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流量统计
《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網誌存檔

Cbox! 碎碎念[留言板]

姑娘們如有要推介的文可以在下面留言(注明標題和作者) 或者發TXT檔到俺郵箱szheung@gmail.com
    

《“攻”略》作者:剩余石(VIP完结+番外,当攻爱上攻,强强,情有独钟,写给成年人看的耽美小说,HE~)

第一卷一夜晴
  第一章
  生活里许多种味道,清晨的鸟语花香,油锅里焦酥薄脆的油饼儿,公司里喷墨打印机的粉尘,电脑中花花绿绿的国内外雷人的新闻,午后阳光里一杯解乏的香醇咖啡,下班高峰中迎着夕阳的红晕思考着每天无非就如此度过,夜晚的星星不知又藏到哪一片阴霾中,寻着浪漫的气息……所有的味道,跳动着人生的脉搏。
  还有一种味道,让人血脉膨胀,渴求,也迷失……
  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动词脱口而出,回荡在房间里,这就是现在的味道。
  橘黄暖色的幽光中,一张king size的双人床上,两俱相缠、激战的健美身躯,发出意乱情迷的魅人声音。
  正在实施此动词的人,显然被另一方不顾羞耻的吆唤之声引发得十分愉悦,腰肢的摆弄更加的疯狂,每一个细胞都在快乐的尖叫,咆哮着游走。
  方博年半眯着眼,注视着身下年轻英俊的面容,摩擦着光滑富有弹性的肌肤,耳边动人心弦的呻吟,以及来自那里超级的享受,终于,也发出了难得的一声低吟。
  做爱的时候,方博年亦如他穿上衣服,坐在人群中一样,沉默少言,不发一声。不是不想,激情的瞬间,那一阵阵,一波波狂袭而来的快感,让他也难自禁,可,压抑,忍耐,已成为自我存在的一部份,他习惯性地用极大的克制力阻止了声带放荡地企图。
  聆听,他更喜欢聆听对方各种各样的声响,高亢的,低沉的,颓靡的,疯狂的,隐忍的,甚至是装出来的造作,呵呵,他都喜欢听,也喜欢看。装的再努力的,方博年也会在几番较量中,让他们乖乖地发出真实,淫荡,求饶的声音。
  他会微笑地看着他们眼泪、口水、汗液一同流出来,然后,拍拍他们年轻的身体,以示警告后的安慰。
  今天的这个呢?
  光是那个动词就足以使方博年想笑了,现在的孩子看了那么多A片后,好的,坏的,都学得像模像样。
  不过,他还真是……微睁着眼,两颗黑棋子般的瞳仁从一开始便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汗水打湿了栗色的发丝,身上的味道也是方博年最喜欢的海洋香。低低呓语,短暂、急促,撩人情动,模仿得几近逼真。
  惩罚式地,方博年猛地几下急送浅抽,男孩漂亮的牙齿松开柔亮的唇瓣,爆发出"啊……啊……"的连续高音。
  方博年不禁一笑,虽然每个人进入High点各有不同,但大多数人都渴求着充满、占有,填充饥渴的身体,满足空灵的心魂,释放积压已久的各样情愫,没什么不一样的。光是摩擦,就可以带入不可抑制的战栗。
  男孩很敏感,方博年的各样技巧,轻轻展开,他就已经进入最佳状态了。
  方博年,今晚,眼光不错,没有选错对象。
  进入"触点"酒吧的第一眼,一群年青充满活力的男孩便映入方博年这个老猎手的视野。
  他们打扮入时,说着闹着,喝着最廉价的啤酒,时时爆发出无所顾忌的笑声,青春无敌啊,每一张脸都洋溢着让人欣羡的诱人光彩,
  他们的眼睛也都没闲着,占据着酒吧最佳地段,肆无忌惮地扫视着每一个走进酒吧的人们。特别声明,是男人们。
  熟悉"触点"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家什么样的酒吧,在圈中,它也算是家喻户晓了。会玩不会玩的,老手,新手,都会因它独特的品味,时尚的音乐,价格不菲的各色调酒而吸引、留恋。
  每当夜晚降临,在这个城市中游走的形形色色人物,都归向了各自的属地,倦鸟要归巢,夜莺要歌唱,老鼠们,也要延着污秽的街角溜达溜达,寻找自己磕啃的家什。
  还有呢?当白天的面具戴得疲倦而乏味时,换上另一具面具,怀揣着各样的心情,与寂寞的灵魂做场游戏,给压抑的欲望打开出口,只为达到一个目的,在这里,看人与被看,挑选与被挑选,邀请与拒绝,无不刺激着肾上腺素的最佳分泌状态。
  方博年走进的一瞬间,几双忙碌的眼睛都汇集过来,亮了亮,闪闪的,在他的身上呈黏着状。
  这样的目光,方博年司空见惯,这样的自信,他也是有的,这样的感觉,让他熟悉又舒心。
  家,一个需要睡觉的地方,酒吧,一个可以撒点野的地方。
  方博年现在不需要睡觉,他更渴望撒点野。
  35岁,连青春的尾巴都不算,人到中年,许多事情也悄悄地发生了变化,只是,有些人很明显,有些人,还可以靠外在的条件安慰安慰自己,也唬弄唬弄别人。方博年就属于后者。
  他保养的不错,常年的健身、各种运动,使他看上去精力充沛、神采奕奕。皮肤光洁,体格均匀有型,肌肉依然充满弹性,不像那些结婚生子的居家男,早早地懈了肉,走了型,挺着肚腩,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而他,小腹依然平坦,臀部也还紧翘。
  没错,方博年最满意的就是自己这个部位,年轻时,穿着仔裤,走在校园里,连游泳队教练都会嫉妒地多瞟几眼。同宿舍的几个男生,顺手拍打两下,感受来自那里的质感、美型,已成习惯。
  岁月无情,这些年,方博年也能感觉到自己一些微妙的变化。
  首先是精力、体力,读书的时候,通常连着几宿开夜车,睡上几个钟头,照样在足球场上踢个全场没问题。国外留学那几年,白天上课,晚上打两份工,生龙活虎地任凭辛苦成自然,饿两三顿,两眼发蓝还能坚持刷它上百个盘子。
  可现在呢,一顿早餐不吃就心慌,熬上一夜,至少补足两个大觉,脸色才会恢复令人满意的光洁度。
  其次是心力,近些年生意趋于稳定,倒不用像头几年那样拼命了,满以为可以渐渐放松一点,舒缓地过几个安稳日子,可,同样的事情,同样的压力,倒越发的让人添加心力,放手不得,头疼的东西一样不见少。方博年这才发现,是自己老了,年轻时那种不要命的拼劲,到了现在,全成了勉励而为的支应,甚至,让人多少有些厌倦、疲惫。
  不过,还好,这点小小的变化,只有他自己清楚,外人眼里的他,乍一看,一张永不过30岁的脸,一交手,便发现这个男人做事的老道与精明,成熟也圆滑,甚至带着一点点让人不可近窥的冷漠。
  当然,最满意的部位也悄悄放松了年轻时的张狂,微微的松垂,几乎觉察不到。
  曾经有个年轻的律师,上过几回床,叫什么来着,方博年记不清了,对,记忆力下降是不是也是衰老的前兆?可他说的话,方博年还记得。
  那是方博年第二次约他的时候,匆匆走进一家咖啡馆,他迟到了,律师已经等了近一个小时,耐心而执着地守在冰冷的咖啡面前。
  看着刚刚开完会从公司赶来的方博年安稳落座,律师忽然说:"你穿西裤的样子真诱人,显得臀部很熟感,我都有反应了。"
  方博年瞟了瞟,没错,律师那里很不老实。
  本来方博年打算这是最后一次光顾律师,因着这句话,他将与他的床第之欢,又增加了一次。这是很难得的。
  那个律师就是在"触点"勾到的,两杯威士忌落肚,律师就迫不及待地上了方博年那辆银色宝马,不等到酒店,律师已经让方博年在驾驶中激情了一次,差点撞上隔离墩。
  律师擦着嘴角边的乳白色液体,又将头凑了过来,大有第二轮开战的意思。
  方博年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握着律师的关键处,一脚踩在油门上,带着律师绕着三环、四环一通猛转,直到律师将那点东西射在宝马的挡风玻璃上,方博年的体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酒店也不用去了,直接把律师按在机场路边上乌漆抹黑的绿化带里,三下五除二,律师里外被吃了个干净。走路的时候,腿都合不上。
  方博年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这点脏心眼,少在老子这儿玩,想压别人,就得长压别人的本事。一只手,你就投降了?太嫩。

  第二章
  在"触点"遇到熟人是常有的事,律师也见过几回,大家彼此微笑点点头,举举杯,继续忙活自己的下一个目标,再正常不过。
  虽然,律师还会偶尔放电,方博年却早失了兴趣,什么东西吃过之后,就没胃口了,他对一个人的忍耐程度,通常不会超过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晚上。
  这些青春逼人的男孩子,显然是酒吧里较为显眼的一群。他们该是刚刚来这里混的。
  方博年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去了香港一个月,又在美国待了不少日子,算来,最后一次来"触点"还是夏天呢。现在,满树的绿叶都泛了黄,酒吧这地方,新鲜血液是生意兴隆的基本保障。已经有不少老手走来晃去的打着这伙儿男孩子的主意。
  其中一个打着红围巾,是他们当中最抢眼的,眉清目秀,神采飞扬,光是那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就足以让人遐想联翩了。
  "新来的?"方博年接过调酒师龙龙递来的金汤力,眼睛没有离开那条红围巾,今天,他不打算喝太多。
  "来过几次了。"龙龙笑答着,又附耳低语方博年:"有两个还是学舞蹈的呢,腰身软的很。"
  方博年一笑:"这你都知道?"
  龙龙暧昧地眨眨眼:"别不信啊方哥,待会儿一跳舞,你自己看啊。"
  High舞的时刻到了,酒吧里开始人头攒动,纷纷离席,鼓点激光一通乱捶乱扫,美国DJ沙哑磁性的嗓音激荡在光影魑魅的舞池中。
  这里的舞曲是方博年比较喜欢的,心脏的脉动与下体的勃起,都可以随着那七个音符摆弄出来的节奏而起伏。
  他不跳舞,不是不会,也不是不喜欢。恰恰相反,曾经的他,也曾在舞池里疯狂过。也曾被人羡慕嫉妒恨过。甚至有一次,跳了一宿回到宿舍,脱下牛仔裤,才发现后面一片粘糊糊、湿嗒嗒地,不知哪个下流的家伙都射在了上面。
  半新的牛仔裤被他卷吧卷吧丢进了垃圾桶里,心疼郁闷了整整三天。
  心疼,裤子是靠打暑期工挣来的第一件名牌,郁闷,做人的尊严在他不知情的时候被剥夺了,连回射的余地都没有。
  但他现在不跳了,虽然舞曲远比他混的时候更加诱人心魂,可他不会再去选择这种只属于青春与张扬的运动方式。
  坐在吧台,优雅地喝一杯,微笑地观望,观望他人,观望生活,他更愿意这样阐释自己,30多岁的男人,为什么还要极力扭晃着身躯,证明点什么呢?
  外国男人60多岁了,照样随着音乐扭动他们硕大的臀部,这让他们看上去很可爱,很舒贴。
  可中国男人一旦上了岁数,再干点不属于自身年龄层该做的事情,就会让人格外的别扭与不自然,甚至是可笑的。
  到底是文化底蕴不同造成的,还是对生活的理解不一样?人和人,怎么就那么大差别呢?人一定要可爱,但一定要用最适合自己的方式,可爱,真的,勉强不来的。
  舞池里这样的大龄"青年"很多,张牙舞爪,故作姿态,要么举手投降状,要么跺脚憋尿状,居然还有插兜的,整出一副"同志们,要开会了"的严肃神情,这等自我意淫,舞者自己快射了,观者却要快吐了。尤其是夹杂在众多青春迫人、张扬靓丽的面孔中,他们越发显得力不从心,滑稽可笑。
  那群年轻漂亮的男孩子也下了舞池,显然,他们得天独厚的占了优势,时尚的装束,养眼的外形,专业的舞姿,都使他们脱颖而出,与众不同。无疑,他们是优秀的一伙儿。
  方博年默默点上一支烟,望向喧腾的舞池,享受着这群年轻男孩为他带来的片刻欢愉。
  除了某些特殊场合需要应酬或者放松一下,他很少抽烟,酒喝的也不多,包括性,他都能恰到好处的掌控它们。再好的东西,是用来享受的,而不是用来放纵的。一个人过度沉迷于某项事物时,便成了束缚与弱点,这是很危险的。
  红围巾的舞跳得果然够劲,一个钢管宛若他身上的一部分,一抬腿,脚尖与头部顿成180度平角,引来周边爆发出亢奋的尖叫与骚动。
  腰肢的确柔韧,方博年的脑中闪现出这样的腰肢如果将他压在身下,该是一种什么样的美妙滋味。
  其他几人也各领风骚,一个身着蓝衬衫的男孩,在红围巾一个压身的动作下,整个人随着节奏渐渐屈膝仰倒,身体几乎和地面平行,双唇一张一合,做着无比暧昧情色的意象,人们围着他们,愈加疯狂了。方博年的小腹瞬间也微微的热了。
  几个男孩跳着,舞着,醒目在平庸的人群中,挑逗着,张扬着,卖弄着,也高傲着,似乎,对周遭围舞的人群,并没有特别青睐的意思。
  吧台离舞池很近,台下的人可以清楚的欣赏着他们,他们,也将台下一览无遗。
  红围巾几人,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方博年,舞姿摇曳中,他们渐渐向这端挪移、靠近。方博年甚至一抬手,便可触摸到红围巾的小腿。
  红围巾的眼目更加肆无忌惮地投射过来,他知道,今晚的"触点"他是最醒目的,也知道,谁是另一个最醒目的。
  方博年的第一杯已见空,推到龙龙面前,示意来杯威士忌。
  此时此刻,带点刺激和火烈,是合时宜的。
  红围巾越舞越慢,缓缓弯下身来,整张精致的脸在方博年眼前晃动,略带混血的眉骨、眼窝、鼻梁,将他刻画的生动冷艳。他的气息里,有股甜甜的味道。眼中,火辣的欲望宛若耀眼的激光束,射向方博年。
  方博年回望着这样的挑逗,不动声色地抿一口酒。
  红围巾的头探出舞池,微翘的双唇诱人的半张着。他用实际行动向所有人表明了自己的企图,他,要眼前这个喝着威士忌,温文尔雅却又不失性感的成熟男人。
  方博年很大方地将酒杯凑到红围巾的唇边,也以实际行动回应了周边期待而又疯狂的叫嚣。空气里,充斥着让人心跳过速的旋律与情绪。
  红围巾像只美丽的小兽,蹲在舞池边,在方博年的手中,贪恋地喝着杯中的烈酒,粉红、柔嫩的唇,轻轻含住透明洁亮的玻璃杯,一下一下,方博年可以看到那美丽的喉结饥渴地上下滚动,很快的,手中的杯再次空了。
  人们发出失控般的叫喊,仿佛那里已成世界末日。
  方博年展颜一笑,红围巾舌尖轻轻舔着唇边的余液,这个动作所能带来的遐想,还能是什么呢?

  第三章
  很快,红围巾跳下舞池,一跃,便热气腾腾地站在了方博年的眼前,香水味,有些浓郁,方博年不禁掩唇轻咳了一下。
  "嗨——你好——"红围巾凑过头,将声音放大到足以让方博年听见。
  方博年点点头,并没有说话,这离舞池太近了,他不愿费太多的力气做无谓的事。
  红围巾很聪颖,马上指了指他们先前坐过的卡位,一路领先,不时回头看看跟在身后的方博年,生怕丢了似的。
  休闲区里,一组一组的沙发卡座,相对舞池安静些许。
  座位上到处丢着男孩子们的衣服、书包,台上的酒瓶零七八乱,不等落座,方博年这才发现,沙发的一隅,阴影下,居然还坐着一个男孩子。
  头戴贝雷帽,低低地帽沿遮住了半个额头,只露出高挺的鼻梁,身穿白套衫,随意、干净,正自静悄悄地摆弄着手机,显然在给跳舞的同伙看东西,见他们过来了,淡淡地一瞟,便继续关注手上亮亮的小玩意。
  红围巾倒是热情地介绍起来:"我,奇奇,他,童童,哥,你呢?"
  方博年感觉到自己真是老了,不是因为奇奇这声哥,而是,他没有了像他们那样率性、纯粹,任意挥洒的这份快活,大男孩,即使叫着叠音,也不会太扭捏造作,就连介绍,都是那么地简单明了。
  "我姓方。"
  "方哥。"红围巾暖暖地叫了一声,叫得方博年一笑。
  贝雷帽显然不想过于失礼,冲方博年点点头,淡淡地叫了声方哥,声音很柔和,他继续手中的游戏。
  方博年看了看贝雷帽,微微地失落。
  既然来了,就得按规矩办事,方博年为他们叫来一份洋酒套餐,外加一些零星小吃,侍者很快将桌上的啤酒瓶收拾干净。一瓶正宗黑方,砰地开了盖,毕竟都还是些孩子,方博年又叫了几听可乐掺杂其中,酒是一定要喝的,可不能误事。
  红围巾显然很满意,主动为方博年斟上第一杯酒。贝雷帽连头也不抬。
  身后一阵骚动,几个跳舞的男孩都回来了,小小的卡座顿时热闹起来。介绍声此起彼伏:
  "小宇、小唯、彰彰……"红围巾迅速给方博年介绍着。
  一阵嗨、嗨声,众人纷纷落座,红围巾紧挨着方博年,宣告着自己的成功,也暗示着某种归属性。
  酒杯一一斟满,那个叫彰彰的蓝衬衫推推贝雷帽:"舞也不跳,酒也不喝吗?"
  贝雷帽终于放下手中的玩意,和大家一起,象征性地端起酒杯,他的手指修长,也很干净。
  几人齐向方博年举杯,礼貌地感谢方哥的"好意"。
  几杯酒落肚,年轻人的嚣张越发彰显无遗,小宇、小唯显然很自负酒量,频频向方博年举杯,一口一个方哥,一喝就是一口干。这可是威士忌啊。
  方博年可不陪着他们这么玩。任凭他们如何盛情相邀,充其量抿上一大口,算是给足了面子。心里盘算着可以结束这里的战斗了,将战场转移下一个目的地——离这里不远的星际酒店,那里有间他的包房。他要亲自尝试一下,奇奇的腰肢到底可以软到什么程度,或者,探探他们的口气,彰彰的模样也蛮可爱的。
  方博年不反对一对二,性这东西,说白了,怎么玩都不过分,不管男人、女人,一人、两人、三人……都是为了来自下体的那点刺激,什么爱与灵魂,真是扯淡,当男人射精、女人高潮的时刻,脑子里转悠的东西,谁也不比谁圣洁多少。
  这世界,有谁不做爱吗?
  有,肯定有。
  有谁是圣洁的吗?
  没有,肯定没有。
  所以,当彰彰提议不如大家一起玩掷色子,众者纷纷点头时,方博年也欣然接受。
  奇奇显然不喜欢别人这样与他分享着方哥,开始替方博年挡起酒来,也是一口一干。
  渐渐地脚步有些不稳了,一站一坐,几乎腻在方博年的身上。手也不老实起来,一会儿摸摸腿,一会儿靠靠肩,提醒着方博年春宵一刻值千金。
  奇奇借故凑到方博年耳边说话,突然,方博年的耳廓一湿,奇奇的舌尖缩了回去。
  别人都欲笑不笑,显然对奇奇的手法见惯不怪。这让方博年多少有些尴尬,酒吧也属于公众场所,在别人眼前暴露自己的一切,失之检点,也是危险的。
  贝雷帽自始至终都很少说话,随着喝酒,随着掷色子,偶尔和身边的彰彰交头接耳几句,露出一点难得的笑容,他的牙齿在幽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看得出,在方博年面前,男孩子们都有点莫名的亢奋,彰彰会故作天真地去掀方博年的色盅,就在方博年按住其手背的瞬间,掌中的几根手指并不老实的抓来挠去。
  小宇的眼中含着另一种味道,叫方哥的时候,不错眼珠的深深凝望,那点简单的想法,一览无遗。
  小唯更露骨,和奇奇叫起板来,一边一个挤靠着方博年,挎着胳膊,摸着方博年的衬衫,含糊不清的说:"哥,这衬衫很贵的啊。"
  他们虽然年轻,可都是识货的人,方博年的举止做派,穿着打扮,出手大方,让他们这些精明的小孩迅速获得一个准确的信息,方哥是个有钱人,而且,还是一个有着良好修养与外形条件的有钱人。
  见色忘友,见利忘义,人之本性,何况,还是一群青春无敌的美少年呢,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他们比谁都清楚。
  可惜,这里偏偏就有这么一个不识货的人。
  贝雷帽!
  除了那声淡淡的方哥,那眼淡淡的一瞟,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方博年,匆匆地,滑过去,目光很懒散。似乎对桌上这暧昧不明,剑拔弩张的气氛提不起什么兴趣来,喝着眼前一杯总不见底的酒,漫不经心地撒着自己的点数,更多的时候,还是低头玩着手里的PSP。
  方博年知道人都很贱,他也是人,也不例外。
  他的眼睛开始越来越多地扫过贝雷帽,捕捉他的一举一动,短暂的四目相遇,他将自己辛辣的目光瞬间投射过去,你知我知的刻印在贝雷帽黑亮的眸子里。
  时间不早了,可方博年却不想那么快走了。
  身边的奇奇有点按捺不住,也有些摸不清方博年的意思。跳舞的时候,方博年看自己的眼神,和现在有了说不出的变化,在这样下去,恐怕会生什么变故。
  酒未见底,奇奇推开面前的酒杯,问了一声:"几点了?"
  没人接话,方博年微笑着,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贝雷帽此时站起身来,噢,他还挺高的嘛,身材也不错。方博年收回目光,心跳快了几拍。
  彰彰拉住贝雷帽:"去哪儿啊?"
  "洗手间。"贝雷帽不紧不慢地答着,两条手臂优哉地晃动着,有点慵懒,气定神闲,隐没在混乱的人群中。
  方博年看了看手表,凌晨1点半了,他也站起身来,摸摸奇奇的头,向洗手间走去。
  奇奇很受用,安心了不少,望着方博年的背影喊道:"方哥,快点。我等你。"
  洗手间里,人不算多,贝雷帽还没有出来,方博年扭开水笼头,从镜中扫视着身后进出的人影。
  终于,贝雷帽现身了,另一个水笼头被别人占用着,很自然的,等在方博年的身旁。对着镜中的方博年,微微一笑,这是整晚,他对他,最友好的一个表情了。

第四章
灯光下,方博年这才看清,他长着一张好看的面孔。虽没有奇奇那么的醒目抢眼,可是,骨骼很清晰悦目,肤色有点小麦黄,却出奇的干净,几乎看不到一点杂质。奇奇很白,却没有眼前这张脸干净。说不上为什么,他的身上多了一份那几个男孩子没有的气质。
  也许话不多,会给人一种沉静、安稳的错觉。
  方博年将水笼头让给他,没有立刻离开,站在一旁,擦着手上的水,不动声色地盘算着自己的主意。
  贝雷帽关上水,方博年从一旁的纸盒里抽出纸巾递了过去。
  他彬彬有礼地又一笑,还是那么柔和的声音说谢谢。
  方博年明白了,贝雷帽的身上多了一丝独特的书卷气,是一种良好家庭培养出来的体面,从容淡定,却也灵气逼人,光是那两颗紫葡萄般的黑眼珠,就把人深深地吸了进去。方博年瞬间有种嘬上一口的想法。
  主意打定,方博年不顾洗手间里人来人往,凑到男孩跟前,沉沉开口:"我要走了,你跟我走吗?"
  单刀直入,对付聪明的人最聪明的做法。方博年,不想浪费时间。
  男孩的反应就是没反应,静静擦干手上的水,将纸巾揉成团,丢进垃圾桶中。
  方博年望着贝雷帽连个吃惊意外的表情都没有,真是挺有挫败感的。
  还好,贝雷帽没有让方博年的挫败感延长很久,依旧淡淡地一笑,淡淡的答话:"好啊。"
  方博年舒缓一笑,这就对了,小狐狸整晚的心理战打得很成功,老狐狸此时再不收网还等待何时?
  "星际酒店909房间,记住了吗?"
  贝雷帽点点头,看不出什么表情。
  方博年扭身走向门口,突然转过身,还是多嘱咐了一句:"一个人。"
  对方再次点点头,这次,笑了一下,就连方博年都觉得这句话有点多余。
  回到酒吧里,方博年没有落座,说明自己要走了。
  果不其然,奇奇一时有点愣了,其他两个孩子也不出声了。方博年又摸摸奇奇的头,这孩子,真是挺漂亮的,有点可惜了。
  奇奇终于明白了,方哥摸摸头,除了喜欢可能还有另一个意思,就是安抚。
  在方博年转身欲去的一瞬间,奇奇叫住了他:"方哥。。。。。。"声音很是不甘与留恋:"留个电话吧,以后好联系。"
  奇奇是个不到黄河不死心的人,方博年大方地笑笑:"好,你说号码。"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机。那是一款奇奇好想更换的新型手机,什么东西都跟这个方哥很配,奇奇看着这个俊朗的男人,一时间,思忖着自己今晚到底哪里做错了?
  贝雷帽从洗手间回来了,看着奇奇反复念着自己的手机号,方博年正在输入,彰彰、小宇、小唯也迫不及待地念着自己的。
  最后一个,方博年抬头问贝雷帽:"你的号码?"
  贝雷帽也念了一个。
  奇奇马上问:"方哥,你多少号?"
  方博年笑笑地又摸摸他的头:"我打给你好了,拜拜。"
  这点殊荣别人没有,奇奇沮丧的心情又多少看到了点光亮。
  方博年坐在星际酒店的包房中,这是家四星级的酒店,档次不高不低,名气不大不小,服务嘛,却还是不错的。这样的酒店,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再合适不过,他不需要过多的引人瞩目,相对那些大酒店,这里的安适隐秘的氛围更适合自己。
  洗了澡,无聊地翻看电视,贝雷帽还没有到。
  方博年忽然想,如果这个男孩子忽悠了自己,也不是不可能的,那双又深又黑的眼中,也有让人捉摸不透的瞬间。
  想想奇奇,美目如电,扭动的腰肢,勾人的眼神,方博年自嘲地摇了摇头,今天晚上,不会要自己解决问题吧。
  门铃响,方博年笑了,门外,一张沉稳、素净的脸。
  洗过澡后的男孩,下身围着浴巾,略略无措地站在床边,甩甩栗色短发上的水,方博年肩头几滴冰凉。
  他马上道歉:"sorry"。
  方博年张了张嘴,想不起他的名字了,算了,就这样吧,老狐狸微笑着说没关系。关上电视,丢掉手中的遥控器,一切安静了,气氛顿时不安起来。
  男孩还是站在床边,迟疑地没有上来的意思,此时此刻他,全然没有了酒吧里那份闲适与自然,他甚至在微微颤抖。
  "方。。。。方哥。。。。"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方博年马上放弃了拽他上床的打算,有点好笑他前后判若两人的样子,调趣般地从鼻腔里发出询问的声音:"嗯?"
  男孩没说话,微微不安。
  方博年略带审视地盯着只围着一条浴巾的年轻男孩,身上的皮肤在柔美的灯光下,像缎子,散发着幽光。
  不等了,方博年折磨对方的时候,也在折磨着自己,从香港到美国,再到今天的"触点",他已经圣洁了好几个月,现在,光是看着男孩的皮肤,他那里已经蠢蠢欲动了。
  为了缓解气氛,方博年拍拍床示意他上来,漫不经心地问道:"奇奇他们走了?"
  "嗯,吃完夜宵我们就散了。"男孩爬上了床,似乎长长嘘了口气。
  方博年看了他一眼,自己约了他在酒店等,他倒跑出去吃夜宵了。
  男孩好像解释什么:"奇奇喝多了,有点不开心,我们也是为了陪陪他。"说完,看着方博年,那意思,奇奇不开心,你该知道为什么。
  方博年没心思考虑奇奇开心不开心,他的手已经揭去自己身下的浴巾,赤裸在男孩面前,男孩的眼睛迅速飞瞟了一眼,脸立刻红了,更加无措,两颗乌黑发亮的眼睛,却一瞟一瞟地撩向方博年。
  方博年知道,如果是奇奇,会主动地,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扑上来。
  可这个男孩,显然很腼腆,那种欲拒还迎的味道,让方博年觉得挺好玩的。
  "不是第一次吧?"方博年觉得今天自己的话真多。
  "嗯。"男孩不置可否。
  这没什么,如果真的是个雏儿,今天的方博年可没那份心情侍弄。
  方博年索性主动抓过男孩的手臂,将那双修长的手放在了自己渐渐抬头的下体,让它们切实感受一下那里的火热与需求。
  似乎烫着了,男孩的手指本能地往回拳缩,方博年这次没有顺从他的意思,翻身压在男孩的身上,顺手,也撸去了男孩最后那点遮挡。

  第五章
  当男孩彻底委身在下,让方博年顺利的进入,甚至喊出那么直露的词语时,方博年才发现,他在床上远比在酒吧要纵情的多。
  年轻的皮肤果然嫩滑充满弹性,就连那里,也嫩的可口。方博年很少替别人用口来解决问题,有点洁癖他,大多数人都让他嫌恶。
  今天,他觉得他那里干净得让人放心,闪亮招惹人。方博年尝了尝,一股甜橙味,他知道,现在很多性趣用品,都很流行,抹上各种口味,让人品尝起来,会格外的享受,男孩今天看来是有准备的。
  男孩抖口里咝咝的倒不上气来,方博年赶紧松了口,他还不想让他那么快就结束。
  方博年一松口,男孩失神的双眸,又活了过来,深深凝望着方博年,神情恍惚地看着男人的欢纵,突然沉声说:"方哥,我爱你"。
  不会撒谎的体液伴随着可笑的谎言,喷薄而出,射到方博年的小腹上,如绽放后的烟花,流漫在夜空里。
  方博年感受着来自小腹的炙热与湿滑,征服的快感席卷而来,他不需要谁的爱,他要的就是那点体液。而自己,因过分压抑而带来的肿胀,不满地疯狂地加剧速度。
  顾不上男孩胡乱喊的言语,在男孩因为兴奋过度而猛然紧缩的内壁,做着最后的冲刺,如果不是那层安全的橡胶薄膜,他根本不会坚挺到这一刻。
  身下的男孩急喘着,眼中氤氲着浓烈的情愫,湿润中忽现清澄,瓦蓝瓦蓝的。
  方博年虽然已被迷狂的激情冲击着,可还是被身下这双奇特的蓝所震慑了,想也不想地猛地吮吸上去,这是他整晚最想做的一件事,重重地,贪婪地。
  男孩受痛,惊颤了一下,本能地回挡,可眼球已经湿淋淋地看不清了。
  方博年放轻了力道,他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变态或者施暴狂。伸出舌尖,安慰地舐着对方长长的动人的睫毛,男孩终于任凭他为所欲为,直到两眼被唾液完全浸湿。
  抬起头,两个人莫名地看着对方,都有种难言的情绪在蔓延,方博年难得放慢速度,似乎想让眼前的一切在延长些许片刻,不知为什么,他有点渴恋此时此刻的感觉。
  忽然,男孩捧起了方博年的脸,不等方博年收起瞬间的惊讶,眼中的蓝越发深的诱人,深情凝望,庄严而说:"方哥,我是真的爱你。"
  做爱时的胡言乱语,喊什么的都有,爱啊,死啊,不新鲜,人爽到极致,连死都不怕。可眼前的男孩,神情几乎是不可亵渎的,晶亮乌黑的眸子,就是那么深情而执著的烙印在方博年的眼里。
  方博年的腰肢罕见的停顿数秒,男孩的脸上一片圣洁的光辉。
  方博年一时恍惚了,他的身下,还不曾有人的眼睛里会散发出这样的光芒来。
  片刻,方博年找回了自己。这次,是真的想笑了,他与他相识不到4个小时,他与他总共讲的话,还不超过10句,这个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雷人的男孩,真把人唬了一跳。
  索性停了下来,这也是百年不遇的事情,他那玩意还放在男孩的里面,和他的主体一同困惑着,暂时不敢乱动。
  方博年笑了,破天荒地,做爱时开了口,十分戏弄地问:"你爱我什么啊?"
  男孩还是那副光辉形象,一本正经地盯着他:"全部,所有。"
  方博年哭笑不得,继续问:"你知道我什么啊,就爱?"
  男孩看着他,专注在他微微不耐地脸上,轻声说:"你也不知道我是谁。"
  方博年心里有点不对味,甚至有些不悦,一个萍水相逢,没必要互相知道什么,用得着这么严肃认真吗?游戏规则,嘲弄的就是不会玩和玩不起的人。
  这世界,最累的两个字就是"了解"。
  方博年不认为这个年轻的男孩会傻到这个地步,一整晚,方博年对他,并没有完全掌控自如,彼此都是花了心思的,甚至,方博年十分肯定地认为,他是奇奇一伙人里最不简单的一个。
  可现在,这算什么,一见钟情?深情表白?至死不渝?那么郑重的神情,只能让人悟出一个道理来,生活中,不是演员而演技超群的大有人在,眼前这位,可获最具潜力新人奖。
  他到底想干什么?
  做到这份上了,再退出来,打死方博年也不干,可眼下这么不伦不类的气氛着实又很扫兴。
  必须要惩罚他,方博年气喘着,重新找回状态,猛然地,男孩倒吸一口凉气,叫声飘溢而出。
  反复几次,男孩微张着嘴,脸上布满了痛楚的红晕:"方哥,轻点,别这样,难受。。。。。"
  不知道怎么着,方博年也有点难受,心理上,生理上,都肿胀的疼起来,不行,他需要急于宣泄出来。瞬间的犹豫,促使他今晚破天荒地第二次干了件以往从来不会疏忽的事,一抬手,那层安全薄膜褪了下来,想也不想地带着点泄愤,带着点报复,带着点莫名的兴奋,方博年零接触地感受到了男孩那里真实的温暖。
  男孩很快又兴奋起来,喜出望外地凝望着方博年:"方哥,求你,就在我里面。"
  方博年颇复杂地看着男孩,男孩的眼中,温柔满溢出一种叫幸福的东西。
  真的有些失控了,从里到外都燃出火来,方博年默念着:你自找的,你自找的,我就要射在你里面。
  彼此紧密的连和,火热的温度,颤抖地收缩,血液滚滚而开,冲浪般的快感席卷没顶,方博年第三次破天荒地出了声,来不及阻止这声溢语:"呃。。。。。。"
  男孩的手指扣在他的肩头,顺着背脊一路燃烧上来,在他耳边一阵催促爱抚,方博年润眼迷离,望着这个刚刚深情说爱你的男孩,那黑黑的眼睛,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这是一双不会撒谎的眼睛,清澈见底。
  在这样的潋滟余波里,方博年意念陡然全失,一波致命的电流遍袭全身,连脚趾都没有放过,他,完成今晚的使命,伴随着无法控制的激颤,闷声喊道:"操。"
  方博年,瞬间,有些失神。

  第六章
  方博年不是被次日的阳光唤醒的,房间里的窗帘厚密不透一丝光亮,在这里睡上一天,都可以不分昼夜。他是被另一道光触击而醒的。
  那是一道来自幽潭般的眼睛所发出的光芒。使沉睡中的人,本能地睁开了眼。
  男孩不知何时早就醒了,紧紧地搂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他脸上,沉静、深邃。
  方博年一下就清醒了,对视中,他没有太反感,任凭这双眼睛贪恋般的在自己的脸上停留。
  想起昨晚的情形,他说他爱他,他反问他,你爱我什么啊?他还没用安全套,全都射在了他里面。
  昨夜的疯狂,让他筋疲力尽,就那么糊里糊涂地睡了,违背了不与人同塌而眠的习惯。
  为什么会这样?所有的原则,在一个夜晚,就都轻易的被打破了呢?方博年给了自己今日第一句评价:我他妈一定是疯了。
  而且,现在,他还任凭这个陌生的男孩紧紧地搂着自己,密不透风。
  男孩动了动,展现第一缕阳光般的笑容,他笑的时候,真是温暖:"方哥,早上好。"不知是昨夜激情未尽,还是男孩子的正常晨起,男孩那里坚挺、润泽。
  方博年不忍拂他好意,含糊地应着:"早上好。"
  方博年想推开他,还不等行动,男孩率先抓起方博年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坚挺上。如同昨晚,他引诱他时,同出一辙。
  方博年有点惊讶。换了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感到惊讶。
  男孩微眯着眼享受般的,和昨日站在床边略带羞涩的情形相比,方博年又困惑了。
  手感不错,方博年任凭他抓着自己的手在嫩滑的性器上来回摩挲,一时倒也没有放弃的意思。
  方博年给了自己今日第二句评价:我他妈还没睡醒呢。
  男孩的手也在为方博年做着同样的服务。直到两人先后都将体液射在了对方的手里。方博年才喘息着开了口:"满意了?"
  男孩笑着点点头,有点坏坏的,挺可爱。
  方博年不禁也笑了:"那还不赶紧滚,当心我吃你第三回。"
  说归说,方博年不会让自己毫无节制的继续疯狂下去,即便他知道,只要他想要,男孩一定会留下来的。
  "什么吃多了,都是一件不舒服的事,你想吃,我也没的给了。"男孩淡淡一笑,懒懒地下了床,走向浴室。留下方博年望着他颀长健美的背影愣愣地出神。
  听着他洗澡、洗漱,吹风,看着他精赤着身子,在他面前落落大方地套上昨夜的衣衫,一瞬间,方博年问自己,他看着他的时间是不是太久了些?
  "你叫什么来着?"方博年实在想不起来了。
  "算了,没必要知道,反正你也记不住。"男孩毫无芥蒂地说,没有丝毫的不满与嘲讽。
  方博年没再说什么。看着他将那顶贝雷帽重新戴在头上,男孩?男人?一时也说不清。他很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大?19?20?亦或再大点?上学了?还是刚刚出来做事?
  男孩一切都收拾好了,站在玄关口,望着躺在床上的方博年:"方哥,我走了。"
  方博年点点头,想起什么:"你还去触点吗?"
  男孩反问:"你呢?"
  方博年实话告知:"我常去。"
  男孩不确定地:"噢,是吗?那我也会去的。"
  方博年等着他说再见,然后想,他会不会送给他一个goodbye
kiss?那些匆匆一别的情人,常会以这样的方式以示留恋。或者,如果他不着急的话,他们可以一起吃顿早餐,不远处的一家港式餐厅,那里的"黄金西点"很诱人的。
  可他站在那里,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也没有肉麻地送上什么goodbye kiss,他继续望着方博年,神情有些犹豫不安。
  方博年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他觉得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很好玩。
  "那个……那什么……你能不能……我想……"男孩摊了摊手,隔空伸了伸,又放下,似要说什么,却很难开口。
  屋内安静极了,男孩的脸红了,目光下意识地瞟了瞟沙发上方博年的衣裤。
  猛地,方博年明白了。
  他,是在跟他要钱。
  操,他,居然是出来卖的!
  方博年的脑中一片空白,一时间,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他,只是一个知道如何欲擒故纵,如何腼腆上阵,如何纵情叫床,如何将谎言说得那样深情动人的男妓!
  所有美好的印象,瞬间土崩瓦解,他应该去获奥斯卡影帝奖。
  随即,方博年立刻暗骂:我就是一个傻X——这是今日他给自己的第三句终结评价。
  他,方博年,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想起昨天男孩深情说爱你的时候,他不计后果的褪去安全套,方博年脑袋轰地十个大。
  保持着最后的镇定,收敛最初的错愕,方博年一个不好意思的手势,马上跳下床,走向沙发上的衣服,这才发现自己还一丝不挂呢,抓起一旁的浴巾,方博年的脸,飞上一朵红云。他有点讨厌此时此刻的光景。
  找到皮夹,往外点出一个数来,这是圈里公认的价码,他没有迟疑,服务的不错,不能亏待了孩子。
  "方哥……"男孩没有接过眼前粉红粉红的一叠票子,也有些错愕地瞪着方博年。
  怎么?还嫌少?方博年在这方面,一向都是出手阔绰的,他有点不耐烦,也不屑,又从皮夹里抽出两张来,塞进了男孩的手中。如果再不满意,他方博年可要另有对策了,还没人敢在他这里讹过一分钱。
  男孩定定地看看方博年,又看看手里满满的一把,神情复杂,那双迷死人的葡萄珠闪闪烁烁,他蠕动着菱形双唇:"方哥,你……"
  方博年拍拍男孩的脸颊,力道不轻不重,足以说明很多内容,如果你再不走,我也不会再客气。但是,有些话,还是要说,方博年声音冷冷地:"在这圈里混,就得懂道上的规矩,下次再这样,未必有人会对你这么客气。"
  葡萄珠的光泽渐渐变冷,男孩没有再多说什么,默然地,纂着手里的纸张,终于,挪移了脚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门。
  在房门关闭的一瞬间,方博年用最快的速度冲向了浴室,先是一阵干呕,吐不出来也要吐,反反复复刷了五遍牙。
  站在滚烫的水流中,拼命地洗刷着自己那很重要,很重要的部位,妈的,老子下次要再干这缺心眼的冲动事,就挥刀自宫,以示惩戒。
  事先谈好一切,那就是另一种玩法,虽然都是一个乱,卖的和玩的,毕竟还是有区别的,操,自己怎么就走了眼呢?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难道奇奇他们几个都是吗?可怎么看都不太像啊?就因为他们看上去还那么的孩子气?青春与快乐?随性与无忧?包括略带些学生气的简单?
  现在的世道,真真假假,也难辨!难道是自己真的老了吗?不中用了吗?被几个孩子玩成了这样?就因为他有双看似不会撒谎的眼睛?还是自始至终,他那高高在上的书卷气?
  沸腾的热气中,方博年停止了洗擦的动作,望着镜中的一片模糊,不禁哑然失笑。


第二卷狭路相逢
  第一章
  方博年没有再去"触点",虽然和贝雷帽说会常去,但他打算等那晚的事情冷一点的时候再说。
  方博年认为,奇奇他们几个近一段时间里肯定会泡在"触点",所以,他偏偏不会去,他要让贝雷帽知道,什么叫得不偿失。从另一方面来说,他是有些生气的,也不想再看见他们。至少目前是这样。
  天真冷,一夜的秋风秋雨,满地的落叶飞舞,方博年知道,这一季已经过去,冬天,真的来了。
  空气湿润,雨也稀薄,冰冷的感觉越发的迫人。
  平日里公司、私宅两头住,事情多的时候,就住在自己的酒店里,想彻底休息一下,就回三室一厅的小豪宅,人说狡兔三窟,方博年还不止这两个地方。
  走到车场,伞还未收,电话就响了。
  "方方,在哪儿那?昨晚没事吧?"李莫的声音,几分调侃。
  方博年没好气地站在冰冷的晨雨中,指尖都是凉的,沙哑着嗓子,语气自然恶劣:"你小子阴魂不散啊,我赶着去公司,没功夫跟你扯淡,挂了。"
  也不管李莫那端作何感想,方博年收了电话,收了伞,赶紧钻进车里,痛痛快快地打了个激灵,一阵头晕目眩,少有的宿醉,让他精神不济。
  昨晚,几个老同学聚会,那是李莫闲来无事的召唤,几年不见了,哥几个自然真情流露地走几个白的,色的,啤的……当年同是学生会的死党,毕业后各奔东西。现各自在不同的领域里小小的呼风唤雨,却少有来往。
  胡乱捶打,笑骂一番,很快,彼此都发现对方眼角眉鬓多了几许世事的沧桑和岁月的褶痕。
  除了李莫隔三差五的在方博年的生活中进进出出,其余的,即熟悉,也陌生。出国的回来了,结婚的也离了,孩子也有上学的了,唏嘘感慨的小半宿,方博年在往昔与现实中,微微的醉了。
  当年的同舍,已成XX跨国集团的CEO,曾经的校队前锋,摇身一变某企业的老总,大家还是恶习不改,酒后无德地拍着方博年的臀部,不无嫉妒地对曾是足球队长的方博年说:"行啊,方队,博A集团现在业内一提起来,谁不知道啊,广告做的满天飞,难怪当年的校花都被你俘虏,就凭这点资本还能再骗几个小姑娘没问题。"
  李莫笑笑:"人家都说男人二十奔腾,三十微软,四十松下,五十只能联想了,可博年刚好相反,儿时联想,当下奔腾,将来……"
  余众都催:将来如何?
  李莫坏坏一笑:"将来……只剩乌鸡白凤丸一对了呗……"
  哈哈哈哈,众人皆笑,李莫的脚面承受一番前所未有的痛。
  方博年的情况除了李莫外,其他人少有知情的。方博年也没有过多聊自己的欲望,几句话含混带过,男人的世界,家庭的琐碎永远都排在末次的位置。当前的局势,经济的走向,合作的可能,才是彼此最关注的。
  席上,大家都感慨仕途经济的艰难与形势的险峻,背后的不易,越发突现成功的光环。
  曾是方博年下铺的大军,现任某国际知名企业的副总,提到某部部长,一个掌管某些重要渠道的人物,大军夹枪带棒的发了一通牢骚,看来,没少打交道,也没少受挫,能做到今天的位置,谁又不是过五关斩六将的拼过来的呢?咱不能做爷,就做他爸,将阿Q精神发扬光大,这里不是美国,这里是中国。
  方博年微微一笑,对此人也有所耳闻,也许不久的将来,有些合作项目还要走些门路,打打交道也未可知。彼此交换了最新联络方式,半公半私的,方博年不能让这次的聚会失去其原有的价值。
  哥儿几个觥筹交错,不同平日里生意场面上的应酬,因着青涩年代一起踢过球,一起抄试卷,一起跑到学校后的大排档拼过酒,甚至一起泡过同一个女生那点情谊,卷起袖子,敞开怀地喝,当年的理想抱负,指点江山,今日的意气风发,圆滑处世,都随着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了。
  方博年也没少喝,不为别的,就冲"当年"二字,他也得喝。
  李莫更是几次挂了老婆的电话,最后,索性关机。
  大家都笑现在逞英雄,回家装狗熊。方博年杯里的酒,倒有一半都是他斟满的,不怀好意地附在方博年的耳边说:"好多年没见你这么喝了,让我看看你醉后什么德性。"
  什么德性?就是跑到厕所对着马桶足足亲密了数分钟,红通通的眼睛像打了鸡血,洗了把脸,天旋地转。
  后背不知被谁重重一击,方博年差点没再喷出来。一回头,大军笑嘻嘻地站在他身后,打着晃,脚下虚浮,一点不比方博年强多少。
  "博年,你可真不够意思,到美国上学,也不和哥们联系。"大军挑眼地说。
  方博年一笑:"咱俩不是一个州,往返一趟不容易。"
  大军也不计较,知道方博年当时的家境不允许他有那样的闲情逸致走亲访友。看着继续洗脸的方博年,大军忽然说:"离了婚,一切都不一样了。"
  方博年从水中抬起头,镜中两人互看着。
  大军去年刚刚离婚,还好没孩子,现在是正牌钻石王老五,方博年谨慎地沉默着,一时也拿不准他话里的意思。
  "宋馨现在还好吗?"大军又问,他也是校花曾经的追求者之一。
  方博年摸了把脸上的水,头脑有些清醒了,点了点头:"还行。"
  大军一把搂过方博年:"你也够狠的,宋馨连孩子都给你生了,到头来,还是把人家给休了。"
  方博年沉默片刻,大军对他的情况知道的还真不少,肯定不是李莫说的,这点信任,方博年是有的。
  大军也没打算让他继续猜疑着,笑道:"去年我媳妇,噢,前妻,在美国碰上宋馨了,俩个女人一见面,还有什么不能唠叨的?"
  方博年想起来了,大军出国前曾经带着一个女人参加过他的婚礼。不禁一笑,两个离婚的女人在异国他乡重逢,自然老乡见老乡的泪汪汪。还好,宋馨不是一个乱说话的女人,这点信任,方博年也是有的。
  所以,方博年笑笑地拍拍大军突起的肚腩:"指不定这两个女人怎么骂咱们呢,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的言词肯定泛滥成灾了。"就势推开大军搭在肩上的手臂,想结束这场谈话。
  大军却凑过来,低声说道:"回头等散了席,咱俩找个地方玩玩去。"
  方博年看着大军满脸别有企图的期待,有点不解。
  大军神秘一笑,又将手臂搭上来,几乎咬到方博年的耳朵:"去你常去的地方,找点鲜果尝尝。"
  方博年一愣,瞬间明白了什么,故作无知地:"什么地方?你倒给我推荐几个。"
  大军又是一笑,一副少跟我装的样子:"博年,没劲了啊,就许你好这口,不许哥们偶尔也高兴一下?"
  方博年真是有点诧异了,脑子飞快地过了无数张面孔,李莫、宋馨……不可能,他在这方面一向小心谨慎,知道他事的人不会超过他所掌控的人数,大军不会是诈他的呢吧?看样子,着实不像,不过,有些往事,唰地一下,闪闪而过。
  上大学的时候,同宿舍的男生,干点见不得人的事,也是大有人在的,互相打打手枪,帮忙解决一下生理需要,也没什么了不起。
  方博年干过,对象就是大军。

  第二章
  那是一次寒假,方博年因为写论文的原故,早几天回到了学校,没想到,大军也提前回来了。
  寒冬的夜晚,俩人闲着也是闲着,喝着二锅头,嚼着花生米,看着大军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搞来的A片,一室的淫暖。
  在这种气氛中,两个血气方刚的男孩,还能通过什么方式解决积压在体内那点压抑不住的情欲呢?
  他和他,都不是什么好鸟,还是大军先主动的呢,一只手,趁方博年看得兴起的时候,很适时的就摸了过来,方博年也不含糊,照样回摸过去,别人的手,自然爽过自己的,俩人都抱着同一个想法,玩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爽了就行。
  一个晚上,看着不堪入目的画面,大军在方博年的手里射了至少三回,第二天下床,腿一软,狠狠地摔了一个大跟头,鼻梁上贴了一个星期的创可贴。
  方博年嘲笑地:"幸亏你住下铺,要是上铺,估计得重新投胎了。"
  大军狠狠地说:"你丫那手,比女人那地方还让人兴奋。"
  这事过后,方博年没再多想,在大军的暗示和强烈要求下,俩人又互助了几次,直到大军有次玩的太兴奋了,想要方博年用嘴来一次,被方博年冷冷的拒绝了,大军也觉得挺没意思的,俩人这才结束了互助友爱的关系。
  可方博年知道,大军是彻头彻尾的见女思淫者,他和自己不一样,他对男人,永远不会超越"刺激"这个范畴。包括看见方博年,大军忆往昔中,肯定是那点桃色回忆在作怪。借着酒劲眼里一片泛滥的情欲,就足以说明一点,现在给只母猪,他也能上去骑一骑。
  方博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行了大军,时候不早了,你没看哥几个都喝成什么样了,我可要撤了。"
  大军松开了手,眯着眼,拿出最后的法宝:"自己的酒店不住,跑到别人的地盘上,一定有古怪。"
  方博年不出一声,镇静地看着对方。
  大军将嗓音压得低低地,酒气扑到方博年的脸上:"那天,我在星际酒店看见你了,从你房里出来的,可不是个母的。"
  方博年的笑容隐没,大军眨眨眼,很满意方博年的反应。
  为了安抚什么,大军拍拍方博年的肩头:"博年,咱们都是过来人,什么没见过?这几年,赶上看着顺眼的,也玩玩,不失大雅。"
  方博年迅速捕捉到他话里信息,他认为方博年和他一样,只不过,偶尔玩玩,换个花样而已。于是,也马上笑道:"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到处都有咱们自己的队伍,不过,我也是跟着朋友起哄,里面的门道可不懂,有玩的机会,你也别忘了招呼哥们一声。"
  话说的轻巧自然,又把被动抛给了对方,大军半信半疑,也不好过于勉强,一个玩的东西,没必要那么认真,只好也笑笑:"靠,跟我这打游击是不是?成吧,你啊,有好事别忘了我就成。"
  方博年借机道:"说不定,我可先找上你呢,到时候,别进不了你办公室的门。"
  大军笑着和方博年一同走出洗手间:"怎么会?你尽管来,就冲咱俩之间的交情,24小时随时待命。"
  笑容暖暖,眼色融融,想起当年那点龌龊,彼此心知肚明的一笑置之。
  回了房间,其余几人都怪两人不够意思,去了那么久。
  数李莫话密,仗着自己天生一副律师的巧嘴,窜腾着众人又喝了不少,这下,全军覆没,一群老总、CEO,有头有脸的人物,勾肩搭背,电话一通乱响,叫着秘书、司机来接驾。大军的电话格外暧昧,大家哄着,知道这个恢复了单身的家伙,床边却永远不会缺女人。
  方博年没有司机,他不需要,通常情况下,自己驾驭一切,更让人安心。
  李莫恰恰相反,有车也不开,一上路就头晕,不过,现在的方博年比他还晕,只好权当一回司机了。
  到了方博年的公寓,将烂醉如泥的方博年丢在床上,李莫说:"方方,我走了啊?车还给你停老位置了。"
  方博年意识混乱地来了句:"滚,再他妈起腻,老子干你。"
  李莫跑的比兔子还快。
  李莫和方博年可算得上打小撒尿和泥长起来的,同一个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同一所中学,同一所大学,虽然读的不是一个系,但两个人好的就像彼此的手掌,左右虽然分着,但没了谁,都是缺憾。
  连李莫自己都说不清楚,什么时候知道方博年那点不同常人的癖好,自然而然的,就知道了,就接受了,甚至就无所谓了。他从来不担心自己和方博年会因为这点,彼此之间就能有什么改变,亦如方博年也不知道李莫从什么时候起就知道了,就接受了,也就无所谓了。然后,也没有改变什么的可能。
  世上的感情本来就千奇百怪,纷繁复杂。李莫在方博年眼里既不是同性,也不是异性,李莫就是李莫,一个可以在方博年生活中,内心里,进进出出,不受设防的人,方博年看他的眼神,就像看空气,可没有空气,却是万万不行的。
  李莫有时候也会恶意地开着方博年的玩笑:"我他妈好赖也是一男的,长得也不差,你就不能对我起点色心,恢复一下我在你心目中的魅力值啊。"
  方博年面无表情的说:"我不喜欢左手玩右手。"
  李莫眼白徒增,虽然这话不似亲人胜似亲人,可……也太打击大律师的自信心了。
  玩笑归玩笑,方博年知道,用李莫自己的话来说,骨子里就是个循规蹈矩,尊重生命,尊重生活的人,他的心胸与头脑,远比外表给人的印象要深刻的多。
  几年前的李莫在法律界混得半红不黑的,方博年特邀他为自己名下酒店的纠纷案打官司,那场官司,还惊动了媒体,跟踪报道了些日子,最后,官司赢了,李莫也出名了。不久,成了一家大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走路都生风。
  自然,李莫也是方博年公司的法律顾问,大大小小法律上的事件,李莫都会作为方博年的幕后军师参与一把。说白了,方博年疑心很重,除了李莫,很难有让他真正放心的人。这点信任,连李莫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方博年毕竟和旁人不太一样,性格也有点古怪,不过,李莫心里知道,他可以欺骗任何人,就是不会欺骗方博年,至于原因,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可能,因着方博年那句我不喜欢左手玩右手的原故吧。可早在俩人还穿开裆裤的时候,李莫就已经这样认为了。谁说,这不是日久弥香的一份特殊情谊呢?
  更重要的,表面看上去什么都拥有的方博年,包括离婚后的单身,都让旁人羡煞不已,可李莫总觉得方博年身上缺了点什么,这点,很重要,这点,也让李莫常常不由自主地怜悯这个物质十分富足的男人,这点怜悯与同情,与方博年不同常人的性取向没有丝毫的关系。
  这点,方博年自己根本不会意识到,或者,意识到了也不会去改变,可李莫知道,一旦时机成熟,他会告诉方博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雨没有停歇的意思,车里的暖气让人昏昏欲睡。方博年拍了拍脸颊,力图使自己再清醒些。
  电话又响,方博年看都没看接通了蓝牙:"你丫有完没完?"

  第三章
  电话那端无声,继而,一个弱弱的女声传了过来:"方总,是我,陈可。"
  原来是自己的秘书,方博年没有在工作场合中这样失礼过,立刻抱歉地:"哟,对不起啊,我还以为是朋友开玩笑呢。"
  陈可谅解地笑笑,永远都那么的适度,淡淡地化解某些尴尬:"没什么,方总的朋友肯定是挺有意思的人,对了,方总,今天是二次面试的日子,有几个人已经到了……"
  普通员工一般人事部直接任聘,今天都是一线、二线管理层,方博年马上答复着:"行,行,我马上就到,叫人事部先安排一下,10分钟。"
  "好的,你慢点开,雨天,小心驾驶。"
  电话挂了,陈可的那点关心不亚于车内的暖意。
  像陈可这样毕业于优等学府,乖巧懂事,做事有条不紊的女孩子,是方博年几经挑选出来的成果。本想聘个男孩做秘书,倒没有别的意思,身边的人做事不怕麻烦,带出去也方便,平日里有个应酬使着也顺手。
  可李莫的一句话就让方博年改变了主意:"顺应人心,又能掩人耳目,何乐而不为呢?"
  陈可也没有让方博年失望,别看瘦瘦小小,文文静静,做起事来倒是干练、爽快,能吃苦,一点都不比男孩子差,很对方博年的胃口,特别是,她是一个不多话的人,这点,对于方博年来说,尤为重要。
  女秘书如果长得漂亮,是件麻烦事,也是件好事,方博年在众人面前,看陈可的目光放得温温柔柔的,说话和和气气的,还特意带着出了几趟公差。让那些捕风捉影的人,嚼嚼舌头根子,不至于闲得没事兴起别的风浪来。
  当然,日子久了,老板与女秘书的绯闻没有丝毫的进展,嚼舌头的人,也只能止步在某一点上,自行想象,自我意淫。这也是见怪不怪的普遍现象。而方博年,要的就是这个"普遍现象。"
  事后,方博年对李莫说:"你把人性啊,摸透了。"
  李莫却说:"是人性教会了我们如何更好的取悦生活。"
  一身湿气的走进办公室,陈可的黑咖啡也适时地放在方博年的桌上,声音温婉可人:"方总,什么时候通知面试?"
  "就现在吧。"方博年匆匆脱下外套,坐在了宽大的老板台后,已经晚了钟点,不想给那些面试的人留下对公司的不良印象。
  陈可将手中的人事资料规矩地放在方博年的手边,动人的身影迅速消失。走在公司宽敞明亮的甬道上,陈可不禁想,这个男人今天是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想是昨晚没休息好,干什么去了,这么不爱惜自己?还在电话里骂粗口,谁啊,让他发那么大的火?平日里,见惯他温润寡言,喜怒不露的样子,这样的粗口,猛然听到,还真吓人一跳,不过……不觉得粗俗,倒有说不出的可爱,陈可不禁有点羡慕起被他骂的那个人,可以让他这样肆无忌惮地表露情感……
  刚刚落定,人事部张经理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方总,今年毕业的实习生,要见吗?"
  从前,毕业生的实习安排,方博年很少插手,来自母校的要求,头几年,方博年还是知恩图报的。只可惜,仗着是这所大学出来的人,没几个不做着出国梦,进外资企业的谋划。
  博A集团为他们提供了最佳的跳板,实习期一过,拿着博A集团的推荐信,都飞向了更高的枝头,即使留下来的,也是不出两三年,翅膀硬了,单飞了。
  博A集团成了他们的培训基地,连着两年,方博年都回绝了母校实习生的要求。今年,生意涉及的领域又扩展了,酒店管理、地产、广告业都需要不同的人才来补给,方博年在人事部游说下,勉强同意今年再接纳实习生的请求,也不好太过薄面,毕竟,他也是从那所学校走出来的。
  方博年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见一见。
  人事部张经理说:"好,我安排在最后见,都是来自您的母校,成绩自然没话说,其中一个很不错……"
  方博年打断他:"我知道了,就这样吧。"
  对张经理的取巧卖乖,方博年有点不耐,母校怎么了?别人都以能在这所名牌大学进出过而荣耀一辈子,可他方博年就不以为然,如果不是为了一个人临终前的一句话:"考不上XX大学,你就不是我方佑龙的儿子。"方博年也许现在正拿着画笔,行走于各大名川山河间,描绘自己另一幅蓝图呢!
  叹了口气,方博年看着被陈可引领进来的第一位面试者。
  既然应聘市场部管理,怎么说话声小的像蚊子哼哼,领带的颜色真难看,方博年是个注重品味的人,他不能允许新运作的外贸公司市场部有这样一条艳紫色领带配着蓝色衬衫的人出现在客户面前。
  不动声色地在他的简历上写上一个"N",No,否决。
  下一个,方博年呷了口咖啡,胃似乎也疼起来,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餐呢。
  又一个男人夹着厚厚的大皮夹走进来,留着歌手阿杜的发型,大刺刺地做了下来,潇洒地甩甩半垂的发丝,目光深远而凝重,长得不难看。
  方博年浏览简历,他是来应聘宣传部企划经理的。几句简短交谈,方博年问一句,他答一句,多一个字都不说,好像不屑讲话的样子。又看了看他皮夹里的作品,凑合,并没有预想中那样更高一筹。
  并且……这家伙看人的目光,凌空俯视一切的样子,让人着实不爽,人才到处都是,必要的谦卑也很重要,既然来面试,就不要错误的定位自己是施与者而不是被施者,不会审时酌度,不懂得尊重的人,方博年认为,也不会懂得艺术,更不会是个优秀的领导者。又一个大大地N。
  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走进来,矜持地笑笑坐在了对面,摆了一个标准的社交Poss,一张口,就用流利的英语同方博年打着招呼。一股香水味直冲入鼻。方博年连头带胃都抽搐了一下。
  她的资历挺唬人,外资、国资都待过,目光里充满了自信的光芒,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整个谈话中,方博年用中文,她执着地用中英文混杂,如黄河之水,连绵不绝。
  不过,她的某些想法,倒与方博年挺吻合,不管怎么样,方博年喜欢敢说也敢干的人,管她白猫黑猫,能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新的外贸公司,英语人才,公关人才,都是很缺乏的,像这样的女人,方博年不欣赏,自有不少欣赏的人。
  拿起笔,刚要在简历上画出今天第一个"Y",Yes,通过,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不禁抬起头。

  第四章
  方博年正被女人吸星大法式的火辣目光团团包裹,漾荡着春水般的柔波,看到方博年抬起头,女人及时而专业地妩媚一笑。
  方博年毫不犹豫地写下了N,他的外贸公司不是丽春院,有点可惜,她的软件其实不错,干吗非用硬件来达到目的?
  女人啊,女人,也是,天生的资本,不用白不用,男人,不就吃这套吗?只是,算她今天倒霉,碰上了与众不同的方博年。
  接下来的几个,除了一个是Y,两个是?还要再考虑考虑,其余都是N。
  管理层全部面试完毕,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陈可及时的换上了第二杯咖啡,不禁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方博年丝毫没有笑容,略显苍白的脸。
  抓起电话,让人事部经理来一趟。
  当张经理拿着一叠经过审批后的简历时,面色有些不好看,通过率之低,证明自己的标准和方博年的标准不在同一起跑线上。
  "方总,人无完人,两个星期里,我们也算是筛选了好几茬才留下这些的。"
  他的意思很明白,婉转地告诉方博年,你总不能要求人人都跟你似的做人做事。近乎完美的人,这世上有几个?
  方博年看了看这个兢兢业业,养家糊口的男人,只说了句:"宁缺勿滥,再到人才网上看看吧。"
  话已至此,张经理很会看脸色,今天的方博年明显的情绪不高。
  "好吧,我再重新找找看,哦,那几个实习生在等着……"
  看了看表,已经11点半了,12点午休,半个小时,应该够了。方博年点点头,表示可以继续。
  三男两女,一脸的学生气,却也不乏少年老成的稳重与世故,现在的孩子,早已不是方博年他们那个年代的懵懂与单纯了。不过,眼中对未来的憧憬与自信,却没什么太大分别。
  这几个孩子,倒让方博年心里舒服些许,一个学生会女生幽默的言语,让方博年露出今天上午第一个会心的微笑。
  还有最后一个,人事部经理特意在简历上画了一个红色的五角星。
  照片上的男孩,一双清澈的眼睛,一抹阳光般的笑容。
  方博年的呼吸,刹那,停顿了。
  学生会女孩出去了,门外等候的人,象征性的,礼貌地,敲敲门,走了进来。
  方博年僵在老板椅上,一眨不眨地看着男孩西装革履地伫立在半开的门前,也成泥塑状。
  俩个人都不动,因为都不敢动。仿佛一动,就会酿成更大的错误。
  阴霾的天,稀落的雨,在宽大的落地窗前,将灰蒙蒙的世界渲染进整座房间,日光灯下的两张脸,看上去如此的苍白与醒目。
  老狐狸的眼睛飞快地扫向了手中的简历:郝童,中文系,来自方博年母校的毕业生,学生会干事,宣传部委员,优等奖学金的获得者,曾获新生杯文学奖第一名……
  一系列的头衔与殊荣,方博年吃惊地看向这个两周前曾和自己在床上疯狂过的男孩。
  他在他身下淫荡而喊时,他笑问他,你爱我什么啊!
  他和他要钱,他警告他,要想在圈里混,就得按道上的规矩来。
  小狐狸终于动了,转身将门轻轻掩上,门外的同学们正在询问陈可午饭可以去哪里吃?
  老狐狸也动了,指指面前的椅子,示意男孩坐下来。
  身着职业装的他,英姿勃勃,显得更加沉稳安静,清爽的短发,被赭哩打理出一个简洁的造型,透出几许精明干练。
  只是,小狐狸现在一点都不爽,迟缓地走进屋,僵直地坐在了方博年的对面,低着头,像名待审的犯人。
  雨珠叮叮咚咚,心情噼哩叭啦,纷纷乱,乱纷纷。
  老狐狸不说话,小狐狸大气也不敢出。
  老狐狸继续翻看着简历,本地人,就住在离自己不远,可那里都是新开发的高档住宅区,目光扫向父母那栏,填写的是国家干部。
  23岁,真年轻,他居然比自己小了整整一轮,方博年仍坠梦中的不现实。
  他曾经认为他是个学生,然后,他却拿了他的钱。
  当他认为他是出来卖的,结果,他又变成了一个学生,还是一个品学兼优,与他同一个名牌大学的师弟。
  "你叫郝童?"老狐狸终于开了口,语气平静,神色缓和。
  男孩点点头,抬起眼睛望向方博年,四目相视,随即都避开了。
  废话不都是废而无用的,有的时候,可以缓解气氛,放松心情,还可以延长时间,腾出脑力思考急需解决问题的对策。
  "你怎么没去电视台、杂志社或者影视媒体什么的?"
  "不知道,学校就是这么安排的,再说,我本人更喜欢在市场营销方面发展。"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双方谁都没有再提及那晚的初识,如果方博年手里有块橡皮,他会毫不犹豫擦去那一夜……或者,擦去今天的这一幕。
  怎么看,这个叫郝童的男孩都不属于要靠那种赚钱方式贴补自己的人,光是那件西服,腕上的手表,足以说明,他一点都不缺钱,或许,正是因为有了那样的外快,他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才会如此善待自己。方博年有些迷惑了,不禁又举目向男孩看去。
  男孩也在静静地看着他。
  彼此的目光再次轻撞,揣测、挪移。
  他看看简历,看看他。
  他看看他,又低下头去。
  看了又看,两个人的视线都有些飘忽不定的无处落脚。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忽然,轻微地,扑哧一声,方博年笑了,上帝真爱和人开玩笑,而且,极具幽默感。
  俗语道,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生活给了方博年一个生动难忘的教训,这个教训让方博年感觉这次不仅湿了鞋,连他妈裤衩都泡透了。
  丢掉一直攥在手里的简历,看着桌面上关于这个男孩的小小辉煌,方博年的笑有点无奈。
  郝童不安地看着老狐狸很感性的笑容,渐渐地,一直紧绷的小脸也放松下来,然后也笑了,他的笑容依旧很灿烂,晃了方博年的眼。
  在这春化冰山的笑里,老狐狸迅速做出一个决定:这个男孩,不管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绝对不能再出现在他的公司里。既然水漫到裤腰,就不能让它继续漫延到脖颈,然后没顶,淹死。
  "我有个朋友在XX国际公司,他那里也需要宣传策划方面的人才,你感不感兴趣?"
  小狐狸一愣,马上明白了方博年的意图,他不要他,他要把他推给别的公司,而且,还很诱人呢,没毕业,就能去知名外资企业实习,得多少人眼红啊。这个男人对他可真是不赖啊!
  "可学校推荐的是这里。"小狐狸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一点不领情。
  方博年笑容隐没,直视小狐狸一脸的坦白和诡诈。

  第五章
  "在XX公司能使你获得更大的收益,实习中好好表现,留下的机会很大,不是每一个人的起点都那么高的。"方博年说着众人皆知的道理。
  "可学校推荐的是这里。"小狐狸重复着刚才的话,重复中,执着可见,也万分的可气。
  老狐狸沉默了,也生气了,这孩子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他决意赖定他,想从那一夜的交易里获取更大的附加值,那就不该拒绝方博年为他铺设的另一条锦绣前程。自己刚刚挖好的一个洞,就等小狐狸赶紧钻进去,这事就算暂告一个段落。
  可小狐狸不仅拒绝他一番好意,还很有故意挑衅的成分,明明知道方博年为什么要介绍另外一家公司给他,却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副不通人情世故的傻轴。眼里没有一丝对那家外资公司的向往与欲念,换了任何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接受的。
  他,似乎认定博A了。
  既然如此,那就直截了当。
  "你不能在这里实习。"方博年冷冷地。
  "我不想去别的公司,学校和同学们会质疑的,我没办法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方博年脑筋飞快运转,小狐狸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如果别人问起来,凭什么郝童就被推荐到那么好的公司?前程无量的背后,人言可畏,或者,为什么被退回学校的是郝童?前途被毁,依旧人言可畏。
  "我会和你们学校说明,推荐你是我个人的主张,你各方面都很优秀,应该去更好的地方发展。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方博年耐心地讲明,以前类似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只不过,是一个打发他不想要人的婉转托辞。
  小狐狸,居然,也笑了,笑的很轻,很薄,略略地不屑与嘲弄。仿佛笑方博年的谨慎,笑他的胆怯,笑他玩不起也输不起,笑他看上去合理,其实很虚伪的好心。
  人有时需要超出无法容忍的耐心!
  在这暗含"你没种,你不敢"的嘲笑中,方博年隐怒道:"你笑什么?"
  又是一句废话,方博年需要重新调整自己的状态。
  激将法最低劣,是人皆易看破,可也是最有效的。方博年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嘴角冷酷地抿着,目光不悦地射向这只清高傲气的小狐狸。
  "笑可笑之人。"小狐狸还是那么淡淡地。
  这个曾坐在角落里,安静沉默的打着电游的乖巧男孩,现在,浑身上下都是刺,方博年被扎到了。
  太狂妄了,太嚣张了,他坐在博A集团最高职权者的办公室里,居然放肆到如此地步,这和他刚刚站在门前缩手缩脚的样子,又是判若两人,他真的是千面影帝,小小年纪,见风使舵,却又不卑不亢,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在戏弄谁吗?方博年的嘴角,一抹孤冷。
  沉默,对峙,双方眼里的搏杀,不让半分,彼此都不再退让。
  "给我个理由,你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
  "因为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而要被博A拒之门外,除非……是你自己另有想法。"
  小狐狸的"义正言辞"彻底激怒了方博年。
  "你被退了,滚回X大去。"方博年无情地下着最后的通牒,他已没了心思斗法,他要简单明了地让这个年轻男人知道什么叫权利就是一切,不知好歹的下场就是没有好下场。
  "我会如实向学校汇报被退的原因。"小狐狸抛出一枚炸弹。
  方博年的骨筋都爆起,如果李莫可以打赢杀人不偿命的案件,他会毫不犹豫地将眼前的男孩彻底的人间蒸发。
  "我也会向你们学校说明,你为什么拿我的钱。"话一出口,方博年想抽自己。也许,昨夜的酒喝坏了大脑,今天的智商,全部归零。
  小狐狸果然又笑了,耸耸肩:"随便你。"
  讲理的怕不讲理的,不讲理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方博年自有生以来,见过很多流氓和无赖,他们最大的共同之处就是不要脸,但,是人都有底线,不要脸的怕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不要脸的怕更不要脸的。
  玉石俱焚,小狐狸豁出去了,全身充满了斗志,高高在上的不是这个身价不菲的老板,而是这个"冰清玉洁"的大学生。
  长时间的静寂无声,两个人都有些厌倦,方博年的胃开始真的疼起来了,咬咬牙,隐忍着,端起杯子,却连一滴咖啡都没有了。
  小狐狸看着,刚才的风霜刀剑严相逼,变成了半恼春来半怜春,闷闷地问:"你……不舒服?脸色不好。"
  方博年理都不理,还不都是被你给气的,痛快点答应我的提议,大家都好过。
  拉开桌旁的抽屉,找出一瓶常吃的胃药,试图缓解此时的不适。
  小狐狸扫了扫房间内,发现了饮水机,端起空空的水杯,方博年想阻止都来不及,很快地,一杯温度适宜的清水摆在了方博年的眼前,小狐狸隐隐不安,看着方博年将药片送了下去,方才又坐下了。
  方博年抵住痛处,心道:拍马屁也没用,狡猾的小狐狸。不过,有点遗憾,他只要了他一夜,一切,就以这么糟糕的方式结束了。
  他,永远都不会再碰他了。方博年看着小狐狸,莫名的懊恼,隐隐的失落。
  望着方博年阴沉不语,目光闪烁,小狐狸捕捉那里一点点渺茫的希望,开始温柔攻略,口气渐软:"读了四年大学,我为什么要自毁前程?今天也是让我最头疼的一天,我也不想满怀期待走进第一个老板的办公室,看见的人居然是你,实习完,我走人,各不相扰,不为了别人活,总得为了自己活,你怕什么我知道,因为我也怕。"
  不亏是学中文的,口才超好。
  老狐狸不吭声,并不代表不思考,看着小狐狸那对依旧晶莹玉紫的葡萄珠,坦坦荡荡,清澈见底。此时,烦透这双曾经让他心荡神驰的眼睛。
  短暂的沉默后,方博年缓声开口:"你最好别出一点错,实习期间检点些,别在我公司里生事,否则,我绝对不会你客气。"
  这话再明白不过,我可以现在不赶你,但你的日子如履薄冰,没错还可以找点错呢,更何况你再犯点什么,那公司就可以随时随地把你赶走。
  小狐狸一脸的认真:"我从来都是一个检点的人,不是你认为的那样。"
  方博年不想听,一个字都不想听,药吃了也不见起什么作用,他挥挥手,也不想再看见他,一秒钟也不想。他怕下一秒,要么改变了主意,要么,把小狐狸拖到星际酒店909房,先奸后杀。
  小狐狸终于吐了口气,避开方博年射来的古怪复杂的目光,站起来,一身的轻松:"谢谢方哥。"
  方博年浑身一凝,炬目如电,穿透小狐狸。
  小狐狸赶紧改口,态度恭敬且谦顺:"谢谢方总。"


第三卷兔子不吃窝边草
  第一章
  李莫一探头,就看到方博年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面对窗外的阑珊夜色,背影挺拔、寂寥。一缕袅袅烟柱,欲散不散。
  方博年没有回头,听脚步声就知道是李莫来了。
  "真冷,这破雨,下了一天。"
  李莫接到方博年的电话,就知道今晚又不能回家陪老婆了。朋友永远都是第一位的,男人,唉,谁让自古就有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裳呢。李莫特想接着说,如果没有衣裳,成天光着,呃……这个手足不是也得跟着丢人现眼么?
  眼前的这个手足就光着呢,他不是跟着一起倒霉吗?昨天的宿醉,引发的后果就是李莫要当一周的厅长了,与厕所为邻,与沙发为伍。
  陈可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走了进来,她知道,李莫不爱喝咖啡。
  "谢谢,还不下班吗?"李莫接过暖手暖心的清茶,欲要解脱另一个受牵连的倒霉孩子。
  陈可微微一笑,看了看方博年,乖巧地说:"还有点活,弄完就走。"
  李莫心里又是一叹,多好的秘书,多美的女人,放在这屋里,真是糟蹋了。
  "别理他,你赶紧下班吧,我来伺候这位老爷。"李莫故意将音量调小,加重最后两个字,让窗前的方博年听得清清楚楚。
  方博年转过身,回过神来对陈可说:"噢,你走吧,我这儿没事了。"
  陈可笑笑:"好的。"又倒满方博年空置的水杯,方才转身离去。
  方博年,继续望着大千世界一片的斑斓。
  看来,方博年的心情指数比恶劣的天气还要糟,通常这个时候,方博年不说话,李莫也不会主动搭腔,从皮夹里拿出一份当事人的资料,认真的看了起来,室内,除了细细索索的纸张摩挲声,一片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方博年的声音突然传来:"我讨厌窝边草。"
  李莫从文件中抬起头,脑中迅速跳跃式理解方博年这句没头没脑地话。根据俗语,窝边草应该和兔子有联系,兔子才不吃窝边草,再推理,方博年的身边有了这类性质的一把草,最后,李莫做了初步的判断,方博年为这把草烦恼。而这个烦恼,他一时没有解决掉。
  这让他不禁想起曾经发生在方博年身边的一起"窝边草"事件,那件事,让方博年大大的挫火。李莫也因着那件事,开始平步青云。
  李莫有些担心了,但愿历史不要重演。
  "是谁?公司里的?最近的事?"一连三问,句句到位。
  方博年转过身,疲倦地坐了下来,喝了一口陈可倒的热水,声音慵懒延长:"真麻烦,玩了一辈子的鹰,倒让一只小鹰给啄了一下。"
  听口气,好像没那么糟糕。
  "哦?谁那么厉害,把你给你啄了,呵呵,我还真不信。"李莫也有些好奇了。
  方博年无力地看了一眼李莫,没吭声。
  李莫忽然笑了,玩劣起来:"不会是哪位旧相好,突然成了你的客户吧?"
  玩笑有点不雅,却那么贴切某人的心坎里,方博年抬起眼皮,对这名手足不得不感叹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老能打赢官司了,太贼,亏着你是直立行走的,要不,我还真怀疑人类从树上下来后,到底是进化了还是退化了。"
  李莫却有些惊讶地说:"还真让我给猜着了?谁啊?什么客户?"
  方博年不屑地嘁了一声:"什么客户,就是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小屁孩。"
  李莫笑道:"那你烦什么?"话落,转了转眼珠,看看方博年阴沉的脸,有点明白过来了:"睡过?"
  方博年不说话,嘴抿得紧紧的。
  李莫捂着嘴,要不是顾及方博年此时的脸色,他真想放声大笑。即便这样,李莫抖抖的肩头,还是让方博年恼羞成怒,抓起桌上的钉书器朝李莫丢去,狠狠地说:"你就捡乐吧,活该刘亚让你睡客厅。"
  "那你打算怎么拔掉这把草?"李莫提到实质性问题。
  "不知道,这家伙居然敢威胁我,哼,让他美几天,回头找个由头让他走人。"方博年想起上午的一幕,犹自恨恨不已。
  李莫笑道:"他不会乱说话吧,别说几天了,如果成心想讹你,一天就够了。"
  方博年想了想:"那倒不至于,他不是那种人。"
  李莫愣了愣,从方博年口中听到对一个人如此评价,很难的。
  "那你还担心什么?半年的光景,实习完了,他走他的,你忙的你,从此相逢是路人。"
  方博年说:"我烦他,居然威胁我留下他,没见过这么没皮没脸的,明明一肚子的鬼诈,还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算了,就是一孩子,既然不能兴风作浪,你也没必要那么紧张,不想见,就避开,半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何必毁人前程呢,当心狗急了还跳墙呢。谁让你睡人在先,不占天时地利,只能靠人和来维系了,小心点,不要引火烧身。"
  李莫为方博年打算着,暗示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往的经历,就是前车之鉴,也为不曾谋面的那把草平息一场祸端。
  方博年看了看李莫,明白他另有所指,也不想再提过去,只是不甘心地说:"不行,咽不下这口气,太嚣张了,你没看见,长着一张天使的脸,揣着魔鬼的心肠,刚刚大学毕业,就如此了得,将来还不得横霸一方啊,做事不按规矩来,不给他点教训,他当我方博年是泥捏的,博A集团不是对谁都大门敞开的……"
  方博年越说越精神,全没了刚才的萎靡状态。
  李莫看着,听着,也明白了,向来对事不对人的方博年今天却格外的对人不对事,词汇量明显增加且丰富,表情也少有的生动起来。李莫突然对窝边草产生了一抹敬仰之情。
  "你不是说那孩子不至于嘛,干吗还这么小气,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见怪不怪。"
  方博年忽然住了声,微觉自己有些失态,李莫的话,让他难以自圆其说,狠话说了一箩筐,气倒消了一大半,想想自己刚才一堆牢骚,不禁失笑,自己都有点惊讶。
  "我讨厌窝边草。"方博年最后总结性的重复道,有点委屈地看着李莫。这个表情,全世界,也只有李莫能看到,可李莫希望,还有别的什么人也可以看到这样的方博年,只是不知道这个人现在谁家娘胎里猫着呢。
  李莫了然地点点头,行了,这火终于发出去了,拍拍方博年的肩头,笑笑地:
  "骂完了?"
  "骂完了。"
  "气消了?"
  "消了。"
  "饿不饿?"
  "饿,我请你吃饭。叫上刘亚。"
  "胃不好,就别老生气,还不正点吃饭,对了,电话你打,现阶段我俩处于民事纠纷,刘亚根本不接我电话。"李莫顺手也让方博年帮自己解决一下家庭问题。
  "行,我打,就去吃海鲜自助。"方博年提议着,一扫阴霾。
  李莫笑得更开心了,那是刘亚最爱吃的,方方偶尔也体贴人的。

  第二章
  正如李莫所说的,不想见,就避开。不用方博年刻意的回避,博A集团那么大,一个在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一个在下属的宣传部,一连几天,那把让方博年讨厌的窝边草,并没有出现在方博年的面前。
  一切,亦如往常的风平浪静,方博年安心地坐在酒店餐厅的老位置上,翻着晨报,享受着泛着阳光色的早餐。
  一杯黑咖啡,两片土司,一小碟冷酥鱼。
  这个时候,通常没人打扰他。
  正看到经济版,服务生走近身边,小声地:"方总,您的粥。"
  他的早餐很少喝粥,方博年头也不抬地继续看报:"我没要粥。"
  服务生怯生生地:"是陈秘书拿给我们的,让您喝点。"
  方博年放下报纸,这才看到服务生手中端着一个蓝色的家庭式保温桶,不禁愣了愣。
  偶尔,方博年不是不能感觉到陈可眼中那一缕脉脉的温情,许多时候,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她替公司,替他都默默承担了,解决了,这衷心尽职,无私奉献的背后,很难说清楚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动力。
  方博年不想去深究,只要对他有利的东西,他都会乐意并全盘的接受。何况,他从来也没有亏待过别人为他所做的这一切,工资待遇不低于任何一家外资企业的同等职位。但凡有出国公干的机会,方博年也会让陈可以考察督导之名走一圈。博A集团,能享受此待遇的人,不多。
  陈可一向懂得分寸,将秘书的本分做的得体到位,让人舒适,却不会让人不安。
  今天,有点不像她的风格。
  方博年没说什么,示意服务生把粥放下,继续看他的报纸。
  今天的服务生也很聒噪:"方总,陈秘书说这粥熬了很长时间,叮嘱我们一定要您喝点。"
  方博年重又抬起头,许多事情,你当它是回事儿,就是事儿,不当它是事儿,那它就没什么,何况,像他这样的人,别人的眼目都聚焦在他身上,以他的标准来衡量什么是事儿,什么不是事儿。
  所以,方博年点点头,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表示可以盛一碗。
  雪白的鱼生粥熬得粘稠,少许鱼丝、姜丝隐在一片晶莹里,碎碎的菠菜绿散发着清香,方博年好久没见过这么精细的粥了,连酒店的后厨都没做过。
  拿起调羹,方博年品尝了第一口,温度刚刚好,细腻、润滑,入腹融暖。
  服务生将两碟小菜从保温桶另一个隔断里拿出来,一碟肉末炒雪里红,一碟小金枣拌藕丝,精致、小巧,也,可口。到底是女孩子,这样的手艺,将来才会让老公满意。
  很快地,第一碗粥见了底,方博年的目光不禁瞟向保温桶,服务生麻利地盛出第二碗,小小的保温桶,不多不少,刚好两碗。
  回到办公室,见陈可正在接听电话,方博年小声地打了个招呼:"谢谢你的早餐。"
  陈可茫茫地点点头,继续向合作方催促着一份合同。
  一整天都忙忙碌碌的,方博年刻意地没有再提早上的事,有些东西,太在意了,反而让人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一连五天,方博年的早餐桌上都会出现一个蓝色的家庭装保温桶,两碟精致的小菜,一碗暖融融的粥。
  几乎没有重样的,这个星期,方博年被强行恶补了一下粥食的营养学。
  薏米粥、豆粥、小米燕麦粥、莲子百合瘦肉粥……小菜也是更换频繁,每每被方博年吃光的小菜,隔一天,还会出现在他眼前,烹饪的人,好像摸到了他的胃,也让方博年体会到那份用心。
  所以,方博年在周末的下班前,一个电话,把陈可叫进了办公室。
  陈可微笑着走进来,方博年有点头疼,他该怎么开口呢?
  "地产那边的协议书样本送过来没有?"方博年打算迂回前进。
  "昨天已经放到你办公桌了。"陈可认为方博年应该不会忘记这档事。
  "噢,瞧我这记性,噢,对了,谢谢你每天的早餐,粥挺不错的,不过,太费精力了,你那么忙,不必那么费心,多休息才好。"
  陈可看着他,笑得有点困惑:"什么?早餐?是要通知餐厅什么吗?"
  方博年愣了,这倒出人意外,陈可怎么一副迷糊的样子,不好意思承认?不会吧?
  "你送的早餐啊,还有熬的粥……"方博年说不下去了,陈可的脸上,再傻的人也能看出,本身就一锅粥了,相当的茫然,继而又很不自然,因着这样体贴的事不是自己所做,好像亏欠了方博年。
  方博年赶紧说:"噢,算了吧,可能是餐厅做了调整,我以为是你呢,吓了我这一跳。"
  陈可笑容有点僵,换句话说,如果真的是自己,他会因为这样露骨、突兀的做法被吓到,而不是私下里悄悄地感动,领会只属于彼此的那份情谊。
  "就算是我,也没那么恐怖吧?"陈可有点不服气了。
  方博年又有些含糊了,他不了解女人,再熟悉的女人,对他来讲,也是陌生的。
  "怎么会呢?我是怕你让我加薪水。"方博年很快地将问题向雇佣关系靠拢,又给了对方一个台阶。
  果然,聪明的陈可也不想破坏彼此之间融洽的关系,笑笑地下了台阶:"你如果加我薪水,我可以考虑考虑,无外乎再辛苦些。"
  望着陈可消失的曼妙身姿,方博年不禁疑惑:"不是她,会是谁呢?我妈?小华?甚至想到了李莫,一想到李莫,方博年自己都打了激灵,这个连袜子都懒的洗的家伙,会熬出那么精细美脍的粥吗!
  抓起电话,拨通家里的号码,他已经半个月都没有回家看看了。
  方母听到儿子的声音,抑制不住的兴奋,几句话,方博年就知道粥也不是老太太送的,再说了,老太太给儿子送粥,干嘛打着陈可的名义?
  "哥,是你吗?"弟弟方博华愉悦地抢过话筒。
  "你怎么在家呢?没上课去啊?"方博年腻宠的声音顺着电话线传递过去。
  方博华明显地不高兴了:"上次就跟你说过了,快毕业了,正在弄毕业作品,已经不上课了。"
  是啊,小华也是今年毕业,美院的高材生呢,最大的理想,举办自己的巡回画展。
  "谁忘了,这不是怕你又弄作品又上课,累着嘛。"方博年哄人,天赋异禀,只是看用在什么地方,用在谁身上。
  对方显然很受用这点说辞,不嫌虚伪,只嫌不够:"老不回家,就知道忙自己的,我和妈妈想你想的快想不起来了。"
  电话那端几声嘈杂,小华的声音急忙忙地:"妈不让我和你说这些,怕耽误你工作……妈,你干吗……还没讲完呢……"小华的声音被迫飘远了。
  方母的声音再次传来:"博年啊,今天回家吃饭吗?我炖了牛肉,还熬了汤……"
  "行啊,没了事我就过去,晚上见吧。"
  方博年挂上电话,心头茫茫然的。
  自从离婚后,他总觉得对不起母亲两鬓的斑白,满脸的皱纹,和一双隐隐牵挂与忧虑的眼睛。
  虽然母亲没有像其他做母亲的那样成天碎碎念,干涉他的生活,催迫他再找个人成家,就连他和宋馨离婚时,她也没有流露过多的不满与阻拦,只是,当弟弟博华告诉他,夜晚,母亲一个人在偷偷流泪时,方博年知道,这辈子,他欠的不止一个人的。
  默默的关注,默默的操劳,默默的独自承受,这就是母亲给方博年最深刻的感念。
  惟独让母亲打破沉默的,便是想念异国他乡的那点方家血脉。
  "晓童什么时候回来?晓童电话里有没有提起我?晓童不如回国来上学,晓童会说几句中文呢?如果见到我,她不会讲中国话怎么办?"
  母亲的问题,方博年没法回答,离婚后,孩子判给了宋馨。
  宋馨走的时候,谁都不知道,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孩子出生在美国,当方博年从电话里知道自己已经当了爹,恍如做梦般的不真实,一时间,不知道是后悔还是该庆幸。
  可宋馨说,幸好我们离婚了,幸好上帝另外赐了一件宝贵的礼物给我。
  一周一个电话,全是英语交流,稚嫩的声音,陌生的语言。一年见一次面,每次见到,都像换了一个孩子,重新识别,所以,他对那个叫方晓童的孩子,不比别人更熟悉。

  第三章
  烫煲得鲜浓,牛肉也烂烂的,里边有母亲的味道。方博年的额头冒出安逸的汗来。
  母亲接过大儿子的空碗,弟弟博华抢了过去:"让我来,哥,多吃点,你好像又瘦了。"
  "难道你希望我变成个胖子?"方博年笑道。
  "男人到了你这个年龄,胖一点好看,有安全感。"博华仔细打量了一下哥哥。
  方博年笑了:"安全感?我让你没安全感了?"
  博华噗嗤笑了,脚下踹了大哥一脚:"我是说那些女孩子,很多女孩子都喜欢男人胖一些,最好有点肚子,靠在上面很有感觉。"
  方博年笑道:"是谁教你这些的?董菲?"
  博华一笑,不置可否。
  "怎么学中文的人,都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方博年忽然想起什么,不禁一笑。
  博华果然追问:"怎么了?还有哪个学中文的,让你如此感慨?"
  方博年岔开话题:"今天是周末,董菲怎么没来吃饭?"
  "我们约好一起去看电影,今天你回家,我特意没让她来。"
  方博年看了看他,不解地问:"我又不吃人,躲我干吗?"
  方博华笑笑:"她现在负责杂志社名人访专栏,老惦记着先给你做个独家访问,好在她们主编那里拔个头筹,我知道你讨厌这些,好不容易回家吃个饭,别影响咱们一家三口的团圆饭啊。"
  方博年没再说什么,他的确会头痛,虽然不是什么明星似的人物,但博A的名气,足以让他列入公众人物的范畴,他需要的是企业知名,而不是他个人的舞台秀,出于各种原因,还是安分些好。
  不过,做个专访,从某种角度来看,同样是在为博A做免费宣传,董菲那家杂志社在商业界口碑还是不错的,没有那么多哗众取宠的八卦之能事。
  方博年略一沉思,对博华说:"没关系,你让她给我打电话,不过,我要先看看采访提纲。"
  方博华有点意外,不过还是挺高兴地说:"没问题……哥,你都不知道,我快被董菲烦死了,这下好了,今天可以踏踏实实看场电影了。"
  方博年无奈地笑了,习惯性地摸了摸弟弟的头:"别什么事都自己抗,万一女朋友跑了怎么办?"
  "如果真的为了这事和我吹,跑就跑了呗,也没什么可稀罕的。总不能让你为难啊。"方博华享受着头顶上的摩挲,话说的颇豪迈。
  "这话有点大啊,小心闪了舌头。"方博年也笑了。
  方母在一旁看着两个儿子你一句我一句的热闹着,自始至终都微微笑着,看着,听着,笑着,虽然说的与她无关,她也随着点头,思考,而且,很投入,很安静。其他的,都不重要了,有些事情,也不想再去计较了。
  丈夫去世的时候,大儿子正上高中,小儿子才5岁,一个女人,拖着两个孩子,她以为天塌了。丈夫方佑龙在职的时候,家中的门槛都要被人踩破,人走茶凉,冷暖无常。
  偏偏方佑龙留给母子三人的除了一副为官清廉的好口碑,剩下的,什么也没留下,就连房子,也从宽敞明亮的四室一厅,被人左换右换的糊弄到两间小平房里,不久,大儿子考上大学住了宿舍,就剩下她和小儿子苦守着冬天连火都半明不灭的黑房间里,无声的哭泣。
  大儿子向来都是个闷葫芦,跟谁都不亲不疏的,逢年过节,串个亲戚都不愿意,后来她渐渐也明白了,那些亲戚朋友的脸色,远和从前不一样了,她还没有张嘴,人家就已经明示暗示地先和她哭起穷来。
  家里一度的开销,居然还要靠念大学的儿子倒贴着过,真不知道博年那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他从来不和她说这些,她想问,却难以启齿。一个母亲,面对早早承担起一切家庭负担的孩子,她还有什么脸去问呢?当他说要带新婚的妻子远渡重洋去留学时,一瞬间,她恐慌了,可他却执意要走,她以为,他终于要摆脱她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他没有,每个月花花绿绿的美金寄回国,只多不少,然后,他回国了,然后,他开了自己的小公司,然后,直到今天,她住在他买的大房子里,楼下楼下,几进几出,风光得让那些亲朋好友都羡慕地跑来嘘寒问暖。
  而她,只盼望着儿子可以常常回来,喝一口她熬的汤,也就心满意足了。
  儿子,还是什么都不愿多说,她所能做到的,就是让他依照着自己的想法去活,怎样都可以,只要他认为是幸福的,是快乐的。
  不过,有件事情,她实在不能放弃,当年儿媳妇和儿子离了婚,一声不吭地也带走了方家那点血脉。对此,她一直耿耿于怀,每次见到儿子,不吐不快。
  踌躇着,还是开了口:"博年,晓童5岁了吧,快要上学了呢?不打算回来吗?"
  方博年正在给博华看着一套他从美国带回来的油画笔,价格不菲,博华高兴地摆弄着。听到母亲又问这个让他头大的问题,只好鼻腔里含混地嗯了一声。
  "再不学习中文,将来可怎么办呢?"
  博华没心没肺地接茬:"人家在国外念书,不需要中文,好好的美国不待,跑回国干什么?"
  方母看了看不吭声的大儿子,继续说着:"毕竟是我们方家的血脉,我的岁数也大了,还能活几年,总不能连个面都没见过,每年就看看照片算什么呢……"方母的眼圈红了,这真是心头上的疙瘩,任谁也解不开。
  博华不耐烦地:"妈,你怎么又来了,孩子判给嫂子了,从法律上讲,你只有探视权,实在不行,就去美国看她喽。"
  "我不要去美国,我只要她来看我。"老太太也有执拗的时候。
  "那没辙,除非是嫂子自愿放弃监护权,大哥才有可能将晓童接回国。"
  "我是孩子的亲奶奶,怎么就不能让孩子来看我,宋馨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方母话里话外的意思,方博年是明白的,如果不是自己,宋馨也不会那么绝情地不把孩子带回来。
  方博年终于开了口:"宋馨在美国也有自己的事业,回国一趟要做很多安排,很麻烦的,这次本来想和我一起回来看看您,又赶上一个新项目要做,我就没再提。"
  方母不无埋怨地:"你可以自己带孩子回来啊,下次去的时候,再给她带回去不就行了,难道我连个孩子都不会看吗?"
  方博年又不吭声了,不管从法律上,还是从人情上,他都抵不过母亲的这块执拗的心病。
  "行了妈,别再难为大哥了,要是可以,大哥还能故意不把您的孙女带回来吗?这不是他单方面说了算的。"博华一语道破其中的关键。
  方母看了看垂目不语的方博年,终于也沉默了。
  从家中出来,方家的哥俩各自吁了口气。
  上了车,方博华看了看哥哥,忍不住刚才的话题:"哥,晓童的事早晚都要解决,你看妈都快神经了。嫂子也真是的,带回来一趟又怎么了?"
  方博年看了看他:"你就别来烦我了。"
  方博华笑笑:"哥,要不,你再生一个算了,省得妈老念叨。"
  方博年横了弟弟一眼:"你怎么不赶紧跟董菲接过这伟大的造人工程啊?方家就我一个男的吗?"
  方博华瞪大眼睛:"我才多大?那么早走进婚姻的坟墓里,哥,你忍心吗?"
  方博年一笑,宠爱地看了看这个弟弟,不再多说。
  方博华腻过来,亦如小时候撒娇般的模样:"哥,问你话呢,你忍心吗?"

  第四章
  方博年笑笑:"董菲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就坟墓了?"
  方博华脱口而出:"那嫂子也不错啊,你还不是说离就离了。"
  方博年又无声了。
  方博华微感不妥,自小,哥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好像他眼前的灯,脚下的路,没有他,他不知道前方该如何行,日子该怎么过。所以,他不希望他有丝毫的不快乐,那样,他也会心里沉甸甸地。
  小的时候,母亲很少给他买零食,看着其他小朋友手里总是攥着那么多让人羡慕又眼红的好东西,幼小的心灵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自卑。
  有一次,他见别人的巧克力掉在了地上,那可是他做梦都想尝尝的啊,趁人不注意,迅速捡起来,舍不得一口吞掉,带着尘土,带着苦涩,他慢慢咀嚼着梦想中的味道。
  别的小朋友看见了,编着顺口溜说他是小乞丐,他含着巧克力,一嘴的黑糊糊站在风里,听着,哭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蹲在了他身边,伸出宽大的手掌,温和地命令道:"小华,听话,吐出来,哥哥给你买新的。"
  他不舍得,泪眼汪汪地看着哥哥,粗黑地眉毛,笔直的鼻梁,一双怜爱而深沉的眼睛,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哥哥摸去他脸蛋上的泪水,依然是那句话:"吐出来。"
  方博华看着哥明亮的眼睛,忽然豪气顿生,狠狠地对着那群念着顺口溜的孩子啐出了还没享受完的黏糊糊的耻辱。
  自此后,每当哥哥从学校回来,都会像变魔术式的掏出许多也令别的小朋友眼红的好东西。一到周末,他就站在自家的巷口,翘首期盼,无论刮风还是下雨,任妈妈怎么劝都不听。见到哥哥高高稳稳的由远而近的晃过来,他雀跃着,奔向那个能给他带来所有快乐和希望的身影。
  他的新衣服,新玩具,新铅笔,总是比别人的漂亮且丰盛,那点小小的自卑,渐渐地消失了,他可以俯视周边一颗颗仰慕的小脑壳,不无自得地说:"看,这是我哥给我买的,你们有吗?
  有。
  那你有哥吗?
  也有。
  那你哥有我哥好吗?"
  得到的答案通常是"没有。"
  方博华依然俯视着他们。
  可是,有一天,当他举着好大一块棒棒糖在外边显摆完了回家时,就发现母亲在和哥哥吵架,说是吵架,只是母亲一人拽着哥哥的胳膊看着,摸着,哭着:"我不信,我不信,什么体检,你骗我,你怎么可以这样?"
  而哥哥则不耐地推开她,并不出一声。
  母亲一眼看见刚刚进门的方博华,不知哪里来的邪火,冲了过去,一把夺下方博华手里的棒棒糖:"吃,吃,就知道吃,你吃的、喝的都是你哥的血,你这个讨债鬼。"
  方博华吓傻了,一向温柔和顺的母亲,从来没有这样凶过,望着地上没舔几口的棒棒糖,猛然大哭起来。
  方博年第一次向母亲大声叫喊着:"你干什么?吓着小华了。我爱卖什么就卖什么,你管不着。"抱起犹自在哭的弟弟,方博年扭身就走了。
  哥俩在外边晃荡了一个下午,方博华舔着哥哥新买的棒棒糖,小手攥的紧紧的,不时抬眼看看威而不语的方博年,忽然问:"哥哥,这个糖真好吃,是你的血做的吗?"
  方博华永远都记得,哥没有回答,蹲在他的身边,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斜斜地照在哥的脸上,一切都那么红红润润的,特别的好看,就连哥眼里那几滴晶莹的泪水都染上了红色的光晕。
  方博华将自己的胳膊伸在哥的面前,嫩声地说:"哥,你也吃我的吧,肯定也好吃。"
  方博年将弟弟搂在怀中,哽咽着:"哥不吃,哥喜欢看着你吃。"
  方博华喜欢哥身上的温暖与厚实,让人安心,让人快活,他很想尝尝哥的味道,软软地小舌带着棒棒糖的甜腻舔了过去,哥的味道果然好吃,咸咸的,甜甜的,滑滑的。
  哥笑了,躲闪着,方博华也笑了,故意将口水涂得方博年满脸都是,哥的嘴唇很柔软,方博华将它们嘬得红红的,就像哥身后的那朵云霞。
  自此后,方博华朦朦胧胧地知道,他吃的玩的,都是哥的心血。
  他开始按着哥的样式去生活,去思考,去对待周边所有的一切。
  哥从小就喜欢涂涂画画,可是,后来,哥就再也不画了,那些旧的画架、画笔,哥常常望着它们发呆。
  方博华开始捡起哥丢在角落里的画笔,也开始涂涂抹抹,因为,每当他这样做的时候,哥会站在他的身边,一看就是半天,动也不动,眼里的光彩,让方博华热血沸腾。
  他像圣徒朝拜麦加一样,朝拜着方博年。认识方博华的人,不用三分钟,就知道他有一哥,一个是神而不是人的哥。没人敢跟他争,旁人听着,看着,也笑着,看着这个男孩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
  上高三的时候,曾经有个同学就因为说了句:"你哥真傻。"结果被方博华打了个满脸开花。幸好人家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否则,方博华就别想考大学了。
  方博年对此很生气,少有的冲弟弟发了脾气:"别人要说就随便好了,你得对自己负责,如果被学校开除,你认为值得吗?"
  方博华执迷不悔地:"值,谁让他敢说你傻,要再说,我还揍他。"
  方博年无奈地摸摸弟弟的头,没办法,这个弟弟,中毒太深。
  到了电影院门口,方博华没有下车的意思,望着前端发呆。
  方博年等了等,以为弟弟还有话说,结果,他只是坐在那里发呆。
  "不要让女孩子等你,快走吧。"方博年催促道。
  "还有几分钟呢,让我再待会儿。"方博华靠在座椅上轻声地说。
  方博年笑笑:"又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方博华没说话,缓慢地将头靠了过去,枕在那宽厚,温暖,让人安心的肩头。
  方博年没有动,这个弟弟即使毕了业,交了女朋友,身量不再矮他多少,可孩子式的依恋,从来不曾减少。他任凭他靠着,他能为他做的,从来不会吝啬。
  "哥,你还会再结婚吗?"方博华忽然问,问得方博年一愣。
  "不知道,也许,不会了吧。"方博年真假参半地答着。
  "那我也不结婚。"方博华缓缓地说。
  方博年虚笑了一下:"是不是你们搞艺术的都这样啊,动不动就非主流、反思潮一下,自己以为特有个性吧?"
  方博华敲了敲那厚实的胸膛:"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有我的想法。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
  "什么和什么啊,给我玩哲辨艺术是不是?行了,赶紧走人,别让董菲这么冷的天等你。"
  推开赖在身上的方博华,方博年下了驱逐令。他已经有点赶不上他的思维方式了。
  恰巧董菲的电话打了过来,方博华不耐地嗯嗯几声,挂上了电话,对方博年叹了口气:"女孩子,就是麻烦,看个电影,还要吃那么多东西。"
  方博年从兜里掏出一叠钱,塞给了欲要下车的方博华,方博华说卡上的钱还有不少,身上的也花不完。
  方博年不容置疑:"毕业设计总要弄的像样些,多跑几个地方,多积攒点灵感,回头卡上再给你打点过去。"
  下了车,方博华收好那叠钱,站在冷风中,望着方博年的车尾灯,一闪一灭的,久久没有离去。


第四卷神秘的粉丝
  第一章
  重新走进"触点",方博年的目光瞟向沙发座,三个男人正在畅饮轻谈,舞池里已经地动山摇地扭摆着。
  照旧坐在吧台,要了一杯威士忌,浅浅地啜着,不到5分钟,他很肯定,奇奇他们没有来。
  松了口气,也略略有些失望,一时心情复杂地看着酒吧里晃来荡去的身影。
  "那几个跳舞的小孩呢?"他漫不经心地问龙龙。
  龙龙笑道:"上周还来了,今天没见着,可能还早,他们通常来的比较晚。"
  又坐了半个小时,身边已经有不少人挤挤蹭蹭的,对面一个清秀的男人,热辣的目光要把人融化了,他已经拒绝了四、五个人的买卖。
  方博年不想浪费过多的精力去钓鱼,买鱼更直截了当,很快谈拢了价钱,带着清秀男人从"触点"走了出来,直奔星际酒店909房。
  男人的服务很专业,很周到,方博年喘息着,驰骋着,任男人在自己身下呻吟着。
  忽然,他对男人说:"你能不能把眼睛睁开?"
  男人依言睁开了眼,漂亮的眼窝,淡淡的眼影。
  又动了几下,方博年说:"算了,你还是闭上眼吧。"
  整个过程,他对这个男人只说了这么两句。
  方博年没有在星际过夜,完事后,结账走人,男人十分妩媚地贴过来:"老板,我爱死你了。"
  方博年看着他,眼中的光芒让男人知趣地收起了笑容。
  留下一张名片,男人又奔回了"触点",如果运气好的话,后半夜还能再赚一笔,幸好第一个客人没有耽误他太多的时间,长得好看,不见得那地方就能干。不过这客人还真是怪,话少也算了,居然连呻吟声都吝啬,整个过程,他好像在和眼睛做爱,这也太贬低自己的专业水准了。
  回到自己的公寓,方博年感觉到虚乏无力,今天的状态真是糟糕,也许那男人太专业,太周到了,倒让他感觉索然无味。
  胃有些空虚,咕咕地叫起来,如果再不吃点东西,没准会疼到天亮。夜半2点了,懒得再出去,方博年打开了冰箱的门。
  几个桔子,还是三天前的,一个鸡蛋,半块生姜,还有一块昨天吃剩的面包圈。
  方博年关上了冰箱的门,肚子饿得慌,早知如此,应该回酒店去,一个电话,餐厅就会送来一份可口的热汤面或者炒饭。
  粥,一碗香气四溢,晶莹粘稠的粥,什么粥都行,只要此时此刻马上出现。
  想到粥,方博年的胃火烧起来,一股抑制不住的念头使他重又走回厨房。
  翻出白米,倒进锅,兑上水,架上火,半块姜丝尽量切细,想了想,又把最后一个鸡蛋打碎丢进锅里。
  守在锅旁,方博年满怀期待地看着锅盖被蒸汽顶起,突突地张合着。一个走神,粥溢出来,手忙脚乱的关了火,掀去锅盖。
  嗷地一声,夜半两点,传来凄惨人嚎,咣啷啷,锅盖脱手而飞,方博年举着手指冲到冰凉的水里。
  眼泪汪汪地看着右手食指从白变红,再由红变白,成了泡状体。
  一锅粥,变成了半锅。
  一碗烂糊糊的粘稠物摆在眼前,看不到姜丝,也看不到鸡蛋,勉励自己拿起调羹吃了一口,方博年彻底的放弃了进食。
  举目望苍天,夜色沉沉,方博年,就想吃口粥而已。忍着指上的剧痛,茫然地钻进冰冷的被子,一瞬间,他有点想笑,继而,又很想哭。
  拖过枕边的happy boy,一个填充绵的布偶,蓝格子的睡衣,歪戴小睡帽,弯弯的笑眼,翘翘的大嘴巴,笑得满脸阳光普照。在法国乡村小镇上的手工作坊里第一眼看到它,方博年就莫名地喜欢上那没心没肺,世界多美好的笑容。
  他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happy boy。
  方博年最讨厌带毛的东西,那让他浑身发紧,起鸡皮疙瘩。这个棉布偶触感很舒服,抱在怀里,软软的,长胳膊长腿。抱着它入睡,连梦都懒的做一个。
  曾经有个心理大夫给方博年出过一份报告,什么轻微的人格分裂,面对压力,一方面充当天下无敌的超人王,一方面又渴望像孩子一样寻找失落的童年。
  报告让方博年三下两下撕得粉碎,见鬼去,老子用得着这样寻找童年吗?
  方博年有很多秘密,这个happy
boy该是秘密中的秘密了,谁能想到博A集团的老板,夜半无眠的时候,需要怀抱着一个布偶娃娃才能入睡呢?这个秘密,连李莫都不知道。
  第一次见到happy boy,李莫拿在手里把玩,喜欢不得了,说要拿回家送给刘亚。被方博年一把抢过来,说什么也不让李莫再碰了,弄得李莫哭笑不得,有时候,方博年小气的不是地方。
  不能给,更不能碰,这是方博年不会说话,只会倾听的哑巴知己,好比李莫,是方博年另一个会说话,且能满街跑的happy boy。
  半夜,能满街跑的happy boy被电话铃声惊醒,身边的刘亚蒙上被子,呜呜地喊着:"该死的方博年,让他下地狱去。"
  李莫拍拍老婆,刚刚争取回到床上的权力,可不能再轻易失去了。赶紧接起电话,压低嗓音:"怎么啦又?"
  方博年的声音沉沉传来:"我想喝粥。"
  李莫揉揉肿胀的双眼:"喝粥?"
  片刻,清醒点了,李莫又说:"噢,好的,去哪儿喝?"
  "不知道,20分钟后到。"
  "好吧,我等你。"
  李莫转身望望老婆刘亚,一只雪白的臂膀伸出被外,无力地挥了挥:"早点回来。"
  这就是李莫,永远都不会质疑方博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久而久之,连刘亚都失去了质疑的的意识,习惯成自然。
  李莫下楼的时候,方博年已经到了,坐在副驾座上,冲着李莫举起一根手指,缠绕着创口贴,面色阴郁。
  李莫上了车,方博年还举着那根手指,注视着着李莫。
  李莫蹙着眉头,抓过来欣赏了一下,点点头:"包的不错。"
  "烫的。"方博年沉声道。
  李莫又抓过来,果然红肿处,隐见水泡。
  银色宝马驶向清冷的街头,半晌,李莫说:"你最好把那玩意拆下来,烫伤不透气,容易溃烂。"
  方博年看了看他,一番龇牙咧嘴后,创可贴连带着血丝被揭下来,李莫的嘴也随着咧向了一边。
  凌晨三点,除了24小时店,到哪里去喝粥?李莫将车停在离家不远的永和豆浆门口。
  一碗皮蛋瘦肉粥放在了方博年的眼前。李莫不喝,他没有夜里爬起床吃东西的习惯,吃不下。如果给他一张床,他会毫不犹豫倒下去,不等方博年把粥喝完,他可以把家里那个梦继续做完。
  可方博年并没有把粥喝完,事实上,他只喝了两口便对李莫说:"我们换一家好不好?"
  还能怎么样呢?换就换呗。
  那一晚,从凌晨3点到早上6点,从南城到北城,从二环到四环,李莫陪着方博年转遍了全城大大小小,知名与不知名的粥铺。
  可方博年每碗粥只喝一口,便说:"我们换换吧。"甚至,有的刚一端上桌,方博年只看一眼,便起身离去。
  折腾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李莫又将车停在了永和豆浆门口,方博年淡淡地说:"来过了。"
  李莫一挑眉毛:"俺吃早点。"
  "一碗馄饨,两根大油条。"李莫痛快地喊着,终于不用再提"粥"字了,妈的,三个月之内,谁再跟他提"粥",他跟谁急。
  方博年安静地坐在李莫对面,看着李莫将一碗馄饨,两根油条风卷残云般消灭干净,然后说:"李莫,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会想你的。"

  第二章
  差点没被最后一口油条噎死,李莫急忙喝了口汤,一大清早的,方博年还真是够意思。
  "您甭客气,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会更加珍惜每一天,努力地好好活下去。"
  方博年忽然笑了,笑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回去吧。"
  李莫冲着点餐台又喊了起来:"再来两根油条,一杯豆浆。"
  方博年说:"我不吃油的东西。"
  李莫一翻眼白:"我知道,这是给俺媳妇带的。"
  将李莫放在自家楼下,银色宝马飞一样冲了出去,扬起的烟尘遮掩了李莫凝沉潮湿的双眼。
  接下来的几天里,方博年的早餐桌上,照旧一个蓝色的保温桶,一份变换着口味的粥与小菜。
  餐厅员工告诉方博年,送粥的是一个女孩,长头发,按照陈秘书的指示,将粥放在前台,并指明是方总每日特定的。傍晚,取走保温桶,第二日再送来。
  这样的女孩,博A公司比比皆是。
  陈可也红着脸对方博年说:"真的,不是我。"
  方博年说:"我知道。"
  陈可又说:"可这样影响也不好啊,别人会怎么看?"
  方博年看看她,有点冷淡地说:"我不是很介意,你呢?"
  陈可愣了,方博年的回答有点出乎意外,他不是一个不介意的人,如果粥真的是自己送的,他一定很介意。可惜,他介意的另有文章。
  陈可沉吟了片刻,轻叹一口气:"虽然我有点介意,不知道什么人会以我的名义这么做,不过,你如果不反感,我也不想把事情扩大化,那就这样吧。"
  方博年笑了笑,似乎很满意陈可的说词,将一份文件丢给她:"去新加坡的考察团,我已经帮你办好手续了,下周走,你准备一下,这次回来,给我一份详细的考察报告。"
  陈可展开一个动人的笑容,她人不在,粥还每天送,谣言不攻自破。
  第二天一早,方博年早早地来到了餐厅,打算一睹庐山真面目。
  当那个长头发女孩手捧蓝色保温桶出现在餐厅前台时,方博年不免有些泄气,他不仅不认识她,甚至可以肯定地说,她也不认识方博年。
  公司上上下下近千人,虽然不是人人都见过,但女孩却根本不认识年年在全体员工大会讲话并在公司内刊上常常出现的方博年。
  她就站在离方博年不到两米的地方,甚至看了他一眼,然后对前台服务生说:"陈秘书给方总的粥,记得,叮嘱方总喝。"
  前台看了看一旁的方博年,刚要说什么,方博年转身就走了。
  女孩很快走出了酒店大门,没有留意跟在身后的男人。
  走到街口,男人唤住了女孩:"请,等一下。"
  女孩诧异地看着他,方博年单刀直入:"你为什么每天送粥给我?"
  女孩更是惊讶了,反问道:"你就是喝粥的人?"
  方博年点点头。
  女孩上下打量他一番,不禁叹道:"你好幸福,有人对你那么好。"
  方博年不怎么欣赏女孩的感叹,于是问:"她是谁?"
  女孩傻乎乎地:"什么谁是谁?"
  "谁让你送粥的?"
  "一个叫陈秘书的。"
  "女的?"
  "不知道,公司一般不透露客户的具体情况,我猜她该是女的。"女孩望着眼前俊朗成熟的漂亮男人,理所当然地这么认为。
  "什么公司?你是谁?"
  "服务公司,代送礼品是我们公司的一项业务。"女孩坦诚地说。
  "那你每天从什么人手里取送保温桶总该知道吧?"
  "不知道,都是公司统一代收的,我只负责运送。"女孩有点同情地看着方博年的沉默无语,想了想,又说:"其实,这项业务,客户和公司签了保密条款,因为代送的是食物,客户与我们也是有风险承担责任的。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
  方博年担心的不是这些,他伸出手来:"给我一张你们公司的名片。"
  女孩有点紧张地退了一步:"不行啊,我不知道客户的情况,即使知道,也不能告诉你。客户和我们是有保密合约的。"
  方博年皱皱眉:"那你们不要再送了,我拒收。"
  女孩为难地:"你可以拒绝,但我还得每天送,除非是客户取消合同了,我看你还是算了吧,被公司知道是我泄了底,会开除我的。"
  "快到年底了,我的公司也有大量的礼品需要派送。"方博年开始投食诱鱼。
  女孩沉默了,显然正在职业操守与利益当前间争战着。
  方博年静静地等候着,脸上忽现一抹温情:"我只想知道,那个送粥的人,是不是我一直喜欢的人,我……也不想再等下去了。"
  女人啊,情感动物,望着方博年为爱而痴的表情,女孩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行吧,我没有名片,给你一个公司电话吧,记住,千万别说是我给的。"
  方博年微微一笑,拿出手机输入着女孩透露的信息。
  临别,女孩衷心祝福:"希望你能找到所爱的人,祝你们幸福。"
  真是一个美好的祝福,方博年望着女孩愉悦的背影,轻轻暗叹:"年轻的姑娘,你真年轻。"
  今天的粥,很特别,看不出是什么米,还有一股淡淡的橘子香,方博年叫来了餐厅厨师,厨师看了看,笑道:"这是粳米,把橘皮碾碎成粉末,和粳米一起熬成粥,理气运脾,对腹胀也有调理作用,肠胃不好的人多喝,很养生的,就是太费功夫了。"
  回到办公室,方博年按着女孩提供的电话打了过去。
  3分钟后,方博年哭笑不得地放下了话筒,顿生廉颇老矣的郁闷。
  电话的确是某家服务公司的号码,只是,像他们这样的公司,全城连锁不下10多家,方博年所提供的情况,在这家服务公司没有任何相关记录,可能是其他城区的分店。老板最后好心地解释:"如果客户的确与公司签署了保密合同,问了也是白问。"
  方博年望着电话,呆了十几秒,突然骂道:"小丫头片子,别让我再看见你。"
  谁说女人都是情感动物?谁说在利益面前,就没有了职业操守?
  生活又给了方博年一个教训,不可轻敌,不要小看女人,特别是,越是貌似天真良善的,越有可能是腹黑党。
  于是,那天,法庭上正自一脸正气,口若悬河地为当事人维权的李大律师,手机上依次出现三条短信:
  我被女人骗了。
  我讨厌女人。
  我讨厌你不理我。
  下了庭,李莫一边伸出右手,任打赢官司激动不已的当事人抓着不放频频感谢,一边努力腾出左手迅速给方博年回了一条短信:方总,没事的时候,谈个恋爱,换个心情吧。
  第二天,方博年等在餐厅前台,直到正点上班的时候,也没有看见那女孩以及蓝色的保温桶。
  方博年什么也没吃,方博年断粮了,一断整三天。

  第三章
  送粥的女孩消失了,方博年守株待兔,一场空。害得餐厅全体员工,三天里,以为老板借等粥为名,实则视察工作,要对餐厅进行改革,人人打起十二分精神投入到工作中去。
  第四天,方博年正打算要餐厅尝试做一碗粳米橘皮粥,那个蓝色保温桶又及时地出现在他的早餐桌上。
  服务生告诉他,送粥的换了人,是个男孩子,说好傍晚来取桶,亦如往常,只是没有再提陈秘书,特别强调,这是方总家人送来的。
  方博年默默地喝着细腻稠滑的山药粥,心潮澎湃,爱恨交织。
  随它去吧,方博年不想再为这件事头疼。
  当李莫听说有这等无名粉丝支持爱戴着方博年,不无感慨地说:"想我李莫纵横江湖许多年,大小官司打赢不知多少,也没见谁这么崇拜过我。倒是你,坏事做尽,冷木头一块,居然有人拿你当宝。"
  方博年不介意李莫的点评,只是说:"这人肯定就在我身边,我就想知道,谁吃饱了没事撑的慌,拿我开涮。"
  李莫不满地喊道:"嗨,方方,你还有点良心没有?有人对你如此煞费苦心,这也叫开涮?那我情愿每天被人涮它千八百遍的。"
  "贱。"方博年一字点评。
  李莫笑笑:"贱对了人,贱对了事,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方博年奇怪地看了看他,没说话。
  李莫也看了看方博年,然后道:"你啊,别找这个人了,她既然这么费心在你身上,早晚有一天会露出水面的,你尽管踏踏实实喝你的粥,何乐而不为呢!"
  方博年沉默着。他不喜欢有些事不在自己掌握中。
  李莫也能理解,岔开话题:"那个窝边草怎么样了?"
  方博年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一枚定时炸弹呢。
  "碰不上,据说表现还不错。"
  李莫安心道:"成啊,小孩还挺会做事的,你可以放心喝你的粥了。"
  忽然,李莫笑起来,打趣地:"哎,方方,窝边草不会就是每日给你熬粥的粉丝吧?"
  方博年可笑不出来,脑子闪了闪,不无懊恼地说:"别给我添堵,要真是他,我让他干。"
  哈哈哈哈,李莫的笑声响彻整间办公室。
  屋外临时替代陈可的秘书吓得笔脱手而飞。
  一个短发大眼的女孩正站在门口,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止住了向前的脚步。
  秘书赶忙问道:"您什么事?"
  女孩方才回过神,指了指里间:"我叫董菲,XX杂志的记者,和方总约好做个采访。"
  当董菲走进方博年的办公室时,李莫正擦着眼角边的笑泪,见到董菲,有点不太好意思,起身告辞。带着这样的好心情,下午的官司准能打赢。
  董菲将修改过的采访提纲递给了方博年,望着这个将来某一天也许会成为家人的大哥,不禁暗暗感叹造物者的恩宠是如此偏袒这家人。
  不同于方博华的帅气、俊逸、活力四射,方博年的温润儒雅、干练自信、成熟稳重,甚至那点淡淡的忧郁,恐怕没有哪个女人的心不为眼前这个男人漏跳几拍吧?
  来之前,方博华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太多话,不要过于尖锐,不要太长时间,不要……气得董菲一摔电话,那就取消采访好了,就你大哥是金贵人,别人都是草芥吗?至于那么紧张吗?又不是外人,虽然每次见面,方博年的确话不多,人也淡淡地,但还不至于像方博华担心的那样,这人多么的尊贵,多么的不可亵渎了。
  董菲也是见过几多世面的,不少知名人士都接受过她的采访,还没哪个像方博年这样如此难以接近,都是方博华自己吓唬自己,拿他大哥当宝贝疙瘩。刚才那个离去的男人,笑声如此放肆,也没见方博年怎么样嘛,还不是温和处之?对待朋友尚且如此,更何况,她,也许就是他未来的弟妹呢?
  董菲自我安抚着。
  不过,多少还是受了方博华紧张态度的影响,至少,方博年没有开口讲话,董菲也拘谨地没有开口,看着方博年读着采访提纲微微蹙起的眉头,董菲握着录音笔的手有些湿乎乎的。
  "这是你自己写的提纲?"方博年终于开了口。
  董菲有点不悦,好像自己连写个提纲的本事都没有,但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点点头:"对,怎么?"
  方博年放下提纲,斟酌地说:"上次咱们在电话里谈的,好像不是这样的。"
  董菲被方博年的目光看得有点心慌。
  在家一起吃饭的时候,方博年几乎没有正眼看过她,即便偶尔目光相遇,方博年也是匆匆的,淡淡的,像今天这样正目相视,董菲还真有点不适应。她有点后悔拒绝了昨天方博华非要陪着一起来的提议了。
  开场有点不顺利,董菲调整状态,毕竟做了一年的记者,还是有点魄力的。
  "这次的提纲已经按着上次的建议修改过了,只不过,有些问题,主编提出一定要加上去,其实,采访过程中,往往要比提纲所列出的范围要深刻、广泛的多,没有一定局限的,意外的收获常有发生,我们先谈谈你想说的,其他的,可以再斟酌斟酌。"
  "那好,咱们干脆舍弃这个提纲,你想问的,我能答的,尽量让你满意。"方博年很大方地为这个将来的弟妹开了绿灯。
  董菲暗暗念声感谢上帝,开始打开采访本,录音笔。
  采访进行的很顺利,只要涉及到博A管理理念、经营发展方面的问题,方博年基本有问必答,且条理清晰,内容丰富,足够董菲回家好好整理一番的。
  提到个人问题,方博年却没那么合作了,开始打起了太极拳。
  董菲问:"您对未来的个人生活有没有什么计划和安排?"
  方博年:"就是博A的发展。"
  董菲:"我是指个人情感方面的。"
  方博年:"全部都在博A未来几年的市场走向上。"
  董菲擦汗地问:"您对女性有没有自己的理想化标准?"
  方博年:"我母亲是我最欣赏的女性。"
  董菲再汗:"我是指……大家都知道您目前还是单身,像您这样的成功型男人,希望未来的另一半会是什么样的呢?"
  方博年:"如果和比尔盖茨比起来,我的成功只能是笑谈。"
  董菲:"呃……我是想请您具体描述一下,什么样的女人是您所欣赏的?可以考虑生活在一起的?"
  方博年:"人人都有值得别人欣赏的地方,噢,对了,孝顺,孝顺长辈是最传统的美德,无论男女,只要他孝顺,都是值得赞誉的。"
  啪,董菲关上了录音笔。

  第四章
  这个男人,老狐狸一只嘛,根本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君子之风,狡猾,甚至有点虚伪,个人这块,是主编重点要加上的,她该拿什么交差呢?博A集团将来如何发展壮大,除了股民,一般老百姓不会太关心,但博A的老板和哪个女人有了什么样的来往,老百姓会津津乐道一番的。
  董菲也讨厌现在的报道方向都降低了原有的水准,靠些花边新闻来吸引眼球,可没办法,谁让现在的竞争这么厉害呢,杂志社的腰包要想不瘪下去,就得放低姿态,迎合市场,迎合大众,迎合庸俗。
  董菲带着最后一点希望问:"方大哥,可不可以刊登一张您与家人的合影?"
  方博年一笑:"就登我一个的吧。"
  没办法,彻底妥协。董菲只好收拾书包,思忖着回去后如何向主编把这块弥补一下。
  方博年的电话响了起来,原来是方博华,担心董菲的采访会让方博年不高兴。
  方博年温和一笑:"我们谈的很愉快,你不要总是担心这些好不好,毕业作品进展的如何了?"
  董菲停了手中的忙活,不禁有点气闷,这个方博华,关心大哥倒胜过紧张自己的女朋友,他只担心他大哥有没有不高兴,怎么就不知道打个电话问问我的心情如何?
  哥俩聊了数句,方博年一番叮嘱后,问方博华要不要找董菲。董菲刚要走过去接听,电话就被方博年一句:"好的,那挂了吧"结束了。
  董菲的脚步干干地停了下来。
  方博年忽然笑看董菲,问道:"我有那么可怕吗?怎么博华好像认为我能吃人似的。"这个男人笑起来,当真是迷死人不偿命。
  这句话,也让董菲心里略感安慰,至少,博华还是有点担心她的。
  "哪有,就他瞎紧张,我挺喜欢和你聊天的,今天的采访,很成功,回头我把稿件传过来,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下期就出了。"
  董菲需要的照片,方博年说企宣部那里有很多,可以挑几张,要比现拍效果好,一个电话过去,方博年跟企宣部打了招呼,董菲可以过去拿了。
  照片的确不少,但以标准像居多,基本都是工作状态的样子。董菲拿出电话,又给方博年拨了过去。
  "方大哥……方总,照片我看了一下,都太严肃了,我想登几张生活照,你看……"
  方博年说没有。
  董菲耐着性子做着工作:"哪怕就一两张呢,也是为了刊登出来效果自然生动些嘛,全是办公的,未免太死板单调了。"
  嗤——身边传来轻轻的笑声。
  董菲寻声望去,是那个帮她挑选照片的男孩子发出的。英眉俊目,一双上翘的双唇,比女人的还柔美。董菲不禁有些呆了,今天是怎么了,男色时代大礼包吗?看得人眼花心跳的。
  电话那端方博年沉吟片刻:"嗯……我很少拍照的,那你去我妈家拿吧,她那里应该有。"
  董菲忙不迭地应着,同意就好,今天的采访总算告一段落了。
  英俊男孩翻看着照片,询问董菲:"您要哪几张?有U盘吗?我帮你拷下来。"
  董菲在男孩的推荐下,选了几张比较满意的,男孩手脚麻利地拷贝着。他的眼光还真不错,几张方博年微带笑容,表情自然的照片被他从一大堆正襟危坐,神情严峻的照片里,敏锐地挑拣出来。
  "嗯,这几张挺好,你们方总真是个出色的人物。"出于女人的聒噪,董菲感慨着
  男孩不错眼珠地应着:"凑合。"
  看了看并没有借势夸赞一下自己老板的男孩所表现出来的淡漠,出于记者的习惯,董菲不免又问了起来:"你在博A集团工作多长时间了?"
  男孩还是简短地回答:"刚来。"
  "具体负责什么?"
  "宣传、策划。"
  "那我们也算半个同行了,博A公司一般选择什么样的方式来宣传自己?"
  "嗯……我只是个实习生,具体的要问我们经理,或者你可以看看我们企业的内刊,上边有不少关于方总的访谈,不过,最近的没有。"
  男孩的声音朗朗的,周边忙碌的同事都因着"最近的没有"笑了。
  "不用紧张,随便聊聊,你为什么要选择来博A集团实习呢?"
  "学校安排的。"
  "哪个学校毕业的?"
  "XX大学。"
  "哟,名牌大学,怎么选择来博A的?
  "一切听从组织的。"
  "呵呵,你还挺意思,实习期间累不累,打算继续留在博A吗?"
  "还行,争取吧。"
  "你叫什么?"
  "郝童。"
  "郝童,忙完了,过来一下。"企宣部经理及时阻止了董菲喋喋不休的盘问。
  男孩做了个抱歉的表情,真是可爱死了,董菲接过他递来的U盘,一脸桃花的离开了博A。
  郝童走进企宣部经理的办公室,经理示意把门关上。
  "下个月的内刊,打算上一篇关于方总支持慈善方面的专访,主题不难,你来策划撰写,要多写,多练,采访的事,我会和方总先打招呼,下面的工作都由你自己来搞定,没问题吧?"
  郝童笑得一脸阳光照:"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看着这个勤快又踏实的男孩子,经理满意地点点头,不忘嘱咐道:"记住,别打扰方总的工作,采访时间要掌握好分寸,也不要耽误方总的休息,机灵点,咱们虽然是内刊,但一点也不比外边的杂志要简单,很多行业人士,都是订阅我们企业内刊的,嗯,要快,争取下周出稿,要赶在那个记者发刊之前。"
  郝童笑应着。
  看来那家杂志社的记者,给了经理一点刺激,怎么就没想到该给方总上篇专访了呢?幸好刚才听到这个小实习生的话,让他幡然醒悟,必须赶紧弄个专访出来,这样的好事,不能让外面的杂志社先捡了便宜,没关系,现在补拍马屁还为时不晚。
  接过经理的一套采访设备,小狐狸笑得越发两眼发蓝透亮了。


第五卷攻心术
  第一章
  新来的秘书望着直闯方博年办公室的家伙,衣履光鲜,做派十足的,拿不准该拦不该拦,眼睁睁地看着他象征性地敲了敲门,便推门而进。还好,里间的方博年很快就发出了"稀客,稀客"表示欢迎的声音。
  新秘书轻吐一口气,不禁翻看阅历,陈秘书去了新加坡怎么还不回来?给方博年当秘书还真是累,每天光是猜测他的喜恶就要死掉不少脑细胞,做什么都看不出他到底是满意不满意,弄得人心里没底,战战兢兢。
  不一刻,方博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声音冲淡:"麻烦你,两杯咖啡。"
  秘书有点脸红了,暗骂自己还真是没脑子,这么点事都要老板提醒,难怪方博年看她的眼神就不会像看陈秘书那样温良和善,不过,也说不准,他们之间就真的那么清白干净。
  兀自乱想着,端着热气腾腾的黑咖啡忙忙地送进去,屋内两人都停下了彼此的客套。
  那男人对她说谢谢,样子温温和和的,忽然用英语说了句什么,大意好象在调侃方博年留学洋派的做作,又对秘书说:"下次见到我,记得把你们方总最好的茶拿出来。"方博年笑笑,并不理会。
  望着女秘书微红着脸离去,来人笑道:"博年,行啊,一进博A,美女如云,看得我眼花缭乱。"
  方博年又是一笑,这个大军,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咖啡放了糖,方博年不禁轻轻蹙眉,有些东西使顺了手,换了新的还真有点不适应。
  大军环看方博年宽大雅洁的办公环境,咂咂嘴道:"够会享受的,下次去我那儿,帮我也设计设计。"
  方博年一笑:"我这里小门小户的,和你财大气粗比不了。"
  大军斜眼看他:"骂我土财主是不是?"
  方博年道:"要是也是洋财主。"
  俩人说笑着,大军今天是路过,特意上来看看。方博年说他今天才来不够意思。
  大军回敬道:"你不也一样?"
  俩人都笑了。
  同在一个城市,同在商界打拼,彼此都没有刻意交往的意思。大军忙的,方博年忙的,少有交集。那顿"忆往昔"的同学宴,倒让方博年盘算起生意经来。就算大军不找他,他也要登门去找大军的。
  方博年本就不是一个热衷于社交应酬的人,作为一个生意人,他已经别无选择。
  生活给予我们的实在太多,偏偏我们最想要的,它却给不了。除了享受与承受,更多的时候,只能接受,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所有人都在喊着人类最高理想境界:我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真正能实现的,又有几人呢?
  大军看着方博年远比自己显得年轻的脸,一个男人到了35岁,还是那么养眼。虽说自己保养的也不错,可跟方博年比起来,纯属先天不足。
  方博年居然和宋馨离了婚,初次听到这个消息,大军还真有点不相信,先不说宋馨是个人见人羡的美人,就是对方博年那倒追的劲头,连男人都自愧不如。旁人恨方博年恨得牙痒痒,这样一个美人,专情也痴情,他却老是一副冷冷淡淡,可有可无的清高样子。
  对,就是这点清高,让方博年看上去跟谁都不远不近,若即若离,就像一只独自开屏的孔雀,傲立在大军他们这群凡鸟中间。
  大军不喜欢这感觉,甚至有点厌烦方博年偶尔不随声附和的沉默。就算他们曾经有过那样的亲密接触,就算方博年也将炙热的体液释放在自己的掌心里,可当他拒绝大军非分要求时瞬间厌恶的表情,大军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说笑归说笑,生意人都很忙,方博年如此,大军亦如此。很快的,方博年将自己的打算说与大军。
  大军有点惊讶,想不到博A涉猎的范围远比他想象的要广泛的多。方博年还真是个胃口不错的家伙。不过,毕竟是有过交情的同窗,大军实话实说:
  "博A目前的各项经营发展的很好,做贸易有点起步晚了,你又从没接触过,是不是有些盲目性了?"
  方博年不得不承认,大军的头脑在许多地方远胜于自己,在学校的时候,就把教授家属囤积在学生会的苹果,借着个金苹果抽奖活动,一夜磬空。他的话,不无道理,方博年也清楚,自己这步棋有点猛。
  可是,现在的势头正好,各方面政策远比从前开放多了,市场也正规化了,别人都能从中赚到钱,自己也想尝试一下。
  听完方博年的话,大军呵呵地笑了:"博年,你还真是我党我民的乖孩子,搞贸易这玩意,复杂的很,里边的门道多着呢,越是正规,越让人头疼,势头?什么势头?是国家的势头好了,不是个人的势头好了,想玩一把没问题,千万别玩大了。最好找个懂贸易的替你盯着点。"
  你一言我一语,方博年不免暗捏了把冷汗,许多问题,自己考虑的确实浅了。大军能想到的,自己原先要么忽视了,要么根本就没意识到。既然已经打算干了,也没有退缩的道理,方博年很多时候,爱和自己较个劲。
  说到同学宴上大军提到过的那位大人物。大军微微一笑,指了指方博年:"我就知道你见我那么高兴,准没好事。行啊,看在你我当年同窗又同室的份上,这桥,我来帮你架。"
  方博年也笑了:"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帮忙的,好赖你也睡我下边整四年呢。"
  大军鼓鼓眼,不满地:"谁在你下边睡四年?是我顶了你四年。"
  好好,顶就顶吧,俩人正笑着,桌上电话响,秘书通知宣传部派人来商谈事宜。
  大军也站起身准备告辞了,又习惯性地拍拍方博年的臀部,坏坏地说道:"知道哥们现在缺什么吗?"
  方博年看着他,果然,大军没憋什么好屁,压低嗓音:"我现在就缺刺激,有钱也买不来的刺激。"
  方博年尽量保持住笑容,想起上次大军跟他提过的某个小小愿望,这算什么?暗示吗?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大军喜欢钱,却更喜欢物超所值,好多人都喜欢。方博年懂,早就懂,但他一想起来这些就胃痛。在大军的眼里,此时的方博年不仅是同窗,是商友,还是一个拉皮条的行家。
  含混地笑笑,俩个人走出了办公室,他需要呼吸点新鲜空气。
  秘书的桌前,站着一个男孩,见到自己的老板,露出动人的微笑:"方总。"
  方博年点点头,笑容隐没,胃又开始抽搐,窝边草的杀伤力,一点不亚于大军的龌龊。
  男孩又对直视着自己的大军很礼貌地一笑。
  笑的太多,太廉价,方博年厌烦地想。
  大军走出几步,回过头来看了看,然后对方博年说:"你等我电话,事情我来安排。"
  方博年说:"好,费心。"
  大军又将目光投向方博年的身后,笑了笑,方才转身离去。
  方博年的笑容彻底消失,板着脸直奔自己的办公室,看都不看等在秘书那里的窝边草。
  这次秘书很尽责,忙唤着:"方总,宣传部有人找您。"
  "进来。"方博年的声音不是很愉悦。
  男孩做了个鬼脸,秘书好心提醒着:"当心,心情不好。"男孩释怀地笑笑,走进方博年的办公室,很规矩地关上了门。
  方博年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股市曲线,头也不抬地问:"什么事?"
  郝童笑道:"下期内刊,要为您做个关于慈善方面的专题,想跟你约下采访时间,您看您……"
  话未说完,方博年马上打断:"我没时间。"
  片刻的沉默,郝童忽然又笑了:"不会太长的,只占用半个小时就可以,回去后,我们自己再整理得丰富些……"
  "我说了,我没时间。"方博年继续观看股市上的行情,快收盘了,大盘走势不错,可心情指数却一直在跌。
  小狐狸的笑容一直很灿烂,没心没肺地继续做好自己的工作:"其实……这个主题挺好的,正好快到新年了,盘点一下公司一年来在慈善事业方面的成绩,是个亮色的宣传点……有助提高博A的公益形象……"
  方博年抬起头,迅速扫了小狐狸一眼,凌厉的目光盯得小狐狸笑得很不安,声音也弱了下去:"经理说,您已经同意这个方案了,就……"
  "别笑了。"方博年忽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让屋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小狐狸的笑容僵在脸上,还来不及收回去。
  "要不,换个人来采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小狐狸尽量保持着最后的笑颜。
  "我说你别笑了。"方博年的表情越发的严峻了。
  郝童终于收起了笑,怔怔地回望着这个让人心悸的男人。

  第二章
  方博年收回目光,继续看着电脑,心脏一鼓一鼓地憋胀。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当股市停盘的时候,方博年方才觉察小狐狸还一直站在那里没有走的意思。正要打发他出去,小狐狸却先开了口:
  "不要孩子气,大家都是为了工作,你这样,让我很难办,不符合我们先前的约定。"
  方博年的表情像吞进一个鸡蛋,难以置信地盯着这个比自己小了整整一轮的男孩。
  小狐狸不依不饶,有点缺心眼似的向前冲锋:"唉,我说你真是死心眼,配合一下就完了,我忙我的,你继续忙你的,干嘛难为我又惹自己不高兴,不划算,不划算的。"
  啪——电脑屏盖被狠狠合上,方博年的声音都走了调:"你……出去……"
  一个人在一个位置上坐久了,早已不能体会,也不能接受位置之下所遭遇的"礼遇"。
  小狐狸安抚似的:"别生气,你看,胃不好,还老爱动怒,这么着,你把采访时间定一下,我马上消失,对了,经理要求我下周出稿,你得抓紧点时间,要从大局着想,回头你开掉我都成,但千万别耽误了公司的正事。"
  平实很少有人能真正看到方博年眼珠子的完整造型,因为他总是眯着、垂着眼的时候居多,像今天这样,完全的弩着,几乎要弹出眼眶的概率,实在微乎其微,一点不比刚才吞下去的鸡蛋小多少。
  小狐狸哆嗦了一下,委委屈屈地又开了口:"你干嘛,吓死人了,我……又没做错什么,就是接到命令,要给你上篇对公司有利,对你也有利的宣传稿……这是我从业以来,第一篇采访稿呢,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可以打我骂我,但你不能这样欺负人,故意找我的茬儿。"
  那双紫葡萄珠般的眼里,蒙蒙地一层雾水,无辜地望向方博年。
  方博年被人施了法,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脸上全是外太空符号,没人能看得懂。
  小狐狸揉了揉眼睛,挺了挺胸膛,一副别人贱我,我不能自贱的慷慨小样,清了清嗓音,正色道:"方总,您看明天上午可以吗?十点?"
  方博年还是一动不动。
  小狐狸眼睛眨都不眨:"那下午吧,我3点半过来,不会影响你看收盘,就这么定了,如果到时候你忙,我就等到你不忙的时候,没关系,都是为了工作,我不介意加班,其实,我知道,你还是很支持我工作的,不是真的要难为我,因为……你不是那种放不开的人。"
  当小狐狸离开的时候,方博年仍旧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像个雕塑。
  傍晚,李莫的手机上,又依次收到以下内容的短信:
  他是个小恶魔。
  我要杀了他。
  我不需要律师,我需要杀手。
  李莫的回复很值得玩味:
  你认为是恶魔的,通常是天使。
  与其杀了他,不如降了他。
  你不需要律师,也不需要杀手,你需要的是爱情。
  果不其然,李莫的手机很快响了起来。扭脸看看正在厨房忙活的刘亚,李莫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小嘴巴,只好接起来:"嗯……"
  "去游泳吧。"方博年的声音还算稳定。
  "那,等我吃过饭的吧……"
  "我请你。"
  "刘亚都做上了……"
  "叫上她一起。"
  挂上电话,耳尖的刘亚端出一盘葱爆羊肉,突然爆喝:"我要吃海鲜自助,叫方博年去死。"
  李莫捂着耳朵,任凭方博年在刘亚嘴里死过第N遍。
  刘亚不客气,刘亚跟方博年从来不客气。
  阿拉斯加蟹钳、新西兰生蚝、烟熏三文鱼、鲍鱼、龙虾、扇贝……噢,天,除了桌子、椅子不能吃的,但凡能吃的,林林总总、十几个盘子堆满了桌面,即便如此,刘亚又冲向了新上台的金枪鱼……
  李莫笑嘻嘻地看着自己老婆能有如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贪婪,大有鼓舞之势,还在指挥着:"老婆,那边……烤鳗鱼……"
  方博年不吭一声,默默地喝着自己那杯白葡萄酒,看着眼前如此默契的夫妻档。此时的他,需要这样的快活,虽然,那是别人的,可他还是喜欢这两口子的无所顾忌,毫不客气。如果李莫是他的手,那刘亚就是手上的指甲,虽然有的时候指甲会长,需要定期剪一剪,保养一下。
  方博年不知道刘亚对自己的事知道多少,可这无所谓,他在他们面前,是透明的,他们在他这里,也很通透。
  吃过饭,刘亚舔着嘴上的海腥味,打着饱嗝,说什么也不去游泳了,她很知足,剩下的时间,是男人们的,不需要女人掺和,一部又臭又长的电视剧,今晚最后两集,绝对不能错过。这就是刘亚,让人开心,又省心。
  送走刘亚,方博年载着李莫直奔蓝波俱乐部,那是一家他常去的私人会所,健身、游泳,特殊性的商务会谈,他都会选择蓝波,钱不是决定入会的资格,还需要某种身份,这让一般老百姓望而却步,有些地方,就是把人不自觉的划分出不同的阶层来。
  可他从来不会把外边认识的男人带到这里,原因很简单,每年交纳昂贵的会费,只为了能让自己的空间再私密些,私密到毫无瑕疵的纯粹,他不同于其他会员,越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越要选择在这里进行,他方博年想要最后一片属于自己的运动空间。不夹杂任何欲念的地方。
  李莫很不理解,星际酒店909房,同蓝波相比,天壤之别,可方博年偏偏逆向而行,越是最危险的地方,越是最安全的。不出三个月,换家酒店,是常有的事。
  坐在车里的俩人一时无话,只有李莫因为吃的太饱,开始打起嗝来。
  "你觉得我很小孩子吗?"方博年突然发问。
  李莫努力憋气想要压住间断而来的呃呃之声,方博年一出声,让他泄了气,失败了。
  想了想,李莫斟酌着字眼,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不过……这个问题,有点靠普,方博年终于肯向这方面思考了,是个进步,李莫不打算放过即时教育的机会,要答得巧妙些才好,不要引起方博年的反感,于是打了个对折:"大部分时还行,偶尔会。"
  "会什么?"方博年追问。
  "呃……会孩子……呃……气……"李莫使劲揉着胸口,留意方博年的反应。
  果然,方博年冷眼看了看他,又问:"什么时候?"
  李莫难住了,他很想说,很多时候,比如,现在,比如,刚才,比如,总之很多,很多。
  方博年一脚踩在刹车上,换来李莫一个巨响的嗝,李莫有点痛苦地看着方博年。
  "比如现在,对吗?还有,从前,对吗?"方博年认真的看着李莫。
  李莫倒抽一口冷气,方博年的念心术,一点也不亚于自己的钻心法。
  俩人彼此互看着,李莫忘记了打嗝,也很认真地说:"方方,你需要有个你想疼的人来疼疼你,这世界没有完美的人,都需要有个人疼,搭伴过日子,就像雪地里拾柴火,取的就是那点暖意。"
  李莫很快就有人疼了,疼的很彻底,很迅速,方博年的手掌重重击在李莫的背上,沉声问道:"怎么不打嗝了?"
  呃,李莫用事实回答了一切。
  下了车,办理完会员登记,走进直通顶层的电梯,李莫还在打嗝,一下,一下。
  方博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李莫也回看着他,捶了捶胸,忽然道:"下回吃点别的,呃……撑死了。"
  方博年说:"为什么你怎么吃都不胖?还有刘亚?"
  李莫高深莫测的笑笑:"呃……吃一次很多……呃……可消耗的更多。"
  方博年听懂了,扭过脸,不再理会,看样子,李莫暂时是下不了水了。
  站在洗浴的单间里,让温凉的水渐渐调试自己的体温,隔壁的李莫呃呃的烦恼着:"要不方方你吓我一下,呃……这样,呃……没法下水了。"
  方博年此时不想说话,他只想待会儿好好到水里畅快一下。
  水流清脆地拍打在脚下光滑的"雪山石"上,这种材质,夏天沁凉,冬天也不冰脚,踩在上面,温润如暖玉。浑身上下的血液,开始打通各个淤塞的泉眼,热腾起来。方博年不禁精神一振。
  咚咚,咚咚,单间浴室的门板在响,方博年想着自己并没有叫随身服务,就不再理会。
  咚咚,咚咚,敲击的声音很有礼貌。
  方博年觉得李莫好啰嗦:"你先去,不想下水,随便叫东西喝好了,我还要再冲会儿。"
  咚咚,咚咚,伴随着敲门声,门外一声压抑不住的嗤笑声,不像是李莫的。
  调小水流,围上浴巾,方博年不耐地打开半扇门,一张漂亮的面孔笑意盈盈地隔着缝隙看着方博年半裸的身体。

  第三章
  方博年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如此地点,如此环境,如此赤裸的时刻,他居然看到了一个本应该从记忆中抹去的人。
  "方哥,还记得我吗?"门外的人笑得别提多撩人了。
  "嗯,奇奇"。方博年点点头,没有过多笑意。
  这里的浴室都是单间单人,但里边的空间足可以站下四、五个人。奇奇的手指点点门:"不请我进去吗方哥?"
  不等方博年回答,奇奇一闪而进,居然,一丝不挂,嫩白的肌肤,细长的腰身,还有,晃晃的美物,一闪,也闪进了方博年的眼中。
  促狭的空间,近乎赤裸的身躯,两个人谁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如果不是某些人心里还存着某些芥蒂,方博年真想亲自触摸一下那里的柔韧。
  方博年不想破坏自己的原则,奇奇虽然不是窝边草,可跟窝边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那也不行,按捺住窜上心头的邪念,方博年的态度,没有奇奇预料中的热络,神色淡淡地:"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里毕竟是高级会所,方博年不认为以奇奇这样的身份可以混进来,除非……哪个有钱的客人带他进来。
  奇奇莞尔一笑,无所谓地指了指外边:"跟朋友进来的,你一进来,我就看见了。"
  方博年了然的点点头,果然如此,也不愿多想,那只小狐狸既然可以收钱,奇奇在这里出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还真是干这个的……可……郝童用得着搞这样的副业吗?
  心情又乱了乱,方博年转身将水流继续调大,示意奇奇自己还没有洗完,他可以出去了。他不想再和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扯上任何的关系。
  奇奇显然比方博年认为的还要执著,比起那次在触点,今天的他,越发得寸进尺。居然,贴身过来,声音有些委屈地:"方哥?你讨厌我?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害得我一直在等。"
  方博年的背后明显一热,他甚至可以触到奇奇那里的柔软,奔放的水流,裹缠着两个人。
  转过身,嗓音压得低低的,警示近乎贴面而站的奇奇:"嘿,别这样,我不讨厌你,只是不想在这里,懂吗?OK?"方博年的呼吸有点急促。
  奇奇懂,可他不愿意,满眼的欲火扑扑地窜腾,清凉的水怎么也浇不灭,燎烧着方博年:"哥,你不想我?可我想着你呢。"
  水流下的两个人,状态都不是很好,奇奇更是不断壮大,方博年的心跳有点紊乱,意念还算坚定,推开纠缠的美少年,再次警告:"好了,好了,别闹了,回头我给你打电话,隔壁我还有朋友。"
  奇奇抿抿嘴,明显的不信,也不敢再造次,怕真惹火了这个脾气揣测不定的方哥,只好妥协地敲敲竹杠:"那好,你吻吻我,就放过你。"
  这对于方博年来说,不难,惯于风月场上的伎俩,瞟瞟紧闭的门,一个吻,马上送过去。
  还是上当了,奇奇吻住了就不撒嘴,勾勒住方博年的脖颈,马不停蹄地施展吻功,柔软热滑的舌尖调弄在方博年的唇齿间,攻城略地,只争朝夕。
  方博年任他撒娇,任他卖弄,口腔里满是奇奇的香甜,滋味的确很美妙,这和他最初的设想,很一致。
  俩个人渐渐心灵默契地移向水中央,方博年的手伸向控制钮,水流似瀑布般的倾斜而出,激打在越吻越疯狂的两个人身上。
  奇奇很兴奋,很是欢喜,方哥还是喜欢他的,他的手臂正在自己引以为豪,光滑如丝的背上情动的游走呢,他的喘息很急切呢,他的……奇奇的手伸向了方博年的下边。
  啪,方博年稳稳地抓住了某只意图不轨的爪子,拖出水流,喘息着,眼里情色闪动,坏坏地一笑:"我说过,这里不行,你先出去,回头联系你。"
  这次是认真的命令口吻,不容奇奇再作它想。
  彼此看看,现在出去,也不太合适,又都笑了,方博年宠腻地拍拍奇奇的脸,这孩子,长得真是没得说,皮肤也好,身上没一丝多余的赘肉,腰肢……试过才知道有多软。
  奇奇捡起丢在地上的游泳裤,天蓝色,配上那亮白的肌肤,耀眼的很。
  "方哥,我先走了,待会见。"奇奇恋恋不舍地摆摆手。
  关上还在冲刷而下的水,小小的单间瞬间一片寂静,方博年看看自己半支起的状态,无奈地笑了,会不会有点后悔当初的一念之差?
  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连自己也说不清楚,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的选择,依旧不会是奇奇。
  换上泳裤,打开房门,就看见李莫托着两杯清水傻傻地站在不远处的通道口,有点结巴地说:"方方……我……我看见有个男孩子从你房里出来。"
  接过清水,一饮而尽,方博年瞟了一眼李莫,淡淡地问:"不打嗝了吧?"
  "不……不怎么打了……吓回去了。"李莫很故意地说。
  "那就好,最好也别结巴。"方博年头也不回地向游泳馆走去。
  蓝波的游泳池水色迷人、清透,淡淡的漂白粉味道并不刺鼻,这里每隔四小时就换水,是许多成功人士最为满意的地方。
  走过消毒池,方博年就看见奇奇一伙人聚坐在池边,说笑着。看到方博年,奇奇一抬手,彰彰毫无防备地落进水中,惹得小宇、小唯哈哈地笑着。年轻,就是好。他们,依然是惹人眼目的一伙。
  目光迅速扫过,暗暗舒了口气,还好,那只该死的小狐狸没有来。
  奇奇向这边挥了挥手,其他几人也都发现宝藏般的一阵雀跃,纷纷向方博年打着招呼,方博年颔首点头,并没有继续联谊的意思。
  李莫看了看不动声色的方博年,轻声问:"哪个睡过?"
  方博年将浴巾丢在自己的包座中,冷冷地回道:"除了你,都睡过。"
  不等李莫红白相间的脸蛋恢复原色,方博年一头扎进百米的凌波中。
  清凉的水感,摇曳的水波,沉静的心声,方博年恣意地在这片暂时忘却一切的碧蓝中往返着,奋力着。水中的世界安静极了,空旷的回音隆隆地在耳边遥远着,身边的人影偶有往来穿梭,也被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只有,一个,飞溅的水花一直与他齐头并进,间或的对视,都含了暗暗较量的味道。
  对方戴着一副进口游泳镜,流线型镜框越发趁得年轻的脸庞一派冰冷。健美的身躯,丝感的肌理,是方博年喜欢的小麦色。
  一游,就是几千米,岸边似乎还有人在鼓掌,在喊加油。方博年不禁气闷,多大岁数了,还搞这种水中竞赛,毕竟是在私人会所,不少半熟脸的,被人看到了,还怎么混?
  放慢了速度,方博年变换泳姿,悠闲地在水中拨弄着。
  游泳镜游到了岸边,甩甩脸上的水,回看方博年,一抹耐人寻味的笑,闪亮的牙齿,白如碎玉。
  方博年有些累了,向侧岸的包座游去,李莫歪在躺椅上,啜着白兰地,向湿淋淋爬上来的方博年说:"你输了。"
  擦着身上的水,不理会李莫的讥讽,再向那端看去,水边没了人,就连奇奇一伙也都不见了身影。
  李莫却突然说:"你要不要请他们喝一杯?"
  一扭脸,几个男孩子已经绕过泳池,正向这边走来,游泳镜居然也在其中。那身材,那肤色……
  方博年擦水的毛巾僵在了头顶上。
  游泳镜猛地被摘下来,露出一张神采飞扬,清朗俊雅的面孔,那双紫葡萄珠般的眼睛,狡黠地亮亮闪闪,似乎还向方博年顽皮地眨了眨。
  方博年一瞬间的想法:这家会所还他妈的私人性呢,见鬼,我要退会。

  第四章
  "方哥……方哥……"
  年轻人打着招呼,方博年只好大方地笑应着,目光绝对忽略某只狐狸。
  "方哥,你游的真棒,还没人能游过童童呢。"彰彰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其他几人都笑呵呵地赞许着。
  奇奇没有笑,似乎对谁游的好不感兴趣,望向李莫,打量着。
  李莫主动伸出手:"李莫,你们好。"
  大家的注意力转向这个一直微笑的男人,又看看方博年,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可他们很清楚方博年是什么人。
  大家笑得很收敛,也很暧昧,一一同李莫打着招呼,唤着李哥。
  和方哥比起来,这个李哥也太普通了吧?长得倒是斯斯文文,可……方哥的爱人,也不年轻了,俩个人的样子,好像很熟络,只见平淡,不见激情。
  方博年知道他们误会了,也懒得解释,看样子,他们不想走,既然来了,就招呼一下吧,一直侍立在旁的服务生手托酒水单等了好一阵了。
  几个人凑在酒水单前研究起来。
  "给我一杯矿泉水。"郝童擦着身上的水,头也不抬地说。
  奇奇扭脸问方博年:"方哥,你喝的什么?"
  "矿泉水。"方博年运动的时候,只喝清水。
  "那我也要瓶矿泉水。"奇奇对服务生说道。
  彰彰和小宇小唯也不好意思再看酒水单,每人各要了一瓶矿泉水。
  方博年举着水杯,又回到池边,他不想和这几个年轻人过分的近乎,何况,他更不想与那双让人心乱的眼睛碰来擦去的,无比烦恼。可又能捕捉到带着回音的每一句对话。
  李莫天生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大家不约而同地和他聊起天来:
  "李哥,方哥叫什么?"奇奇低声一问,其他几人都催促着李莫,是啊,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方哥真实姓名呢。
  李莫一笑:"怎么?他没告诉你们吗?那你们最好还是自己问他吧。"
  方博年只作不见,拍拍耳朵里的水,瞄了一眼静静无声的小狐狸,这家伙的嘴巴果然挺严实。
  奇奇眼珠一转,又问:"李哥,你做什么的?"
  "律师。"这次答的很干脆。
  众人又是一阵敬仰之情。
  "你们呢?"李莫从来不吃亏。
  "学舞蹈的,明年毕业。"
  "哦……是吗?"李莫看了一眼方博年,方方果然厉害,这些孩子说不准都是将来的艺术家啊,方方真是越来越高雅了。
  方博年故意不理睬李莫颇有内涵的眼神,打算再游几个来回,闪人。
  "你们都是学舞蹈的吗?"李莫看了看身材略健壮些的郝童。
  彰彰口快:"只有我和奇奇是,小宇和小唯学计算机的,童童是XX大学的,明年就毕业了。"
  XX大学一出口,方博年的肌肉都绷直了,果然,李莫的尾音拖的更长了:"啊——原来是XX大学,厉害,真是前途无量。"
  彰彰快嘴补充:"他现在博A集团实习呢,比我们跳舞的好找出路。"
  "啊?"李莫这次是短平快。目光迅速锁定郝童——原来——原来,这就是那把大名鼎鼎的窝边草?让方博年欲除之而后快的家伙?果然,有点与众不同,很少搭话,淡定自如地坐在那里瞭望风景,看都不看一眼身边的老狐狸。
  "怎么了?你认识博A的人?"奇奇敏感地听出里边的惊诧。
  "呵呵,就算是吧,有朋友也在博A。"
  大家本以为郝童会对什么朋友更感兴趣,谁知他却一言不发,事不关己的样子。方哥更是抱着杯子玩命的在喝水,眼睛紧紧地盯着游泳池,也不知道那稀稀落落的几个老头游有什么好看的。
  奇奇看看郝童,好奇地问:"什么朋友?会不会和郝童也认识?郝童你在哪个部门,广告宣传方面的吧?"
  李莫笑笑:"哦,也是多年前的朋友了,以前听说在酒店,后来可能调到别家公司了,这年头,换来换去常有的事。"
  小宇点头道:"就是,郝童才去几天,博A那么大,怎么可能人人都认得。"
  一直不出声的郝童,突然说道:"博A其实很一般,没你们认为的那样好。"
  李莫的眼珠子骨碌一转,笑吟吟地问:"哦?怎么一般法了?"
  郝童淡淡地说:"固守的东西太多,比较排挤新人,不混到一个年头,一个级别,想发展自己,很难。"
  李莫看了看还在喝水的方博年,那已经是第二杯矿泉水了,不禁又问:"很多集团公司都是这样的,到了一定规模,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产生各种弊端,这是公司发展的必然附属品。"
  "没错,所以,找工作就像找对象,虽然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的人,可那也得情投意合才行,比博A好的地方未必开心,不如博A的公司,也未必就不开心。关键得看是否两情相悦。"
  李莫笑笑地念叨:"噢,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有点意思……"
  这个比喻,还真贴切,李莫来了劲头,根本不看方博年黑煞煞的脸色,继续问郝童:"你在博A干的不开心?"
  "凑合,现在只是实习,我只求能太太平平的通过实习考核期,不敢奢求别的。"
  "要不要我找那个朋友帮帮你?"李莫话里话外的别有用心。
  郝童看着李莫灿然一笑:"李哥,你真是个善良的人,不用,为了这点小事找人,终归不好,我自己能应付,真的,我相信,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
  好人?李莫应该算是他眼中的好人,那……坏人是谁?
  李莫实在想笑,这话说的,明捧一个,暗踩一个,装得跟没事人似的,鬼,的确很鬼,李莫开始体会到方博年说要杀掉郝童的心理了,这孩子,气死人,绝对不偿命。
  方博年不知道哪根筋错了位,站在池边,忽然向郝童招了招手:"你,过来。"
  其他几人笑笑的,打算再看一场双人泳大战,奇奇闷闷地盯着方博年,他的方哥,如果招呼人,也不应该是别人吧。
  郝童放下水杯,向方博年走过去。
  身后的李莫突然叫道:"窝……童童,回来。"

  第五章
  来不及了,刚刚靠近方博年的郝童,腿下一痛,猛然失去重心,伴随着一声惊呼——啊——扑通,整个人狠狠地摔进了池中,砸起水花一片。
  岸边几人同时惊呼,惊讶地看着眼前突变的一幕,随即,爆发出响亮的笑声,就连奇奇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嘀,嘀,几声鸣笛,不远处的救生台,管理员打了个警告性的手势,这里,不可以出现如此无聊的打闹。
  方博年站在池边,慵懒地饮了口水,看着水中挣扎了几下又浮上来的郝童,冷冷的,就那么看着。
  水中的郝童也回看着,就在其他几人还未赶来围看糗态,水中竖起一根手指,方博年视力相当好,那是一根"操"式的中指。
  丢下水杯,方博年的身影毫不犹豫地向水中那人砸去,岸边赶来的李莫一把没拉住,随着一声"方方"连带着自己一起跌进水里。
  水中,三个人,呈现出这样的一个局面:
  一人冷着面孔抓着另一人试图往水里按;
  被按的人不甘心,灵巧地从水中抽拉那人的双腿;
  第三个无辜者努力将纠缠着的两个人分开,结果,被按下头的是自己,脚下也莫名的一沉,登时喝了一大口水。
  噼哩叭啦,碧波中胳膊、腿儿上下翻腾,泳道水花四溅,看不清三人激战的详情,岸上几人连喊带叫。
  嘀嘀嘀——游泳馆的工作人员瞬间跑来三个,纷纷跳下水,加入这场混战,不一刻,一人拽着一个拎上岸来。
  方博年丢下众人,抓起包座上的浴巾,头也不回地向更衣室走去,也不理会奇奇的呼唤。
  奇奇欲要去追,被吐着水的李莫一把抓住,一边咳嗽一边说道:"你想死啊,别搭理他。"
  几个孩子终于看出点门道来了,方哥发火了,可,方哥为什么突然就发火了呢?
  奇奇看向刚刚被拖上岸的郝童,忽然问:"你把方哥怎么了?"
  郝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淡漠地说:"看我不顺眼呗。"
  奇奇盯着他,也没再说什么。
  几个人被管理员很有礼貌地责备了一番,李莫成了唯一年长者,顶着周边各样的目光。虚心接受,客气道歉,幸好人家不敢太得罪客人,谁知道背后都有什么背景,规劝了几句,祝几位客人继续玩好。
  还玩什么啊,都撤了吧。
  李莫让奇奇几个先走,他去找方博年结帐,没有会员卡,给现金人家也不要。
  郝童忽然说:"李哥,今天的帐,我来吧。"
  李莫笑道:"怎么能让你们结呢,不用,这笔帐,该算他头上。"
  郝童说:"真的不用,我有会员卡,你们先走吧。"
  李莫一愣,行啊,什么来头,小屁孩别是傍着什么人呢吧,唉,可怜的方方。
  彼此点点头,李莫也顾不得他们,马不停蹄地奔向更衣室。
  "方方——方方——"高档会所,充斥着李莫菜市场般的叫喊。
  砰,一道门打开了,方博年冷面罗刹似的站在那里,一丝不挂。
  李莫歪歪嘴,别过脸:"那个,什么,那孩子把账结了,他是这儿的会员。"
  "李莫——"方博年沉声叫道,叫得李莫不禁侧目回看:"怎么?"
  "不过瘾。"方博年盯着李莫说,眼神让人毛毛的。
  李莫瞪着他,半晌,一头钻进单间,紧闭着嘴冲身,恨恨地想,方博年,下次我要让你喝水喝到吐为止,这样,大家全过瘾了。
  方博年抵住门口,看着李莫哗啦哗啦地奋力地搓着自己,一副爱谁谁的模样。方博年神色有些恍惚:"李莫,我……不对劲。"
  水中的李莫停止了一切,也顾不得方博年还光着,走上前一通乱看:"是不是伤着哪儿了?哎,你别吓我。"
  方博年推开他,打开衣柜,无声的,一件一件穿着,这次,李莫没钻到他心里来。
  李莫看着,直到方博年又衣冠楚楚地站在了面前,一声走吧,李莫有点心酸,很多事情,还不到时候,方方是不会真正领悟到的。
  第二天,方博年的早餐桌上,没有了那个蓝色的保温桶。
  喝着黑咖啡,方博年面沉如水,报上的经济版,一页未翻。
  下午三点前,方博年打发掉一切大小事务,看着股市收盘,目光一下一下扫向门口,听着外间秘书一会儿一个电话忙得不可开交。以前陈可在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让人这么心烦?
  三点半了,墙上的挂钟,时针准确无误地停在正下方。
  方博年的心忽然跳得很厉害,撞得胸口有点疼。
  电话响起,秘书的声音温和地传来:"方总,宣传部来人做采访。"
  "叫他进来。"方博年挂上电话,不错眼珠地盯着那道紧闭的门。
  咄,咄,敲门声响起。
  "请进"。
  门开了,走进一个人,是那个学生会的女孩赵莹,对方博年微微一笑:"方总,你好。"
  方博年的心跳还没完全恢复正常,没有开口,盯着赵莹略带解释的开场白:"宣传部让我给你做个采访,呵呵,郝童说跟您已经约好了,可惜他生病请假了,又怕耽误工作,就让我代替一下,不过,提纲他都写好了,我们开始吗?"
  "噢,可以,开始吧。"方博年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提纲写的很有新意,几个问题,简明扼要,居然让方博年认真思考起来。
  "您每年都向公益事业捐助善款,特别是'青苗工程'是您投入最多,也是最关注的一项,能否谈谈您对未来贫困山区青少年教育发展的感想?"
  "大部分捐助单位在做公益事业的时候,既宣传了自己,又做了善事,可您更加关注善款的专款专用,谈谈您对目前公益款项的管理还有哪些建设性意见?
  "博A集团几年里已为青苗工程捐助了三所小学,并派人做最后的跟踪落实,甚至您还曾亲临现场监督学校的每一个环节的运作和落成,您是否具体谈谈这样做的必要性?"
  采访进行的很顺利,果然,半个小时,一切搞定。
  最后一个问题:"您很喜欢孩子吗?"
  方博年微微一愣,赵莹笑了:"纯粹我个人好奇。"
  方博年也笑了:"还行,祖国的花朵嘛,人人都有浇水施肥的责任和义务。"
  这话说的,很排汗,赵莹忍笑起身告辞。
  方博年忽然问:"稿子你来写吗?"
  "不,我只负责采访,都录下来了,郝童写,要不,他该欠我两顿饭了。"
  "嗯——他,什么病?"漫不经心的问着。
  "好像是感冒了。"
  "噢,感冒,好……好……"
  赵莹从方博年办公室里出来,有点纳闷,都感冒了怎么还"好"呢?


第六卷小悲哀
  第一章
  失踪一天的蓝色保温桶,又出现了。
  白莹莹的大米粥,很普通,小菜也好像是外边那种常见的袋装榨菜。
  难道做粥之人,终于失去了某种耐心吗?那又何必还坚持送呢?
  方博年第一次捧起那个蓝色保温桶,密封性很好,颜色柔和,材质也不像是国产的,应该是日本货,这样的保温桶不是哪里都能买到的。把柄已经被摩挲得很光滑了。
  "刷干净了,送我办公室去。"方博年对服务生说。
  "那,下午人家来拿桶……"
  "让他去我办公室。"
  "哦,好的。"
  一上午都在地产分公司那边忙,中午也来不及吃饭,又往酒店这边赶,没了陈可,许多事情只好亲力亲为。
  刚进酒店,弟弟博华的电话就打过来,信号也不好,断断续续,刺刺啦啦的,只听个大概,和几个同学在陕西一个山坳里,过两天就回来,还问需要带点什么?
  那种地方,除了能带点土,还能有什么?
  刚要嘱咐博华注意安全,信号就断了,手机彻底盲音。方博年皱眉,这个博华,怎么跑到那么一个鬼地方,事先也不打个招呼,孩子大了,就是这么让人不省心。
  望着无法拨通的手机,突然地,脚下一个踉跄,幸好反应还算及时,一个迈步,跨过障碍物,方博年总算站稳了。
  酒店大堂的电梯口两侧,凭空多出几座小山来,一箱箱,一捆捆,牛皮纸破裂的地方,露出博A的标识。都是博A公司和酒店的印刷品,满满的,百十来捆。
  方博年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一个酒店保安站在几座小山中,低着头想笑又不敢看方博年。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
  小保安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楚,显然只是尽职看东西。
  电梯门开了,下来几个人,方博年的嘴巴又抿成了一字。
  郝童和赵莹,外加一个宣传部新员工,热火朝天的,卷着袖子,直奔地上的山丘,看情形,正在做着愚公移山的工作。
  看到方博年,赵莹还是那么大方地招呼:"方总。"
  其他两人也都低低地随声附和。郝童别过脸,看上去没精打采的。
  "怎么搞的?这是客梯,东西怎么放在这里?"
  宣传部的员工擦了擦汗:"员工电梯正在检修,餐厅电梯也正在运货,不让我们使,只好走这边了。"
  "怎么只有你们三个?其他人呢?还有总务处呢?"
  三个人都没吭声。
  两个实习生,一个新员工,这还用说吗?这活不指示他们干,谁干?
  几个客人绕过小山,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了。
  方博年拿着电话正拨着,酒店值班经理赶紧跑了过来:"方总,我早就说过了叫他们别堆放在这里,可他们说一会儿就弄完……"
  方博年不理会,一个电话,就把宣传部、总务处的经理叫了下来。
  俩个人颠颠地从电梯里跑出来,一看眼前的情况,心下也明白了,赶紧向方博年解释,年底,印刷品多,人手不够,病了的,忙着的,又赶上电梯检修……边说着,边指挥那三人:"别愣着了,赶紧搬吧。"
  站在那里,方博年没有离开的意思。
  赵莹按住刚刚下来的电梯:"郝童,你来按电梯,别搬了。"
  郝童摇摇头,和新员工弯下腰继续蚂蚁搬。
  小狐狸的脸色红红的,间或几声咳嗽,看样子,病还没完全好。一捆一捆的闷声干活,XX大毕业的怎么了,都得从底层干起,没人强迫,受不了的话,还可以卖别的。
  方博年一动不动地看着,活该,自找的,没淹死你,算便宜你了。
  酒店值班经理也马上派了几名客房部服务生,推来两架行李车,一下提高了搬运效率。
  值班经理不忘补充着:"您不是规定,公司的事情不可以随便使用酒店的设备吗。一直都分开使用的。"
  方博年不说话,别人,也就不再多话。
  几个牛皮捆,终于抵不住搬来运去的,郝童刚刚拎起,哗啦,散了包,里边的画册撒了一地。
  方博年站在这片混乱中,根本没有走的意思,眉头的绞合度,使在场几名经理都变了变脸,看来,事情有点不妙。
  宣传部经理马上责道:"小心点,干点活这么鲁莽。"
  赵莹放开电梯钮,赶来一起收拾着散落的画册。
  郝童不吭一声,低着头捡着,一本一本往怀里摞,摞得高高的,费力地站起身,有点打晃,又是一阵猛咳,最上面的几本被震了下来。
  方博年动了,手中的皮包丢给值班经理,拎起一捆新的,直奔电梯。别说,还真沉。
  "方总,您放下,我们来,我们来。"经理们终于抢先而上,加入到忙碌的队伍里。
  方博年不睬众人,不比任何人搬的慢,搬的少。
  没人再敢闲着了,全都加入到移山的队伍里,干的更快了,保洁人员也即时地清理了零碎纸屑,不一刻,电梯门口,空空荡荡,恢复了原本的净亮。
  抱着最后一捆印刷品,郝童几人站在电梯里,一声一声的咳嗽,震荡在电梯有限的空间里,气氛有些不自在。
  宣传部经理看了看面色深沉的方博年,开口道:"郝童,下午没什么事,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郝童的声音有点沙哑:"哦,没事,下午还得写稿子呢,时间来不及了。"
  "哦,要不,拿回家写吧,身体要紧。"宣传部经理很会审时度势。看的出,今天的事,让方博年心里很不痛快。
  赵莹推推郝童:"你就回去吧,要不,我替你先写个草稿,回头你再改?"
  "真的不用了,这篇稿子对我很重要。"
  电梯里一阵沉默。众人似乎都在等着什么。
  可是,没有,方博年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叮咚,门开了,众人纷纷和方博年打着招呼走了出去,电梯里只剩下方博年。
  叮咚,即将关闭的门又缓缓地开了。
  "赵莹——"方博年唤着。
  众人齐回头,赵莹赶紧跑过去:"方总——"
  "中午,你们三个,到餐厅来,我等你们。"
  愣了愣,赵莹笑了,痛快地点着头:"哦,好的。"
  电梯门门再次关闭了,直升顶层,所有人脸色各异,心情难描。
  能和方博年一起共餐的机会不多,公司上下除了几个元老级人物,别人很难有这样的殊荣。没有,也没什么,和自己的老板吃顿饭而已,又不加薪水。可,如果可以的话,谁又不想呢?
  一顿饭,可以吃出许多种意思来,宣传部经理已经记不得最后一次和方博年吃饭是什么时候了,那顿饭后,他就由部门副手,变成了正手。也有两三年了吧?
  这几个小屁孩,不就是搬了点东西嘛,有什么可夸耀的?工作干不好,是罪过,干好了,那是本份。单单请了宣传部几名新手,却没有部门经理的份,方博年到底是生气了,宣传部经理的额头渗出汗来。
  坐在宽敞明亮的二层餐厅,方博年的手指有节奏的弹跳着。窗外的天还是一如既往的灰蒙蒙,不见大力提倡环保后的丝毫果效。树杈上的塑料袋子,迎风招展,好像这座古老城市脸上的块块斑点,怎么擦也擦不净。
  餐厅新换上的金丝缎带,蜿蜒盘旋在雪白的石雕栏上,大红的垂帘,盏盏的宫灯,透出一份富贵奢华,又添一份过年的喜气。
  是啊,年底了,这一年,过得可真快。
  品一口淡淡的清茶,一抬眼,方博年的脸色顿时又沉了下来。

  第二章
  赵莹和另一个员工说笑着走进餐厅,见到方博年两人都有些拘谨,方博年招呼他们落座,服务生马上展开金色的餐布,摆好碗碟,递上沉沉的菜单。
  "还有……一个呢?"
  "郝童不舒服,怕传染别人,说不来了。"
  "没关系的,给他打电话,下来吧。"
  "哦,好的。"赵莹开始按着手机。
  等了一会儿,赵莹抱歉地说:"没人接。"
  "哦,那算了吧,我们吃吧,来,你们俩点菜,不要客气,喜欢什么就要什么。"
  赵莹和另一个男孩都推却说:"还是方总点吧,我们不会。"
  方博年一笑:"哪有人不会点菜的,既然来了,从名义上看,怎么着都是吃了我一顿,客气了,也没用。"
  实在,赵莹马上翻看菜单,自家餐厅的价格还是把自己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方总吃饭要不要钱?和那个男孩商榷了一下,点了几个简单的小菜。
  方博年吩咐服务生加了两道一听就是重量级的菜。
  赵莹一向爽快,毕竟是XX大学的孩子,人也透着活跃健谈,上来就问:"方总,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请我们吃饭?"
  "你说呢?"
  赵莹微微一笑:"因为我们不仅做好了分内的工作,还做了很多分外的工作。"
  方博年笑笑,挺有意思的女孩,如果她本人愿意,可以考虑留在博A继续发展。
  "你跟郝什么……"
  "郝童。"
  "噢,郝童,是一个系的吗?"
  "不是,他是学汉语言的,我是学营销的。"
  "来这儿快一个月了吧?"
  "一个多月了。"
  "是吗?都一个多月了,还真快。"
  "是啊,我就怕半年过去了,该学的还没学会。"
  "要学的东西很多,一辈子都不够用,慢慢来吧。"
  "方总,听说你也是XX大毕业的,学什么的?"
  "我?生物。"
  用餐的两个年轻人都啊了一声,好没关联的学与用。
  方博年笑了笑:"是啊,我自己也没想到。"
  赵莹忽然想起什么,噗哧笑了。
  方博年看着她,有趣的人自然也会让人心生趣味:"怎么?笑什么?"
  赵莹迟疑了一下,笑道:"算了,还是不说了。"
  "随便聊天,我听听。"
  "郝童说,学生物的人大都自己也很生物。"
  !!!!!!!方博年咽下一口三文鱼:"什么意思?"
  赵莹仰脖回想着:"研究所见的,剖析所摸的,解构整体的,重组分体的。手执刀叉,用单细胞思考生命的存在。很生猛,很物化。所以,很生物。"
  方博年笑了,一旁的男孩也笑道:"郝童老是那么怪话连篇。"
  赵莹似乎受到某种鼓舞,继续道:"郝童很喜欢看生物学方面的书,去过他宿舍的人,都以为他是学生物的,其实,他才不要呢?"
  "那他干吗不报考生物系,学什么中文呢。"男孩问出方博年的疑问。
  赵莹看了看方博年温和的神色,轻声笑道:"他啊,说学生物的人,大都只信自己,不信其他的,特别是不相信爱情的存在。"
  方博年撩了一下眼皮,没说话。
  男孩又问:"为什么?"
  赵莹费力思索着:"有一种叫什么非命……学名叫苯……苯……"
  "苯异丙胺,也叫安非他命。"方博年放下筷子,胃口没了。
  "对,好像就是这个,郝童说,如果从生物学角度来看爱情,可分成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亢奋阶段,两个人一见面,脑干里分泌出这种物质,于是爱情就产生了。好像一种兴奋剂。它可使你觉得精力充沛,暂时忘掉自我,欲火旺盛等等,这些都是爱的表征。它还有一种奇怪的效应,就是会使你对周边的事物产生偏见,眼里只有这人,别人都不存在了。"
  男孩来了兴趣,也顾不得对面坐着自己的老板,催促着:"那然后呢?第二阶段是什么?"
  赵莹道:"第二阶段是麻醉期。苯异丙胺的分泌,不是永久的。一般五到七年后,苯异丙胺的分泌就会逐渐减少。爱情的危机便到来了。就是常说的七年之痒,到时候,两个人相互都没了感觉,分手的时候也就到了。"
  "那照这么说,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白头偕老的爱情了?"男孩颇质疑,不屑地撇撇嘴。
  赵莹白了他一眼:"那只是一种科学理论,人和人之间怎么光靠苯异丙胺来维持感情呢,太离谱了,所以郝童说,真正的爱是靠从心里分泌出来的物质,而不是靠脑干。"
  "心里?什么?"
  "心灵。"
  "不懂,心灵怎么能用分泌来形容?"
  "心灵,是心里那个灵,人的灵魂,用灵魂彼此相爱,即使他不能动,不能思想,不能再和你交流,可爱还会存在,哪怕爱人死了,面对他的墓碑,照样会因为爱他而流下思念的泪水,因为,灵魂是永恒的,爱上对方的灵魂,爱就不会消亡。"
  男孩的嘴巴张了张,很揶揄地说:"太感性了,很文学,幸好莎士比亚死的早,要不,也会爬起来和郝童促膝长谈的。"
  赵莹瞪了他一眼:"遇到这样的爱,你会拒绝吗?只不过,现在这个世界,最不关心的就是别人的灵魂,甚至是自己的,多少人不用等到五年之痛,七年之痒,一夜之后,就可以各奔东西,行同陌路,甚至可以用金钱来交易爱情。"
  方博年突然开口:"这也是郝童说的?"
  赵莹一笑:"这是俺说的。"
  "你对郝童倒是很了解。"方博年不咸不淡地说。
  赵莹忽然安静下来,微微不安地笑了,一顿饭,倒有七八成聊的是一个人的名字。方博年问一句,她却十句百句的说个没完……女孩的心事你别猜,因为她们自己也会掩藏不住,迟早会显明的。
  方博年的目光又飘向了窗外,似乎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秘书已将那个蓝色的保温桶放在了办公桌上,并通知他,陈秘书已经结束了新加坡考察,明天到公司。
  双方似乎都舒了口气,一个想,可算结束了这十多天的折磨。一个想,好了,一切可以回到正轨了。
  冬日午后的暖洋,铺洒在保温桶蓝莹莹的外壳上,蓝的那么透彻,那么纯粹,渐渐地,这蓝在方博年的眼里,幻化成两颗水灵灵的葡萄珠,玛瑙似的,一闪一闪。
  小骗子,小戏子,小坏蛋,用灵魂去爱?噢,用身体去卖?这人,到底长了几张面孔?哪一张才是真的?
  今天站在那里一脸病容的抱着那些画册,看上去,更像一个小悲哀,全都是他自找的。
  呸,关我什么事?管他真的假的,半年后,他走人,永远都不想见……好像不到半年了,还有四个半月,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他再也不会出现在博A公司了。

  第三章
  下午,正在开会,不晓事的秘书推开会议室的房门,当着一群中高层领导的面,冲着方博年比手划脚的。
  "什么事?"
  "有人找您。"
  "等一下。"
  秘书为难地:"他……着急走。"
  方博年挥了挥手,继续开会。
  秘书站了片刻,只好红着脸又关上了门,这工作,没法干了,伺候什么样的人都成,偏偏是方博年,又冷又不通人情。
  年前的工作,许多事情需要部署安排,会议一直拖到了华灯初上。
  回到办公室,秘书还没有下班,坐在位置上,叼着饼干,对着电脑,神情投入。突然看到方博年,慌忙关闭了QQ对话框,最后一天了,千万别让老板逮到,太不划算了。
  方博年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没有几个不上网聊天的,不分时间,地点,公司里,看着一个个窝在电脑前努力工作的样子,一半以上都在网游,算了,只要不耽误工作,方博年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世道,很多事情,不是规章制度所能控制得了的。
  反正也没什么事,不如约大军一起出来吃个饭,进一步聊聊贸易上的事。叫上李莫,三个人,待的更自在些。
  拿起电话,秘书拎着小包,颠颠地跑进来,一副收拾停当,准备下班的样子:"方总,下午那个来取保温桶的人,已经走了,说是着急,我没让他等,桶已经给他了。"
  方博年转过身,看着自以为事情处理得还不错的秘书,半天没说话,秘书被看得有点心慌:"怎么?那桶不是给他的吗?可他说是来取……"
  "噢,你下班吧,明天陈秘书回来,你把工作交接清楚。"
  秘书有点无措,站了站,见方博年准备打电话,只好退了出去。
  一个星期后,秘书接到了人事部的一纸通牒,她从秘书处调到了酒店前台,不用再成天对着电脑聊QQ了,人长得漂亮,放在门面处,也未尝不是物尽其用。
  晚上的饭局一结束,大军倒拦住了结帐的方博年,说什么也要他来买单。都是自己人,没必要做的那么功利,事归事,情是情。
  方博年也不再坚持,大军走哪儿都是他来主局,朋友遍天下的豪爽,有些东西,一辈子也变不了。
  出了餐厅门,望着大军开走的奥迪,李莫忽然问方博年:"你真打算趟这混水?"
  方博年看了看李莫,知道他一直都不是很支持,晃动着车钥匙径直往车那边走去。
  话不投机的时候,方博年选择沉默。
  李莫摇摇头追过去:"你刚才也听到大军的意思了,不是很支持你干,我看,还是算了吧。那个所谓的什么大人物丁未,不太好打交道的,你要真想再做点什么,干生不如干熟,继续扩编旅游业,这些年的开放政策,旅游业前景很可观的,远的不说,08年奥运会就是个大转盘,玩家谁不想上去赌两把,肥水不流外人田,何必让其他公司分酒店一杯羹呢?"
  坐在车里,暖着手脚,方博年沉声道:"我也是想趁这几年还干得动,再弄几把大的,旅游业?小打小闹的,能有多少利润?不过,你说的,我已经在做了,苍蝇也是肉啊,能吃的,就别落下。"
  李莫轻叹,揉揉太阳穴:"方方啊,让我说你什么好,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钱,永远都是个欲念坑,填不满的,真到了一定份上,还不如身边睡个可靠的人呢?"
  方博年瞟着李莫,忽然说:"你很娘。"
  "什么?"李莫没听清,也不太确定方博年的形容词指的是自己。
  "很娘。"方博年认真的重复一遍。
  妈的,居然被Gay方方说自己很娘!李莫有点不接受了:"我哪里娘了?"
  方博年懒得搭理他,车热的差不多了,脚下一踩油门:"你浑身上下都很娘。"
  一路上,李莫誓不罢休,非要方博年说清楚,他到底哪里娘了,不就是担心做贸易风险大,劝方博年考虑一下个人问题……这怎么就娘了?
  方博年只笑不答,车子开得飞快,李莫有的时候好吵。
  李莫痛下杀手,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个……窝边草和奇奇,哪个更娘一些?"
  吱——银色宝马一个缓冲,很牛X的停在了高架桥的紧急停车带里,幸好李莫系着安全带,整个人被狠狠地拽了一个噎脖。
  "方方,你他妈的又犯病了。"李莫嚷了起来。
  方博年懒懒的,说了一句让李莫魂飞魄散的话:"李莫,要是我现在才认识你,真想好好爱你,不知道干你的滋味是什么样的?"
  咔嗒,电子锁全部落下,方博年无赖地笑着,点起一支香烟,看着李莫夸张地崩溃在小小的副驾驶座上:"混蛋,放我出去,刘亚,救命啊,我要回家。你个臭方方,就知道欺负我,判你个死刑,立即执行……"
  渐渐地,俩个人都安静下来,玩笑归玩笑,可李莫还尚自气呼呼的。
  掐灭半只支烟,微微透开点窗,车内的空气流通起来,可方博年并没有开走的意思。
  "哎,我问你……"方博年踌躇着。
  "说。"李莫也点了支烟,小心肝还在澎湃着。
  "你爱刘亚什么啊?"方博年问了一个许多年都没有涉及的问题。这让李莫还真沉默了数秒,看了看一脸正经的方博年,不像有开玩笑的迹象。
  "爱……刚认识的时候,觉得这人挺舒服的,现在嘛,因为了解就更喜欢了呗。"
  "比如呢?具体点。"
  "比如……刘亚那人你还不知道,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人好,善良,对,大智若愚,我最喜欢刘亚什么都明白,可什么又都不计较。反正,哪都好。"
  "你爱刘亚的灵魂吗?"方博年不知什么原故,自己先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这句话分外有趣。
  李莫真的被吓了一跳,看着方博年:"怎么了今天?"
  面对方博年突袭而来的如此煽情的问题,李莫有些激动了,幸好李律师承受能力赛超人,要不,真以为车上坐的是琼阿姨呢,虽然方博年笑的有些不正经。但李莫还是认真想了想,他该怎么回答,才能触及眼前的这个灵魂呢?
  "我不知道爱一个人的灵魂是指什么,反正,如果没了刘亚,我不知道再能为谁去活,不怕你笑话,我最怕的就是刘亚为我掉眼泪,只要她开心,我怎么活都可以。"
  "这样活,很累。"方博年淡淡地说。
  "是累,可累的高兴,累的有滋有味,累的无怨无悔,"
  "你是学法律的吗?"方博年忽然换了口吻。
  "你要看我的律师资格吗?"李莫回看着方博年。
  "你不会是学中文的吧?"
  "方方,这和学什么的没关系。"
  "那和什么有关系?"
  "嗯……和爱有关系。"
  "受不了你们。"方博年发动了宝马,缓缓地开回了主路,半晌,总结性的来了句:"你确实很娘。"
  回到家的李莫,一进门就被刘亚堵在了洗手间:"又喝酒了?怎么搞的?找老娘给你玩葵花宝典呢吧?"
  裤子还没提好的李莫,一头抱住了刘亚,委屈的不得了:"刘亚,我哪里娘了?该练葵花宝典的是方博年,妈的,老子不服。"
  刘亚郑重地摸着李莫的头,安慰着:"靠,又被方方欺负了吧,早就跟你说过了,这小子应该下地狱,行了,没事,我爷们就成了,咱家不缺爷们。"

  第四章
  刚刚从新加坡回来的陈可,还真有不少忙的,忙着和代理秘书交接手头的工作,忙着把最近这段时间混乱的文档重新整理归位,忙着把方博年滞留给她的事物一一处理干净,还要忙里偷闲写此次新加坡之行的报告……出去一趟,怎么倒比从前更忙了?
  正忙着,有人敲门进来,陈可的眼前一亮,这不是新来的那个实习生吗,笑得清清爽爽,也帅得安安份份,不像现在许多男孩子,知道自己有些外在资本,优越感凌驾一切,一副众女皆花任我踩的轻狂模样,走到哪里,哪里都是仰慕他们的目光。
  印象分,不光是靠外貌赢取的,内在修养,也很重要,眼睛,就是最快暴露一个人内心世界的地方。这个郝童,眼中那份坦诚,那份沉静,就是最好的证明,他,让人觉得踏实、安心。
  "什么事?"陈可愉悦地问,丝毫不掩饰对帅哥的好感。
  郝童报以一笑:"我想找方总谈谈采访稿的事。"
  "噢,他上午去分公司了,还没回来,着急吗,如果可以,我帮你问问下午好不好?"
  "噢,行,我已经把稿子发到他邮箱里了,最好能快点给我信儿,等着发稿。"
  陈可有点纳闷:"宣传部的稿子一般你们经理审,怎么……这是关于什么的?"
  "是一篇关于慈善方面的稿子,打算上内刊的年终版,因为是专访,我想还是让方总本人看看比较好,我们经理其实也说不用,但这是我第一次给方总写……所以就……"
  陈可笑了,能体会对方的心情,认真对待工作的人,是个有责任感的人,印象分又猛增了不少。
  "没问题,我来帮你安排,年底了,方总确实很忙,放心,我盯着他尽快给你答复。"最后一句,明显带有私人倾向。
  郝童款款一笑:"谢谢。"
  陈大秘书真想掐掐那水嫩光洁的脸蛋子,太招人犯罪了,长得帅不是错,可你到处溜达,还这么乖,就不可饶恕。
  "这是什么?你的?"郝童指了指陈可办公桌上的蓝色保温桶。方博年如果早上不在餐厅用餐,餐厅通常会派人直接送到办公室来。
  "粥。"陈可笑看了一眼,并不多说什么。
  "你熬的?"郝童突然多起话来。
  陈可又是一笑,既不认可,也不否认,开始忙起来。郝童笑笑的告辞。
  一转身,碰上了刚进门的李莫,和方博年约好了谈谈明年所有合同修订的事,见到郝童,李莫从里到外奉送一个"还记得我吗"的笑容。
  "李律师,您好。"郝童规矩地叫着。
  窝边草挺懂事啊,在什么场合说什么样的话,沉稳中又透出机灵,方方怎么就这么死心眼不开窍呢?
  "你好,挺忙的?"李莫没话搭话,别有用心地和窝边草多接触一下。
  "嗯,在忙,拜。"郝童转瞬即逝。
  李莫看着,恍然了,估计是怕提起游泳馆的事儿。耸耸肩,这个,心眼倒是不死,又活得过了头。
  方博年一进办公室,李莫就感觉哪里不对,抵着胃,皱着眉,脸色也不太好。
  陈可也顾不上和他过多的招呼,赶紧把粥和清水都放在了方博年的手边。
  打开保温盖,连李莫都闻见了阵阵香气,放下合同,凑过脑袋,啧,南瓜小米粥,配上山药片切成细细的丝,牛肉片薄如蝉翼的透明,李莫也开始过量的分泌唾液了。
  待陈可出去后,李莫瞅着方博年有滋有味品着眼前的珍馐:"您这是算早餐啊,还是中餐?看来中午想请你吃饭没戏了。"
  方博年又盛第二碗,刮着桶底:"早上没吃饭,忙了一上午,你就让我安静会儿,回头,我请你。"
  李莫不让方博年安静,抓紧一切时机打击报复昨晚上的仇:"哎,我刚才看见窝边草了,好像找你来了。"
  果然,方博年双颊下垂,喝粥的手停顿数秒,然后问:"他来干什么?"
  李莫不答,捏起一片牛肉片,品咂着:"嗯,好吃,比刘亚酱的不死牛强多了。"
  方博年赶紧将最后一片牛肉丢进嘴中,含混地又问:"他来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李莫拽出纸巾擦着手,方博年的模样让他畅快了许多。
  喝完了粥,俩个人开始谈合同的拟订,按着相关法律的出台和完善,重新调整修订。不知不觉已过中午。
  李莫的肚子先叫上了,敢情有人刚加完餐不饿,就一点不考虑别人早就前心贴后心了。李莫合上文件,睨着方博年:"饿了,都一点了。"
  方博年还在一份地产合同上用红笔涂涂改改,根本不理会李莫的明示。
  陈可敲敲门走进来,后边跟着餐厅的一名送餐服务员,清蒸鱼,香菇油菜心,日本豆腐,三黄鸡……嗯,都是李莫爱吃的。
  李莫望着陈可,感激涕零:"可儿,去我那干吧,我给你双倍的工资。"
  陈可笑了:"你那里官司味太重,没点心理承受能力,干不了。"
  聪明的女孩,一句话说出来,几下里都不得罪。
  服务员抱起桌上的保温桶,方博年扫了一眼:"放那吧,让取桶的直接找我。"
  陈可接过保温桶:"我去刷干净。"走到门口想起郝童的事,又转身说:"宣传部有你一篇专访,稿件在你邮箱里,最好下午就能给他们回信,赶着上年终版,着急要。"
  方博年继续看着合同道:"知道了,上午来人就为了这事?"
  陈可温和地说:"对,新来的实习生对工作挺认真的,想听听你的意见再发刊。"
  方博年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陈可转身走了,李莫啃着三黄鸡的翅膀,不厚道地笑了。
  方博年从合同上抬起头来,目光一闪而过:"你笑什么?那只鸡是公诉人吗?"
  "要真是公诉人,我连骨头都不吐。方方,我挺佩服你的。"
  "佩服什么?"
  "你这唯我独尊的德性,怎么会有那么多飞蛾来扑火?不佩服不行啊。"
  方博年抿着嘴,不说话,要论纯斗口舌,他不是李莫的对手,眼睛盯在合同上,心里有点乱七八糟。
  李莫风卷残云,擦擦嘴,扯过方博年手中的合同:"行了,光是一个盖章签字的地方,值得你看10分钟吗?"
  方博年有的时候,真想把李莫一脚给卷月亮上去。
  正说着,大军来了电话,事情进展的不错,那个大人物丁未同意见见面,就安排在明晚,方博年思忖了片刻,决定安排在蓝波的餐厅包房见面。
  挂了线,方博年冲着李莫摇摇手中的电话,一副箭在弦,不得不发的无奈。
  "你要陪我去吗?"方博年带点期许的目光,使李莫只好叹口气,答应了。
  方博年笑了,他就知道,李莫不会不管的。
  可李莫还是坚持己见:"必然会很麻烦,你要做好大放血的准备,何苦来哉!"
  方博年俯视窗外繁华拥挤的都市,无语一笑,站在自己的小小王国,能看到的,也只是眼前这一方天空,什么麻烦没遇见过?要想快速的,更直接地拿到某些特权,必要的付出,在所难免,他只希望,付出就要有回报,这里的天空过于黯涩,他要的,是更蔚蓝的明天。
  事有凑巧,当李莫告别的时候,又在走廊里撞到了郝童。
  彼此温暖地笑笑,李莫指了指无人的拐角处,郝童跟了过去,不明所以的看着李莫。

  第五章
  "嘿,最近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谢谢,挺好的。"郝童谨慎地答道。
  李莫安慰地一笑:"你的文章他正在看,祝你成功。"
  郝童茫然地点点头,对李莫这份关心,拿不准什么意思。
  李莫思忖片刻,继而又道:"有种人,打着不走,拉着倒退,就像头驴子,你得拴根胡萝卜,别让它一口吞下去,可也别让它吃不着。"
  郝童眼里闪闪烁烁,望着李莫一声不吭,李莫拍拍郝童的肩膀,自顾笑着:"朋友,加把劲,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静静地望着,这个律师,还真是个万金油,第一眼看到,就知道他比方博年那伪装的精明更要大智若愚,看穿人心的狡猾,不过,这人,挺有意思,狡猾归狡猾,可不招人讨厌,还有那么点滑稽。
  走进总经理办,外间的陈可抬头一笑,抓起内置电话,按了按:"方总,宣传部郝童。"
  "让他进来。"
  郝童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玩意,放在陈可的办公桌:"送你的。"一扭身,走进方博年的办公室。
  陈可低头一看,一个可爱的粉红色迷你猪。陈可属猪,这孩子,当真有心。
  屋里的老狐狸和小狐狸,谁也不看谁,一个望窗,眼神飘忽,一个看电脑,似在思考。
  阳光暖暖地照,时间缓缓地流,俩个人似乎都不太想打破此时此刻的这份有点隐秘,有点不安的静谧。
  老狐狸的心又开始鼓胀起来,一跳二停,一停二跳。这感觉,实在让人不舒服,也太陌生了。小狐狸会施妖法,方博年恨他有双那样的眼,不是人的,是妖的。
  采访稿写的……真不错,语言流畅,叙述简炼,几个观点陈述得清晰有力,只是,词锋未免有些锐利,夹杂了笔者自己的观点,含沙射影的几处抨击,让人看了有共鸣,但也不舒服。如果这是一篇社评,发到外边的媒体,也不为过,可,这是采访稿,是方博年的采访稿,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
  "我没有说公益款项的管理存在漏洞,需要出台新的相关法规来完善。"方博年的声音让小狐狸收拢了神思。
  "这只是人所周知的事实,提出来,是供大家反思当下的一些管理上的弊端。"郝童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是采访稿,不是社评,不需要大家反思,只需要大家了解博A的公益态度就可以了。"
  "博A所作的,正是代表博A所想的,公益款项的善后处理,也正是现在许多人都在讨论和监督的事宜,我这么写,也是为了说明博A不是嘴头上说说,而是真的在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不是纯粹为了搞宣传,抬高自己。"
  "你还是改改吧,把那些敏感、露骨的地方拿去,我只想做宣传,不想抨击谁。"
  "你虽然不说,可大家都会这么想,博A之所以要跟踪落实每一笔公益款的走向,甚至你还亲临小学监督完工,这是个亮点,为什么要抹杀掉呢?"
  方博年又开始呼吸不匀了,锐利的目光打在郝童那双黑紫灵透的眼里,默语片刻,然后道:"你既然让我看,就是想听听我的意见,按我说的改,再发刊。"
  "可是,经理看过后,也觉得不错,是我自己想让你过过目,交流,不代表一切顺服。"
  哎呀,来劲了,就知道小狐狸没憋好屁,自己也是,怎么老给他机会气死自己?不过,幸亏看了稿子,他坚决不做那么明朗的事,这不是他方博年的风格,他要的是宣传,而不是抗腐倡廉。
  "你既然让我看了,那就按我说的改,否则,我拿掉这篇稿子。"
  "暧昧。"小狐狸又开始雷人。
  "你说什么?"方博年也开始进入一级备战状态。
  "我说你态度暧昧,敢做不敢说。"郝童的小脸绷得平平的。
  紧紧盯住那双好看的眼睛,似乎要从那里一直深挖下去,一直挖到心的最深处。
  "你故意的吧?"捂着胸口,幸亏自己没心脏病,方博年冷冷地问。
  果然,被小狐狸抓到把柄:"故意什么啊?这是工作,我不会拿工作埋汰人。"
  哟,来劲了,反了他了,整个一刺头,如果换了是别人,小狐狸还能活到今天吗?
  方博年认定,他,就是故意惹他麻烦,故意给他气受,为什么?为什么?就因为他和他有过那么一夜,所以,他才如此放肆,如此嚣张。
  窝边草,窝边草,窝边草的毒素在蔓延。
  嘡嘡嘡,眼里的飞刀一一被小狐狸漫不经心的打落在旁,小狐狸边挡刀,边收功:"好吧,我听你的,按你的意思改,你说的也有道理。"
  方博年眼中飞出的最后一把刀,咣当,软瘫在地上,不屑一笑:"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
  郝童看着他,魅惑人心的眼睛又在发电:"嗯……不想你一生气退掉我。"
  噢,他还知道谁是老板,谁才是掌管生杀大权的人,可,这个答案让人更憋屈,好像他的妥协不是屈服于真理,而是屈服在某人的淫威之下。
  行,既然如此,那我就淫个够,让你知道出来混早晚都要还的。
  方博年的目光阴阴险险的,不动声色地说:"行,你先回去改改,明天拿来给我看,不要发邮件了,直接打印出来。"
  郝童没再说什么,打印就打印,费的也是你博A的纸张。起身,告辞,小狐狸走到门口,回身,送上一个极不良的笑:"好的,方方,明天见。"
  嗖,门开了,小狐狸连尾巴都没让方博年抓到,直到方博年反应过来,本应出口的"你给我滚回来"独自吞咽肚里,气血翻涌,一时无处宣泄。
  陈可拿着新加坡的工作报告走进方博年的办公室,方博年正一把一把揪着自己的头发,从未有过的凶相吓得陈可呆在了原地。
  方博年迅速撸平一头乱发,神色也恢复了常态,只是声音还不稳定:"我……有点头疼。"
  陈可也迅速调整常态,尽管很辛苦:"噢,那要不要给你买点药?"
  陈可茫茫地走出办公室,看了看郝童消失的方向,嘀咕着:怎么了?稿子写的太好了?还是太糟了?都不至于吧,天,方博年,好恐怖。
  李莫的手机上,很快出现这样一条短信:强奸最多能判几年?
  李莫忍笑又忍气:如果让我打,可以无罪释放。
  "我不信,别他妈老忽悠我。"
  "不忽悠,只要证明你有情来他有意,准能打赢。"
  冬日渐渐失去了短暂的光芒,淡红的晚霞流淌在天际一隅,涂染了明净冰冷的玻璃窗,窗前的方博年也被涂染了几分妃色的暖意。
  "方总,有人来取保温桶。"陈可外间电话提示音响起。
  被放行的人缩着头,一探一探地,平日都是在餐厅前台取货,今天,非要让人到这个气势压人的总经理办公室来取,倒什么乱。
  宽大的老板台后面端坐一名英俊伟岸的男人,正一脸严肃的看着刚刚走进来的人,桌上,是那个熟悉的蓝色保温桶。
  第二日,郝童的打印稿,再度被放到方博年的眼前。
  方博年来得晚,最近一直在为贸易公司的事找合适的人选,昨晚见了一个,不理想。还浪费了不少时间,早上又起晚了。
  一边喝着热乎乎的黑豆红枣粥,一边看着手中的稿子,一抬眼,忽然发现对面小狐狸投来的专注目光,清澈里涌动着一抹温情,方博年脸一热,停下来,推开面前的粥。
  "别停,继续喝,凉了就不好了。"郝童忽然轻声道,那么温温柔柔的,没了刺,一把郁郁葱葱的窝边草,还带着清晨的露珠呢,这情景,好像他们初夜后的早晨,他阳光般的笑容。
  方博年不喝也不是,继续也不是,撩了一下眼皮,小声地抗议:"不要你管。"

  第六章
  小狐狸颔首一笑,还好,总比冷着面孔装腔作势强多了。
  瞬间,老板台周边的空气都有些暖暖的。
  没暖多久,老狐狸就砸下一桶冰来,丢过稿子:"不行,再改改,还是有点锋利。"
  "噢,哪里?"
  "可不可以把你的观点都拿掉,我的采访稿,又不是你的。"
  "记者的叙述只是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
  方博年打断道:"不需要,你弄的太复杂,再简单些,我要最简单的那种,一问一答,简单明了。"
  郝童还想说什么,看到方博年又抓起了保温桶,咬咬了漂亮的唇瓣,没吭声。
  方博年也咬了咬,自己的,有点疼。
  "好吧,我再改。"今天的小狐狸很老实。
  方博年有点意外,他还没打算这么快就鸣金收兵了呢,正在磨刀霍霍的时候,人家却举手投降了,没劲。
  转了转眼珠,方博年又开始发威,叫住了欲走的郝童:"你,等等。"
  郝童转身,无所畏惧:"干什么?"
  这就对了,刺冒尖了,方博年暗暗地打了个饱嗝,眯着眼低声说:"警告一次,不许喊我……那个……"
  "什么?"小狐狸装蒜。
  "那个……"方博年有点恨恨地。
  "噢,那个!"郝童认真的点点头:"好的,方方。"扭头便喊:"陈秘书,方总找。"
  陈可疾步走进,可爱的帅哥打着招呼离开了。
  陈可询问地看着方博年,老板的脸色有点古怪,木然地指指保温桶:"拿……呃……拿走吧。"
  陈可笑应着,出了门才发现,今天的粥,怎么只喝了一半?
  呃……呃……方博年的嗝声,有节奏地响彻在偌大的总经理办公室里。
  见到丁未的一刹那,方博年愣了。这人远比想象中的年轻,虽然实际年龄已过半百,两鬓已斑白,眉眼间却十分的清俊硬朗,颔首的瞬间,倒有几分书生气,一抬眼,威严与凌厉方才散射出来。
  也许是军人出身的原故,丁未的身板笔挺,衣着严整,微微的一笑,让人不禁想起了三国里的曹操,一笑开杀戒,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俺乃一枭雄的霸气,一副奸党逆臣的品相,倒没有第一次见面的生疏。
  蓝波的饭菜还算可口,毕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名厨之作。丁未略略翻了眼菜单,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点了几个不贵不贱的中档菜,既不压人,也不嫌逊,慢慢吸着烟,听着大军热情地张罗着。
  方博年加了道极品鲍,大军按丁未的喜好,要了瓶五粮液,丁未一笑:"不喝此酒,做尽英雄也枉然。"
  众人都笑了,必要的捧场是需要不露痕迹的。
  丁未很能喝,五粮液在他那里,好像白开水,方博年由最初的小酌,到咬着牙干了,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变白。
  一旁的李莫和大军都暗暗捏了把汗,他们知道方博年是不能喝的,现在这点酒量还是这些年生意场上训练出来的呢。
  丁未的话不多,酒喝到一半,才浅浅地应了几句,当然,是以他的量为准,要是按方博年的,可以直接OVER了。
  方博年几次将话题引到正题,都被丁未的沉默夭折了后半截。
  方博年的酒跟着继续喝,大军从开始陪喝,到现在帮喝,李莫只好稀里糊涂的跟着栽进来,幸好今天提前跟刘亚打了招呼,否则,又得当一周的厅长。
  大军感觉有点对不住方博年,明明和丁未提前打过招呼了,他这不接招的手段又使上了,好像他大军串通丁未一起耍了方博年。
  唉,自己当初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方博年,为了那点批文,你也有今天,再清高的人,现在也得让人灌的跟三孙子似的,不,是自己灌的,丁未可没灌任何人。你喝,他就跟着喝,你不喝,他自己喝,你说你喝不喝?
  丁未起了身,准备离席。一顿饭,前后不到一个半小时,方博年忙起身相送。
  站在门口,丁未回转过身,拍拍方博年的肩头:"过两天,我回请,地点随你定。"
  方博年马上点头:"好,没问题,地点还是您来定。"
  丁未翘翘嘴角,一副看乖小孩的神情。
  方博年被这笑弄得没来由的起了身寒意,似曾相识的打了个激灵。
  丁未一走,哥儿三都斜在了椅子上,大军长吐一口气:"妈的,这孙子,又来这套。"
  李莫嘟囔着:"行了,至少没一棍子闷死,有下文,博年这顿酒没白喝。"站起身,冲着门口的服务员为方博年要了一杯开水。
  方博年微睁着眼,沉默不语,天地转的厉害,连李莫和大军都在转。水的温度刚刚好,方博年慢慢小口饮着,李莫轻轻叹了口气。
  "你说,丁未的胃口倒底有多大?他怎么连听都不愿听呢?"李莫皱着眉问一旁猛补菜的大军。
  "能一次就漏底的,那就不是丁未了,这种事,怎么着也得折腾你十次八次的。"
  方博年和李莫都看向了大军,大军很认真地说:"真的,我没忽悠,他和别人不一样,孙子着呢,不仅仅是钱那么简单摆平的,所以啊,博年,我劝你再好好琢磨琢磨,不靠丁未,一样可以小打小闹从零干起,等将来路子趟熟了,到那时,指不定江山是谁的呢!"
  李莫点点头:"说的是,这个丁未阴不阴,阳不阳的,一看就不好弄,算了博年,还是收了那份心,踏踏实实搞你的旅游和酒店不好吗?"
  方博年还是不说话,脸色阴晴不定,大军和李莫不禁都看着他。
  还是李莫反应过快些:"大军,闪开。"
  哇——方博年终于口吐琼浆,一点不浪费地浇在了大军的裤子上,李莫只溅到鞋面一点点。
  大军跳起来,顾不得难闻的气味,心疼地看着意大利进口西裤,妈的,方博年吐哪不好,非得吐那个部位,这一会儿怎么出去见人啊?
  还好,吐啊吐的就习惯了,李莫拍着方博年的后背,渐渐地,方博年安静下来。
  不愧是私人会所,马上就有人收拾干净了,美丽的服务小姐微笑着询问是否开间房休息一下,看样子,闭目不语的方博年是走不了了。大军也需要换条裤子,李莫只好摸出方博年的会员卡,结了帐,又开了房。
  换了裤子的大军,一阵电话紧催,也顾不得不省人事的方博年,佳人有约,他忙完了朋友,该忙女人了。

  第七章
  留下的李莫看了看表,时间还早,反正开了房,不如给刘亚打个电话,约出来去会所的游泳馆玩玩,等方博年酒醒了,估计得明天早上了。
  半小时后,刘亚来了,望着床上一动不动的方博年,做了一个牺牲了的姿势,李莫苦笑。
  一出房间门,刘亚还是闻着周边都是酒味,皱着眉头看向李莫:"你还能游?"
  李莫嬉皮笑脸地:"没问题,你看,要不是我机灵,又是作陪,倒在床上的可就是你老公我了。"
  刘亚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成功一半。"
  李莫不解:"啥一半?"
  刘亚一戳李莫脑门子:"方方也能站着的话,就是大功告成,还朋友呢,不够仗义。"
  李莫仰慕之情,泉涌而出:"刘亚,真该让方方醒着听你说这话,就知道人间处处是温情了,省得老觉得别人都欠他的。"
  "我不稀罕他明白咱俩,只盼着将来有一天,他可以不再需要你了。"
  "你还是介意的,对不?"李莫小心地问。
  刘亚觉得李莫喝点酒,智商就归零,无奈地说:"如果方方哪天不需要你了,就说明他过的很幸福,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那个人,可以替代他现在的一切。"
  李莫看刘亚的目光简直像是在看圣母,突然抱过去,一阵猛摇:"老婆,我好爱你,爱你的身体,也爱你的灵魂。"
  刘亚一瞟电梯里的摄像头,对着镜头咧咧嘴:"没办法,爱情来的时候,都这么酸。"
  一走进泳池,李摸就捅了捅身边的刘亚:"哎,亲爱的,看到那个人了没有?"
  刘亚寻着,不远处的池边,坐着几个相貌出众的美少年。
  "那个,正冲我笑的那个,不是挥手那个,是黑色泳裤,脑袋上顶着个镜子的那个,对,就是他,也许,我们的未来,还要靠他帮忙。"
  这次轮到刘亚不解了,李莫颇含深意地一笑:"方方的幸福不远了,就差这几米。"
  刘亚恍然大悟,看着微笑的郝童,不禁质疑:"你能确定不会像上次那个吗?"
  李莫知道她指的什么,沉吟着:"应该不会,这个,不一样。"
  刘亚相信李莫的眼光,老公的独门暗器,看人一个准儿,于是仔细打量郝童,好像丈母娘相姑爷:"呣,蛮像个飞行员的嘛。"
  奇奇的心情格外好,看到李哥和身边的欧巴桑如此的恩爱模样,一切都明白了,他,的确不是方哥的爱人,他们,只是朋友。
  双方打过招呼,郝童重又带上游泳镜,钻进了水里。李哥身边的欧巴桑,干嘛用那么热切的目光看着自己,像是挖到了金蛋蛋?
  李莫也下了水,很快游到郝童身边。
  "嗨,透露一下,那个,喝多了,就在楼上套房,要不要去看看他。"
  郝童看着李莫,泳镜遮挡着,看不出什么反应,似乎很冷淡,李莫觉得自己有点上赶着,这孩子,心眼真贼,难道看不出我在帮他吗?
  俩人都拨弄着水,郝童也没有走的意思,好半天,李莫的胳膊都酸了,郝童才淡淡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原来取信一个人是这么难,也难怪,他们毕竟和别人不一样,这世上,把他们当成正常感情来对待,又鼎力支持的人,能有几个呢?何况还是有点身份地位的方博年。李莫过份的热情,让郝童紧张不安,充满警觉。
  "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不行,我不会帮。"
  郝童的表情开始松动了。
  "呃……你到底是不是那个……"李莫有点难以启齿。
  "不是。,那烂人乱猜。"郝童有些愤愤的。
  李莫笑了,的确,小狐狸怎么看都不像那种人。
  "那你干吗要他的钱?"
  "我只想和他要电话号码,他死活塞钱给我,不拿还要打人,我干吗不要?"
  如果不是在水里,李莫真想捂着肚子躺下乐。
  郝童看了看正向这边游来的奇奇,思索片刻,对李莫道:"李哥,先谢谢你。"
  两只手,在水中,带着革命同志般的情谊紧紧一握。郝童迅速游走了。
  "李哥,方哥呢,怎么没来?"奇奇踩着水,拦住了李莫。
  "噢,有事呗。"
  "李哥,童童和你在讲什么?"
  "问我劳工法里有没有诉期过效的措施。"
  太专业,奇奇懒得琢磨,李莫快沉底了,挥着沉重的胳膊向岸边游去,身后的奇奇赶过来:"麻烦你,可不可以给我方哥的电话,我有事找他。"
  "可能,不行,得经过他本人同意才好吧。"
  奇奇想了一下:"那跟方哥说,我有事找他,让他给我电话。"
  李莫真的支持不住了,忙忙地点了点头,还是呛了口水,妈的,怎么自己这么爱喝游泳池里的水?游向岸边,刘亚双挑大拇指。
  方博年做了个梦,一个特别奇怪的梦。
  他正插着翅膀,像鹰一样在天空翱翔,还打着旋转,做着各种自由落体式的俯冲,然后再一啸冲天,爽快,恣意,忽然地,天空就下起了雨,这雨很热,也很大,打得方博年睁不开眼,任凭自己在热哄哄的雨里翻滚,不过,舒服的很,到最后,索性放松了所有的挣扎,舒筋活络地躺在这片雨里。
  雨停了,天空的云慢慢推挤过来,簇拥着他,厚厚地,软绵绵地,清清爽爽,一股海洋的味道,方博年贪恋地吸着,抓起一大片云,放在鼻子前,嗅着。
  那云很调皮,居然很有力气地向后躲闪,方博年觉得很有意思,它越躲,他就越要紧紧抓住不放,猛地拽到嘴边,狠狠地一咬,云朵啊地发出叫喊,方博年满意地笑了,舔舔嘴上淡淡的甜腥:"小样,收拾不了你了?让你嚣张,睡了你又怎么样?我才是老板。"
  云朵聚集成掌,如来神掌,一个巴掌扇过来,方博年脸上火热热的,不满的翻个身,继续云里雾里的飞翔着。
  郝童将房卡塞到李莫的手里,神情有些黯然。
  刘亚眼尖,一把抓过郝童的手腕:"哟,怎么了这是?练的什么功?都破了,方博年牙齿排序够整齐的。"
  郝童默然地抽回手,轻声说:"我帮他洗了澡,换了衣服,他睡得挺好的。你们回去吧,不用担心了。"
  李莫看了看郝童手腕上的血印:"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郝童咬咬牙,重重地嗯了一声:"我得去,狂犬症的潜伏期能长达20年,走了,不能过48小时,拜拜,李哥,拜拜刘姐。"
  刘亚望着郝童奔跑的身影,扭脸问李莫:"你确定他是那个未来?这神叨劲,和方方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李莫搂着老婆,笑笑:"再也没有比他们更绝配的了,走,回家,咱俩也是绝配,居然帮方方扯起了皮条。"
  刘亚掐了他一把:"去你的,这叫月老红娘。"
  李莫道:"还不都一样,谁也没脱离勾搭成奸那点事。"


第七卷新年快乐
  第一章
  方博年懒懒的,浑身软乏无力,打开蓝色保温桶,不禁抬头问陈可:"这是什么?"
  陈可耸耸鼻子,一股很浓的中药味,探头一看,今天不是粥,居然是一种汤水,颜色深深红红的,飘散着馥郁的药香味。
  "没见过,不会是种药水吧?"
  方博年放下了保温桶。
  "是醒酒汤。"坐在对面的郝童头也不抬地说,这是第三次来送稿子了。
  陈可又闻了闻:"好像是,我见别人煮过这东西。"
  方博年愣了,熬粥的人,怎么知道他昨天喝醉了,潜伏在身边的特务,清君侧,得赶紧办,不能再拖了。
  嗅了嗅,抿上一口,咧了咧嘴,味道酸酸涩涩,可不如闻着那么舒服。
  陈可抿笑出去了,方博年最近忽然变得比从前可爱多了。
  "这是葛花和橘皮的作用,你最好一口气喝完。"郝童淡漠地说。
  "我知道。"方博年忽然来气,他用得着别人告诉自己什么是解酒的吗。这么爱卖弄,小屁孩就是小屁孩。
  郝童似乎读懂了方博年一瞬即过的表情,没说话,今天,小狐狸明显的情绪低落。
  待方博年仰脖喝完,郝童递上稿子。方博年瞟了一眼小狐狸腕上缠绕的纱布,忽然来了说话的兴致,淡淡而问:"玩自杀了?"
  "狗咬的。"郝童面无表情。
  停顿数秒,"噢,狗没事吧?"方博年的心情灿灿烂烂,望着小狐狸此时状态不佳的样子。
  郝童瞪着他,今天的飞刀属于郝氏点射法。
  "那只狗被我扇晕了。"郝童冷森森地回道:"下次再咬,阉了它。"小狐狸的眼功犹如一把弯刀,嗖地飞过来,幸好有老板台挡着,即便如此,方博年仍觉裆下一凉。
  笑容顿失,方博年自讨没趣,继续低头看稿,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
  "不行,再改,有些语句不通顺。"方博年再抛杀手锏,丢回了稿子。谁让小狐狸刚才说阉的时候,眼神那么歹毒。
  小狐狸不说话,直眉瞪眼地看着方博年,飞刀已成暴雨梨花针。
  方博年接刀又挡针,泰然自如。
  "你故意的吧?"小狐狸丢回同样的质疑,实在看不惯此时方博年脸上那种近乎流氓一样的表情。
  "我也不拿工作埋汰人。"方博年照丢回去,就是个流氓。
  抓起桌上的稿子,小狐狸抬屁股走人,到了门口,不甘地回头:"都等着上稿呢,耽误了出刊怎么办?别闹了。"
  别闹了?方博年失笑:"谁跟你闹了?说话用用脑子,赶紧改,告诉你,我不签字,不许发刊。"
  "你——滥用职权。"郝童终于引爆了,声音压得低低的。
  今天的方博年似乎脾气特别好,看着小狐狸一脸凝色:"这话真难听,行了,赶紧改去。"不再理会小狐狸傲然挺立的殉职状。
  "幼稚。"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随人飘然而出。
  望着空荡荡的办公室,方博年半晌撇撇嘴:"嘁,幼稚?"
  又过了半分钟,对着小狐狸刚才站过的地方龇龇牙:"我就幼稚了。"
  狗咬的?谁信,指不定赚外快的时候,和哪个色狗玩过火了呢。方博年的后槽牙又咯吱咯吱地响起来,只觉刚才的职权用的还不够滥。
  正准备开庭的李莫手机马上收到一条短信:他滥用职权,公报私仇。
  李莫长叹一声,马上回复:半顺半逆,迂回前进,切忌勇往直前,也不可逆来顺受。
  那端:收到,可,真难。
  李莫:如果简单,就轮不到你了。
  宣传部经理点着手上的稿子,质问眼前的郝童:"方总这么说的?"
  "嗯,他说还得改,要我们再等等。"
  "没觉得哪有问题啊,唉,都说你多此一举,早发早了,非得让他审,我说什么来着,较上劲了吧,所有的版面都排好了,就等这篇专访了。"宣传部经理头疼地看着郝童,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太认真,认真,也没什么不好,看用在什么地方了。
  "我再改,争取今天定稿。"郝童态度诚恳。
  "算了,我给方总打个电话。"宣传部经理懒得和这俩人较劲,不就是篇稿子吗,从来没有这么麻烦过。
  郝童赶紧按住经理的手:"再给个机会吧,我今天一定定稿,要不行,任您处罚。"
  经理笑了:"我说郝童,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随便你,今天再不交稿,你以后就老老实实地排版去,别再写稿了。"
  坐一旁的赵莹一直没吭声,扑哧一下笑了,好没意思的威胁。
  "好了,你也别笑了,今天叫你们俩来,是有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们。"经理言归正传。
  郝童和赵莹不禁互看,什么任务,他们就一实习生,看经理郑重的样子,事还不小呢。
  "虽说你们是来博A实习的,但也算是博A的一分子,在学校里,都是学生会干部,我对你们的组织能力有信心,今年公司的新年联欢会,我打算让你们俩人来主持,形象也搭配,新人新面孔,要的就是这个新气象。"
  经理一口气说完,颇为自己的新思路感觉不错,上次搬货的事,看得出方博年对这几个小孩挺满意,索性跟跟风,讨他高兴一下,还显得宣传部人才济济,形势创新。
  赵莹挺高兴,不就是个主持吗,手到擒来的事,很回味经理刚才那句"形象也搭配",甜,真甜。
  郝童没吭声,他不想在博A如此的出风头。那个烂人,肯定也不希望。
  "我……"不等郝童提任何反对意见,经理先下手为强:"好,就这么定了,回头咱们宣传部开个全体会,具体分配一下,你们俩个也看看头几年的录像,写好流程,串词,这对你们该不是件难事,多碰几次,需要哪些部门支持,我去跟他们协调。"
  一出经理室,赵莹高兴得一晃脑袋:"好了,这下该看咱们的了。"
  郝童也笑了,有些恍惚,既已至此,不如变坏为好,李哥不是说了嘛,迂回前进,不可顶风而行。
  "你笑的好阴险哟。"赵莹看着郝童眨巴着眼。
  郝童命她附耳过来,一阵低语,赵莹频频点头,间或疑惑地看看施命者,又再频频点头。话毕,赵莹不禁问:"这是唱的哪儿一出啊……"
  "嘘——小点声,我这也是没办法,都改了好多次了,你大发善心,帮我这次,我请你吃饭。"郝童一脸期许。
  看得赵莹小脸一红,别说有饭了,饿死都干,干脆一点头:"行,拿来吧,我去,要再通不过,可不关我事。"
  郝童笑得狡猾狡猾地:"OK,谢了。"
  "谢什么啊,帮你还不是应该的……"赵莹小声地说,脸又红了。
  郝童低头,只作看不见,听不见。纯洁,纯洁,同学们,要保持友谊的纯洁度。
  下午,赵莹笑笑地将郝童一字未改的稿子送到了方博年的眼前。
  "方总,我们经理批评郝童了,让我来改这稿子,俺中午饭都没吃,怕耽误出刊,麻烦您再看看,还哪里需要修改的,我马上去弄。"
  还能说什么呢,装模作样的扫了眼,两分钟搞定,行了,通过。
  赵莹有点意外,果不其然如郝童所料,方总对自己印象好,不像对男孩子那么苛刻。赵莹有点胡思乱想,看看方博年,切,长得年轻怎么了?还不是个老人家,不过,这也说明漂亮女孩走到哪里都吃香,这点魅力咱还是有的。赵莹暗爽了一把。
  郝童接过赵莹带回的稿子,几颗后槽牙摩擦的动静一点不比方博年小,咯吱咯吱的。再摸摸手腕上的纱布,还真疼,老狐狸的牙口真锋利。早晚得把这损失补回来,从前的,现在的,还有将来的,点点滴滴,一样不缺的,全都补回来。
  忽然地,眼中蒙上一层水雾,清清泠泠地葡萄珠,湿润润的,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没让某些热乎乎的东西掉下来,没什么大不了,走到今天,已然就是个胜利。

  第二章
  张灯结彩,辞旧迎新,人心浮动,物价猛升。
  在这样的日子里,谁还有心情踏实工作啊,连方博年都停止了贸易公司的筹备。不过,忙的也是那些零七八碎应酬的事。幸好陈可打点的面面俱到,该送的礼,该收的礼,一一区分,个别对待。
  丁未自从那顿豪门宴后,没了一丁点消息,方博年打过几次电话,都被对方的秘书以忙碌的借口推却了,与丁未本人都没有直接通上话。
  方博年有耐心,丁未这块骨头,他啃定了,越是难啃的,方博年越要咬上两口,一个游戏,势均力敌才刺激,太容易得到的东西,让人乏味,来年的几宗贸易上的契机,他有信心,将这锅肥肉吃到嘴。
  大军无奈地在电话中说:"你变态吧,让人玩成这样,还不死心?"
  李莫却说:"方方,你是不是天生就是个贱骨头,越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方博年冷笑,我既不是变态,也不贱,我就是要得到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陈可将反复修改后的发言稿递给方博年,上午的员工大会马上就开始了,历来都是方博年总结性的先发言,而后各部门领导依次发言,盘点一年,展望未来。中午全体员工在酒店会餐,下午是联会会。
  当一身深灰色西服,淡粉色衬衫的方博年翩翩走上台的时候,不少女员工的眼睛开始目不转睛的发出了亮光,啧,奶奶的,这男人为什么不是我的?
  "好帅。"赵莹附在郝童的耳边感慨着。
  郝童看了看她,歪歪嘴。
  赵莹瞟着他:"可惜,没你帅。"
  郝童连歪嘴的力气都省了。望着台上侃侃而谈,笔挺修长的方博年,举手投足间,稳重、自信、威严、精明,偶尔的幽默,引来台下愉悦的笑声。
  "幼稚,虚伪。"郝童的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什么?"赵莹正笑着,没听清。
  郝童没搭理,赵莹拿出下午的串词,又看了起来。
  中午的会餐,俩个人也没怎么吃踏实,被经理一路催着赶到了会场,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下午两点,近千人的礼堂已做满,过道两旁还有不少站立的,有的员工还带了家属凑热闹,有的虽不在同一部门,却也隔行越位的打着招呼,一时间,博A酒店的礼堂喧闹嘈杂,人声鼎沸。
  和几名元老级人物坐在了前排,除了少有的交谈,方博年持重寡言。
  赵莹拽了拽微微束身的白色绣花旗袍,披肩又滑落肩头。郝童帮她拢了拢。
  今天的赵莹高束长发,珠花插鬓,略施薄粉,已见日后明艳。她也细心地弹了弹郝童礼服上本无一物的肩头,含笑不语。眼前的男孩,深色的礼服,宽宽的肩膀,令他褪去不少学生气,倒添了几分成熟魅力。
  一阵紧密的鼓点后,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赵莹和郝童竟然手牵手的走上台来。台下的观众,渐渐的安静了。眼前的金童玉女,男孩俊朗英挺,女孩清新高雅,一时间,惊艳全场。
  梅花落雪辞旧岁,桃李芬芳迎新春。
  尊敬的各位领导,尊敬的全体同仁,2006年博A集团庆元旦联欢会,现在开始……
  哗……掌声响起,宣传部经理含笑望着台上的一对,很有成就感。
  演出开始了,各部门纷纷推出自己精心准备的节目,歌舞升平,一派繁华,毕竟不是什么专业的演员,小品笑场,朗诵忘词,时有发生,惹得台下连连爆笑,倒比节目本身更加妙趣横生。
  节目中间还穿插着幸运抽奖,主持人妙语连连,引发大家参与的情绪越发高涨了。一年了,长期埋首于工作的人们,难得放松片刻,暂缓勾心斗角,展示自己的另一面,颇有点今天不疯,等待何时的宣泄。
  郝童的机智幽默,赵莹的美丽大方,将整场联欢的气氛烘托得恰到好处。
  一对年轻的新婚夫妇,都是博A的员工,被邀上台,郝童引发他们谈谈如何在办公室内完成地下恋情的?
  本该隐晦的话题,在郝童轻松搞笑的话语里,显得甜蜜温馨。
  "老公回答几个问题,只许快,不许慢,测试一下你对妻子的衷心度。"
  老公紧张备战。
  郝童安静了全场,开始快速发问:
  "你先追求的她,对不对?"
  "对"。
  "在你眼里,她是全公司最漂亮的那个,是不是?"
  "是"。
  "她是你一生最爱的那个人,对不对?"
  "对"。
  "再给你一个更好的,要不要?"
  "要"。老公不假思索地极力表达着。
  老婆的眼睛瞪得滚圆。老公抢过郝童手里的话筒,马上更正:"不要,小子,你阴我。"
  哈哈哈哈哈,台下哄笑,连方博年也微微地笑了。
  按着事先安排好的,主持人请方博年上台,为新人赠送一份新年红包。
  "祝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方博年按着程序来,刚要下台,主持人忙道:"方总,请留步。"
  方博年被留在了台上,看着赵莹郝童神神秘秘,满脸堆笑的样子。
  "方总,新年快乐。"赵莹一鞠躬。
  "方总,恭喜发财。"郝童一鞠躬。
  俩个人手心向上的晃动着,方博年笑笑,在台下一片鼓噪中,掏出两个红包。
  主持人接过红包,郝童故作财迷状,夸张地数着:"哇,明天我要去青岛度假。"
  赵莹也数着:"哦,我可以去马尔代夫晒日光浴。"
  俩人同时看向方博年,郝童怨念地:"方总,怎么搞的,重女轻男?"嘴上说着,手上不停地做捻指要钱状,台下哄笑,方博年无奈地笑着,只好又掏出一个红包放在了郝童手里。
  郝童满意地收起红包,与赵莹默契地握握手,转身对观众说:"下边,我们俩给大家变个小小的魔术,想请方总做我们的特邀嘉宾配合完成,请大家支持鼓励一下。"
  平时难得一见方博年放下架子的模样,台下看热闹地玩命鼓掌。
  先不急于变什么,赵莹说要去准备准备,台上只剩郝童笑眯眯地和方博年对上了话。
  "方总,我好羡慕你。"
  方博年只笑不答。
  郝童继续说:"我总是问自己,为什么坐在顶层那间大办公室的人,是你而不是我,这让我郁闷了好久。"
  台下一阵轻笑。方博年配合地问:"那你想明白了吗?"
  郝童故作苦痛地点点头:"想明白了,因为我没有半夜爬起来数钱的习惯。"
  又是满堂大笑,看着有钱人,被小小的讥讽一下,人心莫名的大快。
  方博年保持着微笑,一呲白牙,寒光闪闪。赵莹怎么还不回来?
  "不喜欢数钱也就算了,我还受不了有钱给不出去,遭到拒绝就很想暴力一下,为了他人身体健康,为了社会的繁荣稳定,我看我还是穷一点比较好。"
  台下的观众前仰后合,方博年仍在努力笑着,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郝童回身邀请双手托盘的赵莹重新上场。
  托盘上盖着一块大红绸巾,郝童双手噤声,维持一下仍自笑个不停的观众,手持麦克反问赵莹:"赵莹,不用客气,实话说,你喜欢方总哪里?"
  场内安静下来,这问题,有意思。
  台下的总务部经理低语宣传部经理:"不会玩的太过了吧?"
  宣传部经理笑笑:"没事,流程我都看过了,不会有事的。"
  赵莹故作含羞状,指了指方博年,看不出哪里。
  郝童追问:"哪里,具体点,整个的可不给。"
  哈哈,场下笑抽了。
  赵莹又指了指,好像是手腕。
  郝童抬起方博年的手,方博年下意识的躲了一下,郝童的手暖暖的。
  "干什么?"方博年终于出声了。
  赵莹故作焦急地又指了指:"笨啦,手表,手表。"
  台下都明白过来。
  郝童微笑着对全场观众解释道:"下面,请欣赏魔术表演——完璧归赵。"
  一听名字,大家猜个八九不离十。郝童请示方博年的意思。
  方博年大方地摘下几万块的瑞士名表,交给了郝童。郝童举着手表给观众展示一下,报着不菲的价格,台下不少人也知道方博年的表来历不浅,静观好戏。
  红绸布掀去,露出托盘里的一把锤子。
  全场都静了。
  将表放进一个透明的盒子里,瑞士名表躺在里边的丝绒上,等待着下一刻的命运。
  郝童手拿铜锤,慢起慢落,酝酿着。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猛地,下落的铜锤停在了表面上,郝童回头问方博年:"方总,我真砸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全体一起泄气,关键时刻掉链子。
  方博年又眯起了眼,永不变的微笑看着郝童。
  郝童忽然说:"哎哟,方总,你别老这么看着我笑啊,笑得我心里毛毛的,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砸完了表,您该砸我了呢。"
  方博年此时此刻,的确有这样的冲动。
  咚咚咚咚,哐——一阵鼓声后,锤子准确无误的砸在了瑞士名表薄薄的外壳上,顿时凹陷下去。一旁的赵莹不禁发出啊的惊叫。
  宣传部经理挪了挪屁股,刚才的自信微微动摇了。
  方博年始终保持着笑容,索性抱起了胳膊,歪着头看着,镇定自若,不管是否真的假的,大家不免还是暗自佩服了一把。
  郝童不解气似的,又猛锤了好几下,还回头冲着方博年纯纯一笑,方博年感觉那锤子似乎砸的是自己。
  瑞士名表,就这样,彻底的粉身碎骨了。

  第三章
  举着盒子,赵莹尽可能地让观众看清表碎裂的情况,绝对的惨不忍睹。
  重新盖上红绸,轻松愉悦地音乐响起,绕场几周,赵莹又停在了正中央,催命的鼓点又咚咚地响了起来。
  郝童的手缓慢地伸向红绸,台下的观众虽然都知道是个魔术,但还是紧紧地盯向赵莹手中的托盘。
  啪,红绸猛然被掀开,全场陷入短暂的静寂……表,还是粉身碎骨状。
  郝童愣了,赵莹也愣了,台下上千名员工也愣了,宣传部经理,心里一空。
  方博年还在笑着,衬托着全场,这笑,有点突兀。
  郝童赶紧又盖上红布,台下一片嗡嗡声,大家都有些替这两个孩子担心了。
  "没关系,大家别紧张,方总,您也别紧张,我再试试。"
  又是一个全场走,没有了刚才的轻松,赵莹不安地拖着盘子,回到了舞台中央。
  红绸再次掀去,全场鸦雀无声。表,还是没变过来。
  骚动渐渐大了,人们议论纷纷,紧张不安,总务部经理问宣传部经理:"是你赔,还是那两个孩子赔?"
  郝童和赵莹满脸汗水的低头鼓弄着红绸里边的惨况,麦克风没有关闭,赵莹的声音急色的传出:"怎么搞的?你不说没问题吗?"
  "我也不知道,以前变过,都没事啊。"郝童擦了擦脑门,俩人的焦灼,让台下所有人大给同情分。
  方博年站在台上,笑容有点僵,舔舔唇,看看台上的窘况,看看台下的骚动,终于,走过去,拍拍忙活的郝童,声音平缓地问:"你打算怎么赔?"小狐狸的尾巴再大,也落到了老狐狸的手中。
  观众想笑,又不敢笑,猜不出方博年作何感想。身为老板,面对这样的情况,太过于认真,不好,显得小气。大度一点,也让人心里发毛,替那两孩子难受,也替方博年难受,好几万呢,据说是方博年托一个外国朋友从瑞士带回来的,有钱也没地方买去了。
  郝童和赵莹一时无话,赵莹托着盘子,跺跺脚,女孩子,快哭了呢。
  宣传部经理再也坐不下去了,一路穿人山,过人海地向舞台这边挤来,完了,完了,终于出事了,当时郝童说要上个变魔术的节目,他本来想自己上台配合的,可郝童说,一定要方总来,节目才好看,现在,好看到家了,来年怎么过?全都勒紧裤腰带,赔表吧。
  "好,赔你,这是我安排的节目,由我来赔。"郝童朗声道。
  人们不禁佩服这孩子的傲气和勇气。赵莹惨兮兮地拽了拽郝童的衣肘。
  方博年又笑了,向全场员工挥了挥手,大家安静下来。
  "挺有意思的,节目表演的很好看……虽然,没成功,不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希望大家为他们这份辛苦鼓鼓掌。"
  牛,几万块钱,换来大家一片掌声,还是有钱人财大气粗啊。
  方博年将麦克交还给郝童,郝童拦住了欲要下台的方博年:"方总,等等,说好了要赔的。"
  方博年有点笑不出了,眼睛开始飞刀了。
  大家也觉得郝童此时不太知趣,老板给了那么大一个台阶,就别死心眼了。
  一转身,郝童从赵莹的背后,缓缓地摸了一下,嗖,刚刚还支离破碎的瑞士表,此时,完好无损的展现在大家眼前。
  啊——大家愣了一下,瞬间,掌声如潮,所有人都大大地呼了口气,原来如此,这玩笑开的,真……好险。
  宣传部经理站在台边,气喘吁吁地哭笑不得,这俩孩子,你们倒是提前和我打个招呼啊,瞧把我弄的,一身汗。
  方博年接过表,灯下照了照:"不会是假的吧?"
  台下又都笑了,郝童和赵莹得体地给方博年鞠了一躬,表示歉意,让老板虚惊一场。
  节目继续进行,大家都为刚才的节目,暗暗地松了口气。
  后台里,宣传部经理正在发飙,郝童和赵莹窃窃地笑着,也不敢顶嘴。经理非逼着他们交出那块砸烂的表,眼见为实一下。
  郝童只好掏出来,虽然外壳粗糙,不细看,很难看出是地摊货,骗骗观众,绰绰有余。
  赵莹笑道:"郝童为了这个节目,跑遍了所有的地摊表,就差买块真的了。"
  经理就一句话:"难怪稿子老写不好,精力都用这上了。"
  方博年重新落座,周边几个元老饶有兴趣的看了看腕上的表,确实完好,大家都笑了。
  节目将近尾声,员工们都很愉悦,今年的联欢会,要比往年生动活泼的多,特别是两个年轻的主持人,给所有人都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也许是为了满足全场人期待的心理,郝童手拿吉它同赵莹一起翩翩地走上台来,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安静地拨弄几下琴弦,优美的曲声缓缓地回响在虽有千人,却悄然无声的礼堂里,缓缓地,也流淌在每个人的心里。
  男孩富有磁性感人的声音,女孩悠扬甜美的嗓音,偶尔的目光交错,再次让全场失去了呼吸,多美的声音,多般配的一对,多美好的瞬间。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别人的爱情像天长,我的爱情短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别人眉来又眼去,我只偷看你一眼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
  郝童望向台下,目光深情凝视,两颗漆黑如墨的瞳子闪耀着魄人的光芒。每个人似乎都有这个错觉,他在爱着,爱着某个人,爱得那么深情,那么投入,那么让人沦陷……只是,不知道被他如此爱着的那个人,是何等的幸运,如此让人欣羡。如果可以的话,人人都想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方博年没有听完,在男女优美对唱的歌声中,在有些心烦意乱的歌词中,疾步走出了礼堂,头也不回。
  空旷的大堂,无人的电梯,依然能听到男孩略带感伤的歌声,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方博年默默地合上了眼,疲惫地靠在电梯里,手机响了良久,方才醒悟过来。
  母亲焦急的话语,让方博年一下回到了现实。
  弟弟博华原本前天就应该回家了,可是,两天一宿过去了,不但人没有回来,手机也打不通,母亲的焦虑随着电话也传递给了方博年。
  匆匆回到办公室,左打右打,博华的手机永远都是关机。
  通过电话漫游的查询,证明博华在陕西一个乡村小县城打来的电话,自此后,人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董菲快哭了,坐在方母的沙发里,一会儿一个电话,一会儿又绝望地合上了手机,除了此举,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报了案,两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音讯。
  方博年开始收拾行囊,他要亲自去陕西一趟。
  董菲拎着简单的背包,将他堵在了家门口。方博年站着不动,他没打算与谁同行。
  两个人都有些僵持,方母正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哼着陕北民歌的男孩,晃晃悠悠地出现在楼梯口,十分惊讶地看着门口的僵持。
  "哥?你回来啦?"
  这句话,好像不该这个失踪四天的人问吧。

  第四章
  方母扑过去:"博华,你干什么去了,也不给家里来个电话。"
  "我手机没电了,你们这是……"
  突然,方博年冲了过来,一把拎起方博华的脖领子,二话不说,一路拎进了房里,脸上的神情宛若捉拿小鬼的判官,铁青阴沉。
  博华被惊着了,没有反抗,只有疑问:"哎……哥……你干嘛?怎么啦?"
  砰,卧室的门被关上了。
  方母和董菲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起奔过去,可惜,门被反锁了。屋内传来方博年罕见的吼声:"说,去哪儿了?"
  "我……我和同学本来是想搭火车回来的,中途路过一个小站,风景特别的美,我们几个就下了车,又在那里待了两天,怎么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风景优美?你也是23岁的人,怎么老跟长不大似的?有这么干事的吗?你知道家里为了你快急死了吗?"
  "少拿我和别人比,23怎么了,80了,我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再说,我不是回来了吗,电话没电,我也不想的,我的电话是坚持到最后一个的,他们都没事,怎么就咱们家瞎紧张啊。"
  "连这点责任感都没有,怎么在这社会上立足?"
  "哥,这词有点老啊,咱说点新鲜的。"
  "你……你……"方博年的声都在颤抖。
  "好了,别生气了,下回不这样了,上趟洗手间我也给你打个电话,行了吧。"方博华的声音充满了骄纵。
  "你还想有下回,告诉你,为了惩罚,我把你信用卡停了,快点,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一分不许剩,统统上交。"
  "不是玩真的吧,别逗了,我累着呢,要洗澡睡觉。"
  门锁前一阵开了又关的争战,董菲拍门喊着:"博华,开门,让我进去。"
  方母却踱向了厨房,两个儿子都回来了,她得抓紧把冰箱里的两尾鱼收拾出来。
  "交出来。"
  "不给,有本事你来抢。"
  "告诉你,少跟我嬉皮笑脸的,你过来。"
  "哥,别闹,哎哟,抢劫啊,哥,放开,把我裤子扯下来了,怎么着,劫财还劫色啊。"
  "你他妈的少跟我贫。"
  董菲又喊:"方大哥,饶了博华吧,念他初犯,批评教育为主,算了吧。"
  屋内片刻的安静,董菲紧张地趴在门上努力听着。
  方博华一把抱住了还在抢钱的方博年,紧紧地,箍了箍,声音小小的:"哥,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知道你这么紧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方博年没动,手里还握着方博华的皮夹,呼哧带喘的,半晌,缓声道:"行了,多大了,快放开,让别人瞧见,该笑话你了。"
  "呵呵,放开你也行,把钱还我。"
  "给你。"方博年把钱包远远地丢在了床上。
  方博华松开手,扑向钱包,笑嘻嘻地打开,登时又跳起来,冲着开门而去的方博年大喊:"你倒是给我留顿早点钱啊。"
  董菲冲进来,懊恼地看着衣衫不整的方博华,自始至终,这家伙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扭身抓起地上的背包,一路跑了出去。
  方博华张嘴想叫住她,又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洗完澡,看到客厅里正给派出所打着电话销案的方博年,方博华抿嘴一乐。
  方博年放下电话,看着弟弟擦着头发上的水,白皙的皮肤闪耀着动人的韵彩。
  方博年淡淡地开口:"你女朋友跑了。"
  "知道,累了,明儿再哄吧。"继续擦着头发,心不在焉。
  "你怎么弄得像女人似的?"
  方博华垂下手,有点受伤地看着哥哥:"什么像女人?"
  "现在的男孩那种健康色更好看些,有点古铜色,但很通透,很亮,像小麦色。"
  方博华连乳房都下垂了,直勾勾地盯着看着电视的方博年。电视里正好有个男模选秀的节目,一个类似那样肤色的高大男孩走来晃去,方博年的眼睛开始专注起来。
  方博华不悦地挡在电视前,指了指:"就这样的?"
  方博年挥挥手:"嗯,差不多,但还得再亮些。"
  方博华啪地转身关上了电视,一语不发地回了卧室。
  方博年愣愣地看着弟弟的背影,想了想,自己没说什么啊,干嘛发这么大的火?
  昏天黑地的睡了一下午,毕竟在穷山僻壤跑了半个月,方博华乏力地睁开了眼,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桌前捧着书看的方博年,想笑,又想起中午的事,闷闷地不出声。
  此时的方博年正被一本《西方美学论》深深吸引着,没有发觉已经醒了的弟弟,微暗的室内,字迹有些模糊,他忘情地看着,也没有离去的意思。
  一切都静静地,偶尔有轻翻书页的摩挲声,一个静静地看,另一个也静静地看。
  哥哥的轮廓还是那么好看,浓浓的眉毛,有点嚣张地飞扬着,直挺的鼻梁,好像希腊雕像里的大卫,米开朗基罗刻刀下的经典,微薄的嘴唇,颜色真干净,近乎有些透明,用一滴水将朱砂淡淡地研开,轻轻一勾,不过如此。肤色……哼,还说人家白像女人,他倒不白,温润的象牙色,比女人还细腻……
  方博华轻声一笑,方博年抬起了头,四目相对,方博年很宠爱的回笑,不料遭到了弟弟冷冷的一个白眼,一个翻身,方博华故意背对着不理睬。
  半天,也不见身后有动静,方博华不禁又翻转回来,继续默默地看着读书的方博年。
  昏暗中,方博年的影像有些模糊了。
  揉了揉微微酸痛的双目,字已经完全看不清了。看到弟弟睁着两眼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愣神,不禁莞尔:"睡不着了,还不起,饭都快熟了。"
  方博华不动,忽然道:"哥,你多久没和我一起睡觉了?"
  方博年一愣,没想到弟弟会提起这个,思索了一下:"从你上学以后吧,小学?中学?"
  方博华微微失落着,哥已经都忘了。
  "最后一次是你临出国前,我们挤在一起,聊了个通宵,嫂子被我轰到了妈那里。"
  "噢,好像是。"方博年终于想起来,合上书,刚要起身,弟弟博华忽然道:"哥?"
  "嗯?"
  "你累不累?"
  看了半天书,的确有点累了,方博年伸了伸懒腰。
  "哥,你上来,咱俩躺会儿。"方博华静静地看着方博年。
  方博年的懒腰没打通快,噗哧笑了:"你的脚臭,我不要。"
  "我洗过了,不信你闻闻。"伸出一条腿,白嫩嫩的,毛茸茸的,黑白分明。
  方博年又笑:"我怕毛,你饶了我吧。"
  方博华有点懊恼地:"哥,你就那么嫌弃我吗?"一个翻身,方博华真的生气了。
  方博年眨巴眨巴眼睛,有点尴尬,博华的脾气现在是越来越大了,迟疑了一下,还是脱去了外套,慢慢地躺了下去。
  方博华高兴地把被子多一半都压在了刚刚上床的人身上。方博年又将被子盖住了他,俩个人挤靠在一起。
  "哥,真好,好像回到了从前。"方博华深吸一口气,哥身上的味道,真让人安心。
  "嘁。"方博年一笑:"从前有什么好,苦了吧唧的。"
  "也有甜的时候,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方博年不语,弟弟的头发软软地,摩挲着耳鬓。
  也许真的有点累了,弟弟暖暖的被窝,轻轻得话语,不知不觉地,方博年的意识渐渐模糊了。
  方博华还在忆童年:"哥,你还记得你那次你和妈打架,咱俩跑出来,你给我买了棒棒糖,站在夕阳里,那画面真美,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呢?"
  方博年发出了均匀的鼾声,方博华寂寥地又向方博年挤了挤,哥的皮肤真好,滑滑的,淡淡地海洋味,方博华贪婪地嗅着,身上融融暖暖。
  方博年似乎受了搅扰,不满地动了动,一个转身,习惯性地去抱happy boy,软软的,长胳膊,长腿儿,嗯……方博年发出了满意的叹息声。
  当方博年睁开眼的时候,正对上方博华晶亮的眼睛望着自己,一下就醒了,猛然发现,自己怀中的happy boy,个大了,不仅能动,还热气腾腾。
  尴尬地松开了手,笑了笑:"不好意思,把你当别人了。"话一出口,还是觉得不妥,现在他是单身,不应该有这样的错觉。
  果然,方博华警觉地看着他,方博年哧地一笑:"我梦见你嫂子了,别介意啊。"
  方博华没开腔,不动,也不说话,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方博年。
  方博年想起床了,厅外,已传来诱人的阵阵饭菜香,醋烹鲢鱼,是母亲的拿手菜。
  想伸最后一个懒腰,方博年突然停下了动作,欲抬的手触到了实在不该触到的坚挺。
  弟弟方博华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仿佛根本没有醒过。
  年轻的男孩子,睡觉时,会有那样的正常反应,方博年掀被下床,又很细心地将被子盖好,故作不见明显的隆起。
  看向装睡的弟弟,方博年穿上外套,丢下一句话:"饭好了,我先出去了,你也起吧。"
  没有人应声,房门开了又关,哥哥出去了。方博华睁开了眼,被里的味道若隐若现,身下的火热,让呼吸难以平缓,猛然咬住被角,方博华皱起眉头,厌烦地闭上了眼。


第八卷另有其人
  第一章
  绒绒的雪花,轻灵曼妙在繁华的街头,忙乱的世界在这阴霾潮润的空气里,忽然没那么烦躁喧哗了,即便脚步匆匆,也因着踏雪而行,多了几许秘而不宣的沉静、欢愉。
  一辆银灰色的宝马缓缓地停在了街边的拐角,不动声色地摇下车窗,几朵俏皮的雪花随风而入,打在驾车男人的脸上,丝丝凉凉,沁润无声。男人不禁抬头仰望,一时失神于空中的片片婀娜。
  天更暗了,路灯昏昏黄黄,雪花如金漫撒,街道两边鳞次的店铺也渐渐地朦胧不清。
  其中一家红漆镶顶,玻璃窗面,XX服务公司的店门哗啦被推开了,走出一位长发飘飘的女孩。站在雪里,哈哈手,她的手上拎着一个蓝色的保温桶。
  女孩站在店前,独自欣赏了片刻,方才心满意足地向不远处的小区进发了。
  银色宝马内的男人面露微笑,此时的手机短信如约发至:"她已出发,请注意,这次失败,下次我就不帮了。"
  男人合上手机,被人出卖不好受,可出卖别人的滋味也不好受,拿了钱,也不安心。保密条款在数百元大钞粉红粉红的灿烂下,不堪一击。不过,这家服务公司还真是厉害,送货取货居然不是同一个人,看来,女孩的信用在某种程度上高于男孩。
  轻轻地发动引擎,不远不近,缓缓地滑行在女孩身后。因着雪天,这样的车速,也无甚不可。男人颇有耐心地随同女孩慢慢靠近了一个中档小区的门口,这里,离自己的公寓区仅有几分钟的路程。
  原来就在眼皮底下,男人不禁失笑,好多事情,是不是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复杂呢?比如一会儿,即将揭晓的真相,会不会简单到仅仅是公司里,暗自倾心他的一个女孩子做出来的自认为很伟大、很浪漫的事情?他将该如何?
  女孩已经进了小区,男人赶紧拿了门口保安的计时小票,依旧缓慢地跟在其后。还好,小区规划的不错,路灯明亮,甬道宽阔,照在白晃晃的雪地上,一切都那么的清晰。
  男人没有继续跟进,将车停在一个车位里,眼目不离女孩即将消失的身影。
  嗬,好冷,习惯了温室效应的男人,显然被室外突然而至的寒冷袭了一个激灵。
  女孩终于一晃,走进一栋楼,男人竖起大衣的领子,遮住半张脸,这样做的同时,不禁笑了,挺有趣的,一会儿会不会更有趣?
  电梯上升,女孩抱着桶,搓了搓冷凉的脸颊,微微不安地看了看身边半竖衣领,一进电梯再也没抬起过头的男人。刚才走门禁的时候,应该甩掉他就好了。
  终于到了,女孩快步走出,不料想,身后的男人也在这层下。
  马上就到了,女孩脚步加速,很快,停在熟悉的门前,一阵猛按门铃,再回头,男人不见了,楼道里,空空荡荡的。
  门里男孩子朗声地回道:"来了,稍等。"
  吁——女孩长舒一口气
  站在步行梯门道里的男人,尽可能地藏住身形,却又很努力地看向楼道里的情况,可惜,只能听到女孩的声音,从这里,根本看不见开门者。
  嘭,男人的脑门撞在了门板上,咧咧嘴,看来,不是谁都能当FBI的。
  "好,再见,拜拜。"关门声后,女孩完成了工作,返身而回,突然,停住了脚,那个失踪的男人就站在电梯门口。一时间,女孩恐惧得忘记了尖叫。
  楼道里,不算漆黑,微弱的应声灯却带来更加惨淡的无力感,男人面向电梯一动不动,女孩的脚步慢慢向楼道里挪去。
  男人放下衣领,转过身,很满意眼前戏剧般的效果,这就对了,耍了我一回,也让你吃点苦头。
  女孩在看清男人的一瞬间,顿时放松了,反而惊讶道:"是你?你怎么……"
  男人从容地点点头:"是我。"
  惊讶之余,女孩开始尴尬了:"呃,是啊,挺好。"
  什么就挺好,女孩打算赶紧撤离,眼前的男人不笑不语的,有点嚣张气焰,看来,这家伙还记着上次那仇呢,管他呢,闪人。
  女孩尽量保持轻松笑容,按了电梯。
  男人却突然开口了:"我找到爱人了,就住这儿。"
  女孩突然睁大了眼睛看着男人似笑非笑的表情,某种恐惧又袭上心头。
  "你说……什么?住这儿的人?不,不会吧。"
  "没错,我自己找到了。"
  "那……那好啊,祝你们幸福。"女孩的表情说不出的古怪,目光垂地,不看男人。
  电梯终于到了,男人开开心心地看着女孩极力镇定却又无比慌张地逃离这个充满了诡异气氛的地方。
  男人收拢笑容,慢慢走向拐角那扇门,站住,思忖片刻,终于,还是按响了门铃。
  一个男孩的声音伴随着踢里趿拉的脚步声:"又不带钥匙,可回来了,饿死我了。"
  门,应声而开,门里门外的俩个人都愣住了。
  "方哥?"门里的男孩由最初的一怔马上转换成惊喜:"方哥,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奇奇?你住这儿?"方博年还在继续错愕中。
  "快,进来,进来啊。"奇奇简直喜出望外,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方博年迟疑了片刻,还是踏进了这个漂亮舞者的窝。
  房间干净整齐,四方的小客厅,除了一间房门洞开,其余两扇都关闭着。布局简单,家具也不失年轻男孩的时尚气息。
  站在客厅,方博年没有继续探深的意思,一眼瞟见了客厅茶几上蓝色的保温桶。
  奇奇一身淡紫色的休闲服,双手插兜,凤眼冒光,有些激动,有些疑惑,却无比兴奋地看着从天而降、朝思暮想的方哥。
  "原来,粥是你熬的?"方博年淡淡地问,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很意外,很吃惊,有点堵,也失落,不排除一丝丝的感动。
  奇奇张了张嘴,目光也落在蓝色保温桶上,思索着,渐渐明白了什么,目光闪烁不定地看着方哥也颇为复杂的表情,喃喃自语:"噢,原来你是跟着这个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博A的?"方博年巡视着房间问道。
  "我?"回过神来,奇奇似乎被问住了,舔了舔红润的嘴唇,声音小小地:"是……郝童……"
  方博年意料之中的点点头,心内隐隐不悦,小狐狸,到底还是说了,就欠把他嘴缝上。
  奇奇捕捉到方博年一闪即逝的不快,马上笑笑地指了指沙发:"方哥,别愣着,快请坐。"
  目光一扫,沙发上一本熟悉的杂志落入眼中,那是博A年终版的内刊,上边郝童为方博年写的采访稿被翻卷地露在外边,显然,房间的主人在客人进门前,正在拜读。
  方博年缓缓地落座,看着奇奇跑到冰箱拿出一瓶可口可乐喜笑颜开地说:"稀客,稀客,上次在游泳馆都没来得及和你道别……"
  奇奇倒了满满一杯浆色的带着气泡的液体,送到了沉默不语的方博年眼前,水晶玻璃杯衬托着几根白皙的手指格外的透明耀眼。
  一个优雅的转身,奇奇又跑向厨房,方博年看着,腿还是那么长,腰肢还是那么纤细。
  不一刻,奇奇托着一盘玫瑰香葡萄颠颠地摆在了茶几上。方博年一时有些恍惚。
  没有喝那浆色的液体,方博年从来不会动这种年轻的饮料,也没有去动那颗颗诱人的小葡萄,它让人心情烦乱。

  第二章
  缓缓开口,仿佛阻拦还想继续忙活的奇奇:"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奇奇垂着头盯着果盘,率先摘了个葡萄放在嘴里,含混不清地:"嗯……就……就是郝童去你那里上班。"
  方博年"噢"了一声,敢情这俩,一个是小狐狸,另一个是小野狼,一个比一个能装。
  顺手拿起摊在手边的杂志,自己的照片占了半个版面。一时间,屋内的两个人都沉默着,谁都没有再提粥的事,好像这件事根本不曾发生过,现在,也不重要了。奇奇还是一口一个葡萄地往嘴里塞,似乎除了这个举动,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言语淡淡的方博年。
  这倒让方博年不禁抬头打量起奇奇来,粗糙的棉布纹理,淡紫色倒也柔和,身材好,可以遮掩很多缺憾,廉价的耳钉在右耳上闪闪烁烁,亦如他现在闪闪烁烁的眼神。虽然奇奇在这几个男孩子中是最漂亮的,但他的穿戴却远不如郝童身上名牌闪闪。当然,仅有的两次相见,一次是昏暗的酒吧,一次是根本什么都没穿。
  这孩子,今天沉稳起来了,也许送粥的事情被发现了,有点不好意思吧。或许看到方博年的突然出现,让他措手不及?
  环视一下这套无论是买是租价位都不低廉的房子,方博年放下手中的杂志,又问:"你一个人住?"
  奇奇摇摇头,指了指另外两扇紧闭的门:"和朋友合租。"迟疑了片刻,又补充道:"彰彰,还有……郝童。"
  方博年抬起眼皮,迅速瞟向那两扇门,忽然想起刚才那女孩最后的慌张,不禁脸绿,自己还甜蜜的告诉人家,这里的主人是爱人。
  不断安慰了自己一番,又看向奇奇:"为什么不住学校,不是还没毕业吗?"
  奇奇耸耸肩:"不喜欢,太约束。"
  这就是年轻人,你问他为什么要这样时,一句不喜欢,就可以解释一切。
  "你们怎么认识的?"
  "投脾气呗,我和彰彰是同学,跟郝童他们一起玩的时候认识的。"奇奇轻描淡写地。
  方博年也能理解,这个圈子似乎很大,其实小的可怜。
  也算不虚此行,粥事件,可以暂告一个段落了。心事忡忡地叹了口气,方博年站起了身,外套一直没脱,身上热烘烘的让人头晕。
  "行,我走了,你忙吧。"
  奇奇马上丢到手里的葡萄,紧紧地盯着方博年:"这就走吗?再坐会儿吧。"
  方博年回头笑笑:"不了,我还有事。"这是进屋以来,第一个笑容。
  在这笑里,奇奇有些难过和激动,为什么这个方哥总是那么遥远而不可及呢?若不是那桶粥,兴许,他永远都没机会再见到这个男人。
  "方哥,别走。"奇奇的挽留,充斥了每一个角落。
  方博年站了站,其实,他并不讨厌奇奇,说不上为什么,他和他的距离就是不能走的太近。
  看着奇奇满脸的期待与不舍,方博年轻声道:"以后,别给我熬粥了。"
  奇奇一丝伤楚:"为什么?"
  "我……不喜欢喝粥。"方博年强迫自己说着违心的话。
  奇奇直勾勾地盯着方哥,竭尽所能地凭自己所有脑力揣测眼前的男人:"真的?"
  方博年回望着那张近乎完美的面孔:"真的。"
  奇奇看上去对这个回答没有预想中的那么难过,只是点点头:"好,再说吧。"
  方博年又习惯性地摸摸奇奇漂亮细软的头发,转身欲去。
  "方哥——"方博年的背后箍上一对紧紧的双臂,奇奇的力道还真不小。
  方博年任凭他抱着,果不其然,事情会是这样的。
  奇奇的声音委屈地响起:"方哥,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奇奇,放开,咱们好好说话,你朋友要回来了。"方博年温柔地商量着。
  醉死在这温柔里,奇奇更不放手了,开始耍起赖来:"不放,一放你跑了怎么办?他们今晚都有事,不回来了。"
  方博年笑了:"我又不是猴子,跑什么?"
  奇奇也笑了,手臂略略松开,方博年还是没有动,身上更热了,他同奇奇商量着:"你就是不想让我走,也得让我把大衣先脱下来啊,你看,我都出汗了。"
  奇奇终于放开了,白润如玉的肌肤微微泛红,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方博年盈盈淡笑的脸,突然,再度扑过去,两片娇艳如蕊的唇猝不及防地封住了方博年的嘴唇。
  舔舐,辗转,吮吸,奇奇的吻功再度发挥了魅力值,方博年迟疑而又沉稳地应战,在娴熟的技巧中渐渐收拢年轻男孩的猛烈与火热。
  相拥而吻的俩个人,呼吸渐渐急促,汗,已经从额前滚落下来。方博年对这俱充满吸引力的绝色身体,久藏的渴望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间歇的喘息,奇奇热烈低语:"方哥,我是你的,每一个地方都是你的。"
  方博年不习惯讲话,热热地享受此时的话语,他要用更有效的实际行动来证明,奇奇的每一个地方是如何属于自己的。
  大衣被丢在电脑桌上,气喘吁吁的方博年来不及看清奇奇巴掌大却五彩缤纷的房间,便被迫不及待的奇奇拽倒在米色条纹的单人床上。
  奇奇扫着方博年撑起的质地精良的西裤。此时的方哥,格外的性感、迷人。奇奇的手试探性地触向了那里。
  不再拒绝,也没有意料中的呻吟,方哥蹙着黑黑的眉毛,默声地任凭奇奇白皙的手指灵活的抚弄。欲望勃勃地跳动在狭小的裤口,一下,一下,挣脱着。
  奇奇忙忙地扯开方哥的皮带,喘息着,也惊讶着,这个男人,居然是无声的。
  不甘心,奇奇认为自己是最棒的,他要听到方哥因他而发的动人呻吟。解开束缚,方哥的完美跳进奇奇的眼中,呼张的铃口渗渗而出几滴晶亮,奇奇自己倒先发出了难耐的呻吟,原来方哥是这样的兴奋,他就知道,方哥是喜欢自己的。
  男孩半跪在床上,卖力地吮吸着,渴望能得到男人满意地一声释放,而自己的欲望也在男人手里欲爆而裂,每一种调弄,都让男孩猛然地一阵抽搐。男人似乎很喜欢这样对待年轻的男孩。
  "啊,方哥,轻点……别那么快……"奇奇忙里抽闲腾出嘴来,下体一个至上而下的套弄,他差点就缴械投降了。方博年笑喘着放开了他,索性全身心的投入到奇奇的服务里。
  方哥还是不说话,也不出声,粗重的呼吸里偶尔压抑不住几声闷喘,就足以表达他很爽,很渴求。
  奇奇的唇舌远比想象中要棒多了,方博年拢着衬衫的下摆,眯眼看着身下努力吞吐的男孩,不由得抚摸起他柔亮的头发,试图更快,更深地按向自己,以获得更大的快感,腰肢的摆弄使下体更恣意地贯穿在温滑的口腔中。一个美妙的空间。
  咔嚓,咔嚓,客厅里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正在攀登欲望巅峰的两只鸳鸯,登时停止了一切运作。
  方博年第一时间迅速退出奇奇美妙的唇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提上裤子,拉链拉的太急,一下夹到了自己,做爱没出声的方博年终于忍不住啊了一声,很轻,也很疼。
  奇奇倒也利落,一脚踹在半掩的门上,就在大门打开的同时,小屋的门也关闭上了。顾不上许多,方博年赶紧整理衣襟,穿上大衣,客厅里已然传来了另一个声音:"刚几点就睡了,不吃饭了?"
  方博年差点没昏厥过去,心跳的好快,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刚才和奇奇疯的时候都没有此时的快。今天的他,怎么又把自己给玩进去了,小狐狸和他是前世的冤家吗?如果害他阳痿,他要扒了他的狐狸皮做毛领子戴一辈子,嗯?还不行,自己最讨厌带毛的东西。
  正当方博年脸色难看的时候,身边的奇奇却笑着大声回应:"我没睡,来了个客人。"
  方博年凌厉的目光射向奇奇,现在,他先要扒掉眼前这只小野狼的皮。
  奇奇讨好又安抚地对方博年一笑,轻声腻着:"没事,方哥,童童不会介意的。"
  方博年不语,多少年了,都没有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了,而且,还是那种孩子被大人堵在屋里的狼狈。
  郝童"噢"了一声,客厅里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继而,是开门的声音,郝童进了自己的房间,可声音却分外清晰的传进了方博年的耳里:"汤姆,晚上好,今天过的怎么样?想我了吗?汤姆,回来,别跑……"
  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方博年顿失血色,目光再次射杀奇奇。
  奇奇也感到方博年真的生气了,赶紧说:"猫,是郝童的猫。"
  方博年立时起身,略略整整衣装,一切,还凑合,甩开奇奇拦阻的手,方博年打开了房门,长身玉立地走出了房间。
  脚前,一只美国短耳猫将他堵在了门口,方博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猫的主人正欲弯腰去抱,看到方博年的脚,腿,顺势而上,自然地,也看到了那张脸。

  第三章
  奇奇跑出房,整理着歪斜的棉布衫,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回来啦?方哥……来坐坐。"
  郝童抱着美国短耳,眼内的光色和猫毛一个颜色,灰扑灰扑的。
  方博年声音轻轻地:"回来了?"从未有过的一缕温柔四散开来。
  郝童的声量更小:"嗯,加了会儿班……你坐……我要做晚饭了。"短耳猫在主人机械地爱抚下发出享受的呼噜呼噜声。
  抬腕看看手表,那只瑞士名表显示已经晚八点了。拦住走向厨房的郝童,方博年的声音柔如清水:"别做了,我带你们出去吃点吧。"
  奇奇不出声地看着,听方哥如此说,也堆起笑来:"是啊,是啊,我们正打算出去吃,正好,一起吧。"
  郝童转过身,淡淡地:"不了,你们去吧,我有点累。"放下猫,拎起地上刚买回来的菜,走进厨房。
  方博年冲着背影道:"累了就别做了,走吧,奇奇,你赶紧换衣服去。"
  奇奇转身回了屋,郝童低着头,将一把青椒抓出来放在水龙头下。汤姆在他腿下蹭来蹭去。
  站在厨房门口,默默地注视着搓洗着一根一根青椒的郝童,方博年走了过去,将细细的水流关上了。还是那么温温柔柔:"走吧,一起吃个饭。"
  郝童垂着头,再次打开水流,一声不吭继续洗着青椒。
  方博年抿抿唇,抑制住翻腾凌乱的心绪,再度邀请:"请你吃个饭,就这么难吗?"
  啪,郝童拧紧笼头,目不转睛地看向方博年,似乎要把方博年此时所有的表情全部吸进肚里,贴上标签,以示其类。在这样的注视下,老狐狸微微地躲闪了。
  "我下班了,是自由的,你似乎不该再要求我做什么了。"郝童端起菜盆,轻声命令道:"麻烦你让让。"
  丢下怔怔不语的方博年,郝童放下菜盆疾步走向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汤姆被关在门外,也怔怔地望着无法开启的房门。
  "方哥,咱们走吧。"奇奇一身蓝色卡腰的短款棉衣,精神振奋地站在了大门口。
  雪,停了,夜晚的风有些刺骨的痛。方博年带着奇奇在不远处的餐馆吃了一顿无声的晚餐。
  方博华几乎没有动过筷子,抽上一支烟,偶尔看看狼吞虎咽的奇奇,偶尔看向窗外的凄冷。
  奇奇东一句西一句的撩拨着方博年讲话,到最后,也渐渐安静下来,先前的快活变成了隐隐的思虑。
  两个人吃过了饭,来到楼下,坐在车里,奇奇将头枕靠在方博年的肩头,一只手不老实地伸向男人的腿根处。
  方博年沉声道:"你回去吧,我累了。"
  "方哥……"奇奇微微尴尬地收回手,抬起头,深深凝视方博年略显厌淡的神情。
  奇奇嚅动着嘴唇:"你……还会来找我的吧?"
  方博年半天不吭声,看着奇奇紧张而期待的样子,最后点点头:"也许吧。"
  奇奇笑了,夜空中的流星般,闪耀而过:"方哥,我爱你,特别爱,为了你,做什么都行。我等你,你别再骗我了,好吗?"
  方博年看着眼前这个虽有些狡诈却很执着的男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奇奇温顺地递上娇美的唇瓣,在方博年木然的唇上轻轻擦着。一瞬间,方博年心里莫名的感伤,淡淡地回应着,然后阻止了男孩进一步的热烈,认真地说:"听着奇奇……"
  奇奇停下来,规矩也不安地看着方博年。
  "奇奇,我要你记住,你和我之间,别说那些过于认真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奇奇轻声地:"方哥……"
  方博年不让他说话:"我……不会去爱任何人,这和你没关系,你懂我的意思吗?"
  奇奇不懂,也不想懂,执拗着,委屈着,难过着:"方哥,你还不了解我呢……"
  方博年道:"我不想了解谁,也不想骗你,对,我挺喜欢你,也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可……喜欢有很多种,不是你认为的那样,如果高兴,我们可以上床,如果你不喜欢,我也不会勉强。你懂了?"
  似乎懂了,奇奇格外安静地看着,听着,领教来自方哥的教诲,眼中一抹难言的绝望。
  良久,奇奇暗哑地说:"方哥,给我个电话吧,别老让我找不着你。"
  这次方博年很大方,念着手机号,奇奇噙着欲落的泪水,认真地输入着。临别乖巧地看着方博年:"放心,我不会随便打的,除非……特别想你的时候,可以吗?"
  方博年默然点点头,奇奇顺势递上一个goodbyekiss,一步一回头地消失在楼门口。
  方博年一动不动地坐在漆黑的车内,举目望望一排排亮灯的窗口,也记不得哪一扇才是今晚的那扇,良久,颓然地倒在方向盘上,眼内一片空茫。
  大年三十的当天,方博年就发火了。抓起电话直接给董菲打了过去。声音沉如暗夜:"董菲吗?这是谁的主意?没有经过我本人同意,怎么登了我家人的照片?"
  董菲举着电话被一个又一个质问雷得张嘴结舌。
  这期的财经版上,一张全家福十分的醒目,方母在中间幸福地微笑着,左右两个儿子搂着母亲,一派温馨和谐。
  当方博年第一次看到时,几日来积蓄在心内的那股无名之火,终于找到了破口宣泄而出。
  "因为是自己人才相信你,接受你的采访,你向我保证过发刊前会经我审阅,怎么能遗漏这张照片?你们杂志社就是靠这点手段赚钱的吗?"
  董菲仍在晕头转向中,从来没有采访者如此的雷霆震怒,更何况还是方博年,那个高高在上、死气沉沉的被方博华崇拜得一塌糊涂的哥哥。
  "不是的,方大哥,你听我解释……"董菲试图挽回点什么。
  啪,电话被粗鲁地摔挂了。
  董菲气愤愤地举着电话,半天才找到说话的感觉:"有钱了不起啊,不就登个家庭照吗,又不是裸照,至于吗,替你宣传,还受这份气,一家子神经病。"啪,董菲事后诸葛的也摔了电话。
  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自己好赖还是他未来弟妹呢,这么不给面子,以前瞅着这人挺斯文的,发起火来,怎么这么匪啊。抓起电话,还没拨呢,电话倒先响起来了,方博华主动送上门来挨骂。
  电话那端听了片刻,方博华叫起来:"什么,我哥生气了?你怎么搞的,都说了发稿慎重些……"
  董菲跟方博华不客气,前两天的失踪案刚了结,方博华哄了好几天,这刚刚缓和些,又好了伤疤忘了痛,董菲开始在电话里飙音:"这张照片到底怎么了?是你妈妈给我的,我认为很温馨很能说明现在你们家的幸福生活,全是积极向上的宣传作用,你不说你哥哥蛮横不讲理,反而来指责我,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是非观念?就算你没有,就算事情是我错了,可我到底是你女朋友,你也应该维护我啊。"
  "我怎么维护你,早就跟你说过,大哥最讨厌把私人的东西拿出来晒,从来没有媒体把我们家曝光过,因为是自己人,才相信你……我还不知道怎么替你说话呢。"
  董菲泪往上涌了,因着在办公室,周边已然投来惊诧的目光。深吸一口气,降低音量:"博华,你大哥不是什么都是对的,他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登张家庭照就发飚,不管是做为记者,还是普通读者,我都无法理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原则,大哥不想,那你就不要登,我妈什么都不懂,你为什么不事先让他看一下,还是有浑水摸鱼的想法,你们记者这些伎俩,实在是不怎么样。"
  "方博华,你……你混蛋,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的职业操守,我压根就没觉得这是个事,行,下回,等你大哥玩了花边新闻,我挨个把他情人全登出来,这下你满意了吧?"
  啪,董菲再次领略方式摔挂法。

  第四章
  陈可坐在外间都能听到方博年屋里摔电话的声音,不禁黯然,不知哪个倒霉鬼惹了方博年,这几天,方博年一直阴沉着脸,话更少了,大过节的,连张笑模样都没有。该不会是没粥喝了,跟谁生气呢吧?
  正自发呆,玻璃门咚咚几声,李莫笑嘻嘻地走了进来,放下一个小礼盒:"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陈可回神问道:"这是什么?"
  "给你的,看看喜欢不喜欢?"
  一支别致的胸针,陈可礼貌地笑笑,表示感谢,忽然叫住了正欲往里走的李莫:"哎,正生气呢,劝劝吧。"
  李莫一愣,随即笑道:"没事,我来了,一切OK。"
  陈可给了他一个但愿如此的表情。
  不太好OK,方博年又在对着大千世界抽烟,见到李莫,冷漠地问:"你来干什么?"
  李莫估量着,今天方博年果然不好惹,他怎么不能来?博A的门槛快要被他踢破了,向来都是要来就来,要走就走,方博年从来不把自己当成个人来看。何况大过年的,看来自己是主动送上门给方方当炮灰了。
  李莫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望着端茶走来的陈可,俩人相互挤挤眼。
  方博年猛然回头,冲着陈可说:"你先出去,不叫你先别进来。"
  陈可低声应着:"好的。"转身离去,将门紧紧关上。
  李莫看看被轰出去的陈妹妹,又看看方博年,忽然头又疼起来。
  自始至终方博年都不讲话,就那么闷闷地坐在窗前,似乎看着李莫,又似乎看着别处。李莫捕捉不到他飘忽的目光。几句话出口,全都沉在了方博年的海里,一丝微澜都没有,看来,方方今天压根就不想讲一句话,偶尔,李莫也是多余的。
  李莫暗问自己,当初是不是应该选择心理学,而不是学法律。
  窗外的鞭炮声紧锣密鼓,空中也开始涂染焰火的瑰丽,越发突显室内的清冷、朦胧。
  俩人的电话先后响了起来,刘亚说家里人都等着他开年夜饭。方母也在询问儿子何时到家,她已准备了一桌子好菜。
  李莫挂上电话,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这一天,对谁来讲都很重要。
  "方方,我先给你拜年了。"李莫站起身,穿着外套。
  方博年也离席而起,收拾停当,默默地随同李莫一起走出了房间,外间,空无一人的办公区只有陈可一人端着咖啡浏览新闻,见到他们温婉一笑:"新春快乐。"
  李莫一丝苦笑,他今天谁也没有成功解救,方博年,陈可,还有他自己。一切都很不OK。
  方家偌大的餐厅,长方形的餐桌,三个人坐在那里,显得空空荡荡。
  方博年一进门,方博华就跟在身后,紧张地展开一通批评与自我批评,当然,被批者,董菲,外加自批没有把好美人关。
  直到方母把饭菜都端上来,方博年才不耐地对弟弟说:"你让我安静会儿成不成?"
  此句之后,室内最热闹的就是电视里正在主持春节联欢晚会的朱军和周涛,外加整个世界的鞭爆齐鸣。
  方母和方博华惴惴在方博年的沉默里。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方博年停箸,微微诧异地看着弟弟迅速接起同学拜年的电话。方博华一阵笑骂后,挂上了手机。
  方博年问:"你下载的?什么歌?"
  方博华见大哥忽然开了口,一阵欢欣,赶紧将手机递过去:"偶然听到,感觉不错,下了一个,只爱一点点,新加坡的歌手。"
  方博年拿起自己的电话拨了过去,不一刻,弟弟手机的彩铃再度响起: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方博华望着哥哥聆听的神态,笑问:"喜欢吗?回头我给你也下一个。"
  方博年挂上手机,淡然地:"不喜欢。"
  方博华又吃了个冷栗子,看看母亲无奈地耸耸肩。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吃过了年夜饭,看着春节晚会,方博年穿起了外套。
  方母连忙问:"不在家住吗?大过年的,你一个人回去干什么?"
  "不了,我又不是年轻人,熬不了夜。"
  "谁让你守岁了,在家睡吧。"方母极力挽留。
  "哥,电话,嫂子的……"方博华举着方博年遗落在餐桌上的手机,方母的两眼发出光来:"是不是童童?是不是啊?"
  方博年简单地与那端互拜了个年,便将电话递给了母亲:"你孙女找你。"
  方母激动地接过来,拖着长长的颤音叫着对方的名字:"童——童——是你吗?我是奶奶——"
  方博华笑着对微微蹙眉的哥哥说:"哥,先坐下吧,这电话不打没电了,别想走。"
  方博年没坐,反而眉头蹙得更紧了,嘀咕一句:"宋鑫怎么给孩子起了个这名字?"
  方博华笑捶哥哥的肩头:"人家不是还有个洋名叫克瑞丝吗,托尼?"
  托尼是方博年在美国时的英文名。方博年看了弟弟一眼:"别叫啊,再叫我让你见不着明早的太阳。"
  "托尼大叔生气了。"方博华保持安全距离,继续叫着。
  方博年的情绪开始好转,方博华再接再厉:"托尼,托尼?稀里哗啦……"
  方博年抓起沙发靠垫追上躲闪不及的弟弟,一下闷在脸上:"都说了不许提这烂遍街的狗屎名。"
  "哈哈,托尼急了,妈,救命啊。"
  方母努力听着那端孙女磕磕巴巴的中文拜年,冲着闹在一起的哥俩摆着手:"不要吵,我听不见童童在说什么。"
  果然,电话一打就是半个多小时,祖孙俩到底听懂对方多少,无人知晓,挂上电话后,方母的眼泪落了下来。
  母亲抹着泪,方博年也不好再提回去,使使眼色,弟弟博华便腻了过去,搂着母亲瘦弱的肩头:"妈——大过年的,别哭啊,来年不吉利,包饺子吧,快敲钟了。"
  是啊,快十二点了呢,再过几分钟,这一年就一去不复返了。
  电话又响,方博年接起。
  "方哥,过年好。"奇奇甜丝丝的拜年声飘荡过来。
  "噢,过年好……在家吗?"
  "是啊,就在这里过年,今年不回老家了。"
  "噢,想起来了,你是四川人……在……做什么?"
  奇奇很高兴方哥能主动说那么多话,呵呵笑了:"我们也在包饺子。"
  "包饺子啊……什么馅?"
  奇奇都有些激动了,方哥连什么馅都关心:"三鲜的,郝童和馅,彰彰包,我,只管吃。"
  "噢,挺不赖啊,还会包饺子呢?"
  奇奇大胆提议,希望不大,可也想试试:"方哥,来我们这儿吃饺子吧。"
  呵呵,方博年笑了,没说去,可也没说不去,奇奇更加认真了:"来吧,来吧……"
  电话那端突然一个声音靠近喊着:"方哥,过节好,来吃饺子。"那是彰彰的亮嗓子。
  方博年还在听,那端依旧是奇奇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分外清晰:"方哥,我想你。"
  "噢……"方博年没话可接。
  "你想我吗?"奇奇似乎很喜欢此时酸上一把。
  方博年呵呵两声,奇奇倒也不期待他真能回答,自说自话地:"你一想我,准没好事。"
  方博华奇怪地看着哥哥,也不知道电话那端说什么了,哥哥的脸色阴晴不定。
  "哥,谁啊,这么腻?"方博华的声音盖过了朱军响亮激昂的倒计时。
  "挂了吧,家里人都等着呢。"方博年挂上电话,愣愣地看着电视上一年中最后一秒也消逝了。
  窗外,震耳欲聋,方母开始煮饺子了,方博华一脚搭在方博年的腿上,磕着瓜子,忽然说:"哥,要能天天都像过节似的就好了。"
  方博年嗯了一声:"你的想法和克瑞丝基本一致。"
  方博华轻声纠正:"别在妈面前叫克瑞丝,要叫童童。"
  方博年没说话,半晌,推开弟弟沉沉的腿,拿起电话溜达了片刻,终于拐进了书房,将门轻轻锁上。
  嘟——嘟——陌生的号码第一次打过去,好久,没有人接听。方博年坐在一片漆黑里。
  打开电脑,搜索片刻,找到了,调小音量,感伤的歌声轻轻流淌: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天长,我的爱情短……
  手机突然响起,刚才的陌生号码清清楚楚显示在屏幕上,黑暗中,心怦怦作乱。
  任电话响了两声,按下接听键,没有说话,悄悄打开外扬器,手机内传来一个男孩沉稳的声音:"喂?喂?哪位?说话……"
  将手机靠近音箱,声量放大: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男孩陡然消音了。
  歌声回响在静谧的书房内,似乎,只剩下彼此微微的呼吸声。

  第五章
  一曲终了,电话仍举在手中,两端,依旧无声。
  再度重复歌曲,男孩的呼吸声与歌声上下起伏,隐隐地,一声轻咳。
  方博年将电话举回耳边,声音沙哑着:"春节快乐。"
  那端吸了吸鼻子,也沉声回道:"春节快乐。"
  忽然,手机显示屏幽幽地一黑,彻底没电了。方博年怔怔地望着窗外炮火连天,客厅里传来弟弟一声高喊:"哥,猫哪儿去了,吃饺子了。"
  大年初三,方博年抱着happy boy睡得正香,就被李莫的电话吵醒了:"方儿,还没起那?刘亚可等着你拎两点心匣子来拜年呢。"
  揪着happy boy睡帽上的球儿,方博年懒洋洋一声不满地唔——
  "快过来吧,刘亚做了你最爱吃的洋葱煨鸭肉,我这儿正好一缺三,你还不赶紧给我送点银子过来。"
  "我过去了那也是三缺一啊?"方博年揉揉眼睛,有点醒了。
  "放心,保准够手,人家都在路上了,你赶紧快点。"李莫催促着。
  "我不跟生人打牌。"方博年提醒着对方。
  "好啦,大过节的你别娘叽叽的,不止你一个,不上手就跟我加镑,反正你带钱包过来就成。"李莫很是恬不知耻的说。
  "谁……娘叽叽的?"方博年彻底醒了。
  "快点啊,别磨磨蹭蹭的,否则更娘。"李莫根本不给方博年反击的机会,啪,撂了电话。
  几拳捶在happy boy的肚子上,活的打不着,也不能打,死的总可以泄泄愤吧。
  街上的人流倒没有平日里熙攘,外省人都回家过节了,本地的也有不少外出度假的,这座平时快要撑爆的城市,一时间松了皮囊,空荡荡的。
  一进门,方博年是第一个,所谓的客人据刘亚说还没有来。闻着灶上洋葱煨鸭肉,方博年还真有点饿了,自大年三十在母亲家吃过年夜饭后,就再也没有正经吃过什么,酒店里的饭菜再好吃,却永远都有一股冰冷冷的疏离感。
  刘亚挥了挥勺子,冲着东瞅西瞄在厨房溜达的方博年说:"穿那么干净别在这里碍事,出去,帮我们李莫收拾一下桌子。"
  方博年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卡,塞进刘亚的围裙兜里:"给你的,别嫌少。"
  "少来,臭方方,拿钱贿赂老娘,不要,不要。"
  方博年笑笑:"是购物卡,不是钱,我不会买女人的东西,你自己去逛好了。"
  购物卡也是钱啊,反正都是买东西不花自己的钱,换了种方式,刘亚坦然地接受,还是那句话,刘亚跟方博年从来不客气。
  "老公,再把阳台的腊肉拿点进来,给方方加道菜。"刘亚一甩头发,哼起了小曲。
  客厅里,俩个男人,一个看着财经报道,一个将颗颗饱满的瓜子仁努力地磕出来,细心地放在小碟里。
  方博年实在忍不住地开口了:"你那样不卫生。"
  李莫白他一眼:"我们乐意,刘亚不嫌。"
  方博年不理睬,继续关注新闻。李莫不耐烦地提示:"我说,大过节的,咱能不能换点载歌载舞的,刘亚也能听几耳朵。"
  方博年道:"没劲,弱智。"
  李莫再白眼:"嗯,全国人民就你智商高,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
  方博年看都不看李莫道:"问陈景润去,那是他的研究。"
  李莫坏坏一笑:"那……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会产生爱情?爱情既要包括精神占有,也包括肉体占有,这该属于什么范畴呢?"
  方博年抓起桌上的遥控器塞到李莫手里:"给,还你载歌载舞。"
  李莫笑笑地换了台,登时SHE那三小妞晃动臀部喊唱着: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只爱你youaremysuperstar……
  方博年起身向卫生间走去,李莫追上一句:"看一个人的品位,要看他选择的女人,看一个人的志向,要看他选择的朋友。方方,我是既有品位又有志向,天下奇男子是也!"
  方博年回头看着脸皮比胸还厚的李莫,冷冷地回道:"是我没品位也没志向。"
  李莫擦擦磕瓜子弄黑的手指,凌空再丢白眼,只可惜方方看不到了。
  叮咚,门铃响。客人到。
  须臾,刘亚愉快地嗓音招呼着:"来了,快开饭了,就等……哟,都来了,快请进。"
  洗手间里的方博年正在快意的时刻,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过年好,李哥,过年好,刘亚姐。"
  身下的快意顿时偏了方向。妈的,方博年看着被某种液体弄湿的裤子,急忙擦着,无限懊恼,妈的,老子早晚有一天被这只小狐狸吓出前列腺炎来。妈的,李莫,刘亚,开始跟我玩谍中谍是不是?
  一连三个妈的,方博年的腮帮子都鼓鼓的,而且,他还听到了奇奇和彰彰快乐的笑声。
  一手扶墙,一手紧忙,各位看官,真的要纯洁,不是你们认为的那样,方方此时,因为气的站不稳只好扶墙,又因为裤子上的水迹还没擦干净,所以,一手紧忙。
  李莫、刘亚忙不迭地将瓜果梨桃全堆在了三个男孩面前。
  郝童站起身来,向洗手间走去。李莫赶在其后,一把扯到书房里,压低嗓音问:"怎么搞的?"
  郝童不解地:"什么怎么搞的?"
  李莫看着他,窝边草不会真的以为他请他过来就是吃顿饭、拜个年这么简单吧?这孩子心眼不是挺贼的吗!
  "你怎么不自己来?"
  "你也没说就我自己来啊,再说,过节了一起玩呗。"郝童泰然自若地说。
  此时李莫真的不知道窝边草是真傻假傻了,事已至此,也只好这样了,待会儿的场面够所有人喝一壶的。
  郝童继续向洗手间走去,李莫苦笑地跟过去:"排队吧,里边那位尿结石。"说罢,敲敲门:"你给我们家厕所磨墙那,要不要我找人帮帮你。"
  厕所传来洗手的声音,片刻,门咣当开了,方博年一脸阶级斗争地走了出来。
  郝童怔住,瞬间,看了看李莫,原来如此。真没想到李莫、刘亚会牺牲掉大年初三,费了那么多精力准备,就为了他和他能不期而遇一次?只是,怎么弄的像是自己把老狐狸堵在厕所门口似的?

  第六章
  郝童看着笑嘻嘻的李莫,此时李莫的身后散发出圣洁的光辉。不过,说的话可不怎么圣洁:"你干吗呢?大的小的都该完事了。"
  方博年冷冰冰地说:"给我拿条你的裤子。"
  小狐狸和李莫的目光不约而同扫向方博年的下半身,脸上均发表着同一个意思:噢,这个样子……
  方博年暗红着脸,连招呼都没打,一头钻进李莫的书房。
  郝童和李莫相互对笑,李莫小声说:"瞧你一来把他给吓的,快大小便失禁了。"
  郝童笑容隐没,低声说:"跟我没关系,来的不止我一个。"
  方博年在李莫的书房里阴沉着脸质问:"你想干什么?"
  李莫含笑不语,摆弄着案几上的青花瓷。
  方博年套着裤子,一脚踹在李莫小腿上:"问你话呢,少装。"
  李莫跳开,避免再挨下一脚,忍俊道:"你就那么烦他啊,那我是做错了,我以为你挺高兴看见他的呢?"
  方博年唬着脸,裤子提上一半:"我……我为什么要高兴看见他?"
  李莫吊儿郎当地摇摇头:"不知道,自己琢磨去。赶紧穿上裤子,弄的色情不色情,艺术不艺术的。"
  望着转身离去的李莫,方博年的两眼犹如喷火的恐龙,将李莫得意的背影焚成灰烬。
  见到方博年再次意外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奇奇觉得整片天都是玫瑰色。彰彰也愉悦地喊着方哥过年好。
  穿着李莫的运动裤,方博年面带微笑,颇休闲地站在众人各怀心思的目光里,很有气质地摆了摆手。只是,裤腿短到脚踝,没办法,谁让李莫比他矮那么一点点呢,就这一点点,让方博年的风度大打折扣。
  小狐狸垂首含笑,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立刻,一朵娇艳的玫瑰遮住了水莲花,奇奇的笑脸明媚动人:"方哥,发红包啦。"
  "人到齐了,开炒啰。"刘亚喜滋滋地冲进厨房。
  人是齐了,就是有点齐过了,李莫暗暗又头疼了一把。
  厨房里,刘亚将熟烂正好的鸭子挪下了灶台,郝童卷起袖子,抓起水池里削了一半的土豆,低头干起来。
  "不用,你是客人,快出去玩吧。"刘亚一脸热气的招呼着。
  郝童继续削着土豆:"没事,他们在玩游戏,我陪你待儿。"
  刘亚看了看他利落的手法,笑了:"男孩子进厨房的不多,看样子,你常做饭吧?"
  "嗯,还行吧,我喜欢鼓弄这些。"
  "噢?跟谁学做饭的?"
  "我奶奶,她可是个美食家,别说一般饭菜了,连药膳都很有研究呢。"郝童的小脸烁烁泛光。
  刘亚眼珠一转,索性和他聊聊天,替方方打探打探一手资料。
  "你奶奶以前做什么的?今年高寿?"
  "前年去世了……没上过班。"郝童脸上的光芒渐失。
  刘亚有点不好意思:"哦,看来你和奶奶的感情还挺深的。"
  "嗯,是奶奶把我带大的。"
  "那你爸爸、妈妈呢?"
  "他们工作忙,没有时间照顾我,前几年为了考大学,我才来的北京。"
  "是吗?你父母也还真舍得。你在哪儿长大的?"
  "嘉兴,刘姐去过没有?"
  "呵呵,还真没有,嘉兴好地方啊,出才子。"
  "没错,王国维、茅盾、徐志摩都是我们嘉兴人,就连写武侠的金庸祖籍也是我们嘉兴的。"
  "你很喜欢文学?家里有人搞这方面的吗?"
  "哦,我奶奶特别爱看书,从小就带着我读,可能受她影响吧。"
  "那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刘亚真有点好奇了,郝童张嘴闭嘴都是奶奶的,对父母倒是所谈浅浅。
  "没什么,一般国家干部,就是每天几张报纸,一杯茶的那种。"郝童嘿嘿一笑,将削好的土豆放在案板上,开始展示刀功,瞬间,土豆们细如丝发。
  刘亚啧啧称奇,一转脸,却看见方博年不知什么时候靠在门框上,闷头抽烟,眼睛眯得细长细长的。
  刘亚看看盘里的腊肉,埋怨道:"这个李莫,老是这么粗心大意,拿这么点,够谁吃的。"话落,托起盘子,出了厨房。
  郝童只作不见,继续忙活手中最后一个土豆,厨房里,只剩下刀剁案板的啄啄声。
  溜达到小狐狸的身边,老狐狸开口了:"切土豆那?"
  小狐狸眼皮都不抬:"你要叫它马铃薯也没人反对。"
  刚张嘴就吃了瘪,方博年手心痒痒的。
  小狐狸将土豆用清水泡上,任凭老狐狸在一旁无声的看着,很认真的看着。
  小狐狸又开始洗青椒,这一幕,俩人似乎都有些熟悉。
  老狐狸犹豫来犹豫去,决定再度热脸贴冷屁股:"呃……那天……手机忽然没电了。"
  小狐狸好看的爪子泡在水里,几根青椒绿油油地在指缝中飘荡。
  沉默,小狐狸的沉默,让老狐狸也闭上了嘴。俩人同时对着青椒低头默哀。
  老狐狸转头看了看门口,又望向低头不语的小狐狸,艰难地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手心冒汗了。
  缓缓地,轻轻地,老狐狸将爪子也探进了凉凉的水里,小狐狸哆嗦了一下,并没有避让,手指中的手指,有的躲,有的追。
  厨房内的香气惹人薰醉。
  "方哥,你在干什么?"奇奇笑嘻嘻地站在厨房门口。
  "哦,洗菜……"方博年从水中举起一根青椒。郝童将他手中的青椒夺下来丢进盆里,继续默声洗着。
  刘亚一路喊着走进来:"哎呀,我说你们几个男的在厨房里瞎凑什么热闹,都出去,出去……不要妨碍我做饭,郝童,你也别管了……出去玩……"
  几个人一古脑地被刘亚驱逐出境,客厅里的彰彰正和李莫玩着游戏机,刚刚从奇奇手里夺回手柄,彰彰躲闪着,不想再失去阵地。
  李莫笑着让出自己的手柄,奇奇一笑:"不太想玩了,你们玩吧。"
  俩人继续投入战斗,余者三个人呆望着屏幕上两名恶战的武士拳打脚踢、哈哈呐喊。
  刘亚能吃也能做,饭菜的味道颇对几个男孩的胃口。几个辣菜,让奇奇赞不绝口:"刘姐,这个虎皮尖椒真不赖,比郝童做的好。"
  "是吗,多吃点,这孩子,怎么这么能吃辣的。"刘亚高兴地看着自己的手艺赢得小帅哥的夸赞。
  彰彰笑道:"拍马屁,天天夸郝童做菜好吃,还不是就合着你这个四川人爱吃辣的,害得我老上火。"
  刘亚转头看看慢条斯理静静吃饭的郝童:"你全才啊,还会什么?"
  郝童腼腆一笑。
  彰彰开始快嘴报:"是啊,我们几个跟着他都怕长胖了,每天变着样儿的琢磨粥,害得我这个月又胖了两斤,舞蹈老师快让我跳后排了。"
  方博年猛然抬头。
  郝童低声说道:"彰彰,快吃你的。"
  李莫也愣住了。
  奇奇不抬头地往嘴里扒拉饭。

  第七章
  餐桌上,短暂的静寂,方博年将一块鸭肉夹起,缓缓地送到奇奇的碗里。奇奇瞟了瞟方博年,声音小的快听不见:"谢谢方哥。"
  方博年答着:"谢什么,快吃吧。"
  刘亚看了看李莫,粥事件她不是很清楚,可眼前的光景,方方怎么独独对这个奇奇有点不同呢,难道,美色当前,方方又改主意了?
  李莫暗自给老婆一个安抚的眼神,真相,往往在你寻了好久不得时,却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了,嗯,这年过的,还算值。
  奇奇从饭后就没怎么讲话。一向话少的方博年忽然兴致高起来,饭毕,居然率先张罗李莫快把麻将桌摆上,他也要赚点红润。
  李莫也效仿着方博年眯眼的样子,偷偷对刘亚说:雨过天晴。
  刘亚一笑:"不要高兴太早,那老的花花心肠,小的又不在状态。"
  一向爱玩麻将的奇奇推却不玩,方博年想了想,很大方地说:"哪有四川人不爱打麻将的,你跟我加镑吧,帮我看着牌,输了算我的,赢了对半分。"
  闷闷的奇奇重展笑颜,坐在了方博年的身边,方哥身上的味道,让人心旌一荡,如果眼前只剩下他和方哥该多好,方哥还是喜欢自己的,虽然粥不是自己熬的,可他一直也没说是他熬的啊,不算骗。再说,方哥看上去,心情很好。
  只是,事情就是那么凑巧,那天,他去郝童房间找被汤姆叼走的袜子,却发现了郝童枕下那本博A的杂志,无意中一翻,照片上的英俊男人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方哥吗?原来,方哥是博A的老板,郝童在为他打工。他们,常在一起吗?
  当方博年寻桶而来,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奇奇更是惊诧不已,原来郝童每日熬粥,居然是为了方哥……可自己却蒙在鼓里,什么都不晓得,而方哥最先喜欢的人应该是他,奇奇坚定地这么认为。
  除了刘亚说要看电视,其余五人都盖起了长城。哗啦一洗牌,一抓牌,一立牌,各人手法都相当的娴熟精炼。
  老狐狸心情格外的好,不管输赢,脸上都光彩照人。
  奇奇一会儿给方哥倒杯水,一会儿又给方哥包个橘子,鞍前马后伺候得舒坦惬意。
  彰彰不禁埋怨:"奇奇,你转得我眼花。"
  奇奇不理,探身看方哥的牌,下巴放在方哥的胳膊上,还好,方哥似乎没有异议,任他搭着。奇奇索性得寸进尺,又向方哥靠了靠,一把牌下来,便腻在了方博年身上。
  一旁的李莫瞄来看去,老狐狸无动于衷,看上去挺美,小狐狸只管看牌,打牌,神情淡漠。这个奇奇,像只发了春的小野猫,围着方博年蹭来转去。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向来只管采花不管护花的方博年。再这样下去,搞不好要劳燕分飞,三者俱伤。
  李莫的眉头皱了起来,一张八万打出去,狠狠地拍在桌面上:"大劈腿。"
  桌上几人都扫了李莫一眼,下家的方博年也打出一张幺鸡:"插你。"
  彰彰笑翻,也不甘示弱地丢出二筒:"奶奶罩。"
  轮到郝童了,懒懒打出一张西风:"媳妇。"
  刘亚在那边笑上了:"你们干什么呢?不许在我家打色情麻将啊。"
  心不在焉,必然影响牌运啊,李莫望着手中再度出现的八万,气势汹汹地又摔了出去:"再劈。"
  方博年看看他:"还劈?小心抻了筋骨。"
  李莫回嘴:"是啊,你不知道吗,现在流行玩劈腿,包三奶的都有。"
  方博年暗骂李莫,手气也受了影响,一张无用的西风丢向桌面:"媳妇就媳妇。"
  "糊了。"郝童稳稳的一推牌,豪华七小对,单钓西风。
  方博年的庄,点炮全包,郝童伸出修长的手晃了晃:"谢谢媳妇,给钱。"
  方博年一撩眼皮:"谁是媳妇?"
  郝童展颜一笑:"你打的啊,不得谢谢你么?"
  李莫托着下巴开始看戏,刘亚托着瓜子颠颠地赶来凑热闹:"糊好牌了,方方点的?"
  奇奇反复验着郝童的牌,很是不服气:"你刚刚打的媳妇,怎么又糊回来了,搞什么鬼?"
  "打丢了,又回来了,这就是命。"
  奇奇一时无话,方博年点着钞票,忽然道:"行啊,你赚钱的本事还挺多,不止一样啊。"
  郝童很认真地接过钞票数着:"您夸奖,架不住别人上赶着给,不要都不成。"
  李莫赶紧说:"就是,就是,要钱和挣钱两码事,搞不清楚状况硬给钱的凯子满街都是。"
  方博年奇怪地看向李莫,李莫颇有内容地莞尔一笑。又瞟向小狐狸,小狐狸刺来轻微的鄙视目光,一闪即逝。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方博年却渐渐明白过来了,那个早上,站在门口的小狐狸,应该要的不是钱,那,他要什么?继而,摩拳擦掌,争取反戈一击,不知为何,输了钱,却开心地想笑。
  方博年输了,输得很惨,但方博年心情却很饱涨,要不是郝童说家里有事非要走,方博年很想再打个通宵,不是为了翻本,而是为了看看小狐狸那张臭脸摆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一路人马走出李家,开着两个小会。
  李莫悄悄对郝童说:"行了啊,线绷得太紧,要断的。"
  郝童还是那副黯然的神情:"好累,也好烦。"
  李莫了然地拍拍其肩头:"许多东西,现在不是你的,只要你肯付出,早晚都是你的,还是那句话,我看好你哟。"
  郝童凄凉一笑:"李哥,在这样下去,也许会伤害到别人,我不想。"
  李莫叹道:"我想你那么聪明不用我提醒爱情是自私的吧?"
  郝童半晌回道:"谢谢你李哥,有时候,真想咱俩换换。"
  李莫的毛倒了一排:"算了,这事还得您亲自来。"
  另一组小会。
  奇奇轻声地对方博年说:"方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骗你的,我从来就没说过那粥是我熬的。"
  方博年安静地看着他,摸了摸他的头发:"我知道,没关系。"
  "方哥,你不生我的气,对吗?"奇奇不安地看着方博年。
  方博年笑了:"不生气,都过去了,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方哥。"奇奇叫住了方博年。
  方博年回身望着,夜空下的奇奇有些孤单落寞:"方哥,你还是喜欢喝粥的,对吗?"
  方博年没有回答,慢慢地走到奇奇身边,轻轻叹道:"奇奇,当我是你哥吧,那样会比现在快乐得多。"
  奇奇纠正着:"不,我不缺哥,家里好几个呢,我只想做你的情人。"
  方博年也不缺情人,方博年缺的是另一种人——爱人。
  不远处的郝童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看着,继而,转身离去,黯淡的月光将他修长的身影拉得恍恍惚惚。


第九卷茶是说和客,酒是色媒人
  第一章
  久钓不得的丁未终于在节后吐了个泡,主动约请方博年在家菜馆见面,并说明只邀请了他一人。
  方博年知道那是一家不仅昂贵且有钱也未必排得上队的私家菜馆,私密性相当好,看来丁未今晚终于要亮出底牌了。
  按着丁未的指示,傍晚整七点,方博年准时来到四面灰墙,只留一扇窄小红门的院落。从外表看,这根本不像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样子。
  古树参天,盆花妖娆,小桥流水,四方的院落静寂幽雅,芳香扑鼻,恍若冬季里唯一的室外春光。
  方博年随着一名宫廷打扮的盘发美女,穿庭过廊,来到了丁未预设的包房,一间门窗雕花,薰香缭绕,古韵浓郁的房间。
  刚一进去,房门便被盘发美女默默地关上了。方博年探步向内里走去,丝榻上一张方形木案,丁未盘腿端坐,正慢悠悠地品着青翠明亮的上好龙井。见到方博年,微微一抬手,做了个既请又命的手势。
  方博年也脱了鞋,走上榻来,稳稳地坐在了丁未的对面。
  丁未不语,直视着脱去大衣的方博年,清水沾指,正端精巧白瓷壶,沸水冲浸,第一杯,泼洒在小小的镂空檀木几上,谓之洗茶。同样的程序,方博年稳稳地又洗一遍,连白瓷壶都不遗漏地沸水浇透。
  丁未不动声色,继续观看。
  方博年再倒第三杯,凤凰三点头,玲珑剔透地白瓷盅瞬间氤氲成翠,香气飘溢,沁心入肺,令人耳目一新。
  一手捏盅,一手扶肘,方博年平举茶盏送到丁未面前。
  丁未双手而接,缓缓送到唇边,先嗅后品,浅浅一口,继而放下了茶盅,看向方博年。
  方博年自斟一杯,也慢慢地品了一口,回视丁未的研判目光。
  "我不喜欢简单的东西复杂化。"
  方博年沉静地看着终于开口的丁未。
  "可有些简单的东西需要复杂化。"丁未说着让人暂时揣摩不透的话语。
  方博年仍然静静地听着。
  "你不懂贸易。"丁未忽然话锋一转,直抒已意。
  "是的。"方博年坦然承认。
  丁未浓黑的眼里闪动着幽光,方博年突然觉得,丁未的眼睛其实很有种摄人的魄力,他,只能不躲不避。
  丁未再品,方博年再斟一杯。
  "我也不懂",丁未放下茶盅:"可我不需要懂。"
  看着方博年,丁未缓缓道:"你也不需要懂。"
  方博年无语。丁未的话,让人揣测不定。
  "中国人饮茶很有趣,一种装上茶叶,沏上开水,泡一泡,即可饮用,此为饮茶。另一种不仅要讲究茶具、茶质还要看当时的氛围和心情,甚至是对饮的佳客,一套繁文褥节方才品出点境界来,这是茶道。前者很简单,只是喝一杯茶嘛,后者,很繁琐,也只是喝一杯茶。"莫名的,丁未又将话题引回到茶上来。
  方博年慢慢品着,品着茶,也品着丁未的话。
  丁未笑了,这是方博年今日见到他露出的第一个微笑。
  "我喜欢喝茶,却更喜欢第二种方法,它能将茶中某些不洁之物洗得干净,去除杂陈,让我喝得更有滋味,若能得佳客同品,方能喝得长长久久,身心无忧。"丁未的黑眼睛灵光闪现,射向对面的方博年。
  方博年似乎品出这茶里的另一种滋味来了
  丁未端起白瓷壶,也为方博年斟上一杯。
  方博年缓慢端起,欲送唇边,这杯茶,不好喝。
  丁未看着,忽然沉声发问:"你为什么和妻子离婚?"
  手中的茶盅微微一抖,方博年愣住,丁未静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饮尽一盅,方博年淡淡回道:"我不喜欢女人。"
  没有诧异与嫌恶,丁未只是微微地笑了,似乎很满意方博年此时的坦白。
  "我喜欢女人,可我不喜欢她们扰了我品茶的兴致,任何人都一样,你,也一样。"
  方博年垂目不语。能让丁未请到这里喝茶的人,一定是让丁未放心的人,丁未没有理睬方博年,并不代表他不去了解方博年,在丁未面前,不需要撒谎和隐瞒什么,因为那是徒劳的。
  "我想,我的喜好不会扰你喝茶的好心境。"方博年终于学会了丁未的思路和语言。
  丁未展动双唇,又笑了,这次的笑容,多了一抹欣赏与愉悦。
  "那当初为什么要结婚?"
  "为了尽份孝道吧。"
  丁未点点头:"唔,我喜欢讲孝道的人,通常这样的人不会没有良心。"
  方博年闷声。
  丁未继续道:"人生白驹过隙,不过百年而,为人父母者,总要给子孙留点什么,家母也曾为革命的真理舍生取义过,还好,晚年尚享几日我这不肖儿孙的薄福,只盼将来,能将这点薄福延续给后世儿孙,也不枉我这半生的苦心。"丁未几分感慨,威俊的脸上闪现少有的柔和,此时的他,更像一个与朋友谈天说地的文人豪客。
  方博年心内暗忖,想来丁未也是世家子弟,背景渊源颇深,对其母的感情相当的深厚。对子女,更像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一个普通的父亲。
  "方佑龙是你……"丁未停而不语。
  方博年赶忙道:"正是家父,十几年前过世了。"
  丁未轻叹一口气:"是啊,我和你父亲也曾有过几面之缘,人如君兰,品格清奇,想不到……"
  方博年淡然一笑:"都过去了,日子总要不断向前看。"
  丁未再展欢颜,豪爽地:"好,为了将来,你我二人今日不醉不归。"抬手按了按服务器,不一刻,盘发美女袅袅而进,垂首侍立。
  丁未吩咐道:"上菜吧。"
  酒吧里,淡淡感伤的吉他声,缭绕缠绵。方博年默然地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听着,想着,也喝着。今天,他选择了这家只能静静听歌,细细回味的普通酒吧,此时,他,需要这样的纯粹与简单。
  刚刚喝了一肚子的好茶好酒,让人莫名地想喝点真实可感却又冰冷刺激的液体的冲动。所以,方博年要了一瓶红酒加冰,在一曲一曲的感伤中,红色的液体,轻而易举地不见了踪影。
  "再来瓶黑啤。"方博年讨厌红酒没有发挥出正常的威力。
  侍者很快如他所愿,方博年自嘲地笑笑,继续将刺激口腔,刺激胃壁的液体输送进去。
  三瓶过去后,方博年找着点感觉了。不错,天与地又开始旋转了。丁未的脸也开始盘旋而过。方博年怔怔地失神在这片天旋地转中。
  他要的,丁未给了,可丁未要的,他能不能给呢?人生,宛若一个交易所,只怕到最后连自己都要输进去,就真的看不到尽头了。公平吗?似乎很公平,丁未需要把不洁的东西洗洗干净,好安稳地喝他那壶茶,而自己,就是丁未那只洗茶的手。可是,若没有丁未,他又要到哪里喝那壶茶呢?
  贸易?差价?转账?方博年冷哼一声,他觉得自己被丁未已经弄脏了那只洗茶的手,不,连心一起都弄脏了。
  猛地抓起桌上的啤酒咕咚咚地灌了下去,这是第几瓶了?眯着眼掰着手指,有点算不过来了。去他妈的,就这样吧,管他想怎么洗,我也没亏吃,别人想跟丁未一起喝茶,还没那机会呢。
  方博年将瓶中液体一饮为净,舌头不灵活地发挥着最后语言功能:"结账。"
  车子摇摇晃晃地停在酒店门口,泊车的男孩见是自家老板,惊讶地张大了嘴,几个门卫跑过来,搀扶的搀扶,提包的提包,方博年笑了,这是自己的王国,现在,一切他说了算。
  "放手,听见没有?"
  "方总,您没事吧?"
  "别碰我,我自己走。"
  "方总,我们送你上去。"
  "滚。"
  几个员工同时送开了手,无措地看着自己的老板。
  "没事,让我来吧,一会儿就好了,你们忙去吧。"一个安稳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方博年看了看,点了点头,将自己的胳膊主动递了上去。让人安心的海洋味,不错。
  一个转身,众目睽睽下,方博年又被人架出了酒店,丢进了车里。耳边是小狐狸无奈地低语:"丢人现眼也不挑挑地方,还嫌自己不够贱的。"
  车内的人摇头晃脑,手舞足蹈,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道说着什么,几个熏人的酒嗝上下窜腾,呃呃的这叫一个难受。
  开车的人扶住左摇右倒的人警告道:"你可千万别吐啊,这可是你自己的车,我可不管洗。"
  方博年忽然怪笑连连:"洗?对,把钱通通洗一遍,那黑的就变成了白的……"
  开车的人看了他一眼,抚抚其胸口:"好了,安静点,别胡说八道的。"
  银色宝马终于到了自己门前。还好,方博年被警告多次,终于没有吐出来,只是眼前的一切更迷离涣散了。
  电梯里,方博年垂涎欲滴地盯着那两颗躲闪的紫葡萄,突然说道:"我要吃葡萄。"
  "现在没有,很晚了,明天吧。"
  "不,现在就吃,我偏要。"方博年摇摇摆摆,耍起酒疯来。

  第二章
  "没有,你当自己国务院总理那,就算真是,也得体察民情,我刚加完班,好累,明天一定给你买。"
  没有得到愿望的满足,方博年拍打着电梯门:"放我出去,我要出去,居然敢关我?"
  身后的男孩一把抓回胡喊乱敲的方博年:"怎么两次都碰上你这鬼样子?告诉你老实点,要不我揍你。"
  方博年使劲瞪大眼睛看着小狐狸冰冷的面容,不能置信:"你……你不敢……"
  "敢"字刚一出口,眼前突来一股凉风,啪,不轻不重地挨了一巴掌。
  方博年老实了,不是因为疼,因为本身并不很疼,而是有点找不着北,小狐狸,居然真的打他了,而且,还是突然袭击,很不君子的手段。
  直到很久以后,方博年再想起这一巴掌都不能释怀,他,一个堂堂的博A集团的老板,居然让小屁孩,毫不客气地扇了耳光。并且,被扇之后丝毫没有想反抗的念头。他到底欠他什么了?
  方博年不吃亏,即便吃了亏也要讨回来。血气酒气齐上涌头:"你敢打我?"方博年的眼里冒出凶光来。
  小狐狸不屑冷哼,并不理会此时老狐狸摇身一变大灰狼的样子。
  "你为什么打我?"老狐狸的舌头忽然好使了,恰似一种回光返照。
  "因为你欠打,一个字,贱。"小狐狸的气焰嚣张到极点。
  叮咚,电梯门开了。
  这次是老狐狸一把拽出了小狐狸,脚步凌乱,力气挺大。小狐狸也不挣扎,任凭他拽着,一副桀骜不驯的吊样子。
  "你骂我贱……"
  "你就是贱……"
  "你骂我幼稚……"
  "你就是幼稚……"
  "你说我暧昧……"
  "你就是暧昧……"
  "你威胁我……"
  "是你做贼心虚……"
  "你拿我钱……"
  "是你非要给……还不够贱?"
  "你说你爱我……"
  "……"
  走廊里,彼此的呼吸都很急促,目光纠缠,肢体对峙,老狐狸的眼里冒烟又喷火。酒精的燃烧指数已然严重超标。
  小狐狸的眼里依旧清亮透澈,高高在上,凌空俯视。
  一脚踹开房门,薅着小狐狸的脖领子连拉带拽地丢进房里。
  小狐狸急忙站稳,自如地整了整被弄乱的衣襟。
  老狐狸扶住鞋柜力求站稳:"你……今天你不跟我说清楚,就别想走。"
  "你让我说什么啊?"小狐狸不耐烦地回着,却忍不住环顾起老狐狸的窝来。一水的黑白配,素净得让人背后泛起一阵寒意,就连家具都是金属质感的。
  "不知道,反正都得说清楚了……"方博年凶神恶煞,摇摆着走过来,再度抓住小狐狸的衣襟:"你为什么给我熬粥?"
  "因为你胃不好,自己还不注意保养。"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不熬了?"
  "因为你有够贱。"小狐狸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神情一点不比方博年良善多少。
  "你嫉妒……我和奇奇……"方博年邪祟一笑,像极了街边的小流氓。所以啊,不能喝酒,什么德性都有可能散出来。
  小狐狸冷冷地看着,声音小小地:"对啊,我嫉妒你胃口超好,像只发情的种马,为了交配而生存。"
  方博年不要活了,真的不要活了,这辈子受过不少委屈,可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形象的比喻过,不愧是学中文的,领教了……所以,不需要语言……方博年一口咬在小狐狸恶毒的双唇上。
  小狐狸柔软的唇瓣顿时破裂,鲜血涌出来。
  怒气,酒气,怨气,还有……说不清的繁杂心绪,混合着浓浓的血腥味,狼的本能冲淡了所有的理性。
  床很大,足够两个人翻云覆雨折腾个够。
  床很小,作为战场,它不够一个翻身侧脚踹,也不够一个猛扑连滚翻。
  可怜的happy boy也被一同压在了身下。
  刺啦,小狐狸的棉织外套,一件进口牌子的高档货,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在狼抓下撕破了。
  无声的对抗,加速血液的沸腾,急促的喘息,让人欲罢不能。疯狂的狼吻,燎伤丝滑的皮肤,两颗紫葡萄喷吐着屈辱、愤怒的火焰。
  李莫说,他能打赢强奸案,那好吧,事后再考虑是否君有情来我有意,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切已经不能停下来,酒后的方博年,感觉自己赛超人。
  嘶——方博年的小腹碰到了小狐狸的胯下,贴上去的一瞬间,他发出了第一声快意的呻吟。
  小狐狸的双手被疯狂的老狐狸牢牢地束缚在头顶,下身也被紧紧地压住,一扭动,更加刺激得老狐狸满脸的淫意。
  "你再不放手,我就阉了你。"小狐狸看上去不像开玩笑。
  方博年咬着那漂亮的锁骨,急促地回应:"嗯,好,等我交配完,随你阉。"
  "姓方的,你连种马都不如。"
  "嗯,没错,除了不是人,我什么都是,我他妈还会帮别人洗茶,洗得干干净净的。"
  小狐狸一愣,看着眼前疯狂而颓靡的男人,他在说什么啊?
  这一愣不要紧,身下一凉,老狐狸利落地撸下了小狐狸贴身的遮挡,不管不顾地揉搓起来,嘴里宣泄地喊着:"妈的,我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小狐狸不说话,涨红着双颊,紧紧抿着仍在溢血的下唇,隐忍着男人手中近乎粗鲁的套弄,强制某种快感一波一波地袭来,唇上的血印,是自己的牙齿新添加上的。
  被欲望冲顶的男人,烦躁地等待着小狐狸下身应有的变化,可是,越是卖劲,越让人失望,小狐狸那里就如同他此时脸上的表情,冷冷地,毫无生机。
  身上的人,迷离的双眼,情欲氤氲,望向身下的人,真实,可感,他的眼睛沉如幽潭,他的呼吸静若风林,胸膛的起伏,像跳动的音符,哀哀的鸣奏出一曲挽歌:"放开我好吗?求你,方……方哥……"
  男人沉浸在这莫名的哀伤中,越发的不能自已,有时候,太美的东西,有种让人摧毁的冲动。此时,爱惜的将这张脸捧在手心里,抚摸着,把玩着,贪赏着,舔着小狐狸嘴上的咸腥,兴奋地发出满意地呜咽声,他在他面前赤裸相见,他在他身上任意妄为。灵魂好像游荡的青烟,丝丝缕缕地荡出体内,只求身下的男孩与他一同魂飞天外。
  小狐狸的双手自由了,索性不动了,目光沉沉地任凭方博年捧着、亲着,吮着,他的双眼,再次被唇上的湿润浸迷了。
  男人的力度猛然加大了,狠狠地啄在男孩的眼睛上,男孩再度被这种莫名的嗜好惊到,推开男人的脸。
  几番较量,男孩毕竟身处劣势,很快地,双手又失去了自由。
  方博年不等了,心里,身上,在以酒精作为燃料的火焰,快要焚烧一切。伸手去解自己的皮带,又怕小狐狸反抗,忙不迭地掏出已经欲火贲张的昂扬,粗大,红润,鲜活、跳跃。
  老狐狸又吻过来,无比兴奋的咬合、吮吸,唇齿碰撞间,老狐狸终于忍不住发出了邀请:"求你,帮我,受不了了,给我好吗……"
  饥渴的欲望祈求般地在小狐狸软软的下体摩来蹭去,只可惜,小狐狸还是没有丝毫的反应,满眼的伤楚渐渐消退,淡然地扫了一眼老狐狸的壮大,挣了挣被束的双手:"你抓着我,我怎么帮你?"
  老狐狸马上放开一只手,倔强地抓住另一只,粗重的喘息,充满了酒色的浊气,小狐狸皱皱眉,样子更撩人,像清泉里伺机溜走的小鱼,老狐狸的下体胡乱地戳着,像只乱画的笔,随意涂抹男孩的身躯。
  小狐狸终于握住了那根不老实的家伙。手,冰冰凉凉的,即便如此,老狐狸终于满意地倒吸一口气,淫糜的声音破腔而出:"啊,快,继续……"
  小狐狸开始上下套弄着,缓慢、机械,神情凝重而悲伤。
  老狐狸一阵狂吻,咬咬小狐狸的下巴,喘息着说:"知道吗?我跟别人就不行,怎么玩都不行,就是不想……因为……%¥#?他们没有你那样的眼睛%¥#?—……"
  小狐狸根本没有听清欲要强奸自己的男人嘴里最后一句含混不清的话语,那只自由的手毫不留情地扇了过去,这次,使尽全力,这次,不是扇的上面,而是正在享受着快感,预备发起猛攻的下面……
  啊——老狐狸猛然绻成一团,像一只挨了重踹的狼崽,嗷叫着迅速退到一旁,捂住被扇的下体,倒抽着冷气,欲蹦不能,欲捂还疼,冷汗,顿时滚了下来,酒,醒了一半。

  第三章
  还有比扇脸更羞辱的吗?有,方博年此时就深刻地体会着前所未有的痛苦与震惊。
  郝童迅速提好裤子跳下床,棉衣虽然破了,塞塞散乱在外的丝绵,还是很仔细地穿好。
  方博年继续捂着,气喘如牛,狠狠地望着郝童每一个动作。
  小狐狸的眼圈潮红着,一把抹去眼角的湿润,闷声不响地捡起地上的书包。
  "暂(站)住。"方博年痛楚地叫道,舌头还大着呢。
  郝童站了站,转身看向脸色铁青,思维混乱的男人。
  颤抖着双唇,好久,郝童静静地说:"方哥,如果你不想碰别人的心,那也别碰他的身体。我,奇奇,还有别的什么人,也包括你自己。"
  方博年似乎在静静地听着,静静地看着,努力思索零星的话语,剧烈的头痛使他发出一声低吼:"滚。"一头栽在雪白的床单上,那上面,还有小狐狸一丝淡淡的血迹。
  匆匆离去,离开这间充满了酒气的房间。凄冷的街头,男孩落下伤心欲绝的泪水。
  凌晨三点,李莫的手机嗡嗡作响,刘亚含糊呓语:"方博年去死……"
  轻轻接起,电话那端哀恸地哭泣,断续地话语:"李哥,原谅我,我打了他……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想的……我受不了……"
  李莫默然无语,良久,沉沉说道:"辛苦的不只你一个,他,也一样,给他点时间。"
  郝童泪流满面,合上无声的手机,李哥,连你也不知道,这一步之遥,我走了有多久,久得,连我自己都快遗忘了当初……
  夕阳西沉,方博年醒了。又饿,又冷,又痛,要命的几种感觉分不清谁才是罪魁祸首,汗水浸透了怀中的happy boy。强弩着睁开酸涩的眼睛,连呼吸都是苦难的。
  望着近在咫尺的手机,方博年觉得很遥远,挣扎地挪移了一下身躯,仿佛耗尽了所有的体力。
  努力看清未接的电话、短信,方博年忽然发现,世界在他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两天。这——太亏了。
  几个办公室里的电话,应该是陈可打来的,短信上,陈可关心的只有一个主题:"您在哪儿,还好吗?公司没什么事,我会安排好,等你回来处理。"一个小小的笑脸。
  方博年继续翻看,嗓子干痒难耐,猛咳了几声,李莫的短信被震开了:"又玩失踪?怎么不回电话?"
  大军:"你在哪儿?丁未那边怎么样了?我这里有个人不错,给你引荐一下,忙过联系我。"
  奇奇:"方哥,怎么不接我电话,生气了?想你,给我回个电话吧。"
  博华:"哥,你什么时候回家吃饭?董菲说要亲自向你赔礼道歉呢。"
  再翻看一遍,没有了,就这么多。方博年仰躺着,茫茫地望着天花板一角,尽可能让周身的酸痛好过一点。
  嗯?不对……有个地方的痛和其他痛不一样,隐隐地,火火地。随着这痛,某种记忆哗哗啦啦地翻涌上来,按序回放:酒……酒店……电梯……一个巴掌……争吵……然后……方博年突然坐了起来,强奸……小狐狸……一阵头裂,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
  李莫的手都敲红了,皮鞋也快踢烂了,方博年家的进口防盗门怎么这么结实又隔音,老家伙不会死在里边了吧?
  正在犹豫要不要报警,隔壁的终于忍不住隔窗吼道:"抽风啊,找死说一声,再敲报警了。"
  李莫一个死鱼眼翻过去:"报啊,先告你个恐吓。"
  隔壁的摔上了门,震耳欲聋。
  气鼓鼓地可再也不能敲了,继续电话骚扰吧。李莫气结地拨着方博家的号码,哐地一下,面前的防盗门开了。李莫惊讶地张大了嘴,疑似大白日里,见到了方博年的鬼魂。
  头发乱蓬蓬,两眼红彤彤,下巴青渣渣,脸色白苍苍,是不是真的像刘亚说的,方博年去地狱一日游了?怎么搞的?
  李莫上前扶住了欲站不稳的方博年,好烫啊……"赶紧回床上躺着。"
  方博年停住了,低头看看李莫的脚,沙哑着嗓子:"换鞋。"
  李莫切齿地左一下,右一下甩掉鞋:"死洁癖。"
  即便如此,方博年还是看到了素来洁净的黑白瓷砖上明显的脚印,不禁皱起了眉,回头看看,李莫还没进来呢?谁的?
  噢……那谁的……方博年再次倒在了大床上,气绝而唤:"李莫……"
  当李莫从方博年嘴里听到强奸这两个字时,脸上的表情不是想抽人,而是想自抽。下辈子,如果方博年还让他活到下辈子,他就算变猪变狗也不要和姓方的,姓郝的扯上丝毫的关系。
  李莫眨巴眨巴眼睛,再咂巴咂巴嘴,他无话可说。可床上的方博年已气若游丝,说了那么多话,还那么可怜巴巴地看着李莫,仿佛李莫再不出声,下一秒他就死给他看。
  "那……你确定……你干了?"李莫真恨自己为什么只有一副口舌。
  方博年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知道。"
  李莫做了个自认为不算下流的手势:"那……那这事干没干,就算再喝多了,也应该有感觉吧?"
  方博年要死不活地:"疼。"
  李莫懒得跟他废话了,再问下去,快成流氓律师了。
  赶紧找到退烧药,倒杯温水,服侍着方博年吃了。原先的被子被汗水弄得潮乎乎的,已经停了暖气,屋里凉冰阴沉。方博年说什么也不盖了,没奈何,李莫在方博年的遥控下,从柜子里翻出一床新的被子。压在病人的身上。
  一把提起happy boy,李莫轻声问:"作为现场唯一目击证人,请你发誓,你所说的每一句证词都是属实的。"
  Happy boy笑眯眯地看着李莫,就不告诉你。
  吃了药,换了干燥的棉被,方博年很快又睡着了。李莫看看暗沉的天,冰冷的房间,除了方博年不规则的呼吸声,一切都暮气沉沉,了无生机。
  "你给我过来……过来……立刻、现在、马上……"黑暗中,一连串的喊叫。
  李莫手拿大勺,一路小跑地从厨房冲到了卧室,扭开灯,光亮中,方博年仍睡得昏昏沉沉,那只是梦中的呓语。
  李莫无奈,凑近一看,方博年紧缩眉头,额上汗水涟涟。
  "方方,醒醒,吃点东西再睡吧。"李莫推了推他。
  "我要吃葡萄……现在就吃,给我买去。"
  李莫仔细研究了一下方博年,确实没醒,这梦话说的,让人接还是不接啊?
  "那……你先起床啊,好受点了没有?"李莫的手伸向方博年的额头,还是滚滚烫。
  "要不去医院吧?"李莫小声商量着,就当他醒着好了。明天还有个案子,实在照顾不了方博年。
  "你唱歌给我听吧……"方博年梦中央告着。
  李莫为难地站在床边,慢慢挥动着勺子:"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
  方博年本能地被子蒙头:"小狐狸,你找死?呜……"方博年吭哧吭哧,居然哭了。
  李莫慌了,停止了歌声,使劲推着方博年:"醒醒哥们,别这样,醒醒。"
  可方博年吭哧得越发厉害了,鼻翼翕合着,连鼻涕都出来了,一着急,终于醒了,茫然无措地看着站在自己床边,手持一把大勺的李莫:"你干什么?"神情就像换了一个人。
  李莫怔怔地看着方博年梦里梦外两重天,挥了挥勺:"还能干吗?做病号饭呢。"
  方博年感觉眼角的湿润,不禁抹了一把,又看向李莫:"我还真饿了。"
  李莫无奈地协商:"方方,你还在发烧,要不带你去医院吧?"
  方博年厌恶地搂紧被子,坚定地否决此项提议:"不去,脏。"
  李莫也知道方博年讨厌医院,只好道:"好吧,先喝点粥,再吃点药,明天如果还烧的话,就必须去医院输液,这是命令。"
  方博年给他一个屁话的眼神。
  将粥和小菜端上桌,方博年冒着病情加重的危险还是执拗地洗了澡,披着厚厚的棉被坐在餐桌旁,毫无食欲地拨弄着眼前的大米粥,光景着实让李莫暗伤了一把。
  "没办法,俺就这水平,请首长多包涵吧。"李莫瞟瞟自己糊了一次,又加了不少凉水,清汤寡水谓之粥的东西。
  首长不包涵,即使此时饿得胃里烧,他也不想给李莫这个面子。不过谢谢还是要说的,一推碗,委委屈屈地对着那碗粥相面。
  好久,方博年声音小得快听不见:"他说我贱,不配喝他熬的粥。"
  李莫摇摇头:"我看贱的是他。"

  第四章
  方博年有点意外地看着李莫,半天才说:"你不是觉得他挺不错的吗?怎么贱了?"
  李莫想了想道:"我觉得他挺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自作聪明的。"
  方博年严肃地看着李莫,让三自弄得发烧的脑袋更加晕乎。
  李莫思忖着,脸色凝重,一挑食指:"一,认为和你有过那么一夜,在你面前就嚣张得不得了,典型的自以为是。"
  方博年道:"可他没有在别人面前那样,他的嚣张仅针对我一个人。"
  李莫挑起第二根手指:"二,明明知道你是什么人,朝三暮四,只求性和谐,不求爱和谐的人,他呢?痴心妄想地认为,你会改变心意真的喜欢上他,切,不是自作多情是什么?"
  方博年开始搅和着粥了,个别字眼不太爱听,但没力气反驳,只好道:"那个,也许是我给了他一些错觉吧,不过,也不能确定他就喜欢我吧?熬个粥嘛,是不想我开除他……"声音弱下去,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李莫不管,竖起第三个指头:"一提这粥,我就更恼火,干什么?玩什么浪漫不成,玩这个你猜你猜你猜猜猜……以为这样就可以打动你方方的铁石心肠,令你对他感激涕零外加意外惊喜?你要是这么容易就被收买了,还不如去拍电视剧,这么缺的纯情,收视率肯定赛过还珠格格,自作聪明。"
  方博年的脑子有点烧糊涂了:"不是啊,我觉得挺好的,他的粥的确好喝,很不容易的,倒是我,和奇奇,还对他那样……"
  方博年突然噎语,望着李莫收起的三根指头,半眯着细长眼,开始反攻:"你……他妈故意给我挖坑呢吧?"
  李莫依旧严肃地说:"别逗了,他喜欢不喜欢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倒是你,把人家都伤成那样了,还装得跟没事人似的,真挺让小狐狸失望的,我要是他,早没了那心,熬粥?熬屁,这哪里是熬粥,分明是在熬心。"
  方博年低头说:"我怎么伤他了?他也不是什么纯情处男,去酒吧混的人还装成守身如玉的样子,第一次见面就和我去酒店了,你不觉得挺可笑的?何况他现在不给我熬了。"
  李莫冷笑:"你既然不想要他的心,他还给你熬什么粥,去酒吧玩,就一定是寻欢作乐吗?太武断了吧?你不相信一见钟情,可这世上偏有这样的人存在,金子都是从沙里淘出来的。"
  一个在酒吧那样的场合,不跳舞,不喝酒,不聊天,闷头玩游戏的男孩恍恍再现。方博年缩在棉被里,看了看李莫,小声嘀咕着:"天真。"
  李莫努力打扫着那锅糊了的粥,抹着嘴道:"爱情有时需要天真,太世故,不好。"
  方博年萧索道:"什么东西久了,都会没味道的。"
  李莫看了他一眼:"没错,同样都是吃,有些东西吃多了致癌,有些东西就是益寿延年。等老了,走不动的那天,给你什么好的,你也没牙口吃了,还得喝那碗粥。"
  方博年沉沉地看着李莫,表情开始有了几分抵触。
  李莫苦笑,一抹自嘲:"真的,别这么活,你看着让人心疼。"
  "我不需要别人心疼。"方博年忽然喝了一口难咽的粥,似乎为了证明什么。
  "无聊……"放下粥碗,方博年无比烦闷:"干什么你们每个人都需要别人疼?我就是不需要,我不要喝他熬的粥,我不要他在我面前笑得满脸阳光照,我不要他唱那首烂歌,我不要他在我面前掉眼泪,你说的对,他就是那么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自作聪明……"方博年气喘吁吁:"老子愿意当种马,怎么着!"猛地推开粥碗,恨恨地盯着,好像那碗跟他结了千八百年的仇。
  李莫一愣,不禁笑了:"种马,别说,还挺形象……"
  方博年的眼神开始降温。
  李莫不笑了,看着方博年,声音忽然轻飘飘地:"方方,你不会是恋爱了吧?"
  方博年被点了穴,定格在棉被里,眼里已经零下几度C了。
  "嘁——好像是我在发烧,怎么你倒说起胡话来了?"方博年撇撇嘴,不去看李莫直视而来的某种穿透。
  "那你激动什么?管他怎么样?"李莫更加不屑的表情,让方博年更加郁结。
  "算了,郝童那样的,不缺男人喜欢。"李莫站起身,拍了拍方博年的肩膀:"别搭理他,让他自生自灭去,反正他不是你第一个性伴侣,也肯定不是最后一个,真喜欢的话,大不了把他也灌醉一次,捆好了再上,迷奸等同于强奸,还省事了呢。"
  方博年瞪着李莫,目光彻底冰冻。
  李莫忽然又笑:"要不,把你灌醉,让他上你,我记得有人说,粥要是郝童熬的,情愿被他上……这样就更省事了……"
  方博年猛地脱下棉被,绕过餐桌,疾步走向李莫,李莫的衣领预料中的被提起来,可嘴上还在喋喋不休:"历史上死的快的都是忠臣……"
  砰——李莫被虚弱的病人狠狠地丢在了房门外,隔着厚厚的防盗门,喊着最后一句:"既然你那么讨厌他,索性我就劝他放弃,免得弄得两败俱伤,伤心又伤身……"
  短暂的沉寂后,门内突然传来方博年的怒吼:"你敢。"
  李莫调整一下呼吸,理了理自认为还不错的发型,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微微翘起了嘴角,对着防盗门摆了一个胜利的V字。
  隔壁的邻居透过门缝甩出一句:"神经病。"
  肯德基里,郝童默然地吸着橙子汁,不时抬腕看看表,中餐的时间,快餐厅里人头攒动,可约好的人还没有出现,下午还要赶回去上班,郝童已拒绝了三、四个想对面而坐的人,惹得周边投来不满的目光。
  李莫连跑带颠地冲了进来,郝童招了招手。
  一屁股坐下来,喘着:"不好意思,上午的案子延时了。"
  郝童将一堆食物推过去,笑了笑:"应该说抱歉的是我,你还不是为了……"郝童垂下眼帘,阳光遮上乌云。
  李莫喝了一大口红茶,满嘴塞满了汉堡包:"瞧你说的,别老那么客气,来,给你,这是他家钥匙,我跟他说了,一会儿过去送饭,他等着呢。"
  郝童愣了愣,李哥的安排有点猛,他没想到李莫约他出来会是这样的。推回去那把亮闪闪的钥匙:"我不去。"
  李莫又抓起一块烤鸡翅:"怎么了郝童?刚认识你的时候,可挺有斗志的,现在怎么蔫不拉叽的?"
  郝童感伤地看着窗外:"有些事,我以为我早看开了,能接受,可一旦亲自面对,我才知道,我没有预象中的那么坚强,我接受不了。"
  李莫无奈地笑笑:"我承认,那烂人有些做法是挺……伤人的。他被惯坏了,方方身上有种很奇怪的特质,就是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想要对他好的冲动,这让他很不安,本能的想逃避、抗拒,不懂得珍惜,甚至是任性的。
  换个角度想,伤害别人的时候,他自己不觉得,反而理所当然地认为是种自我保护,如果有谁真的做出伤害他的事了,他反而可以无所顾忌,睚眦必报,所以啊,做他的敌人要比做他的朋友简单的多。"
  "他不相信爱情,他认为天下最不真实的东西就是人与人之间这种美妙的感情了。"郝童的眼中一丝绝望的苦楚。
  "不相信爱情?那是狐狸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谬论。爱情是用来感受的,不是用来相信的,你相信爱情,可没有值得爱的人,它就不存在,你不相信爱情,偏偏命里注定的那人出现了,由不得你,说无数个谎言也抵挡不住心跳加速的真实感受。"
  郝童默默喝着红茶,望着桌上阳光的斑点,恍恍惚惚。李莫的话让人心里莫名的安稳。
  "打起点精神来,这样的你,别说他了,我都瞅着闷气,你不是挺能折腾他的吗?告诉你,昨天他可亲口承认是喜欢你的。"李莫职业病的将事实向有利方面扩张了一下。
  郝童抬起头来,将信将疑,苦笑地摇摇头:"如果换了别人,或者是奇奇,他也会那样做的,也许,反而更好。"
  李莫吮着手指,似乎很满意鸡翅的味道,可却不怎么满意郝童的说辞:"老实说,我不否认你说的有一定可能性,可是,想驯服一匹野马是需要过程的,越是难搞的马,越有可能是匹好马。"
  郝童忽然笑了:"他啊,更像是匹种马。"
  李莫扑哧也笑了:"我说昨天他怎么咬牙切齿地说出种马来了,原来如此。看,至少,你的话他是很在意的。"看了看郝童,有点玩味地:"我怎么感觉,他好像有点怕你啊?哼,你们二位,半斤八量,谁也别说谁。前边的路要怎么走,需要你们俩自己解决,我希望你是打开他心里那把锁的钥匙。"
  李莫又将钥匙推回郝童手边,思忖片刻,然后很严肃地说:"郝童,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打算放弃了,我是不会勉强的,我也不想看到你受到任何的伤害,到那时,没准我会帮你离开他。"
  郝童迟疑地抓起了那把钥匙。


第十卷我入君瓮
  第一章
  方博年耸了耸鼻子:"好香。"咕噜噜,胃里本能地随着这香气百爪齐挠。
  动了动酸硬的手臂,好疼,这是什么?室内拉着深灰色的窗帘,昏暗中朦朦胧胧看见自己的手背上不知什么时候插上了细细的针头,顺着软软的管子,方博年看到一瓶淡黄色药液高高地悬挂在床边的立式衣架上。
  怀里的happy boy乖乖地躺在自己的怀抱里,方博年揉了揉它的肚子,安心地闭上了眼,头还是有点晕,再睡会儿好了,李莫的粥,反正也是逃不过难喝的命运。
  猛地,感觉到异样的方博年又睁开了眼睛,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happy boy的脑门上多了样东西,一张小小的即时贴纸,上面洋洋洒洒四个字:"种马,起床。"
  顾不得周身的酸痛,马上翻身下床要与厨房那人理论一番,手臂一动,立式支架晃了晃,提醒着方博年最好老实点,药还没有输完。
  将即时贴揉成团,方博年运足底气喊道:"李莫,你给我滚过来。"
  厨房没人应答,继续是锅碗瓢盆叮当碰撞的声音。
  方博年放弃了,看看药水,下渗的速度真慢,还有一半没输完,可某个地方已经肿胀得装不下更多的液体了。缓慢地下了床,摘下药瓶,晕晕乎乎地向洗手间走去。
  眼睛被外边的阳光晃得白花花的,路过厨房,方博年懒懒道:"我不喝你那粥,别费事了,点餐吧。"
  厨房的人只管忙活自己的,并不搭理。
  方博年进了洗手间,有点纳闷,今天的李莫,怎么这么安静?
  放完水,感觉爽些了,索性举着药瓶向厨房踱去:"我说你做什么呢?还挺香……"
  啊——方博年本能低喊,心脏犹似破鼓万人捶……
  啊——厨房里的人塞着耳机正在把黄瓜切成片,猛地眼前戳个人,惊得刀走偏锋,差点切到手指,也本能地叫道:"起了床瞎溜达什么,差点变肉丝炒黄瓜了,你怎么走路跟个鬼似的,连个声都没有。"
  方博年真的好冤枉,一个病人,刚刚睡醒,艰难地举着药瓶,来到自家的厨房,却被自己把耳朵堵上的人无原无故指责一番。一时间,丧失了反抗的意识,呆呆地瞧着手提菜刀,一脸蛮横的小狐狸。
  小狐狸不依不饶,一横菜刀指向卧室:"两个选择,要么躺回床上继续睡,饭好我叫你。要么你说个滚字,我立马走人,你自己弄饭吃,李哥全天都有案子,来不了。"
  一口气说完,小狐狸的心脏也敲鼓。
  方博年诺诺地:"就没第三个选择了吗?"
  "没有。"郝童斩钉截铁,见到老狐狸,气就不打一处来。
  方博年慢慢转身,一阵目眩,忙向卧室挪去,行到一半,晕乎的脑袋有点清醒过来,马上转身折回,又立在厨房门口,恢复了几分首长风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好像是我的家,你意外的出现,吓到了主人,干嘛还这么凶。"
  郝童冷冷地放下菜刀,拔下耳塞,开始解围裙,大有老子不伺候了的架势。
  方博年咽咽口水转过身,小声说道:"我继续躺着了,你慢慢做吧,不着急。"
  人是躺下了,可心脏却很顽强地继续澎湃,厨房里的香气,刀剁案板的声音,小狐狸的惊慌,当然还有嚣张。他没说为什么要来,可自己怎么也没问问他为什么会来?方博年使劲揉了揉眼睛,以确保刚才的一切不是个梦。
  不是梦,方博年望着身边的happy boy,小声地说:"不是梦。"
  一盘鸡蛋黄瓜片,翠翠黄黄,清清淡淡,一盘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嫩嫩爽爽。四个银色小馒头,一碗温润的大米粥,几颗小红枣,沉沉浮浮。
  也不管对面的小狐狸气色不善,老狐狸抓起一个馒头,三下两下消灭干净。粥的温度也刚刚好,丝丝的香甜气,真是纳闷了,李莫那家伙怎么能把同样的东西煮成刷锅水?
  正在解决饥荒的方博年身上刚刚有了点力气,方才想起什么,抬头问郝童:"你——不吃吗?"
  正在低头玩着游戏机的郝童颇鄙视地看了看老狐狸:"现在才想起来问,可见自私已成一种习惯了。"
  方博年刚要发威,一想到嘴中的美味是人家辛苦做的,只好强忍着收了声,为什么总感觉自己欠了对面那个人的?郁闷。
  "我已经吃过了,都下午2点了,要不,哪来的力气给你做饭?"
  方博年抬头看看时钟,还真是,这一下又睡了多半天。
  鸡蛋黄瓜逐渐见了底,方博年用馒头擦着那点油汤,略略不满地:"饿了好几天,这也素了点。"
  "想不到你还挺馋,这是病号饭,你现在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郝童教训道。
  "那……晚上……吃什么?"方博年小心翼翼地问。
  郝童瞟了他一眼:"如果您不反感我做的饭,晚上给你煲点蔬菜汤,再下点挂面。"
  方博年提议道:"我想吃点肉。"
  郝童音色沉沉:"我不想重复刚才的理由。"
  方博年赶紧地:"那就明天再吃肉吧。"
  郝童头也不抬地:"我只请了半天假,明天的事再定。"
  方博年想了想:"哦,没事,你多请几天吧,我批准了。"
  郝童继续摆弄着PSP,轻轻冷哼:"公司是你的,可工作是我的,何况我的直接领导是我们经理,你就不怕说不清楚,真是烧晕了吧?"
  方博年气闷地喝尽最后一口粥,不再吱声,小狐狸的口气,好像在和一个白痴讲话。
  郝童主动又为方博年添了一碗,然后道:"吃完饭,最好去洗个澡,你都味了。"
  方博年真不干了,说他什么都成,就是不能说自己有味:"我昨天刚洗过,哪有味?"
  "出那么多汗,又不开窗通风,一进屋,全是你的怪味道。"
  方博年放下碗筷,闷闷地看着郝童,全世界,在他眼里,都有个解释,就是眼前的这个男孩,毫没道理的妄为在自己的眼前,还常常用那些歪理狂轰滥炸,炸得自己一次一次失去了原则,失去了底气,甚至失去了智商,且那些歪理让人无从反驳。方博年的郁闷变成了一种愤怒,不是对小狐狸的,是对自己的,他倒要看看凭什么每次嚣张的都是小狐狸,而窝囊的是自己?
  郝童根本没有丝毫的歉意,重新塞上耳机,几下里收拾干净餐桌,再也不理睬方博年。
  方博年一个人被撂在餐桌,虽然脑袋烧成平时的两个大,还是气势凶险地跟了过去,拍拍刷碗的郝童,示意摘掉耳机,他有话要说。
  郝童不耐地摘下,瞪着方博年,那架势,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方博年清清嗓子:"呃……谁给我输的液?"
  "我。"郝童一挑眉毛。
  果然,方博年又愣了,气势被疑问打消了一半:"你?你行吗,不会打坏我吧?"下意识地检查手背上的针眼。
  郝童关上水笼头,跩跩地说:"我家猫生病都是我自己打针输液,从来没发生过问题。"
  方博年的胸膛开始起伏不定:"可、我、是、人。"
  "哦,种马是人……"
  方博年的手在抓向小狐狸的一瞬间,被小狐狸灵敏的钳在了半空:"老人家,身子骨不好,最好打消武力的念头,别以为我不敢枪杆子里出政权,中国革命是怎么成功的,我想你应该知道,让你一次,并不代表着我是好欺负的,你给我记住了,如果再敢跟我动粗或者有贱念头,我就把你从里到外重新骨骼排序。"
  啪,郝童丢开方博年僵直的手臂,重新塞上耳机,继续刷碗,臀部有节奏地扭起来。
  方博年的眼眶再次无极限扩张,不能相信,不能接受,这哪里是小狐狸,分明是法西斯。他威胁他,就当家常便饭,他轻视他,鄙夷他,作践他,甚至,还动过手打他……
  咚咚咚,跌跌撞撞跑回卧室,抓起手机拨打李莫的电话,方博年的手指都在颤抖。
  "对不起,您所呼叫的用户现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你在干什么?"身后一个质问,方博年的手机掉在了地上。捂住胸口,生怕心会跳出喉咙。
  郝童慢慢走过来,捡起地上的手机,满不在乎地说:"李哥已经帮你跟陈秘书打了招呼,有什么事好了再说。还有,快去洗澡,我受不了这里的气味,我要换床单,晒被子,啧……瞧这地板脏的……快去,别老拿牛眼瞪着我,再瞪就你自己干,噢,对了,我已经跟你家小时工说了,这几天不用来了,你不是很讨厌自己在家的时候看见陌生人嘛,怪癖。"
  方博年缓缓地,缓缓地走向浴室,还是不能相信地回头望望屋内的男孩,男孩翻出一瓶新的药液,晃动着:"洗干净输这个,下午睡上一觉,明天保准退烧。"
  "那是什么药液?"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方博年硬着头皮问。
  "消炎的,打多了能死人。"小狐狸一歪嘴,白白的牙齿寒光一闪。
  方博年欲哭无泪:"消炎药不能乱打,必须有医生处方才能输,你哪里来的?"
  郝童见好就收,一本正经:"你那么怕去医院,李哥就让我找大夫上门就诊呗,噢,花了我好几百,回头把票给你,记得给我报了。我不能又搭人工又赔钱。"
  方博年悲怆地走进浴室,努力回想,那天,到底有没有干了那事,应该没有,那他现在是不是可以豁出一切掐死小狐狸?
  洗过了澡,精神好多了,头却更炸开似地疼,浑身酸软无力,每一个指头都抬不动。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方博年无比绝望地看着郝童端着针头药瓶向自己得意地走来。

  第二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方博年的胳膊被郝童粗鲁地拽出被子。
  方博年隐忍地商量着:"那个,轻点,好赖我还是你老板呢。"
  "反正我也不打算留在博A,无所谓,你爱怎么着都成。"郝童擦着药棉消毒,方博年手背上一凉,心里也拔凉拔凉地:"你别忘了,你还没过实习期呢。"
  郝童不屑冷笑:"你也别忘了,我也可你告你强奸,就算败诉,也恶心你几年。"
  "你……啊……"方博年身心都受痛,望着郝童冷静地扎进针头,贴上胶布,弹弹软管内的气泡,手法的确熟练。
  "你真的是给猫打针练出来的?"
  一个白眼过去,郝童道:"我是学校红十字协会的成员。"
  方博年终于露出第一缕安心的神情。
  郝童看了看他,突然靠近,几乎贴在方博年的脸上。
  方博年的心开始狂跳,烧是能退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患上心脏病,躺在沙发上,退无可退,小狐狸不会趁人之危,反攻一次吧:"你干什么?"鼻尖对鼻尖,小狐狸的呼吸近在咫尺。
  郝童抬起身,淡淡地说:"擦擦眼屎,我不喜欢不洁的男人。"
  方博年抬起另一只手,擦去眼屎的同时,又象征性地抹去未曾掉下来的泪水。
  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只要一睁眼,就看见小狐狸忙来忙去的身影在屋内晃动,一会儿抱着被子,一会儿拖着扫把,一会儿又哼着小调擦擦这里,抹抹那里。
  只要小狐狸向沙发靠近,方博年就紧紧地闭上眼睛,故意发出均匀地气息,外加一点小小的鼾声。
  郝童的手按在方博年的额头上,轻轻的,暖暖的,舒舒贴贴。他,到底还是关心他的。方博年的嘴角边微微翘起一个弧度。渐渐地,真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方博年只觉得脸上痒痒酥酥的,眼皮没有睁开,心里却马上意识到,自己的上空有东西——有人在观看他。
  继续闭着眼睛,任凭脸上热热的气息轻轻地吹着。心,一瞬间,又开始狂跳,他真怕被那偷看的人听到了。
  还好,那人只是在看,似乎看了很久,方博年快要坚持不住了,保持一个姿势,调整急促的呼吸,这,需要超强的耐力。
  静寂的空间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偷看的人,终于动了,方博年的脸上立刻更痒了,更暖了,那是一只手,在熟睡的人面颊上悄悄游走。爱惜的,深情的,每一寸的接触,都让人心颤。
  一个声音轻轻响起:"老东西,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活该你生病,喝成那样还欺负我,难道,你就这么不在乎我的感受吗?要怎么做,你才知道一颗心远比一张床重要的多?"
  轻轻地抽泣,轻轻地擦拭,偷看的人在掉眼泪。
  熟睡的人呼吸有点困难了。
  偷看的人深吸一口气,继而又破涕为笑:"我喜欢你,你呢?嗯——你也喜欢我吧,时间不长,一辈子好不好?"轻轻碎念中,方博年的脸被顽皮的手捏了捏。
  又过去了好久,方博年的身体都僵麻了。
  "方方,老狐狸?大种马?切,你很厉害吗?好吧,就算你厉害。来吧,强奸我baby,comeon,你是千年不倒攻,我是万年菊花受……"
  呃……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乱七八糟的淫词艳曲?现在的年轻人……
  方博年的汗湿透衣襟,心肝脾肺肾全都快要爆炸了。还好,偷看的人似乎玩够了,俯身在熟睡的人唇上轻轻一点,起身离去。厨房里传来熟悉的锅碗瓢盆进行曲。
  方博年赶紧换了口气,再拖一秒,地球都快要被他引爆了。假寐地换个睡姿,头蒙进被里,眼泪横飞,不是感动的,是笑抽的。
  还是中午那副德性,郝童翘着二郎腿,耳里听着mp3,喝着浓汤,一口一口吐噜着软滑顺溜的细丝面。偶尔余光扫扫对面方博年颇为古怪的表情,比起中午来,老狐狸恢复了几分沉稳与安逸。可怎么看,都觉得老狐狸没安什么好心,一抹邪祟的笑时隐时现。
  终于,老狐狸出声了,冲着小狐狸比划比划,郝童拿下耳机,方博年问道:"你晚上走吗?"声音淡淡地,听不出什么意思。
  郝童看着他:"你需要我就留下,你不需要,我走人。"
  挺狡猾,让我来决定,你就不会干脆点说别走了,真是的。方博年低头喝了口汤,不咸不淡地:"你非要走,我不强留,你愿意留下,我不反对。"
  又来这套,小狐狸和老狐狸目光碰撞,随即都低头看汤了。
  谈话的结果是,老狐狸没说要小狐狸走,小狐狸自己也没走,吃过晚饭,俩个人,一个收拾完厨房,又跑到阳台收被子,然后看着电视机,听着mp3,手指弹跳在小小的笔记本电脑上。
  另一个斜靠在沙发上输着最后一瓶营养液,无比佩服眼前的男孩将多功能发挥到极致。
  两个人都很安静,少有交谈,偶尔,小狐狸将切好的水果插上一根牙签递给沙发上的人,继续忙碌自己的。
  "我想吃葡萄。"老狐狸轻声说。
  "嗯,明儿就买。"小狐狸忙里应声道。
  夜晚的风,已悄悄吹来早春的第一缕柔暖的涟漪。
  躺在新换的床单上,嗅着被子里淡淡的阳光味,方博年连做梦都是青草地的芳香。
  一觉天亮,方博年的头目终于有了清爽感,身上潮乎乎地,不用试表,就知道烧已退了,赶紧起身,想看看客厅里的小狐狸醒了没有,如果没有,哼哼,自己也要偷看他一回,不能吃亏是方博年基本原则之一。
  沙发上,空荡荡地,偌大的房间,竟悄悄地,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原有的清寂。
  餐桌上,一份西式的早餐,一杯牛奶,一份火腿煎蛋三文治,一份今日早报,一杯清水,几颗药丸,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道:退烧了并不意味着病好了,那只是消炎药的作用,下午可能发低烧,吃过早餐半个小时后再服药,中午我回来,厨房的东西不要乱动,不听话后果自负。
  一把尖刀式的符号威胁般地作为惊叹号结尾。
  跑到厨房,锅里化着一只冻鸡,碗里泡着香菇和木耳,案板上一张白纸,几个触目的黑体字:不许动!
  不动就不动,真不晓得这些东西怎么一夜之间全跑到了自家厨房,主人还没有动的权利。
  要把耽误的时间全追回来,方博年打开电脑,开始工作,传真、电邮、股票、合同……和陈可在电话里交待着工作,顺便又给大军打了个电话,听到大军介绍的人是贸易方面的行家,方博年爽快地约好了面试时间。大军介绍的,应该差不到哪去,总比自己被外行人蒙强。
  这个贸易经理,很关键,纯粹的陌生人,只会带来无尽的麻烦。丁未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你,不需要懂,可你要找个可靠又懂行的去做你不懂的,剩下的,就不需要他来插手了。这点,方博年是懂的。
  脸色黯淡下去,心里那股凉气又窜上窜下的让人不舒服。直到眼睛开始酸胀,头又重新沉重起来,这才知道,小狐狸没说错,烧又发起来,消炎药的作用在一个上午的忙碌中,提早结束了药效。
  看看时间,小狐狸快回来了,匆忙关上电脑,向卧房奔去。
  客厅的房门开了,郝童大包小包地施展金鸡独立后腿关门,一眼看到方博年傻乎乎地戳在客厅里,脸上又见烧红。

  第三章
  放下手里的东西,搓搓手心,贴在老狐狸的脑门上。
  方博年想躲开,目触小狐狸的严肃,只好任凭微凉的掌心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惴惴地说:"我感觉还行,没问题。"
  郝童放下手,脱着外套,声音冲淡地:"那把地上的东西拎到厨房来。"
  "噢,好的。"老狐狸乖乖地听命,又想进一步表现点什么,想了想:"要不,我把菜钱给你吧?"
  小狐狸一扭身,目光闪闪烁烁,方博年知道这话说的自己又找罪受,果然,揶揄的话语凌空掷回来:"你不是在我这里存过一笔吗,够你吃到年底的。"
  方博年有力无处使的虚晃,咬住下唇,恨天恨地恨爹娘,为什么没给自己一副伶牙俐齿。
  "把东西分分类,需要冷藏的放冰箱,青菜洗干净,水果也要洗。"面对病人,小狐狸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情。
  气喘如丝,方博年软绵绵地看着小狐狸一屁股坐在沙发里开始摆弄PSP游戏,充当甩手掌柜子。
  放下袋子,方博年有点可怜地说:"那……你干什么?"
  小狐狸丢下PSP,斜斜地瞟过来:"你既然病好了,就不需要别人照顾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说完,真的开始收拾东西,穿上外套了。
  方博年仔细衡量一下目前情形,忽然道:"我可能还在发烧。"
  郝童蹭蹭几步蹿过来,方博年本能地捂住胸口。面上一凉,一边一只狐狸爪子,将烧得红润润的脸颊挤成一个包子:"如果你在破坏我的劳动成果,我就把你绑在床上,哪也不许去,连厕所也别想。"
  除了弟弟博华,还没有人敢这么挤过自己的脸,这个突兀的动作,瞬间,让方博年再次失去了思维能力。
  躺回床,输上液,酸酸涩涩,懵懵懂懂,抵挡不住疲倦的侵袭,朦胧间,放弃了思考,看着床边那张坚毅、纯净的脸,方博年忽然艰难地笑了,含混不清地说:"等我好了,要你知道我的厉害。"
  "你先好了再说。"
  "你那么狡猾,跑了怎么办?"
  "跑了你就追啊,怎么?你不敢?还是怕追不上?"
  呵呵,方博年觉得很可笑,一把拽过身边的人,目光炯然直视:"别跟我来这套,激我?我也给你两个选择,一,马上从我眼前消失,我不需要你;二,留在这里,就别后悔。"
  小狐狸流露恐惧:"你又想干什么?别忘了,你现在是个病人。"
  "怎么?你怕了?那就别这么嚣张。"方博年相当享受小狐狸眼里的慌张。
  "谁,谁怕了?就你这样,还能怎么着,切。"小狐狸肉烂嘴不烂。
  挑衅,就是一种邀请,紧紧勒住小狐狸的脖颈,方博年斗志昂扬,目光闪烁:"那咱们就试试。"想也不想地吻上去,小狐狸鲜嫩的柔唇再次被咬,两只手无力地伸张,拍打着床垫,含混地谩骂:"放开我,放开我,你个混蛋。"
  一个翻身,方博年微笑地看着身下之人惹火的奋力挣扎,越来越喜欢驾驭其上的感觉,唇齿间的侵占,舌与舌的争战,漫溢地香泽,深深地吮吸,方博年欣赏着自己一手制造出来的混乱与情色。
  这次很顺利,小狐狸的挣扎有点虚张声势,老狐狸没费什么事就达到了目的,不知怎么搞的,进去了,反觉得空空的,越空心里就越没底,看了看,的确进入了,小狐狸眼色迷润的扭动着,老狐狸不管了,空空地抽插,极力寻找摩擦的触点。
  小狐狸忽然笑了,喘息低语:"方哥,求你,射在我里面。"
  方博年射了,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射的很多,也很快意,睁开眼,头很沉,下身一片冰凉,小狐狸不见了……
  方博年惊醒了,梦中的喘息仍在延续,手背上的针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拔了,屋内黑压压的,厨房里的暖光倾斜出柔和的光芒,阵阵鸡肉的香气诱惑地飘散满室。
  怎么办?方博年恨不得杀掉自己。摸摸那里的冰凉,被子、床单上也不少,怎么那么多?仔细想想,很久了呢。
  事不宜迟,趁小狐狸还在厨房忙,自己悄悄解决了吧。晕沉沉地掀起被子,蹑手蹑脚向衣柜摸去,咣啷,目标距离错误估计,从来没有在自己的家中需要黑暗摸索,方博年撞在了衣柜上,鼻子一酸,眼泪差点下来。
  脚步声由厨房疾步向卧室走来,方博年捂着酸痛的鼻子飞身上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不露缝隙。只觉人生苦短,去日无多。
  郝童站在卧室门口,问了声:"醒了?"
  方博年不吭声,只盼小狐狸赶紧消失。
  偏偏小狐狸很认真,瞬间,卧室内大放光明,小狐狸走近前,摸了摸头,好像退烧了,于是招呼着:"别睡了,饭好了,起来吧。"
  装睡很不理智,方博年闭着眼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那还不赶紧起?难道要我喂吗?"
  方博年微微睁开眼,小狐狸一张干净的脸,盈盈的眸子落入眼帘,要命,都是你,祸害老子到这个地步。
  "还有点晕,我想再躺会儿,你先忙去,我这就起。"
  "就是因为老躺着,所以头才晕,你已经不烧了,不要装。"小狐狸不满地说。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方博年叫苦不迭。
  郝童俯身寻看:"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又摸了摸,确实不烧了,怎么回事?
  "还是量量体温好些。"回身找到体温表,小狐狸来掀被窝。
  方博年死死地抓住被角:"我自己量就好。"
  郝童奇怪地看着:"你干什么?捂这么严实?很冷吗?"
  "对,很冷。"方博年一脑子门的汗,惹得小狐狸更加狐疑:"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老实说,消炎药打多了,是有副作用的……"手又伸过来。
  方博年索性连头也缩进被里,闷闷道:"你走开,我想自己待会儿。"
  郝童火大,一个巴掌拍在被子上:"好,既然你开了口,我立刻走人,等的就是你这句,老子自由了。"
  郝童转身就走,撤下身上的围裙,狠狠摔在地上。
  方博年的声音微弱地响起:"喂,你别走。"
  郝童转过身,蹙着漂亮的双眉:"又干什么?"
  算了,索性豁出去了,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可丢人的,说明咱还年轻,深吸一口气,背对小狐狸,臊臊地开了口:"你先去厨房,我……得换件衣服……"
  "你当自己贵族啊,吃个饭还换……"郝童突然住了嘴,望着方博年的背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飞上两朵红云,气势一下小了:"哦,对,出了那么多汗,那赶紧换吧,我先出去了。"
  轻轻关上了门,没走几步,蹲在地上紧紧咬住拳头才使得笑声没有喷发出来。老家伙,都病成这样了,还……可见不好好管教是不行的了……
  方博年舒了口气,可怎么那么想大哭一场呢?
  餐桌旁,两个噤声而食的人,低着头。谁也不看谁。屋里除了轻微的碗碟碰撞声,连咀嚼声都小心翼翼。
  鸡汤真好喝,一碗又一碗。方博年浑身热乎乎的,这次真的感觉轻松爽快多了。暗自惬意中,不料,小狐狸突然开口:"喝这么多汤,怎么连声谢谢都不会说?"
  梦事件后,首次目光相遇,方博年努力顶住对方的直视:"哦,谢谢。"有点庆幸对方先开口打破沉寂,又担心他继续说下去而产生一丝躁动。
  小狐狸轻启妙唇,暗送秋波,老狐狸一个失神,耳边响起让他终身难忘的话语:"以后再想干点坏事,要不要我给你输点消炎药?想不到这药对你还有这作用。"
  郝童不看方博年,看了是种自虐,不单单这顿吃不下去,还会影响以后人生的食欲。
  可方博年一直在看郝童,看着他泰然自若地吃着香喷喷的米饭,喝着美滋滋的鸡汤,还大口大口嚼着香姑油菜。全然没了最初的收敛。他又想干什么?嘲笑讥讽吗?方博年的心又开始难耐的鼓胀。
  当郝童喝尽最后一滴鸡汤时,耳边也响起了方博年的话语,这也让人终生难忘:"我想强奸你。"

  第四章
  还好,年轻人体力心力都很顶得住,僵了数秒,马上一副笑笑的样子:"行了,方方,梦想和现实终归是有距离的,强奸是件既费体力,又需要脑力的事,不是你的擅长。"
  "你在说我既没体力,也没脑力?"方博年牙齿结冰了。
  "我是在劝你不要去强奸,笨死……"
  等了半天,怎么对面的人一点声响都没了?不会给气背过去了吧?抬头看去,顿时,郝童愣住了。
  老狐狸,居然……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有点失魂落魄,人被气到一个份上,基本丧失了语言机能,可眼里,分明有亮闪闪的晶莹在滚动,他,哭了?
  方博年被气哭了?
  郝童一时无措,任何一个可能他都预料过,唯独能看见老狐狸的眼泪,是天方夜谭。
  不后悔,却,有些心疼,某个地方的执拗,好像被击中,一下就柔软了。郝童紧紧抿了抿两片刀似的薄唇:"你不笨,真的,强奸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是最棒的……"
  说什么都晚了,方博年的泪珠当真掉下一滴,似乎连本人都未察觉。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伤心,不是因为强奸的问题,也不关小狐狸的刻薄言语,似乎和那个梦多少有些关系,可又不完全是,包括从前的,现在的,还有以后。
  "你……我没有别的意思,开个玩笑……你,不至于吧……"郝童极力找回点什么,怎么搞的,老狐狸平时的抗压力和厚脸皮都跑哪儿去了?
  人体真奇妙,许多东西的储存都是限量级的,不管是上边还是下边,时间久了,不释放出去,必然会引发自流与洪泻。所以,刚刚释放了下边的方博年,现在,又将多年未流的泪水全倾而出,丝毫不保留,虽然静寂无声,却逐渐串连成线,砸在桌面上,啪嗒啪嗒的。眼神茫茫地望着还剩下未喝的半口鸡汤……
  合上因吃惊微张的嘴巴,放下碗筷,站起身,郝童缓缓地靠近这个无声落泪的大男人,迟疑着,谨慎着,张开双臂,最终,抱住了男人的头。还好,老狐狸没有丝毫的抵触,任凭泪水浸湿郝童的衣衫,偶尔的抖动,搅人肺腑。
  端起泪水模糊的脸,这张脸,冷漠得有些不尽人情,即使那上边滚落的是热泪。可他,的确在哭,看上去没了往日隔绝的味道,宽宽的肩膀一抖一抖的,他的泪水隔着衣衫热乎乎地浸到郝童的肌肤,融化了所有,怎么让人如此无法抗拒地想双手缴械?
  空气里有黏着的缠绵,热泪中有妥协的释放,男人的脸埋在男孩温暖的怀中,痛苦地蹙起了双眉。他有点讨厌此时此刻的光景,可又不能克制堆积在胸口的那份压抑,堆的太久了,让人透不过气来。他觉得自己很可笑,只是,在男孩面前,这点可笑不算什么,无论乱成什么样子,男孩都会清理干净,让人莫名的安心。
  郝童咬咬唇,打算搏一搏,这一刻,迟早要面对,只是,远比他预想的要来的早,来得震惊。
  "方哥,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无声,沉寂。
  "如果有,我就为你留下,如果没有或者和那些人一样,那我再也不来打扰你,以后你也不用心烦,我们也不用见面了。"一口气说完,郝童如临大敌。
  时钟滴滴答答,催乱人心。
  郝童在等,命悬一线。他拿不准,实在没这个自信和把握,他有些后悔自己的性急和鲁莽。
  方博年泪痕渐干,眼珠也动了动,有了些活气。他不能说,说什么似乎都是错的,甚至对自己的默声都有些心灰意冷的厌倦。
  人的一生,为什么一定要对另一个人说出个答案,不说,不可以吗?
  不知过去了多久,等的人已经看不到答案,苦涩地一笑,抚抚泪痕未干的那张脸,最终,放开了。
  迟缓地走向客厅,机械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PSP、mp3、笔记本电脑、两件换洗的衣服,一件还未来得换……已经不需要了……时间过得漫长、拖沓,一切,都了无生趣。
  走回餐桌,掏出那把门钥匙,放在木然而坐的男人面前,男孩想说点什么,却无力开口,这一次,满盘皆输,这个男人,除了肯和他上床,其他的,还是什么都不要。
  嘭——房门沉沉地关上了,连他离去的脚步声都听不到。方博年默然地拿起大门钥匙,独坐在一片空荡中,就在几分钟前,这里还有一份深深的期待,他还翘着腿喝着热鸡汤,说着气死人的话语,他抱着他时,身上的味道是干净的海洋味,桌上的果盘里,是他今天刚买来的葡萄,黑紫黑紫的,挂着水珠,就像他临别时眼角的晶莹。
  方博年有点失控了,不是无意的,是刻意妄为。他要在这失控中,找回原有的控制。那就是,一连三天,疯狂的,和三个不同的男人做爱。
  他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因为不需要。
  他不用用心感受,因为快感直接来自下体。
  他照旧一声不发,因为关键时刻的隐忍是最好的自控证明。
  三个男人,有一个是需要事后买单的,他给出了双倍,虽然那男人服务的真糟糕。
  他甚至想到了给奇奇打电话,号码输入一半,手机就被砸向了地面,气喘如牛的方博年觉得自己有些失败了,他仍在失控中。
  坐在方博年对面的男人,有点局促不安,整顿饭,除了大军打打圆场,未来的老板话少得可怜,偶尔的询问也不见丝毫的情绪。分别时,这个方总还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叫张如海。
  先打发掉张如海,大军皱皱眉问:"博年,这个张如海干贸易可不是一两年了,人也老实,曾经在我手下很是能干,我认为不错才推荐给你,你到底怎么想的?"
  方博年神情淡淡地噢了一声:"明天让他去我那里直接办理入职手续吧。"
  大军露出点笑意,拍了一下方博年的屁股:"老是这样,什么都不直说,没劲。"
  方博年暗道,我就没劲了,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没劲透了。
  新走马上任的贸易经理张如海的入职,并没有使方博年的心情好转多少。丁未又秘密的和方博年吃了一回饭。似乎对这个贸易经理还算满意,如果今后用的顺手,可以一起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
  方博年不置可否,丁未的话,听到现在这份上,他想不听,恐怕也没权利说"不"了。
  一连两个星期,方博年好像从李莫的世界里暂时消失了,郝童也没了音讯,电话怎么打都不通。
  李莫的屁股终于在律师事务所的椅子上坐不住了,一路上骂着自己天下第一贱,到了博A的门口,又惴惴地安慰自己,没关系的,大不了再被方博年拎着脖领子丢出办公室。
  望着已换上薄软春装,楚楚动人的陈可,李莫决定先打探一下最近的虚实。
  "挺漂亮的啊,哪买的?我想给刘亚也买一件。"
  "刘亚姐也喜欢这么秀气的款式?"陈可机灵地看出李莫没话找话。
  呵呵,李莫指了指总经理室。陈可调侃地:"干嘛不敢进去?难道是你把他得罪了?"
  听这话茬,果然不妙。李莫不禁问:"怎么了?有人得罪他吗?"
  陈可一笑:"还可以,可能是身体没完全恢复好,贸易公司那边的事又挺多,情绪不太高,最近一直都这样。"
  李莫转了转眼珠,哦了一声:"我去看看。"
  方博年看着前些日子手机一直处于"请稍候再拨"的某位仁兄,若无其事地坐在自己的沙发上,喝着自己的女秘书亲手端上的名茶,笑哈哈地说着天气怎么说热就热起来的牢骚。
  方博年从老板台后徐步走来,站在李莫的对面,伸出一只手来:"把电话给我。"
  李莫笑笑地不解:"干什么?"
  方博年命道:"给我。"
  李莫只好满足,故作大方地递了过去,方博年不笑不怒的样子,让人难受。
  看着手里的玩意,方博年翻转过来,利落地拆下后盖。李莫一下子扑过来:"方方,你干什么?别拿我电话开玩笑。"
  方博年躲闪开,占着身高优势,高举手机,手指灵巧地抠出机内的S卡。
  已见卡机分离的李莫,涎着脸往回要:"我错了还不行吗?这几天我是真忙,交待给别人又不放心……这不也是觉得你不讨厌他嘛……好了……还给我吧,那里有上百个客户的号码呢……我的命啊……"
  方博年走回老板台,立在窗前,回身看看李莫,李莫心里大叫不好,急忙奔过去,晚了,一切都晚了,自己的"命"顺着几十层高的酒店,被方博年一下丢了出去,连尸骨都没了影。

  第五章
  丢下去了,他真的干了,李莫悲怆地望着茫茫大地,难以置信地转过身来,看着方博年那张好看的冰冷面容。
  "方博年,你个疯子,白痴,猪,不,种马,?#¥%*—……"李莫的声音咆哮在方博年的办公室里。
  外间的陈可惊凝不动,我佛如来,偶尔也作狮子吼,好脾气的李莫居然也有这么奔放的一面。啧,种马,方博年到底把他怎么了?好多话脏了耳朵,连洗的地方都没有。找出mp3的耳机,只好这样了,人家毕竟是女孩子,脸都红了。
  方博年喝着咖啡,神情淡定,走来晃去,任凭李莫像非洲土人一样在自己身边手舞足蹈,脏话连篇。律师急了,除了词汇比别人丰富点,口齿伶俐些,也没什么特别新鲜的发明创造。
  望着气喘吁吁瞪着自己的李莫,方博年面无表情地问:"骂完了?"
  喝了一大口茶水,李莫不甘心,挖空心思想着更恶毒的字眼。
  方博年不慌不忙地一拉抽屉,拿出一个尚未拆包装的手机,丢在了李莫眼前:"赔你的。"那是时下最新款最昂贵的手机。
  李莫找着新的宣泄点:"我要换手机,用得着你给我买吗?赔我客户通讯录,告诉你,士可杀不可辱,死人,今天别想我原谅你,一个月之内,谁也别搭理谁。"
  方博年不理会李莫毫无威胁感的威胁,手里摆弄着新手机,片刻,铃声响起,举到双眼圆睁的李莫面前,来电显示出方博年的名字。
  李莫赶紧抢过来,一阵查找、翻看,咦?客户名录都在啊?怎么搞的?还是原先那个SIM卡,那刚才死人方方丢下楼去的是什么?
  方博年呷着咖啡,懒懒地说:"别琢磨了,那是我的废卡,你那破手机,我早就想换了。"
  李莫转怒为喜,毫不掩饰劫后余生的贱样子:"哟,方方,这颜色不错,还是你眼光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方博年一把夺过来,推开窗户,手悬空中,冷冷地看着李莫。
  李莫的脸色又白了:"你……你要再丢下去,我们就半年不见。"
  方博年淡淡道:"以后不许你再把电话转成该死的秘书台或者请稍候再拨的屁话。"
  李莫一连串猛点头,自己理亏,赶紧就坡下驴。
  方博年又道:"给你个建议,让你的助理给你储备一份所有客户名录的备份,免得你的命随时丢在我手里。"
  不用方博年提醒,李莫早就暗下此决心,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备份客户名录。
  接过方博年重新丢过来的手机,李莫立刻揣进西装内袋,脸色尚未回转过来,嘴巴已经先行一步:"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你到底把人家怎么了?连电话都不接,哎,他上班了没有?"
  方博年真后悔刚才为什么手软、心软……这个世界,善良的人会有好报吗?
  懒懒地滑行在拥挤的车流里,一切都是懒懒的,没精打采的,即使很俗气,但方博年还是用有限的词汇暗暗描述了一下春天的到来:春风吹,春风吹,吹绿了柳树,吹红了桃花,吹来了燕子,吹醒了青蛙……春风轻轻的吹,小雨轻轻的下,大家快来种篦麻……还不错,小学一年级的课文自己还能背,证明不老。不老又能怎么样呢?今年的春天,和往日比,没有什么区别,唯独不一样的,更添莫名的惆怅与倦怠。
  恋爱?别逗了,都这把年纪了,还会恋爱?继续望着路边的桃红柳绿,一时间怅怅然然。和前一段纵欲的生活相比,现在的方博年可以算是禁欲了吧。不知道是和自己较劲还是和别人较劲,除了公司就是公寓,曾经将车停在"触点"门口,抽完一支烟,带点厌烦的离去,说不上来的疲惫,自从那次痛快地哭过后,心里仿佛有个空空的洞,总好像填不满似地陷落。一下,一下,让人不得安稳。
  郝童果然说话算话,再也没有出现自己的眼前,宣传部的两个春季宣传稿都是赵莹来收集资料的,笑笑地对方博年说,郝童更喜欢写能发挥创意的东西,经理安排他参加春季酒店系列推广的案子。
  他是故意躲我的,方博年肯定地想。
  公司一年一度的春季郊游,宣传部的人都来了,唯独郝童请了假,说是病了,方博年对宣传部经理口气淡淡地说:"毕竟是实习生,工作量要掌握好。"宣传部经理暗自抱怨,昨天还生龙活虎地为了一句宣传语挥胳膊挽袖子呢,谁知道怎么就突然病了。
  他肯定撒谎,公司组织活动,说不参加就不参加,过分。方博年冷冷地想。
  就连蓝波游泳馆里,也没了偶遇,碰上一回奇奇几人,纠缠了好一会儿,方博年匆匆游了两千米,推说有事便赶紧走人。奇奇眼里的追随,让人心更加烦乱。
  他真的不想再看见我了,方博年哀哀地想。
  这一想,就常常想出了神,方博年突然发现,郝童向来是说到做到,不忽悠人,他说要留在博A,就千方百计地留下来。他说要打他,结果就真的打了,他说不见他,就消失得如此干脆……好多好多,他说了,就真的做了,不矫情,也不买账,连个空子都不钻。
  后边的司机不耐烦地鸣笛催促,方博年回过神来,也许是被这季节弄的,心里一阵烦躁,这世界能让人安静的地方不多。
  宣传部里,所有人都在为酒店春季迎宾活动忙碌着,海报、宣传语让人眼花缭乱,取舍难定。
  一支签字笔灵巧地盘旋在郝童细长的手指间,即使开着窗户,室外的暖风也熏得人昏昏沉沉,欲睡不睡。想了好几天的宣传语,没几个自己满意的,略显苍白的脸色越发突显出两道黑色的睫毛垂掩出的弯弯弧影。
  一个同事笑着说:"别难为自己了,经理不是说有几个还凑合吗?"
  郝童笑笑,继续闷头想。再有两个多月,就要回到学校去,这里的一切终归都要结束了。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发生。心嘶嘶拉拉地痛,不禁暗问,爱上他需要一秒,忘掉他,需要多少时间?
  什么味道?郝童下意识嗅嗅,一股焦糊味儿隐隐现现。周边的同事也嗅了嗅,春天的空气里,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气味让人躁动不安。笑郝童疑神疑鬼,又各自忙去。
  不对,越来越明显了,郝童急忙俯身查看各个接线板,没有异常,大家似乎也闻到了什么,纷纷寻找异味的来源。
  临近边门小库房的赵莹突然一指紧闭的房门叫道:"快看,有烟。"
  真的,这间宣传部和邻近广告公司共用的小库房的门缝下,袅袅地飘溢出缕缕白烟,焦味儿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除了杂七杂八一些东西,库房里大部分都是纸质宣传品,电源盒也在里边,要真燃烧起来,可不得了。
  编辑王姐马上喊道:"着火了,快去看看。"
  赵莹想也不想地去推门把手:"啊,好烫。"
  大家一时都慌了,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几个员工马上冲出房间寻找灭火器。
  一把拽过赵莹,郝童抬起腿猛地向库房的门踹了过去,偏偏那门结实,晃了晃,没踹开。又有人四处喊着经理拿钥匙,顿时,屋里乱成了一团。
  "大家都出去,别挤在这儿。"郝童推开拉着他的赵莹,又是一脚,门,终于开了,滚滚的浓烟霎那扑面而来。屋内几人一阵猛咳,纷纷向室外蹿去。
  "郝童,快走。"赵莹伸手去拉郝童,被王姐连拉带拽地弄出了房间。
  几名男同事只寻来两个灭火器,郝童抢过一个犹疑不定的,一头冲进了已经向外腾腾蹿舔着火舌的库房。
  赵莹几欲哭了出来:"郝童……回来……"
  广告公司的人员也加入了灭火行动,两个男孩你争我抢一个灭火器,另一个终归力气小些,无奈地看着另一个随着郝童也冲进了滚滚的迷烟中。
  外边看不到里边的情况,焦急得人们越围越多,议论纷纷,紧张不安,只希望这火尽快扑灭。
  室内的消防报警器几声鸣叫后,喷洒出哗哗地水流,赵莹望了望一片水泽的世界,咬了咬牙,冲进了办公区,声音颤抖着喊着:"郝童,你在哪儿?"
  此时的方博年与贸易部经理张如海商量着几笔订单,这个张如海看上去普普通通,老老实实,做起事来却稳稳当当,对国际国内的一些行情也是了如指掌。
  不过……张如海还是有些纳闷,这个方博年并不像人家说的那样不懂行情,市场的走势、差价,渠道,他不仅懂,而且很精通,牢牢掌控着最后的定夺权,张如海与其说是贸易经理,不如说更像是方博年的一名军师,却没有任何的决定权。张如海从来也不多问,像这样的大笔贸易往来,身后的背景可见不一般,尽职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就可以了。
  方博年也很满意大军的推荐。
  俩人正说着,陈可微微急促地走了进来:"方总,宣传部的库房起火了。"

  第六章
  什么?起火了?宣传部?方博年愣在那里。
  走出电梯,邻近的办公区空无一人,空气里弥漫着焦糊的味道,方博年的心又悬了起来。一路跟来的陈可和张如海也都有些紧张。
  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水迹,员工们把走廊围得水泄不通。
  "方总来了,都让开,别看了,快回去工作。"
  一眼看见赵莹抱着满身污迹的郝童哭得稀里哗啦。另一边的广告公司救火的几名员工也都抱在了一起。周遭的人们还纷纷鼓起了掌。
  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到底是在救火,还是在开庆功大会?
  员工们见到方博年,安静下来,纷纷离开了现场,只有宣传部的员工无处可去,室内凌乱不堪,处处水泽,使他们暂时无处安身。
  宣传部经理也满脸黝黑的苦不堪言:"方总,你看……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库房一直都锁得好好的,突然就起了火……"
  方博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低头吩咐了一下保安部经理,联络消防处的人来仔细检查一下火灾现场,排除其他隐患,争取最快的时间内找出起火原因。又命陈可马上给各部门派发通知,在不影响酒店工作的前提下,协同消防处人员检查所有线路和消防系统的安全,并做好保密措施,不要扩大影响。
  宣传部的人员也小心翼翼地进入了自己的办公区,开始收拾起一摊狼藉。
  "啊,郝童,你得去医院。"赵莹发现了什么,叫了出来。
  郝童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方博年的目光随着众人也一起落到了郝童乌黑的胳膊上,那本是甜甜的小麦色,已然一片焦黄,一排水泡乌黑发亮。
  心中一绞,我的小麦色啊,方博年的目光被什么粘合在那片发黑的小麦色上,连声音都涩涩无力:"走吧,送你去医院。"
  郝童的目光飘过方博年,沉吟着:"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小伤,没什么的。"赵莹说什么也要陪着去医院。
  宣传部经理眼珠转了转,刚才是员工为了保护公司财产不受损失,奋勇救火,这个时候,该是方总体恤下属关怀救火的英雄,多好的一篇稿子啊。
  "赵莹,你留下来帮助整理,郝童,听话,赶紧去医院。"
  郝童扭身继续整理,头也不抬地:"真的,不用了……"说不上来的难受,使劲忍住,生怕一松劲,败露出蛛丝马迹。
  方博年问了问广告公司那边:"你们那里还有人受伤吗?"
  大家都说没有,方博年点点头,又转过身来,面色深沉地走向郝童,抓起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臂,不容对方丝毫商量余地匆匆向外走去。
  众人相互看了看,方总这是怕没法向孩子家属和学校交待吧,有点急了。
  一路紧绷着脸,救火英雄犹遭绑架,被迫上了那辆银灰色宝马,方博年松开了手,没受伤的手臂,已然几个红红的指印。
  钻进车里,方博年微微抱歉地看了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郝童的脸色让人心绪不定,看不出是厌恶还是赌气。耷拉着眼皮,嘴巴抿得紧紧的,受伤的手臂捂着另一只手臂,就那么冷冷地坐着不动。
  努力想挤点话来说,最后,失败了,索性脚踩油门,闷闷地开向医院。一路上,不停地瞟着小狐狸凝重的脸,又落向胳臂上的惨况,几个触目惊心的水泡,让人心疼,方博年的手情不自禁地探了过去……
  啊——呆望窗外的郝童猛然喊叫了出来,待缓过神,方才明白痛是怎么来的。驾车的老狐狸脸色不比自己好哪里去,嘴巴都打不开了:"对……对不起……我……就是想看看。"
  "停车。"郝童低声命道。
  "干什么?就快到了。"方博年懊悔自己刚才的行径,生怕郝童就此真的跳下车去,不见了踪影。索性脚下给油,车穿越如梭。
  "我自己去医院,你赶紧回公司吧。"郝童一点没有矫情的意思,说得诚诚恳恳的。
  方博年就怕这样,他肯定是这样想的,所以就这样说了。
  不行,不行,不行,方博年理都不理,只管向前冲刺,心里堵得慌,嘴上更是堆了乱七八糟想出口的话语,工伤理应得到公司的重视,作为老板我应该这样做……可这些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本能地觉得,若真这么说了,小狐狸肯定会义无反顾地跳下车去。
  幸好郝童没再说什么,任凭方博年将他拉到医院,默默地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跑前忙后地问路、挂号,排队……春天的燥意,使他脱去了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手里握着杂七杂八的单据。
  看着医生上药处理,包缠纱布,方博年从头到尾问着一句话:"会不会留下疤痕?真的不会吗?一点痕迹都不会吗?"
  大夫要不是看在此君模样还过得去,真想给他来一针镇定,说了多少遍了,不会留下任何疤,这人还是不放心地样子。
  拿了药,郝童疾步而行,方博年脚不沾地追了上去。
  "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回公司。"
  "我命令你回家休息。"
  "我没那么娇气,你走开,别对我这样。"
  "什么?"
  "这里是医院,你注意点。"
  "我怎么了?送你回家这是人之常情,你这样回公司,别人怎么看我?"
  郝童啪地转过身,眼神冷冷地,原来如此。
  方博年有点急躁,明明自己不是那意思,可偏偏又说了满拧的话,又不能在医院里和小狐狸拉拉扯扯,只好堵住他的去路,挡在一排迎春花后。
  娇黄的花朵,将小狐狸的脸映衬得明亮耀眼。方博年的手心里全是汗,嗓子干得快要冒烟了。
  "行,我回家,你别挡着。"郝童微微不耐地。
  "我送你。"除了这句,方博年就是说不出别的来。看看周边,似乎没有能帮上自己的任何可能。胸口那块磐石,快要压碎了心脏,他喘不过气来,紧紧地盯着小狐狸。
  郝童被他盯得也紧张起来,这软风吹得汗一层一层向外冒,老狐狸的眼神有点不对劲,两只手攥成的拳头,让人不安:"你又想干什么,这可是公共场合。"
  "要不,试试吧。"方博年脑子里那根弦,终于断了,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妈的,春天来了。
  郝童看着,听着,毫无反应,像个傻子。平时的机灵劲呢,关键时刻怎么回事啊。方博年揉了揉眉心,鼓足勇气,再说一遍:"我说,咱们试试吧。"
  郝童还是一副痴傻状:"试什么?"
  方博年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严肃又凝重,都是别人对他说过的话,今天,他不得不逼迫自己说给眼前的男孩听:"我想喝你熬的粥,随时想喝,随时都有。"
  他应该激动地扑过来,噢,对,在医院里,那至少也该热泪盈眶或者深情脉脉地感谢他独特的心意和表白吧,那对他来说,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对他呢,也是盼穿了心思的,不是吗?
  没有,小狐狸的镇定与淡然,犹如从前那样,让人既爱又恨,老是那副德性,凭什么说喜欢人家还老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方博年忽然脑海一片空白,他怎么能那么自信地认定小狐狸就一定会接受自己的提议呢?这份可笑的自信,哪来的?
  快要昏厥了,小狐狸一声不吭,安静得可怕,方博年忽然不恨对方,却无端地恨起自己来。幸好在医院,他可以直接去扫描个心电图,看看自己是不是已经超出了常人所能承受的频率。
  "你……你不喜欢我说这个?"事已至此,方博年丧失了最初的信心,有点恍惚,有点沮丧,这春天的风,让人想醉,也想哭。
  "方哥,为什么说这个?"郝童终于缓缓开口,神情出人意料地黯然。
  咽了咽口水,人家问呢,还改了称呼,听着让人一丝欣慰,可自己该如何回答呢?
  "你……上次说过的,我想,你知道,我想……"两个"我想",各自不同的意思,方博年解释不清了,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郝童那两颗要人命的紫葡萄在透蓝的天空下,明艳的娇黄里闪动着惴惴地期待,这期待是全部的能量,一击命中,方博年的舌头似被人向前一推,连身体都有些打晃,从未认真组合过的词语,陌生地从唇齿间蹦跳而出:"我,挺喜欢你。"
  黯然的脸,犹如光照,郝童轻展双唇,一抹亮过身后迎春花的明媚笑颜缓缓绽放。
  不知是被这笑感染的,还是被自己释放后突然的一种轻松,方博年也笑了,俩人转移开视线,故作看看周边来来往往的护士和病者,这地方,还真是够浪漫,生老病死的集合地。
  "有多喜欢?"年轻人没听够,讨债一样锱铢必较。
  "好了,别难为我。"老家伙也有害臊的片刻。
  不行,这个问题很重要,年轻人十分谨慎且严肃对待。
  没办法,像小学生憋作文似的,方博年回想着经验里的某些片断,结合到实际中:"嗯,应该是在一起很快乐,很舒服的那种吧,不见的时候,有点惦记,见的时候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是学来的表白,但的确是真心话,方博年小心地看向对方,揣测着这话能引起什么样的反馈。
  郝童静静地一笑,方博年回笑,突然间很喜欢彼此不说话的感觉,远比刚才的表白更让人心动不已。
  "我还是喜欢你不说话的样子,比较好些。"方博年想起了那浑身是刺的感觉,由衷地说,也算是某种提醒。
  "只要你乖一些,我就安静给你看。"郝童毫不示弱地挑挑眉毛。
  方博年轻轻蹙眉,算了,就这样吧,还真让人没辙,连挑眉毛的样子都有几分撩人。
  "小狐狸,现在可以送你回家了吧?"方博年无奈地笑问。
  郝童惊看方博年,他怎么知道自己一直喊他老狐狸,老狐狸果然会读心术。
  "我想喝粥。"坐在车里,方博年小声地说。
  "我是伤员。"照例抵制老狐狸的自私行径。
  好久,方博年轻声说:"如果落下了疤,我该怎么办?"
  郝童一哼:"怕我讹你一辈子?"
  方博年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
  窗外的风,柔柔地吹拂着彼此忐忑不安,却异常饱胀的心。


第十一卷谁主沉浮
  第一章
  李莫举着新手机,眼睛笑得弯弯的,口里却保持严肃地:"嗯,好,我看行,慢慢适应,都有这个过程。"
  那端不知又说了什么。李莫为难地搔搔头:"我说,方方,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亲口尝尝,既然已经把梨子买回了家,难道对着它猜味道吗?"
  #¥%*—#¥¥%……
  "你先听我说,如果不想他搬过来,就先尝试一下相处,不用那么快……"
  ¥%#—*#¥#????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既然都决定了,就别后悔,一起住才能加深彼此的了解嘛……习惯?慢慢磨合,会适应的……不行?那怎么办,你都答应人家了,难道半道反悔吗?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孩子脾气挺格涩的,不吃你那一套……"
  ¥%—*%¥###¥¥%%……
  "好了,好了,方方,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郝童不是骆月晨,你怎么这么比?"
  %#¥?*%¥……
  "不是我要提骆月晨,是你自己非要提从前的……你先尝试一下,实在不行,再说,我晚上有个会,都等着呢,就这样吧……什么?让我过去?现在?不行,再说郝童第一次搬过去,我就凑热闹,不太好吧……喂……好好好……那……散了会吧,我过去。"
  李莫举头望明月,低头骂故乡,为什么,为什么要和方博年这个家伙自小就认识,还一直相处到现在,这个城市,到处充满了方博年的味道,逃都逃不开,一个电话,就让人心绪不宁,本以为他和郝童的事情终于有了一个了断,没想到,又是一轮新的开始。
  天黑的晚了,不到六点,大家都没了工作的心思,望着工人忙着粉刷前日里被熏黑的墙壁,几个人凑在一起聊起了闲天。
  王姐偷偷拿出一把瓜子,每人分了点,摇头叹道:"刚开春就碰到这种事情,真是让人胆战心惊的,幸好郝童鼻子灵,要不,火烧大了,咱们几个就惨了。"
  "吓死人了,库房里也应该有消防报警就好了。"
  "哪啊,原先是和广告公司那边通着的,库房是事后隔断出来的这么一间,根本没有报警系统。"
  "就是他们广告公司的人,两边都有钥匙,肯定是他们留下的隐患,咱们这边那天根本没人进去过。"
  "嘘——小点声,这事还没确定呢。"
  "有什么可怕的,我亲眼看见王翔和李新元进去过,好像给他们广告那边找什么宣传单页,进去半天呢,哥俩肯定在里边抽烟了,要不,救火的时候,干嘛俩人都抢着去。"
  "都别说了,他俩现在被调查呢,反正咱们这边是清白的。"
  "如果真的是他们丢的烟头,会不会被开除?"
  "难说,毕竟半个库房都烧没了,你没看方总那天的脸色有多难看。"
  "就是,害得郝童还受了伤,不管伤势如何,毕竟是有员工受了损失,方总能不急吗?亲自带着去医院,也算不错了。"
  "哎,郝童,你笑什么呢?乐得那么开心,是不是一朝被火烧,便侍君王侧了?"
  玩笑归玩笑,大家带着打趣的口吻,却说得也是那么个理儿。
  郝童摆弄着胳膊上新换的纱布,回过神,才明白大家说的意思:"别,我可没那么想,救火只是出于本能罢了。"
  王姐道:"实习完了,如果你愿意,经理肯定和方总申请你留在博A,我看没问题。"
  赵莹看了看不出声的郝童:"郝童是要出国的吧?不是要去英国读书吗?"
  大家理所当然地应和着,本来嘛,名牌大学出来的高才生,不出国镀金,难道留在博A这样的企业一辈子吗?似乎没什么出息。
  郝童笑笑,并不接话。赵莹推推他:"已经有学校给你寄邀请函了吧,几个教授都有推荐,你到底怎么想的?"
  众人一片艳羡,似乎眼前的男孩已成未来一颗耀眼的明日之星。
  郝童也看了看赵莹,再聪明的女孩,也有嘴巴过大的毛病。
  "不清楚,到时候再说,我挺喜欢这里的工作。"
  王姐又乐了:"你别是一把火烧出感情来了吧,不走也好,王姐喜欢你写的东西,干脆留在我们博A算了。"
  另一个同事也起哄道:"对啊,就冲你这鼻子,也算救了我们几个,哥几个不会亏待你的。留下吧,别走了。"
  郝童大咧咧地笑道:"好啊,那就留下。"
  赵莹笑得有点不自然:"真的假的?"
  郝童不再理会,继续低头看手上的稿子。
  王姐忽然叹了口气:"年纪轻轻的还是多出去闯闯,博A啊,哪儿都好,就是风水不好。"
  一个同事笑道:"王姐,又来,自己写文章还批判别人,怎么轮到自己迷信成这样了?"
  王姐不服气:"有些东西信则灵,不信则不灵。我有个香港的朋友,很懂这个的,一进咱们公司大门,就说这里的风水不好,嫌这里阴气太重。"
  几个同事都听过这番论调,笑笑不答,赵莹却瞪大眼睛问:"阴气重?"
  王姐很满意有人捧场,压低嗓音,故作神秘:"据说民国时期,这里原是个大戏楼,后来发生了火灾,一群年轻的戏子都被烧死了,冤魂不散呗,专找年轻的男孩做替身鬼。"
  赵莹啊地捂住耳朵:"王姐,不要说啦。"
  郝童笑道:"害怕还听,科学对待好不好。"
  王姐颇认真道:"你别不信,咱们酒店几年前,就出过事,一个男孩子,长得真是没的说,潘安再世啊,性格也好,人很开朗,上午还在公司有说有笑的,下午一个人就跑到酒店房间里,跟谁都没打招呼,吞了整整一百粒安眠药,还割腕自杀,那血流的满床都是,把打扫房间的服务员都吓死过去了。"
  赵莹咕咚咽着口水,声音小小的:"死了?"
  王姐长长叹口气:"跟死了差不多吧。"
  郝童不禁问道:"什么意思?跟死了差不多?"
  王姐神情惋惜地:"幸好发现得早,救回一条命,却只能像个傻子似的关在精神病院。"
  赵莹感慨地:"为什么要这样呢?还死在自己公司的酒店里。"
  王姐推了推眼镜:"说的就是啊,这不是给酒店难堪嘛,人家家长都红了眼,非要告咱们酒店,弄得酒店上上下下人心惶惶的,好多记者都来了呢,幸好李律师帮着打这场官司,最后是咱们酒店赢了,不但不赔一分钱,还可以告他们的行为损害酒店名誉。"
  放下稿件,郝童轻声问:"告了?"
  "没有,咱方总不是那种人,人都成那样了,还告什么,主动赔付家属不少钱呢,负担一切医疗费用,估计现在也没断过,这样的老板哪找去。"
  "他是哪个部门的?为什么要自杀?"
  "好像是市场部的吧,叫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骆……骆月晨,嗯,对,骆月晨。唉,可怜的孩子,到底为什么,没人知道,据说是失恋吧,要我说,就是被鬼迷了。"
  赵莹又捂耳朵:"王姐,天黑了,我还要自己回家呢。"
  "哟,可不是,都过六点了,下班,下班。"
  已经七点半了,方博年才把签好的文件递还给张如海。
  看着新下来的订单,张如海想了想,还是本着职责开了口:"这么大的差价,是不是有些冒险了?"
  方博年抬起头,俩人目光短暂轻触,方博年不冷不热地:"就这样吧,我看没什么问题。"
  张如海合上文件夹,不再多说,默默地退了出去。
  望着这个沉默而去的背影,方博年知道,有些事情根本瞒不过这个内行,不过,迟早的事儿,对于初步合作的顺利,丁未表示出了极大的满意,同意适当的时候,可以见一见这个张如海,为进一步的合作构筑更稳固的班底,免得方博年做起事来碍手碍脚,内外都是自己的人,简直如鱼得水,如虎添翼。
  推掉几个饭局,方博年独自坐在办公室里,连陈可都下了班,可自己却没有回家的意思。今天,是郝童答应搬过来的第一天。
  不知道那天在医院里郝童是不是会错了意,还是自己压根就没表达清楚,沉浸在某种甜蜜的兴奋中,回去的路上,郝童说要先收拾一下东西,两天后再搬过来。
  嗯,嗯地答应着,方博年忽然觉得自己最初的意思,好像和郝童的,不在一个起跑线上,答应交往,可没有答应非要一起同居,可有些话,已经收不回来了,看着小狐狸一脸憧憬而温馨的微笑,方博年把所有的念头生生咽回了肚里,这样的微笑,像把看不见的枷锁,卡在身上,也卡在心里。他在他面前,就是做不到打开这把枷锁,即使心里还有许多个不情愿,不乐意。一时间,方博年对这样的自己有点陌生。
  真想今晚随便找个借口留宿在酒店,工作需要,小狐狸也无话可说。可是,若真的这样做了,恐怕小狐狸是不会再搬过来了。方博年肯定地想,一个不小心,小狐狸就会洋洋洒洒地再度离去,连根狐狸毛也别想让他抓着。
  抬眼望望时钟,八点了,他在空荡的办公室又呆坐了半个小时,手机在掌中翻了无数个跟头,李莫这家伙估计会也开完了,家里,应该是他们俩个人了吧?

  第二章
  家里,果然是两个人。
  正在厨房忙碌的郝童一开门,讶异地看着李莫讪笑地走进了方博年的家,转而又高兴起来:"李哥?你怎么来了?不放心我?"
  李莫顺水推舟:"是啊,是啊,俺怕方方搭错神经把你丢回大街上。"
  继续煸炒着最后一道菜清炒芥兰,李莫肚子很配合地咕噜一声。
  郝童笑道:"我看是他搭错了神经才会同意我搬进来吧。"
  李莫瞄了一眼郝童,果然是个人精,洞悉人情,且心态端正,小家伙。
  "你就那么点东西?"李莫指了指地上一个小小的旅行包。
  "嗯,就是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和衣服,我没把东西都拿来,谁知道老家伙会不会后悔了,说不好明天就让我走人了。"
  李莫偷捏肉片的手停在了嘴边,看了看裹着纱布认真颠锅的郝童,一阵酸楚,这孩子,让人不得不怜。
  "慢慢来吧,他……自己一个人惯了,说实话,我知道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你不容易,可是,方方是个怪脾气,你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别太迁就他了,真的,别委屈了自己,那对他没用。"
  "我知道,人太得了宠,就会拿糟蹋别人不当回事,老家伙就是这号人。"
  李莫笑了,挑起大拇哥:"呵呵,我怎么忘了,你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唉,这下方方可惨了,算是引狼入室了。"
  关火,擦净灶台,郝童闻着清香的芥兰,看着李莫又捏过来的手指,忽然问:"李哥,其实你担心的还是他,对吗?"
  李莫眨眨眼:"一样的,要真是他不对,我绝对和你一条战线。"
  郝童笑笑:"没关系,总得让他找个地方说理去,你别断了他的后路就成。"
  李莫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像某种通牒,郝童就那么有把握吗?看来方方的日子不会太轻松了。天,自己这是怎么了,逃不出这俩个人的手掌心了。一个没打发出去,另一个又加进来。刘亚,老婆,你只说对了一半,方方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但会加倍地需要你和我的生活一起圆满这个幸福。
  抓起一个辣鸡翅,李莫狠狠地撕扯着,良心需要其他方式来补充电量。
  看了看表,郝童嘀咕着:"八点了。"
  李莫问:"你不给他打个电话吗?也许事忙吧。"
  郝童仰在座椅上,淡然地说:"不打,该回来的不用找,不想回来,找也没用。"
  李莫再次用惊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年轻的男孩。
  郝童看着李莫,沉吟着开口:"李哥,问你个人,知不知道有个叫骆……"
  门锁咔哒开启,正说话的俩人一起向门口看去,方博年翩翩地走进房来。
  "回来啦……你想饿死我们啊。"李莫看上去比郝童还兴奋。
  换着拖鞋,一句"那你们先吃好了,不用等我。"方博年扫了一眼餐桌这边,脸上不见丝毫看到初次搬进家门的情人本应有的欢欣与热切,似乎郝童早在这里住了八百多年,如同屋内一切的摆设。
  连李莫不禁都有些替郝童泄气,看了看郝童,还好,目光注视着刚刚进门的某人,面带微笑,似乎对某种不该有的怠慢没什么感觉。
  方博年没有走向餐桌,反身径直走向自己的卧室,门也轻轻的关上了。
  李莫微微尴尬着,望着餐桌上四菜一汤,郝童拨弄筷子的漂亮手指,想说点什么,大脑却一片空白。
  "先吃吧李哥,别饿着了。"郝童忽然轻松地举起了筷子。
  李莫笑笑,尽量也愉悦地:"哎?刚才你想问什么来着?"
  郝童想了想,模棱两可地摇摇头:"忘了,不是什么要紧事。"
  李莫甩开腮帮子,这么好吃的菜,不能辜负了孩子的一番辛苦。
  俩人正吃着,说着,卧室的门又开了,方博年身着黑色家居服走出来,先到客厅把电视打开,拿着遥控器调到国际新闻台,这才不紧不慢地晃到餐桌旁。
  李莫看了一眼并不落座的方博年:"您这是吃过了还是压根就不饿?"
  方博年并不答,站在郝童的身边,随手在其背后轻轻一拍,算是打过招呼了。郝童回望着男人,轻轻一笑,也算是回应了。
  突然地,李莫觉得自己无比的烁烁放光,赛过室内几千瓦的水晶大吊灯。
  李莫从前不是没有见过方博年身边的情人,偶尔,方方也会有意无意地带到李莫面前展示一下,次数相当的有限,但哪一次,都不会让李莫觉得自己是多余的。相反,被冷落的常常是那些起初对繁缛的法律条文装出有兴趣的样子听一听,但很快就厌倦了的情人们。
  李莫笑了,偷偷地,没敢让对面一个盛饭,一个盛汤的俩人发觉,若说刚刚进门的表现差强人意,那现在多少还算欣慰。
  方博年的余光没有放过李莫一丝一毫的表情,声音冲淡地问:"你在笑什么?"
  魂游天外的李莫啊地一声抬起了头,心虚虚地指了指菜:"好吃,吃美了。"
  郝童扑哧也笑了,很欣赏地看着对面的李哥。
  方博年看了看露出贝齿的郝童,回脸对李莫说:"那你就常来吃,带上刘亚。"
  李莫愣了愣,笑容还停留在脸上,认识方博年多少年了,这个家伙从来没有主动邀请过他和刘亚来家做客,不需要理由,没有命令的口吻,只是一种平等而真实的邀请。
  李莫低头猛扒拉几口饭,眼中涩涩地低声应道:"好。"
  用过了晚饭,李莫本想告辞了,方博年却拿出了围棋拦住了欲走的李莫。郝童收拾着碗筷也挽留着:"李哥,我压你这边,一盘100元,输赢各半。"
  方博年瞟了瞟郝童,有点不满,这胳膊肘向外拐的也太明显了吧。再说,那口气好像李莫稳赢似的。
  李莫是了解方博年博弈水平的,赶紧说:"那惨了,咱俩就等着输光光吧。"
  方博年微笑着,铺上棋盘,必须用事实教育小狐狸,远胜过一切雄辩。
  郝童擦着手走出厨房,客厅里的俩人静悄悄地凝视棋盘,黑白分明的两色,优劣势一目了然。李莫手持黑子欲落不落,似乎哪里都没有破开局面的可能。
  方博年抬眼看向郝童,男孩饶有兴趣地看着李莫手中的举措,隐隐的欲试,生怕他真的落在几个敌人故步疑局的位置。
  方博年放开李莫拖沓的下一步,神思飘忽在郝童的脸上,忽然道:"你会下?"
  郝童淡淡地:"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方博年看向还在苦思冥想的李莫,偏偏李莫心思全在棋上,完全无视身边俩人的对话和方博年投来别有意思的目光。
  "天快亮了。"方博年对李莫说。
  李莫刚要落子,电话突然响起,一看是刘亚,乖乖地接听,手里还捏着未落的棋子。
  方博年给郝童递了一个眼色,郝童会意,轻手轻脚地转移开棋盘,重新落座,捏起一枚黑子,利落地放在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黑白的势力顿时有了几分争斗之意。
  方博年微感意外,稳稳地落下一步,抬起头饶有兴味地看着对面的男孩。
  李莫催促着刘亚:"好啦,给你爸你妈一人一台电视就不打架了,钱没问题,当然是咱们掏,你随意,现在的电视质量都还行。好了,宝贝,我得把今晚的车费挣出来,挂了吧。"
  一扭身,李莫感觉自己又成瓦亮瓦亮的电灯泡,人家两口,老的凝神细思,落棋稳健,小的托腮冥想,步步干脆。间或彼此对视,各含微妙滋味。
  走又不甘,留又不是,李莫暗恨世间薄凉,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怎么全让自己赶上了。只好兀自捏着那枚黑子,委委屈屈地成了真正的旁观者,且,绝对不是观棋不语是君子也。
  "方方,你落这儿,死定了。"李莫啃着自己从冰箱里找出来的苹果,那是郝童下班时刚刚买的,又甜又脆,汁水一滋,溅到下棋者的脸上。
  方博年擦了擦,没打算理会。
  "好,郝童这步厉害,收了方方这片,咱们就赢定了。"
  咔嘭,又一口。
  "哎,别搁着这儿啊,你傻啊,全让人给围死了。"
  方博年站起身,一把拎起李莫的衣领,照旧一路拎向门口,李莫挥舞着胳膊:"我不说了,不说了,让我看完这盘还不行吗?赌着钱呢。"
  郝童的脑袋也一路随着摇过去,不太确定眼前的局势:"方哥……李哥……"

  第三章
  大门打开,李莫再度被丢了出去。
  熟悉的骂声门外响起:"死人方方,是你请我、留我的,现在又轰我,你过河拆桥,你忘恩负义,你去死……包,我的书包……"
  方博年继续坐回棋盘边,不为门外的骂声所动。
  郝童看看门外,又看看棋盘,这样的情景,还真是让人两难。
  "你还下不下,傻站在那儿干什么?"方博年关注着棋盘,又落下一子。
  郝童看着这个男人,一副商量的口吻:"好赖把包给他吧,要不打车的钱都没有。"
  方博年想了想,点点头:"行,别忘了拿100元出来,那是我的了。"
  郝童哼了一声:"你还没赢呢。"
  门开了,靠在墙上的李莫赶紧跳了过来。郝童抱着书包,微微一笑:"李哥,我送你。"
  李莫怨念着向房内探探头,郝童赶紧推着他走向电梯。
  "不用送了,小心点,回头连你都进不去门了。"
  郝童晃晃手里的钥匙。
  李莫也笑了:"还是你机灵。"
  郝童忍笑地:"哦,对了,你的钱包里少了100元,他拿走了。"
  李莫转身又要返回去,被郝童拉住了:"好了,我送你回家,将功补过。"
  李莫怀疑地:"你送我回家?什么意思?"
  郝童变魔术似的又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我还偷了他的车钥匙,你辛苦来一趟,怎么能让你自己搭车费呢。"
  "那他呢?"
  "他在等着一盘没有下完的棋。"
  李莫整晚笑得最开心的就是这次了,从楼上笑到电梯,又从电梯笑到方博年的车里,坐在副驾上,摸摸这里,砸砸那里,好像发现了什么最有趣的东西。
  "嗯,车开的不错,伤口不疼吗?"李莫由衷地赞道:"我不敢开车,坐别人的车好点,你开的最稳。"
  "谢谢你李哥。"郝童说。
  李莫一愣,然后道:"别老那么客气。"
  "不,应该谢谢,为我自己,也替他。"
  李莫看向沉稳开车的男孩,郝童的嘴角边挂着一抹玩味的笑:"今天,是他请你来的吧?"
  李莫不置可否。
  郝童的眼中划过淡淡地轻伤。
  李莫轻轻道:"没事,郝童,相信我,他对你跟别人不一样,我想,生活在一起,不管对方是谁,都会令他产生困扰和不安,他会害怕……"
  "他到底在怕什么?"郝童沉声问。
  "怕什么?"李莫的目光随着某种思绪飘忽向车窗外,缓缓道:"不清楚,也许,怕伤害别人,也害怕别人的伤害。"
  "他的爱情就像空酒瓶子,饮尽了色欲欢情,剩下的只是一片空洞。"郝童幽幽地说。
  李莫张了张嘴,郝童的话语让人无从应答。
  郝童转向李莫:"如果真的有人被伤害,满盘皆输的一定是另一个,不会是他。"
  车内显得有些闷热,摇下车窗,李莫缓缓道:"郝童……我感觉你有点偏激了,方方其实没有你认为的那么无情。"
  郝童道:"也许说他逃情更合适一些吧,他逃避的不止是爱情,还有友情和亲情。"
  李莫不说话了,陷入了沉思。
  良久,李莫沉沉道:"其实,你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助,面对他,你比我有办法。"
  郝童沉稳地笑笑,这笑容出现在如此年轻的脸上,有种别样的感觉,与其说是一个男孩,不如说是一个男人更贴切些。
  "我要收走这个空酒瓶子,填满它,他的瓶里,只装我这一种酒。"郝童认真地说。
  "不要对他期待过高了。"李莫小心地提醒着,心瞬间痛了痛。
  "我知道,对他抱有期待实在是愚蠢的,我要的是成为他的期待。"
  李莫微微一震,郝童优雅地一拉手刹,车稳稳地停住了:"李哥,你到家了。"
  拿着钥匙,郝童稳了稳气息,打开了通向新居的房门。
  屋内的脚灯独放幽光,沙发、茶几恢复了原有的洁净,尚留残局的棋盘被挪到了客厅角落的战国案上,四下里静悄悄地,不见方博年的身影。
  方博年的公寓一共有四间,除卧室外,还有书房,其实更像一间办公室,写字台、电脑、文件柜,方博年号令博A的又一个空间,只不过,这个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来决策。
  另一间才是真正的书房,两面书柜,整整齐齐自上而下都是书,素整的让郝童怀疑,那些书是否曾经有人翻动过它们。墙的那面是座西洋仿古架,陈列着一些工艺品、古董类的玩意。
  还有一间放了些健身器材,窗外的视野是最好的,可以一目了然地望到不远处的那条护城河。
  整间公寓,似乎找不到一样多余的东西,倒更像一个供人参观的样板,深浅两色的搭配,金属质感的家具,干净得有些过份,让人找不到丝毫的暖意。
  有样东西在这素净中显得有些碍眼,郝童的行李包,原封未动地蜷在客厅的角落里,自进门后,他忙着做饭直到送李莫走,还未来得及打开过。
  站在客厅中,郝童空空地原地打了个转,胸口起伏渐促,这是在那个男人深情告白后,他兴冲冲搬过来的第一夜。迎接他的是无人的公寓,饭,是自己带着伤亲手做的,等了好久,等来了李莫,又等了好久,男人回来了,一张不喜不悲的脸。
  现在,他的行李还不知道存放何处。书房中透出光芒,静寂中传来轻微的键盘敲打声,他明明听到了郝童进门的声音,却没有丝毫的动静,男人,似乎遗忘了他还有个情人站在自己的客厅里。
  深深呼吐三大口气,郝童努力让自己露出欢颜,拎起行李,开始按着自己的意思收拾起来。
  牙刷毛巾保持距离地排列在老狐狸的另一边。
  几件换洗的衣服整齐地放在卧室的一个叠放着毛毯和被单的柜子里。
  笔记本电脑和男孩子一些小玩意毫不客气地堆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艰难地洗了个澡,避免触及伤口,换上舒适的衣服,郝童带着浴后的湿气站在了书房门口。
  敲了敲门,男人权威的声音响起:"请进。"
  请进?他当这是在公司里吗?
  男孩的眉毛习惯性地挑了挑,跩跩地跨了进去。
  方博年一直听着外间男孩走来走去的脚步声,一会儿卧室,一会儿浴室,一会儿客厅,还挺忙碌。自己的地盘,多了一份异样的搅扰。
  现在,一身纯白色睡衣的男孩面色不善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男人微微挺直了背脊,合上手中正在查看的账簿,心跳熟悉的紊乱,每个细胞都警觉地睇着闯进自己最后一点空间的男孩。
  "我要睡了。"男孩宣战般的口吻。
  "噢,好。"男人应了一声。
  男孩似乎翻了个白眼,这是个不妙的前兆,方博年一只手抵住下巴,不动声色地看着。
  果然,男孩虎视眈眈地晃到了跟前,手撑写字台,探身问道:"睡哪?"
  男人愣了,他似乎没想过这个,或者,想过,但没想出个最佳方案来。
  "我,还不太习惯和别人一起睡。"方博年以退为进,既是事实,也是某种暗示。
  "客厅,沙发?"男孩自己提出来。
  "那,好吧。"方博年顺势答着,暗松一口气,又觉得不妥,谨慎地看着男孩。
  男孩笑了,笑得有些古怪,笑得方博年有点毛毛的。
  "OK,那我先睡了,你也别太晚,早点休息,goodnight!
  男孩爽快地转身而去,雪白睡裤下若隐若现的健翘。
  松一大口气,睡的问题似乎过关了,小狐狸答应的怎么那么痛快呢,他就不会撒撒娇,耍耍赖吗?
  将贸易公司近期账目管理报告重新锁进抽屉里,有了丁未的特别通行证,几个月里,贸易公司的收入直追酒店月平均利润。沉沉地叹口气,看了看表,已经很晚了,抻了抻微酸的臂膀,关上电脑,台灯,走出书房。
  方博年再次被人隔空点穴,目瞪口呆地站在自己的卧室门口,灯光下,超大的床,雪白的床单上,嚣张地躺着一个麦色人形,他的脚下,还压着可怜的happy boy。

  第四章
  一步冲上前,毫不留情地抓住酣睡的人,方博年的声音冰冷如铁:"起来。"
  睡着的人挥起那只无伤的胳膊,一巴掌推在方博年的脖子上,嘟囔着:"别闹。"
  方博年根本不顾男孩的渴觉,半跪上床,生拉硬拽的把死沉死沉的男孩向床下拖去。
  男孩终于睁开了眼,本能地一脚踹在男人的胸口上,男人受痛,撒了手,更加火冒三丈:"给我起来。"
  男孩揉揉眼睛,头发可爱的乱翘着,不满地看着面色阴沉的男人:"干什么?吵死了。"
  "你怎么睡在这里?"
  "我困了,就睡了。"
  "你该睡在沙发上。"
  "是你同意的了,我可以睡在这里。"
  方博年眼睛寒光闪闪:"我没同意过,你最好赶紧换个梦做。"
  郝童懒懒地又滚回床上,声音更加无赖:"我问过你是不是要睡客厅沙发,是你自己同意的,这么大岁数了,怎么翻脸就不承认啊。"
  "我以为。。。。。"方博年此时觉得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的,小狐狸挖的坑,让他恼羞成怒,直接扑向床。
  方博年从来没觉得郝童的力气会有那么大,生病的时候是体力虚弱,喝多的时候是防不胜防,现在,俩个人本应势均力敌,可方博年还是着实地感到了岁月不饶人的悲哀,小狐狸不禁手脚灵敏且力道也大,真怀疑那纱布下是种伪装,三下五除二,被压在床上不能动弹得居然是自己。小狐狸一个翻身就骑在了方博年的肚子上。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小狐狸脸色潮红地喘着气,看着老狐狸惊怒地望着自己。刚刚一场激烈地争床战,对方选手多年的运动生涯,摆明也不是吃素的,幸好自己练过点跆拳道,要不,指不定被压在下边的是谁呢,好险。
  "喂,老家伙,你给我听好了,你有两个选择,一,你说拜拜,我走人,从此相逢是路人。二,你遵守承诺睡客厅,乖乖地去睡觉,别打算看我年轻就好欺负。"
  老狐狸刚要张嘴,小狐狸一呲尖牙:"没有第三个选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郝童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还在方博年平坦的小腹上颠了颠,催促的意味中混杂一丝暧昧。
  方博年受不了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小狐狸吃定了他了,他就那么肯定自己不会选择第一个方案吗?就因为自己说喜欢他?自己为什么要说出来?不知道,现在深究这个没有任何意义,摸着良心说,现在身上这个沉沉的分量,以颇情色的姿势压在那里,某个富有弹性而紧翘的部分热热地传递来的异样感觉,方博年开始模糊争战的起因,咕咚咽了一口口水,有点困难地说:"你太重了,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黑墨如玉的眼睛调皮地闪了闪,又颠了颠,声音故作慵懒:"你选完了,我就下来,要不,信不信,我坐到天亮。"
  信,方博年百分百信,为什么,不为什么,因为身上的男孩子向来说话算话。
  方博年只好点点头:"我睡沙发。"努力挣扎了一下,气喘着放弃,脸色红红的,眼睛里漫上一层湿润,凝望着身上兀自得意的小狐狸,一声轻吟荡出了口。
  不颠了,再颠真的出事了,臀下的某个部位有了异样的变化,男人间的敏感,逃不过彼此的捕捉,老狐狸那里已经硬了,声音也习惯性地迷人:"我挺喜欢咱们第一次见面的。"
  不言而喻,方博年的意图很明显。双手开始在郝童的腰侧上下摩挲。
  郝童的吻是突然间落上去的,方博年的舌尖几乎就要递过去了,唇边,陡然空落,身上忽然一轻,他,自由了。
  "喂,你赶紧起来,我很困,要睡了。"没了刚才的嚣张与顽劣,郝童赤脚站在地板上平静地轰客。
  方博年没动,有点意外,被人第一次毫不客气的丢弃在床上。略一沉思,又望了望郝童,彼此的目光都有些说不出的复杂与探究。
  男孩如果不愿意,自己绝对不勉强。他,似乎和以往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他不稀罕他,也不怎么取悦他,似乎,这些对男孩来说,是不耻,也很不屑。这让人莫名其妙地忌惮着。可是,方博年知道,男孩对他用了心,这又让人隐隐觉得亏欠了他。
  方博年终于下了床,走近男孩,搂过来轻轻一沾面颊:"goodnight。"
  望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客厅的黑暗中,男孩戳在冰凉的地板,抚摸着作痛的胳膊。
  方博年望着客厅沙发上早已铺好的一套枕头被子,自嘲地嘀咕着:"您费心了。"
  倒在黑暗中,方博年失眠了,各种思绪纷至沓来。窗外的风轻轻撩拨着一股难言的躁动,睡前激战所带来的冲击,难以平复下去。
  沙发还算宽大,被子却盖不住了,浑身热津津的,几个烙饼翻身,方博年气闷地坐起了身,盯着卧室敞开的门,最终,放弃了睡眠。
  旋开一盏壁灯,轻手轻脚地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了半包烟,闷闷地点上一支,溜达到窗前,任凭微微的夜风吹荡开胸中的烦乱,一口一口深吸着,尽量让自己恢复某种平静。
  卧室的人自从被睡梦中惊扰后也没有再续前梦,黑夜中,瞪着一双乌亮的眸子,细心聆听客厅里所有的动静,先是不安的翻身,然后翻找着什么,点烟的声音,不安的脚步声停在了窗前,最后,脚步声再度响起,直奔了浴室,哗哗的流水声掩盖住卧室床上一声沉沉的叹息。
  不能心软,坚持,一定要坚持,他要的是和他一起的生活,而不仅仅是性生活,他要他的心,而不仅是身体上的诉求。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不会轻易的被珍惜,爱,是种尊严,性,也需要同等的尊严。
  清晨的方博年一睁眼,就敏锐地觉察到,屋内,没了另一个陌生的感觉。
  餐桌上一份简单的早餐,一张简短的字条:我先上班去了,爱你。
  爱我?方博年仔细品了品,心内酸甜各半,有点茫然。
  当又一个黄昏将临的时候,方博年告诉即将下班的陈可,通知餐厅预备他的晚饭送到套房来。
  陈可答应着,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方博年常常留宿在酒店自己专用的套房,只不过,都是工作忙碌的时候,今天,似乎没有什么原故,连她手上的事情都早早地完结了。
  算了,方博年又改了主意,我还是去餐厅吃吧。
  陈可只好又抓起了电话。
  不到5分钟,方博年拎着包有点没精打采地走出了办公室,对陈可吩咐道:"我先回去了,你也下班吧。"
  陈可关上电脑,有点诧异地:"不去餐厅了?"
  方博年嗯了一声,匆匆走了。
  陈可摇摇头,只好再通知餐厅取消方总的订餐。放下电话,陈可考虑着今年自己的薪水要不要再涨涨,老板越来越难伺候了。
  方博年进了家门,客厅里灯火通明,通常他一个人的时候,一盏脚灯就足够了。厨房里,暖光香气缓缓地流荡,一扭脸,餐桌上怒放着一束紫色郁金香,满室说不上的香气扑面而来。原先的纯色方巾,换上了一水的浅绿色,与花映衬成趣。刀叉已经工整的左右摆好。一瓶红酒,居然还是82年的藏品,方博年拎起看了看,这酒不是自己酒柜里的,一定是男孩带来的。
  放下红酒,环顾四周,这家有点陌生,也很新鲜。
  "回来了?"郝童故作不见方博年脸上复杂的神情,愉快地端着一盘黄橙橙地沙拉玉米走了过来。
  方博年点点头,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听肯定是听明白了,小狐狸的语言表达向来是超一流的,只是,方博年的接受能力是最末一流的。所以,换来的是被小狐狸炮轰惯的方博年,已经由瞪着眼睛改成习惯性地眯起眼来审度着所发生的一切。通常这个时候,他的攻击性也是最强的。
  方博年下意识地转过身,警惕地看着郝童虽然面带微笑却让人一颤的样子。
  放下手中的玉米,郝童走了过来,站在离方博年仅有几公分的距离,啄地一口亲了过来,方博年的双唇,立刻湿润了一点。
  方博年笑了笑,毕竟是小男孩喜欢这套。继续向卧室走去。
  "站住。"背后又是一道命令。
  方博年不再转身,只是问:"又干什么?"
  郝童一下拦住了去路,倨傲地指了指自己的唇:"我的。"
  方博年觉得不是什么难事,还以为怎么着了呢,凑过去亲一下,心莫名地慌了慌。
  他不和他随便上床,但他却要求他亲他。
  小狐狸满意地舔了舔被亲过的地方,直视着老狐狸的某种无奈道:"你最好记住了,回家后,见到彼此,就要这样,代表着你辛苦一天了,现在就由我来好好安慰你吧。还有,见到在厨房为了你的胃口而费尽心思的人,也是表示感谢,你听明白了吗?"
  "站住。"背后一声稳稳的命令。

  第五章
  郝童才不管你瞪眼还是眯眼,一扭身边回厨房边说:"你不习惯没关系,心理学家分析过,人一般只要连续8次有规律的做同样一件事,就会产生自主性,时间一长,就养成了习惯。中国也有句老话,习惯成自然。"
  这几句话生生把方博年压在喉咙里的那一句"我不习惯"彻底镇压在肚子里。
  当郝童托着五分熟的牛排再度回到餐桌旁时,方博年还站在原地,连衣服都没有换,面无表情地看着愉悦的男孩。
  男孩皱皱眉:"你怎么还傻站着?雕塑现在也不贵,喜欢的话,明天我去买,断臂维纳斯还是赤裸的大卫?"
  "我不喜欢你改变我这里。"方博年低沉地说。
  "哪里改变了?"郝童真诚地问。
  "花、餐布、红酒、还有。。。吻,况且,我不是每天都回家吃饭的,你没必要这样。"
  "不回家吃饭打个招呼就好,电话费现在很便宜,掏不起,没关系,像我一样留字条。"郝童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小狐狸应该更名小刺猬,方博年被刺得上下都失调,心里又打起鼓来。
  郝童沉吟着:"你不喜欢?"
  "不知道,应该是。"方博年说的是实话。
  "可我喜欢,你说怎么办吧?我们俩个人,只能有一方做出妥协,是你,还是我?"
  方博年的双眼几乎眯成了一道缝,声音有点冷:"如果我让你妥协,你是不是又要说搬走?"
  郝童的声音依旧很平淡:"你让我走,我肯定会走,你做了我不高兴的事,我还是会走,但我也要看什么事,像这样的小事,我不会,你呢,会因为花、餐布、红酒还有吻让我走吗?"
  狡猾,大大地狡猾,小狐狸再次将选择权丢给了老狐狸。
  方博年又听见自己后槽牙摩擦的声音,郝童也一样,俩个人都彼此较量在对方的眼神中,一个不留神,冲动的话就会脱口而出。
  香气四溢的空间里,静寂无声。
  良久,郝童走到餐桌旁,嗅了嗅花朵,自顾地说道:"花很美,但要看开放在什么人的眼里,餐布是为了让用餐的心情愉悦一点,红酒,男人品尝的不仅是味道,更是一种隐秘的心境,至于那个吻嘛,理由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现在再补充给你,那是要告诉彼此,我是爱着你的。"
  方博年不说话,静静地听着。
  郝童无奈地蹭了蹭唇,看向方博年:"没办法,我就是喜欢,如果你真的很讨厌,为了你,我愿意放弃目前的一切,只要你真觉得它们都是那么的讨厌?"
  "我饿了"。方博年有点泄气地走向了卧室,这次,没人阻拦他,小狐狸跑向厨房,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喊着:"好,马上就好,还有一道扒大虾。。。。。。。"
  鲜花、红酒、烛光晚餐,这一切,对于方博年来讲,并不陌生,同样的景况,对面坐着同样年轻英俊的面孔。
  唯独不同的,对面的人没有柔情似水的目光,没有渴慕倾恋的依赖,更没有誓死不渝的爱情宣言。
  有的只是刚刚剪过的俊雅短发,额鬓上还粘着一根细小的头发渣。一双安静的眼睛平稳地划过男人的脸,附送一抹清淡的笑容。修长的手指认真地切割盘中的牛排,费了不少力气,索性戳起好大一块,丢进嘴里,解气地咀嚼着,不好意思地冲男人再笑笑:"就是你耽误的,我这块儿好老。"
  方博年举起酒杯,郝童迎上去轻轻一碰,在最浪漫的时刻,说了句让方博年再度泄气的话:"饭后你刷碗,这个你也得习惯起来。"
  "你可不可以不要在这么高雅的时刻,如此俗不可耐?"想起某人花啊酒的一番言论,方博年赌气地说。
  "刷碗怎么就俗不可耐了呢?在劳动中品味浪漫的余味,这个时候最有幸福的味道。看着爱人残留在盘中的一点残羹,想着爱人享受它们时唇边的蠕动,嗯,很Sex。"
  方博年再度定格,这次的眼睛来不及瞪着还是眯着,就那么直接呆望着对面的男孩。一瞬间,有了某种冲动,而且,依然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我想强奸你。"
  郝童似乎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没有嘲讽,没有打击,只是淡淡地说:"有梦想,是好的。"
  李莫的手机居然安静了整整一个星期,当然,除了那些要命的客户。方方会不会分尸完郝童,然后再自杀?或者,反之,郝童轻松地干掉方方。公寓里,俩个自相残杀的男人。
  连刘亚都催促道:"别慎着了,赶紧给他们打电话,有点不对劲,郝童别真出什么事。"
  李莫看看老婆:"最好方方别出事,那孩子可不好惹。"
  刘亚也看着老公:"你还是偏心方方的。"
  李莫拨打着号码不抬头地说:"我同情弱者。"
  刘亚有点不屑此说法,轻哼道:"他,弱者?老天真是闭眼了。"
  刘亚没想到今天晚上又撮一顿海鲜自助。三个人,依旧是一个忙碌地奔波在各种美食间,一个热心地指挥着,另一个默默地喝着葡萄酒。
  "他回父母家还是自己住的地方?"李莫吞下一大口鱿鱼卷问着有点心不在焉的方博年。
  "不知道,可能是自己住的地方吧。"
  "他怎么还不退掉那边的房?给自己留后手呢吧,怕你哪天改了主意,没地方可去了。"
  方博年不答,郝童一个星期里,倒有三天没回来吃晚饭,早晨的餐桌上,一碗粥旁,定会压着一张字条,晚上回来一起吃饭,爱你。或者,晚上你自己吃,爱你。
  方博年不问,他没这习惯。
  郝童也不说,通常回来的也不算太晚,拎着不少买回来的食物,填充着冰箱。俩个人有时连话也不说。一个坐在书房运筹帷幄,一个坐在客厅,要么拿着一本书,看着看着就爬回了床,要么对着电脑游戏机直到困倦。
  "他父母干什么的?"刘亚努力掰下螃蟹腿。
  "不知道。"方博年对这个也不感兴趣,郝童对家里的事总是淡淡地,似乎和父母的关系很一般,给人一种相当独立的感觉。
  刘亚不满地:"方方,我说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我还知道他有个奶奶呢。可惜过世了,郝童对他奶奶很有感情的。"
  方博年看着刘亚:"是吗?"
  "对啊,他从小和奶奶一起长大的,为了考大学才来北京读的高三。"
  方博年第一次知道郝童从前一点经历,喝了口酒道:"他很少和我提自己的事。"
  李莫叹口气:"我说,你们俩怎么怪怪地,谁对谁都不清楚啊。"
  方博年抿抿唇:"我觉得这样挺好,互不干扰。"
  李莫想了想,也是,郝童的来去自由和方方的不闻不问,倒真让他们能和平相处一个星期。至少方方现在看上去还有那么一点安于现状的平静。
  无惊无险就是种安慰,李莫和刘亚不敢奢求太高。
  "这周末我和刘亚打算一起出去踏踏青,你们俩一起吧。"
  本以为方博年会一口回绝,没想到老家伙只是抬了抬眼皮:"去哪儿?"
  连刘亚都有些意外:"还没想好,你定吧。"
  李莫真怕方博年来个飞机游,酒店宿,抢着提议:"你不是喜欢骑马嘛,去XX草原吧,住一宿就回来,也不耽误第二天上班。"脚下踩了踩刘亚的鞋。
  刘亚嘬着手指赶紧点头:"好,不错,骑马,烤全羊。"
  方博年很痛快地:"行。"
  李莫、刘亚两只惺兮兮的爪子桌下紧紧一握。

  第六章
  送完了那两只宰人的狼,方博年恍恍惚惚地将车停在了自己的公寓前。向上寻着,果然,自家窗前灯火巨明。
  一进门,郝童刚刚洗过澡的样子,一身雪白地站在餐桌旁,聚精会神地将各种水果削成大小合适的方块,一边削,一边蹭吃几口,见到方博年进门,亮晃晃的刀尖野性十足的滑过唇边,一副顽皮的样子。
  方博年微笑着:"小心点,容易伤着自己。"边说边往卧室里走。
  "咳,咳。"郝童重重地咳嗽了两声,不爽地看着方博年。
  方博年似乎想起了什么,几天里的训练,至少让他懂得这咳嗽的含义。
  只好走过去,在男孩湿润润,带着水果清香的唇上吻了吻。男孩很有兴致的用舌尖舔了回来。一丝淡淡地甜香留在了方博年的唇边。
  俩个人没有立即分离,方博年的唇试探地继续捕捉刚才的余韵,男孩今天很配合,微微张开了淡粉色的唇瓣,柔软的舌头递了进来。男人的唇有点渴求地含住了,轻轻吮吸,慢慢交织,一个绵长而缠绵的吻。
  当方博年的呼吸微微急促时,男孩适度地放开了。眼睛亮亮地,让人心颤。
  "去洗澡。"男孩轻声道。
  方博年拿不准这三个字背后的意思,笑了笑,还是顺从地向卧室走去。
  自从男孩搬过来之后,第一晚的夺床和拒绝,让方博年暂时打消了某种念头,强烈的自尊和傲气,甚至带点惩罚意味的回避,使他与他共处一室后,再也没有碰过男孩。他要让他知道,他不是为了性就失去原则的人。他想要的东西,早晚都会自己送上门来。
  不做爱,就以为拿住了方博年的七寸,这招未免也太浅薄无聊了,他以为他能有多成熟,到头来,还是用这种手段来吊别人的胃口。方博年不着急,他有这个耐性玩下去。
  都是男人,那点欲望是等同的,每天的轻吻,就足以说明一切,小狐狸偶尔也会主动送上柔舌,进一步索求,撩拨的意味,方博年只作不见。虽然内心的热浪滚滚而来,但,方博年在这一轮较量中,只想赢,不想输,他不能让一个男孩子瞧不起。种马,也要看交配的时宜,他倒要看看小狐狸的把戏玩到什么时候。
  从浴室出来,果然,小狐狸已经躺在了床上,被子盖到胸前,裸露出圆润光滑的肩头。
  男人系好睡袍,对床上的男孩说:"这么早就睡了?干什么去了累成这样?"
  话一出口,连男人自己都微微一愣,他违背了一贯的原则,居然莫名其妙的想知道男孩晚上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都是李莫刘亚闹腾的。
  "回奇奇那里去了。"男孩坦率地说,毫不避讳地提到了奇奇。
  想起奇奇不知为什么有些日子没来电话了,望着床上懒懒的男孩,男人问道:"奇奇知道了吗?"
  话问的很含混,可男孩一下就明白了,淡然地:"不知道。"
  男人站在那里,思忖着又问:"为什么?"
  男孩瞟着他:"往深了说,我们是玩的来的朋友,往浅了说,就是合租的房客。我没必要向别人汇报自己的隐私。"
  男人不说话,看着男孩向上拉了拉被脚,漂亮的双肩被盖住了。望着前方,郝童眼色沉沉:"我想,他早晚会知道的,只不过,告诉他的那个人,不应该是我。"
  方博年无语,又站了站,一声"早点睡吧"便向外走去。
  "喂。"男孩从背后唤住了他。
  方博年转过身,一丝悸动。
  男孩支起上半身:"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不是小事,男人敏感地想,小狐狸居然用这么客气的商量口吻,难得。
  "什么事?"
  迟疑着,男孩似下定了某种决心的样子,终于道:"我想,添一口成吗?"
  方博年没听懂,心里咯噔一下,小狐狸不是要奇奇过来一起。。。。。。这。。。太。。。方博年的嘴巴有点干了:"恐怕。。。不成。。。我没那爱好。"
  "爱好可以慢慢培养,他挺懂事的,特别爱干净,也很讨人喜欢。"郝童居然脸不红,心不跳,游说着,清澈的眼里满是期待。
  方博年真的脑子缩水了,时代变了,江湖早已不是从前的江湖,现在的年轻人可以混乱到这个地步,三个男人,住在一起,说实话,那景况,的确太魅惑了。方博年傻呆呆地望向男孩,不止嘴巴干了,连心跳都快没了。
  "我保证他不会影响你的正常生活,一切由我来打理,绝对,不让他上你的床。"
  越说越不像话了,既然人都来了,凭什么只上你的床,不上我的床,当我这里是什么,鸭店还是淫窝?
  "我同意,你可以搬走了,最好现在,立刻,马上。"方博年冷冷地说,心被刺穿,这一次,他又失败了,而且,败得滑稽可笑,让人不齿,小狐狸的深藏不露让人震惊。
  蹭,郝童一下跳了起来,被子滑落,男孩健美的身材展露无遗。脸上全是惊疑与失望:"为。。。为什么?就因为我提了这么点要求?"
  方博年板着脸,下着最后的通牒:"是,我承认,我不反感玩3P,但绝对不接受你们这种生活方式,尤其是在我的家中,想玩换个地方,别弄脏了这里。"
  他,居然要和一只猫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了。
  所以,当躺在沙发上的方博年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犯了第一个严重错误后,又不可遏制地犯了第二个错误时,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生活对他贪欲的强烈报复。
  郝童的表情真是让方博年难以形容,所有的五官都凝固在脸上,然后一起错位,打出无数个难懂的符号,能解释出来的有恍然大悟,哭笑不得,窘然讶异,鄙夷失望,无可奈何。
  方博年察觉哪里不对劲了,自己似乎又撞到了小狐狸的枪口上,而且,这次死的会很惨。
  果不其然,郝童做不出任何表情的时候,缓缓道:"我说的是一只猫,你说的什么?"
  天雷劈下,也不过如此。方博年努力让自己站稳了,别摔着。有梦想,是好的,这话似乎谁说过。可偶尔,过多的梦想,不切合实际的幻想,只会带来身败名裂,自取灭亡。
  "噢,呵呵,对啊,我知道,你那只猫嘛,没问题,行啊,不就是只猫嘛,没问题,没问题。。。。。。。"在一连串的没问题中,方博年顶着一张瀑布红的脸仓皇逃离自己的卧室。
  生活其实并不残酷,也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龌龊,可是,带给生活残酷和龌龊的,是人的心,因为心已经被欲望充满了。


第十二卷你是我的男孩
  第一章
  猫是种什么动物?
  浑身带毛,上蹿下跳,灵巧敏捷,偷袭,偷嘴,偷情,错,是闹春。
  看着郝童拎着宠物箱站在自己的门厅里,方博年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僵硬了。悔不当初,一错再错。是该好好谈谈了,再这样下去,家无可恋,人无"完人"。
  "不行,我不同意。"到了这个时候才说不同意有点晚了,方博年自觉理亏,又觉希望渺茫。
  郝童笑笑,拎着箱子向健身房走去,那里相对来讲比较稳妥,不会造成很大的破坏和搅扰。
  方博年不动,站在客厅里叫道:"郝童,我说不行。"
  郝童站住了脚,似乎,大概,也许,可能,这是男人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有点异样的感觉,不禁回转身来,意外地看着满脸凝重的男人。
  "博年,你不能这样没原则,说话赖账。"男孩也改了称呼,感觉蛮新鲜有趣的。
  果然,男人的瞳孔又放大,向前走了几步,望着箱子又站住了,尽量放低声量:"真的,不行,我对带毛的东西过敏,会闹皮肤病的。"
  "我试过了,没见你有什么反应。"
  "你说什么,试过了?"方博年有点懵。
  "对啊,好几次我把猫毛放到你身上,你根本没感觉,全是心理作用。"
  接下来的10分钟里,室内的情况和李莫最初的设想有点吻合,俩个男人自相残杀在一起,但还没有到分尸的地步。
  宠物箱被郝童安全地放在了一边,然后,稳稳地看着冲过来的男人,开始挡住飞来的第一拳,早就知道有今天,光凭心思是不够的,学跆拳道就是为了有些问题必须靠武力解决。
  方博年在打出第一拳时,脑海中居然还想着"他是我的,我有这个权利。"
  早就想这么干了,爽,俩个人似乎都发现了这么做的真实意义,痛快地,尽性地,把这些日子里以来,所有的恩恩怨怨彻底地来个清算。
  "你个老家伙,还挺有劲。"砰——男孩的花拳挥在男人的下巴上,胳膊上的伤已经痊愈,准确无误地打出了虎拳的力道,男人向后倾倒,他没想到自家的地板被小狐狸擦得这样的光滑。
  狼狈地爬起来,还没站稳,男孩的第二拳又到了,这次被男人脚下一绊,一起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来不及呲牙咧嘴喊疼,俩个人霎时又扭打在一起。
  几个回合后,方博年终于知道什么叫野路子遇上了行家,自己那点拳脚在男孩那里就像是笨重的毫无目的性的锤子,重重出击,次次落空,男孩从容的见招拆招,颇有点武侠片中单手对敌的大侠风范,根本不把敌人放在眼里,脸上带着几分戏弄的笑,更加激怒了对手。
  茶几歪了,遥控器被摔了出去,电视哗哗地响起了《铁齿铜牙纪晓岚》的主题曲:秋雁两行江上雨,天南地北的人,讲道理的是知己。。。。。。。
  男孩觉得差不多了,一个跆拳道标准的飞腿踹了过去,方博年眼中一片金光闪耀,胸骨似乎都要裂开,男孩子才使了四成的力气,笑笑地看着老家伙光荣地倒下。
  方博年只觉身上又是一沉,面前一阵风,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风停了,睁开眼,一个拳头完美地悬空在离鼻尖只有0.01公分的地方,男孩的笑容更加添身下之人的屈辱感,倔强而羞愤地别过头去。我打不过他,心底滑过一丝绝望。
  唇上被人侵犯了,男孩重重地吻了下去,不想再等了,这样下去,不是他疯,就是自己疯。
  男人几乎放弃了所有的反抗,再多的屈辱也就一次承受了。
  男孩不介意男人的冷漠与木然,热烈而深情地吻着,舌头讨好地在对方的口腔中搅动,深深地一个吸吮,将男人的津液全部吞咽。灵魂似乎也被吸走了,男人渐渐地有了本能地回应。
  男孩的手探向男人的身下,停在敏感地带,隔着薄软的睡裤慢慢揉捏起来,男人明显的一个颤抖。想拒绝,却又妥协,此时的男孩全没有了初夜时的羞涩与矜持,那样的热情主动,着实心里暗暗吃了一惊,这样的反差,让男人莫名的兴奋起来。
  男孩的唇不离分毫,舌尖的调弄与身下灵巧的手指,像两处燃烧的火捻,迅速向男人身体更深处蔓延。
  Fuckme一声情动地呢喃,犹似炸雷在耳边响起,男人的呻吟猝不及防溢口而出。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个翻身拥滚着男孩疯狂地落下双唇。
  此时的男孩完全顺从地任凭男人粗鲁地扯开牛仔裤,因为紧身,有点费劲,男人气喘着无奈。
  男孩乖巧地:"以后在你面前,什么都不穿。"话说得风情无限,男人烦躁地一路游吻,眼睛、嘴唇、下巴、脖颈、锁骨,胸前。。。。。。男孩的手随着火热的吻开始加剧抚弄,满满的掌心,都是男人的欲求,男人的吻几度失去力道。
  相互抚摸着,追吻着,都有些慌不择路,饥渴难耐。
  "嗯。。。轻点。。。"男人差点没控制住,低声抗议着。
  男孩不睬,努力昂起头,嘬上了男人胸前红润的蓓蕾,手中很配合地改变了方式,室内充满了俩个人的急喘。
  昂扬急色的欲望,实在禁不起这样的抚弄,猛然跳动起来,男人结实圆翘的臀部反射性地紧绷,千军万马,长啸嘶鸣着狂泻而出。
  "呃啊。。。。。。啊。。。。。。"男人躬起的腰身像一座桥,震动中,倒塌。。。。。。一波一波,白色的熔浆喷洒在男孩的身体上。
  太快了,男人心中顿生悔意,在男孩面前,似乎,这一次,他又败了一招,居然败在男孩一只手上,方博年觉得自己在蜕化,一切刚刚开始,欲望抵挡了技巧的施展,高潮来的迅猛,情场任我行的他有些筋疲力尽。
  急喘不定,双唇再度被男孩寻求,安慰似地吻上,柔软绵长,男人闭上眼,享受快感的余波。身下,一双手犹如怀中人的乖巧,轻轻缓缓地将刚刚喷射出的爱液辗转抹擦,下体一片润湿黏糊,两颗圆润也在温柔的掌中慢慢松弛下来。爱液润滑到股缝间,手指轻轻地摩挲,那里,果然紧致细密。
  男人猛然睁开了眼,本能地抬起臀部,惊疑地看向男孩,男孩眼里的情欲稍纵即逝,附送一个浅浅的微笑,那只手悄没声息地游离开,挠向男人的肚皮:"你看你,都胖了,小心身材走型。"
  男孩一脸的柔情蜜意,男人心情放松下来:"我这样的都嫌胖,你也太挑了。"
  男孩不屑:"老家伙,谦虚点。"
  男人不语,可不是吗,他和博华一样大,自己比人家大了整整一轮。
  郝童见方博年沉默,马上道:"好了,我错了,你不老,是我太嫩了还不成吗。"难得的柔和顺服,让方博年多少有点意外和满足。
  "不用你忽悠我,又不是没尝过我的厉害。"似乎忘记了刚刚被打倒压在身下的是哪一个。老人家的自尊有时是需要点自欺欺人的。
  "咦?方方,你这里有道疤?"郝童效仿着李莫的口吻,指尖轻轻滑过方博年小腹一道浅浅的不易觉察的疤痕。
  方博年下意识地躲开了,一翻身倒在地板上,微喘着看着天花板。
  郝童坐起身,还是很好奇地追看着那道疤,光滑的皮肤上,隐隐绰绰,初夜时,微弱的灯光,激情的燃耗,使人完全忽略了在这俱完美无瑕的身体上,居然会有这么一点小小的瑕疵。
  "打的?扎的?烟头烫的?"郝童试探地抚摸着,执着地询问着。
  这次方博年任男孩柔软的指肚轻缓地在疤痕上滑动,淡淡地说:"打的。"
  "谁?打架弄的?"男孩眼中不禁流露出对过往的担心。
  躺在光洁的地板上,屋里一片安静,均匀地呼吸声彼此渐渐融合。方博年望向男孩,犹豫了片刻道:"我爸。"
  男孩微微一愣,轻声问:"为什么?"
  方博年依旧淡淡地:"没什么,淘气呗。"
  "说说吧,我想听。"男孩重又躺在男人的身边,一条手臂横放在男人健美的胸膛上。
  方博年笑笑,反手搂过男孩,有些无奈道:"因为不想吃光碗里的剩饭,和他争执了几句,就挨了几下,我不服,想还手,结果,他顺手抄起我妈的毛衣针捅了过来。"
  男孩一阵悸动,男人觉察到了,拍了拍男孩的背,继续道:"没什么,他常这样,考试要第一名,年年要拿奖,即便做班干部,也要当正手,不许吃零食,不许掉眼泪,不许说不行,不许丢他的脸,嗯,也不许浪费粮食,所以就挨了这一下,捂着肚子我就跑到李莫家,他妈赶紧带我往医院跑,呵呵,这家伙倒好,好赖也上初中了,居然哭得稀里哗啦的。好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方博年有点不耐地呼出一口长气,拿眼角瞄着男孩异常凝重的脸。
  "你很累,对吗?"郝童的声音都凝重。
  "习惯了,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沉寂了片刻,男人忽然道:"知道吗,他死的时候,我想掉眼泪,可惜失败了,真怕他忽然睁开眼瞪我。直到捧着他的骨灰盒,我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了,心里忽然一松,好半天才意识到,他是真的死了,我,自由了,只不过,这感觉太短暂了,我还要去考他指定的学校,看着我妈和弟弟,突然发现,原来他死了倒不如继续活着更好。"男人波澜不惊,甚至带点厌倦的口气缓缓流动在散发着彼此体味的淡咸空气中。
  又是一阵沉默。
  "你。。。恨他?"郝童的头深深埋进男人的臂弯,不想让男人看到自己已泛红的眼圈。
  方博年倒是一派轻松地:"没什么恨不恨的,他希望我是最好的,那我就做给他看呗。他活着,我属于他,他死了,我不想属于任何人。"
  男孩又是一阵悸动,缓缓抬起头,一抹凄楚,咬咬嘴唇,嘟囔着:"你属于我。"
  方博年一笑,吻了吻男孩宽宽的额头,小声问道:"那谁属于我?"
  郝童瘪瘪嘴,反问道:"你说呢?"
  男人似乎不屑回答,一副爱说不说的神情。
  男孩贴身过去,头抵男人的下巴,声音沉稳有力:"我属于你,只要你不嫌弃。"
  方博年不语,嗅着那发里的暗香,目光沉沉,一缕温润。
  喵——屋内另一只生灵对自己仍未有归属表示了不满。
  方博年一个愣神,俩个人不禁看向那边的宠物箱,似乎都想起了什么,色欲之前的暴力,根本原因尚未解决。
  郝童赶紧道:"求你,别把它轰出去,我不在的时候,奇奇和彰彰差点饿死它。"
  方博年凝视着男孩,眼神有点质疑的味道,小狐狸向来没跟他求过什么,不会就是为了只猫才有了刚才的热情与服务吧。
  皱了皱眉,颇痛苦地盖住额头,方博年的声音涩涩地:"我真的很讨厌带毛的东西。"
  郝童坐起来,一语不发,似在做着什么更痛苦的挣扎,俩人目光都很怨念地纠缠了片刻,良久,望着手指抠着地板,嘴唇红艳艳的男孩,方博年冷哼一声,从地板上爬起来,声音不甘地:"别让它碰我,除了健身房哪里都不许去,可以考虑。"
  郝童咧咧嘴,算是答应了,争取到这步,已经就是胜利,还能强求什么呢?
  "方方,你真是个好人,晚上让你吃大餐。"意味深长地挤挤眼,暗示大餐里的别样内涵。
  方博年向浴室走去,假装不理会男孩充满情色的暗示。今天是怎么了,俩个人都像扭开的水龙头,关都关不上。
  "不一起洗吗?"男孩讨好的声音在背后抑扬顿挫,男人嘭地关上了浴室的门。

  第二章
  晚上没有大餐,一人一碗打卤面,西红柿鸡蛋的配色诱惑肠胃,方博年破天荒地又盛了小半碗,郝童翘起嘴角,要想得到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满足他的胃,这句话,走到哪里都通用。
  方博年故作没看见郝童自我感觉良好的微笑,提出了周末与李莫、刘亚的出行计划。
  不见特别明显的高兴,只是点了点头:"行,在哪伺候你都一样,还省得我洗衣做饭,叠被铺床了呢。"
  方博年看着吃得香喷喷的男孩,一时间有点怔然,他住在这里也有些日子了吧,自己怎么就没注意到小时工好久不来了呢,可房间依旧是从前的洁净,不落尘埃。餐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换了束百合,淡淡的清香,使人不易觉察。白色的沙发也铺上了一条浅紫色的垫布,米色的靠垫随意地丢在上面,冲淡了室内原本的清肃。
  身上的衬衫熨得平整,散发着洗衣粉的清香,衣柜里的领带多了几条花纹跳跃的款型,配搭在略显沉稳色系的衬衫上,脚上的拖鞋也由黑的变成了天蓝色。
  厨房里,多了些莫名其妙的瓶瓶罐罐,冰箱里也充盈起来,就连茶几下也开始有了些零星的小食品,偶尔,男孩会剥开一些,递给常常工作到深夜的男人。
  什么都不说,似乎一切没有什么,可有些东西却悄悄地改变了,和从前不一样。这样的改变,没有不安的喧哗,没有刻意的邀宠,似乎,也不图什么回报。
  男人眼里的目光渐渐温柔,看着男孩将最后一根面条吐噜进肚,嘴角边留下一片淡淡地油红。
  郝童舔了舔薄薄嫩嫩的嘴唇,盈盈的双目暧昧地向男人瞟来:"干什么,这么看着我,温饱思淫欲?"
  又遭重创,温柔不见,只剩气结:"哎,有的时候真是搞不懂你,看上去挺斯文的一个人,怎么在我面前老这么。。。这么。。。"方博年努力寻找一个更合适的词来形容。
  郝童瞟了瞟他:"嚣张,过分,无赖、粗暴、甚至下流。"
  方博年忙不迭地点点头,不愧是学中文的,句句到位。
  "正常,我待人处世看对象,你这样的,我用不着斯文。"郝童一起身,扫了扫桌面的盆干碗净,爽快地打了嗝,手指一划拉:"今天该你唰碗了。"
  方博年也想耍点赖,既然对方都如此行了,自己何必总矜持着,一摆手,首长的做派又拿了出来:"不行,我累了,你来唰。"
  郝童也不坚持,边收拾着边自语:"也是,打了一架,又爽了一把,这岁数。。。。。。"
  方博年隔空抓住小狐狸的爪子,一把揪到面前,郝童反应慢了半拍,眼前是老狐狸寒光闪闪的眼睛。
  也没什么预告,方博年的嘴唇堵了上去,追上小狐狸的舌头绞缠在一起。小狐狸欲笑不能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狠狠地吻着,直到不能呼吸,一把推开男孩,方博年心满意足地回味着彼此口中西红柿鸡蛋的酸甜,端起桌上的碗筷向厨房走去。
  身后的郝童擦擦湿润的嘴角,摆了一个胜利的V字。
  站在健身房门口,方博年没有再探一步,抱着胳膊,蹙着眉,一身不吭地望着郝童从笼中放出了那只美国短耳。被关了一个下午,汤姆的神情有些萎顿,陌生的环境让它缩骨抖毛,门口的男人,那副臭嘴脸,更让它的心情糟糕透了。
  背上传来主人掌心熟悉的温暖,一下一下,舒缓着汤姆紧张不安的情绪。望着自己高档进口的食盆,试探性地向前探了两步,太饿了,刚才客厅传来打卤面的香气,已经使它恨断猫肠,现在,也顾不得许多,只要门口的男人走开,它就打算进食。
  郝童向方博年抬了抬手:"别站在那里,它害怕,不肯吃东西的。"
  方博年转身就走,切,自己的家,真是越来越没有自主权了,连一只猫的脸色都要看。
  汤姆蹭着主人的手,发出委屈的呜咽声,确定那个臭脸的男人不会回来了,开始有了胆量,埋首食盆里,享受起最昂贵的美味猫粮,嘎嘣嘎嘣,贪婪而谨慎,时不时寻找着主人,确定他就在自己的身边。
  坐在书房里,看着贸易公司张如海的几张统计报告,方博年难得的思想走了神。傍晚的意外,随着窗外的暖风越发变得黏着而燥热,让人不得安宁,自己可以什么都不用去想,他已经住在了他的屋檐下,他说喜欢他,而他也为此快慰着。
  不行,方博年的脑子里,除了那充满情欲的年轻的身体,还有更多纷乱的东西像鱼儿一样,在心中的缝隙中,游来钻去。
  如果是奇奇就好了,方博年不禁苦笑,换了是奇奇,应该不会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想法了吧。在任何一个角落,随心所欲地享受着奇奇完美的容颜和柔软的腰肢。不高兴的时候,他可以连一句话都不用说。
  不需要记住每天见面后的一吻,不想回家吃饭,也不用给谁打个电话,没人强迫自己去刷碗,更不会挨上一脚被人骑在身上。还有,更不用看着一只浑身带毛的家伙在自己的地板上爬来跳去。
  从前的日子,好像过去了很久,为什么没有留恋的感觉?现在,带着隐隐说不清的期盼,期盼什么,自己都模糊,心底就像有个泉眼,每日里汩汩地涌动着,抑制不住涓流而出,让一天都充满了盈盈而溢的饱胀。
  方博年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小嘴巴:"贱。"小狐狸的评价果然有几分道理。
  如果你不打算碰别人的心,那也别碰他的身体。回味着,他碰了他的身体。。。。。。一个闪念,方博年忽然愣了,这个问题,从来没有想过,现在呢?他,该如何去碰他的心?心中一抹熟悉的慌乱,空茫茫地无处着陆,
  隔壁健身房里,传来男孩轻快的笑语:"汤姆,过来,这是新窝,进来啊,听话,可舒服了。。。抱一下,啧。。。"一记清脆的吧唧声,令方博年一抿嘴,眉头扭成结,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唇,脸色都变了。
  "喂,你给我过来。"方博年的声音怒气隐隐。
  "等一下,汤姆在拉大大。"
  方博年不想等,几步冲到了健身房。汤姆正蹲在蓝色的便盆里努力着,听到脚步声,一个激灵,扭身蹿出来,嗖地钻进了主人刚刚诱导半天也不想进的新猫窝。攘出来的水晶猫沙粒滚动在地板上。
  不等方博年说话,郝童责备地看了他一眼:"喂,怎么搞的,你看把汤姆吓成什么样了?还没拉完,我都等半天了。"
  就是这样,总是这样,一个贱的结束,意味着另一个贱的开始。
  方博年也不知道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真的生了郝童的气,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有点结巴:"你。。。你亲完它,还亲我?"
  这次轮到郝童睁大了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马上安慰地拍了拍方博年的肩膀,很无所谓地说:"多大点事儿。"
  方博年面沉如水,思想斗争很激烈,他该如何是好?
  郝童慢慢走进抵门而站的方博年,出人意料地头枕在他的肩头,两颗晶莹的玉眸乞怜般地看着男人。
  男人的心有些动摇:"喂,我告诉你,少来,我不吃这套。"
  吃不吃这套,不是靠嘴说说的,男孩充满弹性而健硕的身躯紧紧贴在男人微微起伏的身上,均匀的气息扑打在男人元宝般的耳朵里:"想吃就吃呗,别老跟自己过不去,不值。"
  方博年暗自咬咬牙,斜睨着男孩微微沉醉的模样,男孩此时柔如春水的无声里,让人说不出来的安逸和温烫。他的心与自己的紧紧贴在了一起,这,算不算是碰着了?
  "我讨厌你碰了别的又来碰我。"方博年有点委屈地说。
  "嗯。"郝童闭着眼只是轻哼一声,宠腻似的安慰。
  几许释然,男人情不自禁地抬起了男孩的下巴,迟疑着。
  男孩忽然睁开眼笑了:"哥,你怎么这么可爱?"
  "你当我是你的猫吗?"有点欢喜也挑剔着男孩的措词。
  "我不会和汤姆做爱。"男孩含情脉脉地吻在了男人一直犹豫的唇上。男人只好回抱住,算啦,吻都吻了,还能怎么样呢?细细品味着,男孩口腔里依旧是干净的味道。
  喵——汤姆不知何时,跑出了猫窝,蹲在不远处,目光冷冷地直视着再度粘合的俩人。
  "它在偷看。"方博年微微气喘地推开了眼色迷离的男孩。
  男孩又将他拉近,情动地:"它成年了,不怕。"
  一抹异样情愫涌动,男人目光闪动,柔声地反问:"你呢?成年了?"
  男孩一笑,轻轻地点点头:"嗯,成年了,不信的话。。。。。。"停顿,看向男人。

  第三章
  心猛烈地撞击着,生怕撞到对方的胸膛上,男人霸道地吻上,口齿不清地命道:"我要亲自验明正身。。。。。。。"
  旖旎的吻渐渐失去了目标,落在哪里,哪里就是火烫。男人的手迫不及待地探进男孩的衣衫里,弹性健美的背部,一片光滑,这次,没有牛仔裤的累赘,很顺利地握住了男孩的坚挺,呃,年轻真好,充满了生机。傍晚的记忆犹存,方博年补偿似的先掬弄起来。
  男孩微笑着,目光闪闪,垂首看着来自男人的爱抚,喘息着,也思忖着。
  没有听见对方的娇吟,男人加大了手中的力度,指尖有节奏地调弄着润泽的铃口,终于,男孩隐忍地轻呢,"嘶"地一声,冲动地在男人的手中自觉地抽动起来。
  男人有些满意了,嘴上含住了男孩胸前挺立的玉珠,舌尖舐弄起来。一股香甜,漫溢而来。男孩的手情不自禁地摩挲着男人的头发,还是那样的宠腻,享受着男人心甘情愿地侍弄。
  "呃,方方,我要。。。。。。"男孩努力咽下即将出口的吟语,残存的理智拦住了某些欲念。
  男人含混不清地问:"要什么?"
  男孩不答,两臂撑掌在门板上,扬起头颅,意识飘渺在上空,难耐地加大抽送的力度,浑身的滚烫燃烧了所有的意识。门板微微摇动着,承受着前所未有的惊心动魄。
  男人显然被对方的情色时刻深深鼓催着,追啄在男孩漂亮的眼睛上,好像是最后的归宿,男孩放纵这样的追啄,身下的火热烧得双眼也滚烫起来。
  "哥,你爱我吗?"男孩迫切地追寻着沉浸在性爱中的男人。
  男人双眼莹润地与男孩湿乎乎地眼眸对视,近到只放大两颗瞳仁,那里边深的不见底,自己的影子沦陷而不见了。
  男人猛然地吻了下去,深深地一吮,男孩一阵悸动,腰肢在男人快速的手掌中,摆送得近乎失控。
  "哥,求你,说句话,说。。。呃。。。说你爱我。。。。。。哥。。。不行。。。求。。。呃。。。要来了。。。。"男孩几个猛抽,男人熟练地紧拢掌心,急促地撸动,男孩的眼中陡然空灵,健美的小腹一阵失控般的痉挛,爱液瞬间喷薄,泉涌而泻,打在了男人的掌中,身上,余波不断。男人不禁震撼在年轻男人旺盛的精命里,凝视不动。
  男孩气喘不定汗水津津,软软地伏在了男人的身上,身下,是男人翘首以待的勃发,坚硬地顶在小腹上。
  男人将掌中润滑的液体试图蹭向更隐秘的地带,意图不言而喻,身下的肿胀渴求释放。他希望男孩再说一句心动的话语,这样的邀请,让人欲罢不能。
  男孩什么都没有说,顺着男人的耳边一路吻下去,猛然褪去男人被撑起的睡裤,男人明白了,想要阻止,男孩却马上跪在地板上,温暖湿润的口腔满满含住了男人的昂扬,情动而投入地吞吐起来。
  男人依靠在门上,想拒绝的企图在男孩的认真里瞬间妥协,技术谈不上多高超,看着两腿间男孩流汗的面孔,男人的手爱抚地插在那人柔密汗湿的发丝里,配合着,一下一下抽送着自己。时缓时急,由浅入深,男人,这次,习惯性地默声。
  男孩偶尔瞟向男人半享受半隐忍地表情,双手不禁抚摸起男人饱满的两颗珠圆,轻轻揉转着,舔舐着,男人垂目望去,一时间,有些感动男孩的付出,渐渐放开紧缩的喉咙,一声轻微地"唔"荡溢齿间。
  不远处的汤姆无聊地蹲在便盆里也努力着,无视这边的意乱情迷,耳边是那个臭脸男人时隐时溢的呻吟声,一个愣神,肚子轻松了。汤姆满意地眯起了双眼。
  不知过去了多久,男孩的汗水早已迷津了双眼,男人这才一声重重地闷哼回荡在健身房里,空气中浓郁的腥膻味,分不清是男孩的还是男人自己的。
  "你是我的。"男人手捧满是汗咸的年轻脸颊,深情地吻着,呓语着。
  "你也是我的。"男孩动情回吻着,晶亮的双眸湿漉漉的望向自己的男人。
  男人微微一笑,嗅着空气里的另类异味,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都是欲望,谁也别嫌谁!
  周五的下班时分,方博年还在会议室里聆听着酒店各部门的业绩汇报,手机就嗡嗡地响了起来,一看来电,居然是郝童,不禁一愣。
  虽然现在同居在一起,但白日里,没有特殊的情况,俩个人一般不会有任何联系,连个短信都难得。
  方博年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挂断健。继续听着客房部经理没完没了反映客人最近投诉的情况,痛心疾首地样子,让人心烦。
  到底什么事,他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没过几分钟,手机又响,还是郝童,方博年蹙眉,示意客房部经理继续,接听起来。
  "什么事?"方博年的声音明显低沉。
  "来不及发短信,怕你看不到,奇奇要来公司找你。"
  方博年看了看周边,几个经理都在同客房部经理辩白着什么。
  "为什么?"
  "他。。。知道了我住在你那里。"郝童的声音也沉沉地。
  "那怎么了?"方博年淡淡地问道。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郝童道:"听彰彰说,奇奇下午连排练都没去,说要到博A找你,彰彰赶紧通知了我,我现在就在酒店门口。"
  方博年手中的笔停在了本上,半晌,咳嗽了一下,对郝童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不用管了。"
  郝童迟疑地:"好,那我挂了。"
  挂上电话,方博年才发觉,几个经理还在唇枪舌战,各部门面对客户的投诉,显然都存在不满的情绪,各自推诿指摘着。
  "行了,都别说了。"方博年沉声轻喝道。
  经理们都安静下来,老板的脸色让人提高灵敏度。
  简单宣布了一下新的管理调整策略,各部门经理也都无话可说,散了会,一个人独坐在会议室里,望着眼前的空荡,一时有点想逃离的冲动。
  陈可走进了会议室:"方总,有位韩雨奇先生找您,您没有预约过,是否要见。"
  韩雨奇?方博年略一思索,点点头:"让他到会议室来。"
  陈可欲离去,转身又问:"要不要给你冲杯咖啡?"方博年的精神看上去有点不济。
  今后在我面前不要喝那种刺激胃的东西,枉费我给你辛苦地熬了那么多养胃的粥,没良心的,听见没有?
  想起有一次郝童凶巴巴地夺过咖啡杯,满眼威胁的样子,方博年有点想笑,脸上有了些许生气,一抬头,看见陈可正奇怪地看着自己,等待答复,赶紧道:"来杯清水就好了。"
  陈可也有点想笑,最近不知是怎么了,老感觉方博年怪怪地,虽然一直也没怎么正常过。端正严肃、不苟言笑,温和里也透出几许威严,活在不为人知的自己的世界里。
  看着他,陈可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契诃夫《套中人》里的别里科夫,只是方博年偶露出的天真与率性,让人体会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另一面,特别是最近这些日子,越来越多地证明这个男人冰冷的外表下,暗藏着别样的温情。如同刚才,一杯咖啡嘛,不知魂游到哪里去了,莫名地傻笑。
  唉,这个男人,为什么总让人心里泛起一丝爱惜的涟漪?那厚厚的外壳下,究竟藏着一颗怎样的心?
  韩雨奇先生呢?陈可愣住了,刚刚站在接待台外的漂亮男孩,惊鸿一瞥,瞬间不见了,陈可沉沉回味,犹作了个不切实际的梦。
  方博年没有等到奇奇,郝童的电话一直无人应答。只好先回家,待在公司里,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叹了口气,脑海中浮现出两个男孩对峙的样子,奇奇肯定又哭了吧?自己的男孩呢?一定是沉默不语,淡淡地看着对方,说不定动起手来,奇奇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心里一惊,他是我的吗?那为什么一想到奇奇不是他的对手,自己就紧张不起来,反而有种轻松的解脱,朦胧地相信,他可以解决好与奇奇之间的问题,似乎,这个问题更应该是自己来解决吧?方博年坐直了身躯,满街的柳絮飞得到处都是,恍惚地忘记摇上车窗。
  家里无人,望了望紧闭的健身房门,没有丝毫的动静。暗暗松了口气,一如惯例地洗过澡,点了餐,坐在餐桌旁,惴惴地望向时钟,已经快八点了,郝童还没有回来,连个电话也没有。
  铃。。。。想什么来什么,方博年迅速接起,李莫欢愉地:"方方,明天早上8点我们在高速路收费处碰面吧。"
  "知道了。"方博年匆匆地应着,不想多聊。
  李莫才不管,自顾地说着:"穿条厚点的裤子,骑马会磨屁股。"
  "你又娘,挂了。"方博年按了挂键。
  李莫拿着手机冲着身边的刘亚咆哮:"他又说我娘,有了小情人就把咱们一脚踢开,喜新厌旧的家伙。"
  刘亚斜眼反问:"你吃醋了?"
  李莫的脸瞬间通红:"老婆,你伤着我自尊了。"
  刘亚笑笑:"和方方交往了那么久,你居然还有自尊那东西,奇怪。"
  方博年不等了,默默地一个人吃了叫来的食物,原本习惯了这家餐厅的口味,现在却味同嚼蜡,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有点怨恨地想,还说不回家吃饭都要打个招呼,今天呢,没有字条,没有电话,这么晚了,十点了,人呢?
  郁闷地点起一支烟,烟盒也被丢出好远。
  砰砰砰地,安静的屋内传来异常响动,方博年吓了一跳,健身房门板背后被带有尖锐的利爪摩擦着,发出让人牙根酸养的刮拉刮拉的声音。
  刮拉刮拉,砰砰砰,刮拉刮拉,砰砰砰。。。。。。喵呜。。。。喵呜。。。。凄厉,诡异。
  方博年即便是在客厅里,也下意识地跳出好远,懊恼地盯着那扇门,一时无措。
  喵呜。。。喵呜。。。另一个生灵无助地哀号。。。。渴望吃食,渴望自由。。。。。。
  "别叫了,闭嘴。"方博年抓起拖鞋丢在了门板上,此举很白,鞋没了,反而激发室内的汤姆越发求生的本能。。。。
  虽然公寓的隔音效果很好,但不能确定如此惨绝人寰的哀嚎不会穿透左邻右舍的耳朵。声音如此震撼,方博年呆立健身房外。
  突然,门板那边传来重物撞击的声音,咣啷一下,整扇门似乎都晃动了。汤姆在用整个身体做着最后的拼搏。
  绝望地冲过去,扭开健身房的门。一个小小的黑影从门缝里借机冲了出来,比撒腿就跑的方博年要灵敏迅捷得多。
  方博年只觉脚下被什么一撞,心里一慌,咕咚,再次在自家过于干净亮滑的地板跌了出去。
  顾不上火疼的胳膊,方博年自小就厌恶这种浑身带毛的东西,连滚带爬地蹿上了沙发,抓起毫无抵抗作用的靠垫防御着。高度警惕地盯着晃荡在宽大客厅里,重获自由,满脸好奇,亦步亦趋的汤姆。
  电话在餐桌上,方博年无比愤懑地蹲守在沙发上,只要它有想上来的苗头,就拼个你死我活。
  汤姆没兴趣上沙发,解决温饱是首当其冲的,主人不在,眼前只剩下这个臭脸的男人。
  喵呜,喵呜地叫了几声,臭脸男人根本不懂自己的意思,汤姆火大,继续催促着,给老子弄口吃的。
  方博年眼看着汤姆离自己越来越近了,转绕在沙发下,急色的叫个没完,大有你不下来,我就上去的架势。
  豁出去了,一咬牙,方博年从辖制的沙发上几个大跳跃,看也不看,听也不听,向着目的地书房狂奔而去,关上了门,犹自气喘不定。
  抓起书房的电话,想也不想地给李莫打了过去,全然忘了刚刚骂过人家娘的。
  不到半个小时,门铃响起,躲在书房的方博年又是一个健步蹿出来,还是看也不看,听也不听,冲向大门。
  李莫如往昔般的笑容暖暖地照射在方博年惊魂未定的脸上,想也不想地,方博年一把抱住了出现在眼前的这个人,犹如一根救命的稻草。

  第四章
  李莫的笑容停在脸上,有点找不着北,继而,拍拍方博年的后背,笑笑着安抚:"好了,方方,不至于,不就一只猫吗,行了,别这样。"
  方博年放开了手,看着李莫,闷闷地不说话,指了指屋里,有点沮丧。
  李莫笑着走进了客厅,很快就看到了已经蹿上餐桌,东闻西嗅的汤姆。试探着伸过手去,还行,汤姆不屑地嗅了嗅,没有任何的攻击或排斥,桌上的食物都是青菜,它将希望寄托在刚刚进来的这位好好先生身上。
  李莫抱起了汤姆,招呼着还戳在门外发愣的方博年:"进来啊,你看它挺乖的,它这是饿了,有猫粮吗?"
  方博年想起了什么,一指健身房。李莫走过去一看,一切都明了,方方的健身房成了汤姆的新居,猫窝、便盆、食盆,一个角落一个,几件磨爪的小玩具散落在地板上,看来,郝童对自己的猫眯是花了不少金钱和心思的。
  空空的食盆很快倒满了颗粒喷香的猫粮,另一边又换上了清水,汤姆开始狼吞虎咽。
  方博年慢慢靠近健身房,看到刚才还在叫嚣而扑的汤姆,现在安静地享受着晚餐。也有点不自然,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它是饿了呢?
  "郝童呢?"李莫这才想起猫主人的去向。
  方博年仅有一声"不知道。"
  看了看又陷入自我状态中的方博年,李莫也无语。
  关上健身房的门,溜达到客厅,李莫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你就不能主动给他打个电话吗?"
  "打了,没人接听。"方博年有点解释的意思。
  "什么时候打的?"李莫问。
  "6点多吧。"方博年懒懒地说。
  "可现在已经10点多了,你就没再打过吗?"李莫试图引发对方对这个问题的思考。
  "都说了,没人接。"方博年有点抵触了。
  李莫无奈地笑道:"方方,不是每个人随时都要向你汇报行踪的,也许被什么事绊住了,或者不方便打电话,你就不担心他吗?"
  方博年看向李莫,再度沉默。
  李莫叹口气,掏出手机,拨打一番,果然,郝童的电话没人接听。又试了几次,依然如此,心里也暗暗念叨:这个郝童,关键时刻,自己不给劲啊。
  "那,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明天不是还得去郊游吗,早点休息吧。"
  方博年的大拇哥抵住下唇,看着李莫走向大门,忽然道:"喂,别走了。"
  李莫转身,也有点泄气:"刘亚要知道我在你这儿留宿,估计会认为我是你的地下情人。"
  方博年不说话,就那么一直看着李莫,5分钟过去后,李莫掏出手机打给刘亚,没几句,李莫沉默,看向沙发角落里的方博年,为难地:"刘亚说反正明天一起走,也想过来。"
  方博年抿着唇,闭上了眼睛,仰靠在沙发上,一声妥协地"嗯"让李莫暗松了口气。
  当刘亚大包小包的进了门,就看见自家老公嗑着瓜子,一杯浓茶,坐在沙发上陪着死人方方看着无聊的电视。
  李莫见到老婆,颠颠地跑过去,孩子找到了娘。
  死人方方独坐沙发一隅,不说也不笑,闷闷地发呆。
  刘亚轻声问:"又自绝于人民啦。"
  李莫附耳道:"郝童还没回来呢。"
  任凭方博年一个人闭关,夫妻俩自顾忙起来,刘亚翻找出柜子里的被子,在客厅打好地铺,又拿出自带的一次性牙具,正忙活着,房门响了,郝童晃晃地进了屋,一怔,好热闹,居然看到了李莫和刘亚。
  李莫从地铺上抬起身子问:"回来了?这么晚?"
  郝童笑笑:"啊,有点事,你们就睡地上吗?"
  李莫拉长声调:"这间屋子,别想再找到第二张床。"
  方博年抬眼看了看表,12点了,关上电视,一身不吭地横在了沙发上。
  刘亚洗漱完走出来,看了看方博年,单刀直入地问郝童:"去哪儿了,连个电话都没有。"
  郝童还是波澜不惊地笑道:"电话丢了,又忙了点别的事,所以。。。"刘亚偷偷指了指沙发,打了个眼色,然后大惊小怪道:"怎么搞的,人没事吧?瞧把我们担心的,你方哥一直等你呢。"
  郝童呵呵一笑,直奔健身房:"我没事。"推开门,一声轻柔的呼唤:"汤姆,你还好吗?"
  李莫和刘亚面面相视,这小的也忒没眼色了吧,这么晚回来,理都不理老的,方方还不如那只猫。刘亚瞬间有点明白李莫说方方是弱者的感言了。
  "你睡沙发吗?怎么不进屋?"刘亚推了推方博年。
  方博年含混地嗯了一声。
  李莫无声地打着手势,已经看出来了,老的也好,小的也罢,这中间的曲折不是外人能管得了的。
  刘亚关键时刻很女丈夫,虽然平时嘴上把方博年骂死,可心里是委实疼的,又推方博年,大声说道:"起来方方,别在这里睡,容易感冒,回你自己房间去。"
  方博年不动。
  郝童关上健身房的门,也走了过来,停在不远处,看着。
  刘亚继续做善工:"哎呀,你睡在这里,我不好意思,快回卧室去,郝童,别傻站着,赶紧把你方哥拉起来。"
  郝童噢了一声慢吞吞地蹭过来。
  "方哥,回卧室吧,我睡沙发。"
  嗯?李莫和刘亚都不禁一愣,这俩个人是怎么搞的,沙发上埋了宝吗,都抢着睡。
  "哎。。。我说你们俩。。。"有些话,刘亚有点问不出口,毕竟那是人家男男之间的事。
  蹭——方博年一个起身,越过众人,跨过地上的李莫,向卧室走去,刘亚忙把呆愣的郝童推向卧室。
  "刘亚姐,我们分开睡的。"郝童有点挣着。刘亚毫不客气地下着最后的指令:"给我赶紧睡去,你一个小伙子睡我们俩口子边上算怎么回事,都几点了,明天还玩个屁。"
  李莫偷偷地在被子里鼓起掌来,老婆真彪悍。郝童硬生生被推进了卧室。
  "老婆,你好棒,我爱死你了。"李莫笑嘻嘻地凑过来。
  黑暗中,刘亚躺在硬邦邦的地板上,低喝一声:"都给老娘睡觉。"
  床很大,足够两个人分河而眠,只是,都无法入眠。
  郝童磨磨蹭蹭地挨着床边躺下,不理会另一边闭目假寐的某人。
  良久,郝童低沉的嗓音打破暗中的沉寂:"我爱你,我也恨你。"
  方博年无声。
  郝童继续道:"奇奇也爱你,但他不恨你。"
  方博年终于动了动,声音传过来:"他怎么知道的?"
  郝童道:"我搬出来,还带走了汤姆,他问我是不是找到什么人了,我就告诉他了。"
  又沉默了许久,方博年沉沉地说:"睡吧。"
  郝童慢慢转过身,贴身过去,方博年微微一动,没有拒绝,郝童紧紧地抱住了这个让人心痛的男人,彼此的目光黑暗中碰撞,男孩的眼里有些晶莹在闪动,抚摸着男人的脸,缓缓落下一个吻:"我恨你。"
  俩人相偎着,男人久久凝视着说恨自己的男孩,唯一能做的,任凭他抱着,抚摸着,年轻的胸膛微微起伏,他想听一听那里的声音是否真的有恨也有爱。脸颊贴在男孩的胸口,一同呼吸着。发上,是男孩无奈的手指轻轻摩挲。这是一个真正能让人安心的happy
boy。
  所有的烦躁,渐渐安稳下来,方博年终于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怀中的人似乎安稳地睡着了,均匀平缓的呼吸痒痒地吹拂过来,郝童的泪水不自觉地滑落,傍晚所发生的一切,男人没有问,他也不愿再提起,奇奇愤怒而哀伤的面孔却闪现不断,冰冷的话语犹在耳边:"我们再也不是朋友。"
  望着奇奇泪奔的身影,独自站在护城河边直到深夜,手机也被自己郁愤地丢进了河中,他只想安静的一个人待会儿,原来爱情即使得到了,也让人不明所以的失落与惶惶。
  迎着月光,男孩凄惶一笑,少了一个朋友没关系,他要的是此时此刻睡在怀中的这个男人,为了他,割舍掉的何止一个朋友呢?不管怎样,到底,他是他的男人,他是他的男孩。
  次日清晨,方博年被窗外的明亮唤醒了意识,昨晚忘了拉窗帘,不适应地蹙眉挡眼,胳膊却抬不起来,身上沉甸甸的,一条结实的手臂泛着诱人的小麦色横在自己的胸前,男孩睡得香沉,想是昨夜累了身体也累了心思。
  索性不动,凝神细看,男孩的五官轮廓比例很匀称,宽庭阔目的,下巴坚毅地微微翘着,虽没有奇奇那般精致秀美,却很清爽干净,毫无瑕疵。皮肤真好,细致得连毛孔都难寻。其实他并不瘦,只是没有多余的赘肉,身型有些威猛。想起那天抵在健身房的门口,男孩粗喘着抽送模样,犹如一只发了威的小豹子,真不知道在这样猛烈的攻击下,能有几人承受得住。
  方博年一愣,被自己的想法震住了,正自恍惚着,身边的男孩有了动静,抬起手臂蹭蹭鼻子,那里还粘着一根几乎看不到猫毛,方博年嫌恶地想扭过身去,睡梦中的男孩下意识地不放开,连腿都骑了上去,八爪鱼般牢牢地吸附着,哼唧了几声,表达着重新调整睡姿后的舒坦。清晨的勃起硬硬地顶在方博年的后臀。

  第五章
  方博年别扭地想移开,又不愿打扰男孩的清梦,轻微的挪移变成了蹭来蹭去。
  "唔——"男孩舒服地一声轻吟,本能地送上了腰。
  方博年开始轻挣,迷糊中男孩随着欲望的驱使不安地将身下的肿胀寻求着更深的探入,手也攀上了前端美好的臀瓣,下意识地抚摸起来。
  趁睡打劫啊,方博年开始奋力推开纠缠的男孩,躲闪后身那根不安分地企图。
  男孩醒了,瞬间辨别,借着睡意,在男人微翘的臀部上蹭了几下,方才留恋地松开了手脚。
  男人翻转过身,略带不满地看向男孩。
  男孩懒懒地一笑:"老家伙,早上好。"
  男人挑剔着:"又来!"
  昨夜的不愉快,在清晨明亮的阳光里,仿佛渐渐飘散、淡薄了。
  吃过刘亚匆忙准备的早餐,四个人驾车出发了。看到方博年和郝童虽然彼此的话并不多,但你看我,我看你的偶尔一笑,李莫就知道,昨夜的同房还是有效地解决了内部危机。
  坏坏地趴在方博年的耳边嘀咕着:"还能骑马吗?"
  方博年没听真切:"什么?"
  李莫坏笑:"骑马的时候腿加紧点,别从马背上掉下来。"
  方博年白了他一眼,为什么自己身边的家伙都是那么伶牙俐齿的,头疼。
  一路上都是方博年开着车,郝童说要替他,方博年拒绝了,李莫笑道:"郝童,别管他,他宁可自己累死,也不愿坐别人开的车。死轴。"
  下了畅通无阻的高速路,道路开始变得细长蜿蜒,方司机有点拿不准方向了。一旁的郝童指挥着:左——右——直着走。
  每说一句,方博年就不确定地看他一眼,郝童终于忍不住道:"既然自己不认识,还不如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去信任别人。"
  后坐的李莫和刘亚异口同声:"顶这句。"
  方博年闷闷地继续向前开,越走路越窄,居然进入了一片玉米地,高高耸立的玉米挡住了周边的视线,也不见有其他车辆和人迹。刘亚也不禁问:"郝童,是这么走吗,XX草原好赖也是个大景点啊,怎么这破路啊?"
  郝童坚定地做了个OK的手势。
  在玉米地里七拐八拐地沿着仅有的一条土路颠簸着,男孩望着越来越犹豫的男人不禁催道:"你快点,太慢了,到了XX草原,我们只能看夕阳了。"
  宝马熄了火,一开门,方博年下了车。
  车内三颗脑瓜都转向了窗外,刘亚轻声说:"死方方不会是把我们丢在这玉米地里解决了吧?"
  李莫自我安慰地:"不会,他可能要自我了断。"
  方博年绕到车另一侧,打开车门,冲着郝童冷冷道:"你来开。"
  我开就我开,郝童毫不客气地爬到驾驶座,调整好坐椅,对着后坐大眼瞪小眼的两只微微一笑:"别紧张,坐好。"
  几分钟后,李莫等人终于明白了郝童那句"别紧张"是什么意思了,和郝童比起来,方博年刚才的宝马实则为牛车。
  车子呼啸地穿越在这片玉米地里,卷起一阵尘烟,郝童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李莫开始叫道:"慢点,慢点。"刘亚则兴奋地:"再快点,过瘾。"方博年右手紧紧抓住上端的手柄,头有几次险撞到车顶,眯起眼看着前方的路,
  一个大的弯道后,令人眼前突然一亮,颇有些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讶。一片开阔的青绿色畅快地向前伸展,远处的青山巍峨连绵,清亮的湖水依山傍草,羊群,牛马,散散落落,一片塞外旖旎的风情就这样豁然出现在四人的眼前。
  方博年放下手中的抓物,看向洋溢着光彩的郝童,沉声道:"挺好。"
  郝童的手指忽然伸过来,猝不及防地捏了捏方博年的下巴:"开心吧?"
  别说方博年没想到,就连李莫、刘亚的嘴巴也暂时扩张了。
  两人选择无视,使劲看着窗外的风景。
  一人仍自不错眼珠的看着自己的男孩将自己的爱车驰骋在辽阔的青草地上。
  关于住宿,四个人起了点分歧,方博年看着不远处的XX骑术俱乐部还算凑合的样子,刘亚和郝童都说要住蒙古包,李莫无所谓。
  正僵持着,几拨当地牧民骑着马围了过来,纷纷介绍起自家的特色。大体相差不到哪儿去,骑马、篝火晚会、烤全羊,射击。。。。。
  郝童和刘亚问了半天,索性随便挑了一家看上去还算诚恳的,让他骑马前边带路。
  三人都上了车,只有方博年不动。
  催促了几句,方博年反而向更远的地方走开了。牧民们在等,笑嘻嘻地看着这几个城里人微微的内讧。
  "方博年,你要死啊,上车。"刘亚扯开嗓子喊道。
  李莫终于发表了意见:"哎呀,一个住的地方,随他好了,你们俩也是。"
  刘亚瞪了一眼,有点爆发:"就是你老惯着他,习惯成自然。"
  李莫不再说话,有点无奈地看着越行越远的方博年,一开车门,刚要下去,被郝童按住了:"别动。"话毕,探头和牧民交涉了一下,推掉了刚才的预定,几个牧民明显地不高兴,几声鞭响,策马而去,扬起滚滚灰尘,淹没了银色的宝马。
  摇上车窗,刘亚咳嗽着骂道:"死人方方,回头好好宰你一只烤全羊。"
  郝童开车追上了方博年,稳稳地滑在身后,探出头来:"方方,我们不去牧民家了。"
  方博年的脚步停下来,扭身看去,郝童继续道:"我们也不去俱乐部。"李莫直咂牙花子:"你先把他哄上车再说嘛。"
  果然,方博年继续向前走。
  车停下来,砰,重重的摔门声,接下来的一分钟里,是李莫和刘亚终身难忘的,太刺激了,太畅快了,也,太可怜了。
  跳下车的男孩冲到男人面前,二话不说,一把抄起欲躲的男人,狠狠地摔在了草地上,一个健步骑上去,两腿压住男人的胳膊,大声地质问:"度假村住不住,再说个不字,就把你丢在这里喂狼,要不然,自己走回北京去。"
  身下的男人面红耳赤,怒喊着:"走就走。"
  "好,你就自己解决吧,把钱包拿来,我们三个很需要。"
  几下里撕扯,郝童的手里多了个皮夹。
  "再问最后一次,度假村住不住?"
  方博年狠狠地丢出一个字:"住"。
  吧唧一口,郝童也狠狠地吻在男人的唇上,附耳道:"你听话,晚上让你干。"
  男人一个错神,郝童起身离去。
  车上的刘亚一直抓住要下车的李莫,直到郝童上车,才放开了。一个不留神,李莫冲出了车,奔向独自躺在地上的方博年。
  方博年的脸色一片红润,气喘着望着蔚蓝的天空。
  李莫拽起方博年,拍打着身上的土:"方方,度假村也挺干净的。"
  嘀,嘀,宝马不耐地传来两声威胁般的鸣笛。
  从上车到吃饭,方博年采取闭关,谁都不理。余下三人有说有笑,吃着,喝着,聊着。
  度假村还算干净,各自分了房,刘亚推着李莫进了房,警告地:"不许你再插手,否则你也自己走回北京去。"
  隔壁的房间风景独好,郝童前脚刚刚迈进房里,后脚就被一直沉默的男人猛然推倒在床上,噼里啪啦地抽打在男孩的屁股上。
  男孩也不挣扎,笑哼哼地任男人发泄,装腔作势地喊叫着:"疼死我了,饶了我吧。"
  不用等晚上了,方博年气愤地去解男孩的牛仔裤,男孩微微反抗着,眼里有拒绝的味道,这味道让看惯了顺从的男人心头火热。
  渐渐地,在男人冰冷的目光中男孩放开了阻止的双手。男人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尺度的把握犹为重要,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在他的朋友面前,大跌颜面,这口气不让他出,看来是过不去的。
  "哥,好赖你用点润滑剂吧。"
  合理的要求,可以通过,男孩提着裤子摸索着自己的包。方博年忽然间,又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男孩将润滑剂递了过去,自觉地趴在了床边,翘起了圆润的臀部,扭脸嘱咐道:"轻点,下午还骑马呢。"
  男人目露淫光,本来是想小惩一下就算了,没想到男孩如此盛情邀请,这真让人切齿。狠狠地拉下裤子拉链,掏出怒涨的分身,骄横地顶在了男孩的臀瓣间。
  男孩忽然警觉,提醒道:"润滑剂。"
  男人不管,一个腰挺,硬生生地顶进去一点,被挤轧的疼痛让人差点放弃了。
  "啊——"男孩欲摔,本能地十指抓床,男人两手端腰又拽了回来。
  男孩微微抖着,毫无血色的脸看上去无比魅惑。男人的感觉真的来了,迫不及待地又向诱人的蜜口处插入。
  "你要再不用润滑,我就揍你。"男孩下了最后通牒。
  男人暂停,短暂的思考了一下,他相信他所说的,只好不情愿地拿起了润滑剂。
  有了润滑,男人的进入顺畅多了。没有前奏,没有温情,没有言语,重重的闷哼着,像头野兽,在男孩躬起的身姿下,猛烈地贯穿着。
  男孩疼的眼泪直流,有些后悔了,润滑剂老狐狸抹得不多,下午别说骑马了,能坐就不错了,行,一笔一笔都给你记着,迟早要还的。
  吧唧,吧唧,室内充斥着臀部腹部撞击的声音,男孩充满痛苦、隐忍的呻吟,间或男人一两声爽快的低吼。
  "方方,郝童,骑马去啦。"门外的李莫咚咚敲着门。
  甩甩头上的汗,阻止要起身的男孩,继续律动,加速抽插,这个时候,天塌下来都不能停。
  "方方,别闹脾气了,晚上去哪儿玩全听你的。"李莫温柔地哄着。

  第六章
  方博年似乎被什么击中了,李莫的声音里有种催促的意味,这样想着,全身一麻,那根粗大的家伙终于咆哮着奔腾而泻。
  身下的男孩感受着体内千里一泻的同时,猛然回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神情看向攀上欲望巅峰的男人,男人的脸上一抹温情的怀恋。
  "就——来——"男孩终于可以开口讲话了。
  门外噢了一声,走开了。
  草原的四月天蓝得清澈,风也比城里的多了些青色的草香味,温润地吹拂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度假村里的导游,推荐着几匹高头大马。
  方博年的情绪明显好转,又开始和男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偶尔,一笑。只是,男孩的笑里多了几分应对的仓促。
  方博年继续提议着虽然不住俱乐部,可骑好马的机会错过了,未免遗憾。大家也纷纷表示赞同,达成一致,驾车开向俱乐部。
  果然,俱乐部里居然还有进口马,方博年似乎满意了,挑中一匹全身黑黢黢的良驹,也不用教练,手持马鞭,一踩脚蹬,一个翻身骑了上去,不错,刚才的房事并没有太多影响,此时的方博年多少有些意气风发。
  刘亚选了一匹性格温和的母马,也骑了上去。李莫望着身边金色长鬃的英国马,笑着同教练商量着:"还有再矮点的吗?不求最好,但求最稳。"
  三个人都上了马,只有郝童站在自己的棕红色马前没有动窝,不想骑马,却找不到任何借口,一路喊着要骑马的人,现在说不骑,未免说不过去,还容易让旁人对刚才怎么敲也不开的房门产生诸多不良想法。
  怨念地看向马背上气宇轩昂的男人,身下的良驹不耐地踏着马蹄。
  "郝童,上马啊。"刘亚跃跃欲试地催促着。李莫骑在略矮一点的马背上,目光飘向远处,并不说什么。
  方博年驱马近前,俯身看着自己的男孩,忽然笑了,声音极小地说:"喂,疼吧?"
  郝童一巴掌打在马臀上,方博年一个趔趄,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那匹进口马很不满地向马场跑开了。
  教练说了几句郝童,催促着,李莫含笑不语,刘亚奇怪地问:"上午是老的抽风,下午是小的,真是,都够不正常的。"
  李莫笑道:"两个不正常凑在一起不就正常了吗,这是普遍真理。"
  郝童看着李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道,一咬牙,忍着某种痛上了马背,嘶——倒吸一口凉气,真是说不出的难言之隐,如何去之?
  不敢坐实,也不敢太颠簸,说好和刘亚一起赛马的,现在,能不掉下来已经是万幸了。看着马场上老狐狸畅快淋漓的得意样,郝童真想现在就兑现自己暗自许下的誓言。
  刘亚看郝童有些打蔫,似乎琢磨出点道道来,想是刚刚在四人短暂分别的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且,胜利的一方是方方。
  跑了几圈的方博年也有些乏了,骑到郝童的马旁,也不说话,俩个人默默地策马慢行,此时的夕阳火焰般的燃烧了西边的天际,整个草原散发着醉人的清香。
  方博年望向男孩,那被霞红渲染的侧面,深沉瞭望的目光,充满阳刚之气的巍然,徜徉在广袤的草原上,傲视着一切生灵。
  瞬间,心动,有个声音心底响彻:"这个男孩,我的。"
  另一个声音却真实的响起:"哥,以后,咱们就这么过吧?"盈盈期许的双眸反射出夕阳的光辉,金黄韵彩,闪闪发光,琥珀般剔透。
  方博年迎着男孩如此瑰丽的眼睛,双目也亮亮的,沉稳应道:"嗯。"
  男孩重展笑颜,似乎也忘记了身上某种的痛。
  李莫的马忽然靠近,神色有些凝重:"博年,我们走吧。"
  美景美色当前,方博年正在兴头上,没有应合李莫的提议。李莫的马横在当前:"博年,回去吧。"
  郝童也勒住了马,不解地看向李莫。
  马场的另一端有些喧闹,一群男女策马而欢,说笑声惊扰了一方的宁静。片刻,方博年的双眼停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渐近的男人也看向了这边,同样的表情也出现在脸上,两只眼睛直瞪着方博年,很快地,一声勒令,马,停下来了,四蹄不安地交踏着。
  马背上的男人轻薄一笑,似乎很欣赏此时方博年等人意外而又沉闷的局面。
  "方总?李大律师,好久不见,居然在这里遇到你们。"男人的语调不太友善,目光寒意迫人。
  "是啊,真巧。"李莫大大咧咧地应对。方博年沉默不语。
  男人又是一笑,忽然看向郝童,笑里更是几分邪祟:"方总,给介绍一下,这位小哥又是哪一位?"
  方博年这边无人理会,刘亚轻轻地对郝童说:"郝童,我们走吧。"
  郝童没动,因为方博年和李莫都没有动。
  李莫朗声道:"我们先走了,回头见。"
  "啧,干吗见到我就跑啊?刚才俩个人不是挺浪漫地散步在夕阳下吗?"男人的腔调充满了揶揄。
  刘亚催促着:"郝童,走了。"
  郝童调转马头,欲随刘亚而去,没想到男人骑马拦住了去路,玩味地看着:"可惜,没有小骆漂亮,你说呢,方——总——"故意拖长的尾音让人心里厌恶。
  李莫沉声道:"张松,出来玩寻个开心,请让开。"
  叫张松的男子显然不会轻易放过此时的意外相逢,冷冷笑道:"李律师,你的气色真差,是不是缺德官司打的太多,冤鬼缠身啊。"
  "够了。"方博年突然低喝,转身对自己人说:"我们走。"
  四人纷纷一提缰绳,绕开张松的马,欲向马场外走去。偏偏郝童落在最后,再次被张松挡住了。
  "干什么?"郝童淡淡地问。
  张松似乎很感兴趣地盯着郝童,又笑了:"小哥儿,你跟姓方的多久了?"
  郝童直视对方的顽劣。
  "过了3个月没有?如果没有,我劝你,赶紧找下家吧。"张松半认真地说。
  郝童忽然道:"你的牙缝为什么这么大?牙龈萎缩?天生的还是后天的?"
  呃。。。颇对外型自负的张松,就是牙有些不好,最讨厌别人提这个,马上收笑,闭上了嘴,阴沉沉地看着郝童。
  郝童不理睬,策马向等在不远处的方博年行去。
  "嗨,等等。"张松提高了声量,身边已围上自己的同伴,不明就里地笑看郝童。
  郝童回过脸,平静地看着。
  "想赛两圈吗?输了任对方处置。"张松看出郝童骑马的谨慎,挑衅地问着。
  郝童不语,目光沉沉。
  嘁——张松笑了,很无良的。周边的同伴也纷纷笑了。太了解张松的骑术了,自小长在马背上,没学会吃饭,先学会骑马。
  "你赢了,我任你处置,我赢了,只问你一个问题。"郝童依然平静如水。
  刘亚叫道:"郝童——"
  郝童看向自己人,几人神色都有些不悦。男人更是垂目不语。
  李莫冷冷道:"以已之长攻他人之短,算什么本事。"
  张松嗤地一笑:"不强求,全凭自愿。"又看向郝童:"怎么样?要不要经过你家大人同意?"
  大家都听出话里的意思指向方博年。张松一伙笑得更是暧昧。
  方博年终于抬起头望向郝童,冲淡的口气一丝呵护:"累不累?想看我再骑几圈吗?"
  张松一伙人发出几声匪哨,嘲弄地拍起巴掌。
  郝童忽然笑了,轻轻爽爽道:"不累,不过,还是你看我跑几圈吧。"一打马,面对张松:"嗨,大牙缝,闭上你的嘴,小心漏风。"
  刷,一挥马鞭,小腿一磕马腹,娴熟地打马奔向跑场。张松恨恨地扬鞭跟上,身后一片叫嚣声。
  刘亚担心地:"这孩子。。。真是。。。"李莫安慰地拍了拍妻子。
  方博年静如止水,眼里笼上一层凝重之色。
  双马,并驾齐驱,渐奔渐远,飞蹄扬尘,马背上的俩人几乎伏身平行。马场中,除了急促的马蹄声,众人都摒住了呼吸,目光锁定移动的两点。
  张松渐渐超出郝童半个马身,时不时地回首相看,脸上一派轻松的挑逗。
  郝童的脸庞,夕阳下,坚毅,沉稳,整个身躯凌于马背,身下的坐骑连马尾都飘飞如箭,犹如一只欲振翅而飞的苍鹰。轻轻一弹马耳,那马似乎受了什么鼓舞,猛然间加快了速度,瞬间超越了张松的马,张松果然闭上了嘴巴,几下里扬鞭,急欲赶超。
  仅差半个马身,偏偏就横越不过,望着郝童轻松的背影,张松的眼里一丝仇恨。举起手中的马鞭,向着郝童的马,猛然抽落下去。
  郝童似有觉察,微偏马头,马尾被张松的马鞭扫上,那马显然傲气,更加激昂地嘶鸣,冲向了里道,别向了张松的马。张松的马受惊,猛然间收了蹄,高昂起前蹄以示愤怒。场外的观者一片哗然,眼睁睁地看着张松与马竖立成直线。
  幸好张松骑术不差,扯平缰绳,尽量保持平衡,随着马蹄落尘,险险地回归水平,几声吆喝,那马不悦地站住了。
  不等众人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刘亚嗷地一声尖叫,拍掌喊道:"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郝童在马场的另一端挥舞着马鞭,好似一名凯旋的小将,虎虎生威地行了过来,停在张松的面前。
  李莫望向自始至终凝观不语的方博年,忽然道:"这是谁家的孩子,牛X大了。"
  方博年回看一眼,云淡风轻地:"我的。"继而又转向刘亚:"这也是他奶奶教的?"
  刘亚摊摊手,不明所以!
  郝童看向张松,平静地说:"你输了,回答我一个问题。"
  张松斜睨着眼,满脸的不服气。余者也都脸色不善。
  李莫不安地看着方博年:"方方——"
  方博年不动,静静地看着,嘴角轻微地一抽。
  "问啊,有屁快放。"张松不耐地打转马头,想离开这丢人现眼的地方。
  "你的牙缝为什么那么大?"郝童不紧不慢地问道。那是方博年再熟悉不过的气死人的轴模样。
  众人都一愣,忽然,不知道是谁先憋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就听见李莫、刘亚的笑声响彻在暗淡朦胧的草场上,身下的马儿也惊得抖了抖耳朵。
  草原,繁星满天,夜凉如水,噼啪的篝火,酡红的人脸,膻香的马奶酒,肥健的烤羊腿,四下里弥漫着迷人的芳香。
  啃着羊腿的李莫突然停住了,扑哧一下,肩膀又抖起来,刘亚捶着老公的肩头:"喂,我刚不笑了,你又招我。"
  郝童叼着一根草苗,明亮的眼睛时而抬望满天星斗,时而映着鲜红的火焰,时而望向李莫、刘亚开心的笑脸,时而。。。。。。瞟向总是凝望自己,面带沉思的男人。
  终于,刘亚胳膊肘撞撞李莫,一个眼色,夫妻俩互拉着跑向歌舞的人群,随着嘹亢的草原调子拍起了巴掌。
  夜色中,独坐一隅的俩人,都有些微微的不自然,男人的脸上呈现一抹少见的温柔,望向男孩,忽然,谦然一笑。
  男孩回望着,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你笑什么?"
  男人轻声地问:"还疼吗?"
  男孩歪歪嘴,忽而笑了,不满地嗯了一声。
  悄悄地,默默地,男人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男孩的手,用力地握紧了。头转向了喧闹的人群,脸不知是不是篝火的渲染,红得厉害。
  男孩的心,跳动着从未有过的节奏,不同以往,今夜的男人,没有丝毫欲望的眼睛,难得的纯如清水,这使他看上去,更多了些柔和的美感和迷人的高贵。
  两只相握的手,紧紧的,不分离。
  李莫拉着刘亚回到自己的餐位,已经空无一人,不禁看向同样惊讶的刘亚:"老婆,我们也回房间吧。。。。。。"
  刘亚一笑:"讨厌。。。。。。"
  夜色朦胧,静然无声,两俱相偎的身体,聆听着彼此如潮的心跳,淡淡的吻,轻轻的抚摸,深深的凝视,似要看到对方灵魂的深处。
  一丝呢喃,温柔得像风,激不起欲望的波澜,虽然彼此的身体都有些发烫,男性的特征也都老实地抬起了头,可谁也没有再进一步的举措,只愿享受彼此相拥而望的这一刻。
  "我看到你的心了。"男孩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男人的胸膛。
  男人沉沉地吻上眼前那灿若晨星的双眸,柔声地说:"你是我的男孩"。
  这算不算是一个承诺?


第十三卷都是冤家
  第一章
  一个星期没有房事,算不算正常?
  方博年边开车边想。分房睡的时候,在客厅、在健身房门口都没有扑灭那股想彼此占有的冲动,没想到正式同床后,俩个人倒都客气起来。
  自从在XX草原带有泄愤式的做爱后,方博年仅仅在郝童的手中、嘴中各一次的完成性事,此后,男孩与他清水般地同榻而眠,正常的接吻,抚摸,都不会太反感,那仅有的两次释放就是在方博年克制不住的驱使下,男孩用手和嘴尽量满足了男人的欲求。
  可再进一步的深入下去,方博年似乎受了某些拦阻。譬如,郝童开始忙碌起论文来。实习生们陆续回校,有时一整天,都不见人影,泡在图书馆里查阅资料。
  每日抱着厚厚一摞书,回到家,匆匆做过晚饭便一头扎在电脑前,噼里啪啦的到深夜。
  方博年只好又回到餐厅用餐,再打包一份男孩爱吃的菜拿回家,微波炉里热一热,男孩又可以省下不少的时间。
  夜深人静,望着男孩拖着疲惫的身躯一头摔进枕头里,再狠心的人,这时也不忍辣手摧草了,能忍就忍了吧,抱住新版的happy
boy,偶尔在情感与理智间游走,方博年感觉自己有点伟大。
  另一个麻烦,更是让方博年切齿。恼人的春天,恼人的汤姆,起初以为它是只公猫,这几天,方才领略母猫对爱情的癫狂。喵喵声渐变成嗷嗷叫,带着原始欲望的渴求与执著,从早到晚,随时随刻,一旦开口,很难停歇。叫得方博年更是心烦意乱,焦躁不安。
  "喂,它为什么是只母猫?你应该养公的。"男人懊恼不解地问。
  "难道我是Gay养猫也要是公的吗?这是什么逻辑?"郝童翻查着资料懒得理方博年。
  "这样叫下去,邻居们会投诉的。"
  "小区里不少野猫都在闹,他们哪分得清。"
  "可我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你看看,眼圈都黑了。"方博年气呼呼地指了指自己。
  郝童好笑地看着此时的男人,天真的像个孩子,随着彼此越来越熟悉,男人开始暴露另一面,或者说根本忘记了需要隐藏。
  "别吵我,趁现在汤姆还没醒,你赶紧睡会儿。"郝童又开始投入新的查找,不再理会方博年。
  方博年忙忙地奔向卧室,提醒的太及时了。
  睡着了,因为两天没休息好。可是,不等方博年浅睡入深,健身房那端就传来惊悚的嗷叫声,一声,一声,凄厉的嗥叫穿插连绵的低呜,婴孩般的哭嚎。
  蒙上被子,方博年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黑着熊猫眼的方博年连驾车都有些恍惚。瘪瘪嘴,还说爱我,我还不如他的一只猫。
  进了家门,一眼看见男孩坐在沙发上忙碌着,汤姆脸色凄惨地蹲在茶几旁,呜咽着。
  方博年的脸色也比汤姆好不到哪里去。一声不语地把饭菜放在读书人的面前,人家连看都不看一眼,说了声谢谢,听上去敷衍的很。
  沉着脸,转身走向卧室,背后的人反而倒先挑起毛病来了:"又忘啦?"
  没忘,是故意的,心里憋着一股火,转过身,看向连头都懒得抬的男孩,方博年的嘴角开始下沉。
  郝童终于觉察到空气里的异常,从书上抬起头,然后,咧咧嘴,讨好地一笑,赶紧起身,主动贴上软软的双唇,啧,在方博年丝毫不为所动的唇上热热地吻了一下。
  悻悻地解开领带,男人向卧室走去,忽然,脚下打滑,赶紧站稳,定睛一看,栗色的地板上一滩水迹。
  "这是什么?"方博年抬起脚,隐隐地一股骚味。
  轰,脑袋大了三圈,猛然叫道:"猫尿,你的猫居然在我地板上小便。"方博年的声音就像发现地球是倒着转的。
  郝童晃荡过来,看了看,笑笑:"闹的时候是这样,过了这段就好了。"赶紧跑向阳台拿来拖把擦起来,根本不看方博年的脸色。
  一把扯过拖靶,方博年的忍耐到了极限:"郝童,你有两个选择,一,把汤姆送人,二,给它做绝育手术,否则,我搬回酒店去睡。"
  汤姆冷眼旁观臭脸男人指向自己的那根手指。
  郝童看着男人冷峻的样子,一时没答话,两颗葡萄紫波光闪闪。
  男人马上道:"你别又打什么歪主意,这次,没的商量。"
  男孩的脸也耷拉下来:"干什么大惊小怪的,它和咱们一样,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你怎么不说给自己阉了,免得闹腾一辈子。"
  "你。。。。。。"人不笨,嘴笨,方博年眼前发黑。
  风平浪静的也就才一个星期吧,俩个人不禁看着对方,都有些受挫的感觉。
  喵呜——汤姆盯着方博年手中甩来甩去的领带有些时候了,猛地跳起来,扑向了那根吊带绳。
  一个愣神,手中上千元的领带瞬间与汤姆缠绕在一起,方博年想抢也来不及了。
  郝童赶紧去捡,偏偏汤姆蛮横的很,就是不撒爪,等好不容易夺了过来,那条真丝领带也抽了丝。
  郝童抱歉地递给方博年:"哥,我再给你买新的。"
  方博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男孩,周边布满超低气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郝童刚要说什么,方博年扭身离去,一个念头闪现而出:"他为什么就不能顺从我一回呢?"
  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谁也没理谁,一夜,耳边充斥着汤姆卖力的嚎叫声。
  第二天的餐桌上,郝童的字条上写着:"哥,别生气了,我替汤姆给你道歉,今晚去学校,晚回,吻你。
  嗷呜——嗷呜——
  方博年看向健身房,将手中的纸条慢慢揉成了一团。他要让他知道,谁才是这个家的真正主人。
  导购小姐笑得满脸生花,细心热情地将一条条领带摆放在英眉俊目的男孩面前,极力推荐着:"你说的花色今年已经断货了,这几条都是最近新品,是今年的流行款式,也不错。"
  的确不错,郝童在两条不同款中有些拿不准,老家伙更喜欢冷色调,可自己看中的是条暖色带条纹的,要买哪一条好呢?
  拿出电话,郝童静静地等待着,片刻,方博年的声音响起:"什么事?"
  "银灰色和浅紫色,你挑一个。"郝童笑眯眯地。
  "干什么?"方博年的声音有些仓促。
  "挑一个就好。"郝童催促着,也不点透。
  "随便。"方博年似乎有什么急事。
  郝童略失望地噢了一声,看来老家伙还在生昨天的气。耳边,突然传来几声狗吠,电话那端有些嘈杂。
  "你在做什么?"郝童堵起另一只耳朵,以便听得更真切些。
  "没什么事先挂了,我忙。"方博年话音未落,电话里又是一阵熟悉的猫嚎,郝童的笑容凝结:"喂,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啪,电话中断,方博年根本不给任何机会。郝童举着电话有些茫然无措,狗叫猫嚎,老家伙在干吗?
  顾不上导购小姐惊诧的目光,男孩一溜烟向商场外跑去。
  方博年挂上电话,马上又将口罩带好,谨慎地站在宠物医院一个角落里,望着周边进进出出全是带毛的家伙,误入人间地狱般的感觉。
  陈可拎着宠物箱向方博年挥了挥手:"好了,可以去手术室了,二楼。"
  方博年点点头,戴着口罩,插着兜,低着头,紧紧跟在陈可的身后,生怕丢了似的。
  需要排队等候,陈可将箱子放在走廊的长凳上,自己也累了,坐下来,一早上就被方博年从公司里拽出来,回公寓取上猫,直奔宠物医院。
  真奇怪,从来不知道方博年还养猫,好像很厌恶的样子,对自己的猫连碰都不碰。那干嘛还要养呢?不禁怜惜地望向箱中萎靡不振的汤姆。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方博年,好似一对冤家。
  陈可无奈地指了指座位,方博年摇摇头,开玩笑,坐一回这身衣服丢了不说,洗十遍澡也洗不回来了。到处都是毛,其实人家医院打扫得很干净,但方博年就是这么的固执认为,离墙都远远的。
  陈可做着最后的劝说:"方总,这可是美国短耳啊,做了可惜。"
  方博年没说话,陈可也不再吱声。
  电话又响,方博年不打算接。迎上陈可好奇的目光,无奈,只好褪下口罩接起:"嗯?"
  "方方,别挂,我知道你在哪儿,你把汤姆带哪家医院去了,求你,别这样。"郝童的声音带着哭腔。小狐狸这次没敢再耍横。
  惴惴地,方博年看了看陈可,转向走廊的另一头,声音低低地:"我受不了。"
  "哥,算我求你,过几天就没事了,它都四岁了,生过小猫,再生对身体不好。。。"
  方博年一阵心烦意乱,不想听:"挂了。"
  "哥,哥。。。。。。"郝童声嘶力竭,吓了方博年一跳,挂机的手指犹豫着又缩了回去。男孩的哭声传了过来,方博年呆在原地,忽然想,如果有一天,他出了什么事,小狐狸会不会这样的伤心欲绝?
  医生叫号了,陈可拎起宠物箱,叫了声方总。
  方博年挥了挥手,陈可叹口气,进了手术室,很快,又退了出来,家属可以参观,算了吧,自己还想结婚嫁人呢,积点阴德吧。
  "方博年,你要敢动汤姆一根汗毛,咱们就算完了。"郝童阴沉的话语,一字一顿清晰传来。

  第二章
  方博年猛地把口罩扯下,冰冷的脸上有些苍白,他不认为在男孩心目中,自己真的还不如一只猫,可事实摆明,他的确不如。这个现实让人难以置信,大脑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心有点疼,还好,只是一点而已。忽然笑了,一丝嘲弄,冲着那边的陈可指了指手术室,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陈可会意,马上冲了进去。
  踱到一个窗口,摸出一支烟,听着男孩那端断断续续的哭泣,方博年幽幽地问:"手术已经做完了,我们可以分开,但我想知道为什么?"
  哭声戛然而止,方博年的心跳也瞬间停住了。
  良久,男孩的声音沙哑地传来:"它是奶奶留给我的纪念。"
  手机里,一片盲音,方博年的脸火烧起来,心跳恢复了,就是有点过速,看着陈可掬笑地举着宠物箱哄着汤姆:"嗨,小家伙,没事了,咱们回家家。"难得一见小女孩的烂漫。方博年不禁自问:我这是在干什么?
  偌大的公寓,一片寂静。
  方博年拎着汤姆,有点沮丧地站在这份寂静中。
  沙发上躺着一个人,看都不看刚刚进屋的男人,空茫望着对面的墙壁。
  男人倒有些意外这个时间男孩居然不在学校里,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又放弃了。放下汤姆,向沙发走来,静默地看着脸上仍有泪渍的男孩。
  郝童蹭地从沙发一跃而起,方博年下意识地向后退去。男孩却漠视地擦身而过,奔向汤姆,男人这才发现地上还放着一个看着眼熟的旅行包,男孩一手提箱,拎起旅行包,头也不回地向大门走去。
  "你不先看看病人的情况吗?"方博年在其身后,语含揶揄地说。
  男孩终究不放心,瞄向宠物箱,汤姆身上连块纱布都没有,看见主人,不满地喵了一声,诉说着上午的惊险遭遇。
  "汤姆,汤姆,呵呵,你还好吗?"郝童喜出望外,赶紧将汤姆从箱中拎出来抱在怀里,又揉肚子,又顶脑袋,啧,啧地亲了个遍。
  方博年无比泄气地向门口走去,下午贸易公司还有个会,为了一只猫,他耽误的时间太多了。
  路过男孩,男人瞟了瞟,碰上男孩望来的目光,俩人都有些惴惴地。
  放下猫,郝童声调缓和着:"你要走吗?"
  方博年嗯了一声,反问:"你回学校吗?我可以送你。"
  郝童瞟着男人,点了点头。
  "那走吧。"方博年去开房门,身后一个闷声传来:"哥,对不起。"
  一丝难言的柔情涌动,方博年轻声道:"也许,我对你的了解太少了。"
男孩走过去将下巴抵住男人宽厚的背,蹭了蹭:"我对你的了解也不多。"
这样抱着,俩人都思索着对方的话。男人缓缓转过了身,彼此凝视中,男孩主动凑上唇,细心而试探地递上柔软的舌,男人犹豫了一下,男孩想起什么,使劲擦了擦嘴,有点无赖地:"不脏。"
  男人蹙眉,只好轻轻含住了再次送进口腔里的柔舌,带着几分小心,几分歉意,几分无奈,慢慢地吸吮着。甜湿的唾液混合着彼此都未曾说出口的那抹复杂的情绪。
  "哥,我爱你,你呢?"男孩忽然睁开眼问道。
  男人一时无语,迟疑着,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要说些什么,爱?不可轻易言说的一个字。
  男孩了然地一笑,似乎也知道这样的突兀为难了男人。捏了捏男人方正的下巴,故作轻松地一耸肩:"瞧你,还是那么傻。"
  这从何说起,我怎么傻了?方博年淡淡地白了男孩一眼:"走吧,我赶着回公司。"
  "好,等一下,我把汤姆关好。"男孩愉悦地走向健身房。
  男人想了想:"算了,把卧室门关上,让它在外边玩吧。"
  男孩怔住,随即又笑了:"好"。
  方博年送给自己一个字:贱。
  李莫和刘亚正在吃饭,门铃就响了,一开房门,俩人都有些惊讶:"方方?"
方博年径直走进房间,看了看餐桌,二话不说坐了下来。刘亚转身回厨房添了双碗筷。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刘亚咄咄问着,不良预感油然而生。
  李莫啃着黄瓜,笑笑地看着方博年。方博年撩了一眼沉声道:"什么也别说,让我安静地吃口饭。"
  李莫、刘亚不禁相视,嗯,八成又被郝童修理了。
  吃过饭,三个人说了会儿话,主要还是俩口子说,方博年听,渐渐地,沙发上的方博年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睡着了。
  "怎么办?"刘亚抬眼问老公。
  "什么怎么办?"李莫没辙的时候通常会采取反问的良策。
  刘亚鄙视地看了丈夫一眼:"难道我们在他家睡过一宿,他就一定要睡回来么?"
  刘亚为方博年盖上被子,李莫则好奇地探究着那张熟睡的脸:"不会是装睡偷听我们说话吧?他在别人家很难入睡的。"
  刘亚嘘了一声:"你轻点,别吵醒他,看样子,是累坏了。"
  李莫跑到书房拨打郝童的电话。
  良久,那端才有人接听,声音轻微地几乎听不到:"喂?李哥?什么事?哦,是吗?"郝童愣住,半天无语。直到李莫喂了几声,方才道:"那。。。先这样吧,我这里说话不方便,如果他醒了,就说我在家等他。"
  李莫挂上电话,心情有些沉闷:"真是,拿我们方方也忒不在意了吧。"
  一宿,方博年都没有回来,在李莫家的沙发上一觉到天亮。
  清晨,李莫搭上宝马,看着驾车不语的方博年问道:"你。。。今天不会来了吧?"
  方博年看了他一眼:"我今天睡酒店。"
  李莫头又疼了,斟酌地问:"他。。。把你赶出来了?"
  "是我把自己赶出来了。"方博年轻声道。不等李莫再问,索性交底:"汤姆吵得我睡不着觉,就这样,你赶紧下车。"
  李莫看了看四周:"还没到我公司。"
  方博年将车停在路边:"快下去,有笔大的订单,我得去海关亲自盯着点。"
李莫气呼呼地:"死人,这里打车很难的,好歹你把我放到前边路口吧。"
  方博年无奈,又往前开去,李莫忽然道:"喂,方方,别弄的太大了,丁未那人可不会白白让你独占这么多好处的。"
  方博年一踩刹车,有些冷淡:"亲爱的,下车。"
  李莫瞳孔放大:"死方方,你就恶心我吧,我是为你好。"
  嘭,关上车门,方博年呼啸而去。李莫脸上隐隐的忧虑。
  两天了,方博年一直住在自己的酒店里。彼此也没有打电话。
  第三天,即将下班的陈可看见了站在办公室外的郝童,有点惊讶:"有事吗?"
  男孩笑笑:"哦,过几天要回学校去了,我们几个合伙给方总买了点小礼物。"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雕花的花瓶,和办公室的色调很搭配。
  陈可接过来:"很漂亮,谢谢你们。"
  "不在吗?"郝童看看紧闭的总经理室。
  "下午就出去了,估计今天不会回来了,有事吗?"陈可感觉出男孩不止送花瓶这么简单。
  "哦,没有,只想临走前打个招呼,那算了吧,我走了。"男孩一挥手,扭身走了。
走在繁华热暖的街头,男孩神情恍惚,西边的流云怅怅然然,缓缓流动。
  午夜,路过"触点",方博年没有进去,而是选择了另一家"梦幻"。曾经也是这里的老客,因为去的多了,倒没有什么兴趣了,今日带点久违的亲切走进了"梦幻。"
  周末,宣泄的节奏,熟悉的混乱,繁华中,依旧寂寥,颓靡中,寻点刺激。
  不到半个小时,一个看上去不怎么讲话的年轻男孩,在方博年主动送上两杯酒后,微带腼腆地跟着方博年出了梦幻。
  星际酒店的套房早就退了房,看看身边垂首不语的男孩,方博年一打方向盘,向夜色茫茫的高速路深处驶去。
  男孩抬起头,不安地扭了扭身子,终于,鼓足勇气地问:"这是。。。去哪儿?"
  方博年低沉地说:"远一点的酒店比较安全。"
  "哦。"又是一阵不安地扭动。
  男人越是不语,男孩越是不安,却丝毫不后悔,惴惴中随着男人走进了一家临近郊外的普通宾馆。
  不等男孩擦净身上的水,男人猛扑过来,将男孩压在床上。男孩本能的有些挣扎,脸红得像苹果,双手挡在男人探进下身的手:"别,慢点。。。。。。慢点。"
  遇上男人冰冷的目光,男孩胆怯地放开了手,呼哧呼哧的气体扑在了男人的脸上。索性双手蒙上脸,任凭自己完全暴露在男人饿狼般的视线下。
  男孩的性器小小的,方博年不禁有些失望,随意撸弄了几下,男孩就已经颤抖成一团,吭哧着胡乱地摸向男人健壮的胸膛。
  男人似乎也失去了耐心,心烦意乱地带上套子,拨开男孩遮遮挡挡的手,在大量润滑剂的帮助下,终于,完成了某种必要的过程,男人一直紧蹙的眉头稍稍放松了些,慢慢抽送起来,男孩煞白的脸色,让他没有太敢轻举妄动。
  男孩一手握拳堵在口中,即便如此泪水还是混合着汗水滚落下来,隐忍地悲鸣声呜呜地响在空荡的房间里。
  男人只好安抚地摸上男孩的欲望,尽量让对方得到些身体上的缓解。软软的性器,终于,在男人娴熟的抚弄下重新抬起了头,也兴奋地抖了抖。
  男孩的呜咽声混杂在痛与快乐的边缘,情欲的红潮氤氲了双颊,开始看向男人,目不转晴,怯生生地,两只眼睛透出一份与平淡的五官毫不相称的晶莹。
  呃。。。男人一丝莫名的情动,吻了上去,从一开始,这双眼睛就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仿佛,其它的,都不重要了。

  第三章
  男孩忍受着男人湿润的舔吻,真害怕男人一个冲动将自己的眼珠吞下肚里。男人终于察觉到男孩的不适与隐忍,一丝失望,堪堪地放弃了。
  加大下体的力度,凝望着那双眼睛,男人每一下撞击都像在宣泄着什么。
  男孩终于忍受不住叫出了声,且越来越响亮,映衬着男人铿锵有力、无声的抽送。男孩不禁好奇地看着这个略带神秘气息的英武男人。
  "你好棒。。。呃啊。。。"男孩情动地夸赞,希望讨点男人的欢心。
  男人仿佛听不到,卖力地为自己即将来临的高潮做着最后的冲刺。身下是谁,已不重要,竭尽全力抬起男孩瘦小的臀部,硕大的男根完完全全充盈在男孩狭小紧密的蜜穴中。
  男孩很快先射了,猛烈的收缩,带给男人强有力的冲击,甚至有些痛,这痛瞬间遍布全身,男人随后也射了,汩汩而流的是什么?男人在持续的高潮中,居然感到一片空茫,不仅身体空了,心,也空了,空得让人想去死。
  没有留恋,没有事后的温存,马上抽离男孩的身体,喘息着,伏在这不起眼的小宾馆里带着消毒液味道的床单上,一抹厌烦填补了刚才的空茫。
  按事先讲好的价钱,方博年将钱丢在了床上,连澡都懒得洗,随意擦了擦身上的腥黏,穿好衣服,点上一支烟,等着冲过澡后磨磨蹭蹭穿着衣服的男孩。
  还是那么羞涩的一笑,不太爱说话的男孩,此时有种一切都结束了的放松:"你是让我最快乐的一个,也是最大方的一个,还能再见吗?"
  男人简短答着:"没必要。"
  男孩失望,却也意料之中,系着鞋带自顾说着:"我知道,我没什么本钱,今天算是交了好运,我想以后也不会再碰到像你这样的客人了。"
  男人看着男孩,语声放柔些:"你的眼睛很漂亮,也很。。。安静。"
  男孩笑了,羞赧地看着男人,完全没有了最初的紧张,带点这个年龄原本就有的单纯说道:"谢谢,等过了这半年,我就可以出国读书了,再也不用被人挑来挑去,说不定哪天也可以去挑挑别人。"
  一阵沉寂后,男人疲惫地说:"走吧,我送你。"
  空荡的街头,虚渺的灯光,稀落的车辆,匆匆擦身而过,是不是人生原本就是这样的空荡,虚渺?而人与人之间,原本就稀落,擦身而过?
  几个闪念,方博年调转回酒店的路,开向自家的公寓。
  家中,一盏温润的脚灯,一张展颜而笑的脸,年轻的声音沉稳地传来:"倦鸟归巢了。"
  无声地抱着眼前略带惊讶的男孩,眷恋地贴在干净的面颊上,回味般地蹭着,深吸一口气,似乎放弃了什么,带点妥协的意味:"我想你。"
  男孩的眼中闪烁如星,仿佛照亮了屋内所有的陈暗,这让男人不禁一振,情不自禁吻了上去,肯定地又说一遍:"我想你。"
  深深回吻着,男孩似乎被这突然而至的表白点燃了所有热情,这样的表白不同于以往的屈服,也没有挣扎中的质疑,甚至带点疲惫和委屈,可是,这足以让男孩眼眶潮润,想抱着男人一起流泪。
  好安静,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男人收回了吻,忽然想起什么,看了看四周:"你的汤姆呢?睡了?"
  郝童也吸了口气,凝望着男人:"它。。。需要休息。"
  男人不解,男孩转身向内走去,头微微垂着,好半天才道:"我打听了一下,医生说闹猫其实会折损猫的健康,容易生病,我。。。带它做了手术。"
  方博年呆呆地望着有些难过的男孩,他。。。为了什么?好半天,似要补偿什么:"那。。。那。。。我去看看它可以吧?"
  男孩点点头,指了指健身房,男人此时的好心让人心酸又好笑。
  方博年轻手轻脚地靠近健身房,推开一道缝,黑乎乎地,也不敢开灯,男孩索性打开开关,明亮的灯光下,汤姆委身侧卧在厚厚的棉垫上,身上缠裹着雪白的纱布,很不满地哼叫了一声,男孩关上了灯。
  方博年赶紧道:"这样也好,计划生育是我国基本国策,你这也算是拥党爱国了。"
  贫,这个时候还敢贫,男孩一咬唇,蹭地一下,灵巧地蹿上男人的背,努力去咬唇边的元宝耳。
  男人一个趔趄,尽量站稳,背上的沉重让人觉得愉悦和贴烫。
  "你都多大了,下来。。。。"
  "怎么?你腿软啊,是不是干什么坏事去了?"男孩有点揶揄地说。
  方博年敛笑,拍了拍男孩的臀部:"下来吧,我要去洗澡。"
  男孩还是如愿以偿地咬了咬男人的耳朵,这才蹦回了地面:"好,洗干净点,别让我闻见别人的味儿。"
  勉力一笑,男人惶惶地回了房间。
  橘黄灯下,再度相拥的俩个人彼此看着,两天不见,沉静中一丝研判,心靠近的一瞬间,还是有种捅不开什么的无力感。
  郝童的指尖缓缓地在男人颈前滑动,滑到胸口,两块饱健的胸肌微微起伏。吻上去,淡淡的皂香,一方的红蕾因这样的外来刺激,挺立了。
  男人的手里玩着男孩几根软发,静静地享受着此时的安宁。胸前的敏感被一股暖包围,润滑中,舌尖似乱跳的鱼尾。
  彼此的手,都有了不规矩的动作,男孩笑了,任凭男人握着自己的勃起,轻声道:"你怎么不如我?老家伙。"
  男人想笑笑,却失败了,自嘲地一哼,没有说话。夜晚的放纵与此时的安稳,让他只想安眠。
  "困了?"男孩有些不甘,手中托着男人半软半硬的家伙。
  "噢,没有,就是有点累。没事,我帮你好了。"男人真心这样想,也愿意这么干。
  男孩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诡异,低语道:"那。。。让我也在上面一次,好不好?"
  方博年愣住,还没反应过来男孩的话语,床头柜上的电话猛然响起,冲破了一室的温情与暧昧。
  做了个不好意思的表情,方博年放开了男孩,抓起了电话。
  郝童默然地躺在了一边,渐渐平缓刚才的紊乱。
  "什么?"方博年的眼睛又睁大了,人也坐了起来。郝童不禁望向男人手中的电话。
  "噢?是吗?那恭喜你。"男人的脸上有点懵糟糟的。
  "不,不会,你别多想,我只是觉得有点突然。"男人解释着什么。
  "没问题,我妈妈会照顾她。。。我尽快做好这边的安排。"男人掐了掐了眉心,男孩的手安抚地摩挲着男人的手臂,目光闪烁。
  又听了好久,男人喃喃开口:"他。。。对你好吗?"一丝牵挂后,释怀一笑:"噢,那好,到时候我去机场接你们,晚安。"
  挂上电话,屋里一片静寂。
  方博年靠在床上,愣愣地望着前端,似乎忘记了身边的男孩还在静心等待。
  终于,男孩不等了,懒懒地开口:"很烦吗?"
  方博年看了一眼,下了床,无声地找出烟,点上,坐在沙发里,然后再次看向直视自己的男孩,忽然道:"我离过婚。"
  男孩不说话,看着,听着。
  "我还有个女儿,今年5岁了。"
  男孩还是不说话。
  "她们要来了,下星期左右。。。"男人想了想,打算和盘托出:"我前妻和女儿一直生活在美国,现在她要和她的新婚丈夫去非洲做医疗考察,估计要一、两年,孩子只好送回我这里。"
  说完,男人吸了口烟,眼睛半眯成线,他似乎也再等待着什么。
  郝童也下了床,居然一丝不挂,似乎很惬意此时的松爽,在男人面前一站,头一歪:"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需要搬出去吗?还是你另有安排?无所谓,反正我有地方住。"
  方博年吐出一口烟,男孩的反应似乎意料之中,却又哪里不合情理。他平静得让人不安。
  "你住哪?回奇奇那儿,还是。。。父母家?"男人有点好奇了。
  "这你不用操心,我回学校住都成,那里有我的床铺。"男孩拍拍小腹,感慨地:"幸好老子机灵,没退床位,就怕哪天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仔细凝看,男孩不像是一种伪装,一切,似乎都那么顺理成章,他,对他,一点都不挽留吗?
  掐灭了烟,男人的手指点了点那平坦小腹下的肉蕾,沉吟着:"你就这么舍得我吗?"
  男孩也不躲,看了看身下的手,有点无聊地说:"舍不得,但我不想自己成为被人安排的对象,咱俩,怎么合适怎么来,只要心在一起,别的不算什么。"
  方博年撩目向上看去,男孩冲他一笑,坦坦荡荡地,那双眼,毫无瑕疵。
  慢慢地,俯身下去,轻轻含裹住那肉蕾,惹得男孩一吸气,情色地看向两腿间的男人,缓缓地,试图地,将自己送进男人口中更深处。
  "哥,呃,舒服。。。。。"男孩扶住男人的肩头,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欲求,升腾起压抑不住的冲动。
  男人的深吮,男孩站立不住,几乎附在了男人的身上,急促的喘息着,话语断断续续:"哥。。。。我想强奸。。。你。。。。。"
  方博年吐出了口中的壮大,面色复杂地看着男孩坚忍难耐的样子,瞬间,有些想笑,推开身上的男孩:"有理想终归是好的。"
  方博年起身,男孩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样子有些无赖:"嘿,这有点不公平。"

  第四章
  男人甩开,继续向床边走去,一副言归正传的样子:"不闹了,你哪里都不用搬,就住在这儿,我女儿会住在我母亲家里。"
  一回头,男孩根本不在乎搬不搬的问题,精赤着站在那里,脸上有些冷冷的,语含威胁:"告诉你,我的理想,没有不能实现的。"
  男人的脸色阴晴不定,淡淡地回道:"我从来不让人干。"
  目光中都憋着气,男孩邪气地一笑:"别忘了,你打不过我。"
  男人也狠狠地:"那是我让着你呢。"
  男孩一飞眉毛:"是吗,走着瞧。"
  男人不再理会,一抹心慌,什么时候让过他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家里家外的一锅粥。
  "明天我要喝橘子粥。"
  "明天我要强奸你。"
  啊——男孩被男人一把丢回了床上,俩个人,急喘着,攻向对方敏感的地方,当然,男孩最后选择了妥协,男人外强中干的凶样,让人忍不住发笑。
  呼哧带喘地,男人也选择了妥协,今天的自己,没什么体力和心情了。
  彼此都很怨念地同时放开了手,男孩一拍男人的臀部,几分调弄地说:"算了,饶了你,看你今天表现还不错。"
  一阵平息后,相互依靠的两人,一个困意微微袭来,另一个瞪着黑亮的眼睛直视微显疲惫的男人,拍了拍脸,男人又睁开了眼,不满地想扭过身去。
  男孩不让,两只细长的爪子又挤住了男人的脸,斟酌地开口:"哥,先别睡,和你商量个事。"
  "说。。。。。。"方博年强打精神地看向精力充沛的年轻人。
  "我想留在你们博A。"
  "随你。"
  "我不想待在宣传部了。"
  "行。那你想去哪儿?"
  "贸易公司。"
  方博年醒了,男孩一脸的期待落进眼里。
  "不行。"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个张如海你哪儿找来的?可靠不可靠?要不要我帮你看着点他?"男孩认真地提议着。
  方博年觉得男孩此时的口吻与实际年龄吻合了,不禁笑了:"咱们学校里有卧底这一课吗?"
  郝童听出话里的嘲弄,轻声叹了口气:"别看不起人。。。。。。。"
  "我那算不上什么贸易,新成立的,也不正规,再说,你一个学中文的,好好的文章不写,做什么贸易。"
  "那你还是学生物的,现在居然开酒店。"
  "生活所迫,别闹了,赶紧睡,我累了。"方博年一把搂过男孩,重新调整睡姿,不打算再出一声。
  郝童要求过他很多东西,比如,不许喝咖啡,回家后要献吻,吃完饭要主动去洗碗。。。。。。诸如此类的要求中,似乎没有为自己谋算过什么,更准确地说,他在他面前有种莫名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使他看上去总是那么高高在上,从"触点"开始,他从来没有把这个博A的老板放在眼里。
  今天的要求,对于方博年来说,不难,简直就是轻而易举,如果不是贸易公司特殊的运作,换个部门没什么可以不可以的。可现在,郝童莫名的请求有种情人间交易的味道,这感觉熟悉也陌生,方博年将身体背转了过去。
  拒绝的滋味,让两人都一时无话,
  好久,男人以为男孩睡了,不料,黑暗中,郝童轻声道:"这世上,除了自己谁也不信是愚蠢的,但是,信错了人也是可怕的。"
  男人的眼皮动了动,终究没有再睁开。
  首都机场的大厅里,一个女孩牵着妈妈的手,无聊地坐在台阶上,吐着泡泡糖,一会儿抬头望望接机的玻璃门,一会儿又看向自己的母亲,又一个泡泡缓缓地吹了出去。
  年轻漂亮的妈妈微蹙着秀眉,神情有些无奈。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总是让别人等,等他青睐的一瞥,等他温暖的笑容,等他答应结婚,等他同意离婚,等他。。。。。。。不等了,干脆直接打车走好了。
  "克瑞丝?起来,我们走了。"宋馨招呼着女儿。
  "不,我要等他来。"小小的心眼,小小的执拗,像极了她的父亲。
  宋馨只好继续等下去,习惯性的顺从,让她偶尔不敢违逆女儿的意思。
  终于,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匆匆地跨进接机口,眼目所扫,居然扫过了一对母女。
  宋馨还是无奈,只好主动扬了扬手臂,叹息中唤道:"克瑞丝,你看谁来了?"
  "嘿,托尼。"5岁的女孩神采飞扬,夸张地双臂挥舞,远比自己的母亲兴奋得多。
  方博年微笑着,也挥了挥手。
  小女孩一溜烟飞跑过去,不等男人有所准备,一个小牛顶扎进了爸爸的怀中。
  两个大人,笑笑地看着,这笑里,都有些酸涩。
  "嘿,你好。"女人主动打着招呼,对面的男人,偶尔的腼腆,也让人无奈。
  "你好。"男人礼节性地吻了吻长途旅行之人的面颊。
  看似一家三口,看似欢愉地走出了机场。
  "你妈妈身体还好吧?"宋馨坐在车里,凝看着这座熟悉的城市,全然陌生的改变。
  "嗯,挺好,正在家准备着欢迎大典呢。"
  宋馨笑笑,不知道再说点什么。
  方博年耳朵上一痒,厚厚的耳垂多了一个晃荡的粘粘的耳环。
  宋馨回首:"克瑞丝,快帮爹地拿下来。"
  女儿自得地笑着,根本不理会母亲,手指在方博年的耳垂上玩耍着那只耳环。
  一路上,方博年挂着泡泡糖耳环,与前妻寥寥数语,说了说自己的公司,一个字,忙。宋馨也支应了几声,说了说自己的新婚,两个字:很好。
  俩人一时无话,进了市区,宋馨的目光越发深沉、凝素,她的青春,她的爱情,她的悲伤。。。。。。
  "你。。。现在。。。一个人?"宋馨终于问起了这个话题。
  直视前方拥堵的交通,方博年淡淡地:"不,两个。"
  一丝苦笑,宋馨了然,不再多问。过了那么久,那种被划痛的滋味,依然隐约作怪。
  想了想,做母亲的最终要为孩子着想。
  "我不希望你的生活,影响克瑞丝。"宋馨将头扭向窗外。
  方博年沉声道:"我知道,不会的。"
  "托尼,我要尿尿。"
  方博年有点无措地望向孩子的母亲,这种事,他没经历过,女儿似乎对托尼的一见钟情,远远大于宋馨的长相思守。就连两个大人都有些纳闷地互看。
  方博年忽然发现了什么:"她居然会说尿尿?"
  宋馨道:"除了在外边,我在家中坚持和她讲中文。"
  方博年看了看前妻,这个女人,她应该获得幸福。
  "啊——"小女孩的一声不满地尖叫,这个时候,居然没人理会她的感受。
  "再忍忍,再忍忍。。。现在堵车呢。。。。。。"两个大人一同打着气。
  在再忍忍地叮咛中,女孩一声舒缓地奶声响起:"不用了,尿完了。"
  方博年的脸不知是该长还是该扁,宋馨掩嘴,小声地说:"你要多费心照顾克瑞丝,她,很像你。"
  这话,什么意思?
  刚刚进了方家,克瑞丝就被一个老太太搂得喘不过气来,四肢上下摇动,好像溺水的顽童。
  "爹地。。。托尼。。。"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方博年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对这样的分贝还不太适应。
  宋馨在方母的眼里流转,一个美人胚子,一个懂事的儿媳,怎么会变成了人家的媳妇?方母的眼里开始泪光点点。
  "妈——"自小失去母亲的宋馨抱住了这个曾经把自己当成亲生女儿疼爱的老人。
  两个女人还在温情互动,一旁的克瑞丝斜眼看着,紧紧抓住母亲的衣襟摇晃着,似在提醒什么。
  "你叫克瑞丝?还是叫方晓童?"方博华笑笑地蹲在了小侄女的身前。
  俩个大人同时抢答:克瑞丝,方晓童。。。。。。。
  宋馨忙着肯定:"方晓童。"说罢,看了看方母。
  方博年也忙更正:"克瑞丝。"
  方母瞟了大儿子一眼,又望向孙女:"童童,奶奶抱。"
  方博年的脸立刻糊上一层浆。
  小女孩被这么多人包围,没有常见小孩子的羞涩和怕生,冷静地看着所有伸向自己的手,厌恶地别过脸去。
  方母笑呵呵地抓过那只柔嫩的小手,掂着,摸着,看不够似的黏着。
  孩子的脸上不见一丝笑意,眼中两把小飞刀。
  方博年忽觉得哪里不妥,头莫名地疼起来,看样子,女儿不止名字麻烦,脾气也很麻烦,她,似乎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奶奶。
  "妈,路上克。。。童童尿了裤子,我要赶紧给她换一下。"宋馨似乎也觉察了什么,向方母提议要个房间。
  方母乐陶陶地放开孙女的手,忙张罗着母女俩一起奔楼上去了。楼梯口传来委屈的童声:"托尼。。。托尼。。。"
  "那是爸爸。。。要叫爸爸。"方母已经开启中式教育法。
  方博华走到大哥的身边,探头向楼上看了看,扭脸问:"托尼?看来这名字不止我一个人喜欢,呵呵,加油哟,托尼。"
  方博年一巴掌打在弟弟的后脑勺上,闷闷地不说话。
  晚餐的丰盛,不过罪过可惜几个字。二十几道菜,宋馨一直说不要弄了,吃不了,到最后,索性任一个老人家拿出自己所有的能量,将这些年的等待与遗憾铺设在长长的餐桌上。
  "我要挨着托尼。"童童撇开奶奶拉着的胳膊,一屁股坐在了方博年的身边。
  看看方母略略失望的表情,宋馨赶紧说:"一下飞机就开始粘着她爸爸,呵呵,妈,来,咱母女俩今天喝点红酒吧。"
  方博年看着母亲和前妻又开始温情一刻,目光落到了女儿身上,一个很奇怪的生命体,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延承关系,当自己酒后的精子和寂寞的卵子相结合的时候,奇怪就发生了,并导致5年后,这个奇怪坐在自己的身边,用更奇怪的目光火热热地看着自己。每年去美国,女儿的目光都会这样奇怪地看着自己,一年比一年严重。
  父女俩就这样在餐桌上互看,谁看谁,都充满了惊奇和探究。女儿个头又高了,眼睛大大弯弯的,除了小巧的下巴像宋馨,眉眼间的浓黑,微挺的鼻梁,像极了自己,方博年移开目光,却换来克瑞丝,噢,应该是方晓童得意地坏笑,似乎十分享受和父亲之间这样奇怪的小互动。
  吃了那么多年牛排和面包,每一口中国菜的美妙滋味都让宋馨时时无语。在方母期待的目光里,宋馨的肚皮快要撑爆了。看看方博年,对饭菜还是那么清清淡淡的,再好的东西,在这男人眼里,点到即止。
  又看向小叔子,狼吞虎咽的,今年大学也该毕业了,时间过的真快。走的时候,还是个毛头小伙子,见了嫂子偶尔说话还会脸红。
  克瑞丝的碗里冒了尖,筷子生疏地横在指间,面对奶奶、叔叔频频夹来的菜肴,连声谢谢都不会说,好多饭菜都扒拉到餐桌上。在美国叮嘱的话,全都白费。宋馨暗叹口气,柔声道:"童童,饭菜掉在桌上都浪费了,如果吃不了,可以给爸爸妈妈。"
  女儿明显的不高兴,将更多的饭菜弄到桌上,方博年看着,稀奇地看着。父亲的神情犹如一针兴奋剂,方晓童索性将碗里的食物天女散花般地撩向餐桌,呵呵地笑着。
  "童童——"几人一起阻喝。
  只有方博年,居然笑了,实在没忍住,稍纵即逝,却依然被余下三者捕到了,离得最近的父亲居然管都不管,好像有种鼓励的意味,简直让人惊诧,就连方母都像第一次看到儿子似的怔住了。

  第五章
  宋馨一边拦阻着女儿,一边唤着前夫:"博年!"
  方博年似乎醒过味来,也赶忙道:"克瑞丝,饭是给人吃的,别喂桌子。"
  其他几人额上一排黑线,就连方博华都捂住了脸,拉长声音道:"哥。。。你真幽默。"
  饭后,女孩终于抵不住时差的困倦,执拗地倒在了爸爸的腿上。睡梦中,方博年将她小小的身躯塞到了母亲的怀里。方母如愿以偿的抱着孙女,只有这一刻,小孙女是顺从安静的。
  五月的夜晚,柔白的月亮银盘似地悬在当空,倾洒出说不尽的绵绵情谊。宋馨端着咖啡,倚在阳台上,隔世般地望着眼前依然挺拔俊朗的男人,这么多年了,静如止水的心还会刺跳一下,细微得犹如一抹风拂过这平静的水面。这男人很美好,只可惜,这份美好,此生与她无关,曾经的一切,宁可尘封,永不想再开启,即便这样望着,男人微阖的眼睑那抹淡淡的孤清,仍会让人隐隐地怜惜。
  "克瑞丝一直都很喜欢你,见到你是她最开心的时候。开始还有些担心,不过,看现在的情形,我想,能走的安心些了。"话虽这么说,可宋馨的脸上不见安心的从容,欲言又止的踌躇,使毕竟做过夫妻的方博年多少也能体会到。
  "我妈妈会照顾好她的,倒是你,非洲的条件差异很大,环境也复杂,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这样的叮咛不是没有过,只是比起以往那份尽责的沉重,多了一份专属于男人的暖。
  "一切对克瑞丝来说都是陌生的,她的脾气很拗,对喜欢的和不喜欢的反应很大,我看,目前除了你,她很难接受别人,你要尽可能多陪陪她,也替妈妈分担些。"宋馨说出了隐隐的担忧。
  "慢慢适应吧,过些日子就好了,小孩子嘛,还不都那样。"方博年试图安慰着什么。
  宋馨看了一眼虽然做了5年多的父亲,却丝毫没有半点经验的男人:"克瑞丝。。。有些地方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让妈妈太辛苦就好。"
  男人转过脸来,淡淡地问:"哪不一样?"说不出为什么,方博年微微介意宋馨的说辞,女儿即便有什么不一样,那也不该是负面的。
  "也许越是没有的东西,看别人都有,才会更加渴慕得到,小孩子表达的会更直接更露骨,博年,克瑞丝虽然从来不会吵着要父亲,但不代表她是无所谓的,相反,我认为这正是她不正常的地方,每次你来美国又离去,她都会有很明显的情绪波动,你知道不知道,在幼稚园里,她从来不和有父亲的小朋友讲话,人也很孤僻。"
  方博年抿着嘴,垂目不语,手里的咖啡早已冰冷。
  方母坐在特意为孙女准备的粉红色房间里,看着方晓童熟睡的面孔,又忍不住拂了上去,不知中,眼泪又润湿了眼角。已经很晚了,儿子和儿媳谈了好久,这样的光景恐怕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脚步声轻响,方母慌忙擦去泪水,两个在她眼中还是孩子的大人悄悄地走了过来。宋馨微微一笑,搂在老人的肩头,看着女儿熟睡的模样,眼眶也热了。
  "妈,去睡吧。"
  "你也累了,让我再看看她。"
  "以后看的时间还很长,只怕你会烦。"
  "只怕是看不够。"方母抹向湿润的眼睛。
  方博年轻咳一声道:"妈,你也休息吧,总不能一个孩子睡觉,两个大人全守着。她在美国也是自己睡的。"
  方母不信,白了儿子一眼:"宋馨才不会,你少乱说。"
  彼此互看了一眼,都没有和老人解释的打算,要想适应这里的生活,看来,不仅是孩子要改变许多,大人也一样。
  看了眼表,方博年对两个女人说:"不早了,你们也都快休息吧,我回去了。"
  宋馨一愣,看看方母,似乎习以为常。
  "你。。。要走吗?"宋馨问住了正向外走的方博年。
  "对,还有事吗?"方博年攥着车钥匙望着突然间无语的女人。
  "好吧,就这样吧,后天我就回去了,你最好能在这里多陪陪克瑞丝。"熟悉的疲倦再度袭上心头,宋馨扭身折了回去,若不是为了女儿,她真想明天一早就飞回美国去。
  被晾在客厅里的方博年又站了站,终于,走出了这个让人心绪不宁的房间。
  躺在郝童的身边,方博年望着被冷落了有些日子的happyboy,忽然道:"这几天我可能先不回来了,你不用等我,自己睡吧。"
  端着书的郝童轻声嗯了一声,注意力似乎并没有转移。从方博年进门到现在,男孩只淡淡地问"一切都还好吗?"就再也没提其他的。
  方博年今天很想说说话,心里七上八下地,灯光下的男孩眼睛是那么的明亮、坚定,不知看到什么了,嘴角微微翘着,似乎很愉悦。
  "你在看什么?"男人有点没话找话。
  "《救赎》"。
  "小说?"
  "嗯,耽美小说。"
  方博年惊讶地扳过男孩手里的书:"你居然也看这种东西?"虽然从来不看这类的书,但多少也听过BL、耽美什么的,不禁又问:"大陆不是不出版这样的题材吗?"
  郝童一笑:"这是台湾出版的,不过作者是大陆的,故事、文笔都不错,我也是看着玩。"
  方博年随手翻着:"那些人懂什么,乱写,都是骗人的东西。"
  郝童又夺了回去:"说不定将来我也写点什么,把你也写进去。"
  "你敢。"
  "为什么不敢?这里写的那个中年男人好多地方值得你学习哟。"
  方博年不屑地躺回枕头:"干什么,嫌我不够好?"
  "不是不够好,是太好了,好到自恋的地步。"
  方博年瞟了一眼男孩,再次感受来自男孩隐隐的挑剔和轻视。
  郝童放下手里的书,塞到枕头下,关上灯,俩人陷入一片黑暗。
  "哥?"男孩轻轻地唤着。
  "嗯?"
  "永远有多远?"
  "没想过。"
  "抽空想想,用不了你多少时间,答案也许就在一瞬间。"
  将男人揽入怀中,男孩的声音在黑暗中缓缓响起:"就这么抱着你,我已经走得很远了。"
  感受着男孩的温暖,男人安然地阖上了双眼,模糊地答着:"还能再远点。"
  宋馨走了,方博年似乎长长地吐了口气。妈妈走后,克瑞丝也变得很安静,安静的起床,安静的吃饭,安静的睡觉。方母笑眯眯地看着孙女大口大口地吃着自己亲手做的饭菜。方博年在母亲家里住了三天,又搬回了自己的公寓。
  郝童以最安静的方式迎接三天未回家的男人,无声的笑笑,默默地褪去浴后的遮挡,一阵细腻的温存后,两个人渐渐进入亢奋的状态。
  彼此的连和中,方博年的汗水洒在男孩的胸膛上,身下的快感越演越烈,快要攀上顶峰了。。。。。。
  铃——电话很识趣地骤响在一片喘息中。
  男人甩甩头,不去理会,加速了身下的运动,只盼那股冲击快点来到。
  电话执拗地响着,一声一声催促着。男孩急喘道:"接吧。"
  男人身下的感觉没有预期中到来,无奈地,退出了男孩的身体,懊恼地抓起了电话:"喂?"
  "哥,不好意思,你都睡了吧?"弟弟博华满怀歉意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满地嗯了一声,方博年问:"什么事?"
  "你。。。能不能现在过来一下。"博华试探地商量着。
  刚刚从母亲家归来的方博年皱起眉头:"怎么了?"
  "是。。。晓童,怎么说都不肯睡觉,一直在哭,妈和我都没辙了,她非要找你。"
  "妈呢,你让她接电话。"方博年什么心情都没了。
  "妈在哄童童,叫我给你打电话,她都哭了1个多小时了,哥。。。。。。"
  "好了,我这就过去。"气闷地挂上电话,一股无名火蹿上心头:"怎么搞的,两个大人连个孩子都弄不了。"
  郝童静静地看着男人,忽然道:"在怎么说,孩子是需要父母的,你去吧。"
  方博年无奈地看看床上赤裸的男孩,那里还傲然楚翘呢,一抹异样划过,男孩的安静和坦然让人烦躁的心很快也安静下来。主动地吻了吻那双带来这份安静的双眼,男人爬下床,穿上了衣服。
  "开车小心,今晚别回来了,明天联系我。"郝童送上一个温和的笑颜。
  男人还真有点留恋,转过身,又走回床边,吻了吻男孩:"等我。"这才匆匆离去。
  望着男人的背影,掏出枕下的小说,又笑了:"谁说小说都是骗人的?"
  三个大人,围着一个5岁多的女孩,眉头扭成了疙瘩。孩子哭,老人也在默默擦泪。哥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无措。
  "这两天本来挺好的,今天醒来发现你没在,就开始哭,一直到现在了,你看,把妈的脸都打红了,我的胳膊也抓破了。"方博华大倒苦水。
  方博年细看了看母亲的脸,母亲别过了头。
  "妈,您没事吧?"方博年不知道此时说什么好,这样的情景,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方晓童似乎哭没了力气,倒着气还在努力发出微弱的抽泣声。鼻涕眼泪糊满了脸,眼睛死死盯住方博年。
  博华拿着纸巾伸手去擦孩子的鼻涕,方晓童狠狠地打开了那只手。
  方博年的唇线抿成了一字。
  "克瑞丝,停止。"
  方晓童不接受方总的任何指令,头发蓬乱地继续抽泣。
  "别哭了,咱们睡觉去好不好?"方博年只好委身蹲了下来,尽量将声音放柔和。
  方晓童看着方博年,红润的眼睛眨巴眨巴,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
  可喜的突破,所有人似乎都松了口气。方母赶紧过来抱,孩子的哭声猛然加大了力度,求救似的哭向方博年。方母的手畏缩地停在了半空。
  每个人似乎都明白了什么,博华趿拉着拖鞋向自己屋走去:"哥,还是你来吧,我可困死了,明天还要论文答辩呢,你就让我安静一个晚上就成。"
  方博年脑仁都下垂了,只好抱起女儿,对母亲道:"妈,您歇着吧,我来哄。"
  方母不语,默默地拾着被孙女丢在地上的各种玩具。
  抱着女儿爬上了二楼,方晓童居然无声了,泪眼婆娑地瞄着方博年,小脑瓜缓缓地顶向父亲的下巴。
  到了房间门口,女儿又执拗地扒住了门框,头摇得拨楞鼓:"不要,我要你陪我睡。"
  方博年无奈,只好转向自己的房间,方晓童又安静下来。
  一夜,女儿的小手紧紧抓住方博年的衣领不撒开,大人没怎么睡,小孩子睡的也很警醒。轻轻地掏出手机,看了看女儿,还是选择了短信:不用等我了,你先睡吧。
  发送完毕,方博年呆呆地望向房中的黑暗。
  一连几天,方晓童睁眼要看见爹地,闭眼要抱着爹地,别人谁也别想碰。只要方博年一转身要出门,方晓童便死死抱住他的腿坐在地上不起来。也不哭,也不闹,一声不吭地狠狠地盯着方博年。看得方博年心里没底,只好把车钥匙一丢,窝在了母亲家。
  白天陪着女儿,上躺洗手间方晓童都守在厕所门口数着一、二、三。。。。。。方母想给孙女洗洗澡都没这福气,结果,只好方博年卷起袖子,手足无措地看着女儿泡在浴缸里吹着泡泡,将水泼得全身都是,方博年不停地擦着脸,女儿咯咯地笑得别提多开心了。爹地的表情是世上最有趣的图画。

  第六章
  走也走不得,不走又不成,两天没去公司了,方博年有些不耐烦了。第三天凌晨5点,正是孩子睡得香时,悄悄地出村,刚要换鞋,却看见母亲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妈。。。。。。。"
  "你要走了?"
  "是啊,公司里。。。。。。"
  "是啊,总不能老这样,童童。。。。。。。"方母语声渐弱。
  "我尽量赶回来,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踌躇着,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这么些年了,彼此都习惯了默默地应对。
  逃离似的,方博年终于迈出了大门。
  堆积两天的工作,让方博年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贸易公司的文件没有他的签署,一件都不能执行,旅游旺季里酒店各方面工作也必须马上开展起来。埋首在办公桌前,连午饭都顾不得吃,手机一响,心就提到嗓子眼,还好,不是家里的,一切似乎还算平静。
  刚刚喘口气,陈可将餐厅送上的午餐又热了热,端了进来。
  看着饭菜,一点胃口都没有,方博年忽然问道:"5岁的孩子喜欢玩什么?"
  陈可一愣,方博年居然问起这个在她来讲也是空白的领域。
  方博年头疼地解释:"就是一般小女孩通常都喜欢的。"
  陈可思忖着开口:"娃娃?游乐场?冰激凌?不好说。"
  方博年一点头,俩个人都觉得彼此今天怪怪的。
  饭吃到一半,电话响起,郝童的,方博年突然想起,自己的男孩已经两天没联系了。
  "你。。。在忙?"男孩不想耽误他的时间。
  "还行。。。你。。。在干什么?"方博年也对沉寂两天的男孩询问着。
  "学校里好多事,这两天我都住学校了,也怕打扰你,怎么样?都还好吗?"
  "你走了,汤姆怎么办?"
  "和我一起流浪呗,走到哪拎到哪儿。"
  暗暗叹口气,方博年无端地苦恼:"一个字,缠人。"
  "呵呵,看来你是没休息好,那是两个字。"郝童的笑声让男人多了几分愉悦
  "笑我?你试试看,连上厕所都有人把守。"
  沉默片刻,郝童又是一阵轻笑:"这招我怎么没想到过?"
  "还嫌治我不够吗?上辈子欠你的。"方博年的声音又轻又缓,意味不明。
  那端似乎很领受老家伙这点暧昧,停顿片刻,犹豫地开口:"可以回来了吗?"
  "嗯,今晚回去,你呢?"方博年的声音小到快听不见,也很享受此时的偷偷摸摸。
  "你回去啊,那我尽量吧。"
  笔下的纸开始画起了圈圈,方博年对空气翻了个白眼,什么嘛,吊起别人的胃口,自己却拿起架子来了,哼,老这样。
  心里这么想,嘴上还得保持着伪装出的矜持:"行,有事你就先忙,我这儿也忙。"
  "好,那先挂了,拜拜。"郝童的声音消失了。
  方博年对着手机又是一个大大的眼白。
  电话又响,老家伙一笑,声音懒懒地:"喂——又干什么,改主意了?"
  "哥,快点,妈被烫伤了,在医院里。。。。。。"博华又像报警似的焦急。
   焦头烂额,方博年的车开出了国际水平,快到医院,被人民警察着实地爱了一把,开了罚单,照旧在人民警察愤怒的目光里冲了出去。
  烫伤,很厉害的烫伤,从腿到脚面,半条腿都肿了。60多岁的方母汗水打湿了衣衫,怔怔地任凭医生护士忙碌着。博华被拦在治疗室外,也在原地打着转转。
  见到匆匆赶来的大哥,头一次,博华的嗓门提高到一个高分贝:"你怎么才来?早上一甩手就溜得不见人影,那孩子真不是个东西,狼崽子托生啊,你看看,把妈都烫成什么样了?"
  方博年的脸色阴沉如铅,弟弟博华也意识到什么,声量小了下去,可还是气咻咻地:"童童,也。。。太过分了,那么小的孩子,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妈给你女儿炸鱼吃,结果呢,她倒好,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力气,一把就掀翻了油锅,全砸妈身上了,这哪里是小孩子,美国就是教育孩子的吗?今天幸好我在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方博年闪开了弟弟,推开了治疗室的门,里边一叠声的"出去等",换来一声怒吼:"我是她儿子。"
  安静了数秒,不见动静,博华忐忑地也走了进去。
  见到儿子,方母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妈,你好过点没有?"毕竟是小儿子容易动情,抓住了母亲微微发抖的手,大儿子沉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眉间拧出一个川字。
  方母需要留院观察治疗,俩个儿子都说要留下来陪着,大儿子更是二话不说,马上转移到医院的单人间,聘了一名医院推荐的护工,看着母亲疲惫的面容,方博年不知还能再做点什么。
  方母无力地催着:"你们都回去吧,童童一个人在家。"
  小儿子坚持不走,大儿子还是沉默不语守在床边,看着护工细心地给老太太擦着额上的汗水。
  "都回去,你们让我安静会儿。"方母忽然生了气,烫伤都没有让她发那么大火。
  一个不舍,一个迟疑,两个儿子只好离开了医院。
  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快到家了,博华终于看向大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对你发火的,一看妈被烫了,我就急了。。。。。。"
  "知道了,没怪你。"方博年轻声说。
  博华小心地看了看大哥,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看,你要不还是把童童接你那里去吧,妈现在这样也看不了,就算将来好了,也不敢让妈再带她了。"
  方博年不说话,博华在大哥习惯性的沉默中惴惴着。
  进了家,惨况让两个男人又是一阵惊愕,地上丢满了玩具,东一个西一个,显然是人为的,掉了头的芭比,散了架的变形金刚,图画书的碎片到处都是,一只长毛象被恶意地撕烂了鼻子。。。。。。。这些都是奶奶叔叔几天里买来的玩具,全都成了孩子出气的道具。
  方晓童一个人冷着小脸蜷在沙发里,见到怔愕的爸爸和叔叔,将头埋进了沙发更深处。
  博华气结地指了指孩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一个健步冲回自己的房间,丢下一句话:"我不管了,爱谁看谁看吧。"
  客厅里只剩下父女俩人,方晓童这才从指缝里偷偷望向爸爸,爸爸似乎并不是很生气,呆呆地望着一片狼藉,也望向了女儿。
  父女俩彼此对望,都在揣测对方的情绪。
  收回目光,方博年开始走进这片狼藉,找出装玩具的箱子,将那些好的,坏的一一丢进箱里,女儿默默地看着。
  收拾干净客厅,又来到厨房,地上的油早已干涸,一片一片的污渍让人看着心惊也恼怒。强压下去什么,方博年卖力地擦洗着,每一下都充满了歉疚与宣泄。
  "哥,别弄了,我来收拾好了。"博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方博年继续蹲在地上擦着,不理会。
  博华走了过去,想要夺过哥手里的刷子,被方博年一把推开。
  继续擦,方博年的世界好像只剩下眼前这把刷子和几块油污。
  等一切都恢复了原本的明亮,方博年走回客厅,冷冷地命令道:"克瑞丝,上楼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喜欢的都带上,给你10分钟,不下来,我就走人。"
  方晓童瞪着眼,捉摸了一下,唿地跳下沙发奔向自己的房间,高喊着:"托尼,等着我,别走,我不知道10分钟有多长。"
  博华彻底摊在了地板上:"哥,我不会结婚,即便结了婚,也不会要小孩。"
  灶上的洋葱煨鸭肉已经烂香烂香的了,郝童小心地端下了锅,亲自品尝了一下,自我满意地点点头,老家伙口味偏淡,咸了会白费工夫的。
  门厅传来响动,郝童不禁一笑,时间刚好,老家伙真是好命,进门就吃,只是。。。咚咚咚的干什么?多大了还在屋里瞎跑?
  探出头去,怔住,咚咚的脚步声也戛然而止,四目对视,大的、小的都吃了一惊,小的甚至以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眯起双眼,审视着眼前戴着棉手套,穿着大围裙的男人。
  方博年放下怀中两个纸箱,郝童远远地一瞟就看清全是小孩子花花绿绿的用品。
  迅速看了一眼郝童,方博年蹭蹭鼻尖,隔空点了点指尖下的小女孩:"克瑞丝,我。。。女儿。"
  虽然闻名许久,初次见面还是很好奇地打量起这个小不点,头发乱蓬蓬的,但发色很鲜亮,有点自来卷,该是随妈妈吧。大而弯的眼睛,浓黑的睫毛,那鼻子,嘴巴。。。。。。活脱脱一个老狐狸的翻版,就连眼里那份高傲,不可一世的光芒都一模一样。而且,此时那双黑黑的眼里,居然有种世故的冰冷的味道。
  "噢,好。。。吃饭吧。"平淡的有些意外,方博年拿不准地看着郝童此时不见丝毫表情的脸。
  "鸭肉?好,开饭。"点点头,方博年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开饭的提议。
  有人不甘这样的平淡,被忽视的感觉让小女孩尖声问道:"他是谁?爹地?"
  郝童索性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向了方博年。

  第七章
  方博年真想好好谢谢宋馨老师,干吗把中文教的那么好?5岁的孩子,居然伶牙俐齿?
  懒的多说,头疼的问题一笔带过:"郝童。"简短到就剩下名和姓。
  这样的回答,让男孩也微微惊讶,好笑地看着男人自作聪明的逃避。
  女孩盯人的目光像吸人血管的蚊子,忽然一扭身跑向客厅,又转过头来,稚嫩地,也斩钉截铁地:"我不叫克瑞丝,我叫方晓童。"
  郝童再次惊讶地看向方博年,后者也迅速离开厨房,假模假样地招呼着女儿:"喂,克瑞丝,洗手,别翻那些东西。。。。。。"
  "方晓童,我要叫方晓童。。。方晓童。。。"
  三个人,围着热暖的饭菜,不仅大人无声,连孩子也边吃边机敏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一句英文打破了餐桌上的静寂,终于肯承认自己是方晓童的女孩流利地问爸爸:"他也在这里吗?"
  方博年迅速瞟了一眼女儿,猜不透她为什么突然说起了英文,含混地嗯了一声。
  方晓童瞄着低头吃菜的郝童,墨黑的眼珠转了转,又问:"他是你捡回来的?"
  进食的两个男人彼此看了看都没吭声。
  "就像妈妈捡回来的鲁克?没有妈妈和爸爸?蹲在花园里啃骨头?"女孩说的是宋馨捡回来喂养的一只流浪狗。
  "不是。"方博年的声音有些冷淡。
  "那他为什么不回家?"女孩打破沙锅问到底。
  方博年擦擦嘴角边,有些头疼地看着女儿,正琢磨着,郝童突然开口,用的也是英文:"你爸爸现在啃的骨头是我给他的。"
  "你胡说。"女孩丢下手里的鸭翅膀,呼哧呼哧地。
  郝童笑笑,似乎很满意对面父女俩各自拉长的脸。
  "爹地?我要和你一起睡。"女孩故作可怜地望向唯一的靠山。
  片刻的沉寂后,方博年刚要张口,郝童又说话了:"嗨,方晓童,你都4岁了吧?会不会玩游戏?我们这里是有规矩的,赢了的可以和爸爸一起睡,输了的就要睡客厅,明白吗?"
  方博年低声叫道:"郝童!"
  呼哧呼哧声更响了,方晓童戳着手里的刀叉,恶狠狠地看向郝童:"我快6岁了,好啊,玩什么?"
  郝童不理会方博年投来威慑性的目光,笑笑地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晃了晃,似乎很不相信地问:"喂,你不会输了哭鼻子吧?我可不和耍赖皮的小不点玩。"索性放下刀叉,小胸脯挺得高高的,瞪着郝童手里那枚亮闪闪的硬币:"我不是小不点,不会耍赖皮,不信你问爹地。"
  方博年也放下碗筷,沉着脸看着两个童童,小狐狸一脸的奸诈,摆明了欺负自己的女儿,可也没再阻止,他倒要看看结果如何?睡的问题,的确很麻烦。
  "那可说好了,输的睡沙发,赢了的和爸爸睡,不许哭鼻子。。。。。。"
  "好啊,快点开始吧,你也不许哭鼻子。"女孩有点不耐地催促着,小小的硬币似乎比输赢的结果更让人期待那会是什么样的游戏。
  "看好了,别眨眼睛,就一次啊,不许赖,你爸爸没赢过的,看你的了。"郝童看上去很认真的样子,拿着硬币在父子俩眼前白花花地晃了晃,嗖地抛向空中,两颗头颅随着硬币也仰起了头。。。。。。
  啪,迅速接住,双手合十,默念一下,两个拳头平伸过去,硬币藏匿其中,不见了。
  方博年无聊地靠向椅背,他不知道如果这一幕被宋馨看到,会作何感想,为了一张床上的两个位置,两个半人玩着一枚硬币,为了欺哄一个小孩子。
  方晓童的双眼习惯性地半眯,游弋在郝童的两个拳头间,小嘴也抿得紧紧的。
  郝童不禁一笑,对着不悦的老狐狸说:"真像你。"
  方博年瞪了他一眼,不说话。此时的小狐狸到底想干什么?不会真的当着女儿的面和自己睡卧室,让小孩子一个人睡黑洞洞的客厅吧?
  "爹地?哪一个?"方晓童伸着小手指不敢轻易点上去,只好求救方博年。
  "不许问爹地,否则不算数。"郝童十分的严肃。
  方晓童很傲气地选择独立接受挑战,索性放弃,果断地落在右边的拳头上。
  "你确定?输了可要睡客厅的,还不许哭鼻子。"狡猾的本性,根本不分年龄段。
  女孩的眉头蹙成疙瘩,但没有改变初衷,小小的心计已见几分魄力。
  "就是这个,快点打开让我看。"白嫩嫩的小食指狠狠地戳在郝童的右拳上。
  "呵呵,好,开了。。。。。。"拳头打开,就连方博年不禁也愣了一下。
  郝童的掌心,一枚闪闪发亮的硬币,女儿,居然赢了。
  方晓童瞬间明白了自己的成功,嗷地跳起来抓走硬币,生怕郝童反悔不认账似的:"我赢了,我赢了,爹地,爹地,我赢了。"
  方博年笑了,摸摸女儿的头,看向故意一脸倒霉相的郝童,瞬间,明白了什么。
  "真是的,算你厉害,好吧,今晚我睡沙发,可是你要照顾好爸爸,晚上别踢被子,知道了吗,小妞?"
  小妞?
  对面的父女俩都愣了。
  "What?"女孩茫然地问父亲。
  方博年警告性的看了眼男孩,寻思了半天才道:"就是说你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郝童低头笑着,不住地点头:"对,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方晓童难得的欢愉,自从回国后,方博年还没看见她这么开心过。
  饭后,照例方博年去刷碗,又忙着给医院打了个电话,知道母亲睡的很安稳,方博年暗暗松了口气,拿着电话独自在厨房站了许久,这才发现一直缠绕在膝下的女儿不见了。
  方晓童终于丢开爸爸,蹭啊蹭的站在健身房的门口看着郝童哄着汤姆又吃又喝,五分钟后,在女孩的要求下,又掷了一次硬币,方晓童再次险胜,称心如意地抱过汤姆,两颗毛茸茸的脑袋贴在了一起。
  女孩问郝童:"那我明天要抱汤姆怎么办?"再小的人也知道会有输的时候。
  郝童为难地想了想,既而很大方地说:"算了,看你很守信用,这次赢的可以抱很多次,只要汤姆高兴,随你怎么抱。"
  女孩又笑了,两只眼睛弯弯的,很得意,抱着汤姆走到方博年面前,宣布着自己的胜利。
  方博年微微躲着,笑的很难看,一会还要给女儿洗个澡,真麻烦,都是冤家。
  夜晚的风已失去温润的舒爽,多了几丝透不过气来的潮闷。从浴室转移到床上,再从床上蹑手蹑脚地来到客厅,关上卧室的门,方博年终于吐了一口气,全身都轻松了,真不知道这个开始将如何结束?
  咦?小狐狸不在客厅。
  寻着灯光,推开另一间洗漱室的门,果然,男孩刚刚洗过澡,正围着浴巾,赤裸着上身,手里拿着剃须刀,对着镜子摩挲着脸。见到男人进来,微微地一笑,继续刮着:"睡了?"
  "嗯。"方博年鼻腔里应了一声,目光停留在男孩的身上,似乎又高了,看上去更魁梧了,臂膀上的肌肉细蜜结实,一层蒙蒙的水气,微笑的面孔闪闪发亮,两颗紫葡萄熟的要滴透出汁来,闪烁出坚毅的韵味,深深地,让人不知不觉沉陷。
  他,再称之为男孩,有些不合适了。
  镜前的男人仔细摸了摸光洁的下巴,似乎满意了,这才发觉老家伙自从进来就一直没动窝,且目光怪怪的。
  "如果你再这么继续看下去,我不敢保证后果是怎么样的?"男孩,噢,不对,男人回颜凝视,一只手支在台子上,笑笑地看着老家伙。
  缓缓地走过去,指尖轻轻滑过健美弹性的背肌,吻上浴后清新的侧颈,方博年无比情色地望向境里的另一个男人。
  微微向后仰靠,似在寻求更多来自背后的亲昵,享受着彼此在境中的欲望眼神。
  背后的男人环住了半裸的男人,喘息声浓重起来,难耐地自语:"我们要不要继续上次未完的事情?"
  一声轻笑,郝童按住了男人游走的手:"嗨,别忘了,你的小不点还在呢?"
  手微微一停,方博年看了看浴室的房门,低声说:"我上了锁。"
  "感觉很不好,还是算了。"郝童欲要推开这样的缠绵。
  轻轻地用力,拦阻了男人,半含半咬地在耳边命道:"别动。"
  "你还真。。。唔。。。"后半句终于被老家伙手指的握住而变成了轻吟,来自臀部的触动,男人知道一切停不下来了。
  "还是算了,KY在卧室里。"
  "用浴液好不好?"
  "你要给我洗肠吗?"
  "谁让你先给我洗的脑。"
  浴巾下的两只手叠在一起,一同上下摩挲着前者的玉擎,背后一声暖语挑逗:"你要自己来吗?"
  "你今天话真多。"前者笑着提醒道,从以往的不说话到现在的喋喋,老家伙的进步还真是不小。
  那就不说话,用实际行动更能证明一切。后者褪去了自己的睡裤,想了想,还是拿来了浴液,倒在掌心里,丝光润滑地抹到了前者股间,一丝悸动,让后者有些迫不及待地寻找着那隐秘的入口。
  两俱充满活力与欲望的完美身躯,努力寻找着彼此,背后的温度被滚烫的唇燃烧出一条条的火龙,汇集在身下方寸之谷,更大的火龙游吟着,缓缓地挺身而入,浴液混合着体液,噗地进入声在彼此的喘息中尤为悦耳。
  呃。。。。。。暗哑的低吟从两个男人的喉咙中压抑而出。
  后者居然不动了,伏在前者的背上,也许是因为前者忍受中的颤抖,也许是幽谷中的紧密过于压挤,快乐的眩晕,让人险些失去平衡感,这样的体位,俩个人第一次尝试,都有些不适的小心。
  镜中的男人,苍白无色,目光纠结在一起,都很贪恋,就像此时彼此身体的相连,占有和包容,温暖与火热,不分你我,看到灵魂更深的地方去。
  前者的臂膀努力撑在冰冷的台子上,无奈地笑问:"哥,你要我撑到天亮吗?"
  后者不说话,静静地聆听着从胸膛里传来的共鸣声,震得人酥麻,身下慢慢动起来,扶着满有弹性的腰肢,轻轻向后退去,又缓缓地向内送进,每一个反复,都好像在诉说着什么。一种渴望,一份说不出口的孤独,这样的连合,让人找到了一个归宿,看到了点希望,遣出点寂寥,心随着下体不断的膨胀,也一点点充盈起来,这感觉,不是第一次了。
  抽送,跳动,那生命源头的男性象征一波高涨一波,由清浅缓流,渐入佳境,态势开始迅猛起来。极力遏制的喊叫变成断续的喘息,身后的人似乎需要更多的刺激,下意识地撩起浴巾的前摆,那层已起不到任何遮挡作用的浴巾,谁也没有摘掉的意思,挂在腰间,更增一丝混乱的冲动。
  握住了那根命脉,硕大烫手,有力的跳动,让人血液沸腾,一阵颠迷,身后的人不禁淫溢而呻,说出口的话,连自己都吓了一跳:"fuck。。。fuck.。。。"
  撑着台面的手臂,终于熬耐不住,猛然抓住身后探进的手,隔着浴巾一同抚弄起来。那浴巾终于禁不住这样的蹂躏,滑落到地面上。
  镜中的两个男人,清清楚楚地看到彼此交媾的身姿,前者巨大漂亮的男根高傲地弩涨着,在彼此的手中不甘地勃跳,跳出掌心,顶向台面,企图更大的撞击,男人发出嘶嘶的抽气声,欲望,像被网罗的蹦鱼,渴生地翕张着嘴,被欲望和情色氤氲的两副面孔,都因对方此时浪荡的神情而震撼。
  "fuck!"身后的男人终于抵不住直接来自蜜巢中的吸附,狂狷而泄,射向另一个躯体的深暗处。
  后者全身而退时,前者的手还在卖力抚弄着自己,两只漂亮的葡萄紫,一闪而过压抑不住的痛楚。
  沉浸在高潮过后的兴奋中,方博年曲膝在男人面前,双唇递了上去,刚刚含住,就被男人一把拎起来,推到了墙上,背后,是冰凉的瓷砖。
  "哥。。。别用嘴了,好吗?"男人的声音陌生的嘶哑,那个略带羞涩的小狐狸不见了,如狼般的饥饿目光,血色的葡萄,欲滴而出,模样有些骇人。

  第八章
  方博年喘息着,明白着,抵触着,犹豫着,不等自己做出任何反应,年轻的男人安慰般的吻上了唇。
  惴惴在对方温润的口腔中,方博年继续迟疑着,不太确定即将发生的,欲罢不能的不单单是一个人,潮湿的浴室,醒目的黑白色,冰滑的墙壁,浴液的海洋香,压抑的喘息,渴求的目光,细心的抚摸,混合成难以言说的情色时刻。男人沉溺在年轻男人有力的臂膀环绕中,渐渐放弃了什么。
  年轻男人终于有些等不及了,舌上加重了力道,唇齿间胡乱呓语:"哥,我爱你,看着我,我早就爱着你,一直都爱着。相信我,这世上没人比我更爱你。"
  方博年皱着眉,索性闭上了眼睛,也胡乱地吸纳眼前男人每一个滚烫的字眼。随着每一个字的炙热,身体也被翻转过来,下意识地扶着唯一的支撑,睁开眼,镜中的俩人保持刚才的姿势,只是,这一次,方博年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自己渐无血色的脸,甚至可以感到那只满是浴液的手。
  "爹地——爹地——"急切的童声突然响彻室外。
  浴室的俩人转眼分离乍,方博年不禁如释重负。
  不一刻,浴室的门被小小的拳头用力砰砸着:"托尼,托尼,你在哪儿?"
  "在这儿,爹地在上厕所,就出去。"方博年匆匆套上睡裤应着,回头看了看背靠墙壁的郝童,想说点什么又咽了下去。
  年轻男人无奈笑笑,做了个你随便的表情,径直走进玻璃浴房内,水流猛然飞砸下来,砸在傲立不动的身体上,也打在一片说不清的失落里。。。。。。。
  第二天下午,几个工人走进方博年的家,看书的郝童惊讶地看着他们在方博年的指挥下将健身房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搬了出去。
  方博年也惊讶:"你怎么在家?学校彻底不用回了吗?"
  "哦,我已经保送本校研究生了,这些天放假。"郝童嘴上淡淡的应着,眼睛不离陆续进出的工人们,汤姆也警觉地蹲在沙发上,冲着主人发出了不安的喵喵声。
  "这是干什么?不过了?"郝童好笑地问老家伙。
  方博年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了:"保送研究生?你不打算回我哪儿了?"这么大的事,小狐狸还是小狐狸,若不是今天撞上他在家,他还不知道呢。不过,自己也没问过吧?方博年一时有点犯愣,小狐狸每天都在干什么,好像自己从来不曾担心过。
  郝童笑笑,让老狐狸自我反省去,李莫这招很管用,有时行动的结果胜过无谓的言语。
  健身器材腾空,保洁人员进驻,最后是家具公司登场。几拨人走马灯似的,静观老家伙指挥现场,郝童不动声色的看着。
  当雪白色的儿童床固定好,同色的书桌、小衣柜陆续进了屋,郝童这才对老狐狸丢出一句:"用心良苦。"
  若不是有外人在场,方博年真想一脚踹在小狐狸那诱人的屁股上。
  傍晚被陈可送回的方晓童,冷冷地打量了一圈自己的新房间,继续走回方博年的卧室,丢下玩具,脱去外衣,抱着happyboy静静地睡去。
  两个男人,一个厨房做饭,一个书房工作,都留意着卧室的动静。
  方博年思忖着,小孩子不是应该对新鲜事物更感兴趣吗?自己的女儿为什么总是和别人不一样?直到此时,方博年深深领悟了宋馨那晚所说的话。
  睡前掷硬币,方晓童采取了拒绝政策,今天的形势,对自己很不利。
  郝童晃动着,将拳头伸出去,女孩厌恶地别过脸。
  方博年也无声地看着,他希望这个游戏能解决点什么问题。
  "你怎么知道自己一定输?总要试一试,来吧,小妞。"郝童笑眯眯地,也很执着。
  小妞被缠得不耐烦,随便点了一个,眼角扫过去,突然一亮,自己居然又赢了,晚上不用睡新房间了,爹地还是自己的。
  "噢,耶。。。。。。。托尼,I'm win。。。。。。。I'm win。。。。。。。"
  方博年看着郝童,良久,点点头,照旧丢过来一句:"用心良苦。"
  郝童一插兜:"不客气,快放假了,我最近也没什么事,不如把晓童放在家里,我来看好了。"
  "你?"方博年又犹豫了,虽然女儿对另一个童童还不算很排斥,但母亲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他不希望再发生什么意外了,可,总带到公司也不是个办法,放在别的地方更是没戏。
  "没关系,你可以考虑考虑,我无所谓。"郝童平静地说。
  方博年一笑,忽然道:"这么快就想带孩子了?"
  这个玩笑明显不讨好,从小狐狸冷冷地一张嘴,老家伙就知道自己又犯贱了。
  "你有本事生,我就有本事带。"
  天雷,方博年被轰得气血翻涌。
  几天里,酒店、医院一天中必去的两个地方,方母的病情很稳定,每次看到方博年一个人走进病房,期盼的目光黯然的收回,连问的勇气都没有。
  方博年只好解释着:"她挺喜欢陈可的,白天很乖,就在公司里玩,晚上睡的也很好,还问奶奶好些了没有。"
  谎言说的苍白无力,听的人也没什么兴趣,在欺哄与自欺中,母子俩都有些恹恹的。
   家里呢,新房间一直空置着,郝童又与沙发为伍了,女儿似乎和郝童相处的还算风平浪静,这让方博年不禁感到一阵轻松。
  方晓童大多时候还是很安静的,特别是爹地出门后,望着另一个童童自顾自地忙碌着,拿不准他到底喜欢不喜欢自己。你不和他讲话,他也不怎么搭理,和他讲话,他就认真地听着,还会抱着一把吉它唱好听的歌,连小甜甜布兰妮的歌都会呢。
  他还有只汤姆,呼噜呼噜地躺在怀里就像家里的鲁克那么听话。方晓童忍不住告诉了郝童,说她想鲁克,结果呢,第二天,自己房间的墙壁上多了一张曾经与鲁克的合影,那是妈妈特意为她俩拍的,存在电脑里,真不知道怎么会跑到墙上来。
  意外的惊喜,方晓童都哭了。爹地总是忙,她想妈妈,也想鲁克,然后那个童童就给她唱Country roads, take me home,
to the place I belong。。。。。。。女孩第一次,悄悄地趴在了郝童的膝盖上。
  "小妞,开饭了,给爹地摆碗筷。"郝童一声令下,女孩颠颠的奔走于厨房和餐桌。
   方博年正自惊讶,郝童迅速吻在唇边,连点两下,低声道:"这是补昨天的。"
  来不及说什么,郝童没事人似的走开了,冲着厨房催促着:"小妞,你快点,爹地饿了。"
  "I'm coming——"方晓童托着碗筷一路跑过来,表现得相当积极。
  方博年笑看着,甚是稀奇。
  "童童哥,别忘了你今天答应我的话哟。"小妞故意提醒着什么。
  两个男人都被定格了,显然,就连郝童也是头一次听到小妞对自己的称呼。
  童童哥?该是欢喜,还是忧愁?
  方博年的表情更是有看头,皱着眉头,试图商量着:"克瑞丝?可不可以。。。叫他。。。叫他。。。"转向郝童:"你有英文名字没有?"
  郝童只顾吃菜,笑着摇摇头,看老家伙介意到什么程度。
  "叫童叔叔。"和弟弟博华同岁,这么叫也不为过,方博年纠正着女儿。
  郝童呛到了,起身去喝水,再多看一眼老狐狸,他会笑背过气去。
  "什么叔叔,我讨厌,不要,我就要叫童童哥。"小妞的执拗,也很像她父亲。
  算了,爱叫什么叫什么吧,方博年瞄了一眼喝水的"童叔叔",也是,叫老了。
  "童童哥,别忘了明天,你答应过我的。"小妞似乎很欣赏自己的称呼。
  郝童想起了什么,平复了一下笑乱的气息,对方博年道:"噢,明天周末了,我打算带小妞去看国宝大熊猫,怎么样方叔叔,一起吧?"
  方博年努力嚼着口中的饭菜,眼神却射杀在对面的人身上,心里却想,也对,自己的女儿连熊猫都没见过,这美国待的,这课一定要补上。
  "好,明天上午我和克瑞丝从医院回来再去。"既然想去动物园,就要先去医院看奶奶,算个条件。
  果然,小妞马上脸一耷拉:"不要。我要去动物园看熊猫。"
  方博年脸色也一沉:"看完奶奶再去看熊猫。"
  "我、不、要。。。。。。"分贝猛然提高,小妞的暴躁卷土重来。
  没养过孩子,并不意味着失去教育的权利,方博年忍了好几天,终于也发火了:"是你把奶奶烫伤的,就算你不喜欢奶奶,做了伤害别人的事情,总该要去说声对不起吧。"
  小妞的眼睛寒光凛凛,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冷漠的神情?方博年不禁微微心颤了一下,这,是自己的女儿吗?
  腿上被郝童轻轻踹了踹,方博年收回与女儿之间冷上加冷的对视,看了一眼踹自己的人,老脸一层霜。
  "她不要去就算了,明天我俩在家等你,你先去医院,然后去动物园。"
  "你。。。。。。"方博年的后半句"你怎么能这么没原则"生生被腿下更重的一脚踹没了声。
  "我今晚要和童童哥睡。"小妞下达新的旨意。
  郝童一愣,这个提意不错啊,晚上可以不睡沙发了。没想到方博年忽然来了句:"你不想和我睡,我还不想和你睡呢。"
  郝童看着方博年,就好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连嘴巴都忘记了合上。小妞才5岁,可方博年已经35了。是不是要办个学龄前儿童培训班,方博年肯定有资格第一个报名。
  看到郝童投来惊诧的目光,方博年忽然也意识到了什么,腾地脸红了,自语低声道:"我说的不是和她。"
  解释好苍白啊,也很无聊,别说郝童了,就连小妞也很不屑地撇撇嘴:"爹地笨的像匹猪。"
  量词错误,做父亲的不忘及时纠正:"应该是笨的像头猪。"
  靠,郝童彻底地倒在了餐桌上。
  结果,第二日,从医院赶回来的猪爹地,拉着童童哥和小妞,去动物园里看大熊猫。趁着女儿追看猴子的时候,方博年问郝童:"你是故意在讨好她?没那个必要。"
  "我谁也不想讨好,只凭心做事,你连她想什么都不知道,就强迫她做不愿意的事情。"
  "你在教训我?"方博年有点不悦。
  "我在帮你,猪方方。"说完,撇开老家伙,也看猴子去了,气咻咻的方博年听着他们两位"童童哥,小妞"一路叫得好不亲热。
  唉,都是冤家。


第十四卷偶然·真相
  第一章
  开着书房的门,隐隐约约,客厅里的对话飘进了方博年的耳朵里。
  "童童哥,这个也是你奶奶教你的?"小妞稚嫩的声音充满了质疑。
  "嗯,骗你干嘛,除了这个,昨天你爱喝的银耳汤也是她教我的。美国喝不到吧?"郝童一边涂涂抹抹手中的图画,一边斜看身边的小妞。
  小妞摇摇头,眼睛亮闪闪的。
  "那你奶奶还会什么?"
  "汤姆就是她亲手接生的,她妈妈难产,差点死了呢。"
  小妞事后担心的样子:"噢,是吗?你奶奶真好。"
  "所以啊,我特别崇拜她,每次睡觉前奶奶都会给我讲好听的故事,还记得那天猪八戒背媳妇的故事吧?"
  小妞又是忙点头。
  "就是她讲的,她看过好多好多书,那书摞起来,比你猪爹地都高。"
  呵呵,小妞觉得这个比喻很好玩,也很欣羡地看着郝童,忽然想起什么:"我奶奶也有好多书呢,都排到房顶上去了。"小妞故意夸张地比划着曾见过的方母的藏书柜。
  "哦?是吗,那你奶奶更了不起啊。"
  小妞笑了一下,眨巴着眼睛没说话。
  方博年的心思脱离桌上的财务报表,捕捉起外面的对话来。
  "童童哥,把鲁克也画上吧。"小妞望着郝童笔下的全家福提议道。中间是自己,左右两边是爹地和妈咪。
  "行,那就画在你下边吧。"郝童又开始描绘起小狗的轮廓来。
  "我奶奶会做好多好吃的,你奶奶呢?"郝童漫不经心地问。
  小妞忽然来了精神头:"我奶奶好棒的,什么都会的,可以把桌子都摆满满的,一条鱼还会翘尾巴,可好吃了。"
  "真的?你不是最喜欢吃鱼了吗?"这次轮到郝童无比惊讶的羡慕着。
  小妞又笑了,有点得意。
  方博年索性合上账目,嘴角边悬起了一个弧度。
  "当然,我也不骗人。"
  "那她会讲故事吗?"郝童不服气地问。
  小妞白了他一眼:"当然了,我奶奶会讲七仙女、田螺姑娘。。。哎呀,记不住了。。。"小妞有点懊悔当时堵着耳朵没仔细听。
  "那你讲给我听听。"郝童一副不相信的神情。
  小妞赶紧搜肠刮肚,吭吭巴巴地说了个大概,最后懊恼地说不记得了。
  "你看你,奶奶讲故事时肯定睡着了吧,讲的乱七八糟的。"郝童也回了个白眼。
  小妞眯起了眼,半晌,气咻咻地说:"我再让她讲给我,回来告诉你。"
  郝童点点头:"好啊,那就看你的了。我等着。"
  唉。。。。。。。郝童忽然叹了口气,看着小妞提溜乱转的眼珠道:"奶奶讲的故事好多我都忘了,可惜她已经过世了,我想再听,都没有了呢,你多好,还可以再去找奶奶。"
  "什么叫过世?"小妞不解。
  "就是。。。去天堂了。"
  "噢。。。。。。"小妞静静地望向郝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看,画好了,嗯。。。还缺谁不?"举起手中的全家福素描,郝童看向怔怔不语的小妞。
  小妞想了想,忽然小声问:"童童哥,可不可以再加呢?"
  "没问题,你说,我画。"郝童笑着鼓励迟疑的小妞。
  小妞指了指爹地左上方的空白:"加个奶奶吧,在这里。"
  "嗯,好,我看可以,还需要加别人吗?"郝童继续征求着。
  似乎挣扎了一下,又指了指右上方的空白:"再画个叔叔吧。"
  "好地,没问题,这下全齐了,画好了,就帮你挂起来。"
  "等一下,我还要加。"小妞急忙按住了郝童的笔:"我还要童童哥,就画在爹地下边吧。"
  郝童不禁一愣,随即笑了,搔搔头,没说什么,小妞也笑了,喜欢童童哥搔搔头的样子。腻在腿上,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童童哥,你有没有女朋友?"
  又是一愣,这次反应比较快:"没有。"
  小妞果然瞪大了眼睛,有些欢欣:"我就知道你没有。"
  郝童不说话,眼睛躲了躲小妞亮亮的眸子。
  "你老是和爹地在一起,也没有女孩子约会你。"小妞很满意自己的小小判断。
  "没有就没有呗。"郝童连声音听上去都很敷衍。
  "没关系啦,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小妞似乎很大方地推销着自己。
  "克瑞丝?都几点了,你该上床睡觉了。"方博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客厅里。
  两个男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都有些不自然。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好嘛,就睡了,爹地,我今天自己睡房间,不要和你睡了。"小妞又抛炸弹。
  "为什么?"两个男人同时问道,小孩子的脑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爹地睡觉不老实,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童童哥总是打呼噜,好吵。"小妞终于放弃了最初的执拗,在美国养成的独睡习惯,已经不能允许自己的领地有不舒服存在。爹地不会不要她了,她可以放心的舒服的睡觉了。
  郝童将图画放在了一边,答应过几天把小妞想加的人都画好,再挂起来。小妞很知足地点点头。拉着爹地手去洗脸,边走边问:"爹地?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奶奶?"
  小手被大手紧紧握了握,方博年爽快地答着:"那就明天吧。"想了想又补充道:"看完奶奶咱们去游乐场。"
  "哦耶,爹地,我爱你。"
  小妞很满意自己的房间,很快就入睡了。哄完女儿的方博年关上了房门,一抬头,发现郝童已经睡在了沙发上,苦笑一下,默默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夜,除了小妞,两个男人都有些辗转反侧的无眠。
  初夏的早晨还没有什么暑气,风里带着一抹舒适的微凉。三个人安静地吃过郝童精心准备的早餐,小妞在几件衣服间犹疑不定,赶忙跑去问童童哥,终于满意地穿上了一件牛仔背带裤,照在雪白色的小衬衫上,小小的人儿,精灵般的乖巧。左手拉着爹地,右手拉着童童哥,无比愉悦地踏上了去往医院的途中。
  "你每次都空着手去吗?"郝童看了看空荡荡的车厢,无奈地问。
  方博年也琢磨了一下:"噢,那就先去超市看看。"
  郝童摇头笑笑,老家伙看来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江山易该,本性难移。真不知道他那些生意是怎么做的,居然还都挺赚钱。尤其这辆新换的凯雷德远比那辆旧宝马的高贵典雅要高大威猛、霸气十足,忽然发现,方博年身上与这两款截然不同的气质都相当的吻合,英气逼人的老家伙坐在越野车里添了不少青春的活力。
  郝童初见,边对比着新旧风格的迥异,边问方博年:"你要去哪里撒野吗?"
  方博年嘴上没搭理,心里却反驳:我怎么就不能撒点野?你不就比我小12岁吗,神气什么!
  周末的超市人潮涌动,买了补品和水果,俩人又给小妞买了不少零食,小妞坐在购物车里抱着花花绿绿的食物笑开了花。
  对面走来一对夫妻,身边跟着一个和小妞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欣羡地望着小妞怀中的各种好吃的,本能地伸手来抓。
  小妞是谁啊,虎父无犬女,骨子里的霸道顿显无疑,长长的饼干桶砰地敲在偷食者的小脑瓜上。
  两边的大人都被小男孩哇地一声惊到了,男孩的母亲赶紧拦过自己的孩子,想抱歉,却又不甘,毕竟自己的孩子挨了一下。
  方博年居然不说话,看着小妞微微一笑,郝童彻底黑线,没见过这么当爹的,赶紧拉着想继续敲第二下的小妞,笑嘻嘻对人家夫妻说着不好意思,顺带把男孩子刚刚看中的鱼干塞了一袋在小手里,男孩方才止住了哼唧。
  赶紧溜达到进口食品区,人相对冷清了不少。方博年推着小妞,郝童走在旁边选看着,斜眼看着某位猪爹地:"我说,你就不能告诉孩子,谦让和包容是咱中国人的传统美德吗?"
  方博年一笑,就知道刚才那茬子不会轻易被郝童错过,也不认为女儿哪里做错了,算了,反正适当地教育一下也没什么,看着小妞,懒懒地开口:"克瑞丝,人家孔融3岁就知道让梨了,你都5岁了,别那样,偶尔让一下也不吃亏。"
  郝童的表情,小妞的表情各自反映出人类成长史中的坎坷和困惑。
  小妞不知孔融是什么好东西,和自己刚才那袋失去的鱼干有什么关系,选择了呆望父亲,又寻求地看向童童哥:"What?"
  "据我所知,孔融是4岁让梨。"郝童选择了教育先从猪爹地抓起。
  方博年的表情也反映了某种成年后再度温故而知新的窘然。
  三张中、青、幼复杂的表情在无人的甬道上碰撞后,老家伙舔舔嘴唇,很严肃地对女儿说:"克瑞丝,郝童说的是虚岁。"
  不等女儿继续眼冒星星,无视郝童痛苦地掩面,方博年坦然地推着购物车里的小妞向另一排货架走去。
  "那个。。。童童哥,巧克力,我要。。。"小妞发现了最爱,忙指挥着,她才不管孔融几岁让了个啥。
  郝童伸手去拿,比利时的牌子,小妞嘴好叼。
  "黑色的?还是牛奶的?"郝童询问着,一回头,却见方博年神情有异,盯着甬道另一端动也不动。
  顺着目光看过去,郝童也愣了,偏僻的拐角站着一对男孩,俩人头挨头看着手中的商品正商量着什么,一个趁机吻了另一个面颊,被吻的人笑了,安然享受着这点隐秘的幸福。
  好面熟,这不是那天一同救火的广告公司里的王翔和李新元吗。显然,他们还没有发现这边的方博年,推着购物车渐渐朝这端走近,还在笑看着那个包装说明。
  丢下郝童和购物车的方博年迅速闪到了购物架另一侧。
  小妞尖声叫道:"爹地,巧克力。"
  两个男孩终于抬起了头,看着几米外的郝童,顿时,也愣了,随即,下意识地分开彼此相挨的身体,一丝慌张闪现在两张年轻的面孔上。
  "嗨,真巧。"郝童大方地打着招呼。
  两个男孩纷纷点着头:"是啊,真巧。"仓促地招呼,微微地尴尬,彼此都心知肚明,刚才的一幕,郝童八成是看见了。
  "最近忙吗?还说哪天回公司看看呢。"郝童笑得甚是轻松随意。
  毕竟都是年轻人,王翔和李新元也轻松下来:"还行,老样子。"又看着购物车里的小妞,笑问:"你妹妹?"
  "亲戚家的小孩,帮忙看看。"郝童摸着小妞的头发,将巧克力很适时地包开塞到刚要说话的嘴里。
  三个人看着小妞大口地嚼着,一副憨憨的样子,都笑了。又聊了几句闲话,方才各自招呼着走开。两个男孩选择了相反的方向。
  郝童推着小妞向四周看了看,方博年早就没了影儿。
  结了帐,来到停车场,方博年已经坐在了车里。彼此都没有说什么,东西放好,直接开向医院。
  到了医院门口,方博年这才说道:"我们先进去,用不了太长的时间,你在车上等等。"
  郝童说不用,要小妞和奶奶多待一会儿,不远就是一家快餐厅,他也能喝杯水。
  方博年不再勉强,点了点头,抱着买来的东西,招呼着小妞下车。
  安静了许久的小妞终于也开了口:"童童哥不去吗?"
  "不去。"方博年情绪明显没有早上高涨。
  "不嘛,我要童童哥一起去。"小妞又开始执拗。
  "克瑞丝。。。。。。"方博年有点懊恼。
  郝童拉过小妞的手,笑笑地说:"妞儿,你听着,医院规定只能两个人去看,多了不让进,童童哥以后再来看奶奶,嗯。。。还有,可不可以答应我,别和奶奶说童童哥,知道了吗。"
  "为什么?你做错事了?"
  "乖,就算是吧,以后再告诉你,记住了吗?"
  小妞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方博年抓过女儿,看着孩子眼里迷茫地神情,忽然不知说什么好,神色黯然。
  小妞很聪颖,似乎嗅出大人间不可名状的一丝压抑氛围。
  两个男人彼此凝视片刻,都想说点什么,又都放弃了。
  方博年沉声道:"克瑞丝,我们走吧。"
  望着走进医院大门的父女俩,郝童也默然地缓缓走向快餐厅,手机响了,看了看来电显示,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来,想了想,还是接起来,沉沉的一声"嗯"之后,只剩下聆听。
  电话那端说了好久,郝童的面色越发凝重,最后道:"我知道了,挂了吧。"
  挂上电话,年轻的男人抬起坚毅的面孔,望望天,生活有时候,不仅需要智慧,也需要些勇气去面对,夏季的艳阳高照上空,晒得人无处可逃的仓皇。

  第二章
  静静的餐桌上,除了小妞偶尔的碎语,两个男人都有些过分的沉默。已经两天了,小妞睡在自己的房间里,郝童睡在沙发上,方博年独占着卧室。
  一个没有邀请的意思,一个也没有异议,似乎一切都很平静,平静得让人想爆发点什么的不安。
  终于,郝童看见方博年放下了筷子,忽然道:"这几天,学校有点事,我就先不回来了。帮我照顾一下汤姆。"
  方博年沉默着,暑期里,想不出能有什么重要的事连晚上都不回来。想问,又不愿开口,只好继续沉默着。
  "什么时候回来?"倒是小妞恋恋不舍。
  郝童有点感谢小妞的存在,温和地说:"两三天吧,帮我照顾汤姆,爹地很忙的。"
  "没问题,你放心。"小妞受到某种器重地点点头。
  看了看方博年,郝童似乎等待着什么,没有,老家伙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顺手拿起餐巾替小妞擦了擦嘴角边的汤渍,面无表情。
  一抹稍纵即逝的苦涩一笑,郝童的双眸低垂下来。
  人一走,就三天,打过一个电话,正好赶上方博年要带张如海去见丁未的路上。匆匆说了几句忙,郝童电话里明显的迟疑,又感到打扰了对方,撂下一句你多注意休息,照顾好小妞和汤姆,就在方博年一连串的嗯嗯声中挂断了。
  一向守时的丁未,居然迟到了。
  坐在私家菜馆的单间里,方博年和张如海静静地喝着茶,等待着。
  一向不多话的张如海,居然先打破了沉默,唠起了家常。
  "方总常来这里喝茶?"
  "偶尔。"
  "您有35了?"
  "刚好。"
  "年轻有为,当真让人佩服。"
  方博年看了看张如海,他感觉此人有点没话找话的无聊。
  张如海笑笑,似乎并不介意自己的老板此时的冷淡,反正已经习惯了,总比两个人面对面无话的尴尬要强些。
  "这个人为什么一定要见我?"话锋突然一转,张如海问的很是突然。
  方博年喝口茶,淡淡道:"聊聊贸易,交个朋友。"
  彼此对看,几宗大的订单过后,张如海出色的外交手段和沉稳的办事风格,让丁未相当的满意,特别是几天前,海关一个不知情的新上任官员扣押了一笔交易,被张如海悄然无声的解决掉了,不仅那个新上任官员莫名的打通原先的渠道,还提前促成了交易。丁未通知方博年,可以会见一下这个张如海了。
  端起名贵的龙井,张如海细细品着。虽然方博年事先已经婉转的暗示张如海,今天要会见的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但看情形,张如海似乎没有预料中的重视和紧张,一派轻松随意,似乎,就是聊聊贸易,交个朋友。还多了一份不该有的好奇。
  "茶可以喝错,可这朋友千万不可交错。"张如海呵呵一笑,不紧不慢地又饮上一口。
  方博年抬眼看了看,沉声道:"有利,就是朋友,无利,君子之交。"
  "呵呵,方总不愧是商人,我得学着点。"
  "你还用学吗?"方博年忽然笑了,颇有些不屑。
  张如海也一笑:"要学的,这不,今天我就是来拜师的。"
  方博年清冷的笑笑,将张如海的茶盅再次添续。
  张如海连说不敢当。
  要说实际年龄,两个人也差不了多少,方博年看着这个外表平实,内里精明的男人,总是颔首在自己的面前,一时想起了郝童的话,不自觉地手中的茶泼洒出些许。
  张如海悄悄用纸巾擦拭干净了。
  等了将近1个小时,丁未仍未现身,方博年不禁看了看表。张如海倒是无所谓的继续喝着茶,磕起了碟中的瓜子。
  直到茶已渐冷,瓜子已磕完,方博年接到一个电话后,对有些无聊的张如海道:"我们走吧,下次再约。"
  "噢,好的。"张如海点点头,也不再多问,随着方博年出了私家菜馆。
  分了手,方博年开车直奔母亲家,女儿已经可以乖乖地听奶奶讲故事了。打开手机,望着熟悉的电话号码,迟疑着,算一算,郝童已经一个星期都没有回来了。
  "哥,大热天的,怎么还不进来?"阳台上的博华向站在门口发愣的哥哥挥了挥胳膊。
  合上电话,方博年径直地走进了方家。
  夏夜,晚风带不来丝毫的安慰,潮闷的让人窒息,郝童迟缓地独行在繁华的街头,即便洗过澡,经历了几个小时熬战,身上早已汗水粘连,精神萎靡。
  摔上身后的门,雷鸣般的一声怒吼犹响在耳边:你不如拿枪蹦了我,让你奶奶看看,她教出来的好孙子。
  阴沉的脸,犹如头顶上空阴沉的天,几阵狂风扫过,卷起一片沙石,眯起眼,擦去的不知是什么,空气的湿感,预示着今晚,将是一场狂风暴雨。比起下午的争战,甚至几个月以来的攻坚战,这样的席卷不算什么。
  举目望望,霓虹闪烁的街头,急匆匆奔走的人们,都在山雨欲来的前奏中仓皇着。
  掏出电话,凝然不动,良久,叹了口气,又收了起来,他,何去何从?老家伙的公寓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令人烦躁的地方。
  再次掏出手机,翻找到李莫的电话,也许,有些话,是需要找个什么人倾诉一下了。
  滴滴——身后两声短促笛鸣,郝童让开了车道拐弯的岔口,向路边靠了靠。
  滴滴——不耐的驱赶,开车的人似乎故意找茬。
  索性站定转身,向后看去,心情不好,不怕添乱,就怕没地方撒气去。
  一辆红色的本田轿车紧跟在后,根本没有打算绕行的企图,更像是种挑衅,驾车的人体恤衫,遮阳眼镜,是个挺时尚的男人。
  郝童打算不理睬,继续向前走,这世界,无聊的人太多了。
  滴——这次是一声恼人的长鸣,郝童的拳头下意识的攥紧了。
  站住,冷眼看去,本田的车窗摇下,墨镜也摘下,一笑,驾车的人露出牙缝较大的牙齿:"嘿,想什么呢,失恋了?"
  原来是他,从马背上险些掉下来的家伙,郝童忽然来了点精神,一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了。
  天公很作美,噼里啪啦的豆大雨点瞬间砸了下来,张松一挥手:"有种上车。"
  郝童一笑,这人还真是好胜,上车就上车,反正不吃亏。一拉车门,钻进了本田。
  张松笑着,一踩油门,冲出了狭窄的路口。
  擦擦身上的水渍,郝童看都不看本田的去向,窗外,雨幕遮掩,张松驾车的张狂,一点不亚于骑马的嚣张,冲驰在一片白花花、模糊不清的夜色里。
  郝童看了他一眼,想不到这家伙记忆还挺好。"我叫张松。"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骆月晨的。。。朋友。"说完,别有用意地回看郝童。
  "骆月晨是谁?"郝童平静地问。
  张松夸张地咧咧嘴:"不会吧你,和方博年在一起,居然没听说过骆月晨?"
  郝童看向窗外的苍茫:"没有。"
  车内安静的只剩下雨刷器桄榔桄榔的撞击声。
  良久,张松鼻腔里冷哼:"也是,方博年那老王八蛋怎么可能在新欢面前提旧爱呢。"
  郝童冷冷的目光让张松不屑地一笑:"干什么?不爱听啊,这么维护姓方的?"
  "真有过节就别背后骂,算什么本事?"郝童索性靠向椅背,让自己坐得再舒服些,一副更不屑的懒散。
  张松变了脸色,一丝愤怒暴闪,声音沉过窗外的雨夜:"如果不是为了骆月晨,我就把方博年撕碎了喂狗。"
  郝童猛然转过头,冰冰冷冷地问:"你凭什么?"
  张松嘲讽地一哼:"咱哥们向来不干背后捅人刀子的事,不过,看你这人还像个爷们,不想你成为方博年那混蛋的牺牲品,懂吗?话就点到这儿,自己琢磨去。"
  "人和人不一样,骆月晨是骆月晨,我是我,我就想知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说你这人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这么轴啊,你以为方博年睡了你几次,就他妈的有感情了,别操蛋了。"
  话音刚落,张松手里的方向盘忽然失去了控制,郝童的手臂强有力的一掰,本田失去了准头冲向了无人的马路牙子。
  猛地踩住刹车,张松怒吼着:"你丫疯了?"
  呃,还在滚动的喉结突然被几根手指牢牢地钳住了,不适感使张松瞬间失去了话语能力。
  "跟我说话最好嘴巴放干净点,大家既然都是男人,有话直说,别跟我这儿阴阳怪气的。"松开手,郝童重重地拍在张松的肩头,示意继续开车。
  张松咳嗽了几声,揉了揉脖子,看着郝童面色不善的脸,忽然,笑了,饶有兴味地重新打量起这个年轻男人:"行啊,哥们,够有劲的,就冲这狠劲,估计方博年也没少吃亏吧?"
  郝童没理睬,继续凝视着前方的雨雾。
  车速恢复了正常,平稳地行驶在雨夜的街头,郝童这才发现,两边的街道已经十分的熟悉,不远处,正是方博年公寓所在的位置。
  本田缓缓地泊在靠近公寓的花园旁,熄了火,望向郝童略呈迷茫的脸,张松掏出香烟递了过去,郝童摇摇头。
  张松自顾点上一支,玻璃摇下一条缝隙,飘渺的雨丝带着湿气随风而如。
  看了看四周,呼出一口烟,张松有些颓然道:"这地儿我熟,别那么看着我,如果一连几个月等在这个花园旁,像个傻子式的守着这栋破楼,傻子也能闭着眼找到这里。"
  郝童静静地听着,张松的声音里充满了自我的嘲弄:"我就是那个傻子,知道为什么吗,就是他妈的不甘心,我和骆月晨认识七八年了,没见过他对谁认真过,我知道我这样的他也看不上,可不行,就是想不开,只要看着他,明知是一种伤害,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可还是不死心,情愿就这么一辈子看下去。他就像会施魔法,让人心甘情愿地深陷而不自拔。"
  一丝苦涩,一抹回味,张松继续道:"我以为这辈子是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认识了骆月晨,可骆月晨最不幸的事情就是遇见了方博年。骆月晨自从到博A公司后,整个人都变了。
  人啊,真是一物降一物,我逃不出骆月晨的手掌心,他呢,逃不出方博年的一个小指头。骆月晨到博A上班才八天,所有的一切全改变了,仅仅一个月就成了方博年的情人,住到了这里。"
  郝童终于有了表情,一丝震动,看向张松。
  张松狠狠地丢出烟蒂,眼中满是过往的苦楚:"你不信?我不知道你用了多少时间住进了方博年的老巢,骆月晨很成功,一个月!一个月就全盘否定了从前,断绝了一切和他有瓜葛的人,其中也包括我,快得让我到现在都有种做梦似的不真实。"
  "那后来呢?"郝童终于开腔了,声音冲淡。
  张松不禁看了看身边这个稳如磐石的男人:"后来?哪他妈的有后来,和方博年混在一起的人,都没好下场。骆月晨以为自己成功了,太他妈傻了,用一个月搬进来,三个月,就被姓方的那杂碎像丢垃圾似的赶到了大街上。大冬天的,还下着雪,我看见他的时候,就穿了条棉毛裤蹲在这花园里,嘴唇都冻紫了。冬天的水凉,我都没让他刷过一个碗。可。。。那王八蛋居然。。。"
  张松迅速地又点燃一支烟,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摇摇头,似乎还在为自己的看不开而感到沮丧。
  "为什么会这样?"郝童的眉头轻蹙着,张松嘴里的那个男人,似乎,并不陌生。
  "还能为什么?玩腻了呗。"张松看了眼郝童,嫌对方问的失水准。
  "不见得吧?"郝童略有所思。
  张松无奈地仰头望向车顶:"郝童,你脑子没毛病吧?方博年就是一个会直立行走的生殖器,3P都玩过。"
  郝童冷然道:"这么隐私的东西,你怎么知道?"
  张松凶光一闪,气息起伏,似乎沉浸在某种屈辱中,眼圈居然红了:"我怎么不知道,其中一个就是骆月晨,是方博年要求他这么干的,骆月晨为了讨好他,这么下贱的事情都答应了,还是不能满足方博年,他。。。连条狗都不如!"
  郝童闭上了眼,如果耳朵可以闭上,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关闭可以感知的一切。
  雨,不知道何时停了,摇下所有的车窗,外面的清凉世界猛然涤换了狭小空间里的窒息、憋闷,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时间过去了好久,郝童睁开了眼,声音低沉无力:"我想知道骆月晨现在的情况。"
  张松张了张嘴,想笑一下,却没有笑出来,看着郝童,良久,暗哑地说:"我劝你还是算了吧,今天碰见你也算是该着,看得出,你和骆月晨不一样,我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赶紧下车吧,要
  让姓方的看见你和我在一起,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是你先让人不愉快起来的,在XX草原,没觉得你这么好心。"郝童冷哼道。
  张松瞟了他一眼,重新发动本田,幽幽道:"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就别下车。"
  车子重新冲进茫茫的夜色中,路上,两个人似乎都失去了交谈的兴趣。
  上了高速,又行驶了几十分钟,郝童换了换坐姿,看了看路牌,已经出了市区上百公里。雨后的天空蓝灰色的朦胧,黢黑的山棱影影绰绰。
  沿着一条笔直的马路径直向山体扎进去,直到连路灯都没有了,几个颠簸,微弱的车灯下,不远处的暗红色的大铁门似乎已是路的尽头。
  铁门两旁是高高的围墙,灰色的墙体上拦着高高的电网。任凭张松与门口的保安通融了半天,郝童静静地望着暗红色铁门缓缓地开启。
  本田轻悄悄地驶进一座幽深的庭院,内里郁郁葱葱,隐见假山凉亭,比起路上的荒杂,多少让人松了口气。
  停在一栋白色的小楼前,张松看了看一直无声的郝童:"下车吧。"
  看着两个身着护士裙的女孩说笑着走过,郝童缓缓地打开了车门。
  走进楼里,正方一个接待台,两名护士都抬起了头:"哟,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来啊?"
  "噢,听说昨天不太好,过来看看。"张松笑笑。
  其中一个护士安慰地说:"没事,可能是不喜欢昨天的晚饭,今天挺好的,晚上还看了会儿电视。"
  一扬手,张松表示感谢:"好,那我先进去了,带个朋友一起看看。"
  跟着张松行在长长的走廊,两旁一扇一扇,都是紧闭的房门,隐隐传来电视声,人语声,偶有护士端着药盘和张松笑打着招呼,张松一一回应,很是熟络。七拐八拐地,终于,停在了一扇门前。
  张松看向郝童,神色沉沉:"知道什么叫悲剧吗?"也不等郝童说什么,自答着:"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给人看。"
  话毕,象征性的敲敲门,张松推开了眼前的这扇雪白色的房门。


  第三章
  房间里,一片雪白,简单的一张单人床,一组矮柜,一些医疗设备,在这片雪白中,一个身着蓝白条纹T恤的男人凝坐在落地窗前,望着黑沉沉的窗外,浑然不觉身后的响动。
  郝童的脚步停住了,似乎,再往前一步,便会惊扰了这份独特的静寂。
  张松倒是习以为常地掏出手机,轻轻一按,室内顿时响起了叮叮咚咚的曲调,凝望的男人似乎动了动,依然没有回头。
  仔细辨听,居然是邓丽君的《千言万语》。
  将手机悄悄地放在聆听人的耳边,终于,窗前的男人缓缓地转过了头,对着张松莹然一笑。
  郝童的呼吸停顿在这一秒。
  仅仅一个侧面,就让郝童隐约地明白了,能让方博年动心的是什么了,自己的心也莫名的一跳。
  张松将男人身下的轮椅慢慢旋转过来,轻声道:"他,就是骆月晨。"
  脚步不禁被什么牵引,向那张让人不舍移目的面容走去,轮椅上的男人似乎并不介意一个陌生人站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静地看着郝童一步一步走过来,平静得有些凝滞。
  完美,这个词,郝童从来没有用在任何人身上,即便是方博年,和这个男人比起来,也就算勉强及格。
  雪白的灯光映照在他冰莹玉透的肌理上,近乎透明的纯净,使他整个人不染尘埃般的失真。这样的肌肤,才会生出那样的五官,格外的清晰悦目,每一笔线条的起笔和收尾,都来自上帝精心的杰作。
  如果说他是天使,刚才的一笑,分明又透出一缕惹人遐思的妖魅,双眼中的清冷,幽幽冉冉,迫人眉睫,却又艳艳生色,勾魂摄魄。
  他,完美的简直不是人。
  忽然想起了奇奇,那点清冷,那点妖魅,那点艳色,都有几分这男人的影子。
  他们,该属于同一类吧,只是,奇奇的美就像开在尘埃中的一朵凡花,而骆月晨,似乎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站在这个男人面前,让人不禁自生惭愧,连一丝的嫉妒都已惊得忘却。
  张松关上了手机,顷刻,屋内静得连心跳的声音都是突兀的。显然,郝童的反应完全在张松的意料之中,面对这样一张脸,又有谁不动容呢?
  只是,在本不大的房间里,这样的静,弥散着一股异样气息,特别是骆月晨剪若秋水的双眸不错目的凝视,让人心里隐隐的悚然。
  张松俯下身来,看了看他,骆月晨连眼皮都没眨一眨,张松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动着,依然是徒劳的,骆月晨又像刚才那样凝然不动,如同一座没有灵魂的蜡像,逼真,却毫无生的气息。
  张松无奈地又按响手机,放在"蜡像"的耳边,很快地,伴随着《千言万语》的旋律,精美的"蜡像"终于又缓缓而动,看向张松,依然故我的一笑,就像一个接受指令的玩具,关上手机,笑容渐逝,"蜡像"又沉浸在自己的空洞中。
  张松的笑比哭还难看:"千言万语?混蛋,就因为方博年说喜欢,一个无情的人万分恶心地粉饰自己的多情,而这个傻子却把它当成生命的主旋律。"
  不想听,也不想再看,郝童低下头,呼吸再次停顿。
  不都是完美的,目光若不是被所谓完美的面容夺去了,不会忽略来自手腕上一道惊心触目的月弯痕,丑陋地蜿蜒在晶莹似雪的肌肤上,难以想象需要怎样的决心和力气才会刻画出这样的纵深来。
  随着郝童的目光,张松轻轻地抚摸在那条疤痕上,骆月晨毫无反应。
  "知道吗?他想死在博A的酒店里,那是他所能做的最后一件有意义的事了。一把裁纸刀,再加100粒安眠药,连句话都懒的留下,也许有,可能被方博年销毁了,那天方博年正好也在酒店,等我通知媒体时,警察已经封锁了现场,一切全晚了,除了血色的床单,什么都没了。"
  "原来是你通知的媒体?"郝童忽然看向张松。
  张松狠狠地回看:"对,我就要姓方的好看,骆月晨不能白死,他虽然嘴上不说出来,可用实际行动给了方博年一个大嘴巴,我不能让他白白地做出牺牲。"
  "他这么做,只会吓到他,连最后的尊严都没了。"郝童的声音轻缓低沉。
  张松突然冷笑:"郝童,你太不了解方博年了,方博年不是小绵羊,面对媒体,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一口一个不知情,还他妈的装圣人,要承担一切治疗费用,安抚家属。"
  郝童不说话,这个世界,都以为自己是最正确的,张松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方博年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骆月晨的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儿子出了事,除了伤心就剩下惊恐了,被方博年这个伪君子糊弄的连北都找不到了。"提起过往,张松依然愤恨不已。
  "是你主张他们告方博年的?想彻底把他搞得身败名裂?"郝童沉沉地问。
  张松嘴角一抹嘲弄:"对,是我,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方博年是什么人。"
  "结果你输了。"郝童一丝轻讽,不知在嘲弄什么。
  张松愤恨道:"那就要归功于方博年身边还有个狗腿子律师。别看那家伙表面上一副讨人好感的模样,论阴险卑鄙,一点不亚于方博年。两人狼狈为奸,真是绝配。李莫还妄想用庭外和解来抹掉这事,没那么容易。"
  眼里微微一闪冰冷,郝童道:"定性为自杀本来在法律上就很难占到便宜,逼死人?亏你想的出,为了医疗费、生活费,骆月晨的父母不得不妥协了,他们不愿在失去儿子的同时,又失去方博年所承诺的最后的救命稻草,你的努力白费了。"
  张松看向郝童,半天没说话,眼前的这个男人冷静的判断,淡漠的态度,让人不得不暗自折服。
  "没错,骆月晨的父母不再听我的,一方面不愿意家丑外扬,毕竟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另一方面,哼,李莫凭那三寸不烂之舌使他们彻底放弃了诉讼,还担心反过来被方博年告。"
  "原来是这样的,难怪从媒体上看不出什么。"郝童若有所思地轻言自语。
  张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皱起眉,有些不知所以,三年前的旧事,郝童不会那么凑巧地一直记到现在吧?
  黯然地看向骆月晨,张松轻轻地抚摸着"蜡像"坚实平直的肩头,完美的线条,犹若两道华丽的风景线,只是无人欣赏的萧索。
  张松的声音充满了哀伤与忧愤:"他活了,还不如死了好,整整三年了,不知道在想什么,就那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说过植物人吗?别人是肉体上的,他是精神上的,除了那首该死的千言万语,他和死了没有分别。除了他父母和我,没人来看他,那些曾经对他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开始还陆陆续续来看看,现在。。。哼,谁还记得曾经有个风华卓越的骆月晨?"
  "方博年呢?"郝童不抱什么希望的问。
  果然,张松又是一道凌厉的目光打来:"方博年?他一次都没有来过。除了每年按时拨款到这家疗养院的账户上,骆月晨早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他依然风流快活地开他的酒店,做他的生意,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也包括养你这么个情人。"
  "他可从来没养过我。"郝童冷冰冰地回道。
  张松看了他一眼,无声地收回了目光,两次接触下来,郝童偶尔的粗暴,让人忌惮,可也诧异这话里的可信度,想了想,郝童也是个挺怪的人,不要人养,那还跟方博年这种人玩个什么劲?苦笑地摇摇头,不知是为了眼前的骆月晨,还是即将成为第二个骆月晨的郝童。
  轻轻吻在骆月晨完美呆滞的面孔上,张松眷恋而悲伤,低声说道:"走吧,他要休息了。"
  郝童没有动,张松自顾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深深凝望着那双美轮美奂的眼睛,一声轻语:"我不会是你的,可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回去的路上,彼此都沉默着,张松更是懒得再开口多说一句话。再次将车停在公寓下的花园旁,已经夜半12点了,郝童打开车门,张松嘿了一声,翻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有事给我打电话。"
  虽然认为没有再见面的必要,还是接了过来,那是家小有名气的设计公司,张松居然是建筑师。看了看眼前略带颓废的男人,即使打扮的再怎么抢眼,也无法掩盖两眼中的一片空茫。
  打开门,门内门外的两个人都有些意外。
  方博年难得的坐在自家客厅里看电视,看得居然还是无敌幼稚的台湾偶像剧,看到郝童走进来,丢了遥控器缓步走过来:"回来了?"
  这哪里还是小狐狸,分明是只野狐狸,一个星期不见人影,大半夜的才回来,耷拉着脑袋,一身的湿气。
  关上门,郝童嗯了一声,低着头在鞋柜前换着拖鞋。
  方博年两手插兜,还想再问点什么,明显的,刚进门的人情绪低落。吃饭了吗?那么大的雨不知淋着没有?一个星期不见,学校的事情办的如何了?一时间,几百个问题都堆挤在胸口,反而一个也没挤出来。戳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换上鞋的男人呼噜着头发擦身而过。
  今天,不知是谁忘了那个已成习惯的见面吻?
  换上T恤短裤,打开浴室,郝童忽然才发现什么,对着客厅还在罚站的方博年淡淡地问道:"小妞呢?"
  噢,还好,他还知道问问小妞的去向。
  "要听奶奶讲故事,留那边了。"方博年也淡淡地应着,不忘补充道:"汤姆也喂过了。"
  又一声淡淡的噢,低头进了浴室,没有迎视对方投来略带期许的目光。
  干什么?连汤姆都懒的看一眼,何况分别了一周的大活人?
  望着浴室的灯光,听着响起的水声,方博年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迟疑片刻,终于,放弃了,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略显疲惫的郝童走出浴室,一抬头,愣了,老家伙一个人还站在原地,看样子,丝毫没有移动过的迹象。
  "原来你站岗的技术那么好,怎么不去新华门?"
  "熬口粥吧,我想喝。"方博年忽然道。
  "这么晚了,你没吃饭吗?"郝童走了过来,双眼凝着在方博年的脸上,似乎,这张脸上很值得好好研究一下。
  方博年抿着唇,被沉沉的目光看得脸皮痒,下意识的抓了抓,眉头蹙起来,胸口也憋闷:"得手了是不是?连粥都不肯熬了?"
  这是玩笑吗?郝童的话里几分尖锐:"没说不熬,说话凭良心,是谁把谁弄到手的?"
  方博年不想大半夜的讨论这个问题,宽容地轻轻一笑,扶上男人的腰,拉进怀里,一个星期没见了,还真有点想法。
  怀中的人有点僵硬,被沾的唇勉强开启,面对男人带有明显企图的攻略,毫无心思的被动着,连舌尖都失去了往日的力道。
  终于,方博年结束了这个单方面热情的吻,微微侧头凝视着眼前还带着水汽的年轻男人。一句话转了七八圈,终于问出了口:"我让你不高兴了吗?还是,因为别的原故?"
  苦笑一下,郝童有点艾怨:"谢谢你,还能问出这样的话。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
  方博年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这感觉实在不好,他不喜欢年轻男人今天的郁郁寡欢。
  松开了手,好不容易只剩下两个人独处,似乎又不是想要的状态,轻轻一拍仍保持僵硬的肩头,方博年转身走回了沙发。
  "没情绪了?"身后的男人语含讥讽。
  重新拿起遥控器,很干脆地:"对,没了。"
  "别介啊,继续,我来情绪了,说吧,你想怎么玩?"郝童的声音一丝挑衅,几许戏弄。
  看了一眼年轻男人,方博年半天没说出话来,平静的收回目光,继续关注电视里的烂剧情。
  "方总?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可等着呢?"郝童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

  第四章
  干什么?成心找茬是不是?方博年气闷地一扭脸,突然愣住了,客厅里,暗红的脚灯下,男孩已经褪去了刚刚换上的T恤、短裤,只剩条底裤站在那里,面上冷冷的。
  目光转回电视,声音淡然:"你最好穿上点,开着空调呢,容易着凉。"
  几步走过来,郝童抓起空调遥控器,滴滴滴,一连下调了好几档,风力猛然也加大了。吹得沙发上的方博年一层鸡皮疙瘩。
  方博年的眼睛眯了起来,索性也丢了电视遥控器,冷冷地望着,今天的郝童不仅情绪失常,还有些任性。
  良久,方博年站起身向卧室走去,经过伫立不动的几近赤裸的男孩,低声说:"我困了,你自己爱怎么玩都成。"
  被撇下的人独自站在客厅里,身上泛起一抹凄冷的光晕,犹如大理石雕像,没有丝毫的热度。
  小妞在,睡沙发,还情有可原,小妞没在,还睡沙发,什么意思?
  方博年躺下了,眼睛一直瞪着,黑暗中,惴惴地思索,翻转中,下意识地摸了摸,忽然间才发觉,原来自己的床大到似乎没有了边际。想起了什么,摸索了片刻,终于,拽回了丢在角落里的happyboy,一阵难过,方博年终于肯闭上眼睛了。
  躺在沙发上,任凭空调猛烈地吹着,郝童也瞪着眼,一张完美的蜡像脸晃动不停,引起全身上下阵阵寒意。
  阿嚏,双目沉沉,沙发上的人揉揉鼻子,吸溜了几声,也缓缓地合上了眼。
  方博年是被惊醒的,黢黑的夜里,一声低沉的呼怆凌空响起:"哥,博年。。。博年。。。"
  灯光下,郝童的脸色煞白如纸,汗水淋淋,整个人好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猛然张开的眼睛布满道道血丝,神智被方博年唤回到真实的世界,惊如弓鸟到渐渐安稳。
  "梦见什么了?"方博年尽量柔声些,此时男孩的脸色让人心悸。
  再度闭上眼,胳膊遮挡住本就微弱的灯光,良久,缓声道:"给我支烟。"
  迟疑了一下,他从来不抽烟的,也许真的被什么吓着了,稳定一下也好,端详了片刻,方博年还是起身翻了支烟,主动替男孩点燃,碰了碰胳膊递了过去。
  郝童接了过来,深吸了一大口,烟雾缭绕地喷了出来。
  "你会吸烟?方博年倒真有点意外。
  "上学的时候抽着玩过,我不喜欢吸烟。"郝童轻描淡写地,又吸了一口,灯光下,有种恍惚的神伤。
  心中莫名地一动,困意全无,方博年索性也点起了一支烟,忽然问道:"听说你很喜欢研究生物学?"
  看了眼老狐狸,郝童掐灭了烟,坐了起来,不羁地一笑:"为了读懂一个人的心。"
  呃。。。。。。方博年迎视对方投来的沉沉目光,不禁笑了:"美好的初恋?"
   没想到郝童答的很干脆:"对,我的初恋,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忘记弹掉手上的烟灰,方博年的笑不知何故,有些不自然。
  "是吗,人不大,故事还挺多。"
  "想听吗?"郝童忽然问,眼里的复杂,让方博年微微移目。
  "别太肉麻了,我怕受不了。"笑笑地擦去男孩头上的汗。
  郝童深望着男人:"为什么受不了?心里不舒服?"
  方博年扬扬浓黑的眉毛,不以为然。
  郝童自嘲地笑笑:"也是,我自作多情。"随即起身向浴室走去,刚才的噩梦,弄出了一身汗,想都不愿再想。转过身来,看向怔怔在沙发上的方博年,忽然道:"哥,如果有一天你看上了别人,不用那么费事,给我发个短信就成,比电话费还便宜。"
  "郝童。"方博年忽然很认真的叫住了怎么看都有点不对劲的某人。
  郝童站住了,却不愿回头,可怕的自尊不想使身后的男人看到自己此时沮丧失魂的脸。
  方博年走过来,停在垂头不语的男人身后,缓缓问道:"是不是学校保送的事出了什么岔子?如果是,不用担心,我还能。。。。。。"
  "不是,保送的事很顺利。"
  被打断的方博年目光穿过男人的背脊,似乎要从那里看出些什么来,沉吟着,勉强又问:"那是为什么?家里的?或是。。。。。。别的?"
  郝童终于转过身来,张了张嘴,空气流动缓慢,使人的思维也似乎停顿了,望着对方研读的目光,清冷的容颜,忽然,内心一阵恐慌,所有的勇气瞬间被爱人眼中几丝冰冷抽剥得干干净净。
  附送一个牵强的笑容,郝童第一次尝试了放弃:"没什么,就要和同学们分开了,好多人和事弄得心情有点乱,过几天就好了。"一头扎进浴室,不顾背后那人神情复杂地又呈自我封闭式。
  家里突然变得冷清起来,白天都各自忙各自的,夜晚也各自睡各自的。偶尔,一个忙着酒店里的事就不回来了,另一个不断地参加同学们的告别宴,晚了,也没有回来。
  方博年还是什么都不问,尝试地问了,感觉很糟糕,那就还保持常态比较好,感情这东西,还是那个字:累。
  方博年已经够累的了,不想让自己凭空地再去找累受。老实承认,从认识郝童以来,一直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像最近这些日子感到有点累。男孩不再挑三拣四,颐指气使,也不再温柔软语,耍耍奸诈,太安静了,安静得连说话都不超过三句半,甚至客客气气地,那个表达"我爱你"的每日一吻,彼此淡淡地吻了,也没了往日带点挑衅和勾搭的意味,即便有一天忘记了,郝童也没有介意。
  熟悉的不安与厌倦,淡淡地袭来,方博年冷眼旁观,就像一切和自己无关,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只是这一次,让人没来由的心生不甘。
  小妞最近很迷恋奶奶讲故事,虽说仍千叮咛万嘱咐周末要爹地接自己回家,但至少平日里还是欣然地住在了奶奶家。
  方母在电话里的声音都透着欢愉。可惜,这点欢愉一点也没感染给儿子,方博年匆匆挂上了母亲的电话,又抓起另一个电话。
  大军有些气闷,好赖自己也是个副总,又帮过方博年不少忙,居然让自己在电话那端等着,靠,自以为是的德行,一点没变。
  "我看还是算了吧,那样的场合我不太适合。"方博年继续和大军未完的话题。
  "博年,丁未都去的地方,你没有道理拒绝吧,再考虑考虑。"大军有些不耐烦。方博年又装清高,一个以丁未为中心的私人聚会,他想不出方博年哪根筋转后脚跟去了,居然一口回绝。虽然组织者是大军,可丁未亲口点了方博年的名,大军只好极力促成此事。
  "他招待自己的老朋友,你干什么要揽这瓷器活?"方博年不解地问。
  "咳,最近行情有些变动,我们想借此机会让丁未多给点方便,平时找机会请,人家还未必赏脸呢,正好他有个这方面的私交相当有来头,来北京看他,就一道喽,人不算太多,都是丁未的关系,还有我们这边的几个朋友,大家玩一玩,谈一谈,博年,我的面子你不给,丁未可是钦点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大军抛出杀手锏。
  方博年叹口气:"好吧,在哪里?"
  "明晚正好周末,在我郊外的别墅,记住了,别对任何人说,也别带司机、秘书,就自己来。"
  方博年靠向椅背,被大军特殊的嘱咐弄得不着边际,不禁问:"干什么?"
  哧地一声,大军轻笑,声调也暧昧起来:"博年,你这么个聪明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迟钝了?"
  方博年没再问下去,隐隐揣测出几分端倪,瞬间,犹豫了,可不等自己再说什么,大军已经不耐地挂上了电话。
  像私人聚会这样的事情,以前不是没有过,在安全措施,隐秘程度相当有保障的情况下,方博年也会偶尔尝尝鲜。只不过,那是他那个圈子里另一种不为人知的最高级别的享受与放纵,不比入会蓝波更容易多少,甚至还要严格,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曾在聚会中看到不少大名鼎鼎的人物,甚至还有家喻户晓的大明星,还真是吓了他一跳,不过,玩归玩,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也不必在意背后谁是什么来头,顶着什么光环,脱了衣服,都是他妈的一个德性。
  如果不是那位明星开价太高,方博年还真想知道,万众偶像在床上流汗呻吟的模样是如何销魂的。大明星玩不起,就尝尝小明星,方博年若混个影视界,估计也能捧红几个不错的鸳鸯眷偶。
  可丁未他们的聚会,即使再怎么"精彩"也该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吧?他的特殊性,丁未是知道的,难道就是为了让他方博年来捧捧场?方博年想不出更好的解释。
  算了,既然答应了,还是去好了,想想下半年的两笔大的交易,方博年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第二天下午,正打算先回公寓沐浴更衣好好休息一下再去大军郊外别墅的方博年,被陈可送来的一纸辞退令拦住了。
  "方总,请签字,已经通知了他们部门经理。"
  方博年看了看墨迹未干的辞退令问道:"保安部那边叮嘱了没有?"
  陈可黯然地点点头,方博年扫了她一眼,迅速签好字,又向外走去。
  身后的陈可忽然破天荒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方总,开除他们,是否真的是公平的?"
  方博年回过头来,看着自己平时很少表达已见的秘书,一脸郑重。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他们最大的错误不是本身的问题,而是选错了地点。"
  陈可还要说什么,方博年匆忙道:"就这样,把文发给他们经理,我还有事。"
  望着匆匆离去的方博年,陈可无语,手中的辞退令沉甸甸地压住了手腕。
  一进门,就看见郝童站在厨房里,系着围裙忙碌着。
  两个人很难得的在下午明媚的阳光里碰上了,都是一愣,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看到对方。
  走到厨房,七碟八碗的,很久没精心烹饪的小狐狸居然在煮粥,不,更准确地说在精心打造一种看上去很复杂的海鲜粥。章鱼、海参、贝类什么的,摊了一片。汤姆眼巴巴地蹲在门口,流着哈喇子。
  一阵暖流,方博年忽然不太想走了,望着小狐狸愣愣的样子,笑了,难得的,几天里,主动地贴过来:"干什么,来点惊喜啊?"
  "呃,对,惊喜,让你撞见了。"郝童咧咧嘴,笑的有些勉强。
  方博年笑了笑,扯下领带,有点遗憾地:"今晚我出去,明天吧。"
  "噢,出去啊,好,以后再煮给你吃好了。"搓着扇贝上的沙粒,郝童低下了头。
  心血来潮,似乎为了男孩今天额外的付出,也为了晚上那点亏欠,方博年主动凑上唇,沾了沾男孩发鬓,轻声道:"想你了,要不,先别弄粥了。"
  如此的明示下,郝童还是没抬头,脸上看不出啥表情,方博年不禁手指转过男孩的下巴,寻找着眼中本应熟悉的光晕。
  郝童任凭自己整张脸暴露在男人直视且充满热辣的目光里,静静地思忖着。
  闷热的厨房,阳光缓穿在彼此微微起伏的呼吸中,男人看出葡萄紫中的一抹犹豫,不想再深究,沉沉地吻上去,丢掉手中的领带,顺势搂上男孩的腰际。
  乍着两只腥咸的手,郝童推开男人:"弄你一身,还有汤姆呢。"
  方博年没理会,继续在男孩的身体上下摩挲着,追逐欲躲不及的两片薄唇,对方不明所以的抗拒,让人心里隐隐的烦躁,也激发某种征服的欲念。
  怎么了?他的吻就这么没说服力吗?多久了?他一点都不想吗?带着这点不满和怨念,方博年索性把手直接伸进了围裙下,棉质的短裤,更容易触到让人血液沸腾的柔韧。
  谁说不想,硬的让人没话说,老狐狸的吻开始狂野起来,游窜在敞露的任何一寸肌肤上。彼此的额头上,汗水滚动。
  "哥,算了,这是厨房,热死了。"郝童抓起手巾擦了擦,忙不迭地想阻止方博年那只要人命的手。
  也是,方博年很怕热,啄木鸟式的点着男孩的唇,解开一个一个衬衫的扣子,低哑沉迷的嗓音催促着:"好,去卧室。"
  向来在性上很合作的郝童,抓住了还握着自己昂扬的那只手,看着方博年忽然问:"是不是在任何地方,任何形式下和任何人你都可以干这些事?"

  第五章
  纷乱的吻突然停住了,方博年抽出了探进男孩底裤里的手,松开怀里的热度,目光黯淡地凝视着比自己还要黯淡的眼睛,神情有些严峻。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方博年拢了拢敞开的衣襟,眯起了眼睛。
  迎视着对方很不妥的眼神,郝童平静地说:"我现在不想,就这么简单。"
  方博年觉得此时真是他妈的好笑,扫了眼小狐狸的那个地方,不无讥讽地一笑,并不说话。
  郝童摘下围裙,仍旧那副平淡到近乎寂寥的口吻说:"顺从生理上的需求那是动物,可我是人。"
  方博年仍在笑,笑得有些阴风阵阵。
  郝童平静地收回目光,重新系上围裙,继续拾掇弄了一半的扇贝。
  方博年自顾地点点头,欲要掉头就走,突然发现自己的领带再度被汤姆撕咬在利齿间。回头看了看小狐狸,郝童不动声色道:"这次是你自己造成的,我不会赔的。"
  哐地一声,汤姆顿时吓得松开领带跑没了踪影。
  郝童缓缓抬起头,镇定地盯着老家伙砸在厨房门上的拳头,青筋纠结,目光冰冷。
  "要想滚,没人拦着你。"话毕,转身离去,方博年消失在卧室,砰地摔上了房门,偌大的房间里,顿时静谧无声。
  厨房里的人,茫然地,望着案板上的食物,自己到底为了什么要打碎眼前千辛万苦才得来的一切?就因为得来的注定要失去?还是心被弄脏了,怎么洗都回去不了?能承受的,到底还有多少?汗水混合着另一种湿润悄然而落。
  路上的方博年闷闷地接起李莫的电话,吵吵着要吃海鲜,又要游泳的李莫还没表达完自己的所有企图,就被方博年无声的挂断了,再打,居然关机了。
  拿着电话,坐在出租车里的李莫想了想,又拨出一个号码,响了好久,那端急匆匆地接起:"不好意思,李哥,什么事?"
  "那个,什么,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出来吃个饭,方方呢?"李莫试探地问着。
  "噢,不好意思李哥,今天我有事,他也没空,改天吧。"郝童没有多聊的意思。
  李莫刚要说什么,电话那端忽然传来报站名的声音:总站XX峪到了,请大家拿好自己的东西准备下车。
  李莫一愣,似曾听说的一个名字,一时想不起来,急忙问道:"郝童,你这是在哪儿呢?"
  郝童的声音有些闪烁:"噢,李哥,我手里东西多,要下车了,先挂了啊。"
  再次望着哑巴了的电话,李莫体会着被人遗弃的滋味,这两口子,真可以,连饭都懒得请了。似乎不对劲啊,应该没在一起,方方干嘛不接自己电话?XX峪,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在哪儿呢?
  忽然,身上一凝,XX峪?那不是。。。李莫的瞳孔浓缩成两个点,半响,又摇摇头,自我安慰着,只是一个巧合吧?
  抱着保温桶,拎着书包,费力地揣起电话,郝童站在了那条通往疗养所的笔直小路上。傍晚的余温照旧潮闷窒息,将一天的暑气回笼大地,额头上已是大汗淋淋,紧闭着双唇,隐忍地望了望隐约可见的漆红色大门,郝童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
  再次站在了那扇雪白色的门前,心跳的好快,深吸一口气,明知道屋里的人不会有任何反应,还是像张松那样敲了敲门,轻轻推开走进去。身后的护士笑了笑:"别紧张,他一直都挺稳定的,有事叫我们。"
  点点头,护士带上了门。郝童将保温桶放在了唯一的一张桌子上,一切的响动并没有影响呆望着落地窗前夕阳西下的完美背影。
  不知道为了什么,
  忧愁它围绕我,
  我每天都在祈祷,
  快赶走爱的寂寞。
  随着手机里的响动,骆月晨慢慢转过头,浅浅一笑,继续看夕阳。
  "嗨,你好,我给你熬了点粥,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试试看。"
  虽然知道对方不会回答什么,郝童还是认真地交流着:"来,尝尝看。"
  端出小碗,盛了一勺,缓缓地送到骆月晨柔亮的唇边,呆滞的人,条件反射般地张开了嘴,迟缓而机械地喝着一勺一勺喂来的海鲜粥。
  "好吃吗?"郝童轻声问,用纸巾擦去嫩滑嘴角边流出的粘液,一抹凄凉。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粥很快地喝完了,看样子,没有感觉的人也不是完全没有喜好。
  喂粥的人放下了碗,替喝粥的人擦净嘴唇,沉沉地说:"我们吵架了,他很生气,还说让我滚。"
  看了看毫无生息的人,郝童问道:"你说,是不是到了该醒悟的时候?还是,和你一样,执迷不悔?"
  苦笑着,轻轻滑过净如纯玉的手臂,停在那道月弯痕上,深叹一口气:"你,一定也有过我今天的挣扎吧?为什么非要死缠着一件终归要失去的东西而不放手呢?是不是太傻了点?家里现在逼着我出国,可我居然都不敢在他面前提任何的只言片语,我是不是太懦弱了?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其实,我知道,如果说了,他一定会让我走的,根本不会挽留,也许,怕他真的就此放手了,所以不想去面对,我知道,这是自己在骗自己。"
  一个轻缓地诉说,一个静静地聆听,或许,什么也听不到。
  似乎有些忍受不了这过分的安静,郝童蹲下来,仰望着让人眩迷的面孔,努力寻找着什么:"骆月晨,你醒醒,告诉我,他为什么连你这样的都放弃?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死一样的寂静笼罩在渐渐失去光芒的小小病房里。
  没想到大军的别墅会这么远,天色朦胧行到夜幕降临,过了北边的水库又行了十几公里,方博年终于在山坳里看到了大军所说的灯火人家。
  因为来晚了,被保安盘问了好久才放行,盘旋在S型山体上,仅有的一条石板路,两边郁郁葱葱,月华掩映。一栋栋独体别墅隐没在这片山体中。
  终于,看到了一家欧式风格的建筑,门前的空地已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华车,看看门牌号码,应该是这里了。没有立即下车,方博年点燃了一支眼,闷声地抽着,掏出手机,启动开机键,不一刻,大军的电话恼人的响起,接起来,刚刚喂了一声,手机那端已然扑面而来责问:"干什么呢,一直关机,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丁未早就到了,人全齐了,怎么搞的?"
  "就在门口。"
  "噢,好,你等着,我去接你。"大军匆匆挂了。
  方博年的"不用"两字又咽了回去。丢掉烟蒂,想了想,低声骂了句:操。又迅速地拨发着另一个号码,同样的关机,一阵失神,想不出对方的此举是无意的没电造成,还是有意为之,就为了下午他说的那个"滚"字?
  车外的大军站在别墅门前,喊了声博年,挥动着手臂示意把车开进来。方博年将电话丢在一旁,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老子今晚能快活就快活,你不让老子玩,有的是人排着队等老子玩,冷冷地一笑,方博年忽然感到一阵抽空般的轻松与活络。
  大军拍了拍方博年的肩头,低语道:"哟,换车了,今年大丰收啊。表演已经开始了,丁未在等你。"
  几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方博年愣了一下:"表演?什么表演?"
  大军一笑,声音更低了:"这是我特意'孝敬'丁未和那孙子的,进来吧。"
  方博年也没什么胃口,跟着神秘不语的大军走进了别墅的门,内里,居然一片昏暗,来不及看看
  大军的豪宅,已被大军催促着拐进侧厅的门廊,鼓乐之声隐隐作响。
  推开一扇软面厚实的半扇门,猛然间,轻灵的异国曲风陡然入耳,满室的漆黑,唯独正中的方寸之地,暗红色灯光束集,一个近乎赤裸的美男,身着薄如蝉翼的舞衣,妖媚地舞动在这片暗红中。
  方博年的呼吸刹那间停顿了。
  大军附耳道:"丁未在那边。"
  方博年恍若未闻,直勾勾地看着舞台上正自蛇舞的男孩。
  "博年,丁未看你呢!"大军拍了拍如同泥塑的方博年,颇有些轻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刚一进门就走不动道,至于吗,又不是女人在跳。
  方博年猛然意识到什么,忙向一片朦胧中寻看着。果然,丁未正坐在最前排,扭身回看门口,微弱的灯光下,似乎向这端笑了笑。
  方博年抬了抬手臂,点着头,算是点卯了。
  丁未回过头去,继续看表演,又向身边一位男子间歇低语着,看样子关系甚是不一般。
  不等方博年问,大军主动凑上来低声道:"那个就是丁未的朋友,这次聚会,都是为了他,把他哄高兴了,也就是给足了丁未面子。"
  "干嘛的?"方博年不错眼珠的盯着台上,小声问道。
  "以前丁未的老上级,现在虽然明里半职半隐,可上边这帮人不少都是这家伙的徒子徒孙,丁未就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方博年不语,台上的男孩穿的实在太少了,隐隐可见完美身躯每一块肌肉的脉络,随着灵魅充满压抑的东方鼓曲,一条在欲望中渴求释放的蛇,在挣扎,在引诱。。。。。。
  大军邪魅地一歪嘴角,热气吹进方博年的耳朵,亵玩地低语:"刺激吗?我找来的,舞蹈学院的货色,你来晚了,几个正色的女孩刚跳完,这个,专门按丁未的嘱咐,特意为那个客人准备的。"
  方博年眼皮一抬,看向大军,昏暗中大军一展白牙,眨眨眼:"没错,他跟咱们好的不是一个口,老东西,真他妈变态。"
  方博年目光闪烁不定,一声不语,转头看向舞台,蛇舞接近尾声,男孩一贯诱人的柔软腰肢渐渐向后盘去,半透明的底裤凸显在幽暗的暖红中,一条等待交尾的小蛇。
  "要不是给老东西预备的,我都想尝尝这滋味。"大军忽然一笑,顺势拍了拍方博年的臀部,某种回忆,也挺让人怀念。
  方博年真想现在就给他一拳,冷冷的目光,再度让大军干笑了一下:"开个玩笑。"
  灯光全部暗下去,一片黑暗中,男孩飘然而下,掌声,私语声渐渐响起,夹杂着暧昧不清的混笑。
  暖灯幽幽亮了,表演似乎结束了,客人们没有离去,轻缓的舞曲仍在缠绵,几名漂亮的女孩袒胸露乳地继续在灯光下缓缓舞着,侍者们也无声地托着酒水、果盘穿梭在客人们中间,这样的灯光下,不仔细辨认,很难分清谁是谁。
  方博年正欲抽身离去,被手快的大军一把拦住:"干什么博年?"
  正想找个合适的借口遁隐,没想到丁未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博年,你来晚了。"
  方博年笑转着回身:"是啊,路不好找,耽搁了。"
  "你来,给你介绍一个我的老朋友。"丁未今天的兴致还不错的样子。
  方博年紧跟其后,已经有不少客人忽然间不见了踪影,望望楼上,不禁苦笑,大军啊,你也算是为了我国高层的娱乐生活做了一份贡献。
  沙发中稳稳地坐着一个灰白发色的老者,看上去六十开外,瘦峋的面容,深陷的眼窝,一身军装架在宽大的骨架上,掏空般的悬浮。淡淡一瞟方博年,在丁未的介绍下,方才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中年男子,目光粼粼,玩味不定。
  被这样的目光审度着,忽然间,方博年明白了丁未此行叫他来的目的,因为,他和他,本是同道中人,方博年空荡的胃,泛起阵阵恶酸。
  几个人浅浅地品聊了几句,那位被丁未称为司令员的老东西一直都不曾开口。倒是丁未比往日话多起来,和方博年、大军聊起了目前局势下的几个大行情的前景,从他口中说出来,那不是预测,也不是卖弄,而是具有实际效益的下一步动向。大军暗自高兴,今晚的付出实在是值得的。
  游戏,永远都是赢家在操纵,其余者,都是陪着玩玩罢了。
  司令员偶尔点点头,看看丁未,不置可否,对大军的几个小要求,只说了一句:"试试看吧,年岁大了,管不了那么多。"
  模棱两可的言语,机警的大军远比方博年舍得出去老脸,起身笑着说去看看其他客人,便离开了。
  丁未一笑,忽然向方博年说:"司令员就喜欢和你们年轻人多聊聊天,现在的东西,更新的太快,有点应接不暇了。"
  方博年看了看不语的老东西,温和地笑道:"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好,年轻也意味着挫折和失败。"
  老东西看向方博年,忽然开口:"你觉得我很老吗?"

  第六章
  方博年笑了:"不,不觉得。"
  老东西一牵嘴角,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幽幽道:"可你不年轻了。"
  丁未忽然笑了,甚是开怀,方博年陪衬地也笑了笑,恶酸的感觉涌上喉咙。
  大军回来了,身后跟着蛇舞的男孩,方博年想阻止什么,却来不及了,男孩双眼一亮,锁定座中的方博年,意外的唤出:"方哥。。。。。。"
  在座几人都微微一愣,就连司令员也瞟向了方博年。
  方博年硬着头皮淡淡一点头:"哟,小韩啊,你好。"
  越是漂亮的东西,越没脑子,方博年如是想,忽然懊悔自己今晚的确应该在家喝郝童的那碗粥,同样的年纪,怎么那个就比这个贼上千万倍。
  什么人,什么命,全都是自己造成的,方博年不再看奇奇,又问起丁未如何看待下半年股票市场的走势。
  丁未起身,示意方博年喝杯水酒,可以详谈,大军就势安排奇奇落座在司令员的身旁,奇奇的目光追随着离去的方博年,可司令员的目光却牢牢地落在了奇奇身上,嘴角又扯出一道深深的纵纹。
  "你认识那孩子?"丁未端起酒杯看着方博年。
  方博年捏起一枚樱桃,不紧不慢地答着:"从前见过,有点印象。"
  丁未的目光闪了闪,笑容淡淡。
  吐出樱桃核,方博年回脸看了看奇奇那边,忽然道:"不是所有漂亮的东西,就一定都是好的。"
  丁未抿上一口酒,几分玩味:"有点道理。"
  俩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谈,下半年的两笔交易才是更让人关注的话题。
  几个朋友终于拉走了丁未,方博年一仰脖将最后的酒饮尽,并不打算再和谁打招呼,举步向厅外走去。
  沉沉的门,沉沉的心思,关上身后的一切,方博年忽然扶住了墙壁,寻看了一番,没有发现洗手间,总不能吐在大军这明镜似的地板上吧。忍了忍,打算先出了别墅再说。
  空旷的外厅,回荡着自己匆忙的脚步声。
  "方哥,等等。"身后的一声急唤,不得不令方博年停住了脚步,看了看四周,又急忙走向别墅的另一侧,奇奇紧跟其后,来到空无一人的外阳台。
  方博年转过身,确定这里没人,方才定睛望向奇奇。
  奇奇的脸上淡彩盈盈,乌黑的眼珠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怨念:"你又要走了吗?"
  方博年不是来话旧的,点点头,算是认可。
  奇奇难过地低下头,手中居然两杯酒水。若不是这样的借口,他似乎很难趁机拦住急于脱身的方博年。
  "你。。。最好赶紧回学校去,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方博年还是把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奇奇猛然抬起头,眼圈红润着,一声"带我走吧",惶惶,也渴求。
  方博年沉默了,他不是不想,可他不能。
  "方哥。。。我是来跳舞的,不是卖的,他们给了我八千块钱,说是跳个艳点的,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奇奇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恐惧。
  方博年凝望着眼前微微发抖的男孩,踌躇不定。
  对方的犹豫,给了奇奇一点希望:"方哥,这里连车都没有,求你了。"
  方博年忍不住道:"来之前,你就该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形,那样的舞,我想也不是学校教的吧?"
  "方哥。。。那家伙太老了。。。我。。。"奇奇懊悔的眼泪瞬间滴落,黑白分明地求望着最后一线生机,爱与不爱,来不及深究,可他可以帮他脱离目前的险境。
  方博年静静地开了口:"认得凯雷德吗?"
  奇奇慌忙点了点头。
  掏出车钥匙,奇奇连忙接了过去,疑惑不解。
  "在车上等我,后座,别让人看见。"方博年简短嘱咐道。
  丢下酒杯,奇奇擦去泪水,深深看了一眼让人沉迷的男人:"方哥,谢谢你。"
  望着迅速跑出别墅的男孩,方博年苦涩一笑,好心会不会有好报?他不图报,他只求别后患无穷。
  再度走进迷乱昏暗的房间,有些客人等不及去楼上的房间,坐拥在黑暗的角落里,干着点激动人心的苟且之事,越是不可放纵的地方,越要放纵一下,这让人获得更大的快感,有时,共同的堕落,远比一个人的放纵要刺激得多。
  司令员和丁未,已然都不见了。
  在几个女人的魅影下,方博年找到了半敞衣襟的大军,见到冷眼旁观的方博年,大军忽然有些懊恼,推开身上的女人,整理一下微乱的头发,起身走到酒桌旁,不悦地问:"不赶紧找点乐子,老盯着我干什么?"
  "丁未呢?"方博年低声问道。
  大军蹙蹙眉头:"走了,他不喜欢这调调,给他个女人,还不如多给他点钱。"
  "那个。。。客人呢?"
  "楼上呢,八成让那跳舞的小蛇给缠背过气了。"大军喝了一大口酒,眼睛有些熏染迷醉,看向方博年,忽然笑了:"噢,我倒忘了,你也好这口,干脆,等那老家伙玩完了,咱俩上去也玩玩那条小蛇。"
  方博年已经没有力气再和这个同窗多说一句话,点点头道:"那行,今天也算过了丁未这关,我先走了,玩的开心点。"
  一把拉住转身要走的方博年,大军猛然贴身近前,一只手,在方博年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摸向了要命的地方,满含酒气的话语猥亵地响起:"博年,这么多年没玩了,怪想的。"
  大军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地板亲吻上了,好像眼前一花,然后就和自家地板拥抱在一起,再然后,脸上被人狠狠地拍了拍,方博年恶声恶气的话语也很不道德的响起:"大军,别他妈的喝多了拿我开心,那么多女人够你忙活一宿的,先告辞了,回头电话联系吧。"
  大军爬了起来,甩甩发胀的脑袋,方博年早就不见了人影,几个女人急忙簇拥过来,搂头抱肩地嗤笑连连。大军揉了揉酸痛的脸骂道:"妈的,装他妈什么孙子,土豹子一个。"
  茫茫夜色中,凯雷德悄声无息地驶出了别墅区。横躺在后座的男孩出奇的安静。
  看看后视镜,方博年沉声道:"没事了,起来吧。"
  男孩似乎睡着了。
  无奈地笑笑,刚刚脱离了险境,这么快就没事人地安枕无忧了。
  送他回家?
  自从郝童那件事后,不知道这两个孩子现在还有没有来往,他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
  "奇奇,奇奇。。。。。。"方博年叫了几声。
  奇奇还是没有动静。
  凯雷德缓缓地停在了路边,山路上,这么黑的天,很危险,方博年回过身来,推了推睡得死沉死沉的男孩。
  很快地,方博年发现了哪里不对劲,男孩就像死过去一样,毫无反应。
  抻长胳膊,努力扳过奇奇的漂亮的脸,男孩的头软软地垂了下来,呼吸均匀,嘴角微翘,迷糊地流出几滴香津。
  方博年收回了手,明白了,这是被人提前下了迷药。老东西再如何南征北战过,到了今天,要想在床上摆平一个年轻气盛的男孩子,成为随心所欲的玩偶,恐怕不玩点手段是不行的。
  操,方博年转过身,黢黑的山林中,一抹厌恶陡然而袭,一直没有进食的空荡荡的胃终于全面爆发了。
  方博年吐了,一直在呕吐,吐得昏天黑地,吐得地动山摇,静寂的山林,回响着勾心掏肺的呕吐声。
  直到连胆汁都吐不出来,方博年才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夜风习习,眼前一片昏花。摇晃着脚步,从车箱里找出矿泉水,咕咚咕咚,由里到外漱洗个痛快,这才重新坐回了车里,身体被人抽空了般的乏力。
  "郝童,送你回哪?"方博年软软地问,半晌,不禁涩然地苦笑,一句话,两个错误,叫错了名字,问错了时候。深深吐出一口气,在无人漆黑的山路上,守着一个熟睡的男孩和一个空瘪的胃,方博年颓然地望向沉沉夜色。
  要想开回城去,至少还要2个钟头,算了,随便找个住的地方将就一宿,怎么着也得等奇奇醒了吧。
  说是随便,方博年还是锲而不舍地花了几十分钟在临近水库的景区找到了一家度假村,匆匆登了记,开了间标准房,不忘向人家解释,我弟弟喝多了,需要休息,顺便订个餐,再不吃东西,他真的要昏过去了。
  将奇奇丢在床上,方博年的脸色十分难看,胃部的痉挛使他忍不住哈下腰来。
  "先生,你不要紧吧,要不要倒杯开水?"小服务员有点紧张地问,好奇怪的两个客人,深更半夜突然开房,一个不省人事,瘫软如泥,一个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给我来碗粥。"
  "好,什么粥?"
  "随便,快点。"
  勉强将一碗小米粥送到胃里,连澡都懒的洗,方博年倒在了床上,嘴角扯出一抹嘲讽,这世界没了谁都能活。
  真的是这样吗?
  昏昏沉沉,迷迷糊糊,淅淅沥沥,轰轰隆隆。
  方博年勉励地睁开双眼,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噢,想起来了,目光投向对面的床上,奇奇还在昏睡中。
  耳边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懒懒地走到窗前,拨开窗帘,不禁一震,斑驳的雨点敲打着玻璃窗,不远处,隐约可见一座幽谷深潭,一条小瀑布隆隆而泻,雨声、水声交织而落,分不清辨不明的一个水世界,隔离了尘世烦嚣。
  昨夜忘记开空调,一夜的汗水浸湿了全身,找到手机,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足足睡了一个轮回,已经中午11点了。奇奇还没有醒,看来,那帮家伙下的药可不轻啊。
  洗了澡,擦着身上的水,一扭脸,对上了一双略带忧郁的眼睛。奇奇,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自茫茫地望着刚刚浴后的方博年。
  "醒了?"方博年摸了摸微微扎手的下巴,不习惯这里的刮胡刀,只好凑合了。
  奇奇没吭声,眼珠随着方博年的移动而移动。
  再度走回窗前,看着窗外的雨景和瀑布,尽量忽略男孩黏着的目光。
  "不想睡,就起来,吃点东西,赶紧回去了,雨天,路不好走。"
  "方哥。。。。。。"奇奇低声叫着,这一声方哥,多少有些感伤。
  方博年没回头,继续"欣赏"雨景。
  "你真的很喜欢郝童吗?"
  就知道这个问题躲不过去,方博年缓缓地转过身,默默地找出香烟,奇奇不错眼珠地看着方哥掏出一支,点烟,深吸,呼出一道虚幻的烟雾。
  "方哥,你说过,谁都不爱的。"奇奇性感的嗓音带着不甘与负气。
  方博年不说话,沉浸在缭绕飘渺的烟霭中。
  良久,男人低沉的话语敲碎了所有的沉寂:"没什么爱不爱的,能不提这事了吗?"
  方哥说不要提,可奇奇还想说什么,望着男人叼着半支烟阴沉地穿上衬衫,只好将所有的话语生生咽了回去,眼圈又红了,头扭向墙里,男孩的心,瞬间还是被割伤了。
  掐灭烟蒂,空气里的沉闷一点不亚于窗外阴郁的雨天。
  "真没想到,你居然喜欢被他干。"奇奇细小的声音凌空传来。
  正在系衬衫扣子的手指猛然僵住。
  男孩的声音继续传来:"郝童从来不被人干的,方哥,看来你是真心喜欢他的。"
  Fuck me,求你,射在我里面,初夜的邀请。。。你是千年不倒攻,我是万年菊花受,偷看中的戏语。。。。。。哥,别用嘴了,好吗?激情中的试探。。。。。。
  方博年脑中一片空白,指尖失控地微微颤抖。

  第七章
  "你们。。。怎么会去触点的?"方博年突然问起了似乎有些久远的事情。
  奇奇不解地转过身,看着方博年,想了想道:"郝童那人挺奇怪的,很少泡酒吧,他说有个不错的地方,我们几个就去了。那段时间,我们几乎每周都去。"奇奇忽然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悟地看着方博年:"他。。。好像在等什么人。"
  空气里一道冰凉,那是方博年的声音:"你怎么知道他在等人?"
  奇奇撇撇嘴:"他什么都不玩,也不搭讪谁,可每一次都会留意进来的人,我问过他,他也没否认。"
  "你们怎么会有蓝波会员卡的?"方博年阴郁的口气弄得奇奇也有些紧张:"那是郝童的,他说是朋友帮忙办的。"
  "什么朋友?"
  "不清楚,他不说,我们也不好问,跟着一起玩呗。他家好像挺有钱的,可他从来也不和我们说家里的事,时间久了,我们也都习惯了。"
  "你怎么知道他从来不让人干?"方博年一扬眉梢,失去的那点颜面,很想在奇奇面前找补回来。
  "他又不是什么纯情处男,和他好过的人,都知道,有什么稀奇。"这次倒是奇奇觉得方博年有点大惊小怪了。
  如果你不想碰他的心,就别碰他的身体。
  心真的被什么触碰到了,尖锐的,缓慢地刺穿进来。抽烟的男人想笑,却很艰难,嘴角边连扯一下的余力都没有。
  "怎么了?方哥?有什么不对吗?"在奇奇的认知范围里,这个圈子有点过去,有点情史,似乎再正常不过,奇奇不认为方博年纯情到连这点现实都承受不了。背后说郝童,算不上什么出卖,即便真有点出卖的意味,难道不应该吗,到底是谁先背叛了谁?何况,他也没有说谎。可,方哥干嘛是这种古怪的表情?
  方哥?"奇奇怯生地唤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方博年。
  被这一声轻唤,唤回了现实中,男人若无其事地笑笑,回望着奇奇,暗淡的光线中,男孩玉色的面容柔和生动,性感精美的五官朦朦胧胧。宝蓝色的紧身T恤虽然有些皱皱巴巴地走了型,可柔韧的腰部越发显得精瘦美型,高高的腰线衬托着两条修长的腿从微翘的臀部笔直而下,不愧是练舞的。
  方博年忽然道:"去洗个澡吧,吃个饭,咱俩出去转转,看样子附近的风景还不错。"
  这算是一种暗暗地邀请吗?奇奇忽然笑了,甜甜地,所有的烦闷似乎顷刻而出,一点曙光的召唤。男孩麻利地脱去T恤和牛仔裤,当着方博年的面,丝毫不羞涩,晃动着白亮亮的身体走向浴室,回看了男人一眼:"等一下。"
  这算是一种暗暗地邀请吗?男人忽然也笑了,涩涩地,又点起一支烟,不是真的要等什么,恰恰相反,他再也不愿意为了什么去等待,去思考,去持守。还是那句话,这世界,没了谁都能活,换言之,多了谁,也照样活,还要活得更恣意。
  午餐吃的很愉悦,虽然方博年的话还是很少,也照样神游餐桌之外,可人变得温和起来,柔得让奇奇坐立不安,心痒难耐。心思也渐渐飞出了小小的餐桌。
  方哥的眼睛越来越明亮,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时间越来越长,长得让人心跳过速,耳红脸热。
  "走吧,不吃了。"奇奇丢下了筷子,他要和方哥去任何一个他想要去的地方,只要和方哥在一起,去哪里并不重要,涌动的情绪,似在继续鼓催着俩人离开这个地方。
  方博年笑笑地结了帐,忽然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不需要思考和揣摩,也不需要彼此负担谁是谁的灵魂,一瞬间,他们又回到了触点初次相遇的那晚,他激情地喝尽他手中那杯威士忌,热辣辣地向世人宣布,这个男人是我的。而男人,蠢蠢欲动,笑纳男孩的为所欲为,只觉得一切理所当然。
  漫无目的,开着凯雷德,听着老牌歌手猫王沙哑迷醉的嗓音,车外的风景更加解人地苍翠欲滴,草长莺飞,雨后清新的空气传来泥土的芬芳。也不知离那瀑布走了多远,隆隆的水声隐约可闻,潺潺的溪水倚山而流,一片无人的清凉之地。
  俩人漫不经心地瞭望着周边的风景,车渐渐行进了一片湖泽区,颠颠簸簸,草很茂盛,野花浓郁的香甜熏得人晕陶陶。
  "好香。"奇奇深吸一口气:"好热"。
  刚下过雨,怎么会热,方博年看了看拽着蓝色T恤领口呼扇着的男孩。打开了空调,欲要摇上车窗,奇奇的手阻止了,耐人寻味地看着更加让人耐人寻味的另一张面孔,额头上细细的蜜汗,淡淡的香水味,全部融进一片静谧却鼓噪不安的盛夏葱郁中。
  舔了舔干燥的唇,奇奇沉沉哑哑地开口:"方哥,有水吗?"
  车停了下来,方博年跳下车,打开后箱,拎出一瓶矿泉水,走回驾驶舱,奇奇却已站在了车外,一手扶着凯雷德宽大的车头,一手撩着头发望向漫天无人的水泽草滩。一时间,倒有几分秘而不宣的沉静。
  方博年碰碰他的胳膊,将水递过去,奇奇一展美颜,柔声道:"谢谢你。"
  方博年淡淡地一笑:"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
  奇奇双目深探,幽幽道:"总之,谢谢你,要不是你。。。。。。"
  方博年轻轻阻止道:"别说了,我也不单是为了你。"
  究竟为了什么,连方博年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奇奇太美艳,也许那个司令员太老迈,也许,他们曾经有过的那点交情,再也许,他对他的那一点点伤害,一点点遗憾,总之,杂七杂八的,就像眼前的杂草,纠缠不清的混生在一起。
  奇奇咕咚咕咚大口的喝着水,那种药,让人至少好几天都有渴水的感觉,还有。。。。。。方博年的嘴巴也有些干干的,看着奇奇上下滚动的喉结,细长的脖颈白皙而剔透。
  将水瓶丢出好远,奇奇孩子式地开心,回首冲方博年灿烂地一笑,朗声问:"方哥,想不想看我跳舞?"
  方博年愣了愣,又笑了笑,此时此刻,他不知道想不想。野地里的甘草味让人沉迷又烦躁。
  音乐很轻,不吵不闹,优雅低迷,腰肢很软,不疾不徐,缓缓摇摆,眼神很辣,潋潋滟滟,勾魂摄魄。
  点起一支烟,靠在车头,抱着胳膊,目光闪闪烁烁,随着舞者的摇曳,双眼缓缓眯起,似在欣赏,又似在思索。心头惶惶,却又按捺不住,跃跃欲试中,一丝迟疑。
  牛仔裤上的古铜色扣袢被舞者细长灵巧的手指"啪"地一声轻弹开了,昨夜的灵蛇再次游动,嘶嘶地吐着蛊惑的红芯。
  弹掉烟蒂,方博年眼里漫上浓浓的说不清的复杂,依旧没有动。
  灵蛇渐舞渐近,缓缓游动而来,方博年被抵在凯雷德宽大的车头前,看着男孩腰际上松松垮垮的牛仔裤已见深色内裤,那里,年轻的生机,勃勃而发。腰肢扭动的更加厉害,早已超越了音乐的节奏,热浪般的气息滚滚吹在男人微敞的胸前。
  胸前的纽扣被一颗一颗咬开,男人任凭这条小蛇妄为地一步一步达到自己的目的。直到上身完全暴露在小蛇饥渴的目光中,小蛇垂下眼帘,看着男人已然不平静的某个部分,灵活的芯子舔舔元宝耳,腻声邀请:"方哥,来吧。"
  纷乱的心荡漾在潮闷的风中,已不见刚才丝毫的凉意,闷的快要窒息了,汗水打湿了彼此的衣襟。草丛上遗落一件湿透的蓝色T恤,阳光下,蓝的耀眼、夺目。方博年寻着这蓝微微急喘着,意识越来越淡薄,他和这个叫奇奇的男孩,从遇见的那天开始,似乎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样做是迟早的事。在似火的风中,火势蔓延,燃烧着最后那点意念:这样的邀请,是人都无法抗拒,这样的邀请,久违到眷恋。
  仰起头,天空淡薄的浅灰色低低沉沉,没有一丝蓝的温柔,一张模糊的脸,总是骄傲地微笑着,一双晶莹的眼睛,总是隐忍地抗拒着,方博年闭上了眼,所有的影像瞬间也陷入短暂的封存,剩下的,只有身下一条灵韵盘缠的小蛇,将看似强大其实最脆弱的地方包裹,就像坚硬的外壳下,暗藏的总是一颗柔软的心。
  "方哥,你好棒。"奇奇由衷地赞叹着,微风中,绛红色的分身微微点着头,那姿态像昂首的天鹅,欲要向天而歌。
  这样的赞誉方博年听得不算少,即便现在望着奇奇漂亮的宝贝调戏般的蹭来蹭去,自己的也丝毫不逊色,它总是那么敏感,总是不停的渴要,喜欢被人呵护,喜欢受到肯定。甚至,有的时候,方博年自己也拿它没脾气。它不希望受到冷落,也不愿意被人一再抗拒,一抹哀伤从它那里直接传递到心里,随即遍传全身,抑制不住地要倾诉,要宣泄。告诉自己,我需要你,你,也应该需要我。
  浓重的呼吸声中传来薄凉一声笑,方博年一把拽过仍在观赏把玩的奇奇,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眼满是浓烈的情色,不等小蛇自己吐芯子,方博年重重地吻上了奇奇两片妖艳的红唇。
  柔荑相伴,来来往往,缠绕不清,奇奇再次饥渴地品尝着方哥施与的这曼妙滋味,任霸道的舌在自己的口中驰骋攻略,这样的男人不由得你不退让,不妥协。唇齿间的默契,越发鼓励着其他官能的积极性,冲破了所有的顾忌与束缚,淡化了一切的愧疚与不安,甚至一丝恨意油然而生,就连激缠的吻,也带有一抹泄愤式的热烈。
  舞者的手指解人心思的滑动在男人粗昂的欲望上,指尖灵巧地挑逗着厚软的顶部,那里,已然湿润晶亮。
  分开的双唇丝丝连连,美艳的舞者激动的双眼微红,这红渐渐充溢了双颊,声音都布满了红的热烈:"我要,方哥。。。。。。"
  令人近乎崩溃的邀请,奇奇被粗喘的男人彻底翻倒在伟岸的车身上,咕咚一声,弧形的保险杠撞到了美腰,奇奇笑了,一个蹿身,索性褪去牛仔裤顺手一丢,便仰在了凯雷德的前身上,一道丰盛的美宴呈现在饥肠辘辘的方博年的眼前。
  湖光山色,一片旖旎,虽然有些犹豫,方博年还是将奇奇摇晃的宝贝含进了嘴里,一股咸咸的味道。
  "唔。。。呃。。。唔。。。呃。。。"奇奇似乎很喜欢将所有的情绪通过声带宣告出来,肆无忌惮的浪叫在万籁俱寂的野草繁花中。
  聆听,方博年的舌尖、指尖犹似这声道的遥控扭,旋转着,调拨中,寻找着最佳的频道。一道好菜,不止色香味。
  奇奇的双腿蹬住车头,舔着微微干燥的双唇,皮肤在漆黑的车身上亮白如雪,一只手难耐地抚弄着自己胸前挺立的红润,另一只手臂优雅地伸出,做出了一个无比风情荡漾的邀请姿态:"方哥,上来。"
  实在是受不了,谁也不是他妈的圣人,汗水已然滑落,何况方博年呢,甩了甩头,似要把什么彻底甩干净,双腿间的羁绊同样被丢在一旁,一丛紫色的小花瞬间被压倒。
  当方博年气息紊乱地俯身而上的时候,奇奇迫不及待地拥抱住除了敞开的衬衫早已一无挂虑的男人,颤栗的身体叠合的瞬间,奇奇那美丽的玩意挺得笔直如剑。两颗圆润居然兴奋的跳起来。这,也算是难得一见的。
  方博年瞬间也惊讶于此,努力撑住车身,饶有兴味地看着。那两颗圆润在欣赏的目光中宛若表演似的又猛然跳给男人看。
  笑笑地吻上了奇奇渴吻的嘴唇,仿佛奖励什么似的摩挲着身下充满生命活力的骚动。情欲席卷而来,再也熬忍不住,将沾满唾液的手指涂抹在奇奇惹人血脉偾张的幽密处,意图明显不过,他要发起进攻了。
  急喘的奇奇轻噬男人的耳根,呢喃地提醒:"方哥,想不想来点奶酪尝尝?"
  什么?方博年一时没明白。当精虫疯狂侵占脑部时,其它的思维退居二线。
  "车上有,我刚刚从餐厅里拿的,味道不错。"奇奇娇喘不定,脸色涨红。
  靠,服了,方博年终于懂了,被这样的提议撩拨得迷失了方向。
  奶酪真是个好东西,方博年品尝过很多次,咸咸的一抹忧伤的味道,充斥着口腔,也浸软了心,犹豫片刻,忍不住还是舔了舔,果然别具味道,这样的品尝,还是第一次,那朵翕张而放的菊花流淌出奶酪特有的甜软浓香,馥郁的奶香气让奇奇的身体更加妖魅丛生。
  "呃啊。。。呃啊。。。受不了。。。受不了,方哥,方哥。。。快点。。。"奇奇没有想到方哥真的在品尝,那样一个人,俯首在舞者两条修长的美腿间,背后的天空开始显现出一片晴空的柔蓝。
  太阳渐渐出来了,照耀着尘世间一切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洁与不洁的。两俱疯狂苟合的身躯激缠在盛夏的明媚里,将最隐秘的地方暴露在纯净的阳光中,淫荡的声音打破了幽谷的沉静,原始的欲望蒸腾在自然天地里,每一棵树每一朵花都羞闭上了眼,几只野鸟惊飞而过,体味不出人怎么可以这样放肆的堕落。
  凯雷德随着剧烈的律动一起起伏着,两支巨大的前灯惊疑默看,承载着主人另一种驾驭的方式,充满了奶酪香气的甬道顺滑油腻,吸力强大,野马终于脱缰而骋,恣意快活地侵入、进犯着,年轻俊美的脸上交织着阵痛与耽乐,伴随着口中的津液不受控制的流出,不停纵声哼喊着。
  "弄死我了。。。啊。。。方哥,再快点。。。呃。。。太棒了。。。我要死了。"
  那就一起死吧,方博年随着奇奇猛然收缩的喷射,一个晃神,还是抽出了男孩的体外,他,不想,射在那里面。
  嘶声力竭的男孩呃啊的一声,漂亮的分身终于如愿以偿地了了长久的夙愿。奇奇润盈的双眸瞬间湿润了,看着方哥急速抽出自己,手持激昂一泄而注,混合着奶香的液体在阳光下发出亮眼的奶白色,云花般洒落。
  姹紫嫣红,花香草影中,高潮中的男人紧锁双眉,短暂的失神后,英武的眉宇间,一派冷漠、恹淡。

  第八章
  赵莹咬着吸管吮着橙色的果汁,望着对面眼神飘向茶餐厅窗外的郝童,一时间,男孩的心思,女孩揣摩不定。
  虽然答应了在她看来算是一次正式的约会,可郝童并没有表现出让人期待的甜蜜和应有的热情。相反的,两人之间的温吞远比不上酷热的天气。甚至,他连她的手都没有碰一下的企图。
  精心打扮的女孩,兴冲冲,也略带羞涩地拿着两张电影票将郝童约了出来,结果呢,郝童的目光停留在女孩的身上不超过2秒,随即就进了黑呼呼的电影院,因为他来晚了。
  不想被电影情节吸引,到最后,也只能关注起电影来,因为郝童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大屏幕。赵莹多次望过去,却发现,情节的起伏,并没有真正的吸引他,屏幕里的嬉笑怒骂,观者没有丝毫的回馈,似乎,所有的神思早已游离电影,也游离在这个约会之外。
  亦如现在,喝着一罐清淡的啤酒,郝童的神思,还是不在这里。这使以往那个充满了阳光朝气的男孩,此时显得有些黯然忧郁,更添男人的沉稳与神秘。
  赵莹不想就这么放弃了,轻松的口吻试图打破此时的沉闷:"出国的事情办理的怎么样了?一切都还顺利吧?"
  郝童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哦,还不知道呢,可我还是想留下来读研。"
  赵莹有点意外:"不是出国的资料都寄出去了吗?怎么又临时改注意了?"
  "不太想出去,咱们学校的研不是挺好吗?"郝童笑笑,一抹阳光,赵莹瞬间有些痴醉。
  "好是好,可怎么能跟英国那所名校比呢?不在一个起跑线上。"赵莹有些不理解,隐隐地替男孩规划着未来蓝图,那里边,是否也有自己参与的可能?
  郝童喝了口啤酒,有点疲乏地:"再说吧,我没想好呢。"
  赵莹不无担忧:"都什么时候了?暑期过半,好多同学有的已经启程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郝童不禁看了看女孩,反问道:"你不是已经留校了吗?干嘛催着我走?"
  赵莹忽然面红,匆匆低下头,继续吸着果汁,一时无声胜有声。
  郝童又将目光投向窗外,视作不见。整整一宿,独眠,熬了粥,直到天亮,老狐狸也没有回来,他或许还在生气,就因为他拒绝了他?
  站在空无一人的公寓里,望着厨房里无人问津的粥,百般无聊时,接到赵莹的电话。好久没见了,郝童懒懒地答应见个面,此时,他有点害怕一个人独自面对老狐狸静寂无声的偌大公寓。
  见到赵莹一身雪白连衣裙,明媚娇艳,含羞带笑地站在电影院门口时,郝童就有些后悔了,一丝愧疚自责油然而生,想拒绝,有点晚,任性的结果,或许会带来牵连不清的麻烦。
  还好,赵莹做事一向有分寸,为人大方也不太计较什么。躲避着女孩偶尔投射来的期许目光,郝童只想静下心来叙叙同窗之谊,打发一下不愿因等待而渐渐烦躁的心绪。
  见郝童显然不愿多谈出国的事情,赵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搬出新话题:"诶,你知道博A广告的王翔和李新元吗?"
  郝童淡淡地答着:"知道。"
  赵莹不忘跟进背景资料:"就是和你一起救火的那两个。"
  郝童点点头,女孩说话就是啰嗦,哪毕业的都一样。
  "前几天王姐告诉我,他们俩个被方总开除了。"
  果然,赵莹终于看到郝童的注意力集中过来了,甚至有点惊异地问:"为什么?"
  赵莹一笑,摇头叹道:"听说他们俩是同性恋,在洗手间里乱来,结果很倒霉,恰巧被安全部的经理撞到了,你也知道,那个经理有点什么事都大惊小怪地,可算抓到了什么,马上就把两个人给弄到安全部扣了起来。"
  郝童的声量忽然提高了:"这纯属个人隐私,又没妨碍别人,他管得着吗?"
  赵莹也惊讶地看了看他,反驳道:"隐私?那为什么在公司的洗手间里?何况,上次小库房起火,就是他们在里边抽烟导致的,似乎是他们自己行为不检点吧,别说是同性恋了,就算是男女朋友也不应该这样吧?恶心不恶心啊,还让同事撞到,真搞不懂,现在的Gay怎么都那么大胆,那天我坐地铁里,两个男孩,也就咱们这么大,旁若无人地搂抱在一起,车上还有小孩子呢。。。。。。"
  郝童打断了赵莹继续的感慨:"就算是这样,也不用开除那么严重吧?"
  赵莹有些不屑:"本来这种事,换了是我,早自己走人了,还用得着别人轰吗?可他俩居然若无其事地继续上班,也不管周边同事怎么想,心理素质真强,他俩不别扭,弄得大家都别扭,王姐说,俩个人索性有说有笑的,上下班同进同出,一点廉耻都没有。方总开掉他们,我想也是为了端正公司风气,避免不良的影响。"
  "什么叫廉耻?何来不良风气?如果换了是一对男女,别人还会这么别扭吗?公司里一对一对的难道还少吗?凭什么王翔和李新元就不成?他除了会开除他们,还会什么?虚伪、懦夫,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郝童!"赵莹猛然叫住了越说越激昂的人,尴尬地看着男孩因愤怒而泛红的脸。自己也没说什么啊,犯得着为别人的事这么较真吗?
  "对不起,我先回去了。"郝童站起身,拉开身后的椅子。
  赵莹真的有点面上挂不住了,急忙喊住了欲走的男孩:"郝童,你等一下。"
  郝童转过身,淡漠地看着美丽又聪明的女孩,赵莹鼓足勇气问道:"过几天,我们再约好吗?"
  片刻的默声和思索,让女孩心乱如麻,微微无错。
  郝童的话语凝重低沉:"抱歉,我不能。"
  赵莹屏住呼吸,被男孩一时的气势震住了,居然忘记了伤痛。
  郝童的声音再度响起:"因为,我也是一名Gay,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和自己所爱的人,像和你一样,光明正大的一起看场电影,坐在充满午后阳光的茶餐厅喝杯下午茶,聊聊生活,谈谈将来。只可惜,今天坐在我对面的人,不是他。"
  郝童带着深深的歉意看了女孩一眼,举了举欲抬不抬的手臂,一声轻轻地"拜",转身离去。
  惊愕地站在原地,好半天,女孩归回魂魄,四周的目光有些怪异,善意的同情?还是淡淡地嘲讽?赵莹凄惶一笑,拿起书包迟缓地走出茶餐厅,男孩的话语和神情突然清晰回放,站在茶餐厅的转门前,一向开朗的女孩终于捂住脸,泪水的滚落,嘲弄着今天所有的一切。
  良久,抬起头,抹干眼泪,女孩倔强地挺起胸膛,望望天空的湛蓝色,甩甩头发,大步地向涌动的人潮走去。
  树荫下,凯雷德里,两个人影,都有些痴缠的不舍。本欲啄吻后分离,偏偏四片唇粘上了又不舍得分开,啄吻渐变成舌吻,津液又搅合在一起,彼此贪婪地吮吸着。
  奇奇的呼吸甜而浓烈,方博年笑笑的想结束,却被奇奇软缠的香舌充满了口腔。一瞬间,方博年有点后悔没听奇奇的建议,他们应该在度假村再住上一宿,那一定是个疯狂又迷醉的夜晚。
  任凭奇奇灵巧的指骨有节奏地滑动在下身鼓胀的外裤上,透过墨色的车窗,可以清晰地看到外边婆娑的树影,偶尔走过的人影,烈日下的午后,小区内空旷无人。车内,隐秘也不安。这点不安越发刺激了某种兴奋的攀升,方博年没有拦阻激吻中的奇奇慢慢拉开裤链的手,相反的,因着这样的刺激,方博年索性微微调整了身姿,让奇奇更好地探了进来,身下的热度,指上的热度,彼此接触的一刹那,灼热地烫手。
  将车内的温度再降低些,方博年持方向盘的左手已然全是汗渍。嘴上的劝说已失去了任何意义:"够了奇奇,行了,回去吧。"
  奇奇用实际行动回应了自己的坚定,方博年也没有就此作罢,只好看着奇奇俯身过来,身下再度被一阵奇异的暖润包裹,方博年舒服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某双清澈透骨却满是神伤的眼眸,彻底地,亲自地,再将它们扼杀在一闪而过的念头里。
  方哥除了急迫不停的喘息声,还是没有丝毫的呻吟声,奇奇现在多少也有点了解了。也不管那么多,这样的隐忍只会加剧服务者更加投入且卖力的吞吐活动。偶尔瞟上一眼,奇奇满意地笑了,
  方哥蹙眉难耐的样子引逗着男孩故意用舌尖拨弄起男人怒涨暴起的粗状。
  仅仅舌尖是不够的,挠人心,这小子居心不良啊,方博年意味深长地笑了,睁开双眼,淫靡地看着身下的男孩绕弯弯地撩拨。
  男人右手拢在上下起伏的头上,揉搓着淡红色的短发,催促渴求的意愿不言而喻。
  "皮肤真好,嫩死了。"奇奇笑说着,终于再次深深裹住了男人,大幅度地吮吸、品咋着,男人的肌肉组织不受控制地随之激颤起来,灵魂也快被颠出了体外。
  太美妙了,此时此刻,老子要的就是这样的销魂。方博年微垂的目光扫向窗外几朵浮动的白云,一只流浪猫晃荡地钻进了草丛中。
  抛上云霄,又跌入深渊,在抛上跌入的循环反复中,那股熟悉的电流终于冲向了堤口,方博年迅速抽出几张纸巾,奇奇几下里深吮,及时松开了口。眼色沉迷,望着方哥将那半透明的乳白色液体喷射在一堆纸巾里,粗喘中,这个男人还是没有发出半点的声音,目光有些散乱空洞。
  车里安静得可以听见树上的蝉鸣,独特的腥膻味瞬间充斥在凯德雷方寸之地,这是欲望单纯的味道,两个人都静静地关注那波状般的液体汩汩流尽,直到彻底安息,柔软下去。气氛说不上来的颓靡诱人。
  "好多。。。。。。"奇奇沉浸其中正自赞叹道,冷不防被男人一把拉了过来,双唇堵在了男孩红艳火热,充满了同样腥膻味道的嘴唇上。男人终于在释放后开了口,含混不清地呓语:"让我尝尝是什么味道。"
  奇奇热烈响应,方哥的热情空前的高涨,自认识以来,方哥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疯狂和表露过自己,奇奇快要被这样的火热融化无骨了。
  一阵缠绵的热吻后,方博年终于放开了奇奇,嘴角边依旧悬浮着让男孩第一眼就开始沦陷的迷人微笑,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气势压人的方哥,只不过,方哥从此以后和自己有了再也不可分割的某种联系,他们,已经拥有了彼此,一个好的开始,会不会意味着一个更好的结局?奇奇的眼中,热烈而痴迷。

  第九章
  微微疲惫的方博年回到了自己的公寓里,忽然发现哪里不对劲,一天一宿了,手机怎么连点响动都没有呢?
  边开门,边掏出手机,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没电了。不会吧?自己走的时候刚充满的啊?
  空荡的房间,幸好空调被小狐狸调成自动恒温,还不至于让人太过憋闷。站在客厅中央,一阵微微的失落,这人又跑哪儿去了?虽然腿都长在自己身上,谁也管不着谁,可毕竟现在还住在一起吧!也许还在介意那天下午的事情,可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他方博年还从来没有这么迁就过谁。
  一时怔怔的,皱着眉头,刚才的念想似乎哪里让人觉得不舒服。也不再去深究,掀开手机的后盖,又愣住了,那块电池根本没有按本位搁放,硬生生地倒置在里边。
  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奇奇手指的灵巧可以体现在各个方面。抠出电池,重新放好,还好,没有坏掉,手机很快再次亮起。
  启动后的手机,很快就在方博年疲惫地解衣宽带,预备洗个澡时,滴滴答答未接短信、电话一通提示。
  生意上的往来,不咸不淡的朋友,酒店里的请示,方家的电话,弟弟博华的,最后一个未接电话,不出意料是大军的。又仔细的翻看一遍,确定没有某人的任何讯息,方博年愤愤地将电话摔向了沙发。
  "成,看谁耗的过谁,大不了就。。。。。"不愿再想下去,嗅了嗅自己,一股做爱后的余味,不太好闻,却让人心中一阵躁动。又捡回手机,光溜溜地走进浴室,放满浴缸的水,今天,身上的乏力让方博年只想好好泡个澡。
  缓缓地躺进热水里,热气蒸腾中,浑身的酸楚顿时倍加袭来,举起电话按了起来,那端居然不在服务区,茫茫望着前端淡雅的印花磁,一丝孤寂悄然爬上心头,自己凭什么那么肯定他的心中只有姓方的一个人?自己对他到底又了解多少?是什么使彼此都忽略了?这份自信,从何而来?他对他的一直隐忍和包容?还是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谁也离不开谁的童话?寂寥地笑笑,想了想,又无聊地拨通另一个号码。
  拨弄着浴缸里的水纹,听着对方甜甜腻腻地一声低唤:"方哥?"方博年不自觉地嘴角上翘,慵懒地逗趣着:"干什么呢?小蛇妖?"
  一声嗤笑,对方暧昧的声调很得方博年此时的心,殊不知,在刚刚分别没多久后,方哥的来电和一句小蛇妖,才真的让对方心花怒放:"还能干吗,疯了一天,洗澡呢。你呢?这么快就想我了?"
  故意地严肃着:"该是你想我才对吧?没玩够是不是?"
  又是一阵低笑,十分妥协地:"好,好,是我没够,这不,听着你声,又硬了,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起整个地球。。。。。。"
  如此放浪大胆的言语,方博年好久没听着了,分外舒坦,两天里男孩万种风情齐涌而来,波荡周身,看了看自己,嗓音越发低迷暗哑:"小妖精,我也是。"
  男孩很得意,半真半假地问:"怎么着?是你到我这儿来,还是我去你那儿啊?"
  男人没往那个方向考虑过,反正调情时所说的话,也没人当真,继而说道:"行啊,那你过来吧,先说好了,换新的玩法。"
  对方还真不含糊,马上说:"好啊,随你,只要你能金枪永不倒,我就陪你玩个够。告诉我地址,我过去找你。"
  方博年笑着从水里站了起来,拿着浴巾擦抹着,打算结束这场艳丽旖旎的对话:"成了,赶紧挂了吧,越说你还越来劲了,亲一下。"
  对方知道小小的试探不算太成功,暂时也不介意,听话地送来一记重重地啧声:"方哥,我想死你了,别让我等太久,会死人的,呒嗯。。。啊啊。。。呃。。。"电话里情色无边的小把戏,让方博年再度失笑,想不到奇奇也挺有趣的。
  叮咚。。。叮咚。。。一阵门铃声,打断了两端不为人知的下流交谈。
  在对方强烈回亲一下的请求下,方博年略施恩宠,也啧了回去,方才挂了。来不及穿好衣服,匆匆裹上浴巾,在越来越急促的连续门铃声中,方博年不耐地走向门厅。隔着门镜一看,愣住了,弟弟博华居然不请自来,怀里的小妞还在努力地按着门铃。
  天,自己居然忘记了周末答应接女儿回家的事,一个人过惯了,好不容易自在了两天,麻烦又回来了。
  打开大门,方博年淡淡地看着弟弟和女儿。
  "爹地,是头猪。"小妞先声夺人,劈头就骂。
  "你在洗澡啊,我说呢,还以为家里又没人呢。"博华已经拉着小妞逛遍了附近的肯德基和麦当劳。
  一身是汗的博华一步跨进了凉爽的客厅,放下了手里的重担,换着拖鞋,开始炮轰:"怎么搞的,手机又不开,童童闹了一天一宿了,差点没把家拆了。"
  小妞一路跑向自己的卧室,忙不迭地叫着:"汤姆,汤姆。。。。。。。"
  方博年不禁皱起了眉头。
  博华寻到冰箱,拉开门找着能暂时解渴降温的东西,一边碎念着,暗含着几分解释的意思:"知道你忙,不来接倒是提前打声招呼啊,我可不是非要来你这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的怪脾气。。。。。。咦?哥,你会熬粥了?挺香啊!"关上冰箱门,再一回头:"啊?哪来的猫啊?哥。。。你怎么。。。"方博华愣在冰箱前,望着小妞怀里的汤姆,十分诧异地看向方博年。
  方博年根本不解释,望着女儿满脸是汗,皱巴巴的小T恤衫,低声吩咐道:"克瑞丝,带着汤姆回你自己屋去,换上干净的衣服。"
  小妞不会那么听话,反问道:"你怎么骗人?臭爹地,猪爹地。"
  有点烦躁,步向女儿,作势要抓,小妞很机灵,嘴里骂着猪爹地,一溜烟的跑回了小屋。
  方博华旧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新的问题又纷至沓来:"她骂你,你不管啊?你叫她自己换衣服?她才5岁,你到底去哪里了?"
  方博年看着弟弟拎着冰镇啤酒,淡淡地说:"喝完了,赶紧走人,啰嗦什么。"
  自从大哥独自居住后,方博华和方母就在装修后参观过一次,平时基本不来。方博年也从来不张罗,似乎这间公寓是最后一块私人阵地,任谁都不可侵犯的神圣。一家人也都默默地遵行着方博年刻意持守着不成文的规矩。
  方博华也不理会大哥的逐客令,噗地一声打开易拉罐,咕咚咕咚猛喝起来,凉爽的感觉顿时压灭了暑气还有些许的怨气,看着裹着浴巾蹙着眉头的大哥,不禁道:"穿上点吧,你家空调太凉。"
  抬眼看看表,快5点了,方博年再下逐客令:"赶紧回去吧,这两天忙,我得好好休息一下。"
  累了一下午的博华,索性横在沙发上,慢悠悠地耍起赖来:"就你累啊,我帮你当了一天保姆了,请我吃顿好的总是应该的吧?"
  方博年不禁失笑,拿这个弟弟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要不在这里,去哪都成,于是大方地问:"行,你说,想吃什么?"
  小妞窜了出来,一下抱住方博年光溜溜的腿,很是乞怜地望着:"托尼,童童哥怎么还不回来?"
  一把抱起女儿,背着博华冲女儿挤挤眼睛,哄道:"哦,你说大灰狼后来回来没有?爹地晚上再告诉你好不好?说,晚上想吃什么,爹地带你出去吃。"
  博华迷糊地看了看,丝毫没心情看人家父女讲童话故事,那孩子怎么那么爱缠人讲故事,在母亲那里如此,到了哥哥家,还是这样,乱给大灰狼起名叫童童,这爹地怎么当的。
  "我换件衣服,你先带克瑞丝楼下等我。"方博年将车钥匙隔空丢了过去。
  博华正伸手要接,就听见客厅门锁转动的声音,一个愣神,钥匙掉在了地上,万分罕纳的望向大门,谁啊,居然会有这里的钥匙?
  方博年的脸色顿时焦黑。
  小妞欢快地迎向开启的门,呵呵地喊着:"童童哥。"
  进门的郝童笑着抱起小妞,转脸看向屋内的情形,除了老狐狸一张万分糗臭的脸,还有一张清俊却呆掉的脸。进屋的脚步,霎时,停在了原处。
  方博华慢慢站了起来,细眯着眼睛,这神情,估计家族遗传,郝童倒吸一口凉气,不错目地回望着。
  方博年此时自认为反应算火箭快,指着郝童说:"哦,我给克瑞丝请了个家教,学中文。"
  又指了指博华对郝童说:"我弟弟,方博华。"
  本应相互点头打个招呼,这事就算糊弄过去了,可再看被介绍的双方,谁也没有按预想中的发展,依旧彼此互瞪着,方博年忽觉背后阴风阵阵。
  方博华的声音十分不友善:"郝童?你怎么在这儿?"
  方博年脖颈子一硬,惊愕地看向弟弟博华。

  第十章
  郝童放下小妞,神情轻松了许多,友好地伸出右手来:"你好博华,好久不见了。"
  方博华迟疑了一下,不太情愿地也伸出了右手,潦草地和郝童握了握,继续刚才的问题:"你怎么在我哥家里,还有钥匙?"
  说这话的同时,眼神瞄向了方博年,目光游走不定。
  方博年神情严峻,保持沉默。
  "噢,碰巧了,你哥哥要给孩子找个家教,这不,我放暑假正好打份暑期工,已经上了几次课了,方大哥事务繁忙,就给了我把钥匙,有时带晓童出去玩玩什么的。"
  郝童说的煞有其事,可听的人满脸狐疑,笑的有些牵强:"是吗?你不会连我哥是谁都忘了吧?"
  郝童一笑:"开始没留意,后来慢慢有点印象了,也懒得证实,我就为了赚点外快,想那么多干嘛?"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旁的方博年寂然无声,脑里突然开始回放,按时间、地点、人物。。。。。。。不对,记忆库里根本没这个人,所有的初始记忆都停在了触点那个夜晚,虽然如此,可再看向小狐狸的眼神,已经冰冷如霜了。
  方博华略带嘲讽地笑了笑,再次伸出右手,主动与郝童握了握,边握边对发愣不语的方博年解释着:"我们是高中同学,你不记得了?就是后转到我们班上的那个外地孩子,让我给揍了一顿那个。"
  虽然是重提旧事,可话说的依然有些轻狂和倨傲。
  郝童不屑地笑笑,甩开握在一起的手,调侃着:"现在练练,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
  呵呵,俩个人都笑了,有点冰释前嫌,往事不要再提的意味。
  方博年恍恍惚惚的眼神重新锁定郝童,就像刚刚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外地转学的孩子?因为一句"你哥真傻"被博华揍了一顿的那个?后又不了了之放了博华一马。那个时候,博华人缘好,总是带一帮同学回家,男男女女坐一屋子,闹闹哄哄,谁还记得哪个是哪个,况且,碰到博华有同学来,他向来都是匆匆点点头,马上消失。
  郝童?同样的一个名字,此时,却万分的陌生和怪异,这名字等同于一个深不可测的井。自己现在应该是在这井里了。
  触点——星际酒店的初夜——面试——蓝波——就连他住的房子离自己的公寓只隔一条马路。
  方博年笔直地站在原地,耳边虚浮着相同年龄两个男孩的对话。一个是弟弟,一个是弟弟曾经的同学——自己现在同居的情人。
  "你现在干什么呢?毕业了吧?打算去哪儿啊?"
  "我啊,还没想好,想在学校里再多混几年。"
  "读研啊?还没读够啊?"
  "咳,能往上读就读呗,学历这东西只高不低。那你呢?还搞绘画呢吧?"
  "可不是,我可想早点出来混了,弄个画室什么的,看看呗,说不好也想去意大利看看,留学几年也不错。"
  呵呵。。。
  呵呵。。。
  两个男孩无视一个裹着浴巾脸色阴晴不定的男人还戳在那里,只管聊了起来,几年没见,过去那点恩怨早就一笔勾销了,再次遇见,却有些说不出的熟络。
  倒是小妞,乖乖地趴在了郝童的腿上,忽然插嘴:"童童哥,今天不用做晚饭了,爹地请客出去吃。"
  方博华又愣了,讶异地问:"你还管做饭?"
  "噢,对,有时方大哥回来的晚,我不愿意小。。。晓童总在外边吃。"
  方博华点点头,还是有些糊涂,现在的家教还真是不好干啊。
  方博年终于沉沉地开了口:"你们聊,我去换件衣服,晚上一起吃吧。"语调平缓地不带丝毫的感情,又想起什么,冷冷地对郝童吩咐道:"今天的课先停一次,薪酬照旧。"
  "噢,行吧。"郝童站起身谦顺地答着。
  关上卧室的房门,将两个男孩你来我往的言语一并关在外,隐约的话语仍能透过缝隙不时飘来,现在,又温习上了老同学名录。
  缓缓地穿上充满皂香干净味道的白色翻领衫,方博年坐在了床边,纷乱的线头,缠堵在胸口,郁结不清,奇奇的话,看来是可信的,一切,没有偶然,没有巧合,有的只是陡然而出的真相。
  郝童,弟弟的同学,曾经说过自己傻的一个没有丝毫印象的男孩,而自己,早就被对方步步为营到今天!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单单选中了自己?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将来,又如何去面对?
  答案应该很好找,可他根本不想听,被人如此的设计,有必要陪着胜利者品尝一下胜利果实吗?
  几根手指因用力的绞和而指节苍白,正如同那张因不安和愤怒而倍加苍白的脸。
  重新走出房间,望着谈兴正浓的两个人,方博年淡淡地开口:"走吧。"
  "噢,好,我去趟洗手间。"方博华一跃而起,笑笑地对上大哥面无表情的脸。
  屋内,只剩下两个都不说话的男人彼此对望,小妞抱着郝童,天生的敏感使她两只乌黑的瞳子提溜乱转在对视的两个男人间。
  很快,方博华走了出来,默默地站在洗手间门口,同样的目光扫向大哥和郝童。
  郝童抱起小妞向大门走去,方博华突然拦住了他,沉声道:"给我吧。"
  小妞不爽地吭哧了一下,方博华作罢,郝童歉然地笑笑,遇上方博华直勾勾钉子样的眼神,这笑略带尴尬地隐退了,俩人丝毫没有了刚才的热络和谈兴。
  三个男人,都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这样的沉默一直扩散到饭桌上,自始至终方博年没有开口讲话。郝童和博华的几句交谈,也被博华不咸不淡地浇灭了继续攀谈下去的欲望。就连方博年都察觉到弟弟的眼神有点古怪。
  "哥,我累了,咱们回去吧。"博华忽然道。
  这个提议实在是太好了,其余两人马上起身。
  博华又转向郝童:"留个电话吧,哪天出来聊聊。"
  "好",郝童大方地给了博华一个电话。
  博华看着他也在输入自己的号码,突然又说:"我一定会找你的。"
  "行,没问题。"郝童迎视着投向自己令人揣摩不定,甚至有些古怪的目光。
  走到车旁,博华又问郝童:"你住哪儿,先送你吧。"
  郝童报上原先的地址。
  博华点点头:"噢,看来离我哥家还挺近的。"
  方博年冷声道:"上车。"
  到了方家,方博年对欲要下车的弟弟说:"博华,你把克瑞丝带回去,我晚上还有事。"
  博华迟疑了一下,看了看车上的两个人,破天荒地打听起来:"什么事啊?"
  方博年看了他一眼,这么多年了,这个弟弟根本没有任何权利和资格问自己的私事,有些不悦地:"这好像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吧?"
  今天的博华格外的别扭,也很不悦地反问:"我是你的弟弟,怎么就不能关心?"
  郝童静静地坐在后座,陷入了某种沉思。
  方博年沉声命道:"关门。"
  车外的博华冷冷地站在那里不动,根本不听那一套。兄弟俩对峙在闷热恼人的空气里。
  小妞怯怯地贴着郝童的胸膛,小声叫着:"童童哥。"
  郝童安慰地捏捏小妞的脸蛋,看向方博年,淡淡恹恹并不开口,漠然中透出只有方博年才能读懂的藐视和倨傲。
  一股怒火莫名而来,冲着车外还在执拗的弟弟,一声暴喝:"关门。"
  随着砰的一声金属撞击的沉闷,凯德雷咆哮着冲向了马路。吓得小妞一头扎进了郝童的怀里,车内,一片压抑的沉寂。
  回到了家,小妞早就困倦地趴在郝童身上流口水,安顿好小妞,就看见方博年正要走进浴室洗澡。
  "你等一下。"郝童的声音充满了严肃。
  来了,自己要招供了,那就听听看再杀也不迟。方博年淡然地转过身,站在浴室门口冷眼看着。
  "你开除了王翔和李新元,为什么?"
  没想到居然问的是这个,且满是质问的语气,方博年气血越结越凝。
  "这似乎不关你的事。"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很抱歉,没你中文学的好,听不懂。"
  "你没种!"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啪——浴室的门被狠狠地摔上了。
  门里的人气血倒翻,脸都憋红了,咬牙切齿地:"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门外的人义愤填膺,目光几欲射穿浴室的门。
  良久,茫茫地听着浴室里的水声,渐渐冷却下来的郝童无声地坐在了单人沙发上,昏暗的灯光下,一抹自嘲的笑瞬间而灭。
  那是一个怎样的下午?
  天上的云白白的,就那么几朵懒懒地飘动着,风也很柔和,刚刚打完蓝球,就被新同学们热情地围住了,你一句,我一句地夸着这个转校生的好身手。
  那时还很腼腆,不太爱讲话,留着略带土气的平渣头,擦擦头上的汗,重新架上瓶子底厚的黑框眼睛,一副外地孩子老实巴交的憨厚样子。若不是在篮球场上一系列地漂亮投球和矫健的身姿,几个星期了,这个市里有名重点高中的骄子们,又有谁会真正看上一眼土了土气小地方来的男孩?学习好,不算什么优势,能在这里上学的,这是最起码的资格,没什么可值得炫耀的。从这个学校高考出来的,不排市里头100名,都算对不起自己。
  一向是男生里佼佼者的方博华更是焦点中的焦点,家里有个名牌大学出来又会做生意的大哥,使他浑身上下都透着股骄狂与浮躁。
  不过,还算有点英雄识英雄的胸襟,当郝童从他手里一连三次断球,运球,扣篮,博得周边男女生阵阵的掌声和尖叫时,方博华便认定了这个乡巴佬值得结交一下。
  于是乎,下了课,习惯性地呼朋唤友的方博华,主动叫上收拾书包打算独自回家的郝童,一起去家里玩玩。
  犹豫中,郝童被几个一起打球的连笑带推地拥往方博华家的路上。
  那就听天由命吧,毕竟自己和大伙都不熟悉,也不是什么好事,郝童憨憨地驾着新款电动车跟随着同学们一起前往方博华的家。
  骑着相同款式的方博华有点惊讶地看了看郝童的坐骑,这个乡巴佬居然也能买的起那么好的车?
  "谁给你买的?"
  "噢,我爸送的。"
  "你爸干什么的?"
  "呵呵,机关的,喝茶看报纸打发日子,你爸呢?"
  "我爸早就去世了,我有个大哥,博A酒店的总经理,XX大毕业的,几年前刚留学回来,算是回国投资那类。"方博华眉飞色舞,郝童的父亲一般般嘛,和自己的大哥没法比,颇有些占尽心理优势的轻松。
  郝童笑笑,没再接话,大哥的荣誉又不是自己的,值得那样吹嘘吗?就算是真的,也没必要那么卖弄吧?
  方博华还真是很大方,照例拿出饮料、水果招待一帮同学,方母很自觉地躲回自己的屋里。小儿子和大儿子比起来就是个爱热闹的性格,人缘好,将来不吃亏。
  正闹着,说着,还住在母亲家的方博年开门进了屋,见到弟弟的同学又占据了客厅,在一片"大哥好,大哥好"的招呼声中很惯例地匆匆点个头上楼去了。
  一成不变的,方博华重复着以往的问题:"我哥帅吧?"
  大家继续捧场:"帅呆了,酷毙了。"
  方博华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天气很热,冷饮很快喝完了,心情颇佳的方博华提议大家不如来点冰啤酒,一个劲强调,那是大哥酒店里进口的国外品牌。
  虽然高中生明文规定禁止饮酒,可当下的孩子们谁还把它当回事,酒照喝,烟照抽。
  见一直不出声的郝童傻了吧唧地坐在那里犯愣,方博华故意推了推他:"郝童,麻烦你去厨房给我们拿点来。
  "噢,好。"郝童也不愿扫大家的兴,推推总是下滑的眼镜,起身去厨房了,身后一阵捂嘴的轻笑。
  进了厨房,打开冰箱,并没有看见方博华描述的进口啤酒,又不愿意出去再问,郝童开始翻找起来。打开一个个柜门,还是没有。一眼瞟到厨房外的小阳台,推开门走了出去,果然,地上摞着几个华丽丽的纸箱,啤酒的字母跃入眼帘。
  蹲下身,正费劲地撕开包装,余光瞟到了有人晃进了厨房。下意识地向外望去,这一望不要紧,接下来的一幕,使原本就腼腆的男孩呆在了阳台,再也不敢出声了。
  方博华那个帅得无与伦比的大哥也不知道想什么呢,手里拎着根黄瓜,站在水池边,猛地一抬头,砰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向了自家顶柜的门上,那是刚才自己找啤酒时忘记关上的。
  吃惊、捂嘴,内疚,自责。。。。。。都没有紧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让人心情极度复杂和永生难忘。

  第十一章
  "你他妈的。。。。。。"被撞的人捂着额头,呲牙咧嘴地一声低骂,漂亮的五官攒成了团,一双明亮耀人的眼睛居然泪光闪闪地盯着那扇半开的柜门,手中的黄瓜立刻由食物变身兵器,戳,戳,戳地教训着给宽宽的额头带来无限痛感的罪魁祸首。
  真正的罪魁祸首躲在阳台门后,大气也不敢出,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无心之过所带来的这惊艳一幕,直到此时,郝童方才领略方博华大哥帅呆了,酷毙了的真正风采。
  这个男人,太。。。太。。。太有才了。
  几天之后,当方博华又在人面前炫耀起自己的大哥时,郝童忽然想起了那天厨房里的一幕,不禁笑了。眼尖的方博华立刻捕捉到了,马上问:"郝童,你笑什么?"
  神思还在那间厨房里飘荡,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哥。。。真傻。。。"
  为着这句话,郝童遭到方博华突袭而来的拳头和愤怒,眼镜碎了,脸也肿了,可郝童选择了隐忍,说不出来的原因,不是为了方博华,也不是为了什么高考,只是一想起那张漂亮的脸攒成团,眼泪汪汪的拿着黄瓜与门决斗的一幕,一切似乎都可以释然了,只是,从此两个人没再讲一句话。
  大学的四年生活,让郝童彻底的熟悉了这个城市,这里的人们,这里的风尚。
  脱胎换骨般,那个从嘉兴来的腼腆男孩渐渐消失了,从尘埃变塔尖,先天的内质,外加走在哪里都能赢得百分百回头率的外型,一个风云人物诞生了,在XX大的校园里,风光着,也内敛着。
  望着校年鉴里曾经的另一个风云人物,郝童常常会想起那个下午,那间厨房,那个人,那样的一系列表情和动作,甚至那根翠绿翠绿的黄瓜,回味的笑容不止一次浮现上嘴角。
  他知道他是Gay!
  从一个学长的无聊玩笑中,他隐约捕捉到了某种可触的前景,奇怪的很,他没有因为这个模棱两可的确定而惊喜、庆幸,似乎,他就从来没有想过他不是。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Gay!
  至少那个独特下午到来之前,甚至在翻找进口啤酒时,他也没有思想过这个与他的人生毫无关联的问题。
  那个下午,改变了一切,那个人,注定的挥之不去,在一次又一次自我质疑,自我解答,自我否定,自我肯定的坎坷过程中,甚至半夜里突发而来的难以启齿的梦中丢落,都会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惶惶不安,郁闷愤然。渐渐地,郝童明白了一件事,有些东西,当你永远都找不到答案的时候,那就干脆放弃寻找,直接接受吧。
  他是学生物的?好奇地拿起生物学方面的书籍,看着看着,郝童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一瞬间,似乎明白了方博年为什么要选择学生物了,也许,同样的寻找,同样的困惑,同样的愤怒都曾经像陪伴自己一样陪伴过他,他也曾在同样的心路上挣扎过,惧怕过。他不是离过婚吗?也许还曾试图改变过什么,直到最后的妥协和放任,今天的他,甚至是放纵的。
  可是,很多东西,怎么可能是一门学科就能解答的了呢?
  他知道,那个男人肯定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选择了放弃,就和现在的自己一样。
  这四年里,极尽所能搜集有关这个男人的一切讯息,他的事业蒸蒸日上,他的酒店入星级了,他的公司上市了,他在XX地段投资了房地产,他被评为XX届杰出企业家,他的酒店闹出了自杀丑闻,官司打赢了,可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望着电视里接受采访的那个英俊潇洒的男人,心,一点一点沉落下去,将来,惶惶地,不可预知,却莫名的心慌意乱。
  如果有一天,不是,没有如果,一定有一天,他与他将真正的面对面,那他该怎么办?如何做?
  那个男人虽然举着黄瓜和柜门决斗过,可他是优秀的,那自己也应该是优秀的,匹配,甚至超越。
  他是成熟的男人,阅人无数,不单单指思维上,也包括肉体上,作为一名Gay,他需要为他做什么?怎么做?男孩常常茫然地自问。
  当那些贪图一夜之欢的男人臣服在自己身下的时候,郝童的脑海里不停的,也不安的,思考着同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他需要他臣服在身下时,他们之间将会是怎样的一个局面?
  谁说只有女人才有直觉,男人的直觉更加准确迅捷,终于,在摸索了一段时间后,在方博年常去的酒吧里,时隔几年,再次见到这个男人时,郝童就知道,他不可能一夜之间就达到自己的目的,这,几乎是个妄谈。
  方博年,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攻击性,别看他坐在那里温和地喝着酒,淡淡地瞟着台上舞动的一群,坐在他们几个中间大方地请客、聊天,可眼底那抹冷漠和掠夺,在酒色的映衬下,越发显露无疑。
  郝童暗自庆幸奇奇的价值发挥得恰到好处,好像钓鱼,不仅需要鱼钩,鱼钩外总要裹上一个鱼饵。在混杂不堪,色欲当头的酒吧,第一眼不抓住,往往就失去了先机。他知道,这样做,有些对不起奇奇,自己也冒了很大的风险,赌局刚刚拉开序幕,自己就要一押置底,如果第一局就输了,很有可能意味着满盘皆输,也许,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还好,奇奇很成功地吸引了老狐狸,望着方博年一步一步走进自己时,除了兴奋、紧张,还有那么一丝丝说不上来的失望和鄙视,这和喜欢不喜欢没关系,一个人对性的渴求超越了爱,你没办法太看得起他。有点犹豫了,自己这样做,到底值不值?的
  喜欢一个人,当这种感觉成了生活里的一个模式,好像自我另一种生命体的存在方式,就不用再考虑刚才的那个问题,值不值的也都刹不住了,他要这个男人,一直都想要,他固执地认为,这个男人迟早是自己的,他和他,注定要发生点什么,且要轰轰烈烈,没完没了。
  这,就是郝童的直觉。
  依存着这个直觉,信念更加的坚定,这份坚定,使他面对成人用品专柜售货员投来异样目光时,坦然无惧。
  他不能让任何人动摇自己的信念,也不能让任何人玷污自己的身体,灵魂和身体,二者皆不可抛,带着这样的悲壮与牺牲,就义般自我成就了自我,第一次,望着斑斑的血迹,汗水淋漓地倒在了床上,那一刻,他恨那个四年都未曾谋面的男人。
  初夜,他将自己真真正正地献给了他,等了那么多年,那一刻来临时,他居然忘记了疼痛。
  他没有刻意的取悦他,因为正在干他的男人得到的取悦实在太多了。
  他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委屈,因为冷漠几乎是这个男人的天性,委屈,只会让他厌烦。
  他也没有额外的要求,因为那样做,只会触及看似无动于衷,实则小心谨慎的男人的底线。
  他能做的,只是说出了埋藏在心底四年多的一个秘密:"方哥,我爱你。"
  自此后,这个男人哪怕不再看上他一眼,他也不后悔。只是,他知道,初夜,不是个结束,而是一个真正的开始。
  当老师万分不解郝童如此执拗地拖延出国留学、保研,就是为了要去博A这样的企业实习时,郝童却美滋滋地填写着实习申报志愿表,脑海里尽是即将与老狐狸历史性碰面的光辉的一刹那。。。。。。。一想到这里,笑得连笔都握不住了。
  老狐狸那天望着自己出现在办公室的表情,真是让人再次的永生难忘啊。
  方博年洗完澡走出浴室的第一时间,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小狐狸笑得相当的有内容,得意,甜蜜,回味无穷,似乎不是为了刚才争执的事情而烦恼。
  这个时候,他居然还笑的出,是不是阴谋得逞了暗自庆功呢吧,亦或嘲讽在如此绝妙的玩弄下,他方博年就像个初尝爱情滋味的纯情傻瓜!
  "你不洗吗?"方博年平静的开口,早已不见刚才的怒气与路上的沉郁。
  郝童点点头,以更平静的目光扫了一眼男人,起了身,向浴室走去。
  胸前横上一条有力的臂膀,去路被拦住,郝童迎视男人炯炯的目光。男人忽然邪邪的笑了,低声问:"克瑞丝睡了?"
  再次点点头。
  方博年转身走向卧室的房门,轻轻掩合,咔嗒一声,锁上了房门。
  郝童提醒着:"她随时会醒来。"
  方博年半眯起眼,缓缓地解开浴巾,赤裸地站在地板上,依旧很平静:"你到底是洗还不是洗,不想洗,没关系,我也不嫌,所有人玩过的人里,你是最干净的一个。"抓起桌上的香烟,慢悠悠地点燃,然后,有些下流地看着默默不语的郝童。
  郝童也慢悠悠地晃过来,停在赤身裸体的男人面前,同样下流地撇向男人的身下:"你,行吗?"怎么看,都是穿着衣服的人感觉占了便宜。
  赤裸的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吃亏,带着豁出去的无耻道:"你他妈的试试不就知道了,又不是第一次被我操。"
  啪,后脖颈子被郝童一把掐住扯向后,继而淡淡道:"我警告过你,别跟我说话带脏字。"
  用力打开脖子后的手,方博年还是一副无赖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凑近男孩的耳根,轻声道:"你说fuck me的时候,样子真他妈又贱又骚,那个时候,牺牲不小吧?"
  郝童的眼睛慢慢沁上血丝,冰水滴在火炉上,似乎能听到嘶地一声咋响。
  "你在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老家伙。"
  当某种东西渐渐从心里流失了,另外一种东西自然就跃居而上取而代之。所以,望着眼前早已被自己盖上"放弃"戳印的男孩,方博年的心里不再顾忌,无所畏惧,甚至,相当的兴奋,痛,也会让人产生快感。
  另一个亦作同想,甚至双眼抹过一丝血液里原本就有的凶残和阴冷。
  "这辈子,你都别想。"方博年的笑容隐没,这种眼神,是他最难以接受的,极度厌恶的。男人低声命道:"滚,从我家里滚出去。"
  这才是真正的他吧!
  两个人心中同时闪过这样的判断。
  彼此的面容,都有些不受控制的乖戾,郝童几秒钟内将自己同样脱得精光,冰冷地对峙在男人面前,语声阴沉:"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方博年微退一步,嘴上继续放着狠话:"赶紧穿上衣服给我滚蛋,别他妈又来色诱这套。"
  "你也想把我轰到大街上,像丢垃圾那样,告诉你,我不是骆月晨。"

  第十二章
  空气里有什么东西被撕裂开来,裂口使听到这话的人愕然也愤怒,一时间,没了声息。
  郝童晃动着走开,拨开摊在地上的衣服,从兜里找出手机,很快,屋内响起那首熟到不能再熟的歌曲《千言万语》。
  不知道为了什么的
  忧愁它总围绕着我
  我每天都在祈祷的
  快赶走爱的寂寞的
  方博年的脸色都青了,呼吸停顿在这一刻。
  "你爱我吗?"郝童望向这个男人,最后的哀歌一般。
  方博年的额头青筋隐隐,紧咬牙关,这个问题,他永远也不想回答,齿缝间挤出几个字:"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嗤地一声嘲弄的轻笑,不知道是嘲弄自己,还是眼前这个看似英俊却失去所有风度的男人,郝童的嘴角边泛起无限的苦涩:"无聊的偶遇,意外的发现,惊艳的探访,凄凉的警醒,深刻的反思。。。。。。"
  "够了。"方博年厉声喝止,令人无法忍受的羞愤之火腾腾燃烧最后那点隐忍之心。他向来欣赏的好文采,好口才,此时就像把把刮骨的钢刀,将他内心隐痛层层剥离。
  "你很聪明,也够忍耐,只是你用错了地方,我不是你要捕捉的猎物,别和我谈爱不爱的,我没那兴趣,凭你的资质和条件,现在换个目标还来得及。"
  安静的可怕,静到每一个细微的喘息都惊天动地的骇人。
  方博年躲闪开郝童类似于受到某种打击下的犀利目光,惊愕而痛楚。面容更是说不上来的惊骇。这样的神情,让人产生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意,他欺骗了他,他需要痛击回去,虽然和他一起在痛中坠落,可是,他决不允许自己连这点反抗的意识都丧失,隐隐的,希望震惊过后能像往常那样,有点转机。
  郝童仍然回味着,每一个字都加粗加黑,触目惊心地反复咀嚼着。多少个日子,多少次的付出,一切的努力,一切的理想,在方博年冰冷无情的话语里,灰飞烟灭了,轰然倒塌的不是这段仅存半年多的爱情,而是他所有的生命支点,他的整个世界。他知道这个男人无情,也知道他的无耻,只是,当一切血淋淋,赤裸裸地展现在自己眼前时,他还是不能相信,也无法体味这样的爱人,是自己历尽千辛万苦得来的,这样的话语是抱着他温存缠绵的爱人说给他听的。真怀疑,这是一个错觉,一个沉睡中的噩梦,方方只是很恶作剧的扮演了一个挖人心肝的恶魔。
  合上因为过于惊骇而张大的嘴,郝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知道自己在犯一个和骆月晨甚至绝大数人都会犯的同样错误,在方博年面前幼稚的可笑。
  郝童古怪地歪了歪嘴角,慢慢摊开手掌,掌心中一个闪闪发亮,看上去时尚而又廉价的耳钉,这样的款式,是漂亮舞者的最爱,只怕舞者自己还未觉察到车内的激情时刻,将它遗落在凯雷德柔软舒适的皮椅上。
  方博年再度变了脸色,一瞬间,目光砸地,暗骂着操字,只有自己知道有多么地龌龊、不耻。不想面对郝童,更不想面对自己,无比的惶惶,也无比的厌烦,那丝期待的转机,也不可靠的消匿了,这次,真的痛了。
  啪,舞者的耳钉被愤愤地摔在了地板上,发出辛辣的嘲讽光芒,一闪而灭。
  方博年闷声地站在地板上,心中一阵抖动,似乎即将来临的一场风暴正在彼此不安稳的呼吸中悄然酝酿。看着郝童阴沉的双眼,黑紫幽冷,恐惧,瞬时弥漫心头。
  将手机安然放在床头柜上,郝童缓声道:"听说,你最喜欢这首歌,好,我成全你,今夜,就为你摆上最好的祭坛,祭奠你已失去的所有爱情。"
  这不是爱情,这是一场战争,一场人类最原始的,最野性的,最荒蛮的战争。两个赤裸的身躯,两个赤裸的灵魂,交战。
  这一次,谁也没有给自己留退路,谁也不再有姑息。
  我所爱的,是我的信仰,你彻底毁了它。
  我所信的,是你的真爱,你彻底毁了它。
  谁也没有深究伤害的背后到底隐藏了怎样一份欲说不清的初衷和纠葛,恐怕,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
  所以,交流是人类的文明。
  他们,选择了放弃。
  一直播放着哀婉动听歌声的手机,被方博年愤慨地掰成了两半。野兽愤怒的时候,充斥在内心的,只剩下如何更快更稳更准地咬住敌手的喉咙,嗜血的本能全面爆发,带着伤痛,带着绝望,带着报复,带着征服的欲望,也带着说不清的快感,扑咬,撕扯,侵入,抵抗在一起。
  在被郝童摔出去的一刹那,方博年有点后悔从昨日到今日与奇奇的疯狂游戏,他感到身体内部那源源不断的原动力在一点点消耗、透支,却续接不上。他开始喘了。
  郝童猛然又向这端扑来,不料,脚下一滑,绊住了被单,辉煌无助地摔在了方博年的眼前,瞬间的惊慌,让方博年这只老狐狸迅速捕捉,机会来,时不我待,想也不想地全身压了上去,知道男孩一向力气大,方博年带着今晚所有聚结的情绪爆发了,欺骗,震惊,哀伤、愤怒、顽劣、报复,情欲。。。。。本能地一掌掴在郝童的脖颈上,从前学的那点搏击课,还好起了点作用,侥幸而又难以置信地看着郝童登时昏厥,失去了反抗能力。
  方博年已经大汗淋漓,昏厥过去的好像要是自己,大口大口伏在男孩的胸膛上喘着气,还没等恢复过来,身下的郝童皱皱眉头,悠悠地转醒过来。
  来不及了,此时的方博年完全失去了清晰的思维,占据与降服让他毫不犹豫地扶着略略抬头还未充分勃起的利器,粗鲁地分开男孩的大腿,向红润的后庭深处生生地挤了进去。
  一声嘶哑地"呃",郝童发出如野兽般的低鸣,阴冷的目光狠狠钉入男人的眼眸。
  过分的紧致和干涩,并没有给侵入带来多愉悦的快感,反而,让人从内到外分外的压痛,就像此时总也搬不开的心中磐石。
  方博年望着郝童陌生的目光,忽然邪恶地问:"干这样的你才是最真实的吧?"如此说着,心里也受到了某种暗示和刺激,利器在男孩窄小的密道里开始迅速膨胀。
  男孩的脸色一片涨红,无声地张开了薄软的双唇,本应发出的嘶鸣在自我强大的压制下,消亡了。
  方博年冷笑,以万分欣赏嘲弄的姿态开始抽动,从未有过的哀伤充斥了心房,不为自己,只为身下如此倔强而克制的男孩。
  "为什么要骗我?嗯?为什么?因为爱?我是你的玩偶吗?知道吗?我谁都不爱,我他妈连自己都不爱。"撞击试图加大力度,浓重的喘息,冰冷的答复。男孩绝然地闭上了眼睛。
  方博年一把扳正郝童的下巴,低声命令道:"睁开眼。"
  郝童缓缓张开,那双紫色双瞳依旧亮透人心,如此的疼痛下,居然没有半点湿润,泪水,早就被怒火燃烧殆尽了。
  心,慌乱不堪,不舍地紧盯不放,下体的抽插莫名地加速了,似乎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身心都痛的煎熬。
  室内,只剩一下一下的撞击声,沉重、单调、凄惶、无助。
  "谁允许你这么做的?现在后悔了吧?我就是一个混蛋加流氓,不是你能改造好的对象,别妄想了,笨蛋。。。笨蛋,你还爱我吗?我这么操你,你还爱我吗?说话呀,你不是挺能说的吗?"
  时间过去了多久?没人在乎了,身上的人只觉再也坚持不住了,嗓子干了,头开始眩晕,腰部每律动一次,都需要舍己的力量来完成,而,身下的人却还在隐忍,默默承受着,冷冷地审视着。这神情,是方博年曾经见过的。越发愤怒地插动着,就像要捣碎什么的绝然、悲凉。
  "我——爱——你。"郝童的声音沉稳响起,神情庄严而肃穆,犹如他们的初夜。
  方博年眼里划过一道伤楚,一道冰冷,一道震惊,呃——稀薄无力地体液局促地射向了红肿夹杂着血丝的柔软幽密之处,那玩意反常地抽搐着,像失声而哭的孩子,所有的痛,似乎,止住了,伏下去的瞬间,男人的唇恍惚地寻着男孩的唇,轻轻地吻着,有些临别的不舍,眼眶,莫名地潮热。他已筋疲力尽。
  郝童轻轻一动,身上的方博年软软地倒在了一旁,闭上眼,连呼吸都是微弱的。
  突然地,方博年身上一沉,再度领略熟悉的体重,惊愕地睁开双眼,看向已然稳稳压坐在自己身体上的郝童。立刻变了脸色,瞬间,明白了。
  刚才男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在等翻身的这一刻,那脚下的一绊,眼里的惊惶,无力的反抗,逼真的让人不敢不信。他。。。还是着了他的道,一抹寒意,从认识郝童的第一天起,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战胜过他。
  方博年顿悟了。
  想动一动,试图改变什么,没用,持久的体战,勉强的性交,使他现在就如软绵绵的happyboy,丝毫没有任何的力气推开重如泰山的男孩,方博年眼内一抹恐慌,声音都颤抖了:"你他妈的从我身上滚开。"
  没有欣赏和嘲弄,郝童的脸上一派冰冷、阴暗,方博年从来不知道,男孩还有如此生冷的一面。他总是暖融融的,笑里有阳光的温暖,即便气死人的时候,也是亮闪闪地像星星眨眼,调皮、任性,却很动人。
  陌生吗?也不完全是吧,偶尔的几次交锋,男孩眼中一闪而过的坚定和渴望,都被他向美好的臆想中发展了。忽略了坚定背后是强硬的性情,渴望背后是强烈的占有。
  "我爱你。"郝童冰冷地重复着这句无论用什么语调说,都该是人世间最美妙的词汇,可在这样极度清冽,低低沉沉地平静叙述中,说不出来的古怪,让人心悸,像是为谁念着悼词。
  "你。。。。。。"方博年想哭了,无奈地松开手臂,放弃所有反抗,他太累了,他实在弄不动身上的这个人了,喘息不定地声调恢复了平缓,协商着:"郝童,你下来,我没力气了。"
  "很好,让你知道什么叫专业的。"男孩看着他,缓缓道。
  在还未看清男孩下一个动作是什么,颈部一痛,眼前一黑,方博年体会到了什么叫真正的一招制敌。他的那个,和人家这个比起来,简直是小儿科。
  揉了揉微疼的脖子,郝童咬着唇,眼里的泪水,方才涌上来,望着迷瞪过去的男人,恨意随着泪水也涌了上来,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当真相来临之际,他连听听解释的意思都没有,他眼里的光芒只汇聚成一个字:滚。
  这些年的日子,到底在为谁过?轻轻摸去眼角的湿润,苦涩地一笑,低声道:"既然你已经选择了放弃,那好吧,至少我要让你记住我,一辈子。"
  方博年似乎是睡着了,脸上的痛感,使他再度睁开了眼睛,想动一动,很快,意识清醒了,因为,本来属于自己任意支配的手和脚,却完全没有按往常那样随他而动。
  郝童拍醒了方博年,坐回单人沙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终于发现手脚被束的事实,几条昂贵的领带充分地发挥了它们另一个廉价的功能——绳子。
  虽然身上盖着被单,可裸露出的皮肤还是微微泛着凉意,空调开得太低?还是对目前的处境莫名的发冷?方博年徒劳地挣扎了几下手脚,绑得很结实,大字型的姿态,很是羞辱。
  "你干什么!有病吧,快给我解开。"方博年晕头转向中不忘争取最后的人权。
  郝童抿着唇,不说话,可眼中的光芒闪闪烁烁,锁定床上懊恼的男人。
  "好了,别闹了,克瑞丝还在那屋。"这个时候想起女儿来了?刚才可是很嚣张的。
  郝童的拇指抵在唇下,神情肃然,也,迟疑。
  "你把我解开,咱们有什么好好说。"方博年耐心地诱导,除此之外,也意识到男孩今天有种豁出去的意味。
  "你这算什么?多大了,还玩这个,我跟你说话呢,你他妈的有点反应。"虽然很想智取,可男孩的沉默不语和古怪的神情,令人压抑不住的怒火腾腾上窜,方博年还从来没有这么尴尬和无奈过。
  郝童终于开了口:"你爱我吗?"平静得死水无痕。
  不耐地皱起了眉头,熟悉的厌倦和反感攀升到了顶峰,方博年不想回答这个永远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他可以任意说出那个"爱"字,也许马上就可以获得自由,这点了解,方博年还是有的。可他不能就为了这个,说出那个字,即便有种痛货真价实的存在着,五味杂陈,剪不清,理还乱,可他就是不想说,在这样的境况下,那点可怜的自尊和骄傲使他厌弃被人这样反复询问着如此可笑的问题,说出口的爱,别说小狐狸,就连他自己都会轻看自己。
  "郝童,你觉得即便我说了,你会相信吗?咱俩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吗?你骗了我那么多,我说什么了?别闹了,快解开,有话明天再说。"
  "你爱我吗?"还是那句,郝童似着了魔,幽幽地盯着男人,对男人的故作大方、循循善诱无动于衷。
  "妈的,你没完了?"方博年勃然大怒,又与领带毫无效果地挣着,情绪明显失控。
  郝童走过来,缓缓地脱下身上唯一的单裤,再度赤裸在男人的面前。

  第十三章
  空气里所有的成分全部凝结成块,方博年快不能呼吸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精赤的郝童,魁梧、挺拔,也很强悍。直到现在,方感这真的不像是再开玩笑,郝童的目光平静得如同风过竹林,微微急促的呼吸,犹如沙沙作响的竹叶。
  "你敢,郝童。"方博年挣扎躲避着,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躲避什么,因为男孩根本没有动。
  "可我爱你。"平静中一掠而过的痛苦绝然。
  "你敢。。。。。。"方博年已然被一双薄唇堵回了要说的。
  没什么不敢的,郝童一把掀去了被单,赤身相贴,方博年顿感唇上的力道加重了。根本不配合,想挣脱开,却被男孩轻易地辖制在手掌中。
  怒目而视,嘴上失去了表达的能力,眼睛充分发挥了交流的作用。
  男孩看懂了,索性闭上眼,深情而投入地继续吻下去,口腔里全是老狐狸因恐慌而分泌的唾液,方博年也被迫着吞咽着男孩的。双臂还在一下一下地试图挣脱着束缚。
  老家伙的皮肤真好,平日里多次的抚摸也无法抵挡今日的新鲜诱惑,不,准确地说,每一次的抚摸都是那么享受。
  男孩终于放开了男人微微红肿的双唇,凝望中轻声问:"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方博年扭过脸,不说话,以沉默表示轻蔑。
  "五年六个月零二十七天,你和我在一起,仅仅半年,我和你在一起却是5年多。除了你,我没让人碰过那儿,你呢?"
  方博年看了男孩一眼,又马上收回不经意间的诧异。
  郝童苦涩地笑笑,边吻着男人滚动的喉结,边自语道:"我想,你那么骄傲,即使玩三人行时应该也没有人碰过吧,这很好,至少,我们的第一次都是圣洁的。"
  方博年怒然开口了:"你他妈真啰嗦,想干就快点。"说完,闭上双眼,移开脸,彻底地摊开了四肢,连一点挣扎的企图都没有了。
  郝童明显地感到身下的躯体一直僵硬的肌肉忽然失去了对抗的力道,松软下去。
  似乎受到新的创伤,郝童停下了所有动作,紧紧盯着男人拒绝一切交流的闭目。
  张了张嘴,索性也放弃了,都是骄傲的人,多余的话只能给彼此带来新的伤害。眼里的伤楚渐渐冷却,一道重重的吻等同于咬,落在男人的咽喉上。
  方博年刚要发怒,转瞬即逝,又成隐忍,任凭郝童的吻斑斑点点,清风细雨渐成狂风骤雨,缠绵悱恻中,呼吸渐渐急促,柔嫩的双唇迷乱地游走在男人周身上下。
  软软的下体被郝童几番抚弄、吞吐,疲惫不堪抬起头来,方博年此时有点恨自己的软弱和自控能力,小狐狸当初,远比他狠的多。一时间也追究不出到底是心理上的因素,还是生理上的强悍。
  一直闭着眼,任凭郝童的唇舌在身下火热的舔舐,吮吸。
  突然,方博年惊睁开眼,终于有了反抗,下意识地躲避着柔软暖湿的舌尖轻扫在幽秘之门瞬间带来的奇异触感,还从未有人为他这样做过,愕然、惊慌、羞赧,齐涌而来,语声仓促犀利:"别这样。"
  郝童犹似听不见,双臂卡住老狐狸躲来躲去的腰身,方博年绝望地喘息着望向天花板,眼里蒙上一层说不清的雾水,身体开始微微的发抖。
  "停止,停下来——"此时方总经理的命令,多少显得有些可笑。
  不但没有停下来,柔荑渐渐湿滑地,试探性地开启那未曾有人探入过的幽蜜,热暖的气息让方博年发出了欲哭不得的哀喘。软下去的性器在小狐狸执着的套弄下不甘心地站立起来。前后的刺激,弄得湿泽一片,滋滋的水润声,即便很轻微,在方博年耳里也响如轰鸣。
  努力抬起上身,看着两腿间的男孩认真而投入的侍弄,方博年颓然地倒回了床上。脸色红如流霞,羞愤地连"停止"都叫不出来了。
  犹豫了一下,郝童的第一根手指还是慢慢地伸了进去,男人过电般地一抹惊颤,顷刻,下唇一排深深的牙印。
  当第二根手指进去的时候,方博年喉咙深处发出紧锁不住的哀鸣:"老子杀了你。"
  要杀要剐随你便,带着这样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神情,郝童几乎比方博年还要痛苦地伸进了第三根手指。
  唔——流霞变苍月,方博年倒抽一口气,终于明白了,来自下体的奇痛原来是这样的,这样的痛,曾是让他百般享受的乐趣之一,因果报应,刹那间,方博年再次顿悟。
  郝童也微微惊讶,以他的经验判断,老狐狸那里状态相当良好,红嫩圆润,一翕一合,松弛有度。迅速抽出手指,男孩手中已然湿淋淋了,冰凉油腻的KY涂抹在彼此的敏感地带,望着男人无限气痛的苍白脸色,再次伏上身,深深地吻住了毫无血色的双唇,男孩情色动容地呓语道:"相信我,不会痛很久的。"
  "滚"。男人怒喝,愤然地闭上双眼。
  一声飘忽地抽泣,郝童咽下所有的哀伤,粗喘中语调苍凉:"我太想要了,对不起。"
  方博年知道,一切都无法避免了,时间停不下来,地点也无法挪移,人心,无法更改丝毫,彼此,骄傲的侵入和抗拒,都是徒劳的。
  一根曾经让他喜爱,把玩多次的宝贝,以另外一种让人无比屈辱的方式与己连合在一起,更多的震惊和羞辱,早已掩盖了撕裂的痛和滚滚涌动的难以启齿的渴求。
  他从来不知道,郝童性爱的手段一点也不亚于他的谋人手段,远远超过了自己的认知范围。
  当男孩被自己压在身下那种坚韧隐忍的神情,不太熟练的口技,简单而直感地呻吟,都无法与此时此刻地完全掌握主动盘踞而上的强悍相比,浓厚的欲望早已使诱人的紫葡萄黑的发亮,发出耀眼的魅惑光芒,现在,不是男人要吸走它们,而是它们要吸摄男人的魂魄,让人震撼,激颤。
  整个身躯并没有感到过于沉重和压抑,男孩强有力的手臂几乎使身体凌空高驾,只剩下小腹恰到好处的丝丝摩擦,后庭每一次小心翼翼地抽插,都会使前端的欲望分毫不差地感同身受。
  他能体会到他的温柔,也知道他的疼惜,只是,这样的温柔和疼惜更加重了心里再也无法抹去的悲哀和被算计后的羞辱。身体上的碰撞,再痛也抵挡不住夹杂其中的隐隐快感。而心里某个地方的裂痕,却如何也无法愈合了。
  痛,似乎没有预想中的持续,火热的,滚烫的,酥痒的,躁动的,纷纷搅合在隐密之处,一阵强似一阵,一波未停,一波又袭来,内里的扩张似乎早已不受自己所控,随着男孩节奏感鲜明的跳动,旋转,抽动,方博年完全迷失了。所有的,都不存在了,有的,只剩下彼此紧密相连的欲望攀登,他,甚至,莫名地羞耻地想,仅仅是撞击不够的,他需要更多的释放。
  这样想的同时,郝童的手指就紧紧握住了男人自觉高耸起来的前端,方博年瞬间再也无法压抑的一声低鸣:"呒。。。。。。"
  郝童的汗水打在方博年的脸颊下,小心地同被欲望控制得有些意乱情迷的男人商量:"可不可以动一动?"
  一抹仓皇的怒视后,方博年僵硬地抬了抬腰身,体内的充盈感顿时被男孩更深入的刺入溢满全身,胸前的蓓蕾也在男孩柔软灵巧的舌尖下承受不住刺激的坚挺饱满,红润艳丽。
  "好棒,太棒了。"郝童完全沉浸在情欲中的陶醉神态,让方博年也震撼其中,倍加承受来自下体的屈辱与淫娱。如果可以,他宁愿被身上这个强有力的人亲手撕碎,亦或者,他亲手撕碎了他,一切,颠鸾倒凤,悲壮莫名,咕咚,咽下一大口甘凉的唾液,蔓延在周身的酸痒奇麻的异感波涛汹涌,汇集到体下,也涌上了心头,分走两端,同时泉涌,这次,液体淡薄的近乎透明。一阵猛烈的眩晕后,方博年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泪水,终于随着阵阵痉挛缓缓涌上,顺着眼角边,无声而落。
  这是一次脱胎换骨式的绝爱,没有了从前,也不再有未来,今夜的灵魂,被什么东西抽剖得干干净净。
  手脚也不知什么时候获得了自由,可方博年早已没有了任何反抗的意识,任凭身上的人持续不停地抽抽送送,不停地摩挲着柔软的短发,不停地亲吻着流出的泪水,不停地轻声唤着:"哥,别这样,哥,你看着我,说你爱我,就一次。。。。。。"
  方博年气若游丝,空灵地望着弃之窗前的happyboy,他想抱抱它,哪怕就一会儿,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当激射过后,后庭仍在麻木地配合着男孩抽送,一阵一阵的收缩,这样的反应和主体已经没有多大关联了,他认为,这个男孩要永远干下去了。
  没有永远!
  猛然地几下抽搐,郝童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冲刺终点的人,发出来了低哑短促的几声闷哼。方博年无声地望去,男孩高潮中的痛楚神情,让人一丝怜悯,他,也很想把这个人暂时抱在怀里,哪怕就一会儿,该有多好。
  男孩高昂的头连带着伏挺的身躯,渐渐地,缓缓地,松软下来,即便室内冷气不断,可男孩依旧大汗淋淋,像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男孩没有抽离出男人的体外,性器也瘫软在绝妙的温穴中,还有余波在轻微的悸动。
  空气里,混杂着性爱后的各种体味,也混杂着彼此说不清的各种心情。郝童努力寻找着男人的眼眸,找到了,那里只是一片冰凉的余泪,空茫茫地没有一丝生息,那是野兽临死前的最后一抹孤傲。
  这样的眼神,让人想哭。
  所以,在一声似哭非哭的艰难哽咽后,便是断断续续地抽泣声,起初很小,渐渐响亮,到最后就是闷声哀嚎。
  郝童抱着不说话的方博年,哭得浑天黑地,痛彻肺腑:"哥,你给我记住,是我先不要的你,是我操的你。你给我永远记住。。。。。。"他知道,这个男人,再也不会属于他了。
  他,终究还是失落了,不是未来,而是当初。。。。。。
  方博年失踪了,至少在自己的公寓里彻底的失踪了。丢下了偌大的公寓,丢下了郝童,丢下了女儿,唯独带走了只会笑不会哭的happyboy。
  小妞一连几天头发蓬乱地站在郝童面前,可怜兮兮地寻问着:"托尼呢,爹地呢?"
  郝童无法回答,干涩地笑笑,细心地梳拢好小妞的头发,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带她去逛动物园,陪她去游乐园,买她爱吃的披萨饼,送许多小妞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吃不完的比利时巧克力。
  终于,当这些的举措再也无法抵挡小妞渐渐烦躁的情绪时,郝童无奈欺哄着:"爹地出差了,过几天就回来,要不,我送你回奶奶家吧?"
  小小的心思权衡了一下,小妞默然地摇摇头,紧紧抱住了郝童的脖颈,她还是喜欢和童童哥在一起。
  电话一打就挂断,发的短信全都石沉大海,虎毒不食子,在方博年那里,这条陈规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可自己也在不停地挂着另一个人的电话,漠视着不停变换着口气的短信,这世界,谁欠谁,那是一定的。
  抱着小妞,抚着汤姆,望着空荡的公寓,他比骆月晨输的还多,上一次,方博年赶走了骆月晨,而这一次,方博年赶走了他自己。郝童眼里的苍凉映得窗前几片飞舞的落叶越发孤零萧瑟。

  第十四章
  走进方博年的办公室,外间的陈可抱歉地冲李莫一笑:"他出去了。"
  李莫撇撇嘴,两个星期了,方博年又玩失踪,手里几份修改的合同,还要等他签字呢。这家伙跑哪里去了?
  习惯了在方博年的生活里随意进出的李莫有点不适应了,或者说,更习惯了方博年随意进出自己的生活更贴切些吧?方博年偶尔的失踪,只能意味着,他暂时不需要他了,可,这次是不是稍微长了那么一点?李莫终于意识到,当初对方博年幸福生活的设想,似乎正按着他和刘亚所期待的那样渐渐实现了,可,他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先不说隐隐的那份失落,更多的还是牵挂和担心。就连刘亚一连几天也嘀咕:"方方不会和小情人偷偷度蜜月去了吧?嘿,我的暴脾气,这俩没良心的,倒是请我吃块喜糖啊。"
  李莫哭笑不得,合上总是无人接听的手机,深深叹口气,心里的隐忧密密层层,要真度蜜月去了,犯得着不接电话嘛。索性拿着早就改好的合同直接跑到博A来。望着空荡荡的办公室,李莫突然有点想念方方了。
  等到近中午,李莫打算抬屁股走人,陈可泡的茶再好喝,喝多了也让人心慌。
  正要拎包出门,就和风尘仆仆的方博年撞了个正着,李莫奉上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
  方博年瞟了他一眼,便继续同紧跟在后的张如海说着未完的话,张如海一一点头答应着,俩人又拿出几份文件指指点点,谁也没再理会笑成花朵一样的李莫。
  李莫自我安慰了一番,都是生意人,忙啊,便坐回沙发,看向多日不见的方方,不禁一愣。
  刚才匆忙的一瞥,光顾着献媚的笑了,没细看。淡色阳光下,憔悴的脸色,微陷的双腮,青色的眼圈还是相当明显的,方方。。。李莫心底轻轻一抽,似乎印证了这些天方博年为什么失去了联系的某种揣测,难道。。。。。。
  方博年和张如海不知扯什么,说了好半天,似乎一宗单子进展很不顺利。方博年几根手指下意识地抵住展不开的眉头上,有些疲惫地说:"行吧,我来解决吧。"张如海应了一声,向李莫点点头,走了出去。
  李莫又展开动人的微笑,方博年看都不看他,匆忙地打开电脑,噼里啪啦地忙起来。
  李莫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略略自检了一下最近的所作所为,似乎,没有什么地方得罪方方。涎着脸皮凑过去,叫得也格外暧昧:"方儿。。。忙那?"
  面对李莫的废话,方博年只给了一个嗯字。
  李莫舔舔嘴唇,充分发挥有容乃大的品格,继续道:"干嘛不接我电话,合同你不看啦?"
  "我忙,合同你放下吧。"方博年头也不抬地说。
  李莫闷闷地,怎么那么别扭,以前的方方即使再冷,再臭脸,也不会把他李莫拒之千里之外的,当惯了垃圾桶,出气筒,忽然人家不屑地使了,自己倒有些傍徨了。
  招数一变,李莫变脸,声音也横了起来:"喂,我哪根毛得罪你了?"
  方博年还是眼盯电脑地说:"哪都没有。"
  李莫被噎,试图挽回点面子:"那干嘛不接我电话,想绝交啊。"
  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连李莫自己都觉得没滋没味。看着方博年终于抬起的眼皮,连点神采都没,不冷不热地问:"人家律师都忙断腿,你怎么那么闲?"
  又是一个大噎脖,望着方博年微微消瘦的脸颊,李莫生不出气来了:"这不是担心你才过来看看吗,电话不接,人又不见,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所以说,什么样的朋友都不能走的太近,特别还是那种聪明绝顶,看穿人心的,好管闲事的烂好人。
  方博年推开手下的键盘,看向李莫,平静得让李莫微微不安。不会真的被自己的乌鸦嘴说中吧?
  "没有,都挺好的,行,看看合同吧。"方博年终于露出一点微笑来,可在李莫看来,总有种不亲不疏的陌生。几天里,方方不再是那个从前的方方,有些东西,改变了,甚至连李莫都徘徊在方博年的心门之外。
  李莫噢了一声,重新拿出合同,失去了再继续问下去的勇气。
  方博年笑了笑,接过合同,认真仔细地看了起来,间或问几个问题,有板有眼,正常吗?怎么李莫感到一阵不该有的心慌。
  刚摸出一支烟,就被李莫抢去。方博年只好又重新拿出一支,烟雾缭绕中,李莫忽然说:"你怎么瘦了?"
  方博年深吸几口,看着投来关切目光的老友,良久,才接口:"丁未越来越不好伺候了。"
  李莫有点了然,可似乎又不全是,即便丁未再怎么难缠,也不会让方博年的眼睛失去了某种光彩,就好像珍珠还是那颗珍珠,只可惜,没了灵光韵彩只剩圆润的一颗暗色沉珠。就连提起丁未,方博年也没有了李莫所熟知的面对高手时本应有的斗志和犀利。
  "我想收手了。"平和的语气让李莫有点不知所措。
  "方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李莫似乎没有听进方博年的话,细细打量着眼前曾是那么清高傲骨,此时却略显颓态的方博年。
  沉静和沉静,不一样,李莫知道方博年惯于沉静的时候居多,可沉静中,你会感到他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魄人气势,可今天,方博年的沉静里,有股陌生的沉沉死气。
  李莫忽然开口了:"博年,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博年依旧重复着刚才的话题:"我想收手,不干了。"
  "为什么?"李莫沉声问。
  "丁未玩的太大了,我陪不起,前一段时间,因为一点小事,丁未很不高兴,断了几条路,让我再等笔大的。"
  方博年又笑了,淡淡然然地:"我以为是什么肥差,没想到,他连军中的东西都敢动,再这么玩下去,大家都得玩死,可是这笔又不能不接,前期的资金还没回来,丁未那里也需要借着这笔再放出去,玩了大半年,我得都收回来,两不相欠。"
  深吸着烟,这是从李莫进门后的第三支烟了,因为吸的用力过猛,方博年抵唇咳嗽起来,额前的短发微微下垂,眼角一抹倦怠,瞬间,李莫觉得方方不再年轻了。
  "我一直不赞同你和丁未这样的人打交道,关于法律方面的程序我来把关。"李莫暗暗松了口气,方博年终于自己选择了放弃。
  方博年失色的双目,还是那么安静地看着唯一的知己怔怔的傻样子,虚浮的笑容让人捉摸不透。
  李莫知道,方博年在拒绝,拒绝了所有的人,也包括他自己。
  "方方,我们谈谈好吗?"李莫很想努力尝试一次。
  "干什么?那么凝重?有什么好谈的?"方博年还是笑笑地,李莫觉得方方今天笑的是不是太多了点?
  "不,不是,好久没见了,晚上一起吃饭吧,就咱俩。"李莫努力使自己看上去轻松些。
  方博年扬扬眉毛:"不行啊,今晚丁未约了我,请神容易送神难,要想好聚好散,就不能得罪这个人。"
  李莫皱眉:"做生意你情我愿的事,又没什么把柄落他手里,你怕什么?不拜这座佛了,还要烧这柱香吗?我看,怕的应该是他才对吧?"
  方博年知道很多东西瞒不住了李莫,可也不愿再深说,这样的事情,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又连累一个无辜的人扯进来,尤其是李莫这样的。
  "放心,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方博年看向李莫,一缕温馨的微笑。
  李莫的心里刹那间一丝凉意。
  蓝波的包房里,方博年刚要将菜单递过去,就被丁未淡淡地拦住了。
  仔细一看,丁未的气色也不太好,脸沉沉地,更添阴郁气息。朦胧微暗的灯光下,方博年一个恍惚,这情景似曾相识。
  俩人给自要了杯清茶,眼盯透明茶杯,丁未沉沉地问:"有些东西,不是我不想给,是给了怕你接不起,这趟出去,你我各不相欠。"
  没想到,丁未居然和自己想一起去了,彼此都明了,这样的合作不可能是长期的,越是熟络,就越是危险,方博年不知道自己的上家是谁,也没心思了解下家,只愿自己能全身而退,可丁未话里话外又卡在这里,他到底什么意思?方博年不禁看着这张阴冷的面孔。
  "我知道这次风险要大些,不过按照以往的方式和渠道,相信不该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这次由我和张如海亲自跑一趟。。。。。。"
  不等方博年把话说完,丁未抬手止住了,话锋一转,莫名地笑了,语气也缓和多了:"你,我还是相信的,那个张如海也还算稳当,只不过。。。。。博年啊,不是我说你,你得罪了人,居然还不知道。"
  方博年一愣,不说话了。
  丁未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稳稳地端起了茶杯饮了一口,回味着,慢慢道:"这次的渠道在陈司令员手中,你知道,很少有人敢惹他不高兴,我也一样,多年的军政生涯,他可算是我的恩师,他不高兴,你说,我该怎么办?"
  方博年彻底的明白了。不是今天刚刚明白的,当他把奇奇从大军的别墅带走的那一刻,他就明白的。
  大军曾在电话里直白地问过,奇奇是不是被他带走了,方博年一句没有,让大军半信半疑,有气没地方撒去,还了句:"方博年,有你的,得罪了丁未,没好果子吃"。
  果然,丁未搬出了司令员,一想起那个白发苍苍骷髅式的家伙,方博年胃里又泛酸液。
  丁未双目猛然一抬,语声缓缓:"我不想再提那天的事情,想你也是个聪明人,这步棋怎么走,你我心里都有数。司令员那里,我来安排。"
  方博年背后的汗水渐渐沁凉衬衫。
  电话骤然响起,丁未接起,一蹙苍眉,沉声问:"找到了没有?"
  良久,丁未的嘴角微微一动,说了句:"好,我在这里等。"便挂了上电话。
  看眼色,丁未似乎在等什么人,心情也低落,方博年趁势说道:"您约了人?那。。。我先告辞了。"
  丁未看了看他,叹了口气,心情依然黯淡:"好,你先回去,我等你消息。"
  明明是方博年再等他的安排,现在,反过来要等方博年的消息,彼此都心知肚明,方博年勉强一笑:"好,我明白。"
  丁未似乎也没什么心情再谈下去,点点头。
  方博年起身离去,胃部一阵绞痛,眉头拧结成攒,出了蓝波,压抑的氛围丝毫没有因为离开那间包房而舒缓多少。
  缓缓地驾车行在淡凉的夜色里,一阵香气随风而来,寻看着,街边一个小小的粥铺支着简易的棚子,泻出橘红色的暖,缕缕的香气飘散四方。
  抑住心底一抹奇异的痛,抵住隐隐作痛的胃,方博年将车停靠在路边,走向粥铺。
  女主人招揽着新客,一排排晶亮的锅子冒着热气,天气渐凉,生意远比夏天的时候好做多了。
  拣了块干净的地方,在女主人热情的介绍下,思忖片刻,还是迟疑地问道:"有没有粳米橘子粥?"
  "哟,没有,您可真会点。"女主人抱歉地笑笑,极力推荐道:"来碗山药粥吧,养胃。"
  点点头,方博年同意了,喝什么,在哪里喝,喝谁熬的,这些已不重要,苦涩地一笑,再次将心底那么讨厌的奇痛遏制下去,打回最深处,永不见天日。
  粥很好喝,方博年安慰着自己,看,一碗粥而已,味道都差不多。三下五除二,热乎乎的粥下了肚,方博年擦擦嘴角,准备结账,忽然地,脸色变了,麻烦,包落在蓝波的包房里了,走的时候,脑子里转的都是丁未那点破事。
  仔细翻翻,浑身上下连张毛票都没有,方博年,堂堂博A的老板,要在人家路边摊吃白食了。
  操,方博年迅速电传李莫。
  噢,李莫应声答着,那端又听刘亚河东狮吼:让方博年去死。
  苦笑地挂上了电话,方博年忽然好想对刘亚说,你以为我不想吗?
  李莫跳下出租车,方博年推开了第三碗粥,扬扬手,冲女主人说了句:"找他结。"转身上了车,一溜烟不见了。
  李莫掏出钱,三碗粥15元。
  "妈的,老子打车还20呢。"李莫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自己和这个冤家何时才是个头,转念一想,看看周边的情况,不对啊,方方怎么一个人跑到这么个地方喝粥来了?
  匆匆忙忙找到那个包间,听服务小姐说,丁未还未走,方博年只好硬着头皮敲了敲门,内里传来丁未一声:"进来。"
  推开门,方博年撑起一抹笑走了进去。
  包间有些昏暗,房中的两个人都看向了刚刚走进来的方博年。
  瞬间,那抹爬上一半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方博年犹如见到了谁的鬼魂。

  第十五章
  丁未还是坐在老地方没有动,他对面的人却缓缓地站起身来,惊魂未定地看着顿失血色的方博年,睁大双眼,蠕动着双唇,那声方哥却无论如何也喊不出来了。
  自从那次分别后,他们有多久没见了?两个星期?
  他认为他骗了他,认为他死性不改。
  他强奸了他。他也强奸了回去。
  丁未凌厉的目光迅速横扫本应初次见面,却格外惊愕的两副面孔。
  室内静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昏暗的不是灯光,是眼目所触的,极力看清,却控制不住的模糊。那张在自己掌中无数次微笑的年轻的俊脸,此时,虚化成一片花白,直到彻底消亡不见了。
  方博年猛然把头转向了一直皱眉研读,沉默不语的丁未。
  最先出声的只能是心存疑惑,察觉出异样的丁未:"博年。。。这是犬子郝童,怎么,见过?"
  轻轻的一个"不"字卡在喉咙里,骨碌一声黏着而出。
  丁未颇奇怪地扫了眼方博年:"他在你们博A实习过,没点印象吗?"
  "爸,方总不知道我是你。。。。。。。"郝童的声音小了下去,眼内灰白一片,一双葡萄紫萎缩成点,一直牢牢地盯住方博年,此时,强迫性地扭看父亲。
  方博年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看着丁未,忽然明白了,丁未身上那抹挥之不去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从哪里来了。眼前的一老一小,眉眼间的酷似,神态间的英挺,目光中的坚毅。
  "呵呵,可能在哪里见过,我说觉得面熟,咳,您怎么没跟我提呢,我好照顾一下。"
  已经照顾的够好了,都照顾到床上了,还他妈的怎么照顾。方博年仓猝地笑着,躲闪开丁未投来的目光。
  丁未一笑,吟了口茶:"他从来不会提我,我认为这样更好。"这,是丁未的风格。
  "噢,挺好,挺好,这孩子挺内敛的,有出息。"方博年应景地猛夸几句,打碎牙齿咽肚里,苦乐自知。想起自己返回的初衷,噢,包,哪儿呢,噢,在角落里,郝童惶惶地递过来,这边惶惶地接过去,忽视,全部忽视:"行吧,不妨碍你们了,我先走了。"
  拉开门,走出去,走出蓝波的广场,方想起车还停在车场,又转身向回走。
  夜色很蓝,风凉如水,入了秋了,呵呵,方博年笑看苍穹,颠颠地找到自己的车,发动引擎,两旁的车将车道弄的好窄,管它呢,疾驶而出,桄榔一下,刮蹭上了,呵呵,继续开走。方博年笑得合不拢嘴。
  跑在路上,没有目标,也没有过程,就那么跑着,一辈子,也就跑完了。
  两旁的街灯真亮,足以照明夜晚看不到的角落,将大灯全开,晃得对面车道频频传来喇叭声,管它呢,要照得内心也亮堂堂地,不藏一点看不到的地方。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开展。
  方博年听见了笑声,起初很奇怪,后来才发现,噢,原来是自己所发出的,想了想,就倍加笑得喘不过气来。
  手机短促的一响,不减速,不看路,笑着翻看着:哥,小妞在博华那里,下午我们见过面,他已知道了我们的事,对不起,一切都对不起,晚上我回你那里,咱们谈谈吧,只这一次,再不搅扰。
  看着看着,笑着笑着,方博年没声了,车速也减了下来,任凭眼角笑出的湿润继续湿润下去,这一次,无声而落的是浑浊的泪珠。
  方博华蹲在公寓门口,见到大哥二话不说站起来,兄弟俩隔空相望,一声低沉的"哥"刚出口,方博年马上道:"回家再说。"
  一前一后进了门,方博华垂头丧气地站在玄关,方博年拍拍弟弟的肩膀:"换鞋。"
  方博华机械地照做了,看着大哥自顾换好了鞋,洗了手,又拿出一瓶水仰脖喝起来,一脸的稀松平常:"愣着干什么?有话就说。"
  动了动嘴唇方博华颤抖着:"哥,你。。。。。。"
  方博年出其不意地回道:"对,我是个同性恋,怎么了?"又喝了一大口,平静地看着弟弟博华惊张的嘴。
  方博年厌淡一笑,看向窗外的夜景,璀璨晶莹的是夜空,混乱不堪的是夜空下的世界。
  "哥——"方博华的声调带出了哭腔。
  缓缓走到弟弟面前,方博年的两眼散发出往日的温柔:"回去吧,跟妈说,只要克瑞丝不闹,先住那边,最近我事太多。"
  方博华不吭一声,地板快被目光烧出两个洞来,脸部的线条崩得笔直僵硬,隐隐地青筋跳动。
  方博年笑笑地摸摸弟弟的头,还是那么波澜不惊地:"赶紧回去吧,太晚了。"
  "不——"突然地,一声暴喝,血红色布满了额头直到脖颈,以痛苦为燃料的目光滚烧起来,扑向方博年淡定的脸。
  方博年垂下眼皮,转身继续喝着水,走向窗前的灿烂星空,也不吭声了。
  "我不相信,就是他妈的不相信,郝童是混蛋,哥,你醒醒,不要中了他的道。"方博华愤怒的声音响彻整座房间。
  下午和郝童短暂的碰面,自己想要的答案,郝童和大哥的反应如此的相同,毫不迟疑的坦白,让本已做好心理准备的方博华还是全面崩溃了。
  方博年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转过身,看着浑身都微微发抖的弟弟,轻声问道:"你就为了这个找郝童?"
  方博华痛苦地咧咧嘴,满腔的苦涩倾倒不出:"我看见你的浴室里有两个人的东西,我知道,你们都在骗我,他根本就和你住在一起。"猛然抬起头,方博华疾步走向前,一把拽过大哥,极力控制住某种情绪的爆发,厉声道:"哥,别这样过,你结过婚,有孩子,你是正常的,不要被那混蛋迷惑,我不许你这样作践自己,不许,永远都不许。"
  依然平静地看着眼前愤怒的人,方博年轻轻甩开被抓的手臂,淡淡地说:"这和郝童没关系,有他没他,我都是。"
  绝望,悲怜,不置信,痛苦。。。。。。一时间,方博华全然迷惑,摇着头自我解析道:"不,不会的,你一定是受了别人的摆布,不是的,不是的,哥,你疯了,生病了,不。。。不。。。"
  望着弟弟,方博年习惯性地安抚道:"自始至终我都清楚自己的状况,别打扰我,我过的很好,倒是你,不要让妈知道,小华,你听清楚了没有。。。。。。。"
  方博华仍在自言自语,沉浸在自己的悲苦跌宕中,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了。
  方博年终于失去了某种耐性,轻声命道:"你走吧,我要休息了。"关上客厅的灯,太亮,遮掩了如此美丽的星空,停在窗前,似乎已经遗忘了客厅里还站着另一个人。
  "哥。。。"痛苦的呼唤声中,背后扑上一个用力过度的拥抱,箍在弟弟的怀中,方博年一动不动,仰望星空的双眼垂向属世的繁华。
  "哥,别这样,你伤着我了,伤着我了,哥,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让我来帮你,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做。。。。。。"
  "小华,真的,我挺好,你想的太多了,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做任何事,不管我是什么,至少一点永不会改变,你是我弟弟,我是你的大哥。从前怎么样,以后也怎么样。"
  "哥。。。。。。"方博华越箍越紧,方博年快喘不过气来。
  "小华,放开。。。。。。"
  "不,我不放,我要你回心转意。。。。。。。"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方博年开始加大力度挣脱着。
  窗外的华光美景映照着方博华泪流满面的脸,哀切地望着大哥,无限苦楚:"哥,要真是那样,我不勉强你,我要你知道,我愿为你做任何事,决不允许别人来糟蹋你。"
  "你胡说什么!"方博年惊怒,拼命挣扎起来。
  正自挣着,客厅的门锁一响,方博年使尽全力也没有挣开弟弟明明听到动静却更加收力的拥抱。
  灯光亮起,郝童惊呆地望向窗前的一幕。
  方博年根本没看清弟弟博华是怎么冲到了郝童的面前,一片眼花缭乱后,才发现郝童的鼻子已经破了,鲜红一片。
  接下来的混战,更确切地说,是博华单方面作战,郝童跟本没有还手的意思,任凭攻击者在他身上的拳打脚踢,多年后,他还是选择了不反击,不是为了博华,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站在窗前,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弟弟疯狂暴行而不为所动的男人。
  花瓶摇摇晃晃终于低落而碎,烟灰缸也飞了出去,案几上的棋盘一阵黑白雨,全数砸向了郝童。
  "你还手啊,有本事别装熊,混蛋,疯子。"疯狂的人骂着不还手,也不还口的沉默的郝童。
  哗啦,长方形的茶几在郝童砸上的一瞬间,终于破裂了,方博年的心,瞬间也破裂了,男孩的小麦色上道道血痕,忍痛扒拉掉身上的碎玻璃碴,眼中狼一样的隐忍和凶狠稍闪即逝。
  不愧是丁未的儿子,虎父无犬子,领教了。方博年厌烦地命道:"别打了。"
  方博华失去理智般,又是一记猛拳轮向了刚刚站起来的郝童,郝童的面门顿时鲜血泉涌,根本找不到流血的破口。
  "我操你大爷,臭傻X,敢动我哥!"方博华目露凶光,血红的双眼暴怒而出,突然将膝盖狠狠顶向郝童的下身。

  第十六章
  郝童忍无可忍,本能地发起了反攻,一腿抬起挡住了要命的一击,另一条腿横扫而出,狠狠地踹向了方博华的耳根。
  方博华顿时飞了出去,捂住霎时失去了听觉嗡嗡作响的头颅,一阵眩晕,站起来,又跌坐在地板上。
  郝童站起来,抖抖身上的碎片,血还在流,染红了地板,努力睁着眼,视力仍未完全恢复,摇摇晃晃还在努力寻找着什么,终于,找到了,那张冰冷的英俊面孔。
  空气里,全是血腥而凄凉的味道。
  "我回来就是要你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是因为我爱你。"男孩的声音嘶哑而鸣。
  方博年望着,深深地望着,像要把男孩此时此刻的景象深深刻印在心板上,他,怕他哪天真的就此遗忘了。
  "呜——"身后,传来野兽般的哀嚎,方博华手持一把水果刀向郝童奔来,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当郝童感到脑后生风的时候,他还在留恋地回望那个深望着自己的男人。
  血,顺着寒光闪闪的刀刃缓缓滴落,方博华的脸色顷刻惨白,惊惶诧愕地望着握住刀刃的那只手,居然是大哥的,此时大哥的脸色冷如刀锋。
  郝童想要松动那只修长带有完美骨节的手,却也被方博年一时的气势震呆住了。
  方博华松开了刀柄,哆嗦着双唇,难以置信地唤着:"哥。。。。。。"
  "小华,下次无论遇到什么事,你再敢动刀子,我就不认你这个弟弟,我说到做到,还有,从今以后,我不许你碰他,一根手指都不许,听懂了吗。"
  两张年轻的面孔各自散发出迥然不同的光晕,望着方博年的冰冷,郝童瞬间愣了。
  方博华痛苦地看了眼大哥,咬紧牙关又瞪向郝童,眼里分明是仇恨的火焰,一扭身,飞奔而去,狠狠地摔上了大门,震得楼板山响。
  战场,一片狼藉,内心,全是碎片。
  沉默的两个人,泥塑一样,彼此凝望,除此以外,他们忘却了身在何处,今昔几何。
  郝童忽然从某种痴迷中回过了神,冲向柜子,迅速翻找出医药箱,拉起方博年的手,开始处理起来。
  男人不动声色地看着男孩在自己手上谨慎小心的忙活着,全然不顾自己浑身带血的惨样子。
  良久,方博年淡淡地对郝童说:"瞧你,都是血,去洗洗吧。"说完,看看包扎得还不错的手掌,撇下男孩向厨房走去。
  一把抓住了擦身而过的手臂,郝童欲哭无泪,轻声而语:"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啊?"方博年忽然笑了,清清淡淡地一抹孤寂。
  郝童绝望地闭了闭眼,破损的眼角分不清是血还是泪,男人的腔调犹如初夜时戏谑地问"你爱我什么啊?"不差分毫。
  还是那样低沉沙哑,郝童缓声道:"所有,全部。"
  方博年笑容收敛,似乎也忆起了什么,望着男孩五彩缤纷,面目全非的脸,轻声说:"也许,说对不起的不该是你。"
  彼此看看,一时间,相对两无言。
  良久,方博年打破沉默:"你姓郝,你父亲怎么姓丁?"
  郝童看了眼男人,迟疑片刻,沉声道:"父亲早年的时候随着奶奶从事过政治方面的特殊活动,为了掩饰身份,曾用名丁未,本名。。。郝震东。"郝童边说边小心地留意方博年的脸色。
  果然,方博年微微动容,不禁重新打量起眼前的男孩,嘴里嘀咕着:"郝震东?那你奶奶是。。。。。。"方博年说不出话了,一个众人皆知的,少数几位女性风云人物之一,正如丁未所言,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那也算是共和国不会忘记的名单上应有的人物吧。
  不能不说,方博年对这位女性向来是很敬重的,也读过她的传记,显赫的家族背景,坎坷的革命生涯,功成身退的大家风范。她的后人居然是丁未?丁未的儿子居然是郝童?
  方博年有点复杂地看向鼻青脸肿的郝童,刚刚燃起的那丁点肃然起敬,顿时灰飞烟灭,不管他是谁,他和他,不会再有任何关联了。
  郝童点点头,擦擦鼻子上的血迹,默认地:"嗯,就是她,岁数大了,要求退下来,拒绝国家一切待遇,隐居祖籍嘉兴,父亲不肯听从奶奶的话,坚持留在这里,曾为此,奶奶很久都不和他来往,直到我出生后,妈妈身体又不好,父亲为了缓和和奶奶之间的关系,才把我送到了嘉兴。直到我需要考学,奶奶怕耽误了我,我才回北京的,这一走,就再也没见过她。"
  郝童擦了擦高肿的眼角。
  方博年不语,看来,这位女性果然是有自己睿智的眼光和博大的胸怀,隐居,对这样功名显赫的一代来说,已然是留得清白在人间最有力的证明了。只可惜,她的儿孙显然不解这份傲骨。几年前新闻媒体报道过这位女性的过世,想不到,她就是郝童的奶奶,想想丁未干的那些勾当,再看看郝童,方博年不禁替那位伟大的女性一阵黯然。而自己呢,与他们父子俩无巧不成书的,每一块污迹中都有自己涂抹的痕迹。
  "从小奶奶就不许我在外边提她的名字,包括家里所有的一切,我,已经习惯了。不是我有意欺瞒你,喜欢你,很久了,越是了解你,越不敢接近你,就算和你住在了一起,这种感觉从未消失过,如果你知道我是丁未的儿子,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答案显而易见,方博年目光沉沉,心内的搅动随着男孩一句一句的话语痛彻心骨。
  "父亲逼我出国,好像国内总有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一样,一天都不想我耽搁,不许我去博A实习,不许我保研,没有商量的余地,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很多事情他想隐瞒,可我却都知道,他干了很多即便隐瞒了世人,却无法隐瞒良心的事情,我吃的,用的,玩的,不都是干净的。哥,我还知道,你和他有往来,那样的担惊受怕,不单单是为了他,还有你,我最害怕的就是哪一天同时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你。这种痛苦无时无刻不存在着,可我又能怎么办?你们任一方知道了中间还存在着个我,我。。。。。。"
  郝童实在说不下去了,内心的艰难和无数个不眠之夜,与父亲的游击战,与男人的攻坚战,与自己的防守战,早已让年轻的肩膀摇摇欲坠,疲惫不堪。
  方博年将脸转向窗外,那样的蓝转瞬即黑,黑得看不穿,没有一丝的妥协和退让。耳边是男孩断断续续的话语:"骗你是因为想得到你,后来在一起了,还是要骗,是怕失去你,也想说明一切,拖着拖着,就又不想说了,到现在,即便你都知道了,我们的问题也不止这些。"男孩声色暗沉,幽怨地看向方博年,有些疙瘩,直接来自于男人本身。
  方博年慢慢转过头来,看着,看着,自嘲一笑,撕不开的黑暗,蔓延在屋里。语声苍凉:"我来收拾,你去洗洗吧。"迟缓地转身欲去,一切都会过去,方博年对自己这样说。
  "哥。。。。。。"郝童低声而唤,仿佛不是要唤住男人,而是唤住彼此的生命,幽沉入骨:"我们。。。有没有可能。。。重头来过?我忘掉你的,你忘掉我的。"
  转过身,撞上男孩绝望中最后一抹光芒,两颗葡萄紫还是那么好看,即便现在变形了,可光彩永远不会被遮掩。
  能吗?选择遗忘?让那些不堪和谎言都成为过去?忽略掉无法改变的现实?他不是丁未的儿子,而他也不曾背叛过。还有,那一夜彼此之间深深的伤害,身体上,心灵上的。
  时间分分秒秒,心脏砰砰颤动,这一刻的抉择意味着什么,彼此再明了不过。
  "你能忘记吗?"缓缓地,方博年不答反问。
  郝童张了张嘴,眼底那抹熟悉的骄傲和痛楚隐隐地划过。
  方博年,瞬间,读懂了,轻轻地,不易觉察地颤抖在男孩破碎人心的目光里。
  不需要答案了,谁也无法遗忘过去,谁也无法改变现实。
  轻轻拍拍男孩那坚挺的后背,此时也在抑制不住的颤抖。手臂再也不想收回来,可,还是沉沉地垂下了,那一刻,沉重的是什么?生命本身能有几次承受不住的轻与重?任谁也数算不清。
  "我。。。挺喜欢你的,真的,嗯。。。是真的。"方博年很认真,很认真地点点头,像是肯定什么似的,面对郝童,也面对自己。
  努力咽下狂狷而来的热涌,郝童的声音哀绝而出:"我。。。我也是。。。喜欢你的。"
  眼泪瞬间滑落,很想再抱抱男孩,双手动了动,心就疼一疼,太疼了,疼的无法去面对。方博年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的犹豫,恐怕再有一秒的耽搁,一切不可逆转,人心,总有敌不过的最柔软的地方。
  郝童望着流着泪水的男人,就这样一点一点走出了自己的视线,走出了房间,走出了自己的生命。
  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就像一个倒空的酒瓶,一切都流尽了,只剩下一颗空荡荡的心,任世间的一切,都无法填满了。


第十五卷堕落·毁灭
  第一章
  陈可不时抬头望向坐等在沙发上的方博华,清俊的面庞郁郁寡欢。印象中他应该很阳光的。这几天里,一到快下班的时间,就坐在那个沙发上,不时地挂断电话,烦躁地翻看着画册,直到方博年下班。方博年似乎也没太反对,看到弟弟,也不多话,哥俩一起离去。
  今天,已经有些晚了,自从张如海进了方博年的办公室就一直没出来。陈可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看看沙发上的方博华已经不耐烦地频频看表,于是软声安抚道:"总是这样,一忙起来就没准谱,我这里还有几本画册。"
  接过陈可递过来的画册,方博华低声说了句谢谢,情绪低落的让人看着好奇也同情。
  敲开方博年的房门,陈可请示着是否还有其他要做的,再得到可以下班的批准后,陈可不忘提醒着方博年,外间还有一个人在等待。
  "知道了。"脸色略显苍白的方博年撂下三个字后,继续和张如海密谈着那笔订单的最佳解决方案。
  心里乱糟糟的,陈司令员那头迟迟不肯放行,丁未又反过来逼他赶快落实,这不是耍流氓吗?以他和陈司令员的交情,俩人倒唱起了对台戏。丁未总说不是他不给面子,不咸不淡地提到陈司令员如何如何。
  方博年几次要愤愤地摔掉电话,却只能闷声听着,那端的声音越是阴险卑鄙,心里某种怨念越发凌空腾升。如果说,前几日还在痛中沉浮,那么现在,也在丁未近乎流氓调戏的手段中,痛,渐渐冷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从宣泄的憎恨。
  上次出去的那笔钱,还没有周转回来,这笔如果再拿不下,一旦丁未翻脸不认人,换了喝茶的人,方博年只能哑巴吃黄连,任凭丁未将海外的一笔笔吃的干干净净。虽然不至于赔本,但这大半年算是白折腾了,仔细想想,唯一达到目的的也只有丁未自己了,别人,都是他达到目的的工具和踏板。
  混蛋,为什么一定要是丁未?为什么?方博年忍住撞击胸口的阵阵剧痛,极力铲除脑海中那张年轻的面孔,原来,恨过之后,更痛。
  看着方博年再度挂上丁未的电话,一旁的张如海沉默不语,方博年这些天脸色很难看,两眼常常无神,和他说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丁未又催了,而那个军中要人的那笔秘密物资,又打算什么时候脱手呢?他们在和方博年玩什么游戏?
  "不如,再去找丁未当面谈谈。"张如海试探性地提示着。
  方博年摇摇头,他知道怎么回事,海外那边的线,不需要陈司令员知道,所有的线头,全在丁未的手中。丁未也不愿得罪那个姓陈的,只好将压力转嫁给偷走陈司令员心爱之物的方博年。
  "到底卡在哪里了?"张如海紧锁双眉看着方博年,似乎在那张英俊而疲惫的脸上,可以找到某种答案。
  方博年叹口气道:"一群流氓,没事,你走吧。"
  张如海打开门的同时,方博华刚好要进来,一脸的严肃,冲着屋里的方博年沉声问道:"哥,完事了吗?可以走了吧?"
  方博年无语地看着再次堵在门口的弟弟,像个接孩子放学的家长,那股认真和死缠的劲头,让人更添烦乱。
  屋里只剩下兄弟俩,方博年缓缓开口:"你到底想干什么?今天我住酒店,晚上有事,你先回去吧。"是该解决的时候了,再这样下去,都会发疯的。
  "什么事?郝童?"方博华的声音冷冷的。
  方博年沉默片刻,阴沉沉道:"小华,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希望你过好自己的生活,别来纠缠我。"
  "哥,从今后,别和我说这样的话,我的生活就是你能过好,跟我回家去,妈和晓童都在等你。"
  方博年彻底无语了,弟弟眼中的光芒从未有过的坚定和执着,重重地压在身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电话又响,方博华扫了一眼号码,再次挂断,这是第几次了,已经数不清了。
  方博年试图做最后的努力:"你到底想干什么?放着好好的女朋友不去交,老缠着我干什么?马上离开,我想一个人安静的待会儿。"
  "我知道从前我只顾着自己要吃要玩的,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你,哥,给我个机会,我会好好补偿你的。"方博华不理睬大哥,执着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愿。
  又来,方博年索性推开转椅,烦闷地走到弟弟跟前,无限懊恼:"博华,你给我听好了,一切都没改变,明白吗,你过你的,我过我的,就像从前一样,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方博华难掩受伤后的表情:"哥,别这样,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不好过,搬回来,我们一起住,要不,我搬你那里,我还是会点家务活的,我来照顾你。"
  "你。。。。。。"方博年真的不知道该拿这个弟弟怎么办才好了:"我用不着。"
  "哥,跟我走。。。。。。"方博华一把抓住大哥的手腕。
  方博年一把摔开,丢下弟弟,索性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方博华紧跟其后,旋风一样,不离不弃。
  "下车",坐在驾驶座上的方博年冷声命令。
  方博华纹丝不动。
  电话一直响个不停,打电话的人,也是个执拗的人。
  实在是吵人,看着方博年越拧越紧的眉头,方博华暴躁地接起:"干什么,有完没完?"
  电话那端不知说了什么,方博华一声怒吼:"爱怎么着随便你,少拿分手威胁我。"
  啪地挂上电话,方博华气呼呼地,脸上一片红。
  看着弟弟,那抹疼惜油然而生,没办法,疼了那么多年,已成了习惯,方博年声音放柔:"小华,别这样对董菲,你这么做,大哥心里也很难过。。。。。。"
  "哥。。。。。。"方博华截断道:"我现在没心情想其它的,真的,脑子里乱,一想到你,就什么也干不下去了,我。。。。。。。"方博华说不下去了。
  方博年愁眉深锁,望着车窗外几片飞舞的秋叶,神思恍惚,似乎,也是这样一个落叶纷纷的时节,他在触点第一次认识了他,时间过的真快,一年了,怎么感觉好像在昨天?
  "哥,要怎么做,你才能好过些,忘掉那些不该有的东西?"方博华的声音凄凄惶惶。
  方博年收拢神思,如秋风般萧瑟一笑:"我只希望你和妈过好你们自己的,让我也能安静地过,就这么简单,别无他求。"
  方博华沉默了,从小到大,都是哥在为他安排着一切,他也听从了23年,现在,这种无能为力的违和感,让人自恨,恨自己为什么就这么不中用,连一点变更的可能性都没有。
  "小华,我送你去意大利继续上学吧,那样更好些,董菲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帮她一起办出国。。。。。。"
  不想再被人这样安排下去了,他不能走,心里的大石头沉重地压在那里,他哪里也不去,看着大哥日渐消瘦的面容,眼底深深的孤寂,方博华脱口而出:"不,我哪里也不去,如果你不想改变什么,那好,我就陪你过完下半辈子。"
  方博年的眼皮颤抖了几下,终于,缓缓地开口了:"你不走,我走。"
  "哥。。。。。"方博华失声而喊,方博年已弃车而去,头也不回,任凭弟弟的呼声消失在暗起的秋风里。
  方博年再度失踪了。
  这次连方博华也找不到了。
  酒店、公司、公寓、李莫家。。。。。。能找到的地方都蹲守了,手机也不开机,这个人似乎从人间蒸发了。
  望着李莫、刘亚诧异到说不出话的脸,方博华知道,他们没有欺骗他。陈可也一脸茫然地说:"方总偶尔会有邮件过来,可人的确不在。"
  走投无路地给郝童打了电话,那端长时间沉默后,短短的一句话:"我们分手了。"让方博华悲喜交加。
  郝童低缓的声音再度响起:"你这样做,是在逼他,只会使他逃离的更远,如果你真的为你哥好,请别打扰他。"
  愤愤地挂上电话,方博华冲着哑声的手机怒喊:"变态,杂种,怪物,混蛋。。。。。。"突然,失声了,一切都静止了,心里那道伤痕越裂越开,猛然出了血,如果郝童是变态,那自己的大哥又是什么?而自己这么做,又是为什么?
  整个世界真是毫无道理的疯狂着。
  在围追堵截大哥的方博华终于也被一直围追堵截的董菲堵在了家门口。看脸色,俩个人还算理智地选择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没心情喝咖啡,听着董菲四年中文扎实的功底全面爆发而出的犀利词汇,方博华开始进入麻木不仁状态。
  "博华,我就要你一句话,我们之间是否还有继续下去的可能?"董菲忍无可忍,说了一下午,对面的男人仍在魂游天外。真想拂袖而去,可,真的,不舍。含怒带泪的双眸恨不得吃掉眼前这个与他卿卿我我2年多的男人。
  "我没说过不继续,是你自己一直总把这话挂在嘴边。"方博华终于开口了。看着女友满是心碎的模样,一丝怜悯终归有的。
  "我们之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从前不是这样的,越来越冷漠,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我们之间的感情。"
  方博华又不吭声了,女人好烦,为什么一定要把什么都说的明明白白,泾渭分明呢?自己已经够烦的了,还要坐在这里和董菲一起审视他们之间的爱情!
  看着方博华越来越不耐的神情,董菲真的愤怒了,说出了自己隐匿心中的猜忌:"你是不是还在介意上次登你家照片的事情,是不是你哥又说了什么?自从那次以后,你就对我忽冷忽热的,你这样,对我太不公平了。"
  方博华脸上一抹思考,似乎明白了大哥许久以来回避媒体的那份小心翼翼,心,瞬间刺痛难忍,疼惜,悔悟,懊恼翻涌而来,话也说的冰冷:"上次的事本来就是你不对,我哥不喜欢的事情,我也不会接受,你真该好好反省自己,这么做,很容易伤害到别人,懂吗?"
  蹭,董菲猛然站起身,作为家中娇惯成性的独女,今天,不,很久以来,为了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男人,她已经受够了这样的委屈和侮辱,精心经营的爱情梦想,突然就这么被人一语击碎了。
  "方博华,你还是个男人吗?"声音愤怒的发抖。
  "我是不是男人,你应该清楚。"方博华无比厌恶的别开了头,曾经柔美娇羞的女孩,今天格外的丑陋狰狞。
  "你。。。你就像活在你哥膝下的一条狗,真怀疑你还是不是个正常男人,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变态到恋兄呢。"
  "你他妈的胡说什么,分,分,你这样的别说我哥了,我压根也看不上。"方博华像被人烫到了似的也蹦了起来,双目喷出羞愤的火焰。
  很戏剧地,也许,艺术真的来源于生活,亦或,生活借鉴了艺术,董菲毫不犹豫地将一杯咖啡泼洒到方博华的脸上,愤然转身离去。
  方博华任凭滴滴答答的棕色液体嘲讽般地顺流而下,满是冰冷苦涩。

  第二章
  一间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十几平米的小屋,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张单人床占了大半个空间。几张芭蕾舞的海报遮不住墙壁上的斑驳,却也为阴暗晦涩的小屋里带来几许亮色。床前的空隙挤放着一台电脑,漂亮的男孩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手指上下翻飞,时不时发出几声会心的笑声。
  床上躺着一个闷声抽烟的男人,呆望着粗糙的水泥屋顶,两眼一派空洞。
  电脑前的男孩被聊天对象惹得发出了响亮的笑声,忍不住扭身望向床上的男人:"方哥,我哥说我家老母猪配种,被逼得跳了圈,呵呵。。。。。"
  方博年的神思继续停留在屋顶,对奇奇的话置若罔闻。奇奇笑了笑,丢开电脑,一个骨碌翻身上床,搂住了忙把烟掐灭了的男人,已经五天了,当接到方哥的电话,再把他带进自己的小屋后,这个男人除了每日固定的上网查看股票,发发邮件,大部分时间里就一直躺在床上,一根一根地抽着闷烟。手机也不用再偷偷作弊,男人自己选择了24小时关机。
  看得出,方哥心情不好,不过,不管怎样,这个男人终于躺在了自己的身边,从白天到黑夜,饿了,出去吃,困了,就缩在窄小的单人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一觉,等待偶尔需要外出表演的男孩回来,给他讲讲一天里发生的事情。面无表情地听着,疲惫地笑笑,任凭奇奇百般地腻在身上,他却连个吻都吝啬。
  奇奇的眼珠骨碌骨碌地转着,挖空脑袋想着,怎么能让方哥多说点话,多笑一笑,他不知道到底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车没了,家也不回,连电话都关机,常常发呆的样子,让人惴惴不解。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方哥一定是和郝童分手了,一想到这点,奇奇的心就莫名的欢心鼓舞,澎湃不已。看脸色行事呗,不做爱也关系,彼此搂着,早晚还得是自己的,心中划过一道凄楚,多搂一天算一天。
  方博年合上双眼,拥挤的小床,咯的身上发痛,奇奇说,他们合租的房子原本就是郝童的,因为闹了别扭,只好搬了出来,以前合伙住,郝童象征性的收点伙食费,基本不用什么开销,现在,尽管每月几百元的房租,依然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毕竟是年轻爱美的男孩子,挣多少,花多少,风风光光的走在回头率百分百的街头,谁也不会想到口袋理还剩下几元的日子,晚餐要到哪里去解决。
  方哥来了,第一天就掏出钱来,让奇奇把床单、被子里外换了新,又添置了一套洗漱用品,剩余的钱,方哥也不要了。虽然方哥自己吃的很少,但进出的酒楼都格外够档次,奇奇喝着正宗的鳗鱼汤,胃里暖暖的,心里也甜甜的。看着亦如从前的方哥虽然没了那天的激情,可远在天边终究敌不过近在眼前的牢靠,能把握的时候,就千万别错过。
  方哥会快乐起来的,他只是有些不开心而已,估计和郝童有关,但,这个圈子,没有谁离不开谁的神话,奇奇如是想。
  第六天,方博年终于开了手机,睡梦中的奇奇随着那声音符划出的悠扬,睁开了眼,搂得更紧了。
  一连串的短信和未接来电,某种奇怪的痛猛然间袭来,痛到窒息,既然已经分手了,为什么还要来重新招惹,又想出什么新的招数吗?不,他的骄傲,他懂,那他这是干什么?十几个短信反复强调一个主旨:要紧事找你,请速回复我。不可相信张如海,他是卧底。
  迟疑了许久,任那痛渐渐平息些,指尖用力地一条条删除,每一条的消失,都像是被人从中抽走了什么的空乏。
  昏昏沉沉俩人捱到中午,方博年说饿了,奇奇这才不舍得的松开了手臂,今天的方哥,看上去精神好些了,洗漱完毕,换了件新衬衫,没有坐到电脑前,打了一通电话后,奇奇依在床上,认真的听着,还好,都是公司的事,不是计划书就是合同,乱七八糟,也没了兴趣,直到方博年给那个李莫打电话时,奇奇的耳朵又竖了起来,方哥嗯嗯啊啊的几声后,也没说什么就挂了,貌似报个平安,还打听个什么人,应该不是郝童,方哥话里话外,那点牵挂,淡淡的,很平静。
  结束与李莫的通话,方博年很很认真的看了看奇奇道:"我走了,谢谢你这几天的帮忙。。。"
  话未讲完,一丝仓皇闪现在奇奇清艳的面容上,十二万分的不舍毫不掩饰:"你要走了?"
  总不能一辈子躲下去,想想那个本来的世界,他还不能将它彻底的忘却和舍弃,虽然,想不出那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看似很满,满到要爆炸了,其实空了,彻底的空了。
  掏出皮夹,抽出一张卡递了过去:"你先拿去用,找间好点的房子住,别这么委屈自己。"
  "方哥。。。你。。。"迟疑着,犹豫着,奇奇接过了那张卡。
  方博年笑了笑,正欲转身离去,奇奇猛然喊道:"我怎么就不如他了?"
  停住脚步,方博年回看着奇奇,面上的神情让刚刚还不忿的人顿时缓和下来,舔了舔红软的香唇说:"我。。。我想和你在一起。"
  正欲说什么,电话再度响起,看了看号码,方博年冷面接起,丁未的口吻多了几分严厉:"我早就说过,不要让玩的东西毁了我们的事,你让人很失望。"
  听了片刻,方博年淡淡地应者:"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处理好的。"
  望向情绪低落而又充满些许期待的奇奇,方博年蠕动着嘴唇,忽然道:"走吧,和我一起吃个饭。"
  奇奇惴惴地坐在日本料理的餐桌旁,看着方哥鼓励的目光,点了几道爱吃却昂贵的菜。
  整顿饭,方哥的神思又开始游离,定睛过来,停驻在品尝鲜美寿司的男孩身上,这样的眼神,不是甜蜜的,一股莫名的烦躁闪烁不定,使人隐隐不安。
  "方哥?你。。。什么事心烦?"奇奇终于忍不住询问起来。
  沉默片刻,方博年摇摇头:"没事,你吃吧。"
  "方哥。。。。。"奇奇欲言又止。
  方博年皱皱眉,目光飘向窗外。眼中的萧瑟让奇奇横生出少有的机敏:"你烦的事,和我有关?"
  方博年收回目光里泛起的复杂,更加坚定了奇奇的想法,心里顿时一热,原来不是童童,方哥所烦恼的,为的是我。
  "方哥。。。不用担心,只要你喜欢的,我尽力去做,你不喜欢的,就告诉我,我会改。"
  "奇奇,不是你认为的那样,我们之间,也包括其他的。"方博年疲惫不堪。
  "是不是。。。上次的那件事?有人找你麻烦?"奇奇忽然问。
  这次,方博年是真的有些吃惊了,今天的奇奇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聪明了。
  奇奇垂下眼小声道:"刚才电话里,我听见了,那人说那个男孩子你来解决。"
  一瞬间佩服自己的手机通话效果相当对得起它的价值。
  一仰脖,喝尽一盅酒,白色的液体让人满嘴热辣。
  "是真的吗?很麻烦吗?"奇奇担心而惶惶。c
  "和你没关系,我来解决好了。"苦涩一笑,他要怎样解决?上千万的命脉还在那该死的司令员手里攥着,丁未也有点狗急跳墙的意味,又不好太过逼急了那老东西。
  奇奇不说话了,一想起军服下的那具骷髅,浑身的鸡皮疙瘩又泛了起来。什么胃口都没了,默默地陪坐在方博年的身边。
  方博年一盅一盅,喝不进的劳苦愁烦,咽不下的凄楚哀伤,日本酒,奶奶的,怎么跟喝凉水似的,喂,拿了老子的钱,还敢玩老子?方博年愤愤的将酒盅摔了出去。眼前晃动着奇奇的脸,艳色的和服、几个男人用力的拉扯,耳边不停的道歉声和喧哗声,混杂不清,他听见有个声音从心里爆发出来:"没人能玩我,你以为你是谁?为什么不继续玩下去,我能放下,你能吗?你敢吗?你以为有那样的老子,我就害怕了?放屁,有种就给我滚回来,滚回来,滚回来。。。。"
  奇奇耗尽所有体力,连拉带拽的将疯狂呓语的方博年塞进了出租车。
  "去哪儿?"司机不耐地问着。
  眼珠一转,奇奇摇晃着方博年:"方哥,你住哪里?"
  模糊的搜索,寻找最后的遗失,方博年报出了那个让人心痛到无法回避的地点。
  一丝曙光透过窗陇,微弱地散发着秋日的凄凉,窗户不知谁给打开了,吹得肌肤泛起阵阵寒意。昏沉沉地转醒,一扭脸,看到了一张清艳动人的脸,睡得憨憨的,方博年彻底醒了。

  天,这是在自己的公寓里。
  天,他的床上躺着奇奇。
  猛然坐起,一阵天旋地转,方博年差点没跌下床。看到揉揉鼻子又翻转而睡的奇奇,方博年颓然无语。
  洗过澡,站在空荡的客厅里,茶几换了新的,角柜上多了一对新的花瓶,到处都很干净,一切似乎没变,一切却又不一样了。
  关上书房的门,默默地拨通电话,很快,当第一声"喂"熟悉的响起时,无声,噎语,低沉的声线,还是那么好听,怔然中双眼发热,电话那端也陷入了一片的沉默。
  良久,方博年略带沙哑的嗓音传递过去:"你找我?"
  嗯了一声,郝童的声音缓缓传来:"几个事和你说一下。找不到你,挺着急的。小妞在我这里,见不到你,情绪很不好,她又不肯回奶奶家,我说你出差了,不过,看样子哄不住几天了。"
  "嗯,你把她送回我这里好了。"心里一沉,满腔的自责,一个星期里,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是什么使他不带丝毫的牵挂?他的世界里果然狭小到放不进去别的东西,甚至是自己的血脉。
  "我在。。。父亲家里,见过那个张如海,失火的那天,他认出了我,我也认出了他,很抱歉。。。隐瞒了你。"
  "嗯。"一声沉沉的回应。隐瞒什么,什么时候隐瞒,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隐瞒的人好辛苦,被隐瞒的人心里好疼,犹豫地问:"他知道我们多少事?你父亲会不会知道?"
  "不会,我想,以他办事风格,张如海无非是安排在你身边的一个棋子,如果。。。如果你做事还算对他的路子,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那个张如海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这是在帮我说话吗?还是在提醒我,最好不要做得罪他父亲?深吸一口气,平复纷乱,晦涩的声音犹如风里的残叶:"我明白,你不用担心。"恨电话所能掌控的范围,仅仅是对方的声音。
  短暂沉寂后,似乎都没了可说的,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抓紧电话,以防它滑落在地,干涩的喉咙哑然发声:"你。。。什么时候出国?我。。。去送你吧。"
  静静的一声"不用了",再次陷入无话可说,却不愿挂断的沉寂中。
  良久,直到彼此都无法再忍受这样的沉寂,郝童率先开口:"一个小时后,楼下接小妞吧。"
  "好,我等你。"
  打开房门,猛然愣住,站在书房门口的奇奇,一脸的探究。
  打开冰箱,空的,打开厨房,空的,打开什么都是空的,酒后的胃里也是空的。方博年和奇奇大眼瞪小眼。
  奇奇挠挠后脑勺:"好赖有袋方便面也成啊,饿死我了。"
  "我去超市,你在这里等着。"方博年快没说话的力气了。
  匆匆买了些素食的东西,坐在自家楼下的咖啡屋中,品着西点,不时瞭望着窗外过往的人群。看看表,一个小时,即将过去了。再低头看看衣衫,郝童第一次送的礼物,颜色淡雅柔和,且价格不菲,是方博年很喜欢的一个品牌。
  来了,走在阳光下,居然在笑,他还是笑的时候居多,也最好看。怀中的小妞也在笑,摸着他的脸,一大一小,都那么干净怡人,走在秋日的蓝里,美好的让人想哭。再次警告自己,痛一痛就会过去了,不要再继续痛了。
  嗯?居然还有一个人在笑,高高大大的,很帅气,举着冰激凌,追上来,小妞舔一口,郝童舔一口,俩人相视一笑,"冰激凌"笑的很甜,很舒爽。
  板起柔和的面孔,收回冰冻的目光,拨通电话,看着街上两人停驻了脚步,"冰激凌"忙接过郝童怀里的小妞,方博年冷冷的一声:"我在路口的咖啡屋里。"
  举着电话的郝童忙向这端望来,隔着茶色的玻璃窗,彼此都寻到久违的身影。

  第三章
  品一口无糖黑咖啡,真他妈的苦。
  "爹地。。。爹地。。。"小妞挣扎地从"冰激凌"身上跳了下来,冲进方博年的怀里,两只小手死死抓住那件熨得平整的衬衫,再也不肯放开。
  平静的目光交汇,彼此点点头。方博年的目光停在了"冰激凌"的脸上。
  "我同学。"简单到连个名字都没有。
  "嗨。"那位的招呼打得也很无所谓,还在冲着小妞挤眼睛。
  "还你。"一把明晃晃的钥匙放在了咖啡杯旁。黑白分明,如同现在彼此的关联。一旁的冰激凌笑得很识趣,显然知道点什么。
  靠近来,身上隐隐送来熟悉的海洋香,摸摸小妞的头,瞬间的温柔,孩子他爸恍然失神,心跳到痛。
  "走了,拜。"郝童扬扬手臂,冰激凌也笑着向小妞挥了挥手,顺势拉了拉郝童的手臂。
  方博年忽然叫道:"你等一下。"
  欲走的两个男孩都回过头来,平静的望着。
  等了片刻,方博年还是没说话。郝童只好问:"怎么了?"
  不知道,方博年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住他。乱七八糟的话仓皇出口:"呃,那个,你照看她那么长时间,花了不少钱吧,多少,我补上。"边说边掏出皮夹,一不小心,打翻了咖啡,小妞偏偏不肯撒手,父女俩的衣衫顷刻一片黑棕色。方博年的额头冒出汗来。
  趁着服务员赶来收拾残局,郝童淡淡地丢下一句:"不用了。"拉着冰激凌迅速消失了,连个背影都没让人看清楚。
  "童童哥。。。童童哥。。。"小妞的呼喊单薄、稚嫩。
  站在家门口,方博年看了看赖在怀中的女儿,手里的那把钥匙,余温烫手。迟缓地打开门,洗浴后的奇奇原本懒洋洋地躺在客厅沙发上,看到方哥从超市带回的不止一袋吃食,居然。。。还有一个小女孩。急忙一骨碌爬起来,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突变情况。
  "我女儿。"方博年放下小妞,甩甩了微酸的胳膊,又冲小妞道:"这是奇奇哥。"
  奇奇无比惊讶地在父女俩中间迅速寻看,试图从长相中找到方哥居然还有个女儿的可信程度。万分不幸,那女孩脸上冷冷的神情,太熟悉了。也不开口叫什么奇奇哥,就那么冷冷的看着,看的人心里发毛。
  "哈罗,你好。"奇奇试图挤出表示友好的微笑。
  热脸贴冷屁股,小妞一声不发地转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5岁的女孩,严肃的表情好像一名待战的战士。
  真是方便面,方博年勉强将这些烂糊糊的线状物塞进空荡荡的腹部,顺势拿去小妞挂在下巴上的面条。偶尔夜宵,郝童无论怎样煮,都不会是此时的防腐剂味。显然,小妞皱起的小脸,也表达了同样的抗议。
  奇奇也胡乱地吞咽着,不太计较方哥的手艺如何,片刻,一扫而净,舔舔双唇,意犹未尽,要是能再窝个鸡蛋就更好了。
  三个人,没人说话,奇奇最初的几声问候语,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都被小妞冷如冰的眼神射杀回去了,奇奇很知趣地选择了放弃。看着方哥,似乎对自己的女儿不太有什么管教,有没有礼貌的,似乎不关他的事。算了,反正他要的也不是这些。
  "我还有很多事情办,你。。。下午自己回去吧。"方博年开口,轻轻逐客的意味。
  奇奇稍愣,嗫嗫地说:"我。。。不想回去了。"
  方博年看了一眼眯起双眼的女儿,对奇奇说:"恐怕,不行。"
  奇奇不说话了,漂亮的双眸沉沉垂下,两根筷子划拨在淡绿色的方巾上。
  "你这样没有教养。"突然,一直冷眼相看的小妞爆出话来,在场的两个人都微微窘然。
  奇奇慌忙把筷子放下,看向方哥,白皙的面皮顿时红了。
  方博年叹口气,站起身,收拾着零星的碗筷,看情形,奇奇不走也是不行的了。
  电话响起,奇奇躲闪开小妞还在盯看的眼神,匆忙接起,听了一会脸色就变了,诺诺地应着,瞟着厨房里的方博年,最终无声的挂断了手机。
  方博年放下衬衫的袖子出走厨房,一抬眼,看见奇奇还愣在客厅里,不禁问:"怎么?身上零钱不够?"说罢,找出皮夹刷刷地整的零的掏出一叠递给奇奇。
  奇奇躲闪着:"不,不是,我有,不用。"一丝尴尬和窘迫,为什么方哥总是喜欢拿钱来打发他?
  方博年还是执着地将钱塞进了奇奇的手,安慰地说:"没事,你拿着吧,过几天我再去找你,我这里。。。的确不方便。"
  "方哥。。。"奇奇的目光紧迫犹疑,万分复杂地看着方博年,欲言又止。
  方博年柔声问:"是不是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没事,你尽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这样的温柔彻底瓦解男孩的矜持,蠕动的嘴唇,热暖的目光,让方博年更感不妙。
  "方哥,其实,你对我挺好的,我也很想为你做点什么,真的,你相信我,我。。。。"
  "奇奇。。。"方博年打断奇奇有些凌乱的表白,看了看站在一角小妞蜇人般目光,一抬手,拿出父亲的权威:"克瑞丝,回你房间去。"
  小妞瞪向父亲,几番里较量,只好一声不吭,抱着童童哥送的一只代替汤姆的玩具加菲猫,返回了房间。
  "奇奇,你想的太多了,我对你谈不上好不好的,就是觉得咱俩挺有缘分的,想帮你。。。。"
  "方哥,你别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的人,只是。。。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也都喜欢,所以,不想因为我让你被人玩死。"
  方博年不语,明白了,奇奇充满恐惧和纠结的目光从哪里来的了。
  "他们找到你了?"方博年沉声问。
  "那个赵总打过几次电话了,我。。。。没敢告诉你。后来我换了号,以为这事就完了呢,可他刚才又。。。。。还说我的妥协就是救了你的命。。。叫我别那么死心眼。"
  心里像堆了无数只苍蝇的尸骸,方博年的脸色难看之极,大军这混蛋,张如海的事,他还没找他算账,他倒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
  "方哥。。。。。"奇奇担心而难过地看向方博年越来越青白的面色,更加的惶恐:"你到底欠了他们多少?"
  冷笑连连,他欠他们?实在是可笑,这个世界,到底谁了欠谁,能说清吗?
  风,卷起漫天飞舞的枯叶,打在人脸上,已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呼啸而过的是沙土磨刮的微痛。
  把小妞二话不说地塞进了弟弟博华的怀里,方博年的脸色让万般话语堆积在胸的弟弟连问的勇气都失去了,大哥的目光冷得让人心悸。
  当大军看到冷然而入的方博年后,忙堆出一副笑脸迎上前,不住地先抱怨:"哎呀,博年,你到底跑哪儿去了?出国了,也不跟哥们打声招呼,害的我差点没把地球翻过来查一遍。"
  顺势打发掉秘书,关上房门,又是上烟,又是沏茶。全然无视方博年冷煞的神情。
  "说说吧,你也不用忙活了,我没功夫听你瞎扯淡。"方博年开门见山,面对昔日的同窗,睡在上铺的兄弟,那点情谊早已不复存在。
  "说?说什么?"大军点上烟反问道。
  这样的嘴脸到底还要看多少张?还要看多久?方博年不耐地也反问:"你不是翻遍地球找我吗?什么事?"
  大军虚浮一笑,妈的,方博年你就跟我这儿装吧。都什么时候了,一条船上的人,不他妈的一起划桨冲过险滩,还跟这儿装清高,玩个性。
  "行,今天我也不瞒你,有什么说什么。早就跟你说了,和丁未打交道要小心,要么就听话的跟着一起干,要么,索性自己认栽,别蹚浑水。你现在到底想干什么?为了一个小兔崽子得罪丁未,值得吗?"
  "值不值得的和你有什么关系?"方博年冷冷地问。
  "博年,话不可以这么说,想当初,是我把你推荐给丁未的,这卖面子的事,我大军也不是谁都帮的。没点功劳,也还有苦劳呢。况且,丁未那边也有我的买卖在里边,还指望着那司令员另开条路呢,你自己不要那点身家,可别把哥们我这边也赔的精光啊。丁未什么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旦狠起来,你和我在他眼里,算个屁啊,死都没地方哭去。"
  "那孩子跟我也没关系,他自己不乐意的事,找我有什么用?"
  "大家都是聪明人,要这么说挺没意思的。你把他从我别墅里带走,当天司令员就怒了,天没亮就走了。你这不是拆我台吗?费尽苦心,到头来,没吃着羊肉我他妈还惹了一身骚。"
  看着不语的方博年,大军缓和一下口气,叹气道:"博年,说真的,你以为我想干这恶心事啊,别人拉屎我擦屁股,别人操蛋我扶腰。现在整体经济环境这么不稳定,说不好后几年是个什么光景,连美国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何况你我这点小买卖。趁危机来临之前,能多捞点是点,干了这么多年,总得给自己弄点养老的钱。情操算个鸟,你高尚的时候,人家早就越黑越美丽了。"
  方博年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虽然厌恶着大军,却始终没有真的拒绝和排斥过这个人,他龌龊,却真实,这种摆脱蝼蚁般的生存方式却无法摆脱蝼蚁般命运的真实,让人不耻,却安慰。看到他,就有了一种庆幸感,存在感,甚至希望他再龌龊些,再真实些。那自己是不是就好过些?当年,彼此在喘息、呻吟中互放那点脏时,是不是要的就是这样真实?他甚至连张如海的事情,都没有力气再问了,还有什么可问的,替丁未安排一个小小的眼线在他方博年身边,恐怕连出卖都算不上。
  蜷缩在凯雷德里,方博年默默地望着窗外风起云涌的暗淡无光的世界。大军最后的话语还在耳边隆隆聒噪:"博年,赶紧的,把这事一了,拿回自己大半年的心血,和丁未一竿子人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再见江湖照旧喝酒吃肉,各玩各的。你是聪明人,要追求曲高和寡,何必当初下地趟泥呢?小崽儿肯定是保不住了,别把自己弄沉了,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在手机铃声不断的催促下,方博年黯然接起。
  "方方,我现在命令你,立刻,马上来我家,否则,绝交半年,不,一年。"
  "你干什么?"方博年瘪瘪嘴,心里泛起小温泉。
  李莫继续无力的恐吓:"你们俩个到底在搞什么?用的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刘亚和我挨个给你们打电话,集体玩失踪,你现在什么也别跟我解释,赶紧给我过来吃饭,刘亚为你做了洋葱煨鸭肉。。。。。。。"
  "李莫,我们分手了,他是丁未的儿子。。。。。。"
  李莫的声音戛然而止。
  半晌,才缓缓道:"方方。。。咱们。。。没事的,好多事情也许不是你认为那样的。。。过来吃饭,我和刘亚等你。"
  "不了,我还有事,下次吧。"
  "真的?那我过去找你,方便吗?"李莫的声音满是挂怀。电话那端传来刘亚的大嗓门:"死方方来不来啊?鸭肉都熟了。"
  方博年轻声道:"不用了,回头联系你。"
  凯雷德的车厢内,隐隐传来一个男人压抑不住的间接哽咽,秋风瑟瑟中,飘零的雨雾缓缓落下。
  临湖的一间茶室,窗外风兮雨兮,窗内茶暖人静。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吟诗的人收回凝望湖面的目光,稳稳的转过身来,看着手端茶杯默默无语的方博年,不禁笑道:"方总,我这杯茶不贵,人人都喝得起,且,干净。"

  第四章
  方博年抬眼扫去,这个貌不惊人的张如海,身份识破后,倒多了几分超然的飘逸。
  "你还要继续留在博A吗?"方博年看着张如海提起一壶碧螺春慢慢地斟进自己的茶盅里,开口而问。
  "对。"对方回答的很干脆,坦坦荡荡的。
  "丁未的任务你还没完成?"方博年语含讥诮,端茶的手,指节隐隐泛白。
  "是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张如海加重语气更正着。
  方博年多日不见神采的双目,猛然精光一闪,研判地看向貌似老实巴交的下属,实则暗藏玄机的男人。
  微微一笑,张如海落座在旁,粗糙的手指从紧实的上衣内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推给了方博年。
  看过之后,方博年缓缓地又推了回去。虽然张如海起身将窗户完全打开,任凭凉风夹杂着冰凉的雨丝扑打进来,可方博年的额上依旧是细密的汗水。手中的茶盅千斤重。
  "我们已经查他很久了,老树根深,枝繁叶茂,各方面的错综复杂使我们专案小组必须得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稍有闪失,就前功尽弃,已经有人为了这个连命都没了。和这帮家伙打交道,不能按牌理出牌。"
  "你在丁未身边多久了?"方博年沉声问。
  "5年了。"望着方博年诧异的神情,张如海还是温和地笑笑。
  以丁未的功力和严谨,都没有识破深藏君侧的张如海,何况他一个小小的酒店老板。一丝苦笑泛起,方博年觉得这世界越来越让人无力了。
  "你们打算拿我怎么办?"方博年不喜欢这种明昧不清的把戏,不管是丁未,还是眼前的张如海,索性把底全抖出来,让人也活的明白,死的痛快。
  张如海沉默了片刻,沉吟着开口:"那要看你想要什么样的出路了。方总,相处了这么久,你我多少也有些了解,我希望我们之间能继续保持合作关系,我也知道以你的性格一定保留了与丁未每一笔往来的交易,这些,对我们很重要,而那个陈司令员是条大鱼,等他出现进行一笔大的交易,我们足足等了半年多,是否能一网打尽,连根铲除,这次是场咽喉战,你,我,都势必要为这场战役冲锋陷阵了。"
  "丁未和陈司令是鱼,你们是钓者,而我就是那鱼钩,鱼饵就是那个贪字。"
  张如海微微点头:"你说对了,那要看你自己愿不愿意做这个鱼钩了。"
  的a96b65a721e561
  方博年眼中一闪而过的迟疑和抵触,张如海心知肚明:"是啊,你是个商人,无利不起早,我们是为国家冲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不对?"
  方博年彷徨一笑:"我还有选择吗?"
  "你的确没有选择,这大半年你为丁未所洗的一笔一笔,足以将你绳之以法了。只希望你配合我们完成这次使命,就还你自由身,这,已经是最大的赦免。"
  茶盅终于倒在了桌面上,淡黄的液体泼洒在雪白的丝绵上,一片污渍。张如海的手轻轻扶起茶盅,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那两个男孩子,牺牲都是必然的,不要让他们成为拦阻,该放手时就放手,尤其是那个郝童,毕竟是丁未的儿子。"
  "你们。。。。。。。"面对这张总是平淡温和的脸,方博年首次愤怒了。
  张如海依然面不改色,声调缓和:"方总,这是命令。"
  带着这样的命令,生活似乎又恢复了某种平静。平静的出没于自己的酒店,平静的往返于母亲家和公寓,平静的和李莫、刘亚一起吃了顿海鲜自助,只是,这次,连李莫、刘亚都平静的失去了往日的胃口。
  望着怔然不语的方博年,李莫只交代了一句:郝童打过一个电话,已经办好了去英国的签证,下个月就走了。来不及说声道别,郝童那端就匆忙地挂上了电话。
  方博年点点头,也只回了句:"走了好,免得伤心。"
  李莫、刘亚面面相觑。
  一整晚,方博年尘封在自己的世界里,手中的白葡萄酒只浅浅地饮了一口,人,彷佛就已经醉了。
  望着说还有事,匆匆告别的方方,李莫忽然抱住了一旁的刘亚,声音有些哽咽:"老婆,方方要出事了,他回不来了。"
  刘亚拍拍李莫的后背:"没事,没事,冬天已经来临,春天还会远吗?"话落,泪水率先夺眶而出,低声骂道:"死方方,你就让我们操一辈子心吧。"

  站在路边,奇奇翘首期盼,满脸的焦急,看着凯雷德渐渐驶近,奇奇冲了过去。仓皇无助地叫道:"方哥。"
  方博年低声命道:"上车。"
  奇奇钻进车里,微微发抖,两只漂亮的眼睛惊慌如兔:"怎么办?躲不过去了,躲不过去了。"
  方博年努力使自己看清前方的道路,即便前方似乎无路可寻。如同现在同样感到无处可逃的奇奇。
  大军的电话惊飞了奇奇最后那点承受力,张如海的警告言犹在耳,丁未的声音穿越而响:"这次再逃,以后就不用逃了。"
  所以,将车停在预知的酒店门口,事有凑巧,偏偏是那家星际酒店,一个曾经放纵销魂的老地方。方博年嘲弄的嘴角勾勒出无边的苦涩。
  "方哥,为什么停在这里?"奇奇干涩的喉咙发出了哭腔。
  "你知道吗?奇奇,第一次在触点,我很想把你带到这里来,可惜,我却变卦了。"
  奇奇微张薄软的双唇,睁看着方博年解开压在心头许久的一个谜题。
  "因为太贪婪,喜欢的,和最好的,我都想要。"方博年的目光飘忽在凄冷幽暗的街头。
  "方哥,我。。。不懂。"奇奇顿陷迷惑。
  "没什么,一切,都是我的错,可,不后悔。"抿了抿唇,看向奇奇,凄惶笑笑,深吸口气:"答应我,别恨我,当你从这家酒店出来后,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你想要的,我能给的,都给。"
  奇奇的脸色刷白,幡然醒悟,惊恐的双眸涌上泪来,声音颤抖着:"方哥,你再说什么?你答应了他们?"
  方博年垂下眼帘,不敢看男孩眼中晶莹的泪花和震惊的表情。这一刻,他感觉本已空灵的躯体,更加轻了,灵魂像烟一样袅袅而去,话说得无血无肉的僵直:"我需要你,做一次。"
  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奇奇的泪水被某种绝望燃烧干了。猛然打开车门,灵巧的身躯迅速跳下凯雷德,车门被狠狠地摔上了。
  方博年望着矫健的身影夺路而逃,男孩擦泪的胳膊,在夜空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
  一动不动地坐在车里,内心,真的,全空了,这感觉,实在是好,轻飘到让人不禁质疑,死亡是否也如此的美好?
  不知坐了多久,车门忽然被打开,冷风灌进来,方博年一个激灵。
  奇奇苍白的脸孔映在眼前,神情沮丧而凝重,声音小得听不清:"你说的,真的算数吗?"
  很想质问男孩,既然跑了,为什么要回来?就让他一个人独享刚才的轻灵不好吗?
  点点头,方博年沉声应道:"是真的。"
  抬起一直低垂的头,鼓足勇气再问最后一次:"永远都不分开?无论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方博年想哭了,无力地点头:"是真的,永远都不分开,除非是你非要走。"
  "方哥,我去,你会在这里等我吗?"奇奇绝然而问。
  "我会。你不出来,我不走。"
  "我要你吻我。"
  相拥而吻的两个人,唇齿间,满是泪水的咸涩和人生的苦楚。
  男孩,一步三回头,悲壮莫名,消失在酒店旋转的玻璃门里。
  男人,冰冷的车内,一夜,无眠到更漏。
  窗外的银杏树,一夜金钱雨,炫丽蝶舞在凄凉的风中,灿烂夺目。坐在窗前的男人,一双同样美到心碎的双眸,一眨不眨地凝望方寸天地这片娇黄。
  新换的白色高领毛衣,衬得苍白的脸色越发晶莹如雪,圣洁的像个天使。
  一双细长的手指将毛衣领子细心的弄好,轻声低语在天使的耳边:"喜欢吗?我觉得白色很配你,再也没有比它更干净的了。"
  静静的,无人应答,扶着轮椅的郝童似乎也早已习惯了无声的骆月晨。笑了笑,又将轮椅中的男人额前微乱的发丝慢慢的整理好。
  "我们分手有些日子了,我觉得现在这样更好,你说呢?没有我的日子里,他过的没什么不好,有我的日子里,他也不见得过的多好。"
  转过身来,蹲在欣赏秋景的骆月晨身前,郝童的眼里也一派秋色:"你恨他吗?"
  无声。
  "可我恨,他拿走了我的心,连个招呼都不打,突然地,就拿走了,一拿,就是5年。"
  "骆月晨,我拿不回来了,我现在没心了,可我还有知觉,所以会痛,是不是和你一样就再也不痛了?"
  "我要走了,去一个没有他的世界里,把心找回来,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找回来的。我要过没有他的日子,你等我回来,将来,就我们俩个人,我不会不管你的,他的债,我来还,我只要他欠我一个人的,他没有资格再欠任何人的。骆月晨,你看着我,这是我对你的誓言,除非我死了,否则永不改变。"
  门开了,寂静中,犹如一道风声,郝童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他的债,不需要任何人来还,因为他不欠任何人的。"李莫凝重的话语缓缓响起。
  已经过了晚饭点,看着睡了好久的奇奇晃荡荡地起床,方博年这才打电话订餐,懒洋洋靠在门框上的奇奇恹恹地说:"我不想吃他家的了,腻死了。"
  "噢,那换家,要不,咱们出去吃,日本料理?要不西餐?"方博年征求着。
  "腻了,吃不下。"奇奇摇摇头。
  "你不是挺喜欢吃日本料理的吗?"方博年不解地问,奇奇的口味越来越难伺候了。
  "因为我看你爱吃,才老去的,淡淡的,有什么好吃的。"奇奇撇撇嘴。
  皱了皱眉头,方博年只好又问:"那你喜欢吃什么,我带你去。"
  奇奇望着天花板,有点泄气,方哥怎么那么不开窍呢,他一个四川人,当然是喜欢吃辣的,麻辣麻辣的东西才过瘾,总是吃那些淡不拉唧的东西,想想就没胃口,还贵的吓死人。算了,也不费那劲了,直接说吧:"我要吃辣火锅,还要吃正宗的。"
  那是方博年最不喜欢吃的东西之一,油乎乎,乱糟糟,一团火似的在胃里。
  还是点点头:"呃,行,那你赶紧穿上衣服,吃完饭,我还得接克瑞丝呢。"
  奇奇想说什么又忍了下去,不情不愿地回卧室了。每到周末,这样的不愉快如期而来。
  奇奇的情绪恢复得还不错,哭了几次,躺了几天。被方哥强拉到商场里,喜欢什么买什么。起初还有些矜持,当看到方哥一家一家名牌店带着自己试穿的认真,心情渐渐好转起来。那些牌子,那些光鲜,让人无从抗拒,平时可望而不可得的,只要他点点头,转眼间唾手可得。只要他喜欢,方哥二话不说全买了下来。有些还没考虑好,稍一犹豫,方哥也买了。
  什么都是新的,新人,新家,新生活。看着自己从头新到脚,奇奇那夜的噩梦似乎可以醒过来了。倚在方哥的怀里,奇奇的眼泪渐变成发自心底的笑声,喜欢他的有钱人很多,但他喜欢的有钱人,却只有方哥一个。且,方哥还真是不计较。一个大方人。
  方哥似乎也变了好多,冰冰冷冷的一个人,忽然不再那么令人畏惧了,不管自己提什么,他尽量都答应,有时明明看出有些勉强,最终还是妥协了。朦朦胧胧地,奇奇找到了那根操纵杆,只要自己的眼中偶尔流露出几许哀怨,多点沉默恍惚,很有效的,方哥不再那么高高在上,难以摆布。即便这个男人始终难以猜透所有的心思,可仅凭这一点,就足够了。他,欠了他的,他,答应过,永远都不离开他。
  唯独美中不足,让人心中生厌的,就是那个5岁的冷面小女孩。每次见到自己,那眼神。。。。奇奇咬了咬嘴唇,一丝厌恶油然而生。
  "你在想什么?"红通通的辣火锅当前,方博年几乎未动筷子,望着对面的奇奇忽现厌烦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奇奇回过神来,赶紧道:"没,没什么。"
  吃过饭,奇奇等在车上,听着方哥新给买的MP4,打了几个困倦的哈气。
  车门开了,方博年愣了,坐在副驾座上的奇奇还在悠悠然地听着歌曲,见到小妞,勉强地伸出双臂。
  啊——小妞无影脚毫不客气地踹在了舞者细长的手臂上。
  "你干什么?"奇奇捂着痛处,想不到一个孩子那么大力气,新买的白夹克上一个醒目的小脚印。
  看向方哥,抱着女儿踌躇不前,根本没有责怪孩子的意思,这,什么父亲啊。奇奇的脸色不好看了。气闷地跳下车,把后门拉的呼呼生风,一屁股坐了进去,摔上车门。他要让方哥知道,他生气了。
  回到家,小妞再次拒绝睡自己的房间,赖在方博年的大床上,奇奇站在门边,加重眼底的怨念看着从浴室走出来的方哥。
  方博年无动于衷地问:"你怎么还不去睡,站在这里干什么?"
  奇奇真的怨念了。。。。。。

  第五章
  清晨的阳光晃晃的照进客厅,脸上凉凉痒痒的,奇奇猛然睁开眼,小妞丢掉手里的东西,退后一步面无表情的看着。
  慌忙起身,一低头,看到一管牙膏,再一摸,满手的白。
  "FUCK U",小妞转身就跑。
  "你给我回来。"奇奇蹭地追了上去,一把扯住,还没来得及抓牢,钻心的痛陡然袭来。
  啊——雪白的胳膊上,一排深深的小牙齿印。
  拎着还妄想咬第二口的小妞,奇奇毫不犹豫地将孩子丢在了地上。
  卧室的门开了,方博年睁着惺忪的睡眼看到眼前的一幕。
  "托尼——呜——"小妞爬起来,扑向了爹地。
  捂着受伤的胳膊,奇奇的眼内一丝闪烁,几分辩白:"她弄了我一脸,还咬我。"
  摸着小妞的头,擦去簌簌的泪水,方博年沉声问:"克瑞丝,你。。。干嘛咬他?"
  小妞抽抽搭搭呜咽而语:"我要童童哥,我要童童哥,臭爹地,猪爹地,你把他找回来。"哭着倒进怔然不语的方博年怀里,一副受尽所有委屈的模样。
  奇奇狠狠地咬着下唇,蹭蹭地走向另一间浴室,满腔的怨气旋风般刮过整间客厅。
  方博年紧锁的眉头尚未展开,不到20分钟,奇奇又气愤愤的将几件衣服丢在了床上。
  价格不菲的衬衫,裤子,夹克,甚至袜子,不是窟窿就是裂口,体无完肤,小妞的剪裁技术,糟透了。
  胸膛起伏,奇奇抱着胳膊瞪着方博年。
  看了看男孩郁结的脸,方博年淡淡地说:"我带你去买新的。"
  买了新的又怎样?
  当奇奇在作案现场抓住了正在对那些新买来的大品牌实施暴行的小妞时,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一扭脸,看到墙上贴着那张全家福,郝童的笑容刺目而入,丢开手里已成碎片的衣服,冲过去,一把扯下那张早就看不顺眼的画作,热血上涌,望着小妞惊骇的眼睛,一丝快意,刷刷刷,撕了个粉碎。
  方博年刚刚挂上两个电话,两个电话都表示了一定程度上的满意,丁未已定好下一步的日期,货,可以安全离境了。而张如海对此举了如指掌,指示方博年一切按丁未的计划行事,中间不可再出任何纰漏,收网,指日可待。
  一声凄厉的尖叫,穿透整个房间,方博年的神经都痉挛了,那是女儿的声音,恍如末日来临,想也不想地冲了出去,女儿房间的凌乱一目了然,奇奇呆呆地站在一旁,面无血色。
  啊。。。。。小妞持续的高分贝并不因父亲的到来而结束,惊悚在延续。方博年一把抱在怀中,这才发现脚下的纸屑,和墙上那片空白。
  "好了,好了,别叫了。。。安静,克瑞丝。。。。。。"方博年不住地哄着。
  没用,小妞失控了,方博年捂着鸣笛的小口,旋风般离去,深深一瞥,奇奇一个哆嗦,颓然地倒在了一堆还未穿过一次的新衣服里。
  熬过了沉闷的周末,方博年平静开口:"我打算在附近给你租间公寓,你自己最近有时间就找找看,价钱不用担心,只要你喜欢就好。"
  一直闷闷的奇奇,斟酌男人话里的含义,看样子,只是就事论事,没有追究撕画的意思,可这搬走的提议大大地伤害了自己:"为什么?这么快就想弄走我?"
  这样的口气方博年不是很习惯,想了想,又忍了忍,继续道:"克瑞丝不在的时候,你住哪里都成,周末。。。。。。我需要陪她。"
  话说的再明显不过,井水不犯河水,单独搬出去,对大家都好。奇奇心里也明白,但,他无法忍受方哥丝毫没有看到自己所受到的伤害,小孩子怎么了,犯了错误难道不该受到惩罚吗?凭什么黑不提白不提搬出去的是自己?方哥未免也太娇纵女儿了。以后怎么办?
  奇奇心一横,语气也硬起来:"我不搬,难道原先郝童也是要搬的吗?"
  接下来的5分钟里,当奇奇看到眼前的方哥犹如野兽猛然中箭后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后悔药没地方买去,不等奇奇再说什么,方博年已经起身,缓缓地走进卧室,房门关上的一刹那,奇奇眼中看到的是一个略显颓态的不再挺拔的男人背影。
  还没等奇奇找到房子,或许根本没有费心去找,夜半2点,方母的电话惊醒了沉睡中的两人,一个翻身,奇奇懊恼地堵上双耳:"烦死人了。"
  "什么?什么时候?"方博年匆忙的下地找鞋。
  "好,你们先别慌,我马上过去。"挂上电话,胡乱地穿好衣服,一把就被床上的奇奇抓住了:"这么晚了,干什么?"
  "克瑞丝离家出走了,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
  奇奇怔怔地松开了手,看着男人抓起车钥匙急忙忙地开门而去。
  空张的手里还留有他的触感,床上,是淡淡的余温,整座公寓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一抹失落,几许厌烦后,莫名的恐惧悄然弥漫,奇奇钻进被里,再也不敢探出头来。点灯熬到天明,然而,男人终究没有再回来。
  一天一宿,方母的焦虑,使方博年不得不再次徒劳地开着车盘旋在家附近,一圈又一圈。拦住了母亲非要报警的举措,一直沉默不语的博华强迫老人服下几粒安定药丸,沉沉地说:"我再出去找。"
  分头行动,到现在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小妞半夜一个人溜出去,这个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胆子,难道她不害怕吗?小孩子不是都该怕黑吗?
  克瑞丝。。。。。。你在哪里?握住方向盘的双手抑制不住的微微发抖。
  电话骤响,方博年急忙接起:"小华,找到了?"
  很干净、很温和,也很。。。。沉稳:"是我,郝童,小妞在我这里,你不用着急。"
  "。。。。。。。。
  "脚都磨破了,已经洗过澡上过药了,正在睡,嗯。。。很厉害,才5岁,居然识得路,你教的?
  "不。。。不是。。。你知道,我认路很差。"
  "没关系,今后小心点,不要再迷路了。。。。。。。"
  "。。。。。。。。"
  "那。。。晚上是我送过去,还是你来接?"
  "我来接吧。"
  "行,别担心,有我呢,你也累坏了,赶紧休息吧。"
  "郝童。。。。。。"
  "嗯?"
  "。。。。。谢谢。。。。。"
  "。。。。嗯,我接受,你是得谢谢我。"
  "。。。。。。。。"
  夕阳西下,紫罗兰色的晚霞涂抹了半个天际,湖水泛着同样感伤的蓝,岸边喧嚷的人群声,叮叮当当的车铃声,一家家酒吧临近夜晚的揽客声,吉他歌手沙哑的倾诉声,搅合在这座城市琥珀般的秋色里。
  方博年缓慢地将车穿行在狭小的马路上,不停按着喇叭催促着前方挡路的人群。郝童居然约了他来这里接小妞,还真是。。。有创意。闷闷地想着,心却鼓胀的要爆出胸口,如同眼前的路,越是着急,越寻不见出路的仓皇。
  "吉他吧。。。。。。"方博年一家一家寻看着,这条临湖而开的酒吧街,大多都是静吧,他很少来,想不到,到真有几分浓妆淡抹总相宜的味道。
  那座著名的连接两湖成一脉的微拱石桥,掩映在失去清翠的杨柳轻轻拂动中,往来桥上的人群里静静地伫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桥上的他好像命里注定在等待什么人,且要等一辈子的执着。怀里的小妞安静地靠着他,金黄色的余晖涂抹出永不褪色的画卷,桥上的人,应该在看远方更绚丽的景色吧?
  郝童伸手指了指近旁的胡同,示意那里可以停车,小妞却将头懒懒地埋得更深了,似乎对再次和猪爹地重逢,已失去了最初的期盼和欢跃。
  缓缓步上桥,那张年轻而俊雅的面孔淡化了周遭一切的世俗,庸庸过客,唯独眼前的人是那么的清晰醒目。
  "小妞,爹地想你了,为什么不说话?"郝童柔声哄着。
  伸出去的手臂,空落在那里,小妞将郝童的脖子搂得更紧了,躲闪着猪爹地。
  颓然无语,默默看着男孩和女儿,方博年突然很想哭。
  郝童亲亲拍拍黏在身上的小可人,又低语了几句,小妞方才有所松动,不情愿地回身看爹地,方博年再次伸出手,稳稳地接过女儿,搂在怀中,几日不见,怎么轻了?紧紧地抱着,生怕再丢了什么,亲着小妞的额头,眼圈红了。
  郝童别过脸去,男人难得流露出的几许温情,让人眼眶发热。
  "听说。。。。签证已经下来了,哪天走?"
  "后天。。。。。"
  "噢,这么快。。。。。。"
  "是啊,学校那边已经开课了,再不去,就跟不上了。今晚约了些朋友聚一下,让你跑了这么远。"
  "没关系,是小妞给你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沉默,凝视,心在战栗。
  "我想。。。如果可以,你不如考虑让奇奇另住个地方,尽量避免他和小妞见面。"
  "。。。。。我。。。。知道了。"
  不远处的酒吧里跳出一个人来,是冰激凌,一个女孩子拉着他的手,冲着桥上叫道:"郝童,快点,要饿死了。"
  "噢。。。。就来。"
  又是一阵沉默,时间无情的分秒不停。
  "对不起。。。。。。。"方博年深深地望着即将离去的男孩说。
  "什么?"郝童晶亮的眼睛闪烁着耀人的葡萄紫。
  "所有的。。。一切。。。。都对不起,走了,就别再回来了,都忘了吧。"抱着小妞,方博年转身离去。
  这一次,不说再见,这一次,他要将背影留给他。
  当寒风呼啸而过的时候,丁未却按兵不动了,方博年几次催促,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再等等。肉已经在锅里了,你还怕吃不到吗?丁未的口气莫名的阴冷、淡薄。
  就连张如海也不确定,似乎丁未正在忙着另一件重要的事情,神秘到连他都不晓得具体情况。
  奇奇还是搬了出去,不过,房子不是租的,在一连几天不说话的坚持下,方哥在对面郝童曾经住过的小区里,买了一套二手房。
  拿着新钥匙,看着房产证上"韩雨奇"三个字,奇奇的脚站在这座城市中,第一次有了不再漂泊的安稳。
  除了周末,其余的时间都待在方博年的公寓里,寂寞也无聊。方哥总是忙,偶尔还住酒店。自从上次那件事后,他再也不想接外面的活,到后来,索性连正当的演出都停了,窝在家里攻克最新游戏,收集最新影碟,新买的笔记本坏了再买更好的,实在无聊了就跑到商场刷刷卡,将自己打扮得光鲜耀眼,等待方哥看到自己眼前一亮的样子。
  不过,光鲜亮眼似乎不太起什么作用。以前的方哥在那方面算是个厉害角色,不知是不是和年龄有关,还是工作太辛苦。方哥似乎失去了从前的某种热情。开始奇奇还怨念是不是嫌弃他曾经被那老头子碰过,在怨念的眼神里,方哥还是表现出了有容乃大的风度。
  只是,当俩人真刀实枪在床上较量时,方哥。。。总不在状态。且,那玩意一次比一次不好使。任凭奇奇施展浑身解数,勉强放了进去,没几分钟,方哥就缴械投降了。最近的一次,居然半途而废。望着方哥软塌塌的那里,又不好说出口,方哥毕竟是方哥,即便再不行,奇奇也知道这个时候只能装聋作哑,不敢非议。看着男人颓然而倒的强健身躯,奇奇的心,都凉了。
  年轻的心,是拴不住的,奇奇开始重约旧友,隔三差五的跑出去做东请客,哪里好玩就去哪里,刷卡的同时也不忘一展俊艳,挑挑可心的货色偶尔败败火气。
  偏偏点背,就在一家新开张不久的酒吧里,正和一个对上眼的小哥说笑,一抬眼,就撞上了依旧风度翩翩的方哥。
  登时,俩个人都愣住了,不言而喻,到这地方来,谁的目的不是一目了然啊,男人的脸上一丝尴尬,而男孩先是惊魂未定,马上又黑了脸甩手出了酒吧,什么心情都没了。
  一场单方面的冷战后,奇奇由一个步行者变成了驾车族,开着新跑车仍在怨念方哥这次未免有些小气,自己看上的几款,都因为方哥略嫌贵而折中买了现在高低不就的一款。
  不过,方哥越是对自己好,可自己为什么就越怨念呢?心情反倒不如从前见到方哥时那么渴慕与爱恋。有了车的男孩,长了翅膀似的,即便不是周末,在冰冷如活死人墓的公寓里也渐渐失去了宅下去的兴趣,等待,不是他奇奇所能忍受的主旋律。
  自从那次尴尬的巧遇后,奇奇知道了方哥许多东西都变了,唯独花心永不会变。他甚至都懒的问一下,和别人做的时候,你那玩意好使吗?算了,这个圈子,像他们这样的人,守身如玉,简直天方夜谭,方哥的誓言不是还有效吗,那自己还怨念什么呢?趁年轻,也趁方哥还没变卦,多享受一天是一天,将来回老家,里子面子都风光,如果可以,再帮父母买套房,接到北京安享晚年,也不枉回报他们给了自己这副好皮囊。
  有了这样的默契和配合,开始各安天命。奇奇学会了审时度势,不再怨念丛生,估摸着方哥快回来了,就乖乖在家陪着,做不做那事也无所谓了,小猫腻是拿手好戏,至少方博年不反感。
  方哥的酒喝得越来越多,烟也抽的厉害,有几次站在小妞的房间里,望着墙上那片曾经悬挂全家福的留白,一站就好久。每逢这个时候,奇奇便自觉地躲出去。他知道此时此刻,男人心里想的是什么,所以不想看,也懒的看,躲出去,对彼此都是件好事。
  冬季的夜晚,清冷如水,冰冻的心,放纵的身,男人的身影孤傲寂寥,游荡在可以找点热度的那些喧闹中,不哭不笑的碾碎身下所有的呻吟,世界末日般的寻觅着疯狂。男人脸上的表情,冷过街头旋起的那缕最凛冽的寒风,让人看着就心生寒意。
  一场艳遇,使方博年不假思索地抱着从茶餐厅里眉眼相对一下午的男人上了床。艳遇似乎很挑剔环境,看着姿色颇佳,方博年也懒的和他讨价还价,依着他进了一栋精致小楼,看样子,艳遇的条件还蛮不错,干净也讲究,俩人很快进入状态,令方博年微微惊讶的是,艳遇格外喜欢照镜子,满室的镜子,水晶般的光芒,两俱赤裸裸的身体,以各种激荡的交媾姿势,在镜子的光棱里,反射出片片破碎的情欲。
  方博年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一闪而过的痛苦,让身下的艳遇也顿生怜悯之情,这个男人,怎么会这样的痛不欲生?


第十六卷地动山摇
  第一章
  热暖的办公室里,两个沉默的人。
  张如海紧锁眉头,方博年抽着烟,一脸的淡漠。计划搁浅了,丁未和司令员都停止了一切的活动。静如海底的泥沙,除了等,他们别无选择。
  撇开张如海,走到窗前,铅色的天空几多苍白的云,无力悬浮,灰蒙蒙的尘埃笼罩住整座城市,看不清也洗不净。
  他那里的天空也有这样的苍凉吗?会不会是雾气弥漫的混浊萧瑟?
  手中的咖啡恍若谁的瞳,黑漆漆的映出几道光影。
  "你考虑一下暂时离开北京,先不要和他们有任何的联系,丁未似乎嗅到了什么,现在不动,我们也不要动了。"
  回过神来,方博年淡淡地问:"你在怀疑我?"
  张如海正色道:"我不认为你会愚蠢到去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那我为什么要离开?"嘴角边一抹掩藏不住的嘲弄。
  "我发现有件事情很巧合的重叠了。"
  "什么事情?"
  "心情。"张如海慢悠悠地吹开茶杯里的浮叶,继续道:"丁未最近一直心情不好,很巧合地,你的心情也同样的糟糕。"
  方博年不冷不热地回道:"你还真会巧言观色,不枉你久居人下的寂寞。"
  面对话里淡淡的讥讽,张如海也淡淡地答道:"人活着,总得有所信,也需要为所信的去付代价。"
  扫向一脸淡定如云的男人,方博年忽然道:"其实,我不讨厌你,甚至还有些欣赏你。"
  张如海笑笑,回看眼前这个看似优秀可从未真正快乐过的男人,轻声道:"我也不讨厌你,只是有点可怜你。"
  方博年哪里都没有去,心情不好,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这个冬天,是蛰伏的一季。新年的钟声结束后,春节的爆竹又炸暖冰冻的大地。
  托着手机,坐在大年初一的晨曦里,整整一夜,即便时差6、7个小时,现在那边也早过了半夜,中国人,无论在哪里,除夕夜还是要过的吧,拜年总是要有的吧?
  他连一个短信都没有。
  方博年呆呆地,托着手机,继续坐在晨曦里,回头看看床上另一个酣睡的模样,一丝苦笑。从新年开始,奇奇就念叨着要他陪着一起回家过年。这个提议多少叫人觉得可笑。
  回家?什么身份?朋友?还是别的?
  "我说在北京认了一个干哥哥,家里人都知道你。"奇奇的准备工作做的又早又充分。带方哥回家过年,这是一次不可或缺的重头戏,奇奇运筹帷幄了很久。
  只可惜,方博年哪里也不会去,年底正是忙的时候,丁未那边也伺机而动。拖了整整一个冬季,张如海说,最近司令员又开始频繁的和丁未联系了。
  一句淡淡的:"以后再说吧。"彻底浇灭了奇奇荣归故里那簇跳动的火苗。
  奇奇思量一下,第一个春节,总要陪在方哥身边稳妥些,他可不想留下那么多的空挡让别人来填补,玩归玩,但雀占鸠巢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心底一抹不安从未真正消逝过,郝童还有个英国大学可以念,可自己呢,难道真像从前那样继续泡在这座城市里卖舞为生吗?想想从前的光景,一阵寒意,奇奇乖乖地留在了方哥身边过大年。
  今年不用李莫催,还不到8点,门铃就乱响一气。晕头转向地打开门,李莫一下清醒了。
  门口站着一脸严肃的方博年,身后是另一张困倦不堪的脸。奇奇没精打采地打着招呼:"李哥,过年好。"
  没办法,看着方哥那么早一个人就要出门,奇奇强打着精神非要跟来。方博年也不反对,只说了一句:"困了你就去他家补觉吧。"
  嗯,那是一定的,熬夜看电视又网聊的奇奇,靠在李莫家的沙发上东倒西歪时,被刘亚请到了客房里。
  炖上早就准备好的鸭肉,刘亚使了个眼色给李莫。李莫会意,冲着盯看电视里歌舞升平的方博年道:"方方,有个朋友从非洲带来的一组木雕,帮忙看看,木质怎么样?"
  方博年懒懒地起身随李莫进了书房。
  木雕,还能怎样?漂漂亮亮的摆在书柜里,姿态各异。
  "怎么样?怎么样?"李莫爱不释手地逐个显摆。
  "挺好。"方博年万年不变的一句台词。
  重新摆好木雕,又从旁拿出一个信封,默默地递给方博年。
  打开信封,原来是叠照片,抽出一半,手停住了,方博年似乎被烫了一下,又塞了回去,问道:"干什么?"
  李莫耸耸肩:"礼物。。。。。。我觉得照的不错。"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方博年将照片丢回了书桌。
  李莫重又拿起来,塞进方博年的手里,沉声道:"方方,你看看,你仔细看看,我不是要你看他在伦敦的草地上有多么精神,我是让你看看自己的心,到底哪一个才是你真正想要的。错一次可以,接二连三地错下去,这辈子就完了。"
  缓缓地抽出照片,男孩脸上淡淡的忧伤,那抹安然无忧的阳光笑呢?他若不笑,这端又怎能不心痛?
  "都结束了,人这一辈子,到最后不见得都是最想要的。我知道,我对不起他,从前是这样,以后。。。。。。也还会。"
  "丁未早晚都得完蛋,可你们俩的路还很长,若他可以接纳,你为什么一定要拒绝?"
  "李莫,换了是你,会去伤害刘亚的家人吗?若真伤害了,刘亚会原谅你吗?"
  沉默片刻,李莫道:"若她的家人伤害了无数人,我想,她会原谅我的。"
  "但是,你会心里好过吗?你忘的了吗?"方博年望着照片,眼眶红了:"我忘不了,他也忘不了,不单单是丁未,还有很多别的。"
  "骆月晨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和他解释?方方,你这是在苛责自己,还是在惩罚自己?"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自己的债,用不着和谁一起背。"
  李莫有点激动:"你说什么,就因为你老这样,才给他造成某种错觉,什么都是你不对,受伤害的一定是别人。"
  "难道不是吗?若不是我,骆月晨也不会。。。。。。算了,我不想提从前,让我安静的过个年。"
  挥挥手中的照片,苍凉一笑:"谢谢,我收了。"
  一把拉住往外就走的方博年,李莫急切地:"方方,别这样,相信我,郝童不是你想象中那样记念仇恨的人,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父亲迟早要出事,这和你没关系,骆月晨的事情,他已经都知道了。"
  方博年忽然又笑了,点点头:"我知道他都知道了。他那么聪明,就算不找你,也会想办法弄明白的,今天的选择,不是我一个人的,也是他的。"
  李莫半响不语,想起临走的郝童那一脸的哀伤,一点不比眼前的方方少多少,良久,缓缓道:"也许,他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来遗忘。"
  方博年嘴角边泛起一抹自嘲:"最容易遗忘的就是爱情,何况,他还那么年轻。。。。。。。"
  李莫正色道:"爱情无关性别,也不分年龄,年轻的他尚且如此,何况是一辈子。"
  "方哥,饭好了,出来吃饭。"奇奇的脚步声穿越而来。
  李莫无奈地摇摇头。
  采编室里一片嬉笑声,几个同事凑在电脑前,脸上都放着异样的光彩。
  "真搞不懂,挺帅气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癖好,干就偷偷的干,干嘛玩自拍,这不是把自己玩进去了吗。"
  "因为帅气,所以才有资本。你别看那些女明星哭的跟泪人似的,玩的时候,多HIGH。"
  "喂,话说这种事情毕竟还是女人吃亏些吧?人家不是也说了'很傻很天真'。。。。。"
  一阵笑,另一个也接口:"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哈哈哈哈,各种内容的笑声充满了整个办公室。
  啪地一下,合上手中怎么也看不进去的文稿,推开椅子,董菲一声不吭地走出了满是喧笑的采编室。
  身后的几张嘴暂时转移了目标:
  "又没说她,干嘛这副德性。"
  "总交不出好稿子来吧,又被主编骂。"
  "什么啊,吹了有钱的男朋友,正独自体味一千个伤心的理由呢。"
  笑声再度响起。
  站在楼道里的董菲,花容惨淡,泪水涟涟,渐渐的,眼内的恨意燃干了欲流的泪,过了一个特别寒冷的冬季后,心中的创伤又重新裂开了口,自从分手后,方博华连个挽回的电话都没有,人,在温存了那么多年后,怎么可以绝情到这个地步?
  擦干泪水,垂首不语走向办公室,身后的声音响起:"董编辑,你的邮包。"
  匆匆签过字,辨别着模糊不清的来件地址,居然是空的,也没有寄件人姓名,再一抬头,送件的人也不见了。
  掂了掂,还挺轻的。走回办公室,同事们也都纷纷散了,再多的八卦,也架不住反复的八来八去,失去了最初的新鲜感。
  居然是盒录影带。也许是哪个热心人士举报什么内幕新闻,这样的事情,报社不是没有过。一丝兴奋,董菲暂时忘却了刚才的不快,看看四周各自忙碌的同事,将录影带迅速掩在文件夹里,疾步向小会议室走去。
  锁上房门,合上百叶窗,若要真是什么大新闻,当然要吃独食,最近的稿子总是被主编说没有新意,好,这次给你个新意看看。
  带子缓缓地转动着,将电视的声音调到最小,董菲的心快跳出来了。
  当时间,地点,人物几大要素都具备的时候,也算见过几多世面的董大记者彻底惊呆在影像清晰的屏幕上,即刻闭上眼,捂住欲要尖叫的嘴,浑身战栗后,董菲苍白的脸色转瞬赤红一片,极力恢复停顿的呼吸,缓缓地再次睁开眼,这一次,强忍着翻腾而涌的胃液,将画面上的人物彻底地认清,无限的恨意取代了莫名的惊恐。既然今年是如此多事之秋,不妨再给这纷乱的世界添点乱子,她所能做的,也就这么点了。

  第二章
  谁说春雨贵如油?一连几天都是稀稀拉拉,没完没了。即便如此,也浇不灭这尘世中的烦躁与喧嚣。整个世界都在吵嚷、惊讶、唾弃、嗔骂、嬉笑。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这个门、那个门,事件多的让人眼花缭乱。仿佛成了本年度新闻事件的主流,名人们恐慌着,逃避着,斥责着,也故作镇定着,大到国会议员,小到名模演员,纷纷出笼,盖都盖不住赤裸裸的暧昧与桃色,大街小巷嗤笑之声串烧不断,弄得人心痒难耐,呼吸加重。
  李莫愤怒地摔了桌上的电脑,刘亚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男人,一向温柔可亲的脸上,会有如此惨烈的表情。望着地上一堆垃圾,刘亚好半天大脑都是一片空白,喃喃地:"方方,该怎么办?"
  当方博华冲进奇奇欲挡不住的门口时,奇奇终于也吼出来:"你他妈疯了,要是他在,我根本不会给你开门。"
  疯狂地翻遍公寓里每一个角落,方博华将无处宣泄的怒气转嫁给同样愤怒的奇奇:"死gay!"
  "你他妈骂谁呢?"
  "我骂你们这群垃圾,人渣。。。。。"
  "你哥也是gay。"
  "都是因为有你们这群贱货才毁了他。"
  一场混战,奇奇捂着漂亮青肿的脸,望着摔门而去的方博华,高叫着:"别以为我怕,我是让着你。"
  望着大盘上博A集团的股票直线跌落的绿线,陈可终于落泪了。一瞬间,那个男人,她彻底的了解了。没有震惊、没有怨言,除了那份总也无法抹去的心疼,还有一丝隐隐的担忧,他,没有看上去那么的坚强。
  不断的电话,扰人心绪,再次接听,陈可的声音依旧温和沉稳:"喂,您好,博A办公室。。。。。。嗯,没什么,那是有人恶意的诽谤,事件仍在调查中,不必过于关注。。。"
  郊外的一间小屋里,张如海头疼地看着站在窗边动也不动的方博年。
  将怀中的食品放在桌上,张如海犹豫地开口:"吃点东西吧。"
  方博年仍然盯着窗外的斜风细雨,几棵明晃晃的迎春花,在雨中哭泣。人面不知何处去,为何桃花依旧笑春风呢?真心的笑一次,好难。
  张如海叹口气,默默地抱起食品走进厨房,此时此刻,他真的有点担心了,自从那两俱赤裸而战的男人录影铺天盖地在网上蔓延开来,方博年就再也没有一点人的生气。
  为了以防万一,将他秘密地带到这里,白天晚上和一具行尸走肉相处在一起,那滋味真是不好受。开始还规劝几句,可是到现在,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人都是有好奇心、窥视欲的,即便像张如海这样的人,也难免禁不住外界的沸沸扬扬,更何况,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对于方博年,他是要负责到底的。当看到那样惊心动魄,男男欢爱的画面时,很少为什么动容的他,那一刻也手心发凉了。多看一眼,都是对心灵的亵渎,对生命的残忍。
  凭着职业嗅觉,这件事情的发生应该不是偶然和无聊媒体的杰作。画面清晰,角度专业,另一张面孔进行了处理,只剩下方博年无数个放大的表情,场景布局似乎也很古怪,亮闪闪,反光耀眼,四周都是镜子,重叠的影像处理的也很精美,难怪点击率会这么高。
  难道,丁未前一段时间的蛰伏,就是为了要看方博年今天的下场吗?而方博年显然还没有从艳照门事件中清醒过来,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隔绝了一切。张如海真怀疑,若不是他一日三餐的送到方博年面前,方博年会不会无动于衷饿死在这屋里,且还要一直望着那几棵迎春花死去。真担心,那娇艳的黄花雨后凋零,那时候,方博年没的看了怎么办?
  擦去头上的汗水,张如海将热气滚滚的面条端出了厨房,一抬头,愣了,只见方博年已经离开了窗口,拿着手机,缓慢地开口道:"好了,你可以收网了,他们下周出货。"
  "你。。。先吃饭吧。"
  "谢谢。"方博年忽然道。
  深吸一口气,张如海发自内心的:"我也应该谢谢你。"他知道,此时此刻,让这个骄傲又脆弱的男人重新走出这个房间,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谢我什么?我只不过是在赎罪罢了。"方博年稳稳地坐在面条前,欣赏般地嗅了嗅,然后,缓慢而认真地将它们送落下肚,就像做着一件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事情。
  方哥回来了。
  奇奇险些从沙发上跌落到地,放下手里的游戏键盘,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刚刚进门一句话不说的男人面前,失踪了半个多月,他似乎又老了许多。
  看了男孩一眼,淡淡地问:"缺钱了?"
  半晌,诺诺的男孩小声道:"方哥,我。。。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
  方博年回转过身,眯起眼,看着奇奇,忽而问道:"你不介意什么?"
  奇奇慌张闪烁,细白的脸上布上迟疑的红晕,嗫嚅地:"就是那个。。。录像。"
  方博年点点头,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走到卧室门口,忽又转过身来:"喂,你不是说你们家那边挺好玩的吗?过年也没回成家。嗯。。。。后天怎么样?要不,明天?"
  "什么明天?"奇奇困惑不解。
  方博年又重复着:"我是说,后天走还是明天走?"
  奇奇更加不安了:"现在?回我家?"
  "是啊,你有事?"
  "不,不是,可。。。你公司里。。。。。"
  方博年又笑了,笑的奇奇心里直发毛:"你到底要不要回家去?"
  踌躇着,最后忙不迭地点点头,既然方哥主动提出来,那还不赶紧答应下来,管他为什么要离开北京,也许,等风波平息后再回来,嗯,奇奇觉得,再待在北京,连他都不敢出去玩,说实话,太跌面子。一想起圈里的朋友们笑得诡异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出来,方哥真是的,玩也就算了,干嘛还让人拍下来,准是着了别人的道,瞧他在镜头里那疯狂样儿,在别人那里万里长城永不倒,妈的,在我这里就是"心太软"。也好,借着这次回家,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再这么下去,真的不知道还能和方哥走多久。
  酒店的甬道里,所有的人都止住了呼吸,连交头接耳都忘却了。博A股票的走势,老板的失踪,已经闹得不少人辞职的辞职,观望的观望,就算还有些希望的,看了网上的那组宣传,也义愤填膺的离开了博A,以示某种清白。那又怎样?夜半无眠时,伏在电脑前,继续翻看源源不断地新的刺激,且猥琐的笑容闪烁在无人可窥,却又人人得知的私欲里。
  从大堂到顶层办公室,短短的几分钟,就像走完了一辈子。
  见到端坐在办公桌前的陈可,方博年难得在许多年匆匆而过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陈可扭过脸,静静一笑,声音还是那么柔和动听:"早上好。"亦如从前的娇媚可人。
  "早上好。"方博年依旧站在那里,没有离去的意思。
  放下手中的文件,陈可站了起来,迎向方博年深邃的目光,忽然幽幽地说:"知道吗?有很多男孩子喜欢我,可我却都拒绝了。"
  方博年静静地听着,除了工作,他从来没有如此安静的听过这个女孩子的心声。
  陈可继续道:"我讨厌你,讨厌你是我的老板,讨厌你不喜欢我,以后,还会讨厌下去,你能原谅我吗?"
  方博年轻轻回道:"能。"
  接到方博年的电话,李莫几乎一路冲过来的,到了博A的门口,脚步却沉重起来,第一次,他渴望见到方方,却,没了勇气。
  看着傻站在屋中央的李莫,方博年忽然笑了,淡然地,站起身,走到面前,温润的眼睛湿漉漉地,像只小鹿寻找着失散的母鹿,虽然一片黯淡,可是温情却丝毫掩饰不住地流露出来。
  李莫想哭,那压抑在心里多年的怜悯与疼惜,瞬间爆发了,眼里有了润泽,却不好意思真的让方博年看见,侧过脸去,努力笑道:"干什么?你这么看着我,容易导致犯罪啊。"
  这个时候,李莫的玩笑还是一点都不好笑。
  缓缓地,无声地,方博年抱住了脸上乱七八糟什么表情都有的李莫,轻轻地,生怕惊扰了怀中的人。
  李莫还是惊着了,愕然地半张着嘴,乍着双臂,僵直在方博年的怀抱里。耳鬓,摩挲着方方特有的软发,淡淡的清香。
  "如果你和我一样,该有多好,呵呵,可惜,你不是。"耳边,回响着方方特有的嗓音,沉沉的感性。
  "博年。。。。。。"李莫的眼圈彻底的红了。乍开的双臂,迟疑来,犹豫去,最终,合拢上了。
  "从小到大,都是我让着别人,只有你一个,总是让着我,对不起。"方博年静静地述说着:"你可怜我对吗?因为我爸总是打我,你就把我藏到你家里去?因为我妈总是偏疼小华,你就为我抱打不平?因为我没法再考美术学院,你就陪我喝了个通宵?因为我爸死的早,你就偷偷往我书包里塞钱,还死不承认?因为我没有女朋友,你连自己喜欢的也肯让给我?因为我是一个Gay,所以你只能和我做朋友,对吗?"
  "方方。。。。。。"李莫一时难言,多少年了,方博年从来不会说这些话,虽然你知我知早已习惯成自然,他们俩个,压根就不需要太多的语言,拥在方博年宽厚温暖的怀里,却充满了说不出的感伤与心痛,似乎,在为彼此的从前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总结。
  贴了贴李莫滚烫涨红的脸,方博年静静地放开了,轻轻地说:"我要出趟门,估计会很久,我妈和小华,还有克瑞丝,没事过去看看他们。"
  "什么?现在?"
  方博年递过一个信封,李莫迟疑接过来:"这又是什么?"
  "收好这个,等我走了再看,记住,你是我的律师,要尊重委托人的权益。"
  李莫喃喃地:"方方,你,干什么?你要去哪里?这个时候博A很需要你。"
  方博年笑笑:"出门散个心,成吗?陪奇奇回家,我答应过的,不能食言。"
  "你说什么?你答应过什么,方方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不许你走。"李莫有点急了,方方笑的让人心里害怕,心律严重失调。
  方博年垂目而语:"知道吗,丁未被审查了,还没立案,但被监管了,和他一起的人,一个一个拎出水面,大军现在也在接受调查,我也不例外。。。。。。"方博年又笑了。让人揣摩不透的古怪。
  李莫猛然一个激灵:"你想跑?"
  方博年摇摇头,淡淡地:"跑?跑得了吗?我只是不想继续看戏罢了。"
  李莫还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失败了,绞尽脑汁,力求突破那道狭窄的心门:"别这样方方,张如海不是答应过你,会放你一条生路吗?等这边的事都了结,移民国外,去英国,找他去,这里有我,还有小华,很多东西,人们迟早会遗忘,国外的生活更适合你们,方方。。。"
  "李莫,别忘了,你说过会和刘亚努力把日子过好。"
  "什么?"仓促中,李莫想不起他什么时候和方方说过这个,思索中,方博年笑着按响对讲机:"陈可,谢谢你,可以出票了,对,明天的,成都,两张。"
  想阻止,可是,彼此的目光接触的一瞬间,无限的寒意,末路的凄凉。此时,何来离别的伤绝?
  方博华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任凭时钟滴答滴答回响在无人的客厅里。大哥和母亲在房间里,已经很长时间了,听不到一点动静,一切,都安静的让人窒息。敞开的窗,飘浮的絮,无神的双眼,晦涩的春光。
  方母将手中洗净的衣服一件件缓慢地叠起,额前的白发有些凌乱地垂下,从大儿子一进屋,彼此沉默到现在,几件衣服,连扣子都磨得发亮。
  "你。。。什么时候回来?"方母终于幽幽地开了口。
  "不清楚。"方博年应道。
  瞟了儿子一眼,又把叠好的衣服,再次打开,继续道:"一直希望你能过好,也知道你心里有许多苦,婚离了也就离了,不想再找。。。。。我,明白,什么都明白的,从来没怨过。。。。。。"再度向儿子望去,母子二人的目光空中相撞,老人眼中的痛楚强忍着又灭了。
  方博年愣住了,瞬间,明白了。转过身,抑制不住的颤抖,这些年的辛苦,到底为了什么?谁都没有过的太轻松。
  走到母亲身边,搂过瘦小的肩头,怀中明显的一哆嗦。让人更加心酸。多少年了,他未曾靠近过她一步,生疏的,像陌生人,却又小心翼翼地关注着。生怕有什么闪失。现在,这样的拥抱,似乎来的有些迟了,心,已经伤过了,他不得不再次抛开她,只为了依旧无法去面对,虽然她渴望他留下,可还是亦如从前那样,无力干涉,不敢轻碰,他,像个昂贵的瓷器,与其留在身边,哪天一个不小心打碎了,不如任他辗转在旁人之手,她还能翻着过去的岁月,默默鉴赏着曾经拥有的那份骄傲。
  坐在首都机场候机室的长凳上,奇奇全神贯注地摆弄手中的PSP。时不时瞟瞟不远处一直在接听电话的方博年,对着电话,他的话远比和他说的多的多。
  方博年面无表情,静静地听着电话那端略带沙哑的声音:
  "这个世界很不公平,你玩了我两次,我才玩了你一次。为了你,他连老子都可以不要,你却还在继续伤害他,你毁了他,所以,我也要毁了你,没人能从我丁未手里抢走任何东西。你既然抢了,那,就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真正伤害他的不止我一个,作为父亲,难道你的所为就能让他得到快乐和幸福吗?我承认,我是该下地狱,只是让我厌恶的居然和你同行,所以,很抱歉,我们还是各走各的吧。"
  "方博年,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会在地狱门口等着你!!!!"
  恍惚一笑,按下关机键,茫茫地抬起头,走到机场的邮寄筒,掂了掂,不重,一本帐簿,一张磁碟,收件人:张如海。轻轻地塞进筒口,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
  寻到奇奇,走过去,看着男孩子专注在另一个奇幻的世界里,轻轻拍了拍肩膀,冲淡地说:"走吧。"
  银色的飞机缓缓地滑行在长长跑道上,隆隆的螺旋声悲唱离别的歌。
  奇奇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游戏,有点兴奋地看着机窗外的壮观,扭脸笑问:"方哥,这是头等舱?"
  看着奇奇,无论怎样,他都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方博年柔声说:"是,你坐好,扣上安全带,要起飞了。"
  "是啊,要起飞了。"奇奇听话地看着美丽的空中小姐优雅地检查着每一个客人的安全带,跑得再快,不如飞起来的炫目多彩。
  机场大厅里,一前一后飞奔着两个身影,女人居然跑在了男人前面,身上还穿着家居的套头衫,虽然天气还没有那么燥热,可两个人已大汗淋漓。
  "老公,快。。。快点。。。方方。。。。"刘亚忙里回顾落在身后的李莫。
  李莫的手里攥着一封信,眼睛红红的,实在跑不动了,可还在咬牙坚持。方方,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怎么能这样?这就是你最终的选择吗?
  扑到登机口,重重栅栏拦住了奔跑的身影,工作人员无情的告知,飞机已在5分钟前起飞了。
  一屁股瘫在了地上,刘亚耗尽了所有力气,此时再也无法站起来了,看向呆望玄关口的李莫,刘亚突然喊出声:"你跟他讲什么狗屁信用啊,他哪一次和我们讲信用了?每次都是被他骗。。。死方方。。。。。"话噎,捂住嘴巴,眼泪滚然而落,这次,真的说不下去了,早知如此,她永远不要提这个字,方方,回来,我们要你平安的回来。。。。。。

  第三章
  到了成都,就像到了家门口,原本再坐几个小时的长途车才能到达奇奇的老家金川县(化名),可奇奇留恋的样子,让方博年放慢了脚步,留在了这座秀美丰饶的天府之都。
  嗅着风中的油菜花香,感受着湿润的气息,看着快活的奇奇,方博年的目光里一丝淡淡的留恋。生活,为什么美好的只是一瞬间?太快了,快得仅在一个呼吸之间。
  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奇奇只恨手长的少,又不好让方哥一起受累,还好,方哥默默地接过几个大袋子,没说什么。
  有好一会儿,方哥不见了,被奇奇堵在药店门口,奇怪地问:"你不舒服?"
  收好药,方博年淡淡地:"没什么,胃药,以防万一,还需要买什么吗?"
  购物永无止境的奇奇担心地看看方哥的气色,摇摇头,适可而止还是必须的。
  留宿在成都,夜空当好,吃了最美味的麻辣锅,若不是习惯性节食,奇奇真想吃遍整条街。哪里的东西都不如自己家的好吃,擦去嘴角边的红油,奇奇满意地欣赏着成都夜色的美好,看看身旁的方哥,英俊的面容,优雅的举止,一丝清冷的高贵,这一刻,是幸福的。
  第二日,俩人睡到自然醒,奇奇发现,方哥这一夜难得的安稳。起床后,赶到汽车站,奇奇的心开始飞向了金川。
  踏上车的一瞬间,不知为什么,方博年忽然转过身,认认真真地看向身后这座美丽的城市,嘴角边一弯弧,犹如凄凉夜空中的那道冰冷月光,涟涟收起,毅然地钻进了车里。
  "你在看什么?"抢先落座的奇奇抱着那些家当问。
  方博年笑了笑,沉声道:"这座城市,值得留恋,好像有一天,注定要回到这里一样。"
  奇奇眼里一闪一闪:"对啊,不一定北京才是最好的居住选择。"
  看向窗外,方博年不再说话,奇奇心里的小泉眼,又开始冒出朵朵幸福的浪花,要是将来和方哥住在成都,也不错,至少离爸妈近些,越想越觉得北方那个灰蒙蒙的城市一片浑浊不堪。
  车开的很快,即便两边的景色再不错,闷在人多味杂的长途车里,方博年还是感到了不适,心慌得厉害,难得的胸闷头晕,不禁暗笑,老了,就是老了,人,得服输。
  "快看。。。。。。快看。。。。。。"随着吱地一声刹车,车里的人不约而同的前仰后合,昏昏欲睡的奇奇脑门撞在了玻璃上,疼得直呲牙。方博年也从震荡中清醒过来。
  人们纷纷探出头去,还在惊讶地叫嚷着:"看。。蟾蜍,全是蟾蜍在过马路。。。。。。"
  乌压压一片一片,蹦跶蹦跶,形成难得的壮观场面。奇奇忙掏出手机。一旁的方博年扫了扫窗外,厌恶地闭上了眼睛。
  "方哥,看见没?好多啊。"
  "你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惊讶的?"
  "这么多,第一次见。"奇奇欣赏着自己的摄影作品,回头发到网上去,得瑟得瑟。
  等了好久,车再次发动,即便如此,往来的车辆,还是碾碎了不少"马路过客",公路上到处都是乌黑残破的尸骸。
  方博年要吐了,憋住气,强迫自己喝了几口清水,目光散淡地瞟向窗外,生命,不分贵贱,消失的时候,都是一样的脆弱、不堪一击,也无需留恋。
  幸好,剩下的路程还算坦途,近中午时分,到了金川,奇奇的脸上神采飞扬。
  金川县很小,小到站在一个高坡,已将它尽收眼底,错落的矮楼依山傍水,几条高倾的公路简单明了地引伸向四方。不远处的油菜花金黄耀眼,成片成片的将这座安静怡人的小县城包围其中。
  方博年深深凝望,似乎,很满意,它的小,它的偏,它的静。
  "哪里有酒店?"方博年问奇奇。
  奇奇一愣,都到了家门口了,方哥问酒店做什么?
  "我家有住的地方,他们特意打扫出一个房间。。。。。。"
  当方博年表明不打算登门造访,只想独自待在酒店时,奇奇半天没说话。不得不承认,方哥的确很古怪,和别人总是不一样,常常让人无所适从。
  僵持了片刻,奇奇为难地开口:"其实。。。你不用那么介意,我们家不知道那些事,这里,消息没那么灵通,何况,我都跟他们说了你要来。"
  方博年不禁问:"他们知道你。。。。。。"
  奇奇马上摇头:"不知道,我向你保证,我没那么傻,这么多年了,我的事一直都瞒着他们,就说我在北京认识一哥,很照顾我,他们都盼着你能来。"
  看着一直都挺开朗的奇奇,说到这里,满脸的期待中也有些黯淡。像他们这种人,难道一辈子就要活在两个世界里才是最稳妥的选择吗?哪一个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
  自嘲地笑笑,世界一个也好,两个也好,都已经和他没关系了,也都可以不要。
  坚持住酒店的方博年被没精打采的奇奇引领到县城内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一家金川县酒店,说是酒店,也就几层高,矗立在一片开阔地,倒也透出几分气势。
  奇奇瞟了一眼方博年打量的目光,嘀咕着:"和博A没法比,但是我们这里最好的了。"
  "挺好的。"淡淡的一句,像是安慰着奇奇,也在安慰着自己。
  登了记,开了房,望着默默收拾行李的方博年,奇奇这才发现,方哥所携之物少的可怜,看样子,不像有久住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不想到附近玩玩吗?离这里不远就是著名的龙骨山,明天我陪你去啊?"
  "再说吧,你好不容易回趟家,多陪陪他们,嗯。。。别说我来了,我想清净几天。"
  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体贴,还是一种疏离,他对他似乎很好,似乎又不好。奇奇咬咬红润的双唇,妥协般地靠过去,将脸慢慢贴在男人宽厚的背上,轻声腻着:"只要你高兴,我就高兴,怎么着都成,我更在乎的是你这个人,不是那些钱。"
  话毕,几分委屈,下巴戳了戳那一动不动的背。
  慢慢转过身,看着男孩一脸的无辜,方博年叹了口气,将奇奇搂在怀中,徐徐地说:"别老这么想,简简单单的,挺好。"
  奇奇的唇主动蹭上去,还好,方哥没有拒绝,清清淡淡地吻着,奇奇的心又快活起来,明艳的双眼眨了眨:"那你等我,晚上我过来陪你,不许说不。"奇奇的食指抵住了方博年欲要开口的双唇上。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一个人,缓慢地坐下来,看了看零散在床上的几样东西:手机、钱包、钥匙、一个黑色的本子。
  拿起那个黑本子,打开,一张照片。
  默默地看着,像纸反射出的光芒刺痛了酸胀的双眼,双肩有些抽搐,起初不易觉察,渐渐地开始剧烈抖动,伴随着再也遏制不住的悲噎声,孤单地回响在寂静的房间里。
  一切,似乎走到了尽头。
  看看那块瑞士名表,5月12日,12点整,挺好,他不需要等到太阳落山。
  洗过澡,换上干净的衬衫,即便这辈子怎么洗都洗不净了。细心地将床上那些东西归拢在塑料袋里,拿起手机,想了想,这个时候,就算听到他的声音,又能怎样呢?凄惶的脸因着痛苦扭曲了。手机,被决然地丢进了袋子里。
  掏出另一样东西,凭借着曾经的处方,轻而易举得来的S药,可以充分发挥它们的效应,小小的药瓶,大大的警告标记,这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再警醒着那些痴迷不悔的愚妄人,可是,又有几人回头是岸呢?
  摩挲着药瓶,摩挲着时光,摩挲着最后的人生。
  咚咚咚。。。。。。手持房卡的人被一道铁链拦在了门外。
  "方哥,开门。"兴高采烈的奇奇神奇般地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不少吃食。
  打开门,方博年愣愣地:"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奇奇放下东西:"第一天来我家做客,怎么好意思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快点,洗洗手,尝尝我妈做的酱鸭掌。。。。。。这是我姐做的鸡丝凉面、鱼香粉,看,这是正宗的金川腐乳,我哥特意买的,北京可吃不到。"
  一连串的美食一样一样摆了出来,香气扑鼻,诱惑肠胃,还有一瓶红酒,看样子是在街上临时买来的。
  微微蹙眉,方博年问道:"他们知道我来了?"
  奇奇撮了撮沾上腐乳的手指,看了看方博年:"当然没有,我说要去找个同学叙旧,空着手怎么可以,就让他们弄了这些。"
  既然如此,遵循天意吧,填饱空荡的胃,不做饿死鬼。香喷喷地品尝美味,方博年命令自己尽情享用。
  不知为什么,奇奇的酒喝得很快,犹如第一次在触点,故意把自己灌醉。方博年默默地看着,忽然说:"我又给你留了张卡,不多,够你自己做点什么的,不要总是贪玩,趁年轻,干点什么。"
  奇奇呆举着酒杯,静静地听着。
  "你条件不错,别浪费了,不想跳舞,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做,像我们这种人,过日子不能只顾眼前,得往后想,最好能想到老了走不动的时候,一个人,死在哪里是最干净?"
  "方哥。。。。。。"奇奇凝然不动,方哥,很少和他如此认真的说那么多话。
  "圈里乱,没事别往老外跑,以后遇人要警醒点,真碰到自己喜欢的了,就认真点,别辜负了别人,也辜负了自己。。。。。。"
  奇奇扑过来,堵上了方博年还要说下去的嘴,热情似火,犹如滚烫的麻辣锅,香辣润滑,灵巧的舌冲撞在男人被动的空腔里。
  "这辈子,我就想跟你,你说过,除非是我不要你。你说过的。出了那么多的事,我是生气,可我没嫌弃过,一直都是你,嫌弃我。"眼里,吻中,满是幽怨的味道。
  谁也别嫌弃谁,都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身体,从最初的懵懂,到最后的放纵,这个身体早就悖逆了真道,任你困惑、挣扎,它始终不受支配,好像另有一个灵住在里面,抗衡着一切自然而然的属性,渴望着交配,也学会了哭泣。
  饱含愤懑,控诉,癫狂与幻灭,方博年热烈地回应着奇奇所给与的激情。无需退却,自责,不需要伦理道德的审判,今日,已是最后的疯狂,将这具早就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彻底的,全然的释放,打开,辗转在苦涩中,激荡在欲望里。
  奇奇兴奋了,今天的方哥状态出奇的好,每一个吻都饥渴莫名。彼此迫不及待地探求着,喘息声让人头脑发热,不残留丝毫的理智。
  放纵,放纵,在放纵里生,也在放纵里死。
  越来越烫的皮肤,不需要那点遮羞的阻挡,完全赤裸相对,将身体最敏感的地方紧密相连,来不及太多的润滑,一声呻吟痛而爽快地溢出唇舌。奇奇气喘地看向方博年,比起常日里的温柔,勇猛的方哥才真的让人心荡神驰。
  浓厚、急促的喘息里夹杂着试图冲破一切拦阻而荡出口的呻吟,渐渐声起,回荡在房间里,奇奇惊喜中也讶异,方哥的声音原来是这样的,好像哭声,断断续续,野兽的哀嚎般,却越发刺激所有感官,彷佛连毛细血管都没有放过,奔腾咆哮的欲望将身体所有的一切都垄断了,炙热地碳烤,由内到外,融化了。身体每一个角落都敏感得战栗不断。彼此的性器都万分活跃地跳动着,叫嚣着,寻求最后的激缠。整张床都战兢在如此猛烈而激昂的性爱中,发出吱吱呀呀的另一种呻吟。
  "方哥。。。太猛了。。。慢点。。。慢点。。。头晕。。。"奇奇发出了告饶。
  晃动的好厉害,整张床都在晃动,奇奇看见方哥似乎要从自己的身上晃倒了。随后,这晃动越发的剧烈,整个房间都在晃动,天花板、吊灯、衣柜、四周的墙壁、窗上的玻璃,绸缎般舞动,齐刷刷地一起癫狂。整个金川都在战栗,不,是整个大地都在战栗,摇晃着,咆哮着,四面八方轰然响起怒吼声,彷佛在恫吓着生命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呼求。
  轰然,倒塌,瞬间,埋没。
  方博年在烟尘弥漫的最后一点光亮里,撇了一眼,奇奇惊恐的面容顷刻不见了。
  那一年,五月十二日,下午十四点二十八分。。。。。。。。

  第四章
  天色虽晚,可无人睡眠。人来人往的院落里,到处可见忙碌的身影。聚集在这里的人们,面色焦虑,凝重而哀伤。等待着,迫切着,不安着。
  几十个人围坐在一片空地上,虽不相识,却坦诚相待。交换着食物、用品,行囊装备一应俱全,唯恐还有没考虑到的,他人的安危等同自己的安危。
  见到一个身影匆匆走来,大家马上围了上去。来人已经大汗淋漓,安抚着大家:"再等等,救援队员很多,我们需要依次安排车次,分配地域。放心,既然来了,不会让大家空闲的。请大家牢记我们的救援措施,一切行动听指挥。"
  众人虽焦虑,但谁也不愿这个时候给组织者徒添更多的麻烦与搅扰。纷纷答应着,继续等待。
  路上一直无声的两个人彼此对望,坐了下来。面色憔悴的李莫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看了看对面遥望远方的郝童,默默地递了过去。
  点烟的手微微发抖,勉强自己深吸着,李莫轻声道:"我已经和他们说了。他们会安排我们俩个去金川,放心吧,你和我一起。。。。。。。",话停住了,猛地吸入一大口烟。
  郝童收回目光,凝望着手里闪灭不定的香烟,嘴唇动了动,话却说不出来。
  "你饿不饿?一路上,都没怎么见你吃东西,不管怎样,保持体力,他们。。。他。。。需要我们。"
  郝童掏出一块巧克力送进了嘴里,用力地咀嚼着。
  望着这个一直沉默不语,再也不见丁点曾经的青春飞扬只见沧桑的魁梧男人,李莫一时无语。
  当惊愕在铺天盖地的新闻里仍不敢确信一切是真的时,刘亚再也抑制不住抱住了风尘仆仆出现在自家门口的郝童,一阵哽咽:"你可回来了。"
  火速联系上原学校红十字会的同僚,来不及悲恸,来不及倾诉、也来不及互道内心深处的那份显而易见的恐惧:他,是否还活着!
  两只男人的手再度紧紧相握,李莫的眼泪终于让刘亚爆发:"你又娘,都什么节骨眼了,你要把郝童的心全哭乱吗?"
  看着一路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的郝童,李莫也渐渐收起了泪水。很快就被紧张的救援安排抓走了所有心思,那份个人小小的悲恸与揪心,完全淡化在更大更深一层的使命中去。
  等待中,两天以来纷乱的心绪似乎暂时停靠在成都红十会这个志愿者集结地。
  "刘亚姐身体行吗?"看向有些沮丧的李莫,郝童徐徐问道。的1bb91f73e9d31ea283
  "嗯,没事了,第一次怀孕,自己不知道,差点就没了,看到方方的遗书,她第一个就冲出去了,还好,天不绝我,机场工作人员帮了不少忙。"
  "真难为你,这个时候让你出来。"
  李莫苦笑:"别这么说,即便你不来,我也不能让他一个人丢在那个地方。我知道,那件事对他打击有多大,一只被掀了壳的乌龟,没了栖身之地,可我却怀着一份侥幸,总想像从前那样,只要他忍一忍,扛一扛,就都过去了。没想到,他。。。。。。。"李莫又哽咽了,别过了头,他不想在郝童面前再次掉泪。
  垂下眼帘,遮挡住了深紫色的双瞳,那里,一道深深的创伤。
  "听说。。。你。。。父亲出事了,要是。。。扛不住就说出来。"李莫小心地看向郝童,丁未的事情多少也听说了些。
  "扛不住也要扛。"郝童咬了咬唇:"他是咎由自取,我已经把家里能还上的都还了,沧海一粟,不足以抵他犯下的所有罪。"猛然别过头去,这次眼圈是真的红了。
  良久,李莫沉声问:"你,恨他吗,这么对待你父亲?"
  院内的芙蓉树投下青叶的孤影,摇曳在夜晚的湿润中,郝童的声音也摇曳在这暗香里:"恨。"
  张了张嘴,李莫无从安慰眼前这个满是伤痕的人。
  郝童转过头来,好看的眼眉化不开浓浓的情殇,反问李莫:"你呢?"
  李莫不解:"什么?"
  "你也很爱他,对吗?"
  李莫怔然,不知道郝童怎么突然这么问:"什,什么?我?"
  郝童的目光盯住李莫:"他也很爱你。"
  李莫结巴地:"喂,你,我和方方可是金子般哥们情意,可,可跟你们不一样。"
  郝童凄惶一笑:"别误会,李哥,知道吗,看着你们俩,有时我会有种很奇怪的想法,最适合他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反正不是我,不是骆月晨,更不会奇奇,应该是一个和我们不是一类人的人,这样,他会不会更安心,更释怀些,?"
  挪了挪坐久的屁股,李莫舔了舔嘴唇:"我,没想过,不知道。"
  郝童又点上一支烟,幽幽道:"你的确不知道,不过,可笑的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甚至,永远都不会承认。在他内心深处,永远都有一块地方,是属于你和他之间的,别人,插不进去脚,我想,也许,说不好,你该是他的初恋情人。"
  汗,李莫擦擦实则并未汗出的额头:"好了,打住吧。"
  瞟了一眼正自纠结中的某人,郝童轻声道:"感情这东西,谁也说不清原委,你当它是友谊,那它就是,永远都是。他,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就像当年的伯牙与子期,你能说,他们不是一种爱吗?你和他,这么多年了,普通朋友,不会有你们这样的情谊。"
  忽然烦躁起来,李莫有点赌气地:"好,我'爱'他,所以我要他活着,要他继续糟蹋我这份'爱情',成了吧!"
  哽咽了,不管什么情谊,他现在只要他是完好无损的,真是的,为什么自己总那么娘呢?难道自己的基因里,也有方方那样的成分?老婆,这话是郝童说的,和我没关系。
  平复下紊乱的情绪,李莫望向再次遥望天际的郝童。
  郝童的声音异常的深沉寮亢:"我恨他,恨他的卑微与懦弱,也恨他的贪婪与骄傲,可我无法摆脱,从见到他第一眼时,命里的罂粟,开了,执着地想把这个人拥为己有,哪怕他是残破的,败坏的,可他就是我的,有些毒能解,爱情的毒,哪里有解药?即便有,我早已病入膏肓,注定的,逃脱不了。"坚毅的脸庞在凄美的夜光里,散发出一抹柔和的光辉。
  李莫哑口无言,良久,缓缓地说:"你是他的天使,唯一的救星。"
  "有车了,有车了,请大家迅速有序地上车出发。"
  一声招呼,几十人齐刷刷地列队向车辆走去。郝童一把拉住李莫的胳膊:"李哥,为了刘亚姐和孩子,我要你保护好自己。"
  彼此的目光读懂了许多,李莫沉声而回:"无论发生了什么,你和我都要平安地回北京,郝童,如果他走了,就让他走的安心,生活中有许多东西,需要懂得放手。"
  这样的叮咛在不可预测的未知里,多少显得有些惶惶却弥足珍贵。
  黑暗中,嘤嘤的抽泣声,微弱地环绕在方博年的耳边。除了可以勉强呼吸着黑暗中的尘土味道,没有什么疼痛,周身却完全被至酷,试图摆脱什么,只带动了更多的尘土震荡,实际情况却并未得到改善。
  哭泣声猛然间断了,似乎觉察到了这边的动静,一声嘶鸣:"方哥,方哥,你在哪?你回答我,求你,回答我。"
  迟缓地答着:"嗯,我在呢。"
  奇奇因过度惊喜而放声大哭:"方哥,救我,我不要待在这里。"
  救?怎么救?方博年吐了吐积压在嘴里的泥土,不禁咧了咧嘴。这一刻,清醒些了,周身抑制不住的战惧起来,他,真的,要死了,上天,成全了对他的审判。
  "方哥?你出声啊,方哥,别不说话。"奇奇再度惊恐地呼叫着。
  "奇奇,我在呢。省点力气,别哭了。"方博年颓然地劝慰着。
  "不,我要出去,我爸我妈呢?还有我哥哥和姐姐,我得出去,必须要出去。"奇奇声嘶力竭,震得四方的混合土的板子吱吱呀呀。
  方博年只好又道:"奇奇,别喊了,没用的,你这样,只会让我死的更快。"
  一个死字,彻底击毁那端:"不。。。。你闭嘴,我不要死,,不要,来人啊。。。救命,救命,有没有人。。。。。求你们了,救我们出去。。。。。。"
  所有的呐喊与呼求在封闭的空间里徒劳地闷响着,一声声,一遍遍,疯狂地不肯罢休。
  方博年无声了,任凭耳边另一个生命做最后的挣扎,人,为什么总是对生有着如此执迷不悟的眷恋?只因为我们心里还总有那么多割舍不掉的东西。
  他有吗?
  有,很多,任何一个,都在为他哭泣。他们不知道,在这片黑暗中,他也在为他们哭泣。
  在奇奇越来越微弱地喊声中,方博年的泪水随之流了下来:"奇奇,别喊了,会。。。会有人救我们出去的,外边的人,都知道的。"
  呜呜声取代了嘶哑的呐喊,断断续续,抽抽搭搭:"方哥,你不要骗我,真的吗?他们都知道吗?"
  "知道,都知道。"
  "方哥,你在哪里,让我抓到你,求求你。"
  一阵小心翼翼,却又艰难的摸索后,奇奇忽然啊了一声,方博年的心也陡然提起:"怎么了?"
  "方哥,我胳膊痛的厉害,不想动了。"
  "奇奇,别动了,你可能伤到骨头了。"
  又是一阵单方面的探索,失败了,手掌所能触及到的都是冰冷的钢筋与水泥,没有半点人的温度。
  指尖正待无望的缩回来,碰到一件不同触感的软滑物什,摸了摸,好像是塑料,有些失望,可塑料里的硬物却让摸索的手指愣住了,瞬间,又不敢相信地将这团东西握在了手里,这是他掖在枕头下装了手机与钥匙的袋子。
  "奇奇,我找到手机了。"方博年的声音有些颤抖。
  "真的?方哥,快,快试试。"奇奇再度惊喜,绝望中燃起新的生机。
  开机后猛然发出的微弱亮光,引来奇奇一声高呼:"方哥,我看见你了,看见你了,离我不远,一点都不远,快,快,打电话。"
  片刻,方博年有些后悔不该那么早就告诉奇奇,手机虽然带来短暂的光亮,却无法将任何信号拨打出去,全然失去了它可以通讯的可能性。
  奇奇还在执着地问:"能打吗,好了吗?有没有人接听?你倒是说话啊。"
  沉闷地回应那所有的期待:"没有信号。"
  短暂的沉默后,又是一阵催促:"你再试试,再试试。"
  "奇奇,在这种时候,即便我们没有被压在里面,估计外边的通讯网络也受到了破坏。"
  奇奇彻底的无声了。
  良久,熟悉的抽泣声再度回响在方博年的耳边:"我不要死,我不要这样死,爸、妈,救我,你们在哪里?"
  "奇奇,人都有一死,早晚的事,别哭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说好了,永远在一起,这次,我没有食言。"
  "不,我不要死,也不要和你在一起,你个疯子,都是你,都是你把我害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要不是你在北京胡作非为,干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要不是你说陪我回家看我爸妈,我就不会被埋在这里,陪你等死。要死你自己去死,反正你这样的人,活着也是累,除了和我们这样的男孩子上床,玩我们的身体,你从来没爱过谁。郝童是第一号傻瓜,我就是第二号傻瓜,你要是不死,将来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傻瓜被你玩。"
  奇奇突然停止了咒骂,彷佛意识到了什么,为什么方哥一点声息都没有呢?
  "方哥?方哥?你回答我,把手机打开,让我看见你。"惊恐地哀求,瞬间得到了满足,不远处亮起了一点光,让奇奇又安心下来。
  "方哥,别怪我,我不是有意骂你的,我难过,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可你的心里,只有一个郝童,他到底哪里比我好?阴险卑鄙的家伙,我哪里不如他,不就是没他家有钱吗,可你缺钱吗,你要倒贴给他吗?你又不要他养,你上赶着倒贴什么啊。。。。。。你就是贱。。。我他妈的也贱。。。。都他妈的贱。。。。。。"
  方博年知道,奇奇已经有些脑缺氧了,胡言乱语中声量渐渐微弱下去。
  急忙打开手机,奇奇哼唧了一声,软绵绵地声音飘荡过来:"方哥。。。。。"
  静静地望着眼前的黑暗,却彷佛看到很遥远的过去,寻找着,不知何时早就丢弃在黑暗里的一颗心,千疮百孔,却还在蓬勃跳动,他,还没有死,也许,下一秒就会死去。
  方博年的声音缓缓地传了过来,像说给奇奇听,又像说给自己听:"你说的对,我天生就是贱。一生下来,就是个贱胚、怪胎。他打的不够多,不够狠,要是当时一下捅死我,就都了了,我也不会继续这么贱的活下去。那么多人,都陪着我一起犯贱。
  为什么他给我的生命里流淌着这样的血液?我是一个男人,明明是一个男人,难道不该爱上女人吗?是谁跟我们开了这样的玩笑?这个玩笑未免有些残忍,都没有玩转的余地。这样的生命,他为什么还要生下来,真可笑,他还以此为豪,我是他全部的骄傲和希望,他要我永远都做最好的,像个男人那样堂堂正正活着。
  活着?活着就意味着永远的欺骗和背叛。活着,每天都活在厌恶里。像只夜间的野兽,天天穿行在丛林里,寻觅着和自己一样的同类。爱情?是什么?男人和男人?哈!还是男人和女人?"一声悲怆的呜咽。
  "方哥。。。。。。。"奇奇轻轻呼唤着,似乎,有点明白了什么。
  "这个世界有爱情,我知道有,那都是别人的,和我没关系,我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我就是个怪物,是个令人厌恶的只喜欢和男人搞的怪物。永远不会有永远,注定要孤独走完一辈子的可怜虫。"
  "干嘛这么看自己,喜欢男人怎么了?我觉得挺好,和自己喜欢的在一起,干自己喜欢的事,这辈子才不亏,关他妈别人什么事。"奇奇不禁反驳道,忽然对此时的方哥有那么点不屑。
  "结婚?结什么婚?我和他手牵手走上红地毯等待上帝的祝福?祝福?还是讽刺?他还有毒品吸一吸,吸完了像疯子一样做爱,好啊,那就一起玩吧,3P就3P,只要他高兴,能不碰那东西,怎么玩我都无所谓。可就是不能看着他糟蹋自己,我什么都给的了,就是不能给他婚姻,到底最后谁把谁逼疯?你回答我,骆月晨,为什么用死亡结束一切,惩罚我?骆月晨,回答我,我知道你什么都听得见。永不相见,对吗?这就是你留给我最后的四个字?永不相见!"
  奇奇害怕了,黑暗中,那个人彷佛不再是方哥,哀声恳求道:"方哥,别说了。"
  可方博年置若罔闻,沉闷的声音里透出怪异的兴奋来:"人人都是猎手,到处捕捉,而我,像只猎物,四处躲藏。我以为他是真的,从头到尾都是,他和别人不一样,他的要求少的可怜,要的太少,给的太多,原来他才是最后的那个猎手。那么安安静静的一个人,这个世界,都容得下,何况是我?可我咬了他,咬到他咽喉了,差点没了命。我连他父亲也一起弄了,他再也不会回头了。不会了,不会了。。。。。。。"
  奇奇崩溃了:"不要再说了,我不要听,不要听,你就是个怪物,是个疯子,你去死!"
  呜呜呜呜,无限的悲鸣,震动在狭促的空间里。奇奇哭到气若游丝。
  "方哥,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求你,答应我,永不相见。"竭尽最后一点力气,奇奇失去了任何的响动。
  意识开始模糊,局促地呼吸声渐渐微弱,费尽全力,将手机凑到眼前,温柔一笑,早已干涩的眼眶泛起最后的晶莹,犹如黑夜里最后两点星辉。
  手机屏幕上,逐字逐句写下一条信息:"我爱你直到永远,你是我的男孩。"
  手机的光芒终于黯淡下去。一切,恢复了平静。
  一丝光亮透进来,像黎明的曙光,冉冉扩散,驱走夜的黑魅,扫尽生命的阴霾。
  "发现了,在这里。。。。。。应该是两个。。。。。。"
  "大家动作轻点,慢点。。。慢点。。。。"
  "太好了,都有生命体征,他们还活着。。。。。。一阵夹杂着喜极而泣的欢呼声。
  仿佛在睡梦中被惊扰到,眼前一片朦胧的光,耳边断断续续传来陌生人的却又万分亲切的温柔话语:"没事了,不要紧张,松开手,手机我们会帮你保管。"
  身上,有人细心地盖上了温暖的毛毯,颠颠簸簸中,迈向新的生命进程。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那抹熟悉的油菜花香淡淡飘来时,方博年知道,他又回到了那座美丽而灵秀的天府之国。


尾卷 我和你
  尾章
  一个男人端着酒杯,指间夹着一支香烟,优雅地站在水晶般的落地窗前,挺拔的身影倒映在色彩斑斓的缤纷世界里。凝望远方,浓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梁,淡薄的双唇,沉沉的目光,静若秋水。垂首间,一抹淡淡的清愁,随着杯中棕红色的液体慢慢品呷落腹。
  夜空正好,风动帘幔,间歇不断的礼花,团团绽放,渲染一方的天际,目眩神迷。
  叮咚,门铃声响,男人转过身,一瞬间,有点迟疑,放下手中的酒杯,掐灭烟蒂,疾步走向房门。
  打开门,看到来人,略蹙的双眉顷刻松展,淡然一笑:"还挺准时。"
  走在最前端的刘亚,挺着肚子推开看似挡路的开门人:"那是,不能错过了开幕式。"
  "慢点,老婆,他五大三粗的,别碰坏了你。"李莫叮嘱在后,肩扛手提大包小包,好像搬家。
  "喂,死方方,都7点多了,你怎么还没开电视啊?"刘亚冲到哑巴电视机前,奥运会主会场鸟巢的紧张预备的采访,在记者快嘴报中呱呱喧闹起来。
  李莫放下东西,擦着头上的汗,怪叫道:"喂,别跑,小心滑到,他们家地板贼滑。。。。。。喂,你怎么还戳在门口?空调开了吗?怎么这么热?西瓜买了没有?不要放冰箱里,刘亚吃不了凉的。"
  颠颠地,忙扶着老婆坐稳沙发的李莫,将遥控器塞到刘亚手里,又将几个靠垫细心地塞好,小声征求着:"累不累,要不要脚下也垫一个?方方家拖鞋硬。"
  方博年仰天白了一眼,一扬手丢了空调遥控器,打开了冰箱门,刚切好的西瓜薄皮沙瓤,煞是诱人。
  望着茶几上的西瓜,刘亚笑眯眯地咽口水。
  方博年随口问李莫:"你喝啤酒还是威士忌?"
  "啤酒、啤酒。。。。。。"李莫挥挥手,拿起一大块西瓜,开始一个一个抠掉上边的黑子。刘亚试探地撒娇:"老公,我也要喝。"
  "什么!你少来,难道要我儿子打着酒嗝喊爸爸吗?"
  "就喝一点,你嚷嚷啥,今天日子不是特殊嘛。"
  "那也不行,你就是今天登基也不行。"李莫坚决的态度,刘亚怏怏放弃。
  一抬脸,看到傻站在一旁的方博年,李莫催促道:"啤酒!拜托你勤快点。请我们来,总要有个服务意识,按你们酒店那标准来就成。"
  再次仰天一白,方博年正欲转身,身后又是一阵惊呼:"天,烟味,方方!你刚才抽烟了?怎么搞的,快,老婆,A级警报,移驾餐桌,方方,赶快打开窗子。"
  这次是满脸黑线,方博年终于开了口:"你要当老子了,我就得当孙子?"
  刘亚噗哧笑了,看着与方方眯眼对视的李莫,拽拽袖子:"算啦,他那是嫉妒,别理他,快抠,我要吃西瓜。"
  李莫重展媚骨,细心地抠起来。
  一些零食小点逐一摆上茶几,刘亚原本大大的眼睛都笑没了。方方,越看越可爱。
  再次端起酒杯,方博年又缓步走回窗前,继续凝望。
  刘亚接过西瓜,向窗前努了努嘴,李莫回头看看,刚要笑,就被刘亚捏住了脸蛋。李莫受痛,变为苦脸。
  刘亚轻咳一声,调整好坐姿,开腔了:"方方,小华那边留学手续办的怎么样了?"
  方博年回看了一眼:"还行,奥运会完了就走。"
  "你放心的下?"
  "没什么不放心的,他都那么大了,也该放手了。"
  "唉,也是,我看他最近情绪稳定些了,走了也好,男孩子,多闯荡闯荡,成熟的快。"
  方博年转过身,摇晃着那点残液,声音淡然:"不想他待在国内被那些事情烦,就当出去散散心吧。"
  李莫、刘亚一时都没接话。董菲被判刑的事实,让所有人既震惊,又难过。
  冷淡的笑笑,一缕神伤稍纵即逝,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她也是受了伤害,一个女孩子,这样的惩罚,够了。"
  热风随着洞开的窗户吹进屋里,李莫擦着手,叹了口气:"人啊,可以知道有多好,就是不知道能有多坏。但愿她能明白而不是更糊涂。"
  刘亚狠狠地咬下一口西瓜,解气地说:"好人有好报,那些被捐助的学校,只有博A捐盖的几所经受住了考验,都没有倒塌,想想当年方方亲力亲为,因为坚持善款到位得罪的那些人,真是太值得了,挽救了多少生命。真是栽什么,收什么,现在一提起搏A,老百姓哪个不称道的,连上面的人都极力保护,谁还在乎那些破事。"
  顿了顿,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方博年,刘亚推开李莫悄悄拽拉的手,继续道:"方方,说实话,还是现在的日子好,干干净净,踏踏实实,人,活的简单、纯粹才是正道。"
  想笑一下,却实在没笑出来,窗外璀璨的万家灯火,室内新闻联播华丽丽地尾曲,越发衬得一张脸苍凉无息,好像要用这份苍凉渐渐弥漫全室,与这样的喧闹抗衡到底。方博年转过身去,将道不尽哀伤的背影留给了李莫、刘亚。压抑的声音一丝颤抖:"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能挖的地方都挖了,那些废墟、封锁、拦阻、死亡、哀哭。。。。。。我就这么把他留在了那里。。。。。。话音猛然止住了,残红的酒杯载不动太多的悲哀,漫溢而出,薄凉地转动在骨节苍起的手掌里。
  "博年。。。。。。"李莫走了过去,回头看了看老婆,刘亚点了点头。
  单手搭在了宽宽的泛着孤冷的肩头,李莫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稳:"还能怎么样?自己的伤还没好,就疯子似的回去找他,你越放不下,我心里就越难受,余震来的时候,其他队员说,就他一个人还在金川酒店那里,说什么都不肯走,太拧了,没见过这么拧的人。我真不该和他分开,可看着那么多需要帮助的人。。。。。。"李莫说不下去了,那样的情形,服从指挥才是第一位的。
  刘亚走到老公跟前,抓住了他的手,李莫紧紧回握住了,彼此的心情都复杂。
  "老公,别说了,你已经尽力了,方方都明白的。如果要我知道你们不顾一切的又返回金川,我当时就追到四川杀了你们。"
  "注定的,一辈子,要自己走。"方博年忽然沉沉地说,转过身,眼里的润泽晶晶闪烁,无力地一笑,望着这对多年的好友,认真而诚恳:"幸好,他来过了,也幸好,还有你们。"
  "方方。。。。。。"一阵心酸,李莫眼圈又红了,张了张嘴,刘亚率先开口:"方方,听我说,日子还长着呢,所有的伤痛都会成为历史,而生活还要继续,终将还会有人值得你去爱,去珍惜。"
  方博年饮尽最后一口酒,玩转着酒杯,轻声说道:"没有死亡,没有失踪,他等了我5年多,没关系,我就等他到最后好了,这是我欠他的,慢慢还吧。"
  "方方,你听我说。。。。。。"李莫被刘亚推开了:"这是方方的决定,我们都该尊重,像郝童那样的人,那样的爱,你认为还会有吗?不要啰嗦,我饿了,把咱们带的吃的都端出来。"
  李莫瞪着自己的老婆,有些气闷,刘亚挺了挺肚子,回瞪着。李莫乖乖地下了厨房。
  "快看,开幕式要开始了,方方,过来,不能错过这历史性的一刻,老公,你快点。"
  精美的小菜一一端上桌,打开一口锅,香气飘溢而出。刘亚亲自盛了一碗,递到方博年的手里,有点兴奋地:"尝尝看,我新学的手艺,特意为了你才弄的。"
  "费心。"方博年接过碗,忽然愣了,呆呆地望着碗里的碎碎金黄,粳米,橘香,没来由的熟悉,猛然抬头看向刘亚:"你。。。你怎么。。。。"
  刘亚眨巴眨巴眼睛:"怎么了?粳米熬的,橘皮碾碎了,很费功夫的,快喝,不要辜负了这份心,我可是好久没下厨了。"
  一扭脸,看向电视,满脸的兴奋:"啊——快看,咱们的BOSS,小布什,还有戈尔巴乔夫,天啊,各国首脑全聚齐了,世界大同啦。好幸福!"
  两位男士满脸黑线。
  慢慢搅动着,淡淡的橘香搅动肠胃,也深深搅动了记忆深处的堪堪过往。缓缓地送入口中,细细品啄着,第一口,已然心碎了。
  李莫傻呆呆着端着自己的碗,小心翼翼地看着方博年喝着手上的粥,腿上又莫名地挨了老婆一脚,赶忙收起视线,冲着刘亚呲呲牙。
  "哟,还是张大导演牛啊,那么多击缶如同一人,真TM气派。。。。。。"
  宽大的液晶屏上,缶上白色灯光依次闪亮,组合出倒计时数字。在雷鸣般的击缶声中,全场观众随着数字的变换一起大声呼喊:10、9、8、7、6。。。。。。刘亚站了起来,激动地随声高喊:"5、4、3、2、1。。。。。"
  一片欢呼声,北京时间,20时整。
  刘亚热泪盈眶:"老公,我爱你。"
  "老婆,当心,别跳,我也爱你。"李莫贱兮兮地送上一个深情的拥抱。
  "他在哪儿?"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冲破了夫妻二人略嫌做作的恩爱档。
  无人理会,奥林匹克神奇的焰火,穿越时空,穿越历史,在古老的国家,发出巨大的耀眼光芒,全世界都在瞩目的时刻正在到来。
  李莫抱着刘亚,继续陶醉状:"look,漂亮的鸟巢,要燃放焰火了。"
  放下手中的碗,目光迥然,走到电视机前,挡住了辉煌,方博年朗声而问:"他在哪儿?"
  "喂,快闪开,你干什么,什么谁在哪儿?"
  "他、在、哪儿?"方博年底气越发足了,两只眼睛忽然发出了昔日的光彩,与身后的绽放的焰火,相映成辉。
  "方博年同志,郑重通知你,不要以为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就能帅过奥运会,限你2秒之内立刻让出电视,否则,我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方博年一动不动地站在电视机前,嘴唇都颤抖了:"告诉我,这粥到底谁熬的?刘亚,不要仗肚欺人。"
  忍无可忍,刘亚一挥手,李莫蹿上前来,一把拽开方博年,力气从未有过的大,连拉带扯地将房子的主人丢进了卧室,毫不客气地关上了门,紧紧拉着把手,大声喊道:"哥们,对不住了,你自己先冷静会儿,要看电视,房间里也有。I'm
骚。。。骚。。。sorry。"
  直到房间里没了声息,李莫这才松开了手。
  屋外传来刘亚一声惊呼:"天啊,是脚印,好大啊,太漂亮了,老谋子太有才了。"东方巨人的脚步,踏着缤纷,缓步绽放在北京的夜空,向全世界走来。
  一个人,隔绝了所有,隔绝了举世欢腾,隔绝了风花雪月,隔绝了生死离别,剩下的一颗空荡荡的心,此时被一种称为期待的情怀充满了,激动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充盈了双眼,隆隆的礼花声,战鼓般鸣响,窗外的瑰丽,朵朵怒放。
  紧闭的房门,无声地打开了,轻轻的脚步声在身后缓缓而近,亦步亦趋,每一步,震动着心房,震荡着敏感的神经,渐渐近了,停住了。
  不敢回头,惟恐这一回首,梦,也就碎了。
  呼吸声即使在微弱,却依然可以捕捉到曾经的熟悉,淡淡的海洋味,让人恍惚落泪。
  慢慢转过来,这一转,转了多少年?心,回转了吗?
  温润的掌心捧住泪流满面的脸,轻轻摩挲着,每一颗泪水,都金子般宝贵。
  "老家伙,多大了,还哭。"声音里的安稳,从未改变过。
  哭声没有止息,小心翼翼地抱住了眼前人,遗落的,终归又拾回,身体抖动的更加剧烈了,沉沉话语哽咽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声声,一句句,反反复复,欲说不尽。
  "呃。。。那个,衬衫好贵的,你的鼻涕。。。可不可以。。。擦擦?"
  "我。。。再给你买新的。"抱紧不撒手,脸,莫名的滚烧。
  "嗯,成,反正我现在身无分文,连学费都交不起了。"
  抹了一把鼻涕,抬起了头,这一次,把他仔仔细细看清楚,看不够似的,不是梦,他毫发无伤,只是又高大了些,也黑了,小麦色趋近巧克力。疑惑地抬起头,甚至摸了摸对方的脸,是真的。
  推开乱摸的手,淡然地:"我命大,当晚就被找到了。只是没来得及联系你,回来就处理我爸那点事。"
  心乱如麻,忐忑开口:"你。。。家里。。。。"
  "了结了,我劝说他把所有的钱都归还,包括海外那些积蓄,买回了一条命,奶奶最后那点福泽全给了他,现在,我,一贫如洗。"坚毅的目光,看不到丝毫潦倒的意味,一个男人,给自己,也给别人,一份对未来的安稳。
  方博年迟疑着,小心地开口:"有我呢,以后,还有我呢。"
  沉沉地点点头,对方一副理所应当的坦然:"嗯,你供我读书,我给你打工。"
  玩命点头:"没问题,没问题,还是去英国读吗?"
  白了一眼老家伙:"我不喜欢吃面包,全世界都跑咱们国家来了,我一个人瞎往外跑什么?"
  想笑,又觉得不太合适,忍住后,手脚都无措:"那行,还上咱们的学校,挺牛X的。"
  "成,就这么办吧,你得给我走走后门。"
  "没问题,没问题。"又是一阵拼命点头。期待地看着,希望对方还能再提点带些难度的,一颗红心,热的发烫。
  "我还得加一口,估计。。。有点为难你。"这次真的有些犹豫不定了。
  看出这点顾虑,急忙打消:"汤姆嘛,老熟人了,没问题,没问题。"
  "喂,你别老是没问题,没问题的好不好,要是奇奇你也没问题,没问题?"
  这次不点头了,吃了瘪,躲闪开对方乌黑亮紫的眸子,心跳加剧,七上八下,有些事情,无论男女,不分年龄,那道槛,过不去就是过不去。
  "那。。。那你说的谁?"方博年小声问着,这次不敢轻易猜测了。要是小妞,应该不是问题的问题吧?
  "骆——月——晨"。郝童一字一顿念出了这个名字。
  瞬间,方博年哑然。
  "我答应过他,不会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看着一扇窗子过完一辈子。"
  "郝童。。。。。。"这个问题,这次很有问题,且,妥协的可能性不大,方博年的红心,没有了起初的滚烫,还得两手准备。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我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什么,是他不想见我。。。。。。"
  "他不是从前的他,你,也不是从前的你,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因为你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抛开一切不谈,从最现实的角度着想,我要工作,你还要学习,我们俩个人谁来照顾他?疗养院里有专业的医护人员,他每年要靠许多昂贵的进口药,才能维持现在的状态。"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每周都会去看他,你呢?"郝童灼灼地看着方博年。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因为。。。他和我一样,都是对爱执着的人,我们也都爱着同一个人,我不希望你的生命里有这样的遗憾。我曾给过他承诺,正如你,也是个重承诺的人,人,要无愧于良心。"
  彼此都受到了某种震动,目光纠缠,剪不断,理还乱,注定的,要纠缠一辈子,深深落进彼此的心底。
  "好,这个也没问题,还有什么?"方博年预备将红心滚烫到底。
  笑了笑,郝童又淡淡地开口:"奇奇让我给你带句话,幸亏有你,他们全家那天正赶来酒店看你,在路上,除了他爸犯了点哮喘,全家人都没事。不过,他这辈子也不想看见你了。说你不配。"
  沉默片刻,瞬息万变的脸色恢复淡定,冷冷哼了一声,倔倔地开口:"不配就不配,本来也没想配他。"
  郝童模仿着某人往日里的习惯,眯起了双眼,一道寒光,老狐狸瞬间惊悚,涨红的脸皮遮都遮不住,声音小的蚊子都听不见:"本来嘛。。。。。。"
  不依不饶,打击到底:"本来什么?"
  不说话了,看向郝童一张冰冷的脸,这真是一条永久性的小辫子,剪都没门。
  客厅的电视里隐约传来运动员进场的欢呼声,美国、加拿大。。。。。中国。。。。
  方博年要冲出去,一把被拽住了,被一双葡萄紫盯得毛毛地,不让半分:"本来什么?"
  站定,深吸一口气,迎向那双葡萄紫,方博年朗朗开口:"本来喜欢的就是你,从头到尾都是你。"
  郝童挑挑眉梢,有点不屑。
  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再次扭转身,老家伙的声量盖过万众欢呼雀跃声:"你听清楚了,我爱你,这辈子,就是你了。"
  电视声猛然消失了,配合得恰到好处,房间顿时鸦雀无声,回荡着余音,一声隐忍不住的噗嗤一笑夹杂着李莫哎哟的疼痛声,刘亚捏功并没有因着怀孕而减少半分。
  掏出手机,举到喘息不定的老家伙面前,醒目的一条短信映进眼里:我爱你直到永远,你是我的男孩。
  不顾对方满脸的惊讶,郝童懒懒地收起电话,一边向外走去,一边丢下一句话:"喊那么卖力干什么,又不是不知道。"
  方博年再度感到中国XX通讯公司的强大力量,窘迫尴尬地站在原地,耳边是小狐狸不满地话语:"李哥,开幕式有没有重播啊,全让他给耽误了。"
  刘亚忙不迭地:"有,肯定有,回头咱们重看。"
  嘴角边微微翘起,渐渐地,抑制不住地扯开更大的弧度,咧开嘴,傻傻地笑看着客厅里三个人又抓薯片,又碰杯的欢闹。
  李莫自鸣得意地说:"怎么样,还是我出的招管用吧,郝童,你都没瞅见方方这几个月愁眉苦脸地,一副孔雀南飞的的怂样。痴情汉啊,啧,真难得,看得我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告诉他真相。"
  刘亚呼噜着李莫的后脑勺:"你还说,刚才你又心软,要不是我拦着,郝童又差点被你出卖,你就是娘。"
  "老婆,谁娘啊,我不是看他心都碎成菊花瓣了么。不忍啊,他还要做我儿子干爹的。"
  哈哈哈哈,三人笑得前仰后合,小狐狸看向胸膛起伏,咬牙切齿的老狐狸,两人对视,不禁都想起了什么,瞬间,一个不笑了,装模作样地弹弹落在身上的薯片渣,一个大红脸站在卧室门口,进退不是。
  "刘欢啊。。。刘欢。。。还有那外国娘们,别说话,听,《我和你》。。。。。。"
  我和你,心连心,同住地球村,
  为梦想,千里行,相会在北京。
  来吧!朋友,伸出你的手,
  我和你,心连心,永远一家人。
  You and Me,From one world,We are family.
  Travel dream,A thousand miles,Meeting in Beijing.
  Come along together,Put your hand in mine.
  You and Me,From one world,We are family.

  -FIN-


"攻"略 番外 BY 剩余石

  番外 李莫的烦恼 上
  一张脸,朦胧,恍惚,熟稔也陌生。亮洁的额头一层细密的汗,热暖的喘息,烘得人脸庞酥痒。想推开,身上的份量还真是压得人穿不过气来,手脚都僵麻,动弹不得。努力地躲闪着这张脸,惊慌失措:"别这样,方方。"
  一抹勾魂的笑轻轻荡漾开来,薄透的双唇若即若离在拒绝的唇上擦擦蹭蹭。
  快窒息了,含糊不清地抗拒越来越没底气:"放开,你听见没有。"身上扭动的更加剧烈了,似要挣脱一切的束缚。
  没用的,越来越沉,连内脏都要压爆,心要跳出喉咙,嘴巴里全是干涩,渴望来点湿润,看着那粉红色的舌尖,咕咚,吞咽了好大一口口水。闭上眼,坚决抵触这样的诱惑。可身上早已滚烫得要人间蒸发了。
  呃。。。溢出口的声音连自己都吓了一跳,粗重的喘息声呼哧呼哧的,唇上还是被侵犯到了,软软的,异样的接触,异样的感觉,张开的口,迎接着这样的侵犯,有点饥渴。
  身下的摩擦,就要出火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越摩越带劲,越带劲越发烫,烫到隐隐作痛,突然就爆发了,呃。。。爽了。
  四肢突然能动了,身上的重量也消失了。头很沉,昏惨惨地睁开了眼,一片黑暗。
  当睡梦中人渐渐恢复了意识,猛然坐了起来,压在小腹上的一条腿不情愿地收了回去,刘亚翻了个身,嘟囔了几句地继续沉睡。
  愣糟糟地呆坐片刻,继而意识到什么,忙摸向身下,李莫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冬日的早晨,最舒服的是什么?当然是暖融融的被窝。无缘于此,李莫被刘亚脸拉带拽地轰下了床。
  洗过了澡,擦着身上的水,好冷啊,整个人都精神了。一眼看见站在床边举着被子研究的刘亚,李莫想阻止也来不及了。大意啊,疏忽,昨夜的罪证处理得不够彻底。
  刘亚斜眼问:"梦见什么了?"
  "没什么。"李莫闷声走到衣柜前,自顾挑选着衬衫,不再理睬。
  有了孩子后,俩个人一天到晚,一个忙案子,一个忙孩子。丈母娘、婆婆隔三差五的来,一住就是好几天,四个老人抢看一个孩子,那真是乱上添乱。夫妻俩似乎都没了那事的心情。结婚那么多年了,也该到左右摸右手的时候了。
  李莫穿戴整齐,看看表,时间有点紧,刘亚还在磨磨蹭蹭,不禁催促道:"不是说要抱孩子去你妈家吗,你倒是快点啊。"
  刘亚噘噘嘴,加快了速度,纸尿片、奶瓶、换洗的衣服。。。。。天啊,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多东西要拿!
  一阵忙乱后,抱着裹成球的儿子,在即将出门的时刻,刘亚的脚步停在了门厅的镜子前,愣住了。镜子里的女人略带浮肿的脸,蓬乱的头发,因生孩子走了样的身型,令人发指啊。再看另一个,玉树临风的,新买的羽绒服越发衬得李莫唇红齿白的书生气。
  为毛男人越老越漂亮,三十一枝花,四十花正艳?而女人,江河日落,一堆豆腐渣?刘亚怨念地看向李莫。
  "你在看什么啊,再照也是欧巴桑了,快走吧。"李莫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把孩子往李莫怀里一塞:"我要梳梳头,化化妆。"
  李莫炸了:"梳头?化妆?喂,我说,你不要紧吧,我上午要开听证会,要不你自己打车走。我不送你了。"
  刘亚有点恼,小宇宙爆发:"东西这么多,我还要抱孩子,这么快就想抛弃我们娘俩了?"
  这都哪和哪儿啊?李莫瞪着眼睛,一时摸不着头脑。
  急急忙忙地下楼,急急忙忙地热车,刘亚还在拿着口红比划着。儿子的小手好奇地抓啊抓的。
  李莫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小心点,别让儿子吃到口红。"
  刘亚悻悻地收起口红,心情低落到极点。
  好不容易热了车,驶向街面,刘亚不甘地叫道:"老公。。。"
  李莫最怕摸车,现在有了孩子,只好硬着头皮每日里当司机,开的格外专注小心。听见刘亚叫,只好嗯了一声。
  刘亚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你。。。到底梦到什么了?"
  李莫故作不解:"什么什么?"
  "你,老实交代,昨晚梦见什么了?"河东狮吼!
  "。。。。。。"
  刘亚——不甘啊,不甘,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李莫——纠结啊,纠结,看来今天不给出个答案混不过去了。
  窘上加窘,含混甩出其实大家都猜得到的答案:"梦见女的啦。"
  不依不饶:"哪个女的?"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不能让事态扩大化,故作不耐:"章小怡,行了吧?不许瞪眼啊,这可是你喜欢的。"李莫望着刘亚略显失望的脸,暗暗松了口气。大冬天的,出了一身汗,看了看儿子,不会对孩子有什么不良影响吧?
  刘亚半信半疑,输在自己较为中意的明星手里,一时间拿不准是否该继续失落。
  "不对,你撒谎。"刘亚忽然扭过头来,一脸的严肃:"坦白吧,到底是谁?"
  一个急刹车,差点闯了红灯,李莫万般无奈地看向老婆孩子,昨夜梦里的一幕,让人心虚又心慌,刘亚可没那么好糊弄。
  小小的得意,鄙视地一笑,刘亚像抓住了某人的小辫子:"陈紫玲,你梦见了陈紫玲,那是你最喜欢的,哼,章小怡,就想蒙混过关啦?我还不知道你,喜欢嗲嗲的,还要波大。"
  囧!"无聊——!"摆出一副被抓个正着的屌样子,李莫在刘亚自鸣得意的胜利中擦汗前行。
  的3
  冬天里的暖被窝,不止一个人贪恋,相拥而眠的俩个人,睡得香甜安稳。昨夜,一个酒店加班到深夜,一个温书等待近黎明。
  电话铃声大作,俩个人都睁开了眼。怕吵到另一个,方博年忍耐着困倦,不悦地抓起了电话,哼了一声。下巴抵在郝童柔密的头发上,痒痒的,很是舒服。
  毫不客气地三个字:"找郝童。"
  方博年气闷地看一眼话筒,只好推了推身边睡意朦胧的脑袋:"找你的,刘亚。"
  直接压在方博年的肚皮上,俩人搭成十字,郝童迷瞪瞪地喂了一声。
  闭着眼,轻轻抚摸着那弹性的背脊,指肚上传来绸缎般的丝滑。
  听了片刻,郝童噗哧一声,胸膛笑得抖抖的,某人的肚子受了震动,方博年睁开了眼。抚摸背脊的手停住了,顺势拍在结实的臀部上。
  郝童扭过脸来,看向老狐狸,又使劲颠了颠,嘴上还在应着:"行啊,谁怕谁?你出多少?"
  呃,有人的手开始恶意捣乱,相当不厚道地伸向了两股之间。
  忍笑躲闪着继续道:"500?行啊。"迅速低头向着某个隆起的地方轻轻一咬。
  嘶——老狐狸受痛,一巴掌重重地打在顽皮人的臀上。
  唉哟——
  一串小叹号,刘亚扶额:"喂,我说,都几点了,你俩还在床上腻,啧啧,真是。。。。。。"
  郝童连忙说:"刘姐,他昨天酒店搞宴会,半夜才回来。"
  "哎呀,好了好了,懒得管你们,喂,方方必须参与啊,别人不成。"
  "他啊,我不敢保证。。。。。。"一个翻身,仰躺在方博年的怀中,淡淡的体香,郝童揉了揉鼻子笑道:"我们?当然是俩个人赌一份。。。不公平?那好吧,我们800,你500。"
  一只手,邪恶地握住了仰躺的人给的方便,那里已经有了反应。
  方博年半眯着双眼,感受着手中微妙的变化,拇指轻轻在顶端打着旋转,掌中自由出入。
  电话快握不住了,刘亚还在聒噪。看着两腿间的形势,郝童失笑地:"刘亚姐,一切听你安排,拜托,让我再多睡会儿。。。。他啊。。。嗯,在,呃。。。不用了,真的。。。我转告就好了。。。不说了,拜。"
  迫不及待地挂上电话,一个饿虎扑食,又准又狠地压住了作恶的某人。四目相对,充满了道不明的暧昧意味。
  吹了一口热气,掀动对方额前的发梢,狎昵地低语:"干什么?老家伙?"
  "你说呢?小狐狸。"
  冬天的暖气烘烤得人口干舌燥,所有的睡意不翼而飞。
  "行,让你知道我的厉害。"话落,吻上了那双略嫌冷淡的薄唇,手上也开始反客为主,回握住了老狐狸的勃发,翘首昂然。
  "状态不错!"
  "试试才知道。"
  嗤——一声轻笑,抓起被子盖住了两俱充满了斗志的身体。
  "啊——"方博年轻喊。
  被子再度被掀开,两颗头颅靠在一起,一同看向脚下,不知何时蹿上床的汤姆,蹲在被子旁,瞪圆了双眼,满怀期待着再度探出被外的脚趾。
  "它咬我。"斜眼看向郝童,一副不甘地样子。
  耸耸肩,表示无语,老狐狸委屈的样子,怎么看都看不够。
  不等对方有所准备,一个反扑,被子蒙头,俩人重新翻滚在一起,片刻,被里传来一声闷哼:"呃,你干嘛咬我?"
  "不管,谁让你的猫咬我。"
  几缕微薄的阳光懒懒地透过窗帘的缝隙,泻进屋内,汤姆无聊地打着哈欠,蹲在床边,等待着,一个脚趾头,足够了。
  坐在方博年办公室宽大的沙发上,暖气异常热暖,李莫斜靠着,昏昏欲睡,手里的几份文件终于滑落到地。
  方博年一进门,就看见歪在沙发上流着口水的李莫,随之而进的陈可笑笑地放下茶杯,轻轻走了出去。
  顺手带上了房门。插着腰,咬着唇,有点无奈地看着吧唧吧唧嘴的李大律师。看来,这个爹当得还是蛮辛苦的。
  李莫觉得脸上痒痒的,挠了挠,还是痒,睁开眼,一张看不清面目的脸,鼻子、眼睛格外的贴近放大,甚至鼻孔里的热气都能感觉到。
  打了个愣,李莫本能地低喊:"啊——"手扶沙发,方才回过神来,擦着嘴边的湿润,看着背着手直起腰身的方博年,半天没说话。
  方博年随即离开,背转身的同时,唇角不自觉地翘起。李大律师的声音同时响起:"你。。。你在干什么?吓我一跳。"
  "我在看你睡觉。"方博年回答的坦白明了,稳稳地坐在了老板椅上。
  "你。。。夜里孩子老哭。。。。。"李莫忽然思维有点打结:"睡觉有什么好看的?"
  懒懒的,扫向李莫的眼忽然涌上一丝笑意,流光溢彩,勾勾搭搭。
  媚眼!这是百分百的媚眼!李莫认定这是媚眼!和那个梦一模一样。
  "你。。。笑什么?"李莫的喉咙上下滚动,拽了拽了领带,今天的气氛让人很别扭。
  "你到底要不要给我看?"方博年边笑边伸出手。
  "有什么好看的?"越来越古怪,李莫有点懊恼。
  方博年无奈地打了个响指:"你手里的合同快要捏碎了。"
  接过合同,方博年看了一眼哪里不对劲的李莫,西服的肩头浮动着一根羽绒,顺手摘去,指尖即将碰触的一瞬间,肩头忽然闪躲了。伸出去的手,有点惊讶,停在半空。眼皮撩过去,仍旧捏住了那根羽绒,缓缓地收了回来,轻轻一吹,飘落到地。
  李莫扭脸看向窗外,似乎想着什么。。。大太阳照着,乱糟糟的世界。
  "你明天晚上有事吗?"方博年边看合同边问。
  "应该没事。"李莫有点没精打采。
  "你来我家,就自己,别带刘亚。"
  李莫想了想,问:"什么事?"
  "好事。"方博年微微一笑。
  通常,方博年不说,李莫也懒的问,习惯也好,原则也好,早成为一种定势,可是,今天的李莫很奇怪,嘴巴、脑袋都格外的"勤快":"干什么不带刘亚,什么事,现在说不行吗?"
  方博年今天也很奇怪,说出的话还是让李莫难以捉摸:"明天下班后,直接到我家来,放心,郝童也不在。"
  放心?郝童在与不在,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面对李莫投来的疑惑,方博年笑着低头看合同,不再理会。
  "你。。。到底什么事?搞的神神秘秘的?"李莫的神经末梢不自觉地跳了跳。
  方博年忽然有些不满,重又抬起头,直视李莫:"你今天的问题真多。"
  微微避开方博年的目光,李莫转身走回沙发,拿起包:"好,你先看着,有问题咱们再碰,我先回去了。"
  "晚上一起吃饭吧,郝童今天没课,说是学做泰国菜,你不来尝尝?"
  "呃,不了,约了个人,晚上还得帮刘亚看看孩子,总不能老跑出去。"李莫如是说,手已经搭在门把上,视线,宛若一根断不开的细丝,堪堪碰上,又收回。
  方博年饶有兴味地看着李莫欲举不举的胳膊:"走了。。。拜拜。"
  望着掩上的门,方博年摇摇头,目光落在手中的合同,笑容渐失,一时间,也有点走神。
  走出方博年的办公室,外间的陈可瞪着李莫,目光火辣辣地。李莫报以一笑,心里怪怪地。。。今天都是怎么了?
  这种怪异的感觉从博A一路出来,一直带到目的地,李莫感觉人民群众今天格外的恩宠自己,人人都面带微笑,不,准确说是各种各样的笑在面前晃动,一群女生居然冲自己伸出了大拇指,李莫真是受宠若惊。
  到了约好的时间,敲敲门进入。
  屋内的人转身,一愣,继而也笑了,晃动着手里的个人资料问:"李先生,你从哪里来?"
  李莫一愣,这个魏大夫的开场白还真是有意思,只好坦言:"朋友那里。"
  魏大夫抱着胳膊,走近前,凝望着,李莫不自然地拢了拢头发,不认为自己的魅力值一夜之间可以到万众瞩目的地步。虽然这个魏大夫看上去远比自己要年轻才俊的多,和方方一个德性,一副自以为是的闷骚样。
  端详片刻后,魏大夫微笑不语的样子,终于让李莫爆发了:"魏大夫,我只是来咨询是否有同性恋的倾向,而不是真的就是,你。。。还是考虑别人吧。"
  魏大夫举起双手示意其放松,继而望着李莫的脸开口道:"你的朋友一定是个童心未泯的人,有绘画基础,很爱你,也希望你能更多的关注他,而且,通常都是你迁就他。嗯。。。心思细密,敏感,多情,却也沉稳、老练,年龄应该不小了,嗯。。。对你有一点点性的幻想。"
  云山雾罩,李莫张大嘴巴,望着魏大夫潇洒地丢掉手中的笔,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到底是心理医生还是个算命的。。。你怎么知道。。。什么,性的幻想?你。。。。。。"李莫才反应过来,恼怒了。

  番外 李莫的烦恼 上
  很快地,魏大夫端过一面镜子举在李莫面前。
  几秒种后,李莫真想冲回博A那间大办公室,将方博年折叠起来,丢出窗外,还要亲眼看着他迎风乱舞的样子。
  镜中,一张分外精彩的脸,日本艺妓般的短粗黑眉,颇有层次感的眼影,中间拉出一条细长的眼线,高高地吊起,樱桃小嘴,可惜,是黑的,画得丰厚饱满,嘟嘟翘着。
  他,李莫,就是以这样一副尊荣,由北到南穿越整个城区。
  望着从洗手间出来仍愤愤的某人,魏大夫笑意淡淡:"放心,我们现在正式计时,刚才的不算,算我义务出诊。"
  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玩笑,李莫看向这个年轻的心理医生,轻松随意的做派,美国留学回来的博士,头衔唬人罢了,早知道,真应该看对门那个老太太。的
  不过,他刚才说的那些,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他怎么知道的?就因为方方给自己画了一张大花脸?
  将这样的疑问丢出去,魏大夫不置可否:"这有什么,图形心理学能研究的不止这一点,通过图形分析一个人心理特征,只是其中较为简单的部分。"
  "那。。。你说的那个什么幻想,有什么根据?"李莫对此很纠结。
  魏大夫看了看李莫,一笑:"你很在意这个?"
  心理医生真是难打交道的一群人,尤其是这个魏大夫,看上去轻描淡写的,却处处让人喘不过来气。
  "这个问题,让你频繁地握紧拳头,放松。"魏大夫再次戳中李莫,李莫尴尬地松开拳头,什么时候握的,自己都不知道。
  "结论看似简单,可得出结论的过程是相当复杂的,一一做出解释,你也未必都明白。"
  李莫的表情,让魏大夫再度失笑,不管那个"画家"是谁,这样的两人彼此做朋友,一定都是想当有趣的。
  权当是种安慰,魏大夫只好道:"简单来说,生活中,有许多显性和隐性的意识符号存在,性符号也是其中一种。通常我们看到生殖器,就会不自觉地联想到性,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可事实是,有许多性符号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存在于我们的潜意识里,不仅仅是生殖器、赤裸的身体、色情片。。。。。。"
  看了看听得投入的李莫,魏大夫想笑,还是忍住了,继续道:"很多事物,都能引发我们产生性意识,但是,个体特征较为明显,不代表是共性,或者说,只是一部分人会产生这样的冲动:一张鞋子的广告,女人飞扬的裙摆,男人转动方向盘的手臂,小孩子的眼睛,吃着冰激凌的红唇,甚至是牛仔裤上的洞。。。。。。"
  "艺妓!他干什么给我画成艺妓?"李莫有些懂了,直截了当地打断了魏大夫兴奋的描绘。
  魏大夫终于笑了,理所当然地:"因为这个符号代表了绝大部分男人对性的解读,含有压抑、凌虐之美的意味。"
  "他是gay,对女人没兴趣的,你说的这个符号,对他不起作用。"李莫看着魏大夫微微一愣的表情,心里的确解气的很。
  恍然大悟,魏大夫凌空打了个响指,李莫咬牙切齿,妈的,和方方一个臭德性。
  "这就更能说明,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意识存在,李先生,在他心目中,你一定充满了某种女性特质,而事实是,你是个男的,换个角度说,你不觉得将女性的柔美展现在男性身上,有种魅惑人心的刺激吗?多明显的性暗示啊,看来,你的烦恼,也应该来源于这个朋友,一个梦,不需要如此的介怀,有个导演说的好:人人心中都有一座断臂山,在我看来,这是最简短,也最精辟的一句心理报告了。"
  骗子、鬼马、去你妈的心理报告,一路狂飙的李莫,指天骂地诅咒着魏大夫,发誓再也不会踏进任何一家心理诊所了,纯粹是自己找虐受。
  捱过一天的开庭、休庭,争讼、辩护,略带疲惫的李莫带着一点莫名的希望拨通了刘亚的电话,很凑巧地,刘亚要带着孩子住在老丈母娘家,今夜,李莫恢复了单身生活,而且,他还要赴一约会,一个有点心思纷乱的约会。
  站在方博年公寓的楼下,李莫再次告诫自己,一个梦而已,真的算不上什么,至少那个魏大夫有一句还是可以采纳的,不用那么介怀。初恋的说法,那是郝童的一厢情愿,死方方不是也说过,他不喜欢左手玩右手。
  嗯,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努力找回从前的状态,李莫强打精神按响了方博年家的号码。
  看到打开门的方博年,李莫头皮再次发紧,眼睛刷地指向地面,不满的声音响起:"你穿上点,这么冷的天,不怕感冒吗?"
  裹着棉浴袍的方博年,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不觉得哪里走光了,挺严实的啊。
  进了屋,也不坐,直接问:"什么事?说吧,我一会还得去接刘亚呢。"
  方博年愣了,正欲给李莫倒杯热茶,听对方如此催促,停住了脚步,不禁转过身来,眯起了眼睛。
  暗叫不好,方方一眯眼,意味着很不爽。李莫清了清嗓子,有点解释的意思:"噢,怕耽误你时间,也怕刘亚生气。"
  方博年阴晴不定:"是吗?不是让你和刘亚提前请假了吗?"
  躲闪不及,方方的眼神让人有些心慌:"刘亚最近有点感冒,我想还是帮她多带带孩子。"在方博年面前撒谎,不是李莫的专长。
  果不其然,方博年泛起一抹讥诮的笑,眼中多了一份说不清的复杂,声音有些冷淡:"行,拿了东西,你赶紧走吧,我,不耽误你。"
  李莫不禁问:"什么东西?"
  方博年转身走进卧室,片刻,拎出一个纸袋,递了过去:"送你的。"
  犹豫地接了过来:"什么?"
  "一个日本客人送的,我留了几条,这个,送你。"方博年为自己斟上咖啡,靠在卧室的门上,不动声色地看着。
  "日本客人。。。。。。"李莫也有些好奇,拎了出来,整个人冰冻,手里的东西鲜艳夺目,那是一条拖着长长象鼻的情趣内裤,臀部还很别致的曲卷着一条小尾巴。
  惊奇中夹杂着一丝窘然:"你。。。?"有点烫手,丢回袋子里,懊恼地:"你自己留着吧。"
  送什么不好,送这种玩意,还兴师动众的约到家里来,李莫想不纷乱都困难了。诸多杂念挥之不去,现在的方方,真是揣摩不透,甚至,让人尴尬。
  咧嘴笑笑,力求大而化之:"行了,说正事吧,别开玩笑了。"抓起桌上的杯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喝了下去,好苦,居然是咖啡。
  屋里的脚灯发出暗淡柔和的橘黄色,照不出李莫微微泛红的脸。
  方博年的表情还挺认真,反问道:"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玩的,才送你的,穿上我看看。"
  什么!
  李莫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诡异,太诡异了,他不仅偷偷送他一条情趣内裤,还要求他穿给他看!这,还是方方吗?难怪不让刘亚来,难怪要趁郝童不在家。方博年,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诡异,且,让人紧张不安。魏大夫的话苍蝇般耳边嗡嗡萦绕:一点点性幻想。。。。。。你不觉得将女性的柔美展现在男性身上,有种魅惑人心的刺激吗?
  干咽着唾沫,李莫试图找回些什么,却越发的凌乱:"别逗了方方,好,东西我拿走,谢谢了,我得赶紧走人,晚了要挨老婆骂的。"
  一直冷眼看着的方博年,忽然,不知来了什么兴致,一把拦住了李莫的去路,眼内波光闪烁,连声音听上去都充满了沙哑:"穿上,让我看看。"
  "方方。。。你。。。干什么?别闹了好不好?"李莫的心快要跳出喉咙了。
  "谁跟你闹了,快点,别耽误接老婆孩子。"方博年如此认真地说。
  "你不觉的这样挺别扭的?干什么?终于发现我的魅力值了?"李莫哈哈地笑声,听起来格外的空洞。
  "别想那么多,我就是想看看你穿上什么样?"方博年邪魅一笑,微弱的灯光里,让人恍惚不宁。
  "这么多年哥们了,我光屁股你都见过,这有什么好看的?"
  "对啊,光屁股都见过,你还怕什么,快点,别啰嗦,真够娘的。"
  "你。。。你还说,干嘛把我的脸画成那副德性?
  "怎么样?获得市民的好评没有?"方博年真的笑了,很是得意。
  李莫试图推开方博年,被方博年再次挡住,李莫的声音都带了种奇特的颤音:"方方,求你了,别闹了。"
  "你要不穿,今天别想从这个门出去,信不信,我亲自动手了。"方博年猛地一用力,李莫一个踉跄。
  站稳后的李莫,充满了惊异与骇然,方博年此时,眼中划过的一抹冷酷,让人不寒而栗。
  "你疯了,方博年,看清楚,我,是李莫,不是你家郝童。你找错对象了。"说完,冲向大门,变了调的声音居然有些发颤。
  方博年再次揪住了欲逃的某人,忽然,真的有些生气了,掐住了李莫的后脖子,使劲全力向卧室拖去,任凭掌中的人挥舞着双手,徒劳地挣扎在掌中。
  被摔在床上的李莫,摇晃着发昏的脑袋,还没醒过味来,方博年已然压了上来,冷冰冰地开始为负隅顽抗的某人宽衣解带。
  李莫彻底崩溃,眼前晃动着的脸,朦胧、恍惚,熟稔也陌生。梦,原来,可以实现。
  "别这样,方方。"李莫真的失了方寸,他甚至忘记是顽抗到底,还是选择妥协。
  叮啷一声,直到皮带扣被被弹起的一瞬间,李莫终于喊了出来:"你说过的,不喜欢左手玩右手。。。。。。从我身上滚下去,别碰我。"
  方博年真的滚下去了,脸上带着极端难描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惊诧,似乎,被李莫的"英勇"震慑住。
  "你想看是不是,行,给你看,但丑话说前头,咱俩,完蛋,今后谁也别搭理谁,我,也不喜欢右手玩左手,你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甚至还若有所思。
  呼哧带喘,动作利落地自我解除,一个动作,一声控诉:"我替郝童悲哀。。。替刘亚悲哀。。。替我自己悲哀,方方,咱俩今天算是彻底两清了,别想再让我搭理你。"
  方博年索性半欣赏地托起下巴凝神看着,细心听着。
  李莫一抬眼皮,恶狠狠地骂道:"流氓,无赖。"
  脱得就剩下一条底裤,李莫涨红着脸问道:"你一定要看着吗?"
  方博年淡淡一笑,转过身,悄声地走出了卧房。
  "变态!无耻!下流!"李莫愤然地脱下了最后一层底线。
  套上"礼物",李莫满含屈辱地看着两腿间晃荡的象鼻子,别说,小日本的东西做的真是情趣盎然啊。。。。。。。回头看了看屁股上那条小尾巴,实在可笑,一想到自己在受凌辱,立马整装待发,一脸的羞愤。
  啪,灯光忽然全无,包括客厅在内,整座公寓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方博年!"李莫叫了一声,无人应答。
  摸到开关,啪嗒,啪嗒,开关失效了。
  "死方方,你搞什么鬼,快点出来,给我点亮。"
  无声无息,静的让人寒毛倒立。
  适应了黑暗的双眼,渐渐看清了一些东西,李莫走出卧室,真是怒从心生,单手叉腰,一拍胸大肌,扯开破锣嗓子:"死方方,老子穿完了,要不要跳个艳舞给你看?"
  "要——"这一声,力量充沛,惊天动地。
  惊疑的李莫,眼前忽然移出一幅流动的画面:托着插满蜡烛的蛋糕,笑意盈盈地刘亚娇声高喊:"老公,生日快乐!"
  手持相机的郝童,咔嚓咔嚓狂闪不停,李莫的眼睛冒了金星。
  一旁的方博年还在轻声指挥:"重点下边,对,象鼻子,对准焦距。"
  刘亚冲上来,香香甜甜地亲咂了一番,催促道:"快,吹蜡烛,给我们跳段艳舞。"
  懵懵懂懂地吹灭了蜡烛,直到眼前重新大放光芒,李莫一个人,拖着长长的象鼻子,傻呆呆地站在方博年的客厅中央。
  方博年似笑非笑地走过来,附在李莫的耳边:"我讨厌你撒谎,今后不许。"
  李莫张口结舌。
  除了郝童又补拍完几张"艳照",较为仁义地说:"快穿上点,李哥,别冻感冒了。"
  而自己最爱的老婆和最恨的朋友,正在因为赌局而争辩着:
  "凭什么算我们输,不论过程,只看结果,他穿没穿?"
  "说好了,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穿上的,你那叫逼迫,不算,拿钱,800,少废话,愿赌服输。"
  "没那个,我牺牲最大,快被他定性为强奸了,别赖刘亚,说好500,赶紧给钱。"
  "我说你们别争了,反正今晚有照片为证,谁也赖不掉,刘亚姐,算你便宜点,内裤和蛋糕算我们送的,你拿300吧。"
  "嘿,你们两口子欺负我是不是?"刘亚寻求唯一的靠山:"老公。。。你看他们。。。"
  李莫的表情,让刘亚嘘声张罗起来:"算了,算了,吃蛋糕,来,老公,别傻站着了,给你块最大的。。。真是的。。。多大点事。"
  李莫换好衣服,脸上的红潮仍未褪尽,在其余三人的笑声中,闷闷地端起盘子,蛋糕在嘴里,别有一番滋味,这个生日,永生难忘。
  不禁看向方博年,笑得灿灿烂烂的,轻轻抹去小狐狸嘴角边的奶油,郝童趁势回咬那根手指,甜甜的,让人看着都腻的慌。
  大千世界,车水马龙,玻璃窗上,倒映出李莫哭笑不得的一张脸,烦恼,忽然,不见了。


思无邪


--------------------------------------------------------------------------------
  刚刚打开门,一阵小旋风刮了进来,伴随着地板上"咚咚咚"的奔跑声,旋风又刮进了厨房。
  "kiss me。。。。。。"嘟起红润的小嘴,小妞迫不及待地向正在煲鸭汤的郝童仰起了小脸。
  按小妞的标准,亲脸是绝对不过关的。郝童笑着,沾了沾有点冰凉的粉亮亮的唇瓣。
  "哟呵"小妞扭脸就跑,亲的很是仓促,挣脱着肩膀上的书包。上了一年级,盼星星,盼月亮地盼来了周末,着实不容易。
  "你跑什么?"郝童挥舞着勺子,一眼瞥见接过凌空飞来书包的方博年,还带着雪天的寒气。
  "我要嘘嘘,来不及了。"小妞飞身进卫生间,看都不看臭脸的猪爹地。
  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唇,郝童等在厨房。
  方博年走进厨房,没精打采地碰了碰,算是亲过了。
  "大的小的都这么敷衍我,看来是好久没执行家法了。"郝童斜睨着眼,故作不满地说。
  脱掉大衣,抖落上面的雪花,方博年轻皱双眉,不见一丝愉悦。
  郝童忍笑,调试着灶火:"又被老师捉去促膝长谈了?今天是什么性质?"
  "扰乱课堂纪律,擅自调换座位。"方博年说的有气无力的。
  品了一口鸭汤,郝童不解:"她扰乱什么了?干嘛要换座位?"
  "谁知道?问也是白问,就一句'我高兴'",方博年眉头不展。
  "刚上学的孩子自觉性、约束力都差,何况她在美国长大,肯定不适应这边的学校,你得和她多谈谈。"
  走到客厅的方博年又返回厨房:"谈谈?我都快把嘴皮子谈薄了,从上学第一天打男同学,到今天,一天一个状况,我妈就知道惯着,一个星期累积的问题,都丢给我,我倒被老师三天两头的请到学校里挨训。。。。。。"
  看着牢骚满腹的方博年,郝童忽然笑了:"是吗?你的嘴皮子原来是谈薄的?"
  方博年不说话了,眯眼审度着,戳了戳橘色围裙下的胸口,颇有些慵懒:"你以为是怎么薄的?"
  郝童拨开那手,笑而不答,切着手里的土豆丝。
  瞟了瞟无人的客厅,忽然一探手从背后搂住躲闪不及的郝童,吻着诱人的耳根,低声轻问:"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耸起肩,蹭蹭发痒的耳根,低头笑问:"什么事?"
  "可不可以不要总穿这么艳的围裙?还摆着这么酷的姿势?"
  "。。。。。。"手中的刀停了,警惕地看向身后的那双色迷迷的眼。
  果然,方博年的声音更小了:"这件围裙设计的不好,太长了。。。。。"
  "短的那是肚兜。"
  "是吗?难怪!这么有感觉。"
  "啊!"咣当一声,刀险些落地。围裙下,两腿紧紧夹住偷袭的手。
  下边偷袭失败,嘴上同时侵犯,成功了,郝童的耳垂被狠狠地嘬了一口。
  小妞在家居然还敢这么动手动脚的,真是色胆包天,不教训一下是不行了。心中有剑,手中亦有剑,回摸过去,略施小惩,方博年受痛,嗯了一声,老实了。
  "谋杀亲夫。"老家伙低声抗议着。
  回看一眼,抓着刀,寒光闪闪:"你说什么?"
  原则问题,坚决不退让,一字一顿:"谋、杀、亲、夫。"
  同样是原则问题,同样要振夫纲:"谁是谁的夫?"
  某人又迷起了眼睛,另一个也不示弱,回瞄着。
  爆点,一触即发!
  "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成这样!"方博年一手扶在门框上,一手叉腰,眼中的小火苗腾腾跳跃。
  小狐狸坏坏地贴近,压低嗓音道:"本着夫道与人道主义双重精神,你不是挺爽的吗?"
  似乎戳中了某人的软肋,嘴笨的人自然敌不过灵巧的舌,无赖本性再度爆发:"操"字脱口而出。
  郝童很宽容地笑了,老家伙气鼓鼓的样子,还真是诱人一操而后快。
  笑容忽然凝固,看向门口,方博年立刻转身,小妞不知什么时候,幽灵般地站在身后,抱着汤姆,呆呆地望着两个调情的人,真不晓得什么时候出现的。
  稚嫩的声音朗朗响起:"Are you gay?"
  !!!!!!!!
  这,是一个问题,一个来自6岁多孩子的问题!
  刚才还欲火焚心的两人都被钉在了原地。刹那间,同时看向对方,眼里的质问一模一样:谁教的?
  虽然在小妞面前,俩人刻意保持一定距离,亲密的动作更是谨慎,但日子久了,紧绷的弦也渐渐松懈了,偶尔的小动作,小妞多也习以为常,更何况,爹地和童童哥共睡一房。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理所应当。
  两个大人只作孩子还小,慢慢会了解的,多少带了点自欺欺人的糊弄。
  一个孩子,一个世界,时而视作不见,时而却突发奇想,这次,小宇宙爆发,长期的量变,引发了质变,要学新知了,毕竟别的小朋友身边是爹地和妈咪,而不是相拥的爹地和童童哥。小孩子的成长,有时,就在一瞬间。
  "Are you gay?"明亮的大眼睛净如水晶,一闪一闪地盯住被隔空穴的两人:"hurry up please!"
  已经很久没听小妞说英文了,这个时候,选择这个语种,倒真透出几分小孩子的诡诈,或许,她压根不懂中文该如何表达。
  方博年蹭蹭鼻尖,指头在郝童和小妞之间两点一线,摆明了将疑难杂症推给了另一位。
  郝童整好围裙,重新切起土豆丝,边切边斟酌着开口:"今天。。。呃。。。听爹地说,老师又找你麻烦了?为什么?"
  小妞横看爹地一眼,嘟嘟囔囔不知再说什么,显然不愿再提学校里的事情。
  阵地转移。
  方博年悄悄竖起了大拇指。郝童装作不见,只是问:"为什么要和同学换座位?说说你的想法。"
  小妞抱着汤姆转身欲走,郝童的声音拉的长长地:"方晓童同学,请留步。"
  方博年不禁笑了笑,看向自己的男孩,眼中,温情一片。
  声音小得像蚊子,小妞不情愿地开口:"那个男生好臭,我要吐了。"
  大人彼此交流一下眼神,郝童放下刀,走到小妞面前,很认真地看着,一根手指勾起了小而翘的下巴:"很不舒服,对吗?"
  小妞委屈地点点头。
  郝童也点点头,又问:"那他。。。除了臭,还有什么是你不喜欢的?"
  小妞想了想,摇了摇头。
  "真的没有了?譬如,他学习很糟糕,总是欺负女生,你丢了橡皮他都不会借。。。。"
  小妞打断他:"不会啊,你忘记了?他学习很好的,帮女生打架,还借我橡皮考试。。。。。"
  "噢。。。抱歉,原来是他。。。我想起来了,那他应该是你的好朋友了。"
  小妞勉强点点头:"是啊,可他是臭的。"
  "他为什么是臭的?"
  "因为他妈妈不给他洗澡。"
  "为什么不给他洗呢?"
  "因为他妈妈不要他了,他爸爸也不要他了。"
  "他很难过?"
  "嗯,他很难过。"
  "那。。。你难过吗?"
  "我?我。。。有一点点,我看到他哭。"
  "我知道,你一定会难过的,因为你是小天使。"
  "是啊,我把送你给我的巧克力都给他吃了。"
  "真的?"
  "真的。"
  郝童的眼睛闪闪发亮,亲了亲小妞的额头,轻声说:"所以你是天使,我和爹地都爱你,可你的朋友现在很需要你的帮助,你躲开,会使他更难过的,天使不会嫌弃自己的朋友,他也不会永远发臭的,相信我,克瑞丝。"
  小妞深深凝望着郝童眼里的一片澄明,思索了片刻,点点头,哑哑地说:"好吧,那我道歉给他,再送他一个维尼熊,这样,成了吗?"
  郝童笑而不语,小妞再度点点头:"好,我搬回去,但你得把爹地的香水给我。"
  "OK,这个没问题,不过呢,据我所知,换座位应该是老师的权利,你说呢?"
  小妞叹了口气:"嗯,我也会和老师道歉的,你要陪我一起去学校,成吗?"
  "这个更没问题,成交!"郝童的手掌主动击上小妞的巴掌,俩人都很满意。
  方博年缓慢地切着剩余的土豆丝,看着女儿颠颠地跑开又冲向了电视机。
  郝童回身一看,不禁道:"你要炸薯条吗?"
  放下刀,方博年微微笑道:"不,我要吻你。"
  嘁——推开某人的碍手碍脚,郝童压低嗓门:"还是想想如何回答她第一个问题吧。"
  方博年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真是头疼啊!

  冬日的薄雾均匀地笼上玻璃窗,淡蓝色的湿气氤氲在暖室中,透过窗隙隐约可见清晨的曙光。
  一声情 色的喘息压抑不住地飘荡而出,汗水打湿发烫的身躯,滚珠般,在光滑健壮的背脊上滴落。
  "有点紧,你放松些。"
  "嘶。。。。。。别TM废话了。。。。。。。呃啊。。。。。。"
  在上的人用实际行动惩戒了身下的人言语冒犯的焦躁,那根润挺毫不客气地长身而入,停了片刻,见身下的人急喘了几声,脸色渐缓,方才慢慢抽动起腰肢来。惬意地眯起了双眼,欣赏着叠合在一起微微拱起的健美身躯。一只手,肆意地抚摸上那充满弹性的脊背,年轻而美好。
  不知何故,这一刻,方博年想起了骨肉相连这个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死相连,不离不弃。他喜欢这样的清晨,也喜欢身下这俱充满了诱惑而蓬勃的肉体,当那张坚毅略带温柔的脸扭转过来时,一双惺忪的眼睛发出幽幽的光晕,轻蹙的浓眉,几分固有的骄傲与隐忍,也掺杂着一丝放荡的快活。
  那里的紧致与包容,让人抑制不住地甘愿被吸取灵魂,一翕一合,吐纳着,纵容着,结实的臀瓣显然也在兴奋地颤动着,努力迎合着怒首的昂然,双方都在灵与肉的缠裹中,激烈而癫狂。
  仅仅撞击是不够的,方博年顽劣地抽出自己,在红润的开合处用另一种方式摩挲起来。晶亮的液体丝丝连连,发出悦耳的扑哧扑哧声。
  "嗨——"瞬间的抽离感使郝童早已红润的双颊此时更加的情
色诱人,微微抗议中,腾出支撑的一只手,伸向后方,欲抓不得,被方博年反而缚住了,反剪其后,猛然一个挺身,俩人再度相连,郝童发出了轻微的呐喊:"啊——操——"
  显然很受用做 爱时一向文明的郝童迸发出的脏话,方博年吻上了对方的背,以示安抚,沉浸在新一轮的撞击中,品味着来自下 体的超强快感。
  这样的交 配,充满了征服与较量,这样的呻吟,激荡着欢愉与纵情。
  "真是,给你喂的。。呃。。。太好了。"郝童如是说。
  "嗯呒。。。"模糊地应着,方博年的体内开始热血沸腾,奔流的江河急于寻到入海口。当喷薄的一瞬间,方博年甚至来不及完全抽出自己,粗壮的宝贝兴奋地抽打着,喷吐着,眼睁睁地看着浓白的液体花洒在高翘发亮的臀部上,顺着洁净的股沟缓缓流下,润满了那朵娇嫩的花心。
  粗喘中,满意地拍打了几下带来无限快感的臀部,眼中一丝恋恋不舍。抽取纸巾,为仍弓背不动的郝童慢慢擦干净,淡淡的膻腥也让人回味不已。
  一个翻身,郝童干净利落地扳倒了还在回味的某人,身下那根利器虎视眈眈,顶端涨红得发亮。
  方博年一惊,欲要挣扎起身,在郝童一个平静的眼神下,极不情愿地松开了横在胸前的手臂。
  郝童二话不说,重重落下一吻,展颜一笑:"得了,亲爱的,识时务者为俊杰。"
  妈的,方博年暗问:都俊杰过几次了?再这么下去,早晚被颠覆夫权。
  "等一下。"方博年看了看郝童急色的那东西,喘息着提醒:"你又没带套。"
  "你从来不带。"
  "你从来也没要求。"
  "那是因为我怜恤老人家。"
  "你——呒——"方博年的嘴再次被封锁,却不忘做最后的挣扎:"你给我带上。。。"
  迟疑片刻,看了看方博年认真的表情,只好爬到床头,打开抽屉,完成了安全措施,丢掉包装纸,很是不满地横看老狐狸:"行了吗?"
  "那个。。。我不喜欢从后面。。。"
  "我知道。"
  "还有。。。你能不能轻点?"
  不耐地点点头,饥渴地俯身而上,方博年又拦阻道:"等等,我。。。想上趟厕所。"
  重重地骑在了方博年的身上,亮晶晶的黑瞳看似清澈见底,而方博年却再明白不过,那里,诡异复杂的很,随时涌动着成千上万个心眼子。
  "要不要再给您老冲杯咖啡,煎个荷包蛋?"郝童的声音有些暗哑,他,有些等不及了。老狐狸这个招数不是没有成功过,上一次就借尿遁,跑到楼下去吃早点,等再上楼时,自己早就等睡了。
  方博年也晓得,这个招数真的用老了,失去了信用。
  "你还可以把我打昏,用领带捆起我。"方博年狠狠地说,他,心眼其实不大。
  郝童的唇已经迫不及待地吸住了对方的耳垂,含混低笑道:"你再不听话,我会考虑这么做的。"
  肌肤贴烫中,方博年开始本能地微微发抖,不管做过几次,在即将来临的时刻,他都会胆颤。
  说归说,细心而投入的舌吻,不断变换着角度与力度,口水浸透了彼此的唇齿,着了火的身体紧紧相偎,任何一条缝隙都让人无法忍耐。方博年僵直的身躯渐渐有了新的反应,软下的
男根很没骨气地再度招摇而起。不得不佩服小狐狸在此时还有如此的耐心和手段,顾及到对方的每一处细微的感受。都是男人,这,需要适度的放弃自我,那急促的气息已渐紊乱,近乎野兽般的低喘让人不安也心软。
  "你进来吧。"方博年发出了无奈的邀请。寻看着那双震撼人心的眸子,致命的归宿。
  心电感应,那双紫葡萄直射过来,近在咫尺,一眨不眨,深深凝眸,伴随着一声低语:"就这么爱下去,会死的。"
  不言而喻,方博年相当享用这碗迷魂汤,喝得心甘情愿,刚要失笑,脸色一变,那里,已经探进一根手指,缓慢却深入。
  皱起的双眉,强忍而脆弱的表情,混合出一种道不明的旖旎风光。郝童一时失神,沉浸而痴迷地望着身下的方博年,许多年前,当手持黄瓜,抚摩额头的方博年与柜门做英勇搏斗的时刻,就是这样一副勾人心魄的鬼样子,看似坚强,其实脆弱的好想让人一把搂进怀里,当然,不是爱抚,而是蹂躏,那样,会更加的爽快吧?
  "你在看什么?"方博年望着关键时刻似乎有些走神的郝童。
  "宿命!"郝童一笑,第二根手指的侵犯,顺利地打开了身下的扩张度。
  一声闷哼,拦阻了还要询问的话语,方博年不适地一阵战抖,但也没有避开的意思,微微配合地将双腿曲起,调整着更佳的承受姿势,可嘴里仍耍着态度:"操,都说了,轻点。"
  行动胜于一切的言语,忍耐终究有个底线,年轻的身体毕竟熬受不住这样的磨炼,老家伙的态度也的确惹人肝火。某个地方早已暴涨欲裂,快成仙了。
  抽出手指,放弃继续前戏的折磨,忽视老狐狸瞬间投来的利眸,郝童扶着早已跳动不已的利器抵住了老狐狸微微张开的秘口,语调失声:"不行了,扛不住了。"
  话音刚落,方博年立即感受到来自身下的奇异侵犯,虽不是第一次,仍然令人感到万分的陌生和刺激,滚烫如岩,坚硬如铁,那曾薄薄的橡胶膜似乎都要融化了。
  紧贴的胸膛都激烈地起伏着,一时间,谁也没有动,从前戏到进入,仿佛经历一场小规模的争战,双方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即便如此,郝童的掌心还是包裹住方博年因为后 庭被侵而软瘫下去的欲望,上下爱抚着,直到对方的身体传来阵阵的痉挛,那东西又开始分泌出润泽的液体。
  缓慢地抽 送没有多长时间,撞击已然进入加速的攻势。方博年知道,今天,他把他拖得太久了。
  汗湿的额头,苍白的脸色,不一刻,红润如潮。压抑的闷哼随着充满节奏感的挺进急抽,开始渐变成断续地呻吟。脖颈、耳廓、双唇、下巴、胸膛。。。。。烙满精心呵护的吻。
  目光碰撞,粘着,不忍错目,都将对方诱人的瞬间深深烙印在心底。
  炙热的内壁和硬挺的穿刺,显然有什么东西隔阻了某种更加紧贴的快感。一犹豫,郝童迅速退出,一把撸下安全套,不等老狐狸有任何的反应,咆哮着挺进盛开怒放的花蕊深处。狂狷的欲望摧毁了一切的理智,除了呻吟与粗喘,登上最高一层的快感浪潮才是此时唯一的目的和渴求。
  挺进更加的疯狂了,方博年再也抑制不住的喊了出来:"你他妈的弄死我算了。"老狐狸意识混乱,不知是褒奖还是抗议。
  "我早就被你弄死了。"向来嘴上不吃亏的小狐狸,难得的妥协,这让被干的老人家心里顿时舒畅了许多。男人,无论如何,面子还是第一位的,方博年就是里子面子都要的烂男人。抬起头,即刻看到相连的部分犹如从未分开过的契合。到了这个时候,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反应之大,远远超过了郝童被上时的反应。不禁微微失落,却又无法抵挡生理上的超越。
  "啊,真爽。"郝童发出了欢愉的赞叹。
  "操。"某人还是觉得有失男人的几分尊严。
  射了,自己居然在小狐狸的手心里先射了,这,又丢了几分。
  还好,在小腹上开花的浑浊液体中,几个剧烈的激颤后,紧缩而痉挛的后
庭大大刺激了温泡其中的利器,摩擦出最后几星火,终于引爆了,喷勃而出,狂泻不已,射向了深不可测的体内,一瞬间的失控,带来短暂的眩晕,郝童俯身在方博年的胸前,任凭高
潮带来致命快感,抖动着,喘息着,渐渐松驰下来。
  "妈的,你又射里面。"方博年抬起一条腿,轻轻踹了踹赖在身上的男孩。
  "我喜欢。"这样的回答,理直气壮,年轻人的骄横与霸道。
  年纪大了,到底是优势,还是劣势?一时间,方博年也说不清楚。
  "我要去洗澡,你起来。"抚摩着汗湿而略带疲惫地身体,语气里多了一份温柔的爱哄。
  "不要,你别动,再让我搂会儿。"撒娇,是不是也是年轻的专利?
  脉脉无语,室内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米色的窗帘隐见外界的暗光。均匀缓慢的鼾声渐渐响起,方博年不禁一笑,轻轻拉过一旁的棉被,盖在筋疲力尽的郝童身上,就这么压着,好沉,就这么抱着,好安稳。年轻又怎样,不遗余力,姜,到什么时候,还是老的辣。
  "你不要笑,等我睡醒了,一起去看骆月晨。"嘟囔着,又将自己在老狐狸身上摆放得更舒展些,嘴角边翘起一个弧度。这个时候,决不能睁眼,如果看到老狐狸此时的表情,那点睡意一定笑没了影儿。

  又是一个周末。
  厨房里的郝童将香气撩人的西红柿鸡蛋卤倒进精美的青瓷碗中,再配上几根碧绿的菜心,两三片鲜笋,啧,估计老狐狸的节食计划又要破产了。真是的,都这把年纪了,还那么在意体型,难道还要积攒花心的资本不成?怨念啊,怨念啊,这个男人怎么吃都不胖,连块赘肉都没有,真是天生的勾人命。
  大门敞开,客厅里又传来小妞咚咚的乱跑声。
  嘟起的小嘴照旧仓促一吻,不过这次却有点惶惶不安:"童童哥。。。。。。"眼内一片乞怜。
  嗯?不对劲啊。
  抬眼向门口看去,果然,方博年手里拎着小妞的书包,脸色阴沉地站在客厅里,看来,这次的状况有些严重。
  "克瑞丝,你出来。"声音冷然。
  小妞才不傻呢,猪爹地真的生气了,一只手不安地摩挲着曲卷的发辫,另一只紧紧抓住围裙,小小的身体开始向郝童身后隐去。
  "你出来,听见没有。"方博年提高了声调。
  "不,我忙。"小妞耍赖的本事早已司空见惯,和遗传不知有没有关系。
  郝童小声问:"你又怎么了?"
  小妞瘪瘪嘴,欲言又止。
  小书包被丢在地板上,猪爹地的脚步声骇人地接近厨房。
  小妞一把抱住郝童的腰,如果围裙再肥大点,她肯定钻进去。
  走进厨房的方博年,直奔主题,伸手抓住小妞的胳膊向外扯。
  "啊——"穿透耳膜的尖叫预料般的响起,方博年置若罔闻,加大力气扯出紧抓住郝童不放的小妞。
  撕啦——围裙开线了,另一端还在小妞手中死命的抓着。
  "你干什么,放开她。"郝童抱起挣扎的小妞,躲闪着方博年。
  气呼呼的方博年一指郝童:"这次非得好好教训她一下,你把她给我放下。"
  "啊——童童哥——不要——"尖锐刺耳的童声玩命喊叫。
  "喂,她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说清楚,不要吓到她。"郝童安抚着怀里的小妞,有点来气,这个当爹的,平时对孩子疏于管教,更准确点说,根本不管教,不论小妞做了什么,冷眼看着,他什么都明白,却又什么都不做,出了状况,大不了有郝童,且百试百灵,事半功倍。
  郝童隐隐地觉得这是方博年心里的一个症结,也许出于儿时对父亲挥之不去的阴影,或许总觉得克瑞丝不该因为他的疏忽来到这个世界,心存内疚,总之,他的旁观与纵容,使克瑞丝活得肆无忌惮,却又异常敏感极端。若不是郝童的存在,真难以想象,这样一对父女将如何像别人家那样相处无碍!
  这不,惹毛了对方,大小两只都伸出了尖牙利爪,做好自卫与反自卫的战前准备。
  放下克瑞丝,双腿还是被抱得死死的,郝童无奈地问另一端的方博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发那么大火?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一声?"
  猪爹地气咻咻地一指:"你问她。"
  郝童看了看泪流满面的小妞,郁闷地说:"她在哭。"
  方博年扯开领带,瞟了一眼儿,只好道:"她骂老师。"
  "然后呢?"
  "什么然后?然后我就被那个什么教导主任像训小屁孩一样足足教育了一个钟头,还不能解释什么。"
  "她骂什么了?为什么骂?"郝童着实不解。
  方博年从沙发一跃而起,吓得小妞直撞郝童的肚子。
  无奈抱起孩子的郝童责怪地看了老家伙一眼。方博年更无奈:"我怎么知道?你别老问我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主任根本没,叫我自己回家问她,你想想看,她都骂了什么?人家都不愿说出口,把一个刚毕业的女老师都骂哭了。"
  郝童楞,半天没出声,这个情况,似乎,远比认为的还要严重。看来,父女俩一路上没有进行任何的沟通,一个气,一个怕地回到了家。
  擦去小妞脸上的泪痕,郝童温柔地哄着:"别哭了小妞,告诉我,你到底说了什么,把老师都气哭了?"
  越说别哭,越要放声大哭,在童童哥怀里,小妞索性决堤而泻,两只小手搂住了郝童的脖子,唯一的避风港,断续的哭声夹杂着控诉:"我。。。我没有。。。没有骂老师。。。呜呜呜呜。。。。。。。"
  "你还说没有?不仅骂人,还撒谎!"猪爹地连自己都惊讶地看着女儿的恶劣,冲着郝童比划着,气得说不出话来。
  郝童瞪了方博年一眼,方博年又将自己摔回沙发里。
  "看着我的眼睛,克瑞丝。"郝童扳过泣不成声的小妞,平静而温柔:"宝贝儿,别哭了,看,比汤姆的脸还要花,告诉爹地和童童哥,你不会撒谎的。"
  抽抽搭搭,半晌哽咽道:"我。。。没有撒谎。"话落,委屈极了,呜呜地又哭起来。
  次,连方博年都噤声了,看着女儿,有些不知所措,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她,还真的没有骗过他什么。
  "嗯,我知道,童童哥是相信克瑞丝的。"
  小妞抬起了泪眼,获得了极大的安慰,偷瞟一眼猪爹地,脸色虽然难看,但似乎没那么凶了。
  郝童继续道:"可是,老师为什么要训爹地,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为什么还哭了?"
  小妞抽了抽鼻头,满眼的委屈与无辜,磕巴地说:"我们学生字。"
  "嗯。"郝童肯定且鼓励着。
  "好多生字。。。我都学会了。"
  方博年也静静地听着,搞不懂学生字和这起事件到底有多大关联。
  小妞从郝童身上跳下来,捡起地上的小书包,片刻,拿出一个本子,抽泣着翻看着,似乎再找着什么。
  俩个男人都凑近前来,生字本上密密麻麻、整整齐齐,方博年一时楞了,想不到女儿这半年里居然学会了那么多的汉字,隔几页就会在家长签字一栏里看到郝童遒劲洒脱的字迹,只不过签的是方博年的名字。
  小妞翻到新学的一课,小指头戳了戳,示意着。
  只见田字格里几排新字中,一行整齐地"操"字。正当俩人疑惑时,小妞委屈地开口:"老师说这是体操的操,我念操(四声),老师很生气,说我是坏孩子,罚我抄写50遍,我在电视上见过这个字,那些哥哥们也是这么念的。字典上为什么也是操(一声)呢,爹地,明明念操(四声)的,我听你和童童哥都是这么念的,我不要罚写,想多念几遍给老师听,老师就哭了。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除了小妞间歇性的抽泣声,一片静寂。
  好不容易从愕然中回神的方博年默默地搂过女儿,脸贴脸地,想说点什么,真是无语。
  郝童也蹲下来,拿起生字本,看看方博年,看看小妞,忽然朗声拼道:"cao操(四声),小妞眨巴一下眼睛,嫩声跟读"cao操"(四声),郝童继续读:"cao操(声)",小妞也认真地读着:"cao操(一声)。。。。。。"
  一声高过一声,三个人索性坐在地板上,郝童念一句,小妞跟一句,朗朗读书声,充斥在室内,所有的生字,都念过一遍,小妞的脸上泪痕已干。
  郝童打眼色给方博年,呆愣在一旁不知想着什么的猪爹地方才醒悟,连忙说:"念的真不错,真的,很棒。"
  小妞有点不好意思,难得猪爹地夸奖,谨慎地问:"真的,爹地?"
  郑重而认真地点点头:"真的宝贝,你学的很好,爹地很佩服。"
  小妞的脸上雨过天晴,腻进了爹地的怀中,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郝童笑了笑,看着父女俩幽幽道:"我做了西红柿鸡蛋面,有人要帮忙摆碗筷吗?"
  哟呵——小妞快乐地冲进了厨房。
  俩个男人站起身,都有些无从说起的感觉,方博年接过那个生字本,叹口气道:"小孩子的心远比我们要干净得多。"
  郝童拍了拍方博年的肩头:"童心如镜,思无邪啊,思无邪。。。。。。。"
  方博年拨开那只手:"少来,你也常挂在嘴边的。"
  "什么,挂嘴边?"郝童睁着黑亮发紫的葡萄珠一派无邪地问。
  方博年转身也走向厨房,那个嘴边的"操"字轻忽得转瞬即逝,忽而又想起什么,冲着坏笑的郝童朗声道:"操!"
  既然如此,那大家都无邪一把吧。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你们:
好久不见了,也很抱歉,因为个人的原因,拖了那么久才将最后一篇番外更上来。截止到这里,"攻"略已全部完结,马拉松结束了。虽然有很多的遗憾和不足,但你们的鼓励和支持我不会忘记。以后有可能会对"攻"略的结尾做些调整和修缮,只是不知你们当中还有谁可以有缘再看到,只希望你们能记住"攻"略曾经带来的快乐就好。
这篇《思无邪》的灵感来自北大才子孔庆东的一篇小杂文,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人生当如此,常存思无邪,定是简单而快乐的。石头祝所有看此文的朋友们,常有这样一颗水晶般的心。

PS:很多朋友问过我,新文何时写?呵呵,真的感动之极,还有人惦念着我这块不起眼的小石头。那我不客气地在这里提前打打广告,下篇文可能要在冬季开坑了,既没有小桥的唯美,也不会像"攻"略这般现实,力求突破耽美的传统思路,尝个鲜,来个风格迥异点的,这需要花些时间和精力,现在已经开始备战,跃跃欲试的我在查阅大量资料书籍时,已经对新文有了无限憧憬,真不知道你们到那时是否满意?对于你们,我也怀了几分好奇与期待,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