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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清晨,一个穿运动衫的小身影在街道上慢跑。天色还早,道路显得很冷清,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脚旁还跟着一只小黑猫,猫耳朵上戴着的水钻扣在晨曦中发出淡淡光辉。
「小白,你不觉得我们跑步去大哥家很笨吗?有好几公里的路耶。」终于跑累了,霍离无视小白的督促,停下来,站在路边,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抹汗。
跟霍离相比,小白显得从容多了,在他旁边停下,很平静地说:「我们是晨跑,顺便去董事长家。」
「有什么不同吗?呼呼……」霍离喘着气问。
这只狐狸实在太笨了!小白不快地眯起猫眼:「三个星期内你肥了两圈,不晨跑锻炼,你不用多久就变球了!几公里我一只猫还没嫌长,你还敢叫苦连天!」
「那是因为你会缩地成寸的法术嘛。」被吼到,小狐狸缩缩脖子,小声辩解。
「那么,为什么你不会?」
最怕小白这种冷静的发火,霍离很有自知之明的小小声说:「因为我笨。」
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于是小白扬扬猫拳头:「不怕你笨,就怕你是猪,在没记住缩地成寸,或没成功减肥之前,你的晨跑将一直进行下去。」
霍离掐掐自己的脸颊,觉得根本没小白说的那么肥,不过,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懒得运动的猪,他只好继续跑起来,嘴里却小声嘟囔:「小白比我爹还严厉。」
至少爹只督促他练功,不会连减肥这种事也管。
赤炎身受重伤后,便在霍离身边休养,不过他身为火狐族族长,长期离开族地,总是不安心,所以伤势刚略见好转,就返回了族地,并在临走前把小狐狸托付给了小白,命它严格训练,于是霍离便开始了他悲惨的火狐生涯。
小白追上去,慢条斯理说:「小狐狸,好像有人在骂我。」
「没啦,哪有人敢骂你?」小白现在执掌着他的生死大权,霍离哪敢反抗,大踏步向前奔跑,嘴里喊道:「减肥减肥,我要减肥!」
小白跟在后面,猫眼眨眨,露出一个属于猫特有的微笑。
千里搭帐篷,没有不散的席,这是最近它常想起的一句话。
这段时间总有些心神不定,连睡觉都会被恶梦惊醒,脑海里盘旋着自己在洪荒时代经历的各种过往。身为天神的它犯下大错,因此堕入了无休止的轮回,直至这一世变成一只猫,遇上张玄和聂行风,这是它生命的转折点,但,也许也是一个句点。
它不在乎什么生死轮回,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只小笨狐狸,所以才突然心血来潮地训练霍离,希望有一天自己离开时,他可以独当一面。虽然看上去这很像是个不可能的任务,不过天师一门里,永不存在不可能这个词,端看张玄和董事长就知道了,所以,小白,加油吧!
给自己打足气,小白念动咒语,瞬间奔到了霍离身边。
十分钟后,在霍离努力使用法术下,他们终于比预定时间提早来到了张玄的别墅。天色尚早,住宅区周围很宁静,别墅门前的台阶上匍匐着一个人,霍离揉揉眼睛:「咦,大哥跟聂大哥吵架,被赶出来了?」
「董事长不会跟张玄吵架。」
小白鼻子嗅嗅,闻到了一股很讨厌的异味,充满血腥暴力的气息,透过微风,从匍匐的人身上传来。它窜过去,见他满身是血,头发蓬乱垂下,遮住了大半脸庞,小白用爪子把他的头发拨开,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子。
门前地面上落着零零星星的血滴,离台阶越近,血滴越明显,似乎男子受伤后奋力奔到了这里,却因体力不支晕倒。不过诡异的是,血滴只延伸到十几步之外,再往前便没有了,好像这个人是凭空落到这里的一样。
「他伤得很重耶。」看到男子额上也沾满血渍,霍离说。
「先扶他进去。」
霍离拿出磁卡开了门,又用法术将受伤的男子扶进客厅,别墅里静悄悄的,主人似乎还在沉睡,小白只好叫:「羿,你在吗?」
窗帘拉得很紧,遮住了外面的晨旭光辉,霍离过去拉开窗帘,抬头看水晶灯,羿挂在上面睡得正香,对他们的到来毫无觉察。
「羿的法术跟我一样糟糕耶。」而且一样钝感,真难想象这样的蝙蝠也能做式神。
霍离双手放在嘴边圈成喇叭状,小声叫:「羿,起床了!」
连叫几声,小蝙蝠终于被叫醒了,啪嗒一声摔到了地上,揉揉眼睛坐起,双眼惺忪地看他们,「是你们喔,起得真早,是特意过来帮忙做早餐的吗?」
小狐狸也不是一无是处的,通常霍离早起过来唯一的工作就是负责做早点,羿都已经习惯了,不过……
「今天不用了啦,老大和董事长……」
「去拿药箱,这人伤得很重。」小白打断了它的话。
小蝙蝠拍拍翅膀拿药箱去了,小白上前查看男子的伤势。他似乎受过很严重的伤害,衣服被利器割得破烂不堪,全身上下除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外,右臂被拧脱臼,软软的耷拉着,喉间也被利刃割到,看上面凝滞的血迹,似乎整个喉咙都被割断了。
霍离去倒了盆清水来,用毛巾沾上水,把男子脸上的血渍抹去。在擦抹他的脖颈时,发现他脖子上的伤痕已经愈合,但从疤痕的深度来看,绝对一刀致命。
霍离下意识地摸摸男子的心脏,停了一会儿,突然大叫:「小白,他没有心跳耶,是不是已经死掉了?」
「死掉的人不会有呼吸。」小白伸猫爪探探男子的鼻息,呼吸虽然虚弱,但很平稳,不过再摸他的心脏部位,发现小狐狸没说错,他的确没心跳。
小白猫眼里闪过疑惑,吩咐霍离:「先帮他接好肩骨。」
霍离挠挠头,接骨他不会,用力想有没有相关的法术,答案是没有,还好羿及时赶到,自告奋勇:「让我来。」
它放下药箱,念动咒语,身形化成少年模样。三人之中,羿的法术算是高明的了,上前扯住男子的手臂,按住肩头,一拧一错,脱臼的地方便接合在了一起,本来还想施法帮他消肿去痛,不过一时间想不起来,于是放弃。
「这家伙命真硬,脖子被割一刀居然没事。」霍离帮男子包扎伤口时,羿的法术时间到了,变回小蝙蝠的样子,在旁边咬着小爪子一边打量男子,一边嘟囔,「不过他命格很阴,身上煞气又重,恐怕想死也不容易死掉吧?」
「你认识他吗?他就倒在门口。」小白问,中了致命一刀还能活下来,可见男子来历不凡,不过它不记得张玄有认识这样的人。
羿吃了一惊:「倒在我家门口?看他这倒楣样子,难道是来请老大驱鬼的?可是老大……」
「咦,他醒了耶!」在小狐狸的欢呼声中,羿的话再次被打断。
男子睁开眼,眼神有些茫然,在霍离的帮助下勉强坐稳后,看看他们,问:「这是张玄的家吗?」
三人点头,羿追加:「确切地说,是董事长的家。」
男子脸露激动,忙道:「他们在哪里?我要见他们!」
霍离上下打量他,小心翼翼问:「你带钱了吗?」收钱办事是张玄一向的作风,可是这男子看上去不像是能出得起钱的人,说不定还要倒贴。
小腿肚被小白踹了一下,然后问男子:「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一定要找张玄?」它已看出男子不是普通人,也不怕自己说话会吓到他。
男子果然没对一只猫说话表示奇怪,回道:「师父有难,让我来投靠他们。」
霍离和小白一起转头看墙上挂钟,又看看羿。已经六点多了,张玄也该起床了,morning call的任务当然非式神莫属。
被盯住,羿连连摇头,霍离拍拍它,安慰:「别担心,大哥不会因为被吵醒追杀你啦。」
「我不是担心这个啦,而是……」羿一脸为难地说:「短期内你们见不到老大和董事长,因为他们回乡祭祖去了,而且为防止被打扰,手机关机。」
呼,这句话它从一开始就想说,却一直被打断,现在总算可以说出来了。
「祭祖!?」大家同时大声问。
「YES!」小蝙蝠点头,「半夜就出发了,现在可能正在路上享受田园风光呢。」
「忘记你我做不到,不去天涯海角,在我身边就好,如果承诺不可靠,是什么让我们拥抱……」
聂行风身子一震,被突然传来的强烈音乐声惊醒,揉揉眼坐正身子,见张玄正轻微点着头,随着音乐节拍一起高歌,超过正常分贝的乐曲声被正在疾奔的mini
cooper瞬间甩去了后方。
见他醒来,张玄脸上露出恶作剧后得意的笑:「morning,董事长。」
「你的音乐感很强。」聂行风揶揄着,伸手拧小了声量。
「大家都这么说。」张玄毫无自觉,伸手又将声量拧大:「清晨,董事长你应该精神些,来,跟我一起唱。」
半夜被拖出来兜风,换了谁也不会有精神吧?聂行风瞪了小神棍一眼,把音量重新拧小。
张玄还在唠叨:「你每次做完都一副肾亏相,要补一下了。」
「我很正常,有问题的是阁下。」正常人性爱后,要做的是休息补眠,而不是大半夜开着车上高速公路兜风。
「可是半夜出门的话比较容易见鬼嘛。」
见鬼?虽然张玄是天师,但聂行风从不认为他热心到义务帮大家捉鬼的程度。
「董事长,你不要凡事都看钱,有时也要谈感情。」
好吧,谈感情,希望这次回乡祭祖,小神棍跟鬼好好谈一下感情。
音量再一次被拧大,张玄开始跟着音乐合唱,这次聂行风放弃了跟他较劲,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半小时后,车下了高速公路,看到路边有个自助加油站,张玄把车开了进去。车是刚买的,可惜油不多,油表指针转到了最下方,照这个状态,如果不加油,他们绝对跑不到招财猫的家乡。
张玄把车停好,对聂行风说:「下次记得把油加满。」
「这好像是你的车。」
「是你买给我的车!」
原来送车还要友情提供加油,话说得掷地有声,让聂行风觉得真是自己的错,于是点头,「OK,下次我会记住。」
他要去加油,被张玄拦住了,笑眯眯说:「加油就不麻烦你了,我自己的宝贝自己来照顾。」
聂行风去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罐饮料,张玄加完油,接过他递来的饮料,喝了几口,突然停住了。聂行风顺张玄的视线转头看去,见一辆越野车停在前方,正在加油的人也发现了他们,笑着向他们摇手。
「嗨,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你们,不会是来捉鬼的吧?」很意外在外地遇到熟人,西门霆跟他们大声打招呼。
西门霆是他们上次在棺材事件中认识的朋友,西门家族经营侦探业务,生意做得很大,聂行风和张玄走过去,见车窗降下,他的堂哥兼搭档西门雪坐在副驾驶座上。
「哥,这是聂先生和张玄,你们上次见过的,不过当时你正昏迷着,不认识他们就是了。」西门霆很热情地为大家做介绍,可惜气氛没渲染到车内,西门雪只是向聂行风和张玄轻轻颔首,做了个礼貌性的微笑。
张玄没在意对方的冷淡,问西门霆:「你们来办案吗?」
「嗯,我们去前面的十里镇查一件失踪案。」西门霆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给他们看,「他叫刘家生,是一家外贸公司的太子爷,一个月前去十里镇旅游,突然失了踪,当地警察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所以他父亲请我们去做调查,你们要是有什么发现,记得跟我联络喔。」
张玄看看照片,又抬头看西门霆,「你们长得有点像啊。」
照片里的男人二十几岁,眉目清亮,碎发,外加怪异的绿色挑染,乍一看去,跟西门霆确实有点像,不过西门霆比他多了几分英气,也没他那么另类。
「是吗?我倒没注意呢。」
似乎不太希望西门霆把案子的事说给外人听,西门雪咳嗽了两声,西门霆立刻把照片收了起来。张玄看看他们兄弟,很微妙的心意相通,是作为搭档必不可少的条件,他点点头:「好,反正我们也要去十里镇那边玩,会帮你们注意的。」
告辞上路后,张玄感叹:「西门雪话好少,要是在医院碰到,我还以为他又重伤昏迷了呢。」
哪是人家话少,明明就是你话多!聂行风调节着车里的音乐声量,以沉默做了回答。
半小时后,车进入十里镇,又顺着小镇边缘继续往前走,还有几公里路就是骊山地界,聂家的祖祠就建在骊山的十里村里。
进了山里,车道开始变窄,前方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山峦连绵,云清岫灵,让人心情自然地放轻松,张玄不住咂嘴称赞:「骊山风水真不错,爷爷好有眼光,把祖祠建在这里。」
他们聂家本来就祖籍这里,根本不是特意看风水建的祖祠,聂行风问:「张天师,你能不能有一天不谈神论道?」
「不能。」张玄笑眯眯地看着他说。
再往前走,山路开始蜿蜒,山间多雾,却完全没有阴湿郁闷的感觉,翠竹绿野,鸟雀飞鸣,让人充分感受到大自然的灵秀风光,张玄抱怨:「没想到现在还有这样的世外桃源,董事长你应该早带我来的。」
「这里的确不错。」可惜爷爷说他气场跟这里不合,来一次病一次,所以他除了幼年随爷爷来过几次外,就再没踏足过。
在经过一个三岔口时,张玄放慢车速,问聂行风,「走哪条路?」
聂行风也不知道,看看车里的GPS,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山里信号不好,GPS萤幕上没有任何显示。
「你不会也不知道吧?」张玄蓝眸瞪他。
聂行风汗颜了一下,忙转身取登山包,找地图,就听张玄在旁边慢悠悠地说:「我没带地图来。」
「你怎么不带地图?」
「因为我没想到英明神武的董事长大人您也会不认识路。」
聂行风被噎住了,掏手机想打电话询问,却见张玄降下车窗,冲着外面大声叫:「嗨,美女,请问去十里村怎么走?」
聂行风向外一看,山路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位背草篓的女生。
听到叫声,女生转过头,是个长得异常漂亮的女孩子,张玄把车慢慢开到她身边,女孩看看他们,又看他们刚走过的路,什么也没说,用手指了指最右边的那条山路。
张玄道了谢,把车开向右边,聂行风从后视镜看去,发现女孩已经消失了,他立刻转头瞪张玄,「你向鬼打听路?」
「不是鬼,是草木精啦。」张玄开着车,老神在在地说。
确切地说,是竹子一类的精怪,生性善良,法术又弱,对人没什么危害,不过她敢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人类居住的地方,这让张玄很吃惊。
车继续往里开,又陆陆续续碰到几位登山归来的游客,还有一些不知是什么精怪化成的人形,看来骊山山水清灵,以致于精怪都聚集到这里来修行,同类多了,反而不怎么怕人,跟他们数次擦肩而过,张玄有种直觉,这次回乡不会那么平静地度过。
唉,他只是回乡祭祖,不要又搞出什么维艰事件来让他解决好不好?祖师爷保佑,哪怕保佑一次也好。
「董事长,你果然是天生的阴气磁场,走到哪吸到哪,快看看我背包里装了多少道符?」
「嗯?」
「我要看看道符够不够用啦,这叫未雨绸缪。」
聂行风看了下张玄包包里的「存款」,「有三十几张。」
「哇塞,绝对不够,我得让小蝙蝠赶紧快递一些来。」张玄掏出手机准备拨打,按了键后才发现没信号,没办法只好用意念跟羿通信,可惜对方完全没反应,把他气得直咬牙。
「董事长你说,式神是不是那种你把所有麻烦都解决完后他才出现的家伙?」
「你说的那个应该是警察。」聂行风说完就见张玄又瞪大了蓝瞳看自己,「我说错了吗?」
「没,我发现你不愧是董事长,说话绝对一语中的,让我崇拜你一下吧。」
聂行风捏着张玄的下巴让他面视前方,「好好看路!」
十里村很快就到了,豁然开朗的山路前方,只有百户人家的小村庄座落在山峦丛荫之间,给人一种世外桃源的错觉。
接待他们的是村长聂草,一位清矍干瘦的老人,听说他们来了,拿着旱烟袋跑出来,笑呵呵地请他们进门。
「聂翼打电话跟我说你们要来,我就一直在等着了,这是行风吧,上次你来时才这么高,没想到一转眼就是大人了。」老人有些耳背,说起话来很大声,不过精神非常好,他比划着聂行风幼年时的个头,又看看张玄,「这是你的司机?」
张玄脚下一个趔趄,正要解释,聂行风拦住他,微笑说:「是啊。」
「那东西都让这孩子拿好了。」
老人很亲热地拉聂行风进了院子,张玄转头看车厢里放的足可堆成小山的礼品,扁了下嘴:「不是吧?让我一个人拿?」
「我来帮你。」一个男生走过来,向他热情地打招呼:「我叫阿凯,是村长的孙子。」
「不用了。」
男生身上带着淡淡的香火味,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右眼上蒙了块布,左腿似乎也不好,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张玄哪敢让他帮忙,绝对有欺负残疾人之嫌。
「没关系。」阿凯把东西堆在一起,抱稳后拿进去,看他抱的几乎是自己的两倍还多,却完全不吃力,张玄愣了半晌,才蹦出两个字。
「谢谢。」
聂草的家是古朴雅致的旧式建筑,里面很亮堂,主客坐下后,聂行风把带来的礼物拿出来,老人客套了几句后收下了。抽着旱烟袋,询问聂翼的近况,又絮絮叨叨聊起村里一些旧事,原来他儿子儿媳都过世了,家里就祖孙两人,阿凯还天生残疾,快到三十了还娶不上媳妇,一说到这老人就不住叹气。
张玄坐在门槛上喝茶,听了这话,看看正在院子里劈柴的阿凯,很难相信这个看起来不到二十的小伙子有那么大岁数,而且他干活非常麻利,完全不亚于一个健康人。
午饭是在聂草家吃的,很丰盛的一桌子菜肴,都是阿凯一人做的,老人不好意思地对他们说:「乡下没什么好招待的,你们将就着吃吧。」
其实老人说的是客气话,菜肴做得很美味,张玄吃着饭,在心里又给阿凯加了几分,觉得他找不到老婆好可惜。
吃完饭,老人让阿凯带他们去聂家旧宅,把行李收拾一下,再去周围逛逛。一听要逛街,张玄忙问:「山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没什么好风景,除了山还是山,不过山里有个白绦瀑布,那里水质挺好,喜欢的话,可以让阿凯带你们去看看。对了,山里讯号不好,手机在这里是没用的,如果你们想打电话,就来我家。」
聂行风问:「旧宅里没装电话?」
「有装,不过用不了。村里能用的电话机不多,刚开始流行时,大家都争着装电话,可是大多数用不了,最后没办法都撤了。」
张玄看了聂行风一眼,「没关系,我想我们应该也用不着。」
这次回乡祭祖本来就是本着和招财猫共度两人世界来的,手机用不了更好,不必特意关机,怕被不识相的动物们吵到。
由阿凯引路,张玄把车开到村尾,前方有棵枝叶茂密的富贵树,旁边就是聂家祠堂,他们要留宿的旧宅就在祠堂附近的一个院落里。
张玄在旧宅门前停了车,下车环视四周。祠堂建得古朴典雅,西北方山峰连绵,像道圆形弧线,远处有一弯小小湖泊,四方略凹,呈背靠金星,聚富敛财的地形,山谷清灵,风水自生,难怪聂氏的生意会这么兴旺了。
宅院打扫得很干净,经过走廊时,聂行风听到身后传来声响,他转过身,见有个五、六岁大的小男生正趴在门后看他们,眼睛很大,圆圆亮亮的充满灵气,见被发现了,孩子吓得转身就逃。
淡香传来,聂行风眼神掠过门口的地面,阳光高照,在地上投出一道道斜影,他突然想到刚才孩子站着的地方没有影子。
「董事长你在干什么?来帮忙啊。」
张玄的叫声把聂行风的心思引了过去,他笑了笑,算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见鬼,这种事,习惯就好。
他们这次回乡祭祖,带来的东西真不少,不过百分之九十九是属于张玄的。
阿凯帮他们把行李箱搬进家里,看到张玄拿出来一个电饼铛(注),忙问:「这个是不是很费电?村里电量不足,用电太多可能会跳闸。」
「我们不会用。」
聂行风取过张玄手里的电饼铛,放回了行李箱中,谁知他又从另一个大纸箱里拿出木炭和烧烤用的支架,还有浸好香料的肉类和各种蔬菜。
「没关系,那就户外烧烤,我还带了酒来,阿凯今晚过来一起吃。」
这家伙到底是来祭祖还是来野营?聂行风揉揉眉心,在心里祈祷聂家历代祖先千万别跟小神棍一般见识。
「院子里有水井耶。」收拾着衣服,张玄跟阿凯搭讪。
「是枯井,家里有自来水,用不到它,不过浴室没淋浴设备,要烧水洗澡,可能会比较麻烦些。」
「没关系,木桶也不错。」张玄跑去浴室看看,见是木桶泡浴,脑子里立刻幻想出自己泡在木桶里,由招财猫服侍的场景,满意地点头。
三人把带来的东西大致收拾完,拿着供品来到聂家祠堂。祠堂打扫得整洁清亮,一尘不染,正中供奉着聂家历代祖先,炉香刚燃尽,堂上萦绕着淡淡的香味。
风穿过大堂,张玄鼻子嗅嗅,狐疑地说:「好香的味道。」
聂行风也闻到了一丝淡淡馨香,像是祠堂里供奉的香火味,但似乎又不是,不由想起刚才那个小男孩出现时传来的淡香。
「是炉香。」阿凯解释:「我来打扫时都会上香,以前是爷爷做,后来他身体不好,就换成我做。」
难怪阿凯身上有香火味道,聂行风很感动:「谢谢你。」
阿凯有些不好意思,憨憨地笑:「没什么啦,反正我每天上山都会经过这里,打扫只是顺路而已。」
两人把带来的瓜果供品一一摆上,又恭恭敬敬地上了香,拜完祖先,张玄提议去白绦瀑布看看,聂行风同意了,回去拿了登山包,随阿凯一起进山。
出门的时候,聂行风看到有几个孩子正围在mini
cooper旁,很兴奋地讨论着。十里村虽然地处偏远,但因为骊山风景秀丽,来登山留宿的游客不少,所以村里人对外来客都没觉得很稀奇,最多是孩子们稀奇一下张玄的可爱小车。
没看到那个大眼睛的可爱小鬼,聂行风想,鬼毕竟还是忌人气,人太多的地方它们不敢靠近。
注:一种大多用来烤饼烤肉的食物调理机。
第二章
山里风光独秀,树林郁葱,阿凯从小在山间长大,虽然腿有残疾,走起山路来却依然健步如飞,路边偶尔有山猫、野兔等小动物跑过,看到外人来,并不害怕,躲在草丛后好奇地盯着他们看。
「这里不是常有游客来吗?怎么小动物都不怕人?」聂行风奇怪地问。
「这是条捷径,外人不知道,它们不会去生人常出现的地方,这些小东西聪明得很呢。」阿凯说话时,眼里露出温柔神色,像在夸奖自己的孩子们。
「有没有人来山上打猎?」张玄眼神瞟过一只小兔,长得很肥喔,真想把它捉了,晚餐烧烤时享用。
「有,不过猎走的是自己的命。」说到狩猎,阿凯眼神冷下来,「这里属于自然保护区,按规定是不可以狩猎的,不过总有人偷偷跑来私猎,结果不是失足落崖死掉,就是走迷路,等被找到后变得半疯半癫,大家都说骊山有山神守护,祂会惩戒冒犯了祂的人。」
张玄打量着那只肥肥的兔子,咽口唾沫,知道自己将跟这顿丰盛的晚餐绝缘了。不过这一趟也不虚此行,路边长有许多菖蒲,剑叶盈绿,淡香扑鼻,在道符不多的情况下,这种辟邪药草的出现简直是雪中送炭。
「我摘些草叶子,不会冒犯山神吧?」
在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后,张玄把目光转向聂行风,笑嘻嘻地叫:「董事长……」
等到达白绦瀑布时,聂行风的登山包里已经装了不少菖蒲叶,阿凯问:「你们要野草做什么?」
「也许有用。」看看远处脱了鞋,在瀑布前试水深的张玄,聂行风耸耸肩,模棱两可地回答。
阿凯也没再多问,说:「要不要去瀑布前转转?我帮你们照相。」
「不用了,我看看风景就好。」
白绦瀑布不大,但风景秀丽,聂行风拿出相机,选择好角度,拍了些风景照,又给张玄照了几张,在拍到瀑布时,他看到有些飘忽白影在镜头里闪过。
张玄很快就回来了,坐到聂行风身旁,翻看他拍的照片,聂行风说:「这里奇怪的东西很多。」
「别担心,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感觉到它们的恶意。」
聂行风对张玄的第六感一向不抱太大信心,「其实刚才你在水里时,我真担心突然有具尸体冒出来。」
张玄瞥了他一眼,突然噗哈哈大笑起来:「你想太多了吧?哪有那么巧,每次怪异事件都被我们碰上。」
聂行风也忍不住笑了,这不能怪他,谁让他和张玄在一起,就像天然引鬼磁场,可能哪天没事件发生,反而会觉得不自在吧。
阿凯去附近转了一圈,摘了些野果给他们,果实肉多甜美,三人吃完果子,又坐了一会儿,才往回走。回去的路上,阿凯说:「山里还有些好风景,如果你们想拍照,明天我再带你们来。」
聂行风寒暄:「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来就好。」
「骊山山形复杂,没人领的话很容易迷路,这里丛林又多,手机讯号不好,如果你们要自己逛,记得别走太远。」
阿凯很郑重地叮嘱,但聂行风有种感觉,他与其说是担心他们的安危,倒不如说是不想他们介入属于自己的领域,也许这是山间人谨慎的习性,于是点头答应了。
回到村里,张玄远远就看到在离村庄颇远的一片空地上伫立着许多人,大家围在一栋大房子前,隐隐有吟唱声传来。他眼睛一亮,他乡遇故知,没想到在这偏僻乡村中,会遇到同行。
快步走近,就见有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站在临时搭设的神坛前,拿着木剑边舞边唱,村民们都一脸虔诚地围着他。他们身前的那栋房子其实是个废弃的大仓库,锈迹斑斑,顶棚木架早已腐烂,长满了青苔,看来这里已经荒废了很久。
看到那道士踩的步罡,张玄歪歪头偷偷笑起来,居然有人比他更混,步罡十步有八步踩错了方位,就这水准也敢出来骗钱?
「让你们看笑话了。」阿凯不好意思地说:「村里的老规矩,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场大法事。」
「是祈求风调雨顺吗?」张玄看着贴在祭台上的求雨符问。
「不是,是祈求枉死的家人安生。」阿凯指指那间破落仓库说:「听我爷爷说,那里本来是间烟花作坊,四十年前因为一场大火烧死了很多人,之后村里就经常出现一些奇怪的事,老人们都说是冤死的人在作怪,请道士来作法,后来就成了习惯。」
聂行风和张玄对望一眼,阿凯忙摆摆手:「我知道你们外边的人是不信这种迷信的,就把它当作看戏就好,你们也知道,村里没什么娱乐,看道士做法也算是种休闲活动。」
「我不觉得这是迷信啦,事实上我……」
「跑了一天,我们要先回去收拾一下,今天谢谢你。」打断张玄的话,聂行风说。
分手时阿凯邀请他们去自己家吃饭,聂行风回绝了,张玄带来的那些肉类蔬菜不早点吃完的话,一定会坏掉。
回到旧宅,两人先去祖祠重新上香,谁知竟发现供品盘里的水果少了大半,尤其是葡萄几乎一串不剩,张玄大叫:「太过分了,居然有人偷吃供品!」
祠堂里飘着淡淡清香,晚风中分外明显,这次聂行风敢肯定,绝对不是炉香的气味,而是……
「菖蒲的味道。」张玄说出了聂行风的怀疑。
村民迷信,小孩子们就算嘴馋偷吃,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拿,而且还是拿天师的供品,张玄气极反笑:「如果让我知道是什么精怪做的,我一定打得它魂飞魄散!」
「嗒、嗒、嗒……」
轻轻响声传来,像是钢珠弹跳在地面的声音,聂行风仰头看房顶,不过声音很快就消失了,似乎是被张玄的气场吓到,躲了起来。
「算了,反正水果带来的也不少,回头再放一些就好。」
聂行风上完香,拉张玄离开,回家开始准备晚饭,当然是张玄一直牵挂的烤肉。
希望不会跳闸,看着张玄很快转换心情,兴致勃勃地把电饼铛又拿出来,将洗好的蔬菜放到铁板上开始烧烤,聂行风就在心里向他的祖先们祈祷。
电力不是很足,过了好久,烤肉香气才慢慢弥漫在客厅的空间中,张玄去厨房取备用的纸杯和卫生筷,回来后,突然大叫:「董事长,我的香菇呢?」
聂行风正在隔壁整理采回来的菖蒲,听到张玄的叫声,他来到客厅,就见张玄站在电饼铛前,蓝瞳忿忿瞪他,「你偷吃我香菇,我刚才明明烤了三个!」
聂行风眼神扫过烤板上唯一一个香菇,啼笑皆非,「不是我。」张玄喜欢香菇他又不是不知道,才不会跟他争,而且没有筷子,他总不能用手抓着吃吧?
四目相对,张玄蓝瞳转了转,明白了过来,点点头恨恨道:「又是那些可恶的精怪!」
聂行风看看铁板,似乎烤肉也少了一些,夜风从虚掩的窗户吹进,带来熟悉的淡香,他挑了下眉,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了。
还好接下来再没有怪异事情发生,烤肉加热气腾腾的米饭,让人馋涎欲滴,张玄饿了,没再跟精怪计较,拿出啤酒,跟聂行风一边吃烤肉,一边对饮。
「早知这样,就该让小蝙蝠一起来,让它替我们服务兼捉鬼。」
饭后,张玄在浴室烧着热水嘟囔,聂行风在里面舒舒服服泡浴,而他只能在外面努力烧火,什么春光都看不到。
「它不是佣人。」隔着木板墙,聂行风说。
「它已经不是个称职的式神了,那就做个称职的佣人吧。」
努力添柴,让火烧得更旺,张玄呼出一口气,站起身,准备进去跟可爱的招财猫享受美好的共浴,谁知聂行风已经出来了,并把他的睡衣搭在架子上。
「我去铺被,你慢慢洗。」
「喂……」不仅幻想中的共浴成了泡影,连搓背服务都享受不到,张玄眼睁睁看着聂行风离开,很懊恼地想刚才不那么努力烧火就好了。
脱了衣服钻进木桶,水温刚刚好,张玄靠在木桶边缘,闭着眼哼小曲。从昨晚他就没休息过,温水恰到好处地纾解了一天来的困乏,他倦意涌上,正昏昏欲睡着,忽然一阵清香传来,接着是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张玄没睁眼,嘴角勾起坏坏的笑。
「又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大骗子,臭道士!我偏偏吃干净你的东西,看你怎么把我打得魂飞魄散!」
张玄突然坐起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立刻消失了,他从木桶里跃出,随手拿过睡衣披到身上。四周没人,不过地上有对小脚印正迅速向前移动,他扬出索魂丝向脚印方位甩过去,谁知钢珠弹跳声响起,一块香皂滑到了他脚边,他没防备,踩个正着,然后……
噗通!
聂行风听到响声,急忙跑出来,迎面就看到有个小孩子从走廊那头飞快奔来,手里还牵了个白白的东西,仔细一看,却是一只跟孩子同样身高的小狐狸,全身雪白,还有一点点的肥,夜幕下,一人一狐手牵手地跑,有种很诡异的感觉。
看到他,孩子立刻停下脚步,怯怯的不敢走近。聂行风让开了路,他知道孩子不是人类,不过他身上没有一点暴戾气息,身形削瘦,让人看着心疼,对于这样的精怪,他实在不忍心去为难。
男孩拉着小狐狸飞快地跑了过去,在拐角处又转回头,向他甜甜地笑:「谢谢哥哥!」
聂行风来到浴室,刚好看到张玄很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忙上前扶住他,问:「你没事吧?」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没事吗?」张玄揉着腰问他,「你过来时有没有碰到什么怪东西?」
聂行风有些心虚地摇摇头,「我抱你回去吧?」
「不用。」张玄拿过搭在架子上的外衣,衣服上沾了些白色绒毛,他捏起来看了看,嘿嘿笑起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想要从他手心里逃出去,没那么容易!
回到卧室,聂行风打开床头一台小电视,可惜讯号很差,只能勉强看到几个频道,还不时受干扰,导致画面一大半是雪花,他只好关了电视。张玄躺在被窝里,摆弄他的手机,根本没讯号,他叹气:「我还把笔电也带来了,看来是用不上了。」
没电视没网路对现代人来说是无法想象的,不过聂行风觉得偶尔享受一下与世隔绝的田园生活也不错。关了灯,和张玄躺在床上,回想起今天碰到的各种非人类生物,还有阿凯跟他们说的那些传说,他问:「你说这里山灵水秀,是不是真有山神庇佑?」
张玄很不屑地嗤了一声,淡淡说:「这世上根本没有神。」
「你信鬼却不信神?」天师居然不信神灵,聂行风突然发现有时候的张玄是自己无法了解的。
张玄有些困了,随意说:「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东西,鬼怪我天天见,可是神,我从来没见过。」
天不冷,聂行风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冷飒,惧意从心底升起,不是怕张玄,而是怕……一种他无法感觉到的东西。
「别这样。」他探身过去,从后面抱住张玄,「世上一切事物,只要相信,它就一定存在。」
亲密无间的距离掩住了刚才一闪而过的不安,聂行风笑了,淡淡体香是最深层的诱惑,喜欢的感觉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索性将手臂拥得更紧,低头吮吻张玄的耳垂。
也许有些娱乐比看电视、上网更有趣。
手被推开了,张玄挪到床的里侧,嘟囔:「董事长,请不要对着你的司机发情。」
「那是开玩笑。」
「那就把玩笑进行到底……」
呼吸声渐沉,证明张玄已经进入了梦乡,聂行风苦笑着躺回原处,「你这个睚眦必报的神棍。」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
轻吟在耳边萦绕,婉转低回,像情人离去时无尽的悲哀缠绵,西门霆猛地睁开了眼睛。淡淡话语还在空间回响,似梦似真的迷幻,一瞬间,西门霆有种灵魂出窍的错觉,他坐起身,愣愣地看着前面、声音缘起的地方。
窗户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夜风将窗帘温柔卷起,一个体态婀娜的女子立在月影下,长发低垂,和衣袂一起随晚风轻轻飘扬,唇角轻柔翘起,像是在笑,但眉间又有种淡淡的忧伤,声音轻轻潺潺,纤弱得像是随时会消失在风中。
「小姐,你……」
西门霆心怦怦跳个不停,从床上下来,慢慢走近女子。悲哀伤心的语调,让他好想过去为她抚平那份哀伤,早忘了夜半时分,怎么会有人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更忽略了她一身有别于现代装束的轻纱丝裙。
女子微笑看他,惊为天人的清丽,西门霆神智更加恍惚,像牵线木偶一样走到她面前,女子向他伸过手来,叫:「阿言,我找了你很久……」
柔软如丝弦的嗓音,西门霆完全被蛊惑了,握住女子的手,恍惚道:「我不是阿言。」
「许多年前你是。」女子微笑看他,「跟我走,好吗?」
西门霆木木点了下头,就觉眼前一晃,周围景物开始飞快旋动,狂风骤起,等再停下时,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旅馆,四周一片漆黑,远处云涛阵阵,风穿过丛林枝杈,发出诡异的沙沙声,到处都充斥着阴森诡谲的气息。
神智一清,西门霆吓得立刻甩开女子,向后倒退几步,大叫:「你是谁?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女子没生气,依旧柔柔地笑:「你忘了,这是我们定情的地方。」
「定情?」
手被拉住来到一棵青松前,参天古树上青苔斑斑,枝叶蔽日,证明青松年代久远,女子指着它说:「当年我们在树前约定终生,生而同寝,死而同柩,你忘了吗?」
西门霆用力摇头,他不记得跟任何女人有过三生之约,有冷酷如夜叉的大哥在旁边看着,他连跟女生拍拖的经验都没有,更别说约定终生了。
「小姐你搞错了,我不是阿言,请马上送我回去。」
「你可以记起来的,如果你是阿言,看到青松,就一定能想起前生,马上想起来!想起来!」被否认,女子急了,温柔顿时消失无踪,冲他恶狠狠地叫道。
手腕被攥得生疼,西门霆终于火了,用力甩开女子的手,说:「我不是!我什么都记不起来,我根本不认识你!」
「你……」女子向后踉跄了几步,看着他,眼神有些恍惚,而后猛地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叫:「为什么?为什么你也不是?你敢骗我!」
叫声透着阴狠惨烈,西门霆有些害怕,直觉感到女子不是人,但又不像是鬼。看到她衣袖扬起,娇媚的脸庞在痛恨下变得狰狞,阴恻恻的杀气逼来,他不敢怠慢,转身就跑,可惜没跑几步,就被腾起的藤蔓绊住,摔倒在地。
头重重磕在一个坚硬物体上,清冷月光下西门霆发现那竟是人的头颅,再往旁边看,周围竟有不少散乱的人骨,他吓得爬起来就跑,却再次被藤蔓缠住,抛到地上。女子跃到他身前,不再是美丽的人形外表,而且血红兽形,溢满了杀戮的红色。
被她按住,拥有跆拳道黑带身手的西门霆居然挣扎不了半分,随即胸口一痛,被利爪狠狠划中。阴风掠过,女子已化作戾兽,似狼似狐,却又庞大无比,西门霆眼睁睁看着她的手扬起,一只属于兽类的利爪向自己咽喉刺进。
「啊!」
就在西门霆感觉到死亡逼近的同时,颈下挂着的棺材吊坠从领口落出来,怪兽被棺材上的罡气射中,一声惊吼,身形顿时消失在空中,西门霆也被她的阴力震中,身体几个翻滚,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张玄猛地睁开眼,从床头弹起来,旁边的聂行风被他弄醒了,问:「怎么了?」
天刚蒙蒙亮,外面传来轻微雨声,张玄这才明白自己是在做梦,吐了口气,揉揉额头重新躺下,「做了个恶梦,梦见被鬼追杀。」
「你被鬼追杀?」
「拜托,请尊重一下我的职业,天师怎么可能被鬼追杀?我是梦到别人。」
「是谁?」
「忘了。」张玄躺下,打了个哈欠重新进入梦乡,「等想起来再跟你说。」
这一觉一直睡到天光大亮,阿凯过来叫他们吃饭,聂行风谢绝了,这边有炊具,自己做就好,他不想总麻烦别人。
「你真厉害,大老板还会做饭。」张玄起来时就听阿凯用很崇拜的声音对聂行风说。
「自己做比较方便。」
「我以为会是司机做。」
看了眼穿着一身睡衣从卧室里出来,还睡眼惺忪的张玄,聂行风微笑说:「我家司机很大牌的。」
「要喝菜粥吗?我刚采的野菜,很新鲜,不过有点苦。」
聂行风答应了,于是阿凯把采来的野菜洗干净,切细,开始煮粥。他做事很快,不一会儿,厨房里就充满了菜粥的香气。
「阿凯你什么都会耶!」张玄洗漱完,闻着饭香跑过来,「女孩子要是嫁给你一定很幸福。」
哪壶不开提哪壶,聂行风瞪了张玄一眼,还好阿凯没在意,憨憨笑了笑:「村里的女孩子都想嫁到城里去,健康的年轻人都找不到老婆,像我有残疾,就更别指望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阿凯脸上一点遗憾的表情都没有,张玄很奇怪,想问,却被聂行风用眼神制止了。
做好饭后,聂行风要留阿凯吃饭,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个小孩子跑进来叫阿凯,说家里的小狗被石头砸伤了,让他去给看看,阿凯告了辞,匆匆离开了。
聂行风送阿凯出门,见有几个小孩子还在围着车好奇地看,他转身去拿了张玄带来的巧克力,分给孩子们,问:「村里没医生吗?」
「有医生,不过不如阿凯哥。他好厉害的,认识很多药草,而且治病不要钱。」
后者才是最主要的吧?聂行风笑了,转身回家,张玄已经把饭盛好,等他一起吃饭。
「以后别在阿凯面前提婚嫁的事,会让他不开心。」吃着饭,聂行风叮咛。
张玄不以为然:「董事长你想太多了,残疾又怎么样?只要有担当就会有人喜欢啦。」
「嗯哼?」
「请不要用鼻子哼我,如果我真心喜欢一个人,不会在意他的长相身分、他是否有残疾。」
「你只会在乎他有没有钱!」聂行风夹了筷香菇塞进了张玄的嘴里。
饭后两人去祖祠,这次供品没有少,不过张玄在供桌上发现了同样的白色绒毛,看来那家伙昨晚受了惊吓,没敢偷食,不过牠一定会再来的。趁聂行风上香磕头,张玄手指当空连划,在供桌前做了结界。
刚划完就被聂行风拉住,让他给祖先磕头,张玄跪下小声祷告:「历代祖先在上,请恕晚辈无礼,在这里做结界捉妖,请保佑我把妖精顺利捉住,回头我会给大家再多加供品。」
「你在那嘀咕什么?」
「没什么啦,难得来一趟,跟祖先们聊聊天,董事长你是不是也想参加?通灵很简单的,算你个情人价。」
无视张玄笑嘻嘻的神情,聂行风走出了祠堂。总有一天他不是捉鬼累死,就是被张玄气死,或许,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回到家,趁张玄去卧室整理衣服,聂行风取了食物和水果,放在盘子里,拿到廊下,说:「喜欢的话,这些送给你们,别再去祠堂偷吃,天师哥哥会生气的。」
张玄换了身休闲装,又去后院找了个小背篓,准备去山里采香菇。昨天去白绦瀑布的路上他有看到,反正祭祖只是早晚两次,可以有效地利用一下白天的时间,不能白来山里一趟。不过在准备行装时他发现昨天采的菖蒲都不见了,一株不剩,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妖怪!」他恨恨地骂。
听说菖蒲丢了,聂行风也很奇怪,去厨房客厅还有廊下看了看,都没找到,不过自己刚才放的那盘水果没了,盘子里放了两颗小石子,他捡起来看看,发现那不是石子,而是天然玛瑙,通体晶莹剔透,在艳阳下闪着漂亮的光芒。
聂行风笑了,觉得那个小孩和狐精也没张玄说的那么可恶,不过玛瑙还是放回去了,轻声说:「你们喜欢的话,我回头再准备,回礼就不用了。」
不知道那两个小东西在哪里,不过廊下有菖蒲的余香,他相信他们可以听得见。转身回房,见张玄正在准备道符,聂行风急忙拦住他,「你搞错了,一定不是那妖怪偷的。」
张玄看他,蓝瞳中满是狐疑,「为什么这么肯定?」
无法说妖精既然会拿玛瑙来换食物,应该就不会再偷东西,聂行风只好反问:「你采菖蒲本来是想对付鬼怪的吧?既然鬼怪怕它,为什么还敢来偷?」
「没法力加持的菖蒲只能吓唬普通小鬼,如果精怪有点道行的话,就不会怕了,它们一定是怕我用菖蒲对付它们。」
「如果真怕,那它们应该选择逃走,而不是偷菖蒲对不对?」
张玄皱皱眉,觉得董事长的话也不是没道理,不过对于菖蒲的无故丢失总觉得有些不安,又想起那个古怪的梦,于是对聂行风说:「这几天你要一直跟我在一起,别单独行动,知道吗?」
「知道。」了解张玄的担心,聂行风答应了,笑道:「有你在身边,就算我想单独行动,也不太可能。」
因为菖蒲的丢失,张玄把采香菇的计划临时改成了采菖蒲,不过可惜,当听说他们的计划后,阿凯摇头否决,说昨晚山间下雨,导致那段山路被滑下的山石挡住了,没法再去,如果想采香菇,可以去瀑布附近,不过菖蒲就别想采到了。
「不会这么巧吧?」张玄很无聊地看着远处葳茂山林说。
今天倒是个艳阳天,村民们坐在门口闲聊,顺便做些针线活,很温馨的田园气氛,不过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聂行风看看远处那个废弃的烟花作坊,突然想到少的是什么了,问阿凯:「法事做完了吗?」
「没有,本来预定是三天,不过才做了两天道长就不知去哪了,车还停在那边。」
「是上山看风景了吗?」
「希望是吧,不过一声不响就去山里,让人很担心啊,没向导的话很容易迷路,我们正商量要不要去山里找人。」阿凯忧心忡忡地说。
聂行风看张玄,发现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谈话上,而是盯着远处山麓看。
「你在看什么?」
「那块石头很大!」张玄两眼亮晶晶地说,那感觉不像是在看石头,而是看金子,说完后兴致勃勃地跑过去,左看看右看看,半晌有些泄气,「只是石头。」
「它不会因为距离缩短就变成金子。」
聂行风自认跟张玄几乎到了心意相通的程度,但只是几乎,像现在,他就完全不能理解张玄对一块青石的执着。那只是块普通的岩石,要说有什么不同,最多就是体积较大,年代比较久远,不过石头,就算历经千百年也不会变成钻石就是了。
「可是,不可能啊……」张玄摸着石头嘟嚷。
刚才站在远处,他明明就感觉到有股很奇怪的能量从这里散出,可是走近后,那种感觉却消失了,他看看前方山峰,开始怀疑能量是从山林里散发出来的。
「走吧,我们到别处逛逛。」
聂行风看出阿凯担心道士,可能会跟村民们去山里寻人,不想再麻烦他,于是拉张玄离开,还好张玄没再对青石执着,兴致勃勃提议:「要不我们去钓鱼吧?」
「你不是说采香菇吗?」
「先钓鱼,再采香菇。」张玄笑眯眯地定下了今天的行程安排。
两人顺着山麓边缘往回走,铃声突然响起,张玄摸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萤幕,又看聂行风,「西门霆的电话。」
聂行风示意他接听,西门霆不会无缘无故给他们电话,铃声很急促,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电话接通了,对面一个清冷的嗓音说:『是张玄先生吗?我是西门雪。』
「是我,你找我有事?」这句疑问句其实该改成肯定句,因为张玄现在很肯定地认为一定有事,否则跟他联络的不可能是西门雪。
『请问你们现在在哪里?可以来十里镇一趟吗?阿霆昨晚失踪了,我需要你们的帮助。』西门雪说得很冷静,但略略急促的话语揭露了他的不安。
「出了什么事?能不能再说清楚些?」张玄边走边说,很快发现讯号不稳,对面的话声说得断断续续,他连忙又跑回刚才的位置,听西门雪说:『事情比较复杂,电话里说不清楚,如果你们不方便离开,我可以去找你们。』
张玄看聂行风,见他点点头,便说:「不用,我们过去,请把住址告诉我。」
西门雪把旅馆地址报给他们后就挂了电话,张玄拿着手机在附近测试了一下,发现有些地方勉强可以接收到讯号,有些地方则完全处于电波外状态。
「别玩了,我们马上出发。」刚才张玄通话时将音量调大,他们的对话聂行风听得很清楚,虽然对事件的前因后果还不了解,但要解决问题当然是越快越好。
张玄跟在聂行风后面,叹了口气,很失望的发现这次鱼跟香菇都无法兼得了。
第三章
聂行风去跟聂草打了招呼后,驾车离开。由他开车,本来近一个小时的路程不到半小时就到达了,车在旅馆前停下,见张玄面不改色地从车上跳下来,聂行风赞赏地点点头。
「看来你已经习惯坐快车了。」
「你调教有方。」张玄瞪了他一眼,转身进旅馆。
湛蓝眸光在一瞬间晃花了聂行风的心神,暧昧语调是最好的添加剂,他微笑道:「我会继续努力。」
西门雪正在旅馆大厅等候,对他们这么快赶来有些惊奇,眼底露出感激,不过很快被冷淡掩盖了,快步迎上去,没有任何寒暄,只说了两个字。
「谢谢。」
「大家都是朋友,道谢太见外了。」
张玄随西门雪来到他们住的客房,当看到房间摆设后头晕了一下,想起梦中出现的场景跟这里似乎很像,不过这里的景象只是一闪而过,之后就是遍野山林,就像跳针一样,一下子就转到墨黑冷峭的画面去了。
难道他梦见的那个被鬼追的倒楣家伙是西门霆?张玄感到有些头大,问:「西门霆怎么会突然失踪?」
「我不知道。」西门雪冰冷的眼眸里闪过几分懊恼:「是我大意了。」
他们兄弟办案,一向是同房而眠,不过这次只是寻找一个失踪的,没有任何复杂背景的富家子弟,所以没太重视。昨晚西门雪要了相邻的两间客房,西门霆知道他好静,所以同意了。
今早西门雪醒来就发现不对,因为西门霆没有来叫自己起床。西门霆喜欢早起,他基本上有定时闹钟的存在感,十几年来风雨不误,所以西门雪马上到他的客房找他,可是门怎么都叫不开,最后他只好麻烦旅馆老板帮忙开了门,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西门霆不知了去向。
西门雪知道不好,常年的侦探生涯让他养成了浅眠的习惯,即使是隔壁,如果有响声,他也会立刻觉察到,可是昨晚自始至终他都没听到任何响动,依西门霆的身手,不可能完全没反抗的被人带走,而且旅馆昨晚的监控录像也证明西门霆没有从房间出来。
「如果听阿霆的话,订一间房就没事了。」明知现在说这话已于事无补,西门雪还是懊恼地说。
张玄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想努力记起梦中的记忆,不过很显然,记东西不是他的强项,想了半天什么都想不起来,只好对西门雪说:「未必,你身手再好,也是在绑架者是人的前提下。」
「你认为绑架者不是人?」
「你不是也这么认为吗?否则就不会找我们了。」
虽然只接触过一次,但张玄完全可以感受到西门雪的傲气,身为侦探世家的一员,求助同行这种事,要不是情非得已,他一定不肯做。
张玄推开窗户向外看看。四楼,不算高,但也不是个可以轻易跳下去的高度,既然监视器证实西门霆不是从旅馆内部走掉的,那只能是窗,不过,他不认为绑架者武功高强到可以飞檐走壁的程度。
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看聂行风:「董事长,你有没有闻到房间里有股熟悉的气味?」
聂行风早就察觉到了,极其清淡的香气,像是旅馆里常用到的空气清新剂,如果不是他之前有接触过,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
「菖蒲。」他说出了张玄的怀疑。
「可是菖蒲必须大剂量使用才能使人产生幻觉。」西门雪怀疑地说:「这种程度无法对人体造成任何威胁。」
张玄冲他笑笑:「我想,菖蒲味道只是碰巧留下的。你有检查过房间吧?有没有发现狗毛鸡毛什么的?」
西门雪头一次认真打量这位最多只称得上三流角色的侦探,发现他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没用。
「有。」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胶袋递给张玄。塑胶袋里放着几缕不知是什么动物身上脱落的毛,绒毛红白交杂,聂行风皱皱眉,本能地想起在祖祠搞怪的小鬼和小白狐狸,不过他不认为那两个小家伙敢做出劫持人的事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留下的?」见张玄看着塑胶袋,神色有些怪异,西门雪惴惴不安地问。
「某种精怪。」
接触到毛发,即使隔着塑胶袋,张玄的手还是禁不住一颤。异常强烈的怨念阴气传达给自己,像是死后无法往生的怨灵,可偏偏又有属于精怪的毛发留下,一时间他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西门雪,他只有一种感觉,这个生物不好惹。
把塑胶袋递给聂行风,看到他眉头微皱,证明他跟自己有着同样的感觉,如果西门霆被带有如此怨气的精怪缠上,只怕凶多吉少。
「张玄。」
听出聂行风唤声中的担忧,张玄冲他笑着眨眨眼,对西门雪说:「把西门霆常用的东西给我一件,我试着看能不能找到他。」
西门雪把西门霆的手机递给张玄,虽然张玄对寻人不抱什么希望,不过还是攥紧手机默念,随即一张道符拈在指间,喝:「天地有令,神砚四方,金木水火土,尊吾寻令,敕!」
道符腾起一团蓝炎,在空中不断飘悠,却不移动,随着张玄紧念咒语,蓝炎略微上下腾跳了几下,但最终还是没有更多的反应,终于火炎燃尽,化成灰烬落到了地上。
「找不到吗?」西门雪紧张地问。
「至少他还没死亡。」张玄自嘲地问:「这算是个好消息吧?」
「你确定?」
「别怀疑我的道术!」张玄很严肃地看西门雪。虽然他的法术通常不是很灵验,但这次绝对是属于灵验范畴的。
见气氛不太好,聂行风打圆场:「现在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尽快找到西门霆。」
张玄皱皱眉,寻人咒不灵光,不过那个梦倒给他提供了一些线索,如果是山林的话,附近只有一座山,搜寻范围一下子缩小了很多。
聂行风问西门雪:「你们这次负责的失踪案有眉目了吗?」
西门雪眼中冷光闪过:「你怀疑他们的失踪有关联?」
「我只是猜测。」
「事实上我也怀疑过,不过我找不到他们相同的地方。」
西门雪打开随身携带的笔电,把刘家生的资料调出来给他们看。说起来刘家生失踪得有点离奇,一个月前他和朋友们来渡假,在十里镇逗留了几天,离开前突然跟朋友说碰到了美女,想再多住几天,朋友没当回事,谁知第二天他就不见了。私家车停在路边,周围没有被掳劫的挣扎痕迹,当地警方查了很久,都没有一点头绪,最后把这件案子定为走失案处理。
「走失案?」
「是,不过他父亲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刘家生生性风流,又没什么担当,在外面惹了不少风流债,他父亲怀疑是哪个女人因爱成恨,用某种手段绑架了他。」
张玄立刻要来刘家生的照片起咒寻人,可惜算了半天,都算不出结果,他气恼地皱皱眉,很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法术有问题。
「从刘家生以前的劣迹来看,他父亲会那样想不是没有道理,事实上我们也是朝那个方向查找的。」西门雪对自己轻率的判断很懊悔。
眼神扫过西门雪的笔电萤幕,张玄拍拍他肩膀,安慰:「你在西门霆失踪后能够马上想到去查其他人的失踪记录,已经很厉害了。」
档案记录里除了刘家生以外,还有其他一些人的资料汇集,是十里镇这几年失踪人口的调查记录。西门雪能在弟弟失踪后冷静地查询资料,本身就很不简单,张玄想了想,觉得自己绝对无法在招财猫失踪后保持这样的冷静。
聂行风看着资料,神色凝重起来,「失踪了这么多人,为什么没引起警方的重视?」
在几年中失踪了二十几个人,而且失踪者有一半以上是来旅游的外地人,警方把他们登记在登山走失的档案里,这些都是西门雪入侵当地警局的网路搜集来的情报。
「镇上有传说是他们惹怒了山神,所以被惩罚。当地人很崇神,警察也不敢管太多,所以失踪案就一直这么拖着,到最后不了了之。」这是西门雪在调查刘家生失踪案时不经意听来的消息,当时没太在意,现在才觉得失踪案的背后大有蹊跷。
「所以我刚才查看了他们的档案,除了失踪者都是男性外,再没有其他相同特征。」西门雪把失踪者档案给他们看,希望他们可以从中找出一些线索来。他现在对张玄的法术已经不抱希望了,遵循脚踏实地的办案方式也许才是最有效的。
聂行风仔细看了一遍失踪者的记录,正如西门雪所说的,他们没有共同的特征,男人分别从十几岁到四、五十岁,职业、住所、交友范围,都完全没有交集的可能,如果硬要找相同之处,就是他们的长相普遍都是清雅俊秀型。
「你们想多了。」张玄抱着胳膊靠在墙上,随口说:「难道你们吃猪肉时还会去查猪的性别和籍贯吗?」
「你肯定是妖怪做的?」西门雪转头看他。
「比人的可能性要大。」精怪留下的强烈怨气让张玄觉得不是采阳补阴那么简单,想不出问题所在,他直接选择实战,「别想了,直接去找人吧。」
「你知道去哪里找人?」
「骊山,这是我唯一得到的线索。」
见西门雪目露疑惑,张玄问:「现在你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西门雪没再犹豫,「我去准备一下,在楼下等我。」
聂行风跟张玄先出了旅馆,坐上车,聂行风突然说:「这个案子你不一定要接。」
张玄转头诧异地看他,聂行风却眼望前方。他的心很乱,那个塑胶袋上的强烈怨气很明显地传达给他,他相信张玄也能感觉到那份怨毒,这个案子绝对不简单,说不定还步步艰险,就像是漩涡,一旦踏进,就再没有抽身的机会。
他不可以再看着张玄受伤,上次犀刃对他的伤害已是自己的极限。
「没得选择。」张玄神色沉静,轻声问:「我可以不管,你能不管吗?」聂行风不能,从一开始张玄就深知这一点,就算他为了自己不去管这件事,心里也一定很懊悔,他不喜欢看到不开心的招财猫,所以,明知前方有危险,他也绝不退缩。
「其实……」
「而且,西门家很有钱,又瞧不起我们这些同行,看着吧,这次我一定狠狠敲他们一笔!」张玄笑着向聂行风眨眨眼,「董事长,对你的情人有点信心,虽然我的道术三流,但运气绝对是一流的。」
这一点聂行风深有体会,但更让他震撼的是张玄的乐观,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向命运屈服的傲气,心头阴霾在一点点消散,不可否认,他喜欢这样的张玄。
聂行风笑了,揶揄:「除了财运。」
半小时后,三人回到了十里村,聂行风本来想找阿凯帮忙带路,谁知去聂草家才知道阿凯跟村里人去山里寻找道长了,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
不会又是一桩走失案吧?听了聂草的话,三人对望,心里都有种不祥的预感。
「看来这山真有古怪。」西门雪说。
张玄耸耸肩,「也许吧。」
三人回旧宅取了些登山必备的物品,顺小径进山。山里绿荫遍野,一片郁葱景象,却不见精怪们的踪影,似乎它们也知道有人搜山,所以都躲了起来。
寻找的结果很不理想,三人在山坳里找了几个钟头,都一无所获,骊山并不大,但就像一座迷宫,无论怎么走都无法把整个山林找遍。
「你相信鬼神吗?」顺羊肠小路走着,张玄突然问一直默不作声的西门雪。
「不信。」后者回答得很干脆:「即使有过被鬼劫杀的经历,我还是对鬼神将信将疑。」
「你比我家董事长还铁齿。」
听了张玄的咕哝,西门雪说:「不过,如果这次阿霆能平安归来,我答应今后早晚上香供神。」
听得出在西门雪心中,西门霆的地位相当重要,张玄点点头,很郑重地对他说:「那你放心,我一定把西门霆带回来,人带不回来,魂也会帮你找到!」
聂行风在张玄腰眼上狠狠顶了一下,这个小神棍,拜托在这个时候说点吉利话好吗?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这样看清生死的。
殴打换来委屈的瞪视,张玄正要说话,铃声响了起来,是他的手机。
西门雪立刻奔到张玄身旁,明知来电是西门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抱了一丝希望,可惜对面传来的叽叽喳喳声打破了他的幻想。
「老大,你跟董事长在哪里呀,拜托不要一直关机啊。」
是小蝙蝠,张玄神色凝重起来,自己来时交代过牠,要跟亲爱的董事长大人过两人世界,非要事勿扰,羿在这方面还是很听话的,除非真有什么事发生。
「大哥,我们……有事……山里……」
电波不稳的沙沙声中隐约可以听到霍离和小白的话声,对面很吵,似乎在急着说明什么,可是他却无法听清,叫了几声,都不见有回应,最后电话断线了,张玄看看手机萤幕,发现正处于讯号外状态。
聂行风和西门雪看看他们的手机,显示都一样,张玄去附近试了半天,也不见有讯号,他总算信了聂草的话,自嘲:「在这里手机根本就是装饰品,还不如座机管用。」
聂行风抬头看骊山山峰,山并不很高,从地理环境来看,应该不会对电波造成太大影响,可是实际上却恰恰相反。
「董事长你看。」
张玄的叫声打断了聂行风的猜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有块很大的青石,斑驳陡峭的棱角显示着岁月刻下的痕迹。
「像不像村口那块石头?」张玄很激动地问他。
石头不都是一个样子的?聂行风冷静地看他,「你想说什么?」
被噎了一下,张玄耸耸肩,「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儿奇怪而已。」
他跑到青石旁仔细看看,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但怪异的感觉告诉他,这块岩石是与众不同的,不过其他两人没赞同张玄的想法,而是在稍做休息之后又重新上路,张玄也顾不得研究石头了,急忙追上他们。
接下来的搜寻仍是一无所获,眼看天色渐沉,聂行风拿出指南针,发现它指的方位跟阳光走向不同,太阳不可能改变起落方向,所以很明显是指南针出了问题。
剑眉轻微蹙起,他发现了症结所在,山里一定存在某种很强烈的磁场,才会导致电波讯号不好,以及指南针出问题。就他从张玄那学来的知识,阴气大量汇集的地方会造成这种现象发生,但如果是阴气,以他的体质一早就会觉得不舒服,可事实却正好相反,身在山林里,他只感觉心境舒畅平和,有种与大自然天人合一的错觉。
「天很晚了,我们得回去了。」张玄提议。
夕阳很快就下山了,日落后的山林显得格外空寂,不过西门雪不想走,唯一的希望,也许再努力一下,就能找到弟弟。
「你再算算,看有没有其他发现。」
「我能算到的都告诉你了。」
见西门雪神色难看,张玄很想说如果西门霆要出意外,早就出了。晚上在这个完全不熟悉的山林里找人,成功率几乎为零,除了消耗大量体力外,什么结果都不可能得到。
「先回去休息,明天让熟悉山路的村民带我们找,也许会有新发现。」聂行风说。
西门雪很明白他们的想法,山里夜间阴湿,他们都没睡袋,如果勉强留在这里,明天可能根本爬不起来,更不用说找人了,他定定神,点头答应了。
回去的路上,听到白绦瀑布的流水声,聂行风问张玄:「你有没有种感觉,我们好像一直在山林外围打转,走不进正中心?」
「我只知道这不是鬼打墙,转了这么久,一只鬼都没见着,真无聊。」张玄非常欠打地嘟嚷。
回到旧宅,阿凯正在门口等他们,见他们回来,松了口气,埋怨:「你们为什么要突然进山?没向导的话很容易迷路。」
「我们有朋友失踪了,本来想请你带路的,不巧你也进山找人去了。」张玄说:「好奇怪,都没见到你们。」
「你们有朋友失踪?」阿凯很吃惊,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是爬山走丢的吗?什么时候的事?」
这件事一时半会解释不清,聂行风随口敷衍过去了,只拜托阿凯明天帮忙带路找人;阿凯一口答应了,说那个道士也没找到,他们准备明天再上山找,反正都是顺路。
聂行风送走阿凯,回家准备晚饭。突然出了两件离奇的失踪案,三人都各怀心事,草草吃完饭,聂行风让西门雪去沐浴休息,他和张玄则去祖祠上香。
「刚才阿凯的反应很强烈。」走在路上,聂行风说。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张玄说完,突然跳起来,「菖蒲不会是他拿走的吧?早上就他一人来过。」
「有可能。」聂行风点头,作为对药草有一定研究的人,阿凯不可能不知道菖蒲的用途,可是昨天他却故意隐瞒了,这么一想,阿凯所谓的山路因雨坍方的话就大有深意,不过……聂行风看张玄,平静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哪知道?」张玄走进祖祠,被祠堂正中的景象吓了一跳,再次蹦起来。
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反吊在空中,一只脚被符箓稳稳扣住,圈在他画的结界里,见到他们出现,立刻叽哩呱啦一阵乱叫,身体像秋千一样来回荡着,似乎想冲开那道结界。
「我终于抓到这家伙了!」
捉到了捣蛋精怪,张玄立刻兴奋起来,快步来到小狐狸面前,想揪牠的毛皮,谁知狐狸突然一个窜身,张嘴拼力咬下去,张玄差点被牠咬到,于是拍了牠脑袋一下。
「该死的狐狸,再不老实,我打得你魂飞魄散。」
「敢杀我,我爷爷一定会替我报仇!」被拍到,小狐狸口吐人言,大声咒骂。
张玄才不怕,笑嘻嘻地说:「好啊,那让牠来杀我好了,犯了杀戒,看牠还怎么修行?」
「死道士,臭道士,放了我,呼呼!」
小狐狸叽叽喳喳地叫着,身子像球一样的蜷起来回弹,努力想冲出结界,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然后呼呼直喘,看来他们回来之前小动物已经挣扎了很久,累得直抹汗,嘴巴却半点不饶人。同样是狐狸,牠的个性却跟霍离完全相反,戾性十足,一股异香随着牠身体翻腾不断散开,像是菖蒲的香气,但又比那香浓郁得多。
「原来是只小香狐啊,吃菖蒲长大的吧?可惜修炼了几百年却连个人形都变不出,真笨。」张玄屈指在牠脑门上弹了一下,「我已经很手下留情了,在这里设了障眼法,否则被村民发现,你现在就成死狐狸了。」
「我才不是变不出,我是不想变成人,最讨厌你这种混蛋道士了,咬死你咬死你!」
小狐狸还在努力挣扎,顺便破口大骂,张玄皱眉看聂行风,「牠脾气好差。」
脾气差是差些,不过应该跟西门霆失踪无关,最多是偷偷东西的小精怪,聂行风说:「放了牠吧。」
「放了牠?才怪。」张玄挥手撤了结界,揪住狐狸尾巴把牠攥在手里,看着咬牙切齿的小狐狸,一脸狞笑:「脾气不好是吗?我会负责把你调教好。说,你有没有为了修炼抓人?」
「香蕉你个芭乐!我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要你管!」
「呵,你挺会骂人的嘛,还骂得这么现代。」张玄一点都不生气,笑着摇摇手,把小狐狸当秋千一样来回甩,不太大的动物对张玄来说,就像绒毛玩具,随便折腾。
「该死的,晃晕我了,爷爷,救命啊!」
「叫祖宗也没人理你,好好坦白,我饶你不死。」
「偏不说,香蕉……你个……芭乐……」
很明显,小狐狸真的晕了,骂人也没那么利索,聂行风觉得张玄差不多折腾够了,于是拦住他,「别闹了,放牠走吧。」
「放我走,回头我一定咬死你!」
张玄看聂行风,「你看到了,对这种戾狐,绝不能心慈手软,最好是挫骨扬灰,赶尽杀绝。」
「不要!」尖锐叫声中,案上的果盘凌空飘起,里面的水果劈里啪啦向张玄砸去,随即一个小孩子从神案后冲出来,扑向张玄,大叫:「葡萄酸快跑!」
张玄只顾躲水果暗器,冷不防被孩子撞了个趔趄,手一松,小狐狸趁机跳到地上,飞快窜了出去,张玄忙叫:「董事长,快去捉住牠!」
聂行风犹豫了一下,还是遵从指令追了出去。外面夜色黯淡,小狐狸早跑得没了踪影。聂行风四下张望,忽觉脸上一凉,是轻轻飘落的雨点。
他又向前走几步,手腕突然一紧,被一条藤蔓缠住,小狐狸现身在他面前,手握住藤蔓的另一端,口中念念有词,藤蔓绕到聂行风身旁的富贵树上,像手铐一样,把他紧紧扣住。
「别挣扎,会很痛,你是好人,我不想伤着你。」小狐狸站在他面前,很认真地说,那样子让他有种看到霍离的错觉。
聂行风看看手腕上的天然野草手铐,不能不说小狐狸的做法还满有新意的,他笑了笑,没去挣扎,眼看着那小家伙尾巴一甩跑掉了。
这样也好,自己就能跟张玄交差了。
祖祠里,张玄正被个小孩子紧紧抱住,想甩也甩不开,他有些生气,蓝瞳微眯,喝道:「地缚灵,我看在你还老实的份上,不跟你计较,马上松手,否则你该知道后果!」
「我叫小满,不叫地缚灵。」
孩子抬起头,漆黑的眼瞳看他,清澄漂亮的眼眸,不沾一点世俗的痕迹,张玄愣住了,这个才五、六岁大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真正踏进人生,就成了地缚灵,永生在固定的地方中打转,无法离开。
「好,小满,你离开,我不为难你。」
「不要,不许伤害葡萄酸,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答应,我就松手。」小满固执地说。
张玄脸色冷下来,手一扬,小满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灵体已被风吹了出去,摔到地板上。看着他,张玄淡淡说:「身为灵体中最低等的地缚灵,你根本没资格跟天师谈条件。」
「你可以收我,但请放过葡萄酸。」
小满从地上弹起,重又扑过来,对于孩子的执着张玄很无奈,屈指画符,想把他暂时收了。
道符凌空展开,向小满罩去,谁知小满跑到一半时,踩到刚才扔的一大堆水果上,脚下趔趄,猛地向前跌倒。眼看孩子向自己撞来,张玄本能地伸手去扶,就在他抓住小满的手的同时,道符正巧拍在小满后心上,金光闪过,将他拍进了自己体内。
出了什么事?眼睁睁看着小地缚灵的灵体撞进自己身体里,那张道符也忽忽悠悠在眼前坠落,张玄愣了愣,有些搞不清状况。
「香蕉你个芭乐,敢收了小满的魂魄,我杀了你!」
门口戾气传来,是葡萄酸去而复返,看到小满不见了,以为张玄杀了他,于是扬起尖锐的爪子,向张玄扑去。张玄还在发愣,幸而聂行风听到葡萄酸的叫声,知道不好,震断了锁住他的手铐,冲了进来,见张玄凶险,急忙将他拉到一边,躲开了葡萄酸的攻击。
张玄回过神,见狐狸凶戾,他手腕一转,索魂丝垂下,凌空向牠甩去。
「自投罗网的笨狐狸。」
「杀了你杀了你!」
以为小满出了事,葡萄酸戾气大发,无视索魂丝的厉害,利爪尖尖向张玄脸上猛抓,可惜牠的道行对上索魂丝,一点用处都使不出,没过两招就被丝索缠住,张玄念动咒语,将牠轻松绑了,像刚才一样提着牠尾巴将牠倒提在空中。
「看是你杀我,还是我杀你。」张玄笑着看牠,一脸气定神闲。
「杀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了你!」
「呵,我还从没听说过有变成鬼的狐狸。」
「孤陋寡闻的小人,咬死你咬死你!」
愤怒之下,狐精的爆发力大增,葡萄酸突然身子蜷起仰头狠狠咬住张玄的手腕。等张玄掐着牠的脖子把牠拽开时,手腕已被咬得鲜血淋漓,他眼中狠戾闪过,掐着狐狸的脖子走出祖祠。
「董事长,你先把这里收拾一下,我去跟小狐狸谈谈心。」
第四章
香狐虽然野性十足,但本性不坏,聂行风不想张玄太为难牠,匆忙捡起滚落一地的水果,就跟了上去。就见张玄回到旧宅,径自来到院子正中的水井前,此时细雨已越下越大,小狐狸漂亮的白毛皮被冷雨打到,牠叽咕着,把身子蜷了起来。
张玄吹了声口哨,倒提着葡萄酸的尾巴擎在井口上方,笑嘻嘻说:「现在想求饶也晚了。」
「我死都不会求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小狐狸很强硬地说。
「出了什么事?」西门雪洗完澡,听到嘈杂声,跑出来,当看到张玄手里的小狐狸会说话时,脸上闪过惊异。
「捉了只不听话的小东西,牠说不定跟你弟弟失踪有关。」
听说跟西门霆有关,西门雪急忙走近,看葡萄酸的眼神中透出怨恨,小狐狸感觉出来了,吓得缩成一团。
「也许只是同族,这么小的狐狸不会害人。」聂行风赶了来,生怕西门雪会伤到葡萄酸,急忙说。对他来说,葡萄酸的存在跟霍离一样,他无法看着牠受苦。不过看到张玄还在滴血的手腕,要劝的话又吞了回去。
「小家伙,享受一下美好的雷雨之夜吧。」
张玄说完,手一松,葡萄酸在尖叫声中雪白的身子已经坠落进枯井。聂行风奔到井口探头去看,夜色太暗,枯井又颇深,下面看不太清楚,只听到小狐狸喃喃咒骂不断传来,似乎想运功跃上来,却被张玄的手印封住。
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聂行风抬头看张玄,却见他并指在井口上方连划,淡金线络随着他的手指勾画显示在井口处,很快形成一道罗网结界,将井口封得死死。
「这样还不够,董事长你的罡气重,简直是镇煞的最佳辅助品。」
张玄拉过聂行风的手,将食指含进嘴里,聂行风只觉指尖一痛,手指已被咬破了。张玄握住他滴血的手指在金网正中飞快滑动,聂行风不懂道符,只隐约看到有封、退、敕等字眼,张玄画好后,又把他的指头含住,吮掉流出的血珠。
软舌在自己指尖吮动,搭配着那对含笑眼瞳,分外的旖旎诱惑,如果现在不是在封妖,身边还有外人的话,聂行风一定以为张玄是在引诱自己。
西门雪的确被这一幕震到了,还好张玄很快停止了暧昧的动作,对他说:「先困这家伙一晚,看牠明天老不老实。」
西门雪点点头,关系到弟弟的生死,别说把妖精困一晚,就算是杀了牠他都不会犹豫。看出聂行风和张玄的暧昧,他没再说什么,道了声晚安,转身回房。
张玄也笑嘻嘻回了自己的卧室,聂行风想找药膏给他手腕敷药,被他拒绝了,「放心,这点小伤不会得破伤风。」
他取睡衣去洗澡,等聂行风也洗完澡回来,张玄背着他侧躺在床一头,似已睡着了。聂行风关了灯,在张玄身旁躺下,听到外面风雨声更急,雨打玻璃的声响很大,扰得他的心也开始烦乱,好像有些事情脱离了他们原先设想的轨道,往他不希望的方向行进。
「刚才我以为你会阻止。」黑暗中,他听到张玄轻声说。
「我不会阻止你做任何事。」虽然今晚的张玄有些不一样,但聂行风知道张玄做事有他的考量,他不想多话干扰到他,而且张玄也被咬得这么厉害,让他很心疼,相比之下,张玄对葡萄酸的做法也就不算什么了。
「真是个没原则的家伙。」
「你就是我的原则。」
聂行风说完,就听到张玄的笑声,然后翻身靠过来,头贴在他心口上,手搂住他的腰,跟着腿也搭上来,这个带着讨好成分的亲昵举动让他受宠若惊。除了情事外,张玄很少对他做这么亲密的动作,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这是某种间接的邀请。
「我决定了,回去后一定要买个招财猫抱枕。」
听到张玄迷迷糊糊的嘟嚷声,聂行风哑然失笑,什么也没说,拍拍他肩头,任由他将自己当抱枕一样抱了个结实。
这种感觉其实也不错。
正睡得香甜,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把聂行风从梦中惊醒,刚睁开眼,就看到眼前亮光猛地一闪,紧接着就是猛烈的响雷声,雷声很近,给他的感觉几乎就在跟前落下,他本能地想坐起来,却觉胸口发沉,才发现张玄正躺在自己怀里沉睡。
雨下得更急,但让人恐惧的是连绵不断的炸雷声,一记接一记,不断的震响,咆哮轰隆的雷声,气势震撼天地,像是要将天破开一般,令人无法压住那份撼动带来的心悸。想起枯井里的小狐狸,聂行风很担心,但他知道现在不是个去查看的好时间,震人心扉的轰响,似乎在警告所有人,莫去触犯天雷,否则下场将会很惨。
感觉到聂行风的不安,张玄活动了一下身子,换了个睡姿,嘟嚷说:「别担心,不会有事。」
轻声嘀咕像是有种神奇的安抚力,聂行风觉得困倦涌上,对房外的惊雷也不再在意,阖上眼,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清晨,聂行风醒来,雷雨早已过去,晨曦从窗外透进,预示着这将是晴朗的一天。张玄还靠在他肩头沉睡,嘴角轻微翘起,带着他熟悉的狡黠俏皮。
温馨的晨光,聂行风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吻了吻张玄的唇瓣,见他没反应,索性揽住他的腰,将印在他唇上的力度加大,慢慢啄吻。
张玄睁开了眼,清澄明亮的眼眸,带着蓝宝石般耀眼的亮,怔怔看着他,那么漂亮的瞳光,纯净得让聂行风心悸,揽住他腰间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也定定回望他。
「哥哥,你为什么要亲我?」
张玄摸摸自己的嘴唇,奇怪地看聂行风,半晌,带着孩童固有的鼻音语调的话声从口中吐出,软言糯语的嗓音,听起来可爱极了,可是对聂行风来说,却觉得无比诡异。迅速向后退开,吃惊地盯着张玄,不属于张玄的嗓音,但绝对不陌生,那小鬼就是这样说话的,聂行风一怔之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小满?」他不确定地叫。
「嗯嗯!」小满眉眼弯起,开心的用力点头,「哥哥不要怕,虽然我是鬼,但不会害人的,我从来没害过人。」
不是这个问题,聂行风揉揉自己额头,发现旧麻烦还没解决,新麻烦又增。
「你怎么会在张玄的身体里?」
小满看他,歪头再歪头,秀眉皱起,「我听不懂。」
「拜托,别做这么可爱的动作。」
聂行风低声呻吟,属于孩童的小动作,由张玄的躯体做来,竟然别有种魅惑,他加大力量揉额头,有种感觉,这不仅是个麻烦,而且还是个大麻烦。
拉小满下床,来到镜子前,让他自己看,果然,小满在呆滞十几秒后立刻跳了起来,大叫:「这不是我,是那个天师哥哥,我怎么会在他身体里?」
他吃惊地看聂行风,聂行风苦笑,这也是他想知道的,昨晚他进祠堂后没见到小满,还以为他溜掉了,没想到他会在张玄体内,那张玄呢?不会是离魂了吧?
小满还在原地不断打转大叫,忽然抱住头,仰天摔倒在地,就听脑中一个声音大吼:「大清早吵什么吵?不知道我在睡觉吗!?」
「天师哥哥?」仿佛看到张玄很不耐烦的脸色,小满小心翼翼地叫。
「小鬼很有礼貌嘛。」张玄满意点头,「看在你有礼貌的分上,身体暂借你住几天。」
「让我住?」小满吃惊大叫。
「怎么?你嫌弃?」
「不是不是,我以为你会赶我走呢。」凡人的身体被鬼侵占,阴气会对宿主造成很大伤害,小满想身为天师的张玄一定很清楚这一点。
「你以为我不想赶你走?」张玄瞪他:「可惜法术出了点问题,我不知道怎么赶你啦,所以暂时只能这样,我要睡觉去了,没事别找我,有事更别找,就这样。」
「可是哥哥很担心你……」
没有回应,张玄的灵体不知躲去哪里休息了,身体被用力摇晃,小满听到耳边有人叫他,「张玄!张玄!」
见张玄的躯体突然栽倒,聂行风急忙扶住他,见他痴痴的样子,不由又惊又急,只好大叫他的名字。好半天才见他眼眸转转,回过了神,但聂行风还是很失望地发现那不是张玄,而是叫小满的小鬼。
「对不起,聂哥哥。」小满拉拉他衣袖,说:「哥哥说累了,去睡觉觉,身体暂时让我住,不许我吵他。」
听小满说完附身经过,聂行风眼前发黑,天底下竟然有这么白痴的神棍,捉鬼居然把鬼捉进自己的身体里,结果驱不出来;驱不出来也就罢了,还甩手不管,放任自流,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想的,如果这次不是小满,而是恶鬼的话,他该怎么办?
现在想起昨晚张玄抱自己入眠的小动作,那说不定是小满的本能,亏他还以为是张玄转性了,聂行风气得咬牙切齿,吼道:「张玄!」
任性妄为的家伙,现在这个重要关头,他居然把身体让给小鬼住,自己去偷懒睡觉,不吼他实在怒气难平。
小满以为聂行风在骂他,吓得缩到一边,用力摇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可怜巴巴的神情,蓝瞳眨眨,泪水差点滚出来,这副模样出现在张玄脸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张玄的表情永远都是率性任意的,带着他喜欢的洒脱,所以现在这种表情让聂行风看着分外心疼,怒气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喜欢偷懒就去偷懒吧,只要没事就好。他上前拍拍小满的头,「别怕,哥哥不是骂你,是骂那个偷懒的家伙。」
「哥哥让我住,是好人。」
是好人,就是任性了一点儿。聂行风看着一脸孩子气的小满,正烦恼着该怎么跟他接触时,就见他又呆愣住,然后盯着自己,急切地问:「昨晚,昨晚葡萄酸怎么样了?哥哥有没有为难牠?」
「在井里。」被问到,聂行风一大早因为张玄出事而乱了的心情稍稍恢复,想起那只倒楣的小香狐还被镇在井里。
小满立刻跑了出去,聂行风随他来到院子,立刻便被眼前的景观震住了。围在水井旁的竹架全都散开了,竹枝横七竖八倒在一边,断口处隐隐有黑色焦痕,像是燃烧后的痕迹;水井下方平滑的青石板也裂了,裂纹斑驳,像蛛网一样向四面散开;井口更是惨不忍睹,井石像是被重力震过,碎成了好多块,石屑沙粒在井口堆了一堆。
想起昨晚那阵轰天震雷,聂行风恍然大悟,昨晚是葡萄酸的大劫,牠本来躲不过的,但却被张玄误打误撞,封印在井里,侥幸躲过了天雷之劫,看这幕惨景,如果葡萄酸在外面,一定早被打得魂飞魄散了。
「葡萄酸,葡萄酸。」
小满围着井口来回转,手探过去,却立刻被符印金光震开,眉眼微微皱起,看聂行风,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哥哥,怎么办?葡萄酸是不是死掉了?」
脑袋里被人轰了一拳,张玄骂:「我在睡觉,不许吵!我的封印加董事长的罡气,什么天雷能劈进去?算那只小狐狸命大,让董事长把符揭掉就行了。」
被揍,小满不敢再大声说话,对聂行风说:「天师哥哥说,让你帮忙。」
聂行风上前,伸过手去,那道符被触到,立刻化作一团灰烬消散了,随即一声尖利叫声从井底传来,白影闪过,葡萄酸从里面跃上来。可能是惊吓过度,甩着大尾巴在院子里不断兜圈,聂行风只觉眼前一片白光,好半天小狐狸才慢慢消停下来。
「葡萄酸,你有没有伤着?哎哟!」
小满追着葡萄酸跑,好不容易等牠停下来,忙凑过去询问,谁知手腕一痛,昨天被咬伤的地方又重新挨了狠狠的一记,小狐狸的嘴巴狠咬住他,痛得他立刻眼泪汪汪。
看到张玄手腕的伤口又裂开了,聂行风忙揪住葡萄酸的脖子把牠拉开,还好牠对聂行风印象比较好,没反抗,乖乖松了口,却冲着小满骂:「香蕉你个大芭乐,把我关在井里,害我差点被雷劈死,爷爷我跟你没完!」
「可是,葡萄酸,我是小满啊,不知怎么回事,我跑进了哥哥的身体里。」小满忍着痛,还得极力安抚葡萄酸,否则把张玄吵醒的话,那就糟糕了。
小狐狸被聂行风放下,气得在院子里转了几个圈才慢慢安静下来,听了小满的话,牠凑过去,呆呆看小满,好半天,小小的狐狸脸上浮出笑容。
「是你,小满,太好了,你变成了人,今后可以到处玩了,我带你去我家好不好?」
「不可以,这是哥哥的身体。」
「不管他,当他死掉好了。」看看聂行风脸色不太好,小狐狸立刻改口:「只是暂时借用啦,回头再还他。」
「那得问一下哥哥。」
听说可以出去,小满也很开心,眉眼弯起,一副可爱满足的模样。虽然是张玄的脸庞,但做这样的表情,却完全没有违和感,反而可爱得让人有种想去宠溺他的冲动。
可惜张玄不知道是不是真睡着了,小满凝神半天,都不见他出来沟通,葡萄酸很着急,背着手围着两人绕圈子,根本看不出是刚遭过天劫后该有的模样。
「谁可以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冷冷话声传来,西门雪出现在院子里。
其实西门雪一早就醒了,只不过事不关己,他不想多插言,只是事情发展越来越诡异,当看到孩子气的张玄和说话的狐狸后,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出来了解一下情况了。
「事情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了。」
吃早饭的时候,聂行风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下,真的是很简单的叙述,因为他自己也不是很了解情况,又无法跟张玄沟通,看着在餐桌前和小狐狸说笑打闹的小满,他很无奈,又有些好笑。
「你们以前一直住在这里吗?」他问小满。
「本来我住在作坊,葡萄酸住山上,后来我们认识了,葡萄酸怕我孤单,每天都来看我,还建议我住过来,因为这里很宽敞,这是我们两人的家。」
这里好像是他聂家的地方吧?
对于小满的童言童语聂行风只好听过就算,从孩子的叙述中得知他是在四十多年前的那场烟火火事中过世的。因为无法往生,成了地缚灵,只能在仓库和聂家祖祠几个固定的地方游荡。葡萄酸是有五百年道行的香狐,两人在这里一直住得很开心,这次聂行风和张玄突然归省,还带了好多供品,葡萄酸忍不住偷吃了一些,但牠纯粹是贪食,没有恶意,后来被张玄骂,才想整他泄愤,没想到反被张玄的结界扣住了,还被封印在井里,还好误打误撞,让牠避开了天劫。
「你不知道有天劫吗?」聂行风问。
「爷爷警告过我,不过我想陪小满,所以趁他们去闭关时偷跑了出来,小满在这里只有我一个朋友,我不可以丢下他的。」葡萄酸吃着聂行风给的葡萄,说:「不过,我不会向神棍道谢,是我命大,才不是他救了我!」
「葡萄酸你不要这样,没有哥哥的封印,你就死掉了。」
小狐狸嘟起嘴巴,一脸不信的样子。
「那你们有没有拿张玄的菖蒲?」
两个小家伙对望一眼,摇摇头,聂行风本来也不相信菖蒲是他们拿的,看来一开始的猜测没错,一切都跟阿凯有关。
「能带我们进山找人吗?」听到最后,一直沉默的西门雪忽然问。
葡萄酸一愣,西门雪眼中随即闪过冷光,「你不愿意?」
「不是啦,因为天劫将近,山里的精怪都各自闭关躲藏,有好多地方都设了结界,我的道行浅,不一定能进去。」
难怪昨天他们上山找人,都没有看到精怪,原来是为了躲避天劫,那么那个捉走西门霆的鬼怪是否也怕这劫数?聂行风问:「你们怎么知道天劫将至?」
「在骊山住的精怪们都知道啊,这里是修道养心的圣地,修练会事半功倍,同样也会引起天妒,几百年降一次天劫下来,每到这个时候,我们就会躲起来,传说这里有天神庇佑,所以只要闭关就能躲过。」
西门雪问:「降劫是因为你们胡乱害人吗?」
「我们不会害人,那是自毁道行,在骊山失踪的人不是我们抓的……」突然发现自己说溜了口,葡萄酸立刻伸爪子捂住嘴巴。
「那是谁做的?」
「不可以说,爷爷不让说……」
「说!」
煞气太大,葡萄酸吓得扑进了小满的怀里,聂行风忙制止了西门雪的逼问,柔声说:「哥哥的朋友失了踪,我们很想找他回来,现在只有你能帮助我们,如果今天是小满失踪了,你是不是也很想救他?」
小狐狸点头,半晌,才小声说:「其实我也不清楚,只听过爷爷的告诫,在骊山,千万不能跟鬼狐作对,牠杀了很多人,但从来不会应劫,爷爷说牠已身在三界之外,是我们招惹不起的。」
「牠为什么要杀人?」
「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牠。」
聂行风和西门雪对望一眼,都有种感觉,西门霆的失踪跟那个所谓的鬼狐有关,不过如果连山里的精怪都怕牠,那只凭他们两个人只怕根本不是牠的对手,有个勉强可以出手的家伙还任性地跑去沉睡了,什么时候醒来都不知道。
外面传来脚步声,阿凯的声音叫:「聂先生,你们起来了吗?」
有外人来,葡萄酸连忙隐住身形,就见阿凯走进来,说:「我们要进山寻人,你们要一起来吗?昨晚雨下得太大,山里可能有坍方,单独进山很危险。」
聂行风求之不得,立刻点头,阿凯说要去叫其他人,跟他们约好了进山的时间后就先离开了。
希望今天会有线索。
聂行风去祖祠上了香,收拾好行装跟西门雪一起出发,小满终于可以走出被困了几十年的地方,很开心,蹦蹦跳跳第一个跑出去,不过这动作以张玄的身形来看,有些不伦不类。
上山时,聂行风见西门雪眼睛有些发红,很显然昨晚没睡好,便安慰他:「放宽心,西门霆一定不会有事。」
西门雪眼神阴郁,将随身携带的枪放好,冷冷道:「如果阿霆有什么意外,管牠是鬼是狐,我都绝不会放过!」
寻人结果很不乐观,一行人在山里转悠到午后,也没找到那位失踪的道士,更别说西门霆。聂行风故意让阿凯带他们去最初走过的那条捷径,却发现山路从半截断开了,原本连接的山径成了陡斜坡面,看来是暴雨导致的山路坍方,路边生长的菖蒲也都不见了,只留烧灼过的痕迹,不知是天雷造成的,还是人为的烧毁。
葡萄酸小声对他们说:「那道长可能凶多吉少。」
「为什么这么说?」
「骊山多的不仅是灵气,还有许多天然宝石,如果有人贪心来寻宝,肯定有去无回,鬼狐不会让他们带走属于骊山的任何一件东西。」
原来鬼狐就是所谓的山神,聂行风问:「宝石就是指你之前送给我的那两颗玛瑙?」
「那是我偶然捡到的,听说山里还有好多,不过那是鬼狐的地界,我进不去。」
他们果然一直在山脚边缘打转,如果西门霆是被掳劫到山里的话,那他们再怎么寻找,也无法找到他,在这个时候,只有对道法精通的人才有可能找出进入结界的方法,可是……
聂行风看小满,「张玄还在睡吗?」
「嗯。」小满抱歉地点点头:「我一直想叫哥哥起来,可是他不理我。」
看来亲爱的天师大人暂时是指望不上了,那么还有谁能来帮他们?聂行风自嘲地笑笑,霍离?小白?还是颜开?可惜不管哪个,都离他们太远了。
「不远啦,照理说我们应该很快就到了。」很健气地踩着杂草小径,霍离说。
脚踏运动鞋,身着休闲装,背后背着大登山包,小狐狸一副野营的模样,不过他身边几位同伴可都不这么想。
「奇怪,这不像是去十里村的路。」小白趴在霍离的背包上,左右打量山路,疑惑地说。这片山林给牠一种极熟悉的感觉,但这是哪里,牠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看地图应该没错,要不是车子临时抛锚,我们已经到了。」霍离拿着地图和指南针对比。
小白伸爪子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说得真好听,抛锚,根本就是撞进山坳里了好不好?幸亏这里没普通人,否则他们现在不是在山里,而是在医院。
「对不起,是我的错,不过你们也知道开车不是我的强项。」羿在他们头顶盘旋着,耸耸小翅膀为自己辩解。
不错,车是牠开的,当然,是以人形的状态开,可惜油门剎车没掌控好,于是,小车就一头栽进了山沟里,然后就到了这个前不见村、后不见店的地方,大家只好步行进山,还好霍离有准备地图,不至于迷失方向。
能把车开进山,牠已经很厉害了,于是羿原谅了自己的小失误,虽然牠不知道作为车主的张玄是否能原谅自己就是了。
「若叶大哥,你跟我们一起赶路,真的没事吗?」
霍离很担心的看着身旁的男子,他就是倒在别墅门前的那个人,醒来后执意要见张玄和聂行风,所以小白才决定带他进山。开车出发时他还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现在却可以跟他们一起赶路,除了脸色稍显苍白外,完全看不出这个人几天前还在生死边缘徘徊过。
「我没事。」若叶眼望前方,淡淡说:「还有六次。」
「什么六次?」听不懂,霍离挠挠头,奇怪地问。
没有解释,若叶默默看远方山峦。山林间环绕着一缕缕淡淡的黑烟,遮住了原本的灵秀,跟阴鬼游魂打了十几年交道,他很清楚那是什么,俊秀的眉不由得皱紧,骊山作为奇山灵岫扬名已久,可惜现在却被各种阴魂缠据了。
头微微作痛,是受伤带来的后遗症,那一役……他摇摇头,想摇开那段血雨腥风,暗瞳深沉如海,盛满了苍凉。
「越走越奇怪啦,刚才我们好像有经过这里耶。」羿飞到前方,又很快地飞回来,凑到霍离面前,问:「指南针是不是出问题了?」
「鬼打墙?」这是霍离可怜的异能知识里唯一能想到的,抽抽鼻子,好像有同类的气息,可惜,要让他找到对方的所在,对他来说实在太难了。
「为什么……」半晌,小白缓缓说。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里这么熟悉?」
「咦?」缓慢疑惑的口吻,不像平时的小白,霍离转头看牠,却见牠趴在自己肩头,猫眼直直看着前方,瞳孔几乎缩成一条直线,浓暗到无法勘破的瞳光,里面包含着无法言说的苍凉困惑,这让霍离有些害怕。
「小白?小白?」他不确定地叫。
小猫没有回答他,而是怔怔看着前方,越来越熟悉的景致让牠惊诧,一山一水一丛林,都是那么的平常,但凑在一起,便汇成完全不同的感观,似乎很多年以前,在某个地方,也是这样的风景。
其实,那段风景对轮回了千万年的牠来说已经极其模糊,但心中就是有那么种直觉,这里牠曾经来过。
「快看,好大的青石。」羿指着前方断崖上的石块说。
暗青色的石块,除了巨大外,似乎没什么特别,但作为修道者的他们都能感觉到岩石上存在的淡淡灵气。
小白的猫眼瞬间猛地紧缩,牠似乎想到了什么,那段错乱疯狂的一幕,在剎那间腾入脑海。有些错,一旦铸成,便是轮回千百世也无法推卸的债务,难道,牠来到这里是冥冥中注定的结果吗?那么,牠是否可以偿还一切,以任何一种方式?
「咦,水里好像有东西耶。」山涧水流将某个物体冲过来,霍离叫。
羿飞过去,发现那个浮着的物体是人,不,确切地说,是具已腐烂得不成模样的尸体。若叶上前把尸体打捞上来,放在平地,扳住他肩头把他翻过来,人体面目全非,像是被什么凶狠野兽抓啄过,伤痕深可抵骨,他身上也是如此,身体扭成一个古怪的形状,看来是被活活抓死的。
触到死尸时,若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怨气,这是无故枉死的鬼固有的气息,但怨气却比他以往接触到的任何鬼魂都要强烈得多;掰开尸体紧握的手,一颗红艳艳的石子滚落到了一旁,是颗天然红宝石。
「你不怕吗?」霍离跟羿都远远避开,见若叶翻看尸首的手法十分熟练,忍不住问:「你是验尸官?」
「不是。」若叶笑了笑:「不过我接触过的尸首比世上任何一个验尸官都要多。」
笑容在阳光下折射出一份凉凉的悲哀,霍离怔怔问:「他是谁?怎么会死在这里?」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以前不都是老大和董事长最喜欢招尸体的吗?为什么这次换我们了?」羿用小爪子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谁说跟他们没关系?」小白转头看远方连绵山峦,「这方圆百里,不都是十里村的地界吗?」
第五章
「所以,你们就把尸体背回来了?」看着平躺在地上的尸首,聂行风问。
当看到一行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若叶身上还背着一具极度腐烂的尸体时,他真的是惊到了,聂草闻讯带着村民飞快赶来,和西门雪一起认人,可惜尸体腐烂得太严重,衣服也被撕得很碎,无法辨认死者原有的模样。
「我有施法,不会沾到尸体的晦气。」若叶站在旁边,淡淡说:「他其实死了没多久,会腐烂得这么快是因为阴气作祟,我想应该跟十里村有关,所以就把他带了来。」
这两天失踪的人只有两个,看着人群中的西门雪,聂行风很不希望那具尸首是他弟弟。
霍离已经把他们来这里的经过跟聂行风说了,从撞车迷路乱走,到发现尸体后轻而易举转出来,似乎是死者冥冥中在引导他们找到自己,聂行风不知道若叶怎么会突然出现,人太多,他不好询问,不过看他脸色,直觉感到是有事发生。
很快,西门雪转身回来,看到他略略舒缓的表情,聂行风放下了心。
「不是阿霆。」西门雪的话声中带了一丝颤音,紧张到极限后一旦放松下来,人有种虚脱的错觉,不过却很开心,只要不是阿霆,那就代表有希望,哪怕希望那么渺小。
葡萄酸啧啧嘴:「那个样子都能认出来,你真的好厉害。」
「阿霆一直戴着那个棺材吊坠,可是尸体上没有,而且阿霆绝不会对不属于自己的财宝动心。」
「那就是那个道士了,他一定是在修炼中听说了骊山的传说,来寻宝的,谁知宝没寻到,却丢了性命。」葡萄酸说。
死者身分不明,聂草让人把尸首抬去义庄,准备明天去镇上报案,离开时,阿凯意味深长地对他们说:「你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大家回了旧宅,进门后,羿现出原形,见张玄一直站在聂行风身后,牠很奇怪,飞过去问:「老大你没事吧?刚才一句话都不说,是不是病了?」
「大家好。」小满从聂行风身后探出头,不好意思地咬咬食指,说:「对不起呀,我还不太习惯在许多人面前说话。」
啪嗒!羿翅膀抽筋,摔到了地上,揉着眼睛看小满,霍离也急得跑上前,担心地问:「大哥你撞脑袋了?还是人格分裂?你看起来好怪喔。」
「什么嘛,他才不是那个坏神棍,他是小满!」
怕大家欺负小满,葡萄酸忙挡到他面前,小满拉住牠,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葡萄酸脾气就是这样,不过牠人很好。」
「聂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以霍离的智商显然无法弄明白眼前的诡异场景,抬头问聂行风。
「别担心,只是张玄的体内寄宿了生灵而已。」小白在旁边淡淡说:「一定是他捉鬼没用对法术,让鬼上身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正在哪里梦周公呢!一天没看到张玄,聂行风也很无奈,「基本上,事情就跟小白说的一样。」
「不是吧?老大,你捉鬼居然捉到鬼上身?」
小蝙蝠振奋一下精神,从地上爬起来,飞到小满面前上下左右打量。充满邪恶狠戾的气息从这只巴掌大的蝙蝠身上传来,小满有些怕,小小声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占据哥哥身体的。」
楚楚可怜的模样,透过那对湛蓝眼瞳散发出来,绝对不属于张玄,羿握爪成拳,做了个成功的手势,「YES,真的不是老大!」
上前伸爪子戳戳小满的脸颊,又改为捏的,欺负主人的感觉好好耶。
「正太版的张玄,比老大可爱多了。我叫羿,今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别怕,这具躯体尽管住好了,反正老大不会介意的。」牠拍拍小满肩膀安慰道。
西门雪冷眼旁观,一大堆动物凑在一起说话,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真以为那是幻觉,看他们似乎还有很多事情要说,他道了晚安离开,谁知刚走到门口,小满突然把他叫住,登登登跑过去,很认真地说:「别担心,你弟弟没事。」
「谢谢。」即便这句话是安慰之词,也让西门雪安心,转身要走,袖子被拉住,小满说:「我会尽快救他出来。十万块,不二价,这次案子很难办,不能打折扣。」
充满稚气的童声,语调却绝对的老练,聂行风额上立刻蹦出黑线,他知道那个小神棍又在漫天要价了,不过无奈的同时心也放下了,他很了解张玄,只在有绝对把握时,他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报价。+
西门雪倒是神色不变,淡淡说:「只要阿霆平安,十万不成问题。」
聂行风送西门雪离开,等回来时发现霍离和羿已经跟葡萄酸和小满混熟了,四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小白却一个人静静蹲在桌角,不知为什么,今天的牠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一样,荧蓝猫眼里带着复杂茫然的情感。
发觉被注意到,小白立刻跳下桌子,窜出门,霍离忙追上去,于是其他几个家伙也跟着一起跑出去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聂行风目光转向若叶,问:「木老先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若叶脸色立刻苍白下来,眼中划过恐惧,伤心绝望交织在恐惧之下,一下子把他的回忆拉进了那场修罗地狱。
那天,一群非鬼非妖的家伙突然闯进了木家,将木清风收留的魂魄全部打散了,他们勉强将鬼妖镇住,木清风却受了重伤,若叶施法咒和师父离开,却在中途被人拦住,他为救师父用了禁咒,却被对方一招击破,师父被那些人带走了,只用意念告诉他自己没事,要他来投靠聂行风和张玄。
想起上次去木家,那里破碎零落的荒凉景象,聂行风猜木清风师徒一定经历了一场激烈交战,他问:「那些游魂呢?」
「都被打得魂飞魄散,那些人下手好狠。」
若叶从记事起就一直跟魂魄在一起,阴魂对他来说有着绝对特殊的意义,看着它们魂魄消散,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这种痛比他死一次更为难过,还有那个一招就割断了他喉咙的对手,至今想起来,都让他不寒而栗。
抬起左手,这只可以任意夺去任何生命的利器,却因为被封印住,毫无用处,如果他不是天生九命,诈死逃离,可能现在已化成了一堆白骨。
「你又丢失了一条命对吗?」
「生命对我来说,只是多余的存在。」若叶苦笑:「我本来想求你们帮忙救我师父,可是我现在却连那人的模样都记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
若叶点头,这是他最无法忍受的痛苦,脑海里是满满血雨腥风的厮杀,他却偏偏记不起那个最关键的人,不,那根本就不是人,那只是个拥有着人形的魔。
「别着急,我想木老先生那样交代你,一定有他的用意,他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我知道。」那人要杀他们师徒易如反掌,可却没那么做,所以若叶知道师父暂时是安全的。
「你先住下来,等我们把西门雪的事情解决后,再想办法寻找木老先生,好吗?」
「师父让我今后听您的,您直接吩咐就好,不必跟我商量。」
若叶说完,很谦恭地退下,举止中俨然把他跟木清风放在了同一位置上,聂行风苦笑,有种预感,家族成员又将增加了。
天很晚了,聂行风去洗了澡,回来穿过走廊,突然看到月色下弓着的一个黑色身影,小白窝在墙头上,仰头望月,不知在琢磨什么。
觉察到自己被注视,小白转头看聂行风,说:「我听葡萄酸说了天劫的事,我想我的天劫也快到了。」
聂行风其实对这只猫一点都不了解,除了知道牠会说话外,对牠以前的经历完全不知情,他们甚至没有过多交谈过,似乎他们家每个人的背后都背负着不为人知的过往。
不知道牠为什么会突然跟自己说话,聂行风只能安慰:「你想多了。」
「没有。刑,三破日将至,我知道该轮到我了。」
动物应该是不会笑的,可是此刻聂行风感觉到小白在向他微笑,解脱般的笑,从绿莹莹的猫眼里闪出来,然后身子一窜,跃下围墙,很快消失在暗夜之中。
晚风拂来,掀起聂行风内心的惆怅,小白的唤声似乎让他想到什么,但仔细想想,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返身回到卧室,门开着,张玄……不,应该说是小满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脸颊正在出神。
小孩子看上去似乎不太开心,聂行风靠着他坐下,问:「葡萄酸他们呢?」
「葡萄酸带小离和小羿去附近玩了,我说累了,就没去。」
「为什么不一起去?被困在这里这么久,你不想到处看看吗?」
「这样会给哥哥的身体造成负担呀。」孩子抬起头很苦恼地看他,「小羿告诉我了,哥哥这个天师只是三流的喔。」
聂行风语塞,难得看到张玄脸上这种充满烦恼的表情,他忍住笑说:「没关系,哥哥是三流中的一流,他懂得怎么去保护自己。」
「真的吗?」在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后,小满眼里立刻闪出快乐的神采,用力点头:「那我明天去找葡萄酸他们玩,不过聂哥哥放心,我不会让这具身体累着的。」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聂行风问:「刚才你怎么会给西门雪报价?」
「是哥哥说的。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叫做劳动所得,等价交换。」小满亮晶晶的眼睛看他,「不对吗?」
每句话都对,可凑在一起就感觉不那么对了。
「小满,有许多时候事情不能用对和不对去区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解释。
「嗯?」小满听不太懂,眉头微微蹙起,但随即笑了,上前抱住聂行风,在他脸颊上用力亲一下,「那我听你的,不听哥哥的,你好像我大哥,你说的一定没错。」
印在脸颊上清凉的吻,聂行风微微一愣,「你大哥?」
「是啊,大哥对我最好,做事也总带着我。我很乖的,躲在作坊的小屋子里等他,哥哥说不可以大声说话,会被工头骂。」
聂行风眼神转为深邃,问:「是那个烟花作坊吗?」
「嗯,大哥说做完事就会来找我,那天小屋子好热,可是我不敢出去,怕大哥被骂,就一直等一直等,然后……我就这样子了。作坊里本来有很多人,很热闹的,后来有道士来,他们就都被带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你要等哥哥回来找你对吗?」
小满低下头,手指在膝盖上画圈圈,「可能哥哥早就忘记我了。」
心有牵挂,无法往生,原来这就是小满成为地缚灵的原因,聂行风感觉心有些痛,摸摸他的头,让他靠进自己怀里,说:「不会的,小满这么乖,不管过多久,哥哥都不会忘记你。」
看他很伤心,聂行风哄他去洗澡,小满是小孩性情,听说可以用热水,果然开心起来,蹦跳着去洗澡,等聂行风把被铺好,就听脚步嗒嗒嗒,孩子从外面跑进来,全身上下一丝不挂,还好内衣和睡衣抱在怀里,挡住重要部位,不过这种半露半遮的感觉更煽情,白皙柔韧的肌肤,在灯下衬托出绝对震撼的美感。
聂行风喉咙有些发干,发现自己今晚可能要挑战当柳下惠了。
「怎么不穿衣服?」
「睡觉觉不需要穿衣服啊,我以前也是这样的。」小满反而很奇怪被这样问。
也是,小满过世时才五、六岁,这个年纪的小孩睡觉不穿衣服很正常,可问题是现在是张玄的身躯啊,聂行风抚抚额头,感觉张玄给自己找了个很大的麻烦。
他走过去,拿过小满手里的衣服给他披上,哄道:「还是穿上吧,因为哥哥会冷。」
「喔。」
还好小满很好说话,乖乖任由他摆弄,聂行风给他穿着衣服,自嘲:「我只给你脱过衣服,帮你穿衣服还是头一次。」
「呣?」小满听不懂,咬着手指歪头看他。
聂行风呻吟了一声,拜托,别用这种纯情模样诱惑他,他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睡衣穿好,关了灯躺在床上,聂行风想今晚千万别失眠,他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小满靠在他怀里,把他抱得死紧,熟悉的体香给了他舒缓的借口,闭上眼,很快困倦涌上,迷迷糊糊着刚沉进梦乡,就觉得胸口发闷。聂行风没睁眼,很清楚那是小满在活动,谁知小满动得越来越厉害,一条腿屈起,在他的两腿之间来回的蹭动,随即双唇一暖,被深深吻住。
聂行风睁开了眼睛。月光下一双湛蓝双瞳定定看着他,完美无俦的瞳色,带着他熟悉的狡黠俏皮,唇角微微勾起,调笑:「想我吗?董事长。」
「想!」想着回头怎么好好教训这个任性妄为的小神棍!
双唇再次被攫住,聂行风有些抗拒,毕竟现在张玄体内还有另一个灵魂存在;看出他的担心,张玄微笑:「没事,出去折腾了一天,那小家伙早累得睡死了。」
吻落下,放肆而热切,聂行风回应了张玄的热情,仿佛在确认他是否真存在在自己身边。良久,张玄才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这个吻,翻身躺到了聂行风身旁,遗憾地说:「董事长你的口感超棒,要不是还有事要做,真想立刻要了你。」
聂行风冷冷看他,「这好像是我的台词。」
「咦,你好像不太高兴?」
「你认为我该高兴吗?」
眼里没有丝毫笑容,显示出聂行风现在的确很生气,张玄审时度势,小声说:「不关我的事,你也知道我的法术含量,不就是该灵时不灵的那种喽。」
聂行风生气的其实不是这个,而是张玄一句话不说就搞隐藏,让自己担心。
可能也知道自己做得很过分,张玄不说话了,身子向旁边缩缩,聂行风怕他不开心又去搞隐藏,忙把他拉住,问:「说吧,你是不是知道西门霆没事?」
张玄眨眨眼,看他,「不生气了?」
小心翼翼讨好的摸样,似乎还带了几分属于小满的乖巧,聂行风很想绷紧脸,可惜失败了,「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法术不灵,我出不来。」
聂行风没说话,看来这个解释还不够,张玄只好说:「我突然想到的,西门霆身上戴着护身符,木清风给西门雪的那个棺材护身符,有辟邪的功效。」
「你确定护身符能保他的命?」
「至少可以帮他挡灾,而且我没感觉到他死亡的气息。」
本来还想说说自己今天在骊山的发现,不过担心又被聂行风追问隐藏元神的事,张玄想了想,决定还是保持沉默比较聪明。
这个解释暂时算他合理。聂行风把若叶的事跟张玄说了,说到正事,张玄表情严肃起来。木清风功力不低,能轻易击倒他的人张玄无法想象,而且那人想要的不是他们的命,而对木清风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只有一件,就是十世命书。
「也许那人是故意放若叶走的,让他来找我们。」
「也就是说那人可能也想对付我们。」虽然暂时还猜不出对方的目的,但聂行风知道事情不像若叶想的那么简单,有人在撒一张网,在把他们都攫住后,猛地收网,让他们毫无反抗的余地。
「其实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西门霆和若叶,而是小白,它从来到这里后就一直不对劲。」
想起当听到葡萄酸说天劫和鬼狐之后,小白非常慌乱的神情,张玄猜它在隐瞒什么,不,应该说它看到了一些他们没看到的东西。
张玄猛地坐起,拿起放在旁边的衣服,聂行风问:「你干什么?」
「做事啊,收了人家十万块,我当然要把西门霆完整带回来。」张玄说着话,衣服已飞快换好,转头见聂行风也开始穿衣服,他微微皱起眉,「你休息,我一个人就够了。」
「我睡不着。」他怎么可能放任张玄一个人去冒险?而且张玄的突然归来,也让他睡意全消。
见劝不动聂行风,张玄没再多言,收拾好必备物品出门。
「要是熬夜累倒了,回头别怪我喔。」
「放心,我还没老到那个程度。」
张玄去的是道士曾住过的房子,房门上着锁,很简易的锁扣,他连万能钥匙都不需要,掏出铁丝插进去转了两下,就把门打开了。房里很暗,张玄打开手电筒,光亮不大,夜又深了,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有光线。
道士带来的随身行李不多,登山工具倒不少,看来是一早就有进山探宝的准备。行李箱里有本笔记,中间夹了张地图,张玄展开,似乎是从大地图上裁下来的一部分,从形状上看是十里村和骊山的地形图,上面还有好几个地方做了标记,他看完后,把地图揣进了口袋。
再翻翻笔记,里面记录着一些图号和符咒,看来道士也不是真的不学无术,不过后面有几张被撕去了,缺处裂口很大,看得出撕的人当时很慌张。
「上面应该是记录了进山的要诀吧?」
最重要的地方被撕掉了,剩下的部分留着应该也没什么用,张玄把笔记本放回去,转身出来,不过不是回家,而是折去了阿凯的家,聂行风知道他心中的怀疑,也不多话,只是跟随。
阿凯家的后院墙垣很高,不过难不倒两人,跃身轻轻跳进,谁知刚落地,迎面就有冷风击来,对方手枪亮出,指住聂行风,不过自己头侧同时一凉,也被东西顶住,张玄微笑说:「放下枪。」
月色明亮,看清是他们,西门雪放下了枪,低声问:「你们来干什么?」
「你来干什么,我们就来干什么。」张玄冲他亮亮用手指做出的枪型,把大名鼎鼎的神探摆了一道,他很开心,笑嘻嘻放下了手,「看来我们怀疑到一起了。」
「我只是来碰碰运气。」
「那你是来对了,因为我的运气一向都很好。」顿了顿,张玄很不甘心地追加:「除了财运。」
厢房灯光亮起,听到一瘸一拐的脚步声传来,聂行风忙向他们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人隐到了墙院的黑暗角落。出来的是阿凯,他进了后院尽头的一个小屋里,也不亮灯,把自己关在里面很久才出来,然后打开后院门走了出去。
张玄打手势让西门雪去跟踪,自己则转身去了那间小屋。屋门没锁,只用插销扣住,可能阿凯觉得后院不会有人来,爷爷又眼花耳背,不需要太防范。
一进房间,张玄就闻到里面很浓的供香气味,他被呛得一阵咳嗽,「原来阿凯身上的香味是在这里染上的。」
手电筒打开,四下照了照,这只是间小杂货房,不过正中有个香案,案上供了个无字灵位,灵位前的炉里香烟袅袅,显然是阿凯刚才供上的。
「这是谁的灵位?」
「很多人的。」眼神扫过案下堆放的一大堆杂货物件,张玄说。
杂货种类很多,从银饰到手表钱包,甚至简单的钥匙圈,看东西的陈旧程度,不像是一个人的,有些物品上沾着暗红,应该是血的痕迹。
「这些都是死者的遗物,看来阿凯不仅知道鬼狐,对它还很熟悉,如果进山的人都是他引领进去的,那当真是有去无返。」
「西门霆不是。」从阿凯给死者供奉香火来看,他心里是有愧疚的,而且骊山灵气绝对强过采阳邪术,鬼狐没必要舍本逐末,聂行风觉得事情不像看上去那么单纯。
两人出来,把小屋门关上,顺西门雪留下的记号追上去。
在追踪方面,西门雪要比张玄这个三流侦探厉害得多,既将目标盯得紧紧的,又不会让他发现。张玄和聂行风很快跟了上去,见阿凯去的方向是山里,而西门雪也是登山装打扮,张玄小声问:「你知道他今晚要上山?」
「猜测。」西门雪淡淡说:「阿凯看到尸体时不是惊讶,而是惊慌,很坐立不安,所以我想他今晚也许会有所行动。」
山路是阿凯带聂行风走过的那条路,即便是深夜,蜿蜒路径也完全没给阿凯造成负担,很显然,这条路他非常熟。当走到那片断崖处时,他并没停步,而是径直走过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暗色空间中。
果然是障眼法,张玄对自己白天的发现很满意,掏出两张道符,递给聂行风和西门雪,「这是隐身符,握在手心里,千万别松开。」
两人依言而行,随张玄向眼前的断壁悬崖迈过去,身体没有悬空的感觉,而是稳稳踏在实地上,转头看障眼法的屏障,却是一团暗雾。
前方景物跟聂行风上次见到的没什么变化,但是继续往前走,景象渐渐不同,夜风中有股阴寒瘴气盘桓在山间,无主游魂在暗色空间中徘徊,路边白骨零落堆放,看形状应该是人体的骨骸,越向前走,骨骼越多,阴气也越重,终于来到一处空地上,前方传来男子的呻吟声,西门雪听得清楚,立刻便要冲上前,被张玄拉住,避到旁边的树丛中。
阿凯蹲在地上,把瓶子抵在一个人的嘴上给他灌药,那人似乎想挣扎,却推拒不开,任由他将东西灌了进去,过了一会儿,阿凯松开手,那人仰面躺倒在地,月光把他的脸庞照得很清晰,正是失踪的西门霆。
灌完药,阿凯把瓶子扔到一边,看看远处那些游魂,叹了口气,转身离开。等他走远,西门雪立刻从树丛中冲出来,奔到西门霆面前,把他抱起来,西门霆神智迷濛,好半天才勉强睁开眼,叫了声大哥。
「你觉得怎么样?那混蛋给你喝了什么?」
西门霆说话有些力不从心,嘴唇张张,吐出几个极轻的字后,就靠在西门雪怀里沉睡过去。张玄拿起那个瓶子嗅嗅,说:「别担心,只是菖蒲根茎熬的药液,少量可以让人暂时陷入昏迷。」
多喝会产生幻视,甚至致命,不过看看西门雪脸色,张玄把后面这句忍住了。
西门雪拦腰抱起西门霆,转身离开,张玄在前面引路,聂行风断后,很快就出了这片障眼法筑成的结界。
下山,回到住所,西门雪把弟弟安顿好,见他脸色苍白委顿,胸口处血痕斑斑,恨恨道:「我不会放过那混蛋!」
张玄调了符水,让西门雪给西门霆服下,说:「阿凯没想要害他,否则他根本撑不到现在,喝了药,他很快就会醒的。」
西门雪道了谢。两人离开,回到房间,见张玄一脸诡异的笑,聂行风皱眉问:「你笑什么?」
「西门霆昏迷不醒,我在想西门雪怎么给他弟弟灌药。」
「比起这个,你不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吗?」
「什么啊?」
看着眨着眼睛一脸无辜状的张玄,聂行风冷笑:「你身上带着隐身道符,是有所准备吧?」
啊!被看出来了,他就知道凡事要瞒过招财猫绝对是不可能的任务,张玄眼睛眨眨,在发现自己无法做出完美解释后,身子向后一倒,仰天摔倒。
聂行风急忙抱住他,见他双目紧闭,好像是晕了过去,忙叫:「张玄!张玄!」
好半天,张玄从他怀里站起来,揉揉眼睛看他,又转头看天,「哥哥,天还没亮,为什么叫我?」
温温糯糯的童声,聂行风猛然醒悟,气得牙关咬紧,咒骂:「张玄,你这该死的神棍!」
第六章
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张玄都没再醒来,支配身子的是小满,早早起床,跑出去找葡萄酸和霍离玩,看到小满开开心心的模样,聂行风原谅了张玄的任性。
西门雪也起来了,不过气色不太好,像是根本没睡过。
「西门霆醒了吗?」
「半夜醒来一回,后来又睡下了。」西门雪看看躺在床头昏睡着的弟弟,满脸忧虑。
聂行风也有弟弟,他很了解此刻西门雪的心情,安慰道:「张玄说他没事,他就肯定没事,虚弱可能是因为受伤连带受了惊吓,静养后会好转的。」
这些道理西门雪也懂的,不过还是心思烦闷,被聂行风劝说着吃了早饭。小满他们在外面玩累了,跑回来,吃着霍离做的早点,又开始做计划,打算过会儿去爬山。
正说得开心,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很快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阿凯冲进来,一脸怒气的看他们,「你们是不是把人带回来了!?」
西门雪心情正差,弟弟被弄昏迷,他没去找阿凯麻烦就已经不错了,始作俑者居然还敢登门挑衅,眼眸微眯,手已探到了口袋里。
聂行风忙站起来,身形刚好挡在西门雪的前方,问阿凯,「你为什么困住西门霆?还用药弄晕他?」
阿凯不答,只是阴沉着脸喃喃嘟囔:「你们这样会激怒她,谁都走不了。」
「你说的是鬼狐吗?让它来,我正要见识一下那混蛋!」西门雪冷冷道。
阿凯一脸惊异:「原来你们都知道了?那你们还留在这里等死?」
葡萄酸跑过来凑热闹:「天劫过了,骊山的精怪们很快都会出关,我们才不怕鬼狐呢。」
突然看到一只雪白的狐狸跳过来说话,阿凯一愣,随即又恼怒道:「你们根本不知道她的厉害,三破日将到,你们快些离开,也许还能捡回条命……」
聂行风淡淡一笑:「你看我们这里有怕死的吗?」
小满也用力点头:「哥哥也说不离开!」
「阿凯没说错,今天是三破日,你们不是鬼狐的对手,马上收拾东西离开!」冷淡的话声在门口响起,小白走了进来。
「小白你怎么了?从昨晚起就古古怪怪的。」
霍离跟小白相处的时间最久,也最了解它,平时猫说话也很冷淡,但不像现在这样没人情味,甚至连一丝感情都不带,他过去想抱它,但黑猫身子一窜,避开了。
「没时间啰嗦了,马上走!」
冷冷的震慑气势从一只猫身上发出,多少带了些怪异,但没人发笑,大家都从小白的郑重中看出事情非同小可,西门雪道:「我弟弟体虚,赶路太辛苦。」
「带病赶路,总比等死强,到了今晚,这里鬼魅丛生,你们就算想走都走不了。」
房间里有短暂的沉默,半晌,小满弱弱地举起手:「我可以问一下,什么是三破日吗?」
霍离和葡萄酸点头,同问。
羿一个没保持好平衡,啪嗒摔到了地上,急忙爬起,整理好仪表,问小满:「你现在在老大身体里耶,他没跟你说吗?」
「哥哥说不知道。」
羿翅膀抽筋,好不容易才坚持住没摔下去,揉揉额头。好吧,它早该知道,对一个三流天师,一开始就不该抱太大希望,虽然它自己也不太清楚,但它又不是天师,不了解很正常嘛。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若叶做了回答:「每一甲子会出现一次三破日,这一天无法往生又得不到供奉的冤鬼恶灵,会在阴气最盛的时候回到阳间,宣泄怨气,所以这天百鬼夜行,怨气冲天。」
小白点头:「鬼尚且如此,更别说无法轮回、堕入鬼道的鬼狐。这一日它的力量会出奇的强大,你们要想活命,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它的地界,走得早些,也许还可以逃出一命。」
「大哥是天师耶,连魔都不怕……」
霍离话没说完,就被小白冷笑回去:「你认为现在的张玄有能力挡灾吗?」
被吼,霍离不敢再答话,小满和葡萄酸转头看聂行风,聂行风用目光询问若叶和西门雪,若叶点了点头,西门雪微一犹豫,终于说:「走。」
「我给你们带路,抄近路离开十里村的地界。」
见他们同意了,阿凯立刻去取车,西门雪看一眼聂行风,「我知道传说中有种专门为虎带猎物的伥鬼。」
「我想阿凯不是坏人,他要害我们也不需要这么麻烦。」
西门雪把西门霆抱出来,聂行风则让霍离和羿把随身行李简单收拾了一下。大家出门后,见阿凯开着那个道士的车过来,那辆车颇大,再加上张玄的mini
cooper,足够坐下所有人,上车时,西门霆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叫了声大哥,西门雪握住他的手,安慰:「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小满看得眼泪汪汪,「他们兄弟的感情好好啊。」
葡萄酸抱住他,「我也会对你这么好的。」
大家都上了车,只有小白蹲在门口没动,霍离扬手叫它,它也不理,聂行风走过去,说:「听你刚才的话,好像很了解鬼狐。」
「我有段恩怨要跟她了结。」小白淡淡道:「不关外人的事。」
「我们不是外人。」
小白看了聂行风一眼,猫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再见。」
「小白不走,我也不走。」
霍离跳下车,小白不看他,对聂行风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轮回了这么多世,我累了。刑,我从没求过你什么,这一次,请你尊重我的意愿。」
聂行风听不太懂小白的话,但那份执着让他打消了继续劝说的念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他无法左右,点点头,只说了一句:「保重。」
「不要,我要跟小白在一起!」
霍离在抽泣声中被羿用法术弄晕了,扔进车里;聂行风上了车,在阿凯的指引下发动引擎出发。车渐渐开远,透过后照镜,聂行风看到远处小猫那个蜷起来很小的身影,有种感觉,刚才小白说再见的意思是再不相见。
霍离已经醒了,垂头看自己的膝盖,一语不发,羿很担心,趴在车后窗上看,「小白一个人留下真没关系吗?」
聂行风不知道,天色晦暗阴沉,跟他和张玄刚来十里村时的天气无法相比,沿途看不到半个精怪,似乎它们在躲避天幼的同时也有意避开这个不吉的三破日,不断绕过来的阴森鬼魅被车远远甩到了后面,骊山早没了最初的灵气,四壁空茫,让人的心情不由自主的阴郁,路径崎岖绵长,仿佛看不到尽头。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肩膀被按住,是小满从后座伸过来的手,熟悉的淡然沉稳的语气,让聂行风一瞬间无法辨清跟他说话的究竟是小满,还是张玄。
车在羊肠小道上飞快行驶,却总有种到不了尽头的感觉,羿拍拍脑袋,「我们不会又碰到鬼打墙了吧?」
聂行风给跟在他们后面的西门雪打电话,可惜手机在这么近的距离仍无法接通,于是吩咐羿,「你去后面那辆车,保护西门雪。」
羿走后,聂行风问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阿凯,「是不是出事了?」
「鬼狐知道了。」阿凯脸色阴郁,「这是她最擅长的空间幻术,她在阻止我们离开。」
要打破幻术,除非他们之中有人道行高过鬼狐,不过张玄和那两只狐狸他是不指望了;若叶是驭鬼师,可惜鬼狐不是单纯的鬼。聂行风皱紧眉,突然想起鬼狐做的断壁悬崖结界,于是转动方向盘,向旁边的护栏冲去,阿凯大惊:「你干什么?」
聂行风不理,而是踩紧油门向前奔走,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定是鬼狐玩的伎俩。
车辆很快到了护栏边缘,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阴霾疾风,山崖豁然开朗,出现一片宽阔大道,可惜车却被那股疾风卷住,车轮空转,再无法前进半分,有人高喝:「谁都不许走!」
尖利刺耳的嗓音,聂行风只觉耳膜被震得疼痛不已。阴风旋处,一道身影飘落在他们前方,长发黑衣,发下是张惨白脸庞,面容姣好,却在极度愤怒下变得狰狞,双瞳透着血一般的暗红,婀娜体态掩不住周身散发出来的死气,那份只有野兽才拥有的狠戾随着她的慢慢靠近向聂行风等人袭去。
「没人可以离开这里,放弃反抗!」她冷声喝道。
击锤落下的声音响起,是西门雪,看到伤害弟弟的罪魁祸首,他毫不留情,跳下车就连续扣动扳机。女子对攻击毫不在意,冷笑一声,长袖挥出,射来的子弹已被她攥到了手中,又反手甩了回去,还好若叶及时迎上,运功将子弹挡到一边。
聂行风也跳下了车,女子无视他们的存在,充满怨毒的赤眸瞪着阿凯,恨恨道:「你背叛我!」
「别再杀人了,会遭天谴的。」
阿凯话音刚落,就被一股强大戾气拍在胸前,他重重摔出去,一口血吐了出来。
女子朝他走近,扬起手,大喝:「背叛的人,没资格再活着!」
又一掌拍下,若叶急忙冲上前接住,羿也变换身形,和若叶一起并肩冲上,可惜鬼狐的戾气太强大,很快就将两人震飞,聂行风趁机扶阿凯起来,见他脸色煞白,似乎伤得不轻。
「快离开这里。」
聂行风不懂法术,不过从极度阴戾的气场中知道女子道行不浅,他们不是对手,还是避开为妙。想把阿凯扶到西门雪车上,鬼狐却没给他机会,将若叶和羿击开后,纵身跃到聂行风面前,抓住阿凯肩头;聂行风只觉阴风袭到,一只属于狐类的利爪向阿凯当胸穿来,他匆忙中想唤出体内的犀刃,却怎么都唤不出来。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羿从后面窜上来,弯刀挥下,划过一道荧蓝光芒。鬼狐惨叫着,狐爪被割伤,她急忙用另一只手将羿击开。
「咦,我的刀这次怎么不好使?还是这家伙道行太高深?」羿不解,但随即就被鬼狐搧起的厉风卷到了一边,几个跟头摔过去,疼痛之下,又变回了小蝙蝠的原形。
「胡灵儿,别再枉杀无辜了!」
一声厉喝传来,挡住了鬼狐的进攻,觅声望去,只见一只黑猫蹲在车头前,猫眼微眯,带着冷静霸气的光彩。
「御白风,你终于肯出来了,哈哈,轮回万载,终于让我找到了你!」看到小白,鬼狐爆出一声长笑,利爪收起,恢复了娇婉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聂行风完全不明白,霍离却小心翼翼地凑到小白身旁问:「是不是你曾经杀的那只火狐?」
小白没理霍离,但眼神证实了他的猜想,于是霍离连忙冲向前对鬼狐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小白也过得很辛苦,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休战吧?」
鬼狐没回话,就在霍离以为自己的话起到作用时,数道寒光向他射来,若叶和羿勉强接住几枚,霍离吓得抱紧头,就听一声轻喝传来,白影腾起,将寒光拨开,御白风的元神从猫身里化出,挡在他面前。
「小白好酷!」霍离赞扬的同时不忘把黑猫的身躯收起,和小白共同经历过生死,这一后备工作他已经做得很熟练了。
翩翩白衣随风飘飞,衣下是属于刑狱之神御白风的元神,飘逸从容,即便轮回万年,也不改当日天神风光。阿凯看到他,忽然神思一恍,似乎觉得这张面庞好熟悉,有敬仰,更有痛恨,胸口作痛,一口血又吐了出来。
御白风对鬼狐冷声道:「当年因我一时冲动铸下大错,若要杀我,绝不还手,恩怨由你我开始,也由你我结束,与他人无关,放他们走!」
鬼狐回望他,娇媚脸庞上充满了怨毒,「御白风,你早已不是刑狱之神,以为我还会怕你吗?今日你别想走,你的朋友更别想走!」
说着话,运功扬手,寒光散开,化作无数利刃朝御白风射去,御白风当空迎敌,对聂行风说:「带他们走!」
若叶也上前相助,原本晦暗天色被双方罡气划破,爆出湛亮光彩,葡萄酸和小满都看直了眼,团抱一起,一齐叫:「好厉害,每个都好厉害!」
话刚说完,就被聂行风拉住向后退,扔进车里,顺手把霍离也扔进去,关上车门,对西门雪道:「快走!」
西门雪微一迟疑:「你……」
「你们先走!」
胡灵儿没给他们逃脱的机会,长袖挥舞,阴风凌厉,将那辆车刮得不断原地打转,西门雪怎么都掌握不住方向盘,聂行风匆忙中灵感突然涌上,叫:「把枪给我。」
西门雪把手枪甩给聂行风,聂行风接住,掏出张玄带来的道符,回头,甩手扬开,同时子弹出膛,穿破道符向鬼狐连发射去。
对于鬼神来说,枪只是个摆设,他很清楚,但再加上道符就完全不一样了。果然,鬼狐被沾了道符罡气的子弹打中后,发出尖锐嘶叫,似乎受了伤,但戾气不减,一掌打在御白风胸前;若叶也被她击中,摔了出去,他左手不断颤抖,想运功,却又表情痛苦,似乎在犹豫是否该出手。
鬼狐被打散的身形重新汇成一体,见状冷笑:「原来你也是个怪物,连手都被封印了。」
「比你这个不鬼不狐的家伙强!」
被讥讽,胡灵儿脸色一阵阴戾,挥掌向若叶击去,聂行风急忙挡在前方,抬枪便射。闷声传来,子弹已经空了,忙摸口袋,发现道符也用完了,好在他反应极快,跃身避开了鬼狐的攻击。
西门雪的车也已停下,见逃不了,车外还打得不亦乐乎,葡萄酸搓搓手,也想出去帮忙,看看小满,又折回来,抱住他,说:「我还是留下保护你。」
「嗤!」低着头的人发出一声冷笑:「一个连人形都变不出来的小狐狸还想保护我?」
「你?」葡萄酸一愣,立刻明白过来,大叫:「原来是你这个臭神棍,敢说我法术不好,香蕉你个芭乐,哎呀……」
脖颈毛茸茸的毛皮被掐住提起扔到旁边,张玄跃身下车,冲到聂行风身旁,聂行风见他转回,忙叫:「快走!」
「危险时你看我什么时候先走过?」
湛蓝如碧玉的双瞳,闪动着属于张玄一贯的傲气任性,嘴角微微勾起,聂行风一愣,随即莞尔:「你这家伙!」
厉风扫来,张玄急忙掏出道符,半数给聂行风,口念符咒,喝道:「敕!」
道符从两人手中同时甩出,顿时漫天金华,炫人眼目,道符连成一线,罡气化作金光圆弧向鬼狐罩去,在慑人气势下鬼狐发出一声惊呼,瞬间消失了踪影。
周围所有人顿时石化,只有张玄面色不改,拍拍手,好整以暇,「老虎不发威,总是把我当招财猫,收工。」
半晌,大家回过神,羿拍拍翅膀飞来,眼里满是敬仰:「老大,你真是太帅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跑路啊,你不会认为鬼狐这么轻松就能被打发掉吧?不过别担心,我来领路。」
刚回过神的一干人再度石化,张玄已经跳上了车。这次由张玄开车,鬼狐做出的断崖幻境已经消散了,不过张玄没走离开的路,而是往山里开,顺着他们刚进山时的那个三岔路口一口气开进去。
聂行风什么都没问,他知道张玄做事一定有他的想法,但西门雪却不这样想,在走了一段路后,他的车越过了张玄的车,停下,问:「为什么不离开?而是往山里走?」
「你特意开车来跟我讲话,是因为手机打不通对吧?」
「是,怎样?」西门雪自问不蠢,但却无法消化张玄的问话。
「你真以为我们可以离开吗?」
西门雪目露怀疑,却不回答,张玄又说:「我们都走不了,这次不是它死,就是我们亡,留下来赌一把还有生机,你如果想逃,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西门雪不语,回头看后座,西门霆已经醒了,虽然虚弱,但神智很清醒,说:「大哥,我没事,别担心。」
西门雪的确很担心弟弟的身体,不过还是听张玄的话,跟在他的车后往山里走,很快,山道越来越宽,最后,一大片空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四周树丛绿荫茂密,却没有脚印,显然,这里很少有人来。
张玄停下车,让大家下车休息,霍离和羿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次连葡萄酸也不得不承认张玄还是很厉害的,就连他在骊山住了几百年都不曾知道山里还有这处世外桃源。
「老大,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路?」羿好问不倦。
「我猜的。」
「猜的?」
「猜的。」张玄点头,很平静地给众人的惊叫做了回应:「你们没发现越往这边走阴魂越少吗?这里是法阵罡气中心,鬼狐暂时不会过来。」
「喔,难怪我觉得这里的气味很讨厌,原来如此。」
羿点头同意张玄的见解,不过其他人还是不明白所谓的法阵是什么,盯着他想听他继续讲下去,谁知他打了个哈欠,靠在聂行风肩上,「董事长,我好困。」
聂行风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等张玄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已变成了憨憨的小绵羊状态。小满转转头,很奇怪地看大家,随即不好意思的缩缩脖子,「对不起,我睡着了,坏蛋被打跑了吗?」
聂行风一阵无力,不过这时候没时间跟张玄的任性纠结,他检查了若叶和阿凯的伤势,若叶只是轻伤,自我调息就好,阿凯伤得较重,御白风向聂行风要了一张道符,念动咒语,将符咒拍到他心口,算是暂时帮他镇住疼痛。施术后,御白风的灵体又浅淡了几分,显然运功消耗了他太多体力。
阿凯很过意不去,「我是该死之人,你不用费神救我,还是蓄好精神应付鬼狐。」
「没人是该死之人,管好自己,我的劫数不劳烦心。」
御白风很酷的回答换来霍离满满的星星眼。
「可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西门兄弟走过来,西门霆问阿凯:「虽然我不明白你给我灌药的用意,但我相信你不是在害我,可是你又为什么帮那恶鬼?」
阿凯惨笑一声:「现在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吗?」
「也许我们都无法活着离开这里,那至少我想做个明白鬼。」
阿凯低头不语,半晌才缓缓说:「这要从我跟鬼狐第一次见面说起。二十年前,我才七、八岁的时候,在一次上山砍柴时走迷了路,进入了一个完全不知道的地界,然后就碰到了她,她跟现在一样美丽,不过那时我还不知道她是鬼狐……」
阿凯眼神迷离深远,完全沉浸到那个幼年的梦中,当时鬼狐正在练功,出尘绝艳的容颜,让幼年的他轻易就掉进了迷恋的深渊。鬼狐周围有很多白骨,但都被他无视了,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奇怪的是,鬼狐并没杀他,反而送他出了迷径。
再次跟鬼狐见面是几年后,他在狩猎时发现了受了伤的鬼狐,后来才听她说她是被一个法术高深的道者打伤的,不过道者也化成了一堆白骨,那时他已经知道鬼狐不是人,甚至不是善类,不过还是救了她,听她的吩咐找来各种灵草助她疗伤。
后来他慢慢发现了鬼狐的秘密,也知道了不断有人失踪的内情,不过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所能做的就是在那些人死后为他们烧一炷香,好让他们安心上路。
当道士失踪后他马上就知道那是鬼狐所为,所以进山想寻找他的遗物,谁知道士没找到,却遇到了西门霆,他给西门霆灌药,除了为帮他镇煞,避开冤死的阴魂攻击外,也让他神智恍惚,没有思维能力的人会让鬼狐以为他已濒临死亡,继而饶过他。
「你明知那是错的,为什么不阻止那些进山的人?你这样做跟为虎作伥有什么区别?」
西门雪的问话换来阿凯的冷笑:「我为什么要帮那些人?他们都是为了珠宝心怀鬼胎进山的,哪有什么好人?就算有好人又怎样?对我来说,他们全都是陌生人,这些年来陪伴我的、对我最好的只有鬼狐!」
「你喜欢她是吗?」聂行风怜悯地看他。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让人变得如此疯狂、如此偏执,不是不知道错,而是绝望到即使是错,也依然义无反顾地错下去。
「我不可以喜欢她吗?」阿凯看着聂行风,反问:「我知道我是残疾,长得又丑,根本配不上她,可是我喜欢她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从没要求她在意我!」
「不,我并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喜欢的情感永远都不会错。」
西门雪却没有聂行风那么平和,冷冷道:「可我弟弟是无辜的!」
「我知道。」说到西门霆,阿凯有些歉然。「其实鬼狐杀那些人,不单单是因为他们来寻宝,而是她在寻找堕入轮回的情人,她说情人会回来找她,当她发现那些人不是时,才会戾性大发,杀了他们,她劫走你弟弟,应该也是出于这个想法。」
「爷爷说,得不到爱的女人是很疯狂的。」葡萄酸很有心得地说:「那如果我们帮她找到情人的话,不就解决问题了?」
「她等了上万年,已经不想等了,咳咳……」
羿很奇怪:「她怎么敢肯定情人会回来找她?」
「因为骊山是他们定情的地方,也是他们的墓地。」御白风在一旁轻声说:「万年前,天地洪荒时,我被五帝派下人间,掌司刑狱,火狐族的小狐仙跟人间咒言师相恋,我误信人言,要拘她去天界受过,结果失手杀了她,她的情人殉情自杀,并在临死之前对我下咒……」
往事徐徐道来,而后随风消散,感受到那份苍凉,大家都静默不言,只有葡萄酸很好奇地问:「咒你变猫吗?」
御白风一笑,万般无奈,尽归笑声中:「比那个要残忍得多。」
他被诅咒永堕轮回,并且每一世都将失去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而且每次只有当他失去后,他才能想起那些过往,然后再带着懊悔绝望重投轮回。多残忍的惩罚,让他在永无休竭的诅咒中一遍遍重复那份痛苦,可是他从没想过去怨恨,那个以生命为代价的诅咒,沉重得让他无力怨怼。
御白风遥望远方,前方矗立着一块巨岩青石,那是小狐仙和她的情人巫言殒命的地方,上万年的沧海桑田,原本的桃源圣地化成了这片骊山,早已看不到当年的风光,唯有那份仇恨,即便历经千年万载,也丝毫不减。
心情有些怅然,他说:「你们放心,这段恩怨我会跟鬼狐了结,哪怕拼得魂飞魄散,我也会护你们平安离开。」
「鬼狐如果真有心放人,刚才就不会连下杀手了,三破日已到,我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若叶的话让大家都陷入沉默。
「既然无法逃离,那就决一死战,共同进退,这是我们西门家族的法训。」西门雪拿出备用的枪枝,对大家说:「我不懂什么法术,要怎么做,你们说,我照办就是。」
「也许没那么糟糕,鬼狐没追过来,证明她心有忌惮。」聂行风说。
「忌惮什么呢?」
葡萄酸歪头不解,转头看小满,发现他跑到一边,窝在草丛里不知在找什么,葡萄酸忙过去把他揪出来,就见他很开心地往口袋里装东西,仔细看看,是些玛瑙玉石,颗颗晶莹剔透,带着上古玉石的灵气,骊山遍地珠玉,如果不是有鬼狐在,这里恐怕早被寻宝者踏遍了。
「哥哥说这些小石头很值钱,要装多多的,葡萄酸你也帮我装好不好?」小满操着软软糯糯的嗓音说。
小神棍自己贪财也就罢了,还教坏孩子,聂行风很无奈,走过去,把小满口袋里的珠宝拿出来,重新扔回了草丛中,见他吮着手指很无辜地看自己,又有些心疼,说:「哥哥这样做不对,财宝是属于这座山的,不可以随便拿,如果你喜欢,回头我买很多给你。」
「谢谢聂哥哥,这个送给你。」被哄到,小满立刻开心地笑了,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聂行风,「哥哥说这个很重要。」
聂行风接过来一看,是张玄从道士那拿来的骊山地图,这只是张很普通的地图,他看不懂哪里重要,于是拿过去给大家看。
「咦,好奇怪。」看到那几处标记,若叶很吃惊,立刻掏出笔,把标记处用线连起来,于是一个五芒星符号从地图上凸显出来,巨大的五芒星阵正好将整座山峰笼住,十里村的一部分也在其中。
看到标在村头的那个五芒星星尖部位,聂行风突然想起烟花作坊附近的那块巨大岩石。难怪十里村附近的电波讯号很差,原来是受了五芒星法阵的干扰,所以只有在法阵外的几户人家才能打通电话,张玄一定是一早就发现了岩石的古怪,才会收起地图。
「这是净化怨气的法阵,心有怨气的鬼魂无法进入结界。」
作为驭鬼师,若叶在连起五芒星后,立刻感受到它的神力。骊山人杰地灵,原来是受这道法阵的庇佑,可是,这么大的五芒星阵是谁做出来的?
「普通修行之人不可能有这样的神力。」看着这道法阵,御白风眉间阴郁,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惜法阵破了,这里有了缺口,无法再挡住恶灵冤魂。」
他指着地图的一处说,那处正是烟花作坊的地带,很显然,四十年前的那场火灾让五芒星结界出现了缺口,所以之后十里村才会不断有怪事发生,村里人只以为是枉死在火中的鬼魂作祟,其实那只是嗅到骊山灵气的游魂聚集而来罢了。
「结界虽然破开一道缺口,但神力还在,鬼狐应该对这道结界有所忌惮,不过今晚就难说了,三破日,百鬼夜行,鬼狐法力大增,五芒星阵拦不住她。」
「那我们也布道结界,撑一阵是一阵,只要过了今晚,就万事大吉了。」
葡萄酸没见过大阵势,所以不仅不怕,还很兴奋;羿点头附和,它的修行跟别人不一样,阴力越重,它越喜欢,真希望百鬼早些夜行,来得越多越好,不过看大家脸色都不好,它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
第七章
下午,羿从宝贝囊里拿出储存的干果和酒,一人分了一些,托它有计划储藏的福,大家没挨饿,饭后,若叶和御白风在附近做了结界,这结界挡不住鬼狐,但至少可以挡挡游魂野鬼。
到了傍晚,天色更加阴暗,阴湿气开始加重,一些阴魂在附近游荡,却被结界挡住,无法进来,不过密密麻麻的鬼影还是让人心里发毛,西门霆凑在西门雪身边,苦笑:「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鬼,这次见了个彻底。」
小满和葡萄酸不太知道凶险,还很快乐地跟羿玩猜拳,霍离跟在御白风的灵体身旁,美其名曰保护,不过御白风看都不看他,阿凯则一个人坐在僻静处,他背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聂行风走到若叶身旁坐下,问:「你是驭鬼师,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这场恩怨?」
若叶奇怪的看他,「你想帮她?」
「鬼狐杀人无数,却放过了阿凯,证明她心里还有一丝善意,而且她也有可怜之处,如果可以,我希望给她一次机会。」他想御白风应该也是这样想,杀戮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如果她是鬼,还好说,可是她已由怨念化成半鬼半狐,我的驭鬼术对她无用。」
正说着话,在旁边乱走的霍离绊了一跤,摔到他们面前,放在背包里的小猫身躯被摔出来了,小白随身携带的宝贝囊里的东西也散了一地,一个半环形物件滚到若叶脚旁,他捡起来看看,脸色突然变了。
「你们怎么会有这东西?」
以奇怪纹络绕成弧状的银器,是在赝品事件中获得的胜利品,后来张玄把它给了羿,羿又给了小白,谁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所以小白把它放在了宝贝囊中。
「你认识?」
「我在师父那里见过图像,它叫索千秋,有了它,任何人的命书都可以任意修改,这是属于阴界的东西,怎么会在你们这里?」
「我还以为这是影印机呢。」羿的话被忽略了,聂行风急忙问:「你敢肯定?」
「绝对错不了,只看环上符箓便知,可惜只有一半。」作为十世命书的保管人,对于索千秋的传说,若叶再熟悉不过,改命咒语更是倒背如流,所以很肯定。
聂行风恍然大悟,原来银环的作用不是复制出赝品,而是改变原存的东西,不过因为断开了两截,咒语不全,才会被秦照和顾子朝误用。
御白风的灵体倏然飘近,急问:「怎么修改?」
一瞬间,大家的心思都转到了相同的地方,于是望着若叶,期待他的回答。
「如果有命书,就在命书上直接改,没有的话,就去想改命的时空,索千秋可以让事情的发展随你所欲,可惜它只有一半。」
「那就是说至少有一半的成功机率。」
听了若叶的话,御白风欣喜若狂,扯下了猫脖颈上戴着的乾坤珠。有穿梭阴阳的乾坤珠,又有改命的索千秋,只要他回到亘古年代,就可以改变那场命运,制止悲剧的发生。
「理论上是这样,可是你去不了,你是灵体,又受了重伤,根本受不了时空扭转时造成的气压漩涡。」
「可是……」
远处传来的长声嘶叫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大家循声望去,就看到结界已被震开,无数冤魂厉鬼争相闯入,里面有许多是被鬼狐所杀的魂魄,心有怨气,无法轮回,平日被五芒星阵的罡气所镇,今天三破日,于是都一涌而出,它们忌惮鬼狐的戾气,不敢靠近,只在附近狰狞叫嚣。
强大的阴气之下,御白风和若叶设的结界被震得四分五裂,随即疾风闪过,胡灵儿出现在他们面前,带着死亡的戾气,身形是人,但人形下又透出火狐的模样,狰狞扭曲的狐狸脸和骷髅颧骨不断交替闪现,仿佛黑衣下罩住的不是鬼也不是狐,而是一具骨架。
「御白风,你已经无路可走了!」她狞笑,扬起手,狐狸的利爪和人类枯骨融在一起,揭示鬼狐现在的力量比白天更加强大。
御白风凤目微眯,灵体晃到众人前方,便要应战,聂行风抢先站到了他前面,对胡灵儿说:「你杀了他,死去的人也不会再活过来,这又何苦?」
「与你无关!」
「如果我能让你们夫妻再聚呢?」
胡灵儿本已运起了戾气,准备向仇人发出追命一击,听了聂行风的话,她动作微微一滞,狐疑地看他,「我找了这么多世都没找到他,你能找到?」
「不能,但我们可以改命。」聂行风举起银环,「这是索千秋,我去亘古洪荒,用它改变那场悲剧。」
半弧银环在月下泛出柔和庄严的光芒,胡灵儿犹豫了一下,突然又恶狠狠地问:「我为什么要信你?」
「你等了这么久,不在乎再多等一会儿。」阿凯挣扎着跑上前帮忙说话,刚才若叶和聂行风的对话他听得很清楚,问若叶:「改命不会花很多时间的对不对?」
「不会。索千秋可以缩短时空差距,就算那边需要几日,这里也不过是几小时而已。」
阿凯很高兴,走近胡灵儿,劝道:「给自己一次机会吧,如果真可以改命,你就不用每一世去找他那么辛苦了。」
胡灵儿不答话,不过脸上的表情揭示了她的犹豫,御白风冷笑,「你是不信?还是怕又是一场空欢喜,才不敢去试?」
「住嘴!」被刺到了痛处,胡灵儿大吼,但随即控制住自己的失态,眼神扫过众人,最后落到阿凯身上,有种感觉,至少这个男人是可以相信的,因为他是除了阿言外,对自己最好的人。
心底某处微微软下,但随即便被涌上来的仇恨占据了,鬼狐狰狞着脸庞,告诉自己,这男人跟阿言没得比,因为他背叛了自己,就在今天。
不会再信他的话,但,可以给自己一次机会,如果一切真可以从头再来,那么,她就不必再承受无数轮回寻觅的痛苦。
一阵寂静后,她冷冷道:「两个时辰,我只给你们两个时辰,如果你们改不了命,那就一个都别想逃!」说完长袖一拂,身影已消失在暗夜之中。
聂行风看表,现在才九点,就算给四个钟头,也是凌晨,过不了三破日,他们就没法抵挡胡灵儿的戾气,看来她是算准了时间,才这样说的
御白风来到他面前,向他要索千秋,「让我来。」
「太冒险,还是让聂先生去吧,他是我们所有人中罡气最重的,也只有罡气重的人才能弥补半环索千秋的不足。」若叶劝道。
见御白风轻皱眉头,聂行风微笑说:「我们是朋友,需要计较那么多吗?」
朋友,多么沉重又珍贵的字眼,御白风相信这世上再没有哪对朋友能比他跟聂行风更长久了,长久到连说声谢都是一种亵渎。
不再多话,他将手中的绿珠递给聂行风,「这是可以穿梭阴阳两界的乾坤珠,有它在,也许可以助你顺利往返。狐仙夫妇死在辰时,只要你在辰时前阻止我追杀他们,命运就可以改写。」
若叶让大家退开,拿过索千秋,开始念动环上符咒,很快一道银亮光芒在月环上飞快旋绕,光芒越旋越快,风乍起,在聂行风脚下形成一道漩涡,将他慢慢旋裹,若叶将索千秋递给聂行风,退出光环,道:「佩戴它,所有事情就会朝你希望的方向发展,切莫遗失,还有,除了改命外,千万不要触及远古的任何人或事。」
聂行风点点头,随着漩涡飞旋,耀亮银芒形成一道巨大光墙将他与众人隔开,风越旋越急,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大叫:「董事长你要去亘古改命?等我!」
身影一闪,张玄已经冲进了光墙,若叶想拉他出来,却被光芒震到一边。聂行风见张玄突然冲进来,本能地拉住他,顿时只觉手里一空,索千秋已被他抢了过去,张玄笑嘻嘻地说:「洪荒有很多鬼怪的,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让我保管吧。」
「你又胡闹,小满怎么办?」
「没关系啦,他被我弄晕了,现在睡得正香呢。」
聂行风还要再说,巨大气旋已然将他们吞没,来势太快,两人相牵的手顿时被分开了,一前一后旋入无边黑暗中。
视界在一阵骤暗后重新绚烂,接着剧痛传来,张玄重重跌在地上,只觉周围热气扑面,他揉着腰坐起来,发现自己摔在一处断崖边缘,仰头烈日当空,低头是遥无尽头的荒原,说不尽的苍凉空旷,那份无法言说的浩瀚,是在现代社会看不到的风光。在这里,一切都处于天地初始,洪荒混沌,带着人类祖先走过的痕迹。
看来若叶真把他们送到上古年代了,还好顺利着陆,不过,索千秋呢?那可是万万不能遗失的!
虽然张玄一直窝在躯体里偷懒,但并不代表他没听到若叶的那番话,发现银环不见了,他大惊失色,那是他们解决问题和返回现代的牵引,没了的话,将会很惨!
探身左右去找,东西没找到,却听到一阵阵嗷叫和击打声从四面传来,山崩地陷般震耳欲聋,张玄低头看一眼峭崖,好险,幸亏若叶的法术不是三流,否则再稍稍错位,他的着落点就在山谷里了。
「招财猫保佑。」
张玄松口气,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不过刚搞怪完毕,就觉得不对,索千秋不见了,他的招财猫也不见了,大家一起瞬间移动的,董事长不会倒楣的掉山底了吧?
「董事长!」张玄趴在山崖边,心慌意乱地喊。不过叫喊声随即便被更跌宕震撼的轰响掩盖了,整座山峰都在轰响中震荡,没看到聂行风,但远处一点银光映入他的眼瞳,索千秋就插在前面的地上。
张玄大喜,急忙跑过去想捡回宝物,就在这时,一头巨型怪兽从远处奔来,双耳朝天,目如铜铃,像是狗熊,却又比狗熊大了数十倍,骯脏臭气随它奔腾散向四周,张玄被呛得一阵咳嗽,那怪兽脚下鲜血淋漓,似乎受了重伤,在奔跑时竟被竖在地上的银环绊住,立刻张狂咆哮,低头将银环咬进嘴里。
「不要!」
索千秋就在近前,却眼睁睁看着它被怪兽吃掉,几下咀嚼后吞了下去,张玄欲哭无泪,没有索千秋,他们别说改命,就连回去都成了问题,董事长会杀了他的!
「可恶,我跟你拼了!」
怒火涌上,也不管面前这戾兽有多强大,张玄撸撸袖子,决定跟它决一死战,不过还没等他动手,就听一声清喝传来,「孽障,哪里走?」
一道白色身影当空飞来,在追到凶兽时金光符咒射下,将它困在当中。凶兽显然不肯服输,咆哮着腾空跃起,向清影攻击,但随即便被金光阻住,神器随清影指诀奔出,燃燃烈火,奔腾中化作嗷天猛虎,呼啸着从怪兽躯体间穿过,一阵震撼天地的嘶吼后,怪兽身体晃了晃,笨拙地倒在了地上。
山峦荒原有一瞬间的剧荡,张玄捂住耳朵,等震动渐渐轻缓后,就见虎形神器在空中一个回旋,返回清影手中。
男子翻身落到地上,暗墨般的长发随风飞舞,衬着一袭白衫,眼眸轻转,冷冷看向张玄。他没发一言,但那份桀骜在沉默中完美地表达了出来,清隽无俦的容颜,在男人冰冷的气息中反而显得不重要,仿佛容貌只是幻影,而精髓是他身上散发出的强者气焰,灼亮的傲然的气势,似乎有他出现的地方,任何事物都会变得渺小,那份过于完美的,不应该存在于世的感觉,张玄找不到任何词汇来形容。
心跳时快时慢,嘴巴张合了半天,他才终于爆出一句话:「董事长,没想到你cosplay起来这么性感!」飞快奔到对方面前,很亲热地去摸他衣衫,艳羡问:「这衣服好漂亮,你从哪搞来的?」
便宜没捞到,张玄只觉眼前一晃,清影已闪开了,男子皱起眉,很不悦地看他。
古怪的衣着,古怪的言语,似乎是人类,但体内却又存伏着其他阴灵,眉宇间带着淡淡邪气,但邪气中还有几分属于修道者的罡气,极其怪异的组合,但从这男子身上散出,却又让他觉得极其自然。
「你是何方妖孽?怎会出现于此?」剑眉轻蹙,杀伐之神刑沉声问道。
啊哈?张玄被震住了,瞪大眼上下打量刑,这句话一向是他捉鬼时必备的台词,今天居然被人抢了先。
「董事长,是我呀,别玩了,我们还有重要事去做。」
「你叫董事长?」
「董事长是你,我是张玄……」话说到一半止住了,张玄盯住刑,突然向后退了一步,喃喃道:「你不是董事长,你是什么妖怪?为什么假扮成他的模样?你把我家董事长藏哪里去了?敢不从实招来,我打得你魂飞魄散!」
凤目微眯,釉蓝双瞳在灼日下耀出夺目的光彩,头一次发现人或者妖也可以拥有这么漂亮的眼瞳,刑愣了愣,一向冷清桀骜的他居然没因对方的无礼而生气。
「我叫刑,奉五帝神明在世间维持善恶律例,大家都称我杀伐之神。」难得的,一向缄言的神祇做了回复。
「杀、伐、之、神!」张玄念完,看着刑,半晌突然笑起来,「这世上哪有神?董事长你在开玩笑的对吧?」
两道寒光倏然逼来,张玄打了个寒颤,冰冷迫人的霸气,绝对不属于聂行风,他立刻举手讨饶:「OK、OK,我信你的话,不过我没听说过你的名字,你很出名吗?在天界坐第几把交椅?」
相对于张玄的脱线,刑的反应非常简单,脸上除了淡漠外没有其他任何神情,他不需要别人相信,更不屑与这个非人非妖的怪物多做交谈,转过身,衣袖却在下一刻被拉住,刑有些不快,皱眉回头,就见一道符箓亮到自己面前。
「帅哥神仙,相逢即是有缘,给签个名吧?」
张玄从没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身上还带了道符,友情附赠金笔,希望这位跟董事长酷似的神仙给自己签名。天地洪荒时的神仙耶,见到的机率只怕比国际巨星还低,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不可以放过。
刑对张玄的行为很难理解,不过看到纸上符箓,剑眉微挑,他不识纸的质地,但却从道符上看出这个怪人的确是修道者,虽然这符画得跟狗爬一样难看。
刑接过符箓,张玄还没来得及开心,就见他扬手一挥,符箓瞬间化作一道巨型道幡,覆在了那头已然气绝的怪兽身上,符上金光隐现,随即火焰腾起,将怪兽身躯笼罩于火海之中。
虽然这不是张玄送道符的初衷,但看到神仙随手便将火咒使出,说不出的帅气,他下意识地咬咬食指,但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小满的动作,连忙缩回手,眼眸轻转,看向刑。
腾起的火光将那张玉质般的半边脸颊映亮,刚毅傲然的轮廓,带着属于神祇傲视万物的气势,张玄心一动,喃喃说:「你简直帅呆了,这是什么巨兽?看你杀它的架势比杀鸡还简单。」
「它叫混沌,喜恶惩善,吞噬无数无辜生灵,此兽该杀!」声线平缓,除了杀机外,不带丝毫感情。
张玄点头附和,就冲它把索千秋嚼烂这一桩恶事,就足以该杀。他很遗憾地看着巨兽被天火慢慢吞没,叹口气,「这么大一只肥猪,要是烤BBQ的话,一个月都吃不完。」
见刑转身要走,他急忙追过去,问:「帅哥神仙,我在找人,你来时有没有见到一个长相跟你很像的男人?」
索千秋没了,再懊恼它也不可能再复原,张玄很快转移动力,人定胜天,既然已经来了,即便没有索千秋,凭他的法术,说不定也同样可以改命,当然,前提是先找到亲爱的董事长大人。
刑没答话,但眉间扬起的冷笑揭示了他的想法,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下等生灵跟他长得一样?
「没有?」品出了刑冷笑下的否定,张玄眉头蹙起,转头看断崖,糟糕,董事长不会真掉崖底了吧?不会,招财猫的运气一向很好,如果他们中有一人落崖,那个人也一定是自己。
「咳咳……」
恶兽骨骸烧灼燃起的黑烟吹过,张玄被呛得连连咳嗽,刑一皱眉,抓起他肩头跃到半空,念动御风咒,很快来到一片空地上。
落地后张玄头突然一阵晕眩,差点摔倒,见刑盘腿坐下,似要打坐,忙问:「我的头怎么会晕得这么厉害?」
「混沌全身是毒,刚才你吸了毒气,没晕过去已经很幸运了。」
「有毒你怎么不早说?」
「我没想到你道行这么浅。」
张玄语塞,同样的脸庞,性子却南辕北辙,这么冷漠的感觉让他很不习惯,嘟囔:「那我走了,我要去找我家董事长,掰掰。」
「你不能走。」刑淡淡道:「这方圆百里都是混沌的毒气,离开我身边,你很快就会毒发昏迷,而且我在百里之内做了结界,除了你我二人,没有生灵存在。」
换句话说,少折腾就是了,一听聂行风不在百里范围内,张玄真有些急了,他们这次不是返古旅游,而是有重要事要做,可别人没救到,还把他家招财猫给弄丢了。
「那毒气什么时候能散?」
「至少六个时辰。」
「那不就是十二个小时!?」看着天边一侧灼日,张玄大叫。
屈指算算,要离开这里去找人,至少得等到明晨三、四点,而辰时七点左右就是胡灵儿和巫言毙命之刻,他还要找董事长,怎么算怎么觉得时间不够用。
「那你带我走吧?你不是神仙吗?一定可以保护我离开这里。」
「为防有生灵误闯,我要守在结界里,等毒气完全散去才能离开,而且你已经中了毒,短时间内动不了。」
张玄活动一下身子,果然发现全身乏力,他盯着刑冷淡淡的一张脸半天,终于认命坐下,心中默念祖师爷保佑招财猫,千万别出意外。
「你从哪里来?」刑看他,问:「我做结界时确认过没人,你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从很远的地方来。」得不到相助,张玄起了捉弄心思,故意说:「远到你无法到达的距离。」
远到自己无法到达的距离?对于在人间司职的他来说,唯一仰望的地方就是五帝天界,刑问:「你是五帝使者?」似乎只有这一种解释,非人非妖,又不属于这里,还能突然出现在他的结界之中,只有天界的人才能做到。
「你这样说也没错。」对张玄来说,三清五帝算一家。
「为何来此?」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张玄想了想:「来救人。为了不让那个人杀人,免得日后被人杀,在辰时之前我们必须阻止他杀人,否则他就会再杀一次人,然后再被人追杀,然后我们只能再来阻止……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半晌,刑摇头。
张玄叹口气,心领神会:「果然人无完人啊,虽然你是神仙,还这么帅,可智商比起我家董事长来差远了。」
「你总提董事长,他跟我真的长得那么像吗?」本能地,刑问。
张玄摇摇头,形似而神非。同样的一张容颜,在刑这里,便只是一尊白玉雕塑,尽管完美无俦,却掩不住玉器质地的坚硬冰冷,少了生命应有气息的玉石,就算再完美,也终究不过是块石头罢了;聂行风虽然没有刑那份与生俱来的自负霸气,但却有属于他自身的强韧,温和热忱的信念,让他从第一眼见到就为之所动。
对话陷入沉默,刑开始打坐修行,张玄虽然担心聂行风的安危,却知道无法离开这里,只好死了心,坐在地上观赏周围风景,可惜四处都是荒原沙地,显然刑为了不伤害其他生灵,故意在这片荒野空地上设下结界,把怪兽逼进结界诛杀,这里当然不可能有什么风光可看。
很无聊,于是张玄拿出一张道符,对折几下,然后一层层折起来,正折得起劲,忽听刑问:「你在做什么?」
「折纸。」张玄把刚刚折好的星星放在手心里给刑看。
「五芒星?」
张玄嘴角抽搐了一下,发现这位天神脑里除了杀伐和道术外,不可能有其他东西存在,走上前,将星星递给他,「这叫幸运星,送你,会给你带来好运。」
刑诧异接了,不大的五芒星托在掌心间,在光下散着淡淡的金色,朱砂符咒盘绕在星星的对角之间,像某种漂亮的图腾,这与其说是五芒星,倒不如说是逗趣的小玩意儿,经由那只灵巧的手折叠而成的辟邪符咒。
「帅哥神仙,你有什么东西送我啊?我要求不高啦,你刚才诛杀恶兽的神器就不错。」见对方似乎很喜欢他的礼物,张玄不慌不忙提出要求。
刑一怔,虎矩是他的杀伐法器,和他生死不离,自然不会相送,不过看到这张容颜由殷切转为遗憾,他微微沉吟,说:「回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的东西任你取用。」
对张玄来说,只要能捞到宝,不管宝的价值如何,都有份成就感,于是很开心地道谢:「说起来,你比我家董事长大方多了。」
很快,日薄西山,暮云残卷,空中弥漫着淡淡黑雾,是恶兽被焚后化成的毒烟,张玄只好又往刑身旁靠靠,借他身上的罡气躲避毒烟的侵蚀,他是死不了,但不等于不会中毒啊。
看着夕阳慢慢沉下,肚子开始叫起来,张玄忍不住在心中埋怨若叶,明知道瞬间移动有时差,送他们走时也不给他们带点干粮,不知道董事长现在怎么样,反正他是饿了,转头看刑,很明显这位天神是不需要饮食的,周围树上结有野果,不过沾了毒气,没法吃,看来他得饿一晚上了。
「你的杀伐生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了转移饥饿感,张玄跟刑搭话。
刑没在意他的多话,淡淡道:「天地初开,从恶灵肆虐开始,我就存在。」
「那什么时候是尽头啊?」
「没有结束。鬼灵恶兽一日尚存,我的任务便永无终止。」
「做义工做得这么称职,你简直是我的偶像。」张玄难得的以崇拜的目光看刑,「前辈,这世上没有你无法斩杀的鬼灵吧?」
「有。」遥望北方天边暮霭,刑的眼神变得深邃晦暗,「他住在北海之边,虽非恶兽,却比任何恶兽还残忍百倍,我一直都想除掉他,可惜他是神祇,拥有无上神力,若我输于他,定会引发他的暴戾凶悍,到时北方土地势必浩劫不息,生灵涂炭……」
「有这么厉害的家伙?」
弒神,当然不比杀几个恶兽凶灵,张玄皱皱眉,见那张白玉般精致冷淡的脸上初次浮出淡淡愁云,那是属于神祇的悲天悯人,同时又带着不知所措的迷惘,让他突然感到心疼。
「用犀刃杀他!」本能地,他说道。
「犀刃?」
「以犀为灯,照灵摄魂;以犀为刃,斩神杀魔。犀角拥有强大的灵力,尤其是上古灵犀之角,更是极品中的极品,你是战神耶,不会不知道吧?」
刑愣愣摇头。
「Oh my god,还神仙呢,连这基本常识都不知道,我被你打败了!」张玄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呻吟:「不过没关系,我教你,犀刃是最好的神器,浸过神祇鲜血的犀刃更加千载难逢,用那坏蛋的血祭祀犀刃,既除了暴,又能得到天地间独一无二的法器,简直是一举两得,相信我,没错的!」
张玄口若悬河地讲,刑则定定看他,半晌,眼眸里闪出灼亮的辉彩。
「谢谢你!」他很郑重地说。
「谢就不用了,我们是同道中人嘛,斩恶杀魔也是我的本分。」张玄拍拍刑的肩膀,衷心鼓励:「你一定可以杀了他的,因为你是上古独一无二的杀伐之神!」
夜幕渐渐落下,饥饿感被方才的兴奋代替了,张玄打了个哈欠,准备在毒气完全消散之前眯一觉,可惜睡得不是很沉,一直梦见聂行风,到最后睡意全消,只在心里嘟囔:招财猫啊招财猫,你到底在哪里?
第八章
聂行风其实离张玄并不远,不过刚刚好是在结界外围。他落在百里之外的山间,杂草茂葳,让他安全落下,坐起身,但听周围雀鸣莺啼,流水潺潺,却是一处绿野山坳。
发现跟张玄失散了,而且自己手中没有索千秋,聂行风很担心,急忙爬起来四处寻找,人没找到,各种奇形怪状的鸟虫小兽倒是见到不少,远处荒原百里,说不尽的苍茫,这片远古地带有着后世之人无法想象的风光。
聂行风很快发现他们到达的时间比辰时早许多,而且这里也不是骊山,不过既然索千秋可以改命,他相信在这里应该能等到御白风等人的到来,当然,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找到张玄。
在山林里胡乱转悠,远处夕阳渐渐落下,却始终找不到张玄,聂行风正觉得急躁,忽见两道身影从远处飞来,落在他面前,其中一人正是胡灵儿,容颜娇婉清秀,跟那个狰狞鬼狐完全不同,和她一起的是位俊秀男子,长相跟西门霆果然有些相似,应该就是巫言,两人站在一起,说不出的般配,只可惜都举止惊慌,带着疲于奔命的倦怠,衣袂下血迹斑斑,似乎刚经历过一场厮杀。
「你们……」
聂行风话音刚落,就见眼前白光一闪,胡灵儿的剑锋已指在他喉间,巫言忙拦住她,说:「只是路人。」
「这里怎么可能有路人?一定是那混蛋的同党。」
聂行风身上强烈的罡正气息让胡灵儿起疑,但一阵犹豫后还是放弃了杀他,人与妖相恋,原本就有违天道,如果再杀生,他们就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远处传来刑狱之神的气息,没时间再停留,胡灵儿拉起巫言念动咒语匆忙离开,看到滴落地上的血点,聂行风忙用脚擦去了,随即便见一个白衣男子御剑追来,容颜清朗俊秀,面带倨傲,看到他,半空中身子一翻,跃到他面前,脸露惊喜。
「刑?」
熟悉的唤声,聂行风心绪一恍,还没等他想到什么,就觉冷风迫来,御白风脸上的微笑已化作冷意,喝道:「何方来的妖孽,敢幻作杀伐之神的模样?」
「杀伐之神?」
见聂行风疑惑,御白风剑眉微蹙,迅速掐指卜算,却无法算出对方的来历,不由大为惊讶。
他正在捉拿妖狐,眼见目标渐远,没时间跟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周旋,于是长袖一挥,聂行风站立不住,向后撞到一棵树干上,树上藤蔓像活物一样绕住他四肢,随即狠狠收紧,将他绑在树上,御白风正要御剑离开,聂行风忙道:「你要追的人去了右边。」
御白风回过头,面露冷笑:「妖孽,你会这么好心告知?」
「我只想让你放了我。」
「下等灵体敢幻化成杀伐之神模样,罪无可恕!」
算不出聂行风的来历,御白风只把他当作是有些道行的灵体,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挥袖离开,走的却是左边。
御白风举手投足都带着属于天神的倨傲不凡,跟小白的个性完全不一样,让聂行风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不过看他被自己引到了歧路,不自禁笑了,这天神比小白可好骗多了。
虽然没有索千秋,但总算暂时帮狐仙夫妇解了围,只要他们能撑过辰时,一切都将会不同。可是自己该怎么办?聂行风活动一下身体,发现藤蔓把他缠得很紧,这缚身术御白风练得比葡萄酸厉害多了,要想挣脱开,得花些时间。
聂行风没想到时间花的比想象中要长,等他挣脱开绑缚,已过了半夜,没时间休息,他脱离束缚后就立刻往胡灵儿逃命的方向奔去,山林野兽很多,还好都忌惮他的罡气,不敢靠近,只在后面远远跟随。
渐渐的,日升东方,晨曦将荒原慢慢笼罩,那片山林已被聂行风落在了身后,前方是碧川峡谷,山林繁茂,沿途山石峰岭在晨光下散出星星点点的色彩,聂行风走了好久,才发现那些发光的不是石头,而是大块金银宝石,未经开发的远古时代,这些东西就跟石块一样的普通,几乎随处可见。
张玄一定会很喜欢这里吧?
行色匆忙中聂行风不忘想到张玄,一直没找到他,不过以他的机灵应该没事,看看朝阳越升越高,聂行风现在更担心的是狐仙夫妇的安危。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晨风将铿锵兵器声传来,空气中散发着血的腥气,聂行风心一沉,知道御白风找到了他们。
前方是片宽阔空地,零碎点缀在地上的金玉散着漂亮的色彩,不过那份色彩在血色下变味了,聂行风看到地上滴落的斑驳血迹,胡灵儿和巫言立在一方,御白风立在另一方,一道剑气隔在双方之间,胡灵儿长发散乱,脸色惨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反观御白风,一脸淡然,似乎对方生死已握在手中,根本不急于抓掳,巫言想帮忙,却什么都做不了,只急得大喊:「人妖相恋虽有犯天规,但我们从不曾伤害过别人,上仙何苦咄咄逼人?」
御白风不动如山,冷冷道:「狐妖利用灵力助你占卜,泄漏天机,更为增长你功力残杀无辜生灵,早为天地所不容,还是放弃反抗,随我去天界受罚,否则神威降下,便万劫不复!」
「阿言只是靠卜筮为生,我根本没泄漏天机给他!」胡灵儿说完,胸口已被剑气震伤,一口血吐出来,摔倒在地。
「是非公道,还是等到了天界再说吧。」
御白风收了剑,扬起神器便要捉拿胡灵儿,巫言急忙挡在她身前,大叫:「我不会让你带走她,要捉就把我们一起捉去!」
「不自量力!」
御白风长袖挥出,轻易将巫言甩开,缚妖神器罩向胡灵儿。聂行风大急,明知自己不是御白风的对手,却无法坐视不理,纵身上前,将带来的道符挥出,挡住神器,喝道:「破!」
清喝声中,那神器居然被道符撞开,御白风一怔,待看到是聂行风时,眼中闪过冷光:「又是你这妖孽!你骗我多走弯路,我还没找你算帐,你还敢自行现身!」
聂行风摆手让巫言扶胡灵儿离开,看御白风想要阻拦,他忙上前拦住,道:「我没骗你,骗你的是你自以为是的心。」
「退开!」
聂行风当然不会退,说:「放过他们,也等于放过你自己,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御白风脸上露出倨傲的笑:「笑话,身为刑狱之神,捉拿犯戒狐妖是我职责所在,我为什么会后悔?」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也许是无辜的?」
「他们是否无辜,等到了天界跟执法之神辩解吧。」
聂行风还要再说,已被御白风挥掌推开,他情急之下,将剩下的道符尽数抛出,他不懂法术,只是在心中默念驱与退的纲领,没想到金光随即从道符间散开,挡在了御白风前方。
被三番四次阻挠,御白风大怒,喝问:「你到底是什么妖灵?为什么帮那狐妖?」
「我不是帮她,我是在帮你!」
见符光阻住御白风,聂行风刚松了口气,就听他一阵冷笑:「这种小把戏也敢拿出来卖弄?」
手一挥,神器飞出,将道符布下的金光打得四散,神力打在聂行风胸前,将他重重击了出去,看着御白风身形一晃,已在几丈之外,他想追赶却力不从心,喉间一甜,鲜血从唇间溢了出来。
胸口痛得厉害,仿佛有巨浪在胸腔咆哮翻滚,聂行风连吸几口气,才勉强按捺住贲乱的心房,恍惚中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大叫:「董事长!」
听到张玄的声音,聂行风急忙擦掉了嘴角的血迹,随即身子被扶起,他看到张玄满是担心和愤怒的脸庞,「是谁伤了你!?」
「我没事。」聂行风指指御白风离开的方向,「他们就在前面,再不阻止就来不及了。」
张玄看看前方,却没动,比起阻止那场过错,他现在更担心聂行风的安危。
结界里的毒气凌晨才散,一见可以离开,张玄立刻拉着刑让他帮忙寻找聂行风的行踪,等他们赶到这里,看到倒在地上的聂行风,还有空间充斥着的妖气和激战血腥,他知道那场过错又重新开始了。
「他就是董事长?」刑问。
他一直在旁边,可自始至终都没进入到两人的视线中,这种被忽视的感觉对作为天神的刑来说,是绝无仅有的经历。他很奇怪地看聂行风,这个人长得跟自己像双生般相似,若说哪里有不同,可能就是对方眼瞳里闪露出的感情,让他明白对方是活生生的人,那份属于人类的感情他想自己永远都不会拥有。
聂行风也看到了刑,剎那间,眼前像是被雷劈到一般,许多纷杂的画面迅速闪过,他彻底怔在那里,只听张玄在旁边委屈地说:「董事长,请不要对着跟你相同长相的人发花痴。」
心口一紧,聂行风又有了想吐血的冲动,「我没事,快拿索千秋去救人!」
「那你小心,我马上就回来。」
董事长大人令下,张玄不敢再啰嗦,更不敢说索千秋早被自己弄没了,拉住刑顺着狐仙气息追去,道路两旁繁花似锦,金玉铺地,他却无暇去看,只听刑道:「这就是我要带你来的地方,这里的金银玉石任你拿取。」
「放心,在钱财方面我不会跟你客气,不过要在问题解决后。」
跑不多远,纠缠激战的气息便迎面扑来,一块巨大青石前方,胡灵儿的长剑断成数截落在地上,巫言摔倒在一旁,衣衫血迹斑斑,似乎也伤得不轻,御白风已现出了神器,将胡灵儿罩在当中,神器朝她越逼越近,她拼力支撑,但显然已经撑不住了。
「御?」看到御白风,刑惊诧出声。
「你们认识?太好了,快让他住手!」张玄本来想自己出手,一听身边这位天神认识御白风,立刻央求。
「不行,御乃刑狱之神,打扰他所司之职有犯天律。」
「可是狐仙他们是无辜的!」
「判定他们是否有罪是天界的事。」
刑冷淡的回答把张玄气得吐血,不再多话,冲上前扬手将道符拈出,凌空挥过,喝:「敕!」
敕令传下,道符瞬间将神器击散,御白风被反噬回来的真气击中,连退数步,见又是个来历古怪的男子,随即口念符咒,想攻击张玄,刑连忙拦住他。
「事有古怪,莫鲁莽!」
张玄见胡灵儿虽然虚弱,但生命无碍,心里暗道好险。辰时快过去了,这里又有杀伐之神,应该闹不出什么大风波,他放下心,冲到御白风面前,喝道:「该死的小白,你玩够了没有?刑狱之神有什么了不起,你要是再敢一意孤行,我保证你今后永远在懊悔中度过!」
「你……」
从没被人这么当众羞辱过,御白风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张玄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对刑道:「快带他走,走得越远越好!」
话音刚落,就见刑和御白风看向自己后方,脸上露出惊异万分的神情。张玄忙回头去看,就见胡灵儿站了起来,双掌向天空平托,口中念念有词,手指不断拈出指诀,她动作太快,张玄没看清是什么法印,但随即便看到原本晴朗万里的天空瞬间乌云翻卷,当头罩来,云层深处闪电斜劈,利剑般似要划破整个苍穹。
「九天神雷!」他听身后刑叫道:「快避开!」
能驾驭九天神雷,那该是修道者的最高境界,凭狐妖的法力驭使神雷术……张玄有种不好的预感,忙大叫:「STOP!」
已经晚了,苍穹间一道金光随闪电划下,穿过厚重云层,直劈下来,张玄只觉手腕一紧,被刑拉住甩开,与此同时,天雷向他们三人震下,御白风急忙驱使法器,神力之下,天雷被罡气击开,顿时火焰四射,笼罩向胡灵儿。
九天神雷太过霸道,以狐妖的功力施术,无异于逆天,很显然她是做了同归于尽的打算,御白风仓促之下回应,虽将天雷逼开,却导致咒术反噬,瞬间火光如炽,电光炫亮了整个空间,震耳轰响中,群雷翻滚,俱向胡灵儿当头劈下,巫言想去救她,却被罡气挡住,震到了一边。
张玄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他们费尽心思跑到上古年代,却依旧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难道这是天意?
仰视苍穹,但见灼光闪过,瞬息天雷又即将落下,张玄皱起眉,突然仰天高喝:「奶奶的,我偏不信天!」
扬手将仅剩的两张道符抛出,划破那层烈焰,纵身跃入,在天雷落下之时屈指捏诀,做出金刚萨埵法身咒的手印,挥掌迎上,两力相交,震天动地的轰响声中,天雷被张玄的手印挡开了。
「快撇开!」刑大喝。
九天神雷的威力便是他们天神也不敢硬接,可是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居然敢以身代替,刑彻底呆住了。对张玄有几分敬佩,但更多的是担心,想上前助他,但第三个天雷已然落下,太过霸道罡烈的气焰将他震开,于是眼睁睁看着天雷重重落在张玄身上。
轰!轰!轰……
天雷一记记落下,炽烈火光炫亮了整个空间,火焰随神雷震下翻卷着向四方蔓延,山树野草瞬间被燃成灰烬,灼光蒙住了刑的视线,只隐约看到那道削瘦身影挺立在火焰当中,傲视苍穹。
一剎那,从未体会到感情的他眼眸竟然有些湿润。
聂行风赶过来时就看到这一幕——漫天飞舞的火光,震雷滚滚,带着不可抵挡的威严,仿佛触犯到神威的众生,人也好,神也好,都无从逃脱。
张玄就半跪在火光中央,以手印抵挡落下的神雷,每道神雷落下,他的身躯便低下几分,脸色灰白,衣袂发丝被火燃起,似乎已到了强弩之末,却不肯服输,将自己硬撑在弓上,等候离弦那一刻的到来。
看不清张玄的容颜,因为泪水模糊住了他的视线,这一刻,张玄带给他从未有过的震撼,绝艳的,刚毅的,仿佛涅盘凤凰,明知前方是死亡领域,却仍毫无犹豫地焚身以火。
「张玄!」
看到轰响又将落下,聂行风立刻冲了过去,火焰罡气似乎也被张玄的气焰震慑住,没有方才那般炽烈,聂行风轻易便冲到了张玄身边。听到他的叫声,张玄眼帘抬起,眸下金蓝两色交织游离,虚弱地向他微笑,手伸来,发着轻轻的颤。
「董事长……」
聂行风紧握住那只手,下一刻将张玄紧搂进怀里,以后背替他挡住落下的神雷,不要他再受一点点伤害,所有伤害,由自己来为他承担!、
轰!
最后一记惊雷响起,横空劈下,带着无比震撼的气势,火光在震落聂行风后心时发出剧响,聂行风背上隐藏的罡气纹络在天雷中复苏,金光腾起,顺六合方位迅速游走,力量汇集在两人紧握的手中,将那道天雷远远震开,轰天巨响传来,聂行风抬起头,看到远处漫天火光,瞬间将整座山林笼罩,顿时,鸟兽凄惨的嘶叫声不绝于耳,响彻天地。
「张玄!张玄!」怀里的人半点反应都没有。聂行风的心一紧,拨开他额前被火烧得翻卷起来的秀发,见他表情平静,像是睡过去了。
「别担心,我死不了……」相握的手紧了紧,半晌,张玄睁开眼,笑着看他,眼瞳下的金波已经散了,眸光釉蓝,比遍地玉石更加耀亮。
心终于放下了,聂行风将他用力抱住,大骂:「你这笨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对不起,董事长,我把索千秋弄丢了。」张玄很虚弱地说:「所以我只能……」
「丢了就丢了,以后不许再做傻事!」
别说是一个索千秋,就是所有神器加起来,也没张玄重要,救人是一回事,但为了救人把命赔上是另一回事,他绝不允许张玄为了满足自己的心愿而以身涉险。
张玄放下了心,靠在聂行风怀里暗叫侥幸,装可怜果然有效,在这个时候,就算自己闯了滔天大祸,都不会被责怪,虽然代价大了些。
「灵儿!灵儿!」
凄惨唤声响起,巫言跌跌撞撞奔过来,抱住蜷缩在火圈中的小火狐,刚才张玄虽然拼力维护她,但早已身受重伤的狐仙无法经受天雷撼动,早已气绝身亡,毛皮被天火烧得惨不忍睹,聂行风和张玄对望一眼,都明白他们这次是白走一趟,命差点丢在远古,却依旧改变不了任何事实,该发生的悲剧依旧还是发生了。
「你们……没事?」刑走过来,看着相互依靠的两人,问。
两个人都很狼狈,衣着被火烧得斑驳褴褛,尤其是聂行风,后背上的衣服都被烧毁,灼伤显露,应该痛不堪言,但他神情中却没半点痛苦,相反的,是满满的笑意。
「你看我们像没事吗?」张玄靠在聂行风怀里,懒懒问。
「你接了七记天雷。」刑不可思议地看他们,「你们联手,居然可以挡开天雷的最后一击。」
被天神称赞,张玄有些得意,身上的痛也不觉得怎样了,正想谦虚几句,旁边绝望的哭声打断了他兴奋的心情,天雷接得再多又怎样,到最后还是没救得了人。
御白风早被眼前惊心动魄的一幕震住了,缓缓走到近前,看着早已烧焦的狐狸身躯,突然有些懊悔,他只是想带她回天界受罚,从没想夺取她的生命,即使身为天神,他也没有剥夺别人生命的权利。
「我们没有害人,没有泄漏天机,为什么就偏偏不肯放过我们?」抱着狐仙的躯体,巫言喃喃问。
「抱歉,我没有想杀她。」
眼前这个弱质书生身上带着愤怒的杀气,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御白风竟然感到有些害怕,他结结巴巴说:「还好有人帮她挡住了天雷,让她不至于魂飞魄散,轮回后你们也许还可以再相聚……」
「轮回?」巫言狠狠瞪着他,纵声长笑:「我们什么错都没有,为什么要去轮回?你们上仙犯了杀戒,却要我们来承担后果,这就是你们作为上仙的德行吗!?」
字字铿锵,御白风不敢直视他,嗫嚅:「是你们有错在先,我……」
「谁对谁错已经不重要了。」巫言冷冷道:「没人可以做错了事却不受到惩罚,就算作为上仙的你也不可以!」
「凡事好商量,千万别想不开!」听到巫言决绝的话语,张玄心知不好,想冲过去阻止,但身上传来的剧痛让他抽了口气,又跌回聂行风怀里,聂行风忙对刑道:「快阻止他!」
刑跃到巫言面前,却倏然止步,火狐的躯体落在了地上,他看到巫言胸前溢出的鲜血,被震断的半柄剑锋深深刺进他的胸膛,他做了个奇怪的手势,指向御白风。
「我诅咒你……」
「放弃诅咒!」聂行风大叫。作为咒言师,这可能是巫言唯一的报仇方式,可是如果他知道这个诅咒除了让御白风饱受轮回之苦外,狐仙也同样生活在绝望和痛苦之中的话,他绝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可惜巫言对聂行风的劝阻置若罔闻,拼力仰天大喊,像是要将怨恨随生命的流逝一起发泄出来一般。
「我将生命供奉,咒你永堕轮回,每一世你都将失去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这是对你无情的惩罚,轮回不息,诅咒永无休止!」
字字沉重,加附着生命的所有重量,让御白风不堪承受,巫言说完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身子晃了晃,栽倒在狐仙身上。
强烈的怨气让刑皱起眉头,看着他们的尸身,道:「这又是何苦?」
手伸出,金光散开,将两人罩住,很快火焰腾起,吞噬了他们的身躯。
身躯可以天葬,可是那份仇恨只怕永世都难磨灭,看到一道狐形黑影从火中腾起,消失在远处广漠空间,刑想去追回,却被御白风拦住。
「算了,让她去吧。」
狐仙积累的怨念很快融进了远处无数死在天雷之下的无辜魂魄之中,不见了踪影。天雷引起的烈火将整座山林吞噬,好好的一处桃源仙境瞬间便消失在苍凉之中,许多死去的鸟兽精怪的魂魄在火焰中纠缠,不舍离开故园,凄惨鸣啼撕人心肺,御白风神思一恍,终于明白了所有过错都源于自己最初的鲁莽。
他不再说话,转身踉跄着离开,刑问:「你去哪里?」
「回天界接受惩治。」御白风没回头,只淡淡道。这片地界生灵涂炭是他造成的,他当然不会逃避惩罚,哪怕,是永无尽头的轮回之苦。
背影有些萧索,但仍旧带着属于天神的傲气,张玄赞道:「小白还是有点担当的。」
刑遥望天火焚烧过后的山野,眼中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这本来是片人间乐土,却无端遭劫,今日精怪死伤无数,怨念不息,只怕日后又会生出无数事端。」
看着和自己相同脸庞的神祇,聂行风不由心生向往,可是又不敢靠近,有种直觉,那不是他该靠近的人,有些事物,一旦接触,就再也无法回头。
身体一暖,张玄把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穿好,别春光外泄。」
聂行风的后背被天雷所震,虽有六合法印护持,受伤不重,但脊背上仍然一片灼伤,怕张玄担心,他忍住了痛。
「你们都伤得不轻。」刑将两颗药丸递给他们,「这药可以助你们早些复原。」
聂行风没接,无功不受禄,尤其是这位天神,他希望跟他的接触越少越好,张玄却不管他的想法,把药接过来,一颗吃掉,另一颗塞进他的嘴里。
灵药入口清凉,转瞬即化,聂行风服下后,后背的痛感逐渐消失,张玄也很快缓了过来,跳起来左右张望,问:「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熟悉?」
小神棍的健壮跟小强一样强大,聂行风看着前方那块青石,说:「这应该就是骊山。」
说到骊山,张玄立刻又想到那件超级糟糕的事,察言观色着,他说:「董事长,索千秋没了,我们可能也回不去了,你不介意跟我在这里做对原始情侣吧?」
他小心翼翼把索千秋被混沌吃掉的事说了一遍,听完他的叙述,聂行风忍不住笑了,小神棍一贯都能搞出这种乌龙,只能说,命中注定的事,无论他们怎么拼力去搏,都无济于事,幸好他手上有御白风的乾坤珠。
「放心,可以回去。」
「真的!?」
一听可以回去,张玄立刻兴奋起来,瞅瞅满地入目可见的玉石珠宝,立刻探手抓了一把塞进裤兜里,另外又抓一把塞进聂行风的口袋。
「张玄!」聂行风脸有些黑。
「董事长快帮我装,人多力量大,你别光瞧啊。」
「珠宝我们那有的是……」
「可是这里是上古啊,这里就算是一片树叶,拿回去都是古董你知不知道!」
「你们随便拿吧。」听到他们的对话,刑道:「这是我答应张玄的,作为回礼。」
手摊开,那枚小小的幸运星握在掌中,他道:「生灵无故遭劫,希望这颗五芒星能净化尘世,帮他们度过这场劫难。」
扬手挥出,五芒星在咒语中慢慢升起,旋入空中,辉亮罡气在五芒星的五角灼灼燃起,金光隐现流动,汇成巨大的五芒星阵,罩于山林上方空间,恢弘光彩将被天火焚烧的林海照亮,光芒降下,五芒星的法阵纹路以他们三人为中心相互交叉延伸,金光交织闪亮,随即便没入苍茫大地,清净道光中,浊阴之气逐渐消散,灵气遍野,带着天神布下的慈悲。
「原来那个五芒星结界是你布下的。」看着上空渐渐消散的法印,张玄对刑喃喃道。
刑听不懂他的话,目光扫过他装得满满两大口袋的珠宝,终于忍不住问:「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御将铸成大错的事?」
「我们是神使,当然可以未卜先知了。」
张玄正夸夸其谈着,一道白光在他和聂行风周围散开,巨大环状波纹将他们和刑分成了两个世界。辰时已过,若叶做下的时空结界开始启动,璀璨光芒将他们笼罩,长风扬起,在他们脚下幻出时空漩涡,将他们吞没。
「张玄!」
听到刑急切的叫声,张玄在最后一刻大声叫道:「记住我的忠告喔,你一定能达成所愿的,good luck!」
话落同时,他们已经旋入了七度空间的气流中。
第九章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的剧烈晃荡,然后旋转在重重的跌落后静止下来,周围一片宁静,张玄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天边一弯明月,千百世的回转,亘古不变的只有这片苍穹,带着洪荒上古时代的浩瀚。
「董事长,我们好像回来了。」看到同样跌倒在地的聂行风,张玄神思莫名其妙地恍了恍,喃喃说。
这次两人的手握得紧紧,密不可分的相牵,并躺在平地上仰望钩月晓星。原该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可惜目前气氛不对,看着周围飞绕的阴魂厉鬼,张玄很遗憾地发现他们现在不是在亘古荒原,而是万年后的现代、三破日最凶险的时刻。
「你们……」看着他们,霍离脸上写满了疑惑:「去了非洲的远古吗?」
两个人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衣服像是被烧过,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都是赞美,张玄倒罢了,聂行风可从来没这么狼狈过,还穿着张玄的外衣,以小狐狸的智商实在想不出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导致这副惨状。
「我们能回来已经是奇迹了,你还敢讽刺你大哥。」张玄坐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说:「别担心,我有给你们带礼物,都是上古的玉石喔,啊,宝石呢,怎么全都空了?」
口袋扁扁的,很清楚地告诉他里面什么存放物都没有,张玄顿时急出了一脑门的汗,立刻将口袋翻过来,有几颗小东西掉出来,他还没来得及欢喜,就很失望地发现那只是沙石。
「董事长,你的呢?」白白去上古走了一趟,却什么都没捞到,不甘心,张玄又急忙去搜聂行风的身,理所当然的,聂行风口袋里也空空如也,这让张玄彻底绝望。
「怎么可以这样?我差点把命丢在那里耶,就算给个安慰奖也好啊!」[3n5b制作]
众人一脸黑线,同时在心里暗想,让张玄去远古改变命运也许根本就是一个错误,在这个神棍眼里,除了钱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张、玄!」
被聂行风吼,张玄这才回归状态内,看看周围的众人,还有立在远处默默注视他的狐妖,这才想起他们这次远古旅行的主要目的。
「怎么样?」若叶问。施法损耗了他所有气力,话声中透着虚弱。
看着大家分外殷切的目光,张玄突然有些心虚,下意识地吮吮手指,很想在这时候把小满推出来,充当挡箭牌。手指被聂行风握住拉下来,反握住他的手,张玄已经尽力了,这一点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他不需要有任何歉疚。
「失败了对吗?」萧索话声从胡灵儿的嘴里吐出,「如果你们成功的话,我就该消失的。」
她似乎在那里立了很久,散开的长发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聂行风看着她,那单薄身影透着千百年来岁月折磨的沧桑,让聂行风突然觉得她很可怜。
每次期待找到情人的轮回转世,每次都以失望告终,如果这份坚持算是错了,那么执着二字又该怎样去解释?
「你们全都在撒谎,我根本就不该信你们!」
胡灵儿嘶哑的声音喊道,瞪着他们,眼眸里射出疯狂怨毒的光芒,随即手掌握起,戾气凝固掌中,准备随时击出。
「别这样!」阿凯跌跌撞撞冲过去,拦住她,恳求道:「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我们再一世世地寻找,好不好?」
胡灵儿一掌把他拍了出去,他重重跌到一边,几口血吐了出来,显然胡灵儿下手颇重。
「太过分了!」葡萄酸上前扶起阿凯,冲鬼狐大骂。
剑气击来,御白风和羿急忙拦下,剑气颇为霸道,御白风胸前顿时被划出几道伤痕,羿变幻成人形,弯刀翻飞,在周围散出一层煞戾之气,可惜胡灵儿根本无视他的攻击,即使被利刃划伤,也丝毫不在意,只一味地攻击御白风,倒是围在近前的阴魂被羿的煞气击到,魂魄被击得四分五裂,一时间哀嚎嘶叫响遍山谷。
争斗间胡灵儿的手臂被羿的弯刀划过,顿时鲜血四溅,一只臂膀落在了地上,鬼与狐的身影在瞬间交替隐现,她咬牙忍住,羿却吓坏了,董事长不想为难鬼狐的心思它知道,所以只想把她吓唬走,没想要杀人耶,立刻撤刀退开,身形一转,变回了蝙蝠模样。
「喂,这个时候你不要给我搞自闭!」张玄话落同时,羿已经咬着爪子飞没影了。
失去了一只手臂,鬼狐身形略略停顿,突然仰天发出一声嘶吼,鲜血崩流的断口很快重新长出一只新的手臂,诡异的重生能力让众人都愣住了。
当年刑的神力赋予这片山林的同时,也给了胡灵儿重生的机会,可惜怨恨让她的修练离正途越来越远,最后终于变成了非狐非鬼的怪物。
张玄想到了这一点,转头看聂行风,鬼狐可以断骨重生的能力是他们没想到的,也就是说对方根本杀不死,那他们就岌岌可危了。若叶和御白风都受了伤,西门兄弟又不懂法术,霍离他们更指望不上,这里最厉害的就是羿,还在关键时刻搞自闭去了,让张玄很想吐血。
道符全用光了,到天明还有好几个小时,这种状态他们怎么可能撑过去?真想跟羿一样也去搞自闭,可看到聂行风冲上去,张玄一咬牙,抢在了聂行风之前,将颈下戴着的辟邪玉器抛了出去。
玉器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金光,打在胡灵儿身上,凌厉罡气下,胡灵儿被打得跌了出去,身形幻了幻,变成了狐鬼相交的模样,嚎叫一声,重新飞身扑上。御白风被她的狐爪击中,摔倒在地,她仍不依不饶,尖锐的利爪扣住御白风的喉咙,还好霍离的火链法器及时甩过,锁住她的手腕,让御白风堪堪避过致命一击,但霍离自己却被震回的法器敲中脑袋,晕了过去。
几声枪响划过寂静夜空,打在胡灵儿身上,也只是让她的身形微微一滞,不过张玄的索魂丝已趁这个机会甩出,银龙划破长空,盘旋着将她身形圈在当中,索魂丝上旋绕着鬼怪最忌惮的罡气,她奋力挣扎,却没挣扎开。
千载难逢的机会,张玄不敢犹豫,拈起指诀,当空横画半圆,喝道:「乾坤借位,雷电齐行,神兵疾火如律令,祈火,诛邪!」
天火焚起,胡灵儿突然仰头发出凄厉长嘶,顿时阴风凌厉,从四面八方旋来,瞬间将天火灭了个干净,同时双掌齐出,剑气划过,张玄先前接了七记天雷,真气早到了强弩之末,索魂丝被震成数段,银龙罡气消失在夜空中。
「张玄!」
见张玄被震得跪倒在地,聂行风急忙扶住他,他很想拿出体内的犀刃,就像上次那样,可惜根本不行,只能护在张玄身前,避免胡灵儿对他的继续加害,还好,胡灵儿震断索魂丝也消耗了大量真气,立在原地不断颤抖,狐影和鬼影交替闪现,嘴角鲜血流下,看来也受了重伤,周围无数冤魂看到她虚弱,向她逼近,却被她的大喝声远远震开。
「你这又是何苦?」看着她,御白风无限怜悯地说:「如果你想杀我,我就在这里,任你动手,可是为了复仇,把自己的命都赔上,作为仇人的我真值得你这样做吗?」
因为剧痛,胡灵儿不断喘气。听了御白风的话,她抬起头,恶狠狠地说:「值!」
今天御白风死也好,她死也好,对她来说都是一种解脱,一世世的寻找,换来一世世的绝望,她已经累了,看不到尽头的等待,才是最绝望的事,跟这相比,死亡要幸福得多。
身形一晃,立到了御白风身前,手扬起,向他心口刺下,聂行风忙叫:「住手!」
掌中真气贯入,亮光划过,犀刃已紧紧握在了手里,聂行风跃身上前,却在刀锋刺下时微微犹豫了一下,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抢先窜到他身前,挡在了胡灵儿和御白风之间,接下了胡灵儿的追命一击。
尖锐爪锋刺进阿凯的胸膛,血光中他倒在了胡灵儿面前,胡灵儿怔住了,竟忘了缩回手,更没注意到逼向自己的犀刃,阿凯却看到了,忍痛推开胡灵儿,对聂行风说:「请你放过她吧。」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聂行风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胡灵儿很可怜,所以他曾尽力去帮她,可是当看到她枉杀无辜时,放了她也许只会让她更加错下去。
「不关她的事,我是自愿死在她手上的。」
看出了聂行风的犹豫,阿凯急忙说,血从嘴角一股股涌出,他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却奋力上前抱住聂行风的腿,对胡灵儿大吼:「快走!」
胡灵儿没动,看着阿凯,脸上露出古怪茫然的神色,怔怔问:「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呀!」
阿凯喊得很大声,命已垂危,再无所顾忌,可是胡灵儿却依旧摇头,茫然说:「不,我是问,为什么看到你背叛,我会生气到想杀你,可是杀了你,我心却这么痛?为什么?」
夜风撕卷起那头长发,发丝缭乱,就像她的问题一样纠结得让人无法回答,她像是在自问,又像是在问眼前所有人,戾气在怔愣中慢慢消散,鬼狐恢复了正常的人形,月光洒下,照亮了一袭孤寂身影。
她盯着阿凯,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开始颤抖,因为剧烈颤栗慢慢佝偻下来,像是被人重重击到,而不堪承受地扑倒在地,喃喃道:「不可能的,这不可能!」
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突然跌撞着扑到阿凯身上,抓住他大声哭叫道:「别死,求你别死,我不是故意的……」
「你好像移情别恋得很快耶。」
张玄刚嘟囔完,就被聂行风狠瞪,他没敢再作声,咬着手指坐到了地上,胡灵儿是移情别恋也好,是良心发现也好,看她这状态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动手了,先趁机休息一下。
阿凯已是弥留之际,颤抖的手拉住胡灵儿,小声说:「我没怪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
「不!」胡灵儿发出一声凄厉哭叫,突然拉住聂行风,央求:「求你救他,你可以去远古,一定有能力救他。」
聂行风手中的犀刃已经消失了,看着胡灵儿,他轻声说:「抱歉,我不能。」
「阿凯就是巫言的转世对吗?」
御白风轻声问,从鬼狐痛不欲生的表情中他猜到了这个事实,胡灵儿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点头。
从第一次看到阿凯就觉得他很熟悉,所以才无法狠下心杀他,这么多年,也一直默许了他的存在,她还以为那是自己对残缺之人的一种怜悯,却原来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他是巫言的转世。要找的人就在自己身边,她却一直没发现,这是天意弄人?还是她早被仇恨蒙蔽了心智,连最简单的事实都看不清?
握住她的手慢慢松了下来,胡灵儿抹去泪水,看到阿凯头垂下,已然气绝,幸福又一次跟她擦肩而过。
「不!」
她恸哭出声,心神在茫然绝望中已经完全乱了,双手颤抖着握住阿凯的手,想用法力为他续命,又想干脆一死随他共赴黄泉,正慌乱着,手被拉住,她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道:「别这样。」
抬起头,属于巫言的元神就立在自己面前,清雅平和的容颜,就像万年前那样,胡灵儿想叫他,嘴唇却颤抖着什么都说不出,于是放弃了诉说,只是反手握住巫言的手,紧紧握住。
巫言抬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微笑说:「是我不好,忘了我们的约定,跟你相遇这么多年都没记起那段往事。」
胡灵儿点头,继而又用力摇头,大家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到他们相握的手颤抖得厉害。
「其实我们相遇过好几世了,只是你一直都没发现,因为我每世不仅天生残疾,而且异常丑陋,老天是公平的,面由心生,做出那种残忍诅咒的我又怎么可能还保持原先俊秀的容貌呢?」巫言把目光转向御白风,向他微微一笑:「因为我当年的一时冲动,害得您陷入轮回受苦,我在此收回自己发下咒言,也请您原谅我们。」
御白风笑了笑:「那种事,我早就没放在心上了。」
「您比我豁达多了。」巫言汗颜道:「身为咒言师,我轮回了这么久才明白,原来诅咒是双刃剑,当你诅咒别人的同时,自己或许更痛苦。」
他的身影变得浅淡起来,胡灵儿大惊,想拉住他,手却握了个空,她脸色瞬间煞白,恳求道:「别走好吗?我们才刚见面,你就要走,下一世再让我上哪去找你?」
「别再执着了,这只会让你更痛苦,好好修行,也许我们将来还有再见的机会。」
看着巫言身影越来越淡,胡灵儿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失声大叫:「我不要再等了!你要轮回,那就带上我一起去!」
说着,伸手拍向自己的头骨,巫言大惊,想拦住她,却扑了个空,还是御白风及时抓住了她的手。有情人才刚重逢又要分开,看着胡灵儿哭倒在地,大家既觉得她是恶有恶报,又觉得她很可怜。
聂行风转头看张玄,想问问他是否有什么解决的办法,谁知看到的却是一张完全不了解状况的面孔,然后歪歪头看他,聂行风顿时明白那是小满,该死的小神棍,一有机会就去偷懒,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状况。
「也许,我可以帮到你们。」若叶的话打破凄凉的气氛:「但是你们在一起,今后的路可能会比分开更艰辛。」
一听有希望,胡灵儿连连点头,又转头看巫言,他也一脸惊喜,问:「没关系,您说。」
若叶走到阿凯的尸体前,握住他的手,口念咒语,很快,两道荧蓝光芒从他手心移到阿凯的身体里,聂行风知道那是若叶的魂魄,但不知他要怎么做。
「我天生比普通人多一魂一魄,现在送给你,靠胡灵儿的功力,可以帮你以人形存在世上,但你已经不是人了,这样也行吗?」
两人同时点头,显然对是不是人并不在乎。
于是若叶继续默念符咒,大家看到巫言的元神返回了阿凯身躯里,过不多久,阿凯坐了起来,若叶松开了握他的手,说:「接下来,你们要去收集无主魂魄,直到收集全三魂七魄,才能真正成为人,那将是个很漫长的过程,你们要明白。」
人死后魂魄会回归地府,变成无主魂魄的少之又少,除非用邪力取人魂魄,但若叶相信他们是不会那么做的,而且胡灵儿这些年来杀生无数,天劫早晚会降下,他们要选择在一起,今后将面对无数劫难。
巫言和胡灵儿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不过有情人终于相聚,总觉得没有什么艰辛是闯不过去的,胡灵儿喜笑颜开,早没了之前作为鬼狐的狠戾,向若叶连连道谢:「不怕,还有什么比上万年的等待更漫长?谢谢您帮助我们。」
两人心愿了结,都满心欢喜,巫言打趣道:「可惜我这世太丑,配不上灵儿。」
「不会啊,现在流行美女和野兽的组合。」小满操起软软糯糯的话声说,见大家都看他,他很奇怪,反问:「是哥哥这样说的,不对吗?」
聂行风气得把头别到一边,无视张玄的胡说八道。
事情总算圆满收场,唯一违和的是周围越聚越多的阴魂。胡灵儿身上戾气消散,那些曾被她残杀的魂魄都围聚过来,想向她寻仇,一时间阴气大盛,向众人慢慢逼近。
「让我来吧。」若叶伸出右手,朝向天空,温声道:「放下执念仇怨,让我渡你们去轮回。」
作为驭鬼师,驭鬼引渡是若叶的强项,果然,在他往生符咒的念动中,无数魂魄随着恢弘唱喏慢慢消散,远处东方亮起一层微薄晨曦,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小白不要走!」
霍离刚才被自己的兵器震晕了过去,刚刚醒来,就看到御白风的身影也在法咒声中逐渐消散,他急得立刻爬起来,扑过去想抓御白风,可惜握到手的只是一场虚空。
「有缘起就有缘灭。」若叶拍拍霍离的头,安慰:「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放弃,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
很快,御白风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空间中,聂行风不自禁地看了眼张玄,突然想,放弃也许是一种幸福,但如果让他放弃张玄,是不是就等同放弃了幸福?
煦日终于升上了天空,晨曦薄雾,带着属于骊山的灵气,三破日已过,枉死的魂魄在若叶的相助下逐渐散去,巫言夫妇也向众人道别离开,葡萄酸和小满帮霍离挖了个坑,把小猫的尸体埋好,聂行风把那颗绿珠也跟小猫一起葬了,做完小小的坟茔,离开时霍离含着泪说:「小白,一路走好!」
众人离开山谷,半路回头去望,山峰晨雾茫茫,枝叶连天,满山的清秀灵气,昨晚那场生死交战就这么被湮灭在一片苍茫中。
聂行风见若叶神色难看,很过意不去,「谢谢你,这次没有你,巫言夫妇和小白都无法从轮回的诅咒中解脱出来。」
若叶淡淡一笑:「您别这么说,老天把我送到这里来,也许只是在给我一个自赎的机会。」
语含深意,聂行风不便再多问,把话题转到索千秋丢失的事上,若叶没在意,说:「也许是天意吧,如果发生的一切真那么轻易就能改变,那命运之说又从何而来?失去了索千秋,对我们来说,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事情结束,羿也自闭回来了,知道自己在生死关头落跑很不对,它很不好意思地跟大家搭讪,听小满和葡萄酸说了事情解决的经过,不由对若叶的神力异常崇拜,凑过去,讨好地用爪子给他捶背按摩,它阴力很足,正是驭鬼师喜欢的气息,很快,若叶脸色好转起来。
回到家,小满想去卧室,聂行风拦住他。折腾了一晚上,大家都没吃饭,张玄又受了伤,聂行风很担心他身体撑不住,让羿去准备早点,想让小满吃了早点再休息。
「可是,全身都痛喔,想睡觉觉。」小满眨着眼睛看聂行风,一脸的委屈。
听他说痛,聂行风马上想起张玄接天雷的那一幕,心提了起来,正想让若叶帮忙看看时,西门兄弟过来告别,道谢后,西门雪说:「有时间再聚。」顿了顿又说:「不过希望不要又是捉鬼。」
聂行风苦笑,老实说,他一直都这样希望。
「哥哥等等。」
西门雪走到院门时,小满突然叫住他,登登登跑了过去,聂行风看到他跟西门雪说了一阵话,然后又笑嘻嘻地登登登跑回来。
「跟西门雪说什么呢?」
被问到,小满有些扭捏,拧着衣角摇头:「哥哥不让说。」
听说是张玄的意思,聂行风眉峰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小满,淡淡问:「不是说全身痛吗?还敢这样蹦蹦跳跳?」
「啊!」小满眼帘抬起,一脸谎言被拆穿的神情,聂行风深吸一口气,咬牙问:「又是哥哥让你这么说的?」
「哥哥说痛痛的话,聂哥哥会心疼,就不会骂他了。」小满可怜巴巴地看聂行风,拉拉他衣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哥哥被骂。」
「不关你的事。」
不想吓着孩子,聂行风亲亲他额头,算是安抚,至于张玄……算了,折腾了一晚上,他现在实在没精力跟那小神棍计较了。
大家在十里村又住了两天,若叶在葡萄酸、小满和羿的帮助下把五芒星阵的破处修好。霍离有些无精打采,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大家知道他是在因小白的离开难过,所以都尽量避开那个敏感的话题。
巫言也以阿凯的身分回来了,他虽然只有一魂一魄,但在胡灵儿法力的帮助下,至少看起来跟平常人一样。两人又来向聂行风道谢,看到他们一脸幸福,聂行风突然想,希望他们能一直这样幸福下去,至于已经走错的过往,可以通过今后的人生一点点地去弥补。
到第三天,一通电话把一直沉睡的张玄唤醒了,葡萄酸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闷着头一句话都不说,还是张玄先开了口:「小满在这里待得太久,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聂行风看了眼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小狐狸,又看张玄,张玄说:「我查到小满大哥的地址了。」
身为地缚灵,只有心愿达成才能顺利往生,而小满的执念就是跟他大哥相见,一瞬间聂行风突然明白了张玄一直没提出离开的原因,他在等待查寻的答案,同时也在给小满和葡萄酸最后相处的机会。
「小离说小白曾对他说过,千里搭帐篷,没有不散的席,小满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轮回是为他好。」葡萄酸说完就把身子拧到了一边,聂行风看到小狐狸眼睛似乎有些发红,小肩膀耸啊耸,却死命再不肯转过头来。
第二天张玄驾车来到与十里镇相邻的小镇,在一家小杂货店前停下,店铺门面简朴,铺架上摆放的货物也不多,一个五十多岁年纪的老人正靠在门口晒太阳。
「是这里了。」张玄停下车,走过去。
看他们衣着光鲜,老人很热情地请他们进去,铺子里有股很浓郁的香气,是供香的味道,张玄挑了几件杂物,付着钱,搭讪:「老人家供奉着什么神位吗?」
「在里屋供着我弟弟的牌位,他很小时候就夭折了,给他布些香火,希望他在那边不冷清。」
『是我大哥!是我大哥!』
脑中传来小满的叫声,张玄只当听不到,又说:「供弟弟的牌位,不多见啊。」
「唉,是我亏欠他啊。」勾起往事,老人叹了口气:「他是我最小的弟弟,我去作坊做事都带着他,他很听话的,每天都乖乖在小杂货房里等我下工,那天作坊起了火,他就……他是我害死的,都是我的错。」
『不是大哥的错,不是大哥的错!』小满大喊。
「不是你的错。」张玄替孩子说了出来,「他从来都没怪过你。」
老人眼眶有些湿润:「也不知是不是上了岁数的关系,最近我常常梦见他,他还是那么小小的样子。」
他比划了一下小满的个头,小满用力点头,强烈的意志力下,张玄也不由自主跟着点头,就听小满叫:『问大哥过得好吗?』
「你这里的生意还好吧?」
「还不错,孩子们都很孝顺,我看铺只是打发时间而已,今年家里还添了新丁,我给小孙子起名叫小满,你等等,我拿孙子的照片给你看。」
『大哥,我好想你!』
小满开始大哭,弄得张玄也热泪盈眶,很想骂他,可惜满脑子里都是轰轰烈烈的哭声,明明不难过,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老人把照片拿出来,看到张玄痛哭流涕的模样,吓了一跳。
『好可爱,跟我一模一样耶!』
看着照片,小满开心地笑,于是张玄也忍不住跟着笑,如此这样反复折腾着又哭又笑,他快被小鬼弄疯狂了,不敢再停留,匆匆告辞跑出来,留下铺子里莫名其妙的老人家。
「哥哥,谢谢你。」
跑到没人的地方,小满说。张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根本没时间回话,聂行风把面纸递给他,张玄擦干眼泪后,才发现声音是从体外传过来的,抬起头,小满正站在前方,微笑看他们。
「聂哥哥,也谢谢你。」
「心愿已了,该上路了。」聂行风微笑说。
地缚灵是很可怜的,终生都在固定的地方游荡,这些年多亏有葡萄酸的陪伴,小满才不至于太孤单,聂行风想张玄一定明白那份痛苦,才会这么帮他。
「葡萄酸!」
小满向他们身后扬扬手,跟葡萄酸打招呼,葡萄酸一路隐身跟着他们,却一直没走近,听到小满的叫声,它摆摆雪白的大尾巴,用爪子在嘴前做喇叭状,叫:「别磨蹭,快上路吧,一定要投胎去好人家啊。」
「嗯!」
淡淡光晕将小满身体罩住,看着他的形体越来越浅淡,葡萄酸突然窜过来,大叫:「别担心,我会去找你的!」
小满似乎说了什么,但话声被厚厚的光墙隔住,葡萄酸听不到,只看到他一脸开心的笑,身形逐渐在光晕中散开,终于完全消失。
「这该死的小满!」张玄在旁边大叫。
心情被那个小鬼左右,他明明不想哭,却怎么都止不住泪水,聂行风头一次看到张玄哭,那双蓝瞳被水光完全占据,潋滟摇曳的湛蓝瞳色蛊惑着他,让他疼惜,聂行风继续递面纸,却不安慰,任由张玄发泄。
好不容易止住泪水,衣襟被拉了拉,张玄低头一看,小狐狸站在他身旁,仰头看他,用一种很崇拜的眼神。
「你很厉害喔,小满说你接下了七记天雷,那是连我们族长都做不到的事。」
张玄脸色一板,提着葡萄酸脖子上的毛皮把它扔到一边,「小狐狸,别以为奉承几句,我就会帮你查小满的来生,天机不可泄漏,这是天师的职业道德。」
「香蕉你个芭乐,不说就不说,我才不稀罕知道!」
心事被戳穿,小狐狸火了,伸爪子向张玄做了个竖中指的动作后,尾巴一摇就不见了。
第十章
回乡祭祖就这样以兴奋出游开始,以疲惫征战结束。这次出行多了个新成员若叶,却少了小白,回家途中霍离一直闷闷不乐,连羿找话逗他开心他都没反应,这让聂行风很担心,于是回去后让霍离住进别墅,这里至少有羿陪着,小狐狸不至于太孤单。
「小离小离,你别不开心了,虽然小白走了,可是你还有我啊。」
晚上,聂行风和张玄在厨房忙活做饭时,听羿在客厅逗霍离。
「可是你不是小白。」
「你可以把我当成它嘛。」
「怎么可能?你们一个是猫科,一个是鼠科,根本不是同一品种。」
啪嗒!羿摔到了地板上,气急败坏地大叫:「不要把我跟老鼠混在一起,你有看过像我这么可爱的鼠类吗?」
聂行风摇摇头,虽然这两个家伙的对话有问题,但至少比霍离独自难过强,看看坐在沙发上漠然看电视的若叶,他其实才是最寂寞的那个吧。
「别担心,我会想办法寻找木老爷子的下落,事情已经很糟,不可能再糟。」张玄安慰聂行风。
「我倒觉得老爷子担心的是若叶,所以才让我们照顾他。」聂行风沉吟着,忽然目光落在张玄不断往锅里加料的手上,一脸警觉:「你加的什么?」
「糖啊。」张玄奇怪地看他,「糖醋鲤鱼,当然要多多放糖了。」
一脸再正确不过的表情,聂行风很无力,平静地纠正他:「那是盐,张玄。」
「啊,那怎么办?」
别问他,他也不知道。
「让我来吧。」霍离从外面走进来。
「不用了,这种小事,我可以搞定……」
张玄话音未落,就被聂行风手肘拐了一下,这虽然是小事,但他敢肯定小神棍绝对搞不定。
「你们不要这么担心我,葡萄酸说得对,小白和小满可以去轮回,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作为朋友,我们应该为他们开心才对。」
小狐狸表情很认真,反倒让张玄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努力寻找各种安慰词汇,就听外面传来门铃声,随即羿的尖叫声也传了过来。
「小宠物又发神经了。」
不知出了什么事,大家都奔出去,就见玄关大门大开,一只黑猫从外面很优雅地踱进来。当然,优雅只是形容它的姿态,事实上猫很狼狈,全身沾满了沙土灰尘,好像还被脏水泼过,让原有的黑色毛皮变成了灰色,野猫看上去都比它干净。
「小白!」
呆愣三十秒后,霍离立刻冲上去,但随即就被猫巴掌拍开,小白大骂:「白痴狐狸,我还没死呢,你就活埋我!」
「可是,你不是去轮回了吗?」
「咳咳,那个啊,被人插队挤出来了,所以我只好等下一趟了。」
「那什么时候才能排上?」
「这种事我怎么知道?」小猫愤怒地用猫爪敲地板:「都是因为你的白痴,我才变得这么脏,我要洗澡,马上去烧水!」
「好耶!」霍离兴奋地往浴室跑,突然停下脚步,疑惑地问:「什么味?怪怪的……」
「啊,我的鱼!」张玄大叫。
浓郁的糊焦味传来,聂行风知道今晚的糖醋鲤鱼是吃不成了。
三十分钟后,小白舒舒服服洗完澡,来到客厅,家里很安静,张玄和若叶去买菜了,羿也凑热闹跟着一起去,霍离在厨房准备晚饭,客厅里只有聂行风一人。
小白跳上沙发,把身子蜷起准备眯一觉,忽听聂行风问:「你不去轮回,是放不下霍离吧?」
小白的猫眼眯了眯,半晌,才说:「也不全是。像我们这种人,在经历了无数次轮回后,剩下的只有回忆,如果去投胎转世,那连回忆都没有了。」
聂行风不知道小白这样做对不对,也许同样的路,不同的人来走,就会走出不同的人生,没有所谓的对错,只要他们不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那天为什么叫我刑?」
「喔,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天神朋友,当时我的心很乱,把你当成了他。」小白懒洋洋地答。
「就这么简单?」
「不然你以为呢?」小白歪头看他,猫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还是说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聂行风不知道,他甚至不想去拆穿小白的谎言,不是每个人都像它一样靠回忆垫筑人生,他拥有很美好的现在,这就足够了。
晚饭很丰盛,是霍离掌勺的功劳,小白的归来让他很开心,做了满满一大桌菜,这是在经历了一连串风波后一家人首次凑在一起享受丰盛的晚餐,张玄还特意给祖师爷上三炷香,将供品恭恭敬敬摆到了神案上。
「张玄难得这么虔诚啊。」小白狐疑地看霍离。
「那是因为大哥在远古遇到了天神,所以就相信神灵的存在啰。」
「天神?」想到聂行风向自己追问刑的事,小白警觉地摆摆猫耳朵,嗅出了不平常的气息。
有关张玄和聂行风在远古的经历,霍离只稍微听小满提过,不过小满当时一直在张玄体内睡觉,所以也不是很清楚,被问到,霍离歪歪头,答不上来。
「就是一个叫刑的天神,长得跟董事长很像,超帅气的,法力也很高深。对了,你们是朋友,跟我讲讲他的英雄伟绩吧,这几天我查遍了所有古书,都查不到有关他的资料耶。」
张玄上完香,在餐桌前坐下,把那天在远古的经历详细说了一遍,小白越听越生气,到最后,忍不住用猫爪不断敲桌子。
「走之前若叶有交代除了改命外,不要跟远古有任何牵连,你不仅把索千秋丢了,还敢对着天神胡说八道!」
「我只送给刑一颗幸运星,最后还造福你们了,而且除了犀刃外,我什么都没有说啊。」张玄对小白的气愤很莫名其妙:「犀刃的传说,但凡是修道之人都知道,说说没关系吧?」
看到大家十几双目光盯着自己,同时摇头,张玄突然想起刑确实不知道有关犀刃的事,大惊,失声道:「不是吧?难不成上古犀刃的传说其实是我流传下来的?」
众人同时点头,张玄有些心虚,嗫嚅:「当时我看天神为除害烦恼,所以才告诉他的,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反正他要杀的是恶人。」
小白气得翻了个白眼,教唆情人的前世杀自己的前世,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白痴,不过既然张玄和董事长现在都好好的在这里,那就证明至少历史没有因张玄的胡说八道而改变,所以,就算了吧。
霍离跟小白的想法一样,摇摇头,不再作声,若叶对与自己无关的事物不关心,只有羿,从大家的对话里听出另有隐情,它从宝贝囊里飞快掏出纸笔,写:远古秘辛,与老大有关,待查。
气氛有点僵,聂行风拿起酒杯让大家干杯,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开,果然,几杯酒喝下去,大家都忘了远古犀刃的话题,气氛重新热烈起来。
若叶却一直没说话,几天的相处,聂行风发现,若叶跟颜开不同,颜开沉默是因为天生缄言,而若叶很明显是不习惯跟外人交流,也许他一直以来的生活太孤单,见到的鬼比人多,所以一时间无法适应这种热闹的氛围。
饭后,聂行风把羿叫到一边,让它多注意一下若叶,家里有活动时记得叫上他,别让他太孤单。董事长的吩咐当然要义不容辞地帮忙,羿怀里抱着XO大酒瓶,很快乐地点头答应了。
次日,快递公司把一个大礼品盒送过来,寄送人是西门霆,里面还有封向张玄表示感谢的信函,张玄把礼盒拆了,里面的点心分给大家,自己也拿了一块塞进嘴里,大叹:「祭祖祭出这么大的风波,还跑去远古旅游,换来的只是一盒点心。」
「西门雪不是答应开支票吗?怎么变成点心了?」
「水开了,我去倒茶。」张玄跑去厨房,把聂行风的问话撂在了一边。
聂行风跟着他进了厨房,关上门,问:「还在为没拿到珠宝不开心?」
「你认为我会开心吗?」张玄泡着茶,愤愤不平地说:「四大口袋的珠宝全部失落在空间漩涡里,哪怕留下一颗作纪念也好啊!」
一颗耀眼红石亮到了他面前,聂行风微笑看他,「谁说没有纪念品?」
「这……好像是钻石吧?」张玄接过来,对着灯光看看,随着转动,钻石不断折射出漂亮的红色,耀眼的赤红,是属于天然宝石的光芒。
「而且还是最名贵的红钻,董事长你怎么带回来的?」
钻石足有两克拉那么大,即使对珠宝完全不在行,张玄也知道它一定价值不菲,看着聂行风,眼中闪烁着的光芒绝对不亚于红钻的光彩。
「当时攥在手心里,就带回来了,不过后来出了好多事,我忘了说。」
「就说你是招财猫了,随便一拿就拿到精品。」张玄兴致盎然地摆弄着那颗天然红钻,「怎么用它呢?这么珍贵的东西,当纪念品太可惜,做戒指又太大……」
「东西送给你了,你喜欢怎么用都行。」
「那我去珠宝行问一下,看做什么好。」
钻石在手,张玄也没心思喝茶了,匆匆跑出去,等他走后,聂行风回到书房,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天然钻石的鉴定书,点燃,很快,纸张燃成灰烬,落进垃圾桶里。
那颗钻石最终做成了菱形吊坠,用银链穿过系在了张玄的颈下,随着他动作,不断炫出火一般绚丽的色彩,他对这个意外收获满意得不得了,不过还是埋怨聂行风当初为什么不拿两颗,那样就可以做成情侣坠,聂行风听任了他的埋怨,心想要是小神棍知道这颗钻石足以买下一家小型企业的话,不知会做何感想。
半个月后,一个大包裹从十里村寄来,寄件人是葡萄酸,包裹里放着满满的水果干脯、果酒陈酿、珍奇药草,另外还有个盛满各种珠宝的小箱子,并附有葡萄酸写的亲笔信。上面说阿凯和小狐仙很好,请他们别担心,骊山里的精怪们都出关了,族长爷爷很感谢他们的相助,所以送上礼物以表谢意。
果脯陈酿给霍离、小白和羿,药草给若叶,珠宝是以葡萄酸自己的名义给张玄的,感谢他帮自己找到小满投胎的去处,所以它特意去以前鬼狐的地界,捡了各种漂亮的小石头给他;至于董事长大人,他什么都不缺,骊山的精怪们也就没送礼物,不过今后只要有需要,大家都一定赴汤蹈火,听候差遣。
「真没想到,那只狐狸连人形都变不出来,居然会写字,不过这么多珠宝怎么连一颗钻石都没有,它是不是色盲啊?」
张玄努力翻找小箱子里的珠宝,希望能找出一颗像董事长给自己的那类红钻,根本没注意大家对他的注视,最后,还是羿忍不住了,问:「老大,你什么时候查小满的来生了?」
「就回来之前啊,葡萄酸说如果查到小满的来生,就用珠宝答谢,所以我就查了,反正是举手之劳嘛。」
「你不是说查来生有违天师原则吗?」
「天师原则也可以视情况上下调整嘛。」抬头看大家,张玄一脸笑眯眯:「尤其是在有钱的前提下。」
大家了解了,果然,没钱,是绝对请不动张玄办事的。
晚上,聂行风洗完澡,回到卧室,张玄已经睡着了,对他的进来毫无知觉,睡衣松垮垮地搭在身上,颈窝下那颗红钻泛着淡淡的光润。聂行风一直认为张玄适合蓝色,像海水那样湛蓝的色调,不过自从看到他对抗天雷时的气势后,突然觉得红色其实更配张玄,不管面对任何险阻都绝不退缩的个性,就像烈火燎原,不烬不休。
「你这样子,根本就是在诱惑!」
走近床边,俯身靠在张玄身上,亲吻他的唇角,张玄睡得正香,对他的靠近毫无知觉,于是聂行风加大了力度,托住张玄的后颈,让那个吻变成更加热情,手顺沿而下,扯开了他睡衣上的腰带,放肆地探进去。
自从祭祖后,事件就一波接一波,这具躯体里又一直有小满存在,他根本不敢跟张玄亲热,后来张玄在远古受了伤,虽然服了仙药,聂行风还是担心他身体撑不住,所以这段时间没碰他,不过看他脸色,应该是恢复了,现在美色当前,没必要再禁欲了。
「真想马上要了你。」吻从唇角延伸到耳垂,聂行风吮着张玄耳垂呢哝。
煽情的舔舐中张玄终于被弄醒了,睁开眼,眨眨,眼里泛起惺忪水波,湛蓝得让聂行风心悸,但随即就发现不对,那对眼瞳里没有淡笑洒脱,而是懵懂不解的神色,定定看着他,「哥哥,你为什么要亲我?」
可爱软糯的童音,聂行风脸上微笑僵住,彻底怔在了那里。
看到他发愣,张玄嘴角慢慢勾起,露出恶作剧后的狡黠微笑,然后趴到床上,手用力捶床铺,大笑起来。
「终于骗到你喽,好久没骗倒过你,这次终于成功啦!」
「张玄!」
「只是开个玩笑啦,董事长你不会生气的对吧?」
张玄笑了半天,才发现聂行风脸色不怎么好,于是止住笑,小心翼翼观察他表情,手抬起,似乎想要吮手指,但立刻反应过来那是小满的动作,又急忙放下。
「其实我是在等你,等得太久才睡着了。」
「等我?」聂行风心情马上好了很多。
「有事要跟你说啦。」
张玄趴在床边拿放在床底的东西,睡衣腰带刚才被聂行风扯开了,探身时半边身子露出来,聂行风看在眼里,突然觉得现在没什么事情比把他吃掉更重要。
东西拿出来,是葡萄酸寄来的那个小盒子,盒盖打开,里面是满满的一箱翡翠珠宝。看到张玄紧抱盒子,眉眼笑弯弯的模样,聂行风很无力,小神棍就一定要把贪财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珠宝盒递到了自己面前,聂行风诧异看张玄,见他也在看自己,表情居然有些赧然。
「送我?」太慷慨了,慷慨得让他不太敢接受。
「也不是送啦。」张玄眼睛眨眨,碧波水色漾了漾,以一种异常期待的神情看聂行风,很郑重地问:「我想问你,这箱珠宝买你的初夜够不够呀?」
聂行风脑里那根称作理智的弦瞬间绷断了。
「你怎么这种表情?」聂行风的沉默让张玄很不快,微笑敛起,秀眉微眯,怀疑地看他,「你不要告诉我,你的初夜已经没了吧?怎么可以这样?那个人是谁?我以为你很洁身自爱的,你居然……」
手腕一紧,被聂行风扯住压在了床上,那箱珠宝滚了一地,剎那间整个卧室流光溢彩。
「张玄!」聂行风居高临下看他,一字一顿道:「今晚我不做到你求饶我就不姓聂!」
「你早就不姓聂了,你是我张家的招财猫!」
还敢胡说八道!
聂行风直接以唇俯就,封住张玄的话,等把他吻得气喘吁吁,才在他耳边说:「想要我的初夜,等你有本事再来拿吧!」
那箱珠宝最终也没派上用场,被折腾了一晚上,张玄第二天果然没能爬起来,一气之下把珠宝都给了霍离他们,不过几只动物也都没地方使用,于是各自选了几颗中意的当装饰品,余下的都扔进了客厅的观赏鱼缸里当假山石,五颜六色的石块很漂亮,总算做到了物尽其用。
收到了那么多果脯果酒,小白提议开party,当晚的party玩得很热闹,大家很快都醉了,嘻嘻哈哈凑在一起给葡萄酸回信道谢,若叶已经跟他们混熟了,他很喜欢那些药草,又是四个人里文笔最好的,便充当执笔者帮大家回信。
「要是小满在就好了。」霍离不无遗憾地说。
「YES。」羿赞同,小小声说:「正太版的张玄比较可爱。」
最主要是不会欺负它,一想到那辆被自己撞废的车,羿就觉得好恐怖,虽然车辆有保险,但它相信主人绝对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自己,只怕再做几辈子式神都还不了债。+
「至少小满不会那么贪财。」小白作总结。
聂行风洗完澡,来到客厅,就听到大家的议论声,见张玄不在,他转身来到别墅天台。
夜风习习,张玄正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乐曲声从旁边的音响里传来,一切都那么静谧安宁,但主角是张玄,便透出一种无端的伤感,他知道张玄不是个好静的人。
「Party不好玩吗?为什么一个人窝在这里?」
「没什么。」张玄没睁眼,随口说。
聂行风在他身旁的躺椅上躺下,仰望苍穹,说:「小满的确很可爱。」
眼角余光看到张玄的身子微微缩了一下,聂行风又说:「他勤快、懂事、善良,但不管怎么好,也只是小满而已,永远代替不了另外一个人。」
张玄是什么样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也许别人认为小满好,但对他来说,张玄才是最完美的。
「你有亲他。」好久,夜风将张玄闷闷的声音传过来。
声音很低,但绝对感觉得到里面酸酸的味道,聂行风笑了,很想告诉张玄,那种亲吻只是哥哥对弟弟的宠溺疼爱,无关风月。
「张玄。」看着满天璀璨的星斗,聂行风问:「你知道喜欢跟爱的区别吗?」
「嗯?」
「我喜欢小满,喜欢葡萄酸,喜欢小离、小白,还有所有我的朋友,但是爱,我今生只给一个人。」
张玄唇角轻轻勾起,最开始的一点郁闷随着微笑漾开,睁开眼看聂行风,懒洋洋地说:「原来只有这一辈子啊。」
果然是贪心的小神棍,聂行风也微笑看他,「如果你想预约来生的话,我不反对。」
张玄没说话,转头仰望无边苍穹,不用预约,因为他知道,不管怎样,他都会跟聂行风相遇,这是他的自信。
「其实那晚你算到了葡萄酸有天劫,才故意把它封印在井里的对吗?」
张玄眉头不显眼地蹙了一下,却没回应,于是聂行风又说:「你其实是可以将小满驱出自己身体的,你没那么做,是希望让他看看外面的世界;你让西门雪帮忙找小满的哥哥,代价是他本来要付你的报酬;还有,是你先帮了葡萄酸,它才给你珠宝的对吗?」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都是碰巧而已啦,别忘了我的法术只是三流中的一流。」张玄懒洋洋地回答。
还真是睚眦必报啊,聂行风无奈中还有些好笑,「不是想的。」
是用心去感觉的,看似懒漫疏离的人,其实内里有许多让他感动的地方,张玄有属于他的傲气,有些事根本不屑去说,但聂行风知道自己可以感受得到,那个只有他才能真正看透的人,这个认知让他很开心,更让他满足。
聂行风揿动音响,把音乐换成了另一首歌。
「狼在叫,雪正飘,月似镜子天上照,路正长,酒樽摇,任那孤单心里烧,情逝了,爱已消,傲向孤高清月笑,若听到我的话,愿诉心事好醉掉……」
清亮而又略带忧伤的乐曲在天台轻悠回荡,张玄一挑眉,「董事长,你最近好像很喜欢听怀旧经典啊,不会是提前步入中年了吧?」
「不,」聂行风若有所思地说:「我只是觉得有些东西像酒,越陈越香。」
「譬如?」张玄侧头看他。
「譬如——我们以前也许是认识的,前世、前前世,还有千万世之前的洪荒之年。」
「谁知道?」张玄耸肩,又一笑:「这很重要吗?」
「不重要,因为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在一起。」
脑海里有些断断续续的画面,很凌乱,无法汇成完整的图片,他也不想特意去记起早已过去的往事,眼前恍惚闪过天神刑的身影,相似的容颜,熟悉亲切的感觉,就好像他们是同一人,但他知道不是,他是聂行风,傲然霸气的天神,永远都不会跟他重叠。
很想问张玄跟刑说起犀刃之事究竟是失言还是故意,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有些事不需要问出,他只知道,不管什么时候,张玄,永远都会陪在自己身边。
聂行风微微一笑,看到了他的笑颜,张玄把头转回去,重新仰望那片天空。
有种感觉,他跟聂行风曾是认识的,从很久很久以前,不仅认识,而且还很熟稔,熟稔到心意相通的程度。
可是,为什么后来会忘记了他呢?那么重要在意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忘记?想起在洪荒,天雷落下时聂行风舍命护他的情景,张玄心口猛地一痛,他揉揉心口,忽然笑了。
遗忘,其实也没什么可怕,也许我曾经忘了你,但喜欢的那份感觉,就算让我再轮回千万世,我也绝不会忘记!
《完》
番外:那晚的故事
「大哥很讨厌客厅那个鱼缸。」这是霍离几天观察下来得出的结论。
「不,我觉得老大是不喜欢那几条热带鱼。」羿阐述自己的观点。
刚说完,讨论的主角就从他们身边走过,顺便还很不快地瞪了一眼那个漂亮的鱼缸。他既不是讨厌鱼缸,也不是讨厌鱼,而是痛恨鱼缸里的那些珠宝玉石。
时光倒回到几天前的那个晚上,他晃点董事长,又拿珠宝想买他初夜的时刻,地点,呃,当然是在床上。
整间卧室流光溢彩,是被打翻的珠宝散发出的天然光泽,而光泽的中心就是他自己。他把那只招财猫气着了,于是衣衫很快被剥了个干净,被欲望驾驭的男人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简单爱抚后就冲进了他的体内,动作有些暴烈,却毫不反感,那种迫切渴望似的占有在间接告诉他,他对聂行风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张玄只是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就弃械投降,自从回乡后他们就再没亲热过,老实说他也满怀念这种享受的,聂行风的技术非常好,可以轻松取悦到他,虽然口中说着想压对方,但张玄知道自己可没有聂行风那份耐心,在性事中会一直照顾到他的感受,即使像现在这种略带暴烈的动作,也不会让他有疼痛或不适感。
这次压抑得有些久,所以两个人很快就将热情发泄了出来,而后,聂行风伏在他身上,也不说话,只将他紧紧抱住,享受情事过后的余韵。
张玄平躺在大床上,极致的快感让他的头有些晕晕乎乎,力气仿佛在方才的那一剎那全部抽干了。手掌摊开,无意识地在床上轻轻滑动,指尖一凉,触到了散乱在身旁的玉石,冰凉光滑的触感,让他神智一清,一个很美妙的念头突然窜入脑海。
『想要我的初夜,等你有本事再来拿吧!』
这可是招财猫自己说的话,不如现在就贯彻执行吧。瞅瞅靠在他怀里毫无防备的情人,张玄唇角轻轻勾起,随手拿过一颗小小的玉石,手指滑动,顺着聂行风的脊背不疾不徐地向下移,最后在男人最隐秘的部位停下,轻柔打转,聂行风的身躯随着他的挑逗本能地一僵。
「董事长……」
缠绵的嗓音,宛如醇酒,在一瞬间惑乱了聂行风的心神,很自然地迎接送上来的亲吻。张玄跟他唇舌相缠,极力经营着这个热情放纵的吻,手下却毫不犹豫,将圆润玉石塞向聂行风的后庭,玉石不大,又被他的手掌握得微温,正沉迷于热情中的男人应该不会那么快就注意到吧。
事实证明,张玄太低估聂行风的警觉心和反应力了。在下一刻他的手腕就被紧紧攥住,压到了床上,不过聂行风并没立刻起身,而是依然跟他纠缠着那个热切的吻,直吻得他飘飘欲仙时,才放开他,坐了起来。
「我头一次知道珠宝还有调情的功效。」那颗小玉石被聂行风夺过去了,在手里转动着,微笑看他:「你从哪学来的?」
漂亮的红玉随着转动折射出品莹剔透的光润,让聂行风的笑看起来有些深邃,张玄心中警钟大响,不敢说这种情趣玩法是他看收费电视得来的经验,于是眨眨眼,一脸无辜地看聂行风。
蓝宝石般的漂亮清纯的眸光,定定看着自己,像某种惹人爱怜的小动物,聂行风觉得如果自己不是对小神棍了解极深,绝对会被他骗到,而且,即使知道他在做戏,这副模样还是让他心生怜惜。
「谢谢你教给我新的玩法,不如来试试?」心底的劣根性被引发了,聂行风微笑着俯身压住张玄,故意舔舐他的耳垂,挑逗。
耳垂是张玄的敏感点,被舔吻,他果然有些受不了,身体本能地蜷成一团,想躲避聂行风的挑逗,聂行风哪里肯放,追上继续恶意地吻咬,同时伸手抚摸着他的后庭。刚承受过一场热情的放纵,带着暧昧情液的褶皱轻微张开,在红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诱人,聂行风爱抚着,将玉石轻松地塞了进去。
张玄体内还充盈着聂行风发泄的热情,圆润玉石并没给他带来任何不适,甚至没感觉到异物的进入。但随着聂行风将珠石继续塞入,他终于发觉不对头,挣扎着想避开,却被聂行风压住,微笑问:「很舒服对吧?」
「哥哥,好痛……」动弹不了,张玄略微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聂行风。
软软糯糯的嗓音,聂行风一怔,一瞬间,他有种小满附体的错觉,但随即就明白了那是张玄玩的小花样,哼了一声:「你现在就是叫爷爷也没用。」
这招不管用,张玄立刻变脸,大叫:「放开我,该死的招财猫,我不要跟你玩SM!」
「这叫情趣,而且是你先起的头,不是吗?」
「不要!」
抗议无效,聂行风手指探进张玄体内,很熟练地挠刮着,张玄还要再骂,内壁敏感的地方被碰触到,他身体不自禁地痉挛,发出意味不明的呻吟声,很快,额头汗珠渗出,微微蜷起身,似乎不堪承受那份不适。
「怎么了?」
发现张玄不舒服,聂行风急忙停止了挑逗,扶他起来,就见那双眼眸很少见的变成了墨一般的深蓝,水波潋滟,眉头紧紧蹙起,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肚子痛……」张玄掩住小腹,呻吟。
真那么痛吗?聂行风有些慌。玉器凝气安神,有养气之说,所以他才敢这么玩,而且他只是逗逗张玄,并没往他体内塞几颗宝石,宝石小又圆润,按道理说不会划伤内壁。
不过见张玄这么难受,聂行风不敢怠慢,忙将他体内的玉石都取了出来,说:「可能是凉着了,我去放水,帮你暖一下。」
听聂行风去了浴室,张玄懒洋洋伸了个懒腰,趴在床上一脸狡黠的笑。唉,要骗过招财猫,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其实他一点都不痛,反而有种迫切的渴望,太尴尬了,他可不想自己被几颗小石头就搞得高潮,那以后还怎么在招财猫面前抬起头来。
聂行风放好水,便急忙把张玄抱进了浴缸里,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张玄有些愧疚,又怕他发现自己的尴尬,于是弓起身缩进水里当鸵鸟。
聂行风还以为张玄仍不舒服,于是把手探进水里,想帮他揉揉肚子,缓解他的不适,张玄没来得及躲开,只觉事情要糟,果然,在他腹上揉动的手很快停住了,聂行风轻声叫:「张玄。」
不敢抬头,张玄继续往水里缩,但下一刻就被聂行风揪了出来,直视他,手探到他身下,握住那性致高昂的分身,淡淡问:「可以告诉我,肚子痛还能引起兴奋吗?」
穿帮了,张玄没法再装死,嘿嘿笑着打马虎眼,「疼痛也会刺激到兴奋,要不董事长你也来试看看,一定会更兴奋。」
聂行风整张脸都黑了,又被小神棍给骗了,害得自己以为他真肚子痛,心慌意乱的自责不已。难怪他一直蜷着腰,原来是怕被自己发现,这个该死的家伙!
不说话,手上微微加劲,最柔弱的地方被施力,张玄一皱眉,有些痛,但又不是痛到无法忍受,他委屈地看聂行风,嚷:「你那么大力干什么?想让我变太监啊?」
「看你还敢不敢再胡闹!」
探身,吻咬住张玄的唇,手指在他分身上略带恶意地掐揉,算做小小的惩罚。些微痛感中夹杂着几分愉悦,张玄很快就受不了了,靠在聂行风怀里,低微呻吟断断续续传来,似乎在求他手下留情,不过这一次,聂行风没再理会他的求饶,下了水,分身顶在他的后庭上,猛地刺了进去。
「今晚,会给你留下一个难忘的回忆!」挺动身子时,他靠在张玄耳畔,微笑着说。
恍惚看到聂行风手里拿着的一颗红玉,张玄的天师第六感本能地觉察到危险来临,大叫:「不要!」
反驳随即消音,双唇被封缄,以吻。
那晚的回忆对张玄来说果然既痛苦又美妙,被折腾了一整夜,他一气之下,把珠宝都给了小狐狸他们,不过曾跟他有过亲密接触的那几颗却被聂行风留下了,怎么都要不过来,招财猫那恶劣的笑容分明是在告诉他,有机会还可以再用它们来玩。
之后的几天里张玄几乎把家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那几颗小东西,看着客厅那个漂亮的鱼缸,还有鱼缸里的宝石,他恨恨地想,绝不可以让那只猫得逞,就算用,也是他拿来逗猫。
「可恶!我一定会找到的!」张玄握拳发誓,开始了第N次的寻找。
「大哥到底怎么了?」大家都在客厅喝下午茶,看到张玄系上围裙,拿起吸尘器和鸡毛掸子,一副不把别墅彻底清扫干净不罢休的气势,霍离很奇怪地问小白:「这已经是这星期第五次大扫除了欸。」
小白正犯困,懒洋洋地随口说:「这叫鬼魂附身后遗症——小满的磁场影响了张玄,让他变勤快了。」
「被鬼附身果然会受到影响喔,可怜的老大。」羿好学不倦,继续问:「那不知道这种后遗症会持续多久?」
「这种事情,只有鬼知道啦,我只知道,这是个非常好的见鬼后遗症。」
三只动物一齐转头去看,透明玻璃的那边,我们被定位于鬼魂附体后遗症的小天师正很勤快地打扫……呃,寻找着。
《完》
小小小番外:聂家人的狐说鬼语
「长空,长空,长空……」
若叶没法静心修练驭鬼术,因为身边有一只小小的小蝙蝠牌噪音器。
「我没聋。」
「可是,我叫了这么多声你都没有回应耶。」
「因为大家都称呼我的姓。」
「所以我才叫你的名字。」
「不要总跟着我。」
小爪子亮出,在他面前摇摇:「我在执行董事长的指令。」
「你的主人是张玄。」
「董事长是我boss的boss。」
「我不喜欢总被人跟。」
「我不是人。」
「不想被一只鸟跟!」
「确切地说,我是兽类。」
若叶彻底头晕了,于是扔杀手锏:「我很讨厌你!」
「我们总算找到共同语言啦。」小蝙蝠抱着易开罐很快乐地点头:「我也不喜欢你。」
「那就请你不要缠我!」话题回到原点。
「这叫跟随。」羿说完,又绕着若叶以光速飞旋了数圈后定格,解释:「这才叫缠。」
若叶明白了,这世上为什么有个词叫「气死」,在面对某只非人非鸟思维非正常的家伙时,自己剩下的六条命绝对不够用。
《完》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0/06/14 at 下午8:47: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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