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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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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神之捡到鬼》作者:苍海/红河(完结出书版)

书名:乱神之捡到鬼
作者:苍海
出版社:威向
出版日期:2011/8/9

「子不语怪、力、乱、神!」

所谓怪力乱神,邵纯孜一直都是相信的,
而这其中毫无敬畏成分,只有反感乃至憎恶!

一场意外让邵纯孜遇见了那个男人,
男人看得见鬼,那么应该也认得出妖,
所以关于那些事,也许只有那个男人能帮上忙,
那么……不管怎样他都要缠住他!
只是……别再叫我「小春子」!可恶的海公公!

啧!又是女鬼、又是猫妖,
别人是招蜂引蝶,这小春子怎么专是招鬼引妖?
虽然这小家伙确实有那么一点意思,
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血,居然让一枚戒指约束住他,
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乱神人物介绍

  邵纯孜

  21岁,身高181cm,邵家人所具某种遗传特质,年纪轻再加个性使然,时而会比较热血冲动、出口成「脏」,执拗起来非同一般。
  最喜欢:哥哥、母亲(已故)
  最讨厌:妖魔鬼怪
  绰号:小春子、小皮膏药子(海夷专用)

  ★他们说★
  海夷:喔,小春子啊,很有趣……(似笑非笑)
  冯静:好人,真的、真的、是很好的人!
  鬼弥宗一郎:我相信我不会将墨痕错托于人。

  海夷

  外表年龄约26岁,身高187cm难辨喜怒,看上去很散漫,不过一旦认真起来却会相当有威力。
  最喜欢:睡觉
  最讨厌:猫、麻烦事
  绰号:海公公、海总管、钱鬼死太监(邵纯孜专用)

  ★他们说★
  邵纯孜:变态钱鬼死太监!有空多把一点耍帅的精力拿来给我办正事!
  方问夕:强!强得无法理解!帅哥,生下来就是一只猫不是我的错啊……
  布莱恩:他太美了!当然,摧毁一切完美事物也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之一。

  方问夕

  三百年道行的猫妖,很高很帅外型堪称完美,在凡人社会中生活,做着凡人一样的工作,跟凡人谈恋爱──显然就不是一个专心修练的好妖怪。
  最喜欢:冯静
  最讨厌:道士


  子不语怪力乱神。
  怪,怪异;
  力,勇力;
  乱,叛乱;
  神,鬼神。

  楔子

  日光,好暖、好亮。
  大海,湛蓝、宽广。
  日光映照在大海上,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水面上光芒万丈,仿佛是洒满了万千金箔,明明灭灭地摇曳着、闪烁着。
  海风扑面,也带着阳光的气息,暖暖的,还夹杂着一些些海的味道,有点咸……有点蓝,就像海的颜色一样,湛蓝又清澈,沁人心脾。
  「纯孜,来吹蜡烛啰!」
  听见这声叫唤,邵纯孜立即跑了过去,在沙滩上坐了下来。坐在正对面的妈妈手里捧着蛋糕,蛋糕上插着蜡烛,不多不少,刚好七枝。
  「生日快乐,纯孜!」笑眯眯地说完,妈妈就和爸爸还有哥哥一起唱起了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当歌声还唱着的时候,邵纯孜已经在心里先把愿望默默许掉。等到生日歌唱完,他就深吸一口气:「呼──」
  七只蜡烛齐齐熄灭。
  另外三个人一同啪啪鼓掌。
  「哇,纯孜好厉害,一下子全都吹灭了喔!」
  蛋糕先不急着吃,妈妈手里拿出一个漂亮盒子,递过来说:「来,纯孜,你的生日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邵纯孜拆开盒子,是一双运动鞋。
  「谢谢妈妈!」他当然喜欢。基本上只要跟运动相关的东西他都有好感。
  之后,哥哥也拿出了生日礼物。邵纯孜拆开一看,是个汽车模型。
  「哇,好帅!」邵纯孜不禁赞叹。
  「那当然,看看是谁送的。」哥哥不无得意地说,揉了揉邵纯孜的脑袋。
  再接下来,邵纯孜向爸爸看去,只见他拿出了一个扁扁的纸盒。
  拆开,里面是一只风筝,样子像只鸟。风筝很大,几乎有邵纯孜这么大了,虽然是黑色的,但是身上印着许多花纹,很是漂亮威风。
  「我现在就可以去放吗?」邵纯孜雀跃地问。
  「当然可以,想去就去吧。」爸爸微笑得很温柔。
  邵纯孜欢呼一声,抓着风筝跳起来就跑开。正好沙滩很宽阔,又起了风,最适合放风筝。
  不一会儿,风筝就上了天,飞得很高很高,好像要一直钻进苍穹里去似的。
  邵纯孜转过头,看见那三个人还坐在原处,面带笑容看着他在这边放风筝。
  放得这么好,邵纯孜颇得意,笑得咧开嘴,拉着风筝往他们那边跑去。
  突然,手里传来什么奇怪的感觉,回头昂首,只见天空上那只风筝居然在挥舞翅膀。
  那风筝──就好像是活了一样,变成一只活生生的大鸟!
  邵纯孜瞬间悦住,不自觉地松开了手,拉风筝的线脱离了控制。
  那只不知到底是风筝还是大鸟的玩意,尖锐地长啸一声,突然就俯冲而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邵纯孜吓了一跳,连忙捂住耳朵扭过头,但依然能清晰感觉到呼呼疾风就从他背后飞扑而来。
  旋即,庞大的黑影掠过他的头顶,紧接着又是一只,再一只……好像突然冒出了上百只的大鸟,放眼只见黑鸦鸦的一片,集体往前冲去,扑向了那边的三个人。
  刚刚还晴朗无云的天空,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乌云密布。
  「啊啊──」
  耳朵里不断传来尖锐的声音。
  是人的惨叫,还是鸟的嘶啼?
  邵纯孜无法分辨,只能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那片庞大的黑云将那三个人转眼笼罩、淹没……吞噬……
  骗人的……他瞪大了眼。
  一定是骗人的,对不对?……双眼瞪得更大。
  这些不可能是真实的!全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双眼已经撑到极限,眼眶睚眦欲裂。
  只是不经意间,依稀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滴落下来,滑过面颊。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拿到眼底看看,指尖上那红红的粘粘的液体……是什么?
  像是不由自主的,又或者是被什么力量控制着,将他的视线再一次拉回到那边。
  黑云似乎还在扩大,好像整个视野中除了这个以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也看不见爸爸,看不见妈妈,看不见哥哥……谁也看不见了……
  不,不!不──!脑海中似乎有个小人在尖叫,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可是他的喉咙却始终是紧紧闭塞,发不出丝毫声响。
  不知所措,视线却无法移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边,慢慢地,那片黑云变了形状,如同是拼凑而成的模型般,首先出现的那颗物体,犹如头颅,紧接着又变化出了双手,最后是双脚。
  它就是用这双脚走动着,朝着邵纯孜直直地走了过来。同时,人的形状越来越明显,头上的细节也在越来越清晰,仿佛即将显现出五官。
  邵纯孜屏住呼吸,眼看它离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突然,伸出了右手,就要捉住他的衣襟──
  ──不,给我滚开──
  「滚开!」冲口叫出这样一句的同时,邵纯孜从床上刷地坐了起来。
  几秒后,就明白过来,是作了个噩梦,才放松了绷紧的状态,大喘了几口气,感觉到从颈到后背都还渗着丝丝凉意,但身上却满是汗水。
  懊恼地低咒了声,下床去到浴室,把莲蓬头打开,站过去,冰凉的水从天而降,冲去了身上汗水,也顺带冲走了那个荒唐的梦境。
  没错,那是个梦,只是一场梦而已……
  拳头突然紧了紧,随即慢慢放开。摇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也都像头发上的水珠一样甩开。
  在这里纠结往事或者胡乱暗示自己什么,没有任何意义。
  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


  第一章 得到女孩子的信物不一定都是艳遇

  邵纯孜在头晕脑胀中醒过来,第一眼,看到一个裸男。眨眨眼,第二眼、第三眼,仍是那个裸男。
  其实那人不是全裸,穿了一条黑色长裤,短发里的水一滴滴落在线条精悍的上身,他也不拿什么擦一下,只用手随便扒了扒。
  看这人的样子应该是刚刚洗过澡吧,而自己现在和这个陌生人同处一室……是怎么回事?
  试图回想先前发生了什么,却越想越觉得头疼,什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搞什么鬼?!
  眨眨眼,猛地眉尖一跳:「你是谁?」
  这句低吼一出口,坐在对面床上的男人自然也发现到他,视线斜睨过来,挑了挑眉:「醒了?」低沉的嗓音很有质感,语调优雅平和,有点像是午夜电台里在入耳边绵绵长话的DJ。
  可惜这在现在的邵纯孜听起来反而更加让人焦躁。
  什么叫「醒了」?不要一副他们很熟似的口气!
  没好气地咬了咬牙:「你到底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闻言,那人唇角微勾,露出了一种似笑非笑的──也许更接近于冷笑的表情,慢条斯理地说:「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么大声质问,你家里把你调教得还真不错啊。」
  恩人?调教?邵纯孜悦了悦,然后才反应过来,调教什么的……其实根本是反话吧?其实还不就是在影射他没有家教?这个混蛋家伙!
  顿时火冒三丈,手一撑床就耍坐起来:「我去你他……」话到一半,也坐起到一半,突然感到大脑一阵晕眩,整个人就软绵绵地倒了回去。
  「最好别乱动。」那人眉挑得更高,形状好看的嘴角轻撇了一下,「你脑震荡。」
  「……脑震荡?」邵纯孜瞪大眼。
  「车祸。没印象了吗?」
  「……」车祸?
  喔,说到车,邵纯孜倒还记得,就在今天下午──如果今天还没有过去的话,他是坐在公共汽车里,目的地是一座位处深山的小村镇。
  车子开到山路上,路况很颠簸,他提前吃了两颗晕车药,但还是有点受不了,于是闭着眼睛休息,然后……突然间天旋地转,只听见周围惊呼声和惨叫声不断。
  最后,当一切混乱都平息了,他就感觉整个人好像已经死了一半,呼吸困难,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有很多重物压在他身上。视野里也是模糊一片,隐隐约约看见一个黑影,从已经变形的车门处钻了出去。
  他想叫对方回来救救他,可是喉咙里丝毫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那人走出了好几步,突然停下来,站了几秒,然后往回走来。
  刹那,他就感到松了一口气。这口气一松,眼前便彻底陷入黑暗。再睁开眼时,他已经身在这里。照这么说,难道当时……
  「是你把我从车子里弄出来的?」他问那个人,对方已经站起来,拿起搁在床脚的衬衫往身上套。
  听见他的问话,头也没回地「嗯」了一声。
  他的脸色不禁一阵青一阵白起来。难怪这人自称什么救命恩人,原来是真的啊……再想到刚才自己的态度,好像还真有那么点有失体统的嫌疑了。
  不过当时状况不明,莫名其妙看到房间里有个陌生人,自己的身体状况还那么糟糕,当然会感觉很差劲啊,所以错怪了别人其实也不能说是他的错吧……
  但不管怎么说,错了也就是错了。
  一句「抱歉」在嘴里辗转了半天,最后挤出的却还是只有一声:「谢谢你……」。
  对此,对方依然只是「嗯」了一声,头也不回。
  邵纯孜犹豫了一下,不管是基于礼貌还是别的什尘,反正就先说了句:「我叫邵纯孜。」
  「海夷。」转过身,再一次把邵纯孜上下打量。
  其实说起来,海夷也是相当意外的。车子从山上翻下来,车上所有人包括司机无一生还,至少当他离开车子的时候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走出去几步之后,却感觉到后面有动静。那不是耳朵能够听见的声音,而是发自一个人心底──求生的意念。
  所以他回了头,把邵纯孜从人堆下方捞了出来。这时的邵纯孜已经昏迷不醒,满身的血都是别人的,而他本人却只是有一点点脑震荡。
  这个人的命势真是超强,海夷想。当然,作为另一个毫发无伤的幸存者,不能够以他做比对,因为毫无可比性。
  「海……」
  邵纯孜仔细瞧了瞧,这个男人模样大概是二十六、七岁,比他年长。
  「海先生,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农庄。」
  海夷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起来,吞出烟雾的时候习惯性地眯起眼睛,目光从眼角斜瞥到邵纯孜脸上。
  「这里距离爻水镇还有一段路程,我带你先在这里借宿,等明天你的情况好点了再自己去爻水,有没有问题?」
  「没,没有……」
  邵纯孜想坐起来,可是稍微一动脑袋就晕得不行,只好老老实实躺着,想了想又问:「你也是去爻水镇吗?」
  海夷还未回话,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呜呜声。听着像是有个人在哭,而且越哭越大声。
  邵纯孜望着海夷,后者垂着眼帘,修长的脖子微偏了偏,有些不耐似地重重吐了一口烟,迈脚走到门口,打开门跨了出去,并顺手将门带上。
  身为伤员的邵纯孜就还是躺在原处,盯着海夷刚刚出去的门,那里通往农舍后院。
  过了一会儿,哭声渐渐弱了。
  门打开,海夷一手撑在门框,另一只手对邵纯孜招了招:「是找你的。我不想让她进到屋子里,你出来吧。」
  「找我?」邵纯孜不禁奇怪。这地方他也是头一次来,怎么会有相识的人跑来找他?
  「是什么人?」
  「女人。」海夷顿了一下,「曾经是。」
  曾经?「她叫什么名字?」邵纯孜沉声问。这并不算多疑,只是最基本的警惕心。
  本来嘛,三更半夜,初来乍到,突然冒出一个女的哭哭啼啼来找你,用膝盖想也会觉得大有古怪吧?
  所以其实海夷也很理解他的顾虑,耸耸肩,转头问道:「你的名字?」过了两秒,回过头,「她叫冯静。」
  「我没听见她的声音。」邵纯孜感到纳闷。那女的讲话是蚊子哼哼的吗?况且……
  「我不认识一个叫冯静的人。」
  「认不认识无关紧要。她只是来向你要回一个东西,她说那东西在你身上。」
  「我身上?什么东西?」
  邵纯孜不明就里地动了动身体,蓦地感到手里好像攥着一个什么玩意,显然是已经攥很久了,以至于他之前都完全没有在意。
  将手从被褥底下拿出来,摊开一看,原来是一条五色手带,看起来是手工编织的。
  「手带?」
  海夷眼尖地看见了他手里的东西,朝他勾勾手指头,「嗯,她说就是那个,拿过来。」
  「这个……怎么会在我这里?」邵纯孜还是弄不明白。
  「先前车祸的时候,所有人都乱成一团,你随手在空中乱抓想寻找支撑物,结果从她手上把这个拽了下来。」海夷详细到不能再详细地解释,其实听得出来已经很没有耐性。
  「哦……」邵纯孜缓缓点头,可能是脑震荡的原因,现在他的反应神经实在有点迟钝。
  念头转得也慢,过了快十秒钟才又想到:「她是当时坐在我附近的人?她也没事吗?她……怎么不进来说话?」
  「我说了不想让她进去吧。」海夷皱了皱眉,「别问那么多,把东西送过来。」
  「哦,好。」
  其实邵纯孜想叫海夷过来拿,但是又不太好意思,已经让人家当了那么久的传话员,凭什么还要求人家帮忙跑腿。
  实际上,海夷不是在乎跑不跑腿,问题是如果他不挡在门口,被某个不速之客闯进了房间,顺便把一些不好闻的气息沾染到哪里,有轻度洁癖的他心情会很差。
  邵纯孜只好咬着牙坐起身,晕乎乎地下了床,又晕乎乎地挪动到海夷面前,把东西交给他。以为他会将东西转交给那个冯静,却看到他手一甩,把东西扔到了院子地上。
  「你怎么……」
  邵纯孜愕然,下意识探头看了看,越发是一头雾水,「那位冯小姐呢……我怎么没看到她?」
  「看不到也好。」海夷嗤笑了声,「她的样子不是太好看。」
  「……」
  突然,那条扔在地上的手带动了一下,又动了几下,然后嗖地一下消失不见。
  邵纯孜眨眨眼睛,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刚才……」
  「见鬼啦。」海夷懒洋洋地回了一句,回到屋里,「砰」一声将门甩上。
  走到床边趴了下去,再看看邵纯孜还悦在原地,海夷扒了扒还很湿的头发,打着呵欠说:「反正她没有害你的意思。以后就记住,别人的东西不要乱拿。」
  「你……」
  缓缓做了几轮深呼吸,邵纯孜冷静下来,露出一脸复杂的表情,「你看得到鬼怪?你……不害怕吗?」
  「你看呢?」海夷眯着眼,脸上睡意笼罩。
  邵纯孜的表情更古怪,眼睛里泛起阴影:「你不会觉得很讨厌吗?能看见这些东西,有时候就不得不跟他们发生接触……」
  海夷嘴角微掀,似笑非笑的两声飘出喉咙,不知道算是肯定还是否定。
  「既然你能看见鬼,那你有没有见过……妖?」邵纯孜问,却许久没得到回答。步履不稳地走上前,才发现海夷已经合上眼,一脸舒适地沉入梦乡了。
  邵纯孜脑海中不期然地浮现出之前的那场梦境,身体微微一僵,站在床边盯着海夷看了半天,眉头越蹙越紧,眼神也越发复杂。
  「……你到底是什么人?」知道他是不会回答了,所以这一句算是邵纯孜自言自语。
  叹了口气,回到另一张床上躺下去,抱着头颅将身体整个蜷进被子里。
  面对鬼魅的时候竟然那么轻松从容,这个人,看样子相当不一般。不知道可不可以……
  如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谈谈看。

  第二天邵纯孜醒来时,房里已经只剩他一个人。农舍的主人告诉他,带他来的那个人一早就离开了,也没留任何话。
  这就没办法了,邵纯孜也有自己的事,吃过早饭后就动身前往爻水镇。正巧有一辆卡车也是要去爻水运货,便给邵纯孜搭了一趟顺风车。
  到了目的地,经过询问,邵纯孜顺利找到住在小镇东头的徐家。
  徐老爹热情地将邵纯孜迎进家门,天南地北寒暄了几句,看邵纯孜不是很有耐心奉陪的样子,老爹便很有自觉地把东西拿出来。
  看到东西,邵纯孜的神情略微紧绷起来。
  那是一面铜镜,只有鸡蛋大小,白玉镜框,框中还有一个小洞,看样子是可以穿绳子过去,把东西戴在头上或者佩在腰间。
  两周前,邵纯孜在eBay上看到这面铜镜的贩卖讯息。讯息是徐老爹的儿子发布到网上的,说铜镜是古董,多么精致啦、多么值钱啦,最重要的是,这还是一面照妖镜,能照见妖灵鬼怪。
  下方一堆留言大骂「装神弄鬼」,不过,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邵纯孜还是联系了徐老爹的儿子徐明。
  徐明在电话中说,一个月前爻水炸山开道,结果在山上炸出了一座古代陵墓。消息传出去,很快就有一批考古人员前来勘察,在周围画了一个大圈,以致于爻水的居民就不得再靠近了。
  然后那天早上,徐老太太到溪边洗衣服,就在水里捡到了这面铜镜。
  徐明说,肯定是由于为时一个多礼拜的大雨,把山上古墓中的东西冲了下来。他还反复声明他是诚心与邵纯孜交个朋友,才会告诉他这么多,毕竟捡到古董本该是要上交的。
  其实这究竟是不是古董,邵纯孜倒是不在乎,他只在乎那所谓的照妖功能。
  对于这一点,徐老爹笃定不疑,说要是邵纯孜不相信的话,他可以现在就带人去后山上的墓地走一遭。
  爻水的村民一代代都葬在那块墓地,而那天他就是去墓地给老母亲拜祭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了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邵纯孜想了想,让徐老爹先把铜镜拿给他仔细瞧瞧。
  徐老爹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放在他手上,他先看看背面上头用着篆体刻着「碧波」两字,然后翻到正面举起来,猛地瞳孔一缩,铜镜从手里「匡当」一声掉在地上。
  「哎哟!」徐老爹惊呼,生怕宝贝给摔坏了,连忙捡起来又看又擦。还好,这面铜镜非常坚实,连一条裂缝也没出现。
  「对不起,我一时手滑,请再给我看一看……我不会再失手了。」邵纯孜干涩地说。
  徐老爹犹豫了半晌,毕竟邵纯孜是买家,出价又大方,他没理由不让人家看货,所以还是把铜镜再次递过去。
  这一次邵纯孜紧紧捏住了镜框,屏住呼吸,缓慢地将铜镜举起来。镜面里照出的那个东西,还在,就挂在他的肩膀上。
  那东西……应该,曾经是个女人。说不定还曾经是个美女,一头长发,眼睛大大、鼻子小小,只可惜右边嘴角裂了一道很长的口子,血水从裂口中不断地往外冒。
  邵纯孜深吸一口气,直直盯着镜子里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也直直盯着他。
  「你是谁?」他问。
  「啥?」徐老爹纳闷地应了一声,再看邵纯孜,发现他的脸色有点僵硬,又似乎是在对镜子讲话,徐老爹怔了怔,猛地倒退三大步。
  老人家的脑袋还挺好用,一下子就猜到邵纯孜身上肯定有东西,而且是只有铜镜能照得到的东西。
  话说鬼魅这种东西,都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其实你只要看不到,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但你若是能看得见它,就算它不来招惹你,心里肯定还是有个疙瘩,会毛毛的。这就难怪徐老爹一家这么急着把铜镜卖出去。
  「昨天我们见过的,我是冯静。」那个女鬼说,每次开口,裂缝里的血水就冒得更厉害。
  邵纯孜不禁皱起眉,眼看着那些血水哗哗地滴在他肩膀上,虽然肉眼看来他的衣服仍是干干净净。
  「冯小姐……你为什么挂在我身上?」邵纯孜现在非常不愉快。两边肩头,一边攀着一只白森森的爪子,看上去真的很碍眼。
  「对不起,我想让你快点看见我……」冯小姐说,声音其实还满好听,语气也很温柔。可惜,那不断冒血的嘴角实在让人倒胃口。
  「我已经看到了。」
  邵纯孜冷哼,「可以把你的手从我肩膀上拿开了吗?」
  「不行,我的脚在车祸中轧断了,我现在没有脚……」冯小姐歉意地笑笑,如果那张脸还做得出一个笑的话。
  邵纯孜把铜镜往下照照,自己的腰后面还能看到冯小姐的腰,再往下……没有脚?
  说得太好听了,小姐你根本就只剩一半了好不好?
  「你跟着我做什么?那条手带我已经还给你了。」邵纯孜只想把人……把鬼从身上轰走。这种感觉真的很讨厌。比起害怕,他更觉得厌恶。
  所谓怪力乱神,他信,他一直都信,然而庄这层相信里面毫无敬畏成分,只有反感乃至憎恶。
  可惜他知道自己现在虽然能看见鬼,但是他奈何不得。
  「真的很对不起,我也不想麻烦你的,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我想请你再帮我一个忙,拜托你,求求你……」冯小姐哀求地说,两颗透明的液体自眼角滚落。

  茶座包厢里,邵纯孜一手托着腮帮,另一手搁在桌上,漫不经意地摆弄着一条绳织手带。
  说起来……那是他自己的错。他不该坐在车上打盹,不该迷迷糊糊将手带从冯小姐手上拽下来,更不该一时心软答应了那个请求。
  谁让他天生就见不得女人的眼泪……好吧,毕竟那个女鬼也曾经是个女人,枉死而且死无全尸,也确实是挺惨的。现在邵纯孜唯一能为她做的,也就只有这件事了。
  据冯小姐说,她在前一天和男朋友吵架,一气之下出走,跑到大街上,看见什么车就搭上什么车,最后就搭上了那趟通往爻水的、她生命里的末班车。
  冯小姐说,她对她男朋友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再也不要见你!」没想到一语成谶。她真的好遗憾,她很爱很爱那个男人,无论如何也想回来见他一面,并把那条手带还给他。
  同样的五彩手带,她男朋友手上也有一条,是两人互相编给彼此的定情信物。
  从爻水镇回来后,邵纯孜首先就去找那个名叫方问夕的男人。方问夕是广告设计公司的经理,冯静就是他的下属。
  邵纯孜找去的时候,方问夕正在和客户开会。
  其实是可以把手带交给方问夕的秘书,但是冯小姐说,这个女人暗恋方问夕好几年,平日里就跟她不太合得来,这次一定会使坏把他们俩的定情信物扔掉。
  邵纯孜没办法,只好按照冯小姐的意思,打电话给方问夕,并约在茶馆见面。这是方问夕和冯小姐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七点。邵纯孜六点半就到了约好的包厢,他想把事情快点解决。
  大约六点五十的时候,包厢的门打开,一个穿着烟灰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对邵纯孜打招呼,说是不好意思让人久等了。
  可见,这个人就是方问夕。
  邵纯孜倒是很有点意外,他知道冯静生前是个美女,那么男朋友的条件理该不会差到哪里去。不过他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这么帅,个子又高,简直完美到有点天怒人怨。
  这就难怪冯小姐爱他爱得那么死去活来……基本上,只要长了眼睛的女人都会被他倾倒吧。
  方问夕在桌子对面坐下,嘴角边挂着一抹浅笑,很平和地问:「之前你在电话里说,是要谈谈关于冯静的事情。不知道是什么事?」
  「嗯,你大概还没有收到消息……」邵纯孜酝酿着怎么起头,忽然注意到方问夕的眼睛很特别,眼珠比起一般人好像更大更圆一些,眼白所占比例则相对小些。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让这双眼睛看起来格外有神。
  邵纯孜把那条手带放在桌上,推到方问夕面前,说出了冯小姐的死讯。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比偶像明星还帅气的男人刷地白了一张俊脸,红通通的眼圈也湿润了,一眨不眨地瞪着那条手带,双唇翻动着嗫嚅:「你说……什么?你,你说小静她……」
  「很抱歉……」邵纯孜沉着脸,想说「请节哀」,却看到方问夕脸色又一变,视线从手带上慢慢上移,在半空中某一点聚焦。
  「小静?你……」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惊疑口气。
  邵纯孜狐疑地看着他,蓦地想到什么,立刻把系在颈上的「碧波」从衣领里翻出来,一照,果然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就堵在方问夕的面前。
  因为讨厌被挂在肩膀上,邵纯孜和冯静说好,不叫她出来的时候,她就躲在那条手带里。一定是看到爱人在面前太激动,她就自己跑出来了。
  可是,没道理啊……难道方问夕也看得到她?
  邵纯孜抬头看向方问夕,后者是望着他这边方向,目光的焦距却不在他,而是在……好像就是冯静所在的位置!
  这么说,方问夕真的能看到鬼……糟糕!冯静会不会对他不利?
  各种各样的鬼怪奇谈,邵纯孜都看过一些,听说有的鬼并不是有意害人,只是因为太喜欢太喜欢,喜欢到控制不住自己,想把那个人拉到自己身边来……
  他站起来,正想叫方问夕离开,却听见一声叹息。
  「小静,对不起……」
  在邵纯孜的肉眼看来,方问夕伸出手摸了摸「空气」,然后两手一抱,将「空气」收进了怀里,一只手还在「空气」里抚摸着。
  而实际情况是,第一个「空气」,是冯静的脸;第二个「空气」,是冯静整个身子;第三个「空气」,是冯静背上的长发。
  「对不起,是我不好,那天我不应该不让着你……我应该去把你拉回来,你就不会出事了……」方问夕低语着,无限深情。
  这一幕看在邵纯孜眼里当然无比怪异,更令他匪夷所思的是,冯小姐这位男朋友,有阴阳眼也就罢了,看到女朋友变成现在这副摸样,他非但一点也不怕,甚至还这么……
  看样子,爱得死去活来的不单是冯小姐一个人。但是再爱也没有用了,阴阳两隔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无可更改。
  邵纯孜觉得差不多应该可以功成身退,低下头,准备将碧波镜塞回衣服里,镜子里的画面突然引起他注意。
  画面里有两个身影,一个是冯小姐,另一个是……猫?穿着烟灰色西装的猫……
  抱在冯小姐肩膀上的,是一只墨蓝色的猫爪子……
  猫?怎么会是猫?哪里来的猫?在那里的明明是……
  「邵先生,谢谢你,谢谢你把小静带回来……」这时他听见方问夕向他道谢。
  他抬起头扫了方问夕一眼,目光如同刀子般凌厉,脸色更是明显古怪。
  而那边,方问夕也发现他的眉头皱得死紧,有一种与他的年纪极为不搭的阴沉。旋即他又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
  方问夕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那里挂着一面铜镜……
  镜子里的猫脸猛然面露狰狞,眼神好像也变了。邵纯孜还来不及看清楚,就只见镜子里一道阴影闪过,紧接着有一只手勒住了他的脖子。
  方问夕,快到闪电似的速度,还有坚硬到钢铁一般的手掌,还有……原本眼珠就比较大,现在更是根本看不见眼白。
  所以邵纯孜可以百分之两百地说了,冯小姐的这位男朋友,不是人。


  第二章 讨厌猫可以有道理

  「小静,你让开。」方问夕这样说。
  邵纯孜知道是冯小姐过来拦阻,可惜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卡在脖子上的手像钳子一样紧,看样子,是有把他的颈骨折断的意思。
  痛倒还没有很痛,但呼吸是已经不通畅了,邵纯孜也试过把对方的手扯下来,没有成功。
  其实本身邵纯孜的力气已经是比一般人要大得多,但比起这个妖怪,似乎还是逊了一筹……
  「为什么用那个照我?」
  方问夕说,原本很悦耳的声线变得有些尖锐高亢,「你是什么意思?你早就准备好的吗?你到底是什么人?」
  「……」脱线啊你?!哪只猫眼看到是我故意用镜子照你了,明明是你自己「刚好」坐在镜子前面吧?
  邵纯孜翻翻白眼,简直又好笑又好气。这家伙是神经过敏还是怎样?
  再说他要是真的早就有所准备,那他准备的就不会是镜子,而是棍子了好吗?他直接一棍子打扁这个混帐东西!
  只可惜,目前他是动手也动不了,说话也说不出来……真他爷爷的!本来就勉为其难帮鬼小姐一个忙,结果呢,居然又招惹到一个莫名其妙的鬼东西?
  看来这些「鬼东西」的忙果真是不能乱帮啊……
  忽然,勒着他脖子的手掌震了几下,指节一松,旋即又重新收紧。
  「小静,不要闹,我有原因的,以后再向你解释……」
  方问夕转过头的瞬间表情就变得温柔,苦笑了声,忽然问:「小静,这个人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没有吗?那你知不知道这面镜子他是怎么得来的?……」
  过了一会儿,方问夕重新看回邵纯孜,手上的力道稍微松开了些,眼珠也逐渐恢复变小。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打开了,一个男人走进来,一进门就打了个喷嚏。
  「猫?」海夷掩嘴轻咳几声,转头看向座位里的两人。
  目前的姿势是,方问夕左手扣着邵纯孜的肩膀,右手掐着人的脖子,而邵纯孜两只手都抓着方问夕的右手腕。旁边还挂着一只只有半截身体的女鬼。
  「咳……」又是一个咳嗽,海夷蹙起眉,没好气地嘀咕道:「该死的猫。」
  搓了搓鼻尖,一手捂着鼻子嘴巴,大步走上前,另一手朝方问夕背上一拍。
  方问夕眼睛一瞪、嘴一张,一颗蓝色的珠子从嘴里飘了出来,刹那间,他就好像整个人被抽空了力气,从邵纯孜面前倒下去,软绵绵地坐在地上,脸上愤怒和震惊相交织。
  「我以为妖对人不感兴趣……所以说我最讨厌猫。」
  不以为然地说着,海夷把方问夕刚刚吐出来的那颗珠子抓起来,转手塞进邵纯孜手里,「交给你了,要怎么处置这只猫随你高兴。」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
  邵纯孜从座位里跳起来,追上去一把捉住海夷的手臂,「是你,你是海夷,我没有记错吧?」
  海夷回头看了看他:「你是……咳咳。」一只手仍然捂着鼻子,但还是难受得咳了几声,眉头更紧地皱起来。
  「哦,那个……小春子对吧?这么巧,又见面了,嗯,下次再见,Bye。」连珠炮似的快速说完,海夷手一甩挣脱了邵纯孜的手,迈脚就要离开。
  「请等一下。」邵纯孜跑到前面把人拦住,海夷试了几次想绕过去,都被他挡回来。
  他的个子也有超过一百八十公分,身材不壮却相当结实,而且此刻气势满满的,脸上更有一股令人无法忽略的顽执。
  「你干什么?」海夷后退一步,闷闷的讲话声从手掌底下发出来,明显地很不耐烦。
  「我是邵纯孜,你不记得我了吗?」邵纯孜说。
  「我不是说了记得吗?小春子,那天是我救了你,我记得,而我现在很不舒服,请让我出去,麻烦借过,谢谢。」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咳嗽,海夷深吸一口气,拳头轻捏了捏。
  再给一分钟,如果他走不出去,那么邵纯孜或者那只猫妖,绝对要被丢出去一个。
  「我不是叫小春……」话到一半还是咽了回去,这个人明显并不是不小心口误,何况现在邵纯孜在意的也不是这个。
  「你刚刚说猫……你一看就知道那个是猫?」他转口说,扬起手亮出掌心里的蓝色圆珠,「这个又是什么?为什么给我?」
  「是猫妖的内丹。」海夷翻翻白眼。
  其实平常他不会这么心浮气躁,问题是这里有只猫,猫!
  「内丹?」邵纯孜不解。
  「没了这个,不出多久他就会变回原形。如果你想他死,捏碎这颗内丹就可以了。」
  「不,请千万不要……」
  凄切的哀求声从背后传来,海夷转过身,一个女鬼正往他脚下爬,「对不起,问夕他不是有意的,他不是坏人,求求你不要伤害他……」
  「嗯?」海夷眉头挑了挑,这位鬼小姐看起来很眼熟嘛。
  「冯小姐……回来探亲啊?」海夷微微撩起嘴角。
  看着那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冯静突然感到背上一阵寒栗,正要拽他裤脚的手怏怏地收了回去。
  「我记得你已经把东西还给她了?」海夷回头看向邵纯孜,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下巴略尖,浓眉大眼,嘴唇厚薄适中,眼珠颜色比起一般人要深……
  平心而论,这脸蛋确实不错,是从妹妹到师奶全体通杀的类型。不过,再怎么看也就只是个最寻常不过的大男孩,怎么身边又是鬼、又是妖的?他不像是招惹这种东西的体质。
  「是她有点事,拜托我带她回来……」
  邵纯孜轻轻用力握住手里的东西,似有似无的暖意在掌心泛开,他的表情越发古怪起来,「你说这颗珠子是……对他来说是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被你一拍就吐出来?」
  「你以为?换你去拍,拍一万次他也不会吐出来的……咳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自己会把肺也咳出来才是真的,海夷再次捂紧鼻子。算起来一分钟应该已经过去了吧?
  「你……这么厉害?」
  邵纯孜一脸探究,「你到底是……」
  脑海中猛然掠过一个念头,他举起碧波镜照向海夷的脸。他有必要确定这个人的身分,这很重要。
  「嗯?」海夷瞥了一眼镜子里的人,依然是人模人样,不过比起普通镜子照出来的要不帅一点点。
  「这东西……」讥刺地轻笑两声,「怎么?你以为我是妖?」
  「……抱歉。」邵纯孜放下了碧波镜,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人不是妖,很好。
  但是随即他又听见海夷说:「这面镜子没你想的那么可靠,只能照出道行不太高的妖,比如三百年的猫妖。如果是道行上了六百年的妖,它就照不出来了。」
  「什么?」邵纯孜一愣,还有这种种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岂不是也不能完全相信这面镜子?包括刚才看到的东西……
  「你究竟是人?还是妖?」他也懒得再兜圈子,就这么问出来。
  「这很重要吗?」海夷一脸兴味地反问,倒是有点好奇,邵纯孜干嘛要对他的身分这么执着。
  「很重要。」
  邵纯孜察觉海夷显然没有要好好回答的意思,念头转了转,看向还坐在那里动弹不得的方问夕,将手里的珠子举起来,「你、告诉我,这个人是不是妖?你一定看得出来吧?老实回答我,不要说谎。如果你骗我,我立刻把你的内丹捏碎。」
  「咳……」海夷讶异地瞟了邵纯孜一眼,这小子长得清清爽爽,真看不出来,心眼倒是满坏的嘛。
  那边,方问夕真是又痛苦又郁闷,又无计可施,只能对着海夷反反复覆仔细端详。
  其实他也很纳闷,这个男人看上去明明……好吧,确实是一看就满不寻常的,竟然比他还帅那么一点点,高那么一点点,简直优异到逆天。不过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了。
  再说到妖气这种东西,道行越高的大妖怪越善于掩藏妖气,但是无论藏得再紧,同类之间多少还是会存在些微感应。而在海夷身上,他丝毫没有感觉,所以……
  「他不是妖,但是……」一掌就把他的内丹给拍了出来,这种本事未免太夸张。普通人可能做得到吗?至少他三百年来都没碰上过这么厉害的人,连听也没听说过。
  「但是什么?」邵纯孜问。
  「……我不知道。」方问夕无力地苦笑,苍白的脸上布满冷汗,要不是有冯静在旁边扶着,他根本坐不住,早就倒下去了。
  邵纯孜虽然不是太满意他的答复,但看他也的确不像有什么隐瞒的样子,于是不再咄咄逼人,退了一步确认道:「总之他不是妖,对吗?你确定?」
  「我确定。」那个男人不是妖,这一点方问夕确信无疑。
  不过,他会不会是什么别的东西……方问夕就不敢说了。
  好在邵纯孜也没有再追问,注意力转回了海夷那边,后者眉毛挑得老高,像是在说「现在你满意了吗?」
  不错,邵纯孜的确很满意,因为确定了他是人的话——」
  「我有件事……」
  「怎么了吗?」邵纯孜的话语被突然插进来的一句女声打断,伴随着出现在门边的,是一道高桃的身影。
  那是个有着一头大波浪卷的女人,脸蛋和身材同样艳丽绝伦,只要看过一眼就很难忘记。
  所以邵纯孜还能记得,他刚进这家茶馆的时候就有看到过这个女人,他听见那些服务生有的叫她「宓姐」,有的叫她「老板」。
  「一转身你就不见了,原来跑到这里。」
  安宓过来挽住海夷的胳膊,言笑晏晏,「难得见一次面,怎么还是到处跑呢?你又不是属兔子……咦?怎么一直捂着鼻子?撞到哪里了吗?」
  「撞到一只猫。」海夷冷哼。
  本来,他是感觉到有妖气迸发……如果只是妖气也就罢了,问题是在那之中还掺着一股杀气。
  为免安宓的店里发生什么命案,他才过来瞧一瞧,哪知道会这么巧,碰上他最讨厌的东西。碰到就算了,想走还走不掉,竟然被这个邵纯孜一拖再拖。
  「猫?」
  安宓的视线滑到方问夕那边,笑容瞬间转为冷笑,「哎呀……真是太失礼了,要是早知道你今天会来,我绝不会把这种东西放进来的。」
  「你……」方问夕听得倍加郁闷。
  什么叫这种东西?这两个家伙实在很过分!那女人明明自己也是妖,而且就是俗称「大猫」的那种妖,跟他是同一科的好不好?
  更过分的是那个男人,对他就嗤之以鼻,对那个虎妖就勾肩搭背,搞种族歧视嘛,还是性别歧视……
  不过这只虎妖的道行,比他高了不止两三倍,的确有本钱嚣张一点点。
  「不用管他了。」海夷压根不再看方问夕一眼,揽着安宓就往外走。
  「你等一下……」邵纯孜想把人叫住,可是人家不理他,又碍于多了个女人,他不好再像刚才那样说拦就拦。
  他看向方问夕,心理斗争好一会儿……他是讨厌妖没错,然而如果叫他现在捏碎这只妖的内丹,让对方在世界上消失,他也并没有很想这样做的念头。更主要这只妖又不是……
  啧,算了算了,现在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什么鬼啊、猫的全都滚一边去!
  邵纯孜走过去,一拳砸上方问夕的下巴,把人打翻在地,再怎么说刚刚受到的「厚待」也要回敬一下。然后甩手把那颗内丹丢到地上,一脚踢过去,刚好砸到方问夕眼睛上,立刻多出了一只黑眼圈。
  「你的垃圾还给你,以后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撂下这样一句,邵纯孜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厢。

  在茶馆大门口,邵纯孜追上了正站在那里和安宓讲话的海夷。
  看来海夷是准备离开了,因为邵纯孜听见安宓很不舍地说着什么「真不该放进来一只猫,扫了你的兴」,「下次来一定要陪我吃顿饭才能走喔」。
  既然这样,邵纯孜也就不插嘴,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等他们把话讲完。
  安宓注意到了他,但没说什么,只是对海夷抬抬下巴,笑得意味深长。海夷回头睨了他一眼,不理睬,对安宓道别后就推门走了出去。
  邵纯孜立即追上去,那人本来腿就长,步子又大,他必须小跑才能跟上。
  「海先生,请等等……请等一下可以吗?」唤了好多声,前面那个穿黑风衣的男人始终充耳不闻,当人是不存在的。明显还是在记恨刚才的事。
  邵纯孜只好在后头紧追不舍,可奇怪的是,明明看那人走路的速度似乎也不是特别快,却不知道为什么,他追了这么久,两人的距离非但没有接近,反而越拉越远。
  不久后,前方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如果海夷在那里拐弯,那么就很可能会在这里将人跟丢,之后恐怕就再也追不上了。
  邵纯孜心里又是着急又是气恼,这家伙的心眼未免也太小了吧……偏偏本事却又很大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他一路追这么远是确实有重要的事,如果这次跟丢,下次想再巧遇对方就不知道来有没有机会了。
  正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注意到路边停着一辆小型卡车,有两个工人正在把地上的一堆箱子往车上搬,大概是在帮别人搬家。
  这时候,那两人正从地上抱起一个用胶带封装的箱子,看样子里面的东西很有点分量,才会需要两个大男人合力。
  情急之下,邵纯孜也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冲过去一把抢过那只箱子,不理会那两个人的惊呼,就用力将箱子抛了出去,同时:「我叫你等一下——!」
  箱子就这么飞了过去,直直地飞向海夷身后,眼看着就要砸中他的后脑勺。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抬起手,接住了那个箱了。或者更准确来说,他就像是让那个箱子落在了他手上,看起来非常安稳,而且轻巧得不可思议。
  然后,他开慢慢回过头,朝那个抛出箱子的人看了过来。
  总算他是肯回头了,邵纯孜连忙跑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抛来一句:「小朋友,你想谋杀啊?」
  「……」
  事实上,如果这人只是个普通人的话,那么邵纯孜刚才的行为,可能确实是有一点谋杀——未遂的嫌疑。
  不过根据从先前到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人显然很不普通,不是吗?要是他真会被自己一箱子砸死,那邵纯孜只能怪自己倒霉看错人了。
  「抱歉,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叫你留步听我说句话。」邵纯孜坦然地说,顺手擦了擦额上的汗。
  一路这么追过来还真是有够累人,面前这家伙倒是脸不红、气不喘,明明看上去挺瘦高的,体力还真是不可小觑。
  身后蓦地传来大声的吆喝,是那两个搬运工人跑了过来,想要回他们被抢走的东西。
  海夷本就没打算留着这个东西,手一抬就把箱子抛了回去。
  那两人吓得鬼叫几声,脸色刷白手忙脚乱,好歹是合力将箱子安全地接住了。赶紧撕开胶带查看了一下,还好,里面的电视机似乎并没有损坏。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个人把这种东西当成玩具一样扔来扔去,到底是什么鬼力气啊……
  邵纯孜也没心思研究自己那突然间的爆发力究竟有多大,又是从哪儿来的,这会儿他只专注于一件事。
  「海先生,现在你可以听我说了吗?」他问。
  以六、七公分的身高优势,海夷微微垂眼俯视着他,只回了一个字:「说。」
  邵纯孜松了口气,旋即又深吸一口气:「是这样的,我想雇佣你——」
  「……」海夷吊起眉梢。
  邵纯孜继续说下去:「做我的保镖。」不管这个借口可能有多蹩脚,反正关于那些事,目前看起来这个人或许可能、也只有他可能处理得了,那么……
  海夷的眉毛放了下来,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你……喂!?」
  邵纯孜一头雾水,瞪着那人的背影,看来并没有停步的打算,他只好再次追了过去。
  肚子里其实已经有点冒火气,真是搞不懂,这家伙的态度干嘛这么不冷不热,阴阳怪气?
  要是放在平常,这样的人他才不屑理睬,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像黏皮糖一样跟着人家不放……
  咬了咬牙,努力按捺着口吻:「海先生,请问你有听见我说的话吗?你能不能停下来让我好好把话说完?」
  「你已经说完了。」海夷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
  邵纯孜怔了怔,这意思也就是说,他刚刚说的话对方已经听进去了是吗?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答复?」
  「我没有答复你吗?」海夷反问。
  「……」你有答复我吗?
  邵纯孜思路一转,想到刚才当他说完那句话之后对方的反应——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这个……也就是变相拒绝的意思吧?
  邵纯孜握了握拳,有些懊恼,但他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气馁的。
  「请等一下,海先生,你不要先急着拒绝,给点时间让我们慢慢谈,仔细商量一下可不可以?」
  「不可以。」就这么一句,根本不给人商量余地。
  虽然交谈甚「不」欢,但是不知不觉中,海夷的目的地也就到了。
  看到他走进这幢大楼,邵纯孜不假思索地继续跟了进去。然后又看到海夷进了电梯,邵纯孜连忙加紧马力,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去,伸长了胳膊,一下子卡进正在合紧的电梯门中间。
  然后,电梯门缓缓地重新打开,邵纯孜当机立断地进了电梯,并摁下关门按钮。之后转头一看,才发现电梯里除了海夷,另外还有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女生,瞪着他,都是一脸惊讶。
  他也懒得理会了,大口喘气调整了一下呼吸,直直地盯着海夷,问:「为什么你不肯答应我?」
  海夷双手抱怀,背靠在电梯墙壁上。其实没想到这小子会这么穷追不舍,一直跟到这里。
  算是对他这么有毅力的回敬,海夷答了简洁明了的一句:「拒绝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没有理由的拒绝,大概真是最最彻底的拒绝。
  但是邵纯孜不甘心,在他自己决定放弃之前,没有人可以叫他放弃。
  「可是我真的很有诚意。」他坚定地说。
  「诚意?」
  海夷一脸「这并不怎么好笑嘛」的微妙表情,眉梢轻挑起来,「差一点谋杀我的那种诚意?」
  「那……」
  邵纯孜顿时一阵尴尬,干巴巴地说:「那件事我可以道歉,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弥补你,我……」
  海夷突然扬起手,打断了他的说话,斜眼瞥向另外那两个女生,看似漫不经意地微微一笑,却有种形容不来的华丽张扬。
  别说那两个小女生,就连邵纯孜看了也不由得暗暗感叹,好像有些人天生就得到老天的专宠,把所有的最完美都集中到了一处,而这个人也显然没有浪费自己的本钱……果然相当会耍帅啊!不去当「卖脸的」真是可惜了……
  「小姐,这不是你们臆想的那回事,请不要拍了。」某人慢吞吞地说。
  原本举着手机装做在玩游戏的女生立刻脸上绯红,吐了吐舌头,关掉镜头,将手机收回包包里。
  邵纯孜也收回了刚才一不小心跑上歪路的思绪,回归正题:「那你要我怎么做?告诉我,你要怎么样才肯答应我?你有什么需要,或者我能够为你做些什么?」
  在海夷答话之前,电梯门开启了,他就这样走了出去。邵纯孜毫不迟疑地跟出电梯,一直跟着他来到一扇大门前。
  海夷开门进屋之后,回头示意邵纯孜也进来,说:「看看。」
  看看?邵纯孜整个摸不着头脑,迅速地四下环顾了一圈,什么名堂也没看出来,最后只有看回海夷。
  海夷睨着他那满脸的迷惑,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给了个提示:「你看我还需要些什么?」
  邵纯孜一愣,重新再一次打量这间屋子里,终于渐渐领悟过来。
  这里并不是普通住宅,而是位处于城市最繁华地段的最精贵公寓,屋里拥有着最高档装潢和最奢侈家俱。
  简而言之……这个男人,要钱有钱,要貌又有貌,简直就是天之骄子,什么都不缺。
  他还会需要什么?自己又能够给他些什么?邵纯孜用力咬紧了牙关,继而慢慢地松开来。
  「但我可以给你所有我能给的。」
  他说,底气并不是很足,但神情依旧无比坚定,「不管你想要什么,哪怕是我的……我的全部积蓄!」
  「喔?」
  海夷挑高了眉头,淡淡的兴味在眼底涌现,「你愿意花费你全部家当,去雇佣一、个、保、镖?看来你真的是遇上了很大的麻烦啊。」
  「……」
  邵纯孜倏地目光一凝,旋即就把脸孔垂低,含混地说:「是有点。」
  有点?海夷注视着他,眼神越发有些深邃起来:「如果真是这样,你不是更应该去找专业的保全公司?」
  一听,邵纯孜想也不想就摇头:「他们不行。」
  「他们不行,而我行?」
  海夷托住下巴,左边的眉梢似挑非挑,「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行?」
  「我知道……」
  邵纯孜顿了一下,抬起眼帘,直勾勾地看进对方的眼睛,「我相信你可以。」
  而听了他的话之后,海夷微微眯起眼,眼帘之下的光芒让人捉摸不定。大约半分钟的沉默之后,他点点头:「好吧,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么我就给你列一张清单。」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屏幕上写了些东西,然后递给邵纯孜。
  「这些都是我目前没有的东西,如果你用你所有的积蓄把这些买来给我,我就是你的雇员了。」说完转身走到沙发旁坐了下去,二郎腿一翘,竟然也充满不可思议的优雅。
  邵纯孜握着手机,一看屏幕上的内容,嘴角立时阵阵抽搐起来。越住下看,他的双眼就瞪得越来越圆。
  就在眼球快要瞪得爆掉了之前,终于——
  「我……操!你他妈的当我是凯子啊?我去你的!」


  第三章 鬼上身其实不是最囧的

  一直以来,邵纯孜都有个不好的习惯,每当他情绪激动起来的时候,头脑会迅速发热,很难控制自己,不但会出口成脏,另外还会抓到什么就摔什么。
  当他把那支手机狠狠摔在地上之后,海夷只说了一句:「那个两万块。」之后就把他推了出去,拒之门外。
  邵纯孜气急败坏,差点想一脚把那扇门踹烂,不过那再怎么说也是钢铁安全门,他要是踹得烂……那他好像也没资格说别人是妖怪了。
  反正发脾气已经是徒劳。继续恳求?那家伙根本就是把人当成白痴来耍!混蛋,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软硬都行不通,邵纯孜干脆也就离开了,他就不信、就不信……
  回到住处楼下的时候,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这一带环境比较偏僻,没什么娱乐场所,到了晚上,大街小巷就都格外安静。
  邵纯孜之所以在这里租房子,也正是相中了这份安静。就在他准备踏进楼梯间之前,突然有个黑影从他身后窜了过来,速度快得像飞一般,而且悄无声息,伸手在他肩膀上不轻不得地拍了一下。
  邵纯孜回头一看,不禁错愕,站在面前的居然是先前见过的那只猫妖,方问夕。
  「你?」
  邵纯孜皱起眉头,口气相当不友善,「你还跟着我干什么?我已经叫你给我滚远一点了吧!女朋友和内丹我都已经还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我没有想怎么样。」
  方问夕笑得很真诚,说话也斯文有礼,就如同是在那场小冲突发生之前,两人刚刚见面的时候一样,现在的方问夕看起来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而已。
  「对不起,小邵,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什么都不问清楚就对你出手,对此我真的很抱歉。」
  听完,邵纯孜没什么反应。
  其实他能感觉出这个猫妖是真心来向他道歉的,只不过,基于他对这些妖魔鬼怪本来就没好感,也不打算要深入交往,所以这番道歉,他觉得是接不接受都无所谓了。
  但方问夕显然并不是这样想,他见邵纯孜反应冷淡,以为他是还在这之前的事生气,于是七七八八地又说了一大堆赔礼道歉的话,直到邵纯孜听得不耐烦了,终于开口把话接了过去:「行了、行了,我听见了,你可以走了。」
  「呃……」
  方问夕嘴角扯了扯,貌似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麻烦你。」
  「……」如果可以,邵纯孜真是半个字也不想听。可是在他阻止之前,方问夕已经继续说下去了。
  整件事其实说来很简单……情侣吵架。
  方问夕是猫妖的事,冯静以前并不知道,她是蒙在鼓里的,这是吵点一。
  邵纯孜大老远把冯静带回方问夕身边,方问夕却差点恩将仇报,不理会她的阻拦,这是吵点二。
  第三,无论冯静生前多么美丽可人,现在只剩了半截,脸也破了相,试问有哪个男人能够忍受天天面对这样一张脸?方问夕说他不在意,只不过冯静不信。不是不想信,是不敢信。
  所以最后冯静说,他们应该分开一段时间,让彼此冷静一下。但是冯静如今是孤魂野鬼,又能去哪里呢?
  所以现在,方问夕一再向邵纯孜道歉,并一再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对他出手,然后一再恳求他帮忙收留冯静一阵子。
  邵纯孜简直莫名其妙:「你是白痴吗?开什么国际玩笑!这是你们之间的事,别把我扯进来!」
  「对不起,我也真的是无可奈何啊。」
  方问夕苦笑着说:「小静平常是很温柔和气,可是脾气一上来,固执起来的时候,我也拿她没办法,最好还是按照她说的做……」
  「那你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收留她了吗?她难道没有家人朋友?」
  「她是大学毕业之后就一个人留在这里工作,父母和妹妹都远在外地。至于朋友……终归还是不大方便,只有你对她和我的事都算比较了解,所以……小邵,拜托你了,求你再帮我们一次好吗?」
  方问夕越说越是恳切,只差没有下跪央求,「我会报答你的,我不会让你白白帮忙,我一定会报答你。」
  「报答?」
  邵纯孜冷哼,正想说「谁稀罕一个臭妖怪的报答?」,脑子里却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他轻轻抿住唇,盯着方问夕来回打量了两圈,才开口说:「你要报答我?」
  「是的。」
  方问夕点头,信誓旦旦,「无论什么都可以,只要我办得到。」
  「那你有钱吗?」邵纯孜问。
  「钱?」
  方问夕微微一愣,「呃……有点吧,不是很多,也不算很少,大概……」
  「有一亿吗?」邵纯孜截过话。
  「一……一亿!?」
  方问夕倒抽了一口凉气,冷汗从额头上滚滚而落,「这、这……一两百万或许还没问题,但一亿就真是,真是有点太……」
  「算了、算了。」邵纯孜忽然摆手,没让他再说下去。
  其实心里一开始就明白,叫这猫妖拿一亿出来纯粹是天方夜谭,绝无可能的事。
  更何况,那个天杀的混蛋提出这样匪夷所思的所谓「佣金」,其实也就是在刁难他,要他知难而退罢了。
  说白了,根本就没诚意要答应他,只是在戏弄他而已!
  「小邵?」方问夕试探地唤了一声,观察着邵纯孜那阴晴不定的脸色,实在拿不准他的想法。
  当然邵纯孜也很明白,如今在这里生闷气都只是跟自己过不去,于是压下肚子里隐隐升腾的怒火,「啪」地一拍额头,终于说:「你打算让冯小姐在我这儿留多久?」
  「呃?」
  方问夕一听,有希望,赶紧说:「应该不会太久,我会尽量和小静好好谈的,我也不希望给你增加更多困扰。」
  「……」邵纯孜对这句话深深地嗤之以鼻。
  不增加更多困扰?你们给我造成的困扰已经够多了好吗?
  只不过是说,这两位一是鬼、一是妖,他们要真想纠缠,他一个普通人又哪里奈何得了?
  既然这样,不如就顺水推舟,或许日后还真有用得上他们报答的地方也说不定。
  世事难料嘛,这道理他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任何可能对自己有利的东西都不应该轻易放弃。
  「冯小姐现在呢?」
  「在这里。」
  方问夕拿出那条绳织手带,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放到邵纯孜手中。
  「谢谢你,真的太感谢了。」
  「没什么,你只要别忘记你的承诺就行。」
  邵纯孜将手带随手放进口袋,斜睨了方问夕一眼,「如果真到了需要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反悔,不然的话……我就让之前茶馆里的那个人对你重施故技。」
  虽然说,他和「那个人」实际上并没有达成合作,但这件事他知道,方问夕可不知道。
  果然,方问夕闻言顿时脸色惨白,吞了吞口水:「好、好的,我一定遵守承诺。」
  邵纯孜点点头,要说的事说完,接下来准备回家了。但在迈脚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又向方问夕重新再确认了一次:「之前那个人确实不是妖怪,你百分之百确定吗?」
  「嗯?喔,没错。」
  方问夕答道:「他绝对不是妖,我确定。」
  「那他为什么会那么厉害?」邵纯孜始终对这一点很疑惑,随随便便就一巴掌把妖怪的内丹拍出来什么的——
  「他是法力特别高强的道士或者法师之类的吗?」
  「这……我真的不知道。」
  方问夕无奈地摇摇头,脸上同时浮现出歉然和惭愧,「对不起,我的道行还是太低了,知道的东西很有限……」
  他都这样说了,邵纯孜也不可能再追问下去,便丢去一句「你可以走了,再见」,随即转身上楼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进屋之后,先把手带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到柜子上。手带目前很安静,也没听见冯静的说话声,大概还是缩在里面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邵纯孜既无心也无力安慰她,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慢慢地合上双眼。
  「会好起来,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邵纯孜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换好运动服准备去晨跑,刚打开门,却看到门前地上放着一只包装精美的盒子。弯下腰仔细一看,原来是包装甜点的精品盒。
  正纳闷这盒子是从哪儿来的,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句:「是问夕送来的。」
  邵纯孜愣了一下,才想起那是冯静的声音。他都差点忘了,这几天他这里将会多出一位特殊的房客。
  说起来,因为身上佩戴着那面照妖镜的关系,即使他不用镜子去照出冯静的影像,也可以听得见冯静讲话,倒也还满方便。
  反正对他来说,那位死鬼小姐的尊容他是一点也没兴趣多看。
  既然冯静说这盒甜品是方问夕送来的,那么——「是给你的?」
  「我……」
  冯静犹豫,「已经吃不了这些东西吧……」
  「……」要是这样的话,方问夕又送甜品来做什么?而且要送就送了,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敲门,反而像贼一样神秘兮兮地把东西放在别人门前?
  邵纯孜纳闷了半天,偶然想起,不记得是在哪里听说过,有的猫会专门捡一些东西送给主人或是它要报答的人。
  这个……该不会就是某只猫妖给他的小小报答吧?
  邵纯孜一头黑线地将甜品盒拿起来,放进了冰箱里,不论如何先收起来再说。
  但是,如果说这是猫妖特地送给他的礼物,那么之后的几天当中,又是一对昂贵的情侣手表,又有钻石首饰什么什么的……这些真的不是送给女人的东西吗?
  啧,算了,好歹他还没送一些小动物或者虫子尸体之类的奇怪玩意。
  总之就这样一连维持了几天之后,方问夕终于登门拜访,冯静也同意和他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他们俩在客厅谈话,邵纯孜不愿当观众,于是在卧室里上网,没发现什么感兴趣的内容,便干脆对着挂在墙上的靶子练起飞镖来。
  邵纯孜目前就读的是体育学院,专业网球。话虽如此,他基本上是运动全才,不论什么运动都能轻易上手,而且做得很不错。
  就拿蓝球来说,虽然他的身高只有一百八十公分,却可以轻松灌蓝。就连老师们也时常说,假如邵纯孜肯动真格的,就算在国际赛车上拿奖也不成问题。
  问题只是,邵纯孜从来没有认真过。
  对他而言,运动有很多用处,不仅仅可以发泄情绪,同时更是锻炼体能的一种上好方式——他永远都觉得自己的体能还不够好,此外还有这样那样的用处……而其中最没用的用处,就是在比赛上跟别人争夺奖牌了。
  除了主修的网球以外,他没事还自己学着练了射箭。他认为射箭很好,不单只是一项运动,更有相当现实的「实用价值」,虽然也很难说什么时候会用得上……
  只可惜房间面积太小,真拿弓箭的话施展不开,所以只能用飞镖聊以练习一下。虽说两者之间还是有不少区别,但基本上同样都能锻炼到人的准确性和稳定性。
  他轻吸了一口气,捏着飞镖的手指一松,飞镖「嗖」地飞了出去,刺入标靶,正中红心。
  与此同时,隔着一道房门之外,模糊的谈笑声不断传进他耳朵里。看样子那两个人沟通得还不错?
  那么只要冯小姐和方问夕顺利和好了,也就可以回到男朋友身边去了吧……
  「Shit……」邵纯孜揉了揉头发,脱口而出这么一个单词,自己也说不来是为什么。随即叹了口气,准备拿出下一支飞镖再继续射。
  门外的声响忽然大起来,尤其是冯静的声音,气势汹涌,劈里啪啦就是一长串,间或夹杂着几句低沉的男声。
  吵架?邵纯孜眉头一动,立即将手中的飞镖放到一边。
  情侣吵架是小,问题是那两个非人类,万一吵红了眼,一怒之下发什么妖术鬼术,那就太「好玩」了!
  邵纯孜走出房间,疾步来到客厅,就看到方间夕迎面站在客厅中央,满脸无奈。还来不及询问,就隐隐约约看到一道黑影从脚下扑过来,整个人猛地震了一震。
  方问夕也是一愣,双眼迅速睁大,一眨不眨地瞪着面前人:「小、小静……」
  「哼!」
  邵纯孜……或者应该说是冯静版的邵纯孜,兰花指一抬,指着方问夕的鼻尖,「多余的话不要说了,我就问你一句,是不是真的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都喜欢我?」
  「是啊……我当然喜欢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永远都只喜欢你一个。」方问夕干巴巴地说着,背上冷汗直流。
  不得不说,邵纯孜一个高大帅气、不折不扣的男人,却用女人的怨怼表情和尖锐语调发嗔,这情影真是让人浑身鸡皮疙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
  「谁在跟你开玩笑!」
  冯静版邵纯孜眼睛一瞪,这一瞪里混杂着女人的娇气和男人的戾气,诡异至极,「你不肯吻我是不是?你嫌弃我是不是?」
  「当然不是……」
  方问夕嘴角连连抽动,哭笑不得地说:「可是小静啊,你现在是……是个男人啊。而且我如果那样做,事后小邵知道了的话,会暴走的……」
  「说来说去你根本就是介意我的外在!」与情人闹脾气的女人,有多么能无理取闹,在此时的冯静身上充分地体现出来。
  「男人都在意外表,我早该知道的……男人,臭男人!」冯静版邵纯孜恨恨地咬着牙,突然用力一跺脚,冲向大门,门一打开就往外狂奔,没跑出两步却一头撞进了一堵肉墙。
  好结实的一堵肉墙,被「他」那么重地撞上去,连摇晃都没有摇晃一下。
  「他」捂着撞痛的鼻梁,抬头一看,对上一双黑如泼墨的眼眸,眼如止水,里面一片风平浪静,好像任凭天崩地裂也都不改颜色。
  旋即,只见那双眼睛里一道精光闪过,紧接着腰上被人拍了一下。
  邵纯孜整个身体微微一震,表情一刹那完全空白茫然,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顿时脸色大变。
  发现腰上环着一条手臂,他立即挣脱,倒退几步向对方瞪去,冰冷生硬地说:「你怎么来了?」
  「看看你。」邵云淡然回道,迈开脚步绕过他走进了门里,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了下去,全然无视在场其它人的存在。
  比如说,方问夕——他还站在原地,双臂微举着。刚才被邵云一掌从邵纯孜体内拍出来的冯静,现在正浑身发抖地缩在他怀里。
  她吓坏了,那一掌拍得她很痛,作为鬼还会觉得痛的确是比较不可思议,但她真的很痛很痛,也很惊讶疑惑,那个人到底是……
  不单她,包括方问夕也有着这样的疑惑。只是以目前的情况,他总不大方便质问人家为什么要欺负他女朋友,毕竟他连人家是不是故意的都不确定……
  也或许只是一时手快?世上的确有这样一些人,天生就是有着抗邪的灵力。
  毕竟不管他左看右看,这个人身上都并没有太奇异的地方。要说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大概就是那张与邵纯孜有着三分神似的英俊面庞,以及那双颜色黑得深沉、光芒却又炯炯闪亮的眼眸吧。
  尽管外形神似,但这两个人的气质倒是截然不同。
  如果说邵纯孜像烈火,时不时就会爆炸一下,那么这个人就像水,沉静无波,看不到丝毫涟漪。
  邵纯孜瞪着那人半晌,眼里光线闪烁不定,最后深吸了口气,端了一杯清水走过去,放到邵云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就站在沙发的斜后方注视着他,脸上掩饰着深深的警惕。
  邵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头也不回,视线根本不看着邵纯孜,就这样问道:「下个月你哥哥有一场重要赛事,你知道吗?」
  邵纯孜想了想:「嗯,之前听他提过。」
  「他说希望你能去巴黎亲眼观战。幸运的话,如果届时我有空,也会和你一起过去。」
  「……」邵纯孜没再做声,手指不自觉地攥了起来。
  说起来,这其实应该是最寻常不过的父子交谈,可是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却始终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也许其中一点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作为父亲而言,邵云的外表看上去实在年轻得过分,最多最多不过三十出头。而他的小儿子,邵纯孜已经有二十一岁了。
  当邵云以父亲的身分和他站在一起,整个就是非常的不协调。
  「还有几个月你就要毕业了,之后有什么打算?」邵云转口问。
  邵纯孜顿时迷茫:「打算?我还……」
  「做教练或者老师,怎么样?」没有等邵纯孜把话说完,邵云就又接上了一句。
  「什么?」
  以前邵云从没跟他讨论过这种问题,也没对他的未来表现出丝毫关心,今天却突然跑来,突然就丢出这种话,到底是……
  「既然你无心往比赛发展,那么教练或者老师就是最适合你的职业。」
  邵云从容不迫地说:「我已经在巴黎还好地址,给你开一家体育馆,早先就开始建设,预计半年内可以完工。这次你去廷毓那边,就不用再回来了,留在那里看着体育馆建成也好。至于毕业的事,我会帮你办妥。」
  听到这里,邵纯孜满心的迷惑已经全都转变为恼怒,咬牙切齿地攥起了拳头,质问:「你要把我也赶走吗?」就像当年把哥哥送去国外念书一样,现在终于也输到他了,是不是?
  「不要说傻话。」
  邵云再次喝了一口水,平静地说:「不管你到哪里,这里始终都是你的家。」
  「……」骗子!你这个大骗子!
  「巴黎是个不错的城市。」
  邵云接着说:「而且延毓也在,你们两个互相做伴,相信你会喜欢上那里。」
  「……」你又知道!你满口胡言,我早就不相信你!你不是……你根本不是原来那个值得我信任的人……
  「下个月你出发去巴黎之前告诉我一声,我看看有没有办法安排时间和你一起走。」
  「……」
  邵纯孜狠狠倒吸了一口气,终于回话,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我说我不喜欢,我不想去那里呢?」
  「你去过了,就会改变主意。」说完,邵云就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邵纯孜瞪着他的背影,眉头紧了紧,尾随上去,悄然地从衣领中将碧波镜拿了出来,朝邵云照去。
  突然,邵云转过头来,目光直接投在那面镜子上,再从镜面上投射到邵纯孜眼中。邵纯孜吃了一惊,连忙把镜子收了起来。
  邵云的脸色始终波澜不兴,包括刚才映照在镜子里的时候。他径自走到门口,回过头来说了一声:「纯孜,爸爸只是想为你好。」
  猛然间,邵纯孜就暴怒了,脸色铁青地吼:「真的吗?你真的有权利说这种话吗?你胡说八道还不用打草稿是吧!你……」
  邵云不等听完,便淡淡一笑走了出去,并反手关上门,把邵纯孜的怒吼声关在门后。
  邵纯孜气得无以复加,随手抓起放在电视机柜上的花瓶,往地上狠狠一摔,立时「哗哗啦啦」的碎了一地,还不够解气,连电视机也差点想抱起来摔。
  幸亏方问夕及时跑了过去,捉住邵纯孜的胳膊,安抚说:「小邵、小邵,别这么生气,冷静一下,不要气了。」
  「……」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邵纯孜是想连方问夕也抓起来捧在地上的,只不过,论力气他比这猫妖还差了那么一点,一下子没能把人抓起来,之后就突然泄了气。
  走过去坐进沙发里,肩膀耷拉着,头颅低垂着,浑身散发着一种「非请勿扰」的气息。
  室内安静了很久很久,直到冯小姐按捺不住女人的八卦天性,好奇地问:「小邵,刚才那位先生是你的爸爸?」
  「……」
  「是亲生爸爸?」
  「……」
  「他的样子看上去好年轻,要是不说的话还以为是你哥哥呢。」
  「……」
  「不过,你为什么要用那个镜子照你爸爸呢?」
  「……问够了吗?」
  邵纯孜终于抬起头,冷冷地朝冯静说话的方向扫了一眼,然后视线落在方问夕脸上,皱了皱眉,还是忍不住想问:「刚才你看到他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感觉?」
  「感觉?」方问夕有些胡涂,「没,没什么感觉。」
  「真的没有?一点异常也没有吗?」邵纯孜越发咄咄逼人,好像非要别人说出什么东西来似的。
  如果可以,方问夕倒也希望能说点什么让他满意,可问题是,实在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啊。
  「真的没有,至少我是感觉不到任何异常。」
  方问夕笃定地说,又想了想,「不过他一下子把小静从你身体里面拍出来,这点倒是满费解的。也许他是那种天生具有灵力、但自己并没有自觉的人。」
  「是吗?」邵纯孜讥诮地笑了几声,站起来走到阳台上,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电话是打给邵廷毓,也就是之前他和邵云在交谈中提起过的,他的哥哥。
  几年前邵廷毓出国念书,之后就一直留在国外,毕业后直到现在,一半时间做设计,一半时间玩赛车,战绩还相当不错。
  从小邵纯孜就觉得哥哥很厉害,而且两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当然很好,直到邵廷毓出国之后,有些东西……就好像在无形中慢慢改变了。
  电话很快接通,邵纯孜第一句就是问:「听说你想叫我下个月去看你现场比赛?」
  「是啊。」
  邵廷毓笑着说,声音一如既往的爽朗神气,「你有空的话一定要来。」
  邵纯孜沉默了一下:「……爸爸有没有跟你说过他要在巴黎给我开体育馆的事?」
  「当然有。」
  「那你觉得呢?你也赞同?」
  「为什么不?这是很好的事。我觉得这样很适合你,而且我也希望你可以留在这里跟我在一起,难道你不是这样想?」
  「我……」邵纯孜一时开不了口。
  想,他怎么可能不想?对他来说,邵廷毓已经是他唯一的亲人,只是……
  「你和那个莫小姐还在一起吗?」
  「嗯?怎么问这种傻话。」
  邵廷毓调侃地笑起来,「好端端的,我怎么可能和她分开?」
  「……」邵纯孜便又沉默了。
  莫清,是邵廷毓出国之后在巴黎认识的女生,到现在为止已经交往了很多年。
  邵纯孜曾经见过莫清几次,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总是笑容满面,个性随和好相处。
  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邵纯孜总是隐隐觉得,这个女生身上有什么东西很不对劲,从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感觉,却又始终说不清楚这感觉到底是怎么来的……
  而且不管他怎么努力,不管他怎么对自己说「这是哥哥喜欢的女生,应该要爱屋及乌」,却还是没办法对莫清产生丝毫好感,甚至下意识地希望她和邵廷毓分开……
  奈何这两个人可谓是情比金坚,邵纯孜曾有一次偶然对邵廷毓坦白了内心的想法,结果邵廷毓差点跟他翻脸。之后邵纯孜就不敢再提这种事,一直忍耐着,变成了他心头拔不出来的一根倒刺。
  「对了。」
  邵廷毓说:「我和莫清说好,如果这次比赛我拿了冠军,我们就在三个月内订婚。」
  「什么!?」
  邵纯孜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可以跟她订婚?」
  「为什么不可以?」
  邵廷毓反问,语气有点古怪起来,「我和她已经在一起很多年。」
  「……」
  邵纯孜知道邵廷毓快要起疑了,只好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我的意思是,你还这么年轻,不需要太急着……」
  「我已经二十六岁,如果明年结婚的话就是二十七岁,或许的确是年轻了点,但既然早晚都是注定和这个人在一起,早点结婚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邵廷毓轻声笑笑,「正好你要来这里,可以给我当伴郎,你就高兴一点吧。」
  「……」
  通话结束,邵纯孜仍旧没有放下手机,反而将之越捏越紧。
  邵云软硬兼施地要他去巴黎,邵廷毓即将和那个奇怪的女生订终生……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虽然说,他这十几年来的生活其实就没有一天对劲过,但这次还是太不对劲了……
  隐隐中就是觉得,这次绝对不能妥协,不能再这样下去,一定一定要做些什么……否则,也许就再也来不及了。
  忽然,方问夕从后方探出头来看他,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什么,立刻询问:「你是猫妖,道行三百年,对吗?」
  见方问夕点头,他接着说:「那么如果叫你控制一个三千年的妖怪,让他听你使唤,你能不能做到?」
  「不、不。」
  方问夕连连摇头,一脸好笑但又笑不出来的表情,「这怎么做得到?不可能有这种便宜事。」
  「完完全全没有可能吗?」邵纯孜不死心。
  「唔……」
  方问夕绞尽脑汁思索,「也或许有一个办法可以行得通。」
  「什么办法?」
  「用宝物。」
  「宝物?」
  「嗯。」
  方问夕详细解释:「世界上有很多厉害的宝物,有各种不同的作用。其中有一种宝物就是带有指令性,如果使用得当的话,就可以用来操纵比自己更强大的人……」
  听完这番话,邵纯孜想起了什么,拽着方问夕一起去到他的卧室。拉开衣柜左下方的抽屉,里头满满的一堆东西,各色各样。
  由于实在太凌乱了,方问夕完全看不出头绪:「这些是……?」
  「是我买的,说是宝物。」
  就像那面碧波镜一样,从以前开始,邵纯孜通过各种管道购买过很多这种号称带有灵性的宝物。
  由于有些作用是很难在当时就证实的,到后来他也就发现,其中大多数所谓「宝物」都只是徒有虚名,实际上毫无用处。
  碧波镜算是其中难得一样货真价实的东西。
  「你用你的眼力帮我分辨一下这些东西的真假。」他向方问夕要求。
  方问夕大概明白过来了,开始在那堆东西里认真地选起来:「嗯……这个是假的,这个也是,这个还是……」
  「你直接把真的给我挑出来就行了。」
  「……」
  几分钟后,方问夕拿出了一枚戒指,泛着淡淡的银黑色,看起来很是古旧,也没什么华丽装饰,表面围绕着一圈蛇形的凸起,中间有条细细的凹槽,样子基本是平平无奇。
  「这个有灵力,是真货。」方问夕说。
  「喔。」邵纯孜的眼睛刷地一下亮了,就好像被按下了开关的电灯泡。
  方问夕不由好奇:「我只感觉到它有灵力,但看不出它的作用,你知道它该怎么用吗?」
  「大概知道。」
  邵纯孜把那枚戒指拿过来,在手心里慢慢握紧,嘴角的笑容越拉越长,「用法,就像口哨一样用吧。」
  「……」


  第四章  我缠我缠我缠缠缠

  一大早,邵纯孜就来到海夷住的公寓门前,按铃按了很长时间,始终没人应门。
  那人这么早就出门办事了?看不出来嘛,明明那样一副世祖大老爷的德性……
  邵纯孜有点郁闷,但又不敢跑去其它地方,怕万一海夷回来了会跟他错过,于是就在门外席地坐下,静静等候。
  就这样一直到了中午,看样子海夷是不会回家来吃午饭了,邵纯孜便站起来,准备先去吃点东西再回来等。
  就在这时,门却忽然打开了,海夷就在门后,看起来正打算要出门的样子。
  邵纯孜瞪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对方,注意到这人头发上还有点湿,脸上倒是神清气爽,随风还会飘来阵阵洗发精与沐浴乳混合的香气,明显就是刚洗完澡。
  也就是说,其实之前这个人一直都在房子里,睡大头觉,只是懒得理会他的敲门而已……
  可恶!就因为这家伙发懒,让他白白等了这好几个小时?邵纯孜怒从心头起,然而再想到自己这趟过来的目的,还是咬咬牙把怒火忍了下去。
  「海先生,打搅了。」
  他客客气气地说:「我想和你谈谈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件事……」
  「我要的东西你都拿来了吗?」海夷抢过话就堵回来这么一句。
  邵纯孜嘴角抽了抽,差点就想咆哮回去——你这王八蛋!当我是白痴也不能这么耍我,你明知道就算把我卖掉也买不起你要的那些狗屁玩意好吗!?
  ……不行,他要忍耐,要忍耐,忍过一步之后就会海阔天空……
  做了几轮深呼吸,在嘴角扯出一抹干笑:「很抱歉,没有,但是我给你带了这个。」
  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部新手机,正是与那天被他摔坏的那部手机同一型号。
  海夷挑了挑眉,将手机接了过来,随即绕过邵纯孜径自往前走。恰好有一架电梯在本楼层开启,他就这样走了进去。
  又、又被无视了!?邵纯孜用力磨了磨牙,但也没时间多想,急匆匆地追上去,刚巧来得及从门缝间挤进电梯里。
  「海先生。」
  他已经做不出假笑,就板着脸严肃地说:「如果你不是急着要去哪里的话,可不可以一起去咖啡店坐一下?我请你喝杯咖啡,占用你一点时间就好。」
  海夷若有所思地盯视着他,半晌,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小朋友,如果太过纠缠不清、阴魂不散,可是会让女孩子反感的。」
  「什……」你又不是女孩子!
  邵纯孜简直不知道是该好气还是该好笑,就在这时电梯到了。
  海夷跨出去,随即转过身来,将还想紧追不舍的邵纯孜推回了电梯里,微微一笑,魅力得近乎狂妄的脸庞稍稍凑近邵纯孜眼前,如同诱哄般地低语:「小春子,看清我的口型。」
  「……?」
  「再见。」
  海夷张开双臂拉住电梯门,就在邵纯孜眼前「匡」地一下合上。
  邵纯孜整个目瞪口呆,连忙狂按按钮,但是等到他离开电梯也已经是半分钟后,那家伙呢?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握拳,又握拳,就好像是把某人的脖子捏在手掌里。
  混蛋,你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走着瞧!

  第二天,依旧是中午时分,海夷打开大门正要出去,忽地脸色一寒,迅速退回门内关上了门。
  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优雅低沉的声音飘出门外:「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从来都很简单,只不过是想和你好好谈谈而已。」邵纯孜答道,怀中那只白猫如同回应似地「喵呜」一声,他不禁笑了笑,在白猫头顶上摸了几下。
  除了这只白猫以外,整条走廊上全都是猫,什么颜色品种都有……当然都是让方问夕帮忙找来的。
  猫妖嘛,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这些普通小猫的老大一样了。
  海夷听了邵纯孜的回答,转过身背倚在门上,从口袋中拿出一支烟,点燃了轻吸一口,才接话说:「也就是说你在威胁我啰?」
  「不,请不要误会。」
  就算实际上是在做坏事,可嘴里当然也不能说「对啊,我就是在使坏啊,怎样,你咬我啊?」,所以邵纯孜只是平静而坦然地回道:「我只想请你腾出一点时间给我,不要很多,十分钟就够了。」
  「喔,你真的认为这样子就会让我没办法出门?」
  「……」这个问题,其实邵纯孜也不是没有思考过。
  实际上,这个人只是讨厌猫,并不是恐惧猫,虽然整条长廊全都是猫的情景是有点离奇,但他只要捂住口鼻,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之所以搞出这么大排场,主要还是为了表明自己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决心而已。
  「那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邵纯孜斩钉截铁地说。
  「喔?你能等多久?」
  「等到你开门让我进去为止。」
  「……」
  海夷静静地吸着烟,薄唇间飘出幽幽一团烟雾,忽然掀起嘴角笑了。
  小家伙,有点意思嘛——
  他从门上离开,转身面向着门外,终于放话:「好,我让你进来……记住,只有你一个进来。」
  邵纯孜得偿所愿,长舒一口气,稍微放松了些,但旋即又再度绷紧神经。
  到目前为止,他的目的还只算达成一半,剩下还有一半,才是最重要的……
  进门之后,他跟着海夷去到客厅,在茶几周围的沙发中坐了下去。他把手里拎着的袋子放到茶几上,从里面拿出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放在海夷面前,友好异常地笑了笑:「你先喝点咖啡吧,刚买不久,还热的。」
  海夷把那杯咖啡拿起来,不紧不慢地送到唇边,忽然侧目朝邵纯孜瞟了一眼,后者双手紧握成拳放在大腿上,从后颈到背上都绷成了一条线,这样子明显就是……
  一道微妙的光芒在海夷眼中一闪而过,他收回视线看着眼底的咖啡,眨了眨眼,然后喝了一口下去。
  那个瞬间,邵纯孜背上那根拉紧的弦就渐渐松了开来。
  海夷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将咖啡放回桌上,一手托腮,一手放在沙发扶手上,好整以暇地开了场:「有什么话,你说吧。」
  「其实还是那件事。」
  邵纯孜正色说:「我真的很有诚意,非常希望你能够答应我。」
  「可是你没办法达到雇佣我所需的条件,不是吗?」海夷扬扬眉。
  「那个……」
  邵纯孜撇了撇嘴角,「其实你这么有钱,那些东西你根本多也不多,少也不嫌少,不是吗?」
  「可是我既然这么有钱,而你又想雇佣我,当然也得拿出足够分量的诚意,不是吗?」海夷又一句反问扑了回去。
  邵纯孜实在辩不过他,只好说:「如果要诚意的话,我可以用其它方式来表达。」
  「譬如?」海夷表现得饶有兴趣的样子。
  「……」
  邵纯孜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而且根据时间来看,他应该也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于是沉默,直直地盯着对方,观察那张脸上每一秒所发生的变化。
  慢慢地,海夷的眼皮垂了下去,盖上,再没有拉开。
  邵纯孜连忙凑过去,试探地叫了他两声,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咖啡里的迷药确实起效了,邵纯孜「呼」地一声,拍拍胸口。原来干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是这么让人紧张的,还不如直接干上一架来得直接爽快。
  不管怎样,事不宜迟,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枚戒指,往海夷手指上套,小指太细,食指太粗,套中指刚刚好。
  完事之后再细细端详一番,有些出乎意料地发现,这枚单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戒指,套在这个人修长白皙指上,依稀也随之变得明耀生辉起来。
  看来不仅是佛要金装,有时候金装也要有大佛来配啊……
  邵纯孜暗暗叹了一句,正打算退回到座位里,突然听见:
  「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风灵召唤戒。」
  邵纯孜愕然抬起头,目光正对上一双直直凝视而来的眼睛。这么近距离一看,才发现那双眼眸深处居然透出一股宝石般的紫色,有种魔幻般的绚艳。
  「你——」只发出这一个字,邵纯孜就卡了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我什么?」
  海夷坏笑着地眯起眼,「你真以为一点迷药就能放倒我?」
  「……」老实说,邵纯孜也曾经想过,假如这人真有那么厉害,被那点迷药放倒肯定就是不应该的。
  所以其实刚才以为海夷被「迷倒」的时候,他除了高兴,也有一点点失望。
  而现在,他发现这个人实际上没有中招,他的感想也并不仅仅是尴尬而已。只不过——
  「既然你没有中迷药,那你为什么……」要假装昏倒?
  「不过是想看看你有什么惊天大阴谋而已。」
  海夷促狭地说,随即摇了摇头,显得很有些遗憾的样子,「可惜,这枚小戒指可实在算不上什么惊喜啊。」说完就要把戒指取下来。
  邵纯孜看到他将那枚戒指慢慢拔出,已经退到第二处指关节,不禁惊讶:「你怎么……」怎么会这样?
  根据他买这枚戒指的时候所得到的说明,只要他将戒指亲手给对方戴上,就算达成契约,之后就可以随时随地将对方召唤到他身边来,而也只有他可以把戒指取下来,解除契约。
  可是这个人却自己就把戒指取下来了?难道这戒指又是假的?但是方问夕明明说……
  「用得着这么吃惊吗?」
  海夷睨着他脸上的表情,嘲弄地笑笑,「你真的觉得区区一只召唤戒就可以控制我?」
  「……」邵纯孜无言以对。
  的确,如果这人真的强大到某种程度,区区一枚戒指大概也困不住他,可是……这已经是唯一的希望!
  邵纯孜咬了咬牙,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竭力制止海夷将戒指取下来。海夷根本不理会他,只一心把戒指往外拔。
  对抗中,邵纯孜的手指不小心从戒指上猛地一下蹭了过去。
  戒指上那蛇形的凸起划破了皮肤,血液渗出,沿着那条凹槽流了进去,连成一条弯弯曲曲的线,居然就此凝固,不再从里面滑出来。
  海夷感觉到什么,松开了手,之后那枚戒指就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推挤着,缓缓地退回了指根,套牢。
  「喔?」
  海夷眉梢一扬,「用血液来加强对戒指的约束力,的确不错,但是说到底也不过是普通人的血而已。」
  不以为然地说着,就想把戒指再次拔出来,脸色蓦地微微一变。
  拔……拔……拔……拔不动!?
  海夷瞪向邵纯孜,目光前所未有的凌厉,猛地提起他的衣领:「你做了什么?」
  邵纯孜被问得莫名其妙:「我做了什么?」你不是都看得清清楚楚吗?
  再说用血液可以加强戒指约束力什么的,之前他还不晓得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海夷质问,目光越发地锐利起来,就像是要把对方的皮肉都给看穿灼化一般。
  说实在话,这种目光让邵纯孜有点毛骨悚然了,但是不想屈服,反倒更加倔强起来,昂起下巴回道:「我是邵纯孜!」
  「哼,想说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吗?别假装了。」海夷眯起双眼,眼中隐隐透出莫可名状的危险。
  忽然动手开始剥落邵纯孜的衣服,倒要看看这人身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邵纯孜根本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扯掉了一件外衣,顿时火冒三丈:「你这变态在发什么疯!」
  怒骂咆哮,几乎把一辈子学到的所有脏话都用上了,但是对方根本充耳不闻,只一心专注于手上的事。
  邵纯孜拼了老命地挣扎,可结果却只是确切无疑地证明了一件事——他的力气,和这家伙的力气,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甚至到后来,可能是被他挣来挣去的有点烦了,这家伙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法,就在他身上随手按了几下,像是电视里的点穴,但又不太一样。
  总之他就再也动弹不得,只能像死鱼一样躺在那里,任由对方将他脱得干干净净,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
  「竟然没有……」什么异常都没有。
  海夷皱了皱眉,又将他的手捉起来,就着他手指上那个刚刚被戒指造成的伤口吸了点血,也没发现端倪。
  可是怎么会?区区普通人的血,居然能凭一枚戒指就约束他?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他的手滑到邵纯孜脖子上,一点一点慢慢掐紧,充满无声的威胁,但脸上却依旧是那冷漠中带着一些散漫的深邃神情:「你到底是什么人,老实说吧。」
  「……我已经说过了!」邵纯孜恶狠狠地瞪住他,真恨不能把这个混蛋活活咬死。
  可恶,力气还没有恢复……
  「是吗?」
  海夷勾起嘴角,笑容里泛开一丝微不可察的阴沉,「那你的血为什么会有这种力量?」
  「搞、笑!我怎么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
  「我……去你妈的!」邵纯孜真是懒得再啰嗦了,直接以一句咒骂结束了对话。
  海夷也没有再追问,松开手坐回了沙发里,陷入沉思。
  渐渐地,邵纯孜的力气开始恢复,猛地跳起来,一把搬起沙发中间的那座水晶茶几,就朝对方头顶毫不留情地砸了过去。
  海夷抬起手,看起来并不费力地挡住了这一击,目光上下打量了攻击者几圈,慢悠悠地说:「你想动手,至少先把衣服穿好再说。」
  「……滚你的!」
  邵纯孜脸红脖子粗,有一部分原因的确是羞耻,但更多的还是恼怒,「反正你摸都摸过了,谁他妈在乎你的狗眼再看几眼!」
  「啧啧,小小年纪,嘴巴就这么不干净。」海夷似真似假地叹息了声,站起来,手腕一转,手掌在茶几的桌面上抹了过去,那一整块的大水晶就此轰然碎裂。
  邵纯孜原本在用劲,突然间失去了这个着力点,他一下子收不住力道,整个人就往前栽了过去。
  海夷扬手接住他,正好把他的脖颈卡在了手肘内侧。他又是竭力挣扎,又是捶打对方的手臂,但都没有任何成效,他简直就像是被一尊永远不会动摇的石像给扣住了似的。
  只不过,石像是不会说话的,而这个人会,他说:「你说过要我做你的保镖,是吗?」
  「什……」邵纯孜愕然一怔,突然问这种话,难道是说……
  好吧,不管是怎么样,反正他现在一肚子火,想也不想地回道:「见鬼去!谁要你这个变态!」
  「你不想要了?」
  海夷深邃一笑,「那可不行。你身上有些东西我还想查清楚。」
  「……变态!」谁要给你检查?死变态给我死远一点!
  「话虽如此,我也不可能把时间全都耗在你身上。」
  海夷充耳不闻别人的抗议,继续往下说:「这样好了,就把时限定为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我查我的事,顺便陪你玩玩你那个保镖游戏。不论最后我有没有查出什么,一个月后,我们之间的关系都告结束。当然,你要把我手上的戒指取下来,否则……你要知道,召唤戒虽然可以召唤我,但并不能阻止我杀死你。」
  事实上,只要他愿意,现在就可以取走邵纯孜的性命。但如果他打算这样做,也就不会废话这么多了。
  总之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他松手放开邵纯孜,将人按回沙发里坐下去。
  看见邵纯孜还想跳起来做些什么,海夷嘲弄地说:「你最好先想清楚,是你再三来请我帮忙,现在我答应了你,对你只有好处。」
  一听,邵纯孜终于在满脑子的气愤中抽出了一丝理智,慢慢地冷静下来。
  仔细想想,那话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虽然说整个事态的发展有点……出乎意料,但总体来说,他最重要的目的是确实达到了。
  至于这人说的要在他身上查什么……反正肯定是一场误会,随便查好了,查不出任何东西来的。
  转念又想了想,关于那个时限——
  「一个月?」
  「怎么,你嫌短?」海夷听出后话,不冷不热地挑了一下眉。
  邵纯孜不想示弱,但还是迫不得已地腆下脸:「万一时间不够用呢?」
  「那你还想要多久?」眉梢挑得更高,「一辈子够不够?」
  「那倒不用。」邵纯孜连忙摇头。
  开什么玩笑?跟这个恶棍纠缠一辈子?那还不如现在就一刀捅死他来得爽快!
  「何况既然是麻烦事,当然是速战速决,越快解决越好不是吗?」海夷头头是地道分析。
  邵纯孜便再也无可辩驳了。
  速战速决当然是很好,问题只是,那些困扰了他十几年的烦心事,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就得到解决,可能吗?
  不管怎么样,这个人看样子是软硬都不吃,威逼利诱都没用,现在他还是先不多说了,往后再走一步算一步吧。
  事情就这样暂且定下来,他忽然感觉到身上凉飕飕的,低头一看,才想起自己到现在都还一丝不挂,急忙从地上捡起衣服,以最快的速度往身上套。
  最后只剩了一件外套,正要穿上,忽然被海夷一把抢了过去,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虽然召唤戒可以把我随时随地叫到你身边,但这仅限于非常事态,平常还是只要电话联系就好。」这么说着,海夷已经用邵纯孜的手机拨通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就算交换过了。
  邵纯孜接回自己的外套和手机,随即又听见一句:「你可以走了,记得把你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带走。」
  「……」心里暗暗比了一个中指。
  其实目的达成,邵纯孜本就没打算再多逗留,离开公寓之后,马上打了个电话,让方问夕过来把猫咪们带走。这么多猫,他是处理不了的。
  下了楼走在路边,思绪仍然不停旋转着,突然想到,应该试验一下戒指的功用。
  再怎么说,从来都没有用过,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效,万一真到有急用的时候才发现没用,那就糗大了。
  正好现在路上没有其它行人,于是集中精神,在脑子里默想着那个人,然后将对方的名字有声地念出来:「海夷。」
  左右看看,什么都没发生?
  蓦地感觉到背后好像传来一股凉丝丝的寒意,刚回过头,眼前就袭来一道阴影,额头被人用力拍了一下。
  「我已经说过戒指是非常事态时才用的吧?你拿来当玩具?」海夷没好气地说。
  虽然说,他在一瞬间被叫过来,其实也并不是很麻烦,但是……基于这是他第一次被别人当作式神一样召唤,他心里不爽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没在玩,只是想先试试看有没有用。」
  邵纯孜认定自己是无辜的,想了想又说:「再说比起电话,直接叫人面谈不是更方便吗?」
  「是吗?」
  海夷阴阴地一声冷笑:「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当你叫我的时候,我可能正在忙别的事?比如洗澡?」
  「呃……」这么说来倒也是喔。
  人人都有不方便的时候,假如他就那么不凑巧地在那种时候把人家召了过去,还真是……哼哼哼,好有报应不爽的感觉啊!
  海夷没有留意某人嘴角滑过的一抹阴险,心不在焉地说:「记住了,下次别再乱用戒指。」
  「什么叫乱用?」
  邵纯孜立刻又不服气了,反驳道:「再说戒指本身不就是这么用的?要是从来都不用,那还要它干什么?」
  「……」
  海夷忽然沉默了,盯着邵纯孜看了半晌,抬手往他身后一指,「你看那里。」
  当他回过头看去的刹那,海夷揪住他的胳膊,将他一把甩到了大路中央。
  一辆大卡车迎面而来,直直地冲向他,眼看就要撞上的瞬间,车及时停住了,甚王完全没有紧急刹车时应有的惯性冲刺,就那么猝然停住。
  「下次再敢乱用戒指,可就不会再这么幸运了。」留下这样一句,海夷挥挥衣袖潇洒离去。
  邵纯孜一脸呆滞地站在原处。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浑身僵硬,已经有些魂不守舍。他好像从来没有那么的接近死亡。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魂来,脸色顿时由白转青,由青再转黑,冲到路进抓起垃圾箱,朝那人身影消失的方向砸了过去:「宰了你——!」
  卡车上,司机先生依旧惊魂未定,颤抖地收回了脚,低头确认,果然,在那一瞬间他由于过度紧张,踩下的其实不是刹车,而是油门!
  可是车却停下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五章  这××的××真太××了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
  虽然说有些事的确应该越早解决也好,但问题是,邵纯孜还不能确定他找的这个帮手到底信不信得过。
  他并不打算和对方建立多么亲近的伙伴关系,只是以那家伙的个性,假如当真有事需要他帮忙,就算把他召唤去了,他愿不愿意出手帮忙,恐怕还是个问题。
  所以,在认真起来之前,最好还是先做一些准备工作……
  问题是都需要做些什么才好呢?真要命,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这么有本事的家伙,偏偏个性难搞得要死,但又非得搞定不可,真是烦死人了……
  这几天来邵纯孜一直深陷于烦恼之中。而除了他,冯小姐也在烦恼,只不过烦的事情和他不是同一桩。
  自从那天之后,方问夕就再没去过邵纯孜那里找她,甚至也不再每天送礼物到门前。一天天下来,她心里越来越不安,有一股非常糟糕的预感……
  她的视线穿过咖啡店的玻璃窗,望着对街的人潮,不期然地发现人群中有个熟悉的人影,而那人身边还陪着一个……她并不陌生的人。
  邵纯孜正喝着咖啡,忽然感觉到肩上传来异样。从颈上拉出碧波镜一照,果然看到那位鬼小姐正趴在他背上,两只爪子紧紧扣住他的肩膀。
  「冯小姐,你又跑出来做什么?」
  他有些不悦起来,「不是说好以后如非必要你就待在手带里,不能再挂在我身上吗?」
  「对、对不起。」
  冯静也才意识到她不自觉地用了力气,立时歉意,「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
  「……」喂喂,小姐你好像是鬼吧?鬼好像是不用呼吸的吧?你要透哪门子的气啊你!
  邵纯孜翻个白眼,把碧波镜塞回了衣服里,随即又听见冯静小声说:「我刚才,好像看见问夕了。」
  「喔。」邵纯孜随口应了一声,哪会在意这种事。
  「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就是那个一直暗恋他的秘书小姐。」冯静接着说。
  「喔。」
  「我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去就是了。」
  「我……我想请你陪我一起去。」
  邵纯孜一听,顿时恼了:「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请不要事事都牵扯上我!」
  音量一不小心就大了些,引得店里其它客人都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他只好拿出手机,装成在和别人讲电话的样子。
  「要麻烦你真是很对不起,我只是……」
  冯静期期艾艾地:「我只是不知道,假如我真的看到是那两个人在一起,该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那是你的男朋友!」邵纯孜啧了啧舌,越发深深地觉得,谈恋爱什么的真是最麻烦了。
  「再说你们的感情不是好得很吗?你只是看到他们两个走在一起而已,就在这边胡思乱想自寻烦恼,有什么意思?」
  「可是,我和问夕再怎么好,都已经是我生前的事……我现在、我这个样子……」
  冯静的声音里染上鼻音,「其实有的时候,就连站在问夕面前,我都觉得没有勇气……假如他真的再和别的女人……」
  话没说完,又哭了。
  邵纯孜抱住额头。天哪,为什么女人会有这么多眼泪?
  「好了好了,我带你去总可以了吧?你不要哭了,听到没有?别再哭了!」
  「嗯,好的……谢谢你,小邵,你真是个好人。」
  「……」被一个女鬼发了一张好人卡,可让人半点也荣幸不起来啊。

  离开咖啡店之后,邵纯孜就直接进了街对面的商场。
  根据推测,如果方问夕是陪女人逛街,逛的当然应该是女士专属楼层,可是邵纯孜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却始终都没见到人。
  突然接到海夷打来的电话,问他:『小春子,在哪里?』
  听说他正在商场里,海夷便说:『喔,那正好,帮我到ARMANI专柜拿几套衣服,报上我的名字就可以了,拿了之后马上送到我这里来,别在外面乱晃。』
  然后,通话结束。
  邵纯孜死死瞪着手里的电话,眼睛里简直可以喷出火来,就像要把电话烧成灰烬一般。事实上,他更想烧的是刚才与他通话的某人……
  这家伙,有没有搞错!?竟然把他当作佣人使唤?有钱了不起啊,他也有!他邵家的资产如果换成金条砸都可以把这混蛋活活砸扁!只不过,那些他并不想要而已……
  气恼归气恼,但他倒也的确有些事想和海夷谈谈,所以最终还是决定跑这一趟。
  他把事情向冯静一说,冯静还是想在商场里再找找看,于是邵纯孜独自离开,拿了东西之后就去往目的地。
  来到公寓门前,按门钤,门很快就被打开,站在门后的却是一个陌生男人。不过他对于邵纯孜的到来毫不意外,还笑嘻嘻地说着「辛苦你啦」,将他手中的东西接了过去,然后请他进屋坐坐。
  他进去一看,包括那个开门的男人在内,总共有两男一女三个陌生人,坐在客厅里,正与海夷说话。
  邵纯孜无意加入,就坐在稍远一些的餐厅那边,不经意间听到那几个人的说话内容,什么墓穴啊古尸啊之类的,似乎和考古有关,但太过专业的东西他也听不懂。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他们谈完了话,一个男人忽然指着海夷手上的戒指,笑得不怀好意:「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也不跟我们说一声,速度未免太快了吧。」
  对于这个误会,海夷的响应只是:「没什么好说的。」
  「这么说可不对啊,有机会的话也该让我们看看另外那枚戒指的主人嘛。」
  海夷不置可否,似笑非笑地朝邵纯孜那边瞥了一眼,后者冷哼一声,视若无睹。
  之后那几个人就告别离去,两个男人先走一步,女人还没离开,站在门前对海夷说:「那个戒指,其实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么回事对吧?」
  「当然不是。」海夷漫不经心地答道。
  「我想也是。」
  女人笑了,隐隐约约向海夷凑近过去,海夷却后退一步将大门打开:「慢走。」
  「今晚我想留下来,可以吗?」女人大胆直白地说。
  海夷摊手:「今晚我已经有客人了。」
  女人于是朝邵纯孜这里看了过来,露出深邃的笑容:「原来如此,那就祝你玩得开心。」就此离去,倒也洒脱。
  海夷回来之后,看见邵纯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放,线条华丽的嘴角缓缓勾起,邪气逼人,而又并不是会让人反感的那种。
  他真假参半地叹了口气,悠悠地说:「虽然你长得还不错,但很遗憾,我不对未成年人出手。」
  「你!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哪只狗眼看不出我早就不止十八岁了?」
  邵纯孜反驳完毕,才想起重点根本就不在这里,立即表示不屑一顾,「你少臭美!我是在鄙视你,花花公子。」
  他还记得海夷跟那个茶馆女老板看起来也满暧昧的,典型就是处处留情,骚包一个,哼,鄙视!
  被他这么奚落,海夷却是完全不以为意,回到客厅坐下,将邵纯孜也叫了过去,坐在对面的沙发里,看来差不多是该要开始谈正事了。
  「既然之后我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要相处,那么有些规矩最好事先讲清楚。」海夷说。
  「规矩?」
  邵纯孜一愣,旋即嗤笑了声,「毛病。」
  海夷俊眉一挑:「你有没有发现,你很喜欢说脏话?尤其是当情绪激动的时候。」
  「……那又怎样?」再怎么说,他是学体育的,身边大多是一群血气方刚的爷们,就连老师们一起劲也是出口成脏,在这样的环境中耳濡目染,要想让他文质彬彬也确实太难为他了。
  「不怎么样。」
  海夷双手抱怀,微眯着眼深长一笑,「但是以后在我面前,最好是不要再说了。」
  「说了又怎样?」邵纯孜不以为然。
  说来也奇怪,之前因为有事相求,他都会对这个人尽量端着客气态度,然而自从上回之后……他对这人好像就再也客气不起来了,甚至很有点跟对方故意作对的嫌疑。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有时候实在是这家伙讲话太气人……
  「我的耳膜很脆弱,脏话听太多,我会头疼。」海夷揉揉太阳穴,煞有介事。
  「噗!」
  邵纯孜瞬间喷笑,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装吧装吧,你就尽情装吧,很屌喔。」
  「……」
  海夷盯着他沉默半晌,慢条斯理地重新开口:「那就这样,以后只要你问候别人家长辈,或是问候人身上的私密器官,就得受罚。」
  「受罚?」
  邵纯孜脸色顿然一黑,「你还真是莫名其妙!嘴巴是我的,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关你屁事!」
  「你这种脾气,掌嘴之类的估计你也不怕。」海夷自顾自地说着,凑过去扣起邵纯孜的下巴。
  邵纯孜一不经意就想起上次在这里被他剥衣服的事件,立刻浑身警惕:「你干什么?离我远点!」
  「喔?瞳孔缩起来了,看来你怕这个……」
  海夷低沉地笑起来:「不过如果用这种方式惩罚你,似乎也太便宜你了。」
  「……便宜你个猪头!」
  「喔,对了。」海夷有了主意,用手指在邵纯孜额头上飞快地划了几下。
  邵纯孜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但他知道肯定有东西不对劲了,捂住额头气冲冲地问:「你干了什么?」
  「你身上不是带了镜子?」海夷把答案留给他自己。
  他拿出碧波镜来一照,只见额头上赫然写着「我错了」三个大字。因为并不是用笔写上去的,而是某种戏法之类的玩意,不管他怎么用力擦,字迹也没有丝毫变淡。
  霎时间,整张脸都绿了,一脚将面前那张新买的茶几整个踢翻:「你!给我把字弄掉!」
  海夷坐在座位里稳稳不动,泰然自若:「两个小时之后,字会自动消失。」
  「我……干!我要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弄掉!」
  「每多说一个禁用字眼,时间自动延长一小时。」海夷不疾不徐地回了这样一句。
  「你——」邵纯孜气得快要七窍生烟,一堆脏话在喉咙里上窜下跳,但结果还是硬生生忍了回去。
  不是不明白,以实力来说,这个人确实强过他太多。既然打不过,口舌之争做得再多,倒霉的也终究只是他自己……
  算了算了,不就是不说脏话吗?没关系,不说就不说,只要这个人别惹他发火,这本来也就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终于用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冷静下来,缓缓地吸了一口长气,说:「好,我收回刚才说过的话,你现在就把我额头上的东西弄掉,总可以吧?」
  「延长的一小时可以取消,但之前那两小时不能。」海夷摆摆手指。
  「为什么?」
  「不给你一点教训,你又怎么记得住?」
  「你……」
  邵纯孜咬牙切齿,还是忍不住迸出一句:「混蛋!」
  「这两个字不算在禁用字范畴内,你可以随便说没关系。」海夷无谓地说。
  「……」这家伙就是可以随时随地随心所欲的把别人给无视掉,是不是?
  邵纯孜肚子里简直快烧着了,「我去你……X的!」实在憋得难受,临到关头换了一个字代替。
  「X?」海夷挑眉。
  「对,XXX,叉子的叉,大红叉的叉,怎样,不能说吗?」邵纯孜额冒青筋地回道。
  「喔。」
  海夷嘴角一掀,不予置评,转了个话题,「另外,你似乎有点暴力倾向,发起脾气来就会随手破坏东西。对我本人你当然是没办法,但是被你破坏的东西,我会给你记在帐上,日后一起清算总账。」
  「……」
  邵纯孜嘴角抽动,「你不是很有钱嘛,干嘛还这么斤斤计较?」
  「我有钱,跟你暴力破坏我的东西,这是两码事。」
  「你——」钱鬼!
  「那么规矩大概就这些,以后如果有什么就再补。现在我们来谈谈正事。」
  海夷翘起腿,一手放在膝上,另一只手轻撑着下巴,看起来倒也难得地有了那么些正经庄重的模样。
  邵纯孜见了,也不由自主地稍稍坐直身体,撇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专心听对方要说什么。
  「你说你需要我帮忙的,是只有我才能解决的麻烦,那么具体又是些什么情况?」海夷问。
  偏偏问了一个邵纯孜目前最无法回答的问题,他拧起眉,视线放低落在了对方腿上,含糊地回答说:「就是很麻烦的情况。」
  海夷「喔?」了一声,紫色的眼眸里闪过一道精光:「你既然想要我帮忙,是不是应该对我坦诚一点?」
  「反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邵纯孜敷衍过去,已经打定主意闭口不谈,至少要谈也不是现在。
  海夷也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习惯,如果两句三句问不出来,那么自己去查就是了。本来他会关心的事就很少,就算曾经在意过,或许慢慢也就不再在意。
  所以他才会定下那一个月的时限,假定他的兴趣可以维持这么些天,可能也就差不多了。
  见他不再追问,邵纯孜松了口气,开始说起自己在意的东西:「上次你一巴掌把猫妖的内丹拍出来,你是用了什么手段?」
  「那不叫手段。那是实力。」
  「……」虽然可能是有点不要脸,不过这大概也算不上是大言不惭吧?
  邵纯孜的拳头微微攥紧,「那,我要怎么样也可以拥有那样的实力?」
  「你?」
  海夷挑着眉,视线如同激光般地从邵纯孜头顶往下扫描了一遍,最后结论:「简单,去死。」
  「你……你说什么!?」邵纯孜差点跳起来。
  「下辈子投胎换个品种,别做人。」海夷不慌不忙地把话说清楚。
  「……」换、换个品种?
  邵纯孜不是笨蛋,很快也就大概明白了这番话的意思。
  就某种方面而言,好像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但是……这家伙的态度什么时候可以稍微象话一点吗!?气死人不用偿命的是不是?
  深呼吸,深呼吸……忍!
  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不气不气不气……
  总算渐渐平静下来,就在这时听见一声:「小春子。」
  「我——」不叫什么小春子!
  可惜抗议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对方抢先一步说:「改天带我去见见你的父母。」
  「什……」
  邵纯孜倏地站起来,脸上表情如临大敌,「你想干什么!?」
  「你的体质这么特殊,既然从你身上找不出问题,那就从生下你的人身上入手。」海夷想当然地说。
  「……我的体质正常得很!」
  邵纯孜深吸一口气,不自觉地咬了咬唇,「而且……我妈已经去世了。」
  「喔。」海夷淡然点头,「那就让我见见你的父亲。」
  「……」邵纯孜再次咬紧了牙关。
  也许,到最后的确是应该这样做,但……不是现在。
  他没表态,海夷也没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从沙发里站起身:「小春子——」
  「我不叫小春子!」邵纯孜总算说了出来。
  「有什么关系?」
  海夷唇角似挑非挑,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又有种无形般的不可一世,「这样叫起来比较顺口。名字只是个代号,你只要知道我是在叫你就可以了。」
  「你……这么喜欢叫人小什么子,你是宫廷剧看多了吗?你是大内总管啊你?」
  邵纯孜气得有点神经短路,冲口就反驳道:「名字只是代号?那我以后都叫你海总管、海公公,怎么样?」
  海夷耸了耸肩,一副「随你啰」的表情,丢下一句:「小春子,你可以走了。」然后就转身往房间走去。
  刚到门口,身后便传来石破天惊的一声:
  「你个死太监!」

  结果,专程跑去海夷那里一趟,除了跑腿送东西,外加吃了一肚子气之外,什么意义都没有。
  邵纯孜败兴而归,回到家洗完澡,就躺到床上静静思考。
  以那家伙的个性,简直就是把别人牵着走。照这样下去,如果一个月内事情没得到解决,之后他大概就会潇洒抽身,也就没办法再借用他的力量了。
  也就是说,这一个月内必须想办法多做点什么,比如——从他那里学点本事?
  他那么厉害,虽然他自称那是实力,还说要到下辈子换个品种投胎才可能有那样的实力,但是……凡事不试试的话又怎么知道结果呢?
  就这样东想西想着,不知不觉,邵纯孜就慢慢睡着了。到大半夜,忽然觉得身上沉甸甸的,有点透不过气来,还听见一阵阵若有似无的哭声。
  拿起碧波镜一看,果不其然,是某位鬼小姐趴在他胸前。
  要不是她正在哭哭啼啼,邵纯孜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将她一脚踢下去。
  这算是什么破情况?鬼压床吗!?
  「冯——小——姐——,你在干什么?」
  冯静突然听见这隐含怒气的话语,吓了一跳,怯怯地抬起头,泪眼婆娑:「我、我在哭……」
  「……我知道你在哭,但你为什么趴在我身上哭?」房间这么大,随便挑一个角落去哭不就可以了吗?
  「因为……」
  冯静有点不好意思地扯扯嘴角,「因为小邵的胸膛看起来感觉很安心……」
  「……」下次睡觉他一定要穿睡衣!「如果哭够了,请给我下去。」
  冯静听完连忙从他身上爬了下去,趴在地上,但其实还没哭够。
  呜呜咽咽的哭声,听得邵纯孜头大如斗,额头鼓出几条青筋,但还是尽量放轻了语气询问:「你到底哭什么?」
  「我没有找到问夕……」
  冯静说:「我找了他一下午,之前还去了他家,但他却一直都没回家。」
  「那又怎样?」
  「我还去了林茵家……林茵就是那个秘书小姐,她也没有回家……」
  「喔。」
  邵纯孜明白了,「你是怀疑他们两个可能正在一起?」
  「我……」
  冯静捂住脸,哭得越发伤心,「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
  「说来说去,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邵纯孜有点不耐烦起来。真是搞不懂,谈恋爱就好好谈就是了,何必这样猜来猜去,连他都替她累了。
  「你们在一起这么久,感情也很好,难道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我……可是我真的很怕……我已经变成这样子,如果再失去他……」冯静几乎说不出话来,哀哀恸哭,伤心欲绝。
  就算看不见眼泪,单单听见那哭声,邵纯孜就觉得浑身寒毛都快竖起来了。按住额角呻吟一声,无可奈何地说:「好了,别哭了!明天我打电话把方问夕约出来,让你们好好谈谈,把事情说清楚,这样总行了吧?别哭了好吗?」
  「嗯,好……」
  冯静勉强收住眼泪,挤出感激的笑容,虽然此时的邵纯孜看不到,「对不起,小邵,谢谢你……」
  「不、用、谢。现在你可以让我安静睡觉了吗?」
  「喔,是的,真的很对不起,你睡吧,晚安。」
  「……」邵纯孜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拉高被子把整张脸蒙住。
  可恶啊——他早该明白的,只要被麻烦缠上了一次,就会有更多麻烦接踵而至,像漩祸一样把人越卷越深……
  下次他再也不手贱从别人那里胡乱拿东西了!


  第六章  谈恋爱少一个人多一个人都不行

  第二天上午,邵纯孜给方问夕打了电话,让他过来一趟。之后邵纯孜本想出门,但冯静却央求他留在家里,好像他的在场可以让她比较安心似的。
  虽然不喜欢充当这种角色,但邵纯孜也的确有点担心,假如这一鬼一妖沟通得不好,大打出手什么的,等他从外面回来会发现屋子里已经面目全非……
  不久后,方问夕如约到来。客厅中,他与冯静面对面地坐着,即将展开他们的沟通之旅。邵纯孜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游戏。
  冯静首先开场:「问夕,好几天没见了,最近好吗?」
  「嗯,还好,你怎么样?」方问夕牵动嘴角,笑得却明显有点勉强。
  「我不好。」
  冯静直截了当地说,「我很挂念你,难道你不挂念我吗?」
  「我有点事……」方问夕答得很快,但目光却闪烁不定。
  让人的心情也不由得跟着摇摆不定……
  冯静的眼眶迅速湿了,破裂的嘴角鲜血流淌的速度似乎也快起来——邵纯孜一直很奇怪她怎么好像永远有着流不完的血。
  「喔,你最近很忙吗?」她故作平静地询问:「在忙什么?」
  「也没什么……」多么明显的敷衍。
  「昨天下午到晚上,你和谁在一起?」终于,冯静切入重点。
  方问夕的神情滞了一滞,蓦然低下头,一个字一个字重若千斤地说:「小静,对不起。」
  「对不起!?」
  冯静声调骤然尖锐,早已不再美丽的脸一瞬间越发狰拧可怖,「你果然是和林茵在一起,是不是!?」
  「……」要开战了。
  邵纯孜当机立断地起身去了阳台,他可不想被再一次卷入这种没营养的战争。
  但是认真说起来,其实他也有点意外,明明之前方问夕对冯静表现得那么珍惜爱护,可是刚才方问夕却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当中,包含着什么样的意味?还真是让人很有不祥的预感啊……
  邵纯孜搓了搓头发,放下双手搁在栏杆上,尽管已经躲到这里,但还是能清楚听见屋里的声音。
  「才几天,这才过了几天,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你忘记你对我说过什么了吗?难道你全都是骗我的?」这是冯静愤怒的质问。
  「不是,我没有。」
  这是方问夕歉疚而又无力的解释,「我从来没想过要骗你啊,但是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
  「你自己的事你怎么会不知道?到现在你还想骗我?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你……你太过分了!太让我失望了!你这个骗子,懦夫!」
  「对不起,小静,我真的很抱歉,我知道这样不应该,可我却……真的不明白是为什么,我就是没有办法……」
  「你没有办法什么?」
  「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你!难道你真的和她……你真的爱上她了?」
  「……」
  很久很久以后,方问夕才回答了:「对不起。」
  「你……方、问、夕!你竟然这样对我!你好可恨……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也不原谅你!」
  最后一声叫喊简直撕心裂肺,邵纯孜忍不住转过身,剎那间,只见一个模糊的黑影迎面而来,把他撞得往后一仰,整个人就从栏杆边翻了出去。
  这里是八楼。
  万幸的是,方问夕总算还是个妖,速度够快,及时地冲了过来,一把抓住邵纯孜的手腕,暂且把他吊在了半空。
  接下来本是应该尽快把他拉上来,然而刚才那一下闯进了他身体里的冯静却竭力挣扎,极不配合,导致方问夕根本无从着力,甚至好几次险些手滑。
  「放开我!」
  冯静怒吼,用邵纯孜那双犹如深夜般的黑眸恶狠狠地瞪着方问夕,那样子看上去比起冯静原本的死鬼模样居然还要更可怖一些。
  只是她的大喊大叫,明显还是有些女人耍性子的嗔气。
  「我不要你管,不要你救!我的死活跟你无关,你放手!」
  方问夕哪可能真的放手,流着冷汗苦笑:「小静,别闹了好不好?你已经死了啊……」
  「……那我已经不会再死,你还假惺惺来救我干什么!?」
  「可是你这样做,会害死小邵的……」
  「你——」
  冯静猛地瞪圆了双眼,口不择言地说出一句:「现在对你来说,连其它任何人都比我重要是吗?」
  「小静!」
  方问夕脸色一厉,终于也有些愠了,「你不要这样可以吗?这简直是无理取闹,你快离开小邵的身体,先回来,我们再好好谈……」
  「不必谈了!我再也不要见你,再——也——不——要——!」
  冯静已经被怒火烧光了理智,什么也不管不顾地疯狂挣扎。突然,她身体一僵,脸部好像抽筋似的阵阵扭曲起来。
  是邵纯孜,虽然被这个女鬼上了身,但目前他还是有感觉也有意识的。
  而他目前最深刻的想法,就是把这一鬼一妖都从楼上扔下去,砸成肉泥……
  开什么国际玩笑?他可不要夹在这两个白痴中间,平白无故地就被他们害死!
  他用力磨了磨牙,拼尽全力夺回嘴巴的控制权,大喊出声:「海夷!」
  ……
  海夷出现时,嘴里叼着一支烟,黑色衬衫衣襟大开,半湿的头发微微凌乱,从头到脚隐约散发着一种懒洋洋的性感——其实简单来说,明显就是他刚起床洗完澡。
  刚一到达,他首先就皱起眉咳嗽了声,再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二话不说,便是一巴掌挥了出去。
  某人最讨厌的猫妖被「嗖」地一声打飞,摔进了屋子里。
  与此同时,方问夕的手也松了开来,邵纯孜就此直直坠落下去。
  海夷手一甩,挥出去几根细长的玩意,看上去可能比毛线还细,却比钢丝还要结实,缠住了邵纯孜的手脚,将他拉回到阳台内。
  「早跟你说过不要乱用戒指。」说着,海夷在他额头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冯静就被从他身体里拍出去,飞回屋里,沿着地板一直滑到方问夕脚下。
  方问夕赶忙去扶她,结果当然是又挨了痛骂。
  海夷斜睨了那边一眼,露出半笑不笑的表情:「这又是在搞什么乌龙?」
  邵纯孜没有答话,顺手抓起放在阳台地上的旧球拍,大步跨进屋里,扬手就是一拍子打了过去。
  方问夕本能地抬手想挡,被邵纯孜大喝一声:「你敢挡!?」
  其实挡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当听到邵纯孜发话的瞬间,方问夕就不自觉地将手又放了下去,然后脸上就挨了重重一下。
  立即有血丝从嘴角溢了出来,痛得他龇牙咧嘴,却没有心力也没有立场发脾气。
  「我去你妈的!你个混蛋!垃圾!」
  邵纯孜怒气冲天,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当初你死乞白赖求我帮忙,这就是你给我的报答?你他妈的不是爱冯静爱得要死嘛,啊?才几天你就变心,还装孙子,搞得这么要死要活,这算什么狗屁玩意?」
  话到这里,脑子里不期然地闪过什么,立即转头看向海夷,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
  海夷一手掩着口鼻,双眼微眯着深邃地笑:「不是对我说的,没关系。」
  邵纯孜松了口气,看回方问夕继续开骂:「王八蛋!你这人渣!无耻的臭妖怪,妖怪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海夷眉梢微微一动,眼神越发地深邃起来。
  听上去,这小子接触过的妖怪似乎并不只这一个?而且很显然,他对妖怪的印象一向很不好……
  「还有你,冯小姐!」
  邵纯孜的矛头转向冯静,虽然肉眼看不到她,反正就凭直觉瞅准了一个方向。
  「解决问题没有其它办法了是不是?你除了哭就是闹,要嘛就是找死,这样有意思吗?还有,小姐你已经死透了!就算想再死一次也别拉我做陪!可恶……」
  懊恼地在脸上用力抹了几把,下达逐客令,「你们走,立刻滚出我的房子!」
  「对不起,邵……」这一次冯静和方问夕异口同声,仿佛情人间的默契又回来了。
  可惜现在的邵纯孜正在气头上,不管听到什么话都只会让他更来火:「闭嘴,什么都别说了!滚,都滚!」
  那对怨偶无计可施,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去。
  邵纯孜站在原地,慢慢冷静下来,转过头发现海夷坐在沙发里,一副悠哉悠哉看戏的样子。
  不过邵纯孜刚刚大发了一通雷霆,现在也没什么脾气了,就随口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既然来都来了,至少让我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海夷说。
  「还能是怎么回事?」
  邵纯孜悻悻然地哼了一声,「两个大白痴发神经,去他们……叉的!」
  「具体情况呢?先前他们两个不是还情深意笃得很?」记得那天在茶馆里,当他对猫妖出手不客气的时候,女鬼明明一副关切得不得了的样子。
  「谁知道?」
  邵纯孜翻白眼,「我才莫名其妙呢,不知道那只贱猫怎么突然就跟别的女人搞上了。」
  「这么快?」
  海夷扬扬眉毛,有些讥诮地低笑:「不过以冯小姐目前的尊容,这似乎也不能怪谁。」
  「……」话这么说也不全错,但是——
  「那他之前还说得那么好听,早也不给点提示,还装做什么事情都没有,等事到临头才一下子闹得个天翻地覆,这又算怎样?」
  「你是说,他是突然之间,毫无预兆就变了心?」海夷眼中泛起隐隐深邃。
  「就是啊。」
  邵纯孜点头,其实也有点纳闷,「几天之前还好好的,突然就再也不来了。刚刚一问,他也不否认,只会说对不起,还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他只是控制不了自己——有的没的。哼,满口屁……叉话。」
  听完,海夷沉默了一会儿,带着若有所思的神色,忽然说:「小春子,你这里有没有口罩?」
  「有。」
  邵纯孜答完了话,才后知后觉地狐疑,「你要口罩干什么?」
  「你去拿来就是。」
  「……」
  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邵纯孜没再过分追究,拿了东西过来交给他,然后又被他要求说:「给猫妖打电话,让他立刻过来……我有点事情想问问。」

  方问夕是和冯静一起回来的。不管之前他们闹得多么凶,终究还是数年的恋人,在一起厮守了上千个日夜,并不是说了断就能彻底了断的。
  海夷坐在沙发中,让他们坐对面,单刀直入地说:「方先生,你和那位第三者小姐之间是从几天前才刚刚开始,对吗?」
  方问夕正襟危坐,双手放在大腿上,老实巴交地点点头,多余的字一个也不敢说。
  他的内丹曾经被海夷一掌拍出来,发自心底对这个男人就有一种深层的畏惧。而此时此刻,这人为了与他认真长谈,居然还特地戴上了一副口罩,让他真不知道是该无奈呢、是该好笑呢、还是该惭愧得无地自容呢……
  「最开始那一天,你和她都做了些什么?」海夷接着问。
  「她就是叫我帮她指导一些工作上的事,没做什么……」
  方问夕挠挠头,没敢隐瞒,「就是聊聊天,吃点东西。」
  「那么之后这几天里又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在一起,像其它情侣一样……」
  「哼!」冯静听到这种话怎能不来气?情侣!竟然已经自称情侣……
  「说具体一点。」
  海夷自然不关心女鬼的想法,只询问他想了解的情况,「她曾经对你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有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特、特别的?」方问夕开始结巴。
  在这个男人面前,他本身就很有压力,好像有一股无形无色的气场,如同一张大网勒得他透不过气来。
  再被这样追问,更是令他冷汗涔涔,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真的、真的没什么……」他下意识地将手伸进皮包,从里面拿出一罐小玻璃瓶装的西瓜汁饮料,拧开盖子喝了几大口,喉咙顿时清爽多了,似乎压力也随之消减了些。
  海夷眯起眼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俊眉一挑:「把那个拿过来。」
  方问夕愣了一下,乖乖地将东西交了出去。
  海夷拿到眼底看了看,侧过头向邵纯孜要求:「手借我用。」
  「什么?」
  邵纯孜莫名其妙,「凭什么借我的?你自己又不是没有手。」
  海夷不再啰嗦,直接扣住邵纯孜的手腕拖过去,指甲在他手上一划,然后用饮料的瓶口接住从伤口中滴落的血滴。
  血是红色,饮料也是,须臾间就融合到一起,看不出丝毫端倪。
  「你到底玩什么花样?」邵纯孜气呼呼地瞪着海夷,虽然那个小伤口也并没有多痛,可是这种行为本身也太不可理喻了。
  海夷并不解释,转手把饮料交还给方问夕,让他立刻就喝。
  方问夕满头雾水,却也无从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喝了几口,然后向海夷投去请求答案的眼神。
  结果,海夷却不答反问:「感觉怎么样?」
  「感觉?」
  方问夕一怔,「没有怎么样啊。」觉得口里甜甜的算吗?呃、不,这只是废话吧……
  海夷将邵纯孜拉了过来,揽住他的肩膀,继续向方问夕发问:「那么对这个人呢,看着他,感觉又怎么样?」
  「……」
  方问夕整个不明就里,讷讷回答:「也、也没有怎么样啊。」
  「是吗?」
  海夷笑得有点意味深长,忽然把邵纯孜往他面前一推,语气奇异地温柔起来,「不觉得他的嘴唇很美妙,很想吻他吗?」
  「……你发什么疯?」
  邵纯孜从错愕中回过神来,简直当场抓狂,「放开我!放、开!」
  「这、这怎么可能……」方问夕同样也是一脸莫名,然而,目光却好像被磁石紧紧吸在了邵纯孜唇上,一丝一毫也移不开,甚至还莫名地闪烁着……
  看着他这种眼神,邵纯孜瞬间起了鸡皮疙瘩,脸色铁青:「看什么看!再看我捅瞎你的猫眼!」
  方问夕惊了惊,连忙收回视线。但海夷却说:「再多看看,仔细看,不觉得这个人浑身都很美妙,让你很想好好爱护吗?」
  这样说着,海夷的手摸上邵纯孜的脖子,修长的手指沿着颈边曲线悠然滑下。
  方问夕呆呆相望,咽了一口口水。
  邵纯孜几欲杀人:「你这——」
  刚发出两个字,海夷蓦地覆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他的脸色立即一变再变,一度雷云满面,后来渐渐有所平静,但直到最后,他的头顶上空也没有晴朗起来。
  他阴沉沉地瞪着方问夕,牙关紧咬了半晌,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干涩生硬的话语:「方问夕,如果我叫你抛弃其它人,不管是冯小姐还是那个第三者,跟我在一起,你答不答应?」
  「小邵?」冯静惊愕万分。
  方间夕也吓了一跳:「小邵,你怎么……」
  「少废话!」
  邵纯孜一拍茶几,狠狠道:「说,你答不答应?」
  「我……答应。」
  虽然方问夕还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但是看起来却也并不是十分不情愿,「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
  「真的?这样做你会开心吗?」
  「开心,当然开心……」
  「……」
  邵纯孜不再说话了,回头看向海夷,后者脸上不出所料的神情,撩唇一笑:「看来的确是没错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叫他说那些恶心巴拉的话,究竟想证明什么?
  「这个东西——」
  海夷指着那瓶饮料,问方问夕:「是那位第三者小姐给你的吧?」
  「唔,是的。」
  「你开始爱上她,或者说你变得无法拒绝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呃?」
  方问夕愕然一怔,「好像……的确是……」
  「你是说这饮料有问题?」邵纯孜插话。
  「看来已经没有疑义。」海夷耸耸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玩意是什么?」
  「我知道有这么一个家伙,在人间四处行走,向人们出售各种各样的奇特玩意。」
  海夷单手托腮,唇边浮现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微妙弧度,「其中就有一种爱情饮品,只要人把自己的血放一滴到饮料里,给另外一个人喝下去,这个人就会爱他爱得无法自拔。而且这东西喝了之后会上瘾,每天都想喝,就像毒品。」
  「还有这种事……」果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用一瓶饮料就能换来爱情,哈,结果爱情不也就是这么廉价的东西?
  邵纯孜不以为然地吊起眼角,倏地想到什么,「那这家伙刚刚喝了我的……」
  「这个通常都会有时效性。」
  海夷不须听完就猜到他的心事,转向方问夕问道:「那位小姐平均几天给你喝一瓶?」
  「有时候是每天,也有隔过一天……」方问夕满脸木讷,还没能从连番的变故打击中恢复过来。
  「那么,时效最长也不会超过四十八小时。」海夷瞟了邵纯孜一眼。
  邵纯孜这才松了口气,幸好是这样,不然的话,他大概真的要请海夷把那只贱猫的内丹弄出来捏碎了。
  尽管明白这也不是方问夕的错,可是只要想到一个妖怪「爱他爱得无法自拔」,他就无法抑制内心深处的暴力冲动……
  「真的是这样吗?就是这么一回事?」
  方问夕问着,有些失魂落魄,「是她算计了我?她骗了我?」
  就算已经明白事实真相,但因为爱情的药效还没过去,目前他还是在乎着那个女人,还是会为她伤心难过。
  「这种事,你当面去与她对质就可以了。」海夷言尽于此,反正他的目的就只是查出真相而已,后续如何他不关心。
  虽然说起来,这种真相对他本人并没有什么用处,不过,如果不是偶尔闲着无聊找点事做的话,也有可能会错过很多有趣的事。
  「我去!」
  冯静突然发话,坚定地说:「我去和她谈。」
  「小静,你……」
  方问夕看着她,眼里深深歉疚自责,「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你不需要……」
  「没关系。」
  既然事实真相已明,冯静也不会再无理取闹,冷静温和地笑了笑,「既然这不是你的错,我不会怪你。但是林茵那边……我必须要跟她当面谈谈。她竟然敢这么骗你,太过分了!」
  方问夕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方面,他爱着冯静,另一方面,他也仍然对第三者尚未「忘情」……
  邵纯孜忽然感觉到肩膀被戳了两下,旋即听见海夷说:「你带冯小姐去就是了。」
  立即转头不满地瞪去:「为什么又是我?」
  「以猫妖当前的情况,如果他去,只会让事态更麻烦。」
  「……那你为什么不去?」
  「这些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海夷摊开双手,「当初把死鬼捡回家的人又不是我。」
  「……」邵纯孜扶住额角,气恼归气恼,但最终也只能是苦笑几声,认了。
  真要说的话,这些事跟他本来也没有关系啊!问题只是,冯静如今是鬼,让她自己跑去的话,人家根本看不见她,又要怎么沟通交流?
  邵纯孜缓缓吸着气,忽地站起来走到阳台上,一声低吼:「我叉!」扬臂将手中的旧球拍砸了下去,在栏杆上断成两截。
  助人为快乐之本什么的,全都是骗人的……


  第七章  不会发威的主人不是好主人

  在去找那位第三者小姐之前,邵纯孜已经让方问夕给对方打了电话,让她就在家里等着。然后大剌剌地上了门,门铃一按,很快就有人为他们开了门。
  站在门后的,是一位小家碧玉的美女,脸上化了淡妆,衣着讲究,明显是为了与方问夕的见面而精心打扮过。
  然而眼前出现的却不是她所等待的那个人,她立即露出疑惑与失望相交织的表情:「请问你是?」
  「我是方问夕的朋友。」
  邵纯孜说:「他暂时来不了这里,我代表他过来,有点事情想跟你谈谈。」
  「喔……」
  林茵犹豫了一阵,但看邵纯孜的面相还满讨喜,眼神也明亮坦荡,应该不会是坏人,于是她让开了门,「好的,请进。」
  进屋之后,两人在沙发上面对面坐下。林茵忽然想到什么,站起来要去给邵纯孜倒水,邵纯孜马上把她叫住,开门见山地说:「林小姐,这几天你给方问夕喝了一些特殊的饮料,是这样吧?」
  「你……」
  林茵脸一僵,旋即把嘴角牵了起来,「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装傻。」冯静讥诮地冷哼。
  邵纯孜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白了一眼:「还不到你插嘴的时候。」反正现在不管她说什么,人家也听不见。
  果然,林茵疑惑地瞪大眼睛:「先生,你在和谁说话?」
  邵纯孜原本也就没打算拐弯抹角,直言道:「方问夕之前有个女朋友,和她感情很好,你是知道的吧?」
  「嗯……」
  林茵点头,视线缓缓垂到地下,「听说出了事故,很可怜。」
  「假惺惺!」冯静又插嘴。
  邵纯孜不耐烦地低斥:「不是叫你先安静吗?」
  「……先生?」林茵满面错愕。
  邵纯孜想了想,干脆说白了:「事实上,方问夕的这位女朋友——冯小姐,她现在也在这里。」
  「什……什么?」
  林茵惊讶得目瞪口呆,突然沉下脸,有些不悦起来,「先生请不要开玩笑,做这些装神弄鬼的事。」
  冯静冷哼:「连那种妖惑的药水都敢拿给别人喝了,还有资格说什么装神弄鬼?」
  「……冯小姐,我让你自己跟她谈可以吧?」
  邵纯孜吐了口气,从颈上取下碧波镜向林茵递去,「这面镜子可以照出一般人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你拿着镜子往里看,会看到冯小姐,也可以听见她,然后……你们就自己慢慢谈吧。」
  林茵狐疑地瞪着他半晌,终于接过镜子,垂眼往镜子里看去,瞬间脸色大变,跳起来就跑了开去:「不要过来!不!」
  猝不及防地,邵纯孜也给她吓一跳。料想她大概是被冯静如今的死鬼模样给吓到了,便试着安抚道:「林小姐,你冷静一下,我们这次过来只是为了和你谈谈,并没有打算要对你做什么。」
  顿了顿,对空叫道,「冯小姐,你没有在吓她吧!」
  由于没有镜子,他看不到冯静在做什么,或者假如她说了什么话,他也听不见。
  而就在短短几秒后,林茵已经冲上阳台,双手在半空中胡乱挥舞,像是要把什么坏东西给挥开,美丽的脸上全是恐惧厌恶的泪痕:「不要过来!滚开,不要过来!」一边叫喊着一边往栏杆上攀爬。
  邵纯孜悚然一惊:「小心!」
  ……迟了一步。
  一声长长的尖叫之后,阳台上的人影就此消失。
  这里是十八楼。

  「这又是什么情况?」海夷环顾着自家客厅,脸上表情半阴不阳,似笑非笑。
  茶几前方,邵纯孜坐在那里,对面是两个女鬼盘踞着。
  之所以说是「盘踞」而不是「坐」,因为她们其中一个腰部以下都没有了,谈不上「坐」;另外一个则是浑身骨头都碎了,想坐也坐不起来。
  阳台上还蹲着一只猫妖,在屋主人主动戴上口罩之前,它不敢轻易入内。
  所以,现在这算怎样?人鬼妖茶话大会吗?
  「你不是带人去谈话嘛,怎么谈了个鬼回来?」海夷斜睨着邵纯孜,一语双关的奚落。
  「我又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邵纯孜郁闷地抓抓头,用力一咋舌,「可恶,难道是我想这样吗?真是活见鬼!」
  说起来其实他也很火大呀!被一个女鬼缠上已经够麻烦了,现在竟然又多一个!真他叉的造孽……
  总之这两个死鬼的事情,他是半点也不想再管了。只不过——
  「我的镜子。」
  他伸手拨了拨摊在茶几上的镜子碎片,目带希冀地朝海夷看去,「你可以帮我修好吗?」
  「不可以。」
  海夷不留情面,「就算修得好,也已经没有特意去修复的价值。」
  邵纯孜一听,肩膀沮丧地耷拉下来。或许这种东西对海夷来说不算什么,但毕竟也是他难得掏到的、货真价实的宝物。
  可恶,真可恶……小姐你跳楼就跳楼了,干嘛还要抓着我的镜子一起跳!?
  海夷盯着他那张阴暗不定的脸,沉默片刻,忽然转身走进房间,大约一分钟之后,又出来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副眼镜。
  镜框黑色,细细长长,看上去并不是近视眼镜,而更像是时装眼镜。
  邵纯孜一头雾水,见海夷并不打算解释,他干脆先把眼镜戴上,看看究竟会发现什么。
  结果,就看到两个女鬼在对面直勾勾地瞪着他看……咦?
  他立即转头向方问夕看去,可惜看到的还是一副人模人样。也就是说,这副眼镜虽然可以像碧波镜一样让人看见死灵,但并没有那种照妖功能。
  不过,那种六百年以上的妖怪就照不出来的功能,本身也是如同鸡肋。
  无论如何,海夷特意拿来这样一个宝物给他,已经让他始料未及,一时有些喜出望外:「这个……」
  「记帐。」海夷淡淡送去两个字。
  化作一片黑线,从邵纯孜额头上挂了下来:「……不是送给我的吗?」
  「为什么要送给你?」
  海夷挑起眉,「你连我的佣金都还没有支付。」
  「……」无语。
  过了一会儿,揉着太阳穴不得已地开了口:「那这两个鬼小姐的事,你能不能帮我解决一下?」
  「又不关我的事,为什么我要出手?」海夷低头看着自己修长完美的手指。
  「……」该说是不出所料吗?这家伙,果然很难使唤得动。
  邵纯孜皱了皱眉,辩驳:「我雇佣你不就是要你帮我解决一些我没办法解决的事吗?不管关不关你的事。」
  「那么我的佣金呢?」海夷将手伸到他面前。
  「不……不是说好先记帐吗?」既然别无他法,邵纯孜索性也就厚着脸皮豁出去了。
  听了这话,海夷似笑非笑地扯了一下嘴角,收回手,双手交抱环到胸前,淡漠地说:「事情要怎么解决,已经不是你或者我的事,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事。其实严格来说,现在最最关键的并不是谁能跟那个猫妖在一起,而是因缘轮回,投胎转世。」
  「可是我不想离开问夕……」冯静凄凄地说。
  「我也不想离开问夕……」林茵附议。
  听上去好像很默契,实际上,这却是一切冲突的根源。
  「林茵,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冯静忿忿地朝她瞪去。
  林茵理直气壮地反问回去:「我怎么会没有资格?」
  「你当然没有。我才是他的女朋友!」
  「你是他的前女友,我才是他的现任!」
  「你,你竟然还敢说?别忘了你是用了什么阴谋手段得到他的!」
  「不管我使用了什么手段,他现在的心已经是向着我的,这才是最重要。」
  「你胡说,这也太厚颜无耻了!你还有脸吗?」
  「总好过你,你连下半身都全部没有了。」
  「你——你好恶毒……」
  「都闭嘴。」一声冷冷话语插入其中,声音不大,却有着无形无迹的威慑力。
  两个女鬼当即乖乖闭嘴,朝说话的人看了过来。
  「林小姐,关于你的那个神奇饮品,你是怎么得到的?」出乎其它人意料的,海夷忽然问起这个。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茵低声说,目光四下游移。
  「林小姐,我希望你弄明白一件事——」
  海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调不紧不慢,「同样的问题,我没有耐性再问第二次。」
  「……」
  按理说鬼应该是不会流汗的,但是这一刻,林茵真的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所有毛孔都渗出了冷汗,甚至连胃都好像痉挛了,阵阵抽痛。
  「那是……」
  她咬了咬唇,终于坦白,「是前几天的时候,问夕因为冯静的事每天都很消沉,我很担心,想安慰他,他却不要……我真的只是一片好意,他却叫我不要在意他,我怎么可能不在意?
  那天晚上我回家,越想越难过,在路上一边走一边哭,突然被一个男人叫住,向我推荐一种能让我……让我不再为情伤心的药水。」
  「他这么一说,你就信了?」海夷吊起眉梢。
  现在的骗子越来越多,现代人早已被培养出了较强的防卫心理,突然遇上这种事,应该是会大骂骗子才对吧?
  「我……我也说不清楚。」
  林茵摇摇头,「其实我当时也觉得很古怪,可是当我听着他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种不能不相信他的感觉……」
  「喔?然后你就从他那里买了药,买了多少?」
  「十……十箱。」
  海夷有些嘲弄地笑了。还真是长远的计划啊!如果十箱全都喝完,不管方问夕之前对她有没有意思,在这样的事实面前,大概也不得不接受了吧。
  「那个人看起来什么样子?」海夷问。
  「我不知道,他戴着帽子,头发很长,看不清楚面孔……」
  林茵努力回忆,「还有,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感觉很神秘,但还满好听的……」
  「他还有没有说过别的什么?比如药水喝完之后如果还想再买,要怎么找他?」
  「没有,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
  听到这里,邵纯孜忍不住插话:「你对那个人很有兴趣?」
  「喔,只是有点奇怪,这么多年我怎么从没遇见他一回呢?」海夷沉吟,嘴角现出一抹幽深异常的弧度。
  邵纯孜看在眼里,感觉很是纳闷。不过目前来说——
  「比起这个,还是先想办法把我刚才跟你说的事情解决可以吗?」
  海夷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忽然转身往门口走去。
  「你干什么去?」邵纯孜连忙问。
  海夷头也不回:「去有点事。」
  「喂……」邵纯孜只来得及吐出这个字眼,对方就已经出了房子大门。
  这家伙!邵纯孜气坏了,想也不想地使用了召唤戒。
  两秒后,一转身,就看到某人阴气森森地站在自己背后:「你忘记我上次是怎么对你说的了?」
  邵纯孜冷哼,不服气地顶撞回去:「你要先把我的事情办好,再去做你的事。」
  「喔?」
  海夷骤然瞇紧那双堪称漂亮的紫眸,「你是在命令我吗?」
  「……」邵纯孜卡壳了。
  冷汗一片片地冒了出来,无形的压力铺天盖地,有生以来他好像都从未有过这种被一双眼睛盯得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但是,如果他在这时候低头,以后或许就再也没法在这个人面前抬起头来了,所以他使劲捏了捏拳,硬着头皮回道:「对,我是你的雇主,我有权命令你。」
  「喔?」海夷笑了,伸出手来。
  一瞬间,邵纯孜竟然像是被石化了似的,从头到脚动弹不得,唯独只是潜意识中有个声音在不断大叫——要死了!死定了!要被干掉了!
  强烈的危机感汹涌而来,就像决堤的潮水要将人吞噬,然而那只手却在他的眼底转了个方向,轻轻地扣住他的下巴。
  「那么我就这样告诉你好了。」
  海夷唇角轻扬,优雅而深邃,「我的事情不先办完,你这件事就永远得不到解决,你听明白了吗?」
  「……」
  「你意下如何呢,主——人——?」
  「……」
  冷……汗……
  邵纯孜咬着牙关,随着深呼吸回过神来,重新稳住阵脚。而且再仔细想想,根据这个说法,似乎那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
  如果是这样的话,好吧——
  「那你就先去办你的事,你走吧。」快走快走,不要在这里吓唬人……
  其实邵纯孜一向算是胆大的了,却好像从没有过刚才那种被完全压制的感觉,以至于潜意识最深处的本能冒了出来,不断提醒他要适可而止……
  不过邵纯孜并不知道,海夷也不会告诉他,虽然海夷的确可以杀死他,但一旦他死亡了,海夷手上的戒指就永远也没办法取下。
  那样的话,以后如果有明眼人看到那个戒指,就会知道,对于海夷来说,原来还有着一个可以称之为「召唤主」的存在……
  奇耻大辱?倒也不算,但总归是让人不爽嘛。
  海夷终于松开了手,挑着眉微微一笑:「那就多谢主人开恩了。」
  邵纯孜头皮发麻,直到那人离去了好一阵子,浑身倒竖的汗毛才渐渐趴了下来。

  接下来因为没有别的事情可做,邵纯孜就留在房子里等着。
  至于那两个女鬼,则齐齐围到了方问夕身边。方问夕这个也不能推,那个也无法拒绝,夹在中间,真正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邵纯孜可是一点也不羡慕,他只希望自己永远也不会遇上这种事。
  虽然到目前为止,他还从没认真考虑过恋爱方面的事,但以后如果真的发生这个状况了,他还是宁可「从一而终」,从一开始是谁,直到最后也就是谁。
  约莫一小时之后,海夷归来,不待邵纯孜发问,直接就说:「鬼差给了我额外投胎的名额。」
  邵纯孜不解:「额外投胎?」还有什么——鬼差?那是啥玩意?黑白无常之类的吗?
  「这个名额原本是给别人的,不过我把它要过来了。」
  海夷从容地说,视线转移到那两个女鬼身上,「你们可以去投胎,并且跳过喝孟婆汤这一过程,能记得前世的事,然后猫妖再去找你们就行了。反正是妖,再等十几二十年自然不在话下。」
  一番话,说起来似乎很简单,其实事情本身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
  别的不说,这明显是严重犯规的行为吧?至于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的,反正邵纯孜是想破头也猜不出来的了。
  海夷说完话之后,把一个东西扔到了茶几上。邵纯孜将之拿起来一看,嘴角顿时阵阵抽搐。
  投、投胎卡?……妈呀,这年头连投胎都需要刷卡的吗?
  再仔细看看,卡片上面清楚地写明了是在哪家医院,哪间病房,以及出生时间。
  「名额只有一个。」
  听到海夷这句话,两个女鬼一下子激动起来,争先恐后地去抢那张卡片。
  「这是我的!」
  「这是我的!」
  ——两张嘴都是这么说。
  「凭什么是你的?别忘了是你害死我的!」林茵气愤地大叫。
  虽然严格说来,是她自己一时太过激动,才会失足从楼上掉下去,但如果不是突如其来地看见那张狰狞可怖的鬼脸,她也不至于被吓成那个样子。
  原本她的胆子就很小,心脏也有点问题,没有被当场吓死就已经不错了。
  但是冯静又哪会理睬这么多,就算心里明白自己的确有理亏的地方,但唯独这件事,她说什么也不可能让步。
  「不要什么都推在我头上好吗?分明就是你自己大惊小怪,才不小心掉下去……」
  「如果不是你,我会这么不小心吗?总之你欠我一条命,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那你去投胎啊!但是这个东西,这个男人,你没有资格跟我抢,这是我的,问夕也会愿意等我!」
  「你胡说,问夕一定会选择我!」
  「……」
  话到这里,两个女鬼同时转头向阳台上看去。
  方问夕蹲在那里,本就已经是满腹哀愁和为难,再被这两双眼睛死死盯住,他张了张嘴,却吐不出半个字来,脸上渐渐流露出一副「我还是撞墙自尽算了吧」的表情。
  趁冯静不注意,林茵忽然用力把卡片抢了过去,顺手就将冯静一把推开。
  冯静没有腿支撑不住,在地上滚了两圈,忽地竖了起来,咬牙切齿地瞪圆了两只血红的大眼睛。
  「你打我!?」一声尖叫,如同饿虎般地猛扑了过去。
  「……」
  邵纯孜瞠目结舌,真是做梦都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居然会亲眼目睹到这种场面。
  女鬼打架什么的,就算放到电影里也应该是限制级的场面吧?
  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终于想到问海夷:「你……不要做点什么吗?」
  「这样也不错。」
  海夷漫不在意,「既然没办法达成共识,那就胜者得。」
  「……」
  「不过,她们打架毁坏的东西,别忘了记在你帐上。」
  「……」
  邵纯孜不能再事不关己地当观众了,忍无可忍地走到两个女鬼附近,趁她们打得起劲,迅速伸手将卡片一把夺了过来。
  「够了,你们两个适可而止。」他厉声说:「我来做主,这个就交给冯静了。」
  「为什么!?」林茵毫不甘心。
  「先来后到。她比你先跟方问夕在一起,也比你先死。」平心而论,邵纯孜认为这很公平。
  但林茵的想法却刚好相反:「不,这不公平!最后陪在问夕身边的人明明是我……」
  「不公平?」
  邵纯孜猛地来了火,脸一下子拉长,「你不要再装得好像你真的不知道你自己做了些什么,林小姐,你是怎么得到方问夕的心,你导致他们两个为你伤了多少神,流了多少眼泪,别说你心里没数!」
  「……」林茵哑口无言,美丽不再的苍白面容浮现出一丝迷惘。
  「你的死,不错,是很冤枉。但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始终就不是你的。」
  邵纯孜说完,凌厉的目光投进方问夕眼中,「怎么样,你对我的决定有没有意见?至少给我发个话,别再装死!」
  方问夕依旧沉默不语,只是摇摇头。
  实际上,虽然他没有办法自己亲口做出决定,但内心里终究还是偏向冯静这一边的,毕竟那才是他真心相恋好几年的女友。
  而林茵,虽然目前也是很舍不得,但又明白这其实只不过是药物效果……
  「你……不可以!我不要!」林茵一下子急了起来,扑过去想抢卡片,作势就要对邵纯孜做出不太友好的举动。
  海夷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邵纯孜身边,扬手一挥,林茵就像被什么打到——实际上的确被打到了,只是普通人的肉眼看不到——腾空就飞了出去,恰恰撞进阳台上的方问夕怀里。
  「抱歉,不够怜香惜玉。」
  话虽如此,海夷脸上其实看不出丝毫愧色,「不过,在我的地方,对我的人出手,这是自然不可以的。」
  「什么你的人?」邵纯孜横眉竖目。
  海夷慢慢转过头来看向他,眼角一瞇,似乎笑了:「喔,少说了一个字,是『主』人。」
  「……你可以不要再三句两句就挤兑我一次吗?」
  「喔?这都被你听出来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聪明?」
  「……」
  阳台上,林茵紧紧抓住方问夕的手,满目诚挚地注视他:「问夕,我们不要管这些人了,带我走,随便去到哪里,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方问夕有些吃力地将手抽回来,按捺住内心那不自然的痛楚,干哑地回道:「对不起……」
  「问夕!」
  「对不起,小静才是我发誓要守护一辈子的人。」
  「……」
  林茵再也不说话了,久久望着面前的男人,眼中光芒明灭百转千回,猛然大叫一声,速度飞快地从栏杆爬了上去,纵身跳下。
  同样的死法她不可能再死一次,所以邵纯孜并不担心,只是有点狐疑:「她准备怎么办?」
  「何必关心她怎么办?」
  海夷一脸漠然,「你能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
  「……」邵纯孜想了想,虽然中途出了不少篓子,但总体来说,整件事的确应该算是走到了终点吧。
  看看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记得卡片上写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多,于是提醒道:「冯小姐,你赶快去医院吧,晚了万一赶不上就糟了。」
  「嗯,好的。」
  冯静点头,眼中涌出满满的感激,「谢谢你,小邵,还有海先生,真的太谢谢你们了,我……来世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的恩情。」
  「不,不用了。」别说报答,只要不再给他惹来新的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方问夕带着冯静一道离去之后,邵纯孜也差不多该回家了,但在走之前他还有些事情想问海夷。
  「之前你跑出去那一趟,就是去找了鬼差?」
  「嗯。」
  「鬼差……就是我们平常概念当中的那种鬼差吗?」
  「差不多。」
  「那你……你是怎么做到的?」邵纯孜越发好奇起来。鬼差这种角色也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还能问他要东西的吗?
  不,这肯定是不可能的吧……
  「我想做,就做到了。」海夷模棱两可地说。
  基本上,说了跟没说一样。
  不过,这个人真的很厉害——对于这一点,邵纯孜越来越确信无疑。
  他思忖着,有个念头越发强烈:「你既然这么有本事,难道就不能教我一点吗?」
  「你没有这个天分。」
  「什……」
  邵纯孜正中打击,很是沮丧了一下,但还是不肯气馁,「我没有天分,那你上次为什么还说我体质特别?」
  话音刚落,就看见海夷的眼神瞬间深奥起来,他不禁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但随即,又听见海夷问了一句:「你会使用什么武器?」
  「武器?」
  「你想学本事,斩妖除魔之类的,难道不要用拿手的武器?」
  海夷挑着眉,嘴角挂起一抹戏谑,「除非你想赤手空拳,或者是抓到什么就用来砸?」
  「……」这家伙是天生就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吗?不欺负人就会浑身不爽是不是?
  邵纯孜揉揉耳朵叹了口气,现在没心情计较,想了想说:「弓箭算武器吗?」
  「弓箭?当然算。」
  「是不是用枪会更好?」不管是从速度、射程,还是火力上来说,枪都显然比弓箭出色吧。虽然他手头目前是没枪,但如果真有需要,他想想办法,也并不是不能弄到。
  「也未必。」
  海夷却说:「如果弓箭用得好,并不比枪逊色。」
  「真是这样吗……」
  邵纯孜咕哝着,突然明白了什么,两眼一亮,「也就是说你愿意教我?」
  「我也想看看你能学到什么地步。」
  海夷唇角微扬,「不过你要是天资驽钝,朽木不可雕,可就不要怪我了。」
  「……」
  「另外,作为专业培训,培训费别忘了额外记帐。」
  「……你是上辈子没见过钱吗?」
  「你说对了。」他上辈子的确没见过钱——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上辈子。


  第八章  鬼东西永远只会多不会少

  第二天,邵纯孜晨跑回来,看见方问夕站在自家门口,笑着对他招手,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一份颇丰盛的早餐。
  邵纯孜开门让方问夕进了屋,后者先是为这些天的事道谢,末了还递来一张支票,面额一百万。
  邵纯孜顿时错愕:「这是什么意思?」贿赂他?可是已经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了吧……
  「上次你不是说要钱吗?」
  方问夕解释说:「一亿我是真的没办法,但一百万还是没问题的。」
  邵纯孜忽然有点哭笑不得,难道他看起来真有这么贪钱吗?
  本打算拒绝,但是转念一想,反正是这家伙自愿给的,而他也算帮了那么多忙,这笔钱拿得心安理得,干嘛不要?
  更何况,虽然他不是财奴,但某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钱鬼……
  虽然他自己也有点积蓄,不过钱这东西还是多多益善,有备无患嘛。
  目前那边是一直记帐,这么日复一日地记下去,天晓得到最后会不会变成天文数字……
  「对了,小邵,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又有什么事?」
  邵纯孜刚说完,蓦地觉得不对,立刻改口,「不!不管什么事,都不要再说了,我已经不想再搅和到你们那些破事里了。」
  「不、不,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糟糕。」
  方问夕面有难色地摸摸后颈,「只是,昨晚小静投胎之后,出了一点问题……」
  「问题?能出什么问题?难道没能投成?」
  「投是投了,但是那个……生下来的是个男孩子……」
  邵纯孜脸色一黑:「所以呢?」
  「所以,我是想……」
  方问夕咧咧嘴角,笑得明显心虚,「可不可以把她抽出来重新换个……」
  「你不要得寸进尺!」
  不等听完邵纯孜就把话抢过去,没好气地骂道:「你以为是倒水呢,倒错了杯子就倒出来换个杯子重倒?再说你已经够了,懂得知足好不好?男的又怎样?之前冯小姐变成鬼,那副鬼样你都不在乎,干嘛还介意她现在的性别?」
  「不……」
  方问夕擦汗,「不是我介意,只是男人的话,以后可能要面对更多阻力……」
  「反正你是妖了,何必在乎人类社会的舆论?」
  「呃,对,你说的是……」方问夕唯唯诺诺,不敢再啰嗦,再三赔罪加道谢之后就匆匆告辞。

  之后,邵纯孜先是去了学校,完成了一天的常规训练,结束时大约是下午五点。打电话给海夷,却被告知对方已关机。
  邵纯孜干脆直接去了他的公寓,敲门,没人答应,看样子也不在家。
  今天出门时邵纯孜还特地把弓箭也带上了,就是专程来找海夷的,当然不能就这样回去,于是耐着性子在门前等着,一直等到了将近七点。
  肚子开始抗议了,于是决定先去吃饭,吃完了再回来继续等。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方问夕的名字。
  电话一接通,听筒中就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救……救……」
  两个字,严格说来其实是同一个字,之后电话就挂断了。
  邵纯孜回拨过去,但再也没人接听,越发令他感到一头雾水。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一边下楼一边思索,反正方问夕的公司离这里不是太远,既然闲着也是闲着,不妨过去看看好了。
  如果没什么事,他就当作是顺道在那边吃晚饭,他知道那附近有家中餐馆很不错。
  不多时,他就到了那座商业大厦,乘电梯上到二十楼。
  那天他帮冯静送讯的时候来这里找过方问夕一次,但与上次不同的是,今天这个时间,公司都已经下班,整个楼层看上去黑鸦鸦的,只有个别房间亮着灯,但却看不到有人走动。
  就在这一片安静中,不期然地传来低低的呻吟声,听上去含糊不清,飘忽不定。
  邵纯孜不由得提高了警惕,考虑再三,还是从背包中拿出那副眼镜戴上。
  然后他循着声音找了过去,来到一个房间门口,看见几个人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就衣着来看,应该是留在公司里加班的员工。而那阵阵呻吟声,是从其中一位OL 小姐身上发出来的。
  邵纯孜走上前在她身旁蹲下,尝试着唤了她几声。她睁开眼睛,目光涣散,看样子状态并不太好。
  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也只是有气无力地嗫嚅:「我不知道,就是……突然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过来了,我们就……」
  有什么东西?邵纯孜本想问问清楚,但看她目前的状态,估计就算问了她也答不出什么名堂。
  转念一想,问道:「方问夕呢,你们的经理在不在?」
  「他……在,好像是在会议室……」
  「明白了,那你先躺着别动,支持住。」
  毕竟情况还不清楚,邵纯孜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好心办了坏事,弄巧成拙就不妙了。
  所以他只是先让那位小姐在原地休息,之后想拨打报警电话,拿出手机却发现没有讯号。想用公司里的电话,结果竟然没有一台是联机的。
  这情况……好像比他设想得还要复杂啊。那么方问夕的处境,会不会也比他预料中的更危险?
  这样一想,他赶紧去往会议室,一进门,就见到方问夕坐在会议桌尽头的皮椅当中,双手放在椅子扶手上,脑袋耷拉着,似乎没有意识。
  身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外伤,邵纯孜稍微松了口气,继续朝他走去。
  突然,一道黑影从眼角处飞掠而来,紧接着就是一股力量传到他身上,他整个人都被打飞起来,后背重重地撞到墙壁上,顿时一阵窒息,几欲吐血。
  紧接着,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双长腿,抬头一看,站在面前的女人,分明就是刚刚才跟他说过话的OL!
  无声无息地,她的样子开始悄然发生变化,身材变高,也变丰满,连原先的衣服都撑破,最后变成了一袭鹅黄色的及地长裙,样式居然很有些古色古香。
  毫无疑问,不论放在现代古代,她都绝对是个艳冠群芳的大美人。
  只不过邵纯孜心知肚明,这位美人,恐怕根本就不是「人」。
  看着那双阴煞煞的眼眸,那两片红得滴血一般的嘴唇,不期然地,他脑海中闪现出两个字——
  艳鬼。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人?似乎也不怎么厉害嘛。」艳鬼开口说话,连嗓音也和之前不同,有一种性感魅惑的沙哑。
  「不,厉害的是另外一个,是他的同伴。」随着这句应答,林茵出现在方问夕身旁。
  看到她,邵纯孜瞬间明白了,昨天她忽然离去,原来并不是放弃了,而是为了筹划眼下的这件事。
  至于这个来历不明的艳鬼,无疑就是被她找来帮忙的同伙。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对方的,但很显然,她这样做归根到底还是为了方问夕。毕竟方问夕是猫妖,而就算她也是鬼,在道行上必然还是差了他一截,对他奈何不得。
  然而现在方问夕却被制服了,甚至看上去连挣扎的余力都没有。那么以此推测,这个艳鬼的道行恐怕是相当不低了……
  「对了。」
  林茵回忆着昨天目睹的情景,带着猜测地说:「他们之间似乎还有一种契约,他一喊同伴的名字,那个人就会一下子到达他身边。」
  「喔?」艳鬼显得饶有兴趣。
  邵纯孜倒是才想起这回事,连忙开口,刚吐出一个字,迎面就有不明物体飞了过来,「啪」地一下封在了他的嘴唇上。
  定睛一看,那是从艳鬼手臂上延伸出来的东西,感觉有点像黑色胶质,软软的很有弹性,一汨汨地不断涌过来,越来越多,逐渐将邵纯孜整个人都封了起来,像壁画一样牢牢地黏贴在墙上,只露出嘴巴以上的部分。
  「小哥,沉默是金,可不能随便乱喊啊。」
  调侃般地说着,艳鬼飘啊飘地凑了过去,鼻尖几乎贴到邵纯孜的面颊,像是在闻他似的,过了一会儿便往后退开,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
  「嗯,当真只是个普通人,这可不行啊。」
  别过头向林茵那边看去,伸手,锐利如钩的指甲摊了开来,「算了,还是把你那个猫妖给我吧。」
  「不!」
  林茵脸色一变,顿时紧张起来,连连摇头,「不、不行,不可以……」
  「我答应帮你,就是以为会有美味的食物。」
  艳鬼慢条斯理地说:「可结果却就这么几个普通人,实在不够味道啊。」
  「这……我很对不起,但是……但是你绝不可以伤害问夕!」
  「不可以?我『活』了一千五百多年,到现在,不可以的事情是越来越少了。」艳鬼冷冷笑着,手上那黑黑的胶状物质向着林茵伸展而去。
  林茵站在原地,知道自己不是艳鬼的对手,躲也躲不开,最终只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哀求:「不,不要!如果你要吃就吃我吧,求你不要伤害他!」
  「……你以为我们同为女子,我就不会对你出手吗?」
  「不是的,我不在乎。」
  林茵摇摇头,神情中有着一种易碎的脆弱,但语气却坚定无比:「只要你放过他,叫我做什么我都不在乎。」
  艳鬼沉默不语,脸上仿佛凝冰成霜,但手上那危险的东西却慢慢地收了回去。
  她突然一笑,嗤道:「傻丫头。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值得。」林茵没有丝毫犹豫。
  「可是他又是怎么对你的?」
  艳鬼的语气越发显得凌厉凄怨,「这世上根本没有信得过的男人,从来就没有……你这么一心为他,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情何以堪啊?」
  「不,不是,我变成这样并不是他的错,是我自己……」
  「他不过就是一个男人……不,只是一头公猫而已。」
  「我不在乎,不管他是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我刚进公司的时候,因为每天戴着超厚的近视眼镜,常常被大家嘲笑,只有他会安慰我,甚至还借钱让我去做手术矫正视力,也是他第一次告诉我,其实我很漂亮……」
  林茵双手紧握,思绪一点一点回溯,那惨白的脸色依稀透出一种甜甜的温暖。
  「我刚进公司,对业务不熟,别人都说我是靠裙带关系才能进来,还说我实际上什么都做不好,可是问夕却对那些人说,没有人能一开始就做得很好,要给别人机会,才能让人通过不断练习而做到更好……
  是因为有他,我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没有问夕,就不会有现在的我。而我唯一能给他的回报,就是用全部力量去爱他……」
  艳鬼沉默良久,幽幽地叹了口气:「好吧,我不动他。我把他交给你,现在,你就把他的心吃下去吧……吃掉他的心,等他变成鬼之后,他的心将是永远属于你,再也不会背叛你,不会弃你而去。」
  林茵听着这番话,明显深受诱惑动了心,慢慢地伸出手去,按上了方问夕的胸口。
  突然,一声暴喝如同惊雷般响起:「住手!」
  艳鬼惊讶地朝邵纯孜看去,没想到他有这么大的力量,竟然能自己挣脱束缚。
  不过实际上,他所冲破的也就只是嘴巴的束缚而已,身体还是被封制着。而且由于太过用力,他下巴上的皮肤都有点被磨破了。
  「林小姐,不要听她!」
  他厉色大喊:「你吃掉方问夕的心,他的心也不可能属于你,他只会怪你恨你,离你越来越远!你吃掉他的心,他死了,他变成鬼之后,魂魄正好就成了这个艳鬼的食物!」
  这种事,其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知道,反正他就是有这样的直觉。
  林茵呆住了,不知道该相信哪一边。
  艳鬼冷笑几声,阴恻地说:「话太多的男人就不可爱了啊……」飞身上前,一下子封住了邵纯孜的嘴唇。
  和接吻无关,而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口腔,从喉咙里一路下滑,感觉就像……
  忽然,艳鬼收回舌头,脸上有些难以形容的讶异,用手掩着嘴一步步后退:「那是什么?你……你到底是……」
  邵纯孜无心理会她,眼睛一闭集中精神:「海夷!」
  刹那间,整个空间里的气氛完全变了,似乎就连空气中的每一粒尘埃都骤然陷入死寂。
  邵纯孜睁开眼,只见一个黑影伫立在女鬼身后,虽然他对此并不意外,但还是有些情不自禁的欢喜。
  他刚想说话,却看到那艳鬼转过身,面对着那个不速之客,泰然自若地笑了起来:「喔,这回可真的是来了个好男人啊。」
  「谢谢,可惜我在这里只看到一群臭男人和一群死女人。」海夷回道,嘴里叼着一支燃了三分之一的烟。
  「……」
  艳鬼嘴角抽动了几下,勉强维持笑脸,「呵呵,别这样说,女人的长处不在于生死,而是要细心的慢慢发掘啊。」说完这句话,她的手已经攀上了海夷的肩头。
  海夷像是感觉不到似的,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朝邵纯孜瞟了一眼,突然咳嗽两声,英挺的眉头微微皱起:「自从认识你,我就应该常备口罩才对。」
  「哎呀,怎么身体不舒服吗?我来帮你检查检查吧。」艳鬼的手指从海夷面颊上滑动到下巴,凑了过去,仿佛在闻他。
  「嗯,你……应该不会是一般人,可是这气息……」
  艳鬼费解地抿了抿唇,「呵呵,我『活』了一千五百多年,竟然也有认不出的情况呢。」
  「你『活』了一千五百多年?」
  海夷眉梢一扬,「你认为这就算活了很久?……至少也要再加一个零吧。」
  「一万五千年?」
  艳鬼哑然失笑,「那可是天方夜谭一样的年岁啊,我可没听说过……」话语戛然而止,所有表情一瞬间全都僵在脸上。
  她难以置信地垂低视线,眼皮底下,一只手直直地插进了她的胸口。
  痛如刀绞……不、不,她是鬼,她的道行已高,连疼痛是什么感觉都快忘得差不多了。
  可是现在,这、这到底是……
  「既然你在人间晃悠了一千五百多年,说起来倒也的确不算短,那么有个事情或许我可以问问你。」
  海夷顿了一下,缓慢而清晰地问道:「你有没有听过海若这个名字?」
  「什么……」艳鬼一愣,还没来得及思索,对方的手忽然从她胸口拔了出去。
  下一瞬,紫色的火炎「轰」地从她身上爆发,眨眼间就笼罩了全身,痛得不可想象,她惨叫一声跌到地上,像一条砧板上的鱼翻来覆去地打滚。
  而同时,封在邵纯孜身上的东西,由于失去了艳鬼的力量,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立即走到海夷身边,海夷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紧接着又问了一次:「知道海若吗?」
  「我……啊!我不知道……」艳鬼哀号,可怜兮兮的模样和刚才完全变了个人。
  「真的不知道?再仔细想一想。」
  「我……啊啊,我真的……我好痛啊,我痛得没办法思考啊啊……」
  「是吗?我倒觉得疼痛可以更有助于集中精力。」
  海夷单手抱怀,另一只手的指尖在下巴上轻敲了敲,「最后问你一次,有没有听说过关于海若的任何事?」
  「没、没有……啊啊!真的没有,从来没有啊……」
  「是吗?」
  终于,艳鬼身上的火炎渐渐消失,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脸惊疑不定地瞪着海夷:「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喔,刚才你不是还叫我好男人?」海夷撩起唇角,但明显是皮笑肉不笑。
  「……」艳鬼缄默不语,突然扬手,手上飞出那种黑色物质扑向两人。
  邵纯孜只觉得眼前一黑,但身上倒是没有中招的感觉。再一看,眼前已经不见那个艳鬼,旋即就听到林茵一声惨叫。
  回头,只见艳鬼血口大开,匪夷所思地把林茵吞了进去。
  「不行!」邵纯孜大叫,可是已经迟了。
  艳鬼冷笑着转过身来,突然身体抖了抖,样子瞬间变化,变成了林茵的模样,流着眼泪满面悲凄:「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也不想的,真的对不起,问夕……对不起,大家……」
  邵纯孜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蓦地发现海夷举起手来,他连忙问:「你要干什么?」
  「还用问吗?」
  海夷白了他一眼,「当然是要解决问题。」他可没有兴趣把更多时间耗在这种无聊事情上。
  「你……你出手的话,林小姐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
  邵纯孜心里一松:「真……」的吗?
  后面两个字还没出口,就听见海夷补上了一句:「消失而已。」
  不禁呆了呆,脱口而出:「不行!」
  「嗯?」
  海夷眯起眼,眉毛挑得几乎竖了起来,「我没有听错吧?你说什么?你要放过她们?」
  「……」邵纯孜沉默着,等于是默认了。
  海夷无声地冷笑:「你认真的吗?别的不说,那个艳鬼有千年道行,不知道害过多少人。我看你对妖怪那么反感,嫉恶如仇,不是应该也会很憎恶她才对?」
  「可是林小姐……」
  「林小姐又怎么了?一天前你不是还嫌她麻烦,巴不得她立刻消失?」
  「……」话是没错,可是之前他听见的那些话……
  归根到底,林茵其实也没有不可原谅的大错,尽管他并不认可她这样以爱为名的任性行为,但是如果让她为此付出万劫不复的代价,好像也是太重了些。
  毕竟,在意一个人,喜欢一个人,本身是没有错的吧……
  海夷看他说不出话来,也知道他不打算改变主意,嘴角便溢出了几丝讥诮:「那看来只能请专业人士来了。」说完就把手机拿了出来。
  虽然先前邵纯孜想用手机却没讯号,但这种情形在海夷身上却并没有出现,或者说是不会出现。
  林茵——准确而言是变成林茵模样的艳鬼,脸色立即变了,但又不敢对海夷出手。她的手指尖锐如钩,紧紧抵在方问夕的脖子上,威胁道:「住手!你们敢有任何举动,我就杀了这家伙!」
  很好,反正海夷一点也不在意猫妖的死活,直接开始通电话:「晚安,有件事想麻烦你……不可以,我要的是现在,立刻……地址?光阳大厦二十楼A座。」
  「你、你做了什么?」艳鬼愣愣地问,脸上惊愕与迷惘交错混乱。
  海夷一笑意味深长:「你就要知道了。」
  「你是什……」话没说完,墙上骤然飞出一条条锁链,将艳鬼的手、脖子、脚全都牢牢缠住。
  「这是什么!?」她惊呼,但是没有人给她解答。
  墙壁中,一个人影缓缓地浮现而出,那人留着短短的黑发,一身黑衣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皮肤有些苍白,脸蛋长得却还不错的样子。
  「那是什么?」邵纯孜忍不住问道。
  「专业人士。」海夷说。
  「……」
  那些锁链不断拉扯着女鬼,她尖叫着竭力挣扎,却连一丝一毫也挣不脱。眼看着她将要被拉成两半,突然,从她身体中冒出了一颗脑袋。
  正是林茵,脖子上同样套着一条锁链,将她从艳鬼的身体里拖了出来。
  艳鬼几乎瘫软在地,仰头望着那个黑衣男子,眼中浮现出无法掩饰的恐惧和不甘:「鬼、鬼差……」辛辛苦苦躲了一千多年,到头来竟然还是没能躲掉!
  另一边,邵纯孜听到她的话语,顿时不胜惊讶。
  那人就是鬼差?是刚才海夷打电话找来的……是说这年头竟然连鬼差都用手机吗?这种让人无力吐槽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呢……
  事情很快解决,鬼差什么话也没留,就往墙壁里退回去,锁链拖曳着那两个女鬼一起。
  「谢了,改天请你喝茶。」海夷说。
  鬼差回头朝海夷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邵纯孜总觉得那一眼当中含着些许幽怨……
  「问夕!不要!问夕!」林茵撕扯着颈上的锁链,扯不断,只能拼尽全力朝着方问夕伸出手。
  邵纯孜终于按捺不住:「等一等!」
  鬼差没理会他。他只好求助海夷:「海夷,叫他等一下!」
  海夷眼里泛起一丝怪异的光芒,但还是如言照做。
  邵纯孜抓紧时间跑到方问夕身边,用力拍打他的脸,他却始终不醒。将手指放到他鼻子下方,竟然感觉不到呼吸!
  「怎么会这样?他死了?」
  「没有。」海夷说:「只是中了一种闭神术法。」
  「术法?」邵纯孜怔了怔,对这种玩意没什么概念,但既然人还没死,那就肯定会有办法救回来吧?
  「要怎么解救他?」
  「很简单,给他渡一口气。」
  「怎么渡?」
  「人工呼吸你会不会?」
  「……」邵纯孜瞬间语塞。
  不……是……吧……
  他巴巴地看着海夷,海夷两手一摊:「别看我,是你自己说要救他,况且你是这里活着的并且有可能做这件事的唯一一人。」
  「为什么你不能做?」邵纯孜嘀咕。
  「你是认真这么问的吗?」说完海夷就咳嗽两声,一脸厌恶地掩住了口鼻。
  邵纯孜咬咬牙,没别的办法了,反正就是吹一口气,也不一定要那个什么……
  他将手指押在方问夕嘴上,隔在两双唇中间,用力一口气吹了过去。
  很快,方问夕就张开了眼睛,但目光还是有点呆滞,并没有马上回过神来。
  现在也没有时间等着他慢慢恢复,邵纯孜在他额头上一拍,说:「林小姐要被鬼差带走了,以后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方问夕眉睫一颤,眼珠终于开始转动。
  邵纯孜轻吁了口气,看向林茵:「最后还有什么要说的,说吧。」然后就退到了稍远的地方。
  林茵半爬半跪地来到方问夕身旁,握起他的手在她脸上蹭了蹭,哽咽低语:「对不起,问夕。对不起,我真的很爱很爱你……对不起,用那种手段欺骗过你……对不起,傻傻的相信了谎言,伤害了你……对不起,没有用更好的方式来爱你……对不起,对不起……」
  「不用说了。」
  方问夕缓缓摇头,按住她的头顶温柔地揉搓几下,语气还是有些虚弱无力,「你是个很好的女孩,投胎到了下辈子,记得一定要相信自己,要爱对的人,还有,别再爱上一个妖了……」
  「问夕!」
  林茵泪如泉涌,「下辈子,我不要做人,我要做一条鱼,让你在每次吃你最喜爱的鱼的时候,都能够想我一次……」
  「……傻瓜。」方问夕的眼眶红了。
  林茵却笑了,坚定地点点头,回到鬼差那边,就此离去。
  方问夕坐在原处,不回头,不说话,长长地低叹一声。
  「你怎么样?」邵纯孜问。
  「我没事。」
  方问夕勉强挤出笑容,「谢谢你……谢谢你们。」
  不管怎样,事情到此就算是彻底解决了,邵纯孜也深深地松了口气。
  「你可以打电话了。」
  忽然听见海夷说了这么一句,邵纯孜愕然不解,「打什么电话?」
  「急救电话。他需要送医院。」
  海夷抬了抬下巴,示意方问夕的方向,「运气不好的话,那种术法有可能对大脑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害。」
  邵纯孜一听,即刻打电话呼叫救护车。蓦然想起什么,向外跑去,忽看见一道黑影从他头顶疾掠而过,飞进了会议室,又从开启的窗户飞了出去。
  「那是什么?乌鸦?」但是体型比乌鸦好像又要大一点……
  邵纯孜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在这种办公楼里,怎么会凭空出现一只那么大的飞鸟?
  「是一种妖怪,专吃人的魂魄。」海夷说。
  「什么!?」开玩笑的吧?好不容易解决了女鬼,竟然又冒出一只妖怪?
  「倒在另外一间房里的那些人也是中了闭神术法吧?大概是艳鬼留着他们的性命,准备稍后再去享用一顿新鲜大餐。」
  海夷不疾不徐地解释:「中了那种术法,魂魄会比较脆弱,再被那妖怪一吸,就吃到了。」
  「什……」这怎么行?要是那些人的魂魄都被那只妖怪吸跑了,人不就死定了吗?
  邵纯孜赶忙向那妖怪离开的窗口跑去,脚下忽然被什么绊到,差点摔了一跤。
  低头一看,原来是先前他被艳鬼攻击时掉落在地上的背包。包口大开,弓的顶端一截露了出来。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邵纯孜提起弓箭跑到窗边,盘弓搭箭,盯准了半空中的那个黑影,毫不犹豫地松开手指,「嗖」的一箭飞射而出。
  数秒后,空中传来一声凄厉惨叫。
  海夷瞳孔微微一缩,侧头看向身边的人,眼神莫可名状地深邃起来。
  邵纯孜没有留意,只专注地望着空中,有许多白光从那黑鸟的体内飘了出来,飞回窗内,接着向门外飞去。
  他跟上去一看,果然白光是回到了地上那些人的身体里。
  总算放下心来,握弓的手稍稍放松,这才恍然想到什么:「呃……我射中那家伙了?」
  「……」搞了半天,原来他自己根本都还没搞清楚状况喔?
  海夷似笑非笑地睨着他:「箭法不错。」
  「不,我的意思是……」
  邵纯孜挠了挠头,「它可是妖怪,就这样被我射一箭就死了?」
  当时射出箭的时候他什么也没多想,现在再回头一琢磨,不由觉得这未免也太轻易了。
  「妖怪也有强弱之分。」
  海夷说:「像那种,就类似于动物中的秃惊,都是靠着占现成便宜,实际上杀伤力并不强,生命力也比较弱。」
  「喔……」
  邵纯孜想了想,「照这么说,其实不一定非要用什么宝物法器,也能够打倒妖怪?」
  「对,非常弱小的妖怪。」
  「但实际上还是强大的妖怪比较多吧?」
  「真正极强的大妖怪也不多,至于那些中等水平的……」
  海夷上下打量邵纯孜一圈,「即便有十个你也不够他们捏。」
  「……」这家伙,不毒舌就浑身不舒坦是不是?真不知道会有什么人能长期受得了他。
  思及这个,邵纯孜突然又想到什么,「对了,海若是谁?」
  「不是谁。」海夷一语带过。
  邵纯孜质疑地盯着他,明明为了这个名字而对艳鬼严刑逼供,这样还叫「不是谁」?
  本想继续追问,但却被海夷抢先一步问道:「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召唤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做什么?」
  「嗯?」邵纯孜纳闷地眨了眨眼,「你在做什么?」
  「开车。」
  「呃,你的意思是……」开车途中驾驶者消失,然后车子就会失去控制,再然后……
  慢慢地,海夷笑了:「我的BMW,别忘了记在你帐上。」
  「……」无语凝噎。
  照这样下去,他该不会还不到一个月就倾家荡产吧!?


  第九章  先穷死还是先气死?这是个问题

  救护车到来时,方问夕特别要求一定要把他送到某家医院。邵纯孜记得,那正是冯静所投胎的医院。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好笑还是该感叹,竟然连在这种时候也不忘记恋人啊……
  可能是有些突发奇想,邵纯孜也决定去医院看看冯静。再怎么说相识一场,她重获新生,他当然也会好奇她现在的情况。
  方问夕等人被救护车接走之后,邵纯孜随后也招了一辆出租车,去往同一医院。意外的是,海夷也跟着坐进了车里。
  「怎么,你也去医院?」
  邵纯孜奇怪地问,见海夷并不否认,他嘴角一撇故作嘲谑,「我还以为你一点也不关心那两个人的事。」
  「我是不关心。」
  海夷脸上波澜不兴,幽幽地说:「但是我的车之前已经生死未卜了不是吗?」
  「……」
  被说到痛处,邵纯孜心头一堵,还没想好该怎么回话,便又听海夷接着说:「所以我想让你稍后『顺便』送我回去。」
  邵纯孜蓦然感觉如同吃到苍蝇,眼角一阵跳动:「你连叫出租车的钱都没有吗?」
  「我有没有钱,和我搭不搭你的顺风车,有什么必然联系吗?」海夷挑眉反问回来。
  「……」
  「不过我的钱夹的确是落在车上了。」
  邵纯孜瞪圆了眼睛,呆然半晌,猛地大叫起来:「那你到现在还不联系拖车公司什么的去处理你的车?你到底损失了多少啊?」
  「不管损失多少,反正都记在你帐上了。」一句回答无比轻巧,无比淡定。
  「……」
  手边实在没有东西可砸,邵纯孜唯有拿脑袋在车门上不轻不重地撞了两下。
  「你这个叉——!」
  只有这一个「叉」字,因为已经再没有任何辞汇能够准确描述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也许他在因破产而穷困潦倒至死之前,他会先被活活气死吧……

  到了医院,邵纯孜首先向医护人员询问那几个之前从光阳大厦送来的病人,再到方问夕的病房去看了看,他正在睡觉,神情疲惫,大概是从救护车上过来的时候就睡着了。
  再接下来是去看望冯静,病房号码是……呃?
  糟糕,他好像忘记了……不,他是压根就没留心去记,当时完全没想过自己会特意跑来这一趟。偏偏现在又问不了方问夕。
  结果,反倒是海夷看着他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有滋有味地看了半天,最后说:「跟我走。」
  「什么?」邵纯孜不禁意外,「你记得病房号码?」
  「拿到卡片的时候我看了一眼。」
  「……你就随便看了一眼就全部记下来了?」这家伙,难道不但有钱又有本领,而且还有着过目不忘的脑袋?老天爷优待一个人也不能这么偏心的吧……
  转念一想,邵纯孜又纳闷了,「你的记性这么好,那你为什么不记得我的名字?」
  总是满口「小春子」来「小春子」去,导致他都忍不住怀疑,这人该不会是从一开始就没记住他的本名,就随口乱叫的吧?
  真是这样吗?海夷只是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几分钟隆,两人到达了病房前。房门是开着的,邵纯孜本想敲敲门打个招呼,结果海夷已经大剌剌地跨了进去,邵纯孜只好腹诽着这个无良的家伙,跟了上去。
  越过玄关往房里一看,有好几个人在场。坐在床上的少妇无疑是孩子的母亲,旁边坐着的男人多半是父亲,另外两个老人家大概是爷爷奶奶。
  几个大人都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絮絮念叨着「怎么样啊?」、「什么事啊?」之类的,其中还不间断地夹杂着婴儿的哭声……
  稍后,杵在床前的爷爷稍微走开了,他的背影一让开,邵纯孜终于看到被少妇抱在怀里的那个小婴儿。
  与此同时,婴儿也一眼就看到他,立刻尖叫起来,小手往他的方向拼命地伸啊伸。
  几个大人这才发现了有外人来访,全体投来错愕的目光。
  邵纯孜有点尴尬,干咳一声:「呃,你好,打搅了。」
  「请问你是……」
  「你们肯定是不认识我的。」
  邵纯孜不想被盘问,自动自觉地赶紧解释:「我知道这样说很奇怪,但我真的只是来看一眼你们的宝宝,很抱歉这么冒昧,那个……我已经看过宝宝了,我这就走,不打搅你们了。」
  说完就转身要走,却被宝宝的母亲柔声叫住。
  「请稍等一下,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宝宝一看到你马上就变了个样子,感觉有些……你可能不知道,宝宝从先前六点多就开始哭闹,不管大家怎么哄都没用,他就是谁都不理睬,简直把我们愁坏了。还请了护士来检查,却又说宝宝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可能我这么说也会有点奇怪,但是我真的觉得,宝宝对你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感觉……先生,如果可以,能麻烦你来抱抱他,哄哄他吗?」
  「呃,我可以吗?」邵纯孜一下子绷紧了神经。
  居、居然叫他去哄小婴儿?这个,他对小婴儿本身是没有意见,问题是这种事情他以前从来没做过啊。更何况他还知道那个宝宝皮囊里面装的是某女鬼……
  「当然可以。」宝宝的母亲温和地笑着望住他。
  「……」
  好吧,不管是宝宝还是女鬼,反正不就是抱一抱嘛,又不会吃了他,有什么好紧张的?刚才面对艳鬼的时候他都没有害怕了……
  邵纯孜深深吸了一口气,迈脚走了过去,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把宝宝从母亲怀中接了过来。
  呜哇!好轻,好小,好软……
  刚一被他抱起,宝宝就用那双肉乎乎的小手用力抓住了他的衣襟,圆圆脸上黑白分明的两颗大眼珠,仿佛会说话似的,滴溜溜地在他脸上直打转。
  宝宝嘴里「啊啊呜呜」着,但是始终没有拼凑出象样的话语。看来就算是带着前世记忆来投胎,让一个刚出生没几天的婴儿像成人一样讲话也是不可能的。
  邵纯孜定定地回视着宝宝的眼睛,那里面满溢的东西,像是担忧、关切、询问……总之就不像是一个小婴儿该有的眼神。
  说起来,宝宝是从六点多开始哭闹,那不将近就是方问夕出事的时间吗?难道说,他在这里,也感觉到远方的恋人有危险?
  这未免也太玄乎了一点吧……虽然邵纯孜心里是这么想,但还是低低地说了一声:「他没事了。」
  宝宝瞬间安静下来,双眼瞪得圆圆的,带着欣喜,又有一些不敢置信。
  邵纯孜不禁暗暗咋舌,想了想,接着说:「他已经脱离危险,林小姐的事也已经解决,应该不会再有别的麻烦事了……还有,他目前就在这家医院,受了点伤,不过并没有大碍,最早明天大概就可以来看你。」
  宝宝安静地听完,眨眨眼,咯咯地笑了起来。
  父亲、母亲、爷爷、奶奶都惊讶得不可思议,无法想象他们的宝宝和这个初次见面的男生之间,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特殊默契?
  不论如何,之前他们担心忙乱了那么久,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心头也宽慰下来,向邵纯孜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思来想去,邵纯孜始终还是觉得很神奇,一个刚出生不到几天的小婴儿,居然可以用眼神跟他沟通,还真是又诡异又有趣。
  虽然他和冯静的来往总共也没几天,但那毕竟是在她人生……鬼生当中最后的日子,说起来还是比较特别的。甚至可以说,她能够变成现在这样子,算是间接拜他所赐。这种感觉真的很神奇,前世今生什么的……
  话说回来,是因为方问夕是妖怪,才能这样前世今生等得了吧,如果换做一般人根本是等不起的。当然了,就算等得起,也得人愿意等才行。
  往后至少还有十几年的时间,方问夕会要一直乖乖等着吗?等到那个小婴儿慢慢长大,他真的做得到吗?
  根据此前他对冯静的表现,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再以及他对于林茵的态度……怎么说呢?那个猫妖,貌似还算满重情的样子。
  妖怪,感情——在邵纯孜的概念里,这本来是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字眼啊……
  「发完呆了吗?」
  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传进他耳中,「我把你带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发呆的。」
  邵纯孜迅即回过神,疑惑地向沙发对面的人看去。
  他现在是坐在海夷家的客厅里。先前他如海夷所愿专程送人家回来,下车之后,海夷就让他跟着上楼,也没说明究竟是有什么事。
  「你学射箭学了多久?」海夷问。
  「嗯?」
  邵纯孜回忆了一下,「没有多久,两三年左右吧。」
  「练习时间多不多?」
  「不是很多。有时候每周会练几次,但也有时候连续几周都不练。」
  「喔?」
  海夷微微眯了眯眼,目光隐约有些深邃起来,「那你之前向妖怪那一箭射出去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
  「想?没想什么啊,只是觉得说非要射中那家伙不可而已。」
  「嗯……」
  海夷沉吟,「打电话给你父亲。」
  「什——什么!?」邵纯孜就像被雷劈到似的,「轰」地一下从座位里蹦了起来,满脸都是不明所以,根本不知道是该做出吃惊还是困惑的表情。
  而海夷只是简单地说:「跟你父亲约个时间,明天见面。」
  「见面干什么?」
  「当然是谈谈你的事情。」
  海夷托住下巴,若有所思,「看了你那一箭之后,对你的身世是越来越有兴趣了。」
  「……我那一箭有那么特别吗?」
  「明明练习不多,更算不上专业人士,却只靠集中注意力就能一击射中处于移动中的遥远物体——这种临场发挥,在电影中或许很多见,但在现实中可并不常见。」
  「……」邵纯孜愣愣地想到,他这算是被这个人夸奖了吗?呃,是不是实在太突然、太出乎意料了,他竟然也没什么惊喜的感觉,反倒觉得怪怪的。更何况——
  「那也许只是碰巧而已?」
  「碰巧?」海夷弯了弯嘴角,出其不意地凑过来,一把从邵纯孜衣服里摸出手机,翻找到号码簿。
  「邵廷毓是谁?」
  「是我哥……你干什么?」邵纯孜想要拿回手机,却被海夷一手远远支开,根本不让他靠近。
  「那么邵云就是你父亲了。」说了这么一句,海夷便按下通话键。
  邵纯孜看到他把电话拿到耳边,立刻明白了,顿时脸色大变,咬牙切齿地去抢夺手机。
  海夷忽然手腕一转,把邵纯孜拉进了怀里,钢铁般的手臂将他牢牢地箝制起来。
  「混蛋!还给我!」邵纯孜怒声叫骂,结果就是被捣住了嘴巴,再也发不出声音。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海夷与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交谈起来。
  「你好,邵先生,我是邵纯孜的朋友……冒昧了,我有些关于令郎的事想和你面谈,不知道你明天有没有空?……那就明天中午十二点,星河商厦一楼星巴克。」
  通话到此结束,海夷将电话还给邵纯孜。后者却根本不接,狠狠地瞪了他半晌,猛然一举砸了过去。
  「你……这混蛋!你怎么可以这么做?混蛋!」邵纯孜一边大骂一边挥拳,但是每一次都被巧妙地躲过。
  海夷既不制止也不还手,游刃有余地说:「只是约你父亲见个面谈谈你的身世,又不是你的终身大事,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你给我闭嘴!」
  邵纯孜停止了挥拳,但拳头仍然紧握,指甲几乎抠进皮肉里,「别在这里胡言乱语……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嗯?这里面有什么是我应该知道而不知道的吗?」
  海夷眉头一挑,「那么你不妨给我说说看。你说了,我不就知道了?」
  邵纯孜紧紧抿住嘴,从怒骂陷入缄默,然而怒火并没有丝毫消减,反而越想越是来气,头脑一热就把茶几抓了起来然后砸下去。
  老实说,海夷真的开始有点头疼了。
  认识这小子总共才几天,茶几就换了好几个,家具店的人大概要以为他买茶几不是为了放东西,而是买回来专门破坏的了。
  他抚抚额角,低叹一声:「你砸东西是没问题,别忘了东西都是记在你帐上。」
  「记记记,随你记,记到我倾家荡产落魄到死!」邵纯孜吼了回去,还不解气,又跑去把电视机抓起来砸,紧接着把手又伸向了电视旁的那套昂贵音响。
  虽说海夷不是心疼这点东西,但是看着他这么发狂,也难免感觉有点奇怪。终于过去扣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继续像哥吉拉似的大肆破坏。
  「你到底够了没有?」
  海夷沉声说:「只不过是和你父亲见见,就算你不乐意,也不用这么大反应吧?」
  「你错了!我的反应一点也下大!」
  邵纯孜心头怒火持续波长,冲口而出,「因为你做了我最讨厌的事,你约了我最讨厌的人!」
  「喔?」
  海夷眸色一深,「那个人不是你父亲吗?」最讨厌的人?
  「……」邵纯孜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立时咬紧了唇,脸色开始千变万化。
  「难道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海夷质疑。
  「……」
  没有承认,那么就并不是这回事,于是海夷继续猜测:「还是说他对你做过什么不可原谅的事?」
  「……」为什么要问这么多?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根本就不会在乎!
  像这种没心没肺的人,现在对他说那些,一定只会被他当成笑话看而已……
  邵纯孜的嘴唇被咬得渗出了血丝,骤然甩开海夷的手,转身夺门而出。
  海夷望着半开半掩的大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看了一下地面上的狼藉,揉揉眉心。
  又要请人来清理了……要记帐的话,这笔帐又得开创一个新纪录了吧?
  俊美无匹的面容上渐渐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摇了摇头。
  「傻小子……」

  尽管邵纯孜有着千般万般的不情愿,然而第二天,他还是去了昨天海夷与邵云约定的那个地点。不过他并没有进入星巴克,而是在对街的甜品店里等待。
  恰好海夷是坐在靠窗的位置,从这边可以看见。
  邵纯孜是十一点二十分到达的,接下来的四十分钟,他如坐针毡,忐忑不安,一边期望着时间走得慢点,最好永远都不要到那个时刻,一边却又等得心急如焚。
  但是,一直到了十二点过五分,邵云却始终没有出现。倒是海夷接了通电话,之后就结帐离开了星巴克。
  邵纯孜连忙跑过街道,紧追上去,还有一段距离,就迫不及待地朝着他的背影喊道:「你去哪里?」
  海夷回过头来看到他,毫不惊讶地挑了挑眉:「喔,出来了,我还在想你打算什么时候露面呢。」
  「……」这家伙原来是早就知道他在偷窥吗?
  可恶,枉费他还傻乎乎地费心乔装打扮,口罩、鸭舌帽、大墨镜什么的……
  邵纯孜用力抹了抹额头上的黑线,说正题:「你干什么去?」
  「没什么,看来令尊爽约了。」海夷淡淡地说。
  「爽约?」
  邵纯孜很是愕然了一把,「怎么会?」撇开人品什么的暂且不论,邵云是这么随便的个性吗?
  「我怎么知道?不然你现在打个电话去问问他。」
  「……」邵纯孜立刻沉默了。
  海夷对此其实不出所料,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邵纯孜略一犹豫,还是跟了上去:「那你这样就走了?有什么事情吗?」
  「嗯,接到电话,要去机场。」
  「机场?……你要去外地?」
  「日本。」
  「日本?」那么远!「那你大概要去多久?」
  「不一定。也许很快,也许会耽搁几天。」
  「……」
  邵纯孜一直跟着海夷亦步亦趋,片刻后,海夷终于停下脚步向他看来:「还跟着我,难不成是想和我一起去?」
  其实邵纯孜原本也还在犹豫,被这么一问,不假思索就回答了:「我也去。」
  「喔?」
  海夷玩味地笑起来,「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黏我了?」
  「少啰嗦!」邵纯孜拉长脸,一枚白眼用力地瞪了回去。
  其实如果可以,他当然是巴不得离这家伙越远越好,省得总是被气到半死,每和这家伙相处一天,基本上就要折寿一年。
  只是,不知道海夷这一离开会耗时多久……如果说,能够使唤这个男人的时间真的只有一个月,也就只剩下短短二十几天,那么他就更是一天都不能浪费。
  他有必须要从这个人身上挖掘出来的,或者是得到的东西……
  「你认真的吗?」
  海夷斜睨着他,「你还是学生吧。上学怎么办?」
  「我不在乎。」邵纯孜想也不想地说。
  「喔?」
  海夷忽然凑到他面前,两双眼睛近在毫厘,「那你究竟在乎什么?」
  明明只是一双眼睛而已,却如同大海一般闪烁着深邃的紫色光线,仿佛要将人整个吞噬进去,沉没到最深最深的海底……
  邵纯孜背上不由有点冒汗,本能地后退几步,硬邦邦地回道:「跟你无关。」
  海夷唇角微微一扬,再次转身就走。
  邵纯孜既然已经决定要跟着他走,当然不能让他就这样跑了,紧追过去问道:「你到底带不带我去?」
  「带你去是没问题,不过有个条件。」海夷头也不回地说。
  「条件?」
  邵纯孜警惕起来,「什么条件?」
  「到了那里之后,你所砸坏的任何东西,双倍记帐。」
  「什……为什么!?」
  「这是出国,小春子,你知道吧?」
  「废话!」春春春,春你个头啊春!
  邵纯孜没好气地翻白眼,「当我是弱智嘛,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就对了。」海夷微一颔首。
  「什么对了?」
  「出口关税加倍。」
  「……」这、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邵纯孜额上青筋一根接一根地冒了出来,嘴角抽搐半晌,最终还是忍无可忍。
  「你个钱鬼死太监!」
  「……」
  整条街都寂静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