只怕凌华接下来便要施展降魔阵,将自己斩杀于阵内。
也好,这样的凌华才不愧是他唯一放在眼内的对手。越是心狠,越是强悍,才越有将来慢慢折磨的价值。
凌昭唇边的笑容慢慢敛去,眸内阴冷之色顿起,良久,探手入怀,摸到怀内的如意盅,心头稍暖,轻声道:"
我知你必是被凌华所惑,才不肯见我。没关系,来日方长,我一定会找到你。"
冷笑一声,化光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没骗人……
真的互捅了吧~
21
21、章二十
那道褐光卷住凌华的身子,一闪即逝,瞬间已离那山洞数里之遥。见那魔物并不曾追来,光影落在了一处洞府
内,随即化为一道人影,一袭褐色长裙,青丝垂腰,目若秋水,不是阴山君却是谁。
凌华无力的靠在她肩上,勉强睁眼,微微叹息:"我又欠你一笔人情了,阴山君。"
阴山君扶着他坐下,瞧了一眼他腹部血淋淋的伤口,双眉蹙起,冷冷哼了一声道:"若非我恰巧经过,你这条
命是不是便交代在那魔物手里了?若我没看错,那是你师弟吧?怎么,你将他伤治好后,他终究还是入了魔?还如
此对你?"
凌华垂目苦笑了一声,开口道:"他如今,已不是我师弟了。"
阴山君冷冷道:"如此忘恩负义,自然不配再做你师弟了。"
凌华摇摇头:"他并不知道当初救他之人,便是我……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三言两语难以言清。何况这次,原
是我要杀他在先,谁知功亏一篑,反而差点命丧在他手中。"
若他那一剑,再往下三分,便不是如今的局面了。只是他没料到,凌昭彻底入魔后,实力竟是如此深不可测,
他拼力一击,没伤到他要害,反被凌昭所制。
师尊说的不错……早知今日,当初便不该纵虎归山,徒留后患无穷。
阴山君见他神色凄凉,想到当初凌华来借血鳞草时,对他那小师弟情意昭昭,分明是已经动了心,甚至连修仙
之心,都摒弃于一旁了。不过是数日不见,怎就变成了如今场景,两人兵刃相见,已成你死我活之势。
凌华已修成了仙体,而他那小师弟,却是彻底成了魔物。
心底叹息了一声,阴山君转过身去:"你与他之间的恩怨,我也不想多问。如今你伤势不轻,仙体受损,还是
安心留在此处,待伤好了再作打算吧。"
这次她能救下凌华,也是侥幸。若非那魔物已被凌华所伤,只怕凭她的实力,也难以全身而退——凌华的师弟
究竟是何来头?那样恐怖的实力,那样可怕的魔气,绝非一般的魔物可比。
凌华的功力已是不俗,又成了仙,竟敌不过他的一击。阴山君心内隐隐有着不详的预感,那魔物,不会就是传
说中的北天魔域内三大魔尊之一吧?
若果真如此,凌华惹上了他,只怕将来还要吃大亏。
只是她也知道凌华的性子,既然狠得下心起了必杀之意,想必他那师弟,当真是做下了无法原谅之事。她从来
不插手凌华之事,虽然担心,却也只能放在心底。
见凌华闭了眼,正盘腿调息内力。阴山君目光一凝,良久,收回视线,默默的转了身。她如今能为凌华做的,
也不过是尽力去寻些仙草灵药,助凌华早日伤愈。
她只是个妖类,原不懂人类的感情。凌华于她,前世是恩人,今生是挚友,而她所有的眷念之心,那一丝说不
清道不明的情意,于凌华无益,于她自己也无益。
她一直都明白,所以她从不贪求更多。
"妖,便是妖。情是何物,用来作甚?"唇边泛出一抹微凉的笑意,阴山君身形拂过,瞬间已出了洞府,低低
的叹息消散于风中,"自毁道行而已。"
她阴山君,修炼千年,得凌华一知己良友,足矣。
凌华运功调息良久,稍稍恢复了些,缓缓睁眼。洞内已只余他一人,想必是阴山君为免打扰他,暂先离开了吧
?
想到这次幸得阴山君所救,凌华便不由得低声苦笑了一下。他欠阴山君的人情债,一笔加一笔,真不知何时才
能还清。却也幸而身边有这样一位好友,虽言语刻薄,时常对他冷嘲热讽,但真正关心他的,却也是她。
将来她若有需要自己之处,少不得赴汤蹈火,竭尽全力助她,也算是不负知己一场。
凌华的手慢慢移到腹部,那几乎将他捅穿的一刀,留下的伤处,血迹犹存。性命是保住了,却不知要何时,才
能伤势痊愈。
闭上眼,凌昭那张带着深深恨意的脸,那邪笑着不断的说出残忍之词的唇,又浮现于脑海之中。
而那张脸,也曾经带着一片痴恋之色,轻轻蹭在他的肩窝处。
那张唇,也曾经吐露出炙热的爱恋之语,在他的唇上落下深深的吻。
如果他不曾离开那山洞,如果他不留下凌昭一人,是不是……如今的一切,便不会发生?
凌华永远也忘不了,当他自法阵内尸解而出,修成仙体后,看到的,却是被毁了一半,一片狼藉的凌门大殿。
师尊已然过世,而凌门后山,又添新塚数座。
那是他的四名师弟。
已被封为凌门新任掌门的二师弟,面对他惊怒之下的追问,只面色惨白的回答了一句:"小师弟……已然堕入
了魔道。"
他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狂怒之下赶回了那山洞,里面早已空无一人。他只看到了洞壁之上的留言,却是凌昭告知十日之约,他却逾期
不归,苦寻不得。故而暂先离开,要他留在此处等他回来。
等他……回来。
凌华怒极而笑,等他变成了魔物后,再回来找他么?
等他毁了半个凌门,杀了他四名师弟后,再回来么?
他费尽辛苦救下的小师弟,他初次情动喜欢上的小师弟,答应他绝不入魔,说将来要与他离开蜀山,从此相守
在一起的小师弟……为什么,却变成了魔物?!
探手入怀,一枚晶莹剔透的白玉握在他手内,手指慢慢抚过"凌昭"二字,凌华几乎便要将这枚玉佩捏为粉碎
。
你明知一入魔道,便再无回头路。你明知我曾经说过,若你入魔,则再不必见我……为何还是要执意踏上这条
不归路!
若他当初狠下心来,封印了凌昭,又怎会酿成如今凌门之祸。若他能早几日破关而出,又怎会让四名师弟,无
端送命。
他发誓一生守护凌门,凌门却因他而再次染血。
他知道,他与凌昭,已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他没有入天庭受封,而是守在山洞附近,等凌昭回来。再相见之时,他看到的已不是他的小师弟,而是当年那
个轻笑间夺走他无数师兄性命的魔物。
那张曾经令他无比厌憎而痛恨的面孔。
那张曾经令他心乱如麻不由自主而情动的面孔。
为何偏偏却是同一个。
狂狷的笑容,轻佻的姿态,燃烧着恨意的双眸,以及那毫不留情的一刀。
这样陌生的凌昭。
凌华喉头猛然一甜,猝不及防间呕出了一口鲜血。体内真气一乱,急忙收敛心绪,极力入定。
有身影缓缓而入,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一笑:"师兄,你如今,究竟是恨我,还是爱我?"
凌华双目紧闭,这是他的心魔。
师尊曾言,他前世功亏一篑,败在了度劫飞升的最后一关。当初他在法阵之中,将鼎内的阴神完全纳入体内后
,遇到的,便是他前世的心魔。
他前世的最后一劫,败在了心魔之关。
那妖冶而艳丽的魔物,绽开一丝倾倒众生的浅笑,抬手轻轻挑起他的下颌,亲昵的贴在他耳边:"若我再给你
一次机会,你还舍得封印我么?我原是爱你之心,难道你不愿同我一起,享受永生的极乐?"
不过是刹那间的心动,前世的他,瞬间被天雷直劈而下,灰飞烟灭。
而他,于那法阵之内,再次被此心魔所扰。只是他丝毫不见心动,只冷笑着拂开那魔物的手,淡淡道:"若我
再见你,自当全力诛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轰然一声,法阵破裂,他前世堪不破的心魔,终于因他一句话而烟消云散,再不能阻他成仙之路。
只是,他今世的心魔,却又已是另一副模样。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山洞之内,小师弟缩在他怀内,靠在他胸前,轻声的笑着,对他说:"师兄,我喜欢你
,你别修仙了,以后便同我永远在一起,好么?"
他险些便要回答,好。
神智迷乱的一瞬间,忽听"铮"的一声轻响,他猛然睁眼,额上全是冷汗。
却是他手内握着的那枚玉佩,坠地之声。
凌华缓缓俯身,拾起那枚玉佩,凝视片刻后,重新纳入了怀内。
堪不破,才会被心魔所扰。他曾经想毁了这枚玉佩,可此举又有何意义,无非是验证了他,看不破而已。
他已得证大道,修成仙体,原该忘却人世间的种种,无爱无憎,无嗔无念。自此做他的逍遥神仙,不再为红尘
所累。
只是他……却为何始终,看不破。
在阴山君的洞府内调养了数日后,凌华终于勉强恢复了仙体,自知不可再在人世间滞留下去,便作别了阴山君
,准备入天庭。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阴山君微微一笑,举起酒杯,向他轻轻晃了晃,"薄酒一杯,且当为君
践行。"
凌华笑了笑,接过酒杯,一口饮尽,放下酒杯:"来日当在蓬莱相见,暂别。"
希望再见之日,是阴山君修成大道,与他同列仙班之时。
阴山君笑着,看着他走出洞府,渐渐身影消失不见。执起酒壶,替自己又倒了一杯酒,轻轻笑了一声。
凌华从未问过她,愿不愿意修仙。
她其实只想做条蛇妖而已,无拘无束,恣意随性,看尽沧桑变迁。即使来日相见,她必仍在此处,固守洞府,
不会离开。
依旧是那条白眉蝮,便如同数百年前,你救下我的那时,一样。
凌华入了天庭,天帝封其为凌华仙君,因初入天庭,并无实职,天帝便令其暂归广崇元君门下,分担些文书清
理而已。
这原是别的仙家都不愿为之的清闲之职,凌华却略不在意,每日只是过着他的闲散日子。
而人世间,早已沧海桑田,岁月变迁,凌门一代又一代,新人辈出,日益茁壮。当年的那一切,早已成为了历
史,再无魔物之祸相扰。
凌华立于云端,微微俯首,轻轻一叹,回转了身子。
尘世间的种种,似乎都已离他远去了。
千年已过,他是不是……也应该都放下了?不知遥遥不可及的北天魔域内,那享受着极乐的魔尊,是否依旧还
,执着于他?
耳内忽然传来鹤鸣之声,凌华回头,却见一仙君,足踏白鹤,背插拂尘,潇洒出尘,见他看过来,微微一颔首
,与他擦肩而过。
凌华不由得微一出神,连身旁的一名仙君对他说了些什么,都没听到。直到被连唤了几声,才回过神来,略带
尴尬的笑道:"何事?"
那名仙君怪异的瞅着他:"你呆呆的盯着临虚真君的背影,想什么呢?他不过是初入天庭不久的仙君,总不会
是你的旧识吧?"
凌华笑了笑,摇手道:"没……只是走神罢了——原来他便是临虚真君。"
凌华在整理天庭的文书时,曾翻看过临虚真君的卷案,对于这位仙君在得道升仙之前,为人那一世的经历,十
分清楚。
奉师命下山,入宫除妖,救下一国之君,却被那年少的皇帝逼着成了禁脔,险些被那段孽缘折磨得送了命。
凌华对他莫名而起的亲近之心,或许便是因为,他和曾经的自己,有些相似。
同样曾经为情障所困。同样几乎便分不清爱恨。
"你很在意临虚真君?"那名仙君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凌华微微一笑:"只是觉得……说不定我与他脾气相投,适合做朋友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熬夜更文……TAT
22
22、章二十一
临虚在入了天庭不久,便迎来了临虚宫的第一位访客,凌华仙君。
那日他方自从丹药房内转出,刚刚踏出临虚宫殿门,便瞧见临虚宫外那棵仙桂树下,立着一名仙君,原本正微
微仰头,望着满树的桂花出神,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向着他颔首一笑:"临虚真君,有扰。"
临虚认出他来,曾于南极仙翁处见此位仙君与那老儿对弈,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便礼貌的笑道:"原来是
广崇元君座下凌华仙君,久仰。"
凌华失笑道:"久仰?我不过是这天庭之内最无所事事的一个清闲神仙,何来久仰一说?"
他这话说的不错,凌华入天庭已有千余年,原不该再归于广崇元君门下,分担些文书清理的闲职。只是他生性
懒散,几次三番推脱天帝欲授予他的其他官职,只愿挂个不管事的闲职。久而久之,天帝也就不加以勉强了,随他
去。
临虚说的原不过是客套话,听得凌华如此回答,倒有些尴尬,只得岔过去道:"不知凌华仙君来小仙临虚宫,
所为何事?"
凌华伸手拂过衣襟,指尖沾着两片桂花花瓣,微微一笑:"不过是路经此处,见真君殿外的仙桂恰巧开花了,
不由得为之驻足。"
那一树桂花,衬得满院飘香,好似当年的那一夜,凌门殿外的桂花树,一夜间花落满地,铺着银白的月华,安
安静静,血流成河。
都已经过去了千余年的往事,不知为何,却还是历历在目。
微一出神间,只听临虚开口道:"既如此,不如小仙便煮一壶茶,于此仙桂之下,请凌华仙君同饮如何?"
凌华敛下心神,回身笑道:"多谢真君美意,却之不恭,我便叨扰了。"
自此以后,凌华便成了临虚宫内的常客。他喜欢此处的幽静,也喜欢临虚淡然洒脱的性子,与临虚成了好友后
,有事无事便也要过来坐坐。两人饮茶闲聊,日子过得倒也悠闲。偶尔来访却遇着临虚不在时,宫内的白鹤童子也
不拦他,随他出入自由。只是自从临虚在人间捡到条妖蛟后,便渐渐极少回临虚宫内了,而凌华也发觉了,临虚对
那条妖蛟一日重视于一日,甚至不惜一切,要助那妖蛟化龙。
凌华苦劝未果,只能暗自担忧焦急——他见过那妖蛟,对着临虚一副占有欲极强的模样,分明是情意昭昭,难
道临虚不曾察觉?不是他多虑,而是临虚实在是太过异常,为了那条妖蛟,竟然留在了栖龙山,不是一日两日,而
是数百年。仙家本是无情,来去自在,有了执念便有了魔障,日久自当生情,难道临虚真君不曾想过不妥?
可是临虚便如同着了魔一般,任凭他如何劝说,仍旧执意要替那妖蛟挡天劫。凌华真恨不能揪着他领子骂醒他
,就算你是神仙,太乙金仙之体,替那妖蛟挡下了雷斩天诛之劫,你又能得到什么?那妖蛟化龙后入了浣龙池,洗
尽前尘,什么都不记得了。你道行尽毁也罢,为他受罚也罢,于他而言都不过只是个不相干的陌路人,彼时彼日,
你当真不会心痛,不会后悔?怎会有如此执迷不悟的蠢人——不,蠢神仙?
可他看到临虚的神色,便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白搭了。那样淡然而镇定的神情,分明是已经预料到了所有后果
,全无半分迟疑之色。
到最后,凌华也只能一声长叹,低声道:"你将来……替他挡了天劫,天帝面前再瞒不过去,好歹服软认个错
,受了罚,我等着你回来再找我一同饮酒。"
之后的数百年间,他眼睁睁看着临虚因为替那妖蛟挡劫,篡改天命,违反天条,被削去仙籍,抽去仙骨,打回
散仙,贬往人间。而那妖蛟化龙之后,被封为益水龙君,忘记了所有前尘往事,安然的做着他的水府之主,娶妃生
子,再不记得临虚。
事已至此,凌华虽明知龙君已经什么都忘了,却是一想到临虚为了他,落得如此地步,而他竟还能这般自在,
便怎样都无法对他摆出好脸色来。只愿那益水龙君与临虚,从此再无纠葛,莫再相缠。
他知道临虚已无仙籍在身,至多不过几百年寿命。到时候天人五衰之劫一至,势必要神魂俱灭,消失于天地之
间。而在临虚被贬下凡间的数百年间,他亦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能救临虚的法子。
直到他无意中听说,北天魔域内的幻魔,有一颗名为聚魂珠的宝物,能聚人魂魄,起死回生,这才终于看到了
一线曙光。
北天魔域的幻魔,万虚宫之主,凌昭。
他当年的小师弟,如今的万魔之尊,已有数千年,不曾相见。
凌华的唇边泛起一抹苦笑,有意无意之间,探手入怀,触手生温的,是那枚刻着"凌昭"二字的玉佩——已是
三千年岁月,弹指一挥间,悄然而逝。
他原以为,永生永世,再也不会与凌昭有相见之日。
这数千年来,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做着他的潇洒神仙,似是已经放下了一切。然而每每午夜梦回,便又见那心
魔。
仙家原该六根清净,无嗔无念,自然便该无梦。心魇而生梦,那心魔竟是从不曾放过他。当年他的一念之私,
放虎归山,竟害死了同门四位师弟。凌门之祸因他而生,他无法忘记,又怎能忘记。
他在自责与自悔之间,渡过了这漫长的数千年。
若再见凌昭,只怕心魔又起。执着于前尘往事,堪不破爱憎执念,本是仙家大忌。他强行压制心魔数千年,一
旦失控,爱恨之心再起,只怕一身修为,至此便毁于一旦。
他曾经对着临虚疾言厉色,问他为何要与容琛纠缠不清,为何放不下情爱二字,陷入情障,甚至不惜自毁修行
,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可是他自己这数千年来,又何曾真正放下过一切,看淡过往事?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凌华猛然转身,挥袖间已出了天庭,径自往北天魔域方向而去。
临虚已经时日无多,能救他的唯一方法,也只有入北天魔域,找凌昭借来聚魂珠。他不愿去见凌昭,难道便眼
看着临虚当真魂飞魄散?
而他数千年的心魔,堪不堪得破,也只在这一次,能见分晓。
北天魔域之内,半躺在软榻之上的男子,容颜妖冶,漆黑如墨的长发,暗金色的双眸,原本懒洋洋的微眯着眼
,忽而坐直了身子,唇边缓缓露出个笑容。
有魔卒奔进殿内禀报:"魔尊,有仙家之气入了魔域,如今正朝着万虚宫而来。"
偎依在他脚边的数名魔姬纷纷变色,凌昭面上笑意更甚,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慌什么?还不大开城门,迎接
我师兄来访。"
苦等数千年,你终于来找我了啊,师兄。
居然敢只身独闯北天魔域,看来师兄的修为,愈发高深了。只是避而不见数千年,如今突然肯来找我了——师
兄,这次前来,莫非是下定了决心,要亲手来杀我了?
随着那道仙气的渐渐临近,凌昭唇边的笑容便愈发加深,似乎连骨子里都在饥渴,兴奋到指尖都在发颤。
然后他终于看到了那抹身影,出现在了大殿之外。
一袭青衣的仙君,长袖宽袍,风骨卓绝,神色自若的踏步而入殿内。凌昭斜靠在软榻之上,神色暧昧,目不转
睛的盯着凌华:"师兄,数千年不见,如何今日肯屈尊来我万虚宫?"
凌华亦微微一笑:"师弟,久见了。"
23
23、章二十二
一声"师弟",凌昭的神色瞬间一变,片刻,恢复了常色,挑眉道:"竟肯叫我一声师弟……莫非师兄,为叙
旧而来?"
凌华神色不变:"若无事又怎敢轻易打扰师弟,自然是,有所求而来。"
凌昭先是一怔,继而眯起了眸子,缓缓绽开一丝笑容:"师兄此言,当真令我受宠若惊。不知我万虚宫内,何
物竟能入了师兄的眼?"
凌华一字一句的道:"闻得师弟有一宝物,名为聚魂珠。不知师弟肯否割爱,暂借此珠与我?他日必当归还。
"
凌昭眸色蓦然一凝,半晌,轻笑道:"师兄啊,你一开口,便要借我的镇宫之宝——只是师兄,你凭什么认为
,我会借给你呢?"
做梦也想不到,凌华竟也会有求于他,更想不到,凌华竟能如此神情镇定的前来找他。看来不愧是做了三千年
的神仙,凌华的修为果然是益发精深了。
在他的地盘,还能如此从容以对,师兄啊,你是不是以为,过了三千年,我便对你再无恨意,真能以师兄弟相
待了?
你究竟是从何而来的自信,好似吃定我了?
凌昭的脑内,瞬间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数千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若再见到凌华,要如何相对。杀他
,自然是不会的。若杀了凌华,天下间便再无第二人,能探出那人的下落究竟在何处。不杀他,却又要如何处置他
,怎样才能撬开师兄这张嘴,让他说出那人如今身在何方?
他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便是将凌华困于万虚宫内,慢慢的折磨,直到他肯开口为止。
只是如今一别三千余年,凌华究竟修为至了何种境界,实力到底有多深不可测,他却是无法轻言定论。眼见着
他毫发无损的直闯北天魔域,凌昭也是暗自心惊,不知有几分把握,能将凌华拿下。
面对他的质问,凌华依旧神色如常,笑容不变:"师弟,我既然有求而来,自然知道师弟断不肯白白将聚魂珠
相借。无论师弟有何条件,但请开口,我一定做到。"
凌昭眸色一闪,缓缓起身,离了软榻,走近凌华:"若我,只想问师兄一个问题呢?"
凌华从容道:"只要师弟肯借聚魂珠,无论是何问题,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凌昭眼内闪过一丝狂喜之色,手掌内一颗华光闪烁的珠子陡现,慢慢开口道:"聚魂珠便在此。师兄,我只问
你,当年那山洞内之人,究竟身在何处,你可知晓?"
凌华微微一笑:"知道。"
凌昭身子蓦然一颤,极力压抑住激荡的心绪,迫不及待的追问道:"他如今在何处?"
凌华微叹了口气:"师弟,这却是第二个问题了。"
凌昭眼底的一片喜色,瞬间凝结,半晌,用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声音一般,缓缓开口:"师兄,这便是你的
一片诚意?"
周身陡然散发出巨涛般汹涌的魔气,直直向着凌华压来。凌华神色微变,一股凛然而强悍的仙气,瞬间也自他
体内散发而出,与凌昭的魔气顿成对峙之势。
一时间万虚宫内的魔卒魔姬们,纷纷尖叫着避让不及,但凡被那仙气扫到的,连挣扎的余地也无,非死即伤。
"若师弟要相杀,我必奉陪。"凌华双手微抬,已成结印之势,目色深沉如水,"便是强取,我今日也一定要
将聚魂珠带走。"
凌昭哈哈大笑:"师兄好自大的口气!这可是万虚宫,你有多大的本事,能自我手内夺走聚魂珠?"
凌华背上的仙剑一震,陡然化为一只火凤,携烈焰而来,盘旋于凌华周身。一道道赤色符文如活物般游走于火
凤的羽翼间,竟是开启降魔阵的前兆。
凌昭神色瞬变:"你想对我用降魔阵?真以为就凭你,能困得住我?"
凌华神色如常:"师弟大可以试试,看我能不能困得住你?"
三千年不见,凌昭远非当初的凌昭,而凌华亦远非当年的凌华。降魔阵的威力,凌昭是领教过的,一旦开启,
便是赌上了施阵者的全部修为,哪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将对方困于阵内。凌华如今以仙剑化为火凤,设为
阵眼,显然是不计代价,即使是赔上三千年道行,也在所不惜了。
凌昭面上青白不定,良久,缓缓露出个笑容:"我真是好奇,到底是何人,值得师兄如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
取得聚魂珠?"
凌华淡淡道:"为救好友,我也不得不如此了。"
凌昭眼内闪过一丝戾色,忽而展颜一笑,蓦然收手:"师兄,你我数千年不见,何必弄得如此地步。且将仙剑
收回吧,聚魂珠,我也不是不能相借。"
凌华原也不想与凌昭撕破脸皮,当真拼个你死我活。闻言内心亦松了口气,手一挥,火凤重又化为剑身,回归
入鞘。微微一笑,开口道:"若师弟当真肯相借,他日定当重谢。"
"重谢?"凌昭的唇边挑起一抹浅笑,"我怎敢要师兄的重谢。只是这聚魂珠,师兄借走后,何日归还呢?"
凌华沉默片刻,道:"少则百年,多则千年,只待我救得好友,一定归还师弟。"
"千年啊……"凌昭轻笑一声,"不是我信不过师兄,只是,若无信物留下,我实在是不敢相借。毕竟师兄你
——"他缓缓靠近,手指轻轻抬起凌华的下颌,蓦然间猛力一捏,"骗了我太多次了!"
凌华呼吸一窒,眸底一丝痛色闪过,转瞬即逝,镇定的笑道:"那么师弟,想要我以何物为信物,换取聚魂珠
?"
凌昭松开手指,收手负于身后,慢悠悠的开口道:"我常闻仙家有三花,如人有三魂。师兄如今太乙金仙之体
,五行归五老,三花化三清,想必已至臻界。我不要别的,只要你留下顶上金花,那聚魂珠,便拱手相让于师兄。
"
凌华身子一僵,凌昭转过身来,盯着他的脸,笑得愉悦:"怎么,师兄舍不得了?"
仙家之三花,炼精化气而铅花生矣,炼气化神而银花生矣,炼神还虚而金花生矣,是谓三花聚顶,便如人之三
魂,怎能轻易取出。金花离体,则如人之三魂缺一,时日一长,其他二花必随之俱灭,凌昭此言,分明是要将他死
穴握于手中。
他若不还聚魂珠,不必等到千年,仙体必将散尽,三花聚灭,神魂皆散。
良久,凌华的唇边露出一丝苦笑:"师弟,你当真是……不留我一丝后路啊。"
笑容敛去,一闭眼,竟是自体内将金花逼出,托于掌心,朝着凌昭淡声道:"如此,师弟再不会有疑心了吧?
"
凌昭亦是神色一变,没料到凌华当真取出了顶上金花。一时之间,心内说不出是何滋味,半晌,只冷笑一声:
"看来师兄这位好友,果然在师兄心内分量不轻啊。聚魂珠师兄便拿去吧,师弟在万虚宫内,恭迎师兄来日再访。
"
一手将聚魂珠抛出,另一手接过了凌华掌内的金花,纳入掌心,笑道:"师兄可要留下,在我万虚宫内歇息几
日再走?"
凌华面色苍白,小心翼翼将那聚魂珠收好,神色疲惫:"不必,多谢师弟,就此告辞。"
他体内金花已失,不敢再在这魔域内多作停留,唤出火凤跨坐于上,瞬间便消失了身影。
凌昭立于原处,半晌,低头凝视掌心内那株小小的金花,唇边漫出个笑容:"来得如此从容,走得却如此急迫
,师兄,你可真是,连命都豁出去了啊。"
随手化出一枚玉盒,将那朵金花小心放置入内,纳于怀中。只要有此物在手,不怕凌华再不来见他。
他知道凌华的性子,若今日将他强留于宫中,只怕是逼死了他,他也不会开口。只怕逼急了还会来个鱼死网破
,与他同归于尽。莫若便放他离开,自己也做好布置,他日凌华再来,便再也逃不出他的手心了。
转过身去,凌昭漫声道:"逡魇何在?"
座下一魔将应声出列:"属下听令。"
"本座令你即刻前往人间,不惜一切代价,必要探得我师兄,究竟用那聚魂珠去救何人。但有半点遗漏,本座
为你是问!"
逡魇不敢迟疑,当即领命而去。
凌昭微微一笑,自语道:"如今金花既在我手内,要破了师兄的仙体,也就不难了。"转过身去,开口道,"
离姬,随本座去一趟镜像城。"
侍立于他身后的一名魔姬即刻上前,小心道:"不知魔尊前去镜像城,欲为何事?"
凌昭冷冷一笑:"不该你知道的,别多问。"
离姬当下噤声,不敢再复多言。凌昭转身便走,她慌忙便也跟上。
镜像城内,生着一种魔花,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无论是仙是妖,是魔是怪,只要误食此花,必然陷
于昏睡之中,短时内全无反抗之力。
若以花汁入酒,则效果更为强烈。
凌昭唇边的笑意更深。
师兄,我必酿好美酒,等你来日再访,盛情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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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章二十三
凌华出了北天魔域,一刻不敢停留,径直去了栖龙山,之后便结印施法,将临虚封印在了泥土之下,泉水之上
,断绝了他所有生息。接着,将他魂魄引出,承受了天人五衰的五雷轰顶之劫。这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凌华将
聚魂珠置于临虚受劫之地,一点一滴将他魂魄的碎片聚集回来。
数百年的岁月,对于仙家而言,原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而已。只是凌华却又不同,他顶上金花已失,回不得天
庭,也不敢再四处随意乱走,只能固守于栖龙山内,日夜看护着那颗聚魂珠。日升月落,草长莺飞,漫长的岁月中
,除了一只曾经被临虚收养过的猕猴精,时常过来同他说说话之外,他几乎再未见过任何人。
那猕猴精名唤阿蛮,分明已经是头成年的妖精了,却仍是憨态犹存,记着当年临虚交代过的话,傻乎乎只等着
临虚回来。凌华令他好生看守住临虚的元身,不让其他闲杂人等或妖物靠近那山洞,自己则一心一意收集临虚的魂
魄碎片。山中无甲子,也不知过了多少岁月,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寒冬,栖龙山附近忽然传来龙啸之声,寒彻心骨。
凌华蓦然一惊,急忙破了结界,飞身至临虚当年曾住过的那山洞外一看,却见一玄衣散发的男子,负手伫立于
洞外。
却是与临虚纠缠了数世,亦害得他落下个天人五衰之劫的益水龙君,容琛。
那张冰冷而俊美的脸,并无改变。只是身带祥瑞之气的龙神,怎会周身弥漫着浓浓的魔物气息,那双浸了血般
的赤红双眸,此刻正毫无感情的注视着他。
竟是……已经入魔了么?
凌华的心下一颤,嘴唇微张,询问的话语还未出口,容琛却已是毫不迟疑的转过身去,化光而去。看那方向,
却是正向着北天魔域。
被强烈的魔气吓得躲到一旁的猕猴精阿蛮,直到容琛离开后,才抖抖索索的出来,拉扯着凌华的衣袖,怯生生
的开口:"仙君,方才那名魔物……"
凌华回过神来,笑了笑,安抚道:"不妨事,你好好看守住洞府,那魔物应当是不会再来了。"
阿蛮小声道:"那魔物长得……好像益水龙君。"
他年幼时也曾见过益水龙君几次,还被那小龙君揍得满地找包,因此对那父子两的印象分外深刻。
"既是魔物,又怎会还是益水龙君。"凌华转过身去,声音里浸透了苍凉,"阿蛮,你回洞内去吧。"
阿蛮见他神色萧索,不敢多问,便依言转身回了山洞。
凌华仰头,只看到漫天纷扬的鹅毛大雪,整个栖龙山上已经罩上了一层皑皑雪色。心底默默叹息一声,只是可
怜临虚,千辛万苦要还阳,就算再见到容琛……只怕也非是故人了。
他不知道容琛缘何会踏入魔道,就像他一直不明白,当年凌昭为何会选择了入魔一样。
一念而得道,一念而成魔。
若容琛只是为了临虚,因爱生恨,执念太过,瞬间成魔。那凌昭呢?当年分明曾经答应过他,绝不入魔,放下
师门仇恨,与他一同避世隐居。为何就在他离开的那短短十数日内,便已入了魔道?
原来,凌昭对他的恨,竟是远胜于那山洞内朝夕相处数十日之情。
凌华神色一黯,正欲回身离开,忽然眉头一皱,察觉到一道魔气正悄无声息的潜于他附近,负手于后,冷冷道
:"既然来了,又何必鬼鬼祟祟,出来吧。"
话音一落,便见一赤发金瞳的魔物现身而出,却也不敢靠近他,只俯身恭敬道:"仙君见谅,我乃万虚宫内魔
将逡魇,奉魔尊之命,特来带话给仙君。龙君如今已归顺于万虚宫魔尊座下,为免仙君故人牵挂,特来相告。"
凌华冷笑一声:"魔尊倒是好手段,连我故友牵挂之人,也探查得一清二楚了。"
逡魇依旧态度谦恭:"无非是魔尊有心罢了。"
凌华自然知道凌昭这份有心,缘何而来。只怕是取了他顶上金花,犹嫌不足,怕他不去北天魔域归还聚魂珠,
如今连容琛也一并握在手内当做筹码,料定他便是为了临虚,也不得不去一趟北天魔域。
师弟啊,你究竟是在万虚宫内布下了何等天罗地网,只等我去送死呢?
微微一笑,凌华开口道:"回去禀告魔尊,只说我不日之内,一定会亲自前往万虚宫,将聚魂珠原物奉还。劳
他有心,还惦记着我的故人,这份情,本仙也记下了。"
逡魇应了声"是",也不多留,转身回去复命了。
凌华回了聚魂珠所在之处,见那颗华光烁烁的珠内,临虚的魂魄已经渐渐成形,便知离大功告成之日不远了。
等临虚一还阳,自己势必要同他一道前往万虚宫,到时候能不能将容琛带走,还是未知之数。
而他这趟之行,还有没有命回来,同样也是未知之数。
凌昭的性子,他如何不知。上回他有幸全身而退,无非是凌昭未作准备,不敢轻易对他下手。如今他顶上金花
已落在凌昭手内,功力去了三分,凌昭再要对付他,便容易多了。
若临虚知道他连顶上金花都落于人手了,只怕会自责到无以复加。
凌华微微叹息了一声,他亦不知自己为何要为了临虚,如此付出。或许只因为千余年间,他只得临虚这么一位
好友,又或许是不忍见临虚舍命相求的,到头来仍旧是一场空。
当年天庭之上,临虚宫外,桂香飘处,他与临虚执杯相对,把酒笑谈,当时当刻,临虚未遇容琛,而他也自认
心魔已解。
他原想过,便是那样逍遥一世,得一知己,闲来互相消遣,也足矣。
唇边漫出一丝无奈的笑,凌华定下心神,将那颗聚魂珠小心翼翼的又加上一层结界相护。只等三日之后,施下
法印救回临虚。
临虚,我当助你还阳,助你寻回容琛,成全你三生执念。
相知一场,北天魔域之行后,若你我还能再相见,定当痛饮一场,大笑而归。
作者有话要说:汗,休假去了,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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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章二十四
凌昭从镜像城回到万虚宫后,这一等,便又是等了数百年。每日里百无聊赖,便将装着凌华顶上金花的玉盒拿
出来把玩。这一日,原本正懒洋洋的喝着酒,忽然神色一动,暗金色的双眸微微眯起,缓缓露出个笑容。
依偎在他膝上的一名魔姬仰起脸,娇声笑道:"魔尊,有仙家之气入了魔域。"
凌昭点点头,含笑道:"如此不怕死的,除了我那师兄,定然没有第二个了。"
话音刚落,便有魔卒进来相报,道是有一名仙人带着一名男子,强行闯入了魔域结界。
随着那道仙气渐渐临近,凌昭唇边的笑意也愈发加深。直到两道身影终于踏进大殿,这才懒洋洋的略坐起了身
子。
为首的那名青衣男子,周身溢满了强大的仙家之气,逼得大殿内许多等级低下的魔卒不由得纷纷后退了数步。
就连原本偎依在凌昭足边的几名魔姬,也不由自主的躲到了他身后。
"师兄,别来无恙啊。"凌昭斜靠在软榻之上,一只手撑着下颌,笑容暧昧,目不转睛的盯着凌华,"难得师
兄肯屈尊来我的万虚宫,一定是来归还聚魂珠的吧?"
凌华微微一笑,上前一步,从怀内掏出一颗华光烁烁的明珠,递过去:"正是要多谢师弟上次慷慨解囊,借我
聚魂珠。如今特意备了谢礼过来,师弟请千万要收下。"
凌昭接过那颗明珠看了一眼,面色不动:"原来是南海夜明珠。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多谢师兄厚赠——那
么,我的聚魂珠呢?"
凌华淡定的道:"没了。"
凌昭神色微变:"没了……什么意思?"
"便是无法归还的意思了。"凌华回答得毫不心虚,一脸坦然,"师弟万虚宫内奇珍异宝何其多也,区区一颗
聚魂珠,想必不会吝啬吧?就当是送给师兄了,如今奉上南海夜明珠一枚,聊表歉意。师弟不也收下了么?"
凌昭一怔,随即大笑起来:"师兄是在开玩笑吧?聚魂珠可是我万虚宫的镇宫之宝,若不是师兄亲自来借,我
是断断不会随意拿出的。如今师兄一句没了,就想打发了我么?"笑容一敛,声音也冷了下去,"那聚魂珠,不就
在师兄身后之人的体内么?"
凌华后退一步,挡在了临虚身前,面上微笑依旧:"师弟,你我之间斤斤计较有失感情啊。聚魂珠是无论如何
不能还给你了,你说吧,要我用什么来换?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都会答应。"
凌昭懒懒一笑,指着临虚:"很简单,从他体内将聚魂珠取出还给我便可。"
凌华叹气一声,摇头:"这可做不到。师弟,换个条件吧?"
凌昭盯着他的脸,半晌,噗嗤一笑:"师兄,你是不想要你那朵顶上金花了吧?"漫不经心的看了临虚一眼,
"这颗聚魂珠乃是我数千年辛苦修炼所得,若我想取回,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别说不过是被你放入了此人体内,便
是远在天边,也自能回到我手内。"
凌华的面色终于变了,凌昭瞧得有趣,笑得愈发开怀:"要不要试试看呢,师兄?是你亲自动手,还是我现在
便将那聚魂珠取出来给你看?"
凌华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双眸,淡然道:"师弟,我既然可以全身而入你万虚宫,自然也可全身而退。今
日我来,便是要你立誓,聚魂珠绝不会取回。"
凌昭负手大笑:"要我立誓绝不取回聚魂珠?师兄,你当我是颗软柿子,随便捏的么?"
"你找了数千年的人,找到了吗,师弟?"
凌昭面色陡然一变,双眸一动不动的紧盯着凌华。
"天下间只有我知道那人在何处。这个秘密我守了数千年,师弟不是一直想从我口中套出来么?"凌华垂下眼
,声音依旧平淡,"这个交换条件,如何呢?"
凌昭的面上阴晴不定,似乎想要看穿凌华的心思一般死盯着他。最后,终于开口了:"好,我答应你。聚魂珠
便送给你了,你告诉我,那人在何处?"
凌华笑了笑:"师弟,你当我是傻的么?若现在告诉了你,回头你便将那聚魂珠又取出来了,我岂不是吃大亏
了?"
凌昭几乎要暴怒,忍了又忍,终于按捺住性子,开口道:"那你究竟想如何?"
"这个嘛……"凌华若有所思,回头看了一眼临虚,转头向着凌昭道,"我这位好友想来见见故人,师弟你看
方不方便?"
凌昭冷笑一声,故意道:"哪位故人?"
凌华亦笑道:"益水龙君。"
凌昭懒懒的向着一旁一指,道:"他不就在那边坐着么?"
凌华一怔之下,却见容琛果然便在一旁。只是神情漠然,连看也不看这边一眼,便好似不认识临虚一般。
"他……不会是又什么都忘了吧?"凌华不由得吃惊的喃喃自语道。他以为容琛见到临虚,要么激动,要么大
怒,哪怕是一把揪住临虚的衣领,破口大骂,他也不会吃惊。怎会是如此冷漠呢?
他不是为了临虚才入魔的么?
一旁的幻魔嗤笑了一声,懒洋洋的开口:"师兄,你都修了数千年道行,怎还如此天真?既已入魔,执念不再
,享受的是永世的极乐,自然便不会再执着于任何人任何事物了。"
凌华回头道:"那你数千年来执着之人,可曾有一日想要放弃找寻?"
凌昭笑容甜蜜,温柔的道:"那怎么一样呢?那人可从未骗过我,当年我被逐出师门,身受重伤,连双眼都被
刺瞎,只有他肯陪在我身边。我若找到了他,不知道会对他多好呢。"
凌华面色微变,转过头去:"他一定不会想到,你后来竟入了魔道。"
凌昭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随即又笑起来:"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肯告诉我他在哪。没关系,师兄既然来了,怎
能不多住一段时日呢?那人的事日后再说也无妨。"伸手扯过凌华,"随我去后殿吧,这里便留给你那位好友和龙
君叙旧好了。"
凌华避之不及,只来得及回头担心的看了一眼临虚,便被强行拉扯着离开了。凌昭似乎心情颇为愉悦,连聚魂
珠拿不回了也不放在心上,一路拉着凌华入了后殿,随即吩咐设下酒宴,俨然是要同凌华共坐同饮。
凌华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知道这酒筵,只怕是筵无好筵。只是如今临虚还在大殿之上,聚魂珠却
又实则还握在凌昭手内,只得坐下。对面的凌昭执起酒壶,亲自给他倒了杯酒,含笑道:"师兄,且尝尝我万虚宫
内的酒,滋味如何?"
凌华微微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酒杯,喝了下去。那酒却不知是何物所酿,既香且醇,只是稍嫌冰凉。喝下去
后只觉满口余香,似乎连骨子里,都浸透了那种奇异的冷香。
凌昭看着他将那杯酒喝下,笑吟吟的道:"怎样?"
凌华放下酒杯,笑了笑:"好酒。"
凌昭却不说话了,只是笑着看他,眼神一瞬不瞬。凌华微觉奇怪,正欲开口,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身子几乎便
要软下。忙勉力撑起身体,抬头看向凌昭,神色大变:"你,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最后两个字,已经是模糊不清了。凌华身子往旁边一倒,被凌昭顺手揽过,冷冷的笑意浮现在他唇边:"师兄
,你可真是大意,既入了魔界,还敢乱吃我万虚宫内的东西?"
站起身来,将凌华抱在手内,毫不迟疑的径自向着寝殿而去。
凌华从昏睡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却是躺在床上。紫纱帐,雪云被,熏香入鼻,简直像是贵客般的待遇。
如果忽略那副锁住他仙骨的锁链,以及那张笑吟吟正低头俯视着自己的面孔外。见他醒了,凌昭含笑道:"师
兄,这一觉睡得可真沉啊。"
那张带着笑的脸上,眸子里却是没有半分笑意。
凌华不用想也明白发生了何事,必然是凌昭在那杯酒中动了手脚。垂下眼帘,声色不动:"我以为师弟要对付
我,实在不必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凌昭冷笑:"师兄本事那么厉害,我又岂敢托大?自然是稳妥点的法子好。"压身而上,拽住凌华的发丝,强
行逼得他抬头,"如今师兄顶上金花在我手内,我倒想看看,你体内剩余的二花,还能撑多长时间?"又缓缓松手
,"只要你肯说出那人下落何处,我便将金花还你,决不食言。"
他知道凌华这数百年来,几乎不曾离过栖龙山半步。无非是因为体内金花已失,连天庭都已回不得,如今身处
他魔宫之内,日夜受魔气侵袭,又被锁住了仙骨,仙气必然耗损得更快。假以时日,仙体必将散尽,三花聚灭,神
魂皆散。
他不信,凌华会不明白这点?
显然凌华是明白的,只是他却低估了凌华的性子,只听凌华开口道:"师弟大可等到那一日,亲眼看着我神魂
皆散,岂不是更痛快?"
凌昭神色一变,眸内戾色大现,双手向着凌华的双肩猛然压下,魔气贯穿而入,锁住凌华仙骨的锁扣顿时又陷
入几分。
凌华顿不由得闷哼一声,面色一白,额上顿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啧啧,命都被我捏在手内,还能这么嘴硬啊。"凌昭瞬间又恢复了一张笑脸,低下头,紧盯着凌华因痛苦而
变得苍白的脸,"我知道师兄不怕死,可是……连你那位好友的性命,难道师兄也不顾了?"
凌华终于变了脸色:"你将临虚如何了?"
凌昭笑得更为愉悦了:"你觉得,我会将他如何?他的生死,可就在师兄一念之间了。"
他真不明白,为何凌华会对那临虚如此不顾性命。若说是动了心,又觉得不像,那临虚分明已有了容琛,更何
况凌华还亲自将他送到了容琛身边。可若非是动了心,又何必为了另外一个人,如此付出?
"我实在是不明白,你如何会对那临虚真君,如此尽心尽力?"不自觉的将心中的疑惑呢喃了出来。凌华眸色
一闪,看向凌昭,却见那张邪魅妖冶的面孔上,果真带着一丝不解的疑惑之色。
"知己一场,挚友之情,你原是不懂。"凌华淡淡的道。
"哼,本尊何必要懂那些。"凌昭不屑的笑了一声,魔物原是无心,更是无情。他不懂何为知己,不懂何为挚
友。在他眼内,万虚宫内以他为尊,放眼天下间,也只有一个人,值得他执着相求。
一把揪住凌华的衣领,将他身子提起:"我再问一遍,你到底说是不说?"
凌华面色惨白,勉强一笑:"师弟,我如何不知你的性子。只怕我若说了,便是我和临虚同时命毙之时了。"
凌昭柔声笑道:"怎么会呢,师兄,我是那么狠心的人么?只要师兄肯说了,我自然会将你们毫发无伤的送出
去。再说了,师兄法力高强,师弟我就算想要师兄的命,也没那么容易吧?"
凌华也淡淡笑了笑:"是啊,你要是有本事能早一日杀我,也不会容我活到今日了。同门师兄弟中,你最恨的
不就是我吗?"
凌昭瞬间怒色大生,眸内迸射出浓浓的恨意,半晌,强自压了下去,森然一笑:"师兄待我之情,师弟这数千
年来,日日夜夜,确实是一刻不敢忘记。"慢慢的松开了手,声音寒冷如冰,"当日师兄令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今我又怎敢怠慢了师兄呢?师兄大可慢慢想,我明日再来,到时候,一定会送师兄一份大礼。"
见凌华面色一白,凌昭却是哈哈大笑起来,负手而起,转身便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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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章二十五
凌昭自寝殿内离开,守在殿外的几名魔姬随即簇拥上来,争相献媚。凌昭一心想着如何折磨凌华,也没了与她
们调笑的心思,正要不耐烦的挥开,忽然心内一动,顺手将面前一名魔姬扯过,转身又回了寝殿。
凌华依旧靠在床上,满面倦色,见他去而复返,不由得面露诧异之色。
凌昭却是慢悠悠坐下,执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顺手将那名魔姬扯入自己怀内,手指挑起她
的下颌,将她的脸转向凌华,挑眉一笑:"师兄,你看我宫内魔姬,生得如何?"
凌华一怔,隐隐明白了他话中含义,不由皱起了眉。
凌昭眼中笑意更甚,在那魔姬耳边低声道:"本座令你,今晚便去伺候我师兄。"
那魔姬吃了一惊,忙扭过头,娇嗔道:"遥香从来只侍奉于魔尊,怎么能……"
凌昭捏着她下颌的手指蓦然一紧,那魔姬瞬间吓得噤声。却听凌昭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北天魔域,难道还有
守贞一说?"
魔物原是无心无情的生物,惯于享受极乐,纵情纵色。万虚宫内魔姬众多,依附于强者是她们的本性,虽一概
名为凌昭的侍姬,然而若是与其他魔将魔卒调情,凌昭从不干涉。在他眼内,若是那人不在身边,纵是身周美色环
绕,也不过是消遣而已。
他不将她们放在心上,又怎会强求她们只忠贞于他一人?
遥香原也不是人间女子,从不懂贞操一说。方才那么说,不过是为了讨好凌昭而已。她见那靠在床头的男子,
虽面色苍白,却是眉目英挺,自是一派仙家出尘之姿。从未试过这等男子的滋味,不由得也动了心,却是不敢揣测
魔尊的本意,犹自迟疑不敢:"魔尊当真令我……"
凌昭微微一笑:"你若能诱得他动情动欲,破了仙体,当是你大功一件。"
他深知凌华的性子,软硬不吃,要撬开那张嘴,不知道有多难。数千年来,他不知想过多少次,若是凌华落到
了他手内,要如何折磨他,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最后只能屈辱的求自己放过他……谁知等到凌华当真被他囚禁
起来后,他才懊恼的发觉,自己仍旧对他无可奈何。
锁住他仙骨也罢,取了他顶上金花也罢,凌华依旧是不肯开口。
这数千年来,他多少次回蜀山,在那山洞附近徘徊等待,却始终找不到那人。心内也不是没有想过,那人怕是
不想见他,故而躲着他,不让他寻到——然而却无论如何也死不了心。
可恨,除了凌华,他竟无第二人能探得那人的下落。原想着用那临虚真君来威胁凌华,却是忽然想到,还有更
好的法子羞辱他。
仙家最忌动情动性,他这师兄,从来都是一张波澜不惊的脸。若是破了他的纯阳之体……凌昭的面上,露出一
抹邪恶的笑,师兄,我看你还有何颜面,在我面前装清高。
遥香听闻只要能色诱得那仙君破了仙体,便是大功一件,不由得面色一喜,娇笑道:"魔尊放心,遥香定不辱
使命。"站起身来,朝着床边走去,身子一扭,紧挨着凌华坐下了,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媚笑道:"仙君,怕是
还从未享受过,何为云雨之乐吧?"
凌华呼吸一窒,转头看向凌昭,却对上一张笑吟吟的脸。凌昭姿态随意,眉角挑了挑,笑道:"师兄,既来了
我万虚宫,师弟怎敢不好生招待呢?数千年来,师兄一直是纯阳未破之体,岂不寂寞。今晚便教你何为极乐之境,
可别辜负了我的美意啊。"
凌华的面色又白了几分,双手欲推开缠着自己的那具躯体,却怎奈仙骨被锁,不仅失了力气,一身仙术也无法
施展,便是寻常魔物,竟也挣脱不开。
遥香将他的脸转了回来,凑上唇,轻轻舔上了他的嘴角,媚声一笑:"仙君,遥香劝你千万别太过挣扎。不然
魔气入体,痛苦的可是仙君自己啊。"
凌华扭头想要避开她,却是被强行推倒在了床上。遥香见他满面忍耐之色,更是心痒的厉害,整个万虚宫内,
除了那冷面冷心的龙君,上至魔尊,下至最普通的魔卒,谁不是惯于享乐之辈。越是不情愿,她便越是想要得到。
凌华既挣脱不开,扭头见凌昭依旧一副闲凉姿态,低低叹了一声:"我本该知,魔物又如何会有羞耻之心。"
索性放弃了挣扎,微微合上眼,任由那魔姬在他身上抚摸亲吻。
凌昭原本含笑看着,渐渐地,脸色便沉了下去。他原以为凌华遭此羞辱,不是该向他求饶么?至少也该怒骂两
句,怎这般轻易便放弃了反抗?
他的仙家颜面呢?他的自尊呢?
眼看着凌华身上的衣衫被一件件扯开,那双手肆无忌惮的在他光裸的胸膛之上游走,凌华却依旧闭着眼,神色
不动。直到遥香埋首于他腹下时,才听到他的呼吸微微一促,睫毛轻轻抖了两下。
凌昭忽地站起身来,几步上前,一把将他身上的温香软体扯开。遥香正媚眼如丝,陡然被提起了身子,还不知
发生了何事。却听凌昭低低一声:"出去!"
声音不大,却是寒冷入骨。
她吓得一抖,也不敢问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魔尊有何不满。犹自不舍的看了凌华一眼,不敢再留下,垂首退
了出去。
凌华慢慢睁开了眼,却并未看向凌昭。
凌昭立于他面前,面带冷笑:"我倒是没料到,师兄还真想得开,仙体被破了也不打紧么?"
凌华衣袍大敞,露出来的肌肤上,仍带着点点朱红吻痕。听到凌昭此语,抬起眼,不紧不慢的道:"那师弟料
想我该如何?宁死不从,咬舌自尽以保清白吗?"
凌昭面色一青,阴沉沉的盯着他,没有开口。
"便是仙体被破,于我现今又有何区别?不过还是被困于你手内罢了。"凌华的声音毫无起伏,"师弟,若是
想羞辱我,又何必借他人之手。"
他这话的原意,本是凌昭若只想羞辱于他,法子多的是,实在不必使出如此不入流的手段。谁知听在凌昭耳内
,却又是另一番意味了。
只见他的嘴角慢慢挑起一丝笑,伸手按住了凌华的肩:"师兄的意思是,应该换了师弟亲自来,才算是羞辱了
,对吗?"
凌华面色一震,诧异的望向他。
凌昭的手缓缓离了他的肩,不怀好意的向下探去。被凌华抓住想推开,却是毫不费力的又将他制住了。
"你……"
凌华呼吸猛然一顿,随即皱紧了眉。凌昭欺身而上,压制住他的挣扎,一只手缓缓的动着,嘴角的笑意也愈来
愈深。
"师兄,不是不在意的么?不是说,仙体被破了也不算什么?"低低的笑声自他喉间溢出,手下的动作也愈发
大了,"便由师弟亲自来服侍你,如何?"
话音一落,狠狠将凌华压倒在身下,正要将他的衣衫全部扯下之时,忽然听到凌华冷冷的声音响起:"魔尊,
便是你情愿委身于我,也该问问我愿不愿意。"
却是连"师弟"也不叫了。
凌昭大怒:"谁说我要委身于你?分明是你在我身下!"
凌华神色淡漠的看向他:"魔尊,你可看清楚了,我既不是你宫内侍姬,也绝非你心爱之人。当年被困降魔阵
之苦,一剑入骨之痛,魔尊全忘了?对着我,可还有兴致?"
凌昭顿时暴怒,一巴掌将他从床上打翻在地,一字一句的道:"别以为本座当真不敢杀你。"
凌华慢慢坐起身子,嘴角渗着一丝血迹,衣衫凌乱,没有再开口。
良久,凌昭平复了情绪,阴冷的看了凌华半晌,转身离去。
凌华依旧垂着眼,一动不动。
既落入了凌昭手内,他便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凌昭不会放他活着离开万虚宫,除了你死我活,就只有同归
于尽一条路而已。
若当年他不曾救了凌昭,又何来数千年恩怨纠缠,爱恨不清。
然后,他的唇角溢出一抹苍凉的笑。
那个曾经对凌昭动过情的自己,已经死了。
在凌昭选择入魔,杀了他四名师弟的时候,凌昭那苦寻了数千年而不得之人,便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大一盆狗血……掩面
怎么我没发上去吗?怎么我自己看不到……
27
27、章二十六
凌昭气急败坏而去,越想越是愤恨。凌华那番话直直戳进他心窝,当年被困降魔阵之苦,一剑入骨之痛,一次
两次,分明都是想要了他的命。若非他侥幸,只怕早已死在凌华手上了,只可恨隔了数千年,这笔账,仍旧讨不回
。
凌华如今的性命捏在他手内,他心心念念之人的下落,却只有凌华知道。
一连几日,他足不出户,守在寝殿之内,用尽了各种法子折磨凌华,却仍是撬不开那张嘴。最后索性令人去地
牢取来了临虚体内之血,强逼着凌华灌了下去。
"我知道师兄担心你那好友,故此特意令人取了些许他的血过来,让师兄尝尝,也好让你安心。"凌昭面上一
片笑意,声音却是无比阴冷,"如何,很新鲜的滋味吧?我可没骗你,他还好好的活着呢,师兄。"
凌华拼命挣扎,却仍是被迫灌了大半进去,咳得满嘴是血,说不出的凄惨。
凌昭却不肯放过他,依旧笑得满面柔色:"今日不过是放他一点血,师兄若还是不肯说,明日我便将他眼珠子
挖来送给师兄,如何?"
凌华虚弱的开口:"你放了他……我便告诉你。"
"哼。"凌昭冷笑一声,"放了他?师兄当我是傻子么?我若放了他,可就更撬不开师兄这张嘴了。"
见凌华喘息不语,凌昭缓缓松开了手指,负手于后,不紧不慢的道:"没关系,师兄尽管慢慢想。一日想不起
来,我便多送你一份大礼。一双眼珠子不够,那就再拔了他的舌头,折断他的四肢……就不知道你那好友,还能熬
到几时,哈哈哈……"
他倒要看看,凌华究竟有多硬性,还能在他面前撑多久。
哪知道当夜,便有魔卒面色仓惶的禀报,道是锁在地牢之内的临虚真君不见了。凌昭顿时大怒,第一反应便是
临虚被容琛所救。搜查容琛住处无果后,便下令彻查万虚宫,孰料那临虚竟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无处可觅。
凌昭一声冷笑,瞳孔一缩,道:"既找不到,便莫怪本座心狠。"手掌一翻,一颗华光烁烁的珠子,赫然现在
他手内,竟是原本在临虚体内的聚魂珠,被他强行夺了回来。
他手持聚魂珠,回了寝殿。被囚禁在他房内的凌华,依旧维持着仙骨被锁的姿态。这几日来被他用各种方法折
磨,早已变得憔悴不堪,哪里还看得出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凌华仙君。
"师兄。"凌昭缓缓开口,"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选择先听哪个?"
凌华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凌昭笑了笑,在桌旁坐下,慢条斯理的执起酒壶,倒了杯酒,径自开口:"还是先说好消息吧,我原本说过,
若师兄坚持不肯开口,今日便挖了你那好友的一双眼珠来送你。谁知你那好友倒是神通广大,居然逃了。我下令搜
遍整个万虚宫,也还是找不到他。"
凌华猛然抬头,暗淡的双眸瞬间一亮,凌昭又喝了一口酒,淡淡的道:"坏消息便是——既然找不到他,那么
聚魂珠,我便只好拿回来了。"
话音未落,房外强烈的魔气席卷而至,整扇房门被轰然一声掀飞,随之而入的容琛,怀内抱着一具冷冰冰的躯
体,脸色铁青,沉声喝道:"把聚魂珠还回来!"
凌昭回过头,笑得优雅:"怎么,龙君也想要那颗聚魂珠?"见容琛面色一变,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道,"
想要过来抢?我只要轻轻一捏——"他挑眉一笑,却是看向凌华,"聚魂珠一破,你那好友可就真的魂飞魄散,再
也活不过来了。"
容琛的脚步顿住了,一双眼死死的盯着凌昭的手。那颗聚魂珠便被他捏在指尖,若他真的捏破下去,临虚的魂
魄瞬间消散,便是再也回不来了。
"你……究竟想如何?"良久,容琛看向凌昭,声音如同从齿缝间挤出来一般的问道。
凌昭微微一笑:"这就要看我师兄了,若他肯说出实情,这颗聚魂珠么,我自当双手送与龙君。"见凌华虽面
色发白,却仍自好似迟疑该不该开口,便又加了一句,"我答应师兄,只要肯说出那人究竟在何处,这颗聚魂珠定
当双手奉还,也绝不会为难师兄。"
凌华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好。"
凌昭面色一喜。
"你附耳过来,我说给你听。"
凌昭一怔,随即想到如今凌华仙骨被锁,难道还能耍什么花招不成?便依言走了过去,在凌华面前站定,低下
头来,道:"你说吧。"
话音未落,手上那颗聚魂珠竟陡然被劈手夺过,只见凌华站起身来,冷冷的道:"我当年如此骗你,如今仍旧
不过用这一招——小师弟,这么多年,你可真是毫无长进啊。"
锁住他仙骨的锁链,不知何时竟已悄然解开了。只见地上一道淡淡的雾影,正悄无声息的缩回到黑暗之中,随
即一直保持着静默呆在房间角落的容琛,陡然睁开了双眼。
竟是容琛趁其不备,将元神化为雾影,悄无声息的解开了锁住凌华仙骨的锁链。
面对这陡然而来的变故,凌昭还来不及反应,凌华已经迅速将那颗聚魂珠抛向了容琛,随即双手结印,设下结
界,将自己与凌昭隔绝在了结界之内。
凌昭冷笑一声:"你想杀了我?我可不是当年那个我了,你以为就凭你,能奈何得了我?"
话音一落,结界之内陡然掀起一股强烈无比的魔气,浩瀚无边,连整个宫殿都被晃得震动起来。那道结界也变
得越来越透明,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有破裂的可能。凌华站立不动,任凭强烈的魔气逼压而来,表情依旧平静。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若再不说,便杀了你!"
凌华叹息一声,缓缓闭眼:"那我也实话告诉你,你要找的那个人……早已不在这世间了。"
凌昭仿佛身遭雷击,一双眸子陡然间睁大,狂怒的吼起来:"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
凌华冷冷的看着他,探手入怀,摸出一块玉佩,上刻"凌昭"二字,丢在幻魔面前:"这是他临死前留给我的
玉佩,他说生生世世,再不愿与你相见。"
凌昭缓缓低头,拾起那枚玉佩,颤抖着的手指,抚摸过冰凉的冷玉。良久,蓦地仰天狂笑起来。
怎么可能……说好了一定会等着他的,他找了这么多年,无数个日日夜夜,从未放弃过希望……怎可能已经不
在世间了!
慢慢抬起头来,凌昭一双眸子如血般凄厉,死死的盯着凌华:"既然如此……那你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万千道魔气如利剑般自他体内迸发而出,径自向着凌华射去。凌华一动不动,在被魔气贯穿的同时,发出了一
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之声。
恰在此时睁开双眼的临虚,一眼看到凌华被数道魔气同时贯穿身体,不由得大惊,失声喊道:"凌华……不可
啊!"
凌华费力的转头看向他,微微笑了笑,双唇微启间,只隐约听到三个字:"太晚了……"
声音消失的同时,只见凌华的体内猛然散发出一道雪白的光芒,随即散裂成数道,沿着结界的内壁,缓缓布成
一道阵仗。
凌昭不敢置信般的看着凌华:"你……自散元神,设下了降魔阵……"
凌华顶上金花已失,功力去了三分,又被禁锢在万虚宫内数日,魔气入体,原是无力施展开降魔阵。只是他来
北天魔域之前,便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将数千年不曾离身的佩剑化为火凤,纳入了体内,只为最后一刻,不惜元
神尽散,仙体俱焚,尽数化为这一道阵眼。
凌昭便是再神通广大,也绝不可能逃脱出去。
当年只为他一时心软,导致凌昭终究成魔,酿成了凌门惨祸。他四位师弟在天之灵,可曾有一日得到安息?早
该亲手结束掉凌昭的性命,却是纠缠犹豫了数千年,始终狠不下心去。
仔细想来,如今的一切,又如何不是他自己亲手造成。
凌昭原为他师弟,身为凌门子弟,却走上了魔道,是他管教不严,未尽师兄之责,其罪一。
眼见着凌昭已然有入魔前兆,却又狠不下心封印了他,放他逃走,救了他后,却在未能彻底清除凌昭体内魔气
时,丢下他回了凌门,以致凌昭最终入了魔道,其罪二。
这数千年来,他始终未能彻底忘情,为心魔所扰,明知凌昭便在北天魔域,却不曾踏入半步,身负师门血仇而
不报,其罪三。
他逃避了数千年,终于已避无可避。
"我原已数罪加身,优柔寡断,当断不断,才种下此恶果。师弟,你我数千年恩怨难清,如今一切……都结束
了吧……"
不过是回到了原点,他又将再度封印幻魔。上一世他因此而度劫失败,被天雷劈了个魂飞魄散。这一次,他自
散元神,为的是与凌昭同归于尽。
自此世上再无凌华仙君,亦再无幻魔凌昭。
凌昭被困在降魔阵内,魔气与仙气交织缠斗之间,凌华的身影已经越来越透明,而那耀眼的白光却也越来越强
烈,紧紧将凌昭束缚在内。凌华的双手缓缓抬起,平置于胸前,已经准备结下最后的法印。这最后一击,在耗尽他
生命的同时,凌昭必然也会灰飞烟灭。
就在这一刹那,一直在极力挣扎着的凌昭,陡然抬头,双眸赤红,仿佛透过了凌华,看向遥不可及的远处,喃
喃的道:"我等了你数千年……为何你竟连死也不愿见我……为什么……"
凌华的身子猛然一颤,眼神瞬间便乱了。只是这片刻之间的犹疑,那道强烈的白光顿时一弱,一直被压制着的
魔气悍然而起,瞬间化为千万道利刃,将他刹那间贯穿了。
"我如何……总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偏要心软……"
最后一眼望向临虚,凌华收回视线,嘴边泛出一抹苦笑。
就此别过了,临虚。
如果未曾生在凌门,如果从未与凌昭相遇过……就好了。
魂飞魄散前,这是凌华闪过脑际最后的念头。
白光敛去,结界瞬间破碎,凌华的身体刹那间飞灰湮灭,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遥遥蜀山之巅,阴山君凭风而立,始终小心翼翼捧于手心之内的鼎器,忽然间华光一闪,随即一片暗淡无光,
瞬间碎裂成了数片。
她的脸色刹那间一片惨白。
"你已经……再也回不来了么?凌华……"
当日凌华找到她时,曾对她言,自己要前往北天魔域,此行福祸难测,只怕是有去无回。这凝神鼎,便用来偿
还他当年所借的如意盅吧。
"若我有命回来,自当与你再相聚共饮。若我回不来了……这凝神鼎原只认我为主,我元神一灭,它便也成了
废器了。你将它碎片炼成丹药,有起死回生之效,若你性命攸关之际,当用以自保。"
那时凌华说得云淡风轻,她便怀着一丝侥幸,以为他还能再回来。谁料自此一别,竟然真是天人永隔。
上下茫茫,无处可寻,再不得相见。
"你既已不在,我又何必再留你之物,又何必要那起死回生的丹药。"嘴角缓缓浮起一抹凄凉的笑容,阴山君
手掌一缩,那凝神鼎的碎片,便化为了粉末,消散于风中。
"凌华,你可知你那师弟,数千年来,无数次寻入蜀山,只为找你。下次,若他再来,凌华,莫怪我不守当年
承诺。我必令他,诛心而亡。"衣袂飘过,阴山君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这一章了,想必大家也盼了很久……XD
28
28、章二十七
凌昭自破碎的结界内缓缓自地上爬起,一双眸子如血般赤红,瞪着凌华消失的方向,良久,蓦然爆发出一阵令
人毛骨悚然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只见那容颜妖冶,气势逼人的万虚宫之主,如今双眸空洞,长发凌乱的飞舞在肩后
,魔气溢满全身,一只手将那枚玉佩死死的捏在手内,另一只手徒劳的似乎想在虚空之中抓住什么,"师兄死了…
…他也死了……哈哈哈……"
那笑容愈发癫狂,凌昭的身子晃了一下,摇摇欲坠。
数千年来,一直疯狂思念寻找着的人,和一直深深恨着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执念瞬间成空,那他……这么漫
长岁月中的长久等待,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无处可宣泄的痛苦,要如何才能得到平息?
凌昭缓缓回过头,赤红的双眸,空茫无神的看过来。
"死了……全都死了……"
魔气失控般的自他体内涌出,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烈,如同漩涡一般,在殿内席卷而起,整座万虚宫,都被摇
晃得颤颤巍巍,形将被毁。
"不好!"容琛面色陡然一变,一把将犹自伤痛中的临虚揽在怀内,迅速跃向殿门之外,"他要毁了整个万虚
宫!"
话音刚落,便听轰然一声巨响,整个万虚宫瞬间崩塌。在疯狂般的大笑声中,只见一道魔气冲天而起,径自向
着魔域之外而去,随即消失无踪。
蜀山脚下,却见魔气陡然暴现。此处原本乃是众多修仙者聚集之地,虽也有不少妖物借此地灵脉修炼,但均是
小心翼翼,必不会肆意释放妖气,招惹麻烦。平日里便是有魔物前来,也自收敛魔气,小心行事,像是如此这般,
携夹着如巨涛般汹涌魔气而来的魔物,倒还真是第一遭。
一时间,蜀山内各大修真门派,莫不严阵以待。谁知便在那魔气来袭之时,却见另一道妖气,气势万钧,悍然
而起,竟是径自向着那道魔气的方向相迎而去。
凭着修仙者的直觉,这前来蜀山的魔物,以及相迎而去的妖物,少说道行都在数千年以上。如此强敌,各大门
派也不敢冒然派遣弟子前去察探送死,只纷纷设下结界法阵,且按兵不动,端看两者究竟是何来头。
若恰巧相互为敌,倒正好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几大门派的掌门,几乎都抱着这个念头。
于是在无人阻拦的情况下,凌昭径直来到了那座熟悉的山洞前。他的手内仍旧紧紧捏着那枚玉佩,眼神空洞,
浑浑噩噩的走入山洞,却忽然浑身一震。
原本以为该是空无一人的洞内,竟伫立着一道身影,背对着洞口负手而立,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片阴暗之中。那
一瞬间,凌昭几乎颤抖了。他一步一步,小心的向着洞内深处走去,深怕那道身影,转眼便成了烟云。
原来师兄是骗他的,那人没有死,终究还是回来了,回这里等着他——
然后他终于走近了,也看清了。
那是个褐衣女子,浑身散发着浓浓的妖气。她缓缓回过头来,毫无表情的看向凌昭。巨大的欣喜瞬间成空,凌
昭的双眸霎时又变回了一片赤红,手一扬,魔气如利刃般向着那女子袭去,狂吼道:"哪里来的妖物,怎敢出现在
此!"
那女子自然便是阴山君。面对着凌昭直袭而来的魔气,她身子一闪,如蛇般滑了开去,双袖一挥,避开攻击,
脸上露出个冷冷的笑:"我在此,是为了等一个人。"
凌昭登时便怔住了。敛下杀意,他缓缓开口:"何人?"
"三千年前,那人曾借走我一株血鳞草,说要去救人。之后又拿走了我的如意盅,一直没有归还。我在此等他
,便是为了向他讨回从我手中借走之物。"
凌昭的双眸蓦然一缩,声音中压抑不住的颤抖:"那人……去了哪里?"
阴山君面上的笑意,更添几分寒意:"那人数日前向我道别,说他要前往……"她的视线冷冰冰的落在凌昭面
上,一字一句的开口,"北天魔域。"
凌昭的身子重重一颤,癫狂之色再起,直视着阴山君,沙哑着声音道:"你再说一遍?那人是谁?"
阴山君微微扬起手,杀气已凝于指尖,那丝冷冷的笑意,也慢慢变成了森森的杀意:"那个蠢人,叫做凌华。
"
凌昭顿时如遭雷击,面上刹那间血色尽褪,身子一晃,喃喃的道:"不可能……不可能……"蓦然间狂笑起来
,浑身散发出浓浓的杀气,一把将阴山君的衣领拽过,"怎可能会是他?你骗我,是不是?!"
阴山君冷冷一笑:"我为何要骗你?当年你眼盲之时,喂你吞下血鳞草的,便是我。谁知你眼盲心也盲,凌华
费尽辛苦救了你,你便是如何回报他?明知凌华最恨魔物,偏偏还要入魔,如今他被你弄得个魂飞魄散的结果,可
遂了你的心愿?"
她每说一句,凌昭的神色便疯狂一分,魔气失控般暴涨,铺天盖地般向着阴山君袭去:"你既明知他是谁,为
何我数次入蜀山寻他,你却从不现身,从不对我明言?明知我恨他,又为何不阻止我——"
阴山君的眸中闪过一丝凄然之色:"谁叫我曾答应那个蠢人……绝不将他的身份泄露半句。"
若她没有遵守承诺,早一步将凌华的身份告知幻魔,也许凌华便不会落得如今的结局。只是她见凌华好不容易
得道成仙,实在不愿节外生枝,她原以为凌华入了天庭,慢慢的自会解开心魔,忘却前尘,再不与那幻魔有所牵扯
。却又怎会料到,他们之间纠缠了数千年的恩怨爱憎,从未有一日消散。
眼见着凌昭骤然间失控崩溃的模样,她缓缓地笑了。
北天魔域的幻魔,传说中最擅长蛊惑人心,教人诛心而亡的魔物。如今是不是,第一次也尝到了何为诛心的滋
味?
但是……还不够。
阴山君眸色一寒,姣好的面容瞬时变得狰狞,张开嘴,猩红的长信飞蹿而出,阴森的獠牙闪着寒光,隐约可见
牙尖还挂着毒涎。生着褐色鳞片的蛇尾瞬间缠上了凌昭的腰,缓缓收缩,张嘴便向着他的喉间咬去。
修炼数千年的白眉蝮,一滴毒涎,便可令人尸骨无存。
凌昭一动不动,空洞洞的眼神,任由现了本体的阴山君缠上了他的身体。阴山君咬向他的那一瞬,忽然之间身
子一颤,竟是万千道魔气,瞬间贯穿了她的身子。
她忘了……诞生于虚无混沌之中的魔物,又怎会被毒液所伤。没有血肉之躯的魔物,便是被她的蛇尾绞成了粉
末,也自能化虚而生。
妖物,从来就不是魔物的对手。
蛇身软软的自凌昭腰上瘫软了下来,凌昭缓缓低头,看着那条跌落在地,已无力再变为人形的白眉蝮。
当年他眼盲之时,喂他吞下那血鳞草的,便是她吗?
"我不杀你。"毫无感情起伏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你也别再来自寻死路。"
阴山君的身子缓缓蠕动了一下,努力昂起头,眼中杀意犹存,只是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眼睁睁的看着凌昭
转身消失于她眼前,最终也只能无力的垂下了头。然后将身子盘成一团,不再动弹了。
她的伤势不足以致命,只是她若不赶紧找地方躲避疗伤,难保不会有别的妖物趁机偷袭她,夺取她体内的内丹
。
弱肉强食,本就是一切生物的生存法则。
只是她已经不在乎了。她并不执着于生命的长短,活了数千年的岁月,于她而言,已经够了。漫长的生命中,
也只有那一人,值得她另眼相看。固守蜀山从不离开,也不过是为了等着那人,偶尔会来找她同饮共聚。
如果,那人已经不在了。
她便也生死由天,再无眷念了。
凌昭自山洞内出来后,癫狂之色竟已渐渐平复下来,双眸也从一片赤红回复了沉沉的暗金色。他自掌内化出一
枚玉盒,嘴角露出一抹森冷的笑:"师兄,你骗我这么多次,我都可以不计较。唯独这次,却绝难饶你。"
他想要的,唯一执着的,不过是那一人而已。这世上怎会有像凌华这般的心狠之人,明知他所求为何物,却是
宁死也不肯开口言明真相。
宁可和他同归于尽,也不愿承认自己便是救他之人。
你有没有对我动过心呢,师兄?
骗我说那人已经死了的时候,你的心是不是也已经死了呢,师兄?
凌昭仰天狂笑起来,他一直视若珍宝之人,只想留在身边,断不会伤他一分一毫之人,却是被他捅了一刀后,
又折磨得生不如死,最后在他眼前魂飞魄散。
你是故意的吧,师兄?
"仙家三花,如人之三魂。既然你顶上金花尚在我手内,我便替你塑骨重生。一千年也罢,一万年也罢,就算
是上天入地,我也定能让金花而生银花,银花而生铅花,让你三花重聚,起死回生。"
他的嘴边,缓缓挑起一抹轻笑,三分恨,七分痛。
"然后,我们再慢慢细算旧账罢,师兄。"
掌心一缩,那枚玉盒重又纳入了体内。凌昭长袖一挥,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请假说明:简单来说,就是俺娘过来巡视了,晚上到,要在俺这儿住一段时间。
在伟大英明娘亲大人的监督之下,俺只能夹紧狼尾巴,更文什么的,想都别想。TAT
暂停更新,等俺娘回去了之后,再回来继续狗血。
抹泪奔走。
29
29、章二十八
凌昭离开之后,并没有回转北天魔域,而是在蜀山内找了一处灵气充沛之地,设下结界之后,方自小心翼翼将
那枚玉盒重新取出。
凌华原本便是在蜀山得道而成仙,此地集天地之精华所在,若将凌华顶上金花置于此处,想必有助于其吸收天
地之灵气。虽说要为凌华重塑仙骨,不知还要历经何等艰难,凌昭当下却也顾不得这许多,迫不及待打开了玉盒,
将那金花取出。
那巴掌大小的金花,托在他手内,熠熠生辉。凌昭伸指在虚空内画了个法阵,正要将其放入法阵之内,忽然间
光华一闪,那朵金花竟是化为一道光束,直破天际,消失不见了。
凌昭大惊,急忙不顾一切化光追去,然而天地茫茫间,那金花竟是踪迹全无,不知消散去了哪里。眼见着能让
凌华重生的,那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凌昭瞬间便发狂了。
只闻一声撕心裂肺般的长嚎,滔天般的魔气铺天盖地而来,竟是硬生生将蜀山的一座尖峰,夷为了平地。整座
蜀山内的各大修真门派,莫不胆战心惊,不知从何处来了这样一个实力深不可测,却又貌似濒临疯狂的魔物,是不
是准备大开杀戮了?
然而那一声长啸过后,却又恢复了寂静。惊天动地的魔气刹那间消失无存,那魔物却不知又跑去了何处。
与此同时,遥遥天际,日出之东方,有神祗垂眸凝视着手心,一朵闪烁着华光的金花,静静的卧于他掌心之内
。
"扶桑,当年我曾与你戏言,草木非人,怎会有心。你却道天地万物,莫不通灵,岂不识情。如今你神魂俱散
,三花只余一朵金花,便是你识情的代价?"
随着一声叹息,手心翻覆间,那金花便自他手掌内飞出,随即隐入了一株笔直通天的树内。
上古有神木,名为扶桑。日出于旸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天下之高者,扶桑无枝木焉,上至天,盘蜿而下
屈,通三泉。
原本生于上古日神东君殿内的神木扶桑,天长日久,自也通了灵性,得道而成仙体。而他自成了仙,便移居于
蓬莱,飞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除东君外,无人知他来历。曾与东君戏言打赌,自言虽是草木通灵而成仙,却绝
非无心无情之物,若入世,自当度人。
东君笑道:"若连扶桑都识得情为何物,这仙界诸神,又有几个逃得过情劫所害?"
他亦笑道:"识得大情,却非私情。我原是神木一株,又怎会有爱欲之心?"
东君笑而不语。
当年戏言过耳,设下赌约后,他便忘了,不再放在心上。孰料一日途经魔域,恰逢幻魔出世,那自混沌虚无中
所诞化的魔物,赤足长发,魅惑之姿,不可方物。抬眸间一声轻笑,他自云端间偶然瞧见,却是陡然心中一漾。
生于清圣之地的他,从未见过此等极妖而极艳之物,不由自主一声轻赞,心中一动,却是自此魔由心生,折坠
入凡尘。
红尘中历经数世轮回,终于一世,投身于蜀山凌门内,道心不灭,一心求仙。却在即将渡天劫的关头,被那魔
物缠上,功亏一篑,落得个被天雷直劈而下,灰飞烟灭的下场。
再一世为人,仍旧入了凌门。却是仍旧逃不过与那魔物相遇相缠的结局,东君居于九天之上,眼睁睁看着他一
步步走到如今地步,却无法施以援手。
无论他是扶桑,还是凌华,自己种下的心魔,若是堪不破,只会反复受其所害。即便是上古天神,也无法改变
天数。
"虽说神魂已散,三花也只余一朵。但幸好你本体犹在,如今金花既已重入你体内,假以时日,终有重得灵识
的一日。"东君缓缓起身,千万年来从来波澜不惊的双眸,也隐隐泛起一丝涩意,"又或许,你不通灵识也好,草
木非人,又何必有心有情。"
一声长叹,衣袖拂过,转身离去。
转瞬间又是纷纷扰扰千余年,人世间朝代更迭,蜀山内各大修仙门派的掌门,也早已换了一拨又一拨。
蜀山脚下的数个村庄内,不知从何时起,却纷纷盖起了神庙。庙内供奉的是一尊华衣神祗,虽是木头所刻,亦
能看得出那神祗相貌颇为美艳。若要仔细问村民们庙内供奉的是何神仙,大多数人都答不上来,只说这位神仙娘娘
十分灵验,但凡村子里有什么妖孽作祟,她便出来显灵了。
又有人反驳,说才不是神仙娘娘,分明是一位男仙!
吵吵嚷嚷间,问的人隐约也听明白了。这庙内供奉的神仙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何时开始在蜀山脚下一带出没
,但凡这附近的村庄内有鬼物或妖物为害时,这神仙便出现了,好似在找什么人,又好似在等什么人。若是恰好蜀
山上的修真门派遣下弟子前来降妖除魔,这神仙便一定会缠上对方。
这神仙总喜欢问对方:"你是我师兄么?"
对方往往被他吓得半死,然后他便怒而放手,转身将那作祟的妖物挥手间给灭了,之后便又消失不见了。
这神仙好像有些疯疯癫癫。
村民们却不管这么多,只认定了这神仙是上天派下来庇佑他们平安的,自觉自愿的盖了神庙,逢年过节的还搭
台子唱戏酬神。
打听明白了的人,负手立于神庙外,端详着那尊木雕的神祗,神情颇有些微妙。
"天庭之内,绝无此等仙君。究竟是妖是魔,在此蛊惑人心,享受这些村民们的香火供奉?"男子不由得喃喃
自语,百思不得其解。
他原是东君殿内的扶桑神木,一日忽然睁眼,惊讶于自己居然修得了仙体。东君留他居于殿内,他却总觉得心
头空落落的,好似没有着落,非要前往天庭。东君劝他不住,只得叹气任他去了。到了天庭后,却又不肯受封。天
帝亦不勉强,只随便赐了他一个凌华仙君的名号,便放任他来去自由。
只这一日,天帝忽然遣使者请他,说是下界不知何物假借神明之名,骗取人间香火。如今天庭之内诸仙各司其
职,也就他得闲,恳请他前往下界,察探那物究竟是何来头。
依着他平时的性子,也就懒得理会了。这日也不知哪根筋不对,竟应承了下来,前往下界的途中,还遇上了个
陌生的神君,对方一见他,先是一惊,继而大喜,高高兴兴的凑上来,向他打招呼。
他皱眉:"这位神君……我认识你么?"
那神君大惊,委委屈屈的看着他:"仙君不认识我了?我是南海太子敖凌啊!"
他摇摇头,从未见过,怎会认识?
那神君大受打击的模样,眼睁睁瞧着他踏云而去,垂头丧气的自语道:"为何凌华仙君总是不爱搭理我?当年
听说他魂飞魄散了,我还哭了一场哩。"
他也没存什么歪念头,不过是数千年前在天庭见了凌华仙君,心生亲近之意,想与他做个仙友罢了。可这凌华
仙君却总是对他礼数以待,客客气气的,只觉疏离。难道他的个性便这么遭人厌么?
连曾经的好友容琛都与他闹翻了……龙生好失败啊!
敖凌在云层间翻滚,卷着尾巴自怨自艾,天庭之上的南海龙王头顶青筋乱蹦:"那混蛋小子又死到哪儿去了?
怎么还没滚过来?"
就在庙外的男子转身离开之际,神庙之内,不知何时卷起了一阵黑雾,隐隐间,自庙内尾随而去。
"师……师兄……"
若有若无的声音响起,那雾影似乎是想要现形,却又不敢,只悄悄跟在那人身后。等那人稍有察觉,回头之时
,雾影慌忙便散开,等他重新回过头后,又悄悄的聚成一团。
远远看去,那男子好似个妖怪,身后跟着团黑雾,分外诡异。
九天之上,东君凝视着殿内的扶桑,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一旁的侍女小心翼翼的问道:"神君为何要让扶桑离开?"
扶桑历经千年,好不容易重生了,东君本是要让他留在殿内,最终却还是任他离开了。
东君不是说过,若扶桑再得仙体,一定不让他再离开神殿了吗?
"他虽已重生,心魔却仍是未解。不如便让他自行了结,否则迟早还是受其所害。"东君闭目,心想天帝这次
遣他下凡,也不知是何结果。
扶桑重生之后,却不肯留在神殿之内。若非心魔作祟,又怎会执意去天庭?怕是天帝也知晓前因后果,所以故
意让他下凡吧。
那魔物却也在下界痴等了千余年,虽不曾作恶,却是行迹诡异,疯疯癫癫,又被那帮村民们当神仙给供奉起来
。若放任下去,只怕早晚要逼出他狂性,酿成大祸。
天数如此,又有何办法呢。
扶桑,此去福祸未知,你好自为之吧。
作者有话要说:俺回来了,泪。
还好大家没忘了这坑(抹泪,好感动),俺精力充沛的回来继续折腾两只了……囧
PS,忍不住脑内小剧场:
凌昭扑上去,抱住某人大腿,眨巴着眼:"你是我师兄么?"
某人神情严肃:"抱歉,在下是根木头。"
凌昭大哭,满地打滚:"我不要木头师兄!你还我师兄,还我师兄……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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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章二十九
凌华并非没有留意到身后隐隐有魔气相随,只是每当他警觉的停住脚步,回头之时,却又毫无动静,只看到若
有若无一团淡淡的雾影。眉头微微一皱,凌华索性停下了脚步,抬头望了望天,自语了一句:"既然毫无头绪,不
如改日再来吧。"长袖一挥,便消失了身影。
他身影一消失,那团雾影便慌慌张张急忙聚拢,渐渐化为人形。一身华服的男子面色惊惶,左右张望,似乎想
要追上去,却又不知往哪个方向去追。
后面有个淡淡的声音传来:"阁下是要找我吗?"
男子瞬间回头,一下子瞪大了眼,下一刻,伸手便将凌华拽住,神情似悲似喜:"师兄……是你吗?"
凌华后退一步,皱起眉:"你便是那假冒神灵的……"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魔物?"
男子面色一呆,半晌,声音微颤:"你不认识我了?"
凌华愣了一下,缓缓摇头:"阁下可是认错人了?"
"我是凌昭啊……你不认识我了?"
身子被猛然往前一拽,凌华下意识的便要将他推开,却在对上那双染上了疯狂之色的眼眸时,怔了一下。
猛然想起这假冒神灵的魔物,似乎有些疯癫,有乱认师兄的癖好。凌华心下不由得想,莫非这才是他徘徊于蜀
山脚下千余年始终不肯离开的原因?倒有些动了恻隐之心,不忍过多刺激他,只得回答:"我不是你师兄。"
凌昭眼底唯一的一丝理智,也随着这句话而彻底消散。
"你竟然不记得我了……"他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蓦然间,仰天狂笑起来,"我在蜀山脚下等了你千余年,
始终不信你便真的消失于天地间了。我想着你一定会回来这里,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哪怕和你只有一分相似之人——
你却说,不认识我。"
凌华见他满面癫狂之色,双目赤红,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暗自戒备。
眼前的魔物若发起狂来,势必难缠。
疯狂的笑声渐渐敛去,凌昭转过头来。
"师兄。"他踏前一步,面上犹自带笑,凌华却是身上一寒。
"你若是不认识我了。"那张极美而极妖的面上,缓缓浮现出一抹狠戾的轻笑,"我便让你一点一滴,慢慢想
起来。"
话音一落,魔气暴涨,凌华反手抽剑的瞬间,已是来不及了,身子被万千道魔气卷住,眼前一黑,竟是陷入了
沉沉的黑暗之中。
有笑声在他耳畔轻轻响起。
"我名为幻魔,却从未在你身上施展过真正手段。何不睁开眼,看看我呢?"
凌华不由自主的张开了眼,一片月光铺成的满地银华,他却在林间小道上疾驰不休。身后有魔物追逐而来,逼
得他不得不时时回身,以术法相搏。
他已与那魔物缠斗了数天数夜,那魔物始终不肯放弃想要吞食他的生魂,他也始终无法将那魔物封印。
紧紧盯着他的那双妖异双眸,闪烁着疯狂的饥渴,魔物舔了舔嘴唇,笑得魅惑:"何必逃得如此辛苦?不过是
个术士罢了,便是修得了仙体,又有何趣味?不如将你生魂交给我,同我一道享受永生的极乐,不好么?"
他冷笑一声,长剑横握在手:"有本事,只管过来取我生魂。"
耳边响起那魔物魅人心魂的笑声:"好气魄,不愧是本座看上的人——若不得到你,本座怎甘心空手而归?"
心头重重一跳,凌华不由自主的闭了眼,再睁开眼时,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依旧是满眼的银白月华,满院桂花飘香。他踏在血流成河的院门之内,白衣染血,单手持剑,正和那魔物面对
面的相峙。
"本座被你们关在那破洞里数百年,好不容易出来了,你以为就凭你,拦得住我?"全身上下布满了赤色符文
的妖冶生物,笑吟吟的向着他缓缓走过去,蓦然间双眸微微一缩,"自不量力!"
面对那魔物不屑的笑容,他却是低低的开口了:"我能活到现在,自然也有拦住你的本事。"
随着身后法阵大开,魔物在震惊过后,忽然仰天大笑起来,贴在他耳边呢喃般的道:"真可惜……若吞食了你
的生魂,本座便能恢复大半功体,又如何会轻易被这降魔阵困住。不过……幸好本座已留下了血脉,他日重生,一
定会再来找你,哈哈哈……"
转眼间,却又是数年后,立在他不远处的少年,眼眸低垂,只眼底流露出一抹不甘的恨色。
师兄,你可曾正眼看过我?
凌华陡然间挣扎起来,竭力想要摆脱这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的景象,身子却被死死的按住,耳边响起温柔至
极,却又冰冷入骨的声音:"看下去,还有数千年之久的往事,怎可不看?"
他紧紧闭着眼,却仍是逃不过这幻衍之术,于是他看到自己与小师弟一同下山消灭鬼物,看到小师弟魔性大发
,双手染血,唇边一抹满足的笑意。
他看到自己用降魔阵困住了小师弟,却又在最后关头,放他逃出。
他看到自己千辛万苦将小师弟救下,背入山洞之中,借来血鳞草,为他疗伤。渐渐情生意动,他甚至生出了放
弃修仙之道,除去小师弟体内的魔性后,与他一道归隐山间的念头。
最后他看到的,是小师弟生生入了魔。
喉间溢出低低的喘息之声,凌华愈是挣扎,便愈是被迫看下去。数千年爱恨纠缠,他以为凌昭杀了他同门四名
师弟,凌昭始终不知他便是当初救他之人。
最后在他入了北天魔域,决心与凌昭同归于尽之际,却是在最后一刻,依然心软,功体散尽,神魂俱散,消失
于虚空之中。
蓦然一口鲜血喷出,凌华陡然睁开眼,反手抽出长剑,周身仙气四溢,华光闪过,破开浓浓黑雾,直指那含笑
凝视着他的魔物。
"你……一再阻我修仙之路……"凌华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自修成仙体后,却总觉得心
头空落落的,好似没有着落。却原来是这纠缠了他数生数世的心魔,从未得解开。
东君曾对他说过,所谓魔物,为恶为障,外若观花美艳绝伦,杀灭一切众生功德,阻碍修仙之人的修行。若遇
心魔,则是仙家大忌,堪不破,便是永生永世为其所害。
他已经被这魔物毁去了三世修行,为何却还要遇上他?为何还不肯放过他?
"这可是你第二次拿剑指着我了。"幻魔面上笑意不变,癫狂之色不复,竟已是恢复了凌华初见他时的模样。
那个恨不能将他生吞下去,以满足自己饥渴欲望的魔物之姿。
"若不杀你,我岂不是又要受你所害?"
"若能杀我,你又怎会三世皆被我诛心而亡?"
幻魔笑吟吟的站起身来,姿态闲散,神情慵懒,只有一双眸子,却是阴冷异常。
这千余年来,他守在蜀山脚下,浑浑噩噩而过,竟似癫狂。然而细想起来,何止这千余年,自他成为凌昭之后
,数千年来,竟未有过一时清醒。
魔物原没有爱憎之心,而他,竟被人类的记忆所左右,有了不该有的执着之心。渐渐忘了自己究竟是幻魔,还
是那名为凌昭的人类。
他原是北天魔域内气势千钧的万魔之尊,视天下间所有人心为玩物,只喜追逐强悍而纯澈的生魂,以填充口腹
之欲。不料却因遇上了凌华,头一次起了执着之心,无论如何也想将其据为己有——若说魔物也有堪不破的心魔,
凌华,却又何尝不是他的心魔。
对着凌华的执着,亦成了束缚他的枷锁,数千年来没有一日甘心,仿佛天地间除了那个人,其它皆可弃如敝履
。
他不想要这种所谓的爱憎之心,却挣不脱这份执念,怎样也不肯放开这个人。
若只有他执着如此,又怎能甘心?
若不能拖了凌华与他一同陷入万劫不复,又怎能甘心?
魔物,难道还会心存怜悯之意?会在乎凌华的修仙之道?
他只是想得到这个人,罢了。
他踏前一步,凌华便不由得后退一步,不知为何,竟是隐隐间遍体生寒。
那一动不动凝视着自己的双眸,看不出任何感情波动,只有疯狂般的侵吞之意。
幻魔微微一笑,魅色万千,向着他伸出了手。
我要怎样才能得到你呢,凌华?
不如便夺去你的五感,让你目不能视,耳不能闻,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除了我,什么也感受不到。
从身体到灵魂,只属于我。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卡了这么久,就是在犹豫,究竟让小师弟走疯癫卖萌系,还是彻底鬼畜系。
于是还是让他彻底鬼畜了。
其实这才是我心目中真正的幻魔……捂脸(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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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章三十
魔气袭来的瞬间,凌华下意识的抬手举剑相挡。灼灼剑气劈开了袭至他面前的魔气,却是陡然眼前一黑,幻魔
已在刹那间闪身至他身后,抬手遮住了他的双眼。
"我想让你看的,都已经让你看了。"紧贴在他耳侧的嘴唇,吐出冰凉的气息,"接下来,你只需要用身体感
受我就行了。"
随即他便被夺去了视觉,捂住他双眼的手放开了,而他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他整个人都被魔气所包围缠绕,被
紧紧束缚住,身子一动也不能动。
"放……"
刚一张嘴,便被夺去了双唇。他被粗暴提起,掐住下颌,强行亲吻。撬开他唇齿探入的舌尖,没有一丝温度,
他从来不知魔物原来是如此冰冷的生物。
身体被粗暴的揉捏着,仿佛是存心让他疼痛一般,嘴唇被放开的同时,他听到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若不让
你痛,你又怎么能再次记住我。"
那句话也成了他耳边的最后一句话,他的听觉也随之被剥夺了。
仿佛身陷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除了幻魔之外,什么也感受不到。
双腿被强行分开,身体被贯穿的一刹那,他疼得脸色煞白,整个人都挂在了幻魔的臂上,那种疼痛无法形容,
便仿佛被一把锋利尖锐的刀子,缓缓的将他身体劈开。
他的耳垂被含住了,不厌其烦般翻来覆去的吮咬着。他隐约感觉到幻魔对他说着什么,可他什么也听不见。
若他能看得见,他想,幻魔此刻一定在笑。
那是完全将他侵占吞噬了的得意笑容,他记得当年在凌门后院见到幻魔时,那紧盯着自己的眸子里,满是饥渴
和贪婪,还有难以形容的兴奋,恨不得能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他终于如愿了。
剧烈的疼痛过去之后,那强行索求着他身体的动作渐渐缓了下来。凌华被扣在了地上,被迫将腿分得更开。随
着那深埋在他体内的硬物撤出的同时,他稍稍松了口气,以为终于结束了,谁想紧接着,那火热的楔子便更加凶狠
的撞击了进来。
他疼得一瞬间狠狠扯住了幻魔的发丝。
赤裸着贴合在一起的身子,他感觉到幻魔的胸膛处传来一阵阵震动,似乎是在笑,然后他的唇便再度被覆住了
。嘴唇被啃咬着,好像嫌他疼得还不够,那双手也开始肆意的搓揉着他的身体。
不断重复着的撞击,一次比一次凶猛。
他仿佛听到耳边传来轻笑着的声音:"疼吗?可是我……觉得还不够!"
那一定是他的错觉,因为他的听觉已经被夺去了。可是他又确实听到了一个又一个的声音传来。
"我不介意你恨我,可你怎么能忘了我。"
"除了我,还有人让你如此痛过吗?"
"你哪儿也别想去,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放开你!"
那些声音不是落在他耳边,而是直接回荡在他的脑海里。他已经不需要听到任何声音了,幻魔剥夺了他对于世
间万物的感知,只除了他给的。
最后他终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听觉、视觉、味觉、嗅觉、触觉,统统被剥夺。甚至连快感也被剥夺,只剩下疼,永无止尽的疼。
他知道,幻魔在等着他放弃。放弃自己的身体与灵魂,为了结束这场痛苦,不得不妥协,不得不屈服。
那是魔物掠夺的本能。
不知道过了多久,魔气终于渐渐散开。凌华已经不能动了,静静的躺在幻魔的怀内,紧闭着眼,身上一片狼藉
。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得到他了。
幻魔的唇边,缓缓露出一抹冰凉的笑意。
他早该如此做了,身为魔物,居然放任凌华逍遥自在数千年,而他却只知道傻乎乎的等。他从来都是看中了便
下手夺过来,从不心软,也不知何为心软。他是魔尊,又不是凡人,就因为做了短短十几年的人,便学会了人类那
些可笑的怯懦与患得患失。
他竟然错了那么多年。
其实他记得,从混沌虚无中诞生的一瞬间,初睁眼的刹那,便看到云端立着的那名仙人。姿容清绝,垂眸看向
他的时候,唇边露出一抹微微的笑意,以及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惊艳。
于是他便笑了,抬眸间,下意识的,露出了魅惑之姿。
他们注定是彼此永生永世的心魔。
缓缓俯身,将凌华抱起。幻魔漫不经心的想着,我该带他去哪儿?回北天魔域,还是另找一处无人打扰的地方
。
在失去凌华的那千余年中,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凌华真的回来了,会原谅他吗?他恨凌华骗了他,却又害
怕凌华再不原谅他。他越想越害怕,渐渐癫狂。
他哪里还像个魔物。
直到凌华终于出现,欣喜若狂的瞬间,他竟不敢贸然前去相认。他设想过种种可能,凌华对他依旧冷漠,凌华
拒不承认曾经喜欢过他,甚至凌华对他痛下杀手。
可他唯独没有想到,凌华已经不记得他了。
既然如此,那便当是你从不曾认识我,从不曾爱过我,不曾恨过我。这些感情,他也都不需要了,回归了原始
的魔尊之姿,舍弃了那些可笑的凡人心态,只需要得到这个人,就足够了。
单手揽住了凌华的身子,他抬手掠了掠发鬓,眼眸里仍旧是一片狂魅之色,冷冰冰不带一丝温度。
他封闭了凌华的五感,强行彻底占有了他。然后他还想带凌华走,不放他回天庭。他知道自己必遭天谴。
那么,来吧。
幻魔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屑的轻笑。
魔物本就是逆天的存在,他不介意付出一点点代价。
哪怕这代价,是要他神魂俱散。
那他也誓必要拖着凌华一道,同坠无底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当凌华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到自己睡在一张华美的床上。幻魔懒懒的靠在他身侧,捏着他一束发丝,拨弄在
手心内玩弄。
"你醒了?"
那语气也是慵懒的,似乎他从未对凌华做下过什么,平静得令人心悸。
凌华惊觉自己的五感又恢复了——可是幻魔把他带到了什么地方?这里又是哪里?
他费力的转头看了看四周——美轮美奂的房间,魅香环绕,迷离如幻境。他不知道的是,这里既不是北天魔域
,也不是人间,而是幻魔制造出来的幻象之境。
幻魔将他禁锢在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内,再无第三人能够进入。他并不在乎凌华的态度,恨他也罢,想要
杀了他也罢,他都不在乎。
因为在幻象之境,凌华根本无法施展仙术,也无法离开。只要他高兴,还可以造出一座庭院,甚至一座宫殿,
若凌华在这房内呆腻了,他不介意凌华走出去,到处看看。
若有哪里不满意,他随时可以换了这处场景。他有的是时间,让凌华慢慢死心,最后只能呆在这里。
因为他根本就走不出这幻象之境,只能留在他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我已经做好了挨砖头的心理准备了……
但是这逆天强悍的狗血之路,我还是会继续坚持的!(不怕死的迎风而立,邪魅一笑~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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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章三十一
凌华自离了天庭到了人间,遇上了幻魔。先是被迫观看了数千年间自己与那幻魔的纠缠恩怨,还未来得及消化
,紧接着又被那魔物封闭了五感,强压在了身下。整个过程中,除了痛还是痛,自他修得仙体以来,从未有过的痛
苦经历。
他不知道那幻魔为何要对他如此。
若说是恨他,直接毁了他的元神也就够了。却是在狠狠折磨了他一番后,又将他带走,囚禁在这不知名的地方
,也不知意欲何为。
他自醒过来后,便发觉自己体内力气全失,真气竟是无法凝聚。转过头,却见幻魔衣衫半敞的斜靠在他身侧,
一手玩弄着他的发丝,另一只手撑着脸颊,唇边挂着慵懒的笑意。
"这一觉,睡得可好?"
耳边落下的,是带着轻佻笑意的声音。凌华眸中怒火一闪,险些便抬掌劈过去。却是忽然闭了眼,嘴唇微微掀
动,以手捏诀,并不搭理幻魔。
幻魔瞅了他一会儿,忽然笑出来:"想要召唤你的飞剑?死心吧,你的飞剑早被我扔了,何况,你也无法施展
仙术了。"
凌华身子一震,不敢置信般的睁眼,幻魔伸手将他往怀内一拖,凌华反手一掌便打在幻魔的胸上,却只听对方
微微哼了一声,更加用力的箍紧了他。
"前世你三千余年修为,尚且不是我的对手。如今你修得仙体才多少年?"低沉的笑声落在他耳边,"别白费
力气了。"
凌华的胸口处堆积着汹涌的怒火,然而他越是挣扎,幻魔便将他抱得越紧,甚至将他压在了身下,不怀好意的
伸手摸进了他的内衫。
那只略带凉意的手沿着他的腰际,缓缓的抚摸着,情色意味十足。嘴唇压了过来,强势而蛮横的吻住了凌华。
唇齿交缠间,凌华的喉间溢出了低低的喘息声,随即皱眉,紧紧闭上了眼,竭力稳住凌乱的呼吸。
幻魔放开了他的唇,调笑般的摸着他的脸颊:"怎不出声,嗯?"
凌华仍旧闭着眼,良久,疲惫的开口:"你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一切。"幻魔眸色一沉,瞳中满是侵略之色,"你的一切,全都要属于我。"
凌华忽然有些好笑。
虽然已经遗忘了前世所有记忆,但在他看到的那些前尘往事中,幻魔从他身上夺走的,还不够?几世修行皆毁
于那魔物之手,然而还是不肯放过他,成为纠缠他永生永世的心魔。幻魔究竟对他有多执着?
"我如今,于你而言不过是个陌路人。你爱过恨过的师兄也罢,曾经封印过你的术士也罢,都已经不在了。即
使将我强行囚禁于此,又有何意义呢?"
幻魔却是不在乎的笑了。
"既然你已经忘记了一切,本座也不需要那些多余的记忆。我既是你的心魔,又怎会放过你?自然是,要纠缠
你至死方休。"
他曾经有过的爱憎之心,只系于凌华一人身上。如果眼前的凌华,再不是当年的师兄,那他又何必保留那些原
属于凌昭的感情?爱也好,恨也好,那些属于人类的感情,他已皆尽舍弃。不过是恢复了魔尊的原始之姿,不过是
遵循本能的掠夺和占有而已。
见凌华沉默不语,幻魔又轻声的笑了:"你想摆脱我?除非将我彻底杀死,或者放弃一切承认爱上了我。否则
,你注定逃不开我。"
凌华苦笑一声:"若我能杀了你,又怎会几世都毁在你手里。"
幻魔轻佻的一笑,捏住他的下颌:"那你为何不试试看爱上我呢?"
凌华冷冷道:"爱上你?毁了我修行还不够,要将我也拖入魔道,和你同坠虚无深渊,你才心满意足?"
所谓心魔,原就是修仙之人堪不破的魔障。若能彻底消灭心魔,于修仙者而言,无异是功德圆满,自此再无业
障缠身。但如果堪不破,甚至为那心魔所惑,不顾一切的爱上了魔物,结果便是被那魔物一同拖进虚无深渊,永世
不得超生。
他几生几世,始终无法堪破心魔,既不能将幻魔彻底击杀,又无法放弃一切,心甘情愿沉沦于幻魔之手,于是
一再纠缠,始终无法摆脱。如今幻魔将他囚禁于此地,只怕便是想一步一步磨去他的斗志,断绝他所有生路,逼得
他最后只能屈服于幻魔。
所以才说,要将他的一切,全都夺走吗。
"若你能彻底吞噬了我的生魂,你的力量将会大增吧?"凌华若有所思的看向幻魔,"到时候,只怕整个北天
魔域,再无魔物是你的对手。"
吞噬一个仙家的生魂,于魔物而言,等于将那仙家所有的力量,全部纳为己有。越是强大的仙者,越是魔物觊
觎的对象。只是一般的魔物,能吞噬掉一个普通修行者的生魂,已是不易,又怎敢轻易去招惹仙家。幻魔缠了他几
生几世,无非是想要得到他的力量,不然又何必对他执着如此?
幻魔笑而不语,捏紧了他的下颌,故意反问:"你愿意吗?放弃抵抗,乖乖被我吞噬。"
凌华一把将他的手打下,冷冷一笑:"以我现下的处境,完全不是你的对手。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大费周章。
直接杀了我,取我生魂,岂不省事?"
若他还是前世的凌华,三千余年修为,自然不能让幻魔如愿以偿。可他如今修为不过区区百数年,又一时大意
,被幻魔困于此处,夺去了灵力,无法施展仙术。幻魔还在等什么呢?莫非嫌他修为太浅,还不够强悍,不能满足
于他的贪欲?
幻魔闻言,挑眉一笑:"你怎么想都无妨。我确实想要得到你的灵魂,却不是想取你生魂。本座的力量,已经
足够强大,还不至于稀罕你那区区百余年的修为。"
凌华不由得眉头一皱。正疑惑幻魔此语究竟是何含义,却是不提防间被幻魔再次压倒,充满了侵略性的吻随即
袭来。
那双手,不紧不慢,在他身上不停的游走。
"都说仙家无情,本座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寡情薄欲,能坚持到几时。"故意贴在凌华耳边的唇内,吐出灼
热的气息,那话语里饱含着浓浓的挑逗之意。
凌华无论怎样挣扎,也依然挣脱不开,最后只剩下徒劳的抵抗。
"这次,我不会再封闭你的五感了。"幻魔一把扯开了凌华的内衫,动作却是极其温柔,只反复舔吮着凌华的
脖颈和锁骨,欣赏着他无力抗拒的模样,微微一笑,"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留在此处,留在我身边。"
接下来的一切,于凌华而言,无异是一场浩劫。
那反复挑逗着他敏感处的手指,不停落在他唇边、眼角、耳后处的细吻,仿佛要将他完全吞噬一般的掠夺,以
及不断的撞击着他体内的火热。魔物生性放荡,熟谙于情欲之事,一旦放开手段,凌华又如何是幻魔的对手。
"这次,不是只有痛了吧?"低低的,饱含着情色意味的笑声落在他耳边,随即耳垂便被含住了,湿漉漉的触
感,令凌华不由自主的低喘了一声。
"你为何要修仙?无非是求长生,求逍遥。与本座在一起,既可保你长生,又能令你逍遥,何乐而不为呢?嗯
?"
充满了诱惑之意的话语,似乎要将他的理智也完全吞并。凌华却是挣扎着开口:"你不过是迫我与你如此……
又怎是我想要的逍遥……"
幻魔低低的笑了:"再多做几次,你便不会嘴硬了。"
他是幻魔,最擅长蛊惑人心,最擅长挑逗引诱,放纵情欲的滋味,凌华一旦尝过了,又如何能逃出他的手心。
仙家又如何?他想得到的,又怎会得不到。
更何况,凌华也已经无法逃开。
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凌华最后晕了过去,幻魔才心满意足的收手。他将凌华的身子搂在怀里,不住的抚摸
着,含笑欣赏凌华紧闭着眼,苍白的容颜。
你还能逃到哪里去呢,凌华?
忽然听到天际传来隐隐的闷雷之声,幻魔顿时眸色一寒,唇边笑意敛去,纵身下床,出了房门。
抬头看去,只见幻象之境的结界处,一道道天雷正不住的滚滚袭下。
幻魔冷冷笑了一声。衣袖挥过,魔气直贯而出,竟是将数道天雷逼回。
"天谴?"他不屑的哼了一声,"本座倒要看看,能奈我何。"
他毕生的魔气,皆尽用来制造这幻象之境。若幻象之境被破,他也就魔气尽消,元神散裂,重回虚无混沌,再
不存在于这世上。
即使如此,他也并不在乎。
凌华只说对了一点。
若他不能与凌华同活,那么,便将凌华拖入虚无深渊,同他一起消失于这世间,也未尝不可。
这样,凌华便再不能离开他身边了。
33
33、章三十二
凌华又开始做梦了。
被囚禁于幻象之境的日子里,只要他闭上眼,总会梦到前世的种种。在那些支离破碎的梦境中,他仍名为凌华
,是凌门的大弟子,有个自魔胎内诞生的小师弟。他所遗忘的一切记忆,却在梦境中,那么分明的重又经历了一遍
。
数千年爱恨纠缠,尽数化为一场大梦。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前世的他魂飞魄散的那一刻,遗留于他心底最后的念头——
如果未曾生在凌门,如果从未与凌昭相遇过……就好了。
原来幻魔曾经为人的名字,是凌昭。
他睁开眼,还有些恍惚。那些梦太过真实,以至于他每次清醒过来,都分不清到底自己是在梦境中,还是回到
了现实。
一双手从他身后搂过来,幻魔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最近你总是昏睡不醒,可是仙气消耗得太过厉害之
故?"
凌华原已灵力尽失,又被他困于幻象之境,仙体受损,仙气一日弱于一日。闻言,不过是露出个苍白的笑容:
"你又何尝不是一样,离了北天魔域,无法吸取魔气,又不曾吞噬生魂,你也不过是在耗尽自己的魔源而已。"
幻魔将他身子翻过,手指轻抚过他的唇,懒懒一笑:"你猜,这幻象之境,还能撑多久?"
凌华将他的手指拨开,耳际还能传来隐隐雷鸣之声。看来天谴一刻也未停止过,幻象之境的结界处,日夜被天
雷所击。他知道,即使幻魔再强大,他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我只知你若再不放我出去,只怕就连今夜也撑不过了。"
幻魔听后无动于衷,面上仍是笑意不变,只伸手玩弄着凌华的发丝。他的魔气正在被逐渐耗尽,可他并不在乎
,活了漫长的数千年,遇到凌华之前,从未对任何人,任何事物有过执着之心,起过占有之意。如果失去凌华,那
冗长而无聊的生命,于他而言,也就毫无意义了。
他甚至是愉悦的想着,能和凌华一同回归虚无混沌,在无尽的黑暗中彼此纠缠,直至魂核裂散,那该是多么美
妙的事情。
猛然之间,幻象之境结界处传来一记剧烈的震动,数十道金色的光如同细微的针芒,从结界处的缝隙间透入。
幻魔神色倏然一变,凌华也微微吃惊:"想不到竟是东君亲自来了。"
幻魔冷笑一声:"那又如何?"
"东君是上古日神,你绝非他的对手。"凌华叹道,"只要这结界一破,无论如何你也逃不掉。"
幻魔面色青白不定,忽然一笑:"我若逃不掉,你又岂能独活?本座便是元神俱灭,自然也要拖着你一道,万
劫不复。"
这句话并非威胁,幻魔神色间瞬间已恢复寻常,竟似对那岌岌可危般的幻象之境再不担心。即便是这结界真的
破了,他也会在东君出手之前,将凌华先拖入虚无深渊。
凌华抬眼看他,良久,忽然唤了一声:"凌昭。"
幻魔身子陡然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凌华。已经……多少年了?几百年?还是几千年?他再没有听到过这个名
字,以至于,他几乎都忘了这个名字。
他为人之时的名字。
一把扣住了凌华的下颌,幻魔的笑容有些骇人:"你想起来了?"
凌华没有回答,然而幻魔却不容许他沉默,扣住他下颌的手指又加了几分力道,语气间更为急迫:"你究竟想
起来多少?"
凌华忽地笑了,只是这一笑,幻魔陡然间一愣,仿佛又回到了数千年前,他仍旧是凌门内那个最年幼的弟子,
偶然间,也能从师兄脸上看到这般和煦的笑容。
虽然那笑容于他而言,实在是太稀少了。
不自觉的,他喃喃失声:"师……兄……"
凌华面上笑意不变,缓缓拨开了仍紧扣于他下颌之上的手指,然后在幻魔掌内一笔一划,写下八字:洞内之约
,可还记得?
幻魔的呼吸一促,眼神瞬间便乱了。
那山洞内的人果然是他……果然是凌华!他执着了数千年的那人,集爱恨于一身的那人……他想起来了吗?凌
华已然恢复了所以记忆,全都想起来了吗?
就连在山洞之内,只有他两之间才会知道的隐秘,写于手掌之内的誓言,也全都想起来了吗?
那么,现在是终于肯承认了吗?
"你……你全都想起来了吗?"声音之中还存着一丝颤抖,幻魔小心翼翼的看向凌华。乖戾之色尽褪,眼神中
三分惊喜,七分惶然,如今在凌华面前的,不再是那个邪笑间玩弄他于鼓掌之间的魔尊,似乎又是曾经的小师弟,
凌昭。
凌华微微叹息:"想起来了又如何?你可曾听了我的话?"
幻魔眼神陡然一黯。
"我曾对你说过,若你入魔,再不必见我。这句话,你可曾放在心上?"凌华声音之中充满了苦涩,"到如今
地步,你我还能回头吗?"
"为何不能?"幻魔猛然按住凌华的双手,急声道:"我虽违背了当初的誓言,却并未在凌门造下杀孽。七师
兄和其余四名师兄,都不是我杀的。那时候我不过是恨你,才不肯向你解释。当年山洞之内……师兄……你不也对
我动情,甚至说过要与我一同归隐山间吗?"
凌华微垂下头,似乎在情感与理智间挣扎。
幻魔轻轻挨过去,伸手环住了凌华的腰,在他耳边喃喃的道:"如今你不再是凌门的大弟子,我也不再是北天
魔域的魔尊。当年山洞之内的誓约,依旧可以实现。我愿意陪你归隐,只要你不再离开……"
凌华犹豫了一下,终于将手轻轻搭在了幻魔的手背上:"真的?"
幻魔心内狂喜,激动难抑,连忙道:"自然是真的!"
"若我要你再不吞噬生魂,不回北天魔域,你也愿意?"
幻魔一怔,他原本就是以人类生魂为食的魔物,要他再不吞噬生魂……半晌,一咬牙,应道:"愿意。你若不
喜欢,我便再不入人世,也不回北天魔域,绝不再害一条性命!"
他想得到凌华,不仅是他的身体,更想要的,还是他的心。若凌华真的肯放下之前的种种,与他在一起。哪怕
是要他再不做魔尊,再不回北天魔域……他也甘愿。就算是今后相守的岁月中,他失去魔源,慢慢耗尽了魔气,最
后只能化为虚无,也希望能够最后看到的,是凌华心痛不舍的眼神。
他真的愿意。
凌华的眼神渐渐柔软,第一次主动的拥住了他。幻魔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惊喜交加间,听到凌华轻声道:
"既如此,你为何还不让我恢复灵力,收了这结界,同我一道离开这里?"
幻魔一愣,抬头间,看到凌华那双温柔的眼眸。
黑漆漆的眼眸,就像当年他冲破法阵,在凌门后院大开杀戒时,满地鲜血间,那白衣少年仗剑而立,直视着他
一般的,黑漆漆的眼眸。
温柔的背后,不过是冷冷的杀意。
幻魔倏忽间大笑起来,幻象之境摇摇欲坠,竟似随时可能会破裂。
"原来你不过是骗我,怕我要拖着你一道万劫不复……哈哈哈,我却竟然信了,以为你真的全想起来了……想
让我放了你,然后让东君来收拾我是吗?凌华,我的好师兄,当年你对我那么狠心,如今原来也一样!"
凌华面色一变,温柔之色再不复存在,怒极道:"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若放了我,东君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如若不然,你真的要被元神俱灭,重归虚无了!"
幻魔笑声顿歇,厉声道:"本座岂会求饶!天谴又如何,东君又如何,你休想让我放开你!"
他差点以为自己又变回了凌昭,差点以为自己还能回到从前,他甚至愿意为了凌华一个温柔的眼神,放弃魔物
的身份,只要凌华真心的回到他身边。
原来却是他错了。
不过是骗他……不过是再一次骗他。他在凌华眼内,始终不过是个魔物,又怎会傻到贪求凌华的一颗真心。
怎会有仙家对一个魔物付出真心?
他癫狂了几千年,用尽手段,始终两手空空。
哪怕他是惑尽了天下所有人心的魔物又如何?
却依旧得不到最想要的。
幻魔渐渐平静下来,看着凌华,忽然笑了,柔声道:"其实,你还从未见识过我真正的手段。"
凌华不由自主微微一颤,心想自己,恐怕终究难逃此劫了。
方才那番言语,其实并非他全然欺骗之意。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情动,害得他魂飞魄散的情劫,即使只是在梦中
又经历了一遍,也足以令他刻骨铭心。
他已经分不清对幻魔,究竟是爱是恨了。
或许他爱的是曾经的小师弟凌昭,恨的却是占据了凌昭身体的幻魔。
可他们原本就是一体,又如何割裂。
难道真的……注定要与幻魔一道,神魂俱灭,消失于这世间?
他只来得及看到幻魔对他轻轻一笑。
瞬间一切回归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卡了一年多……终于回来了,泪流。
感谢依旧守在这坑里的同志……我好愧疚……
会尽快完结的!
其实也折腾不了多久了,这俩……ORZ
34
34、章三十三
凌华在黑暗中睁开眼,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一瞬间,他以为幻魔又再次夺去了他的五感,将他放逐
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他心底惶然,不知道幻魔又要在他身上施展何种手段。又担心那幻象之境究竟还能维持多久,不知东君是否已
经破了结界。他用言语哄骗幻魔不假,可也并非只是为了一味求生,也许在心底,他还是希望幻魔不要一错再错,
放了他,或许还能在东君面前求得一线生机。
对幻魔说的那些话,也不全然都是假话。原本便是封存在他心内数千年了的质问,只是从来都没有机会说而已
。
为何你要违背誓约,偏要入了魔道?
为何不肯听我的话,留在那山洞内等我回来?
如果当年凌昭乖乖留在山洞内等他回来,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除净他体内的魔气。即便他已经成了仙人,也愿
意为了凌昭放弃仙籍,不入天庭受封,陪他归隐山林,做个散仙。
而凌昭天资聪颖,只要肯潜心修行,再加上他从旁引导,长生也并非不可求,长相守也并非不可能。
为何偏偏却要成魔,叛出凌门,与他终成水火。
凌华长叹一声,盘腿坐下,收敛心思,闭目凝神,希望能找到从这黑暗之中脱身之法。耳边忽然传来轻轻的唤
声:"师弟。"
他不由得大惊,不由自主便睁开了眼,眼前的景象,却已变成了凌门后殿的密室之内,站在他面前的,却是当
年早已死去的师姐。
凌华下意识的开口:"师姐?"随即心中一凛,心道,这只怕又是幻魔制造出来的幻象。
心内虽这么想,眼前的师姐却还是当年的模样,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虚弱的笑意,问他:"我当年将昭儿托付
于你,求你好好待他,他如今却在哪里?"
凌华将她当成幻象,闭目不言。然而手却被轻轻握住了,再一睁眼,师姐已拉住了他的双手,执着的追问:"
师弟,你答应过我的,替我好好照顾他长大,可有做到?"
凌华心中一痛,即使一再告诫自己这不过都是幻魔的伎俩,却还是在师姐一连声的追问之下,再也控制不住心
神动摇。
"你答应过我,不会将昭儿当成魔物,会替师姐好好照顾他,对不对?"
"师弟,师姐当年最疼的便是你,只求过你这一件事,为何你后来却要将昭儿,封在降魔阵内?"
"师弟……"
凌华面对着这一连串的追问,再也无法闭目不答,睁开眼,看到的是师姐哀伤而幽怨的双眼,仿佛一缕死不瞑
目的幽魂。
他想起当年师姐临死前,还曾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痕,强自笑着,对自己说:"师弟,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别哭
得这么难看……"
自幼便最疼爱他的师姐,在短暂的生命中,只求过他那么一件事。
好好对待凌昭,因为那是她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
凌华仿佛又回到了数千年前,那个凌门惨遭横祸的夜晚,一夜之间,他的数名同门师兄弟,他的师姐,自此在
他生命中消失,再也回不来了。
他却再也无法哭出来了。
他心底对那魔物的憎恨,刻骨铭心,仇恨难消。即使再过去数百年,数千年,即使他已经失去了前世的记忆,
却也无法抹去。
所以他做不到,始终无法以一颗平常心来看待凌昭。
是他错了吗?虽然他自凌昭成为他的师弟起便不喜欢他,却也从不曾刻意为难过他,不过只是冷漠的疏远,这
已经是他最大的宽容了。
师姐,你怎么能苛求我好好照顾这个魔物的骨肉?
你怎么能苛求我对着那张酷似魔物的脸,露出喜欢的笑容?
你怎么能……
"所以在你心目中,始终不过将昭儿当做是个魔物,对不对?"
凌华瞬间便乱了心神,下意识的便冲口而出:"难道他不是那魔物吗?"
师姐哀伤的脸庞渐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空中只传来她几不可闻般的哀声:"他原本……只是你的师弟,若你
肯悉心教导他,对他好一点点,也许他便不至于落到今天这般地步。"
当真如此吗?
凌华奋力伸出双手,想拉住师姐逐渐消散的身影,却听到身后师尊的声音响起:"华儿。"
凌华身子猛然一颤,不敢置信般的的回头,竟见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师……师尊……"
那慈祥的面容,一如当年。凌华只觉心头一哽,竟无暇再分辨这究竟是幻象还是现实,眼眶一热,差点便要跪
下。
一双手将他搀住了,师尊叹道:"你如何会在此处?"
凌华心内一片茫然,也不知此处究竟是何处,便问道:"此处又是何处?"
师尊将他扶起,道:"你心中所想之处,便是眼前所见之处。你心中所想之人,便是眼前所见之人。"
凌华只觉更加糊涂:"那方才我见到的师姐……"
"你心中觉得对不起她,便见到了她。"
凌华好似明白了一些。莫非这便是幻魔所说的,他未曾见识过的幻魔真正的手段?他不过是被困在了自己的心
障之中吗?
那么为何他会见到师尊?难道他也觉得对不起师尊吗?
"师尊……"
师尊却仿佛看破了他心中的疑惑,缓声道:"你心内觉得对不起为师吗?"
凌华垂首低声道:"弟子没有守护好凌门,愧对师尊所托。"
"为何没有守护住凌门?"
"因弟子之错,未能阻止小师弟入魔,才害得几位师弟送了性命。"
"你错在哪里?"
凌华一愣,下意识的重复道:"弟子未能阻止小师弟入魔。"
"为何未能阻止?"
沉默了片刻,凌华道:"弟子不知。"
为何没能阻止凌昭入魔?是因为当初便该将他封在降魔阵内,不该一时心软放了他?还是在那山洞内时,自己
离去前便该设下重重结界,确保凌昭不能走出山洞,以致酿成后患?还是……
却仿佛一切都是天意,还是他始终太过优柔寡断?
他真的不知道。
"其实你师姐没有说错。"
耳边落下这句微微的叹息,凌昭猛然抬头:"师尊?"
"你心内,始终觉得昭儿是个魔物,不是吗?"
凌华想要分辨,然而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难道不是吗?你自幼便不喜欢他,连看也不愿多看他一眼,难道
不是因为将他当做个魔物吗?
"你对其他师弟都很宽容,唯独对昭儿,便是罚也格外罚的重。华儿,你扪心自问,那时若是换了其他凌门弟
子被魔物所惑,你也会将他困在降魔阵内吗?"
凌华心中一乱,是啊,若那时候换了是别的师弟,他最多也是将其制服后,带回凌门,听任师尊处置。那时候
凌昭拼命辩解,求自己相信他,可自己相信了他吗?若是换了其他师弟,自己也会狠下心不听,不信吗?
凌华颤声道:"真的是弟子……错了吗?"
师尊长叹一声:"为师又何尝没有错,又何尝不是与你一样,也相信昭儿入了魔,要你最后不必手软。也许,
当初我们肯给昭儿一个机会,肯信他一分,助他挣脱魔障,他便不会最终被那幻魔所侵。只是事过境迁,如今多说
又有何益?昭儿终究还是入了魔道。"
凌华默然无语。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困在这心障之间了。
其实是他始终不肯承认,原本他是可以阻止凌昭入魔的。若他在凌昭成为他师弟之时起,能对他像对其他凌门
弟子一般,一视同仁,悉心教导,或许凌昭便不会变成后来那样的个性。如果他肯对凌昭多几分关爱,多几分信任
,好好看住他,那魔物又怎会有机可趁,将凌昭诱入法阵之内。
凌昭变成今日的幻魔,难道他便没有半分责任吗?
可他当年,心内只有一片憎恨,恨凌昭为何要入魔,恨那魔物为何要夺去他师弟们的性命……他心中所想,不
过是如何为凌门弟子报仇,哪怕要与幻魔同归于尽也不在乎。
可他为何又总会心软呢?
一边憎恨着那魔物,一边同时又憎恨着自己,为何曾经对那魔物动心动情。
他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动情,终于成了他的心魔。他只道是自己被那幻魔所惑,只道是幻魔一次又一次的阻他
修行之路——可当时当日,山洞之内的种种意乱情迷,他又何曾忘记过。
即便是成了仙,也照样堪不破。
他始终还是无法自情障内脱身,与那幻魔爱恨交加,纠缠了数千年。
猛然一记地动山摇般的震动传来,凌华大惊,只见师尊的身影刹那间消散不见,而眼前的景象也全然变了。
他身处一片空旷之地,不知何时竟已从幻象之境内脱身而出。转头一看,幻魔却已倒在一边,奄奄一息。
东君的声音自他背后传来,冰冷而威严:"这魔物,临死前还想将你困在自己心障之中,想要拖着你同归于尽
。如今他大限已到,再也不能为患世间了。凌华,你没事吧?"
幻魔体内的魔气已所剩无几,闻言不过是冷笑一声:"东君,本座可不想死在你手里。叫凌华来亲手杀了我吧
。"
东君冷冷道:"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资格讲条件?"
双手轻挥间,数到金灿耀眼的光芒自指尖迸射而出,直穿透幻魔体内。凌华大惊之下,直扑过去,然而还是晚
了,幻魔连哼都不曾哼出一声,便灰飞烟灭了。
呆呆的伫立在原地,凌华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空了。
那束缚着他的魔物,消失了。
天地间,再没有名为幻魔的魔物,再没有心魔困扰于他。
他再没有爱恨之心。
"幻魔已灭,怎还不随我回天庭?"
东君的声音,怎么好像那么遥远,几乎都无法传入他的耳中。
凌华忽然笑了,似乎有什么炙热的液体,顺着他的面庞滑落下来。
草木原本无心,他为何却要化出仙体,为何要知道情动的滋味。
这世上又为何要有凌华,他不过是棵扶桑木罢了。
不如重归草木,再不需修得神识。
这世间,也再不需存在凌华仙君了。
眼前蓦然一黑,却是一双手轻轻掩住了他的双眼。
耳边传来个含笑的声音:"师兄,我却没有想到,你竟肯为了我连神识也不要了,这一滴泪,是为我而流的吗
?"
凌华还未反应过来,那掩住他双眼的手已经拿开了。他睁眼一看,哪里有东君,眼前的幻魔略带笑意,半拥着
他躺在幻象之境的床上。
结界……不是被东君破了吗?
幻魔……不是已经灰飞烟灭了吗?
"一切不过都是幻象,可若非如此,我又怎能看到师兄对我的一片情意?"
凌华瞬间明白过来,原来他看到的师姐也罢,师尊也罢,甚至连东君,都不过是幻魔制造出来的幻象而已。
他依旧还是被困在幻象之境内,从未曾脱身。
结界处传来隐隐的破击之声,凌华沉默半晌,开口道:"你宁可将魔气浪费在把我困在幻象之内,也不怕东君
马上便破了这结界?只怕不过再一刻,东君便要到了。"
幻魔懒懒一笑,轻轻挑起他的发丝,在他耳边道:"来便来吧。我能得到师兄的一颗眼泪,就算魔源耗尽,又
算什么?师兄放心,东君若是破了这结界,我也会陪着师兄,绝不会让你有一丝痛苦。"
凌华静静的看着他,然后缓缓闭上了眼。
他知道,最后一刻,幻魔会吞下他的生魂,然后和他一起,永坠无底虚无深渊。
或许,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如无意外,下章大概能够完结。
不负责任的保证HE
35
35、尾声
随着结界处再一次猛烈的震动,无数道耀眼的金光从裂痕处射入,幻魔体内的魔气开始以人类肉眼都能看得到
的速度消失。失去了北天魔域源源不绝魔源的支撑,失去的魔气无法再复回生,不过再半刻,幻魔便会随着幻象之
境的完全破裂而消散在当场。
可他仍旧笑着,抚摸着凌华的长发,轻轻啄吻着他的唇。
他很开心,没有人会知道身为一个魔物的痛苦——那是活了几千年甚至上万年,在漫长而看不到尽头的生命中
,哪怕已经厌倦了"活着"的这个事实,却也无法自己终结自己生命的痛苦。
魔物的下场,通常无非两种——要么被更为强大的修行者封印于法阵之内,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耗尽体内
所有魔气而亡;要么直接被法力高深的仙家打败,然后化为一片虚无。而像他这样强大的魔物,除非上古天神亲自
出手,否则无法轻易消灭。
没有哪个魔物,能够活到与天地同寿。在生命结束的刹那,能够得到这世上唯一所求的灵魂,那是每个如同他
一般的魔物,都梦寐以求的终结。
"凌华——"东君的声音,由远而近的自结界破裂处传来,"你无恙否?"
幻魔微笑着,看到怀内的凌华,眼睫微微的颤了一下。
"不回答吗,师兄?"幻魔低头在凌华耳边,愉悦的轻笑着,"让东君知道你还活着,不好吗?他或许会感激
,我是个心肠多么柔软的魔物。"
他稍稍松开拥抱着凌华的双手,让凌华被他剥夺了的灵力慢慢重回体内。那一丝微弱的仙气顺着结界的破裂处
泄露而出,东君明显松了口气:"幸好,那魔物还未将你如何。"
结界之处的破击之声停止了,东君似乎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幻魔知道,其实东君随时可以破了这结界,只不过
担心凌华在他手内,投鼠忌器,是以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在等着他的魔源慢慢耗尽,自行消亡后,再将凌华带走,是吗?
害怕将他逼急了,吞了凌华的生魂后,魔气再生,逃回北天魔域,是吗?
可是东君,本座怎会如你所料呢?
下一刻,幻魔双手猛然扣紧,凌华好不容易重回体内的仙气,瞬间如同滴落在流沙上的水珠般,迅速被幻魔一
丝不剩的吸入体内。幻象之境的结界处妖异的红光大盛,竟然将那数道金灿的光芒,重又隔绝在了结界之外。
东君大惊,他在一瞬间再也感觉不到凌华的仙气,而原本已微弱到似乎随时可能会消散的魔气,却忽然大涨。
难道凌华,已经被那魔物……
下一瞬,东君毫不犹豫的出手,金色的长剑带着天地间最灼热的光芒,那能劈开世间一切黑暗的神器,就这样
沿着幻象之境的结界处,毫不留情的直破而入。
然后他看到了笑得万分愉悦的魔物,与他怀内紧紧拥着的凌华。
"你——"
怒吼出声的同时,却已然收不住手,哗然一声,结界应声而破,东君的剑尖直抵幻魔的眼前,灼热的光芒所到
之处,魔气尽消。
然而幻魔却还是死死的将凌华扣在怀内,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
看到凌华虽虚弱不堪,却还依然活着,东君心底微微松了口气,收回神器,向着幻魔冷冷道:"你放了凌华,
或许我还能饶你一条生路。"
幻魔嗤笑一声,懒懒道:"可惜,本座不想求生。"
"我此刻杀了你,轻而易举!"东君终于动怒,"难道你还想拖延时间?你体内的魔气也撑不过半刻了。"
幻魔点点头,表示赞同:"本座的确已经撑不了半刻了,只是你何不问问凌华,他愿意同你走吗?"
东君一愣,视线转向凌华,见他已经睁开了双眼,正看着自己。
那是一双已经不欲求生的眼眸。
"扶桑!"东君心下一沉,厉声道,"你是修仙之人,难道竟被这魔物惑了心智,自甘堕落,要永坠无间吗?
"往前一步,便想将凌华自幻魔怀内扯出,"还不随我同回东海!"
然而伸出的手还未碰到凌华,便听到幻魔低笑的声音:"东君,你的手若再往前一分,我便活吞了他的生魂。
"
东君的手,堪堪停在了离凌华不到半分的地方。
凌华原本黯然无光的双眸,渐渐染上了一丝悲色。他凝视着东君,微微张唇,东君依稀听到他说的是——
"东君,当年与你立下的赌约,却是我输了。"
刹那间时光倒转,东君想起扶桑初获仙体时,自己曾与他戏言打赌,说若连扶桑都识得情为何物,这仙界诸神
,又有几个逃得过情劫所害?
而当时扶桑说,自己本是草木,又怎会有爱欲之心。
却原来,早已一语成籖。
"你既知这魔物是你的心魔,为何无论如何都堪不破?"一向鲜少动容的东君,终于也露出一丝悲哀而无奈的
神色,"为何不肯同我回去,入洗练池涤净前尘,重新修炼?这魔物已活不过一刻,自此以后,这世间再无能困扰
你的心魔。"
凌华闻言却是笑了。
他又何尝不知,若是此刻选择了与东君同回东海,他会在洗练池内,涤净凡念,忘却前尘,而幻魔也自这天地
间消失,这世上便再无任何事物可阻他修行之路。
他将再不记得自己曾经是凌门子弟,再不记得曾有个小师弟名唤凌昭,再不记得曾经对那魔物的刻骨憎恨,也
再不记得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意乱情迷。
他将再无爱恨之心,与天地同寿,万物同春。
这本是世上所有修仙之人的必经之路,可是,却不是他的。
当年师尊便说过他,堪不破生死轮回,堪不破爱恨二字,终将难证大道。
他的确堪不破,却也不愿去堪破。
就在这一刻,幻魔突然发难,体内仅存的魔气陡然间迸射而出,排山倒海般的魔气疯狂倒卷,竟是将东君也生
生逼退了数步。
他好歹也是活了上万年之久的魔物,即便是垂死挣扎,也足以令天地间为之变色。哪怕是东君,一时之间竟也
难以近身。
幻魔在魔气形成的漩涡中心,将凌华又抱紧了几分,低下头,在他耳边轻笑:"准备好了吗,师兄?"
凌华最后朝着东君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缓缓合上了双眼。
"一点也不会痛的,我保证。"愉悦的笑声自他耳边轻漾开来,那是他在这世上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随后,他只觉得黑暗中一阵剧痛袭来,无法形容的痛苦在他胸口破开,那是灵魂被生生自体内剥夺出去的痛感
。
怎么会不痛?
明明……这么痛……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轻轻拥住了,那么温柔。
"师兄,一起走吧。"
他觉得,自己似乎回应了一个字,好。
大概也只是他的错觉,因为他的灵魂,也随即在黑暗虚无之中消散了。
连同幻魔,一起。
一瞬间烟消云散,魔气尽消,天谴已过,只剩碧空如洗,万物回春。
东君伫立在原地,良久,转身踏空而去。
他知道,东海的扶桑已枯,这世上再无凌华仙君,也再无幻魔。
也许,在今后漫长的岁月中,他会偶然想起,曾经有过一个名为凌华的仙君,在不经意中对他说过:"东君,
我今日途径魔域,恰逢有魔物自虚无间而生。"
他随口应道:"那又如何?"
"是我……从未见过的,极妖而极艳之物。"
自此,魔由心生。
那便是注定一切的终结。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心觉得,这结局是HE了。
终于填完了这个坑,我心甚慰。
谢谢还肯蹲在坑底的筒子,鞠躬……再鞠躬……OTL
顶锅盖奔走。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1/09/03 at 上午2:01: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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