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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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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灵》作者:剩余石(高积分完结 灵异 惊悚)
傻子的辉煌
作者有话要说:写在前边的话:
有人喜欢写故事,自然就有人喜欢看故事。故事不问真假,只要好看就成。
我,剩余石,就是一个喜欢写故事(注意,不是编,而是写)的人。
人世间有许多故事曾经发生过,正在发生中,或,即将发生了。沧海一粟,形形色色,有古怪稀罕的,也有平淡无奇的,但它们就像颗颗被遗落的珍珠,总有一抹华韵幽幽散发着,我自不能产出珍珠,但却可以拾遗、打磨、串联,于是写出一个个故事,但愿珍珠本身的光彩不被我拙劣的文笔掩盖住,让所有看故事的人,不虚此行。
下面我要讲的这个故事,多少有些令人匪夷所思,起初听到后,暗暗称奇,勾起了我所有好奇心和求知欲,我知道自己很八卦,也很闲哉,于是,一路追究、探查下去,居然也得到了不少启发和从未有过的体验,爱情、友情、亲情甚至是更崇高的感情,在这件离奇的事件中都不足为奇了,好吧,我知道自己聒噪,又好卖弄,当然,更好色,特别好那种让人一看就想犯罪的绝色,于是,故事还真的就从两个绝色无意中碰到的一个傻子开始了。。。。。。
"汪汪——汪汪汪——"
暮霭下的小村落,顿时失去了安静。
正在前进的一行人驻足观望。身前身后,一片犬吠,却看不到一条狗影,这不能不让听惯了车鸣人喧的城里人微感紧张。
路两旁,几个老乡,头扎白色羊肚巾,拴着欲坠不坠的裤腰,揣着手,一张张黑色的脸膛,充满好奇地打量着刚刚从面包车里下来的这伙人。他们的汉子和婆姨,都穿的差不多哩。颜色亮的很,男的也穿红裹绿的,还都背着个大包包。目光落在最后两名男子的身上,汉子长得比婆姨耐看,啧啧,要命的很。
"哎呀呀,晚的很,晚的很。"一个老汉扯着亮堂堂的嗓门从大场院里迎出来。领队雷子向大伙介绍着:"这就是村长宋大伯,我们今晚就住他家。"
一行人纷纷上前招呼着,场院里又迎出不少人,脸上都挂着几丝羞涩却发光的笑容,村里不是家家都有本事招待城里人哩!
附近的窑顶树上不知何时蹲看了不少人,大人同孩子们一样,脸上大都挂着憨憨的笑。众目睽睽下,雷子一伙人随着宋大伯一家进了场院。
"噗——"一个抛物线体圆满地飞落而下,不偏不倚砸中最后一个进门的男人头顶,弹落到地,小小的山枣核滴溜乱转。
围观的人们一阵失笑,被砸的男人扬起头,一张标致的希腊脸,微深的眼窝,弧长的睫毛,清冷的眼睛,薄薄的唇加添了几分刻薄。寻看着落物的源由,中锁的眉宇,使这张原本好看的脸,微微有些恼意。
场院外的土坡上,一颗黑脑壳,一排大白牙,黑白分明的刺目,看不出实际年龄,也许黄昏将近,天太暗,或者是那张脸太脏了,只是一个劲地笑,分外有趣地看着被自己砸中的男人。
"乔轩——"走在前的另一个男人拽了拽被砸男人的衣肘,催促着。
乔轩收回目光,胡撸胡撸脑袋向场院迈进。
"噗——"第二颗枣核很精准地又射中了,这次,打在乔轩光洁的脸颊上,湿乎乎的,还有点疼。
"你。。。。。。"乔轩怒目,近前几步:"干什么你?"
黑脑壳又一呲大白牙,居然呵呵地笑出了声。
面对如此不客气的"礼遇",乔轩火大:"你以为你裘千尺那,玩什么枣核神功!"
在前的男人息事宁人地:"乔轩,算了,我们来玩的,他也没恶意。"
场院外的小波澜,引发了余者的注意,院里院外的人都将目光投过来。
"根多,做什么哩,下来烧火,晚上有肉吃。"宋大伯一声吆喝,土坡上的黑脑壳一闪,不见了。
宋大伯冲大伙笑了笑:"没事,隔壁的根多,是个傻子,生下没爹,10来岁又没了娘,全靠村里帮衬着养大,野惯了,见你们高兴哩。"
众人一听,一个可怜的人,又是傻子,也不以为意,重又说笑起来,累了一天,都惦记着晚上的住宿、饭食,谁还有心情理会一个傻子?
宋大伯一家热情地张罗着,村里的老乡也有不少来凑热闹的,满眼都是苞米,火红的辣子也串串耀眼。
一进屋,看到两排大通铺,乔轩的脸零下几度℃,拽住走在前的男人:"洪恩"。胳膊肘撞在了雷子的胸口上。
"哟,好大的劲啊?"雷子笑呵呵地捂着胸口。
乔轩面无表情地出了房。洪恩冲雷子笑着点点头,跟了出去。
"干什么?"洪恩明知故问。
"你说呢?"乔轩耷拉着脸。
洪恩轻叹一口气:"这条件,已经不错了。"
"什么就不错了?"
"别挑了,大家凑在一起图个热闹,要的就是这个劲。"
"是你要的劲,不是我,我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你那帮朋友。"乔轩一副不容商量的执拗。
洪恩无奈一笑,这世上,好像没有什么是值得乔轩喜欢的,如果他洪恩还算一个的话。
约上雷子他们这些"驴友",策划了此次秦川之旅,来到了陕西玉安县这个叫落凤山的地方。这是在洪恩第12次相亲之际,乔轩第12次失业的基础上,由洪恩成功游说宅在家中祭奠上一个工作的乔轩出来透透气。若世上还能有一个人让乔轩做自己不愿的事情,恐怕也就洪恩了。
场院当中已堆起了柴禾,那个叫根多的傻子也进进出出往火堆上丢着苞米杆,破烂的领口露出几缕棉絮白。间歇冲这边的乔轩和洪恩呲牙一笑。
乔轩翻了翻眼白,别过脸
"坐了10几个钟头的长途,你不累吗?"
"我宁可睡场院,也不和他们挤在一起。"
洪恩微锁漆黑的双眉,有点无奈地看着一脸坚定的乔轩。
乔轩有些洁癖,独来独往惯了,一时之间还真拿他没办法。说是替失业的乔轩解闷,实质上是洪恩想来陕西很久了,乔轩宁愿宅在家中等,如同从前,洪恩你去野,野够了给我回来,各不相扰。乔轩的标准似乎总和洪恩不在同一起跑线上。乔轩要吃的好,住的好,行的好,才叫真的好。即便如此,那年和洪恩去海南,因为酒店里几只横行的"小强",乔轩硬拉着快要进入状态的洪恩穿上衣服,临时换酒店,弄得洪恩什么心情都没了。
稀薄的暮光模糊了彼此的面容,几颗星星耐不住寂寞地探出了头,空气里有种清冷的味道。一道刺溜溜的风,虽说入了春,遍身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正和宋大伯谈着烤全羊多少钱的雷子冲这边喊道:"洪恩,三百?行不?"
洪恩一扬手:"没问题,你定!"
几个"驴友"也向洪恩招呼着要开饭了,满含笑意,万分友善。
乔轩对着空气白了一眼,装什么装?从一开始他和洪恩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大家心照不宣。他讨厌别人异样的目光,但更讨厌人们一副万分理解和通融的样子,内心指不定怎么想呢!乔轩不需要谁的理解,因为没有什么可理解的,人人都视自己为正常人,我,乔轩,也他妈的是!
"一直都很想来西北,这次要不是假期有限,还想去古丝绸路走走,看,这里的星星都比北京的亮。"洪恩心平气和地抬起了头。
乔轩扫了一眼天空,的确,颗颗如钻,散碎均匀。星光下,洪恩的下巴镀上一层朦胧的银光。若说乔轩长得精致耐看,那么,洪恩黑眉亮目的,更俱神采!
"先吃饭吧,回头再说。"洪恩的声音飘忽在若有若无的甘草香中,不远处已传来噼啪噼啪柴火清脆的爆破声。
宋大伯与雷子谈好价钱,一只烤全羊,抵上小半年的收入,乐得牙花子都爆出来。一筐苞米,免费送给这些城里人,随便烤去吧,啃剩下的,还有俺家的猪呢。
当洪恩撕裂着半只羊腿,和那帮驴友围着火堆喝着当地的老酒时,乔轩只喝了几口自带的清水,啃着提子蛋糕,看着别人又端起了一碗碗刚出锅的宽带面,索性站起身,溜达到不远处的树下,默默地听着身后的高谈阔论。
"俺们这儿虽不是什么旅游胜地,可这落凤山是省里黑白两河交汇的地方,山险,瀑多,溪多,矿多。近些年,像你们这样的城里人没少来,一拨拨的,热闹着哩。"宋大伯砸吧着烟杆子,很是骄傲。
一个学历史的大学生接口道:"应该还有两多,争战多,名将多。"
"可不是,俺们陕西自古就出帝王将相,人杰地灵,哪里都比不上。"宋大伯在城里读过几年书的小儿子迫不及待地断定着。
众乡亲们点头称是,映着火光,人人脸上都写满了自豪。
城里人都宽容地笑了,这样简单的集体骄傲,不是人人都可以享受到的。
心里轻哼,乔轩点起了一支烟,那端又响起了洪恩的声音:"大伯,你们村里出过什么人物?或者。。。有什么传说没有?"
乔轩暗暗叹息,洪恩总是这样,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连蚂蚁搬家都能让他拿着放大镜看半天。如果一旦喜欢上什么,总要痴迷一段时间,不到彻底解决,绝不放弃,这点偏执,有时很可爱,有时。。。唉。。。乔轩勉强又塞进一口蛋糕。
"吃面。"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回过头,乔轩楞了,傻子根多手里好大一碗面条,端得高高的,冲着乔轩笑着:"吃面。"
乔轩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冷淡地:"不吃,谢谢。"
根多依旧向前送着碗:"吃吧——"。
乔轩隐忍着:"我说了,不想吃,谢谢你。"
根多端着面条,两只眼睛,眼白格外的大,越发显得眼仁小而凝滞。就那么执着地端着碗站在乔轩面前。
乔轩无奈,看来不接过碗,别想打发他。只好伸手接过来。根多的笑容重又灿烂起来。
那端的宋大伯忽然想起什么,指了指根多道:"远的不说,就说俺们根多,祖上三代就有人当过兵打过仗,做的官儿还不小哩,后来战死了,死在咱们人手里啦。"
大伙一时没明白,洪恩带头问:"什么?咱们人手里?"
宋大伯咳嗽两声:"他家出的是国民党的官儿。"
"噢——"众人了然,原来不是我军的人。
宋大伯继续道:"皇帝年间,根多祖上在这里也算是大户,村前村后都是他沈家的地,光是姨太太就娶了好几房。风光了不少年月,解放后也就败了,死的死,逃的逃。那些年乱的时候,他爹因为历史原因挨不起斗,一根绳子吊死了,他娘大着肚子投了河,幸好被乡亲们救起,命是保住了,可惜,生下了根多是个傻子,孤儿寡母的,可怜的很。"
大家一阵唏嘘,想来根多也有三十好几了。曾经的辉煌被历史的洪流冲刷殆尽,沈家,只剩下一个傻子空守余下的岁月。
没娘也没爹。。。。。。乔轩望着根多,憨直的笑容里一抹无情的天真,对旁人谈论中的家世置若罔闻,只盼望着乔轩吃一口碗里的面。
乔轩端起了碗,满院子烤羊腿的香气早已使提子蛋糕失去了原有的滋味。刚秃噜几口,乔轩猛然停住了咀嚼,忙不迭地又吐在了地上。
根多急急地喊:"别吐,别吐,你吃啊。"
"全是沙子。"乔轩不甘心地又拿清水漱了漱口。
洪恩赶过来,眼前的情景让人无语,那点沙子不算什么,乔轩怎么就不能忍受呢?
根多无措又沮丧,碗被乔轩塞回手中,乔轩转过身去,不再多看一眼。
洪恩有点不忍,拍了拍根多的肩膀:"根多,走,到那边吃肉去。"
根多不走,直愣愣地看着乔轩,一动不动。
火堆那端雷子又讲了笑话,惹得大伙笑声频频。
洪恩小声提醒着乔轩:"喂,别这样,根多是好意。"
乔轩皱着眉,也小声道:"他——干嘛老盯着我?"
洪恩看了看根多不错眼珠紧盯乔轩的样子,忽然轻笑:"你果然艳色撩人,连傻子都知道。"
乔轩瞪了洪恩一眼,咬牙切齿道:"你说这话,是想恶心我还是你自己?"
"好了,好了,不闹了,晚上睡哪?想好了没有?要不我们。。。。。。"正说着,突然,一直沉默的根多猛扑过来,一把抓住乔轩就往外跑。乔轩没留神,差点被扯个跟头。
洪恩一错楞,有些吃惊,迅速也扯住了乔轩。想不到根多的力气大,乔轩还是被跌跌撞撞地扯到院门口,乔轩、洪恩只好喊道:"干什么,放手!"
大家见状,都赶过来,宋大伯首当其冲,一声大喝:"根多,快放开人家,不要胡闹!"
根多紧抓乔轩不撒手,急赤白脸地喊:"我要他家去,我要他家去。"
乔轩不顾手腕上的痛,楞了楞,洪恩也楞了,雷子他们不禁暗笑,一个傻子,居然缠上了乔轩。。。。。。。
作者有话要说:写在前边的话:
有人喜欢写故事,自然就有人喜欢看故事。故事不问真假,只要好看就成。
我,剩余石,就是一个喜欢写故事(注意,不是编,而是写)的人。
人世间有许多故事曾经发生过,正在发生中,或,即将发生了。沧海一粟,形形色色,有古怪稀罕的,也有平淡无奇的,但它们就像颗颗被遗落的珍珠,总有一抹华韵幽幽散发着,我自不能产出珍珠,但却可以拾遗、打磨、串联,于是写出一个个故事,但愿珍珠本身的光彩不被我拙劣的文笔掩盖住,让所有看故事的人,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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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发现
宋大伯叱责道:"他是俺家的客人,去你家干啥?你那啥都没有,咋住人?"
洪恩看着乔轩手腕上的红印,劝哄道:"根多,你先放手,有话好好说。"
任谁说都没用,根多死命向外扯着乔轩,黑黢黢的额头冒出汗水。傻人要是轴起来,十头牛都得跪拜!
一时间,场院里乱起来,乔轩被扯出了好远,怎么甩也甩不掉腕上黏着、惊人的力气,又不知这傻子的底线,怕打了他惹出祸端,只好另一只手求助地抓住洪恩。
洪恩忙问宋大伯道:"他是不是疯了?"
宋大伯一通摆手:"不会,不会,根多从来没伤过人。"
雷子他们几人笑出了声,好像抢亲!
乔轩见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喊道:"你们别管了,我就住他家,人少,清净!"
"乔轩。。。你干什么?"洪恩急声问。
"洪恩,把我的行李拿过来!"乔轩的喊声随着身影闪出了宋大伯的场院。
洪恩顾不得旁人,向雷子喊了句:"我也过去了,明早回来!"冲进屋里去拿背包。
宋大伯一拍大腿,气呼呼地喝道:"这个根多,又犯傻毛病!你们先休息,我过去安排安排,别吓着那孩子!"
洪恩与宋大伯急忙忙地向外走去。
雷子摸着脑袋,不禁问一旁的:"这。。。算唱的哪出?被傻子绑架?"
大家摇头苦笑,这个乔轩,一路上,除了洪恩,没和别人搭过话,自命不凡的鸟样子,走了更好。
院外,又传来阵阵犬吠,须臾,零星起落,终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站在根多的小屋里,乔轩半张着嘴,被眼前的简陋弄得说不出话来。半张土坑,一条开了花的被子黑的发亮,□的墙皮长出草来,一张蒙尘带垢的镜框里几张老照片是屋子里唯一的装饰。歪斜的木桌子上摞放着几个生了锈的锅碗,几个烂箱子堆放在窗根,估计挡风遮雨还管点用。顶上一个细绳栓着摇摇晃晃的灯泡,污浊的暗光照着面面相觑的四张脸孔。剩下的,什么都没了。
"你俩跟我回去吧。"宋大伯刚一发话,根多猛然又抓扣住了近旁的洪恩,瞪着宋大伯,好像要发威的小狼。
宋大伯叹口气:"算了,我去给你们拿点铺盖。"一扭身无奈的走了。
洪恩、乔轩互相望着,都有些疲惫,看向根多,说不清这个傻子为什么会对乔轩如此的"情有独钟"。
宋大伯很快带着人回来了,几个女人简单打扫了一下土坑,真不愧是土炕,屋里扬起的灰尘,呛人咳嗽。
乔轩捂着嘴闪到一边,无视洪恩投来的目光。
咩——
隔着窗户上的破洞,可以看见几只羊挤来挤去。
"他还养着羊?"洪恩奇怪地问。
宋大伯道:"他哪里养得起,这是村里让他代放的,也算是给他点事做,挣点口粮。"
炕铺好了,勉强能睡人,宋大伯又嘱咐了几句,说是根多老实,叫他们不要担心,这才领着自家女人回去了。
屋里只剩下三人,乔轩皱着眉拿出预备好的床单盖在宋大伯家的被褥上,准备按自己的标准来打扫。
根多笑笑地看着乔轩忙活,寸步不离。乔轩只作不见。
洪恩也不整理行李,只对墙上黑白的老照片发生了兴趣。虽然都很模糊,但洪恩还是极力贴近仔细地看着。
一张男女合影,男的清秀,女的憨态,胸前都抱着一个红色本本,那是毛主席语录。
"这里连饭都吃不上,却不缺这个!"洪恩感叹:"根多还是像妈妈多些。"
乔轩忙里偷闲瞟了一眼,继续将床单层层铺好,如果被虱子、臭虫咬了,那才叫冤呢!
一张数人的,穿着旧式的长袍马褂,中间的老者还戴了一顶地瓜帽,周边男男女女一大家子。
"这不会就是根多的爷爷吧?,呃,错了,应该是祖爷爷。。。。。。"洪恩算了算年代,又回头问跟着乔轩转悠的根多:"根多,这应该是你爷爷的爸爸?"
根多摇摇头,又点点头,继续围着乔轩笑呵呵地跑来跑去。
乔轩对谁是谁的爷爷和爸爸不感兴趣,又将多余的衣服拿出来,能铺上的都铺上。
"这个穿军装的该是那个当国民党的家伙?洪恩的指尖轻轻擦拭镜框上厚厚的尘土。试图再看清楚些。只可惜,因为年代久远,照片保存的又不好,脸部像化不开的一团雾,若不是穿着军装,辨别男女都困难。其余人,有的还能看清眉眼,有的,也雾化了。
洪恩不甘心,想看清军装上的军衔,加大了手里擦拭的力度。
乔轩终于铺好了床,虽然很不满意,但,如此的条件,也只能将就了。拿出一瓶消毒水,在炕边墙角认真地喷着。
根多打了几个喷嚏,却开心地鼓起掌来。
"咣啷啷——"意外的声响,同时吓了屋里三人一大跳。洪恩因为太用力,悬镜框的细线绳,终于不经触动,断裂而落。幸好镜框置在一根横梁上,也幸好下边是那张破桌子,镜框跌下横梁,洪恩放在手边的毛巾稳稳地托住了它。
乔轩走过来,小声地:"小心点,虽然他傻,可真毁了他的东西,说不定有麻烦。"
俩人看了看根多,根多报以憨然一笑。
"快把照片挂回去,凑合洗洗,睡了!"乔轩匆匆吻了吻洪恩的脸颊,
"呵呵,呵呵。。。。。。"根多的笑声让俩人不禁看过去,他,笑什么?
洪恩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不禁对乔轩道:"诶,你说。。。他会不会和我们是。。。一样的?"
乔轩瞪了一眼洪恩:"你真有想象力!"
洪恩忍不住道:"他干嘛对你这么感兴趣?从你一来,他就瞄上了。"
乔轩懒懒地答着:"我怎么知道!"
"你和他爹长得也不像啊?"洪恩拿起手中的镜框,不禁坏笑道。
乔轩恨恨地将手中的毛巾按在洪恩的脸上。洪恩笑着躲闪,抢过来又丢了回去。
根多托着腮,蹲在一旁,别提多开心了,似乎很喜欢洪恩、乔轩之间这样的打闹。
"你看不出吗?他也喜欢你。"乔轩打击报复一下。
洪恩瞄着根多游走在他二人之间的视线,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低头问道:"根多,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他来你家?"
根多笑着,回答的倒出乎意料的痛快:"喜欢。"
屋内一时间静了静,乔轩和洪恩都为了这句"喜欢"有些惊讶。
"你喜欢。。。他什么啊?"洪恩刨根问底,又来了兴致。
根多欢喜地看着乔轩,只是傻笑。
乔轩懊恼地点起一支烟:"喂,问你话呢,你喜欢我什么啊?"
根多舔了舔干裂的唇,没有回答,有些扭捏。
乔轩不甘,一指洪恩:"那他呢?"
根多这次回答了:"喜欢。"
靠!洪恩、乔轩俩人不禁气馁,和一个傻子叫什么劲啊!
接好镜框的断绳,洪恩正要重新挂好。不禁"咦"了一声:"这是什么?"望着那根托镜框的横梁,洪恩的双手停在了半空。
"又怎么了?"乔轩凑过来,那根黑乎乎脏得看不清本色的小横梁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放下手中的镜框,洪恩小心翼翼地将那尺长的横梁一摘,从两枚木钉上取了下来:"还挺沉,像是石头或者是金属的。"洪恩掂了掂了,有点奇怪它居然不是木头的。
"喂,很晚了,明天不是还要进山吗,脏了吧唧的,你瞎弄什么?"乔轩催促着,有点不耐了。
"这上边有字。"洪恩将横梁拿到灯光下,用毛巾擦拭着。
"嘿——"乔轩皱着眉,想阻止都来不及了,算了,只好俩人合用一条吧。
混浊的灯光下,横梁的一角被毛巾擦去了表面的尘垢,露出一段石头白来。洪恩肯定地:"看,果然是石头的,难怪这么沉。"
继续擦着,一条毛巾见了黑,横梁却逐步亮起来,基本能看清上边的字了,乔轩第一遍,居然没有认出来,字迹潦草,但一般人还是能看出属于书法中的一种草体。乔轩不禁问:"写的什么?快念念。"毕竟洪恩杂学旁收的,比他懂的多。
洪恩眯起眼,极力辨认,就连根多也凑过头来,聚在灯光下,茫然地看着,一会儿抓抓洪恩的胳膊,一会儿扒拉扒拉乔轩的头发。
乔轩推开那只不老实的手:"别闹啊。。。看你家给你留了一个什么好玩意。"
"什么雨轻。。。什么。。。什么。。。深。。。"洪恩有点不好意思,面对乔轩如此大的信任和期待,总共七个字,只认出三个来。
"应该是句诗,七言的。。。咳咳。。。"洪恩找补着。
乔轩看了一眼洪恩,点点头:"谢谢,我识数。"
"太脏了,底色似乎还有别的,画?应该好好清理一下再看。"洪恩说的也没错,横梁依然脏污不堪,的确影响一观全貌。
一扭脸,看见一旁的根多,洪恩忙问:"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根多这次算听懂了,摇着头走开,打着哈欠,似乎也困倦了,对洪恩和乔轩的新发现远没有外人更感兴趣。
乔轩也没了兴趣,找到可以洗漱的水源,远比研究那根破石块更实用,向根多比划着刷牙的动作,也不再理会洪恩一个人站在灯下聚精会神的研究。
直到乔轩用了一整瓶自带的矿泉水洗漱完毕,回到屋来,看见洪恩两眼发亮的还在看那块长方形石块,不禁叫道:"洪恩!"
洪恩的目光没有偏离石块,有些兴奋地:"上面果然有图案,好像是树叶,红色的,很漂亮。"
乔轩已经失去了耐性,每次洪恩对什么感兴趣都是如此。不吃不睡都有可能,一把夺过那东西,放回墙上,又把镜框挂好,乔轩一指土炕:"马上,睡觉!"
洪恩几分留恋地看了看镜框,迟疑着,放弃了,乔轩一旦不高兴起来,可以持续几天,洪恩不想破坏这次的旅行,从一开始,乔轩的情绪一直都很低落。
"不洗吗?"乔轩不满地看着洪恩走向床。
"累了。"洪恩指了指早已坐在炕上一角的根多:"他也没洗。"
乔轩咧咧嘴,实在拿洪恩没办法,什么都能凑合、将就。
上了床,洪恩最后望了一眼镜框,继而问:"你说,根多家怎么会有这东西?他祖上留下的?那到底是什么?怎么放在那种地方?根多知道不知道?估计不知道。。。。。。"
无人理会洪恩的自言自语,乔轩的注意力,此时,已被彻底转移到另一方面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这调调,我慢慢更,你们慢慢看,飘过~~~
他也是人
土炕挺大,乔轩泾渭分明地布置出一块干净宝地,离根多还有很大的距离。即便洪恩答应睡在中间,乔轩还是不放心,暗示洪恩等根多睡熟了再睡,和陌生人同炕而眠已经够糟糕了,何况对方还是各方面Q值都迥与常人的傻子。
洪恩不断地打着哈欠躺下了:"你看他那精神头,我可熬不起,你愿意和他耗就耗吧。"
乔轩怨念,看着根多抱着被子,笑嘻嘻地坐在那头,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他和洪恩。这让人怎么睡啊?
手持洪恩新买的掌中游戏机,一会儿玩着游戏,一会儿看看根多,看谁耗的过谁!
屋里很静,洪恩最讨厌开着灯睡觉,翻了几个身,仍不能进入睡眠状态,何况,乔轩不睡,他怎么能安心睡?抓起手表一看,已过午夜了,再这么耗下去,明天的行程即便不耽误,也没体力进山一游了。
"我说你跟他相面那,宋大伯不是说了嘛,他挺老实的,你要是真不放心,就不该跟着他过来。"
乔轩漂亮的双眼微微发沉,强打着精神说:"那也总比和那帮人挤在一起睡强。"
洪恩没接话,一扭脸对上根多发亮的双眼,不禁低声道:"你瞧他的目光,像不像夜袭的某种小兽?让人不安。"
乔轩冷哼一声:"那也总比雷子他们伪善的目光让人舒服。"
洪恩还想再说什么,乔轩丢下游戏机,起身下了地,一拽那条脏兮兮的绳子:"睡觉!"顷刻,三人陷入一片黑暗中。一阵悉索后,乔轩轻声道:"洪恩,靠紧我。"
屋内归于沉寂,偶尔几声羊叫随着清冷的月光白透进屋来。
十几分钟过去了,洪恩和乔轩都没有听到对方彼此熟悉的鼾息声,乔轩压低嗓音:"他睡了没有?"
洪恩以更低的一声"嗯"回应着。这次是真的困意袭来,即便天要塌下来,洪恩也打算先睡上一会儿再说。怀中的乔轩渐渐也不动了。
洪恩是被一种突然而至的感觉惊醒的,根本没有任何过渡,双眼猛然睁开,所有的意识瞬间归位,也许是在野战部队打磨过几年的好底子,也许是天生来的敏感,洪恩被黑暗中细小的摩挲声惊醒了。
在睁开眼的一刹那,洪恩一贯的冷静沉稳,使他没有立刻为眼前没有搞清楚的境况轻举妄动。或许,更准确地说,他,呆住了。
黑暗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俯看着酣睡中的乔轩。说他奇怪,因为洪恩一时也搞不清楚那身影是蹲还是趴着,那颗头颅上下左右地摇动着,彷佛在不断变换着角度欣赏着什么,研究着什么,那双眼白分外大的眼睛闪闪发亮,不是根多还能是谁?这个傻子,他到底要干什么!
洪恩屏住呼吸,眯着眼继续看着,强烈的好奇心使他没有立刻阻止,至少根多没有做什么对乔轩不利的举动,洪恩到底要看看,一个傻子,何以对乔轩如此的感兴趣?
根多的头颅继续晃动着,也不觉得厌烦,可洪恩却有点不耐烦了,他不会就这么对着乔轩看一宿吧?那到底要不要惊动他呢?
正在洪恩犹豫间,根多终于又有了新的变化,停止了观看,抬起了双手,慢慢地,慢慢地向乔轩的脸探过去。
洪恩已轻轻地掀动棉被,只要根多稍有不良企图,他就一跃而起将他制服,决不能让乔轩受到丝毫的伤害。
根多的手指在月光下泛着一层黑亮的光泽,洪恩清清楚楚看到这几根手指缓缓地摸上乔轩的脸,像小孩子偷抹奶油时那样的谨小慎微却万分激动。乔轩富有弹性的皮肤在根多的指尖下微微弹伏着。
乔轩一向睡眠沉,挠了挠发痒的脸颊,又呼呼睡过去了。洪恩看到黑夜中一排大白牙,那定是根多最灿烂的笑容。
洪恩打算重咳一声,惊动根多回去睡觉,不要再做这样无聊的举动了,他把乔轩当做自己的玩具吗,玩得如此津津有味?
这个念头刚刚起,洪恩马上克制住了,因为看到根多又有了新变化,只见根多坐起身,半跪在乔轩的头前,却在自己身上摸索着什么,洪恩极力睁大眼睛看去,所有的细胞都已蓄势待发,如果根多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或者一根绳子,那他毫不犹豫地将他掀翻在地。
接下来的几秒钟,洪恩失去了呼吸,也就是这几秒,也使他终于看清从根多身上掏出来的是什么!不,准确地说,是身下!
那是世界上最丑陋的东西,最无耻的行径。如果说,刚才洪恩还是一份强烈的好奇心,而现在,就是一种极端的愤怒!洪恩甚至痛恨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阻止根多一切的行径,以致于让自己看到如此不堪的一幕,让乔轩在睡梦中遭受奇耻大辱!
稀薄的月光下,那是一根昂首的男性生殖器,它离乔轩美好的面容只有几公分,现在正以一种猥亵的姿态慢慢靠近。
洪恩猛然坐起了身,冷冷的目光打在根多的身上,洪恩不想惊动乔轩,无论如何,不能让乔轩看到眼前的景况。
此举很有效果,根多惊觉,发现突然坐起的洪恩,也吓了一跳,逃生般的速度蹿下了炕,一闪,闪出了房。
门的吱呀声以及炕的震动,乔轩终于醒了,一转头,看见黑暗中有人坐着,也猛然坐起,急忙叫道:"洪恩?"
"是我。"洪恩连忙应着。
"大半夜你不睡觉坐什么禅啊?"乔轩到什么时候嘴巴都不饶人。一探头,才发现炕上仅有两人,便问:"根多呢?"
洪恩迟疑着开口:"可能上茅房了。我看他出去了,才起来看看。"洪恩尽量轻描淡写地说。
咩——咩——窗外的羊圈一阵骚动,屋里的俩人不禁相视,乔轩说要出去看看,别是根多夜里要烤只羊来吃。
洪恩可没那心情开玩笑,拦住了乔轩,此时,最不想让乔轩接近的人就是根多。
暗示乔轩不要作声,洪恩趴在窗户上向外看。乔轩有些纳闷,洪恩怎么忽然变得紧张兮兮的?随即跟着凑过头去。
窗户上的破洞十分利于这样的窥视,不远处的羊圈影影绰绰,几只羊安静了许多,却都挤在一个角落里,似乎躲避着什么。
一只羊蜷缩在一隅,在夜色的模糊中,不安地发出咩咩的叫声。它的身上似乎驮着什么,看上去,更像一个人。
还是乔轩先发出了质疑:"那是根多吗?他在干嘛?"
洪恩没有出声,他实在不愿回答乔轩这个问题,乔轩虽然清高孤僻,厌烦世俗,可正因为如此,也令他某些方面是清澈的。洪恩实在不愿意这份清澈受到丝毫的玷污和亵渎。
可是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很快地,乔轩目瞪口呆,显然被什么震惊了。洪恩向窗外看去,朦胧中,那只可怜的羊在遭受着非羊待遇!那个人影看上去更像是骑羊骑不上去,掉下来,又爬上去,爬上去,又掉下来,在反复的过程中,空气里彷佛能感受到某种喘息的震动。
乔轩无比惊恐地看向洪恩,似乎期盼洪恩能给予一些解释,来扭转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那不是真的,肯定是自己眼花。
洪恩的声音平缓冷静:"乔轩,他,也是人,而且,是个男人!"
乔轩的脸色苍白,一阵寒栗,瞬间,极其嫌恶的别过头去,一个念头迅速闪过,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哪怕下一站是地狱,也不愿在这里多停留一刻。
天空已见朦胧的瑰色,淡蓝色的山峦起伏连绵,玉带般的河水缠绵而过。旷野,一片苍凉!
乔轩还在呕吐,恐怕胆汁也快吐尽了。洪恩坐在黄色的土坡上,瞭望着眼前这片无垠的苍凉。如果告诉乔轩那只羊不过是只替罪羊,那乔轩会连内脏一起吐出来。
乔轩枕在洪恩的肩上,脸色还是那么苍白,一句话都没有说。噩梦,并没有随着第一缕曙光的乍现而消失。
"好些了没有?"洪恩柔声问。
乔轩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了,真想把昨夜看到的连根拔除!
洪恩紧紧揽过脸色苍白的人。
"不想再看见那个傻子。"乔轩虚弱地说。
"别这样,他也是人,我们在别人眼中,和他在我们眼中有什么分别?"
乔轩推开洪恩,眼中燃烧着愤慨:"当然有,我们彼此相爱,因为我们都是人!你怎么能这么说,洪恩,人是有感情的,不是只供宣泄欲望的畜生!"话未说完,乔轩的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介意别人怎么看我们?"洪恩望着乔轩。
"是我介意吗?一直以来,介意的都是别人,他们看我们的眼光。。。。。"
"就和我们看根多和羊一样。"洪恩不无揶揄地抢白道。
"你把感情看成什么了?可以和任何东西相提并论吗?别亵渎神圣的东西。"乔轩发狠地说。
"你怎么知道根多没感情?你在他眼中,不会输给那只羊。"洪恩冷冷地说。
"你。。。。。。"乔轩又要吐了,被洪恩抢白得气结,虽然洪恩的话不无道理,但。。。这无法让人接受。
良久,洪恩妥协道:"乔轩,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们,至少我们彼此是相爱的,是认可的,过多的介意别人,践踏的只能是自己的快乐,有时,还不如一个傻子快乐。。。。。。"
"我没介意别人,事实上是别人介意我们!"
"可你却介意他们的介意,有时误会很深,也曲解了别人的好意。"
"别说了,如果你真能那么释怀,就不会一次又一次答应你家里人去相亲了。"
"乔轩,若你也能释怀,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失去工作了。"
"你——"
"。。。。。。"
俩人都气闷地闭上了嘴,七年了,谁也改变不了谁,彼此的个性都很了解,再说下去,又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冷战。
"洪恩,你对许多人和事没有底线,过于的宽容,只会让人不安,如果有天你恋上一块石头,我不会感到诧异。
洪恩苦笑,乔轩的偏执和自己的宽容要是能融合融合就好了,是不是大家会更好受些?
良久,乔轩又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北京?这次出门,从一开始就不顺,哪里都不对劲,出门前真该翻翻黄历。"
"你还挺迷信。"洪恩缓和地笑笑。
乔轩不满地挪开了头:"我迷信?"
洪恩家亲戚多也就算了,还成天腻在一起。奶奶、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七大姑、八大姨。。。。。。村前村后,黏黏糊糊一个加强连,盖了个小祠堂,供着当年那些死人牌,不就是洪恩家祖上出过一个状元,两个进士,三个举人,七八个秀才吗?书香门第怎么了?都什么时代了,烧香磕头,供鸡奉鸭的,一到过年,更是香火不断,比庙里还热闹。一家子封建的遗老遗少,到底谁迷信!
一想到这些,乔轩就想笑,真想看看洪恩给祖宗磕头是什么模样,磕了半天,他还是个Gay,估计他祖宗没打算让他延续香火,开枝散叶。
一轮新红的太阳突跳出对面的山峦,带着润泽的水汽俯瞰着大地,天边的流霞也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洪恩的声音轻缓无奈:"其实,根多是一个真正可怜的人!"
乔轩不作声,洪恩的心肠总是那么柔软,就是这份柔软,软到心的深处,让人无法割舍。
突然,乔轩诶哟了一声,站起身来:"糟了,你的游戏机落在那傻子家了。"
洪恩摆摆手:"算了,不要了,给他吧,那间屋子,我再也不想踏进一步。"
同感!可。。。乔轩望着洪恩,心里不是滋味,昨夜光顾着逃离了,要是自己的东西也就算了,可偏偏丢的是洪恩的,洪恩买来还没几个月呢。。。。。。
薄雾渐渐散尽,天绽出清淡的蓝,眼前的美景有些炫目,乔轩一阵惶惶。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在过节期间,前来踩坑支持的亲们,感动~~~
难以抗拒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临窗而眺的洪恩轻声吟诵,眼前的景致让人陷入深深的沉思。
"家?"偎在洪恩身边的乔轩抬起手腕,懒懒道:"若他们不再看错地图,我们可以赶在太阳公公下山前到家。"
洪恩想说点什么又忍住了,继续看向窗外。
从凌晨5点多出发,雷子他们摸索在秦川古道上,按着地图向北京进发,回去和来时走的不是一条线,五天,大家玩了不少好地方,也都有些意兴阑珊,司机看错了地图,不知道绕到哪个小县城去了,一路打听着,方才回到国道上,多开了上百里的山路,大家都乏了,个个像瘪了的麻袋,萎顿在车厢里,全然没了出行时的火热,一看到巍峨的秦岭时还发出阵阵欢呼,而现在,恐怕是伟大首都交错穿插的立交桥才是最亲切的。
不时有人接电话,打电话,八百里秦川,一个丢在身后的梦,随着车轮的飞转,也该醒了,股票开盘、公司订单、客户应酬、老人生并孩子上学。。。。。现实,渐渐迫近,车窗外虽然还是看不到头的旷野,而人们的心,已彻底回归都市的喧嚣。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洪恩的手机也不甘寂寞地响起来。
接通了电话,洪恩恭恭敬敬地向母亲报着平安。乔轩的嘴角又是一抹冷笑,重重地将头砸在洪恩的肩上,示意着什么。
洪恩支吾着,好半天没说话,最后一句"我知道了"说得有气无力的。
挂上电话,俩人都似乎等着什么,哪怕是对方肢体上一个小动作,也算是种反应,然而,俩人都有些失望,什么都没有等到。
还是乔轩先开口了,不无讥讽:"还是没躲过去,这次,什么条件的?海归女博士?还是小家碧玉?要不,退而求其次,你们村里的哪位贤良淑德?"
洪恩看了眼乔轩,没好气地:"够了啊,别惹我。"
乔轩淡淡地嘲弄:"是啊,你洪恩多厉害,是个人物,走到哪里都带着家属团,光是相亲也够一个加强连了吧?"
洪恩的脸色随着乔轩的话不自然起来,想发作,碍于在车上,又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毕竟自己不占理,就让乔轩痛快痛快嘴头算了。
乔轩见洪恩不吭声,更加郁闷,想起洪恩家里那堆乱七八糟的事就来气。总嫌洪恩岁数大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一家子的革命重担,就是能给洪恩找到良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越是找不到,越激发整个家族的斗志,大家都不明白了,条件如此之出色的洪恩,为毛就没个女人看上眼呢?
刚28岁,大个屁,乔轩咬咬牙根,农民就是农民,恨不得未成年就能下地干活,娶妻生子,一窝窝,一代代,没完没了。
洪恩家就在乔轩家对面的村子里。当地农民,靠着旅游、房地产开发,逐步富裕起来。也就在这个时候,乔轩卖掉城里父母留给自己的老房子,那是他18岁时,一纸诉状将抚养他长大的姑姑,也是他唯一的亲人告上法庭换来的。从此,天涯路人,老死不相往来。乔轩,一个人活。
乔轩买了洪恩家村外新开发的小区,有了新房子住,手头还余留了一笔积蓄,没几年,附近发展的超速快,修路、盖楼,交通便利,俨然成了繁华地段。到今日,乔轩还很得意自己的远见。
更值得一提的是,若没有这个远见,他乔轩说不定,还得一个人活,又到哪里去认识洪恩呢?
比乔轩仅大一岁的洪恩那年刚刚21,从部队回家探亲,正是血气方刚谁也不服的时候,牵着朋友偷运过境的苏格兰犬,美滋滋溜达在自家村子对面的高档小区,幸也不幸,也不知那天乔轩喷洒了什么香水,惹得刚刚进入发情期的小牧犬,挣脱洪恩的链绳,照着十米外乔轩高翘的屁股就来了一口。受痛的乔轩张口就骂:"啊——我日你妈!"
原本惊慌的洪恩最容不得别人亵渎一点祖上家馨,停住奔过来的脚步,回嘴道:"我他妈先日你!"
即便捂着半拉屁股,乔轩还是看清了站在阳光下的怒目伟男,高高大大,英气逼人,嘴里恶毒的话一转悠,变了味儿:"行啊,那你也得先把我屁股治好了啊。"
洪恩回望地上的无赖,人嘛,居然长得也不赖。
就这样,日来日去,日在了一起。洪恩说话算话,乔轩心甘情愿被日了,这一日,就整七年。
七年啊。。。不容易,搁别人,早就换了三茬五茬了。可乔轩和洪恩自从一"日"钟情后,就捱到了今天。一句话,心软的,熬不住能缠的,心硬的,死能缠!
望着半天不说话的洪恩,乔轩也觉得无聊,目光柔和下来,看着洪恩不开心,自己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正要向洪恩说点什么,忽然一个力道大大地推来,人不由自主地向前撞去,撞在了前排的靠椅上,半边脸生疼,一抹难以抑制的恐惧陡然而袭,乔轩忍不住喊了出来:"啊——"
洪恩刚刚抬起被撞的额头,顾不得痛,一把揽过乔轩,柔声安抚:"没事,就是刹车急了些,别紧张,没事了,你看,车子又开了。"
洪恩一阵自责,明知道乔轩讨厌坐车,特别是长途,可自己,还是说服了乔轩陪他一起坐车旅行。乔轩的父母就是命丧于一次长途旅行中,只有5岁的乔轩被父母在翻车的一瞬间紧紧护在胸口而生还。
随着司机几句叫骂,车子重新启动,乔轩苍白的脸色渐渐舒缓,洪恩怀里的气息,让人安心。
一只手搭在洪恩的手背上,十指扣紧,掌心传来的热度,也传进了心里,一阵暖,洪恩望向乔轩好看的眼眉,轻轻一声叹息,似在说给自己听,又像说给乔轩听:"我会处理好的,又不是第一次了。"
乔轩轻声回道:"但愿。"
洪恩的下巴蹭了蹭乔轩扎呼呼的脑袋,不禁又叹了口气。
终于到家了,一室两厅,落地玻璃窗,时尚且温馨,远远望去,可以看到西山落日的美景。这是洪恩架不住乔轩的软磨硬泡,终于同意和乔轩共同置办的产业,远远地搬离了自家领地,乔轩的房子的确离村里太近,抬头不见低头见,搞不好是个麻烦。乔轩将房子一出租,不用上班,也不愁吃穿,还远离了洪恩的家人,而洪家人虽不满洪恩独自在外,却相信儿子因为工作的缘故,和几个同事合租,路途又远,也从来没有打扰过。两全其美。这是乔轩颇为自得的又一个远见。
乔轩顾不得拆解行囊,一路脱去身上的束缚,扎进浴室,洗个热水澡是这五天里最大的奢望。
洪恩笑问:"不一起洗吗?"
乔轩的水声哗哗地传来,洪恩的喉咙微微发紧。五天了,还真是有点想了。
缓缓地拉开浴室的磨砂玻璃门,氤氲的水汽迎面沁来,均匀有致的修长身躯映入眼帘,水流中,乔轩慵懒地抬起了头,略带清冷的眼神闪烁着动人的情愫。只可惜,话说的难免让洪恩扫兴:"嘿,就不会等一下?难道你不累吗?"
洪恩不理会乔轩婉转的拒绝,邪笑着褪去内裤,一脚踏进浴缸,语声轻佻:"五天了,你不想吗?"
乔轩回答得很干脆:"不想,至少现在,你。。。脏死了。"
有点受挫,洪恩蛮横地抢占水位,扶上乔轩并不躲闪的腰肢,邀请般地摩挲着,闭上双眼,享受着热水击打在身的舒畅。手上的力度加大了,情动地滑向乔轩的胸前,紧贴的身体在激流中越发滚烫。
寻着唇,洪恩呓语:"你不会拒绝我的。"
乔轩没有应声,水流蜿蜒曲折地滑动在洪恩棱角清晰、坚毅的面容上,柔韧的双唇不可抗拒,洪恩说的对,乔轩无法拒绝这样的邀请,即使内心那一点点因疲惫和无奈导致的抵触,也随着飞溅的水花瓦解了。递上自己的唇,口齿交合,加重了彼此的喘息,乔轩的手自然而然地拢上了洪恩有力的腰部。
用力回揽着怀中紧致润滑的身体,洪恩发出了满意地一声低吟,水中的乔轩散发着清爽的皂香味,诱人的嘴唇,贪婪地吮 吻着,洪恩喃喃笑道:"还说不想,反应好大。"
乔轩睁开双眼,不屑地哧了一声,反手抓住了洪恩早就□的部位,用实际证明,谁更没有操守!
洪恩难耐地轻哼,缠绵的吻渐渐失去了方向,从眼眉到鼻尖,从脖颈到肩膀,停在水润的耳垂,重重地一吸,那是乔轩最薄弱的地方。
果然,乔轩一阵颤栗,抬起一只手臂勾住了洪恩的脖颈,开始追逐着洪恩的双唇,濡湿的舌放肆在彼此的口中,纠缠不清。就像此时,也说不清谁更主动,谁更渴求,在自己的家中,自己的浴室里,自己的恋人面前,不需要任何的戒备和伪装,旅途中那些小小的芥蒂灰飞烟灭,布满水汽的浴室中,□升腾的更加迅速,迎合彼此的需要,给予对方最完美的结合方式,让快感逐步升级,这才是当下的享受,肆无忌惮的释放迫在眉睫。
"洪恩,这个月的水费又要超支了。"乔轩提醒着,浴缸窄小的空间和冰冷的瓷砖让人万分渴念柔软、宽大的双人床。
"别动,我撑不住了。"洪恩急喘着,前戏哄得乔轩好不容易进入状态,他没什么耐心再转战卧室了。
乔轩任凭洪恩急不可耐地探身而进,他太了解他了,越是不可能的场所,越能让洪恩兴奋。月光下的海滩,无人的公厕,酒吧里的暗道,落地窗前,客厅的沙发。。。。。似乎,哪里都比床上更吸引洪恩。
熟悉的痛瞬间袭来,乔轩双手扶住两旁滑腻的瓷砖,在浴液的润滑中,洪恩缓缓抽动起来。乔轩开始剧烈地喘著,凭经验尽量放松身体,在洪恩一个重重的冲击之後,紧咬的牙关终于荡出声来,混合着麻痹的痛觉,快感凌驾而上。
洪恩弯下身体吻住乔轩颤抖的唇,□也更加深入,一只手不忘刺激着乔轩柔软的□,娴熟而有节奏,这么多年了,俩人对彼此的身体实在是太熟悉了,哪里可以引爆火花,哪里可以燃烧战栗,哪里可以舒缓情绪,很快地,乔轩倒比洪恩更加意乱情迷,禁不住这样的前后爱抚,美丽的头颅向后轻扬,性感的喉结失控地移动,口中抑制不住地乱语着:"快,洪恩,说你爱我。"
每次都是这样,乔轩一旦快要到临界点时,最渴求的不是洪恩的身体,而是洪恩口中坚定不移、永不改变的话语:"我爱你,乔轩,永远爱你。"洪恩加快了□的进出,知道乔轩就要撑不住了,兴奋到极点,欣赏着乔轩临近□的迷乱神情,急速地在腰部使力,口里暗哑磁性的嗓音诉说着能令乔轩彻底沦陷的话语:"爱你,我爱你,乔轩。。。"
洪恩感到乔轩的身体明显地一僵,刹那间的紧绷也让洪恩陡然间失去了控制。。。
啊。。。热烈的喷薄来自俩人的体内。。。同时抛入天旋地转的快乐中去。。。
急促的喘息声在水汽中久久不散,腥膻的性 爱味道带著余韵消匿在冲刷而下的水流中,华丽的水纹氤湿了彼此凝视的双眸。
瘫软在床上,乔轩倒失去了困意,耳边的洪恩发出了久违的鼾声。他实在是太累了,睡了几天的土炕,像个出去寻宝的孩子,带着满身的疲惫和不足,沉溺在自家最安心的床上。
"在外是条龙,回家是条虫",乔轩的指尖滑摸着洪恩挺直的鼻梁,突然停了,似乎想起了什么,反正也睡不着,蹑手蹑脚下了床,光脚踩在地板上,也不敢开灯,对光敏感的洪恩一定会被吵醒的。
黑暗中,在未整理的背包里一阵摸索,乔轩又无声无息地迈向书房,瞥一眼卧室已掩上的房门,乔轩又将书房的门再度关上。这才打开台灯,慢慢展开手中的毛巾,定定地望着,继而,呼出一口气,嘴角翘起,一抹嘲弄的笑散开来。
"这不是。。。。。。"身后的声量不大,却足以让乔轩惊飞了手中的物件。
当啷,东西落在书桌上,一回脸,乔轩看到洪恩愣愣的目光落在那件东西上。
乔轩发飙:"干什么鬼鬼祟祟的站在我身后,人吓人,吓死人。"
洪恩反驳:"鬼鬼祟祟的那个应该是你吧,大半夜的不睡,以为我不知道?"继而,拿起本应在根多家镜框下做横梁的长方形石块,难以置信地望着乔轩:"你居然偷了根多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晋江抽了,只好早起更文。
PS:囧,别的都没河蟹,居然一个鼻梁被河蟹了,难道鼻梁就不该坚 挺吗?靠,改成挺直,看河蟹横行到什么地步!
占为己有
一个偷字格外的刺耳,乔轩的脸瞬间涨红:"谁偷了?这个东西又值不了几个钱,见你喜欢才拿来玩玩。"
"可,这毕竟是别人的东西,你到底什么时候拿的?"
"临上车的时候。。。我只想拿回你的游戏机,至于这玩意,我不稀罕。。。"乔轩抢过石块,一甩手丢进了一旁的文件盒里,无法说清当拿回游戏机准备迅速离开时,瞄到镜框下那根石块的复杂心情,洪恩站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副专注的样子不停在眼前晃动。。。。。。
洪恩语默,只是随口罢了,没有多么严重,可乔轩。。。。。不过,乔轩还能有勇气再回到根多的屋子,也的确不容易,与宋大伯一家告别时,根多也挤在人堆里,乔轩说是去厕所,原来是为了拿游戏机,而自己也趁着没人之际,塞给根多三百元钱。
"乔轩。。。我不是那意思。。。"洪恩想解释一下。
"算了,是我手欠,洪恩,我素来也不是什么品格高尚的人。" 乔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留下一个懒得理睬的背影回卧房了,那个偷字,严重地伤害了脆皮般的自尊心。
一块破石,三百元。。。。。。洪恩不禁苦笑,但愿那三百元比没用的石块更能让根多好过些。也许,根多永远也不会发现,家里少了样东西。
洪恩原地呆呆站了一会儿,看了看那石块,现在就算是块金子,也提不起任何的兴趣来,趿拉着拖鞋,没精打采地返回卧室。
清晨,厨房里一个忙碌的身影,随着身影的进进出出,铺着玫瑰红方格布的餐桌上,牛奶、咖啡、三明治各自散发着香气。
坐在餐桌旁,洪恩照旧狼吞虎咽,没办法,部队里养成的习惯,没人抢,也慢不下来。不是不能吃外边的豆浆油条,作为和电视台合作的文化传播公司的小编导,洪恩不需要像上班族那样准时打卡,时间上的松快,烹饪上的手艺,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乔轩的随性、懒散,都使洪恩习惯地去做许多事。
看看手表,快九点了,乔轩还没有任何动静,昨夜睡的晚,外面又飘起了小雨,导致两人今天都有些懒塌塌的。
假期结束了,心情却依然没有任何的改变,沉甸甸的感觉挥之不去。这次假期还不是因为他们所搞的访谈类节目收视率下降,台里削减播出时间和次数才有的空闲。可这样的空闲,任谁都愉悦不起来。仔细想想,忙也有忙的好处,还有家里那边,乔轩这边。。。。。洪恩闷闷地喝尽最后一口咖啡。
乔轩半敞睡衣,微睁着惺忪的双眼,一步一晃地从卧室里走来,瞄了一眼桌上的内容,不带任何表情地拐进卫生间。
洪恩又倒上一杯咖啡,不想就这么去上班,昨天的事情,总要解释清楚。
一阵嘭啷哗啦作响后,乔轩坐在了餐桌旁,拿起牛奶抿了一口,皱皱眉,不是他喜欢的牌子。
"楼下小卖部没你要的牌子,今天下班去超市买。"洪恩解释着。一个星期不在家,冰箱里啥也没有。
拿起三明治,又少了点什么,乔轩刚要起身,洪恩率先返回厨房去取黑胡椒。
接过瓶子,乔轩漫不经心地撒着,第一口咬下去,洪恩的声音也伴随而来:"我争取早点回来,超市门口见吧。"
乔轩不吭气,继续吃着。
洪恩再接再厉:"那东西,没什么,反正我给了根多三百块钱。。。。。。"
乔轩的牛奶停在了嘴边,很快接口道:"我做恶人,你做善人,挺好!"
洪恩泄气,看了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那,下午等我电话。"兀自在乔轩净白的脸上留下一吻,站起身准备走人。
乔轩毫无反应,瞪着一双美目,托着三明治慢慢地嚼着。
洪恩走到房间门口,回头身来:"那。。。我走了。。。"
乔轩望着餐桌对面的墙壁,面无表情地道:"拿上雨伞。"
洪恩唔了一声,到停车场至少要走五分钟,连忙从壁橱里找到雨伞,抬目望去,乔轩一个人守着餐桌,冷清、孤寂,不上班的人究竟是怎么打发时光的?洪恩踌躇地向咬着三明治的乔轩挥了挥手,转身出了房门。
空荡的房间回响着房门闭合的声音,还有洪恩离去的脚步声,乔轩无聊地将最后一口三明治丢进盘子里,垂头丧气。
雨天,一抹忧郁的蓝,即便有粉红的桃花,莹白的梨蕊在阴霾的雨色里怒放生机,却也无法将这抹蓝从洪恩的心里涂抹干净,可洪恩喜欢这样的天气,摇下POLO的车窗,细密的雨丝扑来一阵清凉,路上很堵,心却很安静。喧闹的世界,在雨中,一切都过滤了。望着公交车站上摇晃拥挤的人群,几年前的自己,不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吗?
虽说电视节目越来越不好做了,毕竟也算是份高薪的收入,供房养车勉强说的过去。乔轩也不是那种过分的人,每月的房租部分存入与洪恩联名的账户里,其他做生活费用。这点贴补对洪恩来说可有可无,可乔轩执意如此,洪恩也不拒绝,乔轩的骄傲是不允许自己完全依赖洪恩而存活的,虽然俩人都明白,乔轩的讲究单靠那点房租是远远不够的。
嘀——后边的车无法容忍洪恩的迟疑,不耐地按起了喇叭。收拢精神,一踩油门,POLO潇洒利落却又险象环生地蹿了出去。不少困顿在车河里的人惊骂一片,嘴里骂着傻X,心里也不禁服道:牛X!
刚把车停稳在电视台地下车库,洪恩的手机催命似的响起,编导组组长史云的声音亲切地传来:"喂,我说,假期结束了,您该出现了,上午开会,全体都参加,重要重要!"史云将最后两个字压得低低的。
迈进升降梯,信号中断,收起电话,耳边一声轻笑:"被史大组长点卯?"
洪恩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同样迟来的宝钞——另一编导组的组长站在角落里,不无揶揄地打着招呼:"早!"
洪恩微微一笑:"没您早。"
宝钞挑挑眉毛,故作不以为然,又问:"听说你去陕西了?感觉如何?"
洪恩道:"还成,另一种生活。"
宝钞一丝恶意的笑容爬上脸:"带小情人去的?"
洪恩看了一眼宝钞,不知道这个人还能将讨厌发挥到何种极致,淡淡道:"和驴友们。"
电梯门开了,宝钞果然不负所望,抛下最后一句:"肯定不是女的吧?哈哈。。。"
望着宝钞笑笑的背影,洪恩的脸色瞬间万变。
初进电视台时,洪恩曾在宝钞手下由一个新手磕磕绊绊成长为一名熟手,的确学了不少东西,只可惜,宝钞霸道、固守的创作风格压抑了不少新人的发展,洪恩也是在与宝钞几次碰撞失败后,跳槽到史云的编导组。虽然在台里跳来跳去不算什么,可抬头不见低头见,背叛和没良心常挂在宝钞嘴边,也常飘进洪恩的耳朵里。
宝钞手中几个收视率过硬的节目成就了他稳固的地位,即便不是洪恩的组长,也常在大制作节目的参与中与洪恩狭路相逢,将那点权限发挥得淋漓尽致,洪恩选择了小不忍则乱大谋,毕竟宝钞曾经帮过自己。可这点容忍,被宝钞看作是洪恩的另一种打击,轻视、不屑远比正面交锋更让人怒火中烧。若不是史云极力维护着,洪恩恐怕早就被踢出编导组了。
糟糕的是,宝钞偶然陪同性恋的朋友去酒吧玩,意外地撞见了洪恩和乔轩,于是,台里开始风言风语,虽然许多人都认为那是宝钞的一种卑劣的诋毁行径,无人当真,可洪恩在他人眼中,也不能不说蒙上了一层特殊的色彩,至少,女孩子们面对如此帅气的男人都猜测不定,议论纷纷。
谣言,未必止于智者,因为,这世上,原本没有几个智者。
半年前的访谈节目,宝钞组以为是到嘴的肥肉,却因洪恩的创意和史云的运作,使得宝钞失去了新节目的参与,这将两方的敌对,于公于私,推向了一个新高峰。
访谈节目的不景气,让宝钞幸灾乐祸,目前刮起的历史风、揭秘风,使制作方又将今年的投资改变了方向,这,不能不说,新一轮的竞争开始了。
踏进办公区,助手红豆粹不及防的拥抱令洪恩一个趔趄。
"还有十分钟就开会了,我帮你把资料都打印好了,抓紧时间看看,史姐说,这次一定要拿下样片,争取来个开门红。"
一阵小旋风,红豆捧着一叠文件迅速消失在另一个编导的桌前,看来,情势远比洪恩预料的要严重的多。
匆匆浏览着,《翻阅历史》?
寻找历史的谜团,揭开史实的真相,力邀历史名家解读。。。。。。
洪恩合上文件,老套的模式,固有的思路,传统的主题。。。跟风不是抄袭,虽说众口难调,可观众不是傻子,几个类似的节目火了,不代表这样的节目都火。总是吃别人嘴里嚼剩下的馍,别说观众倒胃口,就连主创人员也失去了创作的激情。
一袭风的红豆又刮了回来,未等手中的文档砸在洪恩的头上,香腕被洪恩及时地攥住,力道刚好。
红豆夸张地叫了一声:"饶命,洪大侠,怜香惜玉啊。"
洪恩松开手:"不要闹了。"
红豆揉着手腕,眼珠骨碌一转,在洪恩的脸上瞄来扫去。
洪恩无奈地:"你又干嘛?"
"喂,洪恩,你不对劲啊。"红豆一副认真状。
习惯了红豆整日里的故弄玄虚,洪恩收起桌上的文件,打算奔赴会议室。公司里,上上下下,没有不被红豆自创的五行八卦忽悠过的。
"真的,洪恩,别走啊,印堂发黑,却面带桃花,桃花劫啊。。。"
桃花劫?乔轩孤清的身影一闪而过。
"红豆,你还是算算自己什么时候能嫁出去吧。"一个编导话落,几人都笑了。丢开红豆,洪恩同大家笑着向会议室走去,史云已经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了。
果不其然,几个编导组的成员将会议室拥得满满当当。宝钞落座在制片和总编的身边,正同几个主管一一寒暄着。
会议的内容很简单,新节目《翻阅历史》上马已成定局,成立制作组,定方案,选编导,争取两个星期后出样片上交台里审核。
史云早有准备,几句话便与宝钞的创作方向发生了分歧。
"《大家讲坛》"之所以取得成功,就在于它的运作模式,将枯燥的学术通过草根化向大众普及,名人+娱乐,还能获得某些领域的粗浅知识,观众要的就是这个。"宝钞滔滔不绝,举出近年火爆的一档电视节目。
几个主管频频点头。
"既然是历史,主题围绕着揭秘,已经具备了刺激性和看点,名家只是陪衬,真相才是最大的包袱,《翻阅历史》毕竟不是娱乐档节目,无论你说的天花乱坠,观众最后关注的还是真相!看过了,笑过了,没有得着什么,时间长了,观众会有被愚弄的感觉。注定会影响收视率。"史云也振振有词,据理力争。
"有些问题连史学家都无法证实的东西,你一个小小的电视节目就能揭开历史真相了?太不现实了吧?这样做下去,就算不被历史学家骂死,也得被网民拍死。"宝钞手下的编导也开始了大规模的反攻。
"不是给真相,而是围绕可能的真相去探索,去寻找,我们带着观众一同经历寻找真相的过程,好像探宝一样,将最后的答案还给历史,后人自有定夺,留白的魅力也是耐人回味的。"史云的话引得众人交头接耳。
"呵呵,留白?回味?这难道不是愚弄观众?《翻阅历史》不如改名叫《世界真奥妙》算了。"
哈哈哈哈,宝钞一伙人发出了刺耳的笑声。
"寻找真相,不等于解答真相,有时,过程往往比结果更加刺激人的求知欲和好奇心。"洪恩稳健的嗓音回响在会议室里:"《大家讲坛》做的是挺成功的,可是旧饭炒的再好,还是不新鲜,去年几个台都失败了,充其量也就是混个不上不下的收视率,连广告费都拉不回来。要想让观众耳目一新,说白了,有了新的刺激点,才会保障收视,广告商才对我们有信心。"
史云吐出一口长气,几个主管的脸色总算有了些缓和,说出大天去,还得和利益挂钩。
"广告商对我们的信心也是在去年的访谈类节目中丧失的。"宝钞不冷不热反戈一击。
又是一片叽叽喳喳,洪恩沉了沉气,刚要开口,兜里的电话很"识趣"地响起,会开的匆忙,忘记静音,洪恩急忙挂断,还未调至好,那端不懈努力地再次拨打。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宝钞悠哉地点起一支烟,冷笑。
史云合上了文件夹,扶额。
"不好意思。"洪恩急忙接起,挤出了会议室。
作者有话要说:石头仅仅是讲一个故事,请各位亲们千万不要和生活中的某些事情对号入座。
PS:第一次写乔轩这样性格的受,是别扭了点,请大家包涵吧,慢慢看,会发现他的可爱之处的。
做个朋友吧
"儿子——"一声呼唤,虽老尤娇,洪恩的火气顿时无影无踪,软声催促道:"妈,我开会呢,散会后马上给您打过去。"
那端无视这样的协商,只顾自己说着:"从陕西回来,连家都不回,皮痒了?"
"是真的,要做新节目了,现在……"
"算了,大宝儿,你忙你的,可那件事不能再拖了,你二姨……"
"妈,我知道,那件事待会再说好不好?我真的在开会。"
"不好,小泥鳅!告诉你,我都帮你约好了,今晚上六点,那个什么新巴克咖啡,就在你们公司附近。"洪妈称呼儿子的叫法变化万千。
洪恩的电话想挂也不成了,立刻叫道:"喂,我的娘,你怎么又替我约人?"
"因为你自己太逊了。"紧跟时代的洪妈,新鲜词汇不时蹦出!
"好,我逊。"洪恩有气无力地做最后的协商:"妈,晚上公司加班,帮我谢谢二姨,这次就算了。"
"那不行,你那工作辞掉算了,还是跟我回家训獒的好。"洪恩家开了个养犬基地,远近闻名,这些年,富得冒尖,和洪妈的苦心经营、敢想敢干是分不开的。
"晚上一定要去的,和你二姨都定好了,不要叫我再跌面子。"洪妈忽然嘿嘿两声,甚是阴险:"儿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妥协是上策。"招数已老,威力不老。
一阵软磨硬泡,洪妈终于河东狮吼:"臭小子,敢不去试试,我绑你回家喂将军。"
洪恩脸绿,将军是老妈最钟爱的一条名贵藏獒,凶猛异常,有人出砸下巴的高价洪妈都不卖。
人人都有软肋,天不怕地不怕的洪恩,只怕两样:乔轩的冷脸和洪妈发飙。
今天果然印堂发黑,两样都赶上了。
难不成晚上就是桃花劫?!
洪恩疾步走进会议室,膝盖骨"友好"地狠狠干了桌子腿一下,咧着嘴,一瘸一拐地坐回原位。
会议的结果,史云组和宝钞组同时出样片,台里审核后,最后定制作班底,并且两个组长各自为对方样片的审核成员。
"台里这帮老东西,真他妈狡猾。"散会后,红豆愤愤不平。
"没把咱们拿下就不错了,一个翻身的机会。"洪恩想起访谈类节目即将下马有些黯然。
"别说这些没用的,下午开创意会定内容,洪恩,还是你撰稿,红豆搜集资料,其他人尽量配合,一切为《翻阅历史》开路,其它部门、机房那边我都会打好招呼,以做好新栏目为终极目标,顺手打击宝钞一组。"史云干脆利落地布置好,全组精神一振,齐声遵命,洪恩微微一笑。
机敏的史云斜眼瞄着:"洪童鞋,你笑什么?"
洪恩感叹地:"若你再老个二三十岁,整个一我妈。"
史云一撇嘴:"我怕狗,还是让洪妈□你吧。"
大家想起洪恩家的狗场,轰然大笑,洪恩再度臭脸。
一个下午了,乔轩的手机打不通,家里电话又无人接听,去哪儿了?洪恩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眼看五点多了,创意会已经结束,交代完红豆要搜集的资料,洪恩匆忙地收拾起东西来。
"洪恩,搭我一段。"红豆也忙不迭地收拾打算蹭车。
"今天不行,我一会儿有事。"
红豆坏笑:"男的女的?"
"什么男的女的?"洪恩马上明白过来:"八婆。"
红豆一脸神秘状地凑过来:"小心,桃花劫!"
"劫个屁,男的。"洪恩若无其事地说。
谁说男的就不能是桃花劫啊。。。关于洪恩的传闻真假难辨,红豆一时倒不知怎么接口了,只好笑颠颠的跑开了。
洪恩背起包,继续努力联系着乔轩,还是不行,望望窗外,这场雨,居然下了一天。
新巴克的咖啡即便口感再好,洪恩此时也品不出滋味来。满嘴的苦涩,一脸的消沉。窗外的细雨彷佛印证了此时的心情,阴晦、潮湿。给乔轩发了几条短信,只说是加班,不想骗还得骗。乔轩一直没有回复,倒是老妈又来了个电话,知道儿子已坐在了咖啡厅,一句"乖啦"放心收线。
看了看表,时间还富裕,洪恩索性拿出了《翻阅历史》的创意写起案子来。样片的内容,经过集体的策划,一致认为先不提那些有名的历史疑案,明清那点事,是个人都能说上一段,这几年,全国人民都恶补了一下,连家里5岁的侄子都知道康熙六次下江南。
另辟蹊径,别看史云是个女人,却不喜欢那些小情小调,偏爱铁马金戈、战争风云这类硬性题材,古今中外,任你驰骋,一上来,史云就提出了鲜为人知的一宗二战时期的间谍战,若不是洪恩曾经当过兵略知一二,其他几个编导都大眼瞪小眼。
样片不拍大众熟知的题材,会不会太冷了?
史云说,爆的就是冷门,这场间谍战虽不如登陆那么赫赫有名,但很有可能如史学家所分析的,也是导致后来战争格局演变的重要环扣,熟读二战历史的人都知道,现在,让知道的人更加了解并参与到破解真相的环节来,让不知道的人突然发现另一种解读战争的方式,为什么不呢?从无知到有知,也是人们看电视一个很享受的心理过程。
人生就是一场赌博,既然上了转盘,就得压心里最想要的点数,输赢在天!
洪恩呷了口咖啡,越来越觉得史云的提议是相当可行的,利用已知的引出未知的,层层剥开,内核渐露,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很享受接近真相的过程。
热血上涌,聚精会神,连咖啡都忘记了喝,一口气开出一张书单,明天交给红豆,趁此机会恶补一下二战的历史,真是快事。
"请问,您是洪恩吗?"一声柔和的询问,将洪恩从二战的激情中唤醒。眼前,站着一位干净沉稳的女孩。
好感,什么叫好感?
可能,人与人之间脑电波莫名其妙的交汇后,会擦出不同的火花导致的吧?有好的,有恶的,也有连火花都擦不出来的,那叫没感觉。
可眼前的女孩,使人顿生好感。齐耳短发,淡淡的栗色,略施薄粉,浓淡相宜,T恤牛仔裤,几分朝气,脸上挂着随和的笑意,谈不上多漂亮,却很舒服、养眼。
"对,我是……你……"洪恩不记得在哪里见过此人。
"我叫蓝雪荷,冯阿姨介绍我来……"
洪恩顷刻恍然,工作的太忘情,居然忘了自己为什么下了班不回家却要坐在新巴克里喝咖啡。
相亲!眼前的蓝雪荷,显然就是二姨九转十八弯介绍来的女孩子。
一想到此,刚才的好感瞬间打压,洪恩半站相迎的身子一屁股坐回椅子,一扬下巴,眼皮都不抬:"坐!"
蓝雪荷很大方地落座,一招手,要了杯摩卡。
洪恩大刺刺道:"喂,说好了,我不替女孩埋单的,向来AA制。"
笑容微僵,蓝雪荷随即点点头:"我也不喜欢花男人的钱。"
点上一支烟,翘着腿,洪恩吐着烟圈,也不说话,目光涣散。
服务生很快走过来:"先生,很抱歉,这里是禁止吸烟的。"
"我想抽,没办法。"一柱烟灰肆无忌惮地弹在了洁净的地板上。
服务生尴尬着,好言规劝了几句,洪恩才很不情愿地将烟头丢在了地上,狠狠踩灭,一副恼怒的样子。
整个过程,蓝雪荷一声不吭搅拌着咖啡,看着服务生打扫干净离去。
"你身材不错,虽然脸蛋一般,可对我胃口。"洪恩斜睨着蓝雪荷,流气十足地说。
"你脸蛋身材都不错,可惜,不对我胃口。"
望着依旧微笑连一丝怒气都没有的女孩,洪恩不禁暗暗称奇。
"那好,有事您先忙着,我就不送了。"洪恩硬着头皮将戏演完,心内一丝愧意。
"这里的咖啡好贵的,我想喝完它。"蓝雪荷云淡风轻地抓起桌上的杯子。
这次是洪恩的笑容微僵,这个女孩不好斗啊!
往日里的相亲,戏码一般演到此,拂袖而去者居多,含怒隐忍者也有,谁让咱洪恩长得貌赛潘安,家底殷实呢。
接下来……洪恩咬咬牙,使出杀手锏,悄悄按动手机的彩铃,装模作样的接起,一阵旁若无人的笑声后道:"你丫在哪儿呢?还他妈知道找我啊?今晚?呃,够呛了,你自己好好享受吧,代我安慰她们几个,哥哥我也想她们,哈哈,我这里有妞儿,别人介绍的,嗯,对,还没走呢……就这么着,不去了……拜拜,孙子!"
洪恩自己都脸红,对面的蓝雪荷稳稳地抿着咖啡,优雅地将发丝掠到耳后,似笑非笑地看着玻璃窗外毛毛的细雨。
洪恩,有点黔驴技穷了。
喝尽最后一口咖啡,蓝雪荷将目光落在洪恩的身上,上下打量一番,洪恩毫不示弱地回望过去,眼里充满了痞气。
又将目光移到桌上,散乱的纸张,醒目的标题,蓝雪荷终于淡淡地开口:"你在研究二战的历史?"
洪恩没好气地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收拢摊开的文件,打算班师回朝,这个女孩看来耗上了自己了,麻烦,头疼!
蓝雪荷也不介意,只是说:"我有许多关于二战时期的资料和书籍,包括那起间谍战,很有探究的价值,你列出的书单,权威性不够。"
洪恩停住了手,看向蓝雪荷,蓝雪荷微微一笑:"你妈妈没告诉你我是学历史的吗?"
似乎说过……不记得了,洪恩向来不关心相亲对象的背景资料,因为那没用,他不需要知道任何资料。
看着无语的洪恩,蓝雪荷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你用这种拙劣的演技吓跑了多少女孩子?"
这下糗大了。
蓝雪荷淡然一笑:"我也不喜欢相亲,也没相过亲,今天是第一次,但。。。很有趣。"
洪恩的脸微微发热,想不出对方是怎么识破的。
蓝雪荷不以为然地:"每个人都有单身或者结束单身的理由,没必要告诉别人,包括家人。之所以来,是不想他们担心。你为什么来,我也不想知道,只是,看来比我辛苦的多。"
洪恩惊讶了,蓝雪荷的几句话让人由衷地佩服,完全符合见她第一眼时的感觉,随意、舒贴,还。。。很坦白。想起自己刚才一系列的表现,尴尬之极………
在聪明而真诚的人面前,继续伪装下去无疑是愚蠢的,洪恩轻松了,报以一笑,伸出一只手来:"你好,我是洪恩,很高兴认识你。"
蓝雪荷也伸出手来,脸上的笑容依旧真诚:"蓝雪荷,也很高兴认识你。"
接下来的时间里,使洪恩第一次感谢洪妈安排的"约会"如此成功。蓝雪荷很快罗列出一张新书单,并告知她所能提供的相关资料。俩人关于二战的话题滔滔不绝,很多史实在蓝雪荷娓娓道来中引人入胜,洪恩发现,蓝雪荷不仅有讲故事的天赋,也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你不觉得《翻阅历史》这个名字有点………俗气,不如叫《真相》更有感觉。"
洪恩几分欣赏的看着蓝雪荷,虽然台里已经定了,但他可以尝试一下:"《真相》,嗯,大气多了,也很入时。"
咖啡厅里最后几人也起身离开了。洪恩惊觉,抬腕一看,和蓝雪荷居然坐在这里聊了四个小时!
蓝雪荷率先站起:"耽误你不少时间,明天电话联系,尽快把资料给你送去。"
"是我耽误你才对,怎么好再麻烦你,还是我过你们学校取吧。"
蓝雪荷一笑:"不行,你太帅了,会引发轰动,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洪恩了然地笑了,蓝雪荷在职的是所名牌大学,像这样体面的女孩子,肯定不愿意私生活成为别人关注的焦点的,自己在人家学校里晃一圈,势必会惹来一些是非。
"我送你。"洪恩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请求。
"不用了,这里坐车挺方便的。"蓝雪荷诚诚恳恳,捕捉到洪恩看过时间后的匆匆之意。
因为自己的缘故,才使一个女孩子耗到夜色渐浓,洪恩即便归心似箭,却也不忘男人应尽的本分,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斩钉截铁道:"走吧,别让我抱歉的太多。"
也不再推却,蓝雪荷应允。
蓝雪荷的家不是很近,不堵车的情况下还开了三十分,洪恩再次暗赏蓝雪荷识大体的作风。分手之际,望着蓝雪荷打开车门即将离去的背影,洪恩忍不住唤住了她:"喂,能问你个问题吗?"
转过身,雨后清新的空气宛若女孩清新的气质:"什么?"
洪恩问出了一个好奇:"是什么使你在一个男人如此拙劣的表现下没有拂袖而去?"
莞尔一笑,蓝雪荷道:"一个在工作中那么执着和投入的男人,我想,他不该前后反差那么大。"
"。。。。。。"洪恩不解地望着。
蓝雪荷很快解答:"我比你来的还早,本想观察观察和我相亲的人究竟是怎样等待即将出现的女友的,一个人独处,往往是气质自然流露的时候。"
洪恩不置可否地笑了,这个女孩,心眼还真是蛮多的。
"你很出色,让人心动。"蓝雪荷眼中一抹欣赏中夹杂着一丝柔情。
洪恩笑意微敛,垂下眼皮,躲闪掉女孩投来的目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蓝雪荷很快缓解道:"我也有我的骄傲,不属于我的东西,从不奢望和勉强,但我也不想被别人当傻瓜,呵呵,就这么简单。"
洪恩点点头,看着蓝雪荷真挚的面容,愧意难当,自己一个大男人,还不如一个女孩子更有担当和勇气。抬起头,报以同样的真挚:"今天真的很抱歉,让你看了笑话,其实,我才是那个傻瓜。"
蓝雪荷谅解地笑笑,再度伸出手:"咱们做个朋友吧。"
洪恩赶紧回握:"嗯,做个朋友。"
调皮地一歪头,蓝雪荷纯真的一面也很可爱:"你相亲又失败了。"
洪恩笑道:"没关系,我倒觉得这次另有收获。"
"拜拜。"蓝雪荷挥了挥手。
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洪恩再次唤住了即将离去的女孩,蓝雪荷的眼神询问着。
迟疑片刻,洪恩忽然道:"我有喜欢的人,七年了。"
稍顿,望着女孩幽泓般的黑瞳,洪恩沉声道:"是男的。"
夜凉如水,静如花开,蓝雪荷眼内一丝惊讶,很快,又笑了,淡淡的,让人安静也温暖:"希望你们还能走的更远,拜拜。"
望着女孩大步离去的身影,洪恩觉得,其实,这个女孩很美丽。
作者有话要说:石头在这里跟大伙说一声,我对电脑的使用仅限于一些粗浅的了解,好多操作都不知道,也不太会弄,所以有时连标点符号都不会打,抱歉了。我尽量掌握基本入门,方便大家看文。
大放光芒
夜半十二点,望着房间每一个空荡的角落,洪恩一愣,乔轩居然不在家?急忙奔跑到衣柜前,打开一看,松了口气,还好,衣服都在。
谁说只有女人和孩子才会离家出走,大男人偶尔也玩玩的。乔轩和洪恩玩这样的戏码,七年,七次。
洗过澡,抽上一支烟,晃荡在一室两厅里,乔轩的电话依然关机。
无奈,拨打另一个号码,乔轩的堂姐海粟带着浓重的睡意接了起来:"又怎么啦?"如此时间,如此号码,海粟猜个大概。
"不好意思海粟,是啊,呃,不,没出走,是还没回来,一直联系不上,是不是……"洪恩的意思,是不是又到你那里去了?
乔轩自从18岁因为与姑姑争夺父母的房产,姑姑一家除了堂姐海粟,其他人都视之为没良心的狼崽子,根本没有来往。只有海粟隔三差五的跑到乔轩那里,打扫房间,储备粮食,照顾着这个冷冰冰的堂弟,直到乔轩认识了洪恩。虽然乔轩嘴上没说过什么,可一旦有了什么事,特别是和洪恩吵架之后,海粟的单人小宿舍,是他唯一可以去的避风港。
"没有,没联系过我,诶,我说你们怎么又……"连海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个堂弟和洪恩,毕竟是那样的关系,说多说浅都不妥。
洪恩半天无语,海粟很快摸到脉门:"又去相亲了?"
"嗯。"洪恩只好承认了。
"唉,你们那……"海粟叹息后道:"别等了,你先睡吧,若他来我这里,马上通知你。"
挂上电话,微微失落的洪恩也没睡意,索性溜达到书房写点案子,烦乱的心很快在二战的硝烟中获得了些许释放,悬疑重重的间谍案的确有不少动人心魄的看点。
稿纸书籍铺满一桌,许多内容都要参考,洪恩按着总是合拢的书页,顺手抄起文件盒中的东西压在了上面。书面稳稳地摊开了,原来是那根横梁。
哼,都是这块破石头导致了不愉快。洪恩无聊地拿起,掂了掂,真沉,自上而下那串字迹龙飞凤舞,在橘黄色的暖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光泽,过多的污渍掩盖了本来的面目。
心念一动,洪恩起身走向厨房,站在水池前,抓起去污粉洗了几下,想了想,又换了温和些的洗涤灵,拿着牙刷开始蹭起来。
顽渍难清,毕竟只是一块石头,洪恩心一横还是用上了去污粉,牙刷的力度也加大了。
只刷蹭了十几下,洪恩停住了,底色。。。原来是白色的,很柔亮的一种白,而上面的红色越发的鲜亮,基本能看清是枫叶的形状。
鼓舞人心,洪恩更加卖力地清洗着,那片片枫叶红的让人心惊肉跳,不忍触碰。
足足干了半个多小时,当此物从清粼粼的水中脱颖而出,乍现在明亮的灯光下时,洪恩,瞬间,停止了呼吸。
太美了!想不到的一种结果!
这件石块,不,确切地说应该是长十几厘米,厚1厘米左右的长方形石条,一掌托起,沉坠及腕,通体晶莹玉润,底色莹白如脂,温润的光泽惹人喜爱。那红色鲜如人血,枫叶图案随石而上,有字的一面是正面,无字那端该为背面,背面的红叶尤为繁茂,几乎占据了大部分的脂白底色。而正面,恰到好处的留出了题字的空间,字体为深褐色,苍劲有力,行若琼枝,与几片叶的红相映成趣。整块石条,白得莹润,红得热烈,强烈的对比却又浑然一体,宛若国画中的写意,铺陈、留白恰到好处。
洪恩虽不懂奇珍古玩这些玩意,却也有些见识,这应该是文人们陈列书案上的一种东西——镇尺!
如此文雅晶莹之物,再加上沁凉入肤的触感,该不会是块玉石吧?一想到此,洪恩心怦怦乱跳,乔轩从根多的陋室顺手牵羊"偷"来的若真是块玉器,那么,这又该如何算呢?恐怕,那三百元更添居心叵测之嫌。这样一块玉,即便玉的品质很一般,光是上面的雕工和书刻,区区三百元是断不能买来的。外面的商场,小小的一块普通玉挂,都不止这个数。
汗,瞬间冒出了额头,洪恩站在厨房中,一时不知所措,手中的镇尺也烫起手来。
不知根多家为何会有此物,村长不是也提到过,根多祖上也是书香世家,经历了很多年的岁月变迁,历史,不会一点遗痕都没有,根多父母用来托垫镜框的横梁,也许是对宝物的一种藏匿,也许,和根多一样,乡下人不知道为何物,但它却保留了下来,并且,它现在的主人,应该是傻子根多。
而他和乔轩,到底干了一件什么事!将这件东西从根多手里"偷"走了,悄悄地占为己有,现在该怎么办呢?早知如此,任它丢在角落里,管它是不是值钱的玉石,心里是不是好过点?
洪恩忽然跳起来,这如果真是玉石,自己刚才还拿去污粉玩命的刷……
急忙跑回书房,打开电脑,迅速搜索玉器保养相关网页,越看越不安。网上众口一声,玉器的清洗最怕就是化学剂的侵蚀,最好用温水浸泡,牙刷轻刷。
紧张而细致地研看那块镇尺,从表面上看,看不出什么来,也许一时的破坏短时间内是看不出来的,就像人的皮肤,保养和损坏是长时间见效果的。
赶紧放上一盆温热水,将镇尺轻轻放进盆中,镇尺上的红似乎特别有感染力,整盆水都映得红光四泄。
洪恩有些失神,心中一抹异样,这东西,当真好看!
坐回电脑前,一时间不知是该敲击镇尺还是玉石,想了想,随即输入玉镇尺三字,回车——
网上给出的答案五花八门,有几点大致相同,也使洪恩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块漂亮的石头,不管是不是玉的,但它是镇尺的可能几乎百分百:
镇尺是大众俗称,讲究点的文人称纸镇。
材质也分很多种,金银、玉的,铜的,石材的,瓷的,木的都有……只要材质够分量,能压得住书画,便可拿来一用。纸镇也有纯色无装饰的,但很少,中国文人大部分都会附庸风雅,书、画、文辞、雕刻集于一身,成为一种独特的除文房四宝外的书案之物。它们有的成对,有的单件。
从水中捞出纸镇,洪恩呆呆地望着,口中不禁念念有词:"你是成对的,还是挂单的?"
玄关传来门声,洪恩赶忙走出厨房,乔轩已经站在鞋架前,只是,脚步晃动着,半天也摸不到拖鞋。
洪恩刚要开口询问,乔轩却一个趔趄,出溜下去,两手空茫地乱抓,客厅一声轰响,整个鞋架连带着倒下,几双鞋子砸在乔轩的身上。
"喂……你没事吧?怎么搞的?"丢开乔轩身上的鞋子,洪恩眉头一皱:"你喝酒了?"
乔轩一巴掌推开搀扶的洪恩,试图自己站起来,身体不稳,又摔了回去。
"出去喝酒,也不接我电话,这么晚回来,你……"洪恩闭上了嘴,和一个两眼通红,失去神智的醉汉多说一句都是无用功。
"起开,别碰我。"乔轩再度推开洪恩的手,摇晃着,边脱外衣边向卧室走去。
经过厨房,醉醺醺的人站住了脚,歪着头拼命往里看,也不知道能看出个什么究竟来。
洪恩还是晚了一步,乔轩一把抓起盆中那件美丽之极的纸镇,凑在眼前晃动着,含混不清地问:"这,这,是什么?真……真好看!"
洪恩一个健步,想从乔轩手里夺过来,偏偏喝了酒的人有时反应倒比清醒时更加灵活,乔轩一闪,躲开了。摇了摇头,两指捏着纸镇一端,斜眼看着洪恩。纸镇摇晃不定,随时都有坠地的可能。
洪恩哄着:"站都站不稳了,快回房休息吧,把东西给我,小心摔了。"
乔轩前后摇晃着,看看洪恩,看看纸镇,忽然笑道:"你紧张这个?"
洪恩耐着性子:"我紧张你,这么晚了才回来,我一直在等你。"
乔轩夸张地哈哈两声:"紧张我?"
洪恩慢慢向前靠近,寻机夺回纸镇,不料乔轩一挥胳膊,喊道:"辛巴克的咖啡好喝吗?"
洪恩楞了,张了张嘴,话都打了结,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乔轩怎么知道的?
乔轩苦涩一哼,砰砰地拍着胸口:"为什么每一次你去,我这里都会痛?明知道你那些相亲不会有结果,可我还是会痛,第几次了?还有完没完?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面对这样的指责,洪恩无言以对,世上很多时候,人都是活在无奈与妥协中,谁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的家人对你很重要,难道,我就不重要吗?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深吸一口气,乔轩的眼睛湿润了。
"对不起……"洪恩能说的,也只能是这三个字。
乔轩一个制止的手势,厌倦地摇摇头:"别再说什么对不起,我听够了,听够了!"
"那你让我说什么?我现在能说的,只能是对不起,同样的话,我家里人听都听不到。"洪恩双手插兜,扭过了身,这样的对峙已不是第一次上演。
"我需要你的道歉吗?不需要!"乔轩恨恨地:"七年了,你还打算瞒她们到什么时候?你还能撑几年?"
"能撑几年是几年,至少不是现在。"洪恩说的斩钉截铁。像他们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也许有,可他现在没有找到。或者,如果自己爱的那个人不是乔轩,会不会不用拖七年那么久?
这样的想法,洪恩不是第一次一闪而过。
"自私!懦弱!你想做你妈你爸的乖儿子,那就别在我身上喘得那么快活。"
"你……"洪恩心中那点歉意在乔轩的话中顿时消失,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怎么?受不了了?那下次相亲就找个远地,别让我看见,我他妈的也是贱,非无聊地跑去找你,你他妈的也是笨,非要喝辛巴克的咖啡吗?那女人不错啊,俩人聊的挺投机,我看你不用再相下一次亲了,你的劫数快到头了。"
"我给你打了一下午电话,是你自己不接,你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洪恩实在没有想到,乔轩居然也在辛巴克里。
"我的电话,我乐意接就接,不乐意就不接,我倒要看看你洪恩加班的内容有多精彩。"乔轩一语中的,揭穿洪恩原本的谎言。
洪恩虽然气得像台鼓风机,可也知道乔轩偶尔喜欢来点意外惊喜什么的,这点小浪漫,洪恩不在乎,可乔轩却十分的喜欢。
洪恩不免有点心虚,话说得也不流畅:"我——没什么可说的,又不是第一次,说出来怕你多想。"
"对,所以你宁可拿我当傻子骗。"乔轩挥舞手中的纸镇,步伐摇乱。
"乔轩,今天就到这儿吧,这次是我不对,郑重地告诉你,我和那女孩只是谈工作,我们之间如果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真是没什么可说的了。把东西还给我。"洪恩伸出一只手,打算鸣金收兵。
乔轩冷哼一声,斜眼看了看手里的玩意,忽然一扬手,纸镇横空飞了出去:"还给你,让这鬼东西陪你睡。"
洪恩的惊呼来不及出口,一道红光从头顶掠过,也来不及思考,一个凌空扑,再来个就地滚,以减少摔出去的震幅,当年在部队练就的底子,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即便如此,毕竟是在"地形复杂"的厨房,洪恩的手撞在墙上的凸钉上,血,瞬间泉涌,登时染红了紧握在手幸免于难的纸镇。
作者有话要说:有时,没有他人祝福的爱情,反而在单薄的相依中越发浓烈炙热!
遗憾,总是要有的,七年,磨平了棱角,也掩藏了顽疾。
吸血的石头
世界上有很多种方法来形容血的样子。但在此时乔轩的眼中,从洪恩手上流淌而出的液体所能带来的感觉,世上任何文字都实难描绘。
血,很新鲜,怎么会不新鲜呢?刚刚从破裂的肌肤中涌出来,似乎还能感到它的热度,只是这格外的新鲜从何而来呢?鲜得失了真,宛若绽开的玫瑰,却没有玫瑰的活色生香,红得夸张、做作,甚至有些骇人。纸镇上的枫叶红顿时黯然失色,透出一种陈年的腐气。
然而,真正令乔轩在一打啤酒后所能产生的副所用,就是某种错觉,对,那一定是错觉,乔轩甚至揉了揉眼睛。那块漂亮的石头正因洪恩的鲜血而陡然变色,好像奄奄一息的什么东西,忽然获得了某种补给而生机盎然。血流的迅速,瞬间就不见了,好似被什么畅饮而尽。
乔轩惊声高叫:"它在喝你的血。"
洪恩刚刚缓过神,见手上沾了血,猛听得乔轩变调的喊声,来不及看清状况,想都不想扔出手中的纸镇。
当啷,纸镇掉在地砖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望了望手上的伤口,只是裂了个小口子,嘬了几下吐出污血,很快止住了。洪恩有些恼怒自己的失态,乔轩撒的酒疯,让人疲惫不堪。
从地上爬起来,洪恩弯腰捡起纸镇,走到水池边,无声地冲洗着伤口。还好,纸镇没有受到丝毫的破损。
乔轩一把抓住洪恩的胳膊:"洪恩……"
洪恩拦截住乔轩,眼里一片深沉:"乔轩,真的,我好累,让我安静会儿。"
乔轩堪堪松了手,眼内的黑色凝聚不动,每当洪恩一说好累,心里没来由的恐慌挥之不去,自己究竟怕什么?
"对不起,我不该出去喝酒,不该这么晚回来,不该乱丢东西,不该让你受伤……"乔轩努力站稳,语无伦次,想尽一切自己"不该"的地方。
又是这样,无心之过——任性——彼此伤害——疲惫不堪——痛心的忏悔——更加无奈——最后的妥协——周而复始,循环反复……这就是普天下所有人相爱的基本模式吗?
"不是你的错。"洪恩低声说道:"也许,是我错了。"一抬手关上了灯,转身离开厨房。
乔轩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洪恩的身影,那抹恐惧陡然加剧,大声问道:"你又在想什么?什么叫是你错了?"
久久没有回应,乔轩的质问回荡在一室两厅中。
咚咚咚,乔轩迈着凌乱的脚步冲向卧室,黑暗中,洪恩已然躺下了。
"啊,你干嘛?"洪恩来不及躲闪扑过来的乔轩,身下的某个部位,被一只手紧紧抓住了。
一片漆黑,柔软的床垫上,一个玩命地推,一个玩命的缠,推推搡搡,翻滚在一起。乔轩呼哧带喘,胡乱扯着洪恩的裤带,几近癫狂:"洪恩,上我,上我,我让你上。"
"你他妈的,松开。"洪恩怕伤了乔轩,并没有使尽全力,或许,心底那丝柔软本就不堪一击。
乔轩急喘着,又一次压上来,迫切地寻找着洪恩的舌头,洪恩越是躲闪,乔轩越是不顾一切地撬开洪恩的嘴唇。唇与唇的抵触两不相让,喘息中,阵阵热浪裹挟着乔轩的话语:"洪恩,别离开我,别不理我,来啊,你看,你都有反应了。"
说的没错,某个不争气的家伙在乔轩手指无所不用其极下迅速膨胀起来,正试图从胁迫的手掌中摆脱出来,可熟悉的快感越来越凌驾于起初的理智。
男人的身体,还是乔轩的,同样的,洪恩难以抗拒,他有点败给自己,为什么这么快就有了做 爱的心情,做
爱的渴求?乔轩,酒后的疯狂与主动让洪恩全身的细胞都兴奋莫名。
暗骂了一声妈的,洪恩的唇忽然打开了,狠狠地吸住了乔轩的舌,带着道不明的火气又咬向了乔轩的嘴唇,下巴,胸膛……一路狂咬下去,惩罚意味的咬噬在彼此粗重的喘息里更添骄淫之味。
不依不饶的乔轩突然整个人埋入洪恩的身下,如果还有比手更让人兴奋莫名的,不外乎就是温润的口腔了。洪恩反射性地僵了僵身体,扯住了胯间那头柔软的黑发。
乔轩的舌头灵活地进攻,似乎要把谁的魂都吸走,不由自主地,洪恩那玩意带着灼热与躁动向前挺了挺,使自己更加深入能带来绝妙感受的口腔,那种触感令人逐步攀上顶峰。
"嗯……乔轩……够了……啊……"嘴里喊着够了,可实际上挺进的下半身与按下头部的手指都饱含忙乱催促的意味。
乔轩抬起了头,朦胧的黑暗中,眼里燃烧着星火。洪恩也抬起了上半身,困难地看着,四目相对,眼中的火捻迅速蔓延,漂亮的眼眸熠熠闪光。洪恩迷乱的神情,几乎带了恳求,这短暂的空档让人更加饥渴难耐。
乔轩猛地低下头,再次缠住了洪恩摇摇晃晃、把持不住的家伙,舌尖的再次游走,温暖再次的席卷,洪恩彻底倒在了床上,呻吟破口而出。
他喜欢男人的身体。喜欢乔轩的身体。喜欢在彼此纠缠中彼此占有。这简直就是一种疯狂,一种折磨,一种享受!
狂吼着,激颤着,等洪恩退出来时,还是有点晚了,一半留在了乔轩的嘴里,一半射在乔轩的脸上。
乔轩睁着湿润的双眼,不躲不避,带着一丝恍惚的凄伤,任凭自己饮劲浸淋洪恩的□。
□中的疯狂不知何时变成了温柔的亲吻,激情渐退的肉体相拥而卧,四片唇重新恢复了吮吸,辗转痴缠,都有些恋恋不舍。
乔轩的声音黑暗中响起:"你爱我吗?洪恩?"
洪恩的吻稍停了停,乔轩容不得他有丝毫的停顿:"洪恩……"
捧起乔轩清冷的面容,柔软的唇瓣相互摩擦着,洪恩轻轻嗯了一声。
蓝雪荷很讲信用,洪恩刚从电梯里出来,就看见亭亭玉立在走廊里的蓝雪荷,抱着一个大袋子,正安然自得地看着摩天大楼外的景致。
洪恩有些不好意思,别人酒后大都喜欢睡觉,可乔轩偏偏比任何时候都疯狂,害得洪恩贪欢纵欲又起晚了,两边的腰际也隐隐发酸。
笑着同蓝雪荷打着招呼:"不好意思,路上堵,让你久等了。"
嫣然一笑,蓝雪荷还是那么舒贴得体:"没关系,反正我今天也没课。"
"走,这边请。"洪恩赶紧接过蓝雪荷的袋子,胳膊一沉,这个女孩做事显然不怎么怕吃苦。一路引着走进办公区,顿感十几双眼睛投来小箭头。只要是找洪恩的女孩子,受这样的注目礼是在所难免的。
洪恩想了想,转身带蓝雪荷进了一间小会议室,放下袋子,再次歉然地笑笑:"太谢谢了,辛苦,喝点什么?咖啡?"
"先不忙,能不能和你商量个事?"蓝雪荷笑道。
"你说,你说。"
"可不可以不要总跟我那么客气,左一个谢谢,又一句抱歉的。"
这个要求不过分,俩人都笑了,也是,太客气了倒显得不自在。
门,悄悄打开一道缝,洪恩站起身打开门,红豆小丫头笑嘻嘻地托着两杯咖啡站在门口。脑袋一个劲地往里探。
洪恩索性道:"正好,有朋友给我们的节目提供一些资料,你来看看。"
红豆笑着同蓝雪荷打着招呼,放下咖啡向外退去:"你们聊,你们聊,我还有点事。"退到门外,冲洪恩挤挤眼睛,奉上一个口型:"桃花劫?"
洪恩推出多事的脑袋,关上了门,这样的误会多几个也没什么不好。
蓝雪荷带来的资料的确不少,几本关于二战的书籍一看就知道外边已经买不到了,但都保存的很好。
蓝雪荷道:"有些是和我爸爸借的,他对历史也很有研究,提供了一些。"
的确很权威,也很全面,其中有些手稿关于间谍战的史料分析得很是详尽,连洪恩都不曾听说过。不禁边看边问:"你爸爸也是搞历史的吗?"
"就算是吧。"蓝雪荷淡淡地说。
抬起头,洪恩有些纳闷,普通搞历史的,怎么会有这么深入的研究和权威性?
蓝雪荷只好道:"他也研究国学和考古方面的课题……嗯……挺广挺杂的。"
翻到最后一页,手稿的署名"蓝天宇"。洪恩坐直了身,更加疑惑:"哪个蓝天宇?"
蓝雪荷无可奈何地摊摊手:"好吧,就是那个满处讲学,到处出书,赚足大众腰包的蓝天宇教授。"
此话一出,洪恩不禁重新打量蓝雪荷,蓝雪荷居然是蓝天宇的女儿!难怪,难怪,谁不知道蓝天宇教授啊,一个常常出现在各媒体的大学者,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特别是对历史和国学的研究首屈一指。就是这个蓝天宇,别出心裁的讲座捧红了《大众讲坛》,自此后,效仿者趋之若鹜,一时间,蓝天宇的名字和其讲学风格路人皆知。
难怪蓝雪荷身上总有种莫名的优越感和体面,这次二姨介绍的相亲对象果然与众不同,以蓝雪荷的性格,估计没有向二姨说清自己的家庭背景,否则老妈定会亲自将自己押赴相亲现场。
"那天,你怎么没说?"洪恩问道。
"是我和你相亲,又不是我爸爸,再说,你对我都不感兴趣,我还有必要向你介绍我的家庭吗?"
说的也是啊,洪恩再度领略来自蓝雪荷的骄傲,不由自主地扬扬眉,微微一笑,淡化某种尴尬。
蓝雪荷微敛眼波,眼前的男人的确有股搅乱芳心的能耐。准备起身告辞:"我该回去了,希望这些东西对你有所帮助,若果还需要什么,尽管联系我好了。"
"那当然,蓝教授的这些资料对我们来说太宝贵了,一定好好弄这个节目,也不辜负你的辛苦。"洪恩的感激发自内心。次在蓝雪荷的帮助下,对节目有了很多新想法,增加了不少创作的冲动。
有人敲门,红豆的脑袋又探进来:"洪恩,史姐要你把昨天的会议提纲给她。"
"噢,好",洪恩从包里翻出草案,顺便告诉红豆,一会碰个头,叫她也一起参加。
红豆瞄了瞄蓝雪荷,别有用心地答应着合上了门。
正打算先送蓝雪荷离开,忽听耳边传来一声轻呼:"啊——好漂亮的凝血石!"只见蓝雪荷一把抓起桌上洪恩刚才因为翻找提纲时,无意从包中拿出来那块纸镇。原本洪恩想请教台里一位研习书法的老编导,说不定能认识上面的字才带出来的。
"你,你说它什么?"洪恩很想再听清一次蓝雪荷刚才对纸镇的称呼。
"你居然也有这东西?会吸血的石头!"蓝雪荷饶有兴味地观看手中的纸镇,双目发亮,一时间竟忘记回答洪恩的提问。
而洪恩则是更加感到意外,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了。
"它在喝你的血。"昨日乔轩酒后的胡言乱语,居然在向来沉着、淡定的蓝雪荷口中再度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床头吵,床尾和,可见H是必不可少的感情粘合剂,直到有一天,连H都不在需要了,那么感情也算走到了尽头,H不是万能的,可没有H也是万万不能的。
如此珍贵
蓝雪荷的两眼流露出十足的惊叹,把玩着纸镇足足有好半天,方才意识到一旁洪恩困惑的注视。不禁有些脸红,可声音里依旧抑制不住地兴奋:"你怎么会有凝血石?"
这次洪恩听的很清楚,蓝雪荷叫它"凝血石"。
"凝血石?"洪恩虽然头一次听说,似乎也不太陌生,以前肯定有过这样的信息接触,只是不曾留意或者记得。
"对,应该没错,我家里也有两块,只不过是自然形态的,没有任何雕琢,没有你这块纸镇漂亮。"蓝雪荷再次感叹,不禁又摸了摸它。
洪恩越发好奇:"凝血石是什么?"
蓝雪荷没有直接回答,看着洪恩,有些奇怪:"难道你不知道它是什么?"
想起纸镇的来源,洪恩未免心虚,大而化之地:"噢,一个朋友送的小玩意,我以为是玉的,没多问。"
蓝雪荷面上难以置信的神情让洪恩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无知所带来的失误,果然,蓝雪荷瞪圆了本不大的眼睛,挥舞着手中的纸镇,有些责备:"小玩意?朋友送的?天,什么朋友这么大方啊?和它比起来,玉器算什么?"
什么?!这次轮到洪恩大感吃惊了,一时之间脑子有点乱。什么破石头,居然比玉还值钱?
蓝雪荷似乎看出洪恩的确是被什么蒙在鼓里,迟疑了片刻,斟酌开口:"也不见得我说的就对,只是看到和我爸爸收藏的那两块有些相似,所以乱猜的。"
洪恩极力使自己恢复镇定,吸了口气,这才开口:"凝血石到底是什么?"
蓝雪荷道:"一种稀有的矿石,全国就几个地方发现过,出产量极少,而且,这种石头的材质似玉非玉,却远比玉更臻美,也有很多关于它的传说,流传最广的说它是凤凰泣血而成,所以石头上的血色越多,红色越正,也就越珍贵,甚至还有人说,凝血石自身带有吸血的灵性,一接触血液,就会吸纳,从而使自身变得更加血色夺目。听爸爸说,好的凝血石,几乎看不到底色了,通体都是红色的,百万、千万都难求,不可估价。"
"那我这块呢?"洪恩来不及从震惊中找回状态,失声而问。
蓝雪荷摇摇头:"这只能问我爸爸,我知道的这些还是从他那里听来的,不过,显然你这块要比我家的好,我家那两块就几处红,而且都很小,不过。。。。。。"蓝雪荷停了口,十分犹豫,望向洪恩,似乎被什么困扰着。
"怎么?你说!"洪恩的心一阵狂跳,天生的直觉让他几乎嗅到了蓝雪荷即将出口的,一定会带来更大的震动。
果不其然,蓝雪荷的声音小到快听不见,却句句清晰:"我看过爸爸关于藏品的相册,里边有张凝血石的照片,和你这块纸镇,很相像。。。。。。"蓝雪荷看到洪恩陡然发亮的双眼,赶紧补充:"不见得就是,时间好久了,我的记忆很模糊。"
洪恩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蓝雪荷一见到这块纸镇就会有那样激动的反应,不单单因为它是稀罕名贵的凝血石,而是她也有过似曾相识的经历,他爸爸收藏于相册的东西,而实物却意外地在洪恩这里看到了。
太不可思议了!
从傻子根多那里偷来的东西,居然是千金难得的凝血石!就连著名的学者蓝教授,拥有的也只是一张照片和两块成色不太好的小石头。而他洪恩,居然能拥有一块完整的,上好的,并雕琢成精美纸镇的凝血石!
洪恩的胸膛起伏不定,即便告诫自己在蓝雪荷面前不要失态,可是,这一连串的意外和巧合,不能不使人热血上涌,心潮澎湃。
蓝雪荷显然也有点激动,将纸镇放回桌上,居然恋恋不舍,一时间,俩个人某些想法不谋而合,却都迟疑着。洪恩了解蓝雪荷的顾忌,毕竟在她看来,纸镇的主人是洪恩,不好开口能否让蓝教授有缘见上一见。
而洪恩心中的顾忌却只能自己消化,纸镇真正的主人是那个远在秦川偏僻山坳里的放羊倌,他一无所有,家徒四壁,最大的快乐就是夜晚羊圈里的呻吟声。
一个激灵,洪恩从失神中清醒过来,蓝雪荷已然走到了门口。
"你能认识上边的字吗?"洪恩一声询问拦住了蓝雪荷。
蓝雪荷笑道:"大概是行草吧,我对书法不太感兴趣。"
"那。。。蓝教授呢?"洪恩问的很故意,蓝教授的题字至今还悬挂在几处知名地点。
蓝雪荷微微一笑:"嗯,他肯定认得。"
洪恩道:"看来,我不得不去拜访一下你爸爸了,不过,我有个小要求。"
蓝雪荷大方应道:"你说。"
洪恩提的也很干脆:"我一定要见见那张照片,并且,希望蓝教授能将关于这东西的一切所知的讲给我。"
蓝雪荷又露调皮本质:"没问题,我爸爸好为人师,只要你讨他喜欢。"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蓝教授外出讲课仍未回京,洪恩耐心等候中却莫名的兴奋。一有空就拿出那块凝血石反复研看,越看越喜欢,越喜欢越好奇,幸好那次洗刷并没有给这块凝血石带来多大的损伤,网上也查到了关于凝血石的介绍,但都泛泛而谈,除了稀少、罕见、珍贵、传说等字眼,没有什么太多的新意。只是知道它的产地除了江浙一带有个地方很出名,就是陕西了,离根多的老家有多远也不清楚。再详尽的资料少而又少。图片倒是很多,形形□,什么样的都有,洪恩的眼前一片石海,凝血石的底色不止白色,还有青色、黑色、黄色和一些杂色的,当然,属白色最为美,最为纯。
也有人提到凝血石也叫吸血石,只是野史闲言,没有任何的根据,想来是人们对这种以血为美的石头赋予的一种超自然的想象,使它更加蒙上了灵异的神秘气息。
自己手中这块美轮美奂的纸镇,究竟又有怎样的背景和故事呢?蓝教授收藏那张照片会不会就是它的呢?如果是,它到底是怎么沦落到傻子根多家中的?
一连串的疑问后,一声沉沉地叹息,每想到此,心中的隐忧打散了一切的猎奇,就算知道了它的故事,以它不菲的身价,他又该如何处置呢?总不能携带着它再跑回几千里外的山村还给根多吧?已经给雷子去过电话,大雷对那个山村的记忆也已模糊,毕竟太偏僻了,去过一次,没想着再回去。雷子甚至不解洪恩为何又提起那个羊不拉屎的穷地方,被洪恩一番支吾糊弄过去了。
几番挣扎,洪恩自我解释着,不是不想还给根多,只是有些不太现实,而且,若不是乔轩偶然将它带出那个山坳,这样一件珍品岂不是永不见天日?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何况,真的送它回去了,怎么和那里的乡民解释呢?以根多那样的一个傻子,又怎么安置这块宝贵的凝血石呢?
种种借口不能使人彻底心安,但多少也是个安慰,良心这东西,偶尔要收回抽屉里,装作看不见。洪恩对着纸镇,陷入沉思。
"你干嘛老琢磨它?"乔轩将一杯奶茶放在洪恩的案上。
已经夜深了,洪恩还在书房工作着,稿纸上一片空白,却对着那块石头没完没了地端详。
洪恩没有告诉乔轩这块石头的真正身份,在还没有见到蓝教授之前,他还不想冒然地去断定它的一切,引起乔轩更多的想法,毕竟那是蓝雪荷自己的揣测。
"噢,写不下去,看看这个,养眼!"洪恩轻描淡写。
乔轩笑笑,拿过纸镇,也不置可否:"是挺好看的,这种红很正,刻的也精致,知道写的什么了吗?"
"还不知道。"洪恩老实说。
乔轩指间夹着香烟,摸着纸镇上那几个字凑近灯前仔细看,洪恩赶紧拿回来:"当心,别烧到了。"
乔轩微微一愣,继而不屑地:"小气,有什么可紧张的?"
洪恩懒的跟他解释,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说。。。那天。。。你真的看到它在吸我的血?"
乔轩耳热,以为洪恩讥讽自己酒后的失态,趁洪恩不防备,一下逮住洪恩的嘴唇,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唔了一声,洪恩顺势拿着纸镇在乔轩头上敲了一下。
洪恩自认为没有使劲,他再蠢,也不会拿着那么名贵的凝血石去敲乔轩的脑袋,即便两边都珍爱,乔轩更胜一筹吧!
可乔轩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的痛了,一声大叫,捂着头一下子蹲在地上。
洪恩虚张声势地:"喂,你少来,我没用力。"
直到乔轩的眼泪都出来,蹲在地上半天没起来,洪恩才一下慌了,忙不迭地:"没事吧,我没使劲,真的,怎么会这样?"
乔轩缓过劲了,一下子怒了,一脚踹翻洪恩的椅子,高声骂道:"你他妈的想杀死我吗?"
洪恩很冤枉,像这样的打闹,他们之间多不胜数,以往比这用力的多,曾经拿着勺把敲乔轩,勺子质量不好,一下折了,乔轩可是一点事都没有。这次是怎么了?可看乔轩的情形,不像是装出来的。
下意识地,洪恩不禁向手中的纸镇看去,红白晶莹,特别是背后的红色,那红仿佛在涌动,片片枫叶摇曳在风中般,栩栩如生。手掌似乎要染上这样的红,带着一抹沁肤的凉意。
洪恩小心翼翼地将纸镇放回书桌,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要这般小心,似乎动静再大一点,还会发生什么。
乔轩的头上真的鼓起一个包来,洪恩抱在怀中,亲着,揉着,说了一大堆自己都起鸡皮疙瘩的肉麻话,简直哭笑不得,情人之间的打闹,怎么会演变成这么一个无聊的局面?
还好,乔轩捂着脑袋终于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洪恩彻底泄气,石化无语。
乔轩咧着嘴,忽然骂道:"孙子,别让我逮着机会,我他妈拿它爆你菊花!"
作者有话要说:喂,那些潜水的家伙们,出来透气!
一对枭雄
不管洪恩是否讨蓝天宇的喜欢,但至少,蓝天宇却十分讨洪恩的喜欢。
起初洪恩刚迈进蓝雪荷家中那宽大的古香古色的客厅时,还带有几分拘谨,可一见蓝教授身着对襟小褂,腿下纺绸灯笼裤,一脸憨笑地啃着西瓜,嘴角湿乎乎地望着女儿和身后的帅气猛男,张嘴就问:"咦?这是怎会回事,好帅",洪恩不禁雷到。
"爸,你怎么忘了,这就是洪恩,电视台的编导。"蓝雪荷显然对父亲的样子习以为常,也知道父亲故意误会她和洪恩之间的关系,不免多了层小女孩的娇嗔。
"蓝教授,你好。"洪恩忍笑伸出了右手。
蓝教授丝毫不介意自己出现在女儿朋友面前的"滑稽",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一脸歉然:"呵呵,都是汤。"
洪恩笑了,想不到走下媒体的蓝天宇在家中如此的随性。而走出厨房的蓝伯母也举着块西瓜招呼着:"雪荷,天宇,快请客人坐下吃西瓜。"
"不了,不了。"洪恩客气着。
"要听太太的。"蓝教授冲洪恩一挤眼睛:"真正的新疆产,学生送的,今天刚下飞机。"
这一家子,当真有趣!
洪恩也不客气,和这样无拘无束的人打交道,再客气显得虚伪。四个人,围着一盘西瓜,三下五除二,吃了个精光。蓝教授妙语连珠,蓝伯母风趣应答,洪恩放松下来,间或调侃几句,蓝雪荷倒显得安静许多,看看父亲,看看母亲,再看看洪恩,笑得舒展甜蜜。
只是,这其间,有关凝血石的事,蓝教授只字未提。
洗了手,蓝教授眯着眼又点上一颗烟,和蓝伯母看起了电视剧。洪恩不禁看向蓝雪荷,有点摸不着头脑。蓝雪荷略带提醒地叫了声爸。
蓝教授转过头,蓝雪荷小声地:"洪恩在等你。"
蓝教授噢了一声,站起身,转向洪恩:"小伙子,请跟我来。"
洪恩也站起身,虽然对蓝教授的做法有些不解,但还是跟了过去。
蓝教授的家是座复式小别墅,书房在二楼,蓝教授走在前,蓝雪荷抢先几步追上父亲,有些不满地耳语:"你干什么?故弄玄虚。"
蓝教授嘿嘿一笑,望了望身后的洪恩,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进洪恩的耳朵里:"考验考验他的耐心,勉强过关!"
啊?闹了半天,还是拿洪恩当准女婿看了。
洪恩苦笑,蓝雪荷也不悦,声音也让洪恩听见:"只是朋友,不要闹了。"
洪恩硬着头皮听着这对父女的对话。
"他多吃了我一块西瓜,不过人挺好,相信爸爸。"
"爸,你——"蓝雪荷实在不明白,多吃一块西瓜和人好不好有什么必然关联!
洪恩只做没听见,还好,终于到书房了,松了口气,可另一种情绪很快冲淡了适才的尴尬。
书房很规整,一律的中式硬木,拙朴淡雅,墙上的字画,陈列的古董,显示出中国文人传统的格调。这一切,符合洪恩对蓝教授原本身份的认知,真怀疑,书房的主人就是刚才楼下啃着西瓜穿着布褂的小老头。
坐在铺着手工刺绣的蒲团上,洪恩也挺直了腰身。而蓝教授的悠哉与古风盎然的书房倒有一种说不出的天然契合,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文人吧?
蓝雪荷安静地半跪在书房茶室的一隅,专心、优雅地泡着茶,书房中淡淡的茶香使人气定神闲。
蓝教授并未提出要看洪恩的凝血石,而是先从书柜中拿出了几本大的相册,木质的纹理使每本相册看起来厚重凝然。
"你来看。"蓝教授在其中的一本翻了几页,停下来。
洪恩走近前,目光顺着蓝教授的手指看过去,敛了呼吸,果然,相册内装帧着一张陈旧的图片,赫然与自己把玩多日的那块镇尺十分的相似,同样的大小,同样的草书,同样的枫叶图案,正面,背面都拍得完整,虽然照片上的色彩已经褪色,大大削弱了红白相配的意境,可这分明就是与自己手中如出一辙的纸镇。
照片下,配有文字说明,品名纸镇,长、宽、高,重量都和洪恩估量的差不多,材质为凝血石,产地,陕西玉安,一个闪念,根多的家乡不就在玉安落凤山附近吗?
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字上,呼吸一凝,那分明是句诗:楚枫醉染将枕红。
忙将目光移回图片,看着飞舞的字体,洪恩脱口而出:"不对,不是这块,我的不是这块。"
"噢?"蓝教授的两眼炯炯有神,有些激动:"拿来我看。"
洪恩从包里掏出纸镇,小心递了过去。
蓝教授脸泛潮红,慢慢接过,凝神一看,失声而叫:"这是。。。这是它的另一半,我居然看到了它的另一半。"
自从见到蓝天宇,他一直都是笑呵呵地,随性、悠然,可现在,洪恩才真正看到了作为一个学者对所研究东西的偏执与狂热,这点,洪恩不陌生,虽然自己不是什么学者,但对一件东西的执着、钻研的精神,令他感同身受,也随着蓝教授兴奋着,印证了自己当初的设想,这纸镇,果真是一对,蓝教授家中的照片是一半,而自己手中的实物是另一半。
"快念念,这上边写的什么?"因为这个发现过于激动人心,洪恩也忘了礼节,拍着蓝教授的肩膀催促道。
"你等等,等等。"蓝教授凝神一看,毕竟是书法行家,很快念到:"渭——雨——轻——浥——战——袍——深。"蓝教授朗声念道:"渭雨轻浥战袍深,楚枫醉染将枕红。"
洪恩喃喃地重复着,咀嚼着,品味着,脸上绽放出了然的欢喜。
"是一对,是一对,我终于看到它了。"蓝教授高兴得手舞足蹈,紧紧握住了洪恩的手上下摇着,似乎在庆祝着什么。
蓝雪荷托着茶铭站在一旁无奈地笑道:"俩个孩子。"
"那块呢,快拿出来让我看看!"蓝教授目光急速在洪恩身上搜索。
"什么?"洪恩愕然:"我只有这一块。"
蓝教授呆了呆,蓝雪荷马上道:"爸爸,我跟你说过,洪恩只有这一块。"
蓝教授大失所望,喃喃道:"唉,怎么。。。会这样!"
看到蓝教授的表情,洪恩也倍感失落,似乎是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蓝教授的事。
不过,很快,蓝教授便沉浸在手中的纸镇上了,边看边不住道:"漂亮,完美,质地真好,瞧,这枫叶,红得多艳丽,真正的血色,看,这行草,北碑兼欧阳体,熔篆、隶于一炉,行云流水,清俊飘逸,这雕工也堪称精美,虽不是名家之作,但雕刻定受名师所传,颇有南韵之风。"
蓝教授一口气说到这里,洪恩已然佩服之极,自己拿着这块纸镇也有些时日,可对它的了解还不如蓝教授一眼所多。
俩人都从兴奋中恢复了些平静,蓝教授开始拿着放大镜正襟危坐在书案前,手捧纸镇专注地看着,摩挲着,神情肃然,不再多说一句。此时,一派学者风范,洪恩犹生敬意。
喝着蓝雪荷递到手里的茶,满肚子的话还要问,蓝雪荷用眼神止住了洪恩。洪恩猜想,蓝教授一定不喜欢在研究中被人打扰。是以,品着上好的龙井,极力使自己安心等候。
不知过去了多久,连蓝雪荷都有些不耐了,蓝教授这才一声长叹,放下纸镇。闭目片刻,似乎享受着什么:"太美了,人人都说玉为贵,可惜,和凝血石比起来,它就像个君子,温润有余,霸气不足,凝血石既有玉的温润,又多了份山野之气,真乃石中一枭雄而。"
"枭雄?"蓝雪荷笑笑:"这算是褒赞吗?"
蓝教授不以为然:"乱世出枭雄,荒山出顽石。凝血石自身以血为胜,而血气这东西,向来就是大凶之兆,视为邪。民间流传的说法也不全无道理,所以,即便凝血石至尊至贵,千金难求,可不像玉品讨人崇尚,历代收藏者,也只是热衷于收藏原石,少有雕刻成品,中国文人大都不会将凝血石作为雅物摆在书房中的,像这样的纸镇,我也只见到过这么一例。"
洪恩有些怔然,想不到蓝教授这样的学者也会讲玄学之论。蓝教授像是看出了什么,笑了笑:"天地万物,都有它的灵性,即便是块石头,也自有它的命数,这对纸镇,成石虽万代,可雕工却属于近代,只可惜,无缘见到一对,我很想知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洪恩一阵犹豫,虽然不想欺骗蓝教授,可毕竟牵扯到乔轩不光彩的行径,只好说从陕西的一个卖古玩的地摊上淘来的,卖的人说是玉,而自己以为也是玉,花了几佰元。
蓝教授点了点头,不再深究,这样的说辞倒也合情合理。秦川古地,千年历史,向来是古物集中传散之地,也不稀奇,何况,凝血石其中的一个产地就在陕西玉安。
"那。。。照片上的凝血石又是怎么回事?"洪恩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作者有话要说:懒洋洋爬起来更文,忽然发现自己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打个哈欠,呆望人生~~~
爱不释手
蓝教授有些感慨:"是我的一位恩师去世前留给我的,他是从事多年矿物研究的学者,毕生喜好凝血石,可惜,凝血石可遇不可求,真正的珍品实不多见,凝血石以红色多少和天然的布局紧密相关,他花费了许多的精力,也只是找到一些纯色不佳的藏品,像通体全红的极品,就连他也没有见过,当他得知有人见过面积如此之大的红色,也是四处奔走查找,只可惜,见到的,仍然只是一张照片。"
洪恩耐住性子不去发问,以免打断蓝教授。
"这照片比你我加起来的岁数都大,快百年了,像这样的彩照,在当时来讲,可以说是罕见的。"
洪恩急速加减法:"民国?"
蓝教授道:"具体点,应该是在上世纪的三四十年代,据老师讲,抗战时期,有个战地记者用极为珍贵的彩色底片,从一名国民党军官手里拍到的,战乱年代,不像现在通讯这么发达,找个人,大海捞针。当恩师找到这名战地记者时,内战已经爆发,那名国民党军官若不是阵亡了,恐怕也逃到了海峡对岸,而那块凝血石,从此也失去了音讯。"
洪恩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啊……知道那位军官叫什么吗?"
蓝教授摇摇头:"恩师没有说。"
洪恩百感交集,回想起根多家也曾经出过一名国民党军官,真不知二者是不是同一人,如果是,听宋大伯讲,已经阵亡了,可,那块纸镇哪里去了?难道,根多那间污秽不堪的小屋还藏匿着另一块凝血石?
洪恩心里一空,为什么当初不再多留意一下呢?想到此,又不禁懊恼,自己那个时候,连凝血石是什么都不知道,若不是乔轩,他根本无缘见到这一块。
蓝教授面上也是一阵失落,只是同洪恩的失落相差千里:"是啊,恩师当时因为内战打的紧,只好放弃了寻找,可是,从照片上推敲,这块凝血石的纸镇,很有可能是成双成对的,只是不知道它们究竟流落到何方了。"
"既然是一对,那个战地记者为什么只拍到其中的一件呢?"洪恩的疑惑更是纷乱繁杂。
"没有见过,战地记者只记得那名国民党军官手中只有一块纸镇。"
"那凭什么认为它是一对的呢?"
"纸镇大多都是成对的,少有单件,还有这图案和诗句,你看——"蓝教授点着照片,又将洪恩的纸镇贴近照片对照着,洪恩定睛凝看,就连蓝雪荷都好奇地凑过了脑袋。
"你不觉得两边枫叶的图案是残缺的吗?好像一棵树,被人劈成了两半,枝叶的走势欲完未完……"
不等蓝教授说完,洪恩和蓝雪荷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叹,真的,把两块纸镇分开来看,各有各的风采,也不觉得什么,可当它们靠拢时,纸镇边缘的枫叶忽然合拢了,宛然成为一体,好像拼图游戏,两块图案终于严丝合缝的拼成一幅图画。
"精美之作,能把凝血石天然的红色巧妙地雕刻成一幅完整的画作,真是绝妙地创作,难以想象,当初的创作之人何等聪明绝顶,手艺非凡,只是……"蓝教授苦笑一下:"这个能工巧匠,也许并不知道凝血石的宝贵之处就在于它的血色完整,而不是后天的工艺,他把一块上好的凝血石一分为二做成纸镇,这样做,只能破坏了原石的生态,大大降低了凝血石应有的价值。"
"可是,他却赋予了这块凝血石全新的生命,不再是块仅供收藏的石头,而是一件真正的艺术品。"洪恩发表着自己的见解,轻轻反驳着蓝教授的说法。
蓝教授只是笑笑,不作任何的争辩,每个人对价值的理解,来自内心的界定,不见得权威的,就是都对的,或者,都是唯一的。
其后,蓝教授又问了问洪恩当时买纸镇的地方和卖方的一些情况,说不定可以得到另一块纸镇的线索,只可惜,洪恩答得很简单,只觉得好看,没留意其它,蓝教师不免遗憾,只好作罢,有点恨当时遇到纸镇的为什么不是自己,而是洪恩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外行。
蓝教授也拿出了自己的两块凝血石藏品,正如蓝雪荷所说,巴掌大小,一个底色为淡黄,另一个更小,暗青色,血色少而不均,虽也坚润可感,但和洪恩那块比起来,真的是黯然失色。
洪恩不由自主地摸着、看着纸镇,越发觉得它红润夺目,灵气逼人。
蓝教授从各个角度为纸镇拍了照,不无遗憾地说:"就让它们的照片成双成对吧。"
临别之际,彼此都有些怅然若失。
蓝雪荷淡淡地:"人讲缘,物亦如此,今天能有这样的相遇,又何尝不是对从前的一种补偿呢?"
蓝教授高兴地拍着女儿的头:"那你的缘分呢?"
蓝雪荷笑而不答。
洪恩急忙换好鞋,准备离开,忽而想起什么,踌躇着,还是开了口:"蓝教授,凝血石……真的会吸血吗?"
蓝教授笑了:"我只知道蚊子会吸血。"
大家一阵轻笑,洪恩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传说毕竟是传说,当真了就很好笑。
与蓝教授见过一面后,洪恩闷闷了几天。望着凝血石,想起它的稀少,它的美丽,它的价值,它扑朔迷离的另一半,甚至它意外地被自己拥有,这一切,让人无法平静。
很想再去一次玉安落凤山,找到傻子根多,那间小屋子说不定藏着另一块凝血石。一想到此,洪恩恨不得马上打好行囊,即刻出发。
可冷静的想一想,自己再回去,意味着什么?根多虽傻,可丢了一件东西,会不会已经被发现了?那自己不是主动送上门去么?
就算没被发现,可间隔不到2个月,那里又不是什么旅游胜地,再度现身,又是他一个人去找根多,势必引起旁人的猜疑,不妥之极。
更重要的是,去了之后,他到底要干什么?再偷走另一块吗?如果乔轩的行径只是偷了一件自认为不值钱的破石头,那么,自己明知道那是稀有的凝血石还要去,这算什么!何况,根多家没有另一块,怎么办?
蓝教授又来过一次电话,希望洪恩能提供买凝血石的具体地方,若能找到那个小贩,他要亲自追查另一块的下落。言下之意,大有洪恩能陪着去一趟的意思。
洪恩支吾着说真的不记得了,陕西那么大,去过的地方实在太多。蓝教授只好作罢,只是叫洪恩如果还能记起什么,一定要告诉他一声。
洪恩答应着挂了电话,因为骗了蓝教授多少有些不安,人过于沉耽一种事物,有时搅得人心烦意乱。
《翻阅历史》定稿在即,史云采纳了洪恩的建议,上报台里,很快通过,《翻阅历史》正式更名为《真相》。大家见台里如此支持新的创意,创作的热情更高了,压力自然也就更大了。连觉都没得睡,史云的黑眼圈日渐加重,洪恩只好收拢心思,打定了主意,不再去想另一块凝血石的事情,彻底的遗忘是最明智的选择,的确有些贪心了,所以才会那么苦恼。拥有一块,已是难得的机缘。
一旦想明白了,就要学会放下,洪恩原本就不是拖拖拉拉、自我纠结的人,很快地,投入到紧张地工作中去。并打算好,这件事先不告诉乔轩,多一个人烦恼实在是无谓,以乔轩的个性,说不定真的跑回玉安去,也说不定,将凝血石还给根多一走了之。这,就是乔轩。
乔轩也闷闷的,自己最近投了那么多简历,一个回应的都没有。而洪恩,忙得没白天没黑夜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回来了,一头扎进书房,对着那块纸镇一看就半天,即便那东西再好看,也不值得这么爱不释手吧,连睡觉都要放在枕旁时不时地摸几把,恐怕丢了似的。
看着自己费力烹饪的饭食,被洪恩匆忙扒拉几下,连碗也不刷就钻进了书房,电脑前一坐,定海神针般。
"喂,该你刷碗了。"已经刷完碗的乔轩跑到书房,故意找着麻烦。一瞟电脑,不禁微愠,原以为这家伙在忙工作,谁知又在网上搜索那破石头的信息,这次是唐诗宋词,看来,正在寻找纸镇上的诗词出处。
"你到底是真忙还是假忙?"乔轩推了一把洪恩。
专注的洪恩正在琢磨着,纸镇上的两句诗不属于任何古今名家之作,至少,万能的互联网暂时交出了"无此查询结果"的白卷。
不理人?!乔轩伸手去抓桌上的纸镇。
这次洪恩反应奇快,抢先拿走,乔轩抓了个空,洪恩没好气地:"别烦我,你去玩你的。"
乔轩也气咻咻地:"喂,我要用电脑。"
洪恩头都不抬:"去用我的笔记本。"这次打算拆开诗词,从词组开始查询。
"我要发简历,不在你的笔记本里。"提到简历,乔轩希望洪恩能注意到自己最近又再找工作。
渭雨……唐诗中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头一句就是"渭城朝雨浥轻尘",与纸镇上的"渭雨轻浥战袍深"很接近,渭——陕西某城,又是陕西……纸镇的主人难不成真是根多的祖上?
可"楚枫"明明又跑到两湖一带去了,一南一北……对仗倒是对仗,可……他的主人到底是属渭还是楚呢?关于这点,蓝教授也说不准,只是猜测,纸镇的主人可能出身陕西,而争战于南方,才会有此感叹。那名战地记者也是在南方拍到的照片。
眼前啪地一下,电脑黑屏,乔轩关了显示器,冷眼看着眉头一簇的洪恩,大有你奈我何的意味。
洪恩站起身,拿起纸镇,抬出笔记本,换到书桌的另一面,不说一句话。
乔轩一屁股坐在电脑前,重新打开显示屏,将键盘敲击得噼里啪啦。洪恩木头起来,任何人在他眼里都是空气。
还是没有一个反馈,投出几十份简历,均石沉大海。自己原先学的小语种本来就冷门,毕业后为了生计,干的全是与专业无关的行当,东一榔头,西一杠子,销售干不了,不善应酬,又没技术,不受重用,讨厌磨磨唧唧的办公室,那不是男人该待的地方。自己干,又没本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靠着那点房租和洪恩,晃荡到今天。茫然地望着百十家招聘单位,抬眼看看忙碌的洪恩,乔轩忽然感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余的,无用的。
重重地,一拳砸在键盘上,乔轩有点恨谁了。
洪恩终于有了反应,平静地问:"你又怎么了?"
什么就"又"!乔轩讨厌洪恩此时的平静,讨厌他口气里淡淡的厌倦,就像被蜜蜂蛰了一下。
沉默良久,当洪恩开口问乔轩:"诶,你说,战袍和将枕都应该是男人的东西,可这两句对仗一南一北,我怎么感觉像是两个人?"
"洪恩,我们分手吧。"乔轩忽然道。
洪恩这次抬起了头,望向乔轩,目光闪烁。
冷战
又来了,动辄就提出分手,也是乔轩的业余消遣。
洪恩丢开电脑走到乔轩面前,静静凝望中,乔轩不甘示弱地回望着。
将乔轩的下巴捏在指间,一记重重的吻后,洪恩挑眉问:"你刚才说什么?"
乔轩冷冷的嘴角边一片津湿,却没再说话,只是漠然地看着洪恩。他知道,"分手"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威慑力。
洪恩垂下眼帘,轻轻地落下双唇,乔轩动也不动,唇上毫无力道,任凭洪恩步步侵入,吞咽着自己的口水。天气渐热,洪恩只穿了件弹力背心,微微隆起的肌肉散发着淡淡的皂香,宽大的手掌摩挲着乔轩的背脊。
"你就不能换个招数?"乔轩双手推开洪恩,保持一点距离。
"不换,跟你学的,这招管用。"洪恩俯下身,吞吐着乔轩的舌头,缓缓掀起乔轩的衣衫,一只手,很自然地摸到了那颗樱桃红。
乔轩木然地望着前端,眼光掠过洪恩的肩头,僵直的身体毫无反应,洪恩无法再继续下去,感觉自己忙活得像流氓。
来自乔轩带来的挫败感,洪恩无论身处何种境况,感觉失败的那方总是自己。很无奈,面对性,乔轩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而洪恩偏偏就是过不去那道槛。一动了那念头,好像总比乔轩矮了半截。
胡噜胡噜乔轩的脑袋,洪恩放弃了,望向电脑,沉吟道:"你干嘛那么快找工作?心情不好,就调整一段时间,过些日子再说吧。"
乔轩看了眼洪恩:"我已经27了,还能干什么?"
洪恩笑了:"27怎么了?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
"可帝国大厦顷刻就塌了。"乔轩牵动了一下嘴角,似乎嘲弄着什么。
"这没什么可比的。"洪恩纠正着:"我感觉你最近两年方向不对,不应该为了工作而工作,你应该先制定个目标,想好自己到底要干什么,再去计划如何干。像现在这样找工作,有些盲目。"
"我想当美国总统。"乔轩面无表情地说:"第一步该怎么走?"
被噎了一下,同样的话,洪恩不知说了多少遍,而乔轩的问题是自己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拒绝一切,否定着别人,也否定着自己。
"同性恋是当不了美国总统的。"洪恩重新归座电脑前,顺手捡起纸镇,忽然感触:"我宁可当一名将军,叱咤风云,戎马一生。"
乔轩不屑地一笑:"恋物癖。"
洪恩一撩眼皮:"你说什么?"
乔轩高声重复:"你恋物癖,对着这块破石头成天的性幻想,快走火入魔了。"
不知为什么,洪恩心里猛然一阵激动,紧紧握着纸镇,那润泽的光芒使人心疼,他不喜欢听乔轩这么说,隐隐地,感觉乔轩的话侵犯了这块凝血石。
"你再说一遍。"洪恩的声调骤冷。
乔轩毒舌惯了,向来想说就说,洪恩也不会真的介意。忽见洪恩怪声怪气地沉了脸,倒有些来劲了:"恋物癖,自己上网查去,你不是挺能查的吗?"
乔轩不知道洪恩是怎么扑过来的,毫无防备,因为在他的概念里,洪恩根本不会因为那几句话而发怒,甚至动用武力。
然而,世事无绝对,当洪恩眼里闪动着冷光,越过电脑桌扑向自己的时候,乔轩呆若木鸡,一时间失去了判断力。
乔轩被洪恩一巴掌掀翻在地,过于用力,身后的椅子一起翻了。洪恩的脸都红了,拎起乔轩按在桌上,另一只手还握着纸镇,声音低沉冰冷:"听着,从今以后,不许你这么说,我和它之间的事,不用你管。"
洪恩真的疯了,这是乔轩第一个念头,紧接着才有了些反抗的意识,挣脱着:"放开我,洪恩。"
洪恩松开了钳制,兀自喘着,脸色渐缓,愣愣地,看着乔轩,似乎有些失神。
乔轩一下子跳开,捂着发胀的脸,无比惊愕和愤怒地瞪着洪恩,伶俐的嘴巴刹那失灵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难以置信,也无法接受,一向温和的洪恩不仅发了火,居然还打了他!就像换了一个人。
此时洪恩手里还攥着纸镇,脸上一片茫然,乔轩没来由地一阵紧张,上次洪恩用这东西,差点敲破自己的脑袋。
"你把那玩意放下。" 乔轩沉声喝道。
洪恩丢开纸镇,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自己这是怎么了?就像一个失控的疯子!乔轩半侧的脸颊已然肿起来了。
七年了,俩个人不管怎么闹,但彼此从来没有动过一个指头,洪恩开了武力的先河。
洪恩以为乔轩会再次离家出走,但乔轩没有。过于震惊的事实,使人短暂地失去了判断和思考,乔轩一句话不说地与洪恩共处一室,进入自绝于洪恩的状态。
看着乔轩漂亮颧骨上的淤青,洪恩悔得肠子也青了。
洪恩的肠子悔青了不要紧,害苦了史云一干人。样片进入拍摄阶段,洪恩却要请假,脚本丢给了红豆,人不见了踪影。
洪恩买了最好的药酒,可连乔轩的脸都摸不到。乔轩顶着脸上的淤青窝在电脑前,继续发着毫无收获的简历。一口不吃洪恩变着花样弄出来的美食,咬着饼干吃着泡面,大不了楼下餐馆点餐。任凭洪恩前后左右的周旋,乔轩看都不看一眼,洪恩变成了空气。
夜晚,抱着睡在沙发上的乔轩,洪恩千万句的对不起和喃喃的恳求,空自流淌在无人应答的黑夜中。乔轩吝啬的连眼睛都不睁一睁,执着地睡在狭窄的沙发上,洪恩失眠了,乔轩一天不回卧室,他就一天睡不安稳。
乔轩的冷战尚未结束,史云的电话火爆打来,《真相》样片拍摄已近尾声,后期制作洪恩再不出现的话,史云发誓,就把洪恩踢回宝钞组里。最后的剪辑至关重要,洪恩也知道不能再和乔轩耗下去了,慢慢赎罪吧。
一大早,站在玄关的洪恩眼巴巴地看着还蜷在沙发上的乔轩,关照了几句,乔轩毫无声息。洪恩自说着"我会早点回来的",便心情复杂地上班去了。
"瘦了,洪恩,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我们都快熬死了,你居然跑路?"红豆黑着眼圈追讨着洪恩。
"别烦,你休息吧,剩下的我来。"洪恩闷闷地说。
红豆不甘地:"你看你,脸色真差,乌云盖顶,印堂发黑,必有一难。"
"红豆,你少说两句,洪恩,你给我过来。"史云站在机房门口,脸色不善地制止了红豆的八卦。
洪恩没好气地钻进机房,刚要说什么,史云把稿子丢给洪恩,指了指机房庞大的设备:"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唯一的归宿,不把片子剪完,休想给我出来,渴了饿了,红豆给你送,我会陪着你,不要那个表情,把电话给我。"史云伸出手来。
洪恩睁大了眼,刚要抗议,史云一沉脸,洪恩掏出了手机:"喂,我怕家里人找不到我。"
史云眯起眼:"我女儿三天没见着我了。"继而叹道:"干我们这行的,白天不懂夜的黑,你又不是不知道。"
洪恩太知道了,在这个圈子里想干出点成绩来,就要不分昼夜,暂时忘我。自己这几天的确很不够意思,虽然惦记着乔轩,可眼下《真相》样片即将出炉,全组人都冲上一线了,身为编导,他是最后的冲锋者,片子剪的如何,关系到前期所有工作的成败,一锤定音!
两天两宿,当双眼通红、胡子拉碴的洪恩从机房出来的时候,已见第三日的曙光。那场间谍战像蚕虫啃噬着脑核,所剩无几,洪恩冲了不知第几杯的咖啡,喝得失去了味觉。
昨夜轰走了史云和红豆,洪恩保证当太阳再度升起的时候,一定把《真相》的样片完成,熬炼到最后,心中倒有一种大战过后的平静。
整个办公区一片冷清,除了饮水机不甘沉寂地咕咚作响,一切,都安静极了。走到窗前,望着街上零星过往的车辆,吹着第一缕清晨的风,天边的朝霞光彩夺目的红,这红使人心中一阵异样的悸动,像极了那块凝血石,洪恩不禁有些痴了。
良久,那红渐渐消褪,天空开始明亮如洗,洪恩无限留恋地关上了百叶窗,忽然想起那句名言: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自嘲的笑笑,自己现在可耻吗?不知道,但的确可恶,动手打了乔轩,想起那天的失控,洪恩一阵难过。别说乔轩了,他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绪在作祟,导致他有那样的愤怒和发泄。
乔轩的嘲讽的确偶尔让人难以接受,可,还不至于向其挥舞拳头吧?这次,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弥补,大大小小的裂痕已经够让人疲惫的了,再加上如此致命一击,洪恩头痛欲裂。
一阵诱人的香气,洪恩回过头来,小红豆蹑手蹑脚地拎着豆浆油条走了进来,原本想吓洪恩一跳,不料这么快就被发现了,红豆咧咧嘴,不满地:"喂,洪大侠,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你怎么就不让我得逞一回呢?"
吃着热气腾腾的早点,洪恩的睡意阵阵袭来,不去理睬红豆的左观右看,红豆却自得其乐,开始碎念:"奇迹!奇迹!"
洪恩闷声问:"你又想说什么?"
"你说,天天守着你这么个帅哥,我居然还没有和男朋友分手,不是奇迹么?"红豆笑得贼兮兮的。
洪恩懒得说话,继续啃着油条,红豆喋喋不休:"洪恩,你真的还没有女朋友?"
洪恩抬了抬眼皮,反问道:"你说呢?"
红豆故作思考状:"还真说不好。不过,说你没有吧,看着不像,疑点多多。"
洪恩无聊地噢了一声:"说来听听。"
红豆来了精神:"第一,总是神神秘秘的打电话,脸上挂着傻瓜一看就知道,又贱又甜的笑容,有时还会争执几句,可最后还是你哄的居多。"
洪恩放下了手中的油条:"第二呢?"
"第二,虽然没有结婚,可你浑身散发着一种居家的味道,不是那种吃饱了全家不饿的逍遥,有牵挂,有负担,下了班不是找事做,而是急匆匆地往家赶,那天,手上居然还缠着创可贴,温馨家居牌,女孩子专用的。"
洪恩的睡意快没了,看着总是简单快乐的红豆,自从和男友同居后,好像更加八卦了。可说中了七七八八。
有种更正的意味,洪恩淡淡道:"一块创口贴而已,你怎么知道是女孩子专用的,男人不可以吗?"
红豆古灵精怪地一笑:"难道大男人会买带有兔宝宝图案的创可贴吗?蓝蓝的,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洪恩不禁暗叹,即便同是GAY,乔轩和洪恩却有着诸多的不同,若洪恩自己不想说,可能永远也不会有人想到他真实的性取向。而乔轩则不然,和很多圈里的人一样,喜欢鲜艳、亮丽,追求打扮,喜欢妖娆孤傲地走在街上,吸引所有人歆羡的目光,也包括女人。有些偏好甚至和她们一样,一块花丝巾,一个玩具熊,鲜花、烛光和总也听不够的情话。
"你又发呆了,就和刚才一样。"红豆的双手摇晃在洪恩的眼前。
洪恩回过神:"什么?"
红豆玩起深沉来:"若说你没有女朋友,我也信,你常常流露出来的落寞,还有一份说不清的渴求,就像刚才,你站在窗前,背影孤独的让人心酸。"
洪恩眯起眼,抓起一根油条塞进红豆的嘴巴:"好了,小半仙,把你这点才情用在正地上吧!"
红豆吐出油条,不满地望着起身去洗手间的洪恩喊道:"这是女人的直觉,不是算命,逃避也是一种自欺和伪装!"
噩梦
回到家,过于的安静,让洪恩放轻了手脚。还不到上午十点钟,室内拉着密不透风的窗帘,暗沉沉一片,探头一看,果不其然,卧室的床上隆起一道山梁,乔轩背脊冲外仍在酣睡。睡了几天的沙发,终于换到床上舒展筋骨了。
也不洗漱了,浴室离卧室太近,会吵醒乔轩,刚要迈上床,乔轩呓语着翻了个身,洪恩想了想,还是退出了卧室。
经过书房,一眼瞟到桌上的纸镇,洪恩忍不住拿了起来,在凝血石的红中留恋了一番,轻念着上边的诗句:"渭雨轻浥战袍深……"想起下半句,自然接道:"楚枫醉染将枕红……唉……我也是战袍深,不知谁染将枕红?"喃喃地,苦涩一笑,困意难抗,摩挲着纸镇上的温润光滑,将疲惫不堪的身躯丢进客厅的沙发里,想着史云初审样片时发光的笑脸,洪恩长长地吐了口气,一个哈欠后,实在睁不开眼了,沉沉入睡。
一声叹息,很轻,很悠长。
即便再困,洪恩还是极不情愿地半睁开眼,幽暗安静,不见一个人影。侧耳细听,乔轩似乎没什么动静,洪恩闭上了双眼。
呣——
洪恩再度睁开眼,是错觉吗?是乔轩吗?听着不像啊,低沉、幽冷,空空荡荡,恍恍惚惚,有点让人发冷!
撑起半个身子,洪恩冲着卧室问道:"乔轩?"
等了等,没人应答,洪恩提高嗓门:"乔轩,是你吗?"
一片寂静。
想下来看看,又实在懒得动弹,爱谁谁吧,也许是乔轩的呓语,看了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再不睡,又没的睡了,下午还要赶回公司开会。
重新躺下,续接睡意。
只是,哪里不对劲,周身一股难以觉察的风悄然带过,洪恩这次没有睁眼,微微的凉意,毛孔瞬间放大又收缩,似乎,房间内突然有些异样,让人十分的不适。
洪恩向来都不是胆小的人,何况是在大白天,卧室里还睡着乔轩。过于的敏感曾经让他在野战部队里率先发现背后潜伏的敌人,但也会产生神经多疑的副作用。
揉了揉脸,尽量调整舒适的睡姿,极力忽略遍体生寒,毛孔紧缩的态势,心跳的加速,呼吸的急促,使洪恩再也忍受不住地掀开了眼皮……
心跳没了,呼吸全无。
那不是错觉,也不是眼花,洪恩睁大的双眼望着空荡,不透光的房间,他认为自己感触到了一种东西,一种不真实的东西,就在客厅里,电视机前,寒意正是从那里一波又一波地传递而来。
影像?不,仅仅一团模糊的深灰色的雾气,算得上影像吗?
算!它有高度,有形状,慢慢呈现出头,肩膀,四肢,更要命的是,它在动,轻微地晃动着,左一下,右一下,轻飘飘地,似乎那正是它移动的方式,并且,它从电视机前开始,向沙发这个方向慢慢移动着,缓慢、却很有节奏。
洪恩想喊,喉咙却被什么堵住了,僵直的身体动弹不得,薄薄的布单犹似千金重,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那团人形的雾气渐渐迫近,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洪恩似乎能看到它渐渐隆起的五官和伸出的手掌。
不,不要……洪恩极力挣扎着,想打破眼前的局面,直觉告诉他,只要能动,一切便会彻底结束。
像只作茧的蛹,徒劳地挣扎呼喊,却纹丝不动,毫无声息,眼睁睁地看着那玩意越过沙发前的茶几,说是越过,因为实在是形容不出它是如何不受任何拦阻地就移到了近前,"站在"沙发旁,停住了。虽然是一团雾气,可洪恩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它在呼吸。
如坠冰窟,却被汗水浸透,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颤响,嘚嘚嘚嘚……这是他唯一能发出来的声音。
它不会结束了,洪恩绝望地哀想,它还在"看"他呢,虽然透过缭绕的五官依旧可以看到雾气背后房间里的每一件事物,可是它似乎是有动作和表情的,俯下身,在关注,在研究,并且,它,居然还在笑!对着洪恩笑!似乎洪恩的惊恐,是件十分有趣的事。
忽然地,它抬起了手臂,飘忽地降了下来,触向洪恩的脸部。
谢天谢地,洪恩绝处逢生,极度惊恐中,他还能闭上眼。心突突突地抖得厉害,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脸上的寒意渐渐消褪,洪恩睁开了眼睛,这纯粹是无意识的举动,可这个举动,让洪恩真的来不及后悔。因为不知什么时候,那团雾已经悬在了沙发上,就在距离洪恩半米的地方,居高临下地望着。
从它"预备"的姿态中,洪恩知道一切都晚了,一声完了,它向他跌落下来……
"啊——"洪恩终于发出了喊声,所以就拼命的喊叫,四肢也能动了,所以就拼命的挥舞,释放着所有的恐惧,也像在驱赶着什么。
"洪恩,洪恩,醒醒,醒醒。"乔轩的巴掌毫不留情地扇向洪恩,即便这样,洪恩还是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清醒的。
即便看清眼前的是乔轩,洪恩还是坐了起来,连连后退,其实根本无路可退,大汗淋漓,气喘不定。
从来没有见过洪恩这样的惊魂不定,乔轩都没敢碰,注视了好久才收回目光,起身倒了杯冰水。
望了眼乔轩,洪恩接过水杯说了声谢谢,乔轩微微别过目光。
拉开窗帘,窗外的艳阳刷地照射进来,即便如此,洪恩还是冷意难消,一口气喝光冰水,彷佛将所有的阴霾一口饮尽。
接回空杯,乔轩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手腕被洪恩一把抓住,有些无力地请求:"别走,陪我待会儿。"
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洪恩,乔轩站定了,这是梦见什么了,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他还没有见过如此脆弱的洪恩,一个梦而已,或许工作太累了。乔轩默默坐回了沙发。屁股被什么咯了一下,掀开布单,原来又是那块纸镇。
真的很无语,抽回自己的手,将纸镇丢进洪恩的怀里,乔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客厅,死性不改,连睡觉都抱着,活该做恶梦。
阳光下,凝血石发出柔美温和的红晕,洪恩摩挲着,沉默不语。
虽然浑身酸软无力,刚才那场恶梦消耗不少体力,劳顿没有得到缓解,洪恩也不想再睡了,看了看表,已经快两点了,不知道样片的结果如何,还得赶回公司去。
厨房里幸好有两盘剩菜,洪恩的肚子得到了召唤,也顾不上热热,三口两口地送进了肚里。
乔轩的声音不冷不热地响起:"有苍蝇落过,我忘记倒掉。"
噗,洪恩梗着脖子含着最后一口,差点没喷出来,想了想,已然吃到这份上,吐出来没有任何意义,瞪着乔轩,生生咽下去。
郁闷地跟在乔轩的屁股后来到了书房,乔轩又归位电脑,看都不看即将出门的洪恩。
站在门口,洪恩迟疑地开口:"乔轩,你打算冷战到什么时候?"
对着电脑,乔轩不说话。
"那天的事情,都是我混蛋,还要我怎么道歉你才肯接受?"洪恩眼巴巴地望着。
"今晚回来吗?"乔轩终于开了金口。
"回。"洪恩如见曙光乍现。
"早点回来,我给你做咖喱鸡饭。"乔轩丢来一句,那是洪恩爱吃的。
即便乔轩对着电脑看不见,可洪恩还是高兴地点着头:"好,好,多留点鸡皮。"
手扶门把,洪恩又转过身,冲着里边喊道:"把窗户都打开通通风吧,晒晒被子,屋里空气不好。"
"知道了。"乔轩高声应着,终于回脸看了看,一向不在乎这些闲事的洪恩怎么突然讲起卫生了?屋里已经纤尘不染,有他乔轩在,连粒尘埃都找不到,怎么就空气不好了?
刚一进公司,洪恩就看到史云和几个编导围坐在一起喝起了茶,脸上都挂着闲淡的笑容,见到洪恩,大家纷纷喊着hello。
"有好消息?"洪恩放下书包询问着。
红豆嘴快:"台里正在审我们的片子。"忽然又发现什么:"诶,洪恩,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熬了两天两夜,能不差吗!洪恩看了眼史云:"那不是还没出结果吗?"
另一个编导坏笑地说:"可宝钞组的样片已经被否了。"
的确是个好消息,洪恩楞了楞,有点不太相信,毕竟宝钞也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怎么这么快就被拉下马了?
史云道:"宝钞也是求胜心切,居然去搞神秘石井藏水龙的题材,台里嫌第一期片子就带有封建迷信的色彩,制作的确没话说,但犹豫了半天,还是拿下了。感觉我们的间谍战可以先上,样片估计问题不大,我已经看过了。"
洪恩笑了笑,这些日子总算没白忙活。
红豆对着洪恩一甩下巴:"当然,史姐定的题材,洪恩的编导,怎么会输给他们。"
史云却道:"不忙乐,台里还是很看好宝钞的,题材虽然先拿下,但没说不用,估计等以后观众接受了《真相》,他那期还是要播的,这也涉及到了两组合作的可能,希望你们做好有人分羹的准备,而且,接下《真相》,担子重了,打起精神做好以后的节目吧。"
分羹总比一场空强,洪恩很知足,史云显然也觉得有人同时做《真相》会减轻点负担,看台里的重视程度,势必成为今年主推的栏目,还不知道观众的反响如何,有时,自己觉得好的东西,不见得收视率就高,艺术,好比有钱人家娶来的妾,再有姿色,也得看会不会讨主子的欢心。
史云拍拍洪恩的肩膀:"注意休息,放你两天假,记住,随传随到。"
洪恩连忙说不用。
史云一白眼:"脸色是差,休得啰嗦。"
洪恩把那句你好像我妈的话咽回肚里。
果不出史云所料,台里定了洪恩的样片为第一期首播,却将《真相》分AB组来制作,史云为A组,宝钞为B组,每期制作,由台里统一审核。
红豆的嘴噘得老高,担心自己被宝钞组那个助理指使,以前没少跑冤枉腿,还落下不少埋怨。
洪恩笑道:"你是我的助理,担心这个干什么?"
红豆道:"那时刚来台里,不想得罪人嘛,我就是个小催巴,干的不就是这个?"
是啊,小红豆也怪不容易的,一晃,也两年了,成长的还挺快,别说,有时缺了这个帮手,还真挺麻烦。
"现在分组了,各自为政,只要不影响工作,你要对他学会说一个字——不!"看着仍然不爽的红豆,洪恩安慰着:"有什么事,你往我身上推!"
红豆笑了:"跟着你自然不怕,再说,我又不是小孩子。"
小孩子通常都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新封面嘛~~~忙了大半夜~~~
谁染将枕红
咖喱鸡饭果然很好吃,洪恩足足吃了两大盘,当犹豫是否再来第三盘的时候,乔轩指了指洪恩微微隆起的肚子:"快走形了。"
拍了拍肚子,意犹未尽,可也不能破坏身材,洪恩对自己的体型还是相当满意的,也是乔轩曾经夸赞过的。
按规矩该洪恩刷碗了,乔轩按住洪恩:"我来吧。"
洪恩笑道:"干什么?"
乔轩望定洪恩:"我就没见过你的脸色这么差过。"转身奔了厨房。
洪恩走到镜子前,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有多差?我怎么没……"浑身一僵,背后突袭而至的寒意使洪恩刹那无声,与此同时,正对书房的落地镜里,刚好可以看到书房的一切,除了未关机正处于屏保的电脑所发出的亮光,书房内没有开灯。仅凭显示器那么一点点微弱的光芒,一个人影恍惚坐在电脑前,显示器,瞬间亮了,也就是洪恩摸着下巴定格的刹那。
一切的发生,几乎是同时的,快到分不清这种感觉哪一个在先,哪一个在后。那不是乔轩,乔轩还在厨房里刷碗,并催促着洪恩快去洗澡。
猛然转身,洪恩虎视眈眈,直面书房。
电脑前,什么都没有,显示器依然亮着,闪闪烁烁,乔轩做饭前停滞的网页是家大的招聘网。
屏住呼吸,慢慢踱向书房,双腿虚软,似乎前方不是往日里进出熟烂的书房,而是危险重重的陷阱,朦胧的家具,电脑的白光,一切,平静无声。
走到书房门口,洪恩停住了脚步。
啪,随着开关按下,室内大放光明,小小的书房,四下环视,白色的书柜、咖啡色的书桌、一组小矮柜,上面一排乔轩积攒的变形金刚,窗前,怒放着一束淡紫色的玻璃花。
呆呆地站了片刻,一切都很正常,洪恩踏进书房,除了桌上几页凌乱的纸张,那块纸镇,一切整洁如初。
目光落在推向一边的电脑椅,那上面,什么都没有。几乎是下意识地,洪恩手扶椅背,茫然地转了转,又踢了踢,似乎这样可以多少安慰些。
自嘲地笑了,想起刚才炸毛的感觉,洪恩不能不笑,真的要好好休息了,《真相》仅仅迈出成功第一步,今后还有的忙,不要先累垮了自己。
"你又跑到书房来干什么?"乔轩一拍洪恩的肩头,洪恩哆嗦了一下,头皮又紧了紧。
"你……喊什么。"洪恩略带责怪地说。
乔轩莫名其妙:"我喊了吗?怎么一惊一乍的?"
顺手拿起纸镇,洪恩晃晃脑袋:"不行了,我睡了,扛不住了。"
洗过热水澡,通体舒展,乔轩早已将卧室的空调设置到睡眠状态,说了声我再上会儿网,丢下洪恩又钻进了书房。
躺在柔软的床上,久久凝视手中的凝血石,灯下欣赏,更别有一番玲珑剔透的华彩。这样的把玩,几乎成了睡前的一个习惯,变幻角度,红□滴,使人沉醉。
"战袍?你是个驰骋战场的将军吗?谁把你的枕头染红了?一个女人?一个秀美柔弱的江南美女?在漫山枫红的时候,将自己献给了将军,谱写了一曲动人心弦的乱世情歌?那将军战死沙场……那女子守着一季又一季的枫叶红,直到华发生白,容颜老去,她仍在痴等凯旋而归的心上人?"
深吸一口气,不觉地眼眶一热,一抹惆怅,渐渐地,眼皮发沉,吻了吻手中的纸镇,关闭床头灯,洪恩顿时陷入黑暗中,唯有书房透出隐约的光亮和乔轩点击鼠标的哒哒之声。
不到五分钟,床头灯再度点亮,难得的,洪恩睡在灯光下。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乔轩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起身来到卧室,看到睡在灯下的洪恩,不禁惊讶,洪恩最近是怎么了?
走近一看,洪恩已然发出了均匀的鼾声。轻轻关闭床头灯,乔轩刚要迈步离去,黑暗中,响起洪恩迷糊的话语:"别关。"
迟疑了一下,乔轩重新打开灯,蹲在了床边。眼前的男人剑眉深锁,似有浓浓的化不开的愁烦。枕边放着纸镇,乔轩不禁叹口气,他实在搞不懂,洪恩怎么就那么迷恋这破石头。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顺手牵羊,多此一举。
抚摸着洪恩颇有棱角的脸,乔轩探身吻了吻,走回书房,无论如何,一定要尽快找到工作,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洪恩的辛苦。
这一觉睡的很沉,很长,连个梦都没有。一睁眼,看到乔轩白皙透红的睡颜,洪恩一阵安慰。看了看表,已经中午十二点了,手机很安静,一切都很安静。
搂着乔轩热暖的身子,睡意渐消,毕竟还是精力旺盛的小伙子,睡眠的充足,导致体力全面恢复,体力恢复,某个地方也就不想消停了。
乔轩睁开眼时也看到一张脸,很英俊,也,很邪念。两只黑亮的眼睛□熊熊,从呼吸粗重的程度判断,洪恩能等到自己醒来,已是个奇迹。
一根手指已从布单下探向乔轩的股 缝,贴近的□带有几分挑逗摩擦着,不言而喻,它很饥渴。
乔轩移开臀部,嘟囔着:"再让我睡会儿。"尚未清醒,有些昏沉,而且,乔轩不太喜欢睡醒后的性
爱,总觉得脸没洗,牙没刷,挂着眼屎,嘴里臭烘烘的,一点兴致都没有。可洪恩却不计较这些,情绪到位了,只要不是在大众眼皮底下,不分场合,不分时间,挺着那玩意就上,这和他在别人眼前总是一派谦和沉稳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
洪恩知道乔轩不会那么快进入状态,不想接吻,那就不接,有时洪恩的好脾气,好耐性,不得不说是乔轩一手培训出来的。
微闭着眼,埋首在乔轩的脖颈处,洪恩轻柔的双唇夹杂着几分焦渴的鲁莽,星星点点的舔舐不放过乔轩每一寸肌肤,刚刚苏醒的乔轩,皮肤上总是带着点疏懒的柔滑和阿玛尼香水持久的淡雅。这些无不使人意志沉迷,蠢蠢情动。
乔轩躲闪着洪恩频频落下的湿吻,抽回洪恩强迫抓住放在某个已经火大的地方的手,再次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不,我不想。"
睁开湿润迷离的双眼,□只增不减,一只手抚弄着欲爆而裂的火棒,另一只不管不顾地探进了乔轩光洁紧致的臀部,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我想!
乔轩隐忍着庭后强压进来的手指,一丝屈辱,洪恩总是这样,要的时候,没的商量,完事之后又哄,他当他什么?习惯是否已成自然?
乔轩短暂的妥协使洪恩立刻进入大战状态,迅速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用力过大,抽屉摔在地上,也不管了,摸出润滑剂,再一回身,乔轩已经跳下床向卧室外走去。
颓然地倒回枕上,一道触目的红,凝血石静静地躺在枕边,洪恩苦笑一下,抚摸着上边的刻字,轻声地:"喂,你染红了我的枕头。"
乔轩并没有冷酷到底,洗漱完毕回到卧室,看着洪恩□的半软,施恩般地伸出了"友谊"之手,外加一双脉脉无语的清澈眸子。
这算什么?双方都折中,退而求其次。彼此都不是第一次采取这样的解决之道。
洪恩粗喘着,在没有拥抱,没有爱抚,没有唇吻的平躺中感受着□轻重缓急,时上时下的□,直到把体内那点浊液喷洒在乔轩的手中。
在洪恩气息不定的起伏中,乔轩的声音一丝感伤:"洪恩,我要你真的爱我。"
别过脸去,望着枕边那抹红,洪恩缓缓道:"我一直都爱的。"
乔轩靠过来,洪恩回抱着,静静地躺在午后淡黄色的光晕中,谁也没有打破这份静谧。
手机不约而同响起,赖在床上的两个人才分开了。各自通了一番话,乔轩道:"我要去面试了。"
洪恩略一迟疑,还是说了实话:"我奶奶病了,我得回家看看。"
乔轩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洪恩又补充道:"我送你。"
乔轩淡淡地:"不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表要嫌他俩总是别别扭扭,日久未必弥香,尤其是爱情。
祖宗显灵
一路扬尘,洪恩横穿全城,一次耗油60个。如果当初买房不是他一再的坚持,乔轩打算把家迁过秦岭淮河,做个上海人。
上海不是不好,只是,那不是洪恩的根,他的一切都在北方这个城市。不能去上海,乔轩很遗憾,为了洪恩,他没有坚持。只要和洪恩在一起,哪个城市并不重要。
大包小包,洪恩像个搬运工似的走进自家的大宅门,四周一片犬吠声就是来自隔壁他家的养狗场。
"二婶儿,三哥回来了。"洪恩大排行居三。大伯的小女儿秀儿像只报喜鸟,叽叽喳喳地飞进了内院。
庭院深深深几许,用来形容洪恩家的老宅子再恰当不过了。村里基本都是洪氏一族,以洪家为中心。起初,洪爸哥们四个、姐妹三人,各自拖家带口的将老宅子挤得满满,不得已分了家,却谁也不愿离老宅子太远,墙外建墙,院外搭院,形成好大一片。族里至亲不少人都在洪妈的养狗场工作。
不消一刻,洪恩被大的小的一干人等前后簇拥着进了正厅。光是分光手里的东西,就十来分钟。
洪爸板着老脸,眼角瞄着儿子从百年老号店买来的上千元一两的茶叶,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大家七嘴八舌东问西问,洪恩晕呼呼地应着,每次回家都和掉进饺子锅一样的热闹。
"儿子——乖宝儿——"老娘一声唤,洪恩含笑转身,展开了热情的双臂。
犹似一阵风,从外而进的洪妈,满面红光……无视儿子张开双臂的等待,健臂一挥,百发百中抓耳龙爪手,洪恩的一只耳朵牢牢地控制在洪妈的两指间。
当着这么多亲戚,虽然多次被抓,洪恩还是不好意思,几个孩子围着跳圈圈:"噢,噢,三叔猪耳朵,三叔猪耳朵。"
"两个多月不回家,你拽的很啊!"洪妈声若洪钟。
"这不是回来了吗?"洪恩明显底气不足,指了指桌上特意孝敬老妈的按摩器。
"别想贿赂我,要不说你奶奶病了,你能这么快回来吗?"洪妈忍住脸上的笑意。
"奶奶什么病?"
"相思病!"
"。。。。。。。"
"想孙子想疯了,快去看奶奶,免得我的耳朵被唠叨出泡。"洪妈一声令下,洪恩赶紧揉着耳朵跑进厅后的小院。
洪恩的奶奶90多岁了,满脸皱纹地坐在床上正看《还珠格格》,一见孙子,瘪着嘴笑了,颤颤巍巍道:"臭小子,怎么还不请安?"
洪恩来不及请安,瞪着一双俊目,看着坐在奶奶身边正在捶背,回眸一笑的"小宫女",以及温和的一声:"你好"。
"蓝雪荷?"洪恩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自己的家里看到了蓝雪荷!
"你妈妈非要请我来做客,不好推辞,就……"蓝雪荷耸耸肩,那意思,你知道啦,老家儿都这样,我不在乎,你呢?
洪恩当然更不在乎,只是,会不会惹来日后的麻烦?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洪妈一挑竹帘进来了:"不用我介绍了吧?"
蓝雪荷首先大方地应道:"不用了。"
看着洪妈烁烁放光的眼神,就像弄到难得一见的良种犬,洪恩就知道,妈喜欢蓝雪荷,而且是特别喜欢的那种。
按惯例,饭前总要先给祖宗上香,不是祭日和年节,不用大拜,但也要着正装到祠堂里烧柱香。女人们不得进祠堂,是以每日都是由洪家一名男人完成。洪恩回来,当天的上香就由他来做。
村里不少人都来看热闹,围在祠堂门口,洪家就属这个洪恩长得好看,平日里不回来,瞅着很新鲜。
洪爸看着儿子身上的短袖T恤,重重地咳了一声,天气热,洪恩忘了这茬。洪妈早把一件白衬衫准备好了,麻利地替儿子换上。洪恩这才迈进祠堂,屏气收声,点了三炷香,对着一排排陈列在上的灵位拜了三拜。
人生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间就发生,大的小的,不能预测和掌控。大的不见得影响很大,小的,也不见得就能息事宁人。
就在洪恩拜完了,恭恭敬敬准备把香□香炉的时候,意外就发生了。这件意外,在洪恩看来就是小事一桩,可在洪家乃至洪氏全族,都是一件顶大之事。
洪恩不觉得自己的动静有多大,插个香嘛,连蚂蚁都惊动不了,怎么就惊动了沉睡了几百年的祖宗呢?刚刚把香□香炉,最上排的那个"状元公"便以及其缓慢且优美的姿势倒栽空砸了下来,乌黑的灵牌好像跳水运动员,一个弹跳,几个空翻,然后笔直地落水,不,砸向地面。
幸好,真亏了洪恩身手敏捷,一个海底捞接住了灵牌,避免了摔在地上更严峻的后果。
这个意外也就发生在短短几秒间,若是用电影的慢镜头表现,便能更清晰地看到,大灵牌的跌落,牵一发而动全身,碰撞在其他灵位上,受其震动的灵牌摇摇欲坠,不下四五个,当它们纷纷跌落的时候,洪恩即便反应再快,也不是千手观音。
嘭啷——咣当——几个祖宗们终于不甘寂寞地跳下了高台,亲吻了地面。
祠堂内外,一片寂静,片刻,一片哗然。甚至有个多事的孩子冲向外高喊着:"祖宗显灵啦……祖宗显灵啦……"
洪爸望着地上的灵牌,两只手伸了伸又缩回来,面上的肌肉不断抽搐着,洪妈和婶娘们站在祠堂外,均是目瞪口呆。连蓝雪荷也捂上了嘴,避免发出啊的一声。虽然不信这些,但毕竟学历史出身,受父亲耳濡目染的影响,知道像洪恩这样的世家是无法接受眼前所发生的事情。他们有自己一套固执的哲学观和传统的维护法则,类似迷信,却胜过迷信。
洪恩连忙弯腰去拣,嘴里不知道怎么就蹦出"对不起,对不起。"人们嗡嗡地躁动着,因着洪恩一连串的"对不起",有人还发出几声轻微的窃笑。
洪恩的几个叔伯,疾步近前,拦阻了洪恩的捡拾,一人手中捧起一个灵牌,神色肃穆,恭敬地擦拭后将灵牌一一归位。
洪爸接过洪恩手中的"状元公",交给了大伯,大伯举过头顶,在别人的帮衬下,将"状元公"又请回了最高处。
洪恩很想说明一下,这不关他的事,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对象,气氛又着实不对,只好戳在那里,默声不语。从小在村里长大,多少也知道些,祖宗的灵牌砸下来,怎么看,这件事也是不吉利的。甚至,更为严重地说,祖宗发怒,警示不肖子孙,家中难免降灾。
洪家所有成年男子按辈分排序,齐刷刷地跪在祠堂里,重新上香,三拜九叩,这才结束了这场"惊心动魄"的拜祖。
心里虽然不痛快,洪恩也没多想,以为这事就完了呢。蓝雪荷摇摇头:"我看啊,没那么简单。"
还真让蓝雪荷这张乌鸦嘴说中了,晚饭后,洪爸、洪妈真的把洪恩单独叫到房里,郑重其事地宣布,洪恩不能走,要等到明日里,一家老小杀鸡宰羊,大祭先祖,再开三天流水席,宴请洪氏全族,还要捐万元善款给慈善机构,请德高望重者上房悬红,重修祠堂。
洪恩的嘴巴半天没合拢,洪妈一口气说完,自己也累得慌,瞟了眼抽闷烟的洪爸,似乎还算满意。
"不可能,我还有工作,领导不会批假的。"洪恩实话实说。
"那怎么行?这些都是要以你的名义来做的,你不在,怎么可以?"洪妈提高了嗓门。
洪恩哭笑不得:"都什么年代了,好,你们怎么折腾都行,但我必须回去,你们帮我顶一下。"
"祖宗砸的是你,你要谁顶?"洪爸一声吼,一下掐灭了烟蒂。
洪恩真的有点恨自己的祖宗了,早不砸晚不砸,单单选我回来的时候砸,难不成不娶妻生子就是罪莫大焉?
史云那里绝对不可能再批假了,《真相》首播日子在即,后期节目要马不停蹄的制作……乔轩今天面试,若自己不回去……最近俩人状态都不好……洪恩头大如斗。
一抬眼,只见背对洪爸的洪妈频频挤眼,洪恩很识趣,勉强答应下来。洪爸这才脸色舒缓些。
出了房门,洪妈拉着儿子小声说:"待到明日祭祖后,估计问题不大,接下来能撤就撤。有妈顶着呢。"
"成嘛?我爸会不会……"洪恩关键时刻还是很有担当的,遇此仗义老妈,自己也要讲些义气的。
"放心吧,祭了祖就没啥大事了,他找不到你,进城就转向。"洪妈笑得很"小人",这是洪恩看惯的了。
"妈,你不信?"洪恩忽然问,灵牌砸下来的事,洪妈似乎并没太烦恼。
洪妈一愣,看了看有点认真的儿子,随即道:"我不信,我就信人活着要对得起良心。别的什么也不怕。"
洪恩勉强笑了笑,最近这些日子,总感觉哪里都毛躁躁的,没个踏实的时候。
洪妈不关心那些老祖宗,洪妈更关心眼前的这个小祖宗,转着眼珠打探虚实:"喂,儿子,我看雪荷和你还真是有说有笑,挺合得来。"
听此话茬,洪恩就知道,刚才的母子联盟开始瓦解,在婚娶问题上,洪妈永远不会与自己一条战线的。
"我们就是朋友。"洪恩永远都是一个态度。
"呸,男女之间没有纯洁的友谊。"洪妈很有见地地说。
这倒令洪恩有些失笑,妈还真什么都懂,连这句新新人类的话都能说出口。
"真的,我不喜欢这类型的。"洪恩说了一句似真非真的实话。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洪妈这话问平了珠穆朗玛峰。
"不知道。"洪恩这样的回答填满了马里亚纳海沟。
洪妈很怨念,她的儿子,总有些她不知道的东西,而她只希望他快乐。
"她在等你呢,去送送吧。"洪妈无限慈爱地看着站在院中亭亭玉立的蓝雪荷,
一句"常过来玩"表达了洪妈所有的心声,紧拉着蓝雪荷的手一直送到大门外,看着车开走还恋恋不舍,真恨不得明日她就跟自己的儿子入洞房。
因为路途远,蓝雪荷坚持不要洪恩送进城,只放在最近的车站就可以了。洪恩不好太强求,提议送到地铁口。蓝雪荷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路上洪恩赶紧和乔轩通了个电话,在蓝雪荷面前都比在家人面前轻松一些。
乔轩明显情绪低落,面试似乎不太顺,还要等结果。一听洪恩不回家了,更是半响不语。
洪恩答应明天一定回去,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该和乔轩说些什么。
挂了电话,洪恩有些沉默。车窗外一片黑暗,这个地区连路灯都懒的开。
"知道我为什么不想结婚吗?"蓝雪荷忽然打破了沉默。
不等洪恩问,蓝雪荷自答着:"因为我讨厌牵挂,害怕承担。我认为,一个人活着是最舒适的状态。"
洪恩道:"那样会很孤单,好像一条腿走路。以后,你可能就不这么想了。"
蓝雪荷不置可否地笑了:"也许吧,但我现在至少不会改变。"
想起蓝教授和蓝伯母,洪恩不禁问:"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蓝雪荷显然明白洪恩话里的意思,叹道:"不是每个女人都能遇上像我爸爸那样的人。我不认为我比妈妈更幸运,妈妈是个简单的人,想法很少,而我,想法总是那么多。"
"我倒觉得你挺简单的,不是说头脑,而是指这里。"洪恩指指了胸口。
"噢?是吗?那是你不了解我。"蓝雪荷淡淡道,目光投向了窗外。
这是蓝雪荷第一次在洪恩面前流露出某种心事,洪恩望向她,沉吟片刻:"如果你不反感,我倒愿意多了解你一些。"
"干什么?你又不会娶我?"蓝雪荷笑了。
洪恩坦然道:"既然是朋友,多了解你,才会帮到你。"
"洪恩,你是个好人",蓝雪荷微微感动:"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必须要结婚了,会选择我吗?"
条件设置的很严谨,如果……必须……
接近市区了,地铁站蓝莹莹的灯牌近在眼前,洪恩停稳车,扭过脸来,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想过,准确说,是不愿想,蓝雪荷将它提出来,他也不想欺骗谁,沉吟片刻道:"也许吧。"
作者有话要说:人活在这世上,可以结伴同行,也可以潇洒独行,只要不是误行就好~~~
阴阳之道
一头猪,两只羊,六只鸡……因着祖宗不高兴而壮烈牺牲了。洪恩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倒在了血泊中。一整天,像牵线的木偶被人扯来扯去,头磕得咚咚的。族里几个年老的叔公带领全族男女老少将祠堂的地砖拜得山响,烟雾缭绕,香气逼人。
洪恩肚子咕噜咕噜,好不容易熬到祭祖仪式完毕,女人们早把筵席摆设好,以洪家老宅为中心,一直摆到院外,足足几十桌,往来吃宴的不下几百人。
抓了几块点心,趁人不注意,溜进狗场,因为都忙活筵席去了,不见一个人影,狗舍里先是一阵狂吠,紧接着就安静了,它们对洪恩不感兴趣。
还是哈士奇讨人喜欢,洪恩将剩下的点心凑到一只叫"大哈"的嘴边,大哈嗅嗅,目光冰冷,很不屑,老子什么时候改吃斋了?倒是对面的几只京巴、斗牛涎着口水一脸期盼。
不远处的獒区更是一片寂静,那是整个狗场的重点区域,也是洪妈的最爱。有上百万元的甚至更昂贵的古獒后裔都在其中。
几只黑背黄腹色的"铁包金"极度警觉地看着走进它们领地的洪恩,它们记得这个男人,只要见过一面便过目不忘,即便瞎了,凭嗅觉多少年后也能记得。新增加的几名成员,只要老犬不动,它们也不动声色。十几双充满阴冷、暗藏杀机的目光将洪恩紧紧包围。
每次踏进獒区,洪恩就莫名地兴奋,那是面对强手时自然的反应,危险、对峙、紧张、刺激,甚至,惺惺相惜。虽然道道铁门将这样的危险隔离,可那种潜伏的暴力与一触即发的攻击随时随刻都伴随着,就连呼吸都是一种试探,它们的静止,恰恰酝酿着更大的进攻。
獒区的尽头几道腕粗的铁柱将一块场地独立的划分出来,只有一头红棕色的藏獒傲立群獒,这就是洪妈一手栽培出来的,最为名贵的藏獒"将军"。遍体通红呈紫色,黑嘴头,黄睛目,步态稳健,行如流水,气宇轩昂,颇具王者风范,令人望而生畏。
此时此刻,将军正用阴郁冰冷的目光注视着步步近前的洪恩,红棕色毛发突地抖动了一下,洪恩止住了脚步,几年前,刚从部队回来,好奇的他曾经被将军凶猛地撞伤了手臂,它很知道轻重,看出洪妈与洪恩关系不一般,没有露出锋利如锯的牙齿,但也决不允许洪妈以外的人随意侵犯它的尊严。
洪恩静静地望着将军,轻声道:"别来无恙,将军?"
哗啦。。。一阵铁链响,原本半伏在地的将军忽然站了起来,洪恩不禁退后一步。
洪恩笑了:"嘿,放松点。"
这样的安抚是没用的,将军一点都不领情,浑身的红毛又抖动了几下,似乎,还在轻轻地颤动。
洪恩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接下来一连串所发生的,让他的确懊恼又摸不着头脑。
将军粗健的四肢不安而警觉地向后步步为营,目光如炬,阴风阵阵,胸腹间传来隐隐雷动般的"呜呜"声,甚是骇人,那是一种危险的预警,似乎身临大敌,恐惧却不退缩。
哗啦……哗啦……不消一刻,周边所有的獒都站了起来,低呜声此起彼伏,再是胆大的洪恩,此时也头皮发紧,有些无措。
将军的獠牙已见了光,闪着慑人的寒意,呜呜声越发急促,蓄势待发却隐含着视死如归的悲鸣。
吞咽着口水,洪恩有些发慌,这是怎么了?手心里居然冒出汗来,一转身,拔腿就跑,咣地,撞在一人身上。
洪恩惊看,洪妈捂着酸痛的鼻子,指着前方喊:"将军,坐下。"
将军难得的不听指挥,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厚实的前爪躁动不安地击打着坚硬的水泥地面表示抗议和愤怒。
"你还不赶紧地出去!"洪妈一声令下,洪恩回神,立刻向外跑去。身后一片惊天动地的犬吠声。
出了狗场,犹自喘着,掏出一根烟,半天才点上,妈的,人嫌狗不待解,洪恩狠狠吸了一口。
洪妈走出狗场,一眼看到靠着墙根抽着闷烟的儿子。气势汹汹地走来,照旧二指禅,捏住了洪恩的耳朵:"又不听话,叫你别招惹将军,就是不长记性。"
"我没有。"洪恩解释着。
洪妈不信:"你到底干什么了?还从来没见过将军怕成那个样子。"
洪恩懊恼地掰开老妈的手:"别本末倒置。"
洪妈双眼圆瞪:"臭小子,敢教训老娘?反了你了?四处找你,就知道你又找将军来了。"
"又干什么?我想清净会儿。"
"老娘我为了你,天不亮就起了床,洗了上百斤菜,到现在还没喘口气,你清净个毛啊?"
洪恩蔫了,老妈一激动才使用网络术语的。
"快点,二叔公再等你。"
洪恩眉头紧皱,丢了烟,这个二叔公,远近出了名的活神仙。成天抱着本《易经》坐在黑屋子里东算西算的。"业务"范围开展的还挺广,无论谁家婚丧嫁娶、测名、相面、驱鬼治并量风水,都要踏一踏他家的门槛。
洪恩是不大看得起这个二叔公的,只觉得那些都是骗人钱财罢了,也因他从洪恩3岁时就说过,这孩子命中注定要娶一个贵妻。弄得村里没有不关注洪恩姻缘的,都想成为洪恩那位贵妻的说媒客。
不过有时候,二叔公也会拒绝不少前来拜访的人,多少卦金放在眼前,就是闭口不说一个字,看都不看一眼。这下越发显得他神秘莫测,本事了得。洪恩觉得,这种伎俩,瞒得过乡下人,可瞒不过他这个受过高等教育、参过军的人。
一路被洪爸洪妈押解着,洪恩硬着头皮来到了二叔公那黑漆漆的大门前。洪妈不断小声安抚:"再忍最后一哆嗦,晚上就放你回去。"
按二叔公的规矩,闲杂人等不进屋,是以洪爸洪妈没进门,站在院中,洪妈一推,洪恩极不情愿地迈进了屋。
乌漆抹黑的屋子,连灯都不点,四围的窗户都拉着厚厚的布帘,一尊半人高的彩绘天尊像端坐在正面墙,高香缭绕,令人昏沉。一张炕,倒有一半堆着书,几件简单的家具,干干净净,二叔公还是那副鬼样子,瘦矍矍的,一头短渣渣的白发,两只眼睛老是半垂着,恍若入定老僧。
"二叔公。"洪恩叫了一声。
"来——了——" 半天,二叔公才应了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
洪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点紧张,也许是二叔公眼内猛然放出的精光,好似两把飞刀直射过来。只是。。。飞刀越过,射到洪恩身后的某个地方。
洪恩笑笑,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也看了看身后,只是一堵墙而已,墙上贴着不知哪路神仙的肖像,洪恩记得最早这里还贴过毛主席和朱老总两位大神的年画。
二叔公精光一敛,又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过去了好久,二叔公仍是一动不动,洪恩怕是他睡着了,看了看表,已经四点多了,现在走,还赶得及回家和乔轩吃晚饭。只好又叫了声:"二叔公?"
半晌,二叔公终于开了腔:"你走吧。"
……
洪恩没动,这倒有点意外,自己也被二叔公拒之门外了。
站了站,洪恩反而一阵轻松,顺口道:"您老人家歇着,那我就先走了。"
二叔公又睁开了眼,忽然道:"你等等。"
洪恩再次站住,打算再坚持最后一秒钟。
二叔公沉声道:"娶了那个女人吧。"
什么?!洪恩半天才明白,当真哭笑不得,连二叔公他们也敢收买,都游说到这里了。
洪恩笑了笑,没答话。
二叔公突然道:"阴阳者,天地之道,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本府也。"
洪恩耐着性子听他背经书,得罪了二叔公,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二叔公凌厉的目光打在心不在焉的洪恩身上,于是又道:"自古开天地,星辰有日月,人类有男女,动物有雌雄,一日有昼夜,皆行阴阳之道,刚柔相推而生变化,不可逆天而行。"
这次洪恩大概听懂了,阴阳……男女……雌雄……面色一沉,看向二叔公,一声不吭。老人家,到底什么意思?难道他喜欢男人的事情也能被看出来?
二叔公没再说什么,只是望定他,语含规劝:"灵里来,灵里去,染了血气,就难了,孩子,不要再执迷不悟,娶了那女人,他也就走了。"
洪恩深吸一口气,一阵心烦意乱,什么女人?肯定妈把蓝雪荷的事告诉了二叔公。现在这老头变着法的要他娶那女人那女人的。他,又是谁?指乔轩吗?不会,村子里没人知道他和乔轩的事,若真有什么闲言闲语传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太平。
"叔公,那个……什么他就走了?"洪恩不耐烦这样的猜谜游戏。
二叔公摆摆手,再次闭上了双眼,只说了最后一句:"我老了,你走吧,回去都带个好,不用再来了。"
又站了片刻,二叔公始终不再睁眼,洪恩闷闷地将洪妈准备好的一份大红包放在了二叔公的桌上,一转身退了出来。
洪爸洪洪妈投来期待的目光,洪恩强打精神笑道:"呵呵,聊了会儿天,就背了背卦书,二叔公精神还是那么好。"
洪爸狐疑地看着儿子,洪妈忙问:"啥也没说?关于灵牌的事?"
洪恩摇摇头:"提都没提,就你们大惊小怪的,叔公说了,不用再来了。"
虽然洪爸洪妈还有些嘀咕,不过,既然二叔公都没说什么,暂时也就不用过于担心,看看生龙活虎的儿子,只好作罢。
缓缓地将车停在自家楼下已近午夜,点上烟,洪恩疲惫地靠在座椅上,不觉苦笑,史云还说给他假期,结果,比上班还累。
熄了火,摇下车窗散散烟气,小区里树影婆娑,不见人迹。闷热的空气没有因为夜晚而消褪多少,一动,一身汗。
走在铺着碎石的甬道上,抬头望望,除了11层自家窗口散发出微弱的光亮,那一定是乔轩还在等他,其它的,漆黑一片。
叹了气,不禁加快了脚步,仲夏夜的宁静中,除了几声蝉鸣,剩下的只有自己咯咯的脚步声。
似乎,不全是。
咯——咯——几乎难以觉察的,轻微得像是洪恩脚步声的回音,却很清晰,也很有节奏,就在背后,几米开外,原来,夜归的人,不止洪恩一个。
一个大男人,夜半走在寂静无人、阴影幢幢的路上,其实,没什么可怕的,只是为了证明一下声音的来源而已,甬道很长,下车后,原本身后无人的,突然有人跟在后,洪恩还是下意识地向后瞟了一眼。
这一瞟,洪恩站住了。他确定听到了,可是身后除了两边默声而立的梧桐树和静开无语的花丛,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更文,今日不话唠~~~
尴尬
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的确有些神经过敏,一个受过擒拿格斗训练的人,别说人了,就算对方不是人,他就应该怕吗?
看了看四周,吹着口哨来到单元门前,掏出门禁卡,哔地一声,洪恩闪身进入开启的铁门里,几步来到电梯前,不禁楞了。
望着物业贴出的紧急通知,洪恩发自肺腑地骂了一声,电梯居然检修未果,明日运行。
算自己不走运,硬着头皮推开安全出口的门,准备爬楼。
久无人迹的楼梯里到处都是灰尘,即便放轻脚步,阶梯上还是扬起了微呛的颗粒,并伴有一股令人呼吸不畅的腐气。这次,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一切寂然,应声灯也随着洪恩发出的响动,很有规律地层层亮起。
铛——
在夜深人静的楼道里,这一声悦耳的"铛"再清晰不过,那是电梯到达后开启的声音。洪恩马上立足,暗自罕纳,电梯再运行吗?难不成是自己马虎,物业的告示已经作废?可刚才电梯的指示灯的确没有显示,怎么这么快就运行了?
才爬到四楼,实在没理由放着电梯不坐。洪恩一扭身,从四楼的安全门又回到了电梯前。
果然,电梯门洞开,一个人也没有,洪恩四下里看了看,肯定是四楼哪个比他幸运的家伙赶上了恢复运行的电梯。
物业这么晚了还有人管这事?也说不准,是巡夜的保安好心开启的。
这么想着,已经踏进了电梯,抬起的手指触向熟悉的11层,没亮,再按,还是没亮……按10层,不亮,12层,还是没用,连续按了几下,电梯纹丝不动。所有的按键,都不亮。
这是怎么搞的?
迟疑着,按向关门键,这次终于有了反应,电梯门缓缓地向中间靠拢,喉咙一涩,一个闪念"决不能被关在里边",洪恩马上按向开门键,沉重的门,又以同样的缓慢,再次开启。
一步跨出来,洪恩看都不看电梯一眼,头也不回地再次推开安全门,爬楼,老子还不坐了。
这次,也不管扬起的飞尘,疾步向楼上爬去,为什么会这么急切,连自己都说不清。
铛——电梯门又在五楼开启。
心脏突然一跳,攀登的双脚在五楼骤然而明的灯光下,戛然而止!慢慢转过身来,面对安全门,竖起的双耳仔细聆听,除了自己的呼吸,楼道里静寂得出奇,任何可疑的人影或者……别的什么,都没有。
"有人吗?"明知道只是自己一个人,洪恩还是向安全门外的楼道问了一声。
无人应答。
迈下几个台阶,洪恩再次推开安全门,来到电梯前。
门,洞开,四下里依旧空无一人。
抬起手臂,按下关门键,电梯门重新合拢。抬眼望去,电梯上方,楼层显示灯只有5层亮着红色。
轻微地一颤,吞咽了一下口水,忐忑不安地向后退去,退到安全门口,彷佛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在转身之际受到什么攻击。
没有,一切安静得让人心跳加速。
"破电梯,修不好就别用。"洪恩自说自话,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走廊里。他不是一个遇事不冷静的人,只是现在,脑袋有些发热,四肢也有点僵硬。一转身进了安全门,三步并作两步开始向楼上奔去。
铛——六楼。
铛——七楼。
铛——八楼。
没有哪部电梯可以这样神速地赶上洪恩疾奔而上的脚步,层层开启。在万籁俱寂的午夜,好像谁的恶作剧,万分邪恶地看着洪恩仓皇凌乱的脚步和渐渐发白的脸色。
时间似乎也一同作恶,剩下的楼梯怎么爬都爬不到头似的。
铛——十一楼,终于到了。
洪恩一个箭步踹开安全门,冲到电梯前,气势汹汹地冲着无人的电梯大吼起来:"大爷我到家了,有本事你就给我滚出来!"
空荡楼道里回响着洪恩的余音和粗重的急喘。
这里一梯两户,除了他和乔轩,另一家是小两口,半年前出国了,临走前,还特意和他俩道了别。平日里,洪恩和乔轩,之所以肆无忌惮地纵声欢吟,也是不用再担心扰民的缘故。
咚——洪恩又发泄似的一脚踹在电梯旁的那堵墙:"出来啊,想玩就当面玩。"
雪白的墙面,赫然一只大脚印。
吱呀——一扇门开了,洪恩惊觉,差点跳起来。
乔轩身着睡衣一脸惊愕地站在自家门口,看着脸色苍白,凶狠地冲着电梯发威的洪恩,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你……你干什么呢?"
极力调整早已紊乱的呼吸,瞪着电梯看了最后一眼,来到自家门口,也不说话,拉着乔轩进了屋,重重地关上了门,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发抖,汗水打透了衣衫。
乔轩狐疑地望了望门,不禁问:"怎么了,干嘛慌慌张张的?你刚才在和谁喊?"
"没什么。"洪恩低声咕噜着。
"我明明听到你在喊,是不是……碰到抢钱的了?"乔轩自顾猜测着,而且,看情形,大概是这么回事。
洪恩只好嗯了一声。他不想让乔轩陷入刚才那种莫名其妙的诡异中去,也感到有些丢脸,自己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吓成那个样子,倒让乔轩笑话。
噢……乔轩略放心了,哪个家伙敢抢洪恩,算他倒霉。不过问一问,更安心些,毕竟洪恩的脸色不对劲,乔轩小心地:"没吃亏吧?"
扎进卫生间,洪恩三下五除二除掉粘湿的衣服,头也不回地答了声:"没有。"想了想,又转过身来,看到乔轩关注的目光,感到自己两天没回家,多少有些冷淡,不免补了一句:"我谁啊,还能让人抢了,我不抢别人已经是造福社会了。"
乔轩白了一眼□的洪恩,转身就走,这个人,真让人无语。
"喂,你,没什么事吧?"望着乔轩背影,洪恩也很不放心,那电梯,离这道门,太近了。
乔轩边回卧室边说道:"我能有什么事?后天上班去。"
洪恩又探出头:"是么,这次通知的还挺快,那,恭喜了,明天下了班,请你吃西餐。"
虽然很晚了,但洪恩还是拧开了浴缸的热水,他需要好好泡个热水澡,也需要一个人静静地待会儿,刚才所发生的,或者,这些日子所发生的,让人摸不到头绪,有点不是滋味。
洪恩相信直觉,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觉,他知道,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不迷信,但却不是纯粹的无神论者,只是世间有些东西,还没有被人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罢了。
热气氤氲中,洪恩尽量放松自己,荡漾的水波使每一个汗毛孔都得了纾解。暑天里泡澡,不消多会儿,阵阵躁热起来,随着水波的起伏,百骸具酥,太酥了,让人懒得动弹,轻腻在水中类似抚摸般的荡漾中,一波,又一波……身体的血液也随着这汩汩的热浪涌向了小腹,涤荡身心,目眩神迷。
呃……一声控制不住地享受般的呻吟溢口而出。灵魂似脱了窍,轻飘飘地向上升去,身体越发的火热难耐,轻轻震颤,某种情愫堆积成炙,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寻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这感觉,令人飘飘欲仙。迷润的双眼模糊地与另一双缠绵,深邃,幽亮,静若清泓。唇上的缠绵更加的火热,燎原之势,迅速蔓延,在竭力地诱惑中,强有力的回应将这把火越演越烈。辗转的激流混合不清,灵与肉的争战,完美的厮磨,似乎,能感觉到彼此体内灼热的跳动,身下的肿胀已经发痛,短促的呻吟,声声破碎。
一波更强大的冲击陡然袭来,一个闷哼,体内的烈焰陆续地向外喷射而出,一波未停歇,下一波又狂狷而来,全身的细胞都在快乐地尖叫,快乐的巅峰,有个声音似在轻笑。
"洪恩……洪恩……"耳边传来急促的叫喊,身体也被另外一股力道拼命地向外扯着。
肺腑间憋闷到极致,万分的难受,一丝氧气都没有,一番挣扎,忍不住地猛咳起来,洪恩突然睁开了眼,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浴缸里睡着了,而乔轩,满脸惊恐地拽着他的胳臂正向外拉扯着。
"你差点淹死在浴缸里!"乔轩惧中生怒,冲着迷瞪瞪的洪恩大喊起来。
一阵猛咳,吐了几口水,伏在浴缸边,洪恩狼狈不堪。
水,已经失去了热度,传来阵阵凉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酸软如棉,洪恩起不来了。搭在乔轩身上的手臂,忽然感到来自对方身体明显的一僵。顺着乔轩的目光,洪恩也是一僵。
浴缸的水很清透,丝毫掩饰不住某些混浊,那是什么,彼此都了然。
虽然是老夫老妻了,可这样的尴尬,还是第一次发生,洪恩的脸登时红了,比起刚才差点淹死在浴缸里,此时的误会更让他无地自容。很想解释一下,他在浴缸中只是睡了个觉的清白,或者,那个荒唐的梦,也好过泡在浴缸里DIY的行径。
"做了个梦,真的……"洪恩咔了壳,他觉得说什么也无法解释清楚已经造成的事实。他射了,而且,在浴缸里,还差点淹死!
"出来冲一下,我先睡了。"乔轩松开扶住洪恩的手,转身出了浴室。
洪恩呆滞地坐在浴缸里,良久,一把抹去脸上的水渍,懊恼地骂道:"操!"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看到不少亲的交流,也涉及到了后文中的发展,呵呵,不少设想非常有意思。石头感谢大家能喜欢看这个文,只是此文若没了悬念和意外,便会失去不少看文的乐趣,SO,这次石头打定主意,一概不剧透了,谅解哈!
PS:还是希望潜水的朋友出来透透气,来都来了,羞羞答答个啥?呃,当然,手懒是第一的。
夜上海,夜上海
一清早,睡意朦胧的乔轩就被翻箱倒柜的洪恩折腾醒了,早餐桌上也空荡荡的。
"你找什么?"乔轩不满地问,昨夜洪恩翻来覆去的就没睡安稳,现在又来老鼠闹,这可是他上班前,最后一个懒觉了。
洪恩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还记得上次咱们去泰国玩时,我买的那个小金佛吗?"
乔轩楞了楞,洪恩从来不戴这些玩意的,买也是为了那金佛雕刻精湛,神态好玩。
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又不知从何问起,乔轩选择了放弃,指了指底下的抽屉:"左手第三个,镶边的红盒子。"
戴上金佛的洪恩,自己都感觉有些别扭,像解释什么道:"有个摄制组,缺个这样的小道具,带过去给他们看看。"
似乎觉察出洪恩那"俺把你来蒙"的把戏,乔轩无语地重新躺回床上。
厚着脸皮,洪恩还是给史云挂了个电话,请了半天假。也没和乔轩说,直接奔了家有名的主治精神方面的医院。
不到十分钟,洪恩走出了诊室。他无法回答大夫提出的问题,自己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的?
他不知道!他也不想告诉大夫,自己被电梯一直追到11层,吓得差点尿了的事。
做了一些常规检查,大夫的诊断证明,除了有点睡眠不足,一切都很正常。开了点安神补脑的药,洪恩怅然地离开了医院。
开了几个创意会,所有人开始正式投入《真相》的制作中,洪恩因为样片做的好,破格成为编导组副组长,说白了就是加大工作量,不仅要做好自己手里的主题,还要协助其他编导定稿、制作。
忙活到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赶紧约上乔轩奔赴那家出了名死贵的西餐厅,要乔轩提前去定位子。他可不想光等位就消耗掉一个小时。
结果,乔轩为了购置上班要穿的职业装,大包小包地拎着还是来晚了。俩人只好加入人满为患的等位长河中。洪恩几次想提出换一家,看到乔轩目不转睛地盯着华丽丽的餐厅,忍了忍,还是算了。
好不容易坐在了餐桌旁,乔轩又开始研究起菜单来,一页一页,微扬的下巴,轻轻的不耐。
乔轩总嫌洪恩土,殊不知,每当看到乔轩在某种特定的场合,装模作样、孤芳自赏时,洪恩都不免想笑,乔轩在他心里,那一瞬间,就像缩了水的布娃娃,忽然轻了,变形了。
肚肠早就咕噜抗议,侍立一旁的侍者很有教养地含笑等待着。洪恩想催催,话到嘴边又咽下,好不容易陪乔轩吃次西餐,明天他又开始新的工作,还是算了吧。
"你吃什么?"乔轩的语声轻柔缓慢,完全符合这里的气氛。
"随便,我现在能吃下一头牛。"洪恩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现状。
乔轩淡淡地瞟了一眼,继续看菜单,话不冷不热地丢过来:"这里不是畜牧场。"
洪恩看了眼似笑非笑的侍者,马上道:"黑椒牛扒。"
"你上次吃的就是这个,换一种吧?"
"。。。。。。。"
乔轩眼皮都不抬,迅速报出一系列菜名:煎牛小排、咖喱奶油意面、法式焗蜗牛、鸡肉沙拉、巴黎卷心菜、奶油蘑菇汤、洋葱汤……
"乔轩——"洪恩轻轻打断,乔轩要把这家西餐厅大扫荡吗!
乔轩不满地看了眼洪恩,优雅地合拢菜单,扭头对侍者道:"一杯白兰地,一杯白葡萄。"
终于结束了,洪恩核算着,他要勒紧裤腰带过下半月,刨去每月固定的房贷,车子也该保养了,这次回家,也着实破费了不少。乔轩找的工作,从来都不会超过三千元,这次又是一家小公司,试用期才给二千元,真不知也算是名牌学校毕业的乔轩怎么会答应的,为什么找工作就不能像研究西餐菜谱那样更有些水准。
狼吞虎咽横扫整张桌子,虽然乔轩频频皱眉,但饿急了的兔子还咬人呢,何况体壮如牛的洪恩?
当洪恩拿着最后一块面包贪婪地擦着白瓷盘上的酱汁时,乔轩终于爆发了:"你就不能像个上等人那样进食吗?我们在吃西餐,不是乌烟瘴气的中餐。"
说他吃相不好,洪恩不介意,但凭什么中餐就是乌烟瘴气,西餐的就一定是上等人?
受党教育N多年,洪恩反驳道:"你搓炸酱面时也秃噜秃噜的,怎么没觉得乌烟瘴气?"
乔轩的白眼翻得也很艺术,继续抿着杯中最后那点白葡萄酒,对于洪恩的某些粗糙,只好视而不见,可嘴上不饶人:"你知道什么人才用干粮擦盘子?"
再明白不过乔轩话里的意思,无非又嫌弃他像农民了。农民怎么了?他洪恩不是像农民,而就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没农民,你这顿花里胡哨的西餐哪来的?不是你乔轩一个白眼翻出来的。
洪恩沉默了,乔轩态度永远傲慢,嘴巴永远恶毒。怎么一到了这种场合,这个人就那么臭德行!他当他自己是查尔斯王子啊?这顿西餐,吃的真是没滋没味、了然无趣。
吃完了正餐又要甜点,乔轩一向看重保持身材,吃不下,也要按着西餐的流程走一遭。品着奶茶,听着钢琴曲,乔轩舒缓地报着:"海顿小夜曲。"
洪恩不断看表,哈欠连连,昨夜没睡好,又吃了大夫给的药,他现在不想海顿,只想小夜曲那部分。
看着洪恩,乔轩早就没什么心情去欣赏谁的小夜曲。记得俩人第一次来这里用餐,洪恩认真地推荐着各种名贵菜肴,还特意为他点了一整瓶的法国干红。两只眼睛亮亮的,话虽不多,可一笑,虽然透出几分腼腆,可那点坏意也不言而喻。
乔轩不是没有见过几多帅哥或出色的人物,和洪恩正式同居之前,在这个圈子,他乔轩的姿色也是出类拔萃的,追求他的人不乏胜过洪恩的。
那时洪恩还没有车,从西餐厅出来坚持打车送乔轩回家。其实他自己就住在对面的村子里。坐在车后座上,面对不太熟悉的乔轩,洪恩似乎一直都很腼腆,脸扭向车窗外,街上的霓虹闪闪烁烁,一句话都不说。可底下的一只手紧紧抓住乔轩的手不放,更让乔轩的心狂跳不已的是,洪恩两腿之间撑起的"小帐篷"很夸张地一路撑到家。
也就是在那天,含着浓浓的酒意,俩人都把自己彻底地、完全地献给了彼此。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这是乔轩在熟悉了洪恩以后,后知后觉给的评价。若不是有司机在前,也许,洪恩早就在出租车里把自己粉碎了。
当洪恩打哈欠打到眼泪出来时,乔轩撂下了甜点,淡淡道:"埋单吧。"
回到家里的俩人,冲掉浑身的汗腻,马上倒在床上,很快地,洪恩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失眠的,倒是明天就要上班的乔轩,挑来挑去,终于一家韩国人开的小装饰公司答应让乔轩去试试,做什么?给老板当司机。韩国老板初来中国,许多情况还不了解,需要一个本地人在各方面做个向导,但条件又不能太次,虽然乔轩外型不错,待遇要求也不高,但看履历,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司机。不过,既然面试者都无所谓,聘用者当然没什么可挑剔的。
长长地叹口气,在实在找不到更适合的工作前,勉强先找个事做,他不想总让洪恩一个人承担家里的所有。
睡梦中的洪恩很自然地将手臂搭在了乔轩的身上,腿也骑了上来,压得乔轩有点沉重,可这样的沉重反而让人安心,乔轩的睡意终于袭来。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漆黑的夜晚,突然传来女人尖细的嗓音,却异常锐利,像一根针刺破耳膜,心脏顿时不明所以的怦然而跳。
洪恩和乔轩几乎是同时被惊醒的,乔轩迷糊地叫道:"洪恩,关手机!"
不,洪恩摇了摇睡得发蒙的脑袋,那不是他的手机声,他的手机早就关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糊里糊涂蹉跎了青春……"凄厉的歌声继续回响在黑暗中,途中还伴随着不稳定的嘶嘶啦啦的颤音,不由自主地就被笼罩在老式留声机那昏黄、发白的旧式旗袍女的哀怨中,阴气森森,使人阵阵发冷。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车声响,歌舞生平……"尖锐的声音断断续续,执念地回荡在空灵的午夜。
"这是他妈的谁啊?"乔轩恼怒地坐起身来,却被坐在身旁的一个黑影吓了一跳,从内到外打了个冷战。
"洪恩——"乔轩懊恼地叫了一声,回身扭亮了床头灯。
只见洪恩蹙着眉头,两只眼睛定定地望向天花板,侧耳聆听,忽然开口道:"不对,不是楼上。"
乔轩也辨听着犹如怨灵般的"夜上海"真正的来源,实在太可恶了,墙上的钟表显示着凌晨三点整。
"天涯啊,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揍琴,郎啊咱们俩是一条心……"
《天涯歌女》!
平日里听起来水灵灵的金嗓子周旋的声音,此时在幽静的夜晚,格外的令人不寒而栗。
"是隔壁。"乔轩十分的肯定,怒气冲天的望着洪恩。
"你听得见?"洪恩似乎才发现一个事实,乔轩就坐在他的身边,并且也在寻找声音的来源!
"废话,我又不是聋子。"乔轩看着洪恩,真是气不打一出来,这个人,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
洪恩不想否定乔轩,他的判断和乔轩是一样的,虽然这个判断多少不太可能:"隔壁俩口子还没回来,没人!"
此话一出,任谁都打了寒噤。
"万一他们突然回来了呢?"乔轩咬着牙说。
"即便如此,他们也不干这种缺德事。"洪恩十分肯定地说。
彼此望着,坐在气若游丝的老上海女人尖细的嗓音里,一时间都没说话,各自的神情都很怪异。
"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吻在我的脸上,留给爱标记……"低沉沧桑的歌声,浸透着岁月的磨痕,愈发显得妖冶、鬼魅,回荡在房间每一个角落,刺激着神经随着心脏不断跳跃。
跳下床,乔轩打算采取实际行动,气呼呼地穿上拖鞋。被洪恩一把拦住:"算了,或许谁家两口子吵架,闹气玩呢,一会就没事了。"洪恩重新倒回枕上,眼睛眨也不眨。
乔轩惊讶地张着嘴,简直不能理解,洪恩这是怎么了?往常以他的脾气,一定要制止这样肆无忌惮的扰民行径,至少,也会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在怕什么?"乔轩想也不想地说,洪恩一副息事宁人,大爷我忍了的样子,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你不去,我去!"乔轩可不能忍受在这样阴气森森的歌声里继续睡觉。
"乔轩"。洪恩跳下床,彼此注视着,都有些烦躁。
"我去!"惴惴中,他也说不上原因,感觉乔轩是在冒险,出于本能,他不能让乔轩一个人走进空荡无人的楼道里,上次是电梯,这次,又是什么?
"一起去。"同样的,乔轩似乎也有点不放心,不是担心洪恩会和别人打起来,在与人相处中,洪恩总是比他更有人缘。只是……洪恩的表现,倒让人觉得另有隐情,凭直觉,洪恩似乎有点怯懦,的确,夜半歌声,还是那种老掉牙的歌声,任谁都会浑身不舒服,不得不往其它地方胡思乱想,自己不也有点心里打鼓么。
犹豫了片刻,洪恩点点头,俩人一起去,也许……会更好些。
"我得不到你的爱情,像冬夜里没有光明,你不给我一颗痴心,像黑夜里头找不到那踪影……"忽忽悠悠的歌声施威般的继续回响,回响在夜的黑与静中。
俩人一前一后,洪恩慢慢拉开了单元的大门,好像那门后潜伏着什么东西,身后的乔轩轻轻推了推洪恩的腰部,示意大可不必这么谨慎。
楼道里的灯光顺着开启的门倾泻进来,除了那诡异的歌声陡然提高的音量,四下里,真是安静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是打磨器,将相爱的心打磨成彼此挑剔又不得不相互包容的过程。
PS:很多亲都等不及男主秦将马上出场,石头想说的是,别着急,呼之欲出往往比揭开面纱的那一刻更叫人充满了期待,看文玩的就是心跳,哪怕只一两次,也是种快乐。
忍无可忍
隔着一道房门,可以准确地判定,声音正是从房门的那端传出来的,贴着门,屏住呼吸,甚至可以捕捉到留声机旋转时轨道摩擦的刺啦声。
面面相觑,洪恩和乔轩虽然走出了自家,站在了几米外隔壁的房门前,也确定声音是邻家的"杰作",但,俩人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还是不太相信,这家人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而且,还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居然放出这种诡异的歌声,做出如此荒唐的扰民行径来。
"看,我猜的没错,他们回来了。"乔轩像是安慰自己,又像在鼓励着什么。
洪恩只好抬起手臂,按了按门旁的门铃。铃声小得完全被歌声吞掉了。又在厚重的钢化门上敲了敲。
当当当——彬彬有礼的敲门声混没在金箔般的歌声里。
敲了几遍,无人应答。
有歌声,无人声,空荡的楼道里,除了两人不平静的呼吸和难看的脸色,什么都没有。
"操,你跟这种人客气什么!"乔轩举起拳头,咣咣咣几下重锤,震得门板山响。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曲调开始了循环,幽幽地重头唱起……
"喂——有人吗?"洪恩也加大了敲门的力度,哐哐——可是,除了细声细气的老式女人的歌声,房间里,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哪怕有点脚步声,也是个安慰啊。
哐当——乔轩开始踹起了门,洪恩想阻止却也来不及了。这么大的动静,别说房间里的人,恐怕整座楼的人都快听到了。不过,太奇怪了,即便这楼隔音效果再好,难道除了他和乔轩以外,就再也没有人对夜半歌声提出抗议吗?
根本没用,歌声软软绵绵,顾影自怜,似乎在嘲笑门外的一切。
心中不禁一阵恐慌。那股寒意不请自来,洪恩从乔轩极端愤怒的脸上,也读懂了某些慌乱。
"回去吧。"洪恩提议道。
"你怕了?"乔轩脱口而出。
"我怕什么?根本没人。"洪恩也恼羞成怒。
"没人?!"乔轩因着洪恩的逻辑和眼前的事实如此之矛盾,又如此之契合,瞪大了眼睛,脸色难看之极,那句"没人歌声哪来的?"硬是憋回肚子里了。
正在不知如何进退的时候,忽然,歌声戛然而止!突如其来的寂静,使人心脏也随之一缩。习惯了歌声的两个人,顿时陷入一片极度失真的异静中,不知是谁先做出了第一个反应:拔腿就跑,另一个反射般地也冲向了自家的房门。
砰——重重地关上门,慌张的两人又飞奔冲向卧室。
急喘中,洪恩不禁大喝:"你跑什么!"
乔轩也大喊:"是你先跑的。"
话落,白色的脸瞬间都布红,万分的尴尬,失速的心跳,站在床边,洪恩真是沮丧莫名。
"睡觉!"乔轩愤愤地跳上床,抓起被单从头蒙到脚,再也不搭理洪恩。
当曙光带来崭新的一天时,没精打采的俩个人匆忙地吃完早餐,洪恩提出送乔轩去上班,第一天就迟到,不好。
乔轩点点头,昨夜的事,俩人都没再提及。
走出房门,不约而同看向邻家的那道门,神情都有些不自然。
"你等等。"洪恩叫住了直接走向电梯的乔轩,踱到邻家的门前,站定。乔轩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咚咚咚……因着是白天,也没有怪声怪气的歌声,洪恩还是选择了文明对待,先按门铃,没反应。继续敲了敲,还是无人应答。洪恩一阵失神。
"我赶时间,走吧,要是再捣乱,我们就去投诉。"乔轩把话说得响当当的,管它里边有人没人,先把自己的立场表明。
一路上俩人都很少说话,乔轩瞄了眼洪恩脖颈上的小金佛,忽然问:"你戴它干什么?"
洪恩盯着前边的路况,淡淡道:"辟邪!"
一个看向窗外,一个专心开车,再也没有了交谈的欲望。
"哎呀,洪恩……你这个好漂亮啊,开过光没有?"红豆正在听洪恩布置下一个主题所要搜集的材料,眼前一晃,忽然发现了洪恩的小变化,一向干净的美颈上悬着一个亮闪闪的正在盘膝打坐伸着懒腰的小金佛,煞是有趣。
洪恩敲了敲桌面,一边说"注意听着",一边收起露在衣领外的金佛,可惜,V字领,怎么也遮不住。
红豆才不管呢,索性靠近前仔细地看,啧啧称赞:"佛相真好,生动之极,喂,开光了没有。"
洪恩含混地嗯了一声。
红豆继续打探:"哪里开的?"
"泰国。"
"泰国?噢……难怪工艺这么好。不过那里请回来的东西好多都是骗游客的钱,说是开光,搞不好给下了降头,不少人都遇到过这样的事。"
丢开资料,洪恩看了看一脸认真的红豆。
难得自己说这些东西的时候,洪恩没有嘲笑讥讽,反而有了听下去的意思,红豆继续道:"你还是请人看看的好,不要乱戴,戴错了可不得了。"
洪恩不禁问:"下降头?"
红豆有点兴奋了,听者投入,说者自然倾囊传授。
"被下了降头的人,轻则疯疯癫癫,重则家破人亡,前段时间香港那个女明星,就是疯了的那个,据说是在泰国被人下了降头,惨,事业、家庭毁于一旦。"
"哪有那么夸张!"洪恩还是没办法接受红豆的七邪八论。
"真的,真的。遇上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到时候会很麻烦。"红豆急于表明自己所知的玄奥。
心中一动,拎着颈上的金佛,洪恩刻意轻描淡写地问:"怎么能看出是真的还是假的?"
红豆道:"那得是懂道行的大师来看,请佛驱邪,重新开光。"
洪恩不禁想起了二叔公,这……这不是还是宣扬迷信吗!不过,二叔公信的和红豆说的,多少有些区别的,它们原本是一家,但却有许多说法是不一样的。
见洪恩半天不出声,红豆压低嗓音,继续渲染气氛:"有些东西不信是不行的,我都憋了好几天了,怕你生气才没讲。我发现,最近你气色真的不好,两眼无神,印堂发黑,看,现在都黑到眼圈了,等到你满面黑气的时候,就晚啦。"
洪恩真想捶她几下,眼圈发黑?那是被昨晚的鬼声吵得失眠。呃——等等,鬼声——自己为什么突然用这个词来形容?
胡噜一下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望向红豆甚是关注的目光,洪恩声量压得极低:"这东西是泰国最普通的金店买来的,没开过光,也不会被下什么降头。"犹豫着,硬着头皮又问:"如果要开光,到哪里去最好?"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红豆甚是惊讶,洪恩居然也信这个?
"你是不是最近真碰到什么了?"红豆以资深人士的口气询问着。
笑了一下,直起身来,洪恩不以为意地:"给你个棒槌就认真(针),我没那么迷信,不求升官发财,只保平安就成。"
红豆万分积极,都有点激动了,英雄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洪恩啊,小妹我怎么能看着你这样的大帅哥不管呢?
一拉洪恩的胳膊,红豆神秘兮兮地忽闪着两只描得毛绒绒的黑眼睛说道:"我师父曾是五台山的居士,那可是个能人,这金佛让他替你开光了吧。"
这年头,都说自己是能人,洪恩笑笑,顺口问道:"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红豆一本正经地反问:"我为什么不能认识这种人?自从初二我爸爸去世后,我妈就跟这个师父信了佛,我常去听他讲佛法的,那人极善,帮助过不少人,也给了我家很多帮助。"
洪恩沉默了,在一起那么久了,早就忽略了小红豆的身世,他只知道她快乐的像只布谷鸟,整天叽叽喳喳却很能干,其实背后也有自己的辛酸。
摘下金佛,放在红豆的手心里,洪恩笑道:"那就拜托你了。"
"嗯,嗯,放心吧,不过要等几天,师父最近在外讲学。"
洪恩挥了挥手,史云已经招呼他了,心里却不免感到几分滑稽,看来佛比人要忙,也在四处奔波,广宣佛法。忽然想起了蓝教授,不知他们俩哪一个弟子更多一些。
新主题很快就定了下来,大家的创意都很不错,史云圈点了几个,洪恩打算再去探究探究一个神秘的盗墓世家的兴衰史,惹得众人都说洪恩真是越来越紧跟潮流了,现在盗墓正是风口浪尖上的热门话题。看着制片人频频点头,史云冲洪恩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今天是乔轩第一天上班,洪恩忙完手头的工作,便赶回家买菜做饭。下了电梯,双脚自然而然地停住了,望向邻家紧闭的房门,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先附耳听了听,很安静,屋内没有丝毫的动静。按响了门铃,等了片刻,依然无人应答。
一切,似乎没什么异样。
回到自己的家中,系上围裙,顾不得闷热的天气,热火朝天的掂了几个菜,根据乔轩的口味,青菜要鲜挺,牛肉要烂嫩,为了烘托气氛,又倒上新买的红酒,功夫下足,一切准备停当,门锁一响,上班的人,回来了。
看着大口吃菜的乔轩,洪恩微感惊讶,通常第一天上班乔轩都是阴云密布,话也说的少,一副天下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的样子,没过几天,就会向洪恩数点公司里那点破事儿,这个人如何的恶俗,那个人如何的卑劣。
今天不仅很有胃口,脸上挂着轻松,还夸了洪恩手艺好,这可是有些日子没听到的赞誉。
"今天,都还好吧?"洪恩小心地问道。
"嗯,凑合。"又夹起一大块牛肉,嗅了嗅,很享受的样子,乔轩难得用凑合两字来形容一份工作,这说明对新工作的评价相当不低了。
"噢?那好极了,来,庆祝一下,干杯。"洪恩也发自内心的高兴,一阵轻松,似乎卸下了长久以来压在心里的一个包袱。
"干杯。"乔轩一饮而尽。
"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我送你。"乔轩上班的地方不近,要倒好几回公车,洪恩不想他上班高峰受挤车之苦。
"不用了,老板让我把车开回来了。"乔轩边吃边道。
"哦……刚第一天,他倒是挺信任你的,那他用车怎么办?"洪恩看着吃得大汗淋漓的乔轩,皮肤泛着细腻的光泽。
"他对这里不熟,平时很少出门,只是不想临时用车时因为等我耽误事。"乔轩如是说。
洪恩立时问:"临时用车?什么意思?难道还要随传随到?"
乔轩白了眼洪恩:"司机不都是这样?"
洪恩还想再说什么,乔轩一推饭碗,拍了拍肚子:"饱了,你刷碗。"
好没道理,饭要做,碗也要刷,不过洪恩笑笑没啥异议,第一天上班,总要迁就一下。
收拾起碗筷,洪恩小声嘀咕着:"这份工作时间不稳定,时间长了,你受得了吗?"他知道乔轩对车的反感,真不知道乔轩怎么想起给别人当司机!
乔轩进了浴室,高声回道:"先干着呗,老板人挺好的。"
两手洗涤液的洪恩探进身来,乔轩一把拉过浴帘遮住下半身,撩起眼皮慵懒地问:"你又想干嘛?"
还能干嘛!浴帘后勾勒出均匀修长的身形,足足让洪恩咽下好大一口口水,挑挑眉梢,语含轻佻:"等我一下,一起洗。"
乔轩皱皱眉,看了眼卧室,不言而喻,他实在不喜欢冰冷生硬的浴缸。
洪恩马上妥协,指了指卧室:"卧室就卧室。"
一把拉住刚刚上床还未坐稳的乔轩,洪恩轻轻地咬住了脖子,固执地用身体压住,不留一丝缝隙,暖红色的灯下,乔轩可以望见洪恩眼底烈烈的欲焰,格外直白,空气中的波动,弥散着□的味道。有力的吮
吸,热烈的缠抱,挑唆激情的气息含混在一起,即将拉开疯狂的序幕。
"你怎么说来就来?"在洪恩挺着下半身抵住乔轩的腰际时,乔轩急喘着推开一点缝隙问。洪恩的进攻丝毫没有怠慢,在欲念的纵容下,急不可待地贴近乔轩那具诱惑的身体。将头埋入颈间,抚摸着光滑细腻却又富有弹性的肉体,猛地含住红润的唇瓣,激动地吻咬,尽力诱惑着,也希望对方能迅速地投入到轰轰烈烈的一场性
爱中来。
昂扬的欲望暴露在燥热的空气中,那儿早硬起来了,嚣张得令人心惊!
回吻着洪恩,在精美的肌肤纹理中,乔轩细心地一路吻到完美的腹肌,于敏感处四处燃火。
"呃——"终于,近乎痛苦的呻吟一泻出口,很沉很颓,洪恩半撑起身体看着乔轩卖力地为自己KJ,灵巧的舌尖使人抑制不住地发出阵阵痉挛般的激颤。闭上眼,仰起头,陶醉地享受着来自□特有的快感,思维越发涣散,颤抖越发的剧烈。
当洪恩实在忍受不住乔轩温润的口腔所带来的快感,还能有什么比直接的进入更使人癫狂呢?
拽过乔轩,翻身压住,洪恩的话语如热浪般滚动在乔轩的耳廓旁:"你想吸晕了我?"
哧——乔轩低笑,看着洪恩猴急的样子,总能激发人的虐本性,越是急,越是火辣辣的性感。
吸取上次的经验教训,洪恩把早就准备好的润滑剂迅速抹上,扶着身下的利器,对准翕合的菊蕊,一点一点,缓缓地挤压进去……呃……还有什么比这样的探入更让人血脉偾张的吗?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尚未开始律动的洪恩,和身下同时一惊的乔轩,一个错位,急忙分开了紧合的部位,自己也差点失去平衡摔在乔轩的身上。
刺耳的旋律以它独特的靡靡之音在不到午夜十二点时,早早地惊飞了两只欲弄鱼水之欢的近邻!
"我操他大爷!"
这次不等乔轩再说什么,洪恩一跃而起,抓起睡裤,胡乱地套上,也不管那玩意还支楞着,挺着枪就向屋外走去。
"洪恩——"乔轩一时惊呆了,室外传来怀旧如鬼魅的歌声远没有此时洪恩眼里滚滚的杀气更令人震惊。
很快地,楼道里传来洪恩"感天动地"的砸门声,还有愤怒的叫嚣:"开门,给老子出来,少他妈的装孙子,我□大爷的!"
乔轩闭上眼,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不知是悦耳还是洗耳,感受着那一声声震撼的巨响和骂声。
不管是人还是别的什么,简直忍无可忍!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看到不少朋友露头留言,石头很开心,谢谢你们一直蹲坑、留言支持《将灵》,俺不会叫大家失望的,只是需要点心理承受力,呃,俺指各方面的……各方面的……
PS:因为有时会出门,本石家住乡下偏远地带,出门一趟基本是一天,待到归家时已是披星戴月,所以耽误了更文,见谅,正常情况下,基本日更,不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追过《"攻"略》的亲们都晓得的,呵呵。
斗法
"你确定是他们家吗?"敲了半天无人应的房门,一脸质疑的物业主任面带严肃地望着眼前穿着睡衣,怎么看怎么别扭的两个大男人。
大半夜,110的警车居然开进了他管理的这片高档住宅区,接到有人报警,严重噪音和怀疑有人企图用暴力威胁他人生命安全。这影响可不好,住在这里的人大都有些身份和档次,得罪了谁,都会牵连到物业,他可不想惹麻烦。
威胁他人生命安全的就是这两个衣衫不整带着几分狼狈的年轻人!据他们自己说,隔壁邻居夜里总放怀旧歌曲,影响了他们正常的休息。
"我确定是这家。不会听错的。"洪恩肯定地说,被人质疑,有点不悦,想当初在一片枪炮声中,他依然能清楚地分辨出狙击手的方位和点数。何况是在仅有两户人家、静得连蚊子放屁都听得见的楼道里。
"就算是邻居扰民在先,也要通过正当渠道解决嘛。"接到报警的两名警察对着洪恩和乔轩实施普法教育。
洪恩板着一张俊脸,不吭一声,想不到,没抓到真正的罪魁祸首,反而倒成了别人投诉的对象。乔轩索性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这帮颠倒是非的蠢物。
其中一个警察也不想白出警,又不甘地按响了门铃,的确无人。
物业主任一旁唠叨着:"应该是无人的,这家业主半年前就出了国,在我们这里做过登记,如果他们要回来,电啊水的,要重新缴费,物业不会不知道。"
乔轩忍不住叫道:"就在半个小时前,屋里还放着歌曲,怎么就不能查清楚?"
两名警察和物业主任转过身来,主任道:"你也看到了,敲也敲过了,没人。"
"没人?难道鬼吗?"乔轩冷哼一声。
一个警察冲着乔轩道:"注意点,别胡说八道的,兴许有人恶作剧。"
"如果再有歌声,怎么办?"洪恩提出实质性问题。
"不是说了,你们马上打电话联系物业,物业解决不了再报警,知道吗!"警察有些不耐烦了,看着这两个人本身就有问题,八成是同性恋。(警察叔叔,您这次还真是火眼金金啊。)
"我们是没这个权利,可你们有啊,物业不是有备用钥匙吗?"乔轩不甘,继续提议。
"那可不行,物业有规定,没有业主明确的授权,我们不能擅自使用备用钥匙。"物业主任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这太滑稽了,别说他没保险库的钥匙,就是有,他也不能为了这两个神经病开另一家的锁。
"不是有他们吗?"乔轩一指警察,国家机器,职权靠谱。
警察拨开乔轩的手,铁着脸:"我们也得按程序办事,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任何人都无权这样做。"
还是一无所获!事情没有得到根本性解决不说,还让警察抄了身份证号和电话,又在洪恩他们的房间里外转了三圈,两个警察频频交换眼神,东问西问,工作、地点、平时都做些什么,俩个人的关系……
起初洪恩还耐着性子答两句,到最后明显地看出这两个警察绕着圈子调查他和乔轩,物业主任岁数大了好糊弄,可这两个专业的家伙早看出他和乔轩不一般的关系,大家心知肚明,何必这么步步紧逼呢?
洪恩索性保持沉默,极力制止乔轩欲要爆发的怒火,在这个畸变的社会里,同性恋有时成了性并滥交、吸毒、堕落……等等,一切恶劣根源的代名词,他们的确因为特殊的性取向选择了与大众不同的感情生活,有些人,因为这样的特殊和不同,被迫走上了绝路,难道是他们甘心乐意的吗?若这个社会和他人,再多给他们一点包容和生存的空间,会不会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就少一些因痛苦、绝望而呻吟的灵魂?何况,他们当中还有那么多优秀的人在改造这个世界、为那些歧视、唾弃他们的人默默奉献着自己的才华。
这个世界,什么时候才是公平的?
望着闯进自己家中的三个陌生人,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优越感和微微嫌恶的目光,甚至那名年轻的警察望向凌乱的卧床时,那抹好奇和轻笑的神情,让洪恩有种冲动,想砸烂的不是他们的脸,而是这个世界。
被警察和物业这么一折腾,隔壁居然安静了几天,洪恩和乔轩略略松了口气,也许,真的是有谁在搞恶作剧。虽然很多漏洞无法解释清,但没人再愿意去想这件事了,只是洪恩多了个小习惯,每天进出家门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望望邻家的大门,隐隐地,似乎在等着什么,等待着下一次的交锋。
正在荒郊野地守着一堆墓碑拍外景的洪恩,汗流浃背的与摄制组商议着下一个镜头如何取景,就接到了乔轩的电话,和在办公室吹着空调相比,这里简直就像架在火上的蒸笼,即便如此,那些发烫的墓碑依旧散发出冰冷冷的死气。
赶紧跑向坟地外不远处的小树林,一手拿着电话,另一只忙着拉裤链,抽空干点私事,一举两得。
"什么,今晚不回来了?"洪恩一愣,听口气,乔轩倒似不介意加班。
"对,老板今晚要去天津,急需进批货,估计赶不回来了。"
"那……好吧,开车当心点,回来后马上联系我。"洪恩不无担心。
"知道了,你忙吧,拜拜。"
挣的不多,却这么辛苦,轻叹一声,乔轩又不是小孩子了,总攥在手心里,对他,对乔轩,从长远来看,都没多大益处。
收起电话,身下也爽了,正要往回走,眼角眉梢都跳了跳,两只耳朵灵敏地捕捉到一旁的草丛里传来轻微的响动,站定一看,只见一道黄影儿嗖地闪过,好大的一条黄尾巴,遮住了矮小的身形,一晃,不见了。速度太快了,快到就像从地里冒出的一股黄烟。
洪恩有点不太相信,以自己的眼力在几米开外,居然没看清那头小兽究竟是什么就失去了踪迹。
可这一抬头,不禁全身一冷,眉头皱了起来,妈的,真他妈添堵,就在刚刚爽过的地方,分明立着一座土馒头,石碑有些倾斜,墓前荒草杂生,露出的坟土一片湿渍,自己的杰作,还挺壮观。
光顾着接电话了,怎么没看到这里还埋着个主儿啊。虽然大太阳当空照着,心里也阴凉阴凉的。
"哥们,对不住了,下辈子你也浇我一泡。"洪恩作了作揖,即便再不信邪,也顿觉晦气,急忙抽身往回跑。
几个同事都忙着赶拍,全都快晒蔫了,也不敢过多的抱怨,为了烘托坟地效果,原本洪恩打算夜里拍摄,被他们一口否决了,白天尚且背后发冷,更不要说鬼影绰绰的夜晚了。
"洪恩,下次弄个美食的主题吧,咱就盗这一回墓了。"摄像师小尹婉转地抱怨着。
"胖成这样了,还惦记着吃,赶紧拍,好收工!我还要赶回台里送带子,今晚《真相》首播。"遮凉帽、太阳镜、小花伞,全副武装的红豆热得快喘不过来气了,但也不允许别人对洪恩有一点的微词,顺便也替自己催催这帮家伙。
倒是洪恩,不介意地:"行啊,下次去好地儿,第一个叫你。"
红豆凑近前小声道:"你就好好先生吧,看把他们惯的。"
洪恩笑笑,接过红豆递来的冰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看看周边都忙着,漫不经心地问起上次交给的金佛,师父怎么样了?
"嗯,已经开过光了,师父说,在他那里供一段时间,多沁沁香火。"红豆忽然发现什么:"你着急戴?有麻烦?"
"哦,随便问问,别老那么神叨。"洪恩笑着走开了,不理会红豆丢过来的卫生球眼白。
带着一身臭汗,洪恩将自己摔在沙发上,空调开得足足的,平日里乔轩不喜欢温度太低,今天可以吹到透心凉。
汗渍一干,人又疲累,不知不觉就在沙发上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鼻子一痒,一个大喷嚏,洪恩醒了,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酸乏,头晕脑胀地站起来,抬眼一看,九点多了,自己睡了好几个小时,《真相》第一集九点半开始,还有十来分钟。
打开电视,晕头转向地冲进浴室洗了个澡,一连几个喷嚏,热水澡也没能浇透浑身那股子凉意。
节目前的广告已经开始了,肚子却瘪瘪的不给劲,赶紧抓起电话向楼下的小餐馆订餐,实在没力气做什么了。
"翻阅历史,探寻真相……"电视上隆重地推出《真相》第一集。
叮咚——门铃响。
这么快?起身去开门,热气扑来,一阵眩晕,洪恩瞪大眼睛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打了个激灵。
一直走到电梯门口,楼道除了自己拖拉的脚步声,静静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我没力气和你玩捉迷藏。"一边打着喷嚏往屋内走,一边垂着沉重的脑壳嘟囔着,看着邻家的房门,自己都不知道在和谁讲话。
关上门,将电视的声量调大,心兀自怦怦狂跳,无力地倒在沙发上,洪恩瞬间很想念乔轩。
"天涯啊……海角……觅呀觅知音啊……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抓起沙发上的靠垫竭尽全力丢向门口,洪恩嘶喊着:"是谁?你到底是谁?出来啊——我不怕你——"
叮咚——叮咚——
站在门外送餐的小伙子,笑容瞬间僵了僵,猛然打开的房门内,一张苍白无色的面孔布满了骇人神情,那情形,像是要和谁拼命。
"您……您的红烧鸡块套……套餐……15元。"小伙子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盯着买主。
"你听的见吗?"洪恩哑着嗓子问,目光落在隔壁的大门。
"听……听什么?"小伙子顺着洪恩的目光向身后看了看,搞什么搞?
"你听不到?"洪恩的双眼发出更狠的一道光。
"听见了,听见了,你的电视响。"小伙子赶紧点头,伸出一只手,催促着:"麻烦你,15。"妈的,送个外卖,算自己倒霉,碰上个神经病,拿了钱,赶紧走人。
"不是电视。"洪恩的脸色更难看了。
"好了,先生,我不知道你们再斗什么,总之很吵,大家都让一步,你把电视声调小,他把音乐关小,左邻右舍,和谐第一啊,15元,我得走了。"
洪恩虚无地笑了笑,接过饭,掏出钱来,一张20的:"不用找了。"
小伙子闪得脚不沾地,拖鞋差点飞出去,不是怕洪恩后悔要回去,而是,那么慎人的笑容,不是个疯子才怪,两家在斗法,他可不想被卷进去。
挂着那抹古怪的笑容,洪恩铁青着脸再度从家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工具箱,不用报警,不用找物业,不用任何人帮忙,今天,老子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他妈的怀旧!
咣当,施威般的把工具箱重重地放在邻家的门前,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洪恩最后一次按响了门铃。
片刻后,根本不指望什么,蹲下身,打开工具箱,那里边,可不同于一般的家用工具,那是洪恩从部队带回来的一套精良的市场上根本买不到特殊工具,开这种门,简直小儿科。
挑中一把尖嘴带针刺的家伙,掂了掂,甚是顺手。
就在此时,音乐声突然停了,四周登时一片沉寂,洪恩的身体明显一僵,呼吸也停顿了,所有的举动刹那间定格。
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在即将被盗启的门后,隐约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钻进了刻意捕捉的耳中,就在洪恩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头顶上的门锁"咯啷"一响,那扇一直紧闭的、无人应答的门,缓缓地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说的是,说的是……好吧,停在这里,的确不厚道,所以……你们拍石头吧!轻点~~~抱头蹲地~~
绝色芳邻
出于本能,洪恩立即向后退去,全身上下紧绷成弦,睁着一双惊诧愕然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大门一点一点打开,缓慢地就像初见人世的美人终于揭开那层神秘的面纱。
一束淡而朦胧的光,从开启的门内柔和地洒出,一个人影站在这束光里,遮住了大部分的光影,越发显得其身型高大威猛。
洪恩微张的双唇抑制不住喉咙里发出轻微的一声"咯",那是因为过于紧张和惊呆所能发出的唯一声响。
逆光中的那张脸,令人瞬间脑海里一片空白,怦然而跳的心重重地砸进心房的深处。刹那间,洪恩疑似自己所看到的,真的不是人。
因为人,怎么会有那么一双慑人心魄的漆黑似墨的瞳仁,幽冷的光芒熠熠如钻。硬朗的面部线条,极为立体的五官,产生几分冰冷的疏离感。飞扬的双眉盛气凌人,陡直而悬的鼻梁上一抹柔和的光晕,一道清冷下旋的唇线似笑非笑,似乎天生就带着一股嘲弄和傲气。
时间过去了多久,没人计算,也没人想打破此时的沉静,就那么彼此对望着,好像看了一个世纪之久。洪恩全然忘了自己所来为何,怔怔地,手里还攥着那把欲撬房门的小工具。
惊艳!
这世上,没人敢保证自己对美好事物熟视无睹,即便有,那也是自欺欺人。
洪恩并不花心,洪恩只是被眼前这张绝色到极致的面孔震撼到了。上帝完美的杰作,似乎在雕刻这张脸时,比给别人的格外多了一份恩宠。
还是门内的绝世美男率先移开了吸纳一切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地上的工具箱上,沉沉地开了口,那声音,发自胸腔,带着隐隐的共鸣,沉稳似海,波澜不惊:"你的?"
什么?洪恩魂归原位,还没彻底归稳,嘴巴张了张,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跟自己讲话,而自己,摆明了动机不纯,像个白痴似的戳在人家的门口。
"噢,对,我的。"彻底清醒了,洪恩下意识地将撬具向身后掩藏。更白痴了,此举,此地无银三百两。
"干什么?"男人问的温文尔雅,身上那件白色纺绸的中式衬衫越发衬托他的儒雅气质。看上去,应该30多岁了。
深吸一口气,洪恩极力让自己找回一点状态:"那个……那个……"妈的,失败了。
男人静静地望着,深邃的目光凌波一闪,饶有兴味地等待着洪恩能为自己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洪恩的脸有些发热,这才发现,自己还在肆无忌惮地,甚至有些贪婪地盯着门内男人那张令人窒息的脸。
似是有意替洪恩解围,男人没再深究什么,笑了笑,微微一侧身,很自然道:"不介意的话,进来坐坐。"
这样的面容,配上这样的笑,简直不是人!
洪恩的头微微眩晕。对方如此大度,甚至都不问清楚就请自己进屋。
"我……隔壁的,就住在隔壁。"洪恩想掐掉自己不中用的舌头。
男人一点头:"我知道。"
知道?原来他早就知道!为什么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极其尴尬地当着男人的面拎起工具箱,一脚跨进房间。以前那对夫妇没有邀请过,洪恩自然也没进来过,今天,是第一次踏进邻家这栋房。
客厅很大,深木色的地板,浅色的家具,欧式风格,古典的大吊灯烁烁放光,紫色窗帘垂地拢起,露出宽大的落地窗,略显传统,却很典雅、大气,窗外的车水马龙一览无遗,灯火静静地闪烁不息。真没想到,那对年轻的夫妇会有这样深沉的品味。
"请坐。"男人从洪恩的身后踱步到沙发,优雅地指了指带有浓郁宫廷风味的雕花沙发。
一抹清淡的香水味,说不出来的好闻,这种香气,很陌生,乔轩喜好研究各种香水,对于香水,洪恩多少知道点,但男人身上的味道,一时之间,还真没猜出来。
"喝点什么?"男人走向酒柜,转身问洪恩。
柔和的光晕下,他的皮肤发出诱人的象牙色,他走的很慢,姿势也有点奇特,似乎每一步都走得很认真、古板。他的个头比自己高点,肩膀挺宽,腿也挺长,洪恩收拢目光,有点不自然,谁知道他的酒柜里都有什么?
咕噜一声,很响,那是洪恩饥饿的肠胃,为了撬门,他还没有来得及吃掉那份红烧鸡块套餐。
"不了,谢谢。"洪恩微红着脸,他真想喝一杯,不管喝什么,只想看看这个男人藏了些什么好酒。
"噢。"男人淡淡一笑,继续走向酒柜,似乎很了解洪恩脑子里那点念头,取出一瓶洋酒,拿出三只玻璃杯,各自斟上一点,又从开放式的厨房里取出一点冰,顺手递给了洪恩一杯,示意地放在鼻尖嗅嗅,整个动作,娴熟、流畅,贵族般的优雅得体,既不使客人为难,又让人感到他的好客。
"谢谢。"端起酒杯,洪恩也嗅了嗅,一闻就知道,是白兰地,纯的。
男人不讲话,只是托着酒杯含笑望着洪恩,似乎一切都很有趣。这种高高在上的优势,让人微微有些拘谨。
"不错,味道很好。"也许是白兰地的作用,洪恩的情绪很快就镇定下来,开始细心打量起这个房间。
他知道,男人也一直在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人和酒一样,真够劲的。
目光忽然锁定,定在男人倚身的矮柜上,那上面,端放着一部老式留声机。
刹那间,洪恩终于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以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所遭受的"迫害",夜半歌声的真正祸首,找到了!就站在自己眼前,悠闲地喝着白兰地,一副自我陶醉的模样,他好像总能读懂洪恩心里的想法,优雅地抬起一只手臂,提起留声机的指针放在唱片上,顿时,室内流淌出洪恩再熟悉不过的歌声。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
洪恩站了起来,走到留声机旁,与那个男人目光相视,语调尽量平和,毕竟手里还端着人家的白兰地:"这是你的?"
男人不置可否。
洪恩望着他,眼前的脸再赏心悦目,也得给个说法。
"这些天晚上,是你一直在听这些歌曲?"
男人点点头:"对,是我。"回答得很痛快,也……满轻松。
洪恩有点讶异,真的是他!
"那……请解释一下,你是否也听到了外边的敲门声?"一丝不悦,洪恩希望对方给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这样大家都面子上过得去。
"听到了。"男人不动声色地饮尽最后一滴酒,坦坦荡荡,不见丝毫亏欠之意。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洪恩有点恼火,难以置信,他们把门快敲碎了,惊动了别人,惹来了警察,而这个家伙,居然就在房间里,也许,正像现在一样喝着酒,微笑地听着砸成山响的门,怪胎一个!
实在不愿和这个怎么看都不惹人讨厌的男人撕破脸,洪恩道:"好,我需要你给一个合理的解释。"静静地望着男人,他希望他不要让他失望。
希望往往都是肥皂泡,一捅就破的东西。
男人的一句话直接捅了过来:"我不想别人打扰,尤其是在我听音乐的时候。"
洪恩的双眼皮都瞪成了单眼皮!这人他妈的拽成二五八万了!乔轩已经够德性的了,可和这男人比起来,简直可爱的像天使。是不是略有点姿色的都以为自己是地球的圆心,所有人都得围着他们转啊?
跟这种人没必要再客气了,洪恩正式通牒:"请你以后不要那么晚再听这种靡靡之音,你欣赏,未必别人都有这样的雅兴,若非要听,拜托,留声机也是可以调节音量的吧!"
放下酒杯,压住心中莫名的烦躁,洪恩转身向外走去。
"喂,洪先生,稍等。"背后传来男人低迷的声音。
这太不公平了,对方居然知道自己姓洪,一时间,突然想起,他都不知道他是谁,姓什么叫什么,洪恩站住了脚,转身向男人望去。
男人关上留声机,走了过来,姿势依然看上去有点别扭,黑亮的眼里蕴藏了一种致命的东西,令人心跳悄然加速,那种东西,叫柔情。
出乎意料,男人再次读懂了洪恩的心思,大方地:"我叫秦将,是这家房主的远亲,前些日子的事,失礼了,刚从国外回来,遇上点不开心的事,所以……不过,今后不会了。"说罢,友好地伸出右手来。
温文尔雅,收放得体,就连道歉都容不得别人拒绝。
洪恩也没想拒绝,谁都有不开心的时候,男人就不能偶尔任性妄为一下吗?心中释然,难得的轻松,似乎这些日子那片挥之不去的阴影终于飘散了。
面带微笑,洪恩也伸出了手,和解地握了握:"洪恩。"
好凉,秦将的手在如此热的夏天,没有丝毫的热度。而且,方才注意到,露出袖口的手腕上,一片暗红色,蜿蜒地伸进袖子里,似乎好大一片,很像胎记。
迅速收回目光,装作不见,洪恩不想自己显得过于失礼,但也难免心中一叹,美玉上的瑕疵,实在惋惜。
秦将尽收眼底,似乎格外的灵敏,颇有深意地一笑,望向洪恩:"上午替个冒失鬼挡了一下,过几天就好了。"
楞了楞,没太明白,洪恩还是笑了笑,什么样的伤害会造成那样奇怪的疤痕?有点费解,但毕竟是别人的私事,不便多问,只好道:"国内治安还算不错,不过也要小心点。"
"好,谢谢你的提醒。"秦将含笑地看着,该死的温柔荡漾不尽。
一时间,没人讲话,除了墙壁上的金色座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室内陷入一片沉静,没有开冷气,夜风徐徐吹来,窗栊旁的薄纱卷起一朵朵浪花的柔白。
已经快十一点了,想不到,自己竟然在这个陌生男人家里,待了那么久。深吸一口气,洪恩打算告辞,都不说话的气氛,秦将的眼神,还有那徐徐的晚风,一切,让人有点慌乱。
秦将很客气地送到大门口,忽然问:"能帮个忙吗?"
洪恩马上点头:"行,你说。"
秦将又笑了:"你还不知道我要你帮什么,答应的未免太痛快了。"
"你还没有说,怎么知道我不能帮?"迎上对方幽幽的目光,站在本不宽敞的玄关口,洪恩有点窘,也有些不服气,秦将看他的目光,说话的口气,总含着那么一丁点的戏谑,就是这点戏谑,拉近了彼此的关系,也激发了洪恩回击的本能。
秦将扬扬眉,很美派,洪恩心里暗骂一声,死洋鬼子,不知道这样子很闷骚吗?不甘示弱地回望着,帮什么忙已经不重要了,自从拿着撬具被秦将当场逮到以后,自己的小宇宙明显处于下风,连夜半歌声都让这家伙一句话糊弄过去了。这让洪恩不太舒服,极力想扳回一局。
秦将低着头,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似笑非笑地,洪恩催促道:"说啊。"
抬起头,秦将本就明亮的眼睛,越发透亮闪着光彩,洪恩的心被照得无处可藏的一阵慌乱,一点一点逼近的身体,带着秦将特有的好闻的暗香,就连秦将的声音听起来也霸道:"我要你留下来!"
啊!洪恩呆若木鸡!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素传说中的秦将……
登门造访
看着洪恩如遭雷击的表情,秦将实在没忍住又笑了:"干什么,开个玩笑吓成这样?"
洪恩不用看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赛过关公了,在某些方面,诸如乔轩认为的那样,他的确够放得开,可另一方面,洪恩的腼腆与生俱来,一触即发。
"我因为刚回来,对目前许多情况都很陌生,若你不嫌,可能有不少事要麻烦你。"
"行,能帮的我一定义不容辞。"原来是这样的要求,提的一点不过分,还挺客气。洪恩的尴尬仍在持续:"那个,我先回去了。"说完,转身就走,忘记身后还有道门,于是乎,没奈何,为什么屋漏又逢连夜雨?
嘭——洪恩"英勇无畏"地拥抱了整个门板,漂亮的鼻子当时就不满地一酸,两眼落下同情的泪水。
捂着鼻子,一连串地:"没事,没事,没事……"急忙拉开房门往回走,秦将"惊喜"的声音不断从身后传来:"不要紧吧?真是的……"
真是的,糗死了,进了家,眼泪鼻涕的还一把一把的,站在镜子前,鼻梁明显地又高挺了许多。电视里早就换了几个比基尼的姑娘做着丰胸广告。揉着鼻子,看着餐桌上的红烧鸡块套餐,洪恩根本忘记了饥饿。
夏日里的雨水总是没完没了,轰轰隆隆的雷声,噼噼啪啪的雨滴,这个时候,守在家中,坐在餐桌旁,品着温馨的菜肴,真有种夫复何求的惬意。
洪恩将剥好皮的油焖大虾放进了乔轩的碗中,看着乔轩嘴角边的红油,轻轻一抹,俩人相视一笑。跑了两天的乔轩,明显的,饭量都比从前的大。
"累了吧,吃完饭早点休息。"洪恩款款柔声中,透出一抹疼惜。
"还行,跑惯了就没事了。"
"怎么,以后还要跑?"
"可能,老板跟天津那边签了合同,许多货都要从他们那边进。"
"都要你去?"
"我不去谁去?"
"你们买他们的东西,为什么要让你跑?"
"不单单进货那么简单,还要了解其他行情,采购别的,再说,又不仅天津一家,老板说,过几天可能还要去趟青岛。"
洪恩半天没说话,说实话,他实在不喜欢乔轩现在的这份工作,跑跑颠颠的,也很危险,乔轩不是能熬得住苦的人。
"海粟打电话来,说你一个大学生,就不能干点别的?"海粟的话,也是洪恩自己的想法。
乔轩看了眼洪恩,沉声说:"我觉得挺好,不用整天坐办公室,轮子一转,整个世界只有我一个,其余的,都跑到了身后。"
乔轩最讨厌的东西之一就是汽车,什么时候成了避风港?洪恩提醒着:"还有你们老板。"
乔轩笑了一下:"老板是个很安静的人,坐进车里,基本不说话,到了地方,他忙他的,我睡我的,实在闲得没事就四处转转,挺好。"
望了望茶几上的天津大麻花,袋装的狗不理包子,洪恩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舀了一碗排骨汤放在乔轩的手边,静静地看着,莫名地有点心烦意乱。
"好喝,外边的饭再好,也没你做的香。"乔轩的双唇鼓励式地凑了过来。
叮咚——悦耳的门铃中断了即将碰触的嘴唇。
俩人不禁一怔,他们的小家,除了海粟偶尔来看看乔轩,很少有人登门造访。
洪恩起身,一丝难以觉察的不安来不及体会已然打开了房门。
一袭白衫,面带微笑,秦将玉树临风地站在门前,手提一个被某贼遗落的工具箱。
"你好,你好。"看到工具箱,洪恩的脸还是红了红,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昨天我也忘记了,今天才发现,估计你现在在家……就……"秦将的目光落在从里屋晃荡而出的乔轩,话音截住了。
"是啊,瞧我这记性。"洪恩马上接过工具箱,理应请客人进屋坐,话却没说出来。礼尚往来,也要看地点、时间以及在场人员。
倒是秦将看着神色凝然的乔轩:"这位是……"
"噢,乔轩。"又一指秦将,扭脸向乔轩介绍着:"这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秦将。"
乔轩一愣,看着从天而降被称为邻居的男人礼貌地冲自己点了点头,一时间没做任何的反应,继而目光落在那个工具箱上。自从回家后,洪恩对隔壁之事,只字没提,什么时候成了可以寒暄的朋友了?
洪恩赶紧道:"噢,前些天,就是他在听歌——"洪恩忽然发现,有些事,真是一句话两句话解释不清的。
秦将一笑:"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特地来道歉。"
"是啊,是啊,他是来道歉的。"洪恩笑哈哈的:"我差点撬了他的门。"
似乎明白了,似乎又哪里不明白,乔轩冲秦将点点头,眼前这张抢眼的脸,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呵呵……是啊……是啊……没事的,我们不介意的。"洪恩继续哈哈哈的。
不介意?不知是谁连裤子都没穿对着那扇门大发淫威的?看了眼洪恩,乔轩淡淡道:"你不打算请你的客人进屋吗?"
你的客人!
其余两人,一个笑笑,一个停止了哈哈,赶忙道:"不好意思,是啊,快请进。"
"方便吗?"秦将眼波闪动,并没有马上进屋的意思。
"方便,方便。"洪恩侧身做了请的手势。
乔轩一转身向屋内走去。
进了屋的秦将,也细细打量着这套充满了时尚气息,温馨别致的小家。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不好意思,你们在用餐。"秦将犹豫地停住了脚步。
洪恩连忙地:"没事,已经吃完了。"
一旁的乔轩端起没喝完的汤向厨房走去,哗地一声倒进了下水池。
"别客气,随便坐。"边招呼着秦将,洪恩边收拾着餐桌上的碗筷,和乔轩进进出出,片刻,餐桌上干干净净。
"喝点什么,我这里可没什么好酒。"洪恩如实地说,不难看出,秦将应该是个有品味的人。
"有咖啡吗?"
"……"此君还真不客气,洪恩如是想。
"有,雀巢的?行吗?"洪恩征求着。
"哦?"秦将扬了扬眉,似乎听到雀巢这个名字感到有些意外。
"怎么?"家里只有雀巢了,若秦将不习惯,这个小小的要求,就无法满足了。
"有Wedgwood吗?"秦将似在回忆着什么。
"什么?"洪恩似乎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那是英国一个传统的咖啡品牌,可以上溯到几百前了。只不过,现在它的瓷器品更富盛名。"身后的乔轩靠在门框上,冷冷地说。爱喝咖啡的好处,就是时间久了,也多少喝出了些门道。
秦将眼睛一亮,更加光彩夺目:"你知道?"
乔轩点点头,冲洪恩道:"你不是说你刷碗吗?"
秦将的视线迅速在两人间扫过,牵动了一下嘴角。
洪恩向厨房走去,抱歉地对秦将道:"你稍等,我这就来。"
秦将做了个请便的表情。
客厅里,只留下秦将一人,乔轩转身进了书房。
洪恩还是将雀巢咖啡匆匆端了出来,又转身回了厨房,这个世界,很多都变成了速溶的,不需要历久弥香,感情呢?
端着咖啡,秦将信步溜达到书房,坐在电脑前的乔轩,看了他一眼,继续浏览着花花世界,彼此都没讲话,乔轩自然也没有看到秦将瞪着显示器上的五彩缤纷,好奇写满了那张漂亮的脸。
厨房里的洪恩匆忙一瞟,声音传过来:"秦将,你随便参观,别客气。"
随声应着,秦将的手不经意地落在了电脑上,小心触碰着,甚是惊奇。
乔轩撩了一下眼皮,有点不悦,电脑而已,什么表情!这个人,懂不懂别人的东西不要随便乱碰。
似乎觉察到什么,秦将放开手,又将视线落在书柜前,双眼忙不迭地上下巡视,看不够似的。一瞥眼,看到书桌上几本书,放下手中的咖啡,拿起一本,那是前段时期洪恩为了研究间谍战借来的关于二战历史的书。
翻开来,一页一页,秦将的神情变得专注而复杂。
乔轩偷瞟过去,有些不屑,这个人,古里古怪的,懂得Wedgwood,却又说不上哪里又显得土气。光是身上那件白大褂(乔轩不认为中国风一定都是好的),就很让人失笑。
猛然间抬眼,秦将犀利的目光从书页上方射过来,与乔轩的目光撞到了一起,乔轩慌忙收回视线,微窘,偷窥被逮到,怎么看,都不算光明磊落。
进来的洪恩,恰到好处地化解了某些尴尬。
"这书能借我看看吗?"秦将合拢书,又指了指其余的:"还有这些。"
呃……洪恩有点为难,不是不想借,他可不是小气的人,只是,秦将手里的书恰好是从蓝雪荷那里借来的,他正打算还回去。
看出洪恩的为难,望了望书柜,秦将另有了打算:"你可不可以带我去买些书,还有……这个。"指着电脑,秦将的眼中充满了期翼。
说好要帮助人家的,虽然买书和买电脑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不知秦将为什么会提出如此低廉的要求,看了眼乔轩,洪恩还是点了点头:"行,没问题。"
"明天?"
"明天……"洪恩想了想,《真相》新的一集还没剪完,估计明天没时间。
秦将很快道:"后天?"
"麻烦,借过。"乔轩站起身,从俩人中间穿过,走出了书房。
"行,后天,我正好有空。"洪恩擦了擦头上的汗,这破天,下着雨,反而更热了。
"好,我等你。"秦将微微一笑,准备告辞。
送到门口,望着已关闭的卧室房门,洪恩解释着:"他跑了两天长途,累了。"
秦将不以为意,看着洪恩,忽然小声地:"鼻子好些了吗?"
什么?洪恩一时没反应过来。
秦将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我家的门还在疼。"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揭人疮疤的爱好?
洪恩真想……真想……说不清在克制一种什么样的冲动,反正红着脸,忙不迭低语:"好了,好了……"然后望着秦将以那种独特的缓慢的步伐走回了自家的房门,八成那张漂亮脸上的表情也不会太厚道!
作者有话要说:三君对垒,好戏开罗……
瑕不掩瑜
雨水过后,注定骄阳似火。
虽然刚过九点,站在POLO前,炙热的车身还是令人一窒,不难想象车内的温度。洪恩对正在仰望天空的秦将喊了一句:"稍等,我先把冷气打开,车里太热了。
慢慢走过来,秦将打开车门,毫不介意地坐了进去,洪恩也来不及阻止,只好深吸一口气钻进了蒸笼般的座驾。
自从秦将串门后,家里的气氛不阴不阳的,乔轩没有再提半点有关隔壁新邻居的话题,洪恩说了那天的事情,也解释过答应帮忙什么的话,乔轩冷淡地回了一句:"谁说雷锋死了,精神就没了?"
雷锋怎么了?雨夜送大嫂回娘家和陪刚回国的秦将去买电脑,没……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洪恩这样对自己说。
也许是新换的冷气出奇的好,车里的温度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再一看,坐在身边的秦将,连汗都没出,象牙色的皮肤,干干爽爽,和热气腾腾的洪恩比起来,一副神清气爽的恬淡,这所谓就是应了那句,心静自然凉吧。洪恩的心情,似乎也随着清爽起来。
和大多数男人一样,洪恩很不喜欢逛商场,虽然这个世界的确很精彩,许多新鲜事物让人目不暇接,可没必要在同一款裤子不同颜色中,来回确认,到底哪一条才好看吧?试过N遍后,最后哪条都没要。这就是乔轩每次把洪恩对购物的厌恶指数节节攀升的成功运作。
乔轩的穿着是挺不错的,见过的人都会眼前一亮。可如果就为了让别人那么一亮而背后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洪恩宁可永远只穿体恤衫、牛仔裤,可以省下更多时间去干点别的。
不过……怎么说呢,即便再不好打扮,洪恩也会有自己的标准和眼光,眼前的这个秦将,总是那么一件不中不洋,不伦不类的旧式白衫,脚下一双黑布鞋,看上去的确很儒雅,但换个角度去看,他的年龄不该怀旧到如此地步,这件衣服,明显的把他弄老了十好几岁。
也不好意思开口询问,穿什么毕竟是人家的自由,彼此都不太熟,秦将这人似乎又挺敏感的,说多了,万一引起误会,倒不好了。
车子驶进繁华市区,秦将扭过头来,指了指洪恩身上:"像你这样的衣服,哪里有卖的?"
洪恩有点惊讶,刚想到这点,秦将自己倒先提出来了。
"噢,哪儿都有卖的,怎么……"洪恩适时地减慢了车速。
"去买几件。"秦将忽然伸出手来又摸了摸洪恩身上紫色体恤衫的绵柔,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身体一僵,洪恩集中精神在闹市中寻找着千金难求的停车位。
进了商场,洪恩走着走着,又发现一件很难办的事情,因为秦将走的太慢了,他只好不时地回头等他,也说不上为什么,总感觉秦将会走丢了似的。而且,更让洪恩诧异的是,秦将毕竟是从国外回来的,可眼中流露出的光芒,让人不由得想起《红楼梦》中刘姥姥进大观园时的情景,看什么都怔怔的,一片茫然,甚至谨小慎微的有些不安。
秦将起初的淡然从容,在琳琅满目的商场里,忽然之间,不见了。
当洪恩再次站住了脚步,回身等待秦将时,秦将也在不远处一个户外品牌店前停住了。望着身穿仿军用迷彩服的模特,有些出神。就在洪恩刚要走过去的时候,秦将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丢开模特,向洪恩走来。
洪恩不禁叹口气,这个家伙走的实在太慢了,照这个速度,别说电脑了,能把衣服买到就不错了。
秦将望向洪恩,短暂的犹豫后,随即迈开腿向着洪恩快步走来。他走的一点都不慢。
随着秦将临近的脚步,洪恩像被人一下砸进了地里,双眼再也无法从秦将的右腿上移开,呼吸瞬间失去了平稳。一种不可名状的难过涌上心头。
秦将的右腿,是跛的!
走慢的时候,很难发现,一旦走起来,右腿微微一陷,身体就随之向右一倾。
这个世上,没有完美。就在洪恩今天一早还在庆幸秦将手臂上的红斑不见了,而现在,却发现了一个更残酷的现实,高大、英竣漂亮得让男人、女人都侧目甚至追看的秦将,居然是个跛子。
心里的滋味,复杂难言,洪恩一阵自责,今天,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催促的味道,秦将刚才的犹豫,一定是意识到自己耽误了时间,才将从一开始就刻意隐瞒的缺憾暴露在洪恩□裸的目光里,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近前的秦将,笑了笑,淡若清风,他又读懂了洪恩的心思:"从前淘气,老天爷留给的记号。"
洪恩也笑笑,尽量自然些:"不太明显,挺爷们的,像小马哥。"
秦将又是一阵茫然:"小马哥?"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常年居住国外,不知道港产片里的"小马哥"没什么稀奇的。不过,一个成熟漂亮的男人常常一脸茫然的样子,倒真格外有趣,看得人心里一阵酥麻。
接下来,洪恩放慢了脚步,秦将也加快了步伐,彼此似乎有了默契,但谁也没有太迁就谁,洪恩想,秦将应该不需要谁的同情,而秦将也知道,洪恩维护的是一个男人的尊严,因为,他从来就没有猜错过。
有趣的是,洪恩第一眼看中的衣服,总能被秦将准确无误地选中,干脆利落地买下来,从里到外,秦将焕然一新,挺直的腰身,优雅的举止,神情中的冷傲,微跛的右脚丝毫遮掩不住与生俱来的气宇,走在街上,人中龙凤般,越发的光彩夺目。洪恩发现,自己停留在秦将身上的目光,似乎太多了,也太久了点。
来到城中有名的电子一条街,洪恩找到了雷子的店,说明了要买台配置好些的电脑。没办法,秦将说不出自己想要什么样的,那茫茫然的样子,促使洪恩大包大揽,也免得雷子饶有兴味地目光不停地在秦将身上来回扫视。
"我说,他不是国外回来的吗,怎么还不清楚自己要玩什么样的机子?"雷子低声问洪恩,一边安排伙计照开出的单据去提货,一边看着流连在货品柜前的秦将。
"不知道,可能看不上国内的,就随便弄一个算了。"洪恩也说不清秦将到底什么心思。问什么,秦将都是一句:你帮我定好了。
电脑安装好了,秦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过来,看着伙计试机,手指头戳戳这里,又按按那里,试探地抓过鼠标,拿在手中,翻过来掉过去,好像在翻看一块烤白薯。
雷子把洪恩叫到一边:"你这个朋友有点意思,他不会从爪哇回来的吧?"
洪恩有点不喜,借机道:"喂,我的朋友,给个最低折扣。"
雷子一咧嘴:"好,好,好,不过……"随即一丝坏笑:"那要看你什么朋友,普通的八折,那个嘛……六折。"
吧唧一巴掌掴在雷子的后脑勺,洪恩语含胁迫:"少来,六折。"
雷子笑得更加有内容了:"六折?行,这可算你亲口承认啦。"
什么和什么啊!洪恩也懒得解释,微微一笑,不禁看向秦将,伙计正在教他如何上网,秦将的口中正因为猛然打开的□网页而发出一声轻呼,同时,就跟后脑勺长了眼似的,扭脸看向洪恩,脸上一片火烧云,莹亮的眼中满是惊讶,好像孩子遭遇莫名的侵犯,以眼神询问大人:天啊,怎么会这样?!
呃,当今还有男人因为看到一页□而脸红的吗?老,老,老稀罕了。
秦将,你到底从什么国回来的?火星?
临别的时候,雷子丢给洪恩一句话:"哥们,有眼光,这个,比那个好玩。"
无视雷子的喋喋不休,抬着电脑,拉着秦将,洪恩直奔下一个目标。
看得出,最能让秦将放松和安静下来的地方就是书店了。说好买完电脑就吃饭的,可秦将看到旁边的图书大厦便一头扎了进去,这一耽搁,就过了午饭的时间,用流连忘返,浑然忘我来形容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这人难道不知道饿的吗?洪恩摸了摸肚子,咕噜咕噜的了。
身边的购物筐里,已经摞满了书籍。大部分都是关于二战历史和军事题材方面的,秦将似乎特别迷恋武器,好像挖到宝,眼里烁烁放光。也有一小部分是现代科技,甚至还有一本计算机入门。
洪恩的肚子唱得响亮,故意站在秦将身边,这次秦将没有心有灵犀,专注地翻看着一本关于描写文革期间的书,眉头轻轻蹙起,边看边若有所思。
"毛XX的晚年,倒不如从前可圈可点的多,可见他始终是一个未脱离农民式理想的土皇帝。"嘴角边一缕嘲弄,秦将顺手将书丢进了购物筐。
洪恩怔了一下,不是为了秦将的言论,这个时代,什么言论没有啊,指点江山、自以为是的家伙满大街都是,而是秦将说话的口气和神情,毛XX毕竟是影响了中国近现代史命运的一位叱咤风云的伟人,虽后世之人对他所做的各持己见,但无论怎么评价,至少内心深处不否认他的杰出、伟大,这是不可争的事实。
可秦将所流露出那种淡淡的口气,就好像谁家的阿三阿四又干了些什么,在他的眼里,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如此。如果说,嘴角边那缕嘲讽再深一层理解的话,洪恩怎么看都觉得秦将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可不能否认,他是个伟人。"洪恩本能地维护着自己曾效忠过的那个人的思想体系。他也曾站在他的头像下庄严地敬过军礼。
秦将轻笑一声,似乎一个阅历丰富的老者不屑和刚出茅庐的小伙争辩什么,却对另外一件事发生了兴趣:"你崇拜他?"
洪恩失笑,他不崇拜任何人,但很想知道秦将会作何反应,于是道:"那又怎样?"
秦将淡淡地瞥了洪恩一眼,走了开去:"你撒谎。"
洪恩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肚子叽咕一声巨响,连隔壁的大叔都转过头来了。秦将终于有了反应,看过来,问道:"你饿了?"
废话!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过了下午三点钟,光靠着早上一杯牛奶,两片面包支撑到现在还不饿?
"你不饿吗?"洪恩发自内心的质问。
秦将点了点头:"嗯,也该饿了。"
噗——洪恩真的要吐血了,这是人话吗!
大爷,我错了
洪恩从来没有见过谁像扫荡一样购买图书的,购物筐换成了购物车,洪恩推着车紧跟在秦将的身后,从社会经济、宗教法律一路逛到小说诗歌,奇幻穿越……
一把揪住通向结账台的秦将,洪恩指了指路过的区域:"这个不要吗?"
秦将淡扫一眼:妇幼保健。遂眯起眼,平静地看着洪恩:"我不需要了解女人和孩子。"稍顿,邪崇一笑:"和你一样。"
什、么、意、思——眼睁睁地望着秦将前行的身影,洪恩似被什么噎了一下。秦将,你,到底在说什么?
百余本书挤在POLO后座上,洪恩点了支烟,吐了口长气,看来,这忙也不是那么好帮的。
"秦将,你打算都读完吗?"
"嗯。"
"这些书,够看十年的,我说,您这是在哪个国家呆过,精神饥饿到如此田地?"洪恩半开玩笑地套着话。
"英国,三年。"秦将回答的很干脆。
洪恩脑中的小问号闪闪烁烁:"三年,时间不长啊?"
笑了一下,秦将没再吱声。
洪恩不禁瞟了一眼含笑不语的秦将,这人,真有些奇怪,也不知道从前是做什么的,花钱倒是很随性。
在附近的快餐店随便吃了些汉堡薯条,秦将看来真的不饿,象征性地每样吃了点,就不再动了。也许在国外对这种东西早就失去了胃口,洪恩很自然道:"下次我们去吃中餐。"
秦将有双会说话的眼睛,只一瞟,洪恩立即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下次?下次什么时候?
洪恩低下头,寻起一根薯条,拨弄着碟中的番茄酱,阳光懒懒地透过玻璃窗洒射进来,桌面上,几个金黄色的光点,恍恍的,令人神伤。
"洪恩……"秦将一声轻唤,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抬起头,相互望着,彼此的眼中流动着一丝复杂,意兴阑珊中,洪恩再次垂下了眼皮。
"今晚,有空吗?"秦将含笑问道。
"嗯?"洪恩不知道按时回家算不算有空。
"我们找个地方喝几杯怎么样,我请客。"秦将几许期待。
这次回答的比较干脆:"噢,不了,下次吧,我得回去。"洪恩送上一个看上去挺轻松的微笑。
眼里的光芒微敛,秦将点点头,没再坚持。
沉默了许久,店里往来的客人多起来,隔着玻璃窗,秦将指了指对面街上的一条巷子:"那条街,卖什么的?那么多人。"
"文化街,都是卖古玩、艺术品什么的。"洪恩答着。
秦将忽然来了兴致:"是吗?过去看看。"站起身,抓过洪恩的手腕:"四点,来得及吧?"
腕上轻轻一颤,心里也一颤,时间过的真快,洪恩模糊地应了一声,也站了起来。
走出快餐店,暑气逼人,空气更显憋闷,洪恩打起精神,今日不同往日,倒不觉得疲惫,秦将的兴致高,多少也感染了自己。
走了几家,秦将微锁剑眉,摇头叹道:"大部分是假的,没意思。"
洪恩越发好奇,一个海归,不懂电脑,却对古玩有研究,他——洪恩不禁瞄向手捧瓷瓶正在品鉴的秦将,这家伙不会是个文物贩子吧?
放下瓷瓶,秦将凑到洪恩耳边,低笑道:"我像个倒卖古董的?"
洪恩错愕,秦将笑笑地很有内容,他也很喜欢看洪恩一脸突遭雷击的样子。
一转身,指着柜台托盘上一排东西问洪恩:"认识吗?"
洪恩认识,那是他前段时间认真研究过的东西——纸镇。
顺手捡起一块铜纸镇,秦将的眼色深了深,半响没有说话。
"喜欢这个?"洪恩走过来,不知为什么,秦将有时的失神,也让人心里一沉。
放下铜纸镇,望着洪恩,秦将意味深长:"我有更好的。"
心中一动,洪恩忽然道:"我也有个更好的。"
"哦?那好,改天我瞧瞧。"
"你的我也要瞧。"洪恩不肯吃亏,也充满了好奇。
秦将神情一黯:"我的那块,遗失了。"
"……"洪恩哑然,还是吃亏了。
逛不多久,秦将终于找到了合眼的东西,几乎没有讨价还价就买了下来,看秦将的样子,应该是占了一个便宜。
那是一把旧式腰佩军刀,乌黑的刀鞘,狭长的刀身,一出鞘,寒光闪闪,锐气迫人。
店主极力吹嘘着:"这是正宗日式军刀,佩戴它的都是有地位的高级军官,至少大佐以上啊。"
呛啷一声,刀身入鞘,寒光顿消,秦将一扬浓眉,语含讥诮:"在我眼里,它就是一把战俘刀。"
店主陪笑两声,洪恩不禁凝看,眼前这个英气逼人的男人,并没有因为过于精美的面孔而折煞周身所散发出的那股傲然气概,令旁人相形见拙。
斜阳慵照,余温未尽,喧扰的街头被涂抹上一层金蜜色,正直下班高峰期,洪恩排在拥挤的车队里,一点一点地向前挪移。
俩人都很安静,洪恩专注于路况,秦将则手捧一本《当代武器》看得津津有味。
"坐车看书对眼睛不好。"洪恩提示着。
"没事。"秦将全然忘我。
还真是个军事迷,洪恩问道:"当过兵?"
秦将看了眼洪恩,不置可否:"对,当过。"
"是吗?我也当过。"洪恩扭过脸来,对于这个新发现,很是愉快。刚要继续问下去,只听耳旁一道刺耳的急刹车,紧接着就是嘭的一声闷响,洪恩刹那间感觉自己像蛋黄一样被车身猛烈摇晃了一下,失去平衡的同时,洪恩仍以最快的反应伸手去拽离危险最近的秦将,而那端的秦将似乎反应更快,已经扑向了洪恩,似乎在用自己的身体抵挡着什么。
身上猛地一沉,头自然向后仰去,洪恩只看到了车顶上的一片米白色,那股好闻的淡香霎时包围了他,耳际上一热,周身都是热的,发达、充满弹性的健壮前胸挤压在身,有力地起伏着,陌生的气息瞬间荡向了内心深处,腿上莫名的就软了,一只手还紧紧抓着秦将强有力的臂膀。
狭促的空间,拥挤不堪,相拥的俩人以极其暧昧的姿势相贴的密不透风,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猝然失态中,洪恩看到了一双幽深发亮的黑眸,写满了另一种挑衅,彼此凝望着,急促的喘息,上下滚动的喉结,吞咽的口水,让时间、空间都发生了错位的定格,这,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仅仅几秒钟,沉寂得就好像过了几百年。
猛地松开紧抓秦将的手,洪恩理智回笼,与此同时,秦将也堪堪地坐了起来,身后的车门已经鼓出一个包,好险!
下了车,一目了然,一辆黑色的宝马斜刺里顶在自己POLO右前方,车门已经变型。宝马自己也碎了一个车灯,摆明了对方在并线的时候强行加塞,才导致这场事故。
洪恩的眉头不禁一皱,有点麻烦,虽然责任不在自己,可从宝马车里陆续下来的三个男人,看了看车,面色都相当的不善。周遭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掏出手机,洪恩打算按正规渠道解决,报警、划分责任、定损、理赔……
为首的一个男子,满脸凶狠,二话不说,上前夺过洪恩的手机,张嘴就骂:"你丫还想找人!"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开名车的不见得都是绅士,往往流氓也不少。
洪恩冷冷道:"把手机拿来。"
另外两个同伙靠上前来,虎视眈眈地盯着洪恩,甚至有些不屑,一个小白脸,还他妈的挺嚣张!
洪恩二话不说,自己的东西被人这么突然夺去,着实懊恼,上去一个反手,干净利落,那家伙的胳膊被掰得生疼,手一松,手机瞬间回到了洪恩的手里。
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转眼间变了性质,那伙人显然很少吃这样的亏,都吃了一惊,小白脸的手段不简单啊,妈的,钱是小事,跌了面子是大事,周边的群众已经有人发出了起哄声。
恶骂了几声,几个男人向洪恩围拢过来,围观的人,很自然地向后退了退,形成一个殃及不到池鱼的观战圈,动作协调一致,能在下班途中看到这么一场热闹,真是解乏。有点良知的,也暗自担心,一个对三个,不公平啊,咦?小白脸居然还有个同伙,斜靠在车旁,怎么也不过来帮忙呢?没义气!
洪恩稳稳地站在原地,面对三个与自己身高相仿的野蛮人,临危不惧。
这样的怠慢,无意激怒了对手,第一个冲上来的人挥拳就向洪恩的面部砸来,虎虎生威。
头一偏,已然闪过,那人砸空了,身体前倾,看不清小白脸如何出手,腹上立刻吃了一记,痛中失衡,倒在了地上。
其余两人纷纷冲上来,一阵拳脚过后,也都被摔了出去。
妈的,老子今天要是就这么收场了,今后也不要出去混了。唰,其中一人,站起身来,从兜里掏出一把弹簧刀,杀气腾腾,情形顿时凶险了几分。
嘘——围观的人,又将战圈扩大了,要见血了,安全第一。
洪恩面色一沉,自己无意将事态扩大,看来,是被几个流氓缠上了。
砰!耳边传来关门声,人们的目光瞬间挪移,那个帅得无与伦比的男人,手里拿的是什么!
啊……一把军刀,真的假的?吓唬谁!
所有的人瞬间屏住了呼吸。洪恩喉咙里那声"秦将"也微弱地消匿了。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冰冷的眼睛,冷过手中的那柄钢刀,寒气森森,杀机迫人,在酷热的街头,每个人身上立即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面无表情,甚至一丝怒气都没有,秦将手持军刀,笔挺的脊背,微分的双腿,投向刀尖那端惨白脸上的阴影,让人不禁想起杀戮无数的残暴之徒,在即将行刑的时刻,已经麻木到有些不耐,生命,在他眼里,贱如蝼蚁。
被刀尖抵住裤裆的家伙,哆嗦着双唇,连倒退一步的勇气的都缩回了娘胎。手里那柄小刀在咄咄逼人的军刀前面,多少显得滑稽可笑。
"报警——"抢夺电话的人,现在如此渴求警察叔叔的庇护。
另外一人,颤抖着,一边紧盯秦将,一边慌乱地掏着电话。
冰冷的刀尖,向前顶了顶,刺痛瞬间粉碎了所有的理智,竭力大喊:"别打,别打。"
手持电话的家伙,吓得呆在原地,被顶的家伙满脸汗水,双腿抖成筛糠,命根子没尿出来,已经算对得起爹娘了。
另一个机灵点,马上换了口气:"哥们,干什么这是,有话好说,别玩真的啊。"
秦将置若罔闻,军刀猛然挥起,所有人都惊呼了一声,洪恩疾步上前,他不能看着不该发生的即将发生。
噗通一声——双膝落地,那家伙在锋利的刀尖下,立刻矮了半截,跪在了秦将的面前:"大爷,我错了。" 横行霸道的人,这个时候,受伤害的表情,倒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还不算傻,肉的敌不过钢的,钝的快不过利的。拿刀的人,居高临下,眼里的冷静才真叫人胆战心惊,他相信,他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横主,今天,算是碰上了。
洪恩的呼吸,已经快没有了,秦将,您还真是个爷啊!
作者有话要说:大爷(请众亲们读二声,不要读四声,否则,太搞了……)
很多亲都说乔轩是炮灰,嗯——怎么说呢,严格意义上来说,目前说这话为时尚早,因为,真的,石头的故事里,没谁是炮灰,只要都能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和生活,人人都是男主!好吧,我矫情了。
我的将军
站在电梯里,一直沉默的俩个人,不知是谁先失声而笑,另一个也笑将出来。
"若他们继续犯浑,你真的会阉了他?"洪恩笑问,刚才的情景,叫人回味。
秦将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问:"他们赔的够吗?"
"够了,够了。"
略一沉思,秦将忽然道:"你们开始抢的那个很重要吗?"
"什么?"洪恩不解。
"没什么。"秦将漫不经心的笑笑。
看着电梯即将到达的层数,俩人再度陷入沉默。
叮咚,电梯门开了,一前一后走出来,也没说再见,各自走向家门,站定,谁都没有马上开门。
很默契的,彼此回身,相视一笑,还是秦将先开了口:"今天,真不好意思,害你撞车,回来的这么晚。"
"没什么,纯属意外。倒是你,买了那么多东西,还要打车回来。"
"你不是也帮着搬了很多吗。"
"那……回去了。"
"哦,好,再见。"
钥匙声响,秦将打开了房门。
洪恩转身又喊住:"嘿,你会装电脑吗?"
"不会。"回答得很坦白。
就知道是这样,洪恩忽然心情有些愉悦了:"那我帮你?"
"什么时候?"
"吃完晚饭。"
"好,我等你。"
笑意未收,身后的门已然打开了,乔轩的脸,有些冰冷。
秦将点了点,闪身进了家门。
"你吃的什么?"厨房一片干净。
乔轩叼着一支烟,斜眼看着掀锅撩盖的某人,不无讥讽地:"你没吃晚饭?"
"没有。"
"当了一天雷锋,怎么连顿饭都没混上啊?"
"……"
"我在外边吃的。等你早饿死了。"乔轩呼出一口烟雾,眼内孤清萧瑟。
洪恩叹了口气,将撞车的事简略说了说。
静静的听完,乔轩只是点了点头:"赶紧吃点东西,人家还等着你去装电脑呢。"
"乔轩……"这样的腔调,有些刺耳,洪恩看着乔轩,一时怔闷。
送上一个颇具讽刺意味的笑,乔轩一扭身回书房了。虚拟的世界,是不是远胜过现实中的无情?
点上火,找到方便面,望着滚开的水,洪恩有点失神。
独自坐在餐桌旁,一口一口将味如嚼蜡的方便面送进肚里,心里一阵乱七八糟,看了看门,又望了望书房,洪恩迟疑着,最终,放下筷子,面也没吃完,穿上鞋,走了出去。
敲了敲,很快秦将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心,还是莫名地漏跳了两拍。
"挺快的。"打开房门,秦将微笑的面容,甚是动人。
"噢,不,你要不着急,明天我帮你弄,那个,刚想起来,有个稿子要写,不好意思。"面对那双黑亮赤诚的眼睛撒谎,洪恩有点不自在。
他知道,他在撒谎,他也知道他知道,可谁也没再继续说什么,秦将温文地点点头:"没关系,有说明书,我自己弄弄看。"
"那好……"
笑笑,秦将似有安抚的意思,望着洪恩转身离去的身影,没有立即关门。
洪恩忽然有种冲动,很想揍自己一顿。
既然说写稿子,那就写稿子,提前进入新的策划,史云会眉开眼笑的。
坐在书桌前,雪白的稿纸,一摞五花八门的书籍,极力让想象展开翅膀,在浩瀚的宇宙中去抓住那闪光的一点。
电脑前的乔轩,好像完全漠不关心刚才的一切,只是那抹讥讽,始终冷冷地挂在唇边。
小小的书房,俩人都没有什么说话的心情。
宇宙的闪光点,洪恩没抓住,眼前的闪光点倒真有一个,拿起文件盒中的凝血石,脑海中不禁回响着:
"我有个更好的。"
"我也有个更好的。"
"给我瞧瞧?"
"我的那块遗失了……"
细细摩挲着,触目惊心的红,映得人目眩神迷。
渭雨轻浥战袍深,楚枫醉染将枕红……他真正的主人,定是个威风凛凛、驰骋沙场的将军,睿智的头脑,铁腕的手段,一声令下,指挥着千军万马,该是何等的英雄气概!
他应该有双冷静的双眼,挺拔的身姿,腰间佩着一把象征荣耀与战功的军刀……然而,在情人面前,他又是脉脉温情的,那抹笑容……当真是灿若生辉……
一个激灵,也许是错觉,凝血石在掌中轻轻地一震,几欲脱落,脑中闪念,心中陡然一亮,似有谁在召唤着,就在不远的前方,一个将军,遥遥地走来。他,就像一个谜,一个难解的迷,急等着有人去寻找真正的答案。
"你在意淫那块镇尺吗?"乔轩的声音不耐地响起,太好笑了,洪恩盯着那块破石头,就像走火入魔一样,眼皮都不眨一下,痴迷的神情,多少有些诡异!
洪恩瞪了一眼没去理会,书房的空调根本没有带走任何的燥热与湿闷。心中的想法愈加炽烈火热起来。翻开一本本关于战争人物的书籍,丢弃国外的,只看国内的,锁定二战的,最好是抗日战争时期,不知为什么,这条线路在脑中如此的清晰有力,在茫茫人海中,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注定有一个人,要成为他下一期节目的主人!
"我要用电脑。"洪恩的书这时候有点排不上用场了,还是网络资源更强大。
"干什么?不是有笔记本吗?"乔轩正在农场等待收取一批耕种的萝卜,即便是虚拟的,它也是份收获。
"我要工作,笔记本上网慢。"洪恩已经站在乔轩身后,催促着。
"我的萝卜就要好了,用笔记本会被人偷光的。"乔轩有点愤愤,他很不爽,就是不爽。陪着对门的美男去逛街。。。害他饿肚子,还把车撞了,站在楼道里,两人依依惜别……又对着一块破石头神经兮兮,现在……还不让他收萝卜!
"喂,你——"一把搂在乔轩的脖颈上,微微拔着,就好像乔轩也变成了一根萝卜,洪恩不是每次都谦让的,偶尔也要耍耍小脾气。
"放手,烂人,你这是偷袭。"乔轩死命抓着电脑桌不撒手。
眼前一场电脑争夺战正打得火热,门铃很凑巧地响了起来。
打闹中的俩人登时一楞,紧接着,乔轩无比烦躁地推开洪恩:"还不快去,人民又有需要了。"
嘁——悻悻地在乔轩的脸上咬了一口,以惩口舌之过,洪恩这才走向门口。
一抹惊喜,果然是秦将。
一丝狼狈,秦将的头发都凌乱了,指了指自家的房门:"那玩意,怎么弄也不亮。"
"我去去就来。你抓紧时间收萝卜。"洪恩冲着房内喊了一声。
没人答复,意料之中,倒是旁边有人一脸困惑地向屋内探了探:"萝卜?"
洪恩失笑,秦将,你又OUT了!
唉……真是惨不忍睹,原本简约的书房,此时就像个战场,所有的包装箱凌乱地散摊在旁,洪恩还是第一次见到四脚朝天躺在桌子上的电脑,线全接错了,主机还被冷落在地上,好像一切都不关它事。
"原来接在这个铁箱子上?"秦将有点恍然大悟。
囧!头一次听有人管主机叫铁箱子的。
实在没忍住,洪恩脱口而出:"喂,秦将,你到底是不是地球人啊,英国人民怎么虐待你的?就算没吃过猪肉,也应该见过猪跑啊?"
忙碌接线的手停了,身后怎么没声了,洪恩下意识地扭过脸去,秦将插着兜,靠在墙上,垂着眼皮,质感的双唇抿成一道深线。
一个骄傲的人!洪恩琢磨着,刚才的话似乎说的有点重了,他们,才认识没多久。
"那个……你过来,我告诉你这线怎么走。"洪恩柔声地说。
秦将向这端瞟了过来,没动窝,眼里一丝倔强。
心中涌动着柔软,洪恩放下手中的活,清了清嗓子,看着秦将,秦将的脸扭向大厅,象牙色的皮肤,淡蓝色的血管,泾渭分明,泛着细腻的光泽。
碰了碰秦将的胳膊,洪恩浅笑道:"渴了,不给倒杯水吗?我说大将军。"
猛然转过来的头,还有眼内那道锋利的光芒,令洪恩的笑容僵了僵。
光芒顿消,取而代之的是抹复杂的柔情,秦将轻轻一叹:"希望能永远听你这么叫我。"不等呆在原地的洪恩做丝毫的反应,秦将忽然伸出一只手,拍拍洪恩的脸,转身向书房外走去。
白兰地,纯正的,大大地喝了一口,只为了快速的心跳能暂时平缓下来。洪恩的心里密密匝匝,纷纷扰扰,脸上的热好半天也没消褪。
擦着满头汗水,洪恩吐了一口气,这么热的天,秦将也不开空调,电脑终于装好了,原先房主留下的旧网线也开始正常工作了,看着自己的显示器出现了那种花花绿绿,秦将淡淡一笑,看上去还算满意。
也许当惯了小兵,没当过什么领导,洪恩总觉得秦将的这种首肯,有种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意味在其中。
"你……都会吧?"洪恩不太敢轻易冒犯秦将是个电白了。
"你会,我就会,操作给我看。"秦将颇不服输地命令着。
哟呵,洪恩一笑,坐在电脑前,忽然感到有趣,他倒要看看秦将是如何做到"你会,我就会"的!
正好乔轩在家收萝卜,自己利用秦将的电脑查阅资料,寻找心目中那个神秘的将军。
不断输入搜索的条件,筛沙子式的寻找抗日时期的风云人物,每个人的背后,都有着不平凡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是一段辉煌的历史。
但,他们都不是洪恩要找的那个人。
究竟哪一个更有挖掘的必要呢?哪一个都不简单,可太有名了,也不成,大家都知道的人物,反而没什么可新鲜点可探寻了。他要找的,既不能太主流,也不能默默无闻,但绝对是个能让所有人引起争议的人,真相,往往就在这些争议中,倍感神秘。
秦将一直默默地站在洪恩的背后,不动声色地看着。有好长一段时间,洪恩忘我的工作,甚至忘记了身后还有双凌光闪动的眼睛。
"你在寻找抗日将领?"秦将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对,我想做一期具有传奇色彩人物的节目,他必须是个军人,是个英雄,也是个多情的人……"说到多情,洪恩的脸上闪现出一抹温情。
身后静静的,洪恩不禁回头看向秦将,幽暗中,清亮如星的眼睛一汪深情,燃烧着两簇炽热,也涌动着难以言说的复杂。
这是一个成熟漂亮的男人,背后,定也有自己动人的故事吧?
一声叹息,一只手轻轻搭在洪恩的肩头。
一丝悸动,随着肩头也传到了掌心里。
脉脉无语,却又有什么堵在胸口,洪恩任凭那只手在肩头轻轻搭放,哪怕,一刻也好。
秦将沉声道:"找吧,你很快就能找到了。"
说的没错,当秦将送来第二杯白兰地酒的时候,洪恩的眼睛就被网页上的一个名字吸引住了:沈逸麟——国民党第一帅将。
彷徨的午后
这个沈逸麟,果然不简单。
陕西人士,出身乡宦之家,曾留学英国,后念过黄埔,抗日战争爆发后,骁勇善战,屡立战功,年轻帅才,成为国民党蒋X手下的一名爱将。
这些,不算稀奇,乱世出英雄,不少将领都有着自己显著的骄绩和不平凡的成长历程。
只是,这个沈逸麟有几点,立刻引起了洪恩的关注。
他曾被控告杀妻而坐牢,连当时的总统夫人都要枪毙他,被蒋X明为下监,实则保护起来。但杀妻原因众说纷纭。
他因参加最大的一次剿日战役,被炸伤右腿,伤未复原便回到了战场,以致落下终身残疾,人称"跛将"。
他不仅擅军事,会打仗,还是个相貌出众的文人,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又得美称,第一儒将。但存世之作稀少,现仍有不少画作收藏者,力求得他一副真迹。
所有的这一切,都不如这位名将之死更令人匪夷所思。他死于内战一场著名战役,被我军围困,弹尽粮绝,当我军冲杀入围时,他的死,就成了一个谜,有人说,他负隅抵抗,被我军打死的,也有人说,他是自杀殉国。还有一种说法多少有些荒诞,因为沈逸麟被子弹打烂了脑袋,根本辨别不清是否他本人,只是根据当时所穿的军服猜测是他,而真正的沈逸麟来了招移花接木,早就换上小兵的军服伺机逃跑了。时至今日,未对他的死亡有个正确的评断,一切,都是猜测。
沈逸麟,是个一生都充满了传奇色彩的英雄人物。
太好了,我要找的,就是他。
洪恩热血上涌,心潮澎湃,只是……
很快地,洪恩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网上为什么没有一张沈逸麟的照片?不断地搜索,皆是一片空白。
第一帅将,以帅得名,怎么可能没有照片?这可是吸引观众的一大亮点啊!
洪恩有些郁闷了,网上若搜不到,那就要下点功夫去其他地方搜集了。
一直不曾开口的秦将,忽然道:"长得帅的人,不一定都喜欢拍照。"
带着几分遗憾,洪恩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乔轩,又睡在了沙发上。
楞了片刻,闷闷地回到卧房,独自趟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一点灰尘,纷乱的思绪,纠缠在一起,良久,未能入眠,深深叹口气,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的怅然。
史云对洪恩的新创意,十分感兴趣,不过,近几集策划都不错,史云打算让洪恩先协助别的编导做好片子,这个主题暂时放一放,因为还有很多史实需要搜集、确认,并且,没有沈逸麟的照片,也是不行的。
洪恩得到了组织上的初步认可,很高兴,下定决心道:"你放心吧,我亲自去弄,一定让这个将军大放异彩!"
史云忽然笑道:"好久没看你为哪期节目这么兴奋了,不知道是不是好兆头?"
洪恩不解地看着她。
史云道:"万一上不成,你可别骂死我。"
洪恩笑了:"我一定要上这个主题。"
接下来的几天里,洪恩真是忙得要死,协助其他编导改稿子,定方案,采访、跑外景,还要抽空去搜集关于沈逸麟的一切资料。
跑了几家图书馆,这样的资料才更具有权威性,关于图片,还是一无所获,这个沈逸麟,只闻其声,不见其影,连本传记都没有。都是在相关战役中,才会提到他的名字,内容也都大同小异,说句实话,还不如网上的八卦传闻更有吸引力呢。如此一个还算有点名气的国民党将领,居然被人冷落到如此地步?
不甘心,洪恩打算下一步去博物馆、资料、档案室这类地方查查看,他就不信,挖不出这个沈逸麟的真实面貌来。
不忘给蓝雪荷挂了个电话,人家毕竟是研究历史的,说不定能指条明路,好过自己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蓝雪荷答应的很爽快,关于沈逸麟她虽不甚了解,但可以帮助洪恩在了解抗日这段历史的学者中打听一下,看看有什么新发现,当然,蓝教授肯定要被拖下水的。
洪恩不胜感激,不管成功与否,饭是一定要请的。蓝雪荷也不客气:"那是一定的。"
POLO终于"出院"了,第二天就是周末,想着好几天不怎么讲话的乔轩,洪恩寻思着,不如周末俩人一起到郊外,租个森林小屋,吃点烧烤,谈谈心,洪恩一时踌躇,还真不知道该和乔轩谈点什么,可好像又很有谈一谈的必要。
"抱歉,我去不了。"乔轩不冷不热地说。
还在生气!真是没辙了。
望着洪恩的默然不语,乔轩终于缓声道:"是我明天就要去青岛了,一早的飞机。"
一愣,好像听乔轩提过,洪恩道:"既然不用开车,为什么要你去?"
"因为我在给别人打工。"
这是全世界最无奈的理由。
"好吧,明天我送你去机场。"洪恩抓了抓乔轩刚刚洗过的头发,清新的味道,乔轩的味道。
出走和出差,有什么不一样的吗?反正都是拉着同样的提杆箱,从洪恩的视线里走出家门。有那么一瞬间,洪恩宁可希望这次乔轩是离家出走。
"东西都带齐了?"还有些不放心,洪恩一边锁门,一边问乔轩。
"嗯。"乔轩闷声应着,也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洪恩忽然提出类似辞掉工作这样的话。
咯的一声响,对面的门,忽然,也开了。
乔轩和洪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在了穿着淡粉色衬衫,看上去清清爽爽的秦将身上,手里拎着垃圾,向这边的俩人点了点头,优雅得体,性感迷人。
几天没见,他入时了许多。洪恩默默地看着。
乔轩错过视线,先行一步到电梯,耳边传来洪恩和秦将的几句对话:
"出去啊?"
"是啊。"
"丢垃圾?"
"对,丢垃圾。"
"电脑还行吗?"
"还行,谢谢你。"
"客气什么!"
站在电梯前,短暂的沉默后,秦将望了一眼行李箱,又是一番对话:
"旅行?"
"噢,不,出公差。"
"一起?"
"他一个人。"
"去哪里?"
"青岛。"
"是吗?好地方。"
一楼谁那么该死,占用那么长时间。乔轩连续按着下行键。忽然想起什么,向洪恩道:"忘记墨镜了。"
"那……我回去拿。"洪恩转身要走。
"不用,我自己去。"乔轩将行李箱递给洪恩,很自然地凑到洪恩的耳边,一记轻吻:"sorry,等我一下。"
余下两人,站在电梯前。
洪恩红着脸,笑笑,目光砸地。
秦将回笑了一下,淡淡眺望窗外几朵闲哉的浮云。
"洪恩,钥匙。"乔轩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有力。
"噢,来了。"洪恩向秦将再笑笑。
秦将问得温文尔雅:"需要等你们吗?"
"不用了。"
坐在车里的俩人,各自望着风景,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洪恩沉声唤着:"乔轩——"
乔轩动了动,并没有回过头来。
又是一阵沉默。
摇下车窗,闷热的风呼地灌进来,掀动了洪恩额前的发,乔轩垂下眼睑,一丝神伤。
洪恩沉吟地开口:"你……别老多想。"
转过身刚要说什么,手碰到掉到座椅缝隙里的东西,一本书,乔轩捡起来,《当代武器》。
"噢,可能撞车那天掉的。"洪恩匆忙瞟了一眼。
手一甩,丢到后座上,乔轩真的懒得说话。
吹来的风,到底还是吹远了。。。。。。
候机厅里,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冲着乔轩扬了扬手,神情严肃。
乔轩连忙赶过去:"林社长,很抱歉,有些晚了。"
这点简单的韩语,洪恩还是听得懂的,只是微感意外,乔轩口中的老板想不到这么年轻,看上去30出头,典型的韩国式扁平脸,单眼皮,人很白净、斯文。
彼此做了简单的介绍,也不知道那韩国人说了句什么,乔轩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洪恩也陪着笑了笑,然后,看着那个气宇轩昂的林社长带着乔轩走向了检票处。
想再嘱咐什么,似乎又没道理,洪恩怔怔地望着乔轩的身影渐渐抵临登机口。
也幸好,在洪恩微感失落的一瞬间,乔轩忽然转过身来,目光搜索着,洪恩赶紧抬起手臂,乔轩笑了,笑的时候依旧很好看,挥了挥手,方才消失在通道的尽头。
拿着那本《当代武器》,站在两道门之间,犹豫了片刻,洪恩还是转身向自家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有些心烦意乱。
很多时候,忘我的工作是剂良药,不管病患来自心理的还是生理的,洪恩也打算借用此良药来医治此时莫名其妙的咚咚乱响的心跳。
整整一个上午,望着空白的文档,望着毫无头绪的网页,良药,失效了。
室内的空调已调到了温度的尽头,可窗外的骄阳和瓦蓝无声的天空,让人无端的不宁。就像挣脱一种看不见的缠藤,越是挣着,越缠得人透不过气来。鼠标在手里翻了无数个跟头,如同一块烫手的烤白薯。陡然失神,努力集中的思想在破碎的片段中瞬间瓦解,一只修长的手,也曾这样好奇地翻弄着鼠标,真不知道,原来鼠标还可以带来如此异样的触觉。
丢掉鼠标站起身,跑到洗脸池里用清凉的水从头浇下来,镜子里,一张惶惶的脸。
空荡荡的屋子,回响着毫无章法的脚步声,手中的电话,拨打出去,熟悉的号码仍在关机状态,早就应该下飞机了,怎么连个电话都不打?
毫无道理的抱怨使人更添几分彷徨。
极不情愿地又坐回了电脑前,耳边的一切细小的声响,都挑拨着原本就敏感的神经,希望有所获,又隐隐地害怕真的听到什么,屋里,楼道中,还有那隐隐的电梯声。
丢掉手机,抓起桌上的《当代武器》翻看几页,深吸一口气,又丢在了桌上,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嘲笑着什么,心中的鼓槌时停时敲,快快慢慢,怔怔的,重新抓起鼠标,漫无目的地游走,游走到哪里,哪里就索然无味。
敌不过,敌不过这样一个明媚的日子,敌不过在电脑前的一份白卷,敌不过来自心底那个细小的声音:你究竟想怎么样?笨蛋!
时间过去了多久,没心思考量,当洪恩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隔壁的门前,手里那本《当代武器》,被汗水沁得滑腻腻的。
作者有话要说:石头先在这里谢过各位追文的亲们,《将灵》更到今天,不少亲都给予了相当大的鼓励和支持,石头也是越更越带劲……但是……
是的,要但是了,今天无意中发现,已经有个别网站开始同步盗更此文,说不生气,那是假的,我真是——真是挺无语的。正好看到晋江今天发布的关于打击盗文的公告,所以,我趁此提醒一下,别这样,想想我们写手一年半载的,苦吧哈哈的写一部作品,真是不容易,承蒙各位抬爱,看得起我这个非著名耽美写手的作品,但是,还是请你们高抬贵手,放过《将灵》,《小桥》和《"攻"略》已经被你们盗得满天飞了,我就忍了,不要再继续盗《将灵》了,泪~~~~
若不停止盗文行径,石头我也是无话可说,只好将你们的网址投诉给晋江老大了,我这也是无奈的下下策,总要给自己一点保护才行,希望你们看文愉快,咱们都相安无事,若不喜欢此文,也请绕道而行。
石头抱拳,和谐第一,还望体谅!
谁招惹了谁
伸向门铃的手,并没有真的用力按下去,哑然失笑的洪恩,忽然发现自己实在是有些可笑。七年了,他甚至失去了按响一个门铃的勇气。
苦笑地垂下手,慢慢地转过身,向自家的门口走去,抉择是正确的,虽然这样的抉择让人心里会莫名的难过。
门,打开了,秦将,犹如第一次初见般,沉静地望着有些无措、惶惶的洪恩,声音还是那么波澜不惊:"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躲闪那双洞悉一切的锐目,洪恩晃了晃手中的书,前言不搭后语:"噢,你的书,以为你出去了。"
洪恩讨厌自己的谎言毫无拦阻地落入秦将的眼中,因为,他的谎言,在他那里,都显得怯懦、苍白,就像一根针,刺进了浩瀚的海里,无力的只能是自己。
"不介意,就进来坐。"还是那句邀请,这让洪恩更加汗颜。
"不了,我还有事,书还给你。"洪恩不想撒谎,可还是撒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为难自己。
没有接过书,秦将只是默默地看着,平静得让人窒息,心中翻滚如云。
忽而一声轻笑,秦将淡淡地开口:"我让你为难了?"
突如其来的问话,击中了某个要害,彼此心知肚明,洪恩看向秦将,这个人,聪明的让人害怕。
"对,有点。"洪恩坦言相告,如果谎言是可笑的,那么真话应该能让人抬起头来直视对面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又笑了一下,秦将反问道:"因为乔轩?"
"对。"洪恩答得斩钉截铁:"我们交往了七年。"
笑得更让人懊恼了,秦将扬扬眉:"那又怎么了?"
呃……是啊,那又怎么了?
秦将的笑里都藏着恶毒了:"干嘛和我说这些?关我什么事?"
……对哟,这关人家什么事?
洪恩被噎得脸红。
楼道里的笑声,惊天动地,而且,爽到极点的肆无忌惮。那张好看的脸,因着这笑,阳光普照。
秦将!
洪恩呆立在这片笑声里,当他决定不再用谎言来面对的时候,而面对他的,却是这般刺耳的笑声。浑身上下,都被这笑声刺痛了。那个温文尔雅,像海一样深邃的男人,忽然之间,邪祟的很。
他在取笑他,在戏弄他吗!
是啊,在这个刚刚回国偶尔需要帮个小忙的邻居面前,无比深沉却莫名其妙的一番表白,难道不允许别人笑吗?洪恩觉得自己愚蠢之极。
都是成年人,却还像小孩子一样玩着捉迷藏,本身就很可笑。
紧闭着双唇,洪恩阴沉地看着笑到眼角都湿润的秦将,好像几百年都没这么笑过了,脸都笑红了,红得有些异样,均布着夸张的血色。
"别笑了。"洪恩警告地,他在克制,极力克制!怒气、血气、傲气,还有一种冲动。
咳嗽了几声,秦将真的不笑了,好像很累,刚刚意识到这么做的辛苦,他不能再笑了,消耗了太多的气力。脸上的红,褪变成虚弱的苍白。靠在墙上,目光却犀利地打在洪恩的身上,一抹原始的兴奋从眼中闪过,就像饥饿许久的猎豹,终于看到了溪边的饮鹿。
洪恩不想自己在谁的眼中是一种猎物,这样的目光很惹人肝火,若真的有捕杀,他,也应该是那名猎者!
"我很可笑吗?"洪恩冷冷地问,秦将的笑声,让他有了受伤后的警觉。
看着洪恩严肃的神情,秦将的目光不退不让,悠然开口道:"我和你一样。"
呼吸骤停,洪恩半晌无语,紧紧盯着秦将,似要将这个人里外看个明白,然后冷哼一声:"什么一样?"
秦将想笑,却又敛起,幽幽地望着洪恩,一字一顿道:"我也喜欢男人。"
一片沉寂,门里门外的两个人,彼此的视线重新解读着彼此,危机四伏。
洪恩不动声色地问:"那又怎么样?"
嘴角微微扬起,一丝捉摸不透的嘲弄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眼中的一派阴郁,连声音也透出几分冰冷,这种冷,洪恩不是第一次领略了,秦将一字一顿:"你招到我了。"
瞪大眼睛,过了好久,洪恩才确定自己消化了这五个字,若真的有什么发生了,那究竟是谁招了谁?!
隐忍住欲要爆发的那股强烈冲动,气极反笑:"就因为喝了你的白兰地?"洪恩以牙还牙,刻意在笑里加上几分揶揄、嘲弄。
"是吗?可我认为远比这个更久些。"火烧般的目光紧紧包裹着洪恩,寸目不移。
究竟是谁招惹了谁?
没人能说得清,这是来自心底最深处的致命吸引。
就连突然相贴的唇,都无法说清是谁先窒息了谁。也分不清到底是门里的人被推进了室内,还是门外的人被一把拽进了屋里,身后的门,也被狠狠地摔上。
唇舌间谁也不服地霸道着,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粘热的口腔内充斥着重重吸允后的虚空感,彼此的津液不受控制地溢出了嘴角,湿滑的舌头纠缠不清,就像此时,谁也诉说不清的混乱心情。凌驾于上的意志都被对方警觉地捕捉到了,不约而同地,猛然推开连灵魂都被吸走的感觉,四目相对,火星四溅。
布满浓浓□的眼睛到处点火,秦将二话不说,一把擒住洪恩的后颈,微阖双眼,霸道的唇再次堵了上去,天塌地陷也不管的架势,让洪恩有了顿处劣势的感觉,从未有过的异样引来内心一阵颤抖,秦将的气息辗转不停地又攻击到下巴,耳际,汗水涔涔的身体兴奋得快要站不住了。
洪恩不甘地回咬住那攻势极强的唇,滚热的手掌也不安分起来,浓烈的喘息中,有牙齿相撞的声音,吮吸吞咽的声音,扯衫裂帛的声音,还有一声急喘不定的调笑:"你还得陪我去买衣服。"
凌空而响的话语,似戳破了什么,急速游走的双手在触碰对方腰身的一刹那,突然停了下来,几乎同时的,另一方也没有再继续下去,瞬间似都被对方异于常人的急刹车所震慑,特别是秦将,甚至有点难以置信,冷冷地看着理智回笼的人。
推开怔然失神的洪恩,秦将半敞着衬衫,右腿微微跛着,若无其事地走向吧台,神情淡漠地倒上一杯酒,坐在那里,独自啜着,健美的上身,肌肉分布均匀,难怪穿衬衫这么耐看,额前凌乱的短发使他看上去有些不羁。
午后的闷热,也热不过头脑的温度,勉强将视线从这个男人身上移开,在热度尚未完全退净之前,洪恩实在不想再度失去控制。
"对不起……"洪恩未完的话语,被秦将不耐地一扬手,制止了。
缓缓地站起身,低头看看不整的衣衫,洪恩机械地将它们一一归位。抬起眼,吧台前的秦将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似乎遗忘了室内还另有一个人。
还没开始,就注定要结束,一时的失控叫人来不及体会仓促热吻中的美妙滋味,从里到外都是自责与懊悔,狼狈不堪。他犯了个大错误,从那天答应秦将一起去购物,到今天,在乔轩刚刚踏上飞机离去的时候,拿着这本《当代武器》站在秦将的门口,没一件可以值得原谅,也不必再找任何的理由为自己开脱。
多停留一刻,都是种无言的难堪,洪恩的脚步迟缓地迈向门口。目光不经意间落向窗前宽大的餐桌,那里铺满了笔墨纸砚,淡淡的墨香随风飘来。雪白的宣纸上写着几个健挺苍遒,冷峻醒目的一行字,因为写得规整,洪恩一眼就看明白了。
迈出去的脚步,猛然停住,继而掉转了方向,疾步走到桌前,自上而下,将那幅字看了个仔细,确认无误,过于的惊诧使洪恩忘记了适才的难堪,连声音都变了调:"秦将,这是什么?"
淡淡地瞟过一眼,秦将抿了口酒,语含嘲讽:"书法。"
顾不上介意对方不友好的态度,急声询问:"你怎么会写这个?"
托着酒杯踱过来,看了看字,再看看洪恩古怪的脸色,秦将不紧不慢地问:"干什么?我自小研习书法,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难道在你眼里,我就该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瘸子吗?"
"秦将,你……"洪恩喘着粗气,气怔无语。简单的误会,引来决绝的话语,戳的不是人心又是什么?
"秦将,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洪恩的声音听起来万分难过。他总是做错许多事,好不容易认为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结果,还是错。
垂下眼睑,神思恍惚,秦将的表情任谁也猜不透思绪究竟在何方,话语依旧平静却含了一丝感伤:"也许,我就不该来,来了,必定要招惹你。"
"秦将——"这样的表白,让心底有种被划伤的感觉,倍加的难过。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们俩个,认识不过几天的光景,却已到了可以让心疼痛的地步。
生生熄灭欲将再燃的炽火,彼此的默然中,含了不同的踌躇。
极力避开秦将让人心烦意乱的眼睛,洪恩的视线重新落在宣纸上:"你怎么会知道这句话的?"
"楚枫醉染将枕红。"轻吟着,秦将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行字,声音也冲淡:"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有一块纸镇,那上面写的,就是这句。"
什么!
洪恩的震惊远远超过见到这幅字时所带来的冲击,另一块凝血石的纸镇,居然在秦将的手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冥冥中,到底是谁在操弄着一切?
"那你知道它还有另一半吗?洪恩激动无比,小心地问道。
缓缓地打开桌旁掩卷的另一页纸,纸上字迹分明——"渭雨轻浥战袍深。"
秦将目不转睛地望着张大嘴巴已成泥塑的洪恩。
乱我心者
风一样刮出去,片刻,又风一样地刮回来,在这股风前,秦将终于失笑,所有的不快,暂且烟消云散。
重新回到屋里的洪恩举着那块纸镇,满怀期待地看着秦将缓缓地接了过去,置在掌中,无声地端详,神情淡淡,摸了摸那上面的诗句,翻过来,又看看背面,触目的红映得秦将的掌心都是红的。
"挺好。"秦将看毕,又递回给洪恩。
微感失望,看着走向窗前的秦将,洪恩不禁道:"你知道它是什么吗?你的那块也应该是。"
"凝血石。"秦将不以为然地说,背对洪恩,望着大千世界,不知在想什么。
既然能说出凝血石来,洪恩相信秦将一定知道的更多,他应该懂得凝血石的弥足珍贵,过于的平淡,倒让人有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
"你的那块怎么丢的?"洪恩小心地问。
转过身来,秦将的眼里寒光闪闪,走向洪恩,那股冰冷自然而然地迫近。
望着这个时而温文谦和,时而乖戾孤僻,颇有些喜怒无常的男人,洪恩有点拿不准该如何去面对。
"我倒很想知道,你手里的这块是怎么得到的?"秦将的眼眉轻轻一抬,紧盯着洪恩。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纱帘簌簌作响,乌云遮天,隐动的雷声由远及近,室内顷刻变得昏沉暗淡,看来,今夜,势必又是一场大雨。
洪恩平静的话语回荡在彼此并不平静的呼吸声中:"今年开春我去陕西旅游,从一个小山村的老乡家里无意中得到的。"
秦将不动声色,静静地听着,好像早就知道洪恩的答案并不仅于此。
轻叹口气,洪恩和盘托出:"那个地方具体在哪里,我记不住了,应该在玉安落凤山一带,原先的主人……是个傻子,我想,应该是他祖上传下来的,是乔轩……看着我喜欢就……当时,我们谁都不知道一块脏石头,居然是价值连城的凝血石,若不是找到专业人士,我也无法确定它还有另一半,更没想到的是,它居然在你这里,实在是太巧合了,真叫人难以相信!"
沉寂的房间,一时没人讲话,秦将自始至终都沉默着,沉默得令人微感窒息。
不知过去了多久,秦将才沉沉地开口:"我的那块,早就遗失了。"
心下恻然,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令人沮丧的消息,但洪恩的内心还是会隐隐作痛,连自己都搞不懂,一块石头而已,却无端的让人牵肠挂肚,患得患失。也许是秦将淡淡的语气里满了一种时过境迁的萧瑟,才会如此吧。
"再好的东西,不属于自己,又有何意?"秦将的目光投向阴霾的天际,神情瑟瑟。
呆呆地,洪恩不知从哪里开口,看情形,秦将的故事,远比预想中的要复杂得多。
回头看了看洪恩,秦将苦笑了一下,这家伙的表情,永远都能引人发笑,哪怕笑里的苦涩都被勾了出来。
"你怎么会知道我这一块的?你见过?"诸多的不解,洪恩如坠云雾,思索不出一个答案,望望手中的凝血石,又望望秦将,眼里写满了疑问。
"洪恩。"秦将索性靠在桌边上,朗声道:"我的确两块都见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得……连我自己都记不清在什么时候了,那时候年轻,从朋友那里弄来玩玩,后来,那块被朋友带走了,再后来,我也丢了自己的这块。"
就这么简单?洪恩有点不太满意,眼里的疑云没并有消散多少,是什么样的朋友可以赠送如此宝贵的礼物?男的?女的?那块凝血石又是如何跑到根多家去的?
"你的朋友是这对纸镇的主人吗?上面的诗句,是他写的?"
"不是。"秦将回答得简明扼要,根本没有再详谈的意思,熄灭洪恩脑海里所有亮起的小灯泡。
呼吸起伏,紧盯着秦将,洪恩心里咯吱咯吱的,似有排牙齿在咬磨,这个男人远比自己狡猾的多,也……复杂的多。
秦将忽然笑了,一副商量的口吻:"你别老这么看着我行吗?"
"呃?"洪恩窘然。
"我可不想再来一次临阵退兵,不好过的。"秦将无比"痛苦"地说!
轰隆隆……也不知是窗外的雷响,还是心里的雷响,洪恩再遭雷击!
哈哈哈哈,秦将爽朗的笑声,更加印证了洪恩的推想,这个绝色的男人,根本没有外表看上去更像个君子,骨子里的邪气,一不留神,就泄露出来。
秦将走近桌前,铺纸,提笔,蘸墨,微一凝思,灵动的腕力游走在雪白的宣纸上,静静的,墨香扑鼻而来,龙飞凤舞,一气呵成。
洪恩逐字念出,若不是此句相当的熟悉,还真有点困难: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望着挥毫而就的秦将,坚毅的面庞,灼灼的目光,彷佛挥就的不仅仅是几个字,而是点亮了谁的心,它再度怦然而跳,跳得有力而充盈。生命中总有那么一根和鸣的琴弦,拨动着灵魂深处最美妙的旋律。
不知弃者是谁,不过那已是昨日之事,谁又是乱我心者?徒添今日这般烦忧?
窗外的雨砰砰作响,早就过了晚饭的时间,洪恩踟蹰着,摊了摊手,原本只想告辞,可话一出口,就变了味:"其实,做朋友也挺好的,有空的时候,一起聚聚。"
一句话道出了所有的失落,也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纠缠不清的视线里,洪恩力求让自己看上去坦荡、轻松,也极力忽略秦将那毫无反应的反应。
转身离去的时候,洪恩觉得自己很失败,在那个"失控"的吻之后,一切似乎扳回了轨道,可是为什么还会有如此无力的挫败感?如同心里有个洞,越扩越大,抽空般的难受。
"洪恩!"秦将略带威严的声音充满了命令的味道,洪恩不由自主地站住了。
空气里的悸动,抖如水漂。
秦将大步走向门口,身体向右倾的更厉害了,人却笔挺地站在洪恩面前,俩人似乎都在克制着什么。
秦将沉声道:"答应我一件事。"
"好,你说。"
"答应我,一定要保管好这块凝血石,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让它受到任何的损害。"秦将定定地望着洪恩。
洪恩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和他,总是能捕捉到相互间最微妙的波动,就像正负极离子,通上了电,他们即刻心意相通。点点头,洪恩道:"我会的。"
"若哪天你不再需要这块石头了,可不可以送给我?"
洪恩毫不犹豫地答着:"一定。"
雷声,雨声,心跳声,声声入耳,握着凝血石,反复地看着,秦将的脸不停地晃动着,秦将的声音也挥之不去,那石头,就像附着了秦将的灵魂,每一秒钟都在凝望着孤枕难眠的洪恩。
将凝血石塞进枕头下,重重地翻了个身,告诉自己最后一遍,停止这样无聊而伤神的念头,既然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再让这样的烦扰纠缠是毫无意义的,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而已,犯不着这样折磨自己,可是不行,越是不想,越要更深入地揣摩,闹得人心慌意乱。
摸摸唇上的纹理,此时此刻,再来回味下午那场疯狂的举措所带来的一切冲击,细细品着,摩挲着,火热的温度,甜腻的湿漉,霸道的舌尖,灵巧的搅动……
不耐地翻了个身,再次重重将自己砸在柔软的床榻上,闭上眼,嘴角边置留的还是那股陌生的味道,若有若无的,每呼吸一次,就随着气息隐隐发散出来,陌生的感觉叫人无比的烦躁。
时间似乎在和谁开着玩笑,明明过去了那么久,可指针的运转仅仅跳动了几格。头脑发昏,身体却异常兴奋着,跑到厨房,喝了一大杯牛奶,窗外的雨丝隔着纱窗飘忽进来,一丝丝的凉意,洪恩更加清醒了。
也不管现在近午夜,抓起电话拨打给乔轩,意料中的关机,洪恩执着地拼打着字母,一条条短信发了出去:
安全抵达吗?怎么不报个平安?
一切进展如何?注意休息好。
我一直在等你电话
喂,你这家伙,怎么连个电话都不打?
算了,你睡吧,我也睡了。
将电话也塞进了枕头下,凝血石的凉意透过指尖舒服地传来,再次凝望它,真是美得人心跳加速。
也许是摩挲的久了,它温润的底色没有当初那样莹白了,此时,细腻的象牙色,光洁雅透,暗韵沉香。那抹鲜红,妖艳欲滴,红得柔韧却又霸气十足,跳动着,带着润泽的气息。那晶莹的光芒,就像谁的眼睛,细滑温润的尺身,就像是谁的柔唇。
一个妖异的灵魄。
心跳得好快,快到要跳出喉咙,急促的呼吸宛若火上的水,滚动中,越发要破口而出的嘶鸣。翻来覆去的身体汗透了床单,热死了,洪恩丢开身上的空调被,浑身上下像要被火燎着了般的灼痛。手中的凝血石是唯一的清凉,血红的不仅是石上的枫叶,还有一双充满□的眼睛。
"乔轩,你丫倒是回个电话啊。"洪恩微弱的声音喃喃自语,吞咽的口水无法使干燥的口腔得到半点的滋润。薄薄的睡衣此时也成了最后的缠累,几下里地扯掉,抓起一旁的枕头,将头深埋,往日熟悉的香气,总觉得还不够,越发撩拨得人无处安身般的焦躁。
"报应。"洪恩苦笑地呻吟。□仰躺着,身体像块燃烧的炙碳暴露在冷气袭人的幽暗中。每一个细胞都格外的敏感易动,拥挤不堪,寻觅着出路,大脑失血般的空白,只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吻越来越清晰,不断地,反复地重温,演习,甚至加上后来的想象,将这个吻发挥得淋漓尽致,所有的血液开始欢腾咆哮,涌集到另一个地方去,柔软的海绵体,肿胀饱足,还在不断的膨胀,□的昂首,怒气冲天,微微晃动着,空无对手的寂寥。
洪恩心生怨念,抬手打掉另一侧的软枕,胸膛上下起伏着,红蕾的挺立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努力回避着,却逃无可逃,那是一种什么的需求,只有自己心底最明白。
一道巨闪后,震耳欲聋的雷声炸响在玻璃窗前,洪恩两眼迷离,不为所动,就像被谁吸走了最后的神志,放弃了一切煎熬与挣扎,望着窗外电闪雷鸣,平静的掌心安抚般地握住了那根怒火中烧的粗大,缓缓地□起来。
这样的行为,自从离开学校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任凭脑海中闪现的脸绝色而孤傲,时而幽冷,时而温情的双眼吸纳走全部的灵髓。
这是一种罪恶,快乐的罪恶,在紊乱的喘息里,滚烫的掌心中,旋转跌宕的是堕落,也是极乐。就连打磨而出的□也带着滑润的快感,越堕越美丽。
呃——下意识地舔舔干燥的嘴唇,似在回味着什么,那温润的口腔,霸道的攻势,后颈中微凉的手掌,嚣张的笑声,不语的忧郁,最后略带悲怆的请求……犹如遭了电击般全身都战栗不已。
"不,该死……"急速上下的动作显得单调机械,皮肤的摩擦快要打出火花来,滋滋作响的□声,越来越剥离的灵与肉,似在嘲弄着最后一点残存的微薄的道德感。
"我可不想再来一次临阵退兵,不好过的。"低迷的语声带着调弄的神情,陡然间放大,撞击着最后的神志。
不堪一击!
呃啊,秦将——一声嘶鸣,猛然喷射的浊液伴随着阵阵眩晕冲出了肉体的桎梏,咆哮着奔向黑暗的自由,乳白色的泪水,不知快乐到极致为什么会忧伤?点点滴滴,弄湿了掌心,沾污了床单,也亵玩了一颗心。
另一只手,自始至终,牢牢抓握着那块凝血石,黑暗中,泛着冰冷妖冶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北京强力沙尘暴,犹如此时洪恩风中凌乱的心绪,理智与欲望,何去何从,请听石头下回分解——
食色,性也
砰——
洪恩是被一声巨响猛然惊醒的,腾地坐直了身体,大脑还处在短暂的空白中。
炮声?
有点像,继而摇摇发胀的脑袋,这里是住宅区,不是当年的炮兵营。那声巨响不会真的是在做梦吧?
忙了一个星期,好不容易睡个日上三竿觉。趿拉着鞋,懵懵懂懂地下了床,很快地,耳边又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纷乱声,根据纷乱的程度,可以想象该是怎样的慌乱不堪。并且,声源来自——隔壁。
这公寓隔音效果,以前怎么没发觉这么糟糕。迟疑了片刻,还是打开了房门,走向对面的门。
停在门前,洪恩的心还是漏跳了几拍,一个星期过去了,连面都没碰见,自己怎么还是这副德性?
看着打开房门一闪不见了的秦将,洪恩感觉自己还没睡醒呢。一个跛子,跑得还真快。洪恩想笑,又觉得对不住秦将,只好跟着走了进去。于是,眼前的一幕,彻底让洪恩醒觉了。
敞开式厨房,不,如果那铺天盖地、黏黏糊糊、五颜六色的墙壁和天花板还不算是厨房的话,那么散乱一地的锅碗瓢盆就足以证明了一切。
一锅粥,熬到最后的结果,整个厨房就是一锅粥!
"你在做饭?"洪恩终于按正常人思维来解释眼前的惨烈。
极不自然地点点头,秦将难得的无措:"是啊,想不到,我会饿了。"
这是什么话?是人都会饿。秦将说的话,有时总让人五迷三道的。
不过……什么味道?洪恩一皱眉,冲上一步关闭了没有火苗却仍在ON状态的煤气灶。
擦擦前额,秦将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我忘记了还要关上。"
服了!
"原来你也会出汗?"望着秦将头上细密的汗,洪恩玩笑地说:"我还以为你天生不怕热呢,为什么不开空调?"
"噢,你帮我开开。"秦将的手漫无目标的随便一指。
望了望坐落在客厅一角的立式柜机,洪恩摇摇头:"等一下再开,先通风好了。"
打开所有的窗,走回一片狼藉的厨房,看着蹲在地上,笨手笨脚地捡着锅碗瓢盆的秦将,宽挺的背微微弓着,额前耷拉着一缕乱发,洪恩的心,瞬间又痛了痛。
不管怎么说,他还有乔轩,可以一起吃饭、一起说笑,一起拥眠的人。无论悲喜,他们共同承担,彼此挂怀。
像他们这种"社会异端",能拥有目前这样相伴的生活,就是幸福的,虽然这幸福惶惶的看不到尽头。
秦将,一个不知有着怎样过去,也不曾提回国有什么打算,迷一样的,孤身生活的男人。
不经意间,秦将回脸看了眼洪恩,眼中一抹复杂,又低头继续擦着地上的污渍。
"真不知道这些日子,你是怎么过的。"蹲下身,将地上散乱的筷子重新收拢,洪恩叹气道。
"和你一样,点餐。"秦将头也不抬地说。
"是吗……"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碰了碰秦将,洪恩站起身:"喂,傻瓜,别自己弄了,找个小时工吧。"
和乔轩说话随便惯了,洪恩的口气常带出这样戏宠的味道。
脸上微微一红,秦将也站起身,手中的抹布掷向洪恩:"别叫我傻瓜。"
无视心里那忽然漾起的异样波澜,秦将潮红的脸色远胜过从前的苍白,显得健康而有生气。洪恩不自然地笑笑,走出厨房,唉,还是先把这里处理干净再说吧。
一边打着手机,一边走回秦将的家,洪恩向那端的小时工报着门牌号。秦将盯着洪恩手里的电话,这就是那天撞车后洪恩与人争抢的东西,一个随时随地都能找到人的好东西。准确地说,可以随时随地找到洪恩的好东西。
挂上电话,洪恩一怔,秦将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手机,目光闪烁不定。
伸出一只手,秦将命令着:"拿来。"
手机递了过去,是不是越来越熟悉的缘故?当初的客气劲哪里去了?若换了是别人总在自己面前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早不□了,怎么就在秦将面前一点脾气都没有?怂到家了。洪恩插着兜,望着翻看手机的秦将,不禁苦笑。
"我也想弄一个。"秦将丢回手机给洪恩,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那就买一个,你喜欢什么牌子的?"
"不知道。"
"……"
"你帮我挑一个。"
洪恩说了一堆时下流行的品牌,秦将无动于衷,最后道:"和你这个一样就成。"
自己这个有点过时了,但挺好用的,所以也懒得换,既然如此,那就……洪恩看着秦将,有点迟疑,乔轩昨天来过电话,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回来……
秦将很会读心术,笑了笑:"没事,那我自己去好了。"
一个很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或许,早就存在,只是不曾细想。秦将,一个饱读诗书,通晓古今,才气横溢的家伙,甚至玩枪弄刀的,没什么证据,就是凭着一种直觉,总是有种与当下生活格格不入的失谐感,既出色,又笨拙,既聪敏,也迟钝。用很流行的一句话,他OUT的不是一星半点。
"噢,不,没关系,下午我们去,中午到我那里吃饭。"看着这里的混乱,洪恩认为这点小事可以帮一帮。
"没关系吗?"秦将似笑非笑,似在强调着什么。
"既然是朋友,这点小忙还不帮吗?"洪恩也淡淡地强调着。
小时工很快进了门,三下五除二地干起来,秦将没有走的意思,洪恩好像看出了他的疑惑,便道:"没事的,很快就能处理好,不会有问题。"
问题很快就来了,刚要离开的秦将,眉头一蹙,赶回厨房,对着小时工大声道:"别用那东西。"
吓了一跳,举着去污粉的小时工有些无措。
洪恩走过去,颇有些不解:"怎么了?去污粉嘛,她得用这个把这里弄干净。"
"不行,我不喜欢这个味道。"秦将很坚决。
小时工不满地一举瓶子:"哪有味,你闻闻看。"
秦将猛地向后一退,像被蛇咄了一口,脸色十分不善。
洪恩也楞住了,区区一小瓶去污粉,秦将……也太……
总要给个合理的解释,秦将看了看洪恩,勉强道:"我对这个过敏,很严重。"
既然如此,还能怎样,小时工嘟嘟囔囔地放下去污粉,换了瓶洗涤精。
走进洪恩的家,秦将这才舒缓了一口气,看着欲笑不笑的洪恩,很泄气道:"从前有个莽撞的家伙,让我吃了不少苦,弄得我闻不得那个味。"
很想再听听下文,秦将却没兴趣再提,吸了吸气,问:"我们吃什么,饿死了。"
呃,这人,还真是急茬,自从巨响事件后,洪恩到现在连脸都没洗呢。
有朋自隔壁来,不亦乐乎?
匆匆洗漱完,微微兴奋的洪恩一翻冰箱,空城计。乔轩不在家,自己一周里基本没开火。看来要去菜市场跑一趟了。
秦将听后,不禁道:"你要去菜市场?那是女人才去的地方。"
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男子主义的人?
俩人都为对方的想法怔了半响。
秦将提出解决方案:"我们去外边吃。"
有心想露两手的洪恩挠挠头:"不想尝尝我的手艺吗?"
很不解人情地,秦将苦着脸:"我很饿了。"
话毕,似乎嗅到什么,随即瞟到茶几下边乔轩的饼干盒,秦将二话不说,抓起来放在腿上,迫不及待地掀开了盖子,眼里发出亮光,然后,就在洪恩瞠目结舌下,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起来,就好像饿了一个世纪。
这怎么会……这样?
一向斯文有礼,风度翩翩,甚至些冷傲的秦将,此时,却毫没风度地,像个饿疯了的乞丐忽然得到半碗馊饭那样贪婪地吃完了乔轩所有的饼干,洪恩的脑瓜随着顷刻一扫而光的饼干桶也空了。
"给我杯水。"吃的太快,秦将呼吸不畅。
"噢,好。"洪恩微一回神,赶忙倒了杯清水送过去,秦将一把接过,咕咚咕咚,仰头送下,重重地打了个饱嗝,意犹未尽地揉了揉腹部,好像找回了一点状态,自语着:"好多了,差点饿死我。"
"你几天没吃饭了?"洪恩不得不这么问。
"还有吗?"秦将不答反问。
"呃?"
"我还是饿。"
"……"洪恩,服了。
秦将似乎很喜欢吃面,街面那么多饭馆、酒楼,他一眼就相中了陕西面馆,然后,就在洪恩一碗面还未吃完的情况下,超人般地将两大碗刀削面,一碟拌黄瓜,三杯烧酒,呃,好吧,还有一碗浓稠的面汤送下了肚。
当秦将还要再来点什么的时候,洪恩一把按住了他:"秦将,别吃了,你会撑坏的。"
犹豫了一下,看看周围偷偷侧目的食客,又看了看洪恩惊诧的表情,秦将妥协地放弃了。
"原来,饿的感觉,这么好。"这是秦将走出陕西面馆后由衷而发的感慨。
望着秦将依旧平坦的腹部,洪恩的脸上闪现出一抹匪夷所思的神色。
偷得浮生半日情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洪恩的电话,一路响个不停,秦将把玩着新手机,不断地发送着同一个号码,每拨打一遍,洪恩的手机就唱起抖肝颤肺的靡靡音。
一个微笑不语,一个玩兴甚浓,间或里帮助秦将弄懂几个操作,彼此会心一笑。说明书在秦将手里很快地翻了一遍,洪恩惊讶地发现,起初连开机关机都不懂的秦将,已经开始编辑短信了。
一条条短信欢快地飞来,洪恩很配合地翻看着,于是将车开向人少路宽的市区外,天很蓝,四周的景致也干干爽爽,炎热的日子,过去了一大半。
一条:谢谢你。
二条:现在的东西,很有意思。
三条:累不累?我来开?
嗯?回脸看了看秦将,秦将笑笑:"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会开车。"
四条:天气不错,心情也不错。
五条:人也不错。
洪恩笑笑,一丝慌乱。
看了看洪恩,秦将不动声色地又低头按着:
六条:很喜欢,你也一样吧?
"什么?"洪恩含糊不清地问着。
淡然一笑,如同天边的浮云,秦将悠然地望向远方,片刻,又低头按着:
八条:我本将心照明月……
洪恩放下手机,打着方向盘:"呵呵,车多,不看了。"
好烂的借口,前方一马平川,两边绿荫葱葱。
不以为意,也玩够了,秦将的注意力很快被眼前的旷野吸引了,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很轻很低:"真想骑骑马,就像在和风赛跑。"
心微微一热,摇下车窗,淡淡的甘草味吹进车里,一阵沉默后,洪恩道:"那我们就去找个地方,和风赛一赛。"
秦将眼睛一亮,也让洪恩莫名地兴奋着。加大油门,车子向更远的地方飞速驶去,就像笼里的鸟,欲要展翅高飞。
一轮红日落青黛,飞逝流云映晚霞,牧人的歌声悠远嘹亢,由远而近的车轮声在一片静寂的草原上,格外孤独、铿锵。蜿蜒的河滩旁,母马抬起湿漉漉的眼眸,温柔地看着抵近的喧扰,甩甩马尾,带着满是好奇的小马向青草更茂盛的地方缓缓行去。马头琴断断续续的泣诉更添无处话凄凉的孤苍。
"大漠穷秋幕草衰,孤城落日斗兵稀"。站在滩边的秦将久久凝视着眼前这份无垠的深绿色,低沉的声音彷佛也随着缓缓流逝的河水不知飘向何方。记忆中的岁月,在广袤的天地间,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沉沙。
望着秦将深沉的背影嵌入天际边的红里,那一刻,洪恩忽然眼眶发热,熟悉的感伤被莫名的渲染。抬不动沉沉的手臂,望着秦将清冷的肩头,那份拥抱勉留在心底最深处。
走了几家度假村,因着周末的缘故,人满为患。再向草原更深处开去,终于找到了一家,因为地处偏僻,客尚未住满。
洪恩略一迟疑,开口道:"两个单间。"
前台服务员眼睛不停地转悠在两人身上,少有的温柔:"抱歉,没有单间,都是单人双标房或者双人间。"
"那……开两个单人双标吧。"
"不好意思,没有了,你们……没必要开两间标准房吧,再说,我们这里就剩一间了。"服务员献上自认为最动人的笑颜。还有比看见一个白马王子更养眼的事情吗?
有,那就是同时看见两个。
洪恩糗大,这样的烂俗剧情,只有三流小说里才有,怎么偏偏让自己摊上?
和秦将同处一室?(诡异的画外音:石头就是要这么烂俗!)
手心微微汗了,瞄了一眼秦将,那家伙低着头只顾摆弄着新手机,不关己事的悠哉。
颇无奈地接过钥匙,跟着热情介绍此地如何如何的服务员走进了电梯,心,已经莫名的慌跳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洪恩反省自己为什么带着秦将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什么准备都没有,还要,还要共宿一室,真有点孤男寡女的意味。
进了房间,干净、简洁,秦将似乎还算满意。
打听了一下,度假村里有个小超市,可以买买洗漱用品。
趁洪恩和服务员说话之际,秦将站在窗前眺望着,不远处就是跑马场,不少游客在小范围地"扬鞭驰骋"。
秦将终于开口:"你们这里的马,就是这些了吗?"
服务员赶紧道:"也有进口马,价钱和普通马不一样,但有教练陪同,会更安全。"
"秦将,稍微等一下,我去买点东西。"洪恩随着服务员直奔小超市。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超市里的货品基本都是为了方便游客而设的用品。
买了两套洗漱用品,又买了些饼干,如果秦将晚上饿起来,呃,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准备结账的洪恩,眼睛一瞟其中的货架,脚步停住了,瞬间迟疑,抬脚欲走,他不需要,他干嘛需要,他一定不能要。
前边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女抱着烟、酒、各色小吃,说说笑笑,彼此开着玩笑,嬉闹着,一起出来玩,这样的气氛总会让人微微有些亢奋。
洪恩不老,但也不年轻了,看着他们,难免有些时光流逝,青春不在的恍惚,但也不想再回头,人生每一个点,都闪着亮,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正在结账的女生,食品里忽然丢过一个精致的小方盒,一个男生笑得很坏,也很单纯:"安全第一嘛。"
被窘的女生立刻臊红着脸,呸了一声,丢还给站在洪恩旁边的男生。其他几人也都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这就是年少轻狂吧?
脚步驻留在那排都是小方盒的货架前,洪恩知道,他没有犹豫的时间了,他也知道,买了也没有用,可是,趁人不备的时候,还是一探手,将一盒早就看好的型号丢进了购物筐中,就在结账走出超市的时候,他的大脑关于自己刚才的举动,仍然无法给出一个自圆其说的理由来。
不出所料,秦将还是没看中当地马,相当识货地挑中一匹纯种英国马,那马起初有些不安,望着秦将打着鼻喷向后退去,教练都拉不住,不断轻呵着,不解这马突然间的执拗。
迎向英国马,秦将不动声色地走过去,人和马彼此凝视。目光威中带柔,好像注视着一个犯着脾气的孩子,终于,那马站定了,晃了晃了头,竟然向秦将走来。
拉着缰绳,轻轻抚拍着马身,呵护着,那马摆过头来,长长的马脸轻轻触了一下秦将的脸,俩人瞬间的亲昵,让一旁的洪恩和教练都感惊讶,秦将,马语者?
即便如此,教练还是本着职责,喋喋不休地和二人讲着一不准,二注意的条条框框,并试图教导他们正确的上马姿势,以防摔下马来。
不远处的草场,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女人的声音骤然响起:"回来,啊——小宇。"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因为淘气,背着母亲偷偷骑上一匹马,模仿着电视里的英雄们,狠命一夹马肚子,那马受惊,蹭地蹿出去,呱唧呱唧地跑起来,一道烟似跑出了几十米。孩子抱着马脖子,失声尖叫。
所有的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这里,都是游客,谁也不是专业的骑手,见义勇为也不能光凭一腔热血,技术,有时很重要。那些牧民也都迟疑着,大部分马客人骑着呢……自己的马,恐怕要白费了力气,救不下来,还要惹事上身,这样的事,以前也是有的……教练的马,都是名马,从不和那些牧民的掺和在一起。
短短几秒钟,人心百转,各有千秋。任凭那男孩子越驰越远,叫声渐小。
洪恩毫不犹豫地翻身上马,他的教练这个时候反应倒是挺快,一把拉住缰绳,急色道:"先生,不行,出了事,我就别想干了。"
稍一迟疑,身边忽然旋起一阵风,那匹纯种的英国马像道褐色的闪电从人群中一跃而出,在这一跃间,洪恩清楚地看到秦将飞身上马,身手敏捷得让人来不及回味便从视线中呼啸而去。微微低伏的身影随着奔跑的马儿上下起伏着,浑为一体,高扬的手时而挥动着马鞭,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英国马的教练徒劳地追跑几步,也呆愣地站住了。这样的骑术,远胜过自己不知多少倍。另一个教练看洪恩急不可待要冲出去,更是紧紧牢抓住马缰不撒手。
所有人都不无担心地极目远望,似乎受到了某些震动。几个擅骑术的牧民也策马跟过去,孩子的母亲张着嘴巴惊看着,期待着。忽然,一声惊喜的呼喊:"小宇……小宇……"
每个人在一刹那,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西沉的暮霭中,金色的余晖笼罩着苍穹大地,地平线的尽头,共乘一骑的俩人,缓缓移动的影子徐徐近前,淡然慵懒的男人怀揽着惊魂未定的男孩,远望着落日下起伏的山峦,英挺的脸庞泛着柔和的光彩。
另一匹马心甘情愿地尾随其后,天边的火烧云染红了他们的身影,整个世界,只有天、人和马,还有草原,宛若生动的剪影,失去真的色彩,梦境般的瑰丽。
洪恩听见自己的心在狂跳,那一声微弱的呻吟发自心底最深处,此时此刻,他有点不愿相信,秦将,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泡在清凉的泳池里,任细小的波浪冲击着燥热的身体,皮肤从里到外打出一个惬意的冷颤来,洪恩有些茫然。
起初见到秦将从更衣室出来,洪恩就是一呆。疤痕?秦将均匀有型的身板上至少五、六块大小不一的伤疤,也许因为是早期留下的,颜色浅淡,不细看不是很碍眼,明显的是左侧腰间一道月湾形刀疤,为这个男人平添了不少江湖沧桑感。
"怎么搞的?"洪恩按捺住心底的惊诧,漫不经心地问。
"年轻时的劣迹。"秦将一笑,并不深谈,不是所有的回忆都值得津津乐道。
洪恩还想细看,总觉得眼前的伤疤有些不同,秦将一转身,跃入池中。
默默地盯着眼前正在畅游的男人,强健的体魄,泛着惹火的水亮色,划动的手臂,激起均匀的水花。那条微跛的右腿,自如的像鱼的尾鳍,若隐若现的臀部,结实紧绷,还有那临时买来的深蓝色的泳裤上,诱人的凸起……
嗓子干干的,洪恩慌忙移开目光,许多年了,心脏缓慢跳动的自然规律,在这些日子里被打破了,撞击胸口的力道越来越难以承受的快和重,让人无端发慌、燥热。即便在七年前的某一天,坐在出租车的后座里,望着乔轩动人的面容,蠢蠢欲动的心和身体,都没有遭受到如此的重创。或许,从来就没有过,越想摆脱,越深深陷入,混乱在升级,越发不能自己究竟想要弄出个什么结果来,可就这么任凭事态向不可收拾的地步一步步发展下去。
作为一个成年男人,自己心里那点脏看得清清楚楚,若说上次的那个吻是情不自禁,这次又是什么?简直就是蓄意为之了,错误随着混乱也在不断升级、扩大。同样的,既然是一个成熟男人,就该知道悬崖勒马是多么的重要,迫在眉睫。
自从骑马回来后,洪恩便陷入了一种道不明的消沉中,泛着奶香味的烤羊腿也没能吊起任何的胃口,闷闷地喝着烈酒,直烧得胸口都有些发烫了。望着没了矜持的秦将,总好像饿死鬼投胎似的,三下五除二干掉了烤羊腿。
秦将大快朵颐,任凭对面的人一杯一杯染醉,相碰的酒杯,相撞的视线,一个越发的明亮,恍若草原夜空上的星光;一个越来越低沉,深如无边的沉沉夜色。
"去游泳吧。"洪恩在即将回房的时候,向秦将建议着。
"好。"秦将微笑应允。
然后,洪恩就发现,这样的措施只能使状态越来越糟糕,在水中的秦将,并没有比幻想中床上的秦将失色多少,反而更加活色生香起来。
"你继续游吧,我有点累,先回去了。"洪恩从水里爬上岸,不等秦将反应,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靠在客房的门板上,闭上的双眼又缓慢睁开,幽暗的灯光,两张待寝的单人床,窗外是繁星点缀的大草原,一片神秘的黢黑中,不时传来骏马的嘶鸣……
我他妈的就不该来,洪恩一拳砸在墙壁上,他以为他可以安然度过,他以为他是忠诚无私的,他以为一切都是可以掌控的,甚至可笑的以为,做朋友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秦将,更不该喝那该死的烧酒,也不该妄想靠游个几百米就能消耗掉所有的体能。有句话说的太对了,男人一旦想要撒点野,就是绑住了手脚,也绑不住他的心,有个地方,永远都不觉得累,怂恿着,跃跃欲试。条件允许,要上,条件不允许,创造条件,还要上。
这,就是男人!不管恋上的是女人还是男人,面对欲望的网罗,能挣脱逃生的人,古今往来,好像只有一个柳下惠算是成功的,即便如此,后人对他重新评估,总结出两条:一,此人要么生理有缺陷,二,坐在怀中的人,一定糟糕透顶,吓软了柳公子。
堆积的炙热在胸腹中炎炎烘烤,快要把所有的血液烤干了,起伏的胸膛仿佛供应不上匮乏的氧气,那股属于男人特有的原始本能再也遏制不住地渐渐抬头,缓缓向身下望去,鼓胀、硬挺的让人沮丧,洪恩,□了。
咚咚咚,同寝的人回来了,推不开被抵住的那扇房门,只好客气地敲起来。
偷来的时光,未必都是闲哉快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狗血了,琼瑶了,偶像剧了,YD了,XE了……
~~石头闪了~~~
色迷心窍
门,终于开了。
进屋的人望了望洗手间紧闭的门,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没有追究刚才打不开房门的因由,也不奇怪明明游泳池那边可以淋浴,为何还要回房再洗一遍。因为,实在没那个必要。
"你没事吧?"秦将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隐隐地一丝疲惫。今天的运动量有些过了,为了洪恩,支撑到现在。
哗哗的水流声中,传来洪恩闷响的声音:"你先休息吧,我洗个澡。"
"噢。"打开电视,这个能知晓许多事情的小屏幕让人着迷,秦将懒懒地倒在了床上。
屋外传来不甚清晰的走动声,然后是电视声,新闻播报员字正腔圆地报着晚间新闻。甚至,洪恩似乎还听到了床垫下陷的声音。
望向身边兀自空放的水流,慌乱的一切,似乎暂时得到了平息,就在刚才闪进洗手间的时刻,洪恩毫不犹豫地扭开了莲蓬头,冰冷的水珠顷刻四溅,半条胳膊都湿漉漉的。
进退维谷的艰难,跳动□的眼眸随着促狭空间内逐渐弥漫的湿气也迷离恍惚起来。
听不到秦将任何的动静,浴室内的人连呼吸都谨小慎微,发出憋闷的粗喘,隐秘不喧的紧张大大刺激了神经细胞,下滑的拉链,紧握的手指,捋动的节奏,强抑的呻吟,一颗仓皇而逃的心,因着脑海中浮现出水淋淋的某些画面,在全身血液沸腾奔走的时刻,也失控般地狂跳着。
心里念着那个名字,手指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律动……微闭着眼,努力回味着那双湿润的眼睛,微蹙的冷眉,荡漾在水纹中和在雪白的被单上,到底有什么不同?胸前栗色的突起不用触摸也能感知到它们的硬挺,结实的臀部下那条微跛的腿,当它曲起的时候,另一条猛力地带动整个身体冲进波浪中,向前推进着,蕴藏着撞断心弦的力量。
这力量刻不容缓地随着脑中枢迅速向周身蔓延,他和他,纠缠不清的影像重重叠叠,时而碧波荡漾,时而缠绵枕榻。
一切都是虚幻,却在这虚幻里游蹿着最真实的快慰,后腰传来阵阵熟悉的酸麻,脑门渗出了汗,曾经摸过枪的粗糙手掌擦拭着另一杆充满□的枪,沾染了湿滑的□。难道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解决吗?这是在油锅里煎鱼。
一扇门,隔绝了身体,却无法隔绝冲顶的欲望。
洪恩默默祈求各路神仙,不管哪位管用,都出来帮个忙。紧急迫降怎么这么难?太晚了,神仙都睡了,没工夫怜悯洪恩。
"洪恩,停下来,我……"一个微弱的声音宛若明灭的炭火,渐渐冷却。
撑不住的另有其人,全力以赴的浴室枪手,脑垂体似乎都痉挛了,紧握的五指用力几下挤压,白浊的液体喷射而出,射向了早就洞开大嘴的马桶,猛然僵直的腰肢使更多的精子猝死在马桶盖上,水箱上,还有地砖和墙面。毫不吝惜洪恩往日的栽培,重获新的轮回,赌咒发誓下辈子再也不以这样轻贱的方式告别尚未成型的人生。
筋疲力尽地靠在光滑的墙壁上,忍受着□过后注定带来的虚空感,空洞的目光望着直冲而下的水流,洪恩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如此的难过,一切都安全了,一切也都寂然无声。
冲掉身上的余味,简单处理,不露丝毫的破绽,托着疲乏的身体,洪恩终于走出了浴室,这一晚,注定是平静而忧伤的。
心虚地看向室内,有点意外,所有的灯都熄着,只有电视无声地闪着画面,幽幽地冷光中,秦将躺在床上,背对着洪恩,似乎是睡着了。只是,有点说不出的别扭,秦将原本高大的身躯,正以虾弓的姿态蜷缩着,睡觉,怎么会给人一种貌似痛苦的错觉?
"秦将。"洪恩叫了一声。
对方没回应。
又喊了几声,还是没反应,可能真的睡着了。关上电视,转到另一侧,打开落地角灯,洪恩微微平静的心绪再一转身的时刻,陡然抽紧了。
幽暗的灯光下,秦将的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毫无人色。
"秦将?"疾步走上前,洪恩推了推毫无反应的人,扶在肩膀的手忽然震了一下,那是一种不该属于人体温度的冰凉,隔着薄薄的衣袖尚都能感到透来的寒意,心头一阵恐慌,洪恩的脸色,一点不比秦将强多少。
"秦将……你醒醒……秦将……"洪恩用力摇动着看似沉睡的人。
轻轻哼了一声,秦将的双眼慢慢打开了,目光涣散地看着洪恩。
洪恩略松了口气,可秦将依然苍白的脸色让人极度不安:"喂,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关系,老毛病了。"秦将大而化之地自嘲一笑:"想不到,比饿还难受。"
"……"洪恩很想知道,什么老毛病可以让秦将如此形容,这和他身上的疤痕,半跛的右腿到底有没有关系。
"要不要去医院,我们马上走。"紧紧握住秦将冰凉的手,像要把自己的温度毫无保留的传送过去。蓦然发现,那双手,也是布满厚茧的粗糙,和身上的光滑十分不相称。
"躺一会就好了,不用那么紧张。"秦将淡淡的目光让人心里生痛。洪恩忽然体味着一种陌生的恐惧,失去——然后,从此永远的消失。
一个声音萦绕脑海:"抱住他,捂热他。"
犹豫着,将带着热气的身体靠拢过去,秦将露出虚浮的笑容。
怀中彷佛像抱着块冰。脑子一片纷乱,想不出秦将得的什么病,傍晚,还精神抖擞地吃下了一只烤羊腿,食量惊人。
热暖无声地传递,那冰凉的身体渐渐温软,相贴的肌肤通了血脉般的舒畅,聆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微弱的那一方也渐渐澎湃起来。秦将的眼眸又重新散发出光亮来,看来,的确好多了,只是多了一份颓靡、慵懒。
室内虽然有些闷热,窗外的风却送来草原特有的清凉和淡淡的甘草味。平静的互望,也不说话,心中倒从未有过的清澄一片,彷佛没了时间和空间的束缚,身上心里都轻了,轻得就像这凉如水的夜晚和弥漫在空气中的花香。
彼此拥着,不知何时,秦将已发出均长温润的气息,吹在洪恩的耳边,痒痒的,面上透出熟睡中的潮红来。
这一夜,洪恩睡的很安稳,沉沉的,连个梦都没有。
洪恩很失落,在熹微的晨光里,怀里空荡荡的,另一边的床榻触手微凉,人却干干净净带着浴后的清爽,坐在窗前的沙发里,捧着一本小册子安静地看着。又是那个优雅得体的秦将了,昨晚的事,就好像没发生过。
洪恩很庆幸,此时此刻,秦将没有在床上,而自己的睡姿很合宜地侧趴着。刚刚睁开的眼,在秦将微有所察的一瞬间,马上又合拢。片刻后,又慢慢睁开,却见秦将拿着小册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轻吁一口气,平静地等待身体的某个部位恢复常态,任凭失落、庆幸交替反复。
"不再多睡会儿吗?"秦将忽然发声。
还是被发现了!这家伙灵敏的像根震针。
懒懒地哼了一声,洪恩翻转过身,仰面呼出一口浊气,向秦将望去:"你在看什么?"
秦将翻弄着小册子,漫不经心地说:"知道天狗吃月亮吗?"
那是月全食,洪恩当然知道。
"两天后就会有一场这样的奇观。"秦将道。
最近很多媒体也都有报道,洪恩瞄了一眼小册子,秦将丢给了他。
果不其然,小册子是当地旅游局统一配发的,大力宣传在草原夜色中观赏月全食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洪恩看向秦将,有些不解,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秦将很快道:"我们一起观赏。"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意思。
洪恩半天没吭声,虽然他不是太反感秦将总带有命令的说话方式,一想到能和秦将在远离市区的草原夜景中欣赏天文奇观,也会喉咙发干,但……现实中很多时候,不是只有你和我OK,所有人就都OK的理想画面,他还要工作,他还有乔轩。
秦将也沉默着,锁起的眉头,看上去忧心忡忡。
"秦将……"洪恩从床上爬起来,语声低缓地:"其实,好多东西我不说你也明白,乔轩快回来了……"洪恩说不下去了,怎么弄得自己真的像干了件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秦将继续沉默着,眼内的光芒透出不近人情的疏冷。
他和他,到底算什么?洪恩望着窗前颇为不悦的男人,心底泛起一丝微澜,虽然有点无奈,可又隐隐的舒畅,因着他这样的不悦和没道理的生硬请求。
"好吧,我安排时间,但这里还是不要来了,太远了,市区内也有很多地方可以观赏,那个……不如我们三个一起去天文台怎么样?我们电视台有记者在那边,说不定能看得更清楚。"
没想到,秦将一点都不领情,甚至当洪恩提到带上乔轩一起观赏的时候,眉头拧的更紧了,语气也强硬起来:"不行,就我们俩个,找个没人的地方。"
洪恩一时为难,一夜之间,原本谦和的秦将,突然之间变得有点蛮不讲理,昨夜的温情,彼此拥眠的一夜,随着太阳的升起,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了?他们,不过才接触几次,好吧,虽然每次都亲密了点。
"好,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吗?"洪恩也不想因着某种特殊的好感,就一味地迁就谁,他不喜欢被人操控。相比乔轩的小性子,秦将的霸道更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和他之间,还没怎么着呢!
秦将站了起来,一脸阴沉地走到洪恩面前,双眼凌光一闪,不容质疑道:"不为什么,这是命令!"
真实的谎言
洪恩愣在原地,柔薄的双唇颇诱人地微张着。
秦将的脸色缓和许多,淡淡一笑,转过身,一副根本不介意由他引发尴尬场面的样子。
太可笑了!
这是洪恩在听到"这是命令"傻掉之后的第二个反应,看到对方运筹帷幄,势必如此的淡定,更是气血暗涌。
相识以来,虽然秦将的确有些古怪,总有种让人摸不透的感觉,但洪恩今天还是第一次感到对方是那么的不可理喻。
"你觉得我很不可理喻吗?"秦将转过身来问。
妈的,还有这该死的读心术。
洪恩平静反击:"我只记得我们应该是朋友,什么时候成了上下级?"
"朋友?"秦将又笑了,嘲弄的嘴角挺惹人心火。
盯着洪恩,秦将走近前,阴晴不定的神色让人琢磨不透。过于相近的距离,可以感到彼此的呼吸,洪恩的面上痒了痒。
冷哼一声,秦将微微失神,继而又道:"你的确不是我的部下,可你也不是我的朋友。"
洪恩极力镇定的听着,对方的傲慢刺激了原本迟钝的自尊心。
距离更近了,近到秦将略显苍白的脸几乎擦到了洪恩的面颊,蠕动的双唇在耳边吹来一股股热气:"一切都会改变的,迟早。"顿了顿,语声更加低迷性感:"昨夜,不是很销魂吗?"
戳在那里,洪恩一动不动,想辩驳,想指责,想解释,也想否认什么,只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将玩味地笑了一下,依旧下着新的命令:"我饿了,去吃早餐。"
一路上,风景依旧,一路上,沉默是金。
俩个人都没了来时的心情,洪恩闷声不响地开着车,一阵阵的热风夹滚着窒人的气息,搅得人心烦意乱。
秦将依旧有些精神不振,懒懒地靠在座椅上,脸色越发苍白。
洪恩不禁又担心起来:"又不舒服?"
良久,秦将盯着洪恩,缓缓开口:"洪恩,和我一起观看月全食,别问为什么,好吗?以后我再告诉你。"
换了一种方式交流,就会带来不一样的感受,有人就是吃软不吃硬。
半晌过后,洪恩叹道:"好吧。"
"带上那块凝血石。"秦将叮嘱道。
洪恩一愣,幸好是个红灯,脚踩刹车停下来,疑惑地看着秦将,这个要求提的太古怪了。
秦将移开视线,望着繁华的街头,语声冲淡:"我需要它。"
还想问什么,可洪恩忍住了,秦将显然也没有心思回答这些。
的确不可思议,秦将似乎对那块纸镇特别的情有独钟,仅仅是因为他曾经遗失了另一半,而对现存的这块居心叵测?
不会,虽然想不出其中的因果,但可以肯定的是,秦将不会是那样的人,如果他开口,他会毫不吝啬地送给他。他们曾经有过约定,洪恩不会食言。
终于到了家,洪恩略一迟疑道:"你先上去吧,我去超市买买东西。"
秦将没有血色的脸让人看了心悸。
"你真的不需要去医院吗?"洪恩不忍丢下他一个人,说是去超市,只不过不想搭乘一部电梯,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摇了摇头,秦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洪恩怔怔地看着先行而去的身影,那抹痛又悄然袭来,他很想再抱着他,捂热他。
坐在车里,又等了几分钟,打开手机,乔轩连个短信都没有,音讯全无。就那么忙吗?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可自己不是也"忙"的连个电话都没有打过去吗?
怔怔地看着手机,七八条来自同一个新号的短信,看着看着,嘴角边忍不住又翘了起来。等到自己意识到这一点后,飞扬的神采顷刻黯然下去。
抹了把脸,苦涩地笑笑,举着手机,将所有的短信全部删除,望着空白的收件箱,洪恩的心里倒堵得满满的,沉甸甸的,喘不过来气。
一进屋,洪恩就楞住了,乔轩端着咖啡正从厨房走出来,俩人瞬间都站住了。
"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打个电话?"
"打了,家里没人接。"乔轩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温度。
"打我手机啊。"洪恩的声音大起来,很有气势的样子。
"你不在家,肯定是忙,我打它干嘛?"乔轩一转身走向书房。
赶紧换鞋进屋,脱下带有汗味的衣衫,丢在一旁,两天一宿,都穿着同样的衣服。
"是啊,今天出外景,什么时候到家的?"跟着乔轩走进书房,洪恩刨根问底。
冷冷地盯着电脑屏幕,乔轩不答反问:"你什么时候走的?"
呃,为了安全起见,洪恩迅速做出决定,"实话实说":"昨天中午,片子没拍完,住在制作单位了。"
这倒是常有的事,干电视这行的,没有固定时间表的。
"噢。"乔轩抿了口咖啡,托着咖啡的手,微微地抖着,依旧对洪恩懒得看一眼。
勉强再以热脸贴冷屁股,揉着乔轩的头发,心里忽然难过:"这个星期过的好吗?累不累?"
"还好。"
虽说自己撒了谎,可俩人毕竟一个星期不见,乔轩的态度,也让洪恩站在一旁踌躇不语。
闷闷地向浴室走去,洗衣机隆隆地转着,转着乔轩一个星期以来的的衣服。
厚着脸皮,没话搭着话:"我说,把我的一起洗了吧?"
"知道了。"乔轩应了一声,洪恩心里暂时一宽。
热气蒸开了所有堵塞的毛孔,却打不开纠缠的心情,氤氲中,洪恩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也许,撒谎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却没有丝毫的后悔。
走出浴室,光着身体,走进书房,乔轩面无表情地对着欢乐农场里已经成熟的萝卜,毫无反应。
"嘿,赶紧收啊,再不收都让别人偷光了。"洪恩推了推乔轩。
机械地抓起鼠标,晃了晃。乔轩的反应似乎太慢了。洪恩握上去,越俎代庖。掌心忽然一空,乔轩已然抽出手,抓起鼠标掷了出去,砸在了墙上,鼠标顿时四分五裂。
空气里一片凝然,洪恩惊看乔轩,愣愣地,心中慌乱不堪,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你干什么?"
乔轩的脸冷得快结冰了,眼里灼灼的,声音激动着:"萝卜偷光了算什么,总比人被偷了强。"
心跳过百,血压忽上忽下,突发而至的状况,快过了大脑应急程序,洪恩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舌头自然赶不上趟地打结:"什么……意思?"脑海中迅速过滤那些被删除的短信,还有进门后的一切言行。
"吓了一跳,对吗?"乔轩不无讥讽地看着洪恩失去了某种镇定。
"你把话说清楚,刚一见面,这是抽什么疯?"
"是,我他妈的是疯了,可我不会撒谎。"乔轩胸膛起伏,眼里的火焰快要燎到洪恩的眉毛了。
洪恩深吸一口气,打算迎战,不,打算免战,不,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错。乱糟糟地看着怒火中烧的乔轩。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这两天去哪儿了?昨夜和谁在一起?"
洪恩不想说,他为什么一定要说?可不说,显然是不合情理的。这算乔轩的最后通牒吗?
一把拽过发呆的洪恩,洪恩赤身裸体的跟着乔轩来到厨房里,站在窗前,乔轩冷然地:"自己看!"
11楼的窗外,视线很好,可以清楚地看到不远处的停车场,自己的车位置相当的显眼。忽然之间,明白了,可洪恩还存着最后的侥幸心理:"看什么?你到底要我看什么?"
太失望了,面对如此抵赖和负隅的洪恩,乔轩眼内灰扑扑的,声音都哑了:"你他妈的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洪恩也有些急了:"我到底干什么了?你说清楚,我到底干什么了?"一声接一声,不知道究竟问的是乔轩,还是他自己。
乔轩伤心地看着这个和他生活了七年的男人,他撒了谎,撒的那么的理直气壮,一丝内疚都没有。
答案就在空气中震荡,一触即爆,可谁也没有轻易地触动,也许,怒气大过了勇气。
对峙着,僵持着……彼此的眼中都有着伤害,说谎的人,也为着自己的谎言无力的挣扎。
乔轩的声音沙哑着:"我只想知道,他下了车,你坐在车里那么久,在干什么?"
谎言的气球,一戳,还是爆了!
需要新的谎言来补救吗?他可以说路过超市看到秦将,顺便搭车什么的。不,秦将手里连个袋子都没有。或者再简单点,就是巧遇,没有其他的理由。
"我在冷静我自己。"洪恩没有精心打造新的谎言,沉声说出了大实话。
一个震动,在乔轩身上明显的荡过,心,被什么狠狠地捅了一下,好疼。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带着颤抖:"冷静什么?"
"不知道。"洪恩说的依然是真话。
"撒谎!"乔轩极端鄙夷。
"不,我没有。"内心一股乱风吹过,洪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撒谎了。
"你和他干过了?"乔轩绝望而哀伤,他已经失去了发脾气的力量。
"绝对没有。"洪恩马上反驳,说得光明磊落。
然而,乔轩的眼里已经涌上了晶莹,他没有别人更坚强,面对一个又一个谎言,背后只能是一个真相:洪恩,不再爱他了。
"撒谎!"一样东西从乔轩的兜里被掏出,迅速砸在洪恩的脸上。
洪恩慌忙接住,仔细一看,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妈的,那盒该死的安全套,怎么居然一路跟到了这里?妈的,天妒英豪,装在裤兜里,连自己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乔轩……"洪恩失去了某种底气,可也觉得冤枉,他要平反,看到乔轩的眼泪,他也像是被人捅了那样的难受:"乔轩,乔轩,你回来。"
乔轩冲进卧室,一把拎出还未完全清空的行李箱,打开柜门,来不及细看,一股脑地将衣服丢进行李箱。
洪恩把丢进去的衣服,又一股脑地丢回了床上,箱子,始终未填满。
"相信我,真的,我是买了,可我没用,真的,我就是有点乱,现在没事了,相信我,没事了,我不会再这样了,我错了,你看,乔轩,你看一眼,包装都没拆,一个都没用,你相信我……"
洪恩语无伦次,一切都乱了,话乱了,心更乱了。
"那也是他没给你机会用。"愤怒的乔轩推开碍手碍脚的洪恩,根本不想再听任何的解释,个别字眼,钻心痛肺:有点乱,我买了,一个都没用……不会再这样了……
人,过于的诚实,是不是才是真正的伤害?
七年,他们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猜忌、争吵,大的,小的,最危险的一次乔轩清楚的记得,参加完某个"驴友"聚会后,喝多了的洪恩搂着一个年轻漂亮的男孩子,狂吻着到了家,站在自家客厅里,当着乔轩的面,还在对人家毛手毛脚,看到乔轩,男孩气咻咻地:"搞什么,还想玩3P!"摔下洪恩就走了。
结果,睡了一夜地板的洪恩,第二天睁眼时,才发现,乔轩又离家出走了。
千哄万劝地把乔轩请回家,洪恩自己都苦笑不得,没吃着羊肉,还惹了一身的臊。
可乔轩知道,洪恩的身体即使那次真的干了什么越轨的事情,他也会原谅他的,而自己不是偶尔也会为了某些颇有眼缘的人想入非非过吗?
都是男人,下半身思考的时候,无关脑子和心,乔轩和洪恩,就像合作多年的乒乓球双打运动员,无论对手发来什么样的球,他们一同竭力地抵挡回去,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从来没失过球。
只是,这次很不同,洪恩的球拍挥得格外无力,迷恋地看着英姿勃勃的对手,任凭乔轩一人仓促上阵,慌乱成团。
一切,似乎注定,这个世界,没有长胜不败的将军。
如果,他恰好没有站在厨房的窗前冲着咖啡,又或者,他没有凝望远方想念着今晚如何与洪恩小别胜新婚,再或者,洪恩给他一个信得过去的理由,偶遇秦将,顺便搭车,他甚至都愿相信,那盒没拆封的安全套是洪恩为了今晚的狂欢而准备的,只是,凄苦地想着,洪恩和他,很少用那玩意。因为洪恩更喜欢最真实的接触,最真实的,没有任何的隔膜。洪恩,你的谎言,连我都替你圆不上。
"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相信,我没有,我没有,没有!"真的痛了,安全套被洪恩狠狠地砸在了衣柜上,盒面上隐喻的半裸图案发出刺目的反光。
一切,都变为静止,除了空气里荡着数不清的微小尘埃。午后的阳光下,乔轩满脸的凄伤,缓缓地,有泪水滚落,洪恩受痛的样子,使自己更痛,因为,那痛里,不再都是为他一个人而生。
深吸一口气,不想再看对面那人一眼,继续收拾着剩余的衣服,妈的,自己平时干嘛买那么多衣服。
胳膊突然被一股力道钳住了,耳边是洪恩郑重低沉的话语:"乔轩,别走,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好吗?"
凌厉的目光猛然打向洪恩的脸,那张熟悉的、英俊的面容,由于过于的冷静而更显无情。
什么叫再给彼此一个机会?难道,撒了谎,犯了错误的人还有资格给别人机会吗?!
望着洪恩,乔轩一时间甚至忘记了流泪……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这章更完后,势必会有许多亲更加无法接受洪恩,一个人撒谎的同时,欺骗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介于此,洪恩渣不渣的,石头不做此深入探讨,只是觉得他至少没有欺骗自己……
至阴之日(上)
乔轩没有走。只是行李没有走,人,却在刚刚出差回到家,在和洪恩相互对峙中,一个电话又被老板叫走了,老板的东西落在车上。
一个电话,拯救了水深火热的两个人。丢下洪恩,丢下行李,乔轩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站在楼道里,狠狠地盯着邻家的门,像要把那扇门盯出两个洞来。
很晚了,乔轩还没有回来。独自坐在黑压压的房间里,洪恩连个姿势都没有换过。
第二天浑身酸痛的醒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早已从沙发掉到了地板上,自己怎么那么爱睡地板,比床还亲。
赶紧爬起来跑到卧室,还好,床上有睡过的痕迹,还丢着几件换下来的衣服。默默地收拾好,洪恩看了看表,乔轩估计饿着肚子去上班的。
没精打采的来到电视台,《真相》的播出势头很好,一集一集的播出,引来节节攀升的收视率。
"干什么你,节目遭到表扬还耷拉脸,心里都美开花了还装大尾巴狼。"红豆妹妹很不适宜地开着洪恩的玩笑。
洪恩勉强一笑,继续低头看新稿子,一个上午过去了,第一页还没翻过去。
"喂,我打算让小汪在天文台给我弄个位子,你要不要一起去?"
小汪是另一个部门的记者,这次负责全程报道月全食,红豆大概又利用美色占点先机。
"不去了。"洪恩心里又是一阵烦乱。
以往这样的热闹,洪恩不会兴趣寥寥的,红豆聊兴甚浓,带点兴奋地说:"诶,我听师父说,月全食那天是至阴之日,鬼门关大开,天罡地煞都跑了出来……"
不等红豆邪乎完,洪恩忽然问:"至阴之日?"
啧啧,红豆感觉自己真该换个职位了,要不要考虑明年弄个节目主持干干,这么有蛊惑力,点点头:"是啊,至阴之日,阴气极盛,阳气至衰,天黑吞地,万物主阴,必有异象生,身体不好的,做过亏心事的,就别出门了,免得撞上不该看见的东西。"
"至阴之日……"望着红豆,洪恩下意识地喃喃自语:"什么人才会特别喜欢呢?"
"哈?人?只有鬼最喜欢!"红豆夸张地表情的确很有看头,一瞟就看到小汪隔着玻璃门在招手了,八成临时助理证办下来了,明天大大方方上天文台占个好位子。
"红豆!"洪恩急忙叫住了她。
红豆转过身,一丝惊讶,大帅哥最近真是越来越讨人喜欢了。
洪恩沉吟片刻,还是有些无稽之感,又坐了回去:"算了,没事。"
电话铃声响了许久,蓝雪荷才接起,上气不接下气地:"喂?噢,洪恩,抱歉,我刚下课,不好意思,忘记拿手机……什么?我爸爸?嗯,对,他在北京,呵呵,没事,我给你他电话,不会,你尽管找他好了,嗯,好,再联络。呃,等一下……呵呵,你上次说的那个沈逸麟,有了点眉目,但还需要点时间整理……不客气,既然是朋友,别谢来谢去的,好,过几天我给你电话,拜拜。"
宽敞的客厅里,蓝教授啃着老玉米,蓝伯母摘走他手里的玉米须子,一旁的蓝雪荷边看着手里的一摞资料,边时时抬头陷入短暂的思考。
"怎么?还在为那个洪恩搜集沈逸麟的资料?"蓝教授笑眯眯地看着宝贝女儿过于认真的劲头。
"爸爸,洪恩今天给你打电话什么事?"蓝雪荷索性合上资料问道。
蓝教授嚼着玉米渣:"这个人,年纪轻轻,还挺迷信。"看着女儿一脸疑惑,蓝教授继续道:"他居然也懂得什么至阴之日,把月全食说成至阴之日也罢了,还问我凝血石和月全食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凝血石?那您怎么说?"蓝雪荷也有些好奇了。
"能有什么关系!无稽之谈!"蓝教授笑笑地摇头。
"爸爸……他很认真的。"蓝雪荷微带嗔责之意。
蓝教授和蓝伯母相视一笑,难得,女儿的心,已经对人不对事了。
"不过,倒是有种说法,所谓的至阴之日,无非是说月全食是月球转动与地球磁场相互作用下,产生异于往日的规律性的潮汐变化,导致地球上很多生物周期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就会有一些异事发生,人的情绪会不稳定,严重的还会产生某种神经功能的紊乱,幻觉,幻听,幻象都有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会有鬼门关大开,灵界活动频繁的怪力乱神之说了。"
蓝雪荷微微辩驳着:"这个世界本来就有很多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你所说的,也只不过是人类对月全食是至阴之日的某种推测罢了,若从灵异学角度来看,他们的解释反而更能取信于人,甚至很有成效。"
蓝教授笑笑,不置可否,虽然是名学者,但他也并不是科学的卫道士,几千年来人类文明智慧的归纳总结,并不是现代科学完全能抗衡的,时至今日,无论佛道之论,还是鬼神之说,依然左右着大部分人的思想观念。
"唉,凝血石,石中之灵啊,可惜了……"蓝教授放下玉米,扬起手在头顶上空空一抓,随后一声长长的憾叹。
蓝雪荷望着父亲略见斑白的发丝,怔怔地不出声。
蓝伯母收拾起桌上的玉米,笑道:"人也好,石头也好,都别想了,看,玉米才吃那么少。"
待母亲走后,蓝雪荷轻轻地问父亲:"爸,若那块凝血石属于你,又如何?"
蓝教授微微一愣,砸吧砸吧嘴道:"我从来不做这样似是而非的推想。"
"爸,我是说如果。"蓝雪荷坚持道。
蓝教授看了眼女儿,淡淡道:"我劝你也不要做这个假设,只会徒增烦扰。"
从超市回来的洪恩,埋首于厨房,煎牛排,拌沙拉,煮蛤蜊汤,铺好新餐布,点起烛台,摆上乔轩心爱的银色餐具,打开音响,室内缓缓响起席琳迪翁温柔醇厚的嗓音。
这一唱,就唱到了天黑黑,灰蒙蒙的夜色笼罩不曾开灯的房间,吹灭最后一根欲将燃尽的烛灯。关上音响,洪恩立刻陷入一片静寂的黑暗中。
摸索出手机,点上烟,洪恩的声音有些低沉:"喂,乔轩,怎么……我在等你吃饭。"
静默片刻,那端很平静地:"不用等我了,老板今晚有应酬。"
"那……呵呵……怎么也不来个电话啊?"夹烟的手指蹭蹭脑门,语气尽量说得轻松平和。
又是一阵沉默后,乔轩道:"忘了。"
洪恩无声地戳在餐桌旁,与黑暗溶为了一体。
"挂了吧。"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乔轩那端已然是一阵嘟嘟的声音。
打开灯,洪恩眯起了眼,满桌的丰盛,甚是刺目。突然地,抓起盘子冲到厨房,一股脑地将上好的牛扒倒进了垃圾桶,这么做的同时,心里忽然轻松了一大块,好像被丢到的不仅仅是块牛扒。
很快地,所有的食物填满了垃圾桶,洪恩似乎还不解气似的,一锅蛤蜊汤也冲进了厕所。丢下锅,一屁股坐在电脑前,肚子却恼人地咕噜一声,处理的太干净了,连口汤都没剩。
借着这股莫名的冲动,洪恩第一次拨打了那个电话号码。
响了好久,对方才接起,总是那么让人心烦意乱的稳操胜券:"你找我?"
没心情客气,一口气说到底:"是,想和你提前说一声,明天我要和乔轩一起去天文台,恐怕不能陪你看月全食了,你要是需要凝血石,我现在就给你送过去,不,那石头我不要了,送给你,希望你好好保存,别再弄丢了。"
电话那端静寂的可怕,半天,当洪恩忍不住要挂断的时候,耳边传来秦将一声带着鼻音的轻笑,然后道:"你们吵架了?"
"这和你没关系。"
又是一阵很不厚道的笑,洪恩似乎看到那张绝色的脸上尽是惹火的傲慢。
过后,秦将叹了口气道:"没有你,我要那块凝血石干什么。"
"秦将!为什么你一定非要我做这件事,还有,凝血石和月全食到底有什么瓜葛?你究竟是干什么的?你——",所有的质问突然像扯不清的棉絮都堵在喉咙,洪恩问不下去了。
"想知道的话,明天一起看月全食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秦将,我想,我们今后还是不见面的好。"
"有些事情,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
啪,挂上电话,洪恩冲进书房,抓起凝血石,又冲出了房间,风一样刮进楼道。
门铃徒劳地响着。
洪恩大叫:"秦将,出来。"
门板敲了又敲,秦将始终不曾露面。
"秦将,开门!缩在壳里算什么本事?"
没人应战。眼前的门,就像从前一样,想开的时候自然就开了,不想开的时候,任凭你白费力气也没用。
手机也没人接听,秦将居然也学会了关机!好像不耐做任何的回应。
无奈地砸了最后一下,洪恩气闷地跑回自己的房间,示威似的摔上自家的房门。
倒在沙发上,平息着紊乱的气息,举起手中的凝血石,洪恩忽然有种要捏碎它的冲动。
夜晚的风已经不像先前那般闷热,多了一丝暑气过后的微凉,漫无目的地走在花荫中,望着乘凉的人们,欢娱掐架的狗儿们,街心花园里依依呀呀的戏迷票友们,几个说笑的带着醉意的男孩子们,洪恩心里一阵空似一阵,无处可逃的仓皇。
再次抬起头,同楼层的所有房间都是黑黢黢的。洪恩转身向小区外走去,眼不见为净。
一辆黑色的雪佛兰也就在这时停在了洪恩不远处的路边,一打眼,乔轩从副驾驶座上走出来,又转身听车里的人说着什么,手扶车门,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车里。
站在原地,洪恩没有动,驾车的人的脸模模糊糊,不过透过乔轩断断续续的韩语,应该是那个长着大扁脸的韩国老板。
半支烟过去了,车里车外的两个人还没有讲完话,掐灭烟,洪恩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很感谢一直追文的亲们,没有你们,我是没有动力每日里坐在电脑前更文的,也是因为你们,石头才得到了很多安慰,为此,可以很负责任地说,《将灵》的故事不会叫你们失望,呃,好吧,我想是的。
至阴之日(下)
突然出现的第三者,使谈话的人都住了口,车内的林社长淡淡地点着头和洪恩打着招呼,车外的乔轩已经行着告别礼,几乎没有看洪恩一眼。倒让洪恩觉得自己不咸不淡地显得有些多余。
看着林社长开走了车,乔轩方才向小区里走去,洪恩闷声不响地跟在后边,终究还是忍不住地问:"他怎么送你回来了?不是你在开车吗?"
乔轩头也不回地:"我替他挡了几杯酒。"
一时不知再问什么,洪恩只好跟在乔轩后边上了楼。
等乔轩洗过澡后,洪恩小心地商量着:"回房间睡吧。"
乔轩喝着牛奶,麻木地盯着电视,只甩出两个字:"不想。"
"乔轩……"试图张开的口,终究无话可说地闭上了。
第二天一早,洪恩端出早餐正在摆餐桌,乔轩从旁走过,直接去上班。
"乔轩,你站住。"洪恩叫住了正在玄关换鞋的人,穿了件宝蓝色衬衫的乔轩,显得格外的亮眼。
抬起头,乔轩看着端着牛奶的人,面无表情。
"……喝杯牛奶再走吧。"放柔了语声,洪恩把牛奶送到玄关。
彼此看着,乔轩最终接过了牛奶,几口喝完了,洪恩忙不迭地接过空杯,又在乔轩的微带奶味的唇上沾了沾,低声征询着:"晚上有空吗?下班过去接你,一起去天文台看月全食怎么样?"
"再说吧。"乔轩转身要走。
"跟那个韩国人说一声,今天别安排事了。"
半响,随着扭开的房门,传来乔轩一声"噢"。
一进公司,洪恩找到红豆,要她马上再给弄两张天文台的临时采访证。
"什么?现在?大哥,你怎么不早说?就这我还欠小汪一顿饭呢?你就不能拿你的记者证混进去啊?"
"不行啊,现在查得严,拜托,红豆妹妹,哥请你吃两顿。"
啧,帅哥的魅力是不可挡的,红豆妹妹的心是格外柔软的。
"你等着,我去找小汪,这下估计还得搭场电影。"刚要跑出去,红豆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喂,洪大侠,干嘛要两张?"嘿嘿,红豆两眼发出诡异的光来:"名字,还有照片。"
"什么?"洪恩猛然想起来,临时记者证也是需要照片和姓名的。
正说着,电话响,一看是乔轩,洪恩马上接起:"喂,正好,家里还有你一寸免冠照吗?弄个临时的,晚上好进去。"
红豆一旁笑得更有内容了,逮到,洪恩是有女朋友的,且,同居噻!
神采在脸上渐渐隐去,洪恩的声音低沉了:"不是说好我们一起去的吗?"看了眼支起耳朵的红豆,洪恩习惯性地站起身向走廊外的天井走去。
"其实我倒无所谓,只不过林社长是天文爱好者,第一次在中国观赏月全食,对他来说很重要,就算成人之美吧。"
"临时记者证哪那么容易办?我也是托了好几个同事的,现在名额只有两个。"洪恩半真半假地说。
"那……我带林社长还是去别的地方吧。"乔轩打算挂电话了
"喂,你等等。"洪恩皱着眉踌躇了片刻,无奈道:"好吧,你们准备好两张照片,马上派人送过来,否则时间够呛。"
乔轩隐约一丝轻快:"行,我亲自送过去。"
透过天井的玻璃窗,阳光洒下方格影儿,晃晃地一片花白,靠在墙上,洪恩默默地抽掉了五根烟,直到走廊那端传来红豆的叫喊:"洪恩,楼下有人找,出来接客啦——"
马不停蹄地将照片塞进红豆的手中。红豆一愣,脱口而出:"怎么是男的?"话落,一吐舌头,微觉不妥。
洪恩勉强一笑:"噢,换人了,朋友的朋友。"
望着乔轩的照片,红豆两只眼睛贼亮:"哎哟妈呀,妹妹我好好给你办。"
等记者证的光景,正直中午,洪恩请乔轩在附近的餐厅吃匹萨。看着乔轩默默地喝着红菜汤,栗色的短发泛着一抹柔亮的光彩,衬得皮肤越发的白皙。
"新染的头发?"
"嗯。"
"挺好看的。"
看了眼表,乔轩又叫了杯咖啡。
"少喝咖啡,对胃不好。"
"习惯了。"乔轩望了望窗外,长长的睫毛下笼着一层阴影。
"你的记者证不能进去吗?"
"够呛,现在不像从前了,是个记者都让进。"
"噢,那我替林社长谢谢你,这次真是挺不好意思的。"
洪恩再度陷入沉默,乔轩,客气得让人无所适从。
"乔轩,我们……"
"今天晚上有可能会很晚,看完月全食我还要送林社长回去,你不用等我了。"
……
拿到通行证,乔轩马上赶回公司,黑色的雪佛兰缓缓地从洪恩的视野中消失了。午后的阳光渐渐黯淡下去,天空一片铅灰色,乍起的风,带着阴柔之意。这一年的酷热,总算过去了。
人这一生,要敲开多少道紧闭的房门?
又有多少道是逾越不得的?
楼道中,对峙的难道仅仅是两扇门吗?
拿着钥匙,洪恩缓慢地开启着自家的房门,楼道里一股寡净晦暗的凉意,透过衬衫沁入背脊。
至少,把凝血石给他,也许,他真的需要。滑稽地借口!这样想着,洪恩从书房中取出了凝血石,举过头顶,对着窗户,让光更加通透地照进来。
也许天空暗淡,红而不亮的落日也没了精神,凝血石好像也无精打采的,泛着青白的光泽,往日耀眼的枫叶,看上去片片发沉,暗红色的纹理宛若凝结的血块。只是在洪恩无意识摩挲它的时候,忽然有了种气若游丝的错觉。
仔细再看看,洪恩不禁失笑,一块石头,怎么可能有气息?越来越有想象力了,说不定过两年去写写科幻小说也能赚到钱。
打定主意,揣着兔子啃草似的一颗乱蹦乱噬的心走出了房门,通往另一扇门,楼道里更显昏暗,洪恩向电梯旁的窗户望去,夕阳终于隐退在沉沉暮色里。
门,还是开了,犹如第一次洪恩见到的那样,秦将苍白的脸上挂着略嫌孤清的笑容。
"请进。"恍如他第一次的谦和、从容,秦将手持酒杯盛情邀请。
"我是来送凝血石的。"洪恩站在门外没有动。
"我知道,你先进来。"秦将虽然微笑着,却很执着,不容拒绝。
天色更暗了,房间没有开灯,却有光亮在闪烁,在微起的晚风中影绰不定。窗前的餐桌上,摆着两副餐碟刀叉,高高的烛台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鲜花、美酒、水果,还有上好的佳肴,雪白色的肉质引人口涎。
"这是冰蛙,产自极寒之地,肉感鲜滑极美,千载难求。"
嘭,打开酒塞,顷刻间的,一股浓郁的芬芳随着淡蓝色液体的流淌扑鼻而来。
"曼陀酒,我想你一定没听说过,这是失传了上百年的苏格兰古酒,十八世纪以前,也仅仅是贵族男人们的专享。" 一丝嘲弄,秦将道:"最烈的酒,也是勇士的酒。"
打开最后一帘窗,仰望天空,月亮满而清凉,今天的夜色格外姣好,秦将似乎很满意。转过身,端着酒杯,向洪恩走来:"很高兴,你没有食言。"
人的心里,有两种东西,一种叫抗拒,另一种叫诱惑。当极力抗拒什么的时候,诱惑,其实早就已经开始了。
怔然无语,洪恩接过酒杯,乱到极致的心,也就在这一刻,倒安静了下来。不是因为那些稀罕的美酒佳肴,也不是为了主人精心预备。是自信,是从容,在秦将过于坚定的目光里,洪恩失去了抗拒的资格。
轻轻抿了一口蓝色的液体,入口冰凉醇香,刹那间,胸腹中升起灼热遍游全身,让人猝不及防。
"不是说失传了吗?"
不以为然地也抿了一口,秦将玩味地转着酒杯:"许多时候,失传,也只是一种更多的人不知道的秘密而已。"
"啊,好凉。"洪恩第一口的冰蛙,真的像吃了一块冰,随即冰化了,淡淡的嫩鲜味蔓延在口腔,回味幽深,美好的让人想哭。
"怎么突然之间,有了这么高超的厨艺?厨神附体?"想起那天飞上屋顶的豆粥,洪恩的语气多了几分调侃。
秦将不动声色,看着洪恩又将一大块冰蛙送进嘴里,面上浮现出享受的欢愉后,才淡然地:"根本不用烹饪,只要将它们剥皮切碎放在你的盘子里就可以了。"
呃,洪恩面上一僵,手里的刀叉停了停,抓起酒杯,喝了口曼陀酒,不自然地笑了笑,从前搞丛林战演习的时候,饿极了还吃过蛇蝎,眼前的冰蛙就像在天堂了。
"哪里来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心情好转,洪恩的好奇也强烈起来。
"据说,阴寒之物擅吸纳人体纯阳之气,自古就有的采阳补阴之法,你不怕吗?"秦将抿了一大口曼陀酒幽幽地问。
再次一僵,洪恩真的放下了刀叉,不明所以地看着秦将。这几天,至阴、至阳的话,他没少听。
嗤——秦将轻笑一声,两只眼睛越发的幽深明亮,桌上的凝血石在烛光的照耀中红暖得惹人怜爱,也映红了秦将原本无色的脸颊,英俊的面容散发出柔和的绯色。
洪恩随即也笑了,脸上有些发烫,狠狠地叉起最后一大块美味冰蛙,让那冰凉的东西冷却冷却心里蹭蹭冒起的无名热火,曼陀酒的热烈却更加的熊熊燃烧,冰与火的洗礼,洪恩飘飘欲仙,脸上的笑容开始涣散、陶醉。
"看,月全食开始了。"耳边传来秦将迷人的低语。
夜蓝如洗,纯净的毫无瑕疵,金黄色的月亮不知从何时开始,似乎被谁轻轻咬了一小口,那缺口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推进着,光滑的弧度均匀地扩大,满圆的月,真的被吞吃着,柠檬色掺了橘子皮,光芒渐渐转暗加深,整个月亮像只古铜色的盘子悬在天际,
洪恩很想对着月亮说,太美了,却噎在口中无力倾吐,眼前的一切都朦胧暗淡,落地窗洁净的玻璃上隐约映着一个模糊的影子,不是月亮的,只是与月影重叠,分辨不清。发着光,也是古铜色的,微弱却灵动。
洪恩竭力想看清,却连头都懒得动弹一下,整条手臂软软地伏在桌上,望着天上的月,和玻璃窗中的影像,思维开始毫无目的地流窜,集中不到一个地方。
"秦将……我喝多了……"洪恩的声音在模糊的意识中渐渐弱下去。
一声轻微的卟,烛台上最后一点烛火也灭了,一缕沉香味。
影像逐渐亮起来,洪恩仿佛陷入了一片夺目的红里,熟悉的红,就像凝血石上的耀眼鲜活,只是这红,是冷的,没有丝毫的热度,带着迫人毛孔的寒意,愈加妖冶、冷艳。
在这片红中,玻璃窗的影像逐渐靠近了,变大了,清晰了,缓缓褪去的衣衫掉在地板上,露出完美的身型,如同天上古铜色的月,赤身裸体,散发着洪恩从没有见过的,美好的,让人沉醉的韵彩,那□,完美的男性生殖器,气宇轩昂,幽对长空,就像它的主人,泛着俊美的容光。
"月亮……真美……"洪恩终于发出了一声赞叹,便失去了最后一点意识。
混乱
白浮雕的屋顶,蓝色墙壁,紫灰色的窗帘拉得密不透风,柔软的床榻让每一寸筋骨都顺理成章地得到了莫大的舒展。
原本静谧幽暗的房间,若不是有了什么声响,熟睡的人是不会有新的意识的。勉强睁开眼,洪恩看到的就是这样一间陌生而整洁的睡房。
酸胀乏力,这是洪恩醒来后的第一感知。哪里都不想动,浑身上下像是跑过几天几夜般的瘫软,所有的细胞都懒懒地抗议洪恩最好不要乱动,很想再这样继续睡下去,在如此舒适的房间内,如此宽大柔软的床上,盖着轻软的被单,睡意重新袭来。
耳边传来隐约地对话声,还是让涣散的意识逐渐回归,努力让自己再清醒点,试图翻个身,一阵天旋地转,两只手,撑不起一个睡姿。洪恩忽然发现,想要握紧手指都是颇费气力的事情。虚弱得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哪里,外边什么声响,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我要你把门打开!"一个声音钻进耳膜,含着怒气和愤然。
乔轩!
洪恩咬咬牙,心慌的厉害,试图爬起来,却失败了,陷入床的柔软的羁绊中,只好半撑着,身上空爽爽的,这才发觉,自己居然□。
究竟是在哪里?外面怎么会有乔轩争吵的声音?他在和谁争吵?
啊——轻呼一声,洪恩的一只手臂忽然折断般失去力道,身体又跌回了床上,下意识地抬起那只手臂,洪恩倒抽一口冷气。
怎么回事?自己什么时候受的伤?而且,还伤在了动脉上?清晰的刀口一寸见长,新结的血疤赫然在目!
血?
唤回一点似曾相识的红色记忆,凌乱的碎片,努力拼凑,却无法得到一张完整的画面,洪恩茫然地躺在床上,为了记忆中的凌乱和空白,惶惶不安。甚至被动地听着房间外来自乔轩的声音,浑身上下,好像只有耳朵还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工作着。
"你到底想干什么,让开。"
伴随着失控的指责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洪恩的头吃力地转向门口。
砰地一下,门被人一脚踹开了。撞在墙上,发出愤懑地怒响。
踹门的人,脸上也因着所看到的一幕而愤怒地扭曲着,难以置信的眼中充满了再也不愿面对和承受的伤心欲绝。
□的肩头泛起一抹凉意,洪恩看着乔轩,很平静,很疲惫。
难以置信升级到惊骇的程度,洪恩那么无所谓地躺在床上,毫无廉耻地望着自己,没有动弹一下,乔轩甚至连指责的力气都没有了。灰色的脸,空洞的眼,都像是张定格的图片,慢慢地,缓缓地,从房间里飘荡出去了,无声无息地,然后不见了。
洪恩有些难过,只是,还是平静着,局外人似的看着,听着,难过着。他很想哭,却连流泪的机会都没有,眼皮沉重涩然,又阖上了,他只想好好再睡一觉。
昏天黑地,洪恩偶尔醒来,只看到固定不变的白浮雕屋顶,蓝色墙壁,紫灰色窗帘。有时,连眼睛都懒得睁,却可以模糊地感到来自背后的体温和热暖的喘息声,整个身体舒骇地融在这暖里,相互偎着,安详恬淡。
洪恩是被尿意彻底憋醒的,睁开眼,随意地翻了个身,头虽然有点沉甸甸的,但房间里每一个布局都看得很清楚,他可以灵活地转动自己的头部了,揉揉眼睛上的模糊,登时,眼前也清亮了,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慢慢坐了起来。
这是哪里?同样的问题再次困扰着,慢慢下了床,身体还有些酸胀,但已不妨碍,体力恢复得不错,一身轻松。
环顾四周,衣服呢?总不能就这样光着打开房门走出去吧?
懵糟糟地打开卧室的衣柜,楞了,他还没见过如此空荡的衣柜,还好,有衣服,只是……洪恩忽然钉在衣柜前,猛地抓起看着眼熟的几件,那是他曾经陪秦将买过的。
呼吸失去了平静,急忙再向四周看去,几件古董式家具,还有自己刚刚爬起的一张凌乱的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画面顷刻而出:月全食、秦将、凝血石、烛光、冰娃、曼陀酒……再往后……乔轩……再往后……不记得了……
这是秦将的卧室?!
有了这个判断,洪恩彻底懵了,自己为什么会在秦将的卧房里?还……□?睡了多久?乔轩呢?那是个梦,还是真的?
不,一定是梦,他不记得自己做过了什么,脑中虽乱,可却一片空白。
急急忙忙找了身能换的衣服穿上,不时望望紧闭的房门,真怕突然间被什么闯开,胡乱地想着,终不能得出一个所以然来。
小心地打开房门,洪恩向外看去,眼前的情景再熟悉不过的了,那是秦将家的客厅,沙发,酒柜,留声机,开放式厨房,那端是落地窗、餐桌……餐椅上,悠闲地坐着一个人,坐在暖暖的阳光中,手里捧着一本书,原本静静地看着,此时,已抬起了头,望向刚刚从卧室中走出来的洪恩,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气色出奇的好,简直可以说是红光满面,神采飞扬。
和秦将比起来,洪恩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声音都乌突突地:"怎么搞的?我怎么在你家?"
合上书,站起身,秦将气定神闲:"曼陀酒,你喝的太多了,足以让十头大象睡上三天三夜。"
咕咚,洪恩咽了一下口水:"我睡了多久?"
"还行,比大象厉害,两天两夜。"秦将忽然从中式白衫里掏出一只怀表,看了眼,更正道:"三天两夜。"
嘎巴嘎巴响的是洪恩的各个骨节,渐渐复苏的思维开始清醒运转,话说得也凌厉:"秦将,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提前说清楚!你——你怎么没事?"洪恩记得秦将不比他少喝多少。
面对这样的质问,秦将似乎觉得有些可笑,淡淡道:"我记得,我说过,曼陀酒很烈的,而且,我能喝,并不代表你也能喝,到后来,拦都拦不住你。"顿了顿,秦将意味深长:"有些时候,好东西的确是种诱惑,可诱惑的结果往往不那么令人愉悦了。"
洪恩一时气怔,无从反驳,满腹的困顿搅得人心烦意乱,纠结不清却还是尴尬地开口:"我们……我们没怎么着吧?"
"一个烂醉如泥的人还能吗?我倒没见过。"秦将忽然笑了,格外地不厚道。
洪恩真想立刻把那笑从那人脸上抹干净,可恶,太可恶了。
"我衣服呢?"洪恩气恼地问。
"我扔了,太脏,全是你的胃酸。"
"你……"洪恩的胸膛起伏不定,声调提高了八度:"我总不至于连内裤都吐脏了吧?"
秦将微微蹙眉,思索了片刻,恍然道:"噢,抱歉,换得一时兴起,索性都脱了,噢,对了,你把花瓶打碎了,弄伤了自己,幸亏我处理及时,手腕上的伤已经没大碍了。"
"——"
看样子,自己还得感谢人家无微不至的照顾。洪恩觉得自己掉进一个很深很深的大坑,秦将拿着铁铲站在坑边,胸有成竹地望着坑中的自己。
吃大亏了,手腕上的也就算了,谁让自己酒后无德呢,可,被人从里到外扒了个精光,看了个通透,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下意识地,洪恩所有的感官细胞都集中到了某一个地方,努力地,仔细地,辨别着那里有什么不对劲的,这些年,除了乔轩,没人动过。还好,没有丝毫的痛感和灼热,连一点点异样都没有。那里,应该不曾被侵犯过。
秦将忽然笑了,扶着额头,肩膀剧颤,声音震得屋里铛铛作响。笑得洪恩的脸色一时青一时白,最后红云密布。
通过如此下作的笑声,洪恩万分肯定地知道,自己刚才的心思,秦将定是看穿了。
三天了,三天里,自己就这么□地躺在秦将的床上,不闻不问外边的世界,先不说吃了多少亏,得耽误多少事!还有乔轩呢?找不到自己,指不定又乱想成什么样了。要不是一泡尿憋醒了,自己肯定是不如大象的。奇怪了,三天没吃饭,为什么不觉得饥渴呢?
来不及细想,几杯曼陀酒,一个月全食,搅乱了整个世界。懒得再和秦将多说,洪恩迫不及待地冲回自己的家,一摸兜,连衣服都不是自己的。
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你在找这个吗?"一串亮晃晃的钥匙悬在秦将的指间。
一把夺过来,洪恩几乎是冲进房间的,说不上来的一种感觉,总觉得事情未必这么简单,被某些记忆困扰着,洪恩的心里七上八下。
果然,的确,往日里熟悉的一切,忽然地,有了异样,望着凌乱的房间,洪恩呆立在地板上。属于乔轩的东西,都不见了。
打开衣柜,空了多一半,书房里,乔轩心爱的变形金刚也凭空消失了,每次离家出走的乔轩,从来没有动过那些变形金刚。柜面上,一层薄薄的浮土。
汗水一层层涌上来,湿透衣衫。洪恩忽然想起什么,翻找着,妈的,放哪里了?
一回身,秦将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洪恩的手机。
闷看一眼,毫不客气地抓过来。手机早就没了电。急忙换上新电池,焦急地等待着开机,忽然无名火起,洪恩冲着一旁的秦将大喊:"你他妈的想玩死我吗?"
看着手忙脚乱的洪恩,秦将默不作声。
电话终于通了,无人接听,再打,依然如此。只好先打给史云,那端也传来河东狮吼:"小子,不想干了?居然玩失踪?明天再不来,就把你办公桌丢到大街上去。"
赔了一连串的不是,说自己高烧不退,电话没电,家里无人,可怜兮兮地博得史云少许女人的同情,总算勉强过关,也颜面扫地。
丢下电话,洪恩横视秦将,眼里喷着火,怒火,邪火,怨火,乱燃着,欲将始作俑者烧成灰。
这是一个阴谋,什么凝血石、月全食,狗屁,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大阴谋。
"乔轩呢?"洪恩问的毫无道理,却偏偏认定什么似的叱问秦将。
望定洪恩,秦将的目光有些冰冷,神思也似游离。是不是因为还有牵挂,才会叫人方寸大乱,割舍不下,甚至迁怒于人?
心里有点疼,很陌生,自己怎么会疼?他甚至不该会流泪。因为,早就疼过了,也流过了泪,今生,不该再尝一遍。
"乔轩呢?他是不是找过你,你他妈的回答我。"愤怒在升级,洪恩有点失控了,一切的混乱都归罪于将自己灌醉,扒光,又守了三天两夜的邻舍男人。
或许,不仅仅是这些,他的出现,他的绝色,他们的草原之夜,他嘴角边淡淡的嘲弄,他和他都有一个关于凝血石的溯源,还为着那句莫名其妙的"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他是来找过,原本不想让他看见你躺在我床上的样子……"
拳风陡然袭来,秦将粹不及防,完美的颧骨顿时吃了洪恩重重一记。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了,现在的气氛着实紧张的不是一星半点,八只腿的到处横行,文更到这章还算稳妥,接下来,我不得不另想个办法,既能让大家可以吃饱,又要安全第一,这两天我一直琢磨这事,关于外链和转换段落就不要考虑了,也是不妥的,乃们也不用担心,会解决的,到时候我会将解决办法贴在文里,只是希望各位亲们为了看的写的都能无事,一定要低调,低调,低调,瞧悄悄地进坑,打枪的不要!
另:若不喜欢此文的朋友,请无声地退场,给想看此文的亲们一点乐趣,莫要制造麻烦,都是混耽美的,也算是同道中人,俺只想默默地写文,给大家一点快乐的时光,就素这样,OK?
关于今天的作者有话说,大家看过就好,千万不要再提了,谢谢。
遗失
秦将的表情让洪恩着实感到好笑,好像这辈子没被人这么打过似的,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啐出嘴里的土,难以置信地按了按颧骨。
虽然气愤,可洪恩的心又软了,第二拳没揍出去。
第二拳也来不及出击了,尚未站稳的秦将前半秒还在爱惜自己的脸,后半秒眼光一冷,洪恩顿觉不妙,眼前一黑,嘭地一闷响,眼痛鼻酸地失去了重心,身体飞了出去,狠狠撞在身后的书桌上,洪恩几乎听到自己腰椎欲断的声音。
要说洪恩不相信倒是真的,秦将的拳头太快了,多少年了,也没被别人这么出其不意的,面对面的,在已经抢先夺得第一拳的优势下,整个人就栽了。想站起来,腰上一痛,差点没叫出声来,咬紧牙关,强撑着书桌站直了身体。
妈的,让你尝尝什么叫正规部队的散打第一人,洪恩忍痛,第二拳飞了出去,又狠又快,目标锁定秦将那高挺的鼻梁。
拳头落空,锁定的目标忽然不见了,快得令人惊诧,行如鬼魅。洪恩一愣神,后脑已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擒住,洞开的前身毫无防备,一具健壮充满弹性的身躯重重顶撞上来,洪恩顷刻间被压制在书桌上,因着腰上的痛呲牙咧嘴,动惮不得,只剩下喉结急促地上下滚动。
"妈的,放开。"洪恩又惊又怒,太难以置信了,想不到秦将的身手利落得超乎想象,力道之大,也非常人能及。
丫从前干什么?当过兵的人——什么兵?
近在咫尺的热息,灼灼逼人的目光,使被压在桌上的人从头涨红到脖子,怒火尴尬地燃烧,奋力挣扎了几下也不动了,隔着纯棉的布料,彼此贴的密不透风,再动,就不是宣泄怒火了。
喷在洪恩脸上的气息自然是热的,可目光以及出口的话语却在零下几度C,秦将不无凶狠地:"混账,敢出黑拳打老子。"
"你他妈算老几?从我身上滚开。"
"够了,别惹我发火,臭小子。"
"靠!"臭小子?洪恩又挣扎了一下,无奈,扳在脑后的手牢如铁钳。
"靠什么?"秦将紧锁眉宇,警觉地琢磨着,看洪恩如此不屑、宣泄的样子,八成不是什么好词。
"白痴。"洪恩不怒反笑,极尽鄙夷之色,身体处于劣势,心理上总要占点便宜。
这句话是懂的,秦将变了脸色,阴沉到底,将洪恩整个头颅向后撅去,撞在书桌上,洪恩立刻眼冒金星,两只手臂凌空抓向秦将的后背,极力扯向衣衫,捉不到衣领,也抓不到衣摆,头一次领略被人以如此□的姿势制服于身下。
秦将衬衫的纽扣登时绷飞了几颗,微微隆起的胸肌光滑紧致,泛红的疤痕,象牙色的皮肤,蜜枣色的突起,一览无遗,尤其两只又黑又亮的眼睛,很认真,也很兴奋地盯着洪恩。
一触即发的态势。
两腿间开始由软渐硬,洪恩忙移开目光,望向天花板,羞愤中隐含着一丝失落,秦将那里还是柔软的。
"秦将,放开我。"洪恩的声音多少有些泄气。
莞尔一笑,戏弄的表情毫不掩饰,心理优势转瞬即变:"再敢偷袭我,绝对不客气,你给我记住了。"秦将有些不情愿放了手,想起刚才那个匪夷所思的"靠"字,不得要领,真他妈的难听,就像被人硬干了一次,总之是洪恩将自己视为白痴的起因,于是冷声道:"还有,不许你再骂我。"
重获自由,心情反而更糟了,洪恩郁结地瞪着满不在乎脱下衬衫一掷在地的秦将,气得说不出话来。
"脱下来。"秦将冷冷地命令着:"衣服是我的,没几件可以换的,你毁的还不够我买的。"
洪恩的牙齿都要咬碎了。
妈的,老子要是再跟这人多费一句口舌,就断子绝孙,呃,好吧,反正也是这样的下场,诅咒就诅咒。
刷,洪恩脱去T恤,丢在秦将的身上。
"还有,裤子。"
轰,熊熊怒火蹿高八斗,洪恩的五指不自觉地紧握成拳,用生平最大的克制力没有挥出去。
"没穿内裤!" 一声大吼,洪恩的声音都有点霹了。
"算了,你留着吧。"秦将不耐地一挥手,好像挺体谅洪恩此时的难处。
靠!洪恩心里着实的骂了一声,心里骂,谁他妈的管得着。
咣当,一阵天旋地转,洪恩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又被人压在了桌子上,□的背脊一凉,后腰钻心的痛,额上冒出冷汗来。
"别让我再听见你骂那个字。"秦将眯起的双目,一股子威慑力。这到底什么意思?这小子怎么骂的这么过瘾?这个时代,都他妈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莫名其妙的就吃了亏。
多次被轻而易举的制住,洪恩悲愤地想到了灭绝自己,秦将似乎灵敏到可以无孔不入,洪恩死也不明白,这人到底是不是人?从身体到心里,他逃无可逃的狼狈和不堪。
望着秦将微微跛着离开的背影,洪恩后知后觉地咆哮着:"秦将,别让我再看见你。"
充耳不闻,随手关门,楼道里传来秦将不紧不慢地脚步声。
黑着一只熊猫眼的洪恩面沉如水,缓慢走在医院的甬道上,一手托着后腰,一手拿着骨科刚刚照好的片子。
"软组织挫裂伤,腰肌有炎症,先消炎后理疗。"女大夫推推眼镜看着X光片,又很不厚道地在洪恩的后腰上捏了几把,谁说只有男大夫吃豆腐,女的更不含糊。
没在秦将面前叫出一声,在魔鬼大夫的手中毫不吝啬地高叫了几声,每叫一声,心里就狠狠地骂一句:秦将,我操——我操,秦将——
接下来的日子里,洪恩感觉跌入了人生的谷底,组里的编辑和宝钞组的一个编辑同抢一个主题而打了起来。作为副组长的洪恩勉强上阵栏架,因为腰伤的缘故,大大丧失了往日的灵活,躲闪不及,又被撞翻在地,雪上加霜,女大夫放下狠话:你练摔跤的吗?回去跟你们教练说,再来一次,以后连房事都可以免了。
洪恩真想拿块胶布把丫的嘴贴上。
乔轩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打得多了,索性关机。忍着腰伤,洪恩开始人工堵截,一个一个地方跑过去找。
先是堂姐海粟家,海粟这次极其的不配合,脸色不善地问:"你怎么现在才来?乔轩把自己关在我们家小屋里一天一宿,眼睛都肿了,喂,你的眼睛是乔轩打的?你到底干了什么,这么伤他!"
"他现在在哪儿?"洪恩的脸色很有效地让海粟停止了质问,却更加生气:"不知道,他说上班去就走了,再也没来,电话也不接。"
洪恩直奔下一个目的地。
林社长很客气地请洪恩又落座,又喝茶的。
不想寒暄,还得耐着性子听人家把话讲完,说了一大堆中韩掺杂的火星语,半懂不懂地,林社长终于无奈地说了三个中国字:"离开了。"
"辞职了?"洪恩脑袋懵懵地,这个时候,为什么要辞职,靠那点房租,他怎么活?
林社长摊摊手,颇为同情地望着洪恩。
我用得着你同情吗?腰再疼,还得勉强和大扁脸各自翘起臀部鞠个躬告别。
一路杀回老家,村子对面也是乔轩的老家。看着每月只将房租按时打入账号的房客一脸茫然的样子,洪恩彻底绝望了。乔轩,一个长年离群索居的人,没什么朋友,没有亲戚,没有工作,还能在哪里落脚呢?
所发的短信,洪恩自己都快烂熟于心了,将事情的前前后后,林林总总在近百条的短信中反复着,重发着,恳求着,辩白着,申诉着……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乔轩,就像从这个地球上蒸发掉了一样。
望着夜晚的星辰,洪恩寂然不动,四处的空落,不需要早起做早餐了,没人嘟囔地嫌牛扒太老,没人奋力抢着电脑非要收萝卜,也没人偎在怀里强迫着要听那些肉麻的话,没有了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房间到处都是冷的。犹如窗外乍起的秋风,心也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抱着乔轩的枕头,淡淡的香气,一天浅似一天,洪恩的眼圈忽然红了,一声来自心底的轻言:"对不起,乔轩……对不起。"
空荡荡的世界,遗失的不止一样。
对门从此静悄悄。上班下班地连个面都没碰上过。起初扶着腰,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的狼狈,早出晚归地唯恐撞见。
等可以直腰走路了,又觉得自己落得如此下场,而对方不闻不问,高枕无忧地着实薄情,让人懊恼,恨意绵绵。既然说了那样的狠话,总不能由自己率先打破,已经够跌面子的了,剩下的尊严总要残留一点。
每天进出,盯着对面紧闭的房门,洪恩的脚步声越来越放肆,跺跺鞋上的土,咳嗽一下嗓子里的粘稠,耳朵支着,眼睛扫着,一个人唱着独角戏。
秦将,也像从地球上消失了,连垃圾都不曾丢过一次。
更让洪恩怨念不已的是,凝血石遗落在秦将家,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自己有说过肯定送给他了吗?凭什么用完了不给送回来?这和明抢有区别吗?
呃?为什么会有他曾经用过的念头?洪恩的意念又乱了起来,纷纷扰扰,忐忑地等待着,愤愤地诅咒着,又释怀地□着,不多久,又开始忐忑着,愤愤地……
腰伤渐好,秋意转浓,人去楼空的寂寥,一个电话打过去,对面的蓝雪荷微含歉意:"哎呀,忘记告诉你了,我正在外地搞培训呢,下个月才回去,不过资料整理的差不多了。"
放下电话,洪恩自嘲地一笑,一片枫叶带着秋红飘然而落,不禁仰起头,连绵的秋雨沁肤冰凉。
"渭雨轻浥战袍深,楚枫醉染将枕红。"忽然间的,不知与谁心意相通,洪恩歆羡起那位可以染红将枕的佳人来。江南的雨,亦如现在的微凉,一袭白衫的文人,撑一把油纸伞伫立在烟波浩渺的水岸边,遥望着乘骑而来的戎装爱人,雨水打湿了将军的战袍,也打湿了彼此深情凝望的眼眸……即便整个世界都遗失了,那份深情总有一个人还在默默记念。
抹了把脸,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面上湿了,洪恩暗笑,居然被自己的想象力搞得如此感动一把,真的该退隐江湖去写小说好了。
像是有了回应似的,手机短信提醒,洪恩急忙翻看,期待中的总要来一个:
你回来!
号码显示:秦将。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石头和大家说一声,本周末有外出,更文时间是下周一,到时请大家留意石头的作者有话说。切记,切记!
干掉全世界
简短的三个字,凭端让人生出一股执拗,你叫回来就回来吗?当我什么?真成天下第一贱客了!
洪恩一打轮,掉转车头,直奔洪家村。一个人,在哪里都一样,有老妈伺候着,还乐得热汤好菜地滋补身体。
洪家村的日子是安逸的,也是热闹的,围坐在叔伯兄嫂一大家子中间,洪恩倒觉得手脚没地放的不宁。公司里忙完了,还要听家里人上下的碎念,从奶奶到小侄女,没一个不关注洪恩终身幸福的,眼瞅着村里几个保媒拉线的开始领着姑娘们串门子,洪恩的头赛过ET大。
洪妈常常围着儿子转,蓝雪荷怎么样了?为什么不来玩?快去看看,某某家的女儿已经大学毕业了,长得珠圆玉润。哎呀,明年就29了,我还要抱孙子的……
一个人躲到狗场里,望着将军凛然的目光,洪恩倒松了一口气。
乔轩依旧消息全无,到最后,海粟索性连电话都不接了。
秦将没有再发短信,望着手机,洪恩忽然问将军:"喂,老大,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
越待越慌,越待越不是滋味,在家的时间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长得有些熬,这样的漫长使人失去了某种从容,做什么都没了价值,无边无际的,什么也抓挠不着的烦躁。硬着头皮扛下去,也不知道自己在较个什么劲。
洪妈开始注意力转移,儿子突然回家住,还老魂不守舍的,不会在外边犯了什么事吧?于是乎,又拉着洪恩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深聊到半夜,洪恩心生感慨,天下之大,何以为家?也终于明白了,自小长到大的地方,有时未必都是避风港。
脚底抹油,在一个秋风秋雨愁煞人的周末,告别了洪家村,回到了阔别一周的公寓里。踏出电梯的一瞬间,洪恩忽然激动地想,我怎么才回来?
磨磨蹭蹭地掏着钥匙,楼道里的安谧使心跳声大过了鼓点,眼皮上有光线的悸动,透进周边的灰暗,看一眼对面的门,洪恩恨恨地推开自己的门,嘭地关上,仅仅一周没人居住,整间公寓灰头土脸,一股憋闷的霉涩之气。
叫了小时工,打开门窗,撤掉所有铺的盖的,厨房、冰箱里,能吃的不能吃的,通通丢掉,拿着一盒乔轩吃剩下的巧克力,洪恩又默默地放回了冰箱。
两个小时工很快到位,明确分工,按洪恩的要求,洗的洗,擦的擦,噼啦嘭啷,整间公寓被洪恩制造出惊天动地的"喧哗"。
对面的门,始终安然无恙。
傍晚,站在洁净锃亮的房间里,闻着空气里的皂香味,洪恩怅然若失。
上班,下班,泡在公司,外景地,图书馆,约上雷子几个一起贴个秋膘,不是真的要做什么,而是必须去做点什么,喝得醉醺醺的回家,不再体味枕边的空旷感,一觉睡到天亮。
实在没的干了,也跑去电脑前种啊收的,倒也暂时忘记了诸多烦恼,胡乱交几个网友,没两天就被偷光了所有的萝卜。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洪恩在周六清晨醒来的时候,忽然哭了,哭得无比的伤心,好多年没这么哭过了,鼻涕眼泪地擦干抹净,心里松爽了许多,望着多余出来的枕头,洪恩将它放进了衣柜的最顶端。
打开窗,放走一夜的宿气,一个人懒散地靠在床上,望着瓦蓝的天,雪白的云,听着墙上时钟滴答滴答的响声,洪恩心平气和地拿起了手机,发送着一个短信:我回来了。
没有等多久,短信得到了天赦般的回复,简短而霸道:过来。
呆望片刻,还是很不忿地摔了手机,败了就是败了,不是败给了别人,而是败给了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洪恩不和自己别扭,他知道,有种东西很折磨人,一旦遭遇上了,幸与不幸的,谁说了也不算,也不是谁能掌控得了的。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洪恩精神抖擞地走出了家门,站在对面的门前,很轻蔑地看了眼门铃,然后按响了它。
门开了,望着门里另一个精神抖擞的家伙,不知哪里买的名牌货,一身白色的休闲装,衬得更是玉树临风,洪恩暗暗吸口气,若无其事地打着招呼:"早上好。"
秦将面带微笑:"进来吃早餐。"平静得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电视机里播放着《海峡两岸》,报道的都是台湾时局的新闻,今天这个党怒了,明儿又那个党又搅局,一派混乱的喧闹。
淡淡的麦片粥的香气从厨房那端飘来,秦将看上去蛮像那么回事似的,有条不紊地又煎起荷包蛋来,朗声喧道:"你稍等,马上就好。"
肚子还真有点饿,一时间,就连这点饥饿感都让人舒暖。有一种奇怪的活跃,与身心内部的节奏失去了合拍,微微错乱着。
顺手抓起沙发上花花绿绿的书,呃……洪恩一愣,瞟向秦将高大的背影,使劲忍住才没笑出声,他居然在看日本漫画书?匆匆翻看几眼,搞什么?居然是BL系列的,从前自己也看过,里边不少大胆□的画面,洪恩耳根一热,将书丢在了一旁。
还是有种想笑的冲动,溜达到厨房,秦将正在将白滑嫩黄的荷包蛋装盘。洪恩漫不经心地问:"上次买的书,看多少了?"
头也不回,秦将简短道:"差不多了。"
洪恩狐疑地:"那么多你怎么看的?"
笑了笑,秦将没有直接回答,示意洪恩将咖啡端到餐桌来。
"最近又买书去了?"洪恩抿了口咖啡,味道很特别,醇厚的香浓。
秦将看了眼沙发上的漫画书,直接道:"网上订的。"
洪恩不无揶揄地:"你现在很能干。"
将一片面包塞进嘴里,秦将不置可否:"我适应能力强。"
荷包蛋很好吃,面包也是格外的松软,透过落地窗,可以瞭到远处的白塔和人工湖,一切都黄亮亮的,香熏熏的,有些眩目,身体内部在肉眼看不到的变幻气流中,正在分泌着一种物质,与如此明艳的光与色中相互作用着,变化着,渐渐酿成一股不安,隐隐躁动着,兴奋着。
"腰好些了吗?"秦将抬起头,黑亮的眼里含着一丝温柔。
问话没有得到回应,望着盘子里流溢出的蛋清,洪恩默不作声。有时沉默就是无声的抗议。关于那些天的事情,心中的不满,怨念,懊恼,还有委屈,不是一时能说得清的。
放下咖啡,秦将微偏着头,目光流转,似在斟酌什么,坚毅的下巴微微翘着,笼在正午的纯亮中,玻璃窗上映出颀长优雅的侧面光影,修长的手指在浅紫色的餐布上轻轻跳动。
望着那几根徜徉不定的手指,洪恩想笑笑,似要缓解什么,有些事情虽然发生了,但无法挽回,有些事情尚未发生,却不知如何牢牢抓住,才能不错过。
"对不起,是我不好。"秦将沉声开口,稍顿,缓声地:"我有我的骄傲。"跳动的手指突然停住了,目光射向洪恩,凌波闪动。
心还是乱了,被风骤然吹起的慌乱,抬起一直微垂的眼帘,迎着对方直视的目光,洪恩轻声说:"我也有我的骄傲。"
秦将站起身,踱近窗前,望着车水马龙的世界,不出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静静地听着,听着来自洪恩的每一句话。
"也许你说的对,你不该出现,或者不该出现在这里,我……我没想过,事情会演变成今天这样子,到现在,一想起他,我还会很难过,我知道那并不关你的事。"
无奈地苦笑,洪恩继续道:"知道是一回事,可并不想承认,自己有了乱七八糟的想法,又不是真的和你无关,想不恨你都难,不过仔细想想,更恨的还是自己吧,七年了,到底还是伤了他的心,找不回来了……"有点说不下去了,努力平复哽咽在喉的失态,洪恩不想在秦将面前掉眼泪:"算了,当我没说过这些。"
一个阴影猛然盖住了眼前所有的光亮,洪恩肩膀忽然一沉,嘴唇随即被一股强悍的热力封住了。唔——猝不及防,后脑再度被熟悉的手掌制住,微仰着,呼吸四周都是急促的热浪。
还是有点不甘心突然被制服的感觉,微微挣扎了一下,洪恩的手也用力扯住了对方俯下的脖颈,唇上的力道顿时轻了,稍一错楞,急促的喘着,撞上的视线都满了难以言说的较量。
(为了河蟹,以下删除2000字……)
在如此撕心裂肺的疼痛过后,洪恩也很想知道,此时的秦将是不是也在真心的,爱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石头欢迎大家来我的博客玩,搜索剩余石博客即可,博客里设置禁止留言,心知肚明了,石头希望能在晋江和大家分享此文,虽然河蟹了,但我们还可以大大方方的讨论剧情,对不?请各位亲们支持石头此次的河蟹吧,响应号召么,除剧情以外,其他不河蟹的不作深入讨论,但俺可以听你们小赞几句哈,石头虚荣心啊~~~~~
颠鸾倒凤
"玻璃脏了。"洪恩沙哑的嗓子发出了极致快乐后的第一声。指尖蹭了蹭,一股黏滑。背上的重压和急喘还在持续,做
爱后被紧紧抱住的感觉是难以言喻的另一种幸福吧?好像这时才彼此确定一件事实,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后腰隐隐作痛,过于激烈的性 爱又是这样的姿势,想起鲁智深式的女大夫,洪恩不禁笑了笑。
轻轻的微颤,使身后的人发问:"笑什么?"
隐在半拉的窗帘后,洪恩并不答话。
"站着别动。"秦将起身松开了胳膊,洪恩刚要转身,他很想看看此时秦将的脸。秦将再次命道:"别转过来。"
不管,你命你的,我转我的,扳开秦将抵在腰上的手,还是迅速转过身,笑道:"干什么,这么快就……"洪恩消声了,一种极不和谐的颜色映入眼帘,分外刺目。
就在秦将已经软下的□上,满是红润润的粘液,浓密的丛毛上也沾染了许多,秦将的手上也被晕染红了,一片胭脂色。
急忙摸向自己的股间,伸手一看,也是一片胭脂色,而这股胭脂色的□正从私密处汩汩流下,低头看去,大腿两侧也被染红了。
这是什么?这应该是秦将的□,可怎么会是红的?倒吸一口凉气,洪恩惊诧地做不得声,想起秦将一向不太好的身体,或许,早就得了什么绝症,为什么无缘无故从国外跑回来,隐居在这里什么都不做,连个亲人都没有似的的独来独往?
"血精?"洪恩听说过有人会□里含血,那是因为生殖器的病症导致的。一般得了这种阴亏肾虚的病,大多因为纵欲过度。
秦将起初闷声不响地看着洪恩,这时却蹙起眉头道:"你乱想什么?我身体比你都好。"
"你不是有老毛病吗?"洪恩不无担心地问。
"早好了。"秦将懒得解释。
"那怎么会有血?"洪恩觉得这词用的不对,血是鲜红的,可这胭脂色不是血。
秦将面无表情,扯出纸巾不停地擦拭着,雪白的纸上顿时染上了同样的红色。
"别告诉我你每28天来一次。"洪恩有点生气了,秦将许多事情都神神秘秘的,很少和别人交心,问什么都不直接回答,笑笑就糊弄过去了。这让洪恩很不舒服。
秦将听懂了,所以很懊恼地看了眼洪恩,迅速穿上衣服,打算缄默到底。
"若你真的有什么病,我不会不管的。"话一出口,心就一痛,眼圈有点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多愁善感起来,还这么肉麻的表白,就像那些烂情的偶像剧。就因为刚被他狠狠地干过?而且干的还挺爽?尤其现在秦将脸上的表情,定定的望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
秦将吐了口长气,颇无奈地看着困顿的洪恩,走近前,扶上洪恩的脸颊,柔软温暖的唇缓慢撬开迟疑的双唇,涓如细流。就这样吻着,并不激烈,只是缠绵,此时的秦将温柔得让人沉醉。
终于不舍的分开,彼此深情望着,秦将笑了笑,指尖轻轻抹去洪恩嘴角边的湿润:"我没事,别担心,我去看过,什么病都没有,没人能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直都这样,真的。"
洪恩还是有点不放心:"不妨碍吗?"
秦将稍楞,随即又笑了,笑得很好看,也很坏,瞄着身下洪恩因着这缠绵的吻又有了反应的地方道:"那你试试看。"
试试就试试!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洪恩在这点上一向都很奋发图强。遇上秦将这样的对手,总能激发人潜在的斗志,也无法抗拒这样的盛情邀请。
唇齿再次碰撞,从缠绵到疯狂,不能自已。
"去卧室。"洪恩急喘着提出转战正规战场,一想到将秦将压在那张宽大柔软的床上,两腿间的东西便亢奋得不得了。
没啥异议,同样的画面在不同的脑海里闪现,秦将忽然涨红了脸,妈的,老子要是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想的就好了。
也许有了突然袭击而导致疯狂失控的落地窗前的第一次,回归床上的两人都有了种这下可以大展拳脚了的意思,前戏做得耐性而又有探索精神。
秦将的乳首都被洪恩连吻带揉的弄得又红又肿,自己又不是奶妈,这家伙什么癖好?
洪恩的确是喜欢,喜欢得不得了,甚至有种冲动,用更敏感的地方去摩挲它们,亲吻它们。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做了。
呃——秦将懵了,他从来没这么玩过,现在的人,都很敢想敢做。秦将也萌了,半眯着眼,微微支起上半身,一方面让洪恩省点力气,一方面更好地欣赏眼前如此□不堪的一幕,硕大的□猥琐地在自己胸前划着浆,游弋在双乳间,每触上一次,身上就轻微地过电一次,酥酥麻麻地。
扶着洪恩的腰肢,一只手情动地上下摩挲着,秦将似乎很喜欢用这种方式鼓励对手做的更加卖力。洪恩因着这样的鼓励,又有了新的欲念,秦将微张的唇,薄而纯色,近在咫尺,实在太……
秦将忽然平躺下去,一只手握住了洪恩的企图,握的很用力,眼里闪动着"你到底要怎样"的征询。
还能怎样,欲爆而裂了,洪恩收起所有的邪念,扶着枪管退回更让人丧失理智的地方,那里,已被秦将自己的手指撑开了几分,粉红色的呼张着,致命一击。
"秦将,你忍着点。"不知道为什么,洪恩忽然说出这句话来,可能秦将的眼中不仅有诱人的□,还有一丝隐隐的幽冷,使他看上去既优雅又冷酷。与先前落地窗前那个勇猛无敌的样子判若两人。
"少废话"——秦将会说话的眼睛准确无误地投向了洪恩。
那好,咱就不废话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洪恩在慢慢插入的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突袭而至的眩晕与痉挛让他急忙退了出来,妈的,想的太久,等的太长,秦将那里,要命的紧致!
一进一退,仰躺的秦将脸色陡然一白,粗喘中脱口而骂:"敢整老子,毙了你!"
呃啊——找死——秦将的后方被一时懊恼的洪恩全然攻占了。。。。。。。。
什么叫销魂?何来□?
洪恩已经没了任何思维的能力,这间房,这张床,以及床上躺着的这个人,因忍痛而倔强的眼神,幽幽亮亮瞧着自己,间或抬起的臀部不服输地迎合着,漂亮的□很是嚣张地击打在洪恩的小腹上,好像干掉的依旧是洪恩。这一切,如此的销魂,□。
俯下身,吻住微微失色的嘴唇,深情而投入,交合的□如同搅拌在一起的唇舌,火热相吸,他们合而为一了。洪恩第一次领略到什么叫不能分割,宁可死去的意味。他好像刚刚才知道,原来做
爱真的可以做到去死的,而且,无怨无悔。
昏天黑地,地黑天昏!
房间里到处都是秦将的影子,微笑的,狂野的,平静的,骄傲的,嘲弄的,隐忍的……房间里到处都是秦将的声音,喘息的,呻吟的,淫靡的,闷哼的,中间夹杂着一句半句:还行吗,再来……这次该老子了……你用点力,连抢都抗不住……妈的,□……
是的,射了,只是洪恩意识模糊地忘记自己射了多少次。身上、被单上也尽是秦将的胭脂色,看的多了,倒觉得分外妖冶,引人血脉喷张。洪恩甚至还尝了尝它们的味道,淡淡的血腥味。
在洪恩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刹那,只记得自己说了一句:"秦将,你他妈的是不是人啊?操,我不行了……"
良久,一声幽灵般的叹息,有满足,也有无限的凄伤,好像怨念了一个世纪之久。
昏暗的房间里有一股丝丝的凉意,好像风拂过面颊。
洪恩醒了,是被看醒的,第六感直接告诉他,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个没完,所以,他睁开眼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本能地向后退。
嗵,撞在一个颇有棱角的硬物上。
秦将微咧着嘴角,揉了揉下巴,一支胳膊撑着头,不满地看着刚刚醒转就充满战斗力的洪恩。
洪恩也咧着嘴,腰部的剧痛让他失声而叫:啊——
"别动。"秦将重新布控乱动的洪恩,一只手掌紧紧贴在僵硬的腰肢上,搂得更近了,洪恩的脑门上还被恩泽般吻了几个湿印。
满脸黑线!
现在的自己正以一种极端的小鸟依人的姿势软偎在秦将结实发达的前胸里,虽然淡淡的体香,光滑富有弹性的皮肤,诱人的枣红色都很惬意,但这样的姿势,作为身高、体重、健壮程度都差不多的洪恩来说,简直就是一种屈辱。
更可恨的是,秦将正以一副满足的德性享用着这样的依偎,深情款款,宠溺的眼神有点超出洪恩的承受力了。
"喂,抱够了没有,换个姿势。"洪恩闷闷地提议。
"都说了,别动。"秦将的口气永远是命令的。
……
算了,反正自己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想动的,痛,痛,痛,酸,酸,酸。洪恩拼命回想,自己怎么就睡过去了?纵欲过度导致良好的睡眠?
"我们做了多少回?"
"谁知道。"
……
"那总该记得我们我们做了多久?"
"天黑了。"
"现在是几点?"
"你睡了一天一夜,放心,换过床单了。"
洪恩汗颜,难道秦将的床上有磁石吗?沾上就起不来?
耳际边一股热潮,秦将附耳低语:"喂,你挺厉害的嘛。"
什么意思!听口气,能和你秦将过几次手然后昏睡一天一夜就算是厉害了?那言外之意,你秦将岂不是高手中的高高手?
有点悲壮,洪恩郑重地点点头:"谢谢您!"
有人又发出了不良的笑声,颠得洪恩一阵头晕,靠,下次坚决不能这么干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自觉地抚摸着眼前一块铜钱大的疤痕,洪恩想起什么道:"你这个有点像枪伤。"
"是吗?打架时玻璃扎的。"秦将一带而过。
又摸到腰间的月弯形刀疤,洪恩越发好奇:"这个呢?"
"打架打的。"秦将不耐地。
洪恩还想再说什么,嘴上立即被封住,唇舌追嬉一番,秦将抬起头,目光直射洪恩:"喜欢跟我做吗?"
这问题!洪恩不知想起了什么,有点沉闷地转过脸去,下巴还是被人硬扳回来,秦将半眯着眼等待着。
"唉,好像八百年没做过爱了。"洪恩自嘲一叹,算是给了令人满意的答案。
静默片刻,秦将缓缓道:"我七十多年。"
什么?乱盖!洪恩哭笑不得,秦将的幽默好冷,唉哟,一呲牙,真他妈疼,真被那女大夫说中,再来一次,以后就别行房事了。
"妖孽!"洪恩忽然狠狠地骂道。
嘴又被堵上,秦将边吻边低笑道:"这次算你说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石头低调,你们呢?
中邪
史云的食指关节都敲红,已经不知第几次敲桌子了,对面这几块料,一个创意会开得像茶话会,跑题的跑题,臭贫的臭贫,发呆的发呆。喏,眼前就有一个,老大,就算你走了什么天大的好运,也用不着总对着墙角傻笑吧?
墩了一下水杯,史云看向洪恩,阴风阵阵。
红豆的高跟鞋桌下使劲一踹,洪恩从沉浸中醒来,突然扭脸喝道:"干什么?"
声音很大,似在咆哮,连洪恩自己都吓了一跳。
周边一片静,众人皆诧异,一向温和寡言的洪恩,吃了呛药了?
红豆的脸都憋红了,很跌面子。
散会后,在史云的办公室里,洪恩闷闷地不说话。
"你最近在搞什么,心不在焉的,不是和别人打架,就是弄的一身病玩失踪。几个主题被宝钞组弄走好几个,《真相》一连三集都是那边先上的,洪大侠,拜托,全组人都要吃饭的,你打起点精神来好不好?"
洪恩刚要说什么,史云又掷新炸弹:"你好久没出东西了,先别管别人了,你上次说那个国民党将领弄的怎么样了?下周给我稿子。"
"呃,好多东西还在搜集。"洪恩头疼,蓝雪荷还没回来,而自己最近的确……又是一阵恍惚,这些天为了养腰伤,几乎泡在了秦将的家,别说,秦将连摸带揉的,不知施了什么妖法,腰也不疼了,说好今晚要学做家乡菜,神秘兮兮地样子。
"你不是认为男人不该去菜市场吗?"洪恩不会忘记秦将初次听到自己要去菜市场时一脸惊诧的样子。
"都什么年代了,我要学会入乡随俗。"秦将不以为然地。
入乡随俗?家乡菜?秦将到底是哪儿的人?
"洪恩!"史云猛然提高了声量,对面的洪恩又神游爪哇了。
"再给我几天时间,替我整理资料的人过几天就回来了。"洪恩瞟了眼窗外,天色渐暗。
"等一下。"史云皱眉叫住欲走的洪恩,看了半响,有点无奈地:"你气色真的很差,实在不行,我再给你几天休假,但条件是拿着稿子来见我,否则,咱俩没的谈。"
从史云办公室出来,洪恩急忙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心里长了草似的。
另一个编导轻轻捅了捅洪恩,呶呶嘴,示意向前看。洪恩抬起头,对面的红豆撅着大嘴,眼睛眨都不眨地瞪着自己。
洪恩宽和一笑:"红豆,要回家吗,我送你。"
思想斗争了一下,想着那拥挤的公交和倒三四条线路的地铁,红豆意志薄弱,也不是小气的人,洪大帅既然有如此诚意,何乐而不为呢?咧嘴一笑:"要送到小区楼下。"
"成。"洪恩答应的很痛快。搔了搔头,刚才开会时,自己干嘛冲人家小姑娘乱发火?
路上说笑了一番,红豆终于忍不住发问:"喂,你最近怪怪的,老发呆,火气还很大。"
"是吗?还好吧,别介意了,我刚才不是成心的。"
"拜托,我没那么小气。只是……真的觉得你哪里不对劲,好像,好像……"红豆努力寻着更贴切的字眼:"好像……诶?洪恩,你不会真得了什么病了吧?"
洪恩瞟了一眼。红豆赶紧道:"真的啊,整个人的气色都和从前不一样,灰暗灰暗的,不是吓唬你,印堂发黑,面呈凝滞,非灾既祸。"又偏过头来,啧啧两声:"蛇目主淫,眼角含春,早就说了你该命犯桃花。"
"喂,够了啊,乌鸦嘴,没事也让你说出事来了。"洪恩忽然心生懊恼,早就习惯了红豆的胡说八道,可今天却觉得格外的刺耳,就连红豆身上散发出的一抹淡淡的香气也无端的让人心浮气躁。
"你用的什么香水?"洪恩隐忍着问,加快了车速。
"香水?"红豆自己嗅了嗅,有点恍然:"噢,可能是我妈妈在家烧的香,时间一久,衣服上也被熏染上了。"
"洪恩,你鼻子真灵,我自己都闻不见。"红豆不无佩服。
洪恩勉强一笑,幸好现在开着车窗,否则真受不了这股明明闻着恬淡安怡实质却反人肠胃的佛香气。
终于到了,红豆不忘嘱咐着:"过几天你那金佛就满了供养,师父说可以请回去了。"
"噢,那谢谢了。"
"你不亲自去一趟?心诚则灵。"
"不了,最近太忙了,史云催稿呢。"
"嘿嘿,是啊,史姐的眼神都快飞刀了,行,我去请吧。"
站在楼道里,洪恩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回了自己的家。
踏进家门,那种呼吸不畅的感觉悄然袭来,每一个缝隙都挤满了物是人非的落寞。洗过澡,换好衣服,站在玄关处,洪恩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望两室一厅。
"你还在看这个台?"走进对门,看到电视上《海峡两岸》的播报,洪恩不禁问秦将。
热暖的唇瞬间封住发问的嘴,微闭着眼静心享受着来自唇齿间的湿滑甜润。辗转间,呼吸随着对方强有力的拥揽和滑动的手臂,开始热烈回应。
正像洪恩自己所说的,八百年没做过爱似的。沉睡在体内的熔岩一旦被拱裂出壳,再也无法抑制地喷薄而出,带着魔力的磁吸,令人无法抗拒,欲罢不能。
快乐的因子在方寸大的玄关里跳跃蒸腾,淫靡的铿锵之声充斥着耳膜。抚摸、亲吻、摩擦、卖力地为对方□,都成了让人无法停止下来的疯狂举措。肉体在战栗,目光迷离地对望着,越陷越深,只争朝夕的决然。
□在对方粗糙的掌心激昂地进出着,洪恩灼灼的目光直视着秦将那深不可测的眼底,失控的话语从滚动的喉结里迸发:"我快疯了。"
黑亮的眼睛始终都含着一抹天生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即便喘息不定,话语间依旧稍嫌平静:"那就一起疯吧。"
丢落的一瞬间,灵魂出窍般的轻灵,洪恩感觉自己早就游离了沉重的肉身,好像悬在玄关的一角,凌空俯视着眼前的一幕,对站的男人、凌乱的衣摆,□的□,不断痉挛的□,浊白色液体溢满掌心,缓缓地从指缝中流淌而出。向上看去,一张颓冷的脸也在静静注视着着这一切。
"秦将,说你爱我。"眩晕过后的洪恩气喘吁吁地扳过那张绝色的脸,沉声命着。
被命令的人回视着,眼中的复杂让洪恩忽然后悔自己一时的冲动,太傻了,为什么一定要他亲口说出来?为什么自己一定非要听?
秦将的唇忽然压上来,舌头在洪恩的口腔里深情搅动着,重重一个吮 吸后望定洪恩:"够了吗?"
不知道,洪恩眼中的光芒黯了一黯,他不想计较太多,垂下眼,望着秦将还未释放的欲望,缓缓地握上去,湿润的吻斑斑点点落在□的胸膛上,一路顺延下来,意图明显。
温润的口腔含住了炙热的粗昂,一阵轻颤,秦将靠在墙上,默默地看着身下的人吞吐舔吸着。
退出热暖的口,秦将拉起了略感茫然的洪恩,无声地对望,继而又无声地抱紧,却另有一种更激昂的声音在心里撞击、澎湃,秦将的气息听上去很平稳,良久,洪恩的耳边响起一个低缓的声音:"我爱你。"
静静中,长长舒了口气,将对方脸上寸寸细看,甚至每一根抖动的睫毛都不放过。洪恩觉得自己真的中了邪。
"你还打算进门吗?"放开洪恩,秦将转身向屋里走去。
不禁苦笑,这样的黏着,着实讨厌。
淡淡的膻气,洪恩望着餐桌上满满一碗连肉带面的丰盈,不禁讶异:"羊肉泡馍?"
"凉拌油豆腐",秦将又指了指另一碟。
片刻,洪恩恍然道:"你是陕西人?"
秦将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将剥好的糖蒜放在洪恩的面前。
"陕西哪里人?"
"小地方,不值一提。"
"到底哪里?"
"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秦将,你怕我地理很烂?连个地名都不知道?"
"我怕你话多,影响我食欲。"
的确饿了,刚刚消耗了不少体力,洪恩不再纠结秦将的隐讳,转攻羊肉泡馍。味道很正宗,虽然只吃过几次,但秦将的这碗淳朴香醇,尤其是凉拌油豆腐,毋庸质疑的地道。洪恩吃了两碗,将最后一口汤都喝尽。
秦将也很满意,一边听着洪恩抚着肚子大喊"不赖",一边慢慢吃着自己的那碗,陷入某种沉思。
打着饱嗝,洪恩后知后觉:"噢,难怪你那么爱吃面食,上次真是吓了我一跳,不过,你现在食量倒没那么大了。"
秦将瞟了一眼洪恩:"我食量本来就不大。"
站起身,洪恩抓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欲要换台,这个《海峡两岸》连轴播,看得人都麻木了。耳边却传来秦将的声音:"别换,我还要看。"
洪恩不禁失笑:"台湾现在被XX扁搞得乌烟瘴气,有什么好看的。"一动大拇指,洪恩调了台,今晚有《真相》,看看宝钞组的能耐到底几何。
沉了脸,秦将走过来,又将台换回去,屏幕上一群在野党不断发表着对执政党不满的言论。
洪恩楞了一下,忽然性起,抓起遥控器,又播了回来。
秦将也楞了,俩人互看着,洪恩挥了挥手中的遥控器。
似乎不屑做这种无聊的游戏,秦将转身落座沙发。电视机上忽然又传来《海峡两岸》的声音。
洪恩咦了一声,明明自己没动遥控器,怎么又跳回去了。又按了一下,跳回来。
很快,又是《海峡两岸》,像要故意作对似的,电视机忽然自己玩起了魔术,洪恩手里的遥控器失灵了。到最后,无论洪恩怎么按,屏幕始终不再跳了。
"操,怎么搞的?"洪恩走到电视机近前,试图查找失控的原因,这怎么可能,电视机中邪了!
作者有话要说:总是贪心,得一想二遥望三,什么才叫真正的拥有,是不是那句"我爱你"远胜过一切的柴米油盐?
宅男无志
秦将微笑着,看着洪恩与电视机做无谓的斗争。
洪恩忽然走过来,命令道:"起来。"
"干什么?"秦将不动,继续坐着,这更让人起疑。洪恩的眼睛在秦将身上一通乱扫,沙发后,沙发垫下……一定还有另一个遥控器!
摸向秦将不躲不闪的身体,一只不厚道的手。
秦将终于笑着加紧两腿:"靠,这是藏东西的地方吗?"
真是意外,第一次听秦将骂"靠"字,说得有些生硬,听起来却别有风情。
"别动,让我摸摸看,你到底是陕西哪里的人。"
"……你他妈的这是占老子便宜!"
沙发真可怜,承载不动两具翻滚纠缠的身躯,不断凹陷、扭曲着。
"XX党代表XX对此提出强烈的谴责,呼吁台湾民众……"《海峡两岸》的碎念久久回响在隐动着异样的喘息里……
史云既然给了假,洪恩自然不客气,索性宅在对门,一边琢磨稿子一边对着秦将,白天黑夜成为了一块变换晨昏色调的衬幕,时间也被瓦解了,变得容易被吞噬,吞噬在彼此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的呼吸里,就连毫无意义的打个哈欠都因着对方的关注而变得生动起来。
秦将还是闲坐着,看书,看电视。洪恩对着笔记本,将秦将的身影摄入最佳视线内,排列成行的字常常从眼底滑过,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印象。空气中总是颤动着让人心神恍惚又贪恋的元素,叫人不得安宁,莫名的亢奋着,不能慵怠。目光一旦相撞就避无可避的纠缠、沦陷。做
爱,只是对这样的纠缠、沦陷不可违的终极释放。
"全掏空了。"洪恩抹着胸前的点点胭脂红,喘息不定地说。
"节制一下吧。"秦将提出合理化建议。
节制?拿着洪恩带来的润滑剂,秦将颇受用,仔细研究着,又在实践中多方验证了他的研究。
"你没用过吗?"洪恩真是难以置信。
"没有。"秦将老实回答,不管洪恩露出如何惊诧的表情。
令洪恩惊诧的还不止润滑剂带给秦将的新奇。
"我们为什么不用避孕套?"秦将的脑子里不知道都转着什么,有时提出的问题总能让洪恩措手不及。
洪恩头大的更正:"安全套。"
"不是都一样吗?"秦将忽然锱铢必较起来。
"你认为我能使你怀孕吗?我们更需要的是安全。"洪恩满脸黑线的解释。
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么回事,所以秦将道:"对,预防性病和艾滋,我们应该算是此病的高发人群。"忽而看向洪恩,很认真地问:"你没什么病吧?据说艾滋没的治。"
"……"此时的秦将怎么看都跟白痴无异,在脸部肌肉彻底恢复平静后,洪恩闷闷地:"没有!"
"我也没有,不过,在对我不了解的情况下,居然不使用安全套,你的防范意识太差了。"秦将露出警告的神色。
"你也没用。"洪恩恨恨地。
"我不怕。"秦将忽然笑了,"有点"天真无邪"的邪恶。
洪恩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佩——服"!
雷得里外焦黄的洪恩尚未长出新肉,又被另一个现实击倒了。
客厅那台电视机除了睡觉其余时间都在运作,秦将超级爱看电视,有事没事都开着,除了《海峡两岸》,对老电影也是情有独钟,抱着怀旧剧场,没完没了地看,在二三十年代老上海那些掐着细嗓,穿着旗袍,黑白分明的影像世界里,秦将往往一动不动好几个小时。面容凝沉,目光幽深,安静得让人有些压抑。
洪恩很想走进这份安静里,可这份安静执着地独行,不想受任何打扰地筑起一层坚硬的外壳,就连洪恩坐在身边,都会让秦将很快地调台,看着杂七杂八的现代节目。
等到电视上出现解放后拍的那些英雄战斗片,几乎每一个人物,每一句台词又能引发秦将大笑,笑得眼泪都飞出来。
"秦将,有那么可笑吗?一个连都牺牲了。" 洪恩无奈地提醒某人应有的人性。回顾这些片子的确有很多地方夸张做作的可笑,但总还是对历史另一种纪念的方式。
"英雄主义就是在于为了真理和信仰而牺牲自己,只是没想到,当信仰给了你们现在拥有的一切,你们的持守者却是用这样愚不可及的方式来诠释自己的信仰,极力丑化对手就能使你们的英雄摆脱成为引人发笑的小丑吗!"
"你们?别忘了你也是黑头发黄皮肤的其中一个。"洪恩有些不爽,即便出过国,也用不着总跳出国门回身指责自己的父老乡亲吧?
"XX党的思想战略始终都是看不见的一杆枪,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人民需要教化,而不是愚弄。"秦将淡淡地不屑。
"喂,这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算了,别到外边随便说。"洪恩皱皱眉,说实话,秦将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过于偏激的言论让人不太舒服。虽然现在言论自由多了,可终究没有民主到可以妄为的地步。
"这说明你们根本做不到真正的民族、民权、民生,□曾利用它作为实现统战的一种工具,而实质今日,真正万岁的不是国家、民族,还是个人的万岁,何谓共产?都是屁话。"
洪恩张大嘴巴,好半天才琢磨出味来:"三民主义?秦将……你说的是三民主义?"
秦将冷哼一声,忽然道:"洪恩,你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人。"
被秦将这样说自己,洪恩多少有些不服:"信仰?我的信仰就是做一个不愧于良心的人,凭自己的能力为我和家人带来幸福。"
一阵恍惚,看看洪恩,秦将一扯嘴角轻声道:"也挺好,至少不会为这个去死。"
洪恩脑袋里滚开了锅,秦将的想法总是跳跃式的,让人应接不暇。
"秦将,你不会从台湾来的吧?怎么来的?偷渡?还是……名正言顺进来的?"
慢悠悠地回转身,秦将的手探向洪恩微翘的臀部,目光闪动:"老子抗着抢打回来的。"
太欠收拾了,洪恩点点头:"反攻吧,让你尝尝我军的铜墙铁壁。"
这话说得欠考虑,没多久洪恩就后悔了,为什么把扛枪的机会让给了秦将?
虽然暗笑秦将怎么看都有点潜伏特务的味道,可洪恩推想,秦将的某些古怪自有他过去的痕迹,就是这点痕迹勾着洪恩百爪挠心,越窥不到,越要窥。暗暗地也瞧不上自己这副德性,当下在一起远比什么都重要,干嘛非要了解一个人的全部,过去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洪恩自问后,却是不能释怀。
秦将倒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很少对洪恩的曾经流露出什么好奇,包括对出走的乔轩更是只字不提,简单到,只剩下他和洪恩,洪恩和他。
所以,望着洪恩跑回对门一会儿取本书,一会儿换件衣服,秦将提出新建议:"你这样跑来跑去不累吗?麻烦,还是搬过来吧。"
洪恩一时无声,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想过。
秦将果断地下达命令:"限你一天时间,考虑清楚答复我。"
有点不讲理,住的如此近,自己的东西又那么多,怎么才叫搬?而且,如果,万一,乔轩真的回来了怎么办?洪恩知道自己不该再去想这些,也不想再做任何一件能对乔轩产生伤害的举措,虽然是妄想,伤害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还能挽回吗?
"还有,这个给你,收好它。"秦将递过一个古香古色的檀木盒。
打开一看,眼睛被忽现的光芒晃了一下,洪恩愣住了,里边躺着自己那块好久不见的凝血石,红色的枫叶远比从前更深入纹理,幽光沉静,显露出一种温存的宝气。
"不一样了……你怎么弄的?"洪恩词不达意,困惑地望着秦将,铁定这件事和秦将有关。
"有些玩意不仅需要藏,还要靠养才能保其品性不变,时间越久,越需要精工细养,去其浮躁之气,从生养到熟,方显此物之精髓。凝血石的传说不见得都是假的,此物通灵,你信不信?不过,很不错了,它已经被你摩挲得很有灵性了。"说到这里,秦将不自觉地一笑,颇让人玩味。
檀木盒的凹槽并列两个,其中一个空着,明显的是失落的另一半。
"这个盒子原本就是装它们的?"虽然知道秦将与另一半颇有渊源,但这对纸镇还有个盒子,今天才看到,不得不令洪恩再次惊诧。
"对,就是它,我一直留着。"秦将不动声色地看着洪恩。
这真是太让人不可思议了,洪恩有些激动:"秦将,你弄丢了另一半,却还留着盒子?"
淡淡地一眼,秦将似乎有些不悦:"我自己的东西,随我处置。"
"你的东西?"洪恩大感意外,秦将原先不是这样说的。
似乎同样感到有些不妥,秦将的面色变了变,随即不耐地:"送给我了,自然是我的,行了,你收好它,别忘了经常拿出来养一养。"
"秦将,如果可能的话,我很想听听你从前的故事。"洪恩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
"我没故事。"冷冷地丢下一句话,秦将转身走开。
这点小芥蒂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洪恩拿了一些换洗的衣服和用品过来时就烟消云散了。思来想去,洪恩有了想把房子租出去的念头,每个月月供好几千不说,现在房子空着,以房养房,可以减轻不少贷款的压力。
试图再联系乔轩,依旧枉然,海粟说乔轩好像出国了,具体情况不甚了然,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洪恩一愣,半晌无语,这次跑得好远,短短几个月,往日的一半忽然成了陌路。
出租房屋的事情只好暂时搁置下来,没有乔轩的认可,他不打算独自对这套房子做任何的决定。
秦将倒无所谓,连问都不问,搬过来就行。还很大方地腾出许多空间来,任洪恩随意使用。秦将本身东西就少的可怜,洪恩今天拿一点,后天搬一些,渐渐占据了秦将不少地方。
秦将有时看着洪恩的东西,会流露出一点新奇,端详着掌中游戏机,摆弄了一天,玩得连饭都顾不得吃,最后掷在一旁盖棺定论:"玩物丧志。"自此再也没有碰上一碰。
提到这个"志",洪恩也很想知道秦将的"志"在何方。他不工作,也不见与外界有任何的联系,一个手机简直就是洪恩的专线。可花起钱来大手大脚。这家伙八成从国外淘金回来的,却不见丝毫的建设与作为,也没有肆意挥霍到处享乐。
秦将的世界好像就是这套百平米公寓,看书,看电视,看电脑,看洪恩。要么就是研习书法,一写就是大半天,洪恩顺便也知道了什么叫颜体,啥叫魏碑。
秦将还喜欢摆弄那柄军刀,听着旧上海老掉牙的曲子,擦拭着,比划着,那一刻,洪恩恍惚了,好像回到了泛着昏黄旧色的某个年代,战火纷飞,兵祸连连,四周都是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的声浪。一波一波涌动着,向洪恩袭来,秦将猛然回首,眼中有比刀更亮更锐的光芒,洪恩血中一热,一股激情自心底而发,秦将不再是眼前的秦将,忽然一身戎装满脸冷峻地站在烽火硝烟的最高端。
不管洪恩脑中如何激情澎湃地将秦将塑造得光辉高大,秦将还是一日既往的宅在家中,最大的活动量就是出去买买菜,逛逛街,宅得真是闲庭信步,云淡风轻。
"秦将,今后有没有什么打算,譬如投个资什么的?"洪恩转弯抹角地打探着。
继续翻看手中的杂志,秦将对这个话题永远兴味索然。
"你原先做什么的?不怕坐吃山空吗?"有人就是穷追不舍。
"杀人!"秦将泰然自若地看向洪恩,眼皮都不眨一下。
"无聊!"洪恩懊恼,秦将把过去藏得滴水不露。
作者有话要说:在相爱中,我们彼此吸引,在相处中,中我们彼此打磨,在回忆中,我们彼此相视一笑~~~
不知为什么JJ连文章都敢吞,果然是万寿菊派,吞吐能力超强悍,石头努力在更新一次,看到此章的朋友们,祝你们好运。
无影的将军
"你那个沈逸麟搞得怎么样了?"看到洪恩下班后匆忙吃了几口饭就对着电脑忙碌起来,从来不过问洪恩工作的秦将忽然端着酒杯走进书房问道。
"不太好弄。"洪恩一脸的烦闷。今天把稿子一交,果不其然,史云的脸色并未好转,
"这样不行,内容不够深入,他的生平太简单,政治主张、军事才能、还有杀妻,特别是最后的死都没交代清,点抓的不错,可我要这个人立体、丰满地站在我面前,挖,往深了挖。"史云的手指铲土机似的向下铲着。
洪恩也知道自己的稿子有些交差的意味。只好实话实说,搜集资料的人明天才回来,再给几天。
"照片,如果没有他的影像资料,视觉冲击不够,这个创意很可能流产。"史云摊开手,话说的有些难听:"你又不是第一天搞电视。"
面对有限的资源,洪恩无奈地关上了电脑,望向秦将投来的目光,忽然感慨:"诶,我说,你好歹也是陕西人,和他是老乡,难道就没听说过这个沈逸麟吗?"
"没有。"一手搭上洪恩的肩头,秦将命道:"打开我看看。"
匆匆浏览后,秦将直起身转看洪恩,然后问道:"你干嘛对他这么感兴趣?"
苦笑了一下,洪恩连自己也说不清:"不知道,我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总觉得他有什么地方打动了我,但愿这次不是一厢情愿。"
"像你们这个行业都凭感觉吗?若他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好,岂不是很失望?"
"好?不,我要的是精彩,就算是个卖国贼也要让他独树一帜地呈现在观众眼前。"
"你说什么!"秦将阴沉下脸,目光一凛,酒杯墩在桌上,溅出几滴液体。
不解地望过去,洪恩试图进一步说明:"电视节目就是这样,怎么好看怎么做,不是为谁树碑立传,顺着历史的蛛丝马迹寻找真相,我们不是研究历史的,结果如何,说白了有时并不重要,而是带着观众享受这个探秘的过程。"
"这是在亵渎历史!"秦将眼里郁积着阴冷。
"秦将,你太偏激了,这是我的工作,谈不上亵渎谁。"
"我不允许你拿沈逸麟做跳梁的小丑,早知道……"秦将忽然驻声,凌厉的目光射向洪恩。
洪恩微愕,脑中一阵纷乱,秦将的乖戾有时让人莞尔,有时真是不可理喻,自己做节目关他什么事?极力稳定了一下情绪,再次开口:"秦将,我不认为像这样的讨论需要发这么大火,何况这是我的工作。"重音加在"我"上,不言而喻。
秦将默不作声,冷冷地看着洪恩。
洪恩忽然觉得无论是继续沟通下去还是据理力争都很无意义,秦将是个根本无法动摇的人,他好像总活在另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世界里,自有一套法则,有时融会贯通,有时则完全闭塞,水泼不进。
似是一种妥协,洪恩缓声道:"制作电视节目是我最喜欢的选择,对于我来说,它不仅仅是份工作,更是一份事业,每一期节目我都会热诚的投入,无论采访的对象是高贵的还是低贱的,是死去的还是活着的,我都会一视同仁,给予同样的尊重和理解,这样做,既是对观众的尊重,同样也是对自己的尊重,也包括沈逸麟,他不是小丑,无论他是怎样的人,我坚信,参加过那么多次的抗日战争,就算不是赫赫有名的英雄,也是值得后人记念的,我只想让更多的人认识他,知道曾经有过这样一名抗日将领,有过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
周边的光线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柔和了,激动渐渐平息下去,呼吸深沉而绵长,重新考量着相处不久的恋人,他们爱得有些太匆忙,电光火石般地义无反顾,好多问题悬而未解,好多地方还需要深入了解。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爱情也不是一天谈完的。
秦将沉沉叹了口气:"如果这个沈逸麟活在现在,你会爱上他吗?"
"老兄,你能不能不要老提这么……这么古怪的问题?"刚刚缓过劲来的洪恩又遭创。
"我只是说如果。"
"喂,现在是谁在亵渎历史?"
"你怎么能肯定沈逸麟就不喜欢男人呢?"
"秦将,你雷到我了。"
"回答我。"
哭笑不得,推开身上的秦将,洪恩咧咧嘴:"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喂,我很在乎长相的。"
"以貌取人,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色相外露。"
"秦将……"洪恩头上真的灰溜溜地飞过去一只小鸟。
"夜上海,夜上海……"尴尬的洪恩很感谢这个时候有救场的,一接听更是愉悦:"回来了?嗯,呵呵,有点着急,明天行吗?"
坐在电脑前,鼠标机械地滚动着,秦将眼前的网页上来下去,上来下去。
"有照片吗?"洪恩的声音透出一份期待。
抬眼瞟了一下,秦将继续滚动着手中的鼠标。
"太好了!你可算是帮我一个大忙了,噢?是吗,替我谢谢蓝教授,是啊,那种地方我们去了也是白去,肯定要碰壁,别说资料,能让进门就不错了,还是蓝教授有面子,谢谢,谢谢。"
又寒暄了几句,挂上蓝雪荷的电话,洪恩兴高采烈地对秦将说:"这下好了,有沈逸麟的照片了,我倒要看看这个国民党第一帅才是何等尊容。"
秦将笑了笑,含目不语,手中的鼠标忽然停止了滚动。
第二日,站在浴室镜前,洪恩揉着微肿的眼睛,酸痛发热,像是害了某种眼病。
一脚踏进的秦将,赤着上身,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看了一会儿便缓缓贴在洪恩的身后,温润的唇在脖颈上落下点点湿润。
"当心传染给你。"洪恩微微躲闪着,背脊却下意识地贴紧从身后传来的滑暖。
毫不介意,泛着青光的下巴抵在洪恩肩头,手臂加重了力度,洪恩不动了,无奈地端详着镜中微带倦容的自己:"怎么搞的?"
秦将也静静地望着。
"可能真的是最近累的,脸色的确不好。"洪恩使劲搓了把脸。
秦将望着,不出一声。
"唉,老了。"洪恩忽然感慨。
等了片刻,身后的人依然无息,镜中的脸也面无表情。
"没睡醒?再回去躺会儿,我这就走了,家里有眼药水吗?"
"没有。"秦将的声音听上去暗哑涩然。
"怎么了?"洪恩回过头,这才意识到秦将的情绪有些异常。
久久注视中,默默揽过发问的人,轻缓的呼吸振动着浴室里每一颗细小的分子,连带着心也受到了波震。
"怎么了?"洪恩又继续问着,耳边的厮磨不让人安生。
好久,秦将才放开了手,有点没精打采地:"没事,你走吧。"
"真的?"
"嗯。"
"噢,晚上我约了朋友去拿沈逸麟的资料,不回来吃了。"
"好,你去吧。"
临出家门的时候,洪恩一连三次回头看着穿着睡衣坐在窗前发呆的秦将,忽然想起洪妈的一个提议,辞职回家务农算了,不再受这早出晚归的罪。笑着摇摇头,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么可笑的念头都会冒出来。站在玄关,最后一次望向屋里的人,洪恩忍不住喊道:"喂,饭要吃得好点,别凑合。"
回过脸来,秦将点点头。
"别老看电视,有空下楼透透气。"
再次点点头。
"需要我带什么回来吗?"
不耐地挥挥手。
人去门合,暂时清净了。
忽然,门外探进洪恩的头,灿然一笑:"喂,是不是有点舍不得我?"
一个沙发坐垫带着风声呼啸而来,嘭,砸在迅速掩闭的门上。
金光灿灿!
不知是不是因为开了光的缘故,再次见到小金佛,洪恩总觉得它又神气活现了许多,闪闪发光的,却……一阵头晕,胃液翻腾,就是这股佛香气让人受不了。
红豆一旁催促着:"戴上啊,让我看看。"
洪恩笑了一下,打开最底层的抽屉,金佛的光芒顿时掩盖。
"嘿,洪恩,你不能这样。"红豆急忙拉开了抽屉,找到金佛,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呃,洪恩觉得自己跟着红豆恶搞了一把。
向红豆保证不会乱丢金佛,不管真信假信,人家也是一番好意,洪恩借口说奶奶过大寿,回去当件礼物送给老人家。红豆这才将金佛还给了洪恩。
趁红豆忙去了,洪恩将金佛还用丝绒布包好,本着多一个保佑总比多一灾的想法将这东西恭恭敬敬放进了不常用的抽屉最里边,加上锁,似乎安心了许多。
天气冷了,和蓝雪荷约在了火锅店,刚一见面,俩人不禁都楞了。
蓝雪荷烫了发,原本匀称的鹅蛋脸略施薄粉,眼角眉梢因着高超的化妆技巧变得立体生动,一件粗呢格子外套恰到好处地衬得整个人高挑亮丽。
"你怎么瘦了,气色也不好。"倒是蓝雪荷先提出了疑异,记忆中颇具神采的男人此时彷佛随着这骤冷的天气变得昏沉暗淡,眼睛也微肿着。
"噢,是吗,最近忙。"洪恩随口应着,下意识地摸了摸微陷的脸颊,看来最近和秦将的确有些过度了。有些暗恼,秦将倒是越来越精神的模样,自己又不是纸糊的。
"给。"落座没多久,刚刚把锅子支起来,蓝雪荷很解人意地将一卷卷宗递了过来。
洪恩也不客气,找了块干净地方打开卷宗,伸手触及的时候,忽听蓝雪荷笑道:"这个沈逸麟的确有意思,很多东西不知道你们的节目会不会让播放。"
"什么意思?"洪恩停了手。
"在XX档案室里,我爸爸也是费了些口舌,说是搞研究用,他们才允许我进去看档案,并一再强调,里边有很多东西曾经属于军事机密,虽说过了保密期,但能不外泄还是不要外泄,即便过去了那么多年,沈逸麟在国民党的史册上和我们的定性截然相反,我爸爸觉得你做节目肯定会涉及到这些,只好和他们摊牌,实话实说,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边经过多方请示,你们台里也要出具上级签署才行,所有播出内容要经过他们的审核,爸爸又以学术界的一些说辞施加些压力,何况沈逸麟毕竟成为历史了,我才勉强被放行。这是我根据档案所提供的总结出的资料,影印原本是不可能的,照片也是后扫描的,我爸爸说制作节目足可以了,不知你是否满意,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想不到蓝雪荷和蓝教授在这件事上花费了那么大的精力,洪恩微微不安,总觉得有些东西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值,沉甸甸地,有点承担不住的惶惶:"真是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你们一家。"
蓝雪荷也没有再客套,安然享用了洪恩的谢意,微微一笑,夹起上好的肥牛片投进了热气滚滚的锅子里。
打开卷宗,掏出里边的档案夹,洪恩的心忽然加快了跳速,翻开第一页,一张黑白照片映入眼帘,黑白分明得有些刺目,半天,不能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春天来了,却总伴随着风雨入侵~~~
疯了
"这……这就是沈逸麟?"洪恩皱起了眉头。
蓝雪荷嗯了一声,有些不解:"怎么了?挺帅气的。"
帅气?洪恩下意识地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再次细看,照片上的男人身着国民党高级将领军装,四十多岁的样子,双腮微垂,眉宇稀疏,一脸严肃,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威猛,很典型的旧式军人的模样,可……怎么看跟帅气也沾不上边。
"国民党第一帅将就这副样子?我们台长都比他帅。" 洪恩不禁大失所望。
蓝雪荷有些讶异,一口肥牛停在嘴边:"你这标准也太脱离人民大众了,这还不叫帅?我要是生在那个年代,保不齐也会怦然心动。"
"你的标准也很独特。"洪恩摇头笑了:"算了,我们也不是搞选秀活动,也许他的帅另有所指,我回去再看看资料吧。"
蓝雪荷也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继续享用热辣的火锅,有些话没说出口,像洪恩这种特殊取向的人,也许更喜欢现在那种纤细、柔美的妖孽型男孩。
再次看向洪恩,还好,较为幸运的是洪恩本人不是那个类型,若他不说,她可能永远也不愿相信,眼前这个英气逼人、成熟稳重的男人是喜欢男人的。嘴里鲜美的肥牛忽然没了起初的滋味。
"等你忙过这阵,去我家坐坐吧,我爸爸挺喜欢和你聊天的。"分别时蓝雪荷发出了盛情的邀请。
似乎没有道理拒绝,与蓝教授闲聊也是获益良多的,何况人家还那么卖力地帮助过自己,于情于理都要亲自去道谢。
"行,忙过这阵,我一定亲自谢谢蓝教授。"
"怎么?只谢他一个吗?"蓝雪荷故作挑剔地一笑。
"呵呵,当然不是。"洪恩笑道。
蓝雪荷也不为难,低头从随身携带的大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纸袋递给洪恩:"培训也挺忙的,都没时间逛,别嫌弃,给奶奶和你妈妈的。"
"噢,真是的,还惦记她们,我替她们谢谢了。有空也去我家坐坐。"洪恩出于礼貌回请着。
"若你真心请我,我自然去,也免得我白白伤了洪妈妈的心。"蓝雪荷一语道破其中要害,洪恩不自然地笑了笑。
"好了,拜拜,你多注意休息,我还是喜欢你胖一些。"蓝雪荷转身走进小区,剩下洪恩一个人默默地托着纸袋,听着车窗外呼呼地刮着西北风。
带着一身寒气的洪恩站在温暖如春的屋子里打了个激灵。来不及和刚从书房走出来的人说什么,手里的东西丢给秦将,一头扎进了厕所。
彻底爽完了,身上的寒意未退,搓手跺脚地:"真够冷的。"
"女人的东西?"秦将手中两条深浅不一的披肩。
"嗯,朋友送给我妈的。"
嘲弄地笑笑,将围巾丢在一旁。秦将伸手一摸,果然,洪恩的手指冰冰凉凉。
"你不是开着车吗?"
"空调又不好使了,该换个新的了。"
"还不如换辆车,你那也叫车。"不容分说,秦将一把抓过洪恩的两手探进衣襟贴在自己热暖的胸前。
有点别扭,自己又不是小孩子,抽回的手又被秦将霸道地拉了回来。掌心暖融融的,似乎可以触到对方强有力的心跳,只是白眼还是照翻不误:"换什么车?我穷的都快卖车了。"
"换辆美式越野,要不,英国车也行,总之,换掉。"秦将下达着最新命令。
"我喜欢日本车,外型好。"洪恩故意瞎掰,反正也没钱,换飞机大炮都成。
哧——秦将鼻孔里冷哼:"日本?中国正因为有你这样的才会让他们另一种侵略得逞。"
洪恩使劲掐了掐手中的肌肉,表示不满:"什么侵略?"
"经济、文化,难道不是吗?"
"好笑,你也看日本漫画的。"
被踩到尾巴,秦将忽然涨红了脸,半天做不得声。
看着一向不甘下风的秦将偶尔吃瘪,洪恩心里莫名的亢奋,就连热暖的胸膛因着羞恼泛起的红晕都那么的诱人。
(有读者看着碍眼,为了河蟹,此处删除几百字)
你疯了——不能语的秦将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对,我疯了。"
紧紧缠吻的嘴唇满含着任谁也数不清的疯狂,彼此吞咽着那股带着灼热感的咸腥,辗转在唇齿间,顺着喉管一路灼烧到心底最深处。
因为是他,所以我才会这样吧?
同样的念头在彼此模糊不清的意识里渐渐融化,只是还有另外一种奇怪的感觉瞬间攫获了洪恩,就像被人突然塞进来的,这种感觉叫人莫名的一阵难过、伤心,甚至还有怀念。
下意识地望向秦将,那眼底分明匆匆地掠过一道哀伤,转瞬间又沉沉落入黑如点墨的瞳眸中,浓得化不开似的。
这样的眼神不叫人发疯才怪。洪恩从来没有害怕过什么,即便乔轩的离开,什么样的滋味都品尝了一遍,只是不曾害怕过。可现在,面对秦将的这双充满了复杂情意的眼睛,洪恩害怕了。
"答应我,别离开我,永远。"捧着对方的头,洪恩的声音轻微颤抖着。
"若你死了,我自然也就不存在了。"一向冷淡的秦将此时也微微激动着。
这话怎么听都有些消极,但因着这点激动,那抹没来由的恐惧似乎暂消了,勉强笑了笑,对方火热的表白倒叫人不好意思,洪恩半开玩笑地:"想不到你能这么肉麻。"
"我说的都是真的。"秦将不开玩笑,十分认真地盯着洪恩。后者难以平复心中的波澜,疯了,真的疯了,抱着他,吻着他,感受着他,就算全世界都笑他疯了,也他妈无所谓。
夜深人静,躺在黑夜中,不用看也能知道床的另一半是空的,一定又在书房为那个沈逸麟而纠结呢。
有点饿,苦笑了一下,拜他所赐,自从知道了饿,各种感觉也纷至沓来,时强时弱,不能控制自如,现在好多了,千载难逢的一夜改变了这种劣势,一切似乎都妙不可言。只是睡眠少,总也耗不尽的精力,为了那家伙安枕无忧,每日里强迫自己躺在床上,除了做
爱,其余时间就是瞪着眼睛炯炯在黑夜中,听着那家伙起伏有致的鼾声,真是寂寞难耐。
这是一个和平演变的时代,那些书籍,光怪陆离的互联网,信息如此的发达,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对它们了如指掌。他本不想来,可偏偏来了,那就不能白来。
爬下床,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书房里传来洪恩的声音:"热热再喝。"
这家伙的确啰嗦,不过啰嗦得挺让人舒服。
"休息吧,别再弄了。"将热好的牛奶放在聚精会神的洪恩手边。一瞥眼,看到沈逸麟的卷宗。
"这就是国民党第一帅将。"洪恩举起沈逸麟的照片,语含一抹失望。
"人不可貌相,挺好!"秦将不温不火。
"不对,我总感觉哪里错了。"洪恩丢下照片,挠了挠头。
看着洪恩,秦将沉思不语,这个家伙怎么那么爱较真?头疼。
"疑点重重,是个值得研究的人,这些才是最吸引观众的。"洪恩恢复了某种兴奋,这卷内幕卷宗,让人大有收获。
一指卷宗,秦将表示要看看。
犹豫了一下,洪恩还是将卷宗递了过去。
秦将翻看起来,洪恩点起一支烟摇头叹道:"真是不可思议,沈逸麟参加了那么多场大型抗日战役,原本是个英雄,内战开始后拒绝投诚,坚定不移地跟随蒋XX,多少GC党员牺牲在他的枪口下。光是'百松岭'一场战役,被他屠杀的我军俘虏近两千人,不顾道义和国际公约的谴责,可见此人根本我行我素,残暴成性。可笑的是,他的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内战著名的'陈家坝'战役中,既不是传说中的自杀成仁,也不是英勇牺牲,而是投降后被我军愤怒的小兵击毙了。唉,才36岁。国民党为了掩盖羞军辱党的这一事实,居然派人伪造一封他给蒋XX的遗书,弄成了杀身成仁,誓死效忠党国的伟大气节,直到现在,国民党还坚持这一说法,为他树碑立传,他的名字被载入国民党战史的纪念册上。而我方因为击毙俘虏违反了一贯政策,也低调的处理,草草掩埋了沈逸麟,此事被当时最高指挥官定为军事秘密,知道真相的人都要严守此令。想不到沈逸麟这样一员猛将居然落得如此下场!可悲……对了,你看还有关于他的副官,还有杀妻更是……"
洪恩突然住声了,端起的牛奶缓慢的放下。眼前一张铁青的脸,面上肌肉因为某种极端的愤怒而止不住地在抖动,阴鹜的目光似要把手中的卷宗彻底粉碎。
"秦将……怎么了?"有些骇然的洪恩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想要拿回那本卷宗。
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在秦将近乎野兽般一声怒吼后,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闪烁不定的光影里,电流噼啪之声不绝于耳。顾不得电路问题,洪恩猛然扑向了另一个重大危机……
重重摔在地上,洪恩怎么也搞不明白,小小的书房秦将是如何迅速躲闪开的,他连一片衣襟都没沾到。明暗交错中,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沈逸麟的卷宗在秦将宽大的手掌中变成了一堆碎片……
"秦将,住手,你他妈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时心情很复杂,说不清到底是一种什么情绪,压得我心里沉甸甸的,也许,就是从这一刻起,我才真正的走进了只属于秦将的世界……
裂痕
蓝雪荷站在医院的单间里,说不出一句话来。病床上的那个男人惨不忍睹的有些滑稽。
上身的绷带缠出一个X型的吊带装,高肿的眼睛和破裂的嘴唇使原本英俊的脸有点歪斜,现在正用一种陌生的冷漠望着窗外的枯枝,无动于衷室内另一个人的存在。
自从一清早接到洪恩匆忙间打来的电话,只说了一个地址要她速来,并提示不要告诉任何人,直到现在,这个男人倔强地不肯再说一句话。
她不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她匆忙赶到洪恩家时,顾不得研究空寂、落满尘埃的房间里怎么可能会住人,浑身是血的洪恩阻止了她报警的企图。送到医院里,蓝雪荷只好撒谎说是遭到流氓滋事,否则,医院都不肯放她回去取住院费。
断了根肋骨,其它地方或轻或重的软组织损伤,还有胃出血,左耳暂时性失聪,天啊,到底谁下这样的狠手?八成和他男友有关,出了事,传说中的七年恋人并未出现。
默默地削着水果,默默地揣测着:他们,分手了?想必事态很严重,七年,留给洪恩一身的伤痕,却连个电话都不曾打来。
她按他的意思把他送进了医院,没敢通知洪妈妈,也没告诉任何人,他给她打电话,说明他不想让任何一个熟知他的人知道此事,也说明他对她有直觉上的信任。
蓝雪荷感激这样的信任,权衡中,擅自给洪恩的电视台挂了电话请假,说是家里人重病。虽然对方很是光火,因怀疑请假的是洪恩女友,态度上还算客气。
蓝雪荷试图与洪恩目光接壤,将这些细枝末节一一报给洪恩,洪恩只是听着,偶尔眼珠动动,似乎没有异议。大部分时间里,他只是呆滞地望着窗前的枯枝,偶尔也会陷入一种冥想,似乎被什么困扰着。
蓝雪荷很想和他谈谈,洪恩却始终沉默着。
三天后,洪恩终于开口说话了,给了她一个电话,蓝雪荷按着号码找到了一个叫史云的人。当史云匆忙赶来时,洪恩的情绪略有好转。史云很惊诧,一个劲地问到底怎么回事。蓝雪荷也静悄悄地听着,希望能有所获得。
简单地两个字:车祸。
撒谎。蓝雪荷保持沉默。
嘱咐洪恩静心休养,节目暂时让其他几个编导先顶上。看着蓝雪荷,史云多少有些释怀,还好,洪恩的女友很讨人喜欢,也还好,是女的,悬在心里很久的石头落了地。
接下来,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同事,洪恩不解释,蓝雪荷也不辩白什么,作为洪恩的女友,微笑着接待每一个探望者,将最好的风度和气质也留给所有人。
几个星期过去了,可以下床的洪恩扶着蓝雪荷走在微风送寒的小路上,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再过几天也就是新年了。
"洪妈妈又来电话了?"
"嗯。"
"怎么办?要过节了,瞒不过去的。"
"我知道。"
"洪恩……"
"回病房吧。"
"……"
蓝雪荷的脚步在即将启动的一瞬间忽然停住了,已转身的洪恩没有借到力轻微一个趔趄,蓝雪荷急忙扶稳,神情极其古怪,目光再次定格在不远处,呆立不动。
洪恩也不动了,目光死死地盯着正前方,蓝雪荷甚至能感觉到身边的男人因为极力克制某种情绪而在轻微的颤抖。
十几米外,走来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一袭黑色长身外套,暖色围巾,诱人眼目的面容带着再熟悉不过的疏离感,额前的短发随风抖动着,无情也动人。
蓝雪荷还在发呆,忽觉脸旁一股凉风,一个黑影飞了出去,甬道旁的柱墩上一排串红立刻少了一盆,那是洪恩顺手抄起,奋力一掷的结果。
来人不慌不忙微一偏头,花盆擦过耳边,落在身后不远的地方,顿时四分五裂。
狠命止住喉咙里即将窜出的一声叫喊,过于用力扯动肋间的剧痛,洪恩满头大汗。
"回去。"艰难地转身,划过的伤楚不想再落入那个人的眼里。
蓝雪荷没有动,苍白的脸色不比洪恩的好多少,连声音都微弱:"他……他是谁?"
洪恩不去理会,丢开蓝雪荷,咬着牙向回走。
"洪恩!"身后的男人传来低沉性感的声音。
继续走着,每走一步,就是一阵痛,每一阵痛都再提醒着自己,人,可以错一次,但决不能错第二次。
蓝雪荷赶过来,心神不宁地搀好洪恩,一时忘记了风度,没有和身后的探望者打招呼。
"洪恩。"男人再次唤着,声音里灌满了让人恼怒的温柔。
走的急切,蓝雪荷都快跟不上了,脚下的石子路磕磕绊绊,终于,一个闪失,洪恩跌倒在路上。脸色瞬间惨白,彻骨的痛。
一个身影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去扶摔倒的人,洪恩强忍巨痛,挥起另一只能动的手臂照着那张绝色的面孔就是一拳。
不躲不避,甘心接受这一拳,秦将鼻子顿时破了,有血渗出。
"洪恩,小心。"惊骇之余,蓝雪荷急忙抱住了因为疼痛蜷在地上的洪恩,拦阻他继续失控。不管来访者如何让她困顿、震撼,但他分明就是整个事件的制造者,看看愤怒的洪恩,眼里燃烧更多的却是痛楚。
"你先走吧,他需要静养。"蓝雪荷不冷不热地下着逐客令。
来访者显然更顽固,不顾旁人眼色,稍一用力,蓝雪荷被不轻不重地推开,不管地上的人如何挣扎,一把抱起,洪恩百十来斤彻底离开地面。
"病房,带路。"秦将冷声命令着已然呆住的蓝雪荷。
医院的走廊里爆发着洪恩愤怒的抗议:"我□大爷的,放我下来。"
无谓的挣扎只能使自己倍加疼痛,骂的再难听除了引来更多关注的目光,丝毫不起作用,所有的人都惊诧地目睹着一个男人抱着另一个男人万分诡异的画面。
洪恩绝望地停止一切作为,闭上嘴,也紧闭双眼。气血攻心,长这么大,除了刚进部队还是兵蛋子被老兵摔来揍去当过沙袋,再以后还没被人这么轻而易举地拿下,而且不是一次,是多次。莫大的耻辱,伴随着与秦将每一次的交手,不仅占不到什么便宜,还弄成现在这种鸟样,肺都气炸了。到底是自己学艺不精?还是输给了心太软?
走入病房,秦将毫不客气地将洪恩丢在床上,锥心的彻痛使得洪恩只咧了咧嘴,连叫喊的力气都没了。
"你轻点。"蓝雪荷粉面薄怒。
"对不起女士,这里没你事了,拜托出去一下。"秦将还是不轻不重地将蓝雪荷推出了病房外。
秦将,这家伙叫秦将?我看叫禽兽更适合。蓝雪荷站在门外难得的想骂人。
躺在床上,脑海里纷乱闪过的全都是不堪回首的记忆片段:明灭的灯光,狰狞的面孔,撕碎的卷宗,自己怒极攻心挥出去的第一拳,秦将毫无反应被打破的嘴角,然后,一切就像是场猝然打响的攻坚战,都没有做好准备,却都愤怒至极,用尽全力。
"沈逸麟是你祖宗吗?"洪恩红着眼睛怒吼着。
秦将的怒火再燃高三丈,整张脸布满骇人戾气,与冰冷比起来,焚烧一切的炽焰才更加具有毁灭性。就像换了个人,秦将杀气腾腾步步逼近,洪恩心里一凉,有种一切都要完结的预兆。这样的秦将,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
洪恩不知是否该后悔在卷宗撕毁后过于冲动的打了秦将,也不明白一向克己的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失控。和秦将在一起,人好像会无端的躁动,所有的细胞呈半活跃状态,没了往日的平静,心浮气躁。
就像现在,躺在病床上,虽然关闭一切能感知对方存在的感官,可周身细小的震动却无法真正停止下来。因为震源——那颗狂乱跳动的心违背了一切的原则。在和病床亲密接触的一个月里,他以为自己心如止水,以为想通了很多东西,也以为做好了一切再次见到秦将的准备。
病房里很安静,安静得叫人更加狂乱不安,洪恩不得已睁开了眼睛。触目所及的是秦将深不见底的眼睛,此时正以洪恩所熟知的复杂凝望着洪恩,他好像又是那个优雅的,迷人的秦将了。
"你走吧。"
秦将一动不动。
"请你离开。"
秦将还是一动不动。
洪恩再次闭上眼睛。
除了窗外的风声,什么也听不到。
睁开眼就是相同的画面,好像一切都凝固了,镶嵌在连空气都不愿流动的病房里。秦将始终保持着起初的那个姿势,动也不动地望着洪恩,好像连眼皮都未曾眨过一下。
"我他妈死不了,滚吧。"洪恩驱赶的平静而缓慢。
秦将的嘴唇动了动,敛起眼内的光芒,整个人黑压压颓在那里。良久,安谧的病房响起沉沉的话语:"原谅我。"
这个道歉来的实在太晚了,或许一切原本不该发生,也就不会有这样的道歉。
秦将抬起头,语声烈灼,掷地沉涩:"原谅我!"
这是洪恩见过最有气势的道歉,含着一丝胁迫,好像别无选择,若不接受这样的道歉,不如来个玉石俱焚。
秦将在道歉!令人倍加透不过气。他要是哀求,要是掉几滴眼泪,或者滔滔不绝地诉说自己不得已的苦衷恳请洪恩的谅解,是不是更让人忍无可忍?
"沈逸麟到底和你有什么关联,使我断了肋骨?"洪恩面无表情地问。
沉默在延续,到了一个谁也无法忍受的尽头,秦将终于开口:"什么都没有,只是觉得历史对他不公。"
洪恩怒极反笑,眼前的人怎么看都是一个混蛋。
"不公的事多了,正义大使,那我这笔账应该怎么算?"话里充满辛辣的讽刺,也表明了对这种毫无逻辑的说辞的愤懑。
又是一阵沉默,洪恩可以清晰地看到秦将浓黑的睫毛在微微抖动,终于,秦将沉声道:"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保证。"
望着秦将,洪恩的心沉坠谷底,那种莫名的惧怕再次隐隐袭来,他到底为什么这样迷恋,这样不肯回头?命运的解码到底在谁手里掌控?身上的伤居然不是很疼了,可心却抽搐的更厉害,多少年了,他不曾这样的疼过,疼里还有难品的酸甜苦辣。
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洪恩淡淡道:"你道过谦了,可以走了。"
秦将静静地看着,并没有离去的意思。
时间滴滴答答,病房里一片昏沉,玻璃窗外的蓝掺进了冬日特有的昏黄。这一天,就快走到了安息。
"秦将,我们不合适。"努力让自己平静,在心完全被倒空后,洪恩知道这样的决定是正确的。望着不远处墙壁上的一块褐色的血污,分外醒目地印在一片雪白上。年深日久,不知道是哪位病人留下的,是活着还是死了。生命总要继续下去,还要活得有滋有味。
"原谅我。"道歉的言语简单到只剩下三个字的执着。
"好,我原谅。"洪恩极力挤出一个都过去了的微笑。
"我要你真的原谅。"秦将目不转睛,两道利光射进洪恩的心底。
痛楚的皱皱眉,洪恩动了动有些僵麻的身体,还好,这次翻转得很轻松,有些怀疑被刚才那一摔,肋骨又愈合了。
"我说了,你和我,不合适。"洪恩"平静"地看着秦将,加重语气,要将理性进行到底,这是一个摧心捣肺的工程。
"我想,我清楚我们之间的感情。"秦将笃定的目光从未熄灭过自信的光芒。
洪恩垂目不语,在他们相处的日子里,秦将从不探讨"他们之间的感情。"
是爱吗?
他们接吻的时候曾这样"爱"过,他们火热做
爱后,带着余潮的颤抖也曾深情"爱"过。他们笑着互抓头发,眼角眉梢也曾含着这样的"爱",他将他冰冷的手指放在胸前,那温暖的体温也曾将"爱"缓缓传递。
只是,很多时候,很多东西都和"爱"无关,甚至使人陷入一种全盘的否定和质疑。这种后知后觉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痛定思痛,洪恩将后路全部封死,不给自己留一线生机,连语调都透出揶揄:"秦将,我们才认识多久?五个月?噢,快半年了,还不至于到分不开的地步吧?"
避过秦将的目光,继续盯着墙上那块血污,对方一闪即逝的受伤表情,逼得人慌不择路。
作者有话要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最后的底线,因人而异,只不过最低的标准留给了最爱的那个人。这就是俗称所谓的"贱客"。
再敢动老子试试
"还在呢。"望一眼窗外,又看向洪恩,蓝雪荷将一杯热咖啡递过去,有意无意地说着。
洪恩没吱声,望着输液管里一滴一滴坠落的透明药水,咖啡的苦已经淡而无味了。
疯子!站了一夜还没走。寒风刺骨,据说旁晚还有雪。不怕冷,不怕饿,楼下的那个人,既然想玩烂俗电视剧里的老套情节,那请便!
"怎么又喝咖啡,不是说输液的时候不能喝吗?"推门进来的小护士一边拔下点滴,一边唬着脸批评着。后边跟着王大夫,洪恩这次手术的主治医生。
端详了半天,又做了番检查,王大夫自始至终一脸的疑惑。看得洪恩和蓝雪荷都不禁有点紧张。
皱着眉,王大夫退后两步对洪恩说:"起来,下床走走看。"
蓝雪荷刚要去扶,王大夫阻止道:"不用,让他自己来。"
小心翼翼地挪动身躯,很快发现,这样做不需要,哪里都不疼,其实从昨天被那混蛋摔过之后,洪恩早就发现,那伴随自己一个月的痛,虽然逐步得到缓解,但直至昨日似乎完全消失,他可以做任何一个想做的动作,活动自如。
来回走了几圈,见王大夫仍一副不肯相信的神情,洪恩又蹦了蹦,下意识提气,一连几个利落的后空踢,大幅度下腰……
"够了,够了……"王大夫及时制止,这病人怎么这么爱拳打脚踢的,刚扣除一笔花盆赔偿金,现在又玩佛山无影脚,真当自己黄飞鸿那!
"我怎么不疼了?"洪恩的问题让在场所有人都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王大夫显然也很纠结,推了推眼镜,故作镇定:"治疗很成功,你也很配合,毕竟年轻,底子好,片子显示……咳咳……片子显示你已经没事了,骨头愈合出奇的好,出奇的好。"
"没事了?您的意思就是完全好了?"蓝雪荷也想不通断了一根肋骨一个月就能奇迹般地恢复成这样。
"对,他随时可以出院了,不过为了慎重点,可以再多观察几天。"王大夫讨厌自己的眼睛老是往下掉,鼻梁上汗腻腻的,他也无法理解,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过,病人个体上的差异给医学上造成很多难解之题,不断困扰着他们这帮学医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他昨天还摔过一跤,疼的够呛。"蓝雪荷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有完没完了,我他妈怎么知道!王大夫努力微笑着:"所以建议病人留院观察几天,确保没事了再出院。"
"不用了吧?我想今天就出院。"为了证明什么似的,洪恩一晃腰,又来了个侧踢。他实在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一刻,楼下那股迫人的气场笼罩着整座医院。他要尽快结束这一切。
听从了蓝雪荷的建议,洪恩留院观察,毕竟人家照顾自己有些日子了,总要给点面子。
几乎每隔一段时间,蓝雪荷就很"善解人意"地报一下楼下的情况,因为可以自由活动的洪恩始终与窗口保持一定距离,也不踏出病房一步。
天气预报难得的准确,阴霾的天还带着午后一丝灰亮,雪花就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渐渐地,零星散落到鹅毛飘飘,煞是动人。
当蓝雪荷再次站在窗前,面上流出几分关注之情时,洪恩猛然合上手中的书,朗声道:"麻烦你下去一趟,叫他走。"
"没用。"蓝雪荷是个有主见的人,洪恩当下也不作声了,他知道,蓝雪荷也知道,的确没用。
跳下床,几步迈到窗前,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雕像般一动不动,正在仰视漫天的飞舞。
推开窗,不顾扑面的寒气,洪恩怒视着楼下那头"犟驴",头上、肩上都蒙了层白霜,冰凌一个。此时抬着头,幽幽地望着楼上忽然出现的脸,似乎还笑了一下。
妈的,弄得跟情圣似的,别以为老子吃苦肉计这一套!
沉着脸躺回床上,索性被子蒙头,脑子里都是矗立在寒风飞雪中的情圣。
晚饭一口没吃,督促着蓝雪荷早点回去休息,这里其实已经不需要人照顾了,要不是王大夫强烈要求,洪恩真想马上离开医院。
看了看表,蓝雪荷又瞄了眼窗下,那个男人已经成了雪人。再回过头去,屋里的男人脸色比铅灰色的天空更加阴沉。话少得可怜,紧锁的眉宇,紧闭的双唇,无一不出卖了内心的纷乱与挣扎。直到此时才发现,这个男人的内心无需她这样的女人走进去,她也走不进去。
越来越黯然,两个男人无声的争战,让蓝雪荷也纷纷乱乱,也为这样的争战微微震撼,这就是男人之间的感情吗?他们都骄傲、固执、刚硬,没有一个肯屈服、低头,可分明有种看不见的东西令人刻骨铭心,她永远也不会为了哪个男人而如此折磨自己。
推开窗,屋里屋外的两个男人都动了动,冰凉的雪花沁人心脾,蓝雪荷一阵难过,违背初衷,动了那点恻隐之心,在两个男人的争战中,输掉的竟然是自己。
招了招手,蓝雪荷对楼下的男人喊道:"你上来。"
洪恩别过头,没有阻止什么。
秦将站在原地没有动,居然摇了摇头。
有点诧异,蓝雪荷看了看洪恩,四目对视,洪恩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回去了,你……"蓝雪荷此时不知该说点什么,洪恩似乎了然,点点头:"嗯,天不好,早点走吧,明天别来了,已经够麻烦你的了。"
勉强笑了笑,张了张嘴,蓝雪荷欲言又止。
"怎么?"洪恩马上问。
沉吟半响,蓝雪荷缓缓道:"退一步海阔天空,折磨他也是在折磨你自己。"
洪恩依旧不说话,目光又落在老地方,墙壁上的那块血污有什么好看的?
迟疑着,蓝雪荷说出了心底的疑惑:"你不觉得秦将很像一个人吗?"
洪恩转过脸:"谁?"
"沈逸麟啊,不是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什么?"洪恩真的愕然了。
"怎么?你不觉得吗?"蓝雪荷也很诧异。
"不觉得,差太远了。"洪恩十分不解蓝雪荷怎么会有这么差的辨识能力。
"……"蓝雪荷无语,此时与洪恩有相同的感觉。
算了,也许照片太旧,自己就看过那么一眼,不必为此较真,只不过,真是很困惑,人和人之间的感觉能有如此大的差异。
"雪荷,能不能再麻烦一件事。"洪恩厚着脸皮开口,心里又恨恨地。
"好,你说。"
"卷宗被我不小心毁掉了,还能帮我重新弄一份吗?"
呆了呆,蓝雪荷忽然明白了点什么,更是疑虑重重,脱口道:"秦将毁的?"
洪恩迅速看了她一眼,没否认。
"他为什么干?"蓝雪荷放下了书包,决定先不走了。
"他说历史对沈逸麟不公平,一怒之下撕了卷宗。"忽然烦躁,洪恩骂道:"我他妈怎么知道,他就是个疯子。"
"就为了这个原因?"蓝雪荷喃喃地站起来,好多地方似乎相通,但又绝对说不通。踱到窗前向外望去,天色已经敛了光,陷入一片昏暗,幽蓝的暮色里一片模糊的雪白,茫茫中男人黑色的身影傲然挺立,像个执念的幽灵,不离不弃。
"是我先动手打的他。"算是找点说辞,洪恩沉沉道。
蓝雪荷目光闪动,努力思索中不禁自言自语:"就算沈逸麟是他祖上,也犯不着把你伤成这样吧?"
"我也曾这么想过,问了,可秦将并不承认。"
"不承认?洪恩,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蓝雪荷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不厚道。
果然,洪恩又不吭声了。
"抱歉,我没别的意思。"
"没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重新拿起书包,蓝雪荷不无安慰地:"你好好休息吧,卷宗明天拿给你。"
洪恩有点意外。
"我是很有私心的,毕竟自己学历史,就影印了一份留了下来。"
俩人都了然地笑了笑,这样的私心挺好,这些日子以来,洪恩难得有了点笑模样。
虽然知道没用,蓝雪荷还是绕道医院的楼后,面对早已寒透的雪人,真诚地劝道:"回去吧。"
对方只是浅淡一笑,继续维持原状。
走出几步,又停住,蓝雪荷回身近前,犹豫着还是问道:"秦将,你和沈逸麟到底什么关系?"
面对蓝雪荷的询问,秦将一言不发。
"算我多管闲事,不管沈逸麟到底和你什么关系,可你毕竟伤害了洪恩。"
秦将不露声色地听着。
蓝雪荷有点说不下去了,软拳碰上了硬石头。
"你和沈逸麟长得很像,洪恩看不出,可我却不这样认为。"
"小姐,天气冷,早点回去吧。"秦将淡漠地拒绝了继续交谈的必要。
哪有这么不通情理的人!洪恩说的对,这个人的确不正常。转身离去,不顾秦将温文尔雅地一躬相送,只觉背后芒刺在身,蓝雪荷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洪恩失眠了,叫来了护士,试图要几片安眠药,遭到了充满关爱的拒绝:"不行,你现在是观察期,没有王医生处方,那药不能随便给你。"
那就瞪着眼望天吧,开着灯刺眼,根本无法在有光的地方安睡。关上灯,更是心乱如麻,连自己的呼吸都嫌太重,扰人清梦。
窗外的雪应该停了,凛冽的风声在耳边呼啸,一声紧似一声,像谁在哭泣,尖锐见底。病房里的暖气烧得还算旺,即便如此,一阵阵的寒意还是钻进了被子,雪后狂风寒,漆黑的室外估计零下十几度都不止。
黑暗中,缓缓踱到窗前,心随着周身的寒意顿时凝固,洪恩彻底石化。
雪花随风打在那人的脸上,看着就像刀割,昏黄的路灯下,笔挺地站着,仰望着这边的窗口,一动不动。似乎有了心灵感应,秦将向前迈了一小步,即便在夜的一团模糊中,依旧可以感到两簇跳动的炽烈的光焰,使他的眼睛亮过了一切。
冰冷昏黑的甬道上,风寒冷得令人窒息,走近那个冰雪包裹的人,洪恩停下来,目光纠纠缠缠,喉咙阵阵发紧,积蓄已久的情绪忽然全面爆发,大吼着,话语随风咆哮:"你他妈的疯了,连我也想逼疯吗?秦将,我们完蛋了,你就是再站一千年,就是完蛋了,懂吗!"
"再也不会动你了,我保证!"站在全面崩盘的洪恩面前,秦将依旧平静地说着那句亘古不变的誓言。
"妈的,疯子,疯子……"狂乱中,一团冰瞬间冻结过来,从里到外洪恩透心凉,秦将像块寒冰,就连撬开唇齿的舌尖都凉如冰刀。
在愤怒与责罚中,冰与火毫不相容,用尽全力恨恨地噬着这块冰,两颗燃烧着愤懑火焰的瞳仁渐渐熄冷在饱含歉意、悔意、恳请的、深切的,如星闪烁的光辉里,渐渐融为一体,最先软化的倒是那颗本已冰凉的心。
漆黑病房里的暖,散发着热度的体温,使怀里的冰人慢慢有了热乎气,却仍未使洪恩彻底回暖过来,心头打着抖,说话都带着颤音:"好点了吗?"
"嗯。"
彼此又加重了相拥的力度,狭窄的病床上,身体严丝合缝,呼吸相融,黑暗中凝视,寸目不移。
"好点了吗?"秦将反问。
"嗯。"
"我是指肋骨上的伤。"
"噢,奇迹!"洪恩仍闷闷地。
嘴唇被对方含住,似要用化不开的浓情来化解心头另一种伤。
药效不错!熟悉的舌香和久违的温润有了种劫后余生的安稳,今夜的秦将多了一份缱绻温情,粗糙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拂过那根曾经断裂的肋骨。
呃,手掌忽然停住,本能向要害地带捂去,还是晚了一步。
"放手。"秦将命令着,不敢动一下,洪恩的手劲也不小。
"听着,要是再敢动老子一下,下半辈子就别想快活了。"洪恩恶狠狠地警告着,即便是原谅了,那种挫败感却顽强地存在,不能释怀。
"我说了,以后不会了,再说,是你先动的手,呃,轻点。"随着加重的力道,秦将也体会了一把牵一发制全身的奇痛。
"我可没说今后不动你,也永远不会说,以暴制暴,听清了?"
秦将不说话,人心险恶,千算万算,失了一招。现在把柄攥在洪恩的手里。
这人就没服过软吗?洪恩懊恼,手指紧缩。
"啊……"秦将去掰钳住要命部位的手,再这样下去,要么废了他,要么被他废,两样都不行,这小子也他妈一股狠劲。
暗中较量,呼吸明显失均,彼此的体温早就滚烫了。
黑暗中,传来一段匪夷所思的对白:
"这里是医院。"
"我知道,怎么了?"
"床太小。"
"我知道,怎么了?"
"你这是下三滥的手段。"
"可你不是挺有反应的吗?"
"废话,你也一样。"
"你先来?"
"……"
"算了,一起吧。"
"洪恩,我不想在病床上。"
"晚了,我现在很有感觉。"
"你干什么?别动我后边。"
"记住你说的话,否则还回楼下去。"
"洪恩……你敢动老子……"
没什么不敢的,当一个人断过一根肋骨后,总要有点彻悟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看到有投诉,被迫删除几百字,请各位亲们原谅,响应上面号召,做个CJ有为的好青年,还好啦,不太影响本文的情节,也请大家保持一颗CJ的心来看文,当然,肉好吃,只是肉价上涨,素文清水,贵在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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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传说
走进病房的蓝雪荷楞了一下,随即轻展笑颜向室内的两位男士打着招呼:"天放晴了,空气很新鲜。"
洪恩的嘴角一直扬着,放晴的不仅是天空。另一端坐着秦将,淡淡一笑算是个回应。
将买好的早餐放在桌前,打开保温桶,皮蛋瘦肉粥的香气顿时溢了出来。香滑的汤包白白嫩嫩。
"这是我妈亲手包的,你尝尝。"蓝雪荷拿起小碗预备盛粥,忽然想起什么:"秦将,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也在……"
语声渐消……洪恩已将一个汤包喂给了秦将。
抱着双臂,根本不用手接,秦将探身叼住,大刺刺地咀嚼起来,烫得呲牙咧嘴的,看来味道的确不错,甚是享受。
无声地盛了碗粥,洪恩同样二传手,秦将三下五除二喝了个干净。
一桶粥,十个小汤包,被两个男人你来我往的消灭干净。
这个家伙还是待在楼下更可爱些。闷声不响地刷干净保温桶,蓝雪荷从包里掏出沈逸麟的卷宗。
"这次保管好,再毁了就没第二份了。"相互看了一眼,洪恩笑道:"好。"
另一端的秦将平静地注视着,没说什么。
"行,我走了,刚才来的时候碰见王大夫,说你今天能出院了,手续顺便替你办完了,休假到期我得回学校了,有什么需要再找我吧。"背起书包,提起保温桶,蓝雪荷大大方方地告别。
"雪荷……"洪恩叫住了她:"挺谢谢你的,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每次都是自己亏欠了这个女孩。
"你又来,真假,行,你们忙,我得赶紧走了。"蓝雪荷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匆匆之意显而易见。
注视着蓝雪荷离去,两个男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打开卷宗,瞟了瞟秦将,秦将垂下了眼皮。
拿起沈逸麟的照片,和那张撕毁的一模一样,慢慢地举起,逆光中,两张面孔,一张活的,一张死的,靠近……再靠近……两张面孔几乎快重叠了,一点都不像,沈逸麟是沈逸麟,秦将是秦将,光是年龄就差了10多岁,何况,那张活的面孔如此的生动、绝美,诱惑。
"看完了吗?看完了赶紧收拾东西走人,我都臭了。"秦将站起身,优雅地整理一下衣装,昨夜某人很不人道,他急于需要洗个热水澡,就算有些地方可以悄然愈合,略微有点小洁癖引来心理上的不适,即使生存条件再恶劣,他也要力求善待自己。
蓝雪荷已将洪恩的车停在了医院的停车场,干干净净的,显然经过一夜的风雪后,它被清洗过了。
坐在车里,洪恩转动了一下身体,的确,恢复的不错。即便如此,秦将还是站在车门外不容商量地:"我来开。"
"行吗?"洪恩故意质疑,不过,的确没领教过秦将的驾驶技术。
行!不是一般的行,在拥堵的早高峰中,小POLO有点不耐地穿梭而行,猛而不惊。
"那个女人不简单。"秦将忽然说。
"蓝雪荷?人挺好的,也聪明。"洪恩坦言道。
"聪明?嗯,的确,女人过于聪明了未必是好事。"
"你想说什么,秦将?"
"通常一个女人对男人过于的好,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爱你,要么别有所图。"
"蓝雪荷不是那样的女孩子,再说,她知道我喜欢男人。"
"我也没说她爱你。"秦将忽然笑了。
有点窘,洪恩懊恼地:"我也没什么可图的。"
"是吗?那可不一定。"秦将敛起笑容,眼底闪过一丝阴冷。
"好,那你说,她图我什么?"洪恩替蓝雪荷据理力争,心里倒有点笑意,秦将不会在吃醋吧?不禁看向玩转方向盘的某人。
冷哼一声,秦将回看着:"你能不能别老这么自作多情?"
洪恩扶额,似要抵挡什么进入自己的脑中。
"有些时候,你无所谓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就是无价之宝。"秦将严肃地说。
凝血石?自己手里就这么一个值钱的玩意了,不以为然地笑了,拍了拍秦将的肩头:"喂,这里限速,有摄头,你慢点开。"
几分钟后,洪恩沉痛悼念自己的卡上又少了二百大元,无语望天,自己怎么还和这个家伙混在一起?且混得不知死活,无所畏惧?
POLO潇洒地停稳在自家小区,秦将认真望着洪恩,音色沉沉:"听着洪恩,不管怎样,保管好那块凝血石,除了你,谁也不是它的主人。"
洪恩怔怔无语。
书房焕然一新,摔坏的座椅、台灯也都换了新的。扶着宽大柔软的老板椅,洪恩将身体放置其中,很舒适,心却无端地往下一沉,他没有再想回到这里。
匆匆洗过澡,随便点了餐,两个人风卷残云,都没太多的话,各自想着什么,秦将偶尔撩起眼皮,笑一笑,夹点洪恩爱吃的小菜,静静地看着洪恩把它们吃完。
是一种什么样的沉重缓缓流淌?洪恩说不清,他们打了一架,打得不可开交,也不可理喻,虽然秦将一再保证今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可谁又来替秦将保证呢?秦将的世界,犹如深山里的溪水,弯弯曲曲,看不到从哪里流出,也不知流向何方?即便他现在如此的安静,眼里的温柔让人沉溺,可越是沉溺,越没有底的惴惴,洪恩擦擦嘴角,低声道:"我饱了,给台里打个电话,估计有的忙了。"
"不休息一下吗?"秦将体贴起来很有"人性"。
"不了,得干活了。"
打开电脑,翻开卷宗,躺了一个月,浑身充满了斗志,聚精会神地投入到沈逸麟的最终完结稿,明天可以给史云一个交代了。
客厅里传来秦将发出的琐碎声音,没开电视和留声机,也没有安静地看书,无所事事地晃来晃去,打架前还挺关注金融证券,现在看来也没了兴趣。
洪恩暗自叹气,忽然很庆幸自己还能有一份薪水不错,压力不小,痛并快乐的工作。
"干什么去?"望着走出大门的洪恩,秦将问。
"给你点娱乐,稍等。"
片刻,洪恩匆匆从旧屋返回,怀里抱着一堆影碟,不少好莱坞大片和警匪片。
"这是什么?"秦将凑过头来。
"精神鸦片,看吧,别老看那些老电影了。"
秦将随手翻看着,不以为然地挑挑眉毛。
有了这些影碟,秦将这次很乖觉,老老实实待在客厅的沙发里昏天黑地地看起来。
似乎松了口气,洪恩安心投入到工作中,进展很顺利,这套影印的卷宗,不少留白处写着娟秀的小字,那是蓝雪荷关于沈逸麟自己做的一些分析,有些观点很值得借鉴。
沈逸麟,字君瑞,陕西玉阳人,玉阳现今属哪里,卷宗未说明,查看一番,未找到与玉阳有关的一切信息。玉阳一旁也打了个大大的问号,显然蓝雪荷也未果。经过这些年,很多旧名建国后都异名,实在是不出名的小地方,看来还要借助专业地理书籍查看有关县志才行。
"秦将,听说过你们陕西有个叫玉阳的地方吗?"洪恩随口问道。
"没听说。"客厅传来秦将懒得理会的回答。
算了,沈逸麟的事情还是不要惊动这家伙为妙。有些不好的记忆残存下来,伤口愈合的再好,若伤的太深,总要留下些疤痕。
收起紊乱的思绪,锁定第一疑点,沈逸麟尚未留学时,就被家中安排与临乡一个有财势的乡宦家的女子定了娃娃亲,回国后成亲,并生有一子。国内情势内忧外患,沈逸麟从军后屡立战功,很快升职国民革命军X师第一团团长。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家探亲的沈逸麟却离奇地杀了结发贤妻,引来了人生第一场牢狱之灾。
"通奸?通奸!"洪恩的笔下重重写下这两个字,他的妻子与外人通奸惨遭丈夫杀害,连夜逃走的沈逸麟在社会各界妇女维权联名控告下,被迫押往南京,一判20年,而沈逸麟自始至终对所控罪名未置一词,既不认罪,也不反诉,被南京当局秘密遣送重庆,直到抗日全面爆发,又被重庆政府秘密释放,重新投入到战场上,开始了真正的保家卫国的戎马生涯。
不认罪,不上诉?一次战役就杀了两千多名我军俘虏,他还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洪恩叼着笔,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这就是真正的沈逸麟?卷宗上也说所谓"通奸杀妻"疑团重重,国民政府一系列隐晦的处理方法显然不单单是"通奸杀妻"这么简单的。在这里,蓝雪荷提出了同样的质疑。希望观众在这点上有同样的思路就好。
洋洋洒洒的敲击着键盘,稿子进展到这里很顺利。
呃啊……嗯……啊……呃嗯……耳里忽然飘进异样声响,销魂、孟浪,来自客厅。
仔细聆听,声音猛然小了下去,还是隐隐作响飘进了书房。
欠起身,探头望去,真是无语,电视屏幕上两个□的男人正上演着那勾人心火的劲爆场面。高大的沙发背上只露出秦将半个黑脑壳,看不到观者此时啥反应。想起第一次看到黄色画面时秦将那满脸的受惊神情,洪恩不禁感叹我们改造着世界,同时也被世界改造。不知秦将被改造了什么样子?
端着水杯走向厨房,一边倒着咖啡,一边斜眼瞄着,沙发上的秦将一派从容,平静地观赏着引人鼻血的□姿势,就连洪恩的心脏都跳了跳。以前没这么玩过,不是不想,只是乔轩不肯。画面中类似办公室背景下,两个男人叠坐在老板椅上,颇有节奏的起伏着,前面的男人一边嗯嗯啊啊地吟着,一边敲打着键盘发着邮件。
手中的咖啡溢出了杯子,洪恩急忙擦拭。
"你应该去工作。"秦将不紧不慢地提示着。
"你哪来的这东西?"
"你给的。"
呃……应该是从前买的G-V片和影碟乱放在一起,刚才一时匆忙没来得及看清就一并拿过来了。
有点窘,洪恩咬着后槽牙端着咖啡转身走进书房,不看就不看。
接下来的稿子有点不知所云,一探身,客厅画面一览无遗。柔软的老板椅,宽大的书桌,键盘上滴滴答答渐渐失去了连贯的节奏。
作者有话要说:谁在琴弦上弹奏出
他们内心的爱恋;
假如我在尘世的此岸
一味冥想前世的悲欢?
……
有的在悲哀中去世,
有的在人海中迷路,
只要与他们一般年龄,
管什么两鬓银霜尽染!
——摘自泰戈尔诗句
欲~火
放弃咖啡,换杯冰水,关上书房的门,摒除一切杂念。
下面……下面该什么?噢,对,几次大的抗日战役里,沈逸麟率部队浴血奋战,剿灭日军几万人,甚至身先士卒冲向敌军的轰炸区,右腿不幸中弹,伤未痊愈便擅自离开医院重返战场,导致右腿残疾……人称跛将。
"右腿残疾……"洪恩喃喃自语,光标停在这四个字上,瞬间有点出神,一拐一瘸的身影闪闪烁烁,秦将的腿也在右边。
这是一种怎样的巧合?
抓起桌上的冰水喝了一大口,书房的门忽然开了,心漏跳一拍,目光投向刚刚走进的人身上,腾地挺直了腰身,嘴里的冰水滋地一下蹿出一条水柱来,喷洒了自己和书桌,瞬间耳红心跳。
在这个邪念连连的时刻,在孤男寡男同处一室的时候,在思绪浸淫在冬日午后懒懒的阳光里时,眼前的秦将,居然一丝~不挂!
(河蟹,此处删除2000字,妈的!好吧,我吐粗口了!)
座椅上的两人全身大汗,筋疲力尽,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性 爱之颠!
谁都没有动一下,相连的部位一起轻颤着,仰靠在洪恩的身上,望着电灯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秦将的眼中一片茫然。耳边是洪恩的轻吻,如此心满意足的性
爱后,这样的相抚是必不可少的。他要让他知道,他爱他,他对他的渴求远远不止一次做 爱那么多。
似乎觉察到大战后的秦将一丝淡漠,洪恩猛然扳过爱人的下巴,□还连着,用力过猛,自己真的从秦将内体脱落了。
抖抖嘴唇,想说什么却一片空白,又吻了吻,洪恩突然间地有点无措,曾经的暴力,刚才的疯狂,此时的冷漠,那抹挥之不去的恐惧再次笼上心间。他真的怕了,不是害怕无力掌控的秦将,而是渐渐不能掌控的自己。
秦将永远都能明白洪恩所想的,幸,还是不幸?
"都说了,不会了,我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情。"秦将沉声道。
不想再谈这个问题,洪恩的手指滑过污渍一片的键盘,淡淡对怀里的人说:"清洗键盘很麻烦。"
秦将一笑,站了起来,洪恩身上一冷,虽然暖气很热,毕竟是严冬,肌肤瞬间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穿上点,别冻着。"望着眼前精壮美型的背影,走得快了些,右腿微微一颠,洪恩心里也一颤。
"你还是顾自己吧,我洗个澡,对了,别忘了把凝血石拿出来,该养养了。"
"要不要检修一下电路?"
"用不着,电压有时不稳,没事的。"
"喂,我哪儿还有不少'好'片子……"
转身,斜睨着洪恩,看着对方忍笑的样子,秦将远没了刚才的"豪情",板着泛红的面孔一头扎进了浴室。
望着眼前一片狼藉和需要及时抢救的文档,洪恩忽然感到有些疲惫,那是一种走不进去也走不出来的困顿,当抱着秦将的身体甚至深入到彼此的体内时,似乎仅仅如此,无关其它。他的心并不透明,可秦将都晓得,而秦将呢?当赤身裸体将所有私密处都袒露在他面前时,还是两手抓不到的空落。洪恩感到自己游荡在一座神秘的古堡里,到处都是幽闭的门,置身其中,却不得其所。而自己却倍加的迷恋,不愿自拔。
返回旧屋,从书柜最里层的夹缝中掏出盛装凝血石古香古色的盒子,慢慢打开,比起上次的光泽果然有些暗淡,拿出来,摩挲着,坐在落满尘埃的沙发上,环顾周遭的静寂,洪恩拨通了乔轩的电话,竟然没有关机,响了很久,成为一种空茫的回音,另一端传来无人接听的提示,洪恩挂上了电话。
直到从某种沉思中回转过来,洪恩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看了看手中的凝血石,这种矿石果然异宝,莹润之泽熠熠烁烁,爱惜地看了最后几眼又放进了盒中。洪恩起身将它重新置于书柜的最里层,也许,这里才是唯一的属于自己的,也是最稳妥的地方。
回到对门,秦将已经换好了衣衫坐在窗前瞭望着冬日暮色,沉沉撩了一眼刚刚走进房的洪恩,什么都没有问。
洪恩继续沉浸在沈逸麟的世界中,在同样是迷的卷宗里寻求着似是而非的真相。心思有点乱,自从从医院回来后,秦将似乎对这个沈逸麟失去了所有的兴趣,起初那股莫名奇妙的干涉和疯狂突然间的就成了不闻不问。
啪地一声,有样东西丢在了自己的眼前,有些失神的洪恩被吓了一跳,低头一瞟,是套文件,封面上印着XX证券公司的字样。
"这个你看一下,我需要你的一些证件和签名。"
"又搞什么?"洪恩疑惑地打开,看了半响不禁抬头问:"你要炒股开户?"
秦将不置可否。
"干嘛用我的名义?赚了还好,若赔了怎么办?"洪恩以假乱真的说。在经济上,一是没那多余的闲钱,二是现在这套与乔轩联名所置的房产,分了手,始终是个悬而未解的麻烦。洪恩不想与秦将在经济上有过多的牵扯。
"户主是你,本钱我来出,赚了是我们俩的,赔了也和你无关。"秦将的提议实在是太诱惑,也很感人。他们毕竟交往没多少日子,何况,刚刚死而复生的关系,呃,这不算是种经济控吧?不对,自己一分钱都不掏,赔了赚了,都没有关系。一种间接的补偿?洪恩不需要这种方式来抚慰那根断裂过的肋骨。
丢回文件,洪恩失笑:"干什么?我又不是炒不起,可我不想掺和,你自己开户吧,何况我对炒股不感兴趣,准赔。"
"不用你炒,我来操盘,你就等着分红吧。"秦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倒让洪恩有些好奇:"你学过?"
"就算是吧。"秦将有点不耐了,催促着,快点,把证件给我,明天就去开户。
洪恩很认真地回答:"秦将,就算你是炒股高手,稳赚不赔,我也不想占这个便宜,欠别人的不会舒服,何况是你的。"
秦将微微犯难地蹙起了眉,洪恩的固执与骄傲他已领教了不少,硬来是不行的了,只好含糊道:"我的外籍证件在这边证劵公司开户投资很麻烦,也会受到很多限制,不如你当户主好。"
洪恩一愣,交往了这么久,才知道秦将原来是外籍。会不会过些日子一个女人领着一大堆孩子站在秦将面前哭着喊着叫老公、叫爸爸?秦将的故事,什么版本都有可能。洪恩真是有些泄气。
秦将忽然一笑,似乎被洪恩看不见的想法逗乐了,也有点泄气道:"好了,洪恩,别犹豫了,掏出来吧,搞不懂你怎么掏什么都这么慢。"
洪恩面部肌肉阵阵痉挛,这话说的,语气雷人,意境嘛……简直是人神共愤!
作者有话要说:没办法,特殊情况,大家若不嫌麻烦,去我博客吧,地址在文案~~~
新年大礼
洪恩上班前颇无奈地交出了自己的证件,秦将还很不客气地开走了POLO车。送到电视台楼下,洪恩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真不用我陪你吗?"
秦将一踩油门冲上了马路,洪恩暗自磨牙,这家伙,还是欠收拾!
沈逸麟的稿子几个主创都觉得不错,创意会开得很是热闹。
"额滴神啊,帅翻了!"红豆握着沈逸麟的照片激动地说:"我要亲自参加这次的剪片。"
洪恩呆了呆,不禁脱口道:"没事吧妹妹,没见过男人啊?"
其他几人也凑过来看着照片,连连赞道:"不愧是第一帅将,洪恩,嫉妒吧?比你帅!"
有点不自然,洪恩笑了笑:"都怎么了?集体审美阳痿?"
一阵笑骂,史云再次敲桌子:"诶,诶,开会呢。"
"他在投降前杀了自己的副官,看来那个副官远比他更有气节。"一个编导指着稿子说。
虽说是这个理,但遣词上还须注意政治倾向,史云纠正道:"国民党的顽固派!"
"誓死效忠党国。"红豆学着老电影里的腔调,惹得大伙失笑。
"这里所提击毙沈逸麟的小兵王庆祥当时才十几岁,不知是否还健在?"史云发现了一个活证据的可能性,颇感兴趣。
洪恩明白她的意图,接口道:"我想是有这个可能的,若活着……也就70来岁,等过完新年我会马上联系,他是浙江湖州人。"
"嗯,人若健在,你带摄制组跑一趟,录制真人采访,才更有说服力。"
"没问题,我还想再去趟沈逸麟当年牺牲的地方山东陈家坝深入采访,卷宗提到有当地民兵为目击证人,人马你来定。"
"那倒不用,你来定人手,只要上面同意,我们就尽可能挖掘真相,把节目作实,只是。。。麻烦,他们还要审片?"
洪恩提出台里需要出面与有关部门签署录制内容的协议,史云有点犹豫,想了想,还是答应去和台里协商解决。
"怎么了?那边基本没问题了,台里只要走个形式就好。"洪恩感到了什么,史云不是那种做事犯怵的人,何况他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可行不通的。
"你休息了一个多月,台里有了点人事变动,新上任的副台长主抓《真相》这边的工作,他可是宝钞的老同学。"
听到这样的消息,多少有些不爽,洪恩点点头表示理解,有本事把这边的稿子全毙了,《真相》现在观众群不断增加,这么大一块蛋糕,就凭宝钞那几杆破枪,撑都能撑死。
下了班回家,秦将居然还没回来,这可是稀罕事,看惯了与房间融为一体的秦将,洪恩一时间还真有些不大适应。
手机就在这时响起,接通后传来洪恩再熟悉不过的命令口吻:"下来。"
是不是一切习惯了也就成了自然?洪恩撇撇嘴,还是很不习惯地嘁了一声。
来到楼下,除了下班赶路的人们,路灯下所能照到地方都没有熟悉的身影,他到底要干什么?车坏了?
点根暖手烟,洪恩眯着眼睛向小区路口寻着。
滴滴滴,一阵短促的鸣笛,洪恩扭过脸去,与此同时,一束巨光射来,眼睛什么也看不清了。
遮挡着晃眼的光束走到一旁的暗处,嗬,一辆纯黑色悍马越野车停在路边。灯光灭,车声消,从车里跳下一个人来。
看看若无其事的某人,再看看霸气十足的悍马,洪恩弹掉手里的烟蒂,意思明显,希望有人给个合理的解释。
拍了拍悍马的车头,秦将像爱抚战骑似的。
"你的?"
"不,我们的,新年礼物。"秦将的牙齿在暗中闪着亮泽。
"借的?偷的?"洪恩笑问。
黑了黑脸,秦将轻踹了洪恩一脚:"老子买的。"
洪恩一愣,买的?悍马新款,什么价位洪恩心里明白,不是一般有钱人消费得起的,那要真的有钱才行!秦将有点钱,这个他早就猜到,就冲什么也不干整天吃好的穿好的,过着那种养尊处优的生活,没钱也就没了那份从容。
可。。。。。秦将到底如何的有钱,洪恩现在说不好了,股票、悍马……还有什么?心里有点沉甸甸、酸溜溜的。
忽然意识到什么,洪恩四处寻着:"我的车呢?"
秦将轻笑,丢过一串车钥匙,漫不经心道:"紧张成这样,在停车场,工作人员给你开回来的。"
轻吁了口气,真担心秦将脱口而出"卖了。"要真如此,洪恩也不觉得新鲜。
"走吧,别像个傻瓜。"
"去哪?"洪恩茫然。
"不想兜兜风吗?"秦将潇洒地邀请着。
兜就兜呗,男人,有两样东西永远使他们产生一种跨上去的冲动,名车,还有漂亮女人。呃,对,有时也会是漂亮男人!
所以,那一晚,作为一个男人,洪恩真正体验了一把跨上去之后的超级快~感。驾着悍马绕着四九城足足兜了一大圈,身边还坐着个漂亮的男人,不跨怎么成?只是洪恩忘记了一点,作为同是男人的秦将,亦有同感。谁让洪恩也漂亮得人模狗样的呢?
于是,悍马脱离了喧闹地段,意图不轨地停在了某条河的黑暗地带,两个漂亮男人,不约而同地向对方传达了同样的信息,且秦将下手更快、更准、更狠,率先华丽丽地跨上了洪恩,洪恩在悍马的车座上粗喘着,终于醒悟,妈的,失算了,又着了这家伙的道!
沈逸麟的稿子还在最后完善期,也要等上面签署协议的通行证,洪恩难得的在赶稿熬夜的第二日,有了属于自己的新年。一觉睡到自然醒,身边的秦将又不见了,隐隐的墨香味,不用看也知道,又卖弄文人那点骚劲去了。
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咬着松软的奶油包,品着上等咖啡,看着秦将凝神挥毫的臭德性,洪恩忽然觉得连阳光里都闪动着一缕纯亮、香滑的奶油色。
想起了什么,洪恩厚着脸皮开口:"喂,书法家,帮忙给写幅字吧?"
秦将头也不抬地勾完最后一笔问:"做什么?"
"送给一位朋友,嗯……准确地说,送给她爸爸,就是那位蓝天宇教授,你知道的。"
秦将不太知道大名鼎鼎的蓝天宇,只清楚蓝雪荷,故而没说话,继续写下一个字。
"蓝教授帮了我那么多忙,老说去谢谢,总不能空着手进门,他又是著名学者,送贵的我没有,送鲜花水果,人家也不稀罕,不如来点雅的,聊表心意。"洪恩诚诚恳恳地说,又抓起了一块蛋糕,甜甜的,没够似的。
瞟了一眼洪恩,秦将想了想,继而淡淡问:"你想写什么?"
见秦将似乎同意了,洪恩赶紧仰天思索,长长地一声"嗯……"乱七八糟的名言锦句蹦出来:"厚德载物……上善若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啧啧……写什么好?"用眼斜睨着某位成天捧着书看的家伙,希望能来个抛砖引玉。
秦将微微一笑,铺开了一张新的宣纸,提笔写起来,洪恩丢下蛋糕,凑了过去。
景行维贤,克念作圣。
反复念了几遍,虽说也读了四年本科,现在也算半拉文化人,可对于四书五经、诸子百家那些境界还是敬畏有余,教化不多的。洪恩讪讪地,嘿嘿了两声。
秦将翻了翻眼白,自从沦落到此间,就无时无刻不被所谓的现代速食文明雷得外焦里嫩的,洪恩不知道,也不足为怪。
"德行正大光明才能做贤人,如果能克制私心杂念,凡夫也能成为圣人。"秦将淡淡解释着。
洪恩点点头,总觉有些不妥,似乎像他这样的晚辈不该馈赠蓝教授这样的话语,不禁道:"这个送长辈,合适吗?"
秦将淡淡道:"挺好,你不是说他父亲是名学者吗,应该喜欢才是。"收了墨笔,也不再多言。
噢了一声,既然送了字幅,就该与众不同,带点境界的,洪恩美滋滋地连声谢着收好"秦爷爷"的墨宝。
秦将一根手指伸过来,爱宠地抹净洪恩嘴角边的奶油,颇无奈地摇摇头。这个世道,真是没法。
怀着这样的感动,洪恩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洪妈妈的叫声也很舒爽地传来:"臭小子,这个时候才给你娘打电话,不想混了?"
"妈。"只一声,洪妈就软语柔声了:"儿子,什么时候回来?元旦不放假吗?"
"放,我下午就回去,明天奶奶做寿,需要我买什么东西吗?"
"哟,我正想抓你一回小辫子呢,想不到你记得,嘿嘿。"洪妈略感安慰。
"怎么可能,奶奶的生日每年的第一天,想忘都难。"
母子俩又在电话里"互诉衷肠"了一下,按着洪妈提示列出所购之物名单,洪恩的胸中充盈着某种气体,快要飘起来的轻盈。
"我下午回家,住一宿,明晚就回来,嗯……说不好,家里事多的话,后天回。"洪恩松松爽爽地起身准备开拔洪家村,不忘在书法家完美的臀~部上狠狠捏上一把,算是临别所赠。
放下毛笔,秦将幽然地望着,继而一笑:"不邀我一起去?"
……洪恩不禁站住了脚。
一起去?和秦将?洪家村?
洪恩从来没想过。以前也有过趁着过年过节以朋友的身份带乔轩回家的想法,慢慢渗透的侥幸心理作祟吧,只是乔轩对家人的厌恶并没有因为爱屋及乌而改变多少,冷冷地回避着,也恐惧地逃避着。带这样的乔轩回去,洪恩真怕不仅没有起到良好的渗透作用,反而失了好感,以后恐怕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这么多年,早与乔轩形成了一种默契,洪恩的家,如同他的工作,仅仅是洪恩自己的事情,不在他们感情的世界里。
"我们家一大堆人,乱哄哄的……"洪恩婉转道,脑子里已经飞速闪念若真这么做究竟有多少可行性?
秦将不说话,站在一堆笔墨纸砚前,黑亮的眼睛静静看着洪恩,如果不去也只好和这些书画为伴了。
"换衣服吧,咱们先去买点东西。"洪恩笑了笑,不想让奶油色的阳光失去鲜泽。
很自然的,秦将穿上了那件较为正统的黑呢外氅,搭上浅色围巾,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玉树临风的往悍马边上一站,望着盯着自己玩命看的洪恩,秦将悠然问道:"你开?"
"你开吧。"洪恩回过神,大过节的,还是安全第一。
从商场出来,两手拎足袋子的秦将不禁笑道:"你家的物资配置快赶上一个连了。"
洪恩一咧嘴,回头进了村了就知道了,远比一个连的编制可大多了。
悍马招摇地驶进洪家村,戳在门口放着爆竹的小侄子有点傻愣愣地看着三叔从好大的一个家伙里跳下来,旁边还有个叔叔,好半天才一扭身往大院里跑去,一路飙喊着:"三叔回来啦,三叔回来啦,带了个朋友,还有一个……"
从院里隐约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带谁啊?男的女的?"
"男叔叔。"
"废话,这孩子,缺心眼啊!"
"二姑奶,二姑奶,我三叔回来了,还带了个男叔叔……"小侄子似乎很喜欢自己发明的新词,用得颇得意。
站在院门口,拎着东西的两人不禁相视一笑,秦将忽然很自恋地看了看自己,扭脸问洪恩:"诶,看我,像不像新姑爷?"
作者有话要说:石头周末出去疯,周日晚有更新~~谢谢大伙站得这么直,靠得这么近,听我说书~~
新姑爷上门
自觉吃了亏,也来不及报复,"新媳妇"洪恩马上堆上笑冲着从内院呼啦走出的男男女女一阵忙招呼,这个婶,那个侄儿的,大家都好奇地打量着秦将,啧啧,瞧人家这爷们长的。
秦将似乎很习惯被人们用这样关注的目光包裹着,彬彬有礼地随着洪恩每一声的招呼点着头,一个都没落下,全部照顾到。大家簇拥着客人进屋坐。一旁的洪恩被丢在后边,微微叹着,人凭一张脸混饭吃的确是有的。
洪家的长辈们正坐在屋里聊着闲话,洪恩进了屋,先见过了洪爸,然后是其他几位叔伯,又依次介绍了秦将,说是一位朋友,给过不少事业上的帮助,这次过年独自一人在京,索性请回家来玩。
洪家人都知道老三在外做事不容易,对秦将更是以礼相待。
秦将倒是自谦地很:"哪里,说来惭愧,还是受洪恩照顾的多,实在愧不敢当。"
洪恩暗暗咬牙,酸文假醋的端上了,瞧这架势,嘴上说受我照顾,实则是应承了自己刚才那套说辞,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秦将当然不客气,被洪爸请上客席,接过小嫂子谦恭端上来的茶,抿上一口,连说好茶,好茶,洪爸微微一笑:"儿子孝敬的,上千元一两。"
放下茶杯,秦将起身从众多袋子里拎出来一个,也不和洪恩打招呼,从里边掏出来一个华丽的玻璃盒,一根颇具人形的壮参令人眼前一亮。周遭一声轻叹。
秦将递给洪爸,很自然道:"总听洪恩说您老身体不好,今日一见硬朗的很,晚辈这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伯父笑纳。"
洪恩也一愣,秦将什么时候买的?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自己什么时候跟他提过洪爸身体不好了?这人总是这样,做什么事都自有一套,让人防不胜防的,只不过……这礼物果然很体面,看洪爸红扑扑的脸就知道了,嘴上说不敢当,不敢当,心里又美滋滋冒泡了。一想刚才进门有人自称"新姑爷",那好吧,还客气个啥啊。
洪恩朗声道:"爸,收下吧,秦将的一份心意。"
儿子既然都张了嘴,洪爸自然不客气,收了!
按惯例,洪恩开始分派礼物,这才发现,很多东西都是秦将背着自己买的,趁人不注意洪恩说了句:"您破费了。"
秦将压低声音道:"应该的,新姑爷嘛,第一次登门。"
洪恩心中浪奔浪涌,秦将又凑过来:"咱妈呢?"
耳朵支楞着,洪恩冲屋外一扬下巴:"气场强大,一级警报。"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秦将只觉一团火影从门外扑向了身边的洪恩,耳旁声若钟鸣:"臭儿子,大乖宝,你可回来了。"
秦将的眼睛难得瞪圆了,而且忍俊不已的表情让洪恩第一次做出了反抗的举措,抓住老妈的手一扯,耳朵挣脱出来,嘴里忙喊:"妈,有客人。"
"三叔猪耳朵,三叔猪耳朵……"刚刚领到礼物们的孩子们一点都不感恩。
洪妈一扫眼,才发现身边立着一位颇赏心悦目的主儿,当妈的眼里,除了儿子还是儿子,呵呵一笑,倒也没觉得什么不好意思的。
揉着耳朵,洪恩臊臊地介绍:"这是秦将,这是我妈。"
"妈……"秦将叫得春暖花开。
呃?
嗯?
啧!
……
"噢,伯母,抱歉,有点紧张。"秦将歉然一笑,众生倾倒再难扶。洪恩陪着干笑,看样子,秦将这个新姑爷当定了。
"嘿嘿,没事,多个儿子有毛不好的?"洪妈两眼又发光了,真跟看谁家新姑爷似的。
"这是特意孝敬您的。"秦将一扭身,像变魔术似的从最后的袋子里掏出一件鹅黄色的羊绒围巾来。
洪妈很识货,初次见面的客人送这么好的东西,可见和儿子关系匪浅。正犹豫着,儿子已经不客气地接过来替老妈亲自带上,不错,又软又暖,洪妈很是受用,冲着屋外喊:"雪荷呢,怎么还不进来?"
"雪荷?"洪恩楞了,秦将也一愣。
"对啊,上次来的那个阿姨在祖奶奶屋里,三叔,她等你好半天了。"半大的侄女跑进屋,挤挤眼睛,很晓得里边的绕绕弯弯。
从正堂绕道后院,洪恩不禁道:"我不知道她来,她偶尔会来看看我奶奶和我妈。"
秦将笑了一下,没说什么。洪恩站住脚,看着他:"别乱想啊,我们就是朋友。"
秦将忽然凑耳低声道:"喂,你对着女人有反应吗?"
洪恩的脸立刻豆绿色,秦将催促道:"说啊。"
"没有!"洪恩恶狠狠地回道。
秦将立刻云淡风轻:"那扯什么蛋,赶紧走。"
一进屋,就看见蓝雪荷正给洪奶奶梳着头,见他们进来,只是笑了一下。
九十多岁的洪奶奶身上披着蓝雪荷上次送的披肩,拉着孙子的手,又抓着雪荷的手,一边握一只,哆哆嗦嗦地抓着不放,一个劲说喜欢,也说不清是喜欢披肩,还是更喜欢送披肩的姑娘。弄得蓝雪荷有点不好意思。洪恩陪着笑,也微微尴尬,老太太那点猫腻,不言而喻,倒是冷落了一旁的秦将。
洪恩帮奶奶穿上秦将送的坎肩,说是温暖牌的,洪奶奶摸着秦将的手自顾问起来:"多大了?"
"36了。"
洪恩一诧,秦将36了?看上去不过30出头,他好像从没想过秦将的年龄远比自己大了这么多。
"娶媳妇了?"老太太只关心这个。
"呵呵,嗯,刚娶的。"秦将含笑道,洪恩刚要发飙,又忍了下来。蓝雪荷淡然一笑,关于这两个男人之间的事,毫不理会。
"孩子多大了?"
"还没有呢。"
"赶紧生,赶紧生,洪恩,看看,你连媳妇都没有呢。"老太太又爱又怨地望向孙子。
四人各自说了会儿话,洪恩找了个借口就出来了。走到院子拐角处,斜楞着眼道:"想不到你这么老。"
秦将很不以为然道:"那又怎样?"
悻悻地,洪恩撇撇嘴,自己什么时候真成了嫩草了,被秦将这头老牛吃得不亦乐乎。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父母?兄弟姐妹?老婆?孩子?"
"我父母早就病逝了,家里也没什么人了。"
心里有些堵,怪自己不该揭秦将过往的伤疤,洪恩静静无语。
"倒是有一个。"秦将轻声道。
"哦,谁?"
秦将眯起眼:"我有媳妇。"
"你说谁媳妇?"洪恩不肯吃亏。
"别以为谁都可以作我媳妇的。"秦将有时狂得很激发人的潜在暴力。
秦将不依不饶:"我看,倒是有人更想作你的媳妇。"
洪恩舔了舔嘴唇,嘴巴笨就是讨不到便宜,秦将微笑地:"这可是在你家里,别老这么看着我。"
提醒得很及时,一群小孩子冲过来:"三叔,三叔,二奶奶叫你去干活。"
两人赶到前院,洪妈站在院当中的一隅,跟前立着一个矮木墩,那是从前家里没安土暖气时劈柴火用的,现在,木墩旁放着一摞木头,大伯家的堂弟正抡着亮闪闪的斧子对准一块木头劈下去。
妈的,劈歪了。
洪妈大嗓门叫道:"还有谁?"
另一个堂哥卷起袖子也要试吧试吧,被洪妈拦住了:"得了小海,就你那细胳膊细腿的搂女朋友的腰还差不多。"
众人都笑了,堂哥很识趣地放下了沉甸甸的斧子。
"怎么又烧上柴火了?"洪恩不解地问。
"新盖了几间狗舍,还没通暖气呢,烧点柴暖和暖和。"
"不是有煤吗?"
"我说臭小子,你可真会过,这木头白捡来的,煤得花多少钱?"
老妈一向会精打细算,洪恩二话不说,赶紧撸胳膊挽袖子的,从前家里穷的时候也不是没干过,小意思。
很快地,第一斧子下去,洪恩就很不意思了,人长大了,劲也大了,只是准头怎么差了?一连劈歪了好几斧,木墩子被砍出几道深沟来,柴火倒是蹦得乱飞,也不成型。
哈哈哈哈哈,惹来大伙一通笑,洪妈摇头叹气:"唉,进城当了几年文化人,怎么连这点活都忘本?"
洪恩爱较劲,脱下外套,啐了口吐沫,继续抡起大斧欲断山河的气势。
肩膀被人拍了拍,一回头,秦将似笑非笑地:"让我来。"
噢?你来就你来。洪恩毫不客气地将斧子移交,不能光看他一个人的笑话,这样才公平。
不过,似乎,目的没达到,洪恩没看着谁的笑话,随着秦将有板有眼,带着韵律挥起、砍下的斧头,咔嚓,咔嚓,那些木头渐变成大小均等的劈柴时,周遭的孩子们很艳羡地拍起了巴掌,喊着加油,加油。洪妈一捅儿子,抽不冷子来了句:"比你强。"
"那是,我挑的……朋友。"洪恩一笑,望着脱去外套,散发着热气的秦将,雄厚的背脊随着一迸而发的力道绷扯出苍劲的线条,宽肩、窄臀、笔直修长的腿如刀刻般在冬日暖阳的薄照下,立显出生命的蒸腾之气,阳刚也俊美。
"你很多年都没有带朋友回家了。"洪妈忽然有些感慨。
"是吗?"洪恩应了一声,像他这样的人,不是不想带,只是不知该带谁。
"这个很好啊,斯斯文文的,还会劈柴。"洪妈颇带自娱成分的语气使儿子扭转过头,正好遇见洪妈投来同样意味不明的目光,儿子先躲闪开了,一笑带过:"我都不知道他还能干这个。"
喝着洪妈端来热乎乎的茶,身上一暖,背后也一暖,洪恩将大衣替秦将披上。
"哪练的?"
"部队。"
"噢?你看上去不像个伙夫。"
秦将淡淡一笑:"你们入伍先从踢正步开始,我们就是从劈柴喂马开始。"
"你哪个系统的?"
"我参加的是国民革命军,你信吗?"秦将笑着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洪恩嘴里含的一个"靠"字,在秦将略带威胁的目光里生生咽回了肚里。
作者有话要说:花开晓春来,心碎知情深——
花,不如不开,只在含苞中期待;心不如不碎,只在相对中怦然而跳……
诱拐
深冬的大院里,忙忙碌碌两个身影,抗米、抬面,运狗粮……人要过节,狗也要过节。
洪妈喜滋滋地看着儿子和秦将帮忙准备过节的东西,全家老小几十口子,几天的吃喝足够折腾一气的。
"秦将,歇会儿吧。"望着微跛的秦将洪妈于心不忍,可人家和儿子干得热火朝天。厨房那头蓝雪荷也和大小妯娌们说说笑笑地择着菜,时不时和洪恩搭上几句,聊着什么节目的,儿子的兴致似乎也挺高。洪妈瞬间被幸福充满了胸。
最后一袋土豆撂在地上,秦将弹了弹肩上的灰,身上穿着一件洪爸的旧坎肩。背上被洪妈一巴掌拍了上来:"干儿子,来,歇会,抽根烟。"
平时话少的秦将,今天舌头格外的甜滑:"谢谢干妈,我不会。"
秦将的确不吸烟,洪恩早就知道,只是不知道这两个人什么时候改了称呼,瞪着眼睛看着忽然变得亲密起来的干妈和干儿子。
"看什么,从今天起,雪荷是我干女儿,秦将就是我干儿子!"洪妈说的掷地有声。屋里的人全笑了,将冬日里的寒气一扫而光。
没人的时候,洪恩问秦将:"张嘴,让我看看。"
"干什么?"秦将反问。
"看看你今早是不是涂了蜜,嘴巴这么甜。"
"那你怎么不尝尝看?"
……好主意,洪恩眼里星星冒。
秦将忽然逮住洪恩的唇,狠狠吸了一口,又若无其事地拉开了距离,洪恩急忙向周边看了看,外间是女人们叽叽喳喳闲聊的声音,秦将却低声笑了。
一把扳过秦将的头,洪恩也狠狠地回嘬了一口,心头起伏,临危不乱,眼里写满挑衅。
秦将笑得更不善了,摆摆手:"算了,算了,真要命,我可不想让干妈一脚给我踢出洪家村。"
洪恩目光流转,半晌道:"兴许,有一天我们不用再这么偷偷摸摸了。"
秦将一根指头戳了戳洪恩的肚皮,声音懒散:"兴许,说不定哪天你就被我拐了。"
"那也是我拐了你。"
彼此的目光都涌动着一抹难言的情愫,缓缓流淌在堆积着柴米油盐的小小寸地,望着对方,望定了前生今世难逃的宿命,有些话不用说出口,也都明白,一百年算不算长?只是不够望这一眼,望尽了人间烟火的繁华与落寞。四片唇情不自禁地碰触在一起,短暂的甜蜜,堪堪地别离。
揽过洪恩的头,彼此靠在一起,秦将沉沉地一声叹息:"不知是对了还是错了,总之我来过了,遇见的是你……"
不喜秦将话里的那抹不确定的感伤,洪恩涩然一笑:"怎么,有点后悔了?"
"没的可后悔,希望你也不要后悔。"秦将定定地望着洪恩。
如果真的后悔了,那也是后悔遇见的太迟了,洪恩笑了笑,并没有说出口,秦将也笑了,洪恩不用说,他都懂。
"二婶,二婶,二伯找您呢,等您半天了,说要再不管,他就出去理。"屋外有人唤着洪妈。
过了片刻,方才响起洪妈的应答:"干什么?没瞅见这么多活,理个发着什么急,晚上再说。"洪爸的头发一向归洪妈打理,很少在外花那冤枉钱。
"不行啊,二伯都戴上帽子准备出门了,说是不想进了正月再理头,不吉利。"
"这个老迷信,你看我哪抽得出身……"
正说着,秦将走出屋,对洪妈道:"干妈,我会理头。
一旁的洪恩不禁道:"这也是部队里练的?"
秦将回脸笑了笑,不置可否。
洪爸起初半信半疑,一身气派的秦将怎么看都不像会理发的。
午后的阳光透过贴着红色剪纸的玻璃窗斜射进来,暖暖地烘在人身上,一老一少,老的坐在椅上蒙着布单微低着头听着顶上沙沙地推子划过的声音,年轻的一边娴熟地理着一边搭着洪爸的话,从孔孟之道,再到唐宗宋祖,秦将的见解使洪爸的聊兴甚浓。地上散落着一堆碎发,还有坐在一旁静静聆听的洪恩嗑下的瓜子皮。
"你这手艺行,比村里的老王强,不夹头发根。"洪爸终于放心了,夸得很诚恳。
"从前在部队跑来跑去的,条件有限的时候,我们就自己理,他们都没我理的好,不过,也许是没人敢说我理的不好。"秦将自嘲地一笑,难得他主动说起了往事,洪恩专注地听着。
"看来还是个当官儿的啊。"洪爸呵呵一笑。
"什么官不官的,都是爹妈养的,子弹来的时候,不会因为身上多了道杠就放你一马。"
"噢?你打过仗?"洪爸琢磨着,看秦将的年龄应该是没参加过什么战役吧。老山?中印边界纷争?
洪恩马上问:"你参加过实战?"
秦将笑了一下:"就算是吧,你呢?"
洪恩被反问,笑了笑:"都是一些小纠纷,我们处在和平年代,作为一个军人,算不算是种不幸?"
"是啊,白当一回兵。"秦将模棱两可地说着,不知在说自己还是在说洪恩。
洪恩刚要再问,洪爸忽然道:"去陪陪雪荷,不要老跟这儿待着,你以为人家真是看我们老头老太太来的吗?"
洪恩没有动窝,重新抓起一把瓜子继续嗑着,继续听着,继续看着,秦将站在洪爸的身后一下一下认真推着,不时相碰的视线,彼此捉住了,会心地一笑。
洪爸又开始诉说洪家祖上曾经显赫的人物,一般瞧得上眼的洪爸才会念叨,书香世家的历史当然要讲给读书人听,秦将显然在他眼里是个体面的读书人,且文武双全。
理过发,洪爸又邀请秦将一同欣赏收藏的几本好字帖,洪恩跟过去,洪爸和秦将同时发问:"你也懂书法?"
不懂怎么着!受到轻微歧视的洪恩赖皮赖脸地跟定了。
晚饭吃得分外热闹,秦将和蓝雪荷受到了洪家人最热情的款待,洪恩坐在二人中间,左右两边的碗都被四面八方伸来的筷子填得冒尖。
秦将忽然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没细听清,不等洪恩再问,洪爸的酒盅就跟了过来,秦将忙端起杯,和干爹一饮而尽,秦将的豪爽引发洪家男人们的酒兴,大家都择着秦将推杯换盏,洪恩倒也不担心,能喝世上最烈的酒都没事的人,还怕被人灌醉吗。
"据说蒋XX喜欢沈逸麟其中的一个原因很有趣,此将擅饮,有千杯不醉的海量。"蓝雪荷忽然对洪恩私语道。
洪恩转过头来和蓝雪荷对视片刻,又看向身边的秦将,轻声道:"卷宗里没提到这个。"
"我知道,这是一个研究国共战史的教授提到的,他也是从别人的传记中偶尔看到的,留了点印象。"
"唉,这个沈逸麟好像一张被历史剪碎的拼图,七零八落的。"洪恩慨叹。
"洪恩,你有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眼力有时会出问题?"蓝雪荷问的很令人揣摩。
"我的眼力好到可以去当飞行员。"洪恩不是吹牛,当年参军考体能的时候,他的确有这个资格,只是他更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
"太过自信不见得是件好事,眼见未必都是实的。"
洪恩不再多说,瞎子都能看得出,沈逸麟和秦将根本是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即便有血缘关系,若秦将不肯说,他就没有理由强迫他必须承认这点,那样做,毫无意义。或许,找其他人看看照片也未尝不可,嘲弄地一笑,洪恩率先自我否定这样无聊的举措。
"噢,对了,秦将的字不错,我让他写了幅字,回头裱好了,给你爸爸送过去。"
"是吗……他还会书法,沈逸麟也是很擅长的……"蓝雪荷若有所思地又看向秦将,继而才想起应该谢谢洪恩的好意。
洪恩笑了一下,总觉得蓝雪荷在沈逸麟和秦将之间,有点神经兮兮的。
饭毕,蓝雪荷告辞回家,原本为蓝雪荷把房间都准备好的洪妈也没挽留,只是安排洪恩务必要将蓝雪荷安全送回家。
秦将没有去,被洪妈留了下来继续劈柴,洪恩微微一诧:"白日里劈了很多,不够吗?"
洪妈一笑:"不够,不够,再劈点。"
秦将义不容辞!洪妈满意地点点头。
送走了蓝雪荷,洪恩匆忙赶回洪家村。余者都散了,自家的院子显得空旷冷清。木墩前摞着新劈好的柴堆,其他房间大都黑着灯。
秦将呢?
打开灯,睡房并无一人,呼吸中一股草药香,猛一回身,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
刚进屋的洪妈手里捧着一碗棕色汤水,嘿嘿一笑:"找秦将吧?"
"人呢?"
"正好雪荷走了,我安排他睡那间客房了。"
"睡客房了?我这屋不是挺宽敞吗?"洪恩抬脚欲往客房去,被洪妈拦住了:"哎呀,都这么晚了,明儿还早起呢,哪有那么多话可聊的,放心,都安排好了,你也早点睡吧,乖儿子,明天祭祖,打起点精神来,可别再出什么状况了。"
虽说一百个不情愿,可也不能太坚持,洪恩闷声问道:"这是什么?"
"快喝,我特意给你熬的补药,你瞧瞧,这次回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不忍拂老妈的好意,一鼓作气,把汤药全部灌下。
安心地笑了,洪妈没有走的意思,坐在儿子的床头随口问道:"还和同事一起住宿舍吗?"
"嗯。"
"秦将也是你的同事?"
"不是,合伙做点小生意。"
"什么生意?"
"投资方面的。"
"你有本钱吗?"
"不多,只是玩一玩。"
"噢?炒股?期货?还是地产?"
想不到老妈很精到,洪恩一愣,随即道:"股票,秦将是我的经济人。"
"哦,看上去还不错。"
"是啊,他人很能干。"
"嗯,的确。"
娘儿俩对视了一眼,洪恩不禁笑道:"干什么刨根问底的,你向来不管我这些。"
"臭小子,那是因为老妈我一直都很信任你,哪有当妈不管儿子的。"
"现在不信任了吗?"
"那要看你能不能继续让我信任下去。"
瞟了老妈一眼,洪恩没接茬。
"奶奶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洪妈忽然转开了话题。
洪恩摆弄着手里的车钥匙,做好了老妈关于婚姻大事的攻坚战。
"奶奶和你爸爸都很喜欢蓝雪荷,家里人也都满意,一连几个来做媒的,我都拒绝了。"
"雪荷是挺好的。"洪恩淡淡地回应着。
"看得出,她很喜欢你。"洪妈盯着儿子,希望能打动什么。
"是吗?可我们仅仅是朋友。"洪恩的防御战一贯如此。
"哼,傻儿子,你跟秦将可以做朋友,可雪荷不一样。"
"女人也可以是朋友……这跟秦将有什么关系?"
洪妈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冲着儿子勉强笑了笑,洪恩心里忽然被什么戳了一下,洪妈的眼圈有点红了,洪恩叫了声妈,洪妈还是很努力地笑着,摆摆手,意味着不要紧的。
躺在无光无色的漆黑里,却没有丝毫的睡意,空寂的枕边触手荒凉,想着同样荒凉的另一个人,黑色的眼睛在黑夜里凝望,良久,一声沉沉地叹息,洪恩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上了双眼。
黑夜中似乎还有另一声不易觉察的叹息,轻若风吟,令人在温室暖床上也不禁微微泛起了寒意。洪恩的眼睛又打开了,没有动,第六感很奇怪地传达着一个讯息:有个东西进来了。并且,正在向床靠拢。至于为什么说它是东西而不是人,就连洪恩自己刹那之间也无法说清。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春意了一把,酸倒了一排牙,今天石头自律,啥话也不说了,免得你们看完此文,都成了瘪嘴老翁老太。
恐惧
一抹熟悉的气息围了过来,洪恩猛然翻身将临近的那股气息全然压在身下,失均的喘息随着略带兴奋的话语吹到来者的脸上:"你怎么进来的?"
一声轻笑,秦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热烈的气息同样吹在洪恩的脸上。
四片唇瞬间粘合,翻动的舌头毫无谦让的矜持,在彼此喘息不定的呼吸里,秦将忽然推开了有点激动的洪恩,一股不安的因子在黑夜里飘荡。
"嘿,这可是在你家里。"秦将提醒着。
"是你先摸进来的。"洪恩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低落。
"怎么了?"
"哦,没事。"
"那我还是回客房吧。"秦将欲起身,手臂被洪恩一把按住了。
嗅着秦将身上的淡香,洪恩将头紧紧抵在对方的下巴上,抵得秦将有些疼,没有动,任凭硬渣的短发有点执拗地抵着。
"秦将,你有没有害怕过?"洪恩忽然闷声地问。
静了一下,秦将回道:"是人都会有的。"
"什么时候?"
秦将不吭声。
洪恩很坚持:"你说说看。"
好半天,秦将才幽冷道:"欺骗、背叛。"
心头一震,洪恩寻着黑暗中另一双眼睛,即便看不真切,依然能感到秦将的眼波飘忽不定。
良久,秦将问道:"你怕什么?"
洪恩也沉默着,不是没有,而是太多。
秦将转过头,调整了一下身姿,也望着洪恩,两只眼睛发着光。
"孤独,我怕孤独,孤独得让人想到了死。"洪恩沉沉地说。
用力吻了吻说着孤独的男人,秦将的声音平和冲淡:"现在孤独吗?"
"秦将,你的眼睛很亮。"洪恩声音轻忽,答非所问。
清晨的院落里不时回响着孩子们唧唧咯咯的笑声,被吵醒的洪恩翻了个身,小孩子总是有那么旺盛的精力。偌大的床上只有自己一个,另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又潜走了。苦涩地一笑,眼角感受着来自窗口泛起的暗光。
拉开窗帘,精神一振,银妆素裹,一个苍白到美丽的世界。
孩子们都紧张兮兮地仰着小脸,随着啪地一声脆响,小小的黑影从院中参天老树上凌空坠落,孩子们欢呼而上,雪白的地上几滴殷红。站在台阶上的秦将笑笑地擦了擦手中的弹珠枪,那是洪恩最大侄儿的心爱之物。
急忙步出房间,院里马上童音一片:"三叔,打小鸟,打小鸟。"几个男孩子兴高采烈,还扬了扬手中带着余温耷拉着脑袋的死雀,
秦将看着洪恩一笑,又将一粒弹珠推上膛,稳稳地举起手臂,半眯起一只眼。
"秦将,等等!"
晚了,一只刚刚飞回而落仍自惊魂不定的麻雀来不及反省自己同伴惨烈的下场,很快遭到了同样的命运。孩子们又是一阵欢呼。
枪柄倒竖递到洪恩前面,秦将含笑等着。
接过枪,洪恩叫过小侄子,一拍后脑勺:"找扁呢?不是警告过你不许把这东西拿出来玩吗?"
"是秦叔叔说打弹弓不好玩我才……"
"好了,赶紧收起来,否则我没收,把死鸟都拿过来,带弟弟妹妹到后院去堆雪人。"
孩子们悻悻地把死鸟丢在地上,一哄而散。别看三叔平时笑呵呵地,发起火来家里大人都不敢吱声的。
一旁的秦将淡淡看着,不置一词。
捡起死鸟,洪恩看了看上边的血迹,点头道:"枪法挺准。"
秦将继续听着,果然,洪恩轻声地:"他们还小,什么都不懂,玩这个血腥了点。"
目光流转,秦将忽然道:"等到什么都懂的时候,就玩不起了。"
"我宁可他们玩不起。"洪恩正色道。
"仁者无敌!"秦将弯腰拾起地上的死鸟,撇下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的洪恩,怎么听这话都带着点讽刺的意味。
洪家上下忙着开始祭祖,瑞雪兆丰年,是个吉利的开始。鸡鸭鱼肉,瓜果菜蔬齐齐搬入祠堂。男人们三拜九叩,一脸肃穆,女人们在祠堂外也随着一齐下拜。
洪恩拜得心不在焉,不知是不是在为早上的事生气,埋了死鸟后,秦将就不知跑哪里去了。
祭祖后,一脚跨出祠堂的洪恩,被洪爸叫住了,回头一看身边的二叔公,脚底抹油都来不及。
在洪爸的搀扶下,二叔公走近前,严厉的目光盯得人不太舒服,恭敬地叫了声"二叔公",洪恩欲要脱身,不料二叔公一个拐杖敲过来,腿上顿时一疼,连洪爸都吓了一跳。周边的人看了过来,一时乱糟糟地。
二叔公哆嗦着,指着洪恩半天才说出话来:"胆大的东西,还敢来……"举起拐杖劈头盖脸地抡下来,洪恩躲闪不开挨了几下疼的。
洪爸和周边的人赶紧劝拉,近些年,二叔公老迈,时而犯犯糊涂,头脑也不如从前清楚,大家敬他是长辈又颇有些能耐,才不以为忤,想不到今天居然打起洪恩来。
离开祠堂回到家,洪恩有些懊恼,无缘无故挨了一顿拐杖。随后赶来的洪妈非要看看儿子伤在哪里了,洪恩忙说没什么,这几下再扛不起,那就更丢人了。
大家跑来瞧热闹,弄得洪恩一时心烦,四处找不见秦将,这家伙跑哪里去了?拿着手机拨通了秦将的号码,床上一阵响,秦将的手机压根没带在身上。
洪奶奶的寿宴开始了,亦如往年,摆上十几桌招待远亲近邻,洪奶奶银丝盘髻,鬓插一朵小红花,喜气洋洋端坐首席,接受一拨一拨前来拜寿的人们。
哪有心思吃寿宴,洪恩真的有点生气了,秦将太我行我素,早上就说了他一句,不至于小气到如此地步吧?几个好喝酒的也都纷纷问起秦将去了哪里?
放下筷子,洪恩前院后院又找一遍,手机忽然响起来,一看是秦将的号码,一边接起,一边向房间赶去。
"你找我?"对方一副没事人的口气。
"你去哪儿了?"这不是成心吗,什么都晓得却还要这么做,36了,不是26,洪恩气闷。
"我在车里。"
停在静僻处的悍马里流淌着古典乐,秦将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看见打开车门的洪恩,姿势不动,继续听曲子。
"你在这里干什么?"洪恩明显表达着不悦。
"这里清静,我想一个人待会儿。"秦将的目光看着窗外的雪景,似有似无的说着。
秦将不是乔轩,他这么做,一定是真的想独自清静清静。乱哄哄的两天了,别说秦将,就连洪恩也感到有些疲惫。
"你别又想太多了。"秦将撑着头看着洪恩,反过来劝慰着。
"去吃点东西吧。"洪恩抛开诸多不快,关心起秦将的肚子来。
"不去了,我不饿。"秦将很干脆地拒绝了。
洪恩也坐进了车里,点起一支烟,秦将摇下车窗,继续听着略带感伤的曲子,默默地看着窗外。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头来,都只为他人作嫁衣裳。"秦将缓声念着,继而凄凉一笑。
"小的时候,我家也是个大族,和你家很像,远近乡里没有不知道的。后来,日子渐渐不再如表面看上去那样的平静,大风一吹,死的死,逃的逃,全都散了,自从我走后,再也没回去过,也没再见到父母,其实这样挺好,无牵无挂的一个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秦将静静地说,洪恩静静地听,此时此刻,多少了悟秦将为何一个人跑到车里来。
"我很喜欢你家里人,淳朴、善良,乐观地去面对很多东西,你妈妈远比你认为的要聪明的多,不要小觑她。"
"我什么时候小瞧过她?"洪恩笑了。
秦将颇有深意地看了洪恩一眼:"是吗?我倒觉得她了解你远比你了解她要多的多。"
"呵呵,我妈向来是我爸的主心骨,别看这么多男人撑着洪家的场面,都不如她能干。"
"是啊,我认她做干妈,不亏。"秦将忽然笑了。
洪恩暗笑,这人到什么时候都挺自以为是的。
"这些年日子过得好,和我妈经营有方不无关系,对了,你不是想找个清静地嘛,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洪恩打开了车门,示意略显迟疑的秦将出来透透气。
敲了半天狗场的门,漆红大门才打开,睡得朦胧的小堂弟揉着惺忪的眼喃喃地问:"三哥怎么没去吃寿席,跑这儿来做啥?"
"今儿把你留下来了?走吧,走吧,我带秦将参观参观,你去吃席吧。"
"不行啊,二婶会骂的,她已经叫人把饭菜给我送来了,不用担心,你们自己去玩,我还要再睡会。"
洪恩一路引着秦将往里走,身后传来小堂弟的叮嘱:"三哥,不要招惹将军,会挨骂的。"
"将军?"秦将别过头来站住了脚。
"没事,我妈最爱的一只纯种藏獒,虽然凶了点,拴得很安全。"
轻轻一笑,秦将似乎不屑洪恩这样的安抚,他需要害怕一只狗吗?即便它的血液里流淌着狼的基因。
因为下了雪,除了藏獒,其它犬都入了内室,狗场里一片安静,洪恩索性带着秦将直接来到獒区,打开拴着链的铁门,回头冲秦将道:"每次到这里,我都会莫名的兴奋,它们使人兴奋。"
秦将笑笑,不置可否,跟着洪恩走进铁门。
奇怪,洪恩有点嘀咕,忽觉得哪里不对劲,怎么这么安静?虽然藏獒不是那种稍有个风吹草动就乱汪汪一气的犬类,但今天也格外沉寂了些,十几只獒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除了他和秦将走在雪地上的沙沙声,四下里安静极了。
很快,洪恩就发现了安静的原因,所有的獒都意外地立在道道铁栏后,离得远远的,一双双黑沉沉的眼睛紧紧盯着着刚刚走进来的洪恩和秦将,它们凝然不动,没有一只发出半点声响,好像一座座石雕戳立在无人的园区。
"嘿嘿,你们怎么了?"颇有些不适,洪恩左看右看,这种场面第一次碰到,向前迈进的腿有点迟滞。
"呵呵,它们平时挺精神的,估计不认识你,有点陌生。"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惴惴的,这些獒向来不会如此行动统一列队"欢迎"过谁。
秦将环顾着,眼里同样闪动着光芒,这些家伙们的确叫人兴奋,不如弄一只回去玩玩……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目光投向正前方,嘴角微翘,众里寻他千百度,就是它了。
"这就是将军。"原想炫耀一下的洪恩,渐渐笑不出来了,自己哪里得罪将军了?如同上次一样,将军伫立在雪地上,通红的体毛随着肌肉的激颤抖动得更加剧烈,宛若风中的烈焰,浓黑的双目聚光成点,尖锐的獠牙闪烁着道道寒光,连鼻尖和唇颚都在痉挛。呜吼之声滚动在胸腹间,显然在极力遏制着却又不愿失去最后的警告之意。
瞄了一眼拴在将军颈后的铁链,洪恩提议:"回去吧,今天它情绪不太好。"
秦将置若罔闻,炯炯的目光直视将军,缓缓向前靠近。将军微微低伏下身,后腿也缓缓地退着,喉咙再也控制不住地发出了闷吼声。整个背脊都在颤抖,浓稠的涎水低落在雪上,融化出一片坚硬的地面,眼里流露出置之死地的绝望。
感觉不妙,洪恩促声叫道:"秦将,回来,别惹它。"
面如止水,平静地看着圈内的将军,这种野兽不同于马,它更需要的是征服而不是驯服,将军?冷笑一声,很般配,秦将的眼底忽现一道锋利之光。
将军退无可退,渐渐逼近的身影使道道铁栏失去了任何防护作用,今天,铁栏拦阻的不是圈内的古獒,而是圈外悄然靠近的更凶猛的危机,远比上一次的交锋,将军陷入了真正的恐惧中,那滋味比死忘还要令它战兢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肉体上的苦楚终究有个极限,精神上的孤寂却毫无止息,它看不见,听不到,只在繁华中落寞一瞥,足以熬炼人心一辈子,寻寻觅觅,也终难免冷冷清清,精神家园的归宿,似乎成了永久的重轭,即便赚得全世界,又当如何?心,无处安放……
PS:这几天看到大家在讨论此文的结局,石头不想明说常规上的BE或者HE,因为每人对故事的期待和品读后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也对文中的人物各有偏好,不说似乎不够厚道,俺也不想为了点击和收藏忽悠亲们,毕竟大家想阅读能让自己有所收获的文,更多的是想得到快乐,我只想说,若为了皆大欢喜而来看文,《将灵》恐怕达不到,但它也不是BE,因为每个人都可以获得自己的那片精神家园,都会经历凤凰涅槃的重生,正如石头的文一贯的风格,在绝望中有希望,生活还是要继续,沿着它的轨道,走下去……
震惊
洪恩认定自己永远都不及一个叫秦将的人疯狂。
太疯狂了,疯狂到叫人无法相信眼前所看见的事实。
眼睁睁地看着藏獒将军用尽全力向铁栏外的秦将猛扑过来,颈上的铁链瞬间撑得笔直,犹如一道索命的链条。
眼睁睁地看着秦将伸出手臂,探过铁栏,迎向决一死战的将军,洪恩连惊叫都来不及。
闪电般地,秦将一把抓住了将军颈上的项圈,沉稳有力,准确无误。人的臂膀与兽的血口獠牙仅差寸许。几百斤重的将军瞬间被钳制在秦将的一只手里,强有力的后腿凌空蹬着,击打在堪堪触到的地面,飞溅出一片银光闪耀的雪渣。
秦将,仅用一只手臂生生将一只巨型獒半举在空中,沉凝不动,目光冰冷,任凭手中的将军发出声声哀嚎。顿时,所有沉默中的獒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幕,集体爆发,震耳欲聋的吠吼声掀翻了沉静的狗场。
洪恩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异响,他不能相信这世上真有天生神力的人,如果有,也不该是俊朗儒雅的秦将。
"啊——我的妈啊——二婶——出人命了——"赶来的小堂弟尚未辨清人犬之战的实际情况,已然掉头飞奔,声音都变了调。
洪妈是一路跑来的,身后跟随的一伙人手里拿着各样家什,不管藏獒如何名贵,出了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进獒区,洪妈不免泄气,回身瞪着小堂弟,吃着一半寿宴的人们放下手里的家什也都瞪着。小堂弟涨红着脸,指着秦将和洪恩,支支吾吾说不整一句话。明明刚才异常凶险,怎么现在一片和谐了?该死的和谐!
不过,洪妈还是相当罕纳,从不允许任何生人接近的将军,此时正安静地伏在地上,铁栏外的秦将微笑着,时不时拍拍它的头,将军回看一眼,虽然还是有点不服气,倒也没什么异议。倒是洪恩,目光呆滞地戳在不远处,像个傻子。
洪恩的房间里展开了一场短暂的拉锯战。
"干妈,你开价,我绝不还价。"
"别较劲了,我不卖。"
"我再加一百万。"
"吓着我,不卖,要不你挑别的獒吧?"洪妈还真是为钱动心了。
"我只要将军,干妈,你说多少我给多少。"
"秦将,放弃,俺死也不卖。"
"您都说了,没人和将军这么有缘。"
"嗯,那是,可我和它更有缘。"
"干妈……"秦将微锁眉宇,这个女人远比那头凶悍的藏獒难斗的多。
"秦将,你把将军买回去,放在哪里养?市区限养藏獒这样的大型猛犬。"洪恩终于出了声,从狗场回来,刚刚恢复一些思考的能力。想着公寓百十来米的地方,除了他和秦将,还有煞星般的将军来回走动,呃,他会阳~痿的。瞧着固执的秦将,洪恩抬出了人民政府,至于其它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
思忖了许久,秦将终于认识到现在的社会法制越来越健全了,人要管,狗也要管,何况,把将军这样的家伙养在现代公寓里,的确委屈了。
"好吧,我放弃。"秦将终于不再坚持。
大家都是一阵轻松。洪妈有点过意不去:"你若真喜欢狗,以后有更好的种,干妈第一个想着你。"
"那倒不用,不过干妈,就算你欠我一次人情吧,将来还我。"秦将半开玩笑道。瞟了眼洪恩,正好洪恩也瞟来,俩人迅速错过视线,耳边只听洪妈朗声道:"行,算我欠你一次,你们都记着点,到时候忘记了,可别怪我。"
秦将目光闪动,展颜一笑:"不会的。"
洪恩左看一眼,右看一眼,背后麻嗖嗖地。
悍马当晚离开洪家村时,简直可以用隆重来形容,送行的队伍拥挤在洪家大院门口,无数只手不舍得挥动着。"慢点开,再来啊,常回来……"络绎不绝。就连洪爸都摩挲着新理的脑袋含着笑,还真有点空落。
望着一直盯着电梯数字灯逐步上升的洪恩,秦将忽然开口:"你变得安静了。"
呃?洪恩傻呆呆地望着秦将。
秦将继续道:"一路上怎么跟个哑巴似的?"
……洪恩咧咧嘴,奉上一个又纯又白的笑容。
秦将有点泄气:"真像个傻瓜。"
被点评为傻瓜的洪恩莫名地有些拘谨,舔了舔微干的嘴唇。电梯门一开,低头就往外走,紧跟其后的秦将毫不客气地将前边的人一下按在墙上,身体也压了上去。
洪恩显然吓了一跳,有点措手不及:"诶……秦将你……"
秦将笑得很诡异,嘴唇摩挲着洪恩微红的面颊,声音低迷:"干什么?惊着了?"
真他妈不愿意承认,洪恩虚晃地笑笑:"没那事。"嘴上逞强,可脑子里闪过的都是下午秦将举起将军的一幕幕。
脑电波毫无拦阻地穿越,秦将一笑:"我有那么可怕吗?"
洪恩一声嗤笑,不躲不避蹭来蹭去的唇,渐渐有了点迎合的意味:"反正不怎么可爱。"
"是吗,可有人倒是傻的挺勾火。"
断断续续的话语终于被紧紧相~吮的嘴唇封住了,追逐的舌尖灵蛇般蠕动,混合的津~液润盈了口腔,填不满似的,真的勾出身体里更炽烈的火。
应声灯忽然灭了,渐渐兴奋的身体在幽暗的楼道里彼此贴烫着,更加肆无忌惮。洪恩刚要说什么,身下忽然一阵电颤,秦将有点迫不及待地隔着裤子满把抓住了,急急地揉~弄起来,粗重地呼吸打在洪恩的脸上。
"算了,回家去吧。"也知道这层除了他们没别人,但本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原则,洪恩还是轻声提议着。
秦将的嘴唇不容置疑地又堵了上来,以实际行动证明此战场颇令人满意。
对手尚且斗志高昂,自己没有理由再退缩,索性探进秦将的大衣里将早已硬~挺的家伙解放出来,热暖地握住了,不客气地撸~动起来。
秦将显然被洪恩的举动弄得更兴奋了,闷哼了一声,自觉地在洪恩手中开始动起来,手上更加卖力地服务于洪恩的,几乎没有丝毫的技巧,直白地宣告速战速决的主旨,急速律~动中唇舌忘情地吮~吸着,一时间,空荡的楼道里弥漫着淫~靡的气息。
伴随着身下阵阵快~感,黑暗静寂的走廊,灰尘干呛的味道,公共窗外的万家灯火,上上下下的电梯声,隐约的人语,无一不刺激着这份秘而不喧的紧张感,令人血脉扩张,仅仅是激~吻、抚~摸,就已经心神俱醉了。
应声灯忽然亮了,不知是谁的喘息过于粗重,眼前突放的光明并没有使彼此有停下来的意思,因急于宣泄的情~欲还未得到彻底的满足,彼此的眉宇都锁满了痛并快乐着的性~感。秦将的眼中都是热烈的眷恋。深切对望中,洪恩的心瞬间是疼的,除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我什么都不想要。这样想着,近乎是种痛苦。
灵敏的不止是心,还有一双灵动的耳朵,一声轻微的异响不属于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几乎同时的,洪恩和秦将都下意识地向楼道拐角处望去,这才发现,隐秘的黑暗中原来不止他们俩个。
在应声灯微弱的光芒下,还有另外一张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黑幽幽的两眼无声无息地望着,空洞的目光打在急欲取悦对方正在相互磨枪擦火的两个男人身上。
也就在同一时刻,秦将被靠在墙壁上的洪恩猛然推开了,突然而至的力道令人猝不及防,秦将站稳,眼内划过一道震惊,没有丝毫的防备,因为此时洪恩的大脑是一片的空白。
很快,秦将首先恢复了平静,当着呆若木鸡、相互对望的两个人面儿,从容不迫地拉上了自己的裤~链,此时的洪恩方才意识到什么,一阵手忙脚乱,涨红的面皮滚滚发烫,目光躲闪着一切,真他妈的倒了八辈子血霉,为什么在他上天入地撬开地球每一道砖缝寻找乔轩而不得,却在和秦将风流快活的浪~荡时刻,乔轩幽灵般地乍现了!
乔轩的眼珠开始有了活动,似乎也刚刚意识到什么,手里的垃圾是唯一的重心,紧紧地攥着,生怕一撒手,人就倒下去了。他知道事情肯定糟糕透了,但还是要回来的,无论行走在何方,听着什么样的甜蜜话语,人,总是要回家的。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情况会糟糕到如此不堪的地步,仅仅那一推,还叫人略感安慰,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任何的羞辱与绝望,都远不及见到洪恩凝望秦将时的眼睛,充满了近乎疯狂的入了魔般的痴迷。
相对的两道门先后关闭上,不轻不重,纷纷表达了不满,也都留有余地,只剩下站在楼道当中的洪恩独自惶惶着,凝重的双腿迈了出去,却失去了最简单的执行力,因为混乱的大脑没有下达最后的指令,任何一个方向都是正确的,任何一个方向又都是错误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光修口口口,就花了我十分钟!
楚河汉界
"我得和他好好谈谈。"话落,洪恩站在玄关处没有转身离去,只是看着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的秦将。
好久,秦将转过头淡淡地:"应该的。"
"秦将!"叫了一声,洪恩语塞,心里堵得千头万绪,话自然也就说不出口。
关上电视,丢了遥控器,秦将起身走向吧台,倒了杯酒慢慢摇着,并不理会一直立矗立在玄关处的洪恩。
"你先睡吧。"话才出口,感觉会引来新的不必要的误会,洪恩解释道:"我怕不会谈的很顺利……你也累两天了,早点休息。"
摇晃着酒杯走过来,秦将的目光有些犀利,望定洪恩不吭一声。洪恩心里一阵发慌,说实话,他是有些怕,秦将沉默的时候,凝望的时候,甚至笑的时候,都会叫人没底的慌。
一把揽过洪恩的头,秦将的唇狠狠而落,带着惩罚意味的吻压得人喘不过气。
心兀自狂跳,不等回过神来,唇上一空,秦将又放开了,举起手中的酒杯抿上一口,泰然道:"拥有和占有是两回事,你走吧。"
走出秦将的视野,身后紧闭的门内传来探戈的舞曲,那是秦将相当喜欢的一种旋律。
站在自己旧屋的门口足足五分钟,收起手中的钥匙,按响了门铃。半响,无人应答。忽然一阵释然,他来过了,是乔轩拒绝了他。
"来了,稍等。"伴随着脚步声,门很快就开了。乔轩半~裸着上身,正拿着浴巾擦着头发,身上水迹斑斑,热气腾腾的。
"回自己的家按什么门铃,没拿钥匙吗?"乔轩转身往里走,说的稀松平常,好像从前下班的洪恩真的忘记拿钥匙。
有点意外,原以为乔轩会独自在黑暗中满脸泪痕的等待着……站在门口,洪恩一时踌躇,缓缓关上身后的门:"穿上点,小心冻着。"
乔轩很快套上睡衣,又从厨房端出一杯热茶放在茶几上,抓起浴巾继续擦着那头浓密的头发,颜色还是那么淡雅,闪闪亮亮的。
洪恩不出声地看着,几个月不见,更瘦了,也许刚洗过澡,气色还算不错,情绪也……很稳定,即便自己还在为楼道里的荒唐而尴尬着。
环顾房间,空落的地方又被乔轩用各种小摆设填满了,连变形金刚都归了位,到处都干净无尘,亦如从前的明亮、温暖。
"打扫过了?"
"嗯,花了我一天的时间。"
"不是有小时工吗?"
"她们哪有我弄的干净,自己住的地方还是自己打扫比较放心,你的东西我都没动,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东西了,搬走了不少。"乔轩敛声,头垂了下去,转动着手里的咖啡杯。
"是啊……"洪恩一时无话,怔忡地看着房间和穿着睡衣站在房间里的乔轩,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乔轩只是刚刚从国外旅游回来,还有点新人新气象的意思。
"什么时候回来的?听说出国了?去哪了?"想起那段日子的奔波,洪恩有点憋闷。
"韩国。"乔轩轻松地说。
一下想起林社长的大扁脸,洪恩面色一沉。
乔轩一边倒着咖啡,一边自顾说着:"是我叫林社长不要告诉你的,我就住在公司里,后来和林社长回韩国的总公司了。"
"他不是结婚有太太了吗?"洪恩忽然闷声问。
看了眼洪恩,乔轩坦然道:"早离了,现在他就一个人。"
"为了你?"洪恩忽然笑了,脑子里都是从前那点不确定的揣测,妈的,乔轩!
"这世道,都是为了自己,没人会为了别人去离婚的。"提起林社长,乔轩一派坦然,喝了咖啡,舒缓地呼了口热气,嘴唇红艳艳的。
听着别有用意的话,洪恩看着乔轩,乔轩似乎变了,变大了,依旧亮晶晶的眼睛多了一份难得的随意。
"开始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后来林社长承认他挺喜欢我的,我原想辞职不干了,可听了他的一番话,我挺感动的,人家也没想对我怎么着,我硬要走反而显得挺没劲的,就留下了,他这人不错,对我也很好……"乔轩的声音小了下去,看着洪恩幽幽道:"可惜,爱我的人为我付出了很多,我却为我爱的人伤心欲绝……"一句再熟悉不过的歌词,看似为了缓冲什么,反而使彼此尴尬的氛围愈发凝重了。
一时都沉默着,洪恩的嘴里溢满凄苦之味,七年了,他是他的一部分,很重要的一部分,难以割舍的一部分。
"难怪你对这份工作这么情有独钟。"洪恩端起茶杯,苦笑一下,乔轩也有他很多不知道的东西。什么时候俩个人成了背后都有故事的人了?
"我很想告诉你的,只是你太忙了。"乔轩冷冷地将洪恩话里的刺挑出来又扎了回去。
被扎到了,洪恩一垂眼帘,避开乔轩直射而来的目光,原本要说的很多话,突然之间全没了意义,事以至此,他犯不着再和乔轩诉说他走后的思念,疯狂的找寻,抱着无人的空枕黯然流泪的衰态。
"你手机换号了?还是……"洪恩抛出一点不甘,所有的问题不都出在他一个人身上。
"那个,早不用了。"乔轩一转身,瞬间递过一个紫红色的新款手机,国内还没见过。
"韩国买的,怎么样?不赖吧?"乔轩不知哪来的兴致,卖弄起手机来。
"嗯,挺好的,林社长买的?"洪恩耿耿不忘。
乔轩略带责备地推了一下洪恩的臂膀,继而靠过头来:"我自己买的,看……"乔轩介绍起手机的新功能:"500万像素,2个G的内存,影像超清晰……"咔嚓,乔轩举起手机搂着洪恩自拍成功!照片上的两张面孔,一个做着鬼脸,一个略显呆滞。
"这个不好,再来一张。"乔轩重新调整姿势。
定了定神,望着乔轩极其反常的"正常",按下了对准自己的镜头,洪恩努力使语调听上去平静:"乔轩,我们……我们把房子分一下吧。"
低着头摆弄着手上的新玩意,乔轩一脸的投入认真,似乎没有去听洪恩说的话。
"我和秦将已经同居好几个月了。"洪恩说得也很坦白。
乔轩举着手机比划着,从摇摆不定的地面扶摇直上,锁定,洪恩一张俊朗的脸,表情格外的凝重。
咔嚓,又一张,指尖的颤抖,导致相簿里多了一张洪恩模糊不清的脸。
"我打算把房子卖掉,只拿回本钱,剩下的都给你。"
乔轩不说话,一句话都不说,镜头里都是洪恩的脸和蠕动的嘴唇。很划算的建议,现在房价升值这么快,这套公寓算是大赚了一笔。
"若你不想卖,那我搬出来,剩下的贷款我可能没多少能力帮你了,我还要再去买套房。"洪恩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任凭乔轩对着自己左一张右一张地咔嚓、咔嚓。
克制着内心翻腾的狂澜,洪恩站起了身,有些无力:"我走了,电话没变,你考虑好了,随时找我。"
向外走去,心内绞痛难当,身后传来乔轩的声音:"你去哪儿?"
转过身来,洪恩无语凝望,这个显而易见的答案他再也无法当着乔轩的面说出口。
乔轩极力笑着,眼里滚动着晶莹,声带抖抖的:"这是你的家,也是我们的家,你要去哪儿?"
"乔轩——"洪恩为难而痛楚地别过了脸。
"洪恩,我回来了,以后再也不闹了,你也回来吧?"
洪恩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上涌的热浪在深吸一口气里强压下去,即便如此,眼圈还是泛起了红。
"我找到了我的枕头,在衣柜上面,你怎么把它放那儿去了?"
……
乔轩哭了。为了一个枕头!
泪水无声而落,砸得洪恩头重脚轻,混乱不堪。
"别哭了乔轩……别哭了……为我这样的人,不值得!"洪恩的眼泪还是冲出了禁锢。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乔轩忽然提高了嗓门。
"我们已经分手了,别弄成现在这样,谁心里都不好过。"洪恩使劲抹了把眼泪,深吸一口气。
"我们什么时候分手了?"乔轩严声质问,胸膛不平地起伏着。
不想再说下去了,事情只怕越演越烈,抬了抬手,试图使自己和乔轩都冷静下来,洪恩斟酌着开口:"听着乔轩,不管你是怎么想这件事的,但我必须要告诉你,现在变心的那个是我,混蛋的也是我,算我这辈子欠你的,行吗?"洪恩的眼里迸发出一团焚烧自己,焚烧乔轩的无名之火。
"不对,不对!不对!我们压根就没分手,没有!"乔轩大吼着,举起那个新款手机狠狠地砸了出去,顿时四分五裂,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洪恩转身即走,一个人影蹿了过来,挡住了去路。洪恩更难过了,他不想看见此时的乔轩,这使他更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带着咸泪的唇瓣猛然堵上了洪恩的唇,舌尖努力撬开紧闭的齿间,单薄的臂膀用尽全力抱住微微挣脱的洪恩。
"乔轩,你别这样。"洪恩躲闪着每一个袭来的吻,无论怎样躲闪都抵不住乔轩不管不顾几近疯狂的进攻。
身下一惊,乔轩修长的手指紧紧拿住了洪恩要命的地方,热烈地揉~搓起来,乔轩哭着呓语着:"洪恩,你那压根不是爱情,是情~欲,你想清楚,好,我让你干,狠狠地干,干多少次都行,怎么干都行,我是干净的,我也不嫌你,你说,你喜欢怎么玩?"
一向骄傲的乔轩正在用另一把匕首戳杀洪恩柔软的心。洪恩痛苦地锁紧了眉头,按住乔轩放肆的手,生生扯开了,乔轩糟蹋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他们之间最美好的东西,无论发生了什么,这份美好永远都不会改变。
被拒绝的乔轩猛地又矮了半截,头探向了洪恩的身下,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与多少显得有些可笑死命护住裤子的洪恩纠缠在一起。
洪恩同样的哀求:"乔轩,你起来,别这样,我求你了。"
彼此的哀求都是种最决绝的折磨,洪恩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掀翻了身下的乔轩,气喘如牛,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地上的乔轩像堆打碎的瓷器,精美的碎片闪出凄伤的光芒,叫人心痛不已,一双哀绝的眼睛彻底轰飞了洪恩最后一根欲断的神经。在曾经的岁月里,这件瓷器洪恩捧在掌心般的呵护。
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木然的乔轩,紧紧搂在怀里,贴着湿凉的腮边,洪恩声音嘶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连串的对不起痛人心肺,洪恩声泪俱下:"我完了,知道吗,这次真的完蛋了,我爱上他了,不是我不要你,是我离不开他。乔轩,别恨我,若有下辈子,我一定好好爱你。"
下辈子?那有多远?乔轩空荡的眼里都是洪恩今生的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更正一下,今日该是三更。
老子不爽
早春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挡不住的春寒,挡不住的春愁。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洪恩默然地抽着烟。此时什么也不想干,也不想动,当台里毙掉沈逸麟的稿子后,洪恩就开始懒懒的,在春起的季节里进入了冬眠。
拒绝的理由很是冠冕堂皇,人物争议性大,政治影响不好,央级都未曾涉及的话题,地方台最好不要先触碰。别说签什么拍摄协议了,稿子直接打入冷宫。那个新上任的副台长也算面上做足,洪恩后来的几个主题均顺利通过,《清陵之谜》还遭到了可笑的表扬,宝钞见到洪恩也一脸的笑意,话说得别提多损了:"越来越大众口味了,慈禧嘴里的那颗夜明珠绝对比那个国民党帅将值大价钱埃"
宝钞是个聪明人,节目火到现今这份上,大伙只有绑在一起干,才能获得最大的收益,他不拆台,但可以适当的泄点私愤,否则不痛快。早就听说洪恩为了那个国民党上将所投入的精力是如何的巨大。蛇打七寸,一句话递给老同学,将洪恩的意志狠狠打击了一把。
史云据理力争,不管如何,创意是好的。在台里混了那么多年,什么样的打击没遇到过?能撑到现在也是有一定实力的。也就看在这点实力的份上,副台长没把路全堵死,明争是愚蠢的,还是暗斗更能体现出为官的公正廉明。
史云带回上面的意思,若能重新策划定位,拿掉那些敏感的带有争议性的话题,沈逸麟的稿子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去他妈的!把糟东西往好了做还能勉强接受,把好东西往糟了整,没门!硬碰硬是不行的,和史云私下里一商量,稿子暂时撤下来,假意答应上面重新策划的条件,留着一线生机,老子再伺机而动。
洪恩没对秦将提到稿子被撤下的事,可秦将似乎什么都知道,浅浅的安慰了几句,洪恩看着秦将,忽然有点火大,那安慰里分明有种一切尽在意料之中的淡然,如果说是幸灾乐祸,有点冤枉了秦将,可那份淡然怎么看都叫人心里不爽,似乎秦将终于随了心愿——他没有资格去拦阻的事情,终于有人替他出头达成了心愿。
秦将也很不爽!
每日里坐在电脑前关注着股票大盘上的涨涨跌跌,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刺激可言,赚了多少洪恩也不关心。秦将忽然发现,洪恩对很多东西都很好奇,也很敏感,在一知半解的时候会孜孜不倦地去探究,一会一个想法,灵感不断,这对他所从事的职业似乎很有帮助,可是这个行当能赚多少?秦将有点不解,对什么都想弄明白的洪恩,惟独对金钱和物质的占有不太感兴趣,几乎处在蒙昧状态。开什么样的车,住什么样的房子,穿什么样的衣服,吃什么样的东西,都很随意,差不多就好,过于的讲究会让他不耐。秦将不禁暗自叹气,这点看来受洪爸的遗传,精神生活远胜于物质上的追求,洪妈那点经营之道,不知遗传给了谁。
不在乎积累财富不要紧,反正他们也不缺这些,可是一个人太在乎感情有时就很麻烦。自从洪恩从乔轩那里回来之后,话就明显见少,好像被谁逼着干了一件伤天害理的事,之后又自我忏悔,自我惩罚,连快乐都是一种犯罪。
原以为过几天就会好转,谁知乔轩居然堂而皇之的住在了对门,大有唱对台戏的架势。出来进去,三人难免碰到,乔轩从来不和秦将说一句话,视为空气。秦将不在乎,秦将在乎的是洪恩一见到乔轩的那副德性,整个人就蔫了,语声柔和、谨小慎微地应答乔轩的每一句话。
偏偏乔轩越是当着秦将的面越是话多,连看场什么电影都要探讨半天,洪恩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听着,坐一次电梯,比做一次爱出的汗水还要多。秦将有时忍不住要笑出来了,可是心里微微不爽。
更不爽的是自家的门铃从此不再寂寞,一会怀疑天然气管道泄漏,一会又拿不准煲牛肉汤到底需要多少火候才可以更美味?借书一趟,还书又一趟。没两天电脑又坏了,那是洪恩留给乔轩物质财产的一部分,洪恩又毫不吝啬地将笔记本电脑借给了乔轩,好在秦将每日在洪恩下班前股票收盘,一台电脑,两个人一个白天一个晚上,歇人不歇工。直到此时,秦将已彻底明白,这个时代,是信息时代,是计算机的天下,人人都离不开这东西。所以,乔轩的电脑事件足以波及到他和洪恩之间的正常生活。
在一个风和日丽,暖风微熏的周末,在秦将怀着蠢蠢~欲动的春~情,"性"致勃勃与洪恩缠绵在高床软枕的时候,乔轩一个电话打来,洪恩没有丝毫的犹豫答应陪乔轩去买新电脑,理由很简单,去雷子那里买又便宜又能保质保量。
看着洪恩满怀歉意地离开家门,秦将没说什么。洪恩不是不会拒绝,而是压根就没想过拒绝,在秦将那句"拥有不是占有"的高尚情操中,洪恩一边满怀歉意地享有秦将的宽容,一边又将"仁慈"与"赎罪"发挥得淋漓尽致,且君子坦荡荡地以另一种方式"爱"着乔轩。
秦将不屑做圣人,他压根也不是,冷眼看着,隐忍着,等待着。他要看看这个叫洪恩的家伙到什么时候才懂得适可而止,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还要再告诉他另一个真理:要么忍,要么残忍,他一定会选择后者,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洪恩的想法,秦将都晓得,但他却无法掌控和左右这些想法,它们的主人还是洪恩,洪恩所做的每一样决定,每一个抉择,秦将都无法真正的改变和干涉,这也是秦将最最不爽的地方。
从雷子的店里出来的时候,雷子不无感慨地拍着洪恩的肩膀:"哥们,电脑我这儿有的是,可干革命的身子骨咱就一副,悠着点。"洪恩真想把雷子的那张嘴脸彻底格式化了。
回到家,先跟秦将打声招呼,呃,秦将还是没说话,有点不妙,洪恩丢下一句话:"马上就弄好,他比你还笨呢。"说完,急急忙忙赶到乔轩那里安装电脑,其实乔轩的电脑水平远没有他认为的那么烂。
掷下饱蘸墨汁的狼毫,秦将自己溅了一身的墨点,的确够笨的!
乔轩静静地蹲在一旁看着洪恩摆弄着手中的线路、插件,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淡淡的阳光照在洪恩后脖颈上的绒毛,细细小小的,一层柔软。早听人说过,毛发软的人,心都不会太硬。
脖后一阵轻痒,洪恩抓了抓。
"是插这里的吗?"望着洪恩弄半天也接不对的几根线,乔轩提出了质疑。
"应该是啊,操,怎么搞的?"洪恩擦擦头上的汗,拔了重来。
又鼓弄了一会儿,还是不行,洪恩有点起急:"雷子会不会给错线了?"
乔轩不动声色地看着,片刻,幽幽道:"该插的地方你不插,不该插的乱插,能不错吗。"
"不对吧,我还能插……"洪恩忽然抬起头,撞上乔轩幽怨的目光,重又低下头继续弄着那堆缠绕的线,闷声不响。
乔轩抢过线,一阵利索地拔拔插插,电脑终于有了各样的反应。
"谢谢。"一切落成之后,乔轩柔软的唇像对蝴蝶的翅膀飞沾了一下洪恩的面颊。
稍微一僵,洪恩低头告别,乔轩站在门口目送着,洪恩硬着头皮走向对门,到了门口,匆匆一瞥,乔轩还在看着。
别过脸,掏出钥匙,在乔轩的注视下艰涩地打开,直到进了屋,停在玄关处,好久,才听见楼道另一端传来沉重的关门声。
整整一个下午,秦将都没与洪恩说过一句话,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看书,时而陷入一种冥想,时而又沉浸在大千世界的繁华里。
洪恩很自觉地不去触碰雷区,惴惴地,惶惶地,看着窗外的春光渐渐黯淡下去,而坐在春光里的秦将越发显得孤傲,深沉。
晚餐吃的很特别,洪恩效仿秦将烹饪的羊肉泡馍也来了一手,只是秦将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俩人都默默地吃着,秦将自斟自饮喝起酒来,一口一杯,杯杯见底。那是曾经将洪恩彻底击沉的曼陀酒,最烈的酒。
当秦将吃光了羊肉泡馍,只剩下一杯一杯喝酒的时候,洪恩忽然道:"我打算买套房子。"
放下酒杯,秦将擦了擦嘴角,丢掉餐巾,看着窗外的华宇美厦,淡淡道:"挺好。"
"我知道好多事情做的让你心里挺不痛快的,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买了房子,我们俩个离开这里,对大家都好些。"
手中的酒杯再度空了,秦将冷哼一声:"人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在哪里。"
这话说的很在理,令人无法反驳,因为很在理,所以更要强调着什么,洪恩气闷道:"我的心在哪里,你应该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我向来不喜欢做事优柔寡断、妇人之仁的人,你那不是赎罪,而是在玩火。这个世上没有所谓的正人君子,乔轩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
秦将很爽快地又喝尽一大杯,将酒杯重重墩在餐桌上站起身,两根冰凉的指尖捉住洪恩的下巴,半眯着眼:"要买房子是你的事,我不管,可我不会搬,我倒要看看你打算如何从过去的网罗里自□。如果不能,买多少栋房子,搬多远,都没用1
呃,一个重重的酒嗝,秦将的脚步有些虚浮,洪恩第一次看到略带醉意的秦将,摇摇晃晃地向卧室走去,忽然回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洪恩,舌头打着卷:"老子不爽,很不爽。"
酒色果然是一家,洪恩很快就领略到酒后秦将的另一番风采。
(以下河蟹800字……社会主义好!)
"叮咚"——门铃也叫了起来,完美的协奏曲突然插入一组极不和谐的音符。
洪恩顿时消声,岿然不动,秦将也缓速下来,双眼精光暴射,穿墙透壁,门外一张极其令人厌烦的年轻、精致的面孔。
作者有话要说:泡在晋江已两年,
日更夜耕不得闲,
五一渡过长江去,
散散心儿就回还。
恶作剧
这是一种僵持,也是一种较量。
门铃执拗地响,秦将仅仅狠狠一抽,欲要起身的洪恩保持原有的姿势,不再轻举妄动。回首看向秦将,目光里一丝商讨,他实在不愿在这种景况下完成床第之欢。
秦将不是人,洪恩对此早就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越是违背常理的事情,秦将做的越是肆无忌惮。所以,当秦将重新律动起来,并以更凶狠的态势干着洪恩时,洪恩心中涌上一抹奇异的情~愫,他喜欢这样的秦将,也恨这样的秦将,爱恨交错中他根本不在乎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在秦将这股凶猛的洪流中越陷越深,没有了方向。
门铃还在响,可洪恩已经放弃了任何作为,伏在床上粗喘着,任凭体内的秦将横冲直闯。咬紧牙关,这是他目前惟一能做的。只可惜,事与愿违,以至于后来洪恩一直纠缠着秦将,问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秦将总是不耐地拒绝回答。
的确难以启齿,当洪恩重新锁紧喉咙极力不让自己发出声响时,敏感紧致的甬道内忽然传来异常振动,秦将那玩意犹如安了小马达,且马力充足,振幅徒增,若不是知道那是秦将的,洪恩当场怀疑置于自己体内究竟是不是人的。
"啊——啊——"洪恩的上身猛然栽向床面,剧烈的振幅使四肢都失去了力道,一波波酥麻的热感激流般涌向全身,直冲大脑,夺去了所有的意识,只剩下口中无意识地叫喊,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短短几秒钟,或许更短,洪恩眼睁睁地看着身下笔直的性~器在超快感的震荡下激~射出一汩汩浊白的液体,甚至来不及感知高~潮何时来,又何时消褪的。
他不是人,洪恩默念着,整个人茫然舒骇地倒在了床上,耳边的门铃彷佛成了一片空洞的盲音。
门铃突消,紧接着是咣咣的砸门声,那是一种歇斯底里的抗议。
那里一空,秦将退了出去,洪恩想要阻止,秦将已经跳下床,抄起床边的睡袍冲向客厅的大门,胯~间的巨物依旧嚣张地挺刺着。
顾不得一片狼藉,洪恩急忙找到裤子:"秦将,回来!"一条腿还没登上,卧室的房门忽然自行撞上了,洪恩一愣,疑似错觉,这风刮的太邪门了,也太他妈是时候了。转动把手,门已经被锁死,这不可能!洪恩猛力摇拽着,门,纹丝不动。
"秦将,开门!"洪恩的喊声很无奈。看不到外边的情况,只好支起耳朵贴在门板上,玄关的门开了,却听不到任何的动静,脑海中尽是秦将不整的衣冠和乔轩圆瞪的双眼。渐渐的,洪恩的脸色犹如打翻的调色盘,阵青阵白,红绿交错,两条"毒舌"的一番对话叫人终生难忘,估计门外的乔轩也是如此吧。
"我找洪恩。"从秦将半敞的睡袍和隆起的下身中试图恢复镇静的乔轩不得不先开了口。秦将的目光冰冷无痕,没有一丝的通融,这样的面对面,诡异又难堪。
"没空。"秦将的回答简短、无情。
"我有急事,麻烦你叫他出来一下。"乔轩还在微颤中坚持着。
"有多急?"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那你得改天了,我比你更急。"
一阵气喘,乔轩的脸色相当的难看:"说话请自重,别那么不要脸。"
"小家伙,你给我听好了,老子今天操的很不爽,赶紧离开这儿。"
"你丫就是一流氓,我不想和你废话。"乔轩一下提高了嗓门:"洪恩,我有事……"
乔轩的喉咙忽然被一只铁钳般的手紧紧卡住了,陡然失声,惊怒着看着眼前目光阴冷的男人,双手徒劳地去掰颈上的桎梏,没有丝毫的成效,反而越来越窒息了,连眼白都翻出来。屋内传来洪恩焦急地喊声:"秦将怎么了?开门!乔轩,说话。"
秦将森冷地看着手中费力挣扎的小羊,语气迫人:"别招惹我,惹毛了老子连你一起操!滚!"
颈上一松,乔轩终于能呼吸了,人也重重地被丢了出去,心中燃烧的熊熊怒火,吞噬着理性也激发出勇气,忍着巨痛一跃而起,不顾一切冲向了最恨的这个人,一个让他饱尝被抛弃的滋味,夺去他最爱的恋人,践踏和□他尊严的人。这一刻,等了很久,迟早要到来。
乔轩的双脚突然凝住了,仅在撞上秦将的一刹那,求生的本能使他定格在秦将面前,惊惧的目光难以置信地看着秦将手里突然多出来的一样东西,眉心一点坚硬的冰凉。
枪!秦将手里握的居然是把枪!乌黑发亮,小巧玲珑。
面无表情的秦将语声平缓:"我讨厌别人的打扰,仅这一次,别再惹火我,听懂了吗?"
这不是真的,这是一把玩具,丫吓唬人呢!乔轩张着嘴,一时间冷汗连连没了判断,又不是再拍警匪片,秦将怎么会有枪?这人的确叫人厌恶,可乔轩本能的相信,秦将不会玩这种下作的把戏。
转瞬间,秦将手里的家伙不见了,望着摇摇欲坠的乔轩,秦将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抹怜悯,声音也柔和许多:"这个世界没了谁都能活,别那么想不开,今天洪恩离开了你,也许明天也不再属于我,再深的情谊也架不住世上的风雨飘摇,到头来,只是场一厢情愿的笑话罢了。"
从卧室被释放出来的洪恩终于放弃对突然锁上又轻易开启的房门一系列的研究,举着电话,听着那端乔轩惊恐的声音:"洪恩,枪,我看见了枪,秦将不是什么正道上的人,一把真的枪,赶快离开他,你会有危险的。洪恩,我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的安全,真的,离开这个人,他和我们不是一种人。"
把玩着手上乌黑发亮的枪,洪恩哭笑不得,柔声安哄着:"没事,乔轩,他吓唬你呢,相信我,就是一把玩具手枪,在我手里呢,别多想,难道我连真枪假枪都分辨不出吗?笑话,我是干什么的,别担心了,秦将有时就是爱恶作剧,你别太在意,对了,不是说有事找我吗?"
乔轩显然狼狈气愤到极点,操~他妈的,秦将居然用一把玩具枪就把自己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奇耻大辱。恶念顿起,原本要说的事也懒得再提,一声爆吼,震破洪恩的耳膜:"我他妈没事了!"
看了看电话,洪恩头疼欲裂,秦将转悠到跟前,从洪恩手中拿过玩具枪,意犹未尽地掂了掂,翘起嘴角,一抹嘲弄,举起枪,对准洪恩的面门比划了一下,示意电话可以结束了。
"那个,乔轩,以后有事还是打电话吧,我不想再闹什么误会,弄得三个人都挺不愉快的,行吗?"不耐地拨开眼前的枪口,硬起心肠,挤牙膏似的把话说完,洪恩心下又是一阵难过,一定要搬走,这样下去,不是乔轩疯了,就是自己疯了。
电话那端一阵长久的沉默后,乔轩缓缓道:"洪恩,我不恨他,这辈子我恨的是你!"
挂上电话,怔怔不语,望着若无其事坐在沙发上调着电视的秦将,洪恩沉声道:"你干嘛吓唬他,没必要这样。"
"心疼了?"秦将笑了一下,继续看电视。
闷闷地点起一支烟,洪恩斟酌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叫了一声:"秦将。"
秦将扭过脸,静静中等待着某人潜伏于心的不满和抗议。
"秦将,今后说话办事别那么绝好不好?"深吸一口烟,洪恩无法释怀门口那番操来操去的对白。秦将有时雅得赏风弄月,有时糙得如乔轩所说,就是一个流氓。
秦将颔首沉吟片刻,洪恩有点紧张,和秦将在一起,为什么总是不能正常的心跳?
"接受你的建议。"秦将认错的态度很诚恳。
洪恩警觉地望着如此肯低头的秦将,这太诡异了。
果不其然,秦将悠然道:"说不说的没关系,还是那句话,别惹我,否则我不担保会做出什么事来。"
有些人是可以讲道理的,有些人,努力去适应吧。
踱步到沙发旁,缓缓坐下,瞄了瞄身边奇怪的家伙,洪恩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轻声问道:"诶,你怎么做到的?"这是让人急于想弄明白的一个困惑。
秦将不露声色地反问:"什么?"
装傻!洪恩抿了抿唇,再接再厉:"就是那个……刚才的……"
秦将好像明白过来了,扬了扬下巴,模棱两可地:"噢!"
等了一会,对方没下文了,洪恩不甘,索性挑明:"没人能那样,你是怎么做到的?可以……可以震动的。"
拽过发问的人夹在肘弯处,撸着那头软发,秦将颇不耐地:"行了。"
当然不行,洪恩孜孜不倦:"教我一手。"
看了眼不耻下问、力争上游的洪恩,秦将忍不住笑了,这个家伙最可爱的就是这个时候,总有那么多好奇和探求。
重重吻下去,厮磨着唇边,秦将的感觉很好,话语中带着几分挑~逗:"想知道吗?"
那还用说,不睡也要知道。
于是,来不及去睡房,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沙发上,秦将终于称心如意地将早春第一抹胭脂色降露在客厅的沙发里,没有丝毫的异常,却很尽兴,气喘吁吁的洪恩腾出缠吻的唇,恨恨道:"你就玩我吧。"
秦将不以为意:"独门绝技,概不外传。"
洪恩有感而发:"秦将,如果你真的不是正常人,我也不会太惊讶。"
深深对望着,看不尽彼此眼中的浓情蜜意,秦将忽然动情地吻上那随意而启的嘴唇,含混道:"是吗?那你最好不要忘记今天所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玩的久了点,石头低头认错,请大家继续看文,石头老老实实将功补过,今日双更~~~
突发怪病
清晨的楼道里,对话声虽然小,隔着门板还是能隐约地捕捉到:
"洪恩,帽子。"
"算了,不戴了。"
"去取,钓鱼时会晒得很厉害。"
"是吗,等一下,我回去拿。"
冰冷的脸缓缓地贴上门镜,在睫毛的抖动中,可以清楚地窥见手拿钓具一身休闲的秦将挺拔地站在变型的弧度里。就在同一时刻,秦将忽然转头,犀利的目光直射过来,令门后窥探的人一下子躲闪开了。
定了定神,暗骂自己真蠢,外边的人怎么可能会看到这里?复又把脸贴到门镜上,楼道里一记关门声,洪恩的身影也出现了,头上一顶休闲款深灰色的布帽,秦将点点头,说了句不错,随即抬手正了正有点歪带的帽子,又很自然地俯下头轻轻一吻,相视一笑,俩人的身影消失在偷窥的视野里。
很快楼道里一切归于平静,连电梯下行的声音都听不到了,门板后的脸这才木然地转离门镜,无声无息地荡回房间,犹如空气中一朵随风荡来的柳絮,这套房名义上已属于了自己,可属于自己的那个人却永远地失去了。
机械地抓起书桌上古香古色的盒子,无意中在书柜深处发现的东西叫人愈发的心碎。那是在上一个春天到来之际,在洪恩游说下极不情愿地相陪到陕西,偷了傻子家的东西,只因为洪恩喜欢。自从这一切后,洪恩的心也像眼前这飘荡的柳絮,越飘越远了。
环顾四周,还有许多洪恩留下的东西,杂七杂八的书籍,看过的影碟,几件不知哪年别人送的小礼物,他曾经不屑,洪恩笑笑地收在书柜里。现在洪恩不要了,打扫房间时,他却没有丢掉。
而洪恩,丢掉了房子,丢掉了可有可无的哑巴东西,也丢掉了他,遗落在无声的房间里,任凭他独自一人在无尽的春光里瑟瑟如蝉,哀伤着渐渐凋零的生命。
呜——咖啡壶发出了一声悲鸣,乔轩动了动,没精打采地从厨房里取回滚烫的咖啡,默默地倒上一杯,端到唇边,瞬间,几滴晶莹的泪水落进棕黑色的液体,激荡出一圈苦涩的波纹。
打开盒子,纸镇依旧光彩盈盈,鲜红的纹理宛如滴血的人心。乔轩不知道为什么洪恩连它也一起遗落,他曾经是那么的爱不释手,摩挲到深夜。这样的遗落,真叫人心痛,人心若变了,难道一切全都变了?过去的东西,就没有一点值得留恋与珍藏的吗?他想提醒洪恩,却在夜静的门前听到了他们忘情欢~爱的声音,那是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洪恩叫得就他妈像个荡~妇!
恨意夺走了眼中仅存的一点感伤,紧握在手的纸镇就像在嘲讽着什么,再也不愿多看一眼,掀起咖啡壶盖,将所有的恨、嘲讽、感伤随着纸镇一并丢进滚烫的棕黑色液体里,真希望它们一起融化、消失!
市医院的门口一阵纷乱,刚刚停稳的救护车马上打开,跳下一组急救人员,一个头戴灰色布帽的男人也飞身跳下,满脸焦急惶恐地看着担架上躺着的另一个紧闭双眼、面无血色的男人。
"秦将,秦将……你们慢点……快点……"洪恩语无伦次,他不希望他们再次伤到秦将,可更不希望他们稍有延迟耽误了抢救。
秦将的脸色灰白,浑身发烫,原本愉悦地钓起一条鱼,可秦将的鱼竿莫名其妙的脱手了,鱼也侥幸逃生,洪恩刚要讥笑几句,却被秦将突然涨红又突然苍白的脸色吓到了,紧接着秦将一头栽在池塘边的草丛里,直到现在昏迷不醒,体温高达40多度。
望着急救室门前进进出出的白大褂,洪恩脑子里一片混乱。早知道秦将有病根,可从来就没真正了解过秦将到底得的什么病。也许很久没犯过病了,也许一直都生龙活虎的叫人羡慕,洪恩渐渐淡忘了那个病根,他实在是太大意了。
"病人体温过高,马上实行冰降。"有个大夫急声吩咐着,几个小护士转眼不见了。
眼看着一桶桶冰被抱进急救室,洪恩坐立不安,急忙拉住一个护士:"这是干什么?到底什么病?"
小护士匆忙道:"你不要着急,我们正在尽力抢救。"
不想听带有职业性的安抚,洪恩将自己重又丢回座椅中,紧握的拳头抵在唇边,眼前都是秦将倒下去的样子,还有那双紧紧盯着自己想要说什么的眼睛。
不知道混乱什么时候才结束,就在洪恩打算不顾一切地冲进急救室的时候,终于有人走出来了,还是那个大夫,摘下口罩,一脸的疑惑。
在大夫的要求下,洪恩耐着性子又将发病过程讲了一遍,大夫更加惊讶,没有任何的发病诱因,仅仅是钓鱼,人就离奇地倒地昏迷不醒。
"既不是脑血管,也不是心脏方面的突发,除了体温偏高,其它生理机能都很正常,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有些虚弱,还有就是……"连大夫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洪恩催促着:"还有什么?"
急救室的门开了,秦将被推出来了,丢下大夫,洪恩急忙扑过去:"秦将,秦将……"
和起初一样,秦将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的回应,一摸脑门,依旧滚烫。
"这叫一切正常?没有危险?他为什么没醒?为什么还在发烧?"洪恩有点急了,虎视眈眈地瞪着大夫。就在这时,空气里弥漫的一股特殊气味使洪恩敛声,仔细嗅辨着,这才发觉几个小护士也都神色不安。
"这是什么?"洪恩下意识地看向大夫。
大夫指了指躺在床上的秦将,很无措也很无奈:"他身上发出的。"
这股气味再熟悉不过,浓郁的苦香——是咖啡!洪恩的鼻尖嗅着秦将,从头嗅到脚,都是咖啡的气味。
"我怀疑是种特殊过敏症导致的休克和高温,可能就是咖啡引发的。"虽然这听起来格外的滑稽,也知道一般过敏性休克的反应,但大夫努力给出一个能说服自己,也能说服其他人的答案。
"不可能,他今天一口咖啡都没喝,就算拿咖啡洗澡,也不应该有这样大的气味吧?"
所有人都望着大夫,大夫的脸色不比秦将的好哪里去,一声令下,推入病房,继续做抗敏性治疗观察,直到病人清醒过来。
洪恩不是大夫,但也不相信大夫,可也不知道如何使昏迷中的秦将马上醒转,除了盲从大夫的安排,洪恩别无选择。
当夜,市医院几个科室的大夫进行了会诊,洪恩又将过程讲了一遍,提到秦将身体会异常冰冷的病根,甚至难以启齿的胭脂色,希望能给大夫们有所启发。
一个大夫瞟了眼洪恩自始至终紧握秦将的手,冷笑道:"血精又不是什么罕见的病,多半纵~欲导致的,和今天的病发没什么关联。"
如此明显的鄙视和嘲讽,叫人愤怒又难堪,若不是秦将还躺在这里,洪恩真想狠狠地揍这家伙一顿。
会诊结果依然维持原有诊断,洪恩看着代表着权威的老家伙们一脸严肃,渐渐地失去了兴致,一抹厌烦。他们在干什么?秦将躺在那里发着高烧,不说不动,像个死人,而他们却还在围着他指指点点,在秦将的身体上摸来摸去。
一切都安静了,连最后一个输液的护士也退出了房间,四下里静悄悄的,医院还算人道,给了一间单人病房,洪恩不禁心下苦涩,这是怎么了?自己和秦将就那么喜欢医院的单人病房?出来进去的不亦乐乎。
摸摸秦将的身体,肌肉结结实实的,这么强壮的人怎么说倒下就倒下了呢?他到底得到什么病?咖啡的味道依然存在,可能已经闻惯了,倒不似先前那般浓郁了,也许这帮庸医多少起了点作用,秦将的体温也没那么烫手了。
守在床边毫无困意的洪恩紧了紧那只一直不曾放开的手,终于苦笑道:"你是咖啡精吗?嗯?还是别的什么?"
秦将的眼睛忽然睁开了,声音很平静:"我是你惹回来的麻烦。"
一个愣神,洪恩随即起身给了秦将热烈一吻,转身打开病房的门高喊着:"大夫,病人醒了,大夫……"
秦将微笑着看着这个疯颠颠的家伙消失在病房门口,渐渐的,笑容隐没,深黑的眼底划过一道近乎凛冽的光芒。
亦如大夫们自己所诊断的那样,仅仅是种过敏症,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一切都很正常!虽然秦将强烈要求出院,但洪恩此时和大夫们统一了战线,再留院观察一天,至少要到第二天体温稳定才行。莫名其妙地过敏昏阙,又莫名其妙地好了,秦将就像和大家开了一个玩笑。
第二天已经没事的秦将坚持不肯在医院多待一天,洪恩虽然疑窦丛生,还是勉强答应了,早就发现秦将对医院有种天生的恶感。
回家的路上,洪恩开始念起婆婆经,不停地反复地询问着秦将:"真的没事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真的是过敏症?可你没喝咖啡,还是老病根?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秦将板着面孔一遍一遍回答着:"我很好,我没事,拜托你专心开车。"
悍马一个猛拐停在了路边,洪恩掏出一支烟欲要点上,想起身边刚出院的人又闷闷地塞了回去。静默片刻,再也控制不住两天里所承受的一切,担忧、焦虑、疑问、烦躁、疲倦……洪恩忽然扭脸大吼道:"你他妈的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你知不知道看见你一下子昏迷过去,我有多担心?秦将,你吓到我了,平时随便你怎么玩都无所谓,可是,突然就烧成了那样,总要有个原因吧?好,我不管那些大夫怎么说的,现在我就想听你怎么说,别总叫我以为你……"生生咽下那句连自己都觉得不吉利的话,还是一赌气掏出了烟,愤愤点上,摇下车窗,猛地向窗外喷了出去。
看着有些激动的洪恩,秦将的指尖蹭在鼻端上,目光闪闪,似在斟酌着什么。良久,才缓缓道:"洪恩,你相不相信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是无法解释清楚的?也无法叫人接受?"
洪恩转过头,静静地望着秦将,云里雾里的,希望能听得更明白些。
秦将摇摇头,艰难地一笑:"不是我不想解释,而是我根本解释不清,要说是病根那就算是吧,它使我很强壮,也使我很脆弱。"
"秦将,你到底在说什么?可不可以别老那么高深莫测的,简单明了地告诉我,什么病?以后我也多留意着点,别像那天似的吓我。"
秦将微微皱了一下眉,是人都会烦,洪恩也不例外,即便是种关心,可他终究与他们不一样,注定要格格不入。
"我自小就有,查不出来,你也别再问了。"秦将果断地剥夺了洪恩的知情权。
眼见秦将面露不悦之色,洪恩郁闷地吸着烟,现代医学再发达,人体的奥秘终究是不可全窥的,很多疑难杂症到现在都没有得到明确的说法,像秦将这样或许也属于这个范畴吧。看得出秦将也为此烦恼,自己的穷追不舍势必弄得俩人都尴尬,心里一软,打算缓和一下气氛:"那……不碍事吗?我是指平时需不需要吃点补药什么的?"
"不用。"秦将也缓和地笑了笑,补药?挺有意思的提法,索性再做真一些:"嗯,多吃点温补的中药就好。"
"呃,是吗?平时没怎么见你吃。"
"是啊,噢……我不会弄"
"那我来弄。"
"你?会吗?"秦将饶有兴味地看着某人。
"我他妈不会学啊。"
"洪恩,别婆婆妈妈的,我找的又不是女人。"
"我靠!"
"靠完了吗?"
"完了……"洪恩心里一阵扑腾,犯了秦将的忌,他最讨厌这个"靠"字。
"好,现在回答我一个问题。"秦将忽然一脸严肃地问。
"什么?"
"你把凝血石收哪里了?"
洪恩一愣,秦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我,更完了~~~
偷卖奇石
门铃快按爆了,门里的人装听不见。
又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明明听见乔轩回来了,可就是没人应门。洪恩抿着唇思忖,再不开门,只好厚着脸皮自行闯入了。他知道乔轩没有换门锁,他也没交出钥匙,说是分手了,住的又这么近,总有扯不清理还乱的杂七杂八。正如秦将无法解释清楚古怪的病根一样,洪恩也解释不清楚,他为什么没有从旧屋搬走所有的东西,为什么将凝血石留在了只有自己知道的藏匿处。想着买了新房一并处理这些,可谁知被秦将问了个正着,生了一场病,怎么突然纠结起这个来了?看样子,秦将远比自己认为的要更在乎凝血石。于是索性坦言告知:"那次打架后,没打算以后再和你怎么着。"
秦将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很耐人寻味,看着洪恩,这家伙倒是老实,很少骗他,这是最令人安心和满意的地方,可就是爱耍点小聪明。原本想睁只眼闭只眼听之任之,只要他把东西藏得稳妥就万事无碍,过于认真了,反而容易引起洪恩的警觉。只是没想到事发突然,半路杀出个乔轩来,搅得一片混乱。
"洪恩,你答应过我收藏好凝血石,这算不算是食言?"秦将不冷不热的话语叫洪恩有点窘,防人之心不可无在秦将那里多少显得有点小人了。
无奈之下,洪恩掏出了钥匙,黑着脸走进自己曾经的爱巢,停在书房门口,只见乔轩带着耳机正对着电脑里的农场收种着另一种人生。
怕吓着乔轩,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乔轩还是浑身悸动了一下,瞟了眼刚进来的洪恩,又波澜不惊地继续玩着自己的游戏。
并不介意遭受到的冷遇,擅自拿下乔轩的耳机,刚要开口,乔轩又戴了回去。洪恩只好又拿了下来,乔轩冷冷地看着,语气不善:"今天刮的什么风?您进错门了吧?"
"我有点事,叫了半天门。"洪恩心平气和地说。
"不是只允许打电话吗?"乔轩冷笑一声,不忘洪恩自己定的规矩。
"我有东西忘在这里,拿了就走,你继续玩吧,噢,对了,这几天你有空吗?我想抽个时间把剩下的东西都搬走,免得碍你的事。"
"随你便。"乔轩戴上耳机,再也不看洪恩。
多说无益,洪恩走到书柜前,习惯性地向内里夹层处一摸,嗯?空的?又摸了摸,的确什么都没有。明明记得上次看过后连盒带石一起放在夹层里的。把书柜四周都摸了一遍,还是没有,洪恩有些冒汗了,凝血石和秦将,和他有着一份不可捉摸的缘分,他的确不该藏在旧屋里。
"乔轩,喂……摘掉耳机,我问你,我这里放着一个盒子,你见到没有?"
乔轩不耐地拿下耳机:"干什么?"
洪恩比划着:"这么大的一个,深色的木盒子,上边雕着图案的,就放书柜这里了,你见过没有?"
"没有。"乔轩回答得很干脆。
怎么可能?洪恩认定自己不会记错,百分百是乔轩拿了,于是正色道:"诶,不开玩笑,里面放着那块纸镇,我得拿走。"
乔轩笑了:"谁跟你开玩笑了,我才回来几天?没看见就是没看见,您狡兔三窟的东西乱放,谁知道自己丢哪儿去了!"
和乔轩讲道理是这辈子都头疼的事,洪恩尽量平心静气地劝哄着:"乔轩,我不想把事情弄太僵,那块纸镇对我很重要,快拿出来。"
看来东西远比人更有存留的价值,夸张地点点头,乔轩挤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人都不要了,还要我送你的破石头干什么?"
洪恩顿时哑然,这话听上去有点矫情,可又叫人无从辩白。若不是乔轩当初的顺手牵羊,他也无缘结识这块凝血石。
洪恩的反应倒让乔轩得到了某种启示,做起文章来:"既然分手了,这石头你留着也没意思,我偷来的任我处置,和你也没什么关系!"
心里七上八下,越听越不安,洪恩方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他以为最安全的地方转眼间成了最危险的地方,这块凝血石严格来说并不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站在书柜前,洪恩茫然地扫过每一个缝隙,没有,没有那熟悉的悦目的枫叶红,他把秦将千叮咛万嘱咐的宝物弄没了。
"要怎么样你才肯还给我?"洪恩的声音低沉入谷。
乔轩心里突突而跳,洪恩干嘛这么紧张这块破石头?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难道……
乔轩打消洪恩所有的希望,声音微颤:"下辈子,你不是说下辈子吗?这东西是属于你和我的,这辈子你不想要,那就耐心等下辈子吧。"
猛地戴上耳机,将音量调到最大声,震得自己再也听不到什么,看不到什么,隐隐地夹杂着一丝快感,终于出了口恶气,看着洪恩拂袖而去的样子,乔轩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那抹快感终将抵不住席卷而来的心中巨痛。
这座有着千年历史的旧都,无论时代的步履怎样奔流不息,在满目的高楼和电子离子分割的空间里,许多角落依然固有地存留着属于这个城市特有的古韵。诸如百年老号,王公们的遗趣,文人墨客的玩意,小贩们的叫卖……五行八作,共同构成了一幅帝都生活悠闲的气息,好像包了浆,幽幽散发着历史沉积的流光溢彩。
就在这繁华中,有那么几条街,历来都是藏家们往来奔走的好去处,店铺挨着店铺,高飞的屋檐起起落落,透着几分古朴,几分雅致,还有一丝没落的奢华。
傍晚,一家专门经营古董生意名为"古云轩"的老店,伙计们正要打烊时,进来一个年轻人,精致的面孔神色匆匆,进了门四下里寻着,显然不是什么老主顾,望着店铺仿古的多宝格上陈列着大大小小的瓷器,眼里一片茫然。
一个伙计上去打着招呼:"您请,想看点什么?"
年轻人有点谨慎,一只手按在身边时尚的新包上,声音很轻:"你们老板在吗?"
伙计打了个楞,也不多言,笑道:"您稍等,我给您请去。"
等了好大一会儿,正在年轻人已经不耐时,伙计陪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胖男人从店旁的小门内走了出来。
年轻人打量着老板,老板也打量着他,胖老板微笑着:"听说您找我?什么事?"
年轻人依旧声音很小:"我这有样东西,您给瞧瞧,估个价。"
老板噢了一声,吩咐伙计们继续上板打烊,从柜台里掏出一副眼镜戴上,见到年轻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只好笑着抬了抬手:"您不拿出来,我怎么展眼啊?"
年轻人迟疑地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古香古色的盒子递了过去,眼睛紧紧盯着老板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小的动作,生怕漏了。
胖老板倒是不急不慌,举着盒子端详了片刻,又打开盒盖,掏出里边的东西,一块似玉非玉,冰凉入手,红艳夺目的纸镇跃入眼帘,几个伙计闲着没事,也围了过来,其中一个道:"原来是镇尺。"
老板拿在手中又掂了掂,又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放大镜,上下照着,正面、背面,然后放下镜子,慢悠悠地开了口:"您这东西应该是一对吧?"
年轻人楞了,想不到胖老板会有此一问,仔细想想,似乎没听洪恩提及过这纸镇应该是一对,不禁反问:"怎么?还有另一块?"
胖老板看了看年轻人,只是笑了笑,将凝血石重新放回盒子里,淡淡地道:"卖相还不错,做工也精致,石质也坚硬,做纸镇刚刚好,能卖出个好价钱来。"
"石质?怎么,它不是玉的?"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仍不免略感失望。
"不是,石头的。"老板肯定地说。
年轻人斟酌了一下,随即道:"大概能卖多少钱?也有些年头了。"
老板点点头:"嗯,您说的不错,可也没太多早,顶多民国的玩意。"
"那要多少钱?"年轻人一听民国,脸上微微一凝,至少还算个旧东西。
"嗯……实话跟您说吧,您这东西原本能卖到上万元的,可惜了,一对的玩意,您就拿来一只,顶多几千元,就够您再买几个这样的名牌包的。"
"多少?上万元?一对的?"年轻人忽然蹙起了眉头。
"嗯,这在纸镇里品相算是好的,明清的也就卖到这个价,您可以沿着这几条街打听打听,上万的纸镇,那都算好东西了。"
"不,我只有这一个。"
"那……您要卖吗?我们家的价钱算是公道的,保准您打听一圈还得回我们这儿来。"
"不,我不卖,谢谢您了。"
"您稍等,瞧您这急性子,总得听我把话说明白了。唉,好吧,要不我个人收了这纸镇,一只就一只吧,谁叫自己喜欢呢,这么着,您开个价,要是我能接受,咱就一口价定了,如何?您就一只,也成不了对,我们店即便收了,遇上行家也卖不出好价钱来。"胖老板一脸的诚恳,倒像是替年轻人着想甚深。
年轻人没再说话,他很会买东西,可还没卖过什么东西,老板伙计们都等待着,一时店里安静得出奇。老板忽然伸出手掌,竖起三根胖胖的指头,微微摇动在落日西沉的余晖里。
作者有话要说:看完留言后,一个叫剩余石的家伙独自跑到无人的山顶,仰天长啸~~~天啊,想煮我的,煎我的,脱了鞋都数不清,这是世界果然很美妙,也很……杯具了……
饮鸩止渴
当脚下的泥土终于有了松软的感觉,满街的桃红柳绿一眨眼便也不甘寂寞地闹哄哄着,于是,女孩子们露出纤纤玉腿秀上短裙,晃动在还裹着夹袄的大叔大婶们眼中,凝滞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一双双玉腿上,偶有灵动。
万物生,这是一个叫人总想干点什么的季节,蠢蠢欲动,熬耐不住。
路边的咖啡馆支起了一只只遮阳伞,蛰伏一季的人们也同地里的小虫们一样,拱出了地面,嗅着空气里熏人的花香,慵懒在周末的春光里。洪恩脱下衬衫外的夹克搭在椅背上,喝着上好的咖啡,身上汗涔涔的,春日下的暖风有了威慑力,却远不及对面的秦将寒气森森的脸色,还有飘忽在繁华街头的阴郁目光,时而一抹躁动稍纵即逝,此时,秦将又独行在自己的世界里,谁也进不去,他也不出来。洪恩的燥热由里及外,愈发难当。
自从洪恩两手空空从乔轩那里败北后,秦将就开始独行,沉默寡言,一个人常常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像要冲破牢笼的猛兽,嘴角边冷峻的纹路叫人望而生畏。虽然洪恩保证过一有时机就拿回凝血石,也一再强调乔轩不知道凝血石真正的价值。可陷入沉默的秦将依然暴走在房间里,不理不睬,洪恩虽然歉疚着,也暗暗气恼,这是在和他玩冷战吗?
与乔轩的小性不同,秦将的沉默总给人一种暴风雨前的气息,介于从前那段不愉悦的冲撞,洪恩不想将冷战升级为一场血雨腥风的战事。在仅含一点歉意的神情里,隐忍着,克制着,也回避着,虽然心中也为凝血石的旁落而焦躁不安,但洪恩还是选择了静观其变。即便凝血石真拿不回来了,说到底,原本就不属于他们中任何一人的东西,秦将有什么资格发火?又凭什么这么恼怒他?
如果没有了凝血石呢?又如何?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俩人之间因着这块稀奇的石头,架起了一道看不见的鸿沟,好像都是洪恩的错,欠了秦将的,只因他答应过秦将的话,食言了。洪恩开始拿不准秦将到底在乎的是凝血石,还是他的食言,这应该是两回事。
就在昨天夜里,洪恩忽然被一种熟悉的旋律惊醒了,房间里到处回荡着鬼叫般的怀旧歌曲,睡在枕边的秦将不见了,冲出卧室的洪恩顿时被客厅的景象激出一层鸡皮疙瘩来。
黑暗中,秦将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握着军刀,冰冷的刀尖慢慢刮过落地窗的玻璃,尖锐的金属声刺得人牙根酸麻。
"秦将,你干什么?"洪恩失声叫道。
秦将慢慢转过头来,站在窗前一片黢黑的世界前,两眼散发出的寒光恍如来自地狱,——一个毫无生息的幽灵。
洪恩充充足足打了一个激灵,像被谁扼住了喉咙,眼前,一个什么都不缺的缺失的人,叫人隐隐的不安和紧张。
于是在第二日明媚的春光里,洪恩拉着秦将走出房间,坐在煦暖的阳光里,喝着街边的咖啡,好好晒一晒,驱走俩人之间一连几日的寒气。
呷了口香醇的咖啡,洪恩不禁望向对面一边品着咖啡一边读报的秦将,至少,阳光下的秦将有了人的气息。虽然微锁浓眉,俊朗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笑容,可举手投足间依然流露出几分疏淡感的雍容,气宇间的霸气并没有因为外表的优雅而收敛多少,隐隐的压迫感叫人不敢随性造次,这些都使秦将多少显得有点与众不同,怎么形容呢?似乎少了点凡人气,即便这个男人会和他纵情做~爱,系着围裙烩制羊肉泡馍,也对着股票曲线买进卖出,可那种距离感始终存在着,几分神秘,几分冷漠,几分诱惑,换来洪恩彻底的沉沦,不能自拔。
到底错在哪里了?即便身上已经被太阳照得发烫,洪恩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一个铁铮铮的事实,叫他不得不有点愁烦,当自己心甘情愿的属于秦将时,而秦将,却永远属于他自己。
想起某部电影中有个很奇妙的情景,可以钻进一个人的身体里直接和他的心对话,那是个永远不会撒谎的地方,连一滴眼泪都隐藏不住。
如果真能实现的话,洪恩会第一时间冲进秦将的身体里,看看那里到底跳动着怎样的一颗心?它会不会藏匿着许多叫人不得而知的想法,那里会不会也有一滴不属于洪恩却为别人流过的眼泪?
和乔轩在一起的七年,洪恩没有如此的惶惶过,望着眼前这个性情难以捉摸,可以是君子,也可以是暴徒,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心理残缺的男人,洪恩无计可施的茫然,却又无药可救地贪恋着,秦将就像一杯毒酒,明知道喝下去会死,可自己还是义无反顾地举起了杯。
洪恩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爱得这样"伟大",从前没有过,将来也不会再有了,想起乔轩的那句话,你那不是爱情,是情~欲!不自觉地苦笑,爱情也好,情~欲也罢,人这一辈子,总得有次轰轰烈烈,死就死吧!中毒太深了,到头来反而是种离不开的解药。
秦将的目光忽然从报纸上抬起,落在洪恩的身上,阴鹜地看着,解读着,突然烦躁地抓起了杯中的搅拌勺,拇指深深按了下去,钢勺在秦将的手指中顷刻弯曲了。
洪恩一诧,四目相对,彼此的忍耐似乎都到了一个极限,洪恩低声叱责:"秦将,够了!"
秦将的脸色有些青白,声音暗哑:"凝血石不在乔轩的手里。"
洪恩一阵心凉,凝血石,简直成了一场梦魇!不过,同样的直觉,他也有。上次自己那么紧张地讨要凝血石,乔轩明显有了怀疑,毕竟凝血石那种与众不同的华锐之色,见者难不动心。
洪恩一口饮尽咖啡,满嘴的苦涩。
这次也用不着敲门了,拿着钥匙捅开门,直接走进惟一发出亮光的书房,洪恩马上又退了出来,尴尬地:"你穿上点。"
刚刚冲出浴室的乔轩,来不及穿上睡衣,正光着身子撅着屁股在电脑前抢收着即将被盗光的人参,人参啊,比萝卜贵多了。
丢下人参,根本不去理会洪恩的建议,这下可有理直气壮的由头了,乔轩光溜溜地怒红着脸:"我是不是该换把锁了?你他妈的到底有完没完?当这里是你后院啊,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也不管那么多了,洪恩转过身啪地把门钥匙放在桌上,没一句废话:"把纸镇还给我。"
气得血管爆,乔轩大吼:"没有,你死了这心吧。"
"乔轩,你老实告诉我,那纸镇在哪儿?"
乔轩忽然眯起眼睛,端倪着洪恩,口气里透出一丝邪气:"纸镇?别他妈的哄我了,洪恩,想不到到现在你还他妈的装孙子,如果为了一块普通的纸镇你能这么着急吗?"
直觉应验了,洪恩心里咯噔一下,阴沉着脸问:"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明白!"
情急的洪恩一把抓住乔轩的胳膊:"你把那东西搁哪儿了?快拿出来,听见没有?"
鄙夷地看了眼胳膊上微微陷入的指痕,乔轩冷声道:"放开,别逼我,对门可听得见。"
这情景的确说不清楚,洪恩只好放开了手,却不肯放松地盯着乔轩,试图找到点蛛丝马迹。
望着急赤白脸的洪恩,乔轩一阵阴笑:"想听实话?行,那你给我听仔细了,老子只说一遍,凝血石!叫凝血石吧?那家伙应该也知道吧?对了,你们应该比我清楚啊。"忽然凑到洪恩的耳边,乔轩一字一顿,似在慢火煎鱼:"我把那玩意卖了,想不到真他妈值钱。它能买下你们整个洪家村,绰绰有余!"
屋里安静极了,洪恩大脑刹那间一片空白!
卖了,乔轩把凝血石卖了!
怒不可遏,游走在理智与情感的边缘,洪恩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的古怪:"什么时候卖的?你把它卖给谁了?"
"啧啧,你怎么也不打听打听卖了多少钱?叫我白兴奋了半天,不过,我不会告诉你的,永远也不会,呵呵。"乔轩笑了,咯咯咯的。
洪恩忽然眼里有些发热,看着乔轩,如此的陌生,如此的让人厌倦。
乔轩若无其事地拿起一件睡衣,耳边传来洪恩的恳求:"乔轩,算我求你了,我不是为了钱,真的不是,你要多少钱,你说,我把所有的都给你,告诉我,凝血石到底在哪儿?"
敛起笑容,乔轩目光悠转,冷然道:"我也不要钱,洪恩。"
"好,你说,你到底要什么?"话一出口,洪恩就后悔了。
果然,沉默了片刻,乔轩才慢悠悠道:"回到我身边,我就把那块宝贝还给你。"
无望地摇摇头,这个卑贱而可笑的交易叫人酸楚又心痛,洪恩决绝地:"这是不可能的。"
洪恩的心什么时候变得远比他认为的要硬的多,因为秦将吗?还是自己从来就不曾了解过洪恩?
深深吸了一口气,乔轩又笑了,唇边扯出一道僵硬的纹理,抬起漂亮的眼眸久久凝望着洪恩,忽然轻声道:"你失去了一笔财富,我失去了你,咱俩扯平了,这辈子谁他妈也不用欠谁的。诶?我特想知道一件事,你俩在一起时,是不是他操~你更爽点?"
凝血石温凉的石身,晶莹的光芒,夺目的鲜红,一瞬间都化为了泡影,还有和秦将那纠缠不清的人石之缘,还有此时此刻乔轩无比恶毒的话语……洪恩的瞳色深深一沉。
乔轩的双唇来不及合拢,伴随着一声脆响,左侧的脸颊一阵火辣,牙齿咯到嘴唇,钻心的痛,紧接着有血从漂亮的唇角边流出,下意识地蹭了蹭,鲜红的血,艳得夸张,有点眼熟,很像那石头的颜色,难怪叫凝血石。
瞪着洪恩,使劲瞪着,就好像从来不认识似的,又好像受了什么惊吓,乔轩捂着有些肿胀麻木的脸颊,含着嘴里的血腥,就那么瞪着洪恩,因为他想极力看清洪恩因愤怒变形的的脸和那只紧握的拳头还会挥向自己身体哪一个部分?耳边都是雷霆般的怒吼:"卖给谁了?说话啊!"
真是吓人,可也真痛快。凄惶地笑笑,乔轩平静地举起带血的手,像欣赏着什么似的,久久地看着,橘黄色的灯透过薄薄的指膜倾斜出一片荒诞的光晕。
当无比懊恼的洪恩也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后,乔轩依旧笑着,伸出带血的手掌附上洪恩的脸,无限温柔地说:"洪恩,我爱你。"
洪恩彻底绝望了。
午夜的街头,夜凉如水,混迹在人来人往的酒吧街的迷醉中,洪恩的心也游游荡荡。心头涌动着抽丝剥茧的痛,曾经的拥有,遗失的已经遗失了,已经拥有的,不知是否还有未来,原来爱情真的很简单,就在一得一失间,叫人彷徨又无助。
电话响了许久,洪恩缓缓地接通,熟悉的口吻传了过来:"你回来!"
沉默了一会儿,洪恩沉声道:"秦将,我只想一个人待会,还有,别他妈再用这种命令的口气和我说话。"
不等对方回应,洪恩按下了关机键。
作者有话要说:我承认我开虐了,我是不是得保证,虐完了就甜蜜?石头倒地不起~~~~一块为晋江的繁荣而光荣了的石头。
生亦何欢(上)
面对着有些走神的洪恩,蓝雪荷第二次停下了讲话,颇有点无奈。
"你说你的,我听着呢。"洪恩调正身姿,强打精神请蓝雪荷继续。
这次蓝教授答应协助女儿写一本关于沈逸麟的传记,蓝雪荷第一个便想到了邀请洪恩一同参与此书的工作。兴冲冲的来电视台,没想到洪恩的反应远没有自己预想的那样关注,有点心不在焉的。凭着女人的直觉,蓝雪荷认定是和那个古怪的秦将脱不开关系。
"最近还好吗?"撇开主题,蓝雪荷淡淡地关问着。
洪恩点点头:"嗯,凑合。"
"秦将呢?"蓝雪荷笑了笑,洪恩明显的在敷衍。
"哦,也挺好的。"洪恩的确不愿多谈。
"爸爸很喜欢那副字,挂在了书房里。"
"噢,那就好,还担心蓝教授看不上眼呢。"
"怎么会,爸爸说你很有趣,这样吧,哪天你来我家,咱们详细谈谈。"蓝雪荷边提议,边站起了身。
洪恩也连忙站起,有点不好意:"还说去看看你爸爸呢,一直都忙,行,我一定去,就这几天。噢,怎么突然想起写沈逸麟的传记来了?"
"不可以吗?"蓝雪荷反问。
"呵呵,当然可以了。"
"一是对这个帅将很感兴趣,二是这次爸爸很支持,三呢,有点俗,给自己捞点评职称的资本。"蓝雪荷毫不讳言地说。
真是坦白,洪恩笑了。
蓝雪荷沉吟着:"也许是一种缘分吧,就像你和凝血石,我和你,还有这个沈逸麟。"
心里一沉,洪恩这次笑得有点勉强。
送蓝雪荷到电梯,恰逢史云陪着台里制作中心的高主任走出来,彼此又寒暄了几句,蓝雪荷方才告辞。
高主任打趣洪恩:"快吃你的喜糖了吧?"
洪恩含混应着:"哪儿啊,还早着呢。"
史云也笑道:"气质不错吧?蓝天宇的女儿!"
高主任扭头问:"哪个蓝天宇?"
史云慢悠悠地:"捧红《大众讲坛》的那个蓝天宇,洪恩将来是要做他的乘龙快婿。"
高主任的神情叫洪恩有点脸红,惊讶地重新打量一番洪恩,好像第一次才知道台里有这么一号人物,继而堆起笑来点点头:"有眼光,不错,不错,改天请蓝教授到我们台里喝茶。"
"蓝教授倒是挺支持我们的节目,帮着策划了一期,可惜那期稿子被台里搁浅了。弄得洪恩给蓝妹妹一个劲赔不是。"史云叹了口气,无所谓地挥了挥手:"算了,反正现在《真相》也挺火的,得罪了蓝教授也没什么。"
洪恩不作声,看着高主任冲着史云一瞪眼珠,直嘬牙花子:"什么没什么?史云,不是我说你,你们几个不要被外行领导了内行好不好!马上把稿子拿到我办公室,蓝教授的稿子你们也敢这么对待,真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告诉你们,台里对这几期《真相》收视率下跌颇有微词,说明什么?说明老百姓开始审美疲劳了,再不弄出点新意来,这个节目能火几年?你们自己拎拎清。"情急之下,高主任甩出了家乡话。
走在电视台长长的走廊里,洪恩忽然笑了,对着史云挑起大拇指,史云按下那根拇指,笑眯眯道:"小子,准备下江南吧。"
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多日来的隐晦终于迎来了第一缕阳光,照得心里明晃晃的,乖巧的红豆将一杯随手泡好的清茶放在洪恩的桌上,绿盈盈,翡翠似的,洪恩抓起电话一阵紧拨。
"喂?雪荷?"
"怎么,我忘了东西?"
"噢,不是,这周末怎么样,嗯……应该是后天吧?我去你家,方便吗?"
"行啊,没问题。"
"蓝教授在不在?我一定要当面谢谢他的。"
"就知道你嫌我的庙小,可你别忘了,那大个的神和我住在同一座庙里。"
"呵呵,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伶牙俐齿的?"洪恩不自觉地笑了,这女人,当真是机灵过人。
听着耳边男人爽朗的笑声和随意的打趣,蓝雪荷微微一怔,笑容渐渐淡去,望着头顶上方疾速划过的鸽群,一抹温凉的美转瞬而逝。
蓝雪荷的电话还没说完,秦将的电话便打进来,想起俩人互不理睬的一夜,洪恩匆匆与蓝雪荷道别,接起另一端。
喂喂几声之后,秦将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洪恩,乔轩自杀了。"
刚刚照射进来的那缕阳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洪恩眼前一片雾白。
当洪恩再次踏进市中心医院时,不禁有种造化弄人的可笑之感。手里的水果沉甸甸的,却沉不过心中那一丝苦楚,这苦楚顺着五经八脉蔓延开来,开始侵噬着全身每一个细胞。
推开病房,洪恩站了站,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冲着病床边的林社长点了点头,他和这个韩国男人,能做的也就是彼此这样客气地点点头,连话都说的少。扫了眼床头柜上漂亮的餐盒,里边一定又是精心制作的韩式小点。
欲要张口去接林社长喂来的水果,见到进来的洪恩,病床上的乔轩眼珠立即追锁目标,无力地看着,寸目不移。
林社长伸出去的手举着半块芒果,堪堪地冷落在途中。
都有些尴尬,洪恩将手中的袋子放在地上,挤出一丝笑来,柔声道:"多吃点,有营养。"
乔轩听话地又张开了嘴,将半块芒果细细品嚼,目光又落回到林社长,苍白的面孔越发衬出两只漆黑的眸子,虚弱地笑了笑,轻声说了句韩语。
林社长难掩一抹失落,看了眼在水池边洗毛巾的洪恩,洪恩拧干毛巾,即将转身的时候,林社长有些不情愿的站起身来。
彼此点点头,林社长告辞,临别之际,站在门口又看着乔轩,乔轩送上一个略带安慰的笑颜。
一旁的洪恩默默地用洗好的毛巾擦着手上的水渍,待林社长出去后,开始替乔轩擦着额上的细汗,刮了几天的大风,天说热就热,还不到开空调的时候,医院连空调罩都没拆。
望着埋头擦拭着的洪恩,擦完了脸,又开始擦身上,乔轩抬抬碍事的输液管,洪恩又闷声不响地按了回去,继续擦着,宽大的手掌,熟悉的粗糙,在细腻的皮肤上细心地抹过,力度不轻不重,神情不喜不悲。
乔轩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手腕上缠裹着厚厚的纱布,轻轻一擦洪恩的额头,指尖汗津津的。微微一僵的洪恩,没有躲闪,待乔轩放下手,又走向水池洗净毛巾,回转来,又开始擦着下半身。
乔轩依然望着,望着洪恩认真而卖力地"工作"着。
"我想洗洗那儿。"乔轩忽然道。
洪恩一愣,没接茬。
"都三天了,不舒服。"
"不是昨天刚换的内~裤吗?"洪恩柔声道:"再说,还输着液呢。"
乔轩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片刻后,洪恩道:"那你等会儿,我把盆洗干净。"说罢,弯腰从病床下拎出一个塑料盆来,洪恩又开始洗盆,打热水,忙活了一阵,将一盆温热的清水端到病床边,又想起什么,锁好病房的门,拉上窗帘,方又折回来,乔轩已然自己坐了起来。
"能下地吗?"洪恩小心地问。
点点头,乔轩一手就着吊瓶,一手搭着洪恩,洪恩不断地提醒着:"小心,别碰到伤口。"终于以直立的姿势站了起来,乔轩一阵头晕目眩。
"要不……我帮你擦擦得了,别洗了。"洪恩劝道。
摇摇头,乔轩再也不能忍受三天没洗澡的煎熬了。洗胃已经使他吐得一身的酸臭,不用别人告诉,自己也能闻见隐隐地从身上每个地方发出来的怪味。
一只手输液,一只手缠着纱布,显然失去了往日里灵活运用的权利,乔轩的手指缓慢地缛着睡裤上的松紧,望着眼前的清水怔怔地。
洪恩垂着眼皮,最终轻声道:"我帮你洗吧。"
波光潋涟的水纹,宛如彼此摇晃的心,早已破碎不堪,只是光影暗搅,搅乱一池死水。即便在他们最相爱的日子里,也没有如此抛开所有,以做~爱以外的另一种方式亲密的接触过。没有一丝的嫌弃,温柔地,轻缓地,细心地服侍着最敏感最私密的地方。
几滴豆大的泪水砸在洪恩的肩膀上,随即肩头又是一沉,乔轩的头枕上去,间歇的抽泣带来阵阵颤动。洪恩继续扛着肩膀上的重负,一声不吭地洗着,现在,除了沉默,他什么都不会说,也不想说。
微微的勃~起映在已不再清澈的水色里,和乔轩一同在洪恩的手中抽泣着。有种劫后余生的委屈,当全身的血液随着破裂的动脉血管一点一点流失在白瓷浴缸时,总还有未尽的生命源泉充盈其中,不甘地,坚~挺到最后。
"握着它。"乔轩喃喃吩咐。
洪恩的手缓缓地握上去,柔软细嫩,真像个丢失的孩子,在大人的怀里终于放声大哭,安谧的病房里回荡着乔轩撕心裂肺地呜咽之声。
夜已经很深了,空气里的花香混杂不清,一股生涩的土腥味。丢到手里的烟蒂,一抬头,洪恩站住了,一个身影就站在不远处的甬道上,半夜三更的,不睡的不止洪恩一个人。
定了定神,洪恩开声道:"你怎么还没睡?"
秦将的目光稳稳地看来,没有作声。
废话,洪恩也觉得自己问的多余,除了等待,还能是什么。
当乔轩吞下安眠药,躺在浴缸里割脉时,随即一切失去了惯有的平和,周遭都乱烘烘的,惟有洪恩站在抢救室门前异常的安静。这个门不陌生,上次秦将休克时,他对着它慌乱不堪,而现在,他的脑里一片真空,静得连走廊里小孩子的哭闹声都消褪得细小而无声。
乔轩的堂姐海粟一个嘴巴扇过来,洪恩毫无知觉,只觉得这掌扇得太轻,太软。若不是秦将一把挡住海粟的手臂,海粟第二个巴掌绝对不会落空。
一百粒安眠药,又割破动脉,乔轩和死神义无反顾地签了两份保险。事与愿违地又与死神擦肩而过。
站在血迹斑斑的浴缸旁,洪恩本能地后退一步,隐隐的血腥味飘溢在四周,跑了一路的汗瞬间干透了,缓缓地靠在冰冷的瓷砖上,洪恩抑制不住地向下出溜,那血已然干涸,却依旧触目惊心,没有亲眼目睹躺在这狭小空间里奄奄一息的乔轩,可眼前尽是乔轩绝望而苍白的面孔,用力割向血管的冰冷神情,还有看着汩汩而涌的红色液体,那抹凄惶嘲弄的一笑。
冰凉的浴缸成了乔轩最后的栖身之所,那是他们曾卸去劳顿的地方,一起疯狂过的地方,而如今,也是一个承载过死亡的地方。望着那些斑斑驳驳的红,天真地认为它们只是一种幻觉,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冲一冲,刷一刷,就都结束了,恢复到既有的轨道上来,乔轩笑着,自己也笑着,秦将也笑着。
这么想了,也就这么做了,打开花洒喷头,开到最大的水流,拿起刷子,卖力地刷着,连最细小的缝隙都抠得干干净净,洪恩眼前的红,渐成一片冰冷的磁钢白。
此后的三天里,洪恩进入了一种新的状态,白天到台里点个卯,急匆匆赶往医院,也不顾海粟的横眉冷对,闷头坐在尚未清醒的乔轩旁,看着他熟睡,看着他醒来,看着他喝第一口水,然后说的第一句话:"洪恩,我怎么没死?"
再然后,只要乔轩醒着,洪恩就醒着,乔轩睡了,洪恩还是醒着,直到林社长来了,海粟也和缓了语调:"回家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们,看你的样子,他看了会心疼的。"
于是洪恩胡子邋渣、两眼通红地站在了秦将的面前,直到此时此刻,洪恩方才想起,这里还有一个秦将,一个不偏不巧,恰在乔轩生命垂危的那一刻,破门而入,又将乔轩及时送进医院的人。
洪恩没有追问秦将为何忽然造访乔轩,如何破门而入?这世上,似乎没有一扇门可以拦阻得了秦将的,凝血石的得失,看来只有洪恩一个人真的拿得起放得下,乔轩和秦将,他们都有不肯放弃的执着。乔轩是为了洪恩,那秦将是为了什么?
看着徘徊在午夜花香中的秦将,洪恩只说了三个字:"回去吧。"
秦将也很安静,没了几日前的烦躁,一掠而过救人的壮举,也不再提凝血石一个字,静如湖水般地看着洪恩奔波在电视台和医院,回到家后仅仅是洗个澡,刮刮胡子,匆匆一觉,匆匆一别。秦将只是默默地看着,默默地等待着。
床上的俩人,平躺着,望着模糊不清的天花板,感受着偶然掀动窗纱的夜凉如水的微风,谁都没有动,久久地,静静地,躺着,气息绵长而缓慢。
终于,洪恩转动了身,寻着充满弹性,健壮而又结实的身躯,指尖恰好触到腰间那道月湾形的刀疤,轻缓地,颤抖地摩挲着。
秦将没有动,任凭洪恩摸着。
黑暗中,传来洪恩低沉的话语:"秦将,再干我最后一次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虐了大家总要有点补偿,石头很双纯——纯良而纯洁!
生亦何欢(下)
就好像回到了初次放~纵的那一天,整栋房里到处充满了做~爱的膻腥味,不停地变换着地点,想尽一切可能的体位,不顾后果的放纵,就连声带都嘶哑干涸。时间没有了,空间也模糊了,剩下的只是无尽的疯狂。
从卧室到书房,最后深深连合在客厅那扇落地窗前,眼前还是那幕百看不厌的繁华,草长莺飞的惆怅,车水马龙的寂寥。洪恩的双腿早已酸软,却依然奋力地同身后勇猛的秦将一齐律~动着,最甜蜜的也是最痛的,彼此的眼睛望穿彼此,身下的性~器咆哮着吼出心底的愤郁,玻璃窗上的印记冰凉而哀伤,像一个不规整的圆,画上最后的完结。
原来,世界上最荒芜的地方不是无人的沙漠和海岛,而是眼前的这片千千繁华。
第二日,洪恩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提着包站在秦将的面前时,秦将的语声很平静:"要走就都收拾干净,我不会再给你打开这扇门了。"
洪恩没有再回头拿任何东西,没有什么比屋里那个人更加值得留恋,既然人都不要了,还要那些东西干什么。
"如果你不想要,就都扔了吧。"洪恩想笑一下,可是失败了。
深深对望中,洪恩的脑里都是转不开的忧伤,这情绪使秦将不得不开口:"已经做出选择就别后悔!"
半天,洪恩才缓缓道:"当我开始选择的时候就注定要后悔了。"
秦将却笑了,有种洪恩无法理解的从容:"洪恩,属于我的我会永远都记得。"
洪恩还是走了,走向对门,他来的那个地方,一年之中,在同一栋楼,同一个楼层里,在仅有的两个门中间,他往返了一个轮回,真有点啼笑皆非!
乔轩回到家里,身体还很虚弱,吃着洪恩热乎乎的饭菜和精心煲烹的汤,俩个人倒是少有的安静。洪恩的话不多,乔轩也不多,说来说去,无非就是简单的那几句:多吃点,早点休息——噢,好,你也别太累了,台里工作挺忙的吧?
洪恩不忙,沈逸麟的稿子虽然通过制作中心高主任的周旋可以再次使用,但拍摄工作因为一个长途电话而停步不前,经洪恩经多方联系后好不容易找到王天祥的下落,却又失望之极,当年击毙沈逸麟的小兵王天祥早在文革期间已过世。
台里又因别的台率先做了一套世界名将的纪录片,索性安排《真相》不如也搞一套国内名将的系列短片,沈逸麟虽在其中,却不再成为拍摄的重点,人人都忙着那些知名的将领,宝钞组一口气做了开国几大元帅,收视率略有回升,看着别人扬眉吐气,史云难免有些着急,催促洪恩先放一放沈逸麟,把其他将领先做起来,沈逸麟的稿子无形中又被不冷不热地悬在了半空中。
按部就班的听从台里的安排,洪恩忙起了另外一件事,泡在各大房产、楼盘的讯息里,在房价涨得离谱的时候,远离目前的地段另觅新房。远远离开,离开,离开,洪恩的心反复地,不停地催逼着自己。
总要见面的,不是吗?
站在同一个电梯前,尴尬地撞见,三个人,都沉默着,连招呼都不打,实在没那个虚套的必要,看不出秦将沉静的外表下到底想着什么,只有他和乔轩,每个人都想退回去,或者,赶快走。
望着秦将,洪恩开始有点恨了,对方连看一眼都吝啬,好像他和乔轩都是空气,淡淡的,目空一切,有时还很愉悦地吹着口哨先行入电梯,乔轩一把拉住欲跟进的洪恩,洪恩停住了脚步,看着秦将的脸消失在关闭的门里,半垂着眼皮,玩着车钥匙,似乎对另外俩人为什么还要再等下一班电梯不感兴趣,也不惊讶。
那就都视作不见吧!可洪恩不由得自问,他拿着车钥匙要去哪里?从前的他出门也是为了陪着洪恩,现在一个人,出门的次数明显增加,且打扮得优雅体面,一副悠哉自得的德性。不在乎凝血石,也不在乎洪恩,在洪恩离开后,秦将似乎活得一无所扰。
既然对方都不伤心,自己为什么独自凭吊?洪恩说服自己想开点,可心还是揪着疼,一下一下的,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有时疼的受不了了,真想抓起电话或者冲出房间,一脚踹开对面的门,大声质问秦将,可是,他又该问什么呢?他有什么资格去问呢?
见着了,是种折磨,见不到,更是种残忍。洪恩不再顾虑疯涨的房价,一不做二不休,就像在和谁赌气,一咬牙在这座城的另一端买下一套足够他后半辈子看尽上等人风光,过尽下等人心酸的豪华公寓。
一直静观洪恩奔波房子的乔轩,终于在洪恩付了首付款后闷闷地问:"是不是有点太贵了?我们有必要买这么好的房子吗?卖了现在这套,再买新的不好吗?"
"不是我们,是我。"洪恩的回答让乔轩彻底无语了。
看了眼沉默的乔轩,洪恩另外解释了一句:"新房子我来承担所有费用,现在这套我会帮你尽快还清贷款,名字也不用改了,就写你的吧。"
乔轩似乎明白了,洪恩真是他妈的太仗义了,旧房子不要了,新房子也不用他乔轩半毛钱,各人手里拥有一套房子,我是我的,你是你的。乔轩占尽了洪恩的便宜,可没有丝毫的愉悦之感,洪恩和他,永远都是我是我的,你是你的了。
新房还要再等三个月才能拿到钥匙,于是,俩人都选择了在隐忍中放弃关于房子的任何交谈,也许,不单单是房子,还有很多,很多,他们之间小心翼翼地避开,就连晚上是家里吃,还是外边吃,是吃鱼还是吃牛肉,都矜持着应答着,唯恐一个字说出来,又引起对方一阵不明所以的沉默。
这样的沉默在蔓延,从客厅的餐桌到书房的电脑前,再到夜晚的床榻。当乔轩在他们分别那么久之后,试探着将手搭在洪恩的胸膛上时,洪恩很自然地做出了应有的反应,反搂过来,淡淡地一笑,然后他们平静地接吻,到渐渐的都有了反应,洪恩顺利地进入,有节奏的律~动,然后抽动着射了,再然后很细心地收拾好彼此,再吻了吻有点泪痕的乔轩,然后搂着睡去,第二日,各自分开去上班,晚上回来,吃饭,电脑,洗澡,睡觉,如果乔轩的手又有了某种暗示,洪恩还会很配合地吻过来,摸一摸,动一动,直到微蹙着眉宇顺应生理上的需求,轻哼一声射了,弄干净,再睡去……自始至终,除了床头柜上的钟表滴滴答答有点闹心,其他都正常,正常得叫人想尖叫。
直到有一天,乔轩忽然翻身压在洪恩的上边,意图再明显不过,洪恩才有了点不正常的反应,沉了脸,身体僵硬而抗拒,乔轩明白了,望着洪恩渐渐萎顿下去的性~器,缓慢地从洪恩身上倒在了一边,他很想说点什么,像从前那样嘲笑讥讽几句,可是,忽然间的,他的嘴懒得张开,眼睛也懒得再去看。
林社长常常打电话来,听着乔轩叽里咕噜的韩语,洪恩很感谢自己什么也听不懂,看着乔轩终于有了些轻松,聊得很愉悦的样子,洪恩暗地里也长长地舒了口气,林社长那张大扁脸仔细琢磨琢磨,其实挺顺眼的,人嘛,其实也蛮好的。
所以,每次林社长来电话,不仅是乔轩放松的一刻,也是洪恩放松的一刻,他会跑到阳台上,抽支烟,望着满天的星星,俯瞰星空下灯火辉煌的城市,打碎了的钻石,熠熠闪闪的。秦将的房间里偶有灯光亮着,洪恩望着那灯光,怔怔的,直到烟蒂燃到了手指。有时,邻里一片漆黑,洪恩望着小区里进出的车道,可从来没见到过那辆扎眼的悍马进出过一次,他数着那些车辆,一、二、三……直到乔轩拉开阳台门,静静地看着,洪恩才掐灭早已冷却的烟蒂,恍惚一笑,似在解释着什么,他只是抽支烟,然后,看星星,数车辆。
乔轩缓缓关上阳台门,他已经死过一次,现在活着,洪恩没死过,却也没活着。
终于碰上了,在小区的停车场,脸上吹着沁凉的风,天色还有些朦胧,洪恩有点懊恼昨夜在机房加了一夜的班,胡子拉碴,两眼微肿,连头发都没精打采地趴趴着。再看秦将,这么早就要出去,穿着一件新款的运动衫,火红色的,映得36岁的脸像26岁的年轻小伙,下巴微微扬着,略带弹性的面料将健美的身材勾勒得隐隐绰绰,臀~部美好地翘着,两条腿微分着,腰板挺得笔直,这样的站姿是秦将的一种习惯,这使他看上去总那么气势凌人,霸道而专横。
粲然一笑,秦将冲洪恩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继而向不远处的悍马走过去。
这他妈算什么,一种惩罚吗?老子到底哪里做错了?
"秦将!"洪恩哑着抽了一宿烟的嗓子叫了一声。
秦将回过头来,悠然地看着一脸沉郁却欲言又止的洪恩,略一思索,开口道:"赶紧回家歇着吧,你脸色真差。"说完,转身既走。
"秦将,站住。"洪恩提高音量,好像分贝可以拦阻什么似的。
秦将走过来,站定,不无关心地:"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洪恩只是望着,很多话堵在胸口,可却说不出,他没出什么事,却很糟糕。
秦将也垂下眼帘,蹭了蹭鼻尖,这也是他习惯性的一个小动作,似在斟酌,抬眼望去,洪恩的脸上死气沉沉。
两个人对望着,过去了多久,没人知晓。晨曦中有一抹苍凉的铁锈红晕染了身后的天际,停车场里开始有上早班的人了,奇怪地瞄了瞄站在那里像两个木桩的男人。
目光掠过天上的霞红,秦将回过脸来,伸出一只手臂拥过洪恩,用力抱住了,洪恩紧紧回抱着,下巴重重撞在秦将的肩头,紧闭着双眼,呼吸间是久违的属于秦将的味道,这一刻,他感到了自己真实的存在着。
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禁向楼宇高处望去,拥抱的双臂无力地下垂,秦将也向上望去,从这里可以直接看见洪恩家厨房的窗口,于是收回目光,淡淡道:"回去吧。"
"你这是去哪儿?"
"打球。"
打球?一个人的运动?还是两个人,或者多个人?
秦将望着洪恩略带搜索的目光,忽然笑道:"壁球,一个人。"
洪恩堪堪回笑,苦涩无边,秦将,还有他的悍马,潇潇洒洒地远去了。
周末,乔轩说要陪林社长去公司下属的门市视察一圈,洪恩说自己也要去同事家弄稿子,俩人又是一阵轻松,正不知如何打发相对的四十八个小时,这下总算都有了种名正言顺的释重感。
握着蓝教授的手,洪恩有些不好意思,人家一个知名教授,百忙中那么帮自己的忙,作为一个晚辈事隔很久才来登门道谢,的确很不够意思。
蓝教授倒是不以为忤,还是那么随性散淡,对雪荷撰写沈逸麟传也表示出浓厚的兴趣。吃着蓝伯母洗好的草莓,三个人各自发表着对沈逸麟的一些见解,这次蓝雪荷有了新发现:"知道陕西玉阳是现在哪里吗?"
"哪里?"洪恩很想知道,没想到蓝雪荷连这点都挖出来了。
"现在的玉安,应该就在落凤山一带。"蓝雪荷捏起一个草莓递给了蓝教授,蓝教授点点头:"嗯,我也查了一下那一带的县志,的确是玉安,没错。"
"落凤山?玉安?"洪恩不禁呆住了,这个名字不陌生,落凤山,那个贫穷的小山坳,那个傻子根多,还有凝血石!沈逸麟的老家在根多生活的地方……
沈逸麟,落凤山,凝血石……天啊,这仅仅是种巧合吗?!洪恩的大脑急速运转后,猛然卡住了,发出生涩的吱嘎吱嘎声。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到今日,一直有很多亲们锲而不舍地追看着,石头特别感动,所以,今天很想大声地说:我、爱、你们!
巧合
蓝雪荷展开一张陕西地图,上面圈圈点点着不同颜色:"对,玉安,爸爸研究过县志,沈逸麟的老家玉阳应该就是现在的玉安,嗯……在落凤山的南侧,靠近黑白两河上游一带,是个相对封闭的小地方。"
"洪恩,知道落凤山曾经以什么轰动过吗?"蓝教授颇神秘地一笑。
洪恩自然不知道,还没从刚刚得知的信息中回过神来。
蓝教授施施然道:"凝血石矿!建国后曾在那里开采过,可惜,数量有限,但也吸引了大批的地质爱好者和专家前往,热闹过一阵。"
洪恩哦了一声,木然地将一颗草莓放进嘴里,拿不准是否该在蓝教授面前承认自己的凝血石也来源于此,还有秦将和另一半凝血石——那个久远的故事,这些都和沈逸麟有什么关联?玉安虽小,也方圆几十里,落凤山脚下几十个像根多家这样的小村落,那时参军抗战的人很多,出几个国民党军官有什么稀奇的,根多家和沈逸麟……或许,只是一种巧合罢了。那凝血石又是怎么一回事呢?秦将的凝血石和那个朋友又和根多家什么关系?
一团乱麻,洪恩的脑神经纠缠不清。
"爸爸,洪恩有个朋友,长得和沈逸麟特别的像。"蓝雪荷忽然对蓝教授道。
洪恩看了眼蓝雪荷,蓝雪荷摊摊手:"你不觉很奇怪吗?可我到现在也想不通。"
"噢?"蓝教授看向洪恩。
洪恩不自然地一笑:"我不觉得,差挺远的,雪荷非要这么说,好像他们有什么关系似的。"
蓝雪荷道:"难道不是吗?我记得你说过秦将也是陕西人。"
"陕西地方大了,长得像不稀奇,地域特征导致的相似性嘛。"蓝教授倒不以为然。
"爸爸,不是这样的,真的很像,我怀疑他是沈逸麟的后人。"女儿毫无根据的猜测被蓝教授笑笑地制止了。转脸对洪恩道:"你再仔细回忆回忆,当初买凝血石时,会不会就在落凤山一带?"
洪恩故作思索状,落凤山属于比较大的范畴了,如果连这点都记不得,那分明就是刻意隐瞒了。只好顺水推舟道:"好像是,但具体在哪个乡哪个县,真的忘记了,我们是自驾游,想到哪里就开到哪里,还总是迷路。"
"爸爸,我们讨论的是沈逸麟,不要总凝血石凝血石的,跑题了。"蓝雪荷提醒着,对于刚才秦将是沈逸麟后人的想法遭到在座两位男士的冷遇有些不爽。
蓝教授显然很宠溺女儿,很快就呵呵地端正态度:"好地,好地,今天只提沈逸麟,不提凝血石。"
在蓝雪荷家一泡一天,洪恩也不着急走,吃了午饭又吃晚饭,平时挺客气的一个人,今天难得的不客气,连推辞的意思都没有,蓝雪荷不禁微微惊讶着,看来洪恩真的和秦将出了状况,一整天了,洪恩根本没有回家的意思,也不曾打过电话。
而蓝教授也不知什么时候退出了,只剩下蓝雪荷和洪恩在房间里讨论着关于沈逸麟的其人其事,原来写本书这么费劲,其实洪恩也帮不上什么,随便提了几个建议,蓝雪荷好像挺认真地记录下来,还说用男人的思维定义男人,更精准。
"我对你如此地诠释男人倒是很诧异,不像个女人。"洪恩坦白地讲,蓝雪荷为沈逸麟的传记所定的框架,硝烟弥漫,主线围绕沈逸麟戎马一生的起起落落,透过个人的奋战史来看半个世纪的斑驳中国如何救亡与崛起。原以为这个女人会更关注情情爱爱,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大胸襟。
"我对中国男人不了解,只是对中国历史有些了解。"蓝雪荷微笑道。
"历史何其幸,男人何其悲也。"洪恩故意长叹道。
"不,是男人何其伪,历史何其真也。"蓝雪荷更正道。
"不要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好不好?"
"水性好的淹不死,上了岸又是一条好汉。"
虽然语含讥讽,俩人还是忍不住笑了,还好,作为男人的洪恩倒也不置可否,本来嘛,男人的生理特点导致了很多连他们自己都难以克服的心理特点,太过老实本分连点性~幻想都没有的,那还是男人吗?
"男人虚伪,女人虚荣,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蓝雪荷最后总结道。
楼下的蓝教授和蓝伯母听着楼上偶尔传来的谈笑声,不禁相视一笑。能进女儿闺房的,洪恩是独一个,能让女儿笑声连连的,洪恩还是头一份。蓝伯母甚至暗自盘算着,过了今年夏天,是不是可以考虑为女儿筹备婚事了。
回到家的洪恩已经将近十点,乔轩还没有回来,匆匆洗过澡,自从那件事以后,洪恩再也没有在浴缸里泡过澡,洪恩期待着搬到新房后可以克服这一小小的障碍。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洪恩终于拿起手机,在两种方式中挣扎了一下,开始编辑起短信来,编辑到一半又删除了,直接拨通对方的电话。
很快地,对方接听了,低迷性感的一声喂,洪恩沉吟半响才应道:"是我。"
对方似乎习惯性地笑了:"知道。"
如果再这样下去,洪恩会忘记自己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想问的太多,比如此时此刻,他正在做什么?
"那个,我今天才知道陕西玉安就是当年的玉阳,沈逸麟的老家就在落凤山一带,也是根多的老家,一个出产过凝血石的地方。"
电话那端很安静,可洪恩却不知该如何继续,头绪很乱,说了一大堆,好像和秦将都没什么关系,多少显得有些尴尬,弄得自己随便找了个烂借口就拨打了他的电话。
"那怎么了?"秦将的思维果然清晰稳定。
"你不觉得有些太巧合了?"说完这话,洪恩自己都觉得牵强,虽然的确很巧合。
"那——怎么了?"秦将有点故意难为洪恩。
洪恩定定神,重新调整思路,朗声道:"什么怎么了?我就是觉得一切都很奇怪,天下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根多的凝血石,沈逸麟的老家,不约而同来自同一个地方,还有,你说的那个朋友,我很想知道他的具体情况,凝血石和你和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手中的凝血石,最后怎么会落在根多家里?还有,真是好笑,蓝雪荷认定你和沈逸麟有关系,我很想听你自己说说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提起沈逸麟你会那么激动?"
一口气说完,洪恩终于将包袱丢给了秦将。
那端安静了很久,然后波澜不惊地:"我不觉得沈逸麟和凝血石有什么必然联系,当初朋友送我凝血石,也没和我提起它们怎么来的,另一块又带到什么地方去,我向来不是一个多问和好奇的人。"
向来不是多问和好奇的人?算了吧,一部手机和游戏机都能玩上一整天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天底下再也没有比秦将更好奇的人了!洪恩气怔,秦将的回答不仅堵住了一切的疑问,还含沙射影的讽刺了一番。
"秦将,你是不是还在为凝血石的事生我的气?"
"是有点,不过,现在已经没那个必要了。"
"……"
洪恩跳下床,想都不想地说:"我现在要见你。"
"我说过了,我不会再给你开门了,还有,你的小朋友已经进了电梯。"
"秦将,你等等,你不觉得沈逸麟很有可能与根多家的凝血石有关系吗?也许,他才是凝血石真正的主人。"情急下洪恩脱口而出。
"洪恩,你什么时候也靠猜想写稿子了?"
"不是猜想,是直觉。"
卡塔,电话单方面中断,洪恩举着电话看了几秒,愤愤地摔在床上,不知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秦将的。
门开了,乔轩果真回来了,洪恩瞪着眼睛,不禁自问,这算什么?巧合?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闷闷地躺在床上,听着乔轩上了趟厕所,好像还去书房溜达了一圈,悉悉索索的不知弄着什么,过了好久,乔轩晃进卧室,穿着外衣,看了看洪恩,打开衣柜的门。
洪恩已经习惯了现在较为沉静的乔轩,彼此都少说点,反而好过点。等了一会儿,乔轩既没有换上睡衣去洗澡,也没有躺过来准备就寝,还是悉悉索索地在弄什么。洪恩只好睁开眼,并且坐了起来。
乔轩在收拾衣服,从衣柜里一件一件地装进箱子里。不紧不慢地,脸上也很平静。
"你干什么?"洪恩不想这么晚了还要拿出所有的耐心来哄谁,自杀的确可怕,可是这么活着,更可怕。
乔轩不需要谁来哄,至少不需要洪恩来哄,抬起头,依旧很平静地:"我要走了。"
洪恩有点晕:"什么?这么晚了还出差?"不对,摺叠的衣服里,怎么还有冬装?
乔轩又拎出另一个更大的箱子,道:"我要搬到林社长那里。"
洪恩泥塑在床上。
乔轩继续收拾着东西,零七八碎的还真不少。
"乔轩……你别闹了。"洪恩说得有气无力的,从床上跳下来,拦了一把乔轩。
"洪恩,我没闹,也没力气闹了。"目光飘飘荡荡透过玻璃窗,看不尽其中的眩迷,乔轩凄惶地一笑:"还有比不再相爱而分手更悲剧的吗?哼,有,那就是明明已经不相爱了,可却还要生活在一起,洪恩,你自由了,我也一样。"
戳在床边,洪恩的手缓缓地从乔轩的手臂上移开,看着乔轩把能装的都装进箱子里。很多时候,人们不是不明白该怎么做才能避免伤害,可是偏偏要亲自历练一番,直到剩下的一点侥幸也成了终审判决,才在痛苦中验证了真理的客观性和唯一性。
过了好久,乔轩已经装满了一箱,洪恩才道:"你不用搬,房子是你的,我搬好了。"
"不,你不要的东西,我也不要,也不想再回来了,我打算托房产经纪卖掉它,钱咱俩一人一半,就算我占你便宜吧,毕竟这些年花的都是你的,挺给你压力的。"乔轩顿了顿,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道:"你要实在不想卖,房贷自己还,但名字要写你的,和我没关系。"
"乔轩,我们坐下来再好好谈谈。"洪恩试图挽回点什么,他想过无数次分开,只是不喜欢眼前这一种。
"不用了,我们之间其实没什么好谈的了,死过一次的人,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洪恩怔然无语。
收拾了半天,还有些实在装不下了,洪恩找出自己的箱子,乔轩也没客气,笑了一下,将变形金刚通通收进箱里,想了想,又拿出一个,递给洪恩:"留作纪念吧。"
默默地接过来,洪恩的心又开始疼了,这次,真的是为了乔轩。
所有的箱子堆满了地,乔轩擦了擦头上的汗,抓起电话,一通韩语后,脸上现出温柔的笑意。
挂上电话,洪恩缓缓问:"他来接你?"
乔轩道:"嗯,在楼下。"垂下眼帘,一抹自嘲:"我是个自私的人,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爱你,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他爱我。"
洪恩的心越发抽搐的疼。
乔轩无力地笑了笑,慢慢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洪恩一诧,仿佛被它的光芒刺了一下。
乔轩递过来:"我没卖,不过差点被人骗,后来托林社长一位在中国玩古玩的朋友才知道,原来这块石头值大价钱,不过,对于我来说,它实在不算什么,既然你喜欢,就留着吧,足够你买下整个洪家村的。"乔轩此时还在开着玩笑,徒添感伤。
分分和和那么多次,只有这次,洪恩知道是再也不能回头了。他的乔轩,从此成了别人的,他不难过,只是感伤,感伤他们曾经度过的所有的岁月。
乔轩亦如此,放下手中的箱子,很认真,很认真地将唇贴在洪恩微启的唇上,舌尖彼此温柔地偎在一起,然后又迅速地分开了,不管那还是不是爱情,不能否认,他们之间依然有着一份深深的眷恋。
提起箱子,乔轩纤瘦的身影有些摇晃,洪恩接了过来,又拎起另外一个大的,乔轩拎着那个小的,一前一后向门口走去。
"乔轩——"洪恩轻轻唤了一声。
停在玄关处,乔轩并没有回头。洪恩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相信吗?我压根没打算换过别人,真的。"
乔轩用力地点了点头,他相信,他真的相信,洪恩说的是实话。
"洪恩,是你把我宠坏了。"打开房门,乔轩大步迈了出去。
在春末的一个夜晚,洪恩送走了乔轩,抬起头,天上的星星格外闪亮,和洪恩一起目送着乔轩与另一个男人渐行渐远,最终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goodbye my love 我的爱人再见
goodbye my love 相见不知那一天
我把一切给了你
希望你要珍惜不要辜负我的真情
goodbye my love 我的爱人再见
goodbye my love 从此和你分离
我会永远永远爱你在心里
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记
我会永远怀念你温柔的情怀里
热红的心怀念你甜蜜的吻怀念你
那醉人的歌声怎能忘记这段情
我的爱再见
不知那日再相见
再见了我的爱人我将永远不会忘记你
也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记
也许我们还会有见面的一天不是吗
我的爱我相信总有一天能再见
一将难求
有人说,五月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万物都争奇斗艳的,所以新娘也特别的多。在这浪漫怡人的月份里,每个人似乎都喜气洋洋的。
史云喜气洋洋,《真相》收视率在她们组通力合作下,收视率上升,洪恩自然功不可没,史云自掏腰包请大伙儿东来顺搓了一顿正宗涮羊肉。
红豆喜气洋洋,也过一把五月新娘的瘾,洪恩接过喜宴的请帖,掐指一算,可不是,红豆妹妹从毕业到现在,年方二十有五了,怎么一晃都嫁作他人妇了?那自己呢,年底就三十了,一个男人嫩黄嫩黄的一季,就这么过去了。喝完红豆的喜酒,洪恩微醺驾车前往洪家村,还有另一个喜宴即将开盘!
洪家上下都很喜气洋洋,大伯的小女儿大摆三天婚宴,村里人都来捧场,一时门前车马喧。
听着外边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洪恩拽过被子蒙住头,黑暗了一会,又掀开被子,闷闷地望着窗外火红火红的石榴花。自那天停车场后,他和秦将再也没见面,那个电话也成了最后一次非理性接触。
洪恩没有按乔轩所提的卖掉房子或者更名房主,只是说等新房拿到钥匙后,这套房子随乔轩或卖或租。但乔轩很坚持,一再以没有能力负担房贷为借口,逼着洪恩去更名。于是,洪恩一夜之间在这片寸土寸金的都市里,拥有了两套高级住宅,欠了银行一屁股的债。必须租出现有的一套,以房养房,三个月后就搬家。
搬家!一个人,还是,两个?
一个翻身,洪恩又将自己蒙进被子里,心烦意乱,不是一般的烦!仅仅几米的距离,成了难以逾越的沟壑,他说不会再给他打开这扇门了,他死心眼的相信,换了是别人,也许会试一试,可秦将向来是那种说了就做,做了未必说的人。从认识这家伙到现在,哪一次不是这样?
再次点上一支烟,大口地呼着,胸闷得厉害,乔轩走了半个月了,手机握在手里快烫熟了,一个短信都没发过,更别提打个电话。
没那个脸,也没那个勇气,就算乔轩选择了离去,也无法改变自己主动提出和秦将分手的事实,既然立了牌坊,就别老惦记着当婊~子的快活。现在自己犹如蒸锅里的一只猪蹄髈,锅是自己架的,火是自己点的,事以至此,难道等着人家秦将主动来掀这锅盖吗?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呼来喝去的,秦将,更加的绝对不是!洪恩绝望了,自己这口锅,注定要蒸烂了自己。
"大宝儿,瞧这一屋子烟,你要点房子啊?"洪妈眯睁着眼,在烟雾缭绕中看到洪恩一个转身又盖上了被子。
一拍屁股,洪妈劝着:"出去吃酒,干什么没精打采的,跟个躲债的似的。"洪妈心里直扑腾,这次儿子回来又不对劲啊,闷闷不乐的,躲在屋里唉声叹气。
洪恩拉拉被子,没动窝,昨夜受的气,到现在还没消。
洪妈也叹了口气,昨天一进门,儿子就被洪爸毫不客气地下了最后通牒,最迟年底,解决终身大事!
突然急急如律令,也是事出有因。洪奶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前些日子因为一口痰糊了嗓子眼进了医院,幸亏抢救及时,怕吓着洪恩没敢告诉他,但洪奶奶的心事大家都晓得,从小洪恩就是老太太的心尖肉,闭眼之前不看到最后一个孙媳妇死都不瞑目。就在洪恩进家的头一天,有些年没出过院门的洪奶奶,颤颤巍巍踮着小脚儿,一口气走到二叔公家,两个老古董一碰头,二叔公指出洪恩超不过今年年底,定要迎娶贵妻进门,请洪奶奶放心回去,总要等着喝完孙子的喜酒才好羽化成仙。
多年未颁旨的老佛爷,这次动了真格的,与其顺着你们拖来拖去,不如亲自下道懿旨,今年若再看不到洪恩娶媳妇,视为不孝,老太太无颜进祖坟见洪爷爷去,你们自己看着吧。
洪爸洪妈惶恐接旨,头大如斗!自此都有了份沉重,只不过,一样的着急两种心思。洪爸吵吵安排儿子再去相亲,向来同唱一台戏的洪妈这次倒不起劲了,嗯嗯啊啊地应付着,说是儿子看不上,又说蓝雪荷和儿子正走得近乎,不要弄砸了。弄得洪爸管都不知怎么插手,急得干瞪眼。
屋里没了声,洪恩抬起身,只见洪妈转手端来一碗汤药递了过来。
"我不想喝。"洪恩直言相告,已经够苦的了,从里到外都苦。
"不要和我耍个性。"洪妈把碗端得四平八稳,眼中颇含威胁。
瞟了眼托盘中另外一碗,洪恩问:"那是谁的?"
"你奶奶的。"
"噢,妈,给我拿块糖来。"
洪妈转身出去。
端起自己这碗,洪恩打算合并同类项。
"住手,臭小子,给老娘玩调虎离山,你还嫩点。"洪妈突然了杀回来,姜还是老的辣。
"一提裤子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少废话,快喝,你那是男人进补的药,你奶奶那是养病的,能混在一起吗?"
没辙,洪恩不服谁也得服自己的妈,只好接过苦药水灌进去,真是他妈的够苦,就跟自己的命似的。
男人进补的药?洪恩心里一动,想起了什么,细看碗底的黑渣滓,又闻了闻:"都什么熬的,你给我个方。"
洪妈眯眼一笑:"干什么?这药原本是给已婚男人喝的,你要真想要,我就告诉你。"
抬眼瞟着老妈,洪恩一阵含糊:"那干嘛给我喝?"
"得了儿子,别装了,妈是过来人,男人一有那事体形准变,甭管你现在有人没人,就冲这下垂的屁~股蛋,妈就知道你少不了那事!"
"妈,你……"洪恩顿时臊得满面通红抗议着。
"行了,行了,就是诈诈你,你还真老实,没劲!"洪妈夺过药碗,笑得甚是阴险,经典的招牌式的胜利笑容。
洪恩哭丧着脸,又被老娘玩了一道!
"秦将还好吗?这次怎么没来?"洪妈话题一转漫不经心地问着。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洪恩正烦着:"不知道,都忙,接个婚有什么好来的?"
"干什么?你们闹意见了?"洪妈眼里的儿子永远都是个小孩子。
洪恩闷闷地:"又不是屁大点的孩子,闹什么意见?我们就是生意往来,没你想的那么近乎,行了妈,你出去,我想安静一会儿,真烦。"
"臭小子,你妈我为你这边和稀泥,你自己那边倒是争口气啊,好啊,还嫌我烦了。"
一听又是终身大事的前奏曲,洪恩真的彻底软瘫了,作为一名普普通通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的GAY,想要按自己的意愿活一回怎么就这么难!那些女人们也是,嘴里骂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却哭着喊着这辈子定要抓牢一个在手心里?那些找不到老婆的男人也是,在狼多肉少的时代里,他洪恩间接地为他们空出一个名额来,为国家日渐增长的人口数量已经做出了应有的贡献,他们还要怎么样?比比从前的男人动辄三妻四妾的,现在的男人集体阳~痿了吗?非要逼着一个GAY来分担一个女人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洪奶奶眼泪斑斑地拉着孙子的手不肯放,人老了,感情脆弱得像风中残烛,洪恩心里也不好受,眼看洪家村形势严峻,非久留之地,当着众人的面玩了一个手机自动响铃的功能后,洪恩面露仓促之色,打着台里有急事的幌子,借工作遁之。
钻进车里,远房亲戚家一个半大的秃小子,隔着车窗傻笑地问:"三叔,悍马多牛X,怎么没开来?"
"悍你个蛋,回家找你妈去!"望着孩子咧咧着跑开,洪恩头一次觉得四面楚歌的仓皇。
回到市里,拿着洪妈给的药方,洪恩直奔中药铺,看着配药的小姑娘含笑包好,反复叮嘱如何煎熬,洪恩逃跑似的离开。这个世界都怎么了?男人喝点药补补,至于笑得跟潘金莲见武二似的吗?
当官还不打送礼的呢,秦将只说不开他的门,可没说不进洪恩的门,洪恩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新买的药罐子架在火上,忘记小姑娘当时怎么说的了,里边不少后添加的,说是功效更显著,价钱可不便宜,洪恩不吝啬,只要能打开彼此的心门,就能打开对面的门,多贵都舍得,管她呢,洪恩把药一股脑地倒进去,忐忑不安地当起了洪郎中。
"我熬了点温补的中药,若不嫌,请过来尝试。"短信发出去,站在满屋子药香中,洪恩更加忐忑了。
药香渐渐散去,药也渐渐冷了,自己的门,丝毫没有动静。望着桌上的黑药水,洪恩啃起了手指甲,过了好久,跳到书柜旁,掏出盒子,打开盖子,凝血石的光华绽放出来。
摩挲在手里,洪恩的心中升腾起一份难言的依恋,好久不见了,真是想念。
抓起手机,想了想,像是一种无奈的妥协,发送着:凝血石找到了,过来看看。
华灯升起,静寂中的洪恩猛然被什么声响惊醒了,打开台灯,四下里看着,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揉揉睡得惺忪的眼睛,手里还握着凝血石,眼前还是那晚黑汤药。
木然地举起手机,洪恩静静地望着,说不出来的一种委屈,秦将,你就那么倔强固执吗?连一次机会都不肯给吗?
"我知道我错了,可是如果再做第二次选择,明知是错,我还是要做相同的选择,换了是你,又该如何?"
懒懒地一笑,洪恩有点累了,这次输惨了,秦将,你他妈的还要老子如何摧眉折腰!
手机终于有了响动,洪恩一个激灵,小心肝扑腾扑腾的,甚至不敢马上打开来看,迟疑稍许,按下阅读键,简短的几个字让人爱恨交加:把药热热,我不喝凉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改了本文的名字,抱歉了,可能使收藏的亲们有点不适,还好,至少知道是石头写的就行。一直以来,我都很想改名字,今天才下了决心,从创作此文伊始,我对《将灵》就情有独钟,但不少朋友提议说《将灵》不抓眼球,会淹没在文海里。还好,既然很多东西都坚持了自己,一个名字而已,何必再矫情?还是自己喜欢就好,终于体会了一把做大大的快乐。
PS:可惜了,封面早已做好,被JJ放在网页上,俺电白,不会改,有点遗憾,大家无视就好。
兽性大发
飞快地冲进洗手间,有点紧张,缓解一下情绪。
八成秦将是在门口发的短信,速度之快,超乎洪恩预算。尿到一半,门铃就响了,匆忙洗了手,嘴里喊着"来啦"又忐忑地冲出洗手间。
站在门口的人,脸上一派温和,洪恩的心中翻起几朵希望的浪花。
走进屋里,秦将随意看着,比起先前的二人世界,一个人的生活总会显得有些落寞。
"乔轩已经搬走了。"洪恩尽量说得自然些,可也相当的清晰:"不会再回来了。"
秦将回看了洪恩一眼,稍顿,不以为然地转向窗口,低声道:"苦闷。"
忐忑的心瞬间升起几缕温暖,秦将说"苦闷",说明他的心里也一直在为洪恩而烦恼,涌动着这份甜蜜,洪恩同诉心曲,以示真情,不禁透出几分怨念:"难道我就不苦闷吗?"
秦将转身,双眼上翻,貌似寻找着某位神灵,继而飞快瞄了一眼洪恩的下边,很无奈地提高了声调:"裤门!"
如果上天再给一次机会的话,如果时间真的能倒流,洪恩很想把这人生这短暂的几分钟重新排练一下,人不谴,天谴,适才为什么只顾着洗手,却忘记了下边的一丝凉快?!老脸发烧,慌忙拉上张着嘴的裤子,下意识地寻找地板上是否给个缝钻钻。
丧眉耷眼地跟着秦将走进书房,看到了桌上的凝血石,秦将拿了起来,身后探过一只殷勤的爪子将灯扭到最亮。
秦将又回看了他一眼,放下凝血石,凑身嗅着桌上的药水,皱了皱眉。
洪恩赶紧端起:"你等一下,我去热热。"
热好了药,端到秦将面前,洪恩一脸的真诚:"我老妈抓的方,说是对男人很有好处。"
接过药,秦将迟疑了一下,本能地不想尝试。
洪恩催促着:"喝吧,喝吧。"
一仰脖,秦将喝得干干净净,将空碗还给洪恩,终于开口说了进门后第一句充满人情味的话:"替我谢谢干妈。"
呃!谢谢干妈?洪恩眨巴眨巴眼睛,想解释一下,其实干妈不知道这药最终会喝到你肚子里,那是给自己儿子的,是你干妈的亲儿子费了一个下午又跑药铺,又买药罐,又守着火熬啊熬的,都快熬成阿香婆了……不过,算了,算了,人都过来了,药也喝了,已经很给面子了,洪恩自我劝慰着。
"我回去了,谢谢你费心。"秦将还是谢了洪恩,还是一脸的温和,看不出什么心思。
慢慢来,不着急,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洪恩有这个信心,虽然心情跌宕起伏,有点不甘,但爱情三十六计中不可急于求成,还是牢记于心的。于是点点头,也大方地:"成,这药一周喝两次最好,后天吧,我煎好了你过来。"
秦将又笑了笑,没拒绝,也没认可,施施然离去,临走还说:"早点休息。"
洪恩很想再说点什么,咽了咽口水,什么也没憋出来。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洪恩失眠了,彻底失眠了,自从认识秦将后,自己的睡眠质量每况愈下。
心急火燎地把晚上的一幕一幕在脑中细细过一遍,自己表现得有点——衰!秦将呢,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死德性,妈的,不跩能死啊,怎么就不能春风拂面,春雨滋润一回呢!
不行,三十六计中还有一条趁热打铁,既然碰了面,喝了药,总不能连个态都不表吧,明明自己把话说得那么的透彻,态度那么的献媚,眼神是那么的期待,秦将连哼一声都没有,喝完药就走,到底什么意思?
直接拨通电话,不过午夜,不算扰民,洪恩呼出一口气,给自己打了打气。
"喂?"秦将的声音有点短促、犀利。
"呃,那个,是这样,我有点失眠,你呢?"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最终结案陈词:"难道你想把失眠传染给我吗?"咔嗒,秦将愤愤地挂上了电话。
洪恩心里哇凉哇凉的,得,晚上的药白喝了,又降到零下几度了,靠!
郁闷在黑夜中,洪恩翻来覆去地折腾着,心里没有一刻是安静的时候,足足喝下三袋牛奶,神经依然处于某种兴奋状态。以后谁要再说牛奶安眠,就跟谁急。
牛奶是无辜的,因为它的确有安眠的作用,渐渐的,在洪恩不断臆念、闪念、思念中,睡眠终于姗姗来迟。
可惜,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的人真的实在太多了,就在洪恩刚与周公行过见面礼后,手机的铃声猛然响起,吓得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浑浑噩噩地接听,耳边一声粗鲁的命令:"你他妈过来。"
黑暗中,洪恩露出了洪妈式的胜利微笑,细心的洪恩难得的喜而失察,沉浸在充满着暧昧的,不言而喻的,深更半夜的邀请中,那一声粗鲁的命令此时甚是悦耳动听。
站在秦将的门前,心怦怦跳着,还没见到本人,周身的血液已经开始沸腾,他们已经好久没疯狂过了,说不想是在骗自己,也在骗上帝。
门开了,还没来得及看清秦将的脸,秦将已经闪回了卧室。
洪恩楞了楞,这么急?又不禁笑了,欢迎的方式很独特,也很能说明一个问题,秦将毕竟也孤独了那么久,就不信他不想他!
刚刚走到卧室门口,灯忽然灭了,洪恩虽能夜间视物,但也需要一定适应时间,猛地全黑下来,什么也看不见。
"你干什么?给我个亮。"嘴上这么说着,却莫名的亢奋,这么玩,挺刺激。
的确很刺激,黑暗中,听声辨位,一阵风侧面扑来,洪恩急忙向后一闪,眼见一个黑影半道折回又反扑过来。
今天要比武招亲吗?想不到几天没见,秦将的调~情方式改走角斗路线。
洪恩来了兴致,一个翻身到了床那边,躲开秦将的又一个猛扑,粗重的喘息可以感到对方的是多么的如饥似渴、迫不及待。只是,有点奇怪,今天的秦将格外的勇猛无敌,简直可以用奋不顾身来形容。
很快适应了室内的光线,洪恩全身的血液立刻涌向一个地方,隐见秦将精~赤着身体,光感的皮肤散发出淡淡的柔晕,而胯~下早已是怒首冲天。
稍一迟钝,洪恩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力大无比的秦将终于擒住丢上了床,重重压在身下不得动弹。肺部一时承受不住,咳嗽了几声,洪恩呼吸着扑面的热气,不禁笑喘道:"你容我喘口气。"
发根猛然一阵生疼,头也被向后扯去,洪恩忽然有点不适,明显地感觉到身上的人体温异常灼热,发出不可抑制的阵阵悸颤,看不清秦将的表情,耳边传来秦将沙哑的嗓音:"你居然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你说什么?"洪恩挣扎一下,还是不得动弹,被秦将压得死死的。
秦将的手指再一用力,洪恩感觉自己的头发要被连根拔起了。
"你给我喝的什么药,混账,想玩死老子。"秦将很狂躁,也很不在状态,呼吸紊乱不堪,身体抖动得更加剧烈了。
洪恩心里咯噔一下,想看清到底怎么回事,可是来不及了,秦将很粗暴地在洪恩身上撕扯着,喉间滚动着异常的声响,甚是骇人。
"到底怎么回事?秦将,放手,把话说清楚。"洪恩感觉不对劲了,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很不人道的方式扯下来,一声撕拉响,洪恩下边一凉,彻底裸了。
洪恩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好像受伤的野兽,时而抑痛地呜咽,时而控诉般地嘶吼,忽高忽低,而自己却在这异常的吼叫声中失去了方向感,又是一阵眩晕,天花板瞬间变枕头,身体被一道力量悬空而提,成了一座拱桥,眼前飞过一样东西,秦将低哑的声音极尽压抑的痛苦:"自己抹上,我不想弄伤你。"
这是野兽失控前最后的体恤,也是最后的警告。
洪恩的臀~部被一双发烫的手掌快要灼伤了,两股间的巨大火热横冲直闯地游弋在幽谧之外,已经不管不顾地要夺门而入。
"秦将,你到底想干什么?"不远处就是床头灯,洪恩一使劲挣脱开腰上的辖制,向前爬过去,又被后身的力量生生扯回,洪恩狼狈地摔在了床上,下巴被秦将狠狠地牵制住了,几乎要捏碎了,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已经被塞满,再熟悉不过了,洪恩有些吃惊,秦将情急地向洪恩喉管深处猛地送进,咆哮着发出了一声低吼。
瞬间的窒息,几乎被呛出了眼泪,洪恩有些怒了,这哪里是和~奸,分明是强~奸。就算自己再做错了什么,也犯不着用性~暴力来惩罚吧?牙齿微微用力,秦将啊地一声退了出来:"妈的,你敢咬我?"
床上展开了激烈地肉搏,好像铁笼里的斗兽,在有限的空间里,扑咬着,撕扯着,翻滚着,谁也不服谁。
"秦将,你他妈的冷静点,我又不是不让你干。"洪恩快没力气了,他知道,秦将力道大于常人,拖久了,自己讨不到丝毫的便宜。
一语定乾坤,这就是语言的魅力!
朦胧的夜光中,一双充斥着情~欲的眼睛发出饥渴狂野的光芒,洪恩心里微微一颤,秦将今天像头发了情的野牛。
整个世界都似在咆哮、怒吼、撕裂、撞击……洪恩感觉自己要被撞碎了,五脏六腑翻江倒海,颠覆乾坤。秦将迅猛凶狠的态势前所未有,不遗余力地侵犯着洪恩最柔嫩的地方,捣得人心脏都要骤然停歇了。
"轻……呃……轻点……你他妈的……轻点,快要弄死我了。"顾不得面子,求生成了最后的本能,秦将好像要撕碎了他,洪恩在阵阵眩晕中,勉强支撑着强大的冲击,快要不行的了意念使人几近放弃。
又是一阵天地倒置,秦将根本没有退出,硬是将洪恩烙饼翻身,两个人,终于面对面交锋了。
黑暗中,那是一双亮得夺目的眼睛,令人目眩神迷,每一次失控的撞击都是灭顶的疯狂,洪恩惊喘不定,呻~吟着,抚~弄自己前端的手几欲脱飞,与秦将一同陷入火爆摩擦的震撼中,过大的快~感让人阵阵痉~挛,一切似乎都失控了,吼声,抽~射,猛烈收缩的内壁,大量咸腥的液体……都叫洪恩有种死而后已的虚脱。
从来不觉得欢爱也可以是无休止的,快乐的确很短暂,可短暂的快乐累积到一定数量时就成了种负担,洪恩射了,两腿有些无力地垂在秦将的肩头,以屈辱的姿势继续迎合着,等待着秦将的高~潮到来……
这一等,就等来了窗前微透的曙光,薄薄的蓝冲淡了夜的浓黑,窗栊变浅,变白了。身下,依然是持久而勇猛的撞击,早就麻木了,没了弹性,也没了伸缩,洞开着,机械地任凭那根依旧粗壮的家伙往来进出。前端软软的垂着头,实在没的可射了,这辈子也没有过什么使命感,战役还未结束,主战官已经阵亡。
一股炙热再次烫了烫内壁,洪恩缓慢地睁开眼,然后,秦将继续律~动在高~潮过后的新一轮猛攻中。
这家伙不是人!洪恩意识模糊地再次提醒着自己。
整整一夜,除了交~配还剩下什么?洪恩茫茫然然自问……循环反复,周而复始,感觉自己就像软禁在秦将床上的性~奴,用尽一切方法只为了使秦将一次又一次的将胭脂红喷薄出来,然后,进入下一轮的交~合中,好像总也没个尽头。
床单湿透了,俩个人也被各种体~液浸透了,洪恩挣扎着恳求:"秦将,饶了我,我真的不行了。"
秦将的脸上依旧是迷乱痛楚的神情,好像除了做~爱,已经忘却了一切。直到屋里全然发白,彼此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清对方的表情,洪恩默默望着驰骋在自己身体上的这个男人!
在又一次的激~射中,秦将终于从洪恩体内退出了自己,无比痛苦地看着身下已成紫红色的高~耸的性~器,半跪在床上弯下腰去,头埋在手臂上,不一刻,周身传来阵阵轻颤,还有隐约的哽咽声。
洪恩惊了,勉强撑起身躯,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在疯狂一夜后,在清晨第一缕曙光中,秦将,哭了。
"秦将……"洪恩柔声叫着,心底涌动着难言的情愫,他爱这个男人,爱得毫无章法,方寸大乱。忽然间,洪恩觉得自己很没用,他根本不了解眼前这个总将自己深深埋藏的男人,他的喜怒悲哀,永远都淡淡的,蛰伏在平静的外表下,那份倔强与坚韧,骄傲和冷漠,注定着他的世界,只能独活。又或许,从来都不属于洪恩的,他在哭,那份哀伤里,也没洪恩的份。
秦将隆起的背脊光溜溜的泛着一层光泽,还在微微地颤动着,间歇一声抽泣细小而轻微,他的脸一直埋在手臂上,洪恩伸出手,想碰碰他,犹豫着,又退缩了,此时的秦将,一定不喜欢被人看见他哭泣的表情。
秦将依旧保持这个姿势,手缓缓抚上身下的粗大,缓缓地套~弄着。
洪恩移身近前,想要帮他,秦将敏感地向一旁避去,就像一个怕被侵犯的孩子,洪恩的心一阵抽搐,只好看着秦将弓着身,缓缓而迟滞地套~弄着自己,在稀薄的晨雾中,弥漫着一种洪恩说不出的忧伤。
一抹胭脂红随着晶莹的泪水滴落在早就液迹斑斑的床单上,一波悸动后,秦将终于归于平静,还是半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性~器渐渐缩小了,奋战了一夜,终于倦鸟归巢,饶过了洪恩,也放过了秦将。
作者有话要说:哎哟妈呀,真是自作虐不可活,我修口口的时间,比写一章还长,擦!
这章谁要是敢拍石头,我就抓来叫她替我修H!
愿者上钩
洪恩是被秦将像丢垃圾似的丢出了大门外,身上一丝~不挂,任凭洪恩拳打脚踢那扇门,始终不肯再开启。
软硬兼施的求了几句,又骂了几句,洪恩终于认栽了,捡起地上的钥匙,一溜烟跑回自己的家。
站在温暖的水流中,空无对手的又骂了几声,不甘心,太憋屈了,被人以各种方式大干了一整夜,连个慰藉的吻都没捞到,就这么光着屁股被赶出来,真是天妒英才!妈的,什么春~药?自己也喝了,怎么就没事?花那么多钱,费那么多心思,结果就换来这么悲惨的下场,贱由心生,果真如此。
再生气也抵不过消耗殆尽的体力,洪恩怀着悲怆,含着血泪沉沉睡去,这一睡,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一个星期,洪恩都小心翼翼地行动坐卧,抹了不少的药膏,还是有点痛,红豆妹妹拉着新夫非要请洪恩吃顿麻辣火锅,架不住嘴馋,洪恩痛快了嘴,就忘了身下的水深火热,第二日坐在马桶上,感受着人间狱炼,在最痛楚的一刻,洪恩扯开喉咙高喊着:"秦将,我操~你大爷!"
多好的房子,也阻挡不住这声海豚音,于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在洪恩龇牙咧嘴地从厕所出来时,门铃悠扬地响了起来。
打开门,秦将的眉头不禁皱了皱,洪恩怎么变成这副德性了——头发蓬乱,两眼怒红,脸色苍白,嘴角边还挂着一抹牙膏白。
"你——真惨!"秦将淡淡地推开有些呆滞的洪恩,走进了屋,一身蓝白相间的运动衫,俊朗的脸庞泛着柔和的光洁,新理的短发使他看上去又年轻了几岁。
"你——稀客。"心里激动,但面上总要装装样子,心胸没那么开阔,身心都受了凌~辱,气还是要气的,否则真成了人善被人欺的典型。
望着爱搭不理的洪恩,秦将貌似很关心地:"你不舒服?"
"有点。"没必要逞强,事出有因,彼此心知肚明,都别装孙子。
"噢,那你休息吧,本来看今天天气不错想约你一起去钓鱼的。"秦将说完,扭身向外走去。
洪恩继续维持着人贱人爱的镇定姿态,也没动窝,目送着秦将离去。
接下来,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换上舒适的户外装,戴上那顶秦将曾经说不赖的蓝色布帽子,隔着门板静观走廊,一直留意着对门的动静,确定对方还没走。
终于,秦将出现了,手提肩背钓具,锁了门向电梯走去。
打开自己的家门,洪恩也走了出来,厚着脸皮站在了电梯前,秦将看了一眼,没说话。洪恩自我解释着:"这么好的天气,不能便宜你一个人。"
秦将笑笑,还是没说话。
跟着上了悍马,看着坐在副驾上的洪恩,秦将并没有踩下油门。
洪恩的脸皮自动加厚,很硬气地问:"看什么?"
秦将淡淡道:"系好安全带。"
一把扯过来系好,洪恩腹诽靠靠靠,反正秦将也听不见。
秦将回瞪着洪恩,脸上霜冷,洪恩心里一阵嘀咕,难不成真的都听明白了?
还没等回过神,突然一个趔趄,悍马蹿了出去,洪恩忍了。
原本阳光灿烂碧草蓝天的好天气,不知是不是受了俩人互不理睬的影响,到了地方——一个人迹稀少的天然小水域,太阳躲了起来,天空也黯淡下去,湖上水氲濛濛,岸边青柳垂丝,野草荒生,风一吹,镜面般的湖水层层皱褶,满面的湿气。
秦将租了条小船,远离钓者聚集的岸边,开到湖的深处,熄了马达,除了野鸟几声清啼,四下里安静极了,真是一个栖息的好所在。
洪恩不禁感叹:"这地方你怎么找到的?我都没来过。"
"风景不在人眼中,而是在人心,你觉得它好,有人只嫌它过于的清寂淡廖。"秦将淡然地说。
"过惯了喧闹的日子,都渴望一份难得的安静,人之常情。"洪恩看着秦将调整着碧莹柔韧的钓杆说道。
"太平静了,会消磨人的斗志。"秦将的眼中闪过一丝孤寂。
"秦将,你有入世的心,却过着很出世的日子。"洪恩笑笑道。
秦将看了一眼洪恩,忽然道:"你很呱噪。"说罢,弯腰舀了一碗清莹的湖水和起鱼食来。洪恩乖乖地闭上了嘴,俩人现在的关系尚不明朗,还是见机行事的好,深深吸口气,的确,连野草的清香都叫人心中一澄。
准备就绪,秦将递给洪恩那根碧莹莹的鱼杆,嘱咐道:"小心点。"
洪恩一笑:"放心,我水性好,大风大浪都见过,还怕这条小河沟吗?"
秦将一挑眉梢,颇耐人寻味。
俩个人,一个船头,一个船尾,静静地,各自举着钓杆,望着偶有涟漪的水面,晃悠悠的水草里有好奇的家伙们试探着鱼饵,它们有贪婪,钓者就有希望,天空飘起了毛毛雨,谁也不在乎,静享着,沉思着,也期待着。
不远处的鱼漂动了动,洪恩的手腕猛地一沉,急忙提竿,转动滑轮,顷刻间,银丝般的鱼线绷得笔直,鱼杆弯出一道漂亮的弧度,两股力道呈对峙之势,洪恩不禁兴奋地大喊:"秦将,是条大鱼。"
要保持船体的平衡,秦将没有走过来,只是转过身提醒道:"千万别脱钩,悠着劲,顺着它溜。"
"这家伙劲真大。"洪恩抢在秦将前边开张大吉,还是条大的,难免兴奋,腕上不敢松力,边收线边卸掉鱼的力,只是这鱼似乎比他更倔强,死命向水深处挣去,不肯低头。洪恩的右手已经酸了,两手齐上,紧紧把鱼杆夹在腋下,生怕跑了鱼丢了竿,那真是太没面子了。
"靠,真他妈拧,我就不信弄不服你。"洪恩的脸都憋红了,这鱼的力道比预想中还要大,且是宁死不屈的硬骨头,洪恩气喘吁吁,碍于在船上,只能固守一个位置,以力抗力,不敢轻举妄动。
小船在这两股力的较量下,微微摇晃着,洪恩生怕自己掉下去,被雨水淋湿的木板滑腻腻的,两只脚死死抠在船板上,却不忘另一个人的安危:"秦将,别乱动啊,小心点。"
被叮嘱的人看着手忙脚乱的前者,微微一笑,两眼望向湖水。那条大鱼就像通了灵性,天赐神力,不但没有力衰,反而一番狂挣,脱了钩冲向湖底,重获新生。突然失去力道,洪恩大幅度摇摆,自然而然地伸展双臂以求自保,眼睁睁地看着鱼杆脱手而飞,落入水中。
衰到家了,洪恩一声响亮的"操",引无数野草竞折腰。一屁股坐在船上,气喘不定,望着越漂越远的鱼杆,急忙回看秦将。秦将发动引擎,缓缓靠近,只是那鱼竿始终与船相隔几米远。
"算了,我赔你一根。"洪恩懊恼地,想着那条脱钩的鱼,不由得迁怒于鱼杆。
秦将站起身,走到船边,开始脱运动衫。
"你干什么?一根鱼杆,别要了,我赔你新的。"
看着洪恩,秦将缓缓道:"只怕你赔不起。"
洪恩不信,一根鱼杆能值几何?几百?几千?算好的了。
秦将微微一笑:"手工制作,批量生产,国内买不到的,一万八一杆。"
洪恩哑巴了,早知道他宁可用自己的手指去钓鱼。
"价钱倒其次,只不过,这是我最喜欢的钓杆,可惜了,以后没地方买去。"秦将继续脱裤子。
洪恩伸臂拦住了:"让我来。"
秦将有点为难:"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也不再废话,洪恩率先除掉身上的衣服,明摆着,秦将那就是客气客气,弄飞了人家的宝贝鱼杆,理应自己去打捞回来,何况,现在是什么情势?只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敏感时期,怎么能再雪上加霜呢?离搬家不到三个月了,时间紧,任务重,洪恩深吸一口气……刚要向水里跳,又被秦将拽住了,指了指洪恩身上最后一条底裤,秦将考虑得很周到:"反正这儿也没什么人,脱下来吧,免得回去没的穿。"
说得极是,看了看四周,确保无人,扒下底~裤,洪恩毫不迟疑一头扎进清凉的碧波中,猛地打了个哆嗦,凉意沁心。春末夏初,湖里的水温远没有盛夏时舒爽。划动手臂,姿势漂亮,动作敏捷,在一万八的鱼杆即将沉底的一刻稳稳捞起,胜利地回转,向船上的秦将挥舞着手臂,笑得灿烂生辉。
秦将微笑着,坐回船尾,一拉引擎,小船悠悠地荡开,离洪恩又远了几米。水里的人又挥了挥,示意这边。
船上的人纹丝不动。
怎么搞的?洪恩单手抓杆,一手猛划,向船靠拢。
小船又向外荡去,推出道道圈晕,不远不近地停在洪恩几米外。
"秦将,干什么,叫我上去。"洪恩又向船游去,心里微感不妙。
果然,小船又动了,保持着一定距离,叫人又爱又恨,船上的人悠然地看着水中打着哆嗦的某人。
"靠,你干嘛?"洪恩一着急,犯了大忌。
小船加速了,围着洪恩打起了转,一圈一圈激起白浪朵朵,溅得水花四起,洪恩擦着眼里的水,嘴里大喊:"喂,你他妈的玩我?"
答对了,船停下来,秦将笑看水中被困的一尾男鱼,大功告成,不费吹灰之力。
此时的洪恩终于嗅出了秦将的几分心思,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邀请钓鱼,一万八的鱼杆,假意跳水……处心积虑,秦将似乎只等这一刻。不对啊,洪恩咬牙切齿,难不成秦将能掐会算?单等洪恩丢了鱼杆好痛下杀手?妈的,还不是自己贱出品格,正中人家下怀,主动送上门叫他耍?
"喂,挺冷的,别闹了,快拉我上去。"上头是冰冰雨丝,下边是凉凉湖水,阴风阵阵,洪恩打了激灵,鸡皮疙瘩抖落一湖。
不甘地,奋起扑向小船,可惜,总是快要接近的时候,小船一准荡开,始终保持着最佳的可望不可求的距离。
秦将眯着眼,双臂架在腿上,悠然自得地欣赏着水中某人龇牙立目的风采。
洪恩骂着,追着,只恨自己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又着了秦将的道,卑鄙、无耻、下流,你大爷的,他姥姥的……什么解恨骂什么,直到英雄真的没了力气,保留最后一点战斗力进行谈判。
"你想怎么着?说吧。"洪恩的嘴唇哆嗦着,坚持不了多久了。
秦将扬扬眉,嘭,头上撑起一把黑伞,稳稳地插在船舷上,从身后拿出一瓶芝华士,缓缓倒上,冲着水中举了举,抿了一口,味道不错,又掏出一本《孙子兵法》,津津有味地看起来,不再理会洪恩。
混账,王八蛋,出来玩还是搬家啊?分明是蓄谋已久,伞啊,酒啊,书啊,妈的,铁证如山!洪恩咬牙切齿,以掌击水,向船体发起进攻,秦将稳稳地将船又移开数米,掏了掏耳朵,脏,现代人骂法五花八门,真叫人无语。
嘚嘚嘚嘚嘚嘚……雨丝加密,凉风乍起,这滋味真不是人受的,洪恩听见自己的上下牙开始打架,不停地拨弄着水,免得四肢越来越僵。恨恨地看着雨中,伞下,喝着洋酒,翻看着《孙子兵法》的秦将。
真他妈的孙子!
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洪恩快要支持不住了:"会感冒的,你就忍心啊?"
看了眼洪恩,秦将不紧不慢道:"你放心,我保证你不会生病。"
"冷死了,你保证个屁。"
秦将不为所动。
看了看四周的情景,洪恩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力地放着狠话:"大不了我游回去。"
秦将点点头:"行,你水性好,我知道。"
游就游,心一横,洪恩向遥远的岸边挥臂游去,仅前行了几米,愤然放弃,游个鸟啊,还光着腚呢。
"秦将,你到底想怎么样?"
秦将反问道:"你说呢?"
洪恩瞪着眼,不敢轻易搭言。
略带提醒地:"人做错了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错了,就要受罚,既然那么仗义,就该坚持到底,摇摆不定,反复无常,你当我秦将是什么人,任你说来就来,想走就走!"
原来如此,洪恩气呼呼道:"我也是情非得已,想不到你心胸如此狭隘。"
肉烂嘴不烂,秦将合上书,一掉船头,加大马力向岸边冲去。
"喂,你敢,好——我错了。"洪恩肺都气炸了,急忙追赶,真要被丢在水里那就彻底无望了。
小船停下来,秦将起身,冷然地望着水中自我争战的洪恩。
好汉不吃眼前亏,洪恩纠结中另求生机:"行,是我错了,该罚,我这不是想方设法和你承认错误吗,你倒是给我个机会啊,现在你气也出了,还想怎么着?"
秦将咬牙切齿:"你用那该死的药使我出尽了丑。"
洪恩太冤了,好心没好报:"喂,冤死我,谁知道那药到了你那儿这么大威力,我喝了怎么没事,再说,我也是为了你好,又不是故意的。"
秦将冷哼道:"谅你也不敢。"
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怨念地看着秦将,真是无从辩白。不过,想起秦将那天难过的样子,心里还是发虚,嘴上也软了:"大不了再也不熬了。"忽然小声道:"难道我不惨吗?现在后边还他妈肿着呢。"
想了想,秦将点点头,似乎是这么个理,将船靠近些,重申诫命:"还有,我讨厌你用脏话骂我,嘴上、心里,都不许,听见没有?再敢靠我试试,靠一次,就罚你一次,随时随地。"
洪恩不出声地听着,实在弄不明白,秦将怎么就这么反感这个靠字。
秦将眯着眼阅读某人的腹语,给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答案:"不是所有现代的东西我都喜欢,这个字,尤其不行,听着就反胃。"
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别人无法理解的心理障碍?毫无道理的,却雷池般不可轻易触动?
"好,你说怎样就怎样,秦爷,行了吗?我快不行了,都木了。"洪恩足足打了一个响嚏,满脸苦楚地望着秦将,已经喝了几口水,快要沉下去了。
秦将似乎还算满意,将小船贴过去,停在洪恩的身边,洪恩一把抓住船帮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将鱼杆丢上船,手上失了力,差点没重新掉进水里,只好伸出一只手来哀恳地望着秦将。
微微一笑,秦将施恩般地探出一只手臂,洪恩牢牢地抓住了,一用力:"你给老子下来吧。"
噗通,秦将一头栽进了水里,太快了,快到秦将来不及做丝毫的防备,大意失荆州,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小子临时起义,反戈一击。
平静的湖水搅起团团水涡,激起浪花无数,鱼儿们四处逃散,奔走相告:太刺激了,两条大个的,不分伯仲,且免费观看。
想不到洪恩的体力还能这么好,秦将被骗了,头一次,被这家伙的楚楚可怜骗得一塌糊涂,思想可以估量,但无法估量出他周身每一个细胞的持久性和战斗力。秦将冷冷一笑,洪恩太自不量力了。
当洪恩被秦将有力的手臂扼住脖子,拖向水底时,不禁暗惊,秦将宛如水中幽灵,神出鬼没,自己尚未看清,已然被钳住。悔意顿生,刚才应该就坡下驴,此时应该在船上品着芝华士了。
"秦将,我错了……真的错了……"水底不能言,洪恩又抱拳又作揖的表达悔意。
晚了,秦将的确心胸狭隘,且睚眦必报。
洪恩憋着气努力挣脱,掉头就跑,腿上一绊,连水草都看人下菜碟,心里一慌,洪恩大感不妙,突感臀~后有异物袭来,那绝对不是鱼,他也不敢想那是什么,求生的本能向水面蹿去,玩命吸了口气新鲜空气,咕咚又喝了口湖水,耳边是秦将浓重的喘息,热气吹进耳膜。
吐着水泡,洪恩像条落网的鱼,绝望地问:"你想干什么?"
湿漉的秦将一甩脸上的水珠,冷声道:"你说呢?"
万籁俱寂的湖光山色,忽然传来一声诡异的狼嚎,惊起沙鸥无数,只恨一双翅膀用来飞翔,不能遮目堵耳,太惨了,惨不忍睹。
作者有话要说:就算和好了,别对秦将要求太高。
恩威并施
拿着史云批过的差旅借款单,洪恩扶着腰迟缓地走进了财务室,出纳小刘终于忍不住笑问:"洪恩,你这样子怎么出差啊?"
"没事,过了这个周末再走,应该好的差不多了。"洪恩笑笑道,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会计老王碎念:"人家打球是锻炼身体,你倒好,又把腰闪了,还没结婚,不要落下病根,会影响下半生幸福的。"
乌云朵朵飘,洪恩黑着脸又举步维艰地挪出了财务室,身后传来一阵低笑:"他怎么老伤腰?"
伤腰?奶奶的,谁能知道这一步一步的辛酸?洪恩悲怆愤懑,下半生幸福?搞不好影响下~半身性~福才是真的。有车不敢开,早上只好挤公车,望着眼前好不容易空出的座位,洪恩大方地拱手相让。若不是沈逸麟的制作有了眉目,他现在只想一动不动趴在床上。那个地方火辣的痛疼外带出血,将男人的痛点飙到最高境界,秦将,算你狠!
洪恩终于如愿以偿回到了对门,却不能幸免秦将的家法,应着秦将那句话:错了就要受罚!且,恩威并施!
一日三餐伺候着,亲自买药,亲自上药,洪恩回到家里什么都不用干,趴在床上颐指气使。起初还傲骨铮铮,打死也不说的气概,后见秦将柔声软语,甚是体贴,胆子便渐渐大起来,口气也大起来,满腔怨气转化为另一种宣泄:喝水——饿了——下楼买点草莓——游戏机——一道道命令下达,秦将往返频繁,执行的又快又好,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
洪恩不领情,自己沦落成这个样子,一连几天不能仰躺而眠,身揣马应龙麝香膏去上班,随时安抚可怜的括约肌发出的阵阵呻吟,还要假装腰肌劳损,走到哪里都会引来关注的目光。罪魁祸首不就是眼前这个貌似温厚纯良其实心狠手辣的男人吗?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真当老子是三岁孩子那么好哄吗?在水里爽的时候,怎么不见半点怜惜爱意?
"西瓜",一声高叫,趴在床上像只产蛋的海龟,翻身都不敢,洪恩人不解气地:"秦将,西瓜。"
一阵轻促的脚步声,秦将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卧室门口,身上系着围裙,漆黑的眼眸稳稳地望着洪恩,深不见底。
"西瓜。"洪恩不由自主地声量降低八度。
"吃完晚饭我再下楼去买,现在火上正熬着鸡汤。"秦将心平气和地商量着。
"我现在就想吃。"洪恩微微地矫情着,自己都有点烦自己,可偏要这样做一下。
"好,那你帮我盯着点火……"话未说完,洪恩大喊:"我这个样子怎么盯着?不想喝鸡汤,大热天的,喝不下。"
"鸡肉对伤口愈合非常好……"再次打断秦将,洪恩不耐,恃宠而骄:"靠,西瓜也能消炎,我现在就想凉快凉快,谁稀罕吃你的鸡?"
……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一个靠字犯忌了,还顺便脑残了一把,中华民族的语言组织结构,怎么就那么容易给人挖坑呢?
缓缓蹲身在床边,犹如一座山稳稳地压下来,秦将望着口不择言的某人,嘴角上悬。
刹那间,洪恩只觉阴风顿起,周身布冷,大脑自动保护程序瞬间开启,干咽了口唾沫道:"我挺爱吃的。"
"爱吃什么?"声音不冷不热,不冲不淡。
"鸡。"
"谁的?"
"KFC。"
"再说一遍。"
屋里静得落叶有声,很久,一声闷哑地回答:"你的。"
秦将的表情有些复杂,这人,脑袋里一天到晚怎么如此污秽不堪?现在的人,难不成都这样?打开网页看看,铺天盖地,全奔下三路,世风日下,可悲可叹!
洪恩很聪明,审时度势,小声补充:"你熬的鸡汤。"
"你等着,我去买西瓜。"
秦将起身走了,洪恩呆呆地望着,望着,直到客厅的门关上了,忽然地,以头撞枕,自此,彻底了悟了一件事,无论自己怎么嚣张跋扈,都抵不过秦将稳稳的一个眼神,叫人猜不透,拿不准,心里没底的发虚,他原来真的有点怕秦将,连个理由都没有,就是莫名地怕,真他妈不要活了!
晚饭很快做好了,秦将平时很少下厨,虽然手艺还不错,但对厨房的琐碎,秦将永远都有一种隐忍的违和,他说过,他的适应能力强,只是在适应自己特别不喜欢的东西时,他的心情也随之压抑。
所以,当秦将端着炖好的鸡汤,拎过一把椅子放在床边,面无表情地对洪恩说"吃了它"时,洪恩没敢再吱声,小心翼翼地爬到床边,咧咧嘴,说实话,他一点胃口都没有。
这世上有很多种进餐的方式,坐着、站着、蹲着、躺着……也有很多可以进餐的地方,但在床上,头悬在床边,以趴着姿势进餐的人,恐怕也不多见。这样的姿势,这样的地点,洪恩真的吃不下。但还是缓慢地举起了汤勺,闷闷地伸向了汤锅。
汤勺被秦将抓了过去,舀了一碗,端在手中,停了停,俩人互望片刻,洪恩的心忽然漏跳了两拍,紧接着,秦将稳稳地,真的把一勺汤送到了自己的嘴边。
"不用,我又没残。"说这话的同时,洪恩脑子里有点乱。
秦将的汤还举着,洪恩不再坚持,慢慢张开嘴,喝下了第一口由秦将亲自喂进嘴里的鸡汤,香腻醇厚,顺着食管一路暖到胃,最后,这点暖又流到了心,呼应着床前那盏明灯。
晶莹的细瓷碗窝在修长的手指里,微微转动着,随着白瓷勺每一次的划过,发出细小的叮当声,偶尔吹一吹,再递过来,一口接一口的,喂的人微微倾身,吃的人开始望穿地板,后来抬起头,机械地张着嘴巴,盯着喂汤的人,变得很安静。香气倒比原先更浓了,满室都是这个味道。
泡了点白米饭,又撕下不少嫩肉,鸡皮都剥了,洪恩轻声说:"我挺喜欢鸡皮的。"
秦将又将鸡皮挑出来,拣了很大的一块塞进洪恩的嘴里,看着他叽咕叽咕嚼着,秦将忽然道:"对你的惩罚结束了。"说罢,伸出另一只手,在洪恩的臀上拍了一下,有点痛,但洪恩好像心不在此,只是细细品着嘴里那块香滑的鸡皮,半晌道:"小的时候,我生病了,妈妈要忙着家里的事,都是奶奶喂我吃饭吃药。"
秦将又将一块鸡皮递给了洪恩。
有点窘,这个时候想起了奶奶,温情的有些可笑。望着床边正在剔去鸡骨的秦将,洪恩又道:"我不相信我们仅仅是因为情~欲才在一起。"
看着洪恩,秦将的动作停下来,一言不发。
"对吗?"洪恩忽然自嘲地笑了笑,一只鸡无端掀起的感慨,无人应和的局促。
秦将放下碗,起身踱了两步,思忖片刻,转过头来道:"洪恩,若你再从我这里跑开……"
"不会了。"洪恩仓促抢白,迎着那双略显威仪的眼睛,轻声道:"永远不会了。"
秦将踱到窗前,喃喃地:"永远——"
打开窗,夜晚的空气很迷人,室内的鸡香也悄悄地飘散在晚风里。秦将坚毅的面庞映在窗外斑斓点点的霓虹中,一抹恍惚的美,声音听上去有些黯然:"我不喜欢这里,它既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它。一切看上去的确叫人眼花缭乱,却更叫人心里荒草丛生,没有大的使命,人人只为了自己而奋斗,横冲直撞的,到处都是利益熏心的味道,就像一盘散沙,过去了那么久,原来只是更加的颓靡、奢华,更加的混乱,更加的冷漠,就连空气都是污浊的。"
望着有些消沉的秦将,洪恩一时也恍惚了,这里——哪里?这个国家?这个城市?这座公寓?还是……这个年代?
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看上去悠然自得的秦将,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淡淡厌倦,淡淡感伤,就像他自己说的,似乎真的不属于这里,这里也不属于他,他来了,只是出于某种不得已的原因,很无奈的来了,起初那点新鲜感终归于平淡,也就越来越没了兴致,就连电视都看得少了。这次洪恩回到乔轩身边,秦将虽然很生气,也狠狠地惩罚了洪恩,但隐隐的,洪恩总觉得少了什么,秦将会为误食补药身体失控而落泪,却没有为洪恩的离去有过半点的慌乱,一切运筹帷幄的淡定?还是得失我命的从容?今日的消沉,是因为刚刚提到的"永远"吗?难道他不想?还是自己又一厢情愿了?
洪恩一个翻身,试探性地又含着报喜的感觉:"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前段时间,我又买了一套房,再过两个月就能入住了,环境比这里好。"
秦将转过头,沉吟片刻道:"好,随你吧。"
想不到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什么也不问,似乎早就知道了,洪恩不免有些悻悻地:"怎么不问问在哪儿?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秦将淡然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在哪里对于我来讲都一样。"
跳下床,来到秦将的身边,如水的月光丝丝倾洒,心底因着这句平淡无奇的表白涌动着,澎湃着,这算不算是秦将的情话?在洪恩兜兜转转一个轮回后,他再次向他打开了一扇门,或许,那柄拿在手中的钥匙,洪恩单方面地藏匿了,只因为秦将从来就没有真的收回过。
四片唇情不自禁地粘合,舌上搅动着一份难言的情愫。秦将移开双唇,不无揶揄地:"你就不能让自己歇歇吗?"
洪恩一愣,忽然想起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瞪着秦将:"诶?奇怪了,怎么不疼了?"
秦将笑道:"原来你在装蒜!"
洪恩望向刚刚趴过的床,现在自己居然站在窗前?怎么做到的?一点都不痛了。见鬼了,天地良心,刚才的确疼的要命:"我装什么?是真的疼,也是真的不疼了。喂,是真的,我骗你干嘛?"
推开独自惊异的洪恩,秦将走到床边开始收拾汤锅碗勺,这人,傻乎乎的,的确有趣。
洪恩站在窗前扭了扭,太不可思议了,难道鸡汤的愈合作用真有如此奇效?天方夜谭!
"喂,秦将,怎么可能?难道你的鸡是只神鸡?再给我吃几口!"
秦将扶着额头走出房间,洪恩稍顿,脸色瀑红,大喊道:"秦将,别得意,下次叫你尝尝我的——手艺!"
唉,只要你情我愿,谁吃谁的不都一样吗。。。。。。。
翌日,太阳高照,艳艳的,洪恩换上入夏的第一件短袖衬衫,淡粉色,配着银灰色薄裤,整个人清清爽爽的。靠着床头正在看书的秦将微微侧目,目光定格在洪恩身上。
洪恩整理着换季的衣服,顺便将明日出差的衣服放进行礼包中,心中漾起一缕欢愉,他喜欢在这明亮的周末的早晨,享受着秦将顺着金丝绒般的阳光投来的目光,每一粒细小的浮尘都飘荡出别样的情致。
秦将目赏之后,自然有一番感叹:"有时候你也不难看。"
满额黑线!好心情全没了,洪恩被赞了,可就是愉悦不起来,有时候……还……难看!
一向自负的东西突然有一天被人用淡淡不屑的口吻说出:不过尔尔,里子面子都有点受伤。
"你是不是以为天下就你一人绝尘出众呢?一个大男人,以色惑世,很值得骄傲吗?"
"我就说了你一句,你怎么那么多话?再说,我从来不认为长相有多重要,那都是别人眼里的东西罢了,一个人一个感觉。"
"那倒是,国民党第一帅将又如何,别人都说帅,在我眼里就很一般。"洪恩摇头叹道:"虽然他做了许多杀戮的事,可我以为他是个从不放弃又相当傲气的男人,在大厦将倾树倒猢狲散的时候,依然持守自己的信仰,在别人看来他走错了路,但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用生命捍卫自己的信仰?国家兴亡之际,沈逸麟投身到这场轰轰烈烈生死存亡的大使命中来,所杀掉的侵略者远远大于内战中的自相残杀。"
一边低头看书一边默默听着洪恩的高谈阔论,秦将的嘴角边不易觉察地扬起一弯弧度。
"直觉告诉我,他的死没那么简单,一个如此傲骨不服输的人,怎么会在最后一刻投诚了?既然投诚了,又怎么会被击毙?诸说纷纭的背后,一定有真相被掩藏,光是找那个王天祥就费了多少周折?可惜死了,幸好卷宗上提到当地民兵参与了陈家坝战役,希望还有活下来的,这次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你真是固执,何必为难自己。"秦将淡淡地说。
"我要还沈逸麟一个清白!历史不该遗忘他。"洪恩忽然道。
秦将猛然抬起头,目光如炬,久久地凝望着洪恩。
"诶?对了,你看到我的机票没有?昨晚上就找不到了,放哪儿了?"洪恩又开始拉抽屉,翻钱包。
若有所思中,秦将的目光缓缓地移动,停在洪恩的行李包上。
翻了一个遍,还是没找到,洪恩有些着急,万事俱备只差东风,自己怎么会这么粗心大意,连机票都搞丢。不抱希望地翻了翻行李包,忽然地:"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放的?我刚刚整理过……"心虚地看向秦将,又犯忌了。
秦将翻了个身,继续看着书,似乎没在意那个响亮的"靠"字。
有惊无险,洪恩一阵庆幸。
为什么分别的时候总是有雨的缠绵?只为了凭添些许的感伤?
车外的雨丝密密匝匝,坐在悍马里的两个人,都有些沉默,心头也湿润。自从相识后,俩人还是第一次名正言顺地分开些日子,还没离开这座城市,洪恩已经开始踌躇。感受着秦将的沉默,那里也有一份道不明的压抑,沉甸甸的,蔓延在彼此相碰的目光中。
谁都没说出最心底的话,洪恩是有点不好意思,又不是第一次出门,过几天就回来了,犯不着弄得你侬我侬的依依不舍。
秦将似乎怀着另一种心事,几次欲言又止,又悄然地放弃了,洪恩的世界,总有他到不了的角落,他不愿干涉他的思想和自由,那也不是他来这里的最终结果。
到了机场候机大厅,远远望见摄影小尹和红豆挥着手,洪恩也挥了挥,身后的秦将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同事……"洪恩一扭脸,身后空了,秦将已隔几米开外。
"过来啊。"
秦将没动,依旧站在原地。
洪恩只好走过去:"怎么了?都是我的同事,这次采访他们和我一起去。"
"不了,我先回去了,你——照顾好自己吧。"想了想,秦将又道:"不要太固执,毕竟都是陈年往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历史遗忘的东西太多,不是谁能改变得了的,不管结果如何,平安回来。"说完,一拍洪恩,秦将转身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来来往往的客旅中。
洪恩呆了片刻,回过神刚要追回去,红豆一跳,鬼灵精怪地出现在眼前,顺着洪恩的目光问道:"谁啊,送你来的?背影好MAN。"
"一个朋友,没事,走吧。"洪恩收回目光,一阵失落,打了红豆一记脑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已婚女人了,注意口水,不要分泌过剩。"
红豆媚媚的抛了个电眼:"洪恩,不知道吗?已婚女人才如狼似虎,你怎么知道我口水过剩?难道尝过?"
天,这都什么世道?难怪人说女孩子一旦结了婚,比男人还可怕。
小尹身上累累赘赘,不仅有摄影器材,手里还有不少红豆的东西,洪恩接过一些:"怎么这么多?你把他累垮了,谁来抗机器?"
红豆撇撇嘴:"据说陈家坝又偏又远,下了飞机还要坐几个钟头的长途车,不提前准备充足怎么成?受累哈,洪大侠。"
小尹赶紧道:"没事,没事,愿为美女效犬马之劳。"
唉,女人,真是麻烦中的麻烦,唉,男人,真是贱客中的贱客。
机场广播,各位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飞往(山东某地)XX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您从32号登机口上飞机。
洪恩不禁仰头向机场明亮宽大的落地窗外望去,窗外的雨色水润朦胧,远处的灯塔闪闪烁烁,犹如一颗心,悬在高处的空落,总有什么是放不下的,骤然分开的时候还不觉得,此时此刻,没来由的一阵发慌,洪恩忽然有些后悔,在来的路上,在仅有他们俩个人的车厢里,为什么没有亲吻秦将的嘴唇?这样的雨天,虽然有些怅然,可一定又是很浪漫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喜欢在你们都睡了以后,偷偷更文,不为什么,恶趣味而已!
陈家坝
"哎哟妈啊,姑奶奶我不行了。"软瘫成泥的红豆进了宾馆甩掉脚上的高跟鞋,一头栽在床上。放下摄影机,小尹也累得倒在了沙发上。
洪恩打开机子,微蹙着眉,查看一天所拍的内容。
红豆坐起身,碎念着:"纪念碑也看了,纪念馆也参观了,东西拍了不少,我们可以打道回府了吧?"
小尹笑道:"想什么美事呢?咱们今天拍的虽然都是实景,可全是死的,洪恩要找的是活的。"
"不是采访那些负责人了吗?瞧那个馆长的激动劲,估计八百年没接受过采访了,话都说不利落。"
"也是,陈家坝战役过去那么久了,也就是当地政府拿这个当旅游资本,除了咱们,一般人谁会特意跑到这来?"
"他们推荐的那几个村子在哪里?主战场离这里还有多远,一定要去吗?"红豆可怜巴巴地望向洪恩。
"当然要去,主战场就在陈家坝西面的侧峰,你啊,既来之则安之,别老惦记着家里那位了。"小尹安慰着红豆,女人一旦结婚,世界一下缩小到自己的小窝,再有个孩子,范围更缩小了。
"啊?妈哟,为了沈逸麟可折腾死我了,一个被击毙的国民党残余力量,有毛好查的?看那些照片就知道了,到处都是我党胜利的旗帜,蒋X的精锐部队,不过如此。这里的人到现在还以此为傲呢。"
合上镜头,洪恩起身宣布:"明天进村实地考察,先去主战场走一圈,然后再打听一下参加过战役的那些民兵,只要有一个还活着,我们就算没白跑。"
"要是没有怎么办?"60多年了,就算十几岁的小伙子,活到现在也得70多岁了,小尹也不免担心:"其实拍了实景,再拍主战场,目前采访到的内容足够我们用的了,沈逸麟的死,在这里没有网上说的那么邪乎,基本口径就是顽隅到底,被我军击毙战亡。"
"卷宗上明确说是投降后被击毙,这是最大的不一样之处。"洪恩十分肯定的说。小尹没再说什么,洪恩的固执是台里出了名的。
红豆长叹一声:"沈逸麟啊沈逸麟,你要是在天有灵,就保佑我们的洪大侠可以逞心如意拍到他想要的东西,他可是为了你才这么虐我们的啊。"
洪恩说:"你最好换上平底鞋,明天进山。"
进山,就是进入陈家坝的腹地,这座山连绵起伏,是省内主要山系中的一段脉络,因陈家坝一战而得名,峰尖高耸,地势险峻,植被繁茂,山洞居多,主战场就在主峰的侧面,沈逸麟就是被击毙在侧峰顶上的一个山洞里,那里曾是此次战役中他率国民党顽抗到底的指挥所。
拿着介绍信,洪恩找到山脚下一个小村的村长,听明来意后,村长很是热情,主动提出带洪恩他们上山走一走。
在村长的带领下,原本杂草丛生看似无路,倒也有了方向似的,隐约走出一条山径。村长说,这是放羊、打猎的人常走的路,两旁不少果树,可以任人采摘,当地人也靠着摘点山果做点无本的小生意。
红豆一想昨日花钱买的野果分明是这些树上自产的,又怨念一番。小尹使了个眼色,红豆看看从早上到现在有些沉闷的洪恩,便也安静了许多。
除了寻问村长当年战役之事,洪恩几乎没有多余的话,昨天晚上,躺在宾馆的床上,无论怎么拨打秦将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发的短信也没人回复,早上再打,还是如此,自己前脚刚走,后脚就被抛诸脑后,原因不明,情形难料,洪恩的脑海里甚至出现了悍马车内另有一对狗男男大汗淋漓的荒~淫画面。
自嘲地笑笑,明知道秦将不是那种人,可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仅仅一个晚上不见,仅仅几个未接电话,洪恩心里已如这山上的草,荒长无边了。
路越来越难走了,手持木棍拨开前边的枝杈草丛才能继续前行,村长说过山洞上还有字!太久了,当年识字也不多,早就不记得了。
洪恩更是振奋了,还有字,不知写了什么。脚上加速,灵如一只猴子。洪恩是不怕攀援的,手脚比山里人还利索,村长忍不住也惊讶,看这娃白白净净的,倒真是个爬山的好手。
小尹身上的摄像机已经抗到了洪恩的肩头,手脚并用还要兼顾落在后边的红豆,红豆喝尽两瓶矿泉水,好不容易见到一块稍微宽阔点的地界,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再也不动了。
村长也停了下来,洪恩看看身后的两人,只好道:"就在这儿休息一下吧。"
村长抬手一指,洪恩转身顺势看去,胸中顿时荡起一片山高水阔的豪迈,山峦起伏中,陈家坝缩小了,一览入怀,昨日的纪念碑宛若一根火柴棍竖立在火柴盒般的纪念馆旁。山脚下的大坝现已成为方圆几百里的水电枢纽,静静坐落在群山环抱中,碧青的水,一块嵌在山峦中的翡翠,宛若哪位仙子下凡偷浴后遗留在人间的珍佩。
洪恩这是第一次见到陈家坝大坝的全貌,如此美丽的地方,想当年就是战火冲天,两军厮杀的军事要地,也是沈逸麟最后的归宿。突然地,心里一疼,疼得洪恩忍不住捂住了胸口,就像一柄钢刀猛然插入了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那一刻,洪恩悲伤的想哭。
红豆和小尹也被眼前的壮观景象吸引住了,小尹拿过摄像机,这才发现洪恩脸色有些不对,急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红豆也连忙递过一瓶水,村长扶着洪恩坐了下来,喝了口水,洪恩摆摆手,示意没什么,红豆不无担心地:"脸色都白了,爬那么快干嘛,还行不行了?村长,离洞口还有多远?"
村长摇摇头道:"就到这里了,上边没路了。"
洪恩愕然:"什么?没路了,那山洞呢?"
村长道:"那还远着呢,很多年没人上去过了,早就没路了,俺们最高就到这里,已经比平时多走了好几里,再往上没人走了。"
"不是说你见过那个山洞吗?"
"小时候是有路的,俺们哥几个跟着老辈们摸上去过,俺见过那山洞,黑呼呼的,空的,里边啥也没有。你们若拍电视,这里的风景是最好的,拍吧,拍吧。"
洪恩张了张嘴,实在没话可说了。
小尹啪地关上了镜头。
红豆妹妹几近崩溃,冲着村长大叫:"不能上去,你倒是早说啊……"
洪恩瞪了一眼红豆,怎么说村长辛苦了大半天,谁不热爱自己的家乡啊,自然要把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外人看,这是一种自豪,也是一份善意。
看着有些抵触的村长,洪恩心平气和地问:"我们现在要拍摄那个山洞,从哪里能上去?"
村长瞪大了眼睛望着洪恩:"没路了,上不去的,都多少年了,没人敢往顶上去了。"
洪恩尽量说得简单明了,一定要上山洞,请村长找一个能上山的人带路,报酬丰厚。
虽然数目挺令人动心,村长却一个劲摆手摇头:"那不是钱的问题,是命的问题,你们不懂,不懂啊,这山上总死人,俺们村的长福他爹就是那年采草药掉下崖去了,邻村都有死过人的,上了山,人再也没回来,你们不要不信,俺们当地人都知道怎么回事,这里曾经是战场,死了那么多人,冤鬼到处找替死鬼,白天都阴森森的。"
阵阵山风吹过,红豆连忙拎出脖子上的辟邪之物口中念念有词,小尹紧紧挨着红豆坐下,冲着洪恩道:"没戏了,洪恩,咱们回去吧。"
洪恩皱紧眉头两眼向山顶扫去,以自己的技术爬上去或许还有点戏,若要再扛着个摄像机就够呛了。
红豆机灵,看着洪恩那不肯罢休的目光,抢先说道:"洪恩,说什么我也不会上去的,俺不想让我家那小子再娶一个,小尹也不会去的,你也不许!"
小尹随声应和:"洪恩,村长都说了,那山洞什么也没有,对于片子来说,少这么一个镜头不会影响大局的,我看还是下山吧。"
"把机器给我。"洪恩一伸手,望着山顶跃跃欲试。
"你干什么?"小尹微感不妙,扛着机子小心避开洪恩。
"下山吧,时间久了,村里人也会担心的。"村长有些无措。
洪恩摘下身上的背包,打算轻装上阵,对红豆说:"下山或者在这里等我,随你们便,把包给我带回去。"一转身又催着小尹:"机子给我。"
小尹当然不给,机子摔坏了,大不了哥几个赔台里,洪恩摔坏了,他拿什么赔?虽然洪恩是头,但关键时刻还是要少数服从多数的。
"洪恩,你疯了?理智点好不好?没他们当地人带着,这么大的山,就算你真爬上去了,怎么找那山洞?你要是丢下我们,万一我害怕摔下山,你怎么向我家那位交代?你要是再不听劝,回去我就和史云辞职!为了这么点工资,犯得着玩命吗?你玩吧,我不玩了。"
红豆真生气了,掉头向山下走去,兴许是气过了头,一口气走出了好几米,这才发现下山的危险远大于上山的艰难,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哇地一声,抓着一根树杈大喊着老公的名字,惊天动地!
小尹和村长连忙赶过去,又招呼着洪恩撤退,几人头也不回地向来路返回。洪恩望着空荡静寂的山林,仅差一步,他就可以到顶了,真想亲眼看看沈逸麟牺牲的山洞,实在是太遗憾了。
到了山下,已近黄昏,三人在村长盛情的邀请下,吃了顿别有风味的农家饭,红豆一直不理洪恩,洪恩也闷闷地,手机掏来掏去,脸色渐趋凝重。小尹两边都不敢得罪,只好哄着红豆开心,又不断夹菜劝洪恩多吃点。
村长吃到一半跑出去,没多久又跑回来,身后跟着一个人,四、五十岁的样子,黑皮肤,红脸膛,典型山里人的粗犷质朴。
"这是俺们村的大旺,他家好像有人提过民兵的事,你们问问看,问问看。"村长显然对于白天的事情过意不去,极力做点补偿。
洪恩连忙站起身,握了握大旺的手,顿时来了精神。
大旺很健谈,很快提起家里一个远房娘舅当年是民兵,参加过陈家坝的战役,现在80岁了,老头很硬朗,不过村子离这儿十几里,若不着急明天一早带洪恩他们过去看看。
小尹打开摄像头,这样的寻找过程也是值得留下纪念的,大旺看到镜头对准自己,一时间紧张了,红着脸跑出屋去,嘱咐明一早来接人。
洪恩此时稍感有些饿了,坐下来风卷残云地消灭了桌上的残羹,瞟了眼红豆,将最后一块炸小鱼放进她的碗里,红豆这才笑了,夹出来又丢回洪恩的碗里:"谁要你拍马屁。"
几个人腰酸腿疼的回到宾馆,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红豆独自回房睡去,兀自听着小尹最后的安慰:"明儿咱进村了,放心吧,人民爱人民,不会有啥危险。"
小尹洗过澡后,一出浴室,真有点无语了,只见洪恩一身臭汗地举着摄像机,小小的屏幕上闪烁着陈家坝碧绿如翠的湖水,洪恩的眼里也映出一波碧绿。
小尹轻声劝道:"早点睡吧洪恩,明天会有收获的。"
洪恩久久地,默默地看着,置若罔闻……
作者有话要说:从这里开始,秦将的故事开始揭开神秘面纱,希望亲们陪着石头走完最后一程……
很多亲都担心秦将、洪恩是否能甜蜜的生活在一起,可石头担心的是,听完秦将的故事后,你们是否会被这个故事有感动,但愿如此!
奇怪的人
荷花村没有一朵荷花,只有一条干涸的满是荒草的河床穿行而过,这里已不属于陈家坝地界,屋顶房檐更添穷困之色,人气也远不如陈家坝密集,沿着河床走了大半天,也不见一个人影。
坐着大旺开的拖拉车,连胃都快颠出来了,小尹无法进行拍摄,只好悻悻地关上了摄像机。
望着春耕农忙时期依然显出几分荒凉的中国农村的一隅,洪恩抽着烟,心底也有一丝荒凉。还是联系不上秦将,手机无法接通,洪恩决定,搬新家后装个座机,看这个老宅男到底玩什么花样。
大旺的远房娘舅名叫张铁生,听母亲偶尔提起过,年轻时娘舅曾参加过当地的民兵组织,和小日本打过游击,受过伤,又因为年纪小,没有跟着部队转战,待内战爆发,又拿起枪杆子打国民党。陈家坝一战后,娘舅却卸甲归田,不闻世事,安心过起小老百姓的日子,人们也渐渐淡忘了。历史的舞台原本就是留给那些风口浪尖上的人物的,无名小卒或牺牲,或隐没,又有多少人还能记得?他们只是历史长河中一粒沉沙而已。
站在残破的墙垣前,大旺冲着两扇歪斜掩闭的木门喊了几声。不大工夫,木门开了,探出一个乱蓬蓬的脑袋,脏兮兮的脸上挂着略显呆滞的表情。大旺笑着说,这是娘舅家的小孙子,父母进了省城打工,留下他一边读书,一边和娘舅做个伴。
洪恩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七八岁的孩子闪躲着,大旺冲着屋里高唤几声"老舅",便领着洪恩他们进入一溜土胚房内。
光线暗淡,陈设简陋,里间的土炕上坐着一位老者,正在一张木桌腿上敲着烟袋锅子,桌上一篓豆子,四周散落着剥下的皮壳。
大旺进了屋,简单介绍了一下,洪恩将买好的糕点果品放在另一边的桌上,侧目打量着这个张铁生,一身粗布的灰褂,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身板高壮,精神矍铄,也打量着刚刚进屋的一群人,目光停在洪恩的脸上,微微一凝,在洪恩友好地注视下,瞬间恢复安宁。
大旺很快说明来意,提起陈家坝战役还有沈逸麟的死,老人瞟了瞟小尹打开的镜头,眼皮一耷拉,粗糙干枯的手缓慢地扒拉着篓里的豆子,不吭一声。
"老舅,人家是专门为陈家坝战役来做采访的,你知道啥就说说看。"大旺招呼着洪恩他们坐,只有一把木椅子,又拎起桌上的铁壶,晃了晃,空荡荡的,想用自己的热情填补娘舅的某种冷淡,失败了,大旺有些不好意思。
任大旺与洪恩他们客套地乱了一阵,张铁生只顾剥着豆子。大旺执拗地去烧开水,洪恩也不再阻拦,看着丝毫没有待客之意的张铁生,心中微微犯难,看样子,不太好弄。
指了指土炕的另一端,洪恩略带征询,张铁生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洪恩当是同意了,面对面坐了下来,问了几句不打紧的家常话,张铁生不做任何回应。
红豆和小尹面面相觑,张铁生不会是哑巴吧?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小孙子啃着手指蹭蹭地进了屋,目不转睛地望着洪恩的口袋。洪恩笑了笑,招招手,又将巧克力掏出来,这次孩子很勇敢,溜着边走过去,看了爷爷一眼,抓过洪恩手里的巧克力,掉头就跑。
"别瞎吃。"张铁生终于出声了,声音沙哑苍老,原来不是哑巴。
洪恩笑着说没事,就是给孩子吃的,张铁生没再说什么,继续投入到那篓豆子中去。
"张大爷,您是这里的老革命了,我们就是想打听一下,您还记不记得当年陈家坝那场战役中,具体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当时您是这里的民兵,村里还有多少人参加过那次的战斗?"
"您本人有没有上到陈家坝山顶上,就是西侧山峰的主战场?见到过那个国民党的指挥所吗?"
"您听说过一位叫王天祥的战士吗?"
"有没有人知道国民党XX师的师长沈逸麟阵亡的具体情形?"
"张大爷……"
所有的问题,均落海无声,张铁生两耳不闻,三缄其口,除了偶尔吧嗒口烟袋,敲一敲,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大旺端着铁壶进了屋,大刺刺地责道:"老舅,咋搞的,知道就说说嘛,干啥子闷葫芦?"
小尹和红豆走出房间,站在院子里,红豆不禁摇着头:"真是个怪人,我们又不是来审他的,不知道就说不知道,这算什么?"
小尹叹道:"我看这次洪恩算是又白跑了。"
红豆无奈地:"洪恩走火入魔了,中了沈逸麟的毒。"
大旺揉着肩头气呼呼地也走出了屋,这个娘舅很不给面子,因着自己顺口说出娘舅不止一次爬到那顶上的洞子里去,挨了老头一烟袋锅,要不是洪恩拦着,还得再挨几下子。
洪恩望着突然有些激动的张铁生,也很吃惊,老人不仅去过那山洞,看情形,还很抵触别人提及当年的事情,到底为了什么?洪恩暗自也激动着,隐隐地觉得,老人的沉默与冷淡恰恰说明了一个问题,他的心中埋着一段不愿告人的隐情。若张铁生随便支应着几句打发他们走,也许今天的采访也就不了了之,可显然张铁生是个性情执拗、不肯曲和的人,宁愿以这种方式赶走他们,也不愿违背自己心中的那段岁月。
洪恩忽然心底开了亮光,踏破铁鞋无觅处的豁然,更不能走了,一定要从这个张铁生嘴里知道当年的真相。可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于是来到院子里,让红豆、小尹先回宾馆,他今晚要留在这里过夜。
"什么?你不回去了?"小尹、红豆都很惊讶洪恩的决定。大旺更是为难地:"老舅脾气倔的很,恐怕你要受委屈,还是先回吧,再说,你住在哪里?"
住在哪里并不重要,洪恩对这个张铁生已经发生了浓厚的兴趣,要过摄像机和笔记本电脑,不容置疑地打发他们离开。
红豆、小尹很无奈。
送走了红豆两人,站在陡然安静下来的小院里,远目陈家坝的山峰,洪恩复又钻进屋里,张铁生已经背对着躺了下来,好像是睡着了,一切都静悄悄地。
小孙子靠在门框上紧盯着洪恩,目光又落在桌上的糕点。洪恩将糕点分给孩子,孩子居然说谢谢,瞪着乌溜溜的黑眼睛问洪恩从哪里来的?
糕点吃得差不多了,人也渐渐活泼起来,小孩子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刹都刹不住,爷爷虽好,却不爱讲话。
天色渐暗,洪恩在孩子的指引下,烧水、做饭,注满水缸,看着洪恩歪歪斜斜地挥着斧头劈柴,孩子笑得叽叽咯咯的,将蒸好的红薯与鱼羹端进屋里,喊着爷爷吃饭了,内屋里没有丝毫的回应,洪恩也没有再进去过。
吃过饭,坐在外屋的门槛上,洪恩捡起一块劈下的木柴削刻着,孩子托着下巴满怀好奇而又期待地着看,听着洪恩嘴里的童话世界,小脸放着光彩。一直到晚上,张铁生始终躺在床上睡着。
一把小木枪获得了孩子的一声欢呼,洪恩忽然觉得心里满满的,虽然什么也采访不到,至少他没有白来。
月光下,摄像机缓缓地转动着,孩子惊奇的看着另一个奇幻的世界,嘴里不断发出惊叹稀奇的声音,那是陈家坝,那是大旺叔,那是纪念碑,老师带着去过的,还有很多战斗英雄的故事,从董存瑞,讲到黄继光,孩子抢着讲,这些故事他很熟悉。听到洪恩说□广场还有座人民英雄纪念碑,孩子很想往,陈家坝的纪念碑已经很神圣,很伟大了。
"记住他们,他们虽然牺牲了,可我们却还活着,活着可以为别人做更多更有意义的事情。"
"牺牲了,就是死了,死了,就是一个土馒头。"孩子忽然打断了洪恩。
洪恩怔然地看着孩子,这样灰色的言语怎么会从一个七八岁孩子口中说出来?
"爷爷说的,他们牺牲了,睡在馒头里。"孩子的声音很肯定,小手遥遥一指,神情很是认真。
身后有了响动,洪恩起身望去,孩子奔过去晃动着手里的小木枪喊着爷爷。
张铁生迟缓地停在门内,脸上淡淡地,然后说:"今晚睡屋里,明天你就走吧,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白费了你的心思。"
有点尴尬,不排除起初留下来的私心,就算现在,洪恩也依然没打算放弃。摸着孩子的头,洪恩坦言:"好,打扰您了,明一早我就走。"
张铁生默默地看着洪恩,指了指内屋:"进来睡吧。"
仰头望去,夜空浩然,月色当好,洪恩知道乡下人睡得早,也不想为难自己,幸好带来了笔记本电脑,于是指了指道:"我在外间凑合一下就成,还有工作要做,您休息吧。"
张铁生拉着孙子的手向屋里走去,孩子有些不情愿,很想看看那黑色的本本里,还有什么更稀奇的东西,那一定很有趣。
笔记本微弱的光芒散发在简陋的农家土墙上,洪恩整理着这两天里的拍摄笔记,编辑着每一个分镜头脚本,从未有过的安静,使人忘却周边的一切,凝望着沈逸麟的照片,洪恩心中一丝怅然,小尹和红豆说的没错,按节目的要求,以目前的思路和采访到的内容,加上那本卷宗,足可以将这期节目做得精彩,沈逸麟的传奇不会逊于其他名将的收视率,他就像凭空杀出的一匹黑马,神秘的杀妻事件,坎坷的军旅生涯,难料的死亡结局,亦正亦邪,功过参半,都会让观众在唏嘘感叹中引发对那段历史,那段岁月的深思。英雄?还是枭雄?自有后人评说。
可自己为什么还不满足?到底是什么始终难以释怀,他和沈逸麟纠缠到现在,总有个疙瘩是解不开的,秦将说这是一种执拗,过于的追究真相本源,未必会有好的结果。
轻轻叹口气,洪恩的指尖滑过沈逸麟松弛的脸颊,心中一阵黯然,有个声音总在心里围绕,这不是真正的沈逸麟。
洪恩,真的不甘心!
一阵悉悉索索后,洪恩抬起头,望着从里屋缓步而出张铁生,相视中,洪恩轻转电脑:"是他吗?"
一丝悸动,张铁生从电脑前移开目光,落座在灶前的木凳上,默默地揉着烟袋里的烟丝,划燃一根火柴,吧嗒吧嗒吸着,烟雾升起,屋里弥散出一股呛人的烟草味。
老人迟缓的声音低沉而清晰:"陈家坝一战死了很多人,我们的,还有他们的,仗是打赢了,可哭声没断过,还有的,即便脸上没哭,可心里一直在哭。"
屋里格外的静,洪恩的胸膛微微起伏着。
"兄弟两个,一个是我们这边的,一个是他们那边的,很多年没见了,到了战场杀得分外眼红,哥哥为了革命的胜利击毙了弟弟,可到头来,却被扣上通敌的帽子,想不通,跑到山上弟弟死的地方一枪打烂自己的脑袋。胜利了,一家子也没了。"
他说的是谁?沈逸麟?不会,沈逸麟祖籍是陕西,不是这里!洪恩耐心地听着,没有搭话。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没有读过书的老人却总结着最深刻的人理伦常。张铁生暮色沉沉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夜晚:"当娘的明知道儿子就在山顶上,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大炮一连三天的狂轰滥炸,含着眼泪为自己人做衣送粮,这些别人的孩子吃饱了,穿暖了,就要上山去杀她的孩子。"
"小日本来了,被我们赶跑了,国民党跑了,我们就真的胜利了?"老人的两眼,含着深深的伤感。
"战争无论正义与否,对于生命来讲都是残酷的,若我们失败了,结局又如何?洪恩的声音唯恐扰了老人,轻声地说道。
老人看了洪恩一眼,陷入短暂的沉默,忽而低下了头,喃喃地也像怕吵到了谁:"就怕人若是到死也不肯原谅,走了也不安心,冤死的多,负债的也多,结了疙瘩,下辈子都还不清。"
"张大爷,到底发生了什么?谁是负债的,谁又是冤死的?沈逸麟吗?还是别人?都说他是不肯投降被击毙的,可是档案中说他是投降后被我军击毙的,这些情况您都知道吗?"
烟锅里闪闪灭灭,恍恍惚惚,张铁生默默地吸了两口,终于站起身,望着洪恩,脸上又恢复了平静:"天晚了,你也该休息了。"
老人向屋内走去,洪恩急忙问:"是您不肯说还是有人叫您不要说?不用担心,过去了那么久,已经解冻了,否则,不会批准我们拍节目。"
张铁生站定,月色下的老人恍若一座毫不动摇的山峦,好久,沙哑的声音才缓缓道:"国家没亏待过我,我也不亏待国家,没啥能不能说的,已经六十几年了,别在折腾了,都好好活着吧。"说罢,又向里间走去。
"明天我要蹬到山顶,您知道那个洞在哪儿吗?"
一个震动,张铁生转过身来,两眼死死地盯着洪恩。
洪恩坚定地说:"您不告诉我,我就自己找,找个三天三夜,不信找不到。"
张铁生抖抖得说不出话来,脸上布满了复杂的神情,难以置信,眼前这个温和沉稳的小伙子会真的去干如此荒唐的事情。
"若你心里还有娘,就别去,去了,我也不管。"
"张大爷,我一定会去的,去了,后果自负。"
晦暗的房间里,两双执拗的眼睛,谁也不肯放弃自己的那份持守。
作者有话要说:在被你们一个一个轮番TX后,捂着受伤的小心肝,石头乖乖地更文,不敢造次了。
命悬一线
大旺第二日清早没有接到洪恩,有点急了,红豆和小尹也急了,张铁生只交给大旺一个笔记本电脑,还有一张字条:小尹、红豆,不用担心,我能爬上山顶,拍到山洞,即刻下山与你们汇合。
那台摄像机随着洪恩不见了,手机关机,自绝于人民。
胡闹,胡闹!所有人都急了。
村长听完大旺汇报来的情况,立刻请示上级领导,组织一支志愿队上山搜索从城里来的那名不知死活的记者。当地警方联合村里常在山上走动的人,紧急向陈家坝山顶开拔寻找洪恩。
几个勇敢的村民终于爬上了山顶,也找到了山洞,可是,整整一天过去了,搜索队直到天黑,也没有洪恩的任何消息。一时间,山脚下的村落被这名失踪的记者搞得沸沸扬扬。大家纷纷议论,这个记者生还的可能性有多少?
红豆哭了,抱着小尹泣不成声。小尹举着电话结结巴巴向史云汇报这边的情况,脸色土灰,这次出大事了,连人带机,通通覆没。
黑夜悄悄降临,无论政府、警方如何动员协商,村民无一人愿意继续逗留山上,纷纷撤回山脚下,不是他们迷信,而是这山上死的人太多,在如此情况不明的荒山野岭中,不能再有人继续冒险。
山脚下堆起几个火光冲天的篝火,希望那个叫洪恩的小伙子可以寻着光亮获得一线生机。
陈家坝,今夜,惶惶不得安眠。
夜色真美,满天的星斗衬得夜空就像洒满钻石的丝绒蓝,叫人心动不已。就像他的眼睛,永远都那么的亮,那么的深邃。不禁轻叹,洪恩自问,我在这里想起了他,此时,他的心里想着什么?若再见不到,我会不会后悔?
小心翼翼扯下头旁边枝杈上的一片嫩叶,细细咀着,苦涩的汁水顺着舌根流进喉里,靠着这点嫩叶,洪恩已经坚持了大半天。嘴唇还是发干,再想扯一片,身边立刻滚动着无数的碎石,洪恩又不敢动了,另一侧空空荡荡,吹来山谷里阴凉的风,一块凸出的崖石挡住了失足滚落下的洪恩,危机当头,凭着敏捷的身手和有力的臂膀抓住了山壁上的树杈,没有从崖石上继续跌入深谷,这株枝杈仁义地挂住了他,还输送了最低的给养,使一整天没吃没喝的人,保持了最后的体力。
洪恩的另一只手紧紧抱着摄像机,那里边是他千辛万苦拍摄到的镜头,一个空寂的,被尘土和腐烂的枝叶覆盖的山洞。
山洞不大,洞口蒿草遮掩,不细心的话,很难发现,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得以见到幽黑的洞口,张着大嘴,惊凝地看着冒然近前的闯入者。
洪恩的呼吸瞬间窒息,洞口旁一行模糊的漆红色,雨打风吹依稀辨得:打倒沈逸麟,剿灭蒋家军。
洪恩的心又开始抽搐的疼,就像有人撕开了他的胸膛,尖锐的痛叫人无法呼吸。
镜头悄悄地记录着眼前的一切,推进洞里,摄像转换夜拍功能,灰褐色的四壁泛着沁人肌肤的冰冷,壁上,顶上,一团团黑色的影子倒悬其上,在洪恩刚刚反应过来时,眼前乍起一片黑雾,一张张丑陋的鼠脸迎面扑来,急忙俯伏,身下刺鼻的腐臭令人作呕,这里不是国民党上将沈逸麟的指挥所,这里只不过是上千只蝙蝠栖息的巢穴。
伴随着那痛,洪恩终于退出了山洞,留恋地再看最后一眼,镜头无声地关闭。
大口呼吸着山顶新鲜的空气,站在阳光下,身上那股霉晦之气悄然褪去,从发梢到脚底,从表皮到骨缝,一点点的,晒透,晾干,直到再也没有发冷的感觉。
大意失荆州,就在离洞口不到十米远的地方,洪恩只不过想回头再看看那一行漆红的标语:打倒沈逸麟,剿灭蒋家军,仅此而已,脚下一滑,重心失衡,原来洞口的另一边就是悬崖峭壁,淹没在几米高的草丛中,沈逸麟的指挥所,只有进路没有退路,不成功则成仁。
坠落中的洪恩一刹那如是所想,没有惊慌,只有说不尽的哀伤。忽然地,想起了秦将,洪恩喃喃地:"秦将,对不起。"
背上一颠,被什么接住了,顺势一抓,一根树杈,救命的稻草。剧烈的疼痛四面八方地侵入骨髓,洪恩在最后一丝涣散的意识里,忽然有了求生的渴念,一丝温柔的蓝留住了天空最后的美丽。
待到洪恩睁开双眼,眼前已是霞云满天,天空红得发亮,就像那块凝血石,山峦与山峦之间,到处流动着奇光异彩,真是美极了。
不能动,一动,身下的石头就微微晃动,洪恩不知道它还能撑住自己多久,头上的枝杈每扯动一片树叶,随之而来就是滚动的碎石,洪恩也不知道它还能撑多久。身上虽然痛,但还好,没有彻心肺腹的,凭经验,全身一共206根骨头应完好无损,无非是些皮外擦伤。
剩下的,除了维持,就是等待,维持生命,等待救援。
黑暗中,微微轻喘的是自己的呼吸,还有风吹叶动的声音,夜猫子的凄鸣,山鼠的游蹿,还有许多靠着臆想来判断,悉悉索索,稀奇古怪,静寂的山林,倒真另有一番喧闹,洪恩再也辨别不清.
他累了,实在太累了,怀中的摄像机千斤重般压得喘不过气,只要稍一松动,他就能摆脱这个重担,隐忍着,坚持着,眼皮越来越沉重,总想打个盹,可是,不行,一旦睡着了,随时都会坠入万丈深渊,他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也许就在下一秒钟,他会丢掉摄像机,再一下秒,滚落下去的就是他自己。
一声叹息,似是风吟,洪恩凝神细听,也许是自己下意识发出的,消耗殆尽的体能会不经过大脑擅自做出一些本能的反应。洪恩不介意,身体很多时候,不受人主观意识的控制。
过去了好久,当洪恩因自己的判断获得些许安慰时,叹息声再度响起,重重地,低沉暗哑,就像一个失意的男人,独自徘徊在无人的夜里。
不断提醒着自己,过度的疲劳、饥渴导致了某种幻觉,可身体不自觉地在发抖,古怪的念头此时纷纷跑出来,驳斥着这样毫无意义的自我安慰。这里曾经是战场,不管谁是谁非,总之,许多人死在了这里,死状很恐怖,被炸飞的手脚,被打烂的脑袋,血流成河,染红了山脊,他们,都不甘心,魂魄终日游荡在密林山谷间,他们很寂寞,因为无人陪伴几十年……
沈逸麟,不要吓我,我是为了你才落得这个地步,若你有灵,别叫那些小鬼来烦我,你生为人杰,死亦为鬼雄,从不做鸡鸣狗盗、偷偷摸摸之事。
又是一声沉吟,似在考虑洪恩的请求,游移不定,散佚在夜风中,树叶簌簌作响,呜咽悲鸣,断断续续,各种声响纷乱迭起,隐隐的喊杀声,隆隆的枪炮声,混响成一片,震动着层层峰峦。
洪恩很想大喊出来,惊走这些困扰,可是没用,他只能静静地躺在山石上,抖成筛糠。
"跟我走,我要你跟我走。"
"我不会走的。"
洪恩同意后者说的,他不想走。
"我们一起死。"
"还有比死更好的选择,这不是投降,是走向光明。"
"不,郁枫……"
"君瑞,别在执迷不悟,相信我,和我一起走,我们永远在一起。"
"我不能……"
"你能,君瑞,就算是为了我……"
"郁枫……"
谁?你们是谁?谁是郁枫?声音好像受了潮的电路,断断续续,刺刺啦啦,洪恩竭力去听,却越来越模糊,急切,仓皇,慌乱,好像一切都刻不容缓。
汗湿透衣襟,洪恩心急如焚,恐惧莫名,催促着,君瑞,听郁枫的话,跟他走。
一阵纷乱,耳边突然有人大喊:"班长——"
班长?有人在喊我——不,已经退伍很久了,演习中为了掩护班上一名战士突围,伤了韧带,脱下那身军装后,没人再喊他班长了。
声音再度响起:
"你骗了我。"
"君瑞!爱上你,是真的。"
心中绞痛,疼得几乎昏死过去,现在和死没什么分别。爱?君瑞,你相信了吗?洪恩很想喊出口,却哑然在胸中。
不,秦将,别这样,就相信这一次!洪恩胡乱喊着,身下的巨石摇摇欲坠。
一声清脆的枪声,一记刻骨铭心的痛,将心震得支离破碎,血染红了一切,零星的呓语吱吱嘎嘎的消匿了,归隐于寂静的山林。
洪恩的眼皮再也睁不开了,颤抖的心尖仿佛耗尽所有的能量,随着鲜血汩汩流尽,就连恐惧都已遥远。
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人若在最后一刻心里想着什么,下辈子就会有印象,据说这种记忆叫"缘"。
洪恩微弱的声音飘散在山风中:"秦将,说话——"再听听他的声音,会不会记得更牢靠些?
作者有话要说:提示:可能很多亲已经忘记,"君瑞"曾在第45章时出现过,是沈逸麟的字。
密林深处
很多日子过去了,陈家坝的人还在津津乐道,并以此为自豪。他们救过一个从大地方来的电视台记者,而那个记者,也很叫人折服,独自躺在深坳里,居然没有死,在一块危石上,凭着最后一点力气攀着树枝又爬了上来,死撑到前来救援的人们发现了他。
当然,他是幸运的,在进山失踪的人里边,他是第一个活着回来的。当然,他也是个疯子,没人能理解这么做为了什么,一个荒废的山洞,一行掉了色的标语,差点把命搭进去,不是疯子是什么?
现在这个疯子很安静,还有点傻呆呆的,坐在县医院的病床上,看着一拨一拨前来慰问的人们,除了谢谢,几乎没有话说。人们说,这个人虽然活着下山了,可魂没了,定是被山里的冤鬼勾住了魂魄。
人丢了魂儿,没关系,喊一喊,就能回来。于是,好心的当地人拥着一位小有名气的仙姑来到了医院,对着洪恩念念有词,烧了几道黄符,哼唧了一首歌,红豆后来到台里学唱,说是很像现在的rap。
小尹按照洪恩的一贯教导,作为一名记者,能拍的就不要放过,于是架起摄像机,谢天谢地,就是洪恩宁舍一条命,也不肯舍的那台摄像机,对准仙姑和洪恩,拍下一段现代版的喊魂记。
"洪恩,回来吧——"仙姑的嗓门阴柔缥缈,看着洪恩,洪恩也看着她,仙姑一捅洪恩,小声提醒道:"我一喊,你就答'诶,回来了',记住啊。"
"洪恩,回来吧——"仙姑满脸期待地看着洪恩,不忘一旁的镜头,送给小尹一个诡异的表情,以正视听。
"好,我回来了。"洪恩无奈地应了一声,小尹给了一个面部特写,这个表情太有意思了,哭笑不得,回去给台里看看,洪恩有组织无纪律,就是这个下场。
"村长、大旺叔。"红豆热情地和刚刚进屋的俩人打着招呼,在整个救援中,他们自始至终忙碌奔波着。
塞给仙姑一点钱,打发走那些看热闹的,屋里这才安静下来。大旺打量一番洪恩,不无感慨:"恢复的不错,年轻就是身子骨禁折腾。"
"是啊,一会就可以出院了,其实没什么伤,体力恢复了就没事了。"洪恩舒筋活血,只是神情黯然。
经过这番历险,大家虽不相熟,感情却近了许多,村长还特意拿来自家烙的鸡蛋饼,红豆吃得油光嘴亮。这个地方也许今后不再来了,可这些人,这鸡蛋饼的味道,会留在记忆的某个角落,听着村长说以后常来玩,红豆和小尹都默然地点了一下头。
"洪记者,跟你说个事。"大旺凑耳到洪恩面前低声说道。
"正好,我还要麻烦你一下,不知行不行?"
"好,你先说。"
"我想临走前和你娘舅道个别,你带我去一趟。"
"嗬,你们俩个人,咋想到一起去了?娘舅说,若你有空,他想见见你。"
"有空,有空。"洪恩将鸡蛋饼囫囵咽下,噎着脖子点着头。
"不行,你哪里也不许去,史云姐说了,直接把你押赴京城,限制你一切自由活动。"红豆凶巴巴地发着小威。
"红豆妹妹,我以人格向你保证,看看张大爷就回来,哪儿都不去。"
"人格?"红豆眼里一份怀疑。
人格这东西,是最无法衡量的,也很不靠谱,所以,红豆和小尹极力要求跟同洪恩一同前往荷花村。可惜,大旺说,娘舅特意吩咐只想见洪恩一个人。
洪恩又开始两眼发光,莫名地兴奋了,魂儿果然被仙姑喊回来了。
望着洪恩跳上大旺的拖拉车,红豆对小尹说:"洪恩的魂不是被山鬼勾走了,是被这个张铁生勾走了。"
再次见到张铁生,令洪恩没有想到的是,迎接他的居然是那根烟袋锅子,结结实实打过来,打在外伤尚未痊愈的身上。
大旺跳起来,冲着娘舅喊起来,想抢过烟袋锅子。
洪恩没有躲闪,一把拦住大旺,挨了张铁生几下打,然后道:"张大爷,消气了没有,要不,换这边再打?"
张铁生收回烟杆,颇无奈地重新填满烟丝,洪恩急忙找到火柴,擦燃,火光中,俩人相视一看,洪恩低下了头,老人沉沉叹了口气:"算你命大,哪有你这样的孩子!"
大旺看不懂,这一老一少玩的什么把戏,在他眼中,娘舅已经够古怪的了,这个洪记者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俩人倒真是没来由的投缘。
"大旺,你先回去吧,吃过晚饭再来接他。"张铁生的口气不容商量。
大旺自然不愿意,若再有个什么闪失,无法向村长交代,无奈拗不过洪恩一再的保证,他哪里也不会去。大旺这才悻悻地离去。
"那山洞你见着了?"张铁生哄着孙子入睡,率先打破屋里的安静问道。
"哦,见到了。"洪恩点点头。
"为什么一定去?连命都不要了?"
"说不清,我只想亲眼看看沈逸麟死的地方,不去一次,总觉得不甘。"
张铁生沉沉地望着洪恩,一双混浊的老眼泛起难言的复杂,良久才道:"你很像一个人。"
"谁?"洪恩内心一丝激荡。
张铁生摇着头,只是道:"太执拗了,不要命的拗,把自己逼上绝路,也叫人活不安生。"
洪恩很想说,其实他不是那样的,他很爱惜自己,也顾念别人的感受,大多时候,他是选择了妥协的,这次纯粹是意外。
可显然张铁生不这么认为:"别以为我这快入土的人看人走眼,你啊,爱较个劲,是个死心眼的孩子,看着温厚随和,可谁也别想做你的主。"
洪恩笑笑,自己是这样的?算了,随老人说去吧,他很想知道另外一个执拗的人是谁。
小孙子渐渐睡着了,张铁生走下地,来到外间,拿起桌上一个竹篮,上边盖着厚厚一层布,挎在胳膊上,又掩了掩,这才对洪恩道:"你跟我来。"
洪恩扛起摄像机,张铁生转过脸:"把那玩意放下。"
洪恩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妥协,看,他不是那么执拗的人。
午后的旷野,阳光虚假地灼灼烘烤,晒而不热,除了脚下的土路,两边一望无垠的庄稼地绿得鲜亮,花香怡人,菜香怡人,粪香也……怡人!
暖熏熏地走在田野里,嚼着芦柑上的清香,洪恩的思绪也晕陶陶的,如果有一天能和秦将一起,住个茅草屋,守着几亩田,砌道篱笆墙,院前花花草草,院后养鸡喂鸭,春种秋收,夏猎冬藏,当然不忘精神文明,夜间他读他的孙子兵法,我写我的侠骨柔情。就这样,一直到老,一直到人生的最后一刻,估计秦将依然会霸道地说:"你过来,让我再看最后一眼。"怅然若失,洪恩想笑笑,却又无端地感伤,他不想最后的一刻,秦将先于他而去。
偏离了主路,拐入一条羊肠小道,旷野便被抛在了身后,起伏的山路缓坡而上,走了有大半个时辰,张铁生始终不发一言,别看八十岁了,挎着篮子,脚下铿锵有力,常年生活在山里的人,这点路不算什么。洪恩若是一个走神,就会落下一段。
知趣地也不多言,望着两边渐趋荒寂的树林,洪恩咽了咽唾沫,张铁生究竟要带他去哪里?探访什么人?不像,看他藏匿的宝物?有可能,或许和沈逸麟有关系,说不定也是件稀世之物,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就因为他勇于爬上陈家坝那座山,找到了那个山洞?
望着张铁生高大微陀的年迈身影,洪恩极力保持平静,心乱跳一阵,又安稳片刻,脚下的石头坑坑洼洼,穿过一条溪水,进入一片密林,静谧清凉,光线暗淡下去,繁茂的枝叶遮住了阳光,洪恩不禁凝神屏气,这样的寂静和昏暗,有股并不陌生的阴冷,刚刚和死神擦肩而过的他,有些不适,凭着记忆,这里应该是荷花村的西北方向,手机电量充足、信号稳定,随时可以和外界联系,答应过大旺和红豆保证不乱跑,现在,这算不算是食言?这个张铁生到底想要干什么?
见不到阳光的温暖了,整座林子杂草茂盛,灌木丛生,洪恩紧跟在张铁生后边,脚印落脚印,这是进入密林的一种习惯,你看着没有路,可在熟识的老人脚下,就能走出一条路来,这里的人,都给自己走出了一条路,他们认识这山,这山也认识他们,外来的人,即便再本事,最好老老实实地跟着他们的脚步走。
走了大半天,张铁生终于放慢了速度,毕竟这个岁数了,鬓白的发髻汗水涔涔。
洪恩不禁提议道:"休息一下再走吧?"
张铁生没有答话,停住了脚步,一点一点地环顾四周,像是在识别着什么。
洪恩也四下里看了看,没有发现特别之处,除了树木就是蒿草,郁郁葱葱,凉意森森。
张铁生的目光里渐渐有了种确认,扒开草丛向前走去,动作很笃定。
顺着张铁生的目光,洪恩重新打量这片林子,很快发现有几棵树成环形围绕,走近前,树皮上纵横交织着痕印,虽然不深,但很显然是镰刀一类的人工痕迹!若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很难一眼发现这个隐藏其中的记号。
心里一振,洪恩紧跟上去,扒开身前的草丛,只见张铁生面对着一座被茂密的草丛覆盖的土包,岿然不动。
禁不住心里陡然袭来的绞痛,洪恩捂住了胸口,深吸一口气,凝神细看,在胡乱缠绕的杂草和蒿藤中,在死一般寂静的密林深处,那座土包,赫然是一座坟!
作者有话要说:寻找到的究竟是一个真相,还是早已注定的结局?人生的事,有时真的出乎意料,却因果成谶。
潜伏
草丛掩盖下墓碑,看不清上面写的字迹,张铁生没有动,洪恩也没有妄动,一颗心跳跳的,阵痛不断。张铁生为什么把自己带到这儿来?
张铁生什么话都没说,站了一会儿,慢慢地弯下腰,开始拔坟上的草,起初有些迟缓,渐渐地变得迅速了,将那些草连根拔起也需要点力气,可张铁生一点都不惜力,全神贯注地拔着,薅着。手上已经被粗糙的草叶割出道道血口,掌心都变绿了,可他不在乎,神情肃穆。
洪恩也拔着,拔着坟周围长而结实的草桔,俩人都不说话,专心地干活,张铁生以张铁生的方式,洪恩以洪恩的方式,感受着长眠于地下的那位亡灵的气息,洪恩不禁抓起一把坟上的土,很柔软,带着林中的湿气,心再次被击中,他解释不清,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的心痛不已。
抬起头,张铁生已经拔掉碑前的掩草,两行失色的红字落满灰尘,洪恩宛若真的被谁吸走了魂魄,伫立在坟前。
右首起:秦将逸麟,左首起:楚才郁枫,之墓。
急忙抠去字迹上的尘埃,忽然有些慌乱,这是沈逸麟的坟?什么秦将逸麟?郁枫——,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他不陌生,一定在哪里听到过。
这,这是两个人?这里葬的是两个人?洪恩扶碑的手微微颤着,"秦将"两字分外刺目。
张铁生拍了拍沾满泥土的手,默默掀开竹篮上的盖布,香烛冥纸,一瓶烧酒,两个瓷碗,几个苹果,还有洪恩上次买来的糕点。
"张大爷……"洪恩唤着,又失了声,一阵风吹来,连脚面都是凉飕飕的。
"这就是你要找的沈逸麟。"张铁生拿出篮子里的东西,缓缓地说。
天!这居然是沈逸麟的坟……国民党第一帅将沈逸麟的居然葬在这片荒山野岭中!
张铁生向另一侧草内走去,不一会儿,拎出一个生锈的铁皮桶,看样子一直放置在那里,已经很久了,想是烧纸钱怕点燃了林子。
"楚郁枫是沈逸麟的副官。"看着一脸愕然的洪恩,张铁生继续道:"也是我们第X作战团侦察一连的班长。"
震惊之余,洪恩的脑神经在被张铁生平静的话语里产生了间歇性功能障碍,无法将它们全部融会贯通:沈逸麟的副官——那名与沈逸麟一同阵亡的副官,卷宗甚至都没有提及他的名字,只说沈逸麟在阵亡前,亲手处理了这名欲要投降的副官,可是,楚郁枫真正的身份怎么会是我军的侦察员?一名潜伏在国民党上将身边的卧底?一个英雄?
"秦川自古多名将,楚汉之地出俊才。他们一个北,一个南,一个骁勇善战,一个才华横溢……"张铁生忽然噎住了话语,两只瘦骨嶙峋的手抚摸着碑上的字痕。
"为什么他们会葬在一起?"洪恩喃喃轻问,太多的问题盘旋缠绕,却总有一种诡异之气从核心隐隐散发,叫人想窥又迟疑,身上忽冷忽热,眼前的云翳渐渐淡了,散了,他倒莫名的胆怯了。
倒上酒,摆好祭品,铁皮桶内腾起火苗,灰烬随风而舞,宛若断翅的蝶,冥冥中好像真有叹息的怨灵挥之不去,张铁生苍老沙哑的嗓音是这万籁俱寂中的惟一回响:
"早在打小鬼子的时候,我就认识了楚班长,那时他还不属于我们这一带的编制,带着任务来的,人是我接的,一表人才,白白净净,大眼睛,生得真是好,我还没见过谁家的孩子能生成那副好相貌。"
张铁生不禁瞟了眼发怔的洪恩,对视中,洪恩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道:"我长得像他?"
张铁生点点头:"有点,不过,也就眉眼。"
洪恩没心思追究自己和一个故去的人到底有几分相像,望着那座坟,心绪杂乱,听着张铁生又缓缓开口:"他人手巧得很,就是腼腆,不爱说话,没事的时候总爱拿着把小刀刻来刻去的,什么木头石块在他手里总能刻得有模有样,据说也是家传的手艺。任务完成了,他就走了,走的时候也是我送的。
这一走,也没再见面,人家是有大本事的,随着部队南征北战,俺们这里部队来了又走,一批又一批,有他们在,乡亲们的日子就好过些,部队一离开,日子又艰难,大伙都盼着,盼着有一天自己的队伍留下来,再也不走了,好日子就真来了。那时候,自己的同志见了面就是亲人,可一旦分开,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再见到楚班长真是吓了我一跳,一身国民党军服,骑着马打镇上过,匆忙一瞥,我坚信自己没看错,那样的好相貌不多见,悄悄一打听才知道,他已经做了沈逸麟的副官。那时候沈逸麟的部队就驻在省南一带,陈家坝别看不起眼,向来是兵家驻防重地。小鬼子投降后,国民党征兵,我们这里也不少人当兵去了,家里穷啊。
伤好后,我重新找到了组织,在陈家坝一带活动着,我知道,国民党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胜利终究是属于我们这些穷苦人的。带着这盼头,不知道啥叫害怕,杀那些当官的,连眼都不眨一下。
国民党也被我们这伙人搅得头疼,沈逸麟曾亲自下令抓捕了一些我们的同志,拉到山上枪毙,割下脑袋悬在镇上的城门楼上,那时候,我们对他真是恨之入骨,暗杀任务只好暂时停下来,大家发誓,终有一天,我们要亲手宰了沈逸麟,用他的血祭那些牺牲的同志们。
可我怎么也想不通,像楚班长那样的好人怎么就做了沈逸麟的副官呢?我不相信,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那个年月,对什么也别轻易的下判断,会坏了事的。
上级给了我新的指示,停止暗杀,建立新的地下联络站,等待新的联络人。一天大半夜,我正睡着,太阳穴上凉冰冰的,惊醒一看,正是楚班长举着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没说话,可我也不怕,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不害怕。
楚班长说我还记得我吗?我说记得,然后他就笑了,收了枪,又说饿了,很怀念家乡的熏辣肉,问我这里有没有?
我一听就惊了,这不是我们自己人的联络暗语吗?直到此时才明白,楚班长是自己人,打小鬼子的时候已经被组织派遣在沈逸麟的身边做卧底,我们暗杀活动的许多情报都是楚班长弄来的,很多任务也都是楚班长秘密策划领导的。我别提多激动了,日子再难,牺牲再大,可眼见着成功离我们越来越近,国民党的江山摇摇晃晃,不都是像楚班长这样的人为革命不惜任何代价换来的吗?
楚班长说几年没见,我的革命思想成熟了,他说话总是文绉绉的,好多我还是听不太明白,他说革命的成功更需要千千万万像我和同志们这样忠贞不渝、坚定地跟着党走的好战士。
我说像他这样的人不就是对党最忠诚的好同志了吗?楚班长没说话,默默地低着头,不知道想着啥,这次见了面,总觉得他怪怪的,不像从前,一见面就特别的亲,话不多,可句句都是热乎拉碴的,唉,我是个大老粗,不懂得你们这些文化人肚里的弯弯绕绕。后来才知道,那是他心里结了好大的一个疙瘩,解不开啊解不开……"
张铁生手中捧满土堆在坟上,昏花的老眼黯然垂下,一缕忧伤随着回忆爬上满是皱纹的脸:
"那以后,我和楚班长常常传送着情报,我将上级的指示传给他,他将国民党的情报传送回来,一般都是通过联络站的渠道,我那时按组织要求名义上开了个肉铺,暗地里常常为山里的同志们送一些吃的喝的,国民党的兵也常来光顾,楚班长借着办公事偶尔也来,我们就此接头,将重要的情报传送出去。每次都是匆匆地,总想和他好好唠唠,就是没啥机会。
记得有次沈逸麟过寿,要大摆酒席,特意派人到我这里弄几头上好的猪,我和几个同志一合计,觉得这次是个大好的机会,想把有毒的猪肉掺进去,毒死这个刽子手,为牺牲的同志们报仇。
楚班长亲自来了,为沈逸麟筹办寿宴,我兴冲冲地将大伙的计划告诉他,借此干掉沈逸麟,为了不打草惊蛇,引起国民党的怀疑,由他做内应,这事就好办多了。
可是,真叫人憋气,楚班长不仅没有同意,反而抬出上级来压我们,说擅自行动会破坏整体计划。我说要亲自请示上级,他居然发了火,说沈逸麟由他全盘负责,是个可以争取的对象,那么文文静静的一个人,我从没见过他跟谁红过脸。我们当时都很生气,不能理解,一个两手沾满革命同志鲜血的人,即使真的投了诚,怎么能赦免他犯下的滔天罪行?何况组织上原先暗杀名单头号人物就是沈逸麟,他一死,等于敲掉老虎一颗牙,让蒋家王朝快点灭亡。
虽然不服气,但我们还是听从了楚班长的安排,他说陈家坝就要开战了,叫我们做好应战的准备,这个消息对我们来说大快人心,出头的日子就要到了,可楚班长的脸上咋就半点高兴都没有呢?心事忡忡的,看着他为了给姓沈的刽子手办寿宴,挑选着最上好的猪肉,那股子细心劲,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楚班长对这个沈逸麟特别的维护,戏演得多了,是不是就变得真了?我甚至怀疑楚班长已经动摇了革命立场。
我将这些想法藏在心里没对任何人讲,听到别的同志私下议论楚班长,说他常和沈逸麟一起骑着马到郊外踏青,快活得很,还有人说抗日那会儿,有个日本鬼子挥着军刀砍向沈逸麟,是楚班长奋不顾身地扑过去挡了一下,救了沈逸麟一条命,大家都说,要是那次沈逸麟死了,我们很多同志现在兴许都还活着。
这些事越说越严重,有人提出应该向上级汇报。我很生气,虽然大家怀疑的也是我心里想的,但总不能因为现在自己人打仗,就盼着小鬼子杀了沈逸麟吧?何况,潜伏在敌人身边那么长时间,是件危险的事儿,很多情况大家并不了解,我阻止大伙以后不要再议论楚班长了,闲话说多了,会毁了一个革命同志的清白。我们应该相信组织,相信党。
带着这些疙瘩,陈家坝终于开战了,国民党节节败退,向来有猛虎之称很少打败仗的沈逸麟,这次是打虎入围,没路可跑了,精锐部队又如何,美国佬给他们的洋枪大炮也抵挡不住人民要翻身得解放的顺天之势。
仗打得很惨烈,光是炮轰就三天三夜啊,沈逸麟退到山上,死守不降,顽抗到底。我想,楚班长当初劝降的计划失败了。可是,若没有楚班长将沈逸麟详细的战略部署、作战计划偷出来,陈家坝一战不会这么快取得全面的胜利,沈逸麟是块硬骨头,难啃的很,楚班长没有背叛革命,是对党忠心耿耿的好同志。
战斗胜利了,国民党溃不成军,蒋介石十几万精兵就这么被我们消灭了,胜利的人们高喊着活捉沈逸麟冲上了山,我只盼着赶快见到楚班长,最后一次通信里,他说会想办法脱身,叫组织和同志们不用担心他的安危。可我们怎么能不担心呢,枪炮无眼,何况,沈逸麟一旦知道楚班长是我们的人,该如何对待他呢?说来奇怪,我从来没想过楚班长会亲手杀了沈逸麟,他说沈逸麟的事情由他全盘负责的坚定样子,总叫我不能忘记。
我熟悉那个山洞,腿脚又好,第一个冲了上去,端着枪,在山洞口,我看见了楚班长,还有那个沈逸麟,我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沈逸麟,国民党第一帅将,百闻不如一见,一个叫人一眼就难以忘记的人,即使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没有一点怂样,算是条汉子。
他们俩人好像在争执,楚班长热切地劝着,我看见沈逸麟手里的枪已经放下了,我知道,楚班长的计划成功了,沈逸麟终于投降了,真是太激动了,外面的喊声震耳欲聋,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我们还活捉了沈逸麟,热血上涌,我高喊着:班长!"
张铁生的诉说戛然而止,颤抖的手紧紧抓住坟上的土,蜷缩成拳,像要把什么从坟里挖出来,却又无奈阴阳两隔的伤痛,混浊的眼里星光点点,老人极力抑住突然袭来的激荡情绪,许久,才沉声道:"这一声喊,让我欠了再也没办法还清的债,活着背着,死了,还得背着,楚班长,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也害了他,可是,到现在我也弄不明白,两个男人之间,怎么会有那样的感情?"
张铁生再也控制不住,高大的身躯佝偻在坟冢上,瑟瑟抖着,低低地呜咽宛若林中的叶动,断续的话语哽咽传来:"沈逸麟终于明白了楚班长的真正身份,我想,沈逸麟一定特别信任楚班长,也是他身边最近的人,光是看他脸上的表情我就永远忘不了,估计到死他也不愿相信,出卖他的居然是楚班长。可楚班长却……"
张铁生艰难地挣扎了一番,终于道:"我真怀疑我的耳朵被炮轰坏了,楚班长,居然说爱他,他说他爱沈逸麟,而且,是真的……怎么会这样?楚班长多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都是男人啊……"
洪恩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听见风从身边的林中穿过,汗水滚落下来,砸在草丛里,无声无息地,模糊的记忆从不知名处走来:
"你骗了我。"
"君瑞!爱上你,是真的。"
他终于想起来了,卷宗上有提过,沈逸麟,字君瑞,在被我军击毙前,杀了他的副官!
被遗忘的人
"他怎么会杀了他?"洪恩也微微颤抖着。
默默地擦去眼角边一滴浊泪,张铁生的声音说不尽的凄凉:"沈逸麟举起了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杀身成仁,面对大势已去的党国,面对爱人的背叛,这是再好不过的抉择,洪恩的心不知与谁一同绝望哀伤。
"楚班长一把夺过了枪,大喊着君瑞,紧紧搂住想要一死了之的沈逸麟,可沈逸麟推开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石头,我根本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也来不及反应,眼瞅着沈逸麟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举起那块石头砸向了楚班长的脑袋,楚班长顿时血流满面,我吓呆了,被突发而变的情形弄晕了头,好像被砸的那个人就是我,就那么看着沈逸麟一下一下砸着,石头被砸断了,可他还不罢休,楚班长倒在血泊中,两手紧抓着沈逸麟的衣服不放,脸上挂着笑,那是一种怎样的笑啊,我到死也忘不了,笑得很安慰,没有半点的反抗和挣扎,笑着闭上了眼睛。
正在这个时候,身后有人冲了进来,一个战士怒不可遏,毫不犹豫地向疯子似的沈逸麟开了枪,沈逸麟的脑袋一下子就被打烂了半个,倒在了地上,他的血和楚班长的血混在一起,血肉模糊,分不清谁是谁的?
那名战士叫王天祥,原来是楚班长手下的兵,冲着我大叫:你到底在干什么?我这时才回过神来,可是,一切都太迟了。很快,山洞被我们的人围起来,清理战场,检验尸身,证明沈逸麟的确死了,整个山头都是同志们胜利的欢呼声。
只有我一个人呆呆的,像个傻子,望着楚班长的尸体,没有欢呼,也没有胜利的喜悦。楚班长的身体还是热乎乎的,脸上还挂着死前的笑容,我哭了,偷偷的,因为有人大喊,楚郁枫叛变了革命,和沈逸麟一起为国民党殉职了。
我想说,不是那样的,王天祥也说楚班长是被沈逸麟杀害的,他当场被人押走了,说是替叛徒说话,更严重的是在没得到上级的指示下擅自开枪击毙沈逸麟,违反了纪律,破坏革命胜利果实,上级的命令是活捉沈逸麟。同志们群情激奋,完全不听他的辩解,而我也被带到没人的地方去,他们都是队伍里的人,好像还有队上的首长,都很严肃,让我老实交代事情的全部过程,我说,沈逸麟已经投降了,可我,我当时怕啊,怕像王天祥一样被他们押起来,怕他们知道是我暴露了楚班长,才引来杀身之祸,我更害怕,怕我说不清楚楚班长和沈逸麟……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知道,如果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说不准,把我当疯子枪决了。"
"所以,你隐瞒了事实?"洪恩沉声问。
张铁生艰涩地点点头,树皮似的脸因着痛苦扭曲了:"我不敢,脑袋里全是他俩临死前的样子,说的话,干的事,叫人缓不过劲来。他们问我楚郁枫是怎么回事?王天祥为什么一枪打死了沈逸麟?在取得胜利的时候,还没有暴露身份的楚班长明明可以制伏沈逸麟的,却莫名其妙地伤在了他的手下,而我作为第一个冲进山洞的人为什么不及时制止沈逸麟的举动?反而被王天祥一口咬定我的行为反常。
我说楚班长的确是被沈逸麟打死的,可能是劝沈逸麟投降,遭到了攻击,见我端枪来了,沈逸麟才缴械投降了,结果被冲进洞来的王天祥一枪击毙了。我对不起这个战士,可是,没有办法,我无法交代清楚自己在这之前都干了什么,为什么不去救楚班长,也不想楚班长落下个叛徒的名声,这太冤枉了,整个陈家坝战役的胜利,他应该是功臣,怎么就成了叛徒呢?
组织上没再说什么,他们商量一下,看样子我的说法比较可信,但还要等楚郁枫清醒过来后再做进一步调查,让我不要背思想包袱,党离不开人民,人民也应该相信党,那名冲动的战士他们会做处理,还说叫我好好照顾楚班长,就安排在我家养伤,随时向组织汇报一切情况。"
"什么?楚郁枫没有死?"洪恩万分意外。
"对,也许楚班长的骨头比石头还硬,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我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欣喜若狂,他没有死,死的只是那个沈逸麟,心里一下子就轻松了,不管怎么说,他活着,他可以亲自向组织说明一切,即便处分我,我也不怕了,只要他能活着。"
望了望坟头,洪恩的眼中疑云重重。
张铁生苦涩地摇摇头:"我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组织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沈逸麟死有余辜,楚班长一定没事的。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照料重伤的楚班长身上,忐忑不安地看着他渐渐恢复起来,能睁眼了,也能吃饭了,只是脑子的伤落下了后遗症,走路不稳,拿笔都哆哆嗦嗦的。他整日不说话,不是不能,是他不想说。
我说胜利了,大伙建立了自己的人民政府,要批斗那些土财,分田分房屋,他只是听着,我向他忏悔我的错误,他说没关系,我说沈逸麟死了,他只是瞪着眼睛望天,然后就大滴大滴的流泪,到后来,连泪都不留了,一点活人气都没有。
上级派人来看过好几次,可他就是哑巴似的不吭一声,谁都不理,最后一次,有个首长亲自来了,他只说了一句话:上无愧于党,下无愧于人民,对不起的只是自己的心。"
首长说他需要好好静养,还说部队要大举南下,留下他在陈家坝继续养伤,以后组织上会派人联络他,然后留下点钱,他们就走了。
又过了些日子,楚班长能下地活动了,到处都热热闹闹的,人民政府颁布了不少新政策,大伙儿都热火朝天的积极投入到新的革命烘炉中去,抓特务,打土豪,分田地,没白天没黑夜的为百万大军渡江做着后方大运输的准备。
只有楚班长,不闻不问,总是一个人坐在院中晒着太阳,一坐就是大半天,死死盯着陈家坝的山顶,呆呆傻傻的。大伙说,他肯定是被打坏了脑袋,所以组织上也不派他做什么事,人不中用了,私底下也有不少人议论,他的问题还没调查清楚,古古怪怪的,革命立场值得怀疑,将来全国都解放了,还是要被关起来交代问题的。
没人再来看他,也没人再过问他的事,好像连我都有瘟疫,被人避着,躲着,我心里难过,也憋屈,但我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是我犯的罪,苦果子我一个人吃,可为什么要连累楚班长?他和沈逸麟的事,我不敢问,我知道,那一定是没有廉耻的事,可我看着楚班长因为我而遭罪,得到不公正的待遇,我恨死自己了,如果那时候不是我暴露了他的身份,说不定沈逸麟就真的投降了,楚班长也会清清白白地做人。王天祥也不会被押起来,我也不用背着债过一辈子了……"
张铁生越说越激动,伏在坟上痛悔地敲打着自己苍白的头,多少年了,压在心里的话,一旦决了个口子,再也关不住地冲破堤岸,犹如陈家坝开了闸口,滚滚而出:
"可我怎么这么糊涂?怎么就没看出来,像楚班长那样的人,怎么能忍受被党怀疑,怎么能忍受被人民抛弃,或者,他心里还在想着那个沈逸麟,这些都像是催命的鬼,把他推向了鬼门关。
有天夜里,我被他推醒了,看着站在我面前的楚班长,说是要和我说说话,我也是挺激动的,这么长时间了,他已经没和别人说过话了。楚班长问我,沈逸麟的尸身怎么处理的?我有点不情愿和他说这个,但也不想难为他,只好老实说,被部队的人埋在了陈家坝山脚下的一个乱坟岗子里。除了原先他的手下,几个投降的国民党,得到上级允许后,在坟前磕了几个头,打那以后再也没人去过。
楚班长呆立了半天,叫我继续睡,又躺回去了。我后半夜没敢睡,一直熬到天亮。后来又过去几天,见楚班长没啥动静,还是老样子,心里也就松了下来,人都死了,他还能怎么样?他到底和沈逸麟都干了什么?怎么就忘不了呢?真是叫人难琢磨。
直到有天晚上,我夜里起床,忽然发现楚班长不见了,桌上还有信,是他写的,我一看,是封遗书,这才慌了,想起那天他问我的话,赶紧向陈家坝山下的乱坟岗子奔去,
晚了,太迟了,在我摸着黑到了乱坟岗子时,就听见一声枪响,我就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赶到沈逸麟的坟前,楚班长……楚班长已经开枪自尽了,倒在沈逸麟的坟前,这次,真的没得救了,没得救了……"
呜呜的哭声穿越静谧的山林,张铁生老泪纵横:"我真恨我自己,一次一次害了楚班长,怎么就没想到他会走了这条路,一个那么爱党忠于革命事业的好同志,为什么偏偏要和沈逸麟纠缠不清?连死,都要跑到他坟前来?"
洪恩的身体僵直不动,手脚一派冰冷,连心都是冷的,在极度愕然中,已失去了所有的思考意识,楚郁枫,自尽在沈逸麟的坟前,这,就是事情的真相,他出卖了他,为了革命事业,他死在他的坟前,为了什么?爱情?
不,这不是真的,洪恩茫茫地摇着头,万蚁钻心般地站立不住,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为了一个楚郁枫的死而这般震惊和彻痛?他本不认识他,只是在一个老人忏悔的自述中有些感慨而已,但事实是,他远比这个张铁生还难过,无法接受所听到的一切。洪恩甚至低下头摸了摸胸口,除了自己,好像另有一个灵魂住在那里,哀伤的,滴着血。
"枪声很快引来好多人,他们拿着枪,生怕有人破坏革命的胜利,见到楚班长死在沈逸麟的坟前,大伙都惊诧不已,询问我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说半夜发现楚班长失踪了,因为他前些日子打听过沈逸麟埋在哪里,才跑出来看看,想不到,人已经死了。
这下大家可都炸了窝,说楚郁枫果然叛变了革命,为国民党匪首沈逸麟尽忠到底,以死明志,坚决与党和人民作对到底,用这样的行径给新政府抹黑,影响极坏,大家高喊着打倒沈逸麟,打倒楚郁枫,支持革命到底……直到喊累了,才散去。几个领导大概检查了一下,见没什么可疑的,就命我掩埋楚班长,还嘱咐我注意思想教育,端正革命态度,用实际行动向组织说明一切情况,积极投入到新的革命斗争里来。
我没敢留一滴眼泪,那封遗书藏在衣服里,没有和任何人讲,叫了两个乡亲把楚班长抬回了家里,直到没人了,望着楚班长的尸体,我才哭了出来,给他洗干净,换衣服。第二天天未亮,就有人来搜查屋子,把楚班长浑身摸了个遍,家里也都翻过了,灶台里边都掏了,那件血衣也没放过,一把火烧了。我默默地看着,看着他们为了革命将楚班长扒了个精光就走了。
从那时候起,我发誓,我这个罪人,没脸再见任何人,也不配参加什么革命,楚班长因为我的缘故背上黑锅,沈逸麟也因此被击毙了。"
"为什么又告诉我?不是不想我知道吗?"洪恩轻声地问。
张铁生向洪恩缓缓望去,好久,开口道:"说了,你也许不信,这些年,我一直在等,在等一个机会,可以把这些真相讲出来,我老了,没几天活头了,如果你不来,我就带着这些进坟墓,我已经不在乎了,活着,就是受罪,死了也许还能当面和他说说清楚。没想到你能这么拗,非要和沈逸麟的事情纠缠在一起,还能活着从山上下来,也许,这就是天意吧,孩子,你别怕我说这话不吉利,总举得你身上有他们的影子,他们派你来,就是要讨个公道回去。"
"是你把他们合葬在这里的?"
"是的,等风波过去后,没人再关注这件事了,我就偷了沈逸麟的尸体,选在这个没人打扰的地方,把他和楚班长葬在一起,叫他们安安生生地,永不分开。"
"为什么这么做?沈逸麟临死前还要杀了楚郁枫,而你,难道不恨沈逸麟吗?"
"这是楚班长的意思,他的遗书里是这么叮嘱的。"张铁生望着坟墓,迟缓地说。
"那封遗书在哪里?都写了什么?"洪恩沉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这两章内容最好一起看,否则很影响看文的情绪,石头如是说。
秘密日记(一)
窗外流动的画面渐渐黯淡下去,直到陷入凄惶的夜色中,模糊了视线,模糊了整个世界。富有节奏的铁轨碰击声,桄榔桄榔的摇人欲睡,却总在最后一刻使人惊醒。
红豆和小尹无聊地打着扑克,算计对方口袋里那点剩余的钢镚,一旦到了红豆弹尽粮绝的时候,小尹就乖乖地将赢来的又变法输回去。
人生,是不是输了就再也赢不回来了?
靠在车厢的软枕上,洪恩默然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边一个本子,黑色封皮有些残破,一块厚厚的粗布包裹了它大半个世纪,沉睡在张铁生的箱底,隐隐地散着香灰味儿,没有发霉,也没有被虫咬,张铁生的土法子使它看上去还算完好。
洪恩没有动,任它躺在手边,幽幽地,沉寂在那里,他不知道此时该用一种怎样的心情打开它,听了张铁生的诉说,他知道,这里边一定有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关于沈逸麟,也关于楚郁枫,关于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的纠葛,正如他自己,他们的爱情无关女人的风花雪月,他们这辈子,注定要和一个男人恩恩怨怨。
想起秦将曾经开的玩笑:你怎么能肯定沈逸麟就不喜欢男人呢?
洪恩跳下铺,打开车窗,他需要点燃一支香烟,重新找回一点状态,风吹乱了桌上的纸牌,红豆和小尹相互看了一眼,也无异议,捡回凌乱的纸牌,继续打着,自打洪恩从张铁生家里回来后,就开始玩自闭,飞机改成了火车,刚从山上救回来有了畏高阴影,这能理解,可干嘛不理人呢?抱着一个旧布包,从上车到现在,阴着脸,就好像死了老婆似的,那个小黑本,连一眼都没翻看过。
"包厢里不让抽烟。"红豆提醒着洪恩。
洪恩继续点烟,没搭理,小尹催着红豆:"没事,开着窗户呢,赶紧的,出牌。"
一封遗书,一本日记,一点遗物。这就是楚郁枫留给这个世上最后一点东西。
张铁生没有把遗书让洪恩带走,说是留个念想给自己。将来死了,带着这封遗书见楚班长,他要向楚班长一一交代,嘱托的事情,他都办到了,一样也没落下。
遗书里说,有些东西埋在了张铁生小院屋檐下的青石板底下,这是楚郁枫常常坐着晒太阳的地方,张铁生挖出一个油布包,里边有个黑皮本子,还有一枚勋章,是国民党的,上面刻着沈逸麟的名字,几块大洋,一块玉石。
除此以外,遗书写得很简短,没有豪言壮语,也没有伸冤叫屈,普普通通的几句交托:谢谢你一直以来的信任和照顾,你是党的好同志,一切的罪责由我个人来承担。待我死后,请将我和沈逸麟葬在一起,永不分开。不情之请,还望成全。
下面一行:遗物归还旧主,切切不可告人,地址,陕西玉阳落凤山XX村,沈家。
洪恩再也无法遏制某种激动,询问着张铁生:"玉阳落凤山,沈家?哪个沈家?"
张铁生说,是沈逸麟的老家,想不到楚班长临死前还惦记着沈逸麟的家人,那块刻着字的玉石应该值些钱,才这么嘱咐的。奇怪的是,和沈逸麟敲破楚班长脑袋的那块有点像。
"玉石?刻着字?是什么字?是不是红色的?"洪恩的呼吸失去了平静,急急地问。
张铁生仔细回想着,摇摇头:"上边的字,我认不出,红通通的,玉石很漂亮,我见楚班长带着它有些日子了,送给沈逸麟的家人,或许是为了给他家里留下一点生计。
洪恩愕然呆住了!
天啊,会不会就是凝血石?如果真是凝血石的话,那么沈逸麟和楚郁枫才是凝血石真正的主人!那么,更有可能根多就是沈逸麟的后人,他的祖上不是有个阵亡的国民党军官吗!
脑仁嗡嗡作响,洪恩急声问道:"你去了陕西?那沈家还有什么人?"
张铁生回忆道:"去了,楚班长临死嘱咐的,我一定要给他办到。沈家也没什么人了,一个姑母,带着个十几岁的孩子,日子过得挺难的,我把东西留给她就走了。要是让别人知道我去过沈逸麟的老家,会惹大麻烦的。"
一个孩子,根多的父亲?算算年龄,应该差不多。如果那块玉石真的是自己手里现在的凝血石,秦将那块又怎么解释呢?不是早就被沈逸麟敲碎了吗?他从哪里得来的?他到底是谁?是楚郁枫的后人?还是沈逸麟的后人?秦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渭雨轻浥战袍深,楚枫醉染将枕红!难道这个沈逸麟就是被渭雨染湿战袍的将军?而楚郁枫就是染红将枕的人?凝血石就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烦躁地又抓起一根香烟,乱七八糟的思绪跌宕起伏,缠绕不清,兜兜转转一大圈,冥冥中,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将他和他们系在一起,洪恩避无可避地跌了进去。
红豆再也忍不住道:"喂,洪大侠,就要睡了,你想熏死我们啊?我可不想一下火车身上都是烟油味。"
抓起日记本,一拉包厢门,洪恩叼着烟卷向餐车走去。
一口气喝尽杯中的浓茶,餐车内冷冷清清,轻颤的指尖带着某种庄严,缓慢地掀开日记本的第一页,暗黄的纸页,墨色深沉,那些模糊的字迹依旧不失某种灵动的气息,扉页上一排题字: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X月X日
春天就要来了,可革命者的春天还很遥远。白色恐怖的寒流越演越烈,总是能听到同志们不断被捕、牺牲的噩耗,革命工作越来越难以大规模的开展,外有日寇的铁蹄,内有国民党肆虐疯狂的捕杀,带着这样的心情,参加了今天的会议,大家都很沉重,可没人畏缩,同志们依然斗志昂扬。
见到了老周同志,他刚刚从敌人的魔爪下逃生,就马上投入到更艰巨的工作中来,要在我们这一带重新组建被敌人破坏掉的工作站。并带来了上级新的指示,暂停内战,共同抗日,并派遣我潜伏在国民党XX师师长沈逸麟的身边,会有同志协助我,争取尽快取得沈逸麟的信任,做好长期潜伏的准备。
说实话,接到命令后,我的心情很复杂,沈逸麟指挥下的作战团是蒋X的老虎团,而他本人在众多国民党将领中是员猛将,骁勇善战,可也嗜杀成性,曾经在百松岭战役中,杀害我们2000多名战友。
张兰同志的牺牲,到现在我也无法忘怀,一个年轻的,告别了旧势力家庭,满怀革命崇高理想的女子,在花季般的年龄就这样陨落了,她为了向组织传送丈夫公文包里的兵防部署,结果被发现了。
那天,和她接头的我,空等了一场,没有等来张兰同志的兵防部署,却等来了她被杀害的消息,仇恨的火焰让人五脏俱焚,而杀害她的,正是他的丈夫——沈逸麟!
更叫人无法接受的,可恶的国民党特务编造串联一通谎言,试图为这个侩子手减轻罪名,诬陷张兰同志与他人通~奸,这简直是无耻到极点,张兰同志为了革命临死还要被人泼上丧失名节的污水,此仇如何不报!
曾经多次向组织申请,要亲自手刃这个残暴的军阀主义者,可组织上迟迟没有同意,眼看日本侵略者日渐猖狂,国共两党的合作迫成大势,为了整个国家民族的命运,小不忍则乱大谋。沈逸麟是蒋介石旗下一名爱将,虽然迫于舆论压力,将沈逸麟抓捕入狱,但谁说这不是一种变相的保护措施呢?
暗暗发誓,终有一天,我会为在沈逸麟手中牺牲掉的同志们报仇雪恨,亲手将他的头颅取下来,祭奠他们的在天之灵。
可现在,上级要派我潜伏在这个暴君的身边,还要尽快取得他的信任,一时间,真叫人两难,我知道,为了革命事业,牺牲一切在所不惜,可心里真是不情愿,面对一个两手沾满同志们鲜血的敌人,我却要极力掩藏内心的怒火,这个任务,无疑是个巨大的考验。
老周同志看出了我的犹豫,也知道对于张兰同志的牺牲我一直耿耿于怀,于是和我推心置腹地谈了一次,革命局势有了新的改变,我们的革命心态也要随之调整,成仁取义,共同抗日,不分阶级、成分、政治立场,只要是积极抗日,就是我们需要团结的,国民党和我们迟早有一天还是要分道扬镳的,我们要在团结中保持革命警觉,党派遣我在沈逸麟身边,意义深远,这个蒋X的心腹,要么为我们所用,要么是我们的劲敌,至于结果如何,就要看将来革命局势如何发展,也要看沈逸麟自己最后的抉择,一切都是未定的,但一切都紧紧掌握在我们的手中。
不愧是老布尔什维克,革命思想工作做得深入透彻,几句话说得人心里暖呼呼的,反思自己,真是幼稚,只想着报仇、报仇,缺乏真正无产阶级革命者大而宽广的心胸。
老周同志说沈逸麟擅研兵法,更好舞文弄墨,是个文武全才的人,但此人多疑善忌,孤傲暴戾,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把这项任务派给我,也是组织上经过再三斟酌决定的,潜伏在似敌非友的国民党身边,危机重重,随时都有生命的危险。
真是热血沸腾,我已打消所有的顾虑,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革命事业最需要的地方,这是党对我的信任,没有比这个更鼓舞人心,值得骄傲的了。
告别了老周同志,已是夜色茫茫,回到家中,看到同志们还在为宣传抗日连夜赶印着传单,真是心潮澎湃,亲爱的战友们,同志们,我即将告别你们战斗在另一个战场上,让我再多看你们一眼,也许,今日一别将成为永别。
沈逸麟到底又是个怎样的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往事并不如烟,石头邀请所有追文的亲们和我一起翻看这本泛黄的日记,聆听他所讲述的另一段燃情岁月……
秘密日记(二)
张兰?
洪恩若有所思,沈逸麟的妻子?那个以通~奸罪名被杀害的女人,原来是名地下党员,沈逸麟杀妻真正的原因是为了一张被盗的兵防部署图!
一连串的问号不攻自破,难怪蒋某人迫于舆论才逮捕沈逸麟,又匆忙审理,事后秘密押送重庆,此案虽说轰动一时,但不甚了了,不到两年,抗日战争一打响,沈逸麟出任国民党精锐部队第XX师师长,成了抗日前线一名下山猛虎,为拯救民族危亡冲杀在一线,令日寇闻风丧胆。我党方面对他暂观其变,可降可杀,也是不无道理的。楚郁枫接到这样的任务,看来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洪恩连忙翻到日记的下一页:
X月X日
终于面对面了!
站在沈逸麟的面前,不禁有些诧异,这个人和我最初的想象迥然不同,甚至不太敢相信,长着这样一张英气俊朗面孔的人,居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沈逸麟不露声色的打量着我,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叫人有些压抑,霸气,咄咄逼人,表面上的平静不能代表什么,这股霸气却和传闻中的他倒是相得益彰,这真是一个劲敌,我尽量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可是心却跳得很快,大小任务参加过不少,这次有点莫名的紧张。
这个狗娘养的居然掏出枪,一把新式左轮慢慢地举起顶在我的头上,眼里杀机滚滚,冷酷之极,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还算冷静,一动不如一静,这次计划我们布置得天衣无缝,而刚才的表现并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
旁边有人喊师座,毕竟我是上面调派来的,若不问青红皂白杀了,他们也不好交代,沈逸麟的确性格乖戾,可他周围的人摆明了维护的不是我,而是他。
枪还在我的头上,沈逸麟饶有兴味地盯着,忽然笑了,问我什么军衔?
我说少尉。
他又笑了,说一个少尉做他的副手,级别低了点。
我说一个上将动不动就掏出枪来吓唬人,也不过如此。
话落,屋里很安静,其他人脸色都不好看,沈逸麟还在微微笑着,眼里闪过的寒意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这家伙生气了,我的头炮没打好,激怒他不是任务所需的,正自有些后悔,头上一轻,沈逸麟收起了枪,似笑非笑地挥了挥手,叫一个参谋带我去副官办事处,好像玩累了,没了兴趣。
我有种说不出来的冲动,真想一拳狠狠揍在他漂亮的鼻子上,打个稀巴烂,这个混蛋,狂妄自大,无聊透顶!
他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毫不畏惧地回视,奇怪,我怎么有点抑制不住热血上涌,微微兴奋着,很久没遇见这样的敌手了,甚至想着如果拿着枪顶在他的头上,该是怎样一副表情?
沈逸麟有那么好看吗?为什么连楚郁枫都这么说?洪恩皱紧了眉头,卷宗放在行李包中,虽然沈逸麟的照片已经牢牢印刻在脑海里,可还想再看一眼,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除了自己,所有人都对沈逸麟的外貌过目不忘呢?难道真是自己的审美出了问题?还是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下意识地揉了揉眼,洪恩又翻开新的一页:
X月X日
半个多月过去了,毫无进展,他们给了我一个闲职,除了收发无关紧要的文件、信函,就是跟着伙夫去买东西,或者陪着那些长官们的太太、姨太太们买胭脂水粉,打通宵麻将,每日里晃来晃去,很难见到沈逸麟一面,他常下部队,据说他带兵严谨、训练有素,哼,一个骄傲的人也是最不允许自己失败的人。
一些重要的会议没有批准我参加,心里难免有些着急,但却不能轻举妄动,目前惟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时机,马上要作战了,部队拉到马尾村一带,那里的日军驻扎了不少的兵力,看来要有场硬仗打。
这本日记必须要销毁了,身为一名潜伏人员,任何一点疏漏都会酿成大祸,我已经违反了纪律。可是,唉,过些日子再说吧,藏匿的地方很安全,我内心的焦虑和不安,也只有向它情倾诉了,离开了战友,离开了组织,孤身作战既让人自豪,也饱尝着孤独,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讨厌孤独,无人能体会此种滋味的煎熬。
X月X日
虽然出院了,可肋骨还是隐隐作痛。比起当初的疼痛难忍,现在算是万幸了。
最疼的时候是刀刚刚被拔出的那一刻,我咬紧牙关一声都不出,看看躺在另一边的沈逸麟,这家伙也没有半点的孬样,额上大滴大滴的汗水滚下来,眼皮眨都不眨地望着我,好像一种挑衅,看看谁的骨头更硬。
手术还算成功,可心情却万分的低落,我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去救一个自己仇恨的人?本能?还是为了完成任务?在那个小日本挥着军刀向他刺过来的刹那,可以肯定地说,我没想到特殊的使命,也不是为了取得谁的信任和好感,面对我们共同的仇敌,就那么奋不顾身地扑了过去,扑在他的身上,冰冷的刀身撞在我的肋骨上,没有停下来,又刺进他的小腹,我们俩个被军刀穿在了一起。
他望着我,眼睛又黑又亮,仅仅因为疼痛皱了皱眉头,我的心也莫名地颤着疼,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却盼着谁都不要死。我已经动不了了,刺骨的痛叫我说不出话来,回望着他,那双坚毅、沉稳的眼睛,好像在告诉我,你死不了。他揽过我的头,扬起另一只手,这么做,需要极大的克忍,我的眼前一片殷红,眼睁睁看着和着血水的肠子从他腹中流出来。而他,眼中一抹冰冷,冲着欲要拔刀的小日本的脑袋上就是一枪,随即,他的脸霎时苍白,垂下了头,望着我,缓缓地合上了那双明亮的眼睛。
我们是在医院里被分开的,我断了一个肋骨,他的左腹上则豁开了一个口子,可我们都活了下来。部下对他都很服气,在最后的歼灭战中,他似乎还嫌不过瘾,居然不顾众人的阻挠,第一个冲进敌人的战地,作为最高指挥官,这么做无疑是任性的,可也是令人敬佩的,他的兵都好战善勇,真的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他不信奉共产主义,可他是个真男人!
遗憾的是,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曾经杀害我们那么多同志的暴行,想起了张兰同志,心情更是愧疚难当,但愿她能原谅我救了杀害她的凶手。
手术后他一句话都没和我说过,偶尔看看我,我也一句话都不说。真奇怪,以他的级别完全可以单独一个病房,和他一个房间有点别扭,但也是接近他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没有伤到骨头,伤好得比我快,缠着纱布硬要下床走动,一身结实的肌肉,身材修长,想不到皮肤像我们南方人一样好,泛着光泽,旧疤大大小小不下五、六处,一个身经百战的军人,这点伤疤是种炫耀吗?
他很喜欢看书,有时看些典籍,有时也看看诗词,听着战后的频频捷报,他的心情似乎还不错,还没出院,老蒋就给他授衔晋级,提为中将,还获二等战功勋章一枚。
我也被破格晋为中尉,提拔到他身边任职,躺在病床上,别人已经开始唤我楚副官了。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让人憋气,想起他击毙日本军官,搂着我头时的样子,心就乱麻麻的,懊悔当时自己为什么不能咬牙顶住,反手给那鬼子一枪。弄到现在,救了他,连声谢谢都听不到,真是狂傲的很!
X月X日
虽然差点丢了命,也算老天帮了我一个忙,这次终于打入到他们的核心内部,提我给他做副官,说明已经取得了他极大的信任,每天同进同出,他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除了公事公办,他对我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少言寡语的,重要文件都由他亲自保管,少经我手。看情形,他还在暗中考察我,防备我,这是一头敏感、多疑的狼。
战事稍缓,三方面都进入了一个短暂的拉锯战中,日军也吃了不少亏,他们想在我们的国土上烧杀抢掠,肆意妄为,那就让他们尝尝我们的铁齿铜牙,你敢打进一寸,我们就撕下你一块肉,中国人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我还在犹豫,要不要销毁掉这本日记,真是舍不得,虽然藏得很安全,可现在每天都在沈的身边,战事难料,说开拔就开拔了,随身携带相当的危险。看来还是尽快销毁的好。不能再出任何的纰漏了。这次救了沈,组织上虽然给予了嘉奖,但同时也提到了做事要谨慎,不可过于莽撞,因小失大!
X月X日
重庆方面命沈逸麟速往,名义上是为他授勋庆功,实则蒋X肯定对当前抗日又有了新动向。这次,沈逸麟只带我一人前往重庆。我有些意外,马上启程也来不及通知老周他们了,相信他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到了重庆已近午夜,他命我在住所等待,便出去了。我想一定是秘见蒋X,聆听最高指示去了。凌晨时他才回来,沉着脸,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不知在想着什么。这是一个惯于与自己对话的人。我吩咐厨房给他做了碗羊肉馍馍,他是陕西人,应该很对胃口。
他有些意外,看了看我,便闷声不响地歼灭掉满满一大碗羊肉馍馍,打着饱嗝,揉着肚子,看样子心情好些了。
我劝他劳累了两天,应该早点休息,可他摇摇头,让我继续去睡。自己则斟了一杯酒,摇晃着酒杯,溜达到留声机旁,在我关上房门的时候,外间传来金嗓子周旋的歌声。
老蒋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他似乎很不开心,满怀心事的样子。我有一个冲动,很想走出房去和他一起喝一杯,他和我一样,是个孤独的人。
X月X日
心里一片混乱,这是怎么了?到现在尚不能恢复平静。
庆功宴上,不少国民党将领都授了嘉奖,蒋X一袭长衫,人很儒雅,口才也很好,沈向他敬礼的时候,难得敛起骄傲的羽翼,炯炯的双目射出少见的敬虔。
我突然心里一颤,看样子,沈为蒋即使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这样的人,将来如何为我们所用?这是一个顽固的拥蒋派!
沈的酒量惊人,频频与他人交杯换盏,我劝了几句,也没用,只好任他一杯一杯不停地喝着。看得出,他有心事,席未散,便说回去。
一路上谁都没说话,从后视镜里悄悄地看过去,他靠在座上,轻蹙着眉头,微闭着眼睛,好像是醉了。猛然间睁开的双目,精光暴射,吓了我一跳,来不及躲闪,我继续坦然地看着他,嘴上不忘关心地问一句,他是否还好,要不要停车下来走走。
他居然同意了,反正离住所也不远了,我叫司机先回去,陪着沈一同走在山城的林荫小路上,四周黑漆漆的,他走得很慢,脚上有些虚浮,还好,没到用人搀扶的地步。
我不禁摸了摸腰间的配枪,这个时候,杀了他,人不知鬼不觉,我就可以为那些死去的战友们报仇了。
闪念过后,我只能继续陪着他走着,仇一定要报的,但不是现在,我的任务是潜伏,获得有价值的情报,而不是逞一时之快杀了他。
随着夜风吹来山花淡淡的香气,夹杂着他的酒气,蝉鸣莺啼,愈发衬得四下里的静谧,我们俩个一前一后走着,他半敞着军装,高大的身影在黑夜中愈发显得挺拔威武,想是喝得有些燥热,正是酒气上头的时候,身体刚刚复原,元气尚弱,他又不是铁打的,捂着腹部停下了脚步。
心里一沉,怕是动了伤口,我赶忙扶住了他,他很固执地推开了我的手,似乎不屑我的好意,我终于忍不住道:"逞能算不得英雄。"
他静静地望着我,那双眼睛好像会发光的星星,熠熠闪闪的,亮得人心里发慌,我第一次没有直视他的目光,有种奇异的感觉笼罩着我,甚至有些害怕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
"那什么算是英雄?"他忽然开口问我。
我一时错然,没有应答。
"迎着日本鬼子的军刀扑在我身上,就算是英雄了?"
我瞪着他,琢磨了一下,觉得这话有必要更正一下,便对他说:"迎着鬼子的军刀算,扑在你身上,不算。"
他那是什么表情?半眯着眼睛吸了口气,然后就笑了,笑得很轻,很薄,稍纵即逝,一直看着我,看得人心里没底,银色的月光笼在他出众的面容上,也映在他幽幽的目光里,天地恍然失色。
我暗暗发慌,强作镇定地看着他,看着他渐渐靠近我,扑鼻的酒气近在咫尺,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林中的蝉鸣。
"你怕了?"他的语气里一丝戏谑。
"我怕什么?"我力求不卑不亢,虽然有点口不对心。
我们彼此望着,还是谁都不服谁。只是,他看上去更加从容淡定,而我,在他面前,未曾真正的占过上风。忽然惶恐,我是否真的能顺利完成任务,并且活着回去。
"我们回去吧,英雄的副官。"说完,他丢下我向前走去,不用猜也知道,这家伙此时的心情好过庆功宴上的嘉奖。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被迫双更,石头是JJ里最是心软的写手。。。不过,今天就到这儿了,你们这帮家伙!
秘密日记(三)
X月X日
这几天风平浪静,我们仍然滞留在重庆,按兵不动的不止是沈,我将这一情况密报上级,看来共同抗日的局势又有了新的变化,我们不得不做好各方面的准备。
沈的心情似乎一直都不太好,大部分时间就是在书房看书写字。传闻他自小研习书法,果真如此,一手漂亮的草书,和人一样,狂放不羁,却又处处稍作停留,算得上是暗藏杀机。
他很喜欢喝咖啡,尤其钟爱英国的Wedgwood,听说早年留学英国,想必是在那个时候养成的习惯。不仅如此,这种西方情结体现在不少方面,欧式家居,穿戴讲究,喜欢看外国小说,喜欢骑英国马,阅读整版的英文报纸。和其他国民党军官有些不同,他很少谈论政治,似乎也不太关心时局变化,即便在这里,他也是深居简出的,除了上山打猎,溪边垂钓,很少和同僚们走动,那些进进出出的国民党要人每日里举办的大小宴会、牌局,拉帮结派,别有用心,在我看来,倒有一种末世狂欢的味道。沈大都回绝了,他似乎不属于任何一派,多少显得离群索居,可是前来拜访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可能也是因为蒋X的缘故,沈在他们中间显然是拉拢的对象。
X月X日
军人的天职是什么?
一起去河边骑马的时候,他忽然问我这个问题,神情有些萧瑟。这些日子心情不好,难道就是被这个问题困扰着吗?
我说保家卫国,为了民族不再受外敌的侵略,百姓可以在自己的家园安居乐业。
他看了看我,好久没说话,我的心又开始莫名地一颤,只听他道:"军人的天职应该是服从,绝对的服从。"
我说,不该是盲目的服从。
他这次很认真的看着我,一丝怅然道:"军人不是政客。"
"那和机器没什么分别。"
"我们就是国家的机器。"沈打马向前,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聊下去。
我倒有些懊悔顶撞了他,他是个不轻易吐露心事的人。
主动追上他,问他想不想赛一赛?
他有点意外,看着我,嘴角边渐渐扬起一抹浅笑,我想他一定觉得我是不自量力,谁都知道沈的骑术相当好,曾经组建过自己的骑兵团。
那又怎么样?我一扬鞭,他倒先蹿了出去,这人真是……
风在耳边呼啸,清脆的马蹄声甚是悦耳,一旁的身影与我并驾齐驱。不禁侧目,两旁的树木恍惚不见了,只剩下他神采飞扬的侧面,笔挺的鼻子,坚毅的下巴,偶尔回看的双眸炯炯有神。
跑出很远,始终不分先后,他的脸上洋溢着难得的笑容,嘴上虽没说,可从眼里流露出的欣赏,我也暗自欢喜。
我们顺着河缓行而返,夕阳西下,漫红了天际,他说他喜欢骑在马上的感觉,就像在和风赛跑一样。
我笑了笑,有点忡忡,我这是在干什么?我在努力让他开心,努力让一个我曾经憎恨的人开心,只因为他心情不好,认为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
楚郁枫,你到底要怎么样?他只是一个国民党的顽固派,是个杀戮者,是一个你迟早要亲手取下颈项人头的人!
"和风赛跑……Wedgwood咖啡……沈逸麟……秦将……"洪恩的脸色变了变,冷汗瞬间冒了出来,脑海中朦朦胧胧的两个影像始终不可抑制的重叠、交错,摇了摇头,努力告诉自己这是不和逻辑的怪念,巧合,只是巧合罢了,他是因为过于念着秦将,才会有这样的错觉,心跳快得有些失常,和列车员要了一杯清茶,不等温度合适,咕咚咕咚喝了下去,烫得嘴烧心慌的,稳定了一下情绪,翻看下一页:
X月X日
我应该开枪的,用枪打烂他的额头。就算没有生路可逃,我也无法再继续完成任务了。沈逸麟,这个怪物,把我逼到绝路上来。
待冷静下之后,我知道那一枪没有开,是命里注定要继续完成我的使命,可我如何向组织上说清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冰冷的枪管顶着他的额头,他毫不畏惧,就那么盯着我,命着"开枪!"
扳机扣到一半,我就放弃了,从未有过的屈辱,愤怒,惊慌,无措,茫然……洪水般瞬间将我吞没,我完了,完了,我下不去手,他眼里跳动的火焰活活将人焚化,我看到枪在抖,那是我的手在抖,可我没有屈服,斩钉截铁地向他发出最后的警告:若再敢造次,我就真的开枪。
脑袋嗡嗡乱响,在最后的一刻,我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他再敢把我当玩物,我真的开枪!和他同归于尽。
他根本是个疯子!枪还顶在他的额头,而我的唇上又被强行咬了一口,然后他大刺刺地离去,根本无视那柄枪。我却傻得忘记自己的誓言——应该开枪的。
唇上湿漉漉的,都是他的酒味,四肢僵硬,指尖发麻,像被吸走了灵魂,一直站在那里,空举着枪,眼前除了黑暗就是黑暗,内心所燃烧的瞬间也变为冰冷。
我快要疯了,真的要疯了,我将不再是我,而他,也不再是他。
今天他被勉强拉去参加陈军长的酒宴,我劝他适当的时候也该出去走走,实则是为了探听一下有什么消息,总是固步在住所里,错失许多接触他们内部的机会。这次他倒是没什么异议,采纳了我的建议,决定赴约,我暗暗高兴着。
回来的很晚,他今天真没少喝,那些人见他出席,纷纷敬酒、罚酒的没完没了。可能因着他的缘故,身为他的副官,我也受到了颇高的赞赏,那些拍马屁的端着酒杯不停地夸着"强将手下无弱兵……楚副官真是玉树临风,不逊主帅……"
他一直面带微笑,看上去心情舒畅,还跳了舞,搂着当地有名的交际花跳了好几曲,说实话,他跳得不错,舞姿翩翩,风度迷人,一曲探戈,跳得激情似火。他是一个站在哪里都很惹人瞩目的人物,人中龙凤般,闪闪生辉,旁人顿然失色,就连他的冷漠都叫人刹那间失神,当之无愧"第一帅将"之美称。
那个交际花整晚都围着他打转,大有石榴裙拜倒在他膝下的架势。我看他是喝昏了头,丢下交际花醉醺醺的拉着我就回来了。
我太冒失,偏偏在这个时候开他的玩笑,我们最近常在一起骑马、钓鱼,他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我也就顺着他的放松胆子大起来。没有刻意讨好他,只是发觉我们聊得很是投机,谈古论今,吟诗作赋,只要不涉及政事,他的谈兴甚浓。
就因为如此,我和他不自觉地亲近了许多,所以开了一个极端错误的玩笑,引来如此祸端,我说那何小姐是出了名的美人,今日主动投怀送抱,想不到师座的定力如此之好,当堪为当代柳下惠矣。
站在花园中,两旁的士兵还在敬礼,他却拐进了一旁的花园深处,命我过来。我以为又出了什么状况,紧跟过去,谁知,这个混蛋突然回身,一把扳住我的头,一个不防备,我的嘴唇立刻被一股陌生的气息侵袭了,滚烫的强有力的男人的嘴唇压在我的唇上,他的舌凌厉而霸道,我的大脑顿时空白一片,来不及弄清自己究竟遭遇到的是什么?
沈逸麟,他居然吻了我!妈的,这个狗娘养的,拿我当什么?交际花的替代品吗?放着好好的女人不去亲泽,他抽的什么疯?他浓烈的喘息声夹杂着不堪入耳的混话:我不是柳下惠,你也不是!
我清醒过来,迅速掏出枪来,顾不上什么使命、责任、道义,只想一枪结果了他。他摇晃着不稳的身躯,枪口随着他的头颅也微微摇晃着,我克制着自己的震惊和愤怒,警告他,可他根本不在乎,又一次得逞,然后扬长而去。
早先对他进行秘查的时候,就听闻他曾经和一些男戏子有来往,达官贵人有此雅兴的人居多,是也未曾当真,想不到,他居然也把我当成了玩意,这到底为了什么?酒后乱性吗?
我该怎么办?接下来,我将如何面对他?
方寸大乱,当初,我为什么要救他?若和他一起死在日本人的刀下,是不是还能留得住此生的英名和清白?我愧对党,愧对组织上对我的信任,若让我冲杀战场远比今天所遭受的要更容易的多。
X月X日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受如此折磨和煎熬?一定是哪里错了,而且错的很厉害,错的不是他,是我,是我自己。
回到湘北已经有些时日了,除了向上级交代此行所获悉的一些重要情况,上级也命我继续维持现状,等候新的指令。
我的心情糟糕透了,侵略者的铁蹄在步步推进,所幸的是,国共双方的合作目前看还算顺利,我们也打了很多胜仗,队伍神出鬼没的,可能要有一段时间无法和组织取得联系了。
孤独、郁闷、焦虑时常伴随着我度过无数个不眠之夜,国事、家事、天下事,和眼前的处境比起来,更叫人不得安宁。
自那日闹僵后,他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我们不常单独相处,除了公事,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整日阴沉着脸,动不动就冲下属发脾气。前两天,因为有两个小兵偷藏烟土,被他发现了,一个当地正法,另一个被打得皮开肉绽,吊了一整夜,全师彻查,整顿军纪,人人自危。下着瓢泼大雨,全体官兵无不例外,由他带头,一律脱光了上衣在军营里拉练跑,喊声震天。他的腹上和我的肋上都有着清晰的疤痕,那是我们谁也不能忽视的。
冰冷的雨水从头浇到尾,连呼吸都困难,受伤的肋骨阵阵作痛,我咬紧牙关拼命地喊着、跑着,不能跌倒,尤其是在他面前。不给吃喝,还要冒雨跑着,士兵们即便是铁打的汉子也吃不消了,有人已经倒下了。
参谋长第三次劝说,他根本不听,只顾跑着,我跟在他身后,一步都不落,除了他宽厚的背脊在眼前不停地晃动,我已然看不清任何的东西了,耳朵开始嗡嗡作响,嗓子也喊不出声来。
他简直不是人!他在发怒,他在宣泄,仅仅因为那天我用枪顶住了他的头,拒绝了他的胡作非为吗?
他的脚下一个踉跄,我以为他要摔倒了,想都没想扶了他一把,他野蛮地向我挥了一拳,我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泥水里,我想骂几声,可当着那么多官兵的面,生生咽下了那句"疯子"。瞪着他不顾一切地跑着,无情地折磨着所有人,折磨着我,也折磨他自己。
沈逸麟,沈君瑞!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个男人,而你,也是一个男人!
你叫我情何以堪?
X月X日
他持续高烧不退,军医打了几次退烧针,不到一个下午又烧起来。象牙色的肌肤烧得赤红,呼吸都不通畅,嘴上起了泡,喝水都困难。
无比难过的应该是我,他发着高烧,而我惶惶不安。还要伺候在床边,看着他拒绝进水进药的黑脸,听着他夜间高烧中的胡言乱语,他在叫郁枫,在叫我的名字。轻唤着,呓语着,听得我胆战心惊,纷乱不堪。从未有过的异样情绪抓伤了我,不要再叫了,沈逸麟,不要这样折磨我,还不如杀了我,一了百了。
X月X日
心中刮起的旋风猛烈不肯停息,当他喝下我喂的第一口米汤时,我的眼眶居然发热,他不吭一声望着我,一口一口喝着,嘴唇裂出血口,有鲜血渗出来,我的心怦然乱跳,拿着湿巾轻轻沾着,他那该死的眼神避无可避,深邃入骨。我竭力保持平静,视作不见,可擦拭手遏制不住地颤抖,无法逃离他的觉察,唇角边轻轻一弯,我的心顿时慌作一团,停在他的唇上,不经意地回视,想起那晚的突袭,他唇上的滚烫和强横,我的脸颊顿时发烧,他轻咬着湿布,不错目的瞪着我,我也瞪着他,鬼使神差地,这次,我没有丝毫的反抗,任他咬着,仿佛一松手,再次伤了他。心空了,眼里也空了,只剩下他的唇摩挲在我的指尖,一抹难以抵挡的荡漾叫我没了所有的意识,感受着指上传来他的柔软和温湿,缱绻不能休。
我一定是疯了,随着他一起疯了,呆望着他痴缠的目光,任凭他探出的舌尖轻轻地舔舐着我的手指,火烧火燎,不能自已,我已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身在何处,心快要跳出了喉咙,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微妙的低吟,是他发出来,伴随着低语:要命。
我警觉地缩回了手,惊恐的样子一定相当可笑,所以他笑了,笑得云淡风清的。他想翻身,却被我压着被子,瞬间,我们都不得动弹,他的脸泛着红晕,闭上双眼扭向一边,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忽然间有些别扭,下意识地看去,被子微微的隆起,我猛然惊跳起来,好像被蛇咬了一口,浑身都滚烧的热,心要撞出胸口,霎时天旋地转,不能呼吸。
这……这……这个混蛋,活该病成这样,还这么不老实,我的不抵抗完全纵容了他,冲出他的房间,我真想一枪结果了自己,整个世界坍塌成垣,楚郁枫,若他是个混蛋,那你自己又是什么?
我的心还在烧,和身体一起历炼熔岩。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楚郁枫这本日记,很多读者都有些不解的地方,石头尽量在回复中一一解答。有些话提前说明一下,免得大家后文还是提出疑问。
与其说这本是日记,不如说是记事本更贴切些,因为要把整个故事浓缩在一个日记本中,有点不切合实际,跨越了许多年,一本日记也是讲述不清的,就当是楚郁枫讲述了一个他和秦将的故事,而我们随着洪恩跳跃式阅读就好,不必拘泥于每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好吧,石头作弊了!
关于繁体字,我也没学过,但大部分繁体书籍我都能阅读,连猜带蒙的吧,秦将看现代书籍,也许和石头一样,也有这样连蒙带猜的本事,呃,好吧,我又矫情了。
顺便再公开说一下,此文不V,大家安心看就好,章节不过百回,完结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秘密日记(四)
X月X日
随着我们各方面获得的信息,已经确认蒋X的怀柔抗日路线,保存国军作战实力,让我们与日本人来个鹬蚌相争,而他坐收渔翁之利。我党已公开谴责,强烈要求其不可破坏抗日联盟,蒋迫于舆论与民愤,终于妥协,调遣主力部队深入日侵敌区。这一消息振奋人心,我看到了党~中央伟大的领导力量,中国会有自己的新纪元。
他的心情好像也好转起来,精神百倍,整天泡在作战室里对着地图看个没完,摩拳擦掌的,有仗要打了,这正是他所需要的,可他内心对蒋的暧昧政策就没有一点大彻大悟吗?他这样一个聪明的人,为什么偏偏这么固执,近乎于愚忠。恐怕日后,这将是他最大的症结,会毁了他的一生。
他的心情好了,可我的心情还在低谷,只怕永远也不会好转了,做了那么多糊涂事,我已经不配称之为一名无产阶级战士了。
每日里,看着他,我的心情不能平静,也许备战前夕他已无暇顾及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事,很少理会我,即便是独处的时候,他也是自己闷头看书、写字,连吩咐的事情都少了许多。我像个摆设在他左右,他偶尔说几句话,也是不咸不淡的公事。
我真想钻进他脑袋里看一看,他究竟在想什么?又耍什么新花招?心如潮水暗涌翻滚,难道在他心里,我真如一个戏子?玩意?
目光追随着他,只希望他正眼瞧我一眼,我想告诉他,我不是任人摆布的低贱、不知廉耻的人。
可他始终不给我半点机会,就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的淡漠,他又是那个冷酷如昨的沈师长了。就在前天,黄副师长前来拜访他,他们密探了一番,估计商讨新的作战方案,出来的时候,和我打了个照面,黄副师长想起我曾经为他们师的几位长官雕过一些名章,还说打猎的时候,我的枪法也很有准头,要把我这位能人调任他手下当参谋,半真半假的不像是开玩笑。军中常有这样的事情,上头一句话,就可以走马上任了。
我看着他,心里不免敲鼓,生怕他真的同意了,我的潜伏失败了就意味着破坏了组织上原有计划,而我,却要看看他是否真的不在乎,他和黄师长私交甚好,拿我送个人情没什么不可以的。
他笑了笑,居然说:"是吗?他有这么本事吗?怎么我不知道?"
黄师长笑称因为他太本事,看得入眼的人太少了。
他却道:"只怕是看上眼了的,也未必就有真本事。"
这话什么意思?!
他问我是否愿意跟随黄师长,若愿意,他不勉强,愿拱手相让。
我忽然动了气,朗朗道:"愿凭师座处置,不作他想。"
黄师长自然明了,打着哈哈说君子不夺人所好。
送走了黄师长,他见我还戳在院里,走过来问道:"舍不得走吗?"
我一句话不说,狠狠地瞪着他,想撕碎他脸上笑笑的表情。
他点点头:"那就好。"说罢就进了屋。
我独自煎熬在他烹制的另一种折磨中,愁无限,消瘦尽,有谁知……
X月X日
等待,静静地等待……在等待中不可救药地迷失了。
人人都因为仗打得艰苦而筋疲力尽,稍有喘息,不论何时何地,倒头就睡。我却常常在梦中惊醒,炮声中,我以为再也不可能见到他了。
敌人因这样的抵抗踌躇不前,兵力开始削减,攻势减缓,开始了防御,终于退回了江北一带,战火暂时平息了,小股的摩擦时有发生。
大部队进入调整待命状态,暂时的胜利没有给大家带来丝毫的喜悦,所有人也都在等待,等待着他们的师长完好无损的归来。
在最艰难的一场针锋相对的战役中,敌人的炮火猛烈而密集,死伤了不少弟兄,对,我不能称他们为同志,可我的眼泪在他们残肢断臂、血肉模糊的尸体上流了下来,面对侵略者的疯狂进攻,此时,我们彼此早已亲如弟兄。
冲出被炸的指挥所,我努力在硝烟中寻找着他的身影,刚刚还在指挥战斗的他,此时,不见了。我惊慌失措,嘶声竭力地喊着"师座……师座……"发烫的焦土上,到处都是奔跑的身影,哀嚎的声音,还有永不退缩的冲杀声。
"楚副官,师座呢?"一团的团长拉着我的臂膀焦躁的喊着,我懵了,作为他贴身侍卫的我,遗失了自己的保护对象。这一次,我要到哪里去救回?
复又冲进被炸掉一半的指挥所,参谋长摇晃着奔出来,神智尚未清醒,口里喊着,师座冲……冲进……敌阵了……
轰隆隆地又是几声巨响,喊杀声淹没了一切,我的心陡然一揪,夺过身边一名兵士的冲锋枪,冲进了枪声最密集的前方。
"楚副官,回来,要开炮了。"
有人拼命叫我,可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想,我要找到他,还要活着带他回来,哪怕他被炸得四分五裂,我也要一块一块把他找回来。
杀红了眼,也杀红了天,侵略者纷纷倒下、逃窜,惨叫声布满了壮丽河山,这就是中国人复仇的火焰,你们也好好尝尝这个滋味吧。
我看到他了,他端着枪正在狂射几名撤离的日本余孽,日本人也算有种,宁死不降,怪叫着迎着他的枪口反冲回来,他的面容被炮灰熏得乌黑发亮,冷峻无情地扣动着扳机,敌人倒在了血泊中,四周刹那间陷入了一片安静。他狠狠向地上啐了口血水,露出无比的轻蔑。
我大叫一声"师座",我听见自己因为激动而撕裂的声带,他猛然回过头来,有些意外地喊着我的名字"郁枫"?
我的眼里忽然涌上了一股热气,他没有死,他完好无损且豪气冲天地站在那里,还是那么桀骜不驯的气人模样。
他突然向我大吼:"快回去,快跑。"
我一时呆了,下意识地问他:"什么?"耳边几声巨响,他向我猛扑过来,我失去了重心,被他拉倒在地,热烈的喘息混合着焦土的呛人味道。他对我急急地说:"快撤,日本人开炮了。"
我们俩个迅速爬起,向我军阵地狂奔而去,四周围到处都是飞溅的泥块和弹片,此时,我们就像在和死神赛跑的亡命之徒。
我军阵地开始排炮回击,震耳欲聋的声音快要将人一起掀上云霄,眼看就要到安全地带了,他忽然拉住了我,警觉地向另一方看去,好像一头敏感的狼嗅到了危险的先兆,突然大叫一声"卧倒。"
我的耳边犹似炸开了一道巨口,陡然间失聪了,什么也听不到了,眼前一黑,整个人被他压在了身下,铺天盖地的尘土将我们掩埋,使人窒息。我甩掉头上的盖土,急忙将他头上的土渣弄下去,露出那张使人看了就心慌的面容。
他勉力睁开眼,表情相当的古怪,直瞪着我,嘴唇蠕动着,可惜我,却什么也听不到,只感到那微温的热息吹在我的脸上,一抹异样,我们靠得如此之近,可我却还嫌太远,因为他在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到了。
我茫然地望着他,他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掌摸上了我的脸颊,我没有躲闪,只是那手忽然不动了,然后他就昏厥了过去。
背起他,向阵地跑去,他很沉,很重,却仍有呼吸,可他的血已经浸透了我的身体,顺着裤管滴滴答答不停地流,我用尽所有的力气奔跑着,争分夺秒,这一次,不是我救了他,而是他救了我。他用身躯为我挡住了一枚小日本的炮弹,他是死是活,尚未知晓。
他的腿被炸伤了,是右腿,仗打赢了,而他却被蒋X的飞机接走了,转到香港的医院进行治疗。
虽然委派了代理师长,但这支部队好像被抽掉了什么,没精打采的,无论做什么都振奋不起来,每个人心里都在暗自等待,等待他早日回来。
我也在等,怀揣着一颗时常狂跳的心在等,隐隐地,不安而躁动着,站在我们常常赛马的河边,望着那条花香弥漫的大道,偶然卷起的微尘,让我恍惚看到了他的归来。
屏却相思,近来知道都无益,不成抛却,梦里终相觅。天已微凉,只盼两岸丛山枫叶漫红时,我和他,可以再次骑着马和风赛一赛跑。
X月X日
过了这么久再打开日记,迟迟不能落笔。
这算是一种背叛吗?我痛苦地自问,可却找不出一个聊以□的答案,我将自己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我忠诚于我的信仰,忠于党和人民,我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情,而如今,当我的精神与肉体不再单单属于我自己的时候,我还能这样问心无愧,坦坦荡荡地面对吗?
恐怕,我连自己都无法去面对,暗暗逃避着,只作不见,在这狼烟四起的战乱年代,我只想一次,就一次,可以为自己活,错了就是错了,可我不后悔,是的,不后悔。
那天的晚霞真是迷人,比哪一天都瑰丽,也许是岸边的枫叶红胜火,映衬着天边的霞光,格外娇红一片,连河水都被它们映得红灿灿的,飘渺的秋雨,也被浸染得柔媚如丝。
似是一种预兆,一整天,心就没有平静过,咚咚地跳着,哪里都坐不住似的,撑一把油伞,脱下沉重的军装,难得换上一件长衫而行,缓缓踱到河边,任凭秋雨吹散无尽的清愁。想着,念着,焦渴莫名,有种再也不想这么等下去的烦躁。已经过去了那么些日子,他还没有伤愈吗?他丢下了他的部队,他的阵地,他的……
默默望着眼前的这片红,满怀心事无处话凄凉,努力回想点点滴滴,彷佛轻了,淡了,渐渐模糊了。
隐隐的马蹄声,叫人陡然失神,那梦中的身影隐约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健马如飞,马上的人一身戎装,雨丝轻浥,那孤傲轻扬的嘴角,俊朗脱俗的面容,日夜出现在脑海中的人,突然临到眼前,疑似错觉。
跳下马,他微笑着站在那里,眼睛依旧亮如晨星,谁都没有讲话,这一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彷佛也在等待着什么。
一切都放下吧,就这一次,只这一次,慢慢走到他近前,心中翻涌着阔别多日的万千思绪,是惦念?还是别的?
在他微微张开的臂膀的刹那,我紧紧的抱住了他,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跳动着彼此滚烫的心,思念,在相见的一刻,却越发的难以抑制,很多话说不出口,却都溶解在这用力的一个拥抱中,他的身上是雨水清新的味道。
他黑色的外氅湿漉漉的,脸上也冰凉凉的,可是呼吸却是炙热的,瞬间点燃了心头的星火,望着他粗黑的眉毛,灵动的双眼,薄翘的双唇,已不知今夕是何年,渴念着那记忆中的滚烫,忘乎所以,我,侵犯了他。
一个错楞后,他几乎是发疯般地回应着我,滚烫的,辗转的唇,焚烧了我的心,我的身体,浓烈而缠绵,直到我们再也透不过气来,才不舍得分离。
我们彼此望着,谁都没有说话,可从他灿若明星的眼里,我看到了更深更炽烈的渴念,一时间,我有些发慌,脸颊还在燃烧,默然地望着他。
他笑了,转身拉住了马头,他的动作,有些不太灵活性,随着迈出的第一步,右腿沉重地滞了一下,
我的心被重重地击中了,惊呆地看着他的右腿,他以往奔跑的身影不断涌现。我失声而叫居然是他的名字:逸麟。
他翻身上马,毫不介意地拍了拍马:"上来,我们回去。"
我没有动,继续沉浸在他右腿的那一滞中,他只好笑道:"急着回来,从医院偷跑出来的。还没全好,放心,不会落下残疾的。"
他的安抚无法使我不再困扰,他有些不耐地蹙了蹙眉,居然道:"怎么?若我变成了跛子,你就嫌弃了?"
这是什么话?我哭笑不得,也翻身上了马,他结实的背上尽是秋雨的凉意,心头涌上难以言说的喜悦。
临近城边,我跳下马来,他也无异议,忽然间,心里一沉,我们这样,始终是不得见人的。
他的心情出奇的好,整个人都发光发热般,说是回到总部一见没有我,他也慌了,憋了半天才套听出我常出城到河边骑马,他立刻牵了马来找我,晚上弟兄们要为他摆接风宴,自从打了胜仗后,难得像今天这样高兴。
我静静地牵着马听着,是啊,接下来,仗还有的打,就让弟兄们也高兴高兴吧。
因着他回来,晚上的伙食全都改善了,一下波动了好几个旅团,远近都来喝一杯,他带兵如此之严,很少网开一面,可是这帮人对他倒真是生死相随的忠诚。不过,想起他常常接济家里穷苦的兵,赏罚分明,有空的时候还亲自到兵营里给他们理发,这也是他带兵的另一秘诀吧,倒是和我们的很多首长一个作风,唉,可惜,他为什么就不能站到我们这边来呢?
因着他伤未好,我劝他少喝几杯,他倒是很听话,只是为难地看着参谋长他们说,不免扫了酒兴。
参谋长冲我一挤眼,说我救驾有功,索性帮人帮到底,应该代师长喝尽桌上的敬酒,我酒量浅,本不想应承,可他率先拍桌叫好,哪里还有半点风雅,余者皆鼓噪,都说身为沈师长的副官,哪有不喝酒的道理。
暗怪他没节操,和别人一起挤兑我,刚才那点温情蜜意都随着桌上的好酒好菜全变了味,喝就喝,还怕这场面吗!
嗯,这真是中了沈某人的苦肉计,一条跛腿,一桌接风宴,几声楚副官,无数杯说得上名堂的敬酒,我就彻底万劫不复了!
轻轻自问,明知会醉,为什么还要任凭他们把自己灌醉?今宵酒醒何处?良辰美景,千种风情,欲与何人说!
他的脸已经模糊,可亮闪闪的始终是他的双眸和含笑不语的双唇,醉了,这次真的醉了,恐怕,再也没有醒来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告诉我啊 我的爱人在何方?
一把绢伞 遗落断桥旁
告诉我啊 我的爱人在何方?
雾里水里 荷花暗香
雨啊你告诉我
一千年前 失散的爱人啊
坠入轻烟 飘在湖上
我要再寻他 一千年啊
我的爱人 你可等着
告诉我啊 我的爱人在何方?
满天红霞 绿树苍苍
告诉我啊 我的爱人在何方?
长啸一声 化蝶成双
雨淋湿湖水 淋湿清风
淋湿季节 淋湿传说
我要再寻找 一千年啊
我的爱人 你可等着
秘密日记(五)
郁枫,郁枫——
有人在喊我,我勉强睁开眼睛,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的房间,挣扎了一下,身体软绵绵的,头晕目眩,我下意识地说了一句:这下你该得意了?心慌跳成鼓,烈火焚身,朦胧中似乎预感到那即将到来的混乱。
他炙热的气息包裹着我,我的脸上、颈上、胸前都是他如饥似渴的唇印和他混乱的话语,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吻到哪里,哪里战栗。尚存的意识在最后一丝苦斗,莫名的恐慌使我想推开他的束缚。
无力的拒绝更加速了他的疯狂,不知什么时候,我们的上衣都被褪去,推搡间他的腿撞到了桌子,差点没站稳,我一下就泄了气,任他再度抱紧我,重重地压上了床,我要失声大喊了,可就是喊不出口,干涩的唇下意识地接纳他侵入的舌头,翻搅吮~吸着,就像个贪婪的孩子。
快要爆炸了,浑身烫得像块火碳,我听见自己在不断地哀求,哀求冥冥中那位掌权者:不行,不行,我不能。
我还听见他的哀求:"郁枫,我爱你,爱你,求你,给我。"
他要我给什么?我绝望地想,除了我自己,我什么都不能给,到死都不能给。
既然如此,我与他,又何妨?
忘情地吻着,笨拙地抱着他已赤~裸的身体,从未有过的情愫将我瞬间淹没,他粗糙的手掌游走在我的身体每一个角落,胸前传来异样的火热,我听见自己在他吮~吸声中轻轻呻吟,那声音真是叫人羞愧难当却抑制不住,他的喘息声粗重有力,狂风暴雨般卷席着,我却痴念地听着,嗅着,丧失了最后的神志。
胯~下一紧,我惊看他充满浓烈情~欲的眼睛,湿漉漉的,他握住了我的,我的灵魂刹那间也被握住了一样,随之战栗,他的手也引领着我握住了他,我们彼此握着,抚~弄着,机械而又忙乱,我惊诧不已,自己的掌心中,粗壮有力跳动的居然是另一个男人的性~器,雀跃欢腾。
紧张的心快要蹿出喉咙,我效仿着他,努力上下套着,甚至不确信地又紧紧地握了握,真是火热硬~挺,他急忙退出了我的手,不堪受地冲我苦笑了一下:"别这样,太快了。"
我似懂非懂,一丝报复的快感忽然袭来,再次握住了他的,狠命地弄起来,他躲闪不及,轻哼了几声,皱着眉很享受的样子,手上也不放过我的,难以言喻的美妙感觉,所有的快乐都汇聚到一个地方,肿胀到不行,我再也不能克制什么,任凭自己的喘息在他的侍~弄下越来越高亢。
他总想摆脱我的手掌,可我偏偏执念于此,就在我们还在暗暗纠缠的时候,他忽然叫了一声,紧蹙的眉宇叫人看了神驰荡~漾,他在我的掌心里抖动得像个脆弱的孩子,一波又一波,滚烫的液体泄暖了我的掌心。忽然灵魂就飞上了天,四肢都僵了,我也丢落在他的手里,比他的还多,弄了他一身。
我喘息着,浑身还是烫,身心一阵虚空,从没有过的感觉紧紧填充进来,甜蜜而温暖。听着他微带懊恼地自说自话:"妈的,想得有点太久了,没挺住。"
我忽然想笑,故意扭过头,有点不屑。
他扳过我的头,半眯着眼审度着我,继而点了点头,居心叵测的样子叫人不禁警觉,我问他干什么。他很认真地看着我说,你很快就知道了。说罢,将我们湿~滑的液体抹向了我的后边。我惊觉,慌忙阻止,他的唇重重压上来,耳边传来他模棱两可的安抚:"放松,郁枫,我不会弄伤你的,从此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从此后,我就是他的人了?那他是谁的?我的?
那究竟是怎样一种奇痛啊,我永远也不能释怀,当军刀刺进我的肋骨时,我都没吭一声,可在他顶入的一瞬间,我却承受不住地叫了出来,钻心入骨,撕裂开来,汗水、眼泪齐涌而至,感觉自己就要被他劈成两半了。
他不再动了,可也没有抽~离,轻轻吻着我,哄着,我的耳边尽是他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奇怪的很,平时那样一个沉默少言,冷漠无情的人,此时就像换了一个人,眼里尽是醉人的温柔,郁枫,我爱你,叫我君瑞,嗯……我爱你,爱你,爱你……
我被他灌了迷魂汤吗?身下的疼痛似乎缓解了很多,他又慢慢抽~动起来,我吸着气,隐忍着,他的手又缓缓地抚~弄着我的前端,我挣扎在彻痛与异样情愫之间,我们都有些艰难而行,他不停地亲吻着,爱~抚着我,稍微动一动,我的身下就苦不堪言,他也很难受的样子,汗水浸湿了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大汗淋漓的他似乎有点着急,趴在我耳边粗喘着征求:"撑不住了,郁枫,坚持一下,我会好好疼你的,记住,我爱你。"
当这声"我爱你"余音绕耳之际,那奇彻的痛猛然袭来,以更汹涌的气势掠夺了我,我的喊声终于肆无忌惮地冲破了喉咙,泪眼望去,他的脸上闪过忘我的陶醉,急速惊人的律~动使他看起来格外的勇猛,就像他端着枪冲向敌人的战壕,一路披荆斩棘,所向无敌。
这就是男人和男人的媾~和吗?原来是这样的奇异,痛到极致却不能抗拒,我该下地狱,该受咒诅,我彻头彻尾没了廉耻,沉浸在由他带来的快乐中。
当他气势如虹,一泻千里时,我情不自禁地加紧了腿,然后对他:"你是我的了。"
他哧地笑了一声,倒在我的胸前,目光黏着,半晌,幽幽地问:"没碰过女人?"
我别过脸,说不出口,显而易见,这种事,瞒不过他。
他又道:"也没碰过男人?"
"你——!"有点臊,想推开他。
他抓紧了我,笑得别提多惬意了:"傻瓜,你才是我的,干干净净,彻头彻尾,从今后,只属于我。"
很是不服,被他的话弄得酥酥~痒痒的恼,想起传闻中他那些风流韵事,便道:"你可不干净。"
他轻叹一声,倒在了一边,语声沉吟:"我喜欢男人,天生的。"
他见我听得认真,有点解释的意思:"当然有过这事,只是从没认真过,戏子那种人,算不得男人。"
我闷声问:"除了戏子呢?"
他忽然又压了上来,盯着我的眼睛,看得我一阵紧张,这才缓声道:"有了你,我以后不会再胡闹了,可你……也不准给我胡闹。"
我没说话,亏他好意思说,难道我和他似的吗?一阵恍惚,那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什么被他这样搂着,亲着,却莫名的贪享?
"你多大了?二十几?"摩挲着我,他忽然问道。
"二十三。"
一丝惊讶,他一挑浓眉:"才二十三?"
难道我很显老吗?我睨着他。
他呵呵笑了,亲了亲我:"看着挺沉稳老成的,还以为你和我差不多呢。"
我不禁问:"你多大了?"
"猜!"
"三十?"
他扯了扯嘴角:"我有那么老吗?"
我故意地:"我还想说三十五来着。"
他惩罚似地啄了我一口:"我二十七了。"
这次轮到我惊讶了,他大我五岁,却已是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了,且文武双全。情不自禁抚摸上他左腹上的刀疤,弯弯的,就像柳梢上的月牙,他也摸着我的肋骨,我们深深凝望,烙印般铭记,那柄刀悬在他房中的墙壁上,我们都知道,当日本军刀刺穿我们身体的那一刻,已经将我们这一生都穿在了一起。
他忽然跳下了床,研起磨来,墨香味缓缓散开,我问他写什么?
他不答,只是写着,几乎一气呵成,我走过去一看,脸上不禁涨热,心内翻涌着说不出的情意,这算是我们的誓言吗?
渭雨轻浥战袍深,楚枫醉染将枕红——
惊跳着掐灭了烫到手指的香烟,洪恩捂住差点叫出声的嘴,左腹上,月牙形的刀疤?不,这不可能,不可能的——努力咽了下口水,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微微发颤,欲罢不能地打开已经看了多一半的日记:
X月X日
他的腿还是落下了残疾,看着他一跛一跛的,我的心就一揪一揪的,都是为了我,他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宛若精美的玉石,留下永不可修复的瑕疵。
他倒不以为意,说身为一名军人,现在的他更觉得自豪,照样打鬼子,又附在我耳边小声笑道:也不会影响其他方面的作战能力。
说得人浑身上下都发热,我的脸一定红了,看着他坏笑的样子,拿这家伙一点办法都没有,总是说些乱七八糟的,叫人脸红心跳,想揍他一顿。
他的确精力旺盛,好像洪水开了闸,拦都拦不住,我就像被什么上了身,越陷越深,看着他,心就乱了,明知不可为,却万分的渴念,那种滋味叫人欲罢不能。念着他身上的气息,想着他的拥抱,回味着他每一句滚烫的话语,和他一起燃烧,没人能拯救,在欲~望的海洋里,自甘堕落,无可救药。
我们疯狂的交~合,以各种可能的方式探索着彼此,胆子也越来越大,旷野的星空下,枫林的深处,无人的雪地,春涨的河水里……到处留下了我们悖逆天伦的痕迹,甚至在马背上,他都不放过,那种一起颠簸在风中的快~感,快活似神仙。
他每次都会抱着我说"爱我",然后期待地望着我,他留过洋,思想也开放,可我只是笑笑,心里明白,也欢喜不已,只是那个"爱"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望着他一丝失落,我张了张了嘴,将那个脸红心跳的字眼滚到喉间又囫囵咽下。
他有时任性的像个孩子,纠缠着,一定要听,越是这样,我就越难以启齿。心里已经说了千万遍,就是没用勇气说出口。
他坚定地说,总有一天他会听见的。还说每次做的时候更喜欢看着我的眼睛,隐忍的,清澈的,欲拒还迎的挣扎样子,每次望着我,他就忍不住想为我去死。
一抹深深的恐惧常常侵袭而至,死?如果有一天他因我而死,或者,我因他而死,那将如何?每一次的疯狂都伴随着这样的恐惧,就像真的经历了一场生死轮回。很多次,忍不住流下了痛苦的泪水,看着他柔声安哄的样子,我真的很想去死,若真有一天必须要做出抉择了,我宁愿死在他的手里,死在他的怀中,无怨无悔,这辈子,注定要欠他的了,我无法背叛我的信仰,也盼着,他能回头,让我们的誓言成为永恒。
眼角边有些湿润,温凉的,洪恩轻轻擦去,一抹掺杂着苦涩的痛重重捣在心口,床~第之欢中,那总喜欢隐在自己背后的身影深深刺痛了洪恩,秦将从未渴求着面对面的深望,也少有温柔的安哄,更不会说"爱你"……
带着沉重而复杂的心情翻开所剩无几的日记。
作者有话要说:我必须得承认,以第一人称方式写这章,呃,咳咳,真是种挑战,你们也都低调哈,不管怎样,我总觉得不写秦将和楚郁枫之间的第一次,有点缺憾,好吧,借口好烂,大家视作不见!
秘密日记(六)
X月X日
这石头真是漂亮,刻过那么多东西,惟有这次有点难办,它太坚硬了,看来需要更锋利的工具才行。
君瑞很喜欢收藏古玩,常常拿来摆弄,书房里也陈列着不少,只是都没有他珍藏的一个箱子贵重,箱子里的东西大都价值连城,他一一将它们的来历说给我听,当然,有些也是趁兵乱从大户人家弄来的,说到这里,惴惴地看着我,我一笑:"劫富济贫,将来用来帮助更穷苦的人就好。"
他奇怪地看了一眼,并没说什么。我暗暗觉得,君瑞这人对什么都有种占为己有的欲望,这其中也包括敛财,他很喜欢做生意,也很会做生意,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这很需要一定的眼光和魄力,他曾经在上海做过黄金买卖,也拥有不少证劵和股票,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光是别人馈赠的就有不少奇珍异宝,尤其古玩字画,他从不拒绝。君瑞究竟拥有多少财产,我不知道,也从未打听过,但我想,那一定是笔惊人的数量。
我几次三番提醒他,国难当头,取之于民,应用之于民,国民党财政日渐空乏,和他们这种利用权势,个人聚敛是分不开的。
他听了以后有些不悦,说他从不强取豪夺、仗势欺人,既不倒卖烟土,也不走私枪火,大部分都是正当途径弄来的,和其他人比,已经是圣人了。
算了,我的任务不是让他放弃财富,随他好了,只希望他在大的选择上不要如此执拗就好。
箱子里有对小玉瓶,羊脂般晶莹,君瑞端看它们时神情黯淡,我问它们的来历,他沉沉道,是他死去的妻子的陪嫁。
我顿时哑然,手脚冰凉,张兰同志,她的丈夫,那个杀害她的凶手,此时,却成为我夜夜委~身的情人。
爱恨交织,抬眼望着这个曾经发誓要割下头颅的仇人,恍如隔世般的遥远、陌生了,他只是我的君瑞,一个我再也不能割舍掉的人。
我沉沉地问起他杀妻的事情。
他沉默了良久才道,张兰不是通~奸,而是……通共,趁他探亲之际偷走了很重要的作战图,被他发觉了,他向她讨要,而她却愚蠢地举起了他卸在一旁的手枪,威胁着放她走。
他很震惊,从未想到自己一向温柔乖巧的妻子,居然通共!
所以你杀了她,我愤然地问。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摇摇头说,她根本不顾及几年的夫妻情谊,被共~党洗了脑子,他想夺过她手里的枪,无望的张兰居然开枪自杀了,喊着口号,壮烈的模样让他悲愤又难过。
他丢下慌乱一团的家人和一岁大的孩子,拿着作战图连夜返回了部队,并为此受到内部的处分,受了牢狱之灾。
胸口堵得难受,我陷入了沉沉的思索,我们有些刚刚投身革命的同志,常有一种极端的热情,张兰同志毕竟还年轻,渴望着自己成为一名真正的无产阶级伟大的战士,却用了自我牺牲的方式来谱写信仰的悲歌,而他遭到妻子的背叛,自己也弄得家破人亡。
这笔账应该怎么算?向谁去讨?
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克制的冲动,我问他,如果我也是一名共~党,他该如何?
我真是胆大妄为,简直就是在冒险。
果然,他的身体明显一僵,深不可测的眼底一道复杂,我直视着他,毫不畏惧。
他敛起目光,摩挲着手里的玉瓶漫不经心地问:"你是吗?"
我摸不清他这不轻不重的语气里隐含着怎样的一种心情,于是也不冷不热地回敬道:"也许有一天就是了。"
他的手猛然停在玉瓶上,黑亮的眼睛凌光一闪,一字一顿道:"那我操~你就操~得更爽了。"
无名火起,想都不想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很快,他来不及反应,很轻,就像在调情。
他一愣,捂着脸,野蛮地磨了磨牙,突然袭上我的唇,狠狠吻了一口,沉声道:"如果你是,那就一起死吧。"
遍体生寒,这就是我们的将来吗?不,君瑞,不要。
我故意沉了脸,反戈一击:"你也有过太太,还生了孩子。"
他忽然笑了,情绪明显好转,饶有兴味地看着我,又开始说胡话,说什么男人总要传宗接代的,没什么大不了,还说若以后我要个女人,他也不介意。
心里忽然极不是滋味,我这是怎么了?在吃醋吗?吃张兰同志的醋吗?真是混账!也很讨厌他说我找个女人的调调,我还能吗?除了他,我还能再接受另一个人与我有肌肤之亲吗?
他见我不高兴,赶紧拿出一样东西给我看,眼前红光乍现,一块锦绸里包着如此美丽的石头,莹白的底色,红润的石体,晶莹剔透,华光异彩。
这是什么?抛开适才的不快,不禁好奇心起,看着这块石头。
他说这叫"凝血石",一种罕见珍贵的矿石,远比玉更珍稀宝贝,他老家就产这样的矿石,被他弄到手后,一直带在身边。
比玉还珍稀?我稀奇不已,拿在手里,随口说道:"真像枫叶的红。"
他望着我,眼波闪动,忽然道:"送给你了。"
我丢还他,这么贵重我不能要。
他重新塞给了我,不容拒绝地命我收好,说连我都是他的,一块石头算得了什么。
掂着手中的这份沉重,我的心也沉甸甸的。
X月X日
我简直蠢透了,干了一件自作聪明的事情,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我却怅然若失,凝血石一分为二,我亲手毁了它,一块完整的原石,变成了一对纸镇,放在他的书桌上,等着他游行回来后收到礼物时那份惊喜与感动。
他一身彩带地飘进来,我笑着问,怎么好像仙女下凡?替他揪掉那些五彩缤纷的缠裹,脱下军装,看着他端起茶杯,走向书桌,我就忍不住想笑,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杰作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刺激。"
他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面,慢慢拿起那对纸镇,我说送他的,作为今日喜庆之日的特别纪念。
他看着石头,又看了我好久,脸上表情甚是古怪。我惴惴的,感觉到有些不妙。
他终于笑了,颇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说我这些日子偷偷摸摸原来在刻这石头?又说凝血石贵在原石的完整,血色的浓郁,传说这种东西很邪,吸食血气,不易作宅内陈品。
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手上都磨出血泡,却毁掉了他视为珍稀之物的宝贝,不禁懊悔不已,无措地站在那里,万分沮丧,大喜的日子,全都被我搞砸了。
扑哧一声,他笑出了声,我不禁看向他,他笑得更响了,眼泪都笑出来了,我感觉被耍了,狠狠地瞪着他那副坏到骨子里的模样。
他走过来,抱住了我,亲吻着,温柔地说:"傻瓜,再宝贵的东西在我眼里,连你一根头发都不值,这个世上,只有你才是最弥足珍贵的。"
默默地推开他,他总是这样,用那些要命的话语把我灌醉,始终不能醒来。
"君瑞,我到底哪里好,你喜欢我什么?"我轻声问他。
他故作想了想,我要他认真地回答,心不禁怦怦乱跳,真怕他说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敷衍我。
他深深望着我,目光中的热烈快要把我烤化了,他说,当我第一天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告诉自己"这个男人,是我的了"。
我说你并未对我另眼相看过,若不是救你受伤,也不会给我在你身边的机会。
他眯起眼道:"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我说,若我不钻你的网,又如何?
他忽然近前道:"郁枫,知道什么出卖了你吗?"
我心里一紧,不由得警觉,问他:"什么?"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道:"好奇!你的好奇心。"
不解地望着他。
他幽幽地笑道:"你看我的眼神藏不住一股子兴奋,深陷网罗的第一步,往往就是从好奇心开始的。你对我感兴趣,不是吗?"
我一时气怔,点点头,无话可说,原来,我早已是他网里的鱼。想想也公道,他在结网的时候,我不也正伺机捕捉他这条大鱼吗?
真是冤孽!
他永远都是个稳操胜券的家伙,隐隐地,叫人心里不畅。
他似乎也不想多谈这个话题,举起那对纸镇,频频点头,赞不绝口,说不愧是家传的手艺,雕工、构思都巧妙之极,摩挲着他写的两句诗,然后将刻有"渭雨轻浥战袍深"的那块送给了我,凝声道:"永不分开,生要同眠,死亦同穴。"
百转柔肠,我明白了他的心思,这对凝血石的纸镇,算是我们的定情之物,永远的见证。我喃喃地:生要同眠,死亦同穴。
忽觉话里无限的凄凉,我对他说:"这东西不吉利,不如换个别的。"
他摸着自己那块纸镇,忽然一下咬破了手指,我来不及阻止,他的血涌了出来,慢慢渗进了那块纸镇,我惊叫了起来,这石头真会吸血的。他好像见怪不怪,说什么邪不邪的,他杀了那么多人,早就不怕邪了,他要用他的血来辟邪,说完又抓过我手中的纸镇,血又渗了进去。
我也举起了手指,被他拦阻了,笑笑地说我的血比他的干净,不要被沾染了。
我知道他在欺哄我,连他自己都不信,我也不信,一块石头而已,他只是在安慰我罢了。不过,这凝血石当真是邪气,君瑞的血消失得干干静静,不留丝毫的痕迹。
街上的锣鼓鞭炮声滚雷般传来,君瑞走到地图前,冷冷地盯着,忽然手指向北一划,又缓缓垂下,久久没有说一句话,我的心情也陷入了沉寂。
这是一个永远值得铭记的日子,1945年8月,日本向全世界宣布:无条件投降!
作者有话要说:将灵已经接近完结了,石头想在这里和每一位亲打个招呼,不再讨论关于结尾究竟如何的话题了,还是由文自己来回答吧,希望大家见谅吧,实在是筋疲力尽的感觉。
秘密日记(七)
X月X日
乌云遮日,狼烟四起,战争仍在继续,这次的敌人不再是他民族的外攘,而是真正的同根相残。蒋X以迅雷之势调兵遣将,向我解放区全面发起进攻,我们的队伍也开始进入反击,内战,终于全面爆发了。
君瑞升任国民党第X军军长,率部队北上,直捣鲁南豫北平原两域,骑在马背上,不禁回首凝望,行军大队宛若一条游龙,望不到头尾似的。这一次离了家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那满山的枫红好似在为我们送行,心头一阵湿热,别了,我的父老乡亲,别了,再也无法寻回的火热青春,从此,也不再了无牵挂。
部队到了鲁南重镇陈家坝,这是一个贯穿南北要道,连系内陆沿海的军事重地。君瑞亲率精锐师团据守,蒋X将这头猛虎放在此地,可谓意义深长。
战况时好时坏,君瑞的情绪也随之起伏不定,常常几天不怎么说话,接到前方战事的消息,大家都一阵紧张,唯恐军座雷霆大作,没个好脸色。
我的心也一天沉似一天,前方所谓的捷报,我半点也高兴不起来,为自己部队的损伤而心痛;一旦君瑞失利了,望着他焦躁阴沉地样子,早已冲淡我们胜利带来的喜悦。人的心肠本就一副,尚不能活得简单明白,那两副心肠的我该怎样活?身心被分割、剥离,每一块都不是完整的属于自己,没有真正的快乐,只有无尽的痛苦。
君瑞常劝我不要不开心,无论战局发展成什么样子,我们都要在一起。
我借机试探他的态度,小心、婉转,含混,甚至提出不如抛开这一切,远走高飞,隐姓埋名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君瑞很敏感,虽说有些不悦我话里的摇摆,但还是安慰我不要担心以后的事情,他有种陕西人天生的执拗,作为一名军人,一名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宁死不降,誓死效忠,仿佛是君瑞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傲气,不服输,不低头,即便是穷途末路,他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信仰。
X月X日
新的任务到了,实行暗杀计划,铲除一些顽固派和拥蒋势力迫在眉睫,望着君瑞的名字首当其冲,沉默良久,该来的迟早要来,不可能永远逃避。
我向组织提出暂缓刺杀沈逸麟的建议,沈大义之心未泯,容我劝其投诚,不战自降,时日可待。
上级通允,而我,第一次,破天荒的,欺哄了组织,心中绞痛,为了我自己,为了他,我早已不是当初的楚郁枫了,我出卖的是我自己的信仰,我的灵魂。君瑞,愿你早日醒来,不要做蒋家王朝倾灭的一块残砖废瓦。
X月X日
暗杀行动进行的很顺利,狠狠打击了敌人在此地区的敌对势力,大大削弱了反动武装组织,很好地配合了大作战计划。
今日收到原X师黄师长的密函,密送君瑞手中,他们尚有些私交,也曾想调我给他当参谋,现已投诚我军,共同伐蒋。他信中言辞切切,晓之以理,劝君瑞顺天承运,三思后行。
按耐住激动,静观君瑞,这是一个转机,只盼他能有所顿悟,不再执迷不悔。
我又借机规劝,言辞未免流露出几分急色,君瑞这次是真的不高兴了,冷冷地对我说:"郁枫,别让我再听见你说这种话,否则,我会翻脸的。"
黄师长的信函被他一把火烧了,虚晃的火光中是他冰冷的容颜和一句低骂:"逆臣贼子"……我的心刹那间也随着黄师长的信函,一起灰飞烟灭了。
X月X日
前两日来过的上海华丰银行的李行长和那个英国人又来造访君瑞了,见到我,只是匆匆点了下头就告辞了,神神秘秘的。
君瑞和李行长结交多年,和他有不少生意上的来往。这两年仗打得紧,君瑞已经不再涉足商界,李行长从上海赶到这里,不知又想做什么?君瑞做事向来独断专行,虽然我们已经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可生意上的事,他倒说的少,似乎觉得没那个必要。我也不便多问。知他一向在这方面很精明,断不会吃什么大亏。
晚饭的时候,倒是他先开了头,说时局不稳,看样子仗还有的打,不能不为将来做个打算。
我凝神细听,不知他作何打算,看样子很有把握的样子。
君瑞见我不说话,忽然问道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放弃一切离开这里,我是否也能放弃父母兄弟和他一起离开。
我点了点头,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我已不配做一名无产阶级战士,他也不会永远做一名国民党的将军,将来胜利了,看着他做阶下囚吗?或者,我再娶个女人生孩子?
"我们去哪?"
他笑了笑,没有直接说哪里,意味深长叹道:"二战刚结束,欧美各国都陷入了大萧条,百废待兴,我不想淌这浑水,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颐养天年。"
看着他,想象不出这世上哪里有这么一个地方。
他瞄了我一眼:"我知道你是个闷葫芦,好多事都放在心里不说出来,我们都这么好了,也不怕告诉你,我已经将大部分财产转移到国外去了。"
心里一颤,这家伙,行事真是严谨诡秘,我日盯夜防,居然一点都没察觉他做出了如此大的动静,到底是自己疏漏还是他始终不能彻底信任我?
他继续道:"欧洲一个中立国,很小,改天我弄张世界地图来,你就知道了,听说风景很美,人口也不多,却拥有世界大部分很多人的财富,听说过XX银行吗?"
我摇摇头,我更想往伟大的苏维埃、克林姆林宫……不知道此生是否能得以实现。
他研判地看着我,忽然扭了扭我的耳朵:"你整天都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不是你说要离开这里,和我远走高飞的吗?"
心里恍恍惚惚的,君瑞描绘的未来似乎很美,很好,只是不知道离我们还有多远?世界很大,却也有地图绘不出的时候。
"听着,郁枫,牢牢记住我告诉你的地址和姓名,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去找到他,那个英国人,他会帮助你拿到这笔钱,只有你和我的名字是有效的,不管过去多少年,只要这个国家还存在,这家银行就存在,我们就可以随时享用这笔钱。"
"你不要乱说话!"我努力忽略"他不在了"而我还活着的那种可能。
"军人,死在战场上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他显然不愿和我多说这个,有种奇怪的感觉,君瑞好像也在预测和逃避着什么,和我一样,努力地,忽略!
他不许我用笔,只是用脑子记住那些长长的地址和姓名,而我只希望,将来由他自己亲自提取这笔财富。
望着四面环山的陈家坝,它就像一座囹圄,深深地困住了我和他,好像再也走不出了。
X月X日
静寂无声,一切如死般静寂。清水般的月光临窗而泻,孤冷幽殇,亦如我早已凄绝惨淡的心境。自从我们有了彼此,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他的内室。以便我们可以整夜相拥而眠。
久违了的静,一个人的感觉果然很孤寂,连呼吸都是多余的,想起刚才他抓住我的手臂,极力挽留的神伤,心又开始疼痛难当。任凭泪水悄然滚落,无人窥见,独处也不都是糟的,至少可以自由地哭泣。
半肿的舌头使我说话还是很困难,这样也好,至少我可以缄默到底。身上的鞭痕已经结了疤,可心里的伤何时才能真正的愈合?
今夜的行径算是一种报复吗?可为什么心更疼了?疼得人呼吸都困难?狠狠地干着他,进入到从未有人侵犯过的地方,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色和额上涔涔的汗水,我差点就放弃了,可他还在隐忍着鼓励。
恨意难消,恨他此时的歉疚和隐忍,那就狠狠地干吧,这是你选择的,君瑞,我无法光明正大的杀了你,也不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和你耳鬓厮磨,那些血淋淋悬在城门上的一颗颗头颅,刑场上一个个倒下的身躯,还有刑房里无尽的屈辱和伤害,无数次晃动在我的眼前,远比火辣的鞭伤、咬断的舌头更加无情的折磨着我,恨不得撕碎了你,再撕碎了自己。
生亦何欢?彼此折磨着,望着你身下渗出的鲜血,我没有丝毫情~欲后的欢愉,却无法控制自己停下来,冷冷地抽~射着,我在你身体里失声痛哭,只是你听不到罢了。
暗杀行动终止了,不少同志因为突袭而至的秘捕被抓,被杀,暗杀行动如同黄蜂般刺痛了这只不堪受扰的老虎。当新组建的一支乡练团团长被杀后,刚刚配发完他们军事物资的君瑞雷霆大怒。
当夜,他没有和我知会一声,匆忙地带走了几个兵,彻夜未归。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四处打探,不得丝毫消息,只好秘密通知地下站的张铁生等人谨防情况有变,一股血腥气隐隐蔓延。
果不其然,当侦缉队的队长风尘仆仆略带邀功之色向他汇报战绩时,我的大脑轰地一下空白了。
君瑞,以他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秘查我地下党据点,本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逮捕了大批的嫌疑者,这其中自然有不少屈死鬼,可也有我们真正的同志啊,我马上通知自己人赶快隐蔽、撤离。已经被铺的同志我会想法设法进行营救。
可是,太晚了,君瑞的这次秘捕太快,行刑更快,有的连审问都没有就执行了枪决,为了泄愤,他们的头被砍下悬挂在城门上,以儆效尤,一时间,陈家坝笼罩在一片阴森恐怖的氛围中。
撕心裂肺,愤怒的火焰焚烧着我,跑到无人的河边,放声大哭,楚郁枫,你这个无耻的人,你有什么资格愤怒,有什么脸哭?当你在他身下纵~情~欢~爱的时候,同志们的鲜血已经染红了这片枫树林。狠狠地抽着自己,恨不得立即死去,即便如此,还能唤回那些逝去的生命吗?
端看我红肿的脸和眼睛,君瑞惊诧之极,问怎么了?我说有点过敏,我的冷淡和说辞多少让他有些起疑。杀了那么多人,他倒是没事人似的,意图明显地为我宽衣解~带,吻着,亲着。
我推开他的手,告诉他没心情,这是我第一次拒绝了他。
他看着我,好半天,不知为什么笑了一下,有点薄凉,他再度把我搂紧,肆无忌惮,撩拨着我脆弱的神经。
我说你杀了那么多人,怎么还会有这种心情?
他有些不耐,揉~搓着我的身体,叫我专心点。
愤怒在升级,我快控制不住了,即便如此,我极力镇定地请求,杀了也就杀了,把那些头颅拿下来,让他们入土为安,给自己积点善缘。
胯~下一疼,他的手指重重地捏了我一把,不言而喻,我触犯了他的忌讳,又说了他不喜欢的话。
也许人愤怒到极点时,倒有种异常的冷静,我慢慢转过身去,,"再也不能这样"的念头紧紧攫获了我,平静地对他说:"难怪国民党要垮,如此杀戮残暴,涂炭生灵,人不灭,天也要灭,人心所向,大势所趋,不如悬崖勒马,和我一起投诚共~党。"
他静静地望着我,连睫毛都没有抖动一下,静得可怕,深不见底。我迎视着他黑幽幽的眼睛,终于可以直抒胸臆了,虽然不能暴露真实的身份,但可以当着他的面把这些理直气壮的说出来,也是一种快~慰。
他终于动了,僵硬的面容笑了一下,幽幽地问我:"你早就有了投共的念头?"
我谨慎对答:"不知道,只是不喜欢看到这样的杀戮,残忍至极。"
他的脸色微缓,可话说得极其决绝:"郁枫,我警告过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今天就算了,下不为例,别以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任意妄为,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气血翻涌,再也克制不住,有种豁出去的意味,我对他说:"如果你真的爱我,就和我一起投诚,再也不要给蒋X卖命了。"
这是场可笑的赌博,当我无法用真理和天道使他回心转意时,却利用他对我的感情孤注一掷。
这是场注定要输掉的赌博,当他冰冷的目光尖刀般划过我的脸,我就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赢的机会,万念俱灰,我的眼睛甚至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桌上的配枪,那是他刚刚替我解下来的,颗颗悬挂的头颅不停在我眼前晃动,我要杀了他,我也不会让他一个人去死,事以至此,那就一起死吧。
我没有拿到枪,身体猛然被一股力道扯向了床边,耳边是他恶狠狠的话语:"投诚?好,我今天就先尝尝操一个共~党是什么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晋江狂抽,很多留言被吞,连新更的文也吞,我的回复也常被吞,鉴于此,大家不用担心,从别人的回复里点击章节数,或者在能看到的章节里更改地址栏中的章节数也能看到更新的文,但愿今天不要再抽了。也许JJ被攻的次数太多了,已经遍体鳞伤,我们需要宽容地等待它早日康复……
秘密日记(八)
飞快地挣脱,怒火摧毁了我对他最后的一丝容忍,他只知道我能雕会刻,吟诗作赋,却还没有尝过我的腿脚,照着他的胯~下狠狠一顶,他闷哼一声缩了身,那张漂亮的面孔因着疼痛变了型,不解气,又照着他的鼻梁狠狠地砸了下去,他仰翻倒地,鼻子破了,血顿时流下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他一骨碌爬了起来,倒抽着凉气,摇晃了几下才站稳,抹着脸上的血,难以置信地看着,又转向了我,一双眼瞪得滚圆,我想,那一霎那,他有点懵了,一向文质彬彬的我怎么可能在几秒钟就给了他如此重创,仅仅为了他的一次清剿共~党,就翻脸无情,投诚共~党。
我们究竟对视了多久,没人知道,我的拳头一直紧握,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否还有勇气再挥出第二拳,他在流血,我的心也在流血。
突然地,他大声喊着"来人",喊声中几个士兵端着枪冲了进来。君瑞指着我,脸色铁青地下达命令:"给我抓起来,抓起来。"
士兵们都有些无措,他们弄不清,倍受军座恩宠的楚副官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抓,看着君瑞脸上的血迹,只是拿着枪对着我,不敢妄动。
又是一声怒吼:"混蛋,这是命令。"
很有效,几个士兵纷纷上来,几下里按住了我,我没有反抗,冷冷地看着他满面怒容继续吼着:"滚,都给我滚。"
我被关押进审讯室,那是最残酷野蛮的地方,惨淡的灯光,冰冷的地面,四面刑具,充满了血腥和霉烂的气味。
手铐脚镣将我锁成一个"大"字吊了起来,不知过去了几天,我独自吊在那里,按着他的吩咐,没吃没喝,也没人敢和我说一句,我倒有些快活,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不再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虽然内心隐隐生痛,可终究做出了反抗,若能死在他的枪下,真是求之不得,我再也不用受这种两面的煎熬,也不枉和君瑞好过一场。
参谋长来了,强行命看守给我水喝,看守有些为难,大家都怕,还没有人敢轻易违背他的命令。参谋长发了火,低声叱责:"混账,你懂个屁,快去拿水给楚副官。"
温热的水带来一丝力气,我望着参谋长,不知道是否授了君瑞的指示才如此做。屏退了左右,他才沉沉地叹道:"这是何苦,受这份罪。"
我不答言,也没力气说话。
他忽然凑到我耳边低声道:"不是我说你,你小子也忒狠了点,下手怎么没轻没重的?打哪儿不好,非得……那玩意都肿了,两天没下床。"
心里一沉,君瑞恐怕还没吃过这样的苦头,也算他横气,楞是装得没叫我看出来。
"我说郁枫啊,不管因为什么,低个头,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
见我不吭气,参谋长无奈地:"现在战况不好,他的心情也不好,弟兄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有今没明儿的,谁知道还能躲过几次枪子……唉……"斟酌片刻,他又道:"平日里好得跟调了油似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你也不要太任性,多哄着点,我看他对你是动了真格了,没见过他这么迁就过谁,要是换了别人,早就一枪崩了,还能让你活到现在?说明他心里还是疼你的,说句不好听的,趁着在一起,多过一天算一天,不要弄得自己后悔……"
参谋长是个聪明人,又一直跟着君瑞,八成早看出我和他之间这不寻常的关系了,话说得并不隐晦。
脸上阵阵发热,心潮起伏,自己在他人眼里成了什么?沈逸麟身边的一个玩意?真恨不得立即死了算了,什么脸都没了。
参谋长又规劝了几句,叫人喂我吃了点东西,不许他们怠慢了我,这才走了。
迷迷糊糊地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头晕脑胀,不知晨昏。就在我筋疲力劲苦撑不下去的时候,他终于露面了——白衫,军裤,锃亮的军靴,整个人精神奕奕,英气逼人,只是鼻梁有点歪,嘴角边淡淡的乌青没有完全褪净,多少显得滑稽、可笑。
冷冷地互看着,我甚至还笑了一下,他越是阴沉不语,那歪掉的鼻子就越发可笑。
他显然受了新的刺激,坐在刑房的正中,一句话都没有,挥了一下手,一个彪悍的打手举着刑鞭停在我的面前,有点犹豫,毕竟我和别人不同,从来都是他们仰我鼻息,今日莫名其妙沦为阶下囚,连个罪名都没有,军座还亲自督刑,打手不禁向他望去,君瑞又一挥手,无情而决然。
我连眼皮都不眨,那乌黑的皮鞭带着杀气扑面而来,身上顿时一片火辣,痛快,早就该受这样的惩罚,和牺牲掉的同志们比起来,我这个又算什么?
一鞭,一鞭,我默默受着,脸上始终挂着一抹笑意,看着君瑞冰冷的面容,毫无热度,冷酷、无情。
他猛然站起身,走了过来,一把夺过打手的皮鞭,大力地抽起来,疼痛陡然加剧,血珠飞溅,我这才知道,那打手留了情,而君瑞的鞭子才是真的毫不留情。每一下都是皮开肉绽,钻心彻痛。
我还是不吭声,就那么不错目地看着他飞舞着皮鞭,血溅到他雪白的衬衣上,就像点点绽放的红梅,煞是动人。
有人来为我求情了,几个长官冲进了刑房,军座、军座之声不绝于耳。
他推开了参谋长等人,粗喘着将皮鞭卷紧,狠狠地再度向我抽来,皮鞭顿时断裂,失去了所有的威力,他发青的脸抖动了几下,忽然扭头向所有人怒吼着:"出去,都给我出去,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踏进这里一步,否则老子毙了他!"
一切都归于平静,刑房里只剩下我和他,他面无表情地围着奄奄一息的我转了两圈,我的身上早已破烂不堪,血迹斑斑,我们都没有说话,我甚至不看他一眼。直到他停在了我的面前,用半截皮鞭托起我的下巴,我才撩起了眼皮,沉重干涩,望着他冷冷的面孔。
"知道我最恨什么吗?"他自问自答:"背叛!"
我甩开下巴上的半根皮鞭,不再看他。
一阵痛,他的手指狠狠地扳过我的脸,下巴几乎要被捏碎了,我动惮不得,只能望着他。
他森然道:"郁枫,你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而且错得厉害,既然错了,就要受罚。"
我疼得呲牙咧嘴,笑着问他:"怎么?就因为我差点废了你的老二?"
一团精光从他眼中暴射出来,锋利的叫人一窒。他沉默不语,就那么阴冷地直视着我,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屑地避开他的目光。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半根皮鞭,我阖上双眼,打吧,心已痛过,还怕身上的痛吗?
没有预料中的痛,胸前忽然传来一抹异痒,猛然睁开眼,心里一抖,那半截皮鞭在我的胸口意味不明地滑动着,脖子、下巴、嘴唇、额头……一路向上,带着血迹。他的表情古古怪怪,目光闪烁不定,涌动一抹异样的邪祟,皮鞭又从额头、嘴唇、下巴……滑回胸口,停住了,围着胸口摩~挲起来,他的呼吸也渐渐急促……
身体一颤,我顿生怒意,也莫名的一丝慌乱:"你他妈干什么?"本能地躲闪着,可挣扎的空间是那么的有限,腕上的铁链传来勒骨的刺痛,身上的血还在渗出,而胸前却敏感地挺~立起来。
他的眼中闪动着一抹亢奋,痴痴迷迷地紧盯着我,阴沉的面孔微微泛着红,不出一声,半截皮鞭又极其恶劣地滑向我的下~体……身上一阵恶寒,我可以忍受鞭笞,忍受他立刻毙了我,可我怎么也不能忍受在这冰冷、阴晦的刑讯室——那些革命的战友的血曾经洗礼的地方,他以这样一种方式惩罚我。
"别糟蹋我,君瑞。"我冷冷地请求着。
"噢?你怕了?"他忽然发现了什么,饶有兴味地盯着我,继续用那该死的皮鞭拨弄着我欲断的神经,冷眼瞄着:"说你错了,我就饶你这一次。"
我咬紧牙关,生怕那句讨饶蹦出来,也将脱口的呻吟咽了下去,痛恨着自己无法抗拒身下阵阵的波动,耳边是他吹来的热暖和暧昧的话语:"郁枫,你有反应了,想不到,吊了你这么多天,还这么风情万种?"
混蛋!疯子!沈君瑞,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却要如此地羞辱我?
"说你错了!"他突然丢下了皮鞭,冷然地端起我的脸,眸色一沉。
回视着他,我什么都不想说。
如果再重新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会怎么样?祈求他的原谅?
等不到我的回应,冰冷的眼里滚动着慑人的寒意,胸膛伴随着热气急促地起伏着,他的手近乎粗鲁地扯下我唯一的遮挡——血道纵横、破损不堪的军裤,一下滑倒我的脚踝。
"君瑞,别胡来,这里是刑房。"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因为愤怒还有恐惧而颤抖。
"继续……继续求我……说你错了。"他执念地不肯放弃,手掌抚上我的下~体,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我,粗喘不定。
"王八蛋。"这是我唯一想对他说的,羞愤使我竭力躲闪着,扭动着被桎梏的手脚,伤口顿时流出血来,疼得我倒抽冷气,一抹震惊,击碎了最后的理智,望着他□怒撑的军裤,我像条濒死的鱼徒劳挣扎……
直到他擎起我失去的自由的身体,野蛮地顶进来,我才有了新的意识,那是一种莫大的羞辱,撕碎了我的身体,也撕碎了我的心,我呜咽着,将喊叫声生生咽回肚里,不能叫,外边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冲进来,我不敢想象,别人看到平时威风凛凛的楚副官被自己的军长操~弄的模样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真是一场万劫不复的毁灭,我想杀了他,这个在我满是血污的身体上,面无表情地,一下一下恶狠狠抽~插的男人,他曾说爱我,温柔的言语恍如隔世,爱~抚的掌心从来没有这样蹂~躏着我本已不堪一击的残躯。我快被捣碎了,望他微蹙的眉宇,涨红的面容,滚落的汗水,仿佛也在受着什么煎熬,他停了停,剧烈地急喘,痛苦地望着我,试图将自己更深入地顶进我,似乎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他突然懊恼地发起狠来,我的臀部顿时传来尖锐的痛,他的指尖深深地掐进我的肉里。
"妈的,差点废了老子,老子今天不罚你,就随你姓。"他粗鲁地低骂着,突然放下了我的身体,绕到我的身后,以更加顺畅的方式重新大抽大干起来,我的意识早已支离破碎,除了屈辱和愤怒,还有一丝绝望的悲戚,君瑞,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
我们再熟悉不过的身体,是我今生注定的囹圄,一旦靠近,烈火熔岩地迸发,即使我悲伤欲绝,怒火焚烧,而那战栗的快感却依然如影随形,如期而至……
望着泛着死灰色青白地面上的点点浊液,空茫一片,那是罪恶的化身,充斥着血腥、腐朽之气的刑房,此时弥散着一股膻腥味,我和他像畜生一样,在刑房里交~媾着,直到他忽然不动了,一股滚烫灼伤着那脆弱不堪的内壁,片刻,缓流在我的两腿上,他仍在我体内抖动着,隐忍地几声闷哼,似乎苦不堪言。
他终于疲惫地穿好了衣裤,懒懒地看着我,有些漠然地:"惩罚结束了。"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我唤住了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心内涌动着一丝柔软,我想,我恨他,可是,我也知道,我却无法不爱他,即便他生气的时候把我所有的尊严毁于一旦,可我还是爱他。他痛苦的呻~吟,孤冷的样子,仿佛压伤的一根芦苇,恍恍地在风里摇曳,不肯轻易折断。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清冷:"君瑞,杀了我……"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我,良久,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刑房外走去。
我苦笑了一下,忽然想起那满山的枫叶红,烟雨缥缈中他骑着马向我奔来的样子,恍恍惚惚的,还有城门上那一颗颗血淋淋的头颅……
狠狠地向舌头用力咬下……一切,都该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别!拍!我!
秘密日记(九)
高烧不退,浑身散了架似的痛,口腔里满是冰凉苦涩的药味,肿胀的舌头要溢出来了,这样也好,至少不会胡乱言语。
浑浑噩噩,接连不断的噩梦与现实混淆不清,睁开眼,床边的他垂头丧气地支着额头,再度醒来,他似乎泥塑般没有动过,疑似梦境。
受了一番苦,却还活着,上苍对我真是薄情,人的惩罚结束了,天的惩罚还在继续。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一连串的忏悔随着哭泣飘送入耳:郁枫,对不起,郁枫,我该死……
是他,他抱着我,温凉的身体让滚烫的体温感到一丝舒缓,情不自禁地向这抹温凉靠近、贴紧。听着颤抖的声带一句一句倾诉着"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的那个到底是谁?他杀了我们很多人,而拥在他怀里的我——一个真正的背叛者,随时随地做好出卖他的准备。
当鞭伤、舌痛渐缓,我恢复了神智,这才知道我一直躺在他的床上疗伤,他毫不避讳。听勤务兵说,军座亲自喂水上药,不许别人和军医插手,熬得两眼红得像兔子。要不是战况有变,共军向鲁北调遣不少兵力,也不会派他来伺候我。
我静静地听着,无悲无喜,连最初那抹恐惧都淡了。
他来了,我闭上了眼睛,听他吩咐勤务兵打盆温水,脚步声走到床边,轻轻地,他坐了下来,一切都静了。我紧闭双眼,一动不动,不知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他。
勤务兵送来了温水,他命人不许进来,关好了门,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不多久,身上传来阵阵温湿,他在替我擦身,随后淡淡的冰凉混合着药香包裹了我,轻柔而缓慢,伤口有点疼,微微睁开眼窥去,只见他低着头,正小心翼翼地上药,未曾发觉。
擦了很久,每一处伤口都不曾遗落,谢天谢地,他终于结束了,我也暗自舒了口气,再这样下去,那又酥又痒的触碰惹动的丝丝涟漪,还真有点折磨人。
过了很久,室内很安静,他似乎在桌边摆弄着什么,我又偷瞟过去,他端着一小盅慢慢调制着,熟悉的药味有些刺鼻,那应该是最好的金疮药,这些天,我满嘴都是这个味。
眼见他向我走来,我赶紧闭上了眼,想着他撬开我的嘴倒进药膏,不禁苦从心来。
唇上轻压上一抹温润、柔软,紧接着一股清凉甘苦的味道顺着滑进了嘴里,心里一惊,我差点就睁开了眼睛,他正在用自己的舌头撬开的我的唇齿,将药膏送进来,细心地涂抹在患处。原来他一直在用这个方法替我敷药,难怪不许别人插手。
心头跌宕起伏,一股热流顺着心涌上了眼角,君瑞伤了我,也伤了他自己,身体上的伤口可以愈合,可心里的伤怎么医治?
慢慢睁开眼,四目相撞,他楞了一下,下意识地缩回了舌头,咽着口水,咧了咧嘴:"好苦。"
静静地望着他,他瘦了,脸色苍白,双颊微陷,两眼布满了血丝,果真像兔子。
他马上抱紧了我,一声沉沉地"对不起",面上闪过一丝痛楚。他吻着我,说自己是个混蛋,祈求我原谅他,还发誓他再也不会动一根手指了,只是求我今后不要再提投诚的话,也不许在干糊涂的事。
我不能说话,脸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让他又急又慌,烈烈的目光试图搜到我回心转意的可能。
而我,心里只是一片空,看着他,久久地看着,连眼珠都凝固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开始进食,身体恢复得很快,百无聊赖,甚至懒地去打听一下战况,偶尔到附近的河边走走,两岸荒草丛生,想着家乡那片枫树林,渐渐失了色,一切,都灰扑扑的……
他极力地讨好我,甚至有些低声下气的,他这样子倒让人觉得挺不可思议,看惯了他耀武扬威,从不屈服的傲气,不禁暗想,他究竟可以坚持多久呢?到底可以忍耐到什么地步?
我可以说话了,只是和别人说,却不和他说。白天做事,公事公办,总要给军座留点面子,晚上躺在他的身边,想着自己的心事,并不搭会翻来覆去的他,任他搂着、亲着,不厌其烦地说着那些恳求原谅的话,似乎他这一辈子的话,都是在床上说的,我居然百听不厌,也真是一件罕事。
今天,我邀请参谋长他们几人去"上御园"喝酒,以前喝酒套近乎是为了探听一些消息。今天,我只想痛痛快快地喝一回,什么都不去想,抛开所有的心机,我们几个,毕竟也是从日本鬼子的枪炮下一起打过来的。
见我喝得爽快,他们都兴致很高,今朝有酒今朝醉,我甚至提议叫几个唱曲的助助兴。
有人担心,军座若知道了,恐怕麻烦。虽不严禁,但他手下少有嫖赌抽的,一旦被他知道,没个好。
热血冲头,我硬是叫了唱曲的来,又能怎样?大不了再把我吊起来打。
参谋长规劝了几句,待花枝招展的女人坐进了怀里,他也就只吃敬酒不吃罚酒了。
我们吃着、喝着,醉意甚浓。晕陶陶地,看了眼身边的女人,大大的眼睛,长长的脖子,粉白粉白,哪里不好?不禁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滑滑的,水嫩嫩的,不似君瑞的粗粝、硬~挺,虽然他的皮肤远比别人的要好,男人和女人的,终是不一样。
身边一阵鼓噪,笑声连连,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想不到楚副官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包房里热气腾腾,酒酣意浓。
也许是酒精的刺激下,又或是我的异常举动大大鼓舞了士气,几个同僚大展雄威,包房里开始响起了女人们的娇声浪笑。
身边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坐进了怀里,紧搂着我的脖子,一股冲鼻的花露水味。我只摸了她脸一下,她倒是摸了我无数把,眼里荡漾着春情,快要滴出水来,明里暗里催动着我"春宵一刻值千金"。
望着旗袍下高~耸的双峰,腿上扭来扭去热乎乎滚圆的屁~股,我怎么一点都不激动呢?不禁看向周遭,机密处李参谋上下其手地在女人身上熟练地摸弄着。
我抬起了手,茫茫然地,效仿他们,将手放在了女人的胸上,捏了捏,软软的,绵绵的,毫无力度可言。
一声娇喘,肩头挨了一下,"你好坏啊……",可她更向我怀里滚来,裆~里一紧,女人的手,突兀而陌生地摸了我一把。心里一丝厌恶,除了君瑞,没人敢动我……
砰,包房的门开了,是被一只军靴踹开的,还有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冰冷的脸,一袭黑外氅,白手套,提着马鞭,君瑞就像尊瘟神降临包房,
女人们纷纷落马,顷刻不见了,同僚们齐刷刷地立正站好,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有我还坐着,拽住腿上的女人,她奋力挣扎了几下,才惊慌地跑开了,我晃晃悠悠地也站了起来,从容而无畏地看着他。
他似乎懒得看我,毫无表情的扫视着我们这伙,马鞭在掌心里一敲一敲的,所有人大气不敢出,唯恐那鞭子突然就降到谁身上。他踱步到李参谋身前,蹙了蹙眉,李参谋赶忙将裤子系好,气氛着实尴尬。
"今儿谁做东?"他忽然问,语气不阴不阳的。
没人应答,他停在了参谋长跟前,参谋长说是楚副官。
他点了点头,绕着桌子走了一圈,杯盘狼藉。
回到门口,冲着侍立在门外的"上御园"掌柜淡淡道:"这顿记我帐上。"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走了。
面面相窥,什么兴致都没了,纷纷离席撤退,参谋长凑到我耳边念叨:"这下麻烦了,你得给弟兄们美言几句。"
心中烦躁,回到军部,直奔自己的卧房,也有些忐忑,搂着一个女人的我,不知他看了什么心情,包房里的一幕叫人有点揣摩不透他的心思。
被等在房门外的士兵拦住了,军座有命,在房里等我。
趁着酒劲,我推开他,士兵为难地看着我,不想连累旁人,只好返身向他房间走去。
屋里很静,光线黯淡,犹豫不决,我还是喊了一声报告,听到一声低沉的"进来"。
走进房中,四下里都黑着灯,只有内室的角落燃着那盏不常用的纱灯,朦朦胧胧,暗红一片,床上垂着幔,传来他低沉的声音:"上床。"
不安加剧,这一次他又要怎么对待我?
我站着没动,手心冒出了汗,酒意也醒了一大半。
"郁枫,你上来。"他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见我仍旧不动,床幔内一声叹息,无奈道:"我不动你,你过来。"
脱了衣,缓缓挨着躺下,猛然又跳下了床,他——居然一丝~不挂,躺在软被中,一只手臂遮着脸,看不清什么表情。
心跳加速,也隐隐地鼓~胀,暗恨自己依旧不能摆脱这张床,这床上的男人,还有这个男人所发号的施令。
"躺下。"他稳稳地命道,不容拒绝。
睁着眼,仰望床幔上方被映红的流苏,身边是他滚热的体温和微微起伏的呼吸。自从我受伤后,我们再也没有肌肤之亲,熟悉的气息,富有弹性的肌肉,还有他不可名状的邀请,都叫人凌乱无措,心猿意马。
他忽然动了动,我也冒了身汗。谁知他只是长长地呼了口气,然后问道:"郁枫,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嗯?说说看。"
一时间之间,我回答不出,是啊,到底要怎样,我们才能不再为那些恩恩怨怨纠缠不清呢?
他忽然用被子蒙住了头,我正自暗纳,身下传来异暖,我惊觉,马上明白了他的企图,急忙躲闪着,推开了他的头。
一声沉闷地"别动",他再次含住了我。
一阵颤栗,意识纷乱地我冷声喝道:"你他妈的说不动我。"
他不管,继续吞~吐着,令人血脉偾~张,想象着他伏在我胯~下的情景,再也忍受不住地开始低声呻~吟,抵不住,就是抵不住这奇异的滋味,情~欲在蔓延,身体在咆哮,一片混乱。
他忽然松了口,又躺回了枕边,我暂时缓过了神,心内一阵焦渴,他要用另外一种方式来惩罚我吗?
他还是起初的姿势,平躺着,手臂遮着脸。我们都气喘不定,我极力使自己恢复平静,虽然很困难,喝了那么多酒,此时更是脸热心跳,苦不堪言。
耳边传来他极轻极小的声音:"干我。"
我疑似听错,转过脸,想看清他此时的表情,无奈,他的脸一直隐蔽在手臂下。
"既然错了就要受罚,我也错了,也该受罚,郁枫,来吧。"
终于明白了,心捶如鼓,他在邀请我,一个充满了致命诱~惑的邀请,这么长时间了,在他与我的床~第之欢中,也曾暗暗渴求着他那里该是何等的美妙,只是碍于面薄和他不容逾越的颠覆,我们之间,似乎早已成了习惯。今天,他居然以这样的方式来化解我们之间的冷战吗?
突然痴怨,无限恨意,刑房里所遭受的屈辱,不可不报,这是他自己说的,错了就要受罚,我们早就错了,只是,罚的太轻,来的太晚……
心一横,我扑向了他,第一口狠狠地咬在了他遮住脸颊的手臂上,粹不及防,他受痛唔了一声,终于挪开了,黝黑的眸子晶莹闪亮,他宽和地笑了一下,继而柔声道:"任你处置,英勇的楚副官……"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入他体内的,莽莽撞撞,手忙脚乱,他一直在帮我,直到我带着那点恨意,无限的饥渴,迫不及待地顶进他的身体时,即便在淡红的灯影下。他还是疼得脸色惨白如雪,他那里紧致、柔韧、火热……啊……这世上的言语无法诉清这奇异的感受……君瑞的身体也是无人进入的禁地,紧紧包裹着我,吸纳着我,他的痛楚与汗水敲碎了我所有的理性,将我冷却的血液全部煮沸……狠狠地抽~动,看着他被碾碎在自己的身下,高傲的眉宇拧成疙瘩,那双总是淡漠无情的眼睛充满了隐忍,只是一句讨饶的话都没有。
血,我看到了血,一丝震撼,紧接着就一疼,君瑞的手指深深陷入我的肩头,不断抖着,抽着冷气,连呻~吟都弱了。
君瑞,这样的你,我怎么能不爱,又怎么能不恨,你把我的生活、信仰、情爱,统统毁了,为你自己重新塑造了一个我,不能堂堂正正地活着,也不能痛快地去死。
当我彻底释放的时候,就像被什么彻底掏空了一样,全没了,伏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泪水浸湿了眼眶,我努力没有让自己哭出来,君瑞在看,两眼迷润而温柔,摸着我的头发,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爱我。"
我没说话,在极度空乏和沮丧中,离开了他的床。他一把拉住了我,诧异而茫然地唤着我的名字:"郁枫——"
抽出了手,穿好衣服,腿上的黏液冰冰凉凉的,我淡淡地对他说:"我想一个人清净一下。"
走出了房间,将他满脸的神伤抛在了脑后,我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更深人去,但照壁,孤灯相映,酒已醒,如何消夜永?
渴想着孤独,那是一种久违了的安稳。
X月X日
新的指示,继续实施对沈的攻心战术,并将陈家坝的军事防御和作战方案弄到手。
一场彻底解放陈家坝的战役悄然拉开了帷幕,丧钟,为谁而鸣?
背叛,真正的背叛!
君瑞……
X月X日
君瑞要过生日了,三十六岁,本命年,我和你居然相识快十年了,想想你第一次和我说二十七岁的样子,犹似在眼前,怎么一晃,就三十六了呢?仗还没打完,我们却都不再年轻了。
我想为你好好办一次寿席,你却笑我小题大做,希望就我们俩个人把酒言欢足矣。
我却执意如此,惶惶的,说不出的感伤,心如刀绞,只盼着明年,后年,很多年,我和你,一起守着岁月度过每一个生日。还能吗?君瑞?
他们要暗杀你,用有毒的猪肉,我发火了,忽然间,无比厌恶着自己,也厌恶着他们,我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同志如此发过火,极力平息内心的狂澜,告诉他们为大战做好准备吧,其他的事我来办。
繁华殆尽,念往昔,六朝旧事随流水,而今风雨亦飘摇,悲恨相续,楚郁枫,你究竟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地步?君瑞,你呢?
X月X日
君瑞,你在哪里?日夜唤着你,你怎么就不应一声呢?连一个梦都不曾给我,今夜,我等着你来,让我再看你一眼,就一眼,可以吗?
你的恨还没消吗?
我想是这样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再多用一点力气?你看,凝血石都碎裂了,就像你碎裂的心,可我的头还没碎。这是你最后的惩罚的吗?是啊,你说过,错了就要受罚,所以留我一人独自品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这真是最残酷的惩罚了。惩罚我这个使你一败涂地的背叛者。
原想和你一起作战俘,慢慢告诉你我真正的身份,不想再骗你,只是逼不得已选择了这条下下策,你知道的,我们谁都不能放弃自己的信仰,你是,我亦如此。
不想抱怨任何人,不怪他们,只怪自己太懦弱,太骄傲,为什么不早一点说爱你,当你手中的枪因着"我爱你"而缓缓放下的时候,我知道,你憧憬着我所承诺的那个未来,远离硝烟弥漫的战场,远离孰是孰非,远离这片骨肉相残的焦土,从此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为了那一天,你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从不言败的你,败给了自己的心,艰难而又挣扎。
追悔莫及,那声"爱你"为什么直到最后关头才脱口而出?看着你如此的渴求与珍惜,君瑞,我恨我自己!当那一声揭露身份的"班长"击碎了所有的梦,你眼中的震惊和怒火几乎将我一把燃尽,瞬间烟冷星熄,灰茫茫的一片空寂,我的心,也随着你的心,一起碎了。
热暖的血迷糊了双眼,早已感觉不到头上的痛,只是努力地看着你,紧紧地抓住你,都说人死前的一刻,若在心里留下了谁,下辈子就会有印象,据说这种记忆叫"缘"。
我失去了,失去了你我的"缘",君瑞,我的泪已沥干,你知道的,我最怕孤独,没有你的岁月,独自怎生得黑?
他们都以为我疯了,被你敲坏了脑子,整天痴痴傻傻的,成了不中用的废人。呵呵,君瑞,相信吗?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清醒和平静过,都结束了,我完成了我的使命,他们也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而我,只是想你,想着你的爱,你的恨,想着那柄将我们穿在一起的军刀,想着你月下吟诗的孤清,想着你花园里突袭而来的吻,想着你带着刀伤奔跑在雨中的倔强,想着你跛着右腿一拐一拐地向我走来,想着你策马而奔在漫山枫红和风赛跑的笑容,想着你说"干我"时就义般的邀请,想着你伤心欲绝面对我的背叛,想着你手中断裂的凝血石,想着你荒陌孤冢,无处话凄凉的茫茫……
真的爱你,这一次,没有谎言,没有背叛,你,能听到吗?
生要同眠,死亦同穴,永不分开,君瑞,你死了,可我还活着,这怎么可以?
君瑞,等我!
餐车上,突然传来的一声巨响,引来所有人慌忙顾看。只见一直坐在角落里看书的年轻男人,不知什么缘故,碰翻了桌下的暖水壶,热气四流的开水溅湿了他的鞋裤,而他,两眼发直,脸色煞白地一动不动,浑然不觉……
作者有话要说:拍我!
究竟是谁
红豆、小尹面面相觑,刚一起床,就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洪恩呆呆地靠着车厢,布满血丝的眼睛衬着原本就白皙的面孔越发毫无血色,胡子拉碴的,泛出一股青灰白来。见小尹、红豆有了动静,僵硬的身躯仿佛也随之悸动了一下,两颗眼珠木然地动了动,又陷入不明所以的寂然中。
"洪恩,一宿没睡吗?"红豆有点担心了,这次出差,洪恩从一开始就有点反常,为了这个沈逸麟神经兮兮的,还差点交代把小命交代给陈家坝。从张铁生那里回来后就更不对劲了,整个人脱了魂似的,也不知道张铁生到底和他说了什么,问起来,洪恩就玩沉默是金。
红豆闷闷地,一个劲给小尹使眼色,小尹无奈,碰了碰了洪恩的胳膊:"喂,洪帅,洗把脸……"
洪恩陡地一缩胳膊,血红的眼睛惊然地看着小尹,倒把小尹吓了一跳,一向泰然处之的洪恩,吃错了药吧?会不会是在山上摔坏了脑子?
火车进站了,红豆、小尹急忙收拾东西,偷看洪恩,还是那副不闻不问地呆样子。也不管那么多器材、行李,任凭四周围都是匆匆下车的旅客,像根铁钉似的钉在车厢的床铺上。
"洪恩!到站了,下车!"红豆有种说不出的失望,幸好,幸好这个男人没有让自己深陷其中,幸好他有自己的生活,而这些生活,和她无关,他仅仅是那个温和谦和的大哥,可现在,他还不如家里那只大金毛更懂事听话。想到此,回家的心切越发急切,红豆二话不说,将重重的摄像机往洪恩怀里一塞,一扯小尹,扭头就走。
即便是在清晨,夏日里的风没半点的清凉,一路上,坐在吝啬开空调的出租车里,四面吹来的都是引人发汗的热气。
前座的小尹偷窥后视镜中的洪恩,一个手机,看了大半天,翻来覆去,惶惶之色尽收眼底。
"洪恩,没事吧?"出于关心,小尹还是忍不住问道,平时哥们几个混得不错,洪恩对自己也不薄,总是乐呵呵的一个人,今儿是怎么搞的?
后座上的洪恩茫然然地看了小尹一眼,摇了摇头。
回到台里,收好所有的器材,小尹终于吐了口长气,一身臭汗,浑身酸乏,得赶紧回家洗个澡,好好大睡一场,组里的人还都没来,编导组的办公区空荡荡的,只有洪恩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抽着烟,依然发着呆,没有回家的意思。
"不回家吗?"走到门口的小尹回过头来问,洪恩这样子叫人有些不安。
刚要迈出大门的小尹,又被叫住了,揉了揉蓬乱的短发,洪恩沉声道:"帮个忙,小尹。"
按着洪恩的指示,小尹拿着自己的手机拨通一个号码,举着电话等了一会儿,摇摇头道:"关机。"
洪恩的脸色依旧难看,挥了挥手,打发小尹先行离去。
独坐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偌大的办公区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四周很安静,下意识地点上一支烟,火机摔在桌上,发出并不很响的啪嗒声,饶是如此,洪恩还是哆嗦了一下,目光毫无着落的散动着,终于,停落在办公桌前那排抽屉上,其中最下边的那个落了锁,一个被冷落了许久的角落。
咬了咬唇,似下定了什么决心,掐灭了烟,摸出钥匙包,找到最小的钥匙,□锁眼,转动,咔哒——锁开了,抽屉直拉到底部,一块红色的丝绒布包静静地躺在杂乱中。
拿出来,放在桌面上,一切都缓慢而无声,好像怕惊动了谁,掀去丝绒布的四角,眼前一亮,金灿灿的小金佛映入眼帘。
依然觉得可笑,只是笑不出来,当日记里的点点滴滴和现实中的某些影像、记忆、感触丝丝连连,混杂不清的时候,一种荒诞感油然而生,肢解着从窗外直射而进的阳光,只是浓烈着,却没有热度可言。
捏起红丝绳,从头套下去,有点紧,还好,终于挂上了,颈上多了一份沉重。拎起来低头看看,又摸了摸,一阵头晕目眩,洪恩的胃里又开始犯恶心了。昏沉沉地,方才感到无比的疲乏困顿,多日来的奔波与消耗,浑身上下再也不想动,趴在桌上,眼皮挣扎了一番,终于阖目,极力清空那些支离破碎的想象力,洪恩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肩头传来一丝震动,洪恩惊醒,好半天才弄清自己身在何处。四周都是走动的人影,嗡嗡的人声,编导室已经忙碌嘈杂,身边的史云有些无奈:"怎么睡在这儿了,没回家好好休息?"
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洪恩低低地嗯了一声。
和史云简单汇报了一下此次的任务,关于单独上山遇险一句带过,还是免不了史云一阵连疼带责的唠叨。
"赶紧把片子剪出来,争取下周播,你明天早点过来,机房已经给你留出来了,今天赶紧回家休息,瞧瞧,连胡子都不刮。"史云的母性此时发挥得淋漓尽致。
点点头,走出史云的办公室,很长时间里,为了这个沈逸麟所奔波劳碌的,所付出的一切,总算是瓜熟蒂落,好像完成了一个久而未实现的心愿,可是,却没有丝毫的成就感和愉悦。
简单收拾一下,掏出资料和文案放在办公桌上,片子需要重新定位,怎么剪?又是一阵空茫。
拎起蓝雪荷辛苦得来的那份沈逸麟的档案,细细摩挲着,不禁感伤,终于就要结束了,他的故事,他的爱恨情仇,还有……他的那个楚郁枫,随着这次陈家坝一行,彻底地画上了一个并不完美的句号。
缓慢地打开尘封的档案,凝重而又滞涩,国民党第一帅将沈逸麟的照片再度悄然映入眼帘……
一刹那间,脑中的一声轰然巨响淹没了编导室所有的声音,像突然发怒的海水击打在岩石上,瞬间粉碎,泡沫飞溅……
不,这不可能,是谁他妈的恶作剧?石雕般的洪恩在失去所有意识前,仍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眼前的黑晕渐渐变白,他仍戳立在办公桌前,手里举着那本打开的卷宗……
红豆揉着朦胧的睡眼,望着站在自家门口的男人,睡意顿消,诧异中也有几分困惑,洪恩毫无血色的面孔和那双血红骇人的眼睛,恍若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
"洪恩?你怎么来了?"
洪恩不等独自在家的女主人礼让,抢先迈进了门,站在小小的客厅里,惟一一片阳光照得到的地方,转过身,打开手中的卷宗举在红豆眼前,沙哑地问:"他是谁?"
红豆郁闷之极,刚下了火车,又追到家里,就是问她卷宗里那张看过无数次的照片是谁?
还能是谁!
"沈逸麟啊……怎么了你?是不是台里出什么事了?"意识到这一点,红豆想返身回卧室,准备换下睡衣,若真是有了什么能令洪恩失态的事,一定不是小事,关键时刻,团结就是力量,洪恩帮了她那么多,她红豆不是那种不知恩图报的人,不管怎样,得站在洪恩这头。
抓住红豆的手腕,洪恩的表情近乎狰狞:"是不是你搞的鬼?把照片换了?"
腕上受痛,洪恩这次用了真劲,指尖冰凉,红豆一挣却失败了,腕上的力道更大了。红豆不禁恼怒,也有点慌,虽然一直对眼前这个帅哥暗藏好感,但此时洪恩的举动很不和谐,大有越礼之嫌,出于女人的自保本能,红豆警告着:"放开,别以为我是可以随便欺负的女人!"
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洪恩松开了手,可还是不依不饶:"你从哪儿弄来他的照片?什么时候换的?你多大了,还搞这种恶作剧?"
都他妈什么乱七八糟的,红豆莫名其妙,一把抓过卷宗,指着那张沈逸麟的照片,气呼呼地喊:"你鬼打眼啊,自己瞪大眼睛看清楚,自始至终都是这张照片,要是搞恶作剧,拜托,也是这个沈逸麟再搞你,关我屁事!你神经病!"
将卷宗摔回给洪恩,红豆的眼圈有点红了,胸膛一起一伏地看着洪恩,真是委屈,洪恩一向和自己相处的很好,最近是怎么了?
洪恩的身躯有些摇晃,紧紧靠在客厅的墙上,那张脸上因着红豆的喊叫瞬间又失去了血色,惨白无度,微张的薄唇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两眼空洞洞地望了望手上的卷宗,难以置信地摇了下头,便顺着墙壁滑了下去,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洪恩——洪恩——"红豆真的有点怕了,下意识地看了眼卷宗上的照片,这个玉树临风的沈逸麟,怎么会带给洪恩如此大的打击!
急忙倒了杯水,硬塞进毫无反应的洪恩手中,红豆飞奔抓起电话,这个时候,老公是排除万难的顶梁柱,何况,即便是大白天的,她和洪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主动交代清楚比较好。
语无伦次地还没讲完,老公斩钉截铁地一句"你等着,我马上回家",心里顿时安稳了许多,真够爷们的,小妞儿我嫁对人了。回头一看,客厅地板上的那个衰(帅)男,不见了,洞开的房门吹来一阵热风。
赶紧又打给史云,至少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被洪恩弄得七上八下的。
史云也有些惊讶,台里一切都好,没什么异常,还说洪恩的手机落在了办公室,一直响,叫红豆明天别忘了提醒洪恩放在他抽屉里了。
红豆忙忙地应着,擦去额头上的汗,忽然想起了什么,咦,今天……好像看见洪恩脖子上戴着那个小金佛,他不是说送给他奶奶了吗?
走出红豆的家,脚步虚浮地晃到街口,一辆出租车犹豫着,还是停在了洪恩的身边。
"先生,您去哪儿?"司机问着,等了会儿,客人没吱声,向后看去,失神的客人置若罔闻。
去哪里?洪恩不知道,现在他应该回家去,可家里……天地之大,无处可逃的惊惶。浑身上摸索一番,手机不见了,颓然放弃,紧紧抱住了头,洪恩抖如筛糠。
"先生,您要去哪里,没事吧?"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很多时候,那些客人把出租车当成了暂时的避风港,宣泄着各样的情绪,现在这位,八成也是受了点什么刺激。司机好心地等了片刻,客人发出低沉的声音:"电视台。"
按下计价器,司机叹了口气,这个世界,甭管蓝领还是白领,谁都是一堆的劳苦愁烦。
车刚刚停稳在电视台门口,迎面也停下一辆,走下车的两个人都不禁楞了,彼此看着,倒像是既突然又自然。
疾步走过来,蓝雪荷面露急色:"洪恩?我到处找你,怎么不接电话?"
洪恩蠕动了下嘴唇,没发出一声,恍惚地望着蓝雪荷。
来不及客套,蓝雪荷的额上涔涔细汗:"洪恩,只是想问问,你送我给爸爸的那副字,是不是秦将亲笔书写的?"
怎么了?又怎么了?洪恩的大脑运转早已发生了故障,齿轮咬合,零件散落。
蓝雪荷迟疑着,有些艰难地开了口:"听我说,太离谱了,当然,你也别乱想,前几天爸爸的一位老朋友来家里做客,是位有名的书法家,看了你送的那副字,觉得很奇怪,那幅字……那副字除了墨色和纸张是现在的,可字迹却很眼熟,经他鉴定,和沈逸麟的真迹相当吻合。洪恩……你不觉得这事太蹊跷了吗?他的长相、他的字迹,还有……洪恩,你怎么了?"
话未说完,蓝雪荷急忙扶住有点站立不稳的洪恩,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脸色白的骇人,手里攥着那叠卷宗,浑身都在发抖。
"你发现什么了?洪恩,告诉我,秦将在哪里?带我去见他,洪恩!"蓝雪荷试图唤醒魂不守舍的洪恩,自己也在莫名地跟着发抖。
机械地动了动早已呆凝的眼珠,洪恩的声音也失去了最后一丝热气:"为什么……秦将……为什么和沈逸麟那么一样?
烈日当空,焦烤着干裂的大地,电视台门口无遮无拦,烫晒着缩成两个黑点的人影,每一块砖都反射着刺目的白,冷冷地,发着亮……
对峙的两道门,无声伫立,午后的走廊寂然无声,暗色雕花的金属防盗门幽幽地发着冰冷的光泽,一切都静如往常,一切又都惶惶不安。
记忆中,洪恩的家应该在另一侧,怎么拿着钥匙站在了这边的门前?蓝雪荷狐疑地看了洪恩一眼,难道秦将就住这里?他们一直是邻居?深吸口气,只等洪恩打开门再说。
半天过去了,举着钥匙的男人始终维持同一个姿势,呆望着门,汗水湿透了前襟后背,那柄钥匙还在微微颤抖。
虽然诸多事情都叫人费解,可隐隐地,蓝雪荷倒是不怎么怕,在她看来,秦将很有可能就是沈逸麟的后人,只是太像了而已,真的,这件事,只能这个解释是最合理,也是最能让人接受的,至于其它嘛……看着洪恩,蓝雪荷稳定了一下情绪,她需要推波助澜一下。轻轻将手搭上洪恩的胳膊,似是无声的协商,蓝雪荷接过钥匙,径自□钥匙孔中。
有点困难,钥匙似乎不匹配,左右拧了拧,锁眼纹丝不动。
"是这把吗?"蓝雪荷拔出钥匙问道。
洪恩的眼里再度划过一丝惊恐,这是自见到这个男人后,看得最多的神情,和从前那个总是带着淡淡笑意的洪恩比,就像换了个人。
抓过钥匙,洪恩狠狠地□锁眼,拧着,捅着,拽着,好像和这扇门有仇似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金属门的锁眼发出嘶嘶啦啦刺耳的声音,令人不堪忍受。
门,就在不经意间开启了,洪恩和蓝雪荷都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屏住呼吸,开了半天的锁,为什么他们俩人都不约而同地忘记了另一个不容忽视的可能:门,也可以从里边打开,因为,有个人,很少出门的……
作者有话要说:真相,并不恐惧,恐惧的是它即将揭晓的那一刻……
逃离
尴尬之极,至少蓝雪荷面子上是挂不住的,门里的两张面孔,既充满了疑问,也不很友好,当然不会友好,谁也不会对正撬着自家房门的人抱以欢迎的态度。
一男,一女——张先生和张太太,洪恩都认识,这对本应出国的年轻夫妇,此时却很神奇般地现身了,现身在他和秦将的爱巢里,透过缝隙,洪恩看到了他们身后的家居到处罩着白色的布单……
"这不是洪先生吗?您在我们家门口干什么呢?"张先生的语气很不悦。
"抱歉,对不起,他……他……喝多了,我第一次来,以为这是他家。"蓝雪荷觉得自己活这么大,没这么丢人现眼过。
张先生和张太太,包括蓝雪荷,谁也没有料到正在试图解除误会,缓解尴尬的时候,洪恩却猛然推开了他们,冲进了房里,掀开那些防尘白布单,一双眼几乎瞪出了眼眶,神情骇然之极。
"喂,洪先生,你干什么?"年轻夫妇急忙走进屋里,大声喝道。
只不过洪恩的嗓音比他们要慎人得多,阴沉暗哑:"秦将呢?"
"洪先生,你在说什么?什么秦将?"
"秦将呢!"一声怒吼后,洪恩游魂般奔走在各个房间,客厅里,白布单下,花色布艺沙发,高级音响,流线型的茶几,玻璃的电视柜……没有酒柜,没有法式雕花沙发,没有老式留声机,窗前,没有那张温馨而充满无数回忆的餐桌,没有……什么都没有……书房里更是空荡荡的,看样子曾是个婴儿房,还有个小孩子的摇床,书柜呢?电脑呢?军刀呢?还有那把他们曾经疯狂过的老板椅呢?
"洪先生,若你再不停止,我就马上报警!"张先生忍无可忍,拦阻洪恩再进入卧室。
失控的洪恩像发怒的狮子,推开张先生,又冲进卧室,一切,面目全非,站在空荡的衣柜前,洪恩终于停止了疯狂,呆望着,一双颤抖的手在空无一物的衣柜里比划了一下,真是空的,那么的不真实,就像做了场梦……
"对不起,对不起,他在找一个叫秦将的人,你们没听说过吗?噢,可能记错了,对不起……"蓝雪荷使出吃奶劲揽着如同泥塑的洪恩向屋外走去,够了,她不能再陪着洪恩这么闹下去了,强闯民宅已经够刺激的了,再被扭送到派出所,她就真的该超脱了。气得发抖的张太太已经手握电话打算报警了。
"等一下。"张先生甚是无奈,叫住了洪恩俩人,思索片刻道:"洪先生,我倒是挺希望你能说清楚这件事的,你找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住过这里?"
洪恩对张先生的问话没有丝毫的反应。
"怎么了?"蓝雪荷急忙问道。
张先生蹙了蹙眉,也很难解的样子:"是这样,这次我们回来,也是事出有因,亲戚们都知道我们出国了,房子空着,几个月前有人说路过我家小区看到我家亮着灯,以为我们回来了,就打电话询问。我和太太起初没放在心上,想是那个亲戚看错了。结果,前些日子,又有朋友来电话问及我们是否回国,看到我家灯亮着……我们觉得不对劲,打电话询问了一下物业,听到了关于洪先生和他的朋友曾经半夜砸门的事情,投诉我家有人扰民……我们怀疑会不会有人趁我们不在,利用这间房子做文章,急忙买了机票赶回来,结果,除了物业提供的一些水电费是按时交纳的外,一切都和我们走时一摸一样,你们也看到了,到处都是灰尘……什么都没有……不知洪先生是否能给我们提供一些更可靠的依据?刚才你说要找的人,住过这里吗?你见过?"
忽然之间,身上骤冷,蓝雪荷打了个激灵,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向四周看去,洪恩、张先生、张太太,还有自己,几张面孔似乎都显得鬼气森森,失真般的虚无。
"不,抱歉,是我喝太多了,抱歉……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发生过……"洪恩抓过张先生的手握了握,木然转身,踉踉跄跄地向对面的那道门——自己曾经的家,走去。
好不容易安抚了张先生和张太太,又从没有打开自己房门的洪恩手里夺过钥匙的蓝雪荷,一时也迟疑了,会不会这道门后隐藏着更叫人无法接受的东西?如果,里边真有一个叫秦将的人……
缓缓地,又拿回钥匙,洪恩的忍耐似乎到了一个极限,反而有种虚脱无力的空乏。
门,开了,落满尘埃,杂乱不堪……这间房有多久没人居住了,除了房间真正的主人,没人知道。熟悉的家具,陌生的气味,厚厚的积尘,完整的没有留下一个脚印或指痕,之所以显得乱,是因为这些看似熟悉的的一切都随意地堆放在房间里——衣服散乱地丢在床上,书房里的电脑可笑地斜躺在桌上,一柄军刀不知被谁遗弃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啊——
陡然响起的嘶声竭力的吼叫,让蓝雪荷有种想立刻逃离这套房子的冲动,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然崩溃,大声地嘶吼着,让人惊恐莫名,和他一起剧烈地发抖。
实在受不了,这声音凄厉绝寰,把人心都震荡出喉,蓝雪荷一把抱住癫狂失控,奋力吼叫的洪恩。
"洪恩——洪恩——冷静点——别怕——洪恩——"
一声声唤着男人的名字,用尽力气抱紧他,拍抚着瑟瑟发抖的宽厚背脊,这个男人,此时此刻就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直到喊哑了嗓子,蜷缩在蓝雪荷的怀中,大口大口喘息着,宛若一条濒死的鱼。
蓝伯母有些无奈,瞧了瞧沙发上一语不发的蓝教授,又仰头看了看楼上,现在,女儿的房间里正躺着那个叫洪恩的男人,破天荒的,向来矜持、自重的女儿留宿一个男人睡在自己的闺房中,而这个男人从一进门就失魂落魄地没说过一句话,招呼都不打,被女儿带进房间就不在露面,连晚饭都是女儿亲自端上楼。蓝教授也是,和女儿嘀嘀咕咕半天也就默许了。
"老蓝——"蓝伯母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很晚了,难道真的要洪恩睡在女儿的房间里吗?不是还有客房吗?
摆了摆手,蓝教授勉强笑了一下,安慰着妻子也安慰着自己:"孩子大了,不由爹娘,雪荷有分寸的,我们不要管了,洪恩也是遇到点难处,正所谓,患难见真情,你要想早点当上丈母娘,就随他们去好了。"
是啊,过了年,女儿已经三十有一,女人,一旦过了三十,时间就像套上了冰刀,飞快地滑过且一年比一年割人的心。
唉——再次长叹一声,蓝伯母又向楼上看去,好像自家的珍珠终被人采摘了去。
蓝雪荷也轻叹了一声,打过了镇定剂,洪恩终于睡着了,不再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叫人看了心悸。只是睡梦中的男人面色依旧苍白,紧蹙的眉头,使他看上去痛苦也脆弱。
她没有和父母说得太明白,因为她自己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含糊的叫他们误以为洪恩家中出了事,受了点刺激,现在她要留下他,帮助他。
心,间歇地在颤抖,一阵慌一阵乱,根本无法安静下来思考,沈逸麟,一个在六十年前就已死去的人,怎么可能是和洪恩生活了大半年的秦将?即便他们有相同的外貌,相同的嗜好,相同的疤痕……啊……蓝雪荷的心又是一阵抽搐,她宁愿洪恩所说的都是假的,只是一场误会罢了,秦将只不过是沈逸麟的后人,和他们开了个玩笑,一个并不善意的玩笑。
可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巧合无法自圆其说?还有那铺满白色布单的空房间,还有那大半年的朝夕相处,还有洪恩抖如筛糠的身体,还有……秦将,凭空地,不见了……他现在到底在哪里?下意识地环顾自己的小屋,柔和的灯光里,总有些照不到的角落,静静的,恍恍的,他会不会跟着他们回到了这里?
头皮又是一阵麻凉,情不自禁地将手也搭在了洪恩的手背上,另一只手早就被睡着的人攥得死死的,失去了自由。
这个世界难道真的有鬼魂吗?一个百年前的幽灵,忽然来了兴致,看上了洪恩?然后与之谈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是什么惹动了他?他又是怎么来的?如今,他又在哪里?以后还会不会再来?来了之后呢?还和从前那样,有模有样地,肆无忌惮地往来在他们中间,会怒会笑,能吃能喝,还能……蓝雪荷再也没有勇气想下去了,望向洪恩,不要说与秦将生活了这么久,即便只见过数面的她也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太可怕了!她从来就不是什么无神论者,这世界,总有些不可知、不可测的力量令人敬畏,可当它们真的出现了,又有几人真的能坦然面对呢?
擦去溢出眼角的泪水,原来,人不仅因为伤心、喜极会落泪,也会因为过度的恐惧而哭泣。
一夜之间,洪恩惊醒了几次,醒了就再度抱紧身边的女人不撒手,汗水出了一层又一层,浅眠与惊醒交替反复,蓝雪荷安慰的话语不断轻响在洪恩的耳边,直近天明,这个男人才又疲惫不堪而阖上了双眼,当稀薄的曙光透出第一缕微亮来,蓝雪荷听到身边一声含混不清的梦中呓语:"秦将——别离开我——秦将——"
发着高烧,说着胡话,蓝家上下都有点忙乱,蓝伯母这位退休后的医生再次接管很有可能成为自己女婿的洪恩。
蓝教授也在女儿一再央告下,接受为电视台《真相》栏目组做一次宣传,这是在蓝雪荷硬着头皮去电视台为洪恩请假后的结果,当史云听到蓝雪荷说暂时停止制作沈逸麟的这期节目时,马上柳眉一竖,管她来者何方神圣,立刻喊道:胡闹,叫洪恩来见我。
也不便多说什么,蓝雪荷只好说洪恩有病在身,需要好好调理一个阶段,无奈中,抬出了蓝教授,为《真相》做次宣传,以求补过,史云急打算盘,这大半年洪恩的气色总是不好,蓝雪荷也不像在撒谎,于是马上和台里协商,二话不说,批准!蓝教授愿意为《真相》做宣传,那还不是给足了面子,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摆平了电视台,又是在暑假期间,蓝雪荷寸步不离地守在洪恩的身边。迷迷糊糊的洪恩总是抓着女儿的手不放,那暧昧劲,弄得蓝伯母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听之任之好了,想要做丈母娘,就得禁得起这些。
静寂的夜晚,除了空调发出低低的嗡嗡声,一切都悄然睡去。
洪恩是被刺眼的灯光弄醒的,昏昏沉沉,四肢酸乏,可眼目倒渐渐清晰起来,微微避开床前的灯光,一扭脸,就看见了蓝雪荷酣梦沉香的面孔,均匀的呼吸,凌乱的秀发,散发着女人特有的香甜。
洪恩本能地将后一闪,很快意识到这样做会扰了对方的安眠,便一动不动了。她累了,这些日子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好觉。屋里的温暖不冷不热,正合宜,可毕竟是暑天,蓝雪荷只穿了套运动短衣,细长的胳膊□在外,环抱在洪恩的胸上,面上一派安详。
端详身边熟睡的女人,点点滴滴开始串联成一个事实,他病了,病得很厉害,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间布置得精致雅洁的闺房,那盏灯,夜晚也未曾熄灭过,他的手还在搂着女人的腰身,不紧,也不松。
可他为什么会病?为什么睡在蓝雪荷的身边?轰地一下,所有的记忆瞬间涌现,洪恩的身体又在不自觉地发抖,呼吸也开始困难重重。
蓝雪荷睁开了眼,怀里的人猛然地一个悸动,睡意全消,四目相视,男人晶莹的眼底划过令人心碎的痛苦,身体下意识地向前靠拢,将她搂得更紧了,紧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蓝雪荷回抱着,轻轻拍打着男人的后背,柔声道:"别怕,没事的,别怕——"
很久,自己的胸前一片暖湿,间歇传来男人克制不能的呜咽,断断续续,时高时低,就像被剪碎了似的……
病愈后的洪恩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也不等蓝教授回家,微窘地谢过蓝伯母,便匆忙离开了蓝家,不是一个人,而是和蓝雪荷一起。
蓝伯母笑吟吟地看着女儿的手还握在洪恩的手中,忽然觉得这些日子的辛苦没白费,这个女婿,怎么看,都挺讨人喜欢,听说祖上也是书香门第,现在还供着祠堂,家里还有不少的产业,自然,像她蓝家这样有名望的读书人,是不稀罕这些的,只要不亏着女儿就好。
其实蓝雪荷还是挺佩服洪恩的,事隔没多久,洪恩居然有勇气再次踏进那栋楼层,实属不易。就连她自己,小腿肚子也在打着转,拉着洪恩的手微微颤着,分不清是谁震动着谁。
张先生和张太太已经回去,房子让给了自家的亲兄弟,摆明了是看房子的,二十几岁的小伙子白住这么大的公寓,高兴地正在家中开派对,高级音响发出重金属的撼动,一群男男女女扭摆着身躯,传来欢快地笑语。小伙子举着啤酒,望着门口的洪恩和蓝雪荷,听说是邻居,大方地邀请一起参加。
拒绝了透着滑稽的邀请,洪恩和蓝雪荷闷声不响地走回对面的门里。
一切依旧,和几周前离开没有什么分别,只是更添几许衰败、颓然。
打开所有的门窗,叫来远远超出工作量所需的工人,看着他们进进出出,旧家具,铺的盖的,生活用品,甭管有用的没用的,通通搬走,那些工人工作热情空前高涨,拣了好大的一个便宜,不少好东西啊,八成新的电脑,主人连价都不还,半卖半送的就给了他们。
蓝雪荷几次欲言又止,看着渐渐清空的房屋,还有木然地整理着书籍纸张的洪恩,只好随他去了。只剩下几件大的家具,书柜、床,工人们实在搬不动了,车上都装满了,洪恩这才作罢。
"先生,这个你还要不要了?"一个小工从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掏出印有XX证劵公司的文件,询问着。这家人也忒马虎了,简直就像在抄家!根本无所谓他们拿走了什么。
洪恩的手就像被烫了一下似的缩了回来,那是秦将曾经以他的名字开的股票账户,居然跑到了自己的书桌里,呼吸开始急促,蓝雪荷窥出了点端倪,忙接了过来,打开看了几眼,缓缓地递给了洪恩。
不仅如此,一把车钥匙和写有洪恩名字的购车凭证出现在书柜的里层,静静躺在凝血石旁,颤抖的手拿起了凝血石,那冰凉的感觉始终伴随,洪恩的脸色瞬间苍白,茫然地走向厨房,从这个窗口望下去,黑色的悍马耀武扬威地泊在那里,似乎宣告着,一切,它们都曾真实地发生过,那个夜晚,他和他,满怀激情地在悍马宽大的后座上,疯狂着,缠绵着,欲罢不能。
仅仅一个下午,望着证劵公司经理微笑的脸,新的震惊再度将洪恩抛入云端,就连蓝雪荷都有些恍恍惚惚的了,身边的这个男人不仅拥有一辆崭新的悍马,股票户头上,业绩赫然显著,洪恩突然间的,成了身价过千万的男人。
"不,不可能,他是人,他是活着的人,真的,雪荷,告诉我,他是人,对不对,他现在一定在什么地方躲着我,对不对?"
抱住又开始胡言乱语,不断发抖的男人,蓝雪荷的眼泪簌簌落下,她不知道,她根本无法回答洪恩,若秦将真的存在,那他,真的是人吗?
秦将,你到底是什么,究竟在哪里,是消失了?还是彻底逃离了人世间?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看了不少亲的留言后,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就是面对秦将真实身份的洪恩,他该不该或者说能不能恐惧、害怕、逃避?
写到这里的时候,石头曾经搁笔了一段日子,《将灵》很多地方都像急湍中的险滩,不好渡过,不仅要把握人的心理,还要揣摩灵的心理。
特别是这几章,真的把我难住了,不是因为秦将,反而是洪恩,一个问题始终萦绕心头:他,当知道与己相伴多日,发生了那么浓烈的感情,甚至有了那么多次肌肤之亲的恋人其实是个鬼,一个死去多年的抗日将领,他的第一反应以及后来一系列的心理、情感变化究竟是怎样的才是最真实,最打动人的?
的确困扰了我很久,我甚至看着身边打着哈欠无聊地啃着苹果翻看电视的某位仁兄,告诉自己,若此人不是我所看到的,所认知的,所想当然的这样,而是一个鬼……想到这里,我居然浑身上下泛起了一层寒意,那点被自己的幻想所营造出的气氛,着实有几分诡异,渐渐的,我似乎摸到了洪恩的脉络,他仅仅是个普通人,虽然平日里好奇,偶尔也会不安分,但他始终没有什么鬼神之说的信仰,他所谓的胆子大,也只是针对人,而不是自己不可知的那些范畴,反观,生活中有些好奇心特别重的人,他们往往胆子并不是很大,对很多不了解的事情,会不安,所以就更加想窥探,欲知一切而求自安、自足的心理,石头就是此类人,越是害怕什么,却越要强迫自己接近它,弄明白它……这是一个挺有趣的心理现象,以后有机会,可以多研究一下。
那么洪恩就不爱秦将了吗?当然不是的,我看到爱人吃完苹果,关上电视打算睡觉的时候,忽然对他说:你别离开我,就算是个鬼,你也得陪着我。
……之后的事,凭亲想想吧……但答案,显而易见,石头不再多言。
各自的决定
洪家村发生了几件不得不说的事。
就在洪恩带着蓝雪荷回到洪家村的当天,二叔公终于得道成仙,驾鹤西去,只因贪嘴多吃了几口凉西瓜,九十岁的人了,算是喜丧,丧事由洪氏一族办得风风光光,吹吹打打下了葬,又连着三天大摆丧宴。
其二呢,洪奶奶一听说二叔公走了,也跟着凑热闹,一下病倒了,躺在床上直说自己没几天的活头了,洪妈又要忙活丧宴,又要照顾洪奶奶,累得脚打后脑勺,顾不上刚回家的儿子,总觉得儿子哪里不对劲,跪在二叔公的遗体旁,拜了又拜,两眼发直,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念叨了啥。
其三,洪家上下还有不可言说却非要交头接耳说出来的鲜事——洪恩带回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她们也都认识,蓝雪荷,大名鼎鼎的蓝天宇的掌上明珠。只是今日不同往日,洪恩搬回洪家村住,蓝雪荷也跟着搬了进来,且,不得不提的是,两个人,就算确认了男女朋友关系,也没必要住在一间房里,睡在一张床上的道理,还没结婚呢,真是,亏他们俩好意思,若无其事的,名教授的女儿果然……不同凡响!
洪爸喜忧参半,喜的是儿子终于不负众望,抱得美人归,还是个名教授的女儿,总算叫病榻上的洪奶奶露出了笑脸。忧的是,儿子不知在想什么,班也不上,以前是怨念儿子总不回家,现在好,三十的人了,整日蜷在屋里,萎靡不振的,还带着蓝雪荷,同睡同卧的,惹来不少闲言碎语,只盼着把二叔公的丧事办完,赶紧办儿子的婚事,也就好名正言顺了。
又有洪妈一人只忧不喜,儿子这次回家怎么看都别扭,阴着脸,沉默寡言,连点笑模样都没有,蓝雪荷也仿佛心事忡忡,话少得可怜。更奇怪的是,就算小两口感情好,没结婚非要住在一起,向来开通的洪妈自己做了番思想工作也就不追究了,可是整夜开着灯又是怎么回事呢?太不正常了,难道儿子忽然转了性?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只是没人告诉她,一阵心酸,儿子大了,离自己的心倒越来越远了。
当冰镇的西瓜有些凉透心的时候,蓝雪荷淡淡地对洪恩说,学校要开学了,她得回去了,蓝教授和蓝伯母已经多次打电话来催了。
沉默了好久,洪恩望望天边的一朵浮云,湛蓝的天空高不可测,空气里都是夏末荼靡之味,肩头也泛起第一抹秋凉,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命中注定的贵妻,温暖而恬淡。
娶了那个女人,他也就走了——二叔公他老人家的最后一卦,想来是准的。
洪恩抿了抿唇,犹如早已失去暑热的秋风,徐徐道:"雪荷,我们结婚吧。"
又是一阵沉默,蓝雪荷深色的双眸沉如静海,半晌,才道:"你可以吗?"
话问得有些意味不明,没有任何的讥讽和抵触,只是异常的冷静,现在要做出正确选择的不是蓝雪荷,而是他洪恩。
回望着面对求婚波澜不惊的女人,洪恩坦白得近乎残忍:"我不知道,但我会好好待你,尽我所能,若你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一个随时都可以离开的求婚誓言,蓝雪荷想笑,眼眶却有些发热,柔软的手抚上这个男人日渐消瘦的面颊,他被吓坏了,逃无可逃,而她能给他带来什么?一个可以躲避某个幽灵的避风港式的婚姻?这个男人并不虚伪,很诚实,诚实得叫人无望。
既已如此,也不用在犹豫了,蓝雪荷沉声开口:"我只有一个条件。"
"好,你说。"
"我要那块凝血石作为聘礼,将来我们无论是好是坏,你和凝血石都再无瓜葛。"
洪恩脸上渐渐泛起一丝古怪的笑意还是叫蓝雪荷心里一沉,他好像并不惊讶蓝雪荷所提出的条件。
彼此静静对望着,洪恩没有马上答应,只是忽然道:"它很不吉利,是他的东西,你不怕吗?"
蓝雪荷淡淡地:"你丢了他所有的东西,车也不要,钱也不要,唯独留下他的石头,难道你不怕吗?"
洪恩的嘴角还是抽搐了一下,目光直勾勾地不知落向何处,
蓝雪荷也垂下了眼帘,黄金有价,凝血石无价,洪恩不会在乎它的价值,但她也不想弄得太明白,他究竟在乎的是什么。
"没关系,我也不会勉强你的。"蓝雪荷同样地坦白。
洪恩低声应道:"好,我同意。"
夜深人静,摸着黑踏进家门的人轻手轻脚,不想惊动早已安睡了的人,可还是被身后一声沉沉叹息惊转回眸,客厅的沙发里隐约坐着一个身影,蓝雪荷差点丢飞手里的书包。
啪,沙发旁的落地角灯亮了,蓝天宇教授深深凝视夜归的女儿。
"爸——"略带责怨地叫了一声,这些日子,神经已经紧绷到极致,就差再来点什么刺激,索性彻底脱线。
蓝教授轻咳了一声,面色消沉,缓声问道:"你一直和他在一起?"
蓝雪荷点了点头,夜深独坐客厅的父亲一定是在等她,严肃得叫人有些不安。
沉寂片刻,蓝教授话锋一转:"前几天,我听几个收藏界的朋友谈起一件奇怪的事……几个月前,他们中有人见到了一块上好的凝血石,可惜,刻了字,做成了纸镇,还缺了另一半,即便如此,也引起收藏界不少人士的关注……"
瞟了眼静静听着的女儿,蓝教授继续道:"前来询问的是个韩国人,也是他的一个旧友,可拥有凝血石的……却是个年轻的中国人……"
蓝雪荷不禁道:"也许洪恩想知道关于凝血石更多的事情,这没什么。"
蓝天宇面沉如水,一字一顿道:"那个韩国人是个同性恋,随他来的中国人,和他关系很不一般。"
蓝雪荷倒吸一口气,从没听洪恩提起过他还有个韩国男友,一个秦将已经够人受的了。
"那个人不会是洪恩的。"蓝雪荷肯定地说。
蓝教授明显地一颤,看来,女儿知道的远比自己多得多:"为什么这么肯定?你认为洪恩会把凝血石送给别人吗?"
当然不会!
和韩国人在一起的不是洪恩,也肯定是洪恩身边最亲密的人,否则,正如父亲所说,洪恩是不会把凝血石轻易转交给别人的。那个人是谁?忽然想起洪恩曾经有过的一个"七年之恋",原来是他——另一个秦将的受害者。
再多解释也是无意义,即便那个中国人不是洪恩,可洪恩爱的依然不是女人,她更不想提秦将一个字,铁定的事实,瞒不过父亲火眼金金,蓝雪荷抬起头,目光沉沉地与蓝教授相撞,毫不退却。
女儿的态度令人失望,若她惊慌失措,哭着扑在他的怀里寻求安慰,他的心里会好受得多,蓝教授的声音近乎痛苦了:"你早就知道洪恩不会喜欢女人?"
长久的沉默,令父女俩都压抑不堪,蓝雪荷隐忍着欲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边从书包里掏出一样东西边沉声道:"爸,有一点我们都说错了,凝血石不属于洪恩,也不属于别人,它只属于更值得拥有它的人。"
缓缓地,将幽散着瑰色异彩的凝血石放在了蓝教授的面前,蓝雪荷轻声道:"爸爸,我要结婚了……"
秋风送爽,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洪家上下也都喜气洋洋,年逾三十的洪恩,终于要在"十一"迎娶贵妻入门了,可惜了二叔公,命算得准,却没缘看见了。卧病在床的洪奶奶也重新架起了拐棍,精神抖擞地晒晒金秋里第一缕充足的阳光。
婚事还在筹备中,礼金已经收得洪妈手软,人人都快活着,张口闭口谈的都是洪恩的婚事。
在这股涌动的喜气中,只有两个人显得有点不太投入,一个是准新郎洪恩,像要提前进入冬眠的蛇,懒懒地,缩在自己的巢中,不见人影。
另一个居然是洪妈,连洪爸都忍不住地埋怨:"你这是怎么了?盼了那么多年,儿子终于要成亲了,你倒没精打采的,还没那些三姑六婆操心孩子的好事。"
洪妈不管别人怎么说,并不积极张罗婚事,倒叫大家摸不准了,或许即将过门的贵妻哪里得罪了洪妈,这真是奇怪,蓝雪荷可是洪妈亲自挑选的儿媳妇。
蓝雪荷每周末都会来洪家村,很自觉地住在客房,大家又不解地暗笑,生米早已煮成熟饭,倒装模作样的矜持起来。
眺望洪恩彻夜明灯的窗口,蓝雪荷一阵怅然,他终于可以独自面对夜晚的降临了,虽然这个男人早就没了起初的光彩,那点阳光和透明已经褪色,常常失神地望着一个角落,一盯就是好半天,宛若身还在,灵魂却丢落了。从前还能读懂这个男人,现在,恐怕没人能读得懂了,不喜不悲,暗哑无声地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绪里。再过些日子,她将是他的妻,搬进他新买的那套公寓里,接下来的每一天,她要独自面对这样一个没有灵魂的男人了。想想已经好久不和自己说一句话的父亲,蓝雪荷的笑里满了无尽的苦涩。
床边那盏橘黄色的灯,光芒不再刺目难忍,洪恩已经从整夜无眠到渐渐地能睡上几个小时,这个过程艰难的没人能体会,双眼早已干涸,瞪得太久了,成了一种持久性的空洞,空得深不见底。长途跋涉后般的疲惫,疲惫得已经厌倦了恐惧,有种感觉开始渐渐苏醒,后知后觉地,缓缓地,苏醒过来,随着这苏醒,这感觉遏制不住地袭卷而来,侵蚀着、啃咬着,然后,心就开始痛了,从间歇性的,直到痛不欲生。
身后的脚步声……层层开启的电梯门……臂上奇怪的红疤……微跛的右腿……疯狂的饥饿……什么都不懂的海归派……超强的阅读力……洞穿人心的犀利……至阴之日的月全食……举起藏獒的手臂……明灭不定灯光里的暴行……神奇康复的肋骨……突发的奇病……精准的枪法……国民革命军……三民主义……骑着马就像和风赛跑……腹上的月牙痕……疯狂的一次又一次的做~爱……□的胭脂色……红得好像吸过鲜血的凝血石……
绝色的面容,不羁的笑容,乌黑发亮的眼睛,深藏不露的玩味,稍纵即逝的邪祟,窗前静坐的身影,总是捧着一本书,偶尔流露出的寂寥与感伤……
……我不喜欢这里,它既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它……过去了那么久,原来只是更加的颓靡、奢华,更加的混乱,更加的冷漠,就连空气都是污浊的……你招到我了……我是你惹回来的麻烦……我已经有七十年没做过爱了……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不知是对了还是错了,总之我来过了,遇见的是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在哪里对于我来讲都一样……我爱你……
猛然坐起,全身大汗淋漓,急喘着,试图使自己平复下来,这样的回味一次比一次凶猛,一次比一次疼痛,震荡了着五脏六腑,掏空了所有的意念,泪水再次无声滚落,当恐惧退却后,剩下的是什么?
新娘很美,雪白色的婚纱轻如柔云,端坐在这片云中的蓝雪荷,唇角边始终挂着淡然的笑容望着宾客如云的宴席,虽然首席上少了两个最重要的人物:蓝教授和洪妈。
蓝教授没有来,这使得盛大的婚宴失色不少,缺了那抹最耀眼的镀金色,女方的客人也不多,蓝伯母远没有最初预想的那样,做人家丈母娘如何的愉悦,丈夫居然在女儿嫁人的时候参加一个访美顾问团,一走就是三个月,宝贝了女儿一辈子,关键时刻掉了链子,走得那么匆忙,那么坚决,蓝伯母为此黯然神伤。看着不苟言笑的女婿,想着连面都不露的亲家婆,蓝伯母还从来没这么哀怨过。
洪奶奶比自己过寿还高兴,没牙的瘪嘴笑开了花,洪爸欣慰也懊恼,老伴怎么还不赶紧出来陪客,一大早就不知跑哪里去了,媳妇接来了,酒席也摆上了,亲家母也坐着,丢下这么多亲朋好友,她倒自己躲清闲去了,简直不像话!派人去找了几次,回来都说没见着。
一边的伴娘接起了电话,一丝困惑,转而将电话递给了蓝雪荷,蓝雪荷听了几句,看了看洪恩,也有些迟疑。
"怎么了?"洪恩低声问。
"妈叫咱们进去,说是有点事。"蓝雪荷嘴里的妈自然是未来的婆婆。
站起身,洪恩拉着蓝雪荷向内院走去,天已渐凉,顺手捡起披肩为新娘戴好,周边的宾客都会心地笑着,脸上的幸福远远超过了一对新人。
洪妈端坐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眼泡微肿,眼角边还有点残存的湿润,见儿子儿媳进了屋,很干脆地一把抹净,深吸口气,又抽了抽鼻子,这才淡淡道:"你们过来,我有话说。"
是该到决定的时候了,即便在这最后一刻,洪妈还是心如刀割,可话不得不说:"你们听好,这件婚事作不得数,我不同意!"
刹那无声,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档,洪恩和蓝雪荷都不太能确定自己听到的是真的,一时间,都静静地不发一言。
洪妈站起身,走到蓝雪荷面前,远比初次相见的那份喜爱,眼中更多了一层疼惜,轻摸着新娘的云鬓,洪妈的眼眶又湿了,可惜了,多好的姑娘:"雪荷,干妈一直把你当亲闺女看,日盼夜想地听你真的叫我声妈……可是啊,别怪妈自私,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不能眼瞅着他走迷了路,不拦他一把。"
"妈,你在说什么?"洪恩沉声低问。
蓝雪荷柔声道:"妈,您说吧,话憋在心里不好过,我听着。"
温润的目光打量着两个孩子,洪妈挺了挺劳碌大半辈子的腰杆,这些日子,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重担使它有些弯曲,可它还要独自承担更多,更沉重的,所以,不能弯,要挺到最后。
"当妈的最怕什么?最怕儿子不幸福,我的孩子,我最了解,他心里的那个人,不是你……雪荷,原谅我,我应该早点下这个决心,也许事情不会像今天这样难以收拾。你是个好女孩,我不能看着你们亲手毁掉自己的幸福,看得出,你是真心喜欢洪恩,可那不是你想要的,雪荷,听话,放一放手,都会过去的,跟着洪恩,不会有幸福的,我的儿子,他能给的,也只是一副没用的躯壳,这不该是你这样的好女孩应承受的。"
洪恩的双眼紧紧闭上了,好像再也不能多看一眼此时洪妈和蓝雪荷彼此平静的对视,耳边旋绕着洪妈刺心扎肺的话语:
"人都有老得走不动的那天,回头看看,对的事,错的事,都一把一把的,只怕后悔二字做了最后的收场,我若今天不这么做,势必后悔,而你们,迟早也会有后悔的那天,洪恩是个执拗的脾气,一条路走到黑都不知回头,雪荷,你是聪明人,和洪恩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你能陪他走多远?"
蓝雪荷黯然垂目,轻声道:"妈,相信我,我能走到最后。"
洪妈苦涩地笑了,摇摇头:"别说傻话,那是你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少年夫妻,老来伴,我的儿子,这些年没在我身边过,可我这当妈哪一天不牵肠挂肚的,起初是不知道,总觉得儿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连个伴都没有,后来才发现,即便真的有了什么伴,他还是会不开心,小的时候家里那么多人围着他转,可他还是孤独,心里老是荒荒凉凉的,没个主心骨,直到他把那个人带回了家,我才明白,儿子要的是什么……"
洪恩睁开了眼,惊痛不已地望向母亲,洪妈扭过脸来,满是慈爱的双眼泪光点点,语声哽咽:"我不要他老了,连个伴都没有,更不要他儿孙满堂的时候,心里还是荒荒凉凉的,一个人孤独着,那是他最害怕的……"
院外不知是谁又放响了一串脆耳的鞭炮,孩子们的嬉闹声越发衬得屋里倍加的清冷。
"妈,你怎么知道的?"洪恩沉声问道。
苦笑了一下,洪妈轻声道:"那天你们在储藏室里说话,妈不巧就在外边……"
"不可能了,他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没关系,人这一辈子,只要不放弃,总还会有希望……"
嘭——窗外炸响的二踢脚飞上了天,震得玻璃窗一阵微微颤动。
美丽的新娘缓缓地摘下了插在鬓边的一朵玫瑰,娇艳,热烈,芬芳扑鼻……
作者有话要说:夜半更文,真不是耍坏心眼啊,是因为睡不着无聊才。。。。好吧,我现在就乖乖睡去。
还是那句老话:不要拍!
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想要的那条路,目的地各不相同,却都带着对未知的迷茫和不安的期待,我想,不管是洪恩还是蓝雪荷的决定,都不及洪妈的最后决定,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但蓝雪荷最后的决定,也不枉费石头努力打造她的一番美丽吧。
鳏居
一群维多利亚式的房屋坐落在古老城市上风上水的好地段,前面是蜿蜒的护城河水,几里外的青山成为了这组豪华建筑群的天然屏障。这里汇集着自诩为当代中流砥柱的精英们,象征着一种身份,一种尊贵。
洪恩没有身份,也没什么尊贵,站在新居几十平米大厅的落地窗前,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德国特殊工艺制的真空玻璃隔绝了闹市所有的嘈杂,白茫茫的世界素净得没有一点人间俗气。
洪恩一动不动,手中的热茶早已冰冷,指尖也冷得有些麻木。暖气再热,也烘不到房间每一个角落,精美的装潢,暖色的墙壁,古典的家具,脚下松软的雪白色地毯,使整套公寓看上去典雅,奢华,所有的一切,崭新的,陌生的,并不协调于主人的年轻、朴素,这是昂贵房价所附加的,只是房子太大了,大到一个喷嚏都能引起回音。
几次三番要卖掉旧房,甚至带着房产经纪看过了房子,最后还是一拖再拖,洪恩迟迟不肯下定最后的决心,一旦卖了,他和那里再无任何瓜葛,过去的,现在的,还有将来的。
还是动用了股票那笔不明不白的钱,新房贷款之高,光靠台里那点薪水很难维持,一个身价千万,拥有一辆悍马车的人,居然要思量是否和洪妈伸手借钱还房贷。这个念头刚一闪过,马上被自己否决了,不行,不能再给老妈雪上加霜了。
中断的婚礼,落跑的新娘,洪妈的决定,引来了海啸般的震动,洪奶奶一下晕了过去,全场宾客皆愕然,蓝伯母一语不发站脚走人,洪爸当场拂袖离去,到现在也没和洪妈讲一句话,自然,也不许洪恩这个不孝子登家门,若知道了真相,不知道洪爸还能做出什么举动来,不敢想,连洪妈都说,这个没必要让他知道,日子久了,有我呢。
一句有我呢,洪恩哽咽无语,他现在终于体会老妈的确不简单,了解儿子远比儿子了解她要多的多,这话,有人说过,是秦将。
两腿站得有点木了,洪恩离开落地窗前的银色世界,坐在沙发前的笔记本旁,机械地翻动着昨夜写好的稿子,一个关于世界名画几经失而复得的传奇……再次回到电视台,没有预想中的那么难堪,相反,大家都以蓝天宇女婿的身份,重新给洪恩定位估价,一上班,人人嘘寒问暖的,大病一场,居然结束单身生活,虽然没请大伙吃顿婚宴,但那是流行趋势,没人太计较,蓝教授是名人,不是人人都能够资格参加他女儿的婚礼,低调也属正常。只是……
望着提出要重新录制沈逸麟片子的洪恩,史云有些懊恼:"别捣乱了,已经和台里说撤下,这会又要上,别人该有意见了,新稿子我看过了,关于楚郁枫的死,政治舆论挺敏感的,档案里说的很隐晦,摆明了是有意回避的,签协议恐怕够呛,我不看好,还是算了吧。"
三天后,洪恩从档案所在地那里遭到拒绝,勒令电视台停止制作沈逸麟的节目,并拒绝回答拒签协议的理由。
红豆也不解地问:"洪恩,为什么又要做这个?"
"还个公道。"洪恩不无阴郁地说。
投入新工作的洪恩,人似乎有些变了,变得有点离群索居,上班低头干活,有事说事,一句闲话不讲,完事闪人,拒绝一切业余活动。不少人私下议论,人凭妻贵,入了名门,端起架子来了,八成也是看女人脸色过日子的苦爷们,从前那点潇洒劲,怎么全没了?
这个冬天有点冷……披着毛毯蜷在沙发里的洪恩盯着电脑想着这句名言,雪上加霜,肚子也开始叫唤,不想动,可还得动,趿拉到厨房,打开冰箱,基本是下意识的举措,饿了,就奔冰箱,可是,早在几天前,冰箱里已经比脸还要干净了,连个鸡蛋都没有。
上班还能吃点工作餐,一到周末就是个麻烦,新居的厨房要多明净有多明净,还未曾经过油烟的洗礼,顶多煮袋方便面,冲杯咖啡和茶,他一个人,犯不着煎炒油炸的,再次陷入宽大的沙发里,洪恩两眼茫茫地望向窗外的鹅毛飞雪,这个冬天的确有点冷……
雪地真白,白得晃眼,脚印真黑,黑得狰狞,雪块泥泞在鞋上,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刚刚从豪宅附近唯一一家超市出来的洪恩紧了紧领口,夹杂着风,发梢、鼻尖落上几朵六棱形的雪花,瞬间化了,一阵冰凉,深深换了口气,呼出的白雾渐渐散去……一张俊逸、生动的面孔醒目在往来的人群中,对面的人不由自主地站住了,带着一丝震惊看着也感到有些突然的洪恩。
一时间,俩人都没主动和对方打招呼,洪恩扫了一眼乔轩手中长长的圆筒。
还是乔轩先开了口:"嘿,好巧。"目光却仍打量着洪恩的消瘦与颓唐,一年多不见,洪恩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啊,真巧,我……我就住这里。"洪恩抬了抬拎着速食面的纸袋,方向示意一旁的豪宅。
"噢,我知道。"乔轩瞟了一眼,刚刚从那里出来,怎么会不知道,他险些成为这里的一员。
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洪恩了然地点了一下头,乔轩的头发还是那么柔亮顺滑,在银妆素裹的街头,越发显得面白唇红,神采奕奕。
似乎为了打破不期而遇带来的些许慌乱,乔轩扬了扬手中的圆筒:"刚从客户那里出来,这儿的房子的确不错。"
"是啊,凑合。"洪恩抿了抿唇,眼睛望着别处,有些不自然。
"你还好吧?"乔轩不得不这么问,洪恩的样子看了叫人心疼。
"哦,挺好,你呢?那个……林社长,也挺好吧?"
"嗯,挺好的,回韩国去了。"
接下来的几秒钟,洪恩不知道该说什么,回韩国了,什么意思?分手了?
"那……秦将呢?你们搬到这儿来了?"乔轩的话问得有些多余,洪恩搬来了,秦将自然也搬来了。
洪恩没有回答,虚浮地笑了笑,好像才找回了点状态:"有空吗?上去坐坐?"
乔轩也笑了:"好,方便吗?"
"傻瓜,有什么不方便的?"洪恩顺口说着,率先领路向小区走去。
乔轩的心里还是一暖,过去了很久,他依然喜欢听洪恩微含溺宠的语调。
踏进门里,乔轩细细打量着房间的布局和别有风情的装潢,继而发现洪恩跑进跑出地洗杯子,煮咖啡,搅拌棒掉在了厨房的地板上,洪恩赶紧捡起放在水中冲洗了一下。
"你别忙,我坐坐就走。"放下手中的圆筒,乔轩摸了摸陈设品台上的浮土,又转身看了眼门口的鞋柜,两双泥迹斑斑的皮靴,一双自己的,一双洪恩的,脚下的拖鞋是洪恩的,洪恩自己光着脚,还来不及换上拖鞋。
超市的袋子里,几袋方便面,几罐啤酒,一袋咸菜和火腿。茶几中央除了一盆淡雅的小雏菊,几本关于世界名画的书,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便什么也没有了,显得空荡荡的。准确来讲,是整座房间都显得空荡荡的,就连敞开的卧室,只一眼,朴素的灰蓝色床罩泛着一股冷清的味道,还不如客厅的米色沙发更让人有种躺下去的欲望。想起从前每当自己把双人床整理的一丝不苟时,洪恩都要故意弄出几缕褶皱来,家要有家的感觉,一个最随性释放自我的地方。
乔轩的心里一沉,这间漂亮宽大的公寓,没有丝毫的暖意,和眼前端着咖啡,衣衫皱皱巴巴,连胡子都懒得刮的男人格外的不相称。
"坐吧,休息一下,今天可真够冷的。"洪恩将冒着热气的咖啡小心地递给乔轩。
"秦将……出去了?"乔轩随口问道,咖啡有点烫,端在手里四下寻看,却发现连个杯垫都找不到。
顺手抄起一本书,洪恩指了指:"放这里。"
两次的询问,洪恩都没有给出答案,乔轩也不好再问,笑了笑:"你们做的《真相》现在很多观众都喜欢,没事我也看看,挺有意思的。"
"是吗?呵呵,那就好。"
"嗯,挺不错的,军统特务头子真的和那个明星皇后有一腿?"
"呃……不好说,我们只是将历史记载的陈明给观众,不做最后定论。"
"原来都是捕风捉影儿的事,害我看得津津有味。"乔轩表露出对《真相》的喜爱。
微微一笑,洪恩并不多做解释,指了指那个圆筒:"这是什么?你背着它满处跑。"
"图纸。"
"图纸?"
"嗯,我现在在学室内设计,很有意思,这次的客户就住在这个小区。"
洪恩噢了一声,天生对时尚敏感,擅长色彩配搭的乔轩的确具有这方面的领悟力,做设计很适合,不禁一阵欣慰:"怎么突然想到做这个?挺合适你。"
乔轩抿了口咖啡,晶莹的眼睛绽放出一缕光芒:"是他的意思……噢,林社长觉得我做司机不是长久之计,建议我尝试一下,开始跟着公司老员工学绘图,后来越来越喜欢,看着客户喜欢按我设计的方案布置空间,这感觉很棒,从来没有过的棒。"
看着脸上洋溢着阳光的乔轩,洪恩不禁也笑了:"当然了,你一直都很出色的,想不到林社长还挺了解你。"
"呵呵,他啊,是个有头脑的人,一肚子鬼心眼,想偷懒都不成,人不在国内,任务下了一大堆,这次我要不拿下专业资格证书,都没脸见他了。"
……
短暂的沉默,彼此都觉得有点不自在,乔轩敛起笑容,直觉上话里话外的对洪恩有失公道,洪恩从前从不强迫自己做什么,应该怎么做,那是另外一种爱宠。
是不是世上最爱的那个人,往往未必就是最合适自己的人?这样的游戏定律,是他妈谁操~弄的?
洪恩倒先笑了,望着洒满阳光味的乔轩,极力保持着某种轻松:"是啊,系统的学习一下,加上天生悟性,一定能干出点名堂来。"
都笑了,这次的偶遇似乎是他们相识以来最为惬意地一次畅谈,洪恩从来不觉得乔轩那么健谈,关于新出台的政策,关于金融低迷,关于最新的游戏,关于国产影片的愚众行径,关于街头巷尾的八卦,关于将来,关于爱情……洪恩感觉一个下午所讲的、所听的话比几个月加起来的还要多。
望着墙上几幅法国印象派画家的作品,乔轩由衷赞道:"这个不错,也是开放商送的?"
"哪有那好事,这是……一个朋友送的。"洪恩想起了蓝雪荷婚前为了装饰这面墙,站在那里托腮冥想的样子,不禁垂下了眼皮,光洁的地板上道道棕色的纹路似在嘲弄着谁,一个和乔轩预备重新开始的新家?一个和蓝雪荷结束一切的婚姻?一个和秦将天长地久的爱巢?
现在,什么也不是,只是一座冰冷的华宅。
心,在瞬间,还是猛烈跳动了几下,熟悉的痛感使得乔轩的话语在耳边若有若无:"……我还打算明年去趟欧洲,看看那里的建筑风格,干这行,不走出去是不行的……"
咖啡煮了好几壶,一个没有急着要走,另一个拿出所有的食物招待着新居中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客人,喝着啤酒,就着咸菜,秃噜着方便面,直到暮色西沉,夜空闪烁。
谁都没有提及那个名字,不用多问,乔轩心里已然明白,现在的洪恩是单身,孤独一人,鳏居在这华丽的寂寥中……
临别的时候,乔轩斯艾艾地问:"这里还有几个客户要做,最近常跑这边,我能……"
洪恩马上道:"你能常上来坐坐吗?我现在不坐班,周末都在家……"
静静地望着,乔轩很肯定地点点头:"嗯,下次别拿方便面打发我就成。"
"呵呵,傻瓜,下次提前给我电话,做你最爱吃的红菜汤。"
"洪恩……"
"嗯?"
"再次见到你,真好。"
"我也是。"
"那……我走了。"
"好,回去慢点,路上雪滑。"
关上房门,房间再次陷入一片沉寂,足足站了一分钟,洪恩踱到茶几前,收拾着空酒罐,洁净的水晶面上几滴褐色的咸菜汤,缓慢地擦着,渐渐蹲下身,空荡的房间里传来细小的隐忍的呜咽,继而,惊涛骇浪般地骤然响起,一个空酒罐随之被暴起青筋的手捏变了型,宛若一颗紧紧抽搐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石头哆哆嗦嗦地虐洪孩儿。。。。捂着挣扎中某将的嘴威胁:嘘,不许闹,养精蓄锐,过几天放你出去,亲妈疼你哈!
忘不了
乔轩没有食言,隔三差五地跑到洪恩这里来蹭顿饭,每次来也不空手,大包小包地买了很多东西,打开冰箱,无不例外地,空的,然后填满。
锃亮的厨房开始发挥它原有的功能,冒出腾腾热气来,洪恩系起乔轩新买的围裙,煲汤煮菜,乔轩拿着抹布逐间打扫房中的卫生,一周里,洪恩的房间至少干净个两三天,直到冰箱空了,地板又落了灰,乔轩又不请自到,一个继续忙活在厨房,一个拿着抹布四处转悠。
吃过饭,乔轩总要看一会电视才走,洪恩照旧送到门口。有时,乔轩会趴在餐桌上描绘设计图,洪恩则窝在沙发里编撰节目稿,有那么一瞬间,看着灯下聚精会神作业的乔轩,洪恩会失神,恍惚回到了从前,一切都没有变,一切都只是场梦,真的,只是场梦,眼前的乔轩是如此真实的存在着,可心里,为什么会被这场梦弄得支离破碎?
一切又都变了,每当乔轩对着电话一通韩语低声细语时,洪恩知道,一切不是梦,真的,不是梦,有个人,他曾经来过,会说会笑,会发脾气,噢,对,还很会赚钱……说过爱他,深夜的激情,余韵犹存……
乔轩收拾好东西,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他该回去了,回脸看了看洪恩,不禁有些黯然,一个冬季过去了,洪恩脸上的木然,眼中的死寂,始终不曾消褪,这好像成了他目前惟一的状态,话也不像初次相逢那么多了,几乎是沉默着,望着有说有笑的乔轩,眼里早就空了,神思不知飞向了何处?
"洪恩,我走了,你也早点休息,别睡的太晚。"乔轩叮嘱着。
"嗯。"洪恩起身,准备送客。
"冰箱里那块牛肉明天必须吃掉,否则就变味了。"
"嗯。"
"还有,厨房的水果不能再放了,给你买了,想着吃,别懒。"
"嗯。"
"要考试了,这几天我先不过来了,自己照顾好自己。"
"嗯。"
"洪恩……"
"嗯?"
乔轩放下了手中的图纸,静静望着只会"嗯嗯"的家伙,不是滋味,他的洪恩不该是这样,即便他们不再是恋人了,可他们之间永远都有属于彼此的那份牵挂,没法抹去。
"洪恩,你……还是忘了他吧,再找一个喜欢你的……"
沉静了片刻,不知怎地,洪恩脱口而出:"我忘不了。"
乔轩相信洪恩的话,有些东西,虽然伤痕累累,但就是忘不了,人,可以重新开始,却又如何将过往彻底遗忘?
当第一朵迎春花绽放出娇嫩的亮黄来,洪恩坐在了与蓝雪荷初次相识的辛巴克咖啡厅里,对面的女人依旧淡雅怡人,脸上挂着从容的微笑。
缓缓地说明约见的来意,洪恩半晌无语。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这个男人还是毫无生气,望着有些木讷的洪恩,蓝雪荷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知道吗?我还在写那本书。"蓝雪荷忽然道。
"什么书?"洪恩还沉浸在蓝雪荷刚才的来意中,一时没反应过来。
无奈地摇摇头,蓝雪荷道:"沈逸麟的传记,只差结尾了。"
有些惊异,洪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放弃了,彼此都沉默了好久,
捋了捋耳边的短发,蓝雪荷低声道:"我……已经不怕了。"说完看了洪恩一眼,洪恩面无表情的听着,目光游离在过往的行人上。
咬了咬嘴唇,蓝雪荷转身从书包里掏出那个古香古色的木盒,顺着桌面推给了洪恩:"其实,早就想还给你,对我来说,拥有家人远比拥有它更幸福。"
一阵悸动,洪恩的目光落在木盒上,久违了,这就是蓝雪荷今天约见他的来意——归还凝血石——这块曾经属于沈逸麟,属于楚郁枫,属于根多,属于乔轩,属于洪恩,属于蓝雪荷,现在,又回到洪恩手中的石头。
见洪恩没有动,蓝雪荷细长的手指打开盒盖,洪恩呼吸一顿,眼波低转,凝血石……凝血石有点和记忆中的不一样了,怎么会有种奄奄一息的错觉?黯然地躺在盒中,红的深沉,白的苍凉,仍然润泽,只是少了往日耀眼夺目的光芒。
轻轻拿起来,执在掌中,冰凉入骨……他的东西……不……他们曾经的定情之物,另一半已经粉身碎骨了,这一半徒留人世……
"对不起,对你,对你父亲,还有蓝伯母,总之……"洪恩深吸口气,说不下去了,他这辈子,欠的人情债,实在太多了。
"别,我就怕你这么想,其实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算了,都过去了……"看着沉默不语的洪恩,蓝雪荷温婉地笑了一下:"知道吗?我差点就喜欢上你了,还好,真的要谢谢洪妈,走错了一步,总比步步都错要幸运的多。不管怎么说,有些事的确发生了,出人意料,也令人难以置信,可既然发生了,能做的,只能是面对,我……希望你也能如此。"
站起身,蓝雪荷伸出一只手来:"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洪恩也站了起来,轻握着那只手,深深凝望蓝雪荷那抹恬淡的笑容,这个女孩,始终如一的出色,错搭的红线,让人感伤,却也错得自有它的一份美丽。
夜晚的灯,一盏一盏,格外明亮,公寓里每一个角落都被照得清晰、醒目,甚至卫生间、厨房、玄关的……已经有些日子了,它们通宵达旦的亮着,陪伴着洪恩度过一个又一个难眠之夜。黑夜,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不再是每日晨升暮落的轮回。
灯,一盏,一盏,开始熄灭,卫生间的,厨房的,玄关的……面对局部的黑暗,熄灯的人有些踌躇,呼吸开始困难,扶在开关上的手,骨节苍白,似下定最后决心般,啪地一下,客厅几千瓦的顶灯终于也灭了,整座公寓,除了卧房床边的台灯发出橘红色的暖来,其余,皆陷入一片黑暗。
站在这片骤然而降的黑暗里,目光缓缓移动,扫向房间里每一个角落,模糊不清,所有的事物在洪恩的眼里人为地变了形,在喘息……
很好,洪恩走进卧室,缓缓平躺下来,天花板上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可眼睛紧紧盯着,似要看穿一个洞来,不知何时,最后那盏橘红色的暖也熄灭了,彻底地,完全地,归入夜的黑。
"你来吧!"洪恩发出沉沉的邀请。
死一样的静寂。
"别折磨我,你要是想,就出来。"话里含着几许悲怆!
没有回应,整座房间,除了黑就是静……
不知过去了多久,洪恩猛然大吼:秦将,你他妈的给我滚出来——出来啊——老子不怕你——出来——出来——出来——回声缭绕,余音不绝。
即便是在黑暗中,没有什么与往日不同,正如我们每个人所经历的一个又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再正常不过了,正常得叫呼喊的人筋疲力尽,陷入绝望。
寻找,不停地寻找,这是一种毫无逻辑的,丧失理性的寻找,茫然而执念。
洪恩怀着一种古怪、说不出缘由的期待站在了旧屋的门前,隔壁张先生的弟弟很友好地打着招呼出去了,洪恩没有再多问什么,打开对面自己的家门,缓慢向前,每走一步心里就一阵发紧,他甚至能听到胸腔中噗通噗通乱跳的心声。
除了几件大的家当,屋里空空如也,到处积满灰尘,整幢房子像是离去的蝉虫蜕下来的空壳,拂去床上的灰,洪恩静静坐在床边,等待着,等待夜幕的降临。
这一夜是难熬而令人心慌意乱的,敏感而脆弱的神经在泛着早春的寒意中轻轻微颤着,直到迎来晨曦中第一缕曙光,黑暗再度消褪,黎明,驱散了所有的期望。
医院里,年轻的大夫终于想起了什么,耐着性子听着来访者乱七八糟地问话,桌面上那本摊开的病历写得清清楚楚,秦将,曾因为某种过敏症接受过治疗,废话那么多,高烧不退,昏迷,身上有异味,怎么了?没什么不对劲,经过确诊、治疗,病人出院时,一切都正常,医院没有任何责任……大夫站起身,打断洪恩质疑病人身体是否属于常人的无聊问题,高喊着下一个病人的名字,够烦的了,每天都要接触那么多不正常的人。
洪妈正在搅拌狗粮,远远地看见直奔獒区的儿子。
"你怎么回来了?"洪妈放下食桶追问过去,儿子的神色严肃得极不寻常。
獒区里一派宁和,藏獒们等待着今日里的美味,见到洪恩多少有些失望,洪恩打量着每一只,它们懒得多看他一眼。
停在"将军"的铁门前,洪恩咽了一下口水,"将军"凝神站起,目光落在已经赶来的洪妈身上。
"出什么事了?大白天的跑回来,让你爸看见又该唠叨你了。"洪妈也有点莫名的紧张,站在一旁催问着儿子。
洪恩没搭腔,双眼牢牢地盯着"将军",看了半晌,忽然道:"你能看见他,对吗?过来——他在吗?现在,快点告诉我,他在不在?"
洪妈惊讶得张大嘴巴,儿子好端端的这是干什么?和"将军"说着什么鬼话?
"喂,臭小子,抽什么疯?吃不吃午饭?"
双手抓紧铁栏,洪恩提高了声量,逼问傲然不屑于他的"将军":"叫啊,你他妈的倒是叫啊,他在这里,对不对?你不怕了?他是不是真的走了?"
"将军"有点烦了,快到开饭的点了,跑来这么个家伙冲着自己又叫又吼的……一呲獠牙,以示不爽。
洪妈顾不上再问,一把拽开头要挤进铁栏里的儿子,满脸的困顿和担心:"怎么啦?干什么招惹将军?谁走了?"
"我没事。"目光飘忽的洪恩冲着洪妈勉强一笑,扭头就走,大踏步地离开了狗场。
天空飘起了小雨,湿漉漉的,压抑着世间一切看似繁华的景象,茫茫地望着往来的人群,一片无望的铅灰色,洪恩不知何去何从。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被他遗落的到底是什么?关键的一点,究竟从哪里才可以破解?
啜着滚热的咖啡,头痛欲裂,冷静,他需要的是冷静,恐惧、逃避、自我催眠再也无济于事,蓝雪荷说的对,既然发生了,就要去面对,不仅要面对,还要努力改变现状,还有比恐惧更叫人无法接受的事实,他再也不能忍受这样不明不白地一个人空守着余下的时光,任凭心受着无穷无尽的煎熬,这会把人逼疯的。依然害怕,却被另一种汹涌的感情逐渐取代了。他只想再次见到他,不管他是什么,我要见到他——这疯狂的想法吞噬了所有的恐惧。
在纷沓错乱的心绪中苦苦思索:他为什么消失了?因为陈家坝的采访?关掉的手机,机场的送行,那是他们最后的一面,匆匆离去的背影深刻在脑海,这一瞥,难道成了永别?
任凭奇痛震荡心房,深吸口气,洪恩继续啃噬着一道道解不开的难题,那层层面纱的背后必定有一个不可推诿的真相在等待着他,而且,越来越近了——
那么,他是怎么来的?
他们同居过,也分开过——他们为了沈逸麟大打出手,他执着地站在窗外的冰天雪地里——蓝雪荷早早发现了他的相貌和沈逸麟一模一样,还有其他人也是这样。为什么只有自己看不出来?自己的眼睛,就在看到沈逸麟照片的前一天,忽然害起了眼病,一定和他有关!
再之前呢?大脑急速运转着,凌乱的记忆闪电般回放,自己和乔轩分手了,为什么?
月全食!
呼吸有些急促,面纱开始近乎透明。
月全食——至阴之日,到底发生了什么?美酒佳肴,昏迷沉睡的三天两夜,腕上的疤痕——打碎的花瓶,不,他在撒谎——他要的是他的血——
血?一个模糊的念头陡然间击中了洪恩,一个声音随之响起:洪恩,它在吸你的血!
会吸血的石头——凝血石!
洪恩呆住了,被自己的推理瞬间夺走了呼吸。凝血石,沈逸麟的东西,也是秦将的东西,被乔轩从他的后人根多那里带了回来,自己的血曾经染红了它,从那之后,噩梦——怪影——不见人迹的脚步声——离奇的电梯——夜半歌声——惊艳的一幕——他,闯入了他的视野,走进了他的生活,从此,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答应我,一定要保管好这块凝血石,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让它受到任何的损害。
若哪天你不再需要这块石头了,可不可以送给我?
和我一起观看月全食,别问为什么,好吗?以后我再告诉你。
没有你,我要那块凝血石干什么?
凝血石的传说不见得都是假的,此物通灵,你信不信?不过,很不错了,它已经被你摩挲得很有灵性了……
洪恩的两眼射出一道古怪的光芒,灼灼烈烈,兴奋异常!
作者有话要说:鉴于此坑已哀鸿遍野,石头抱着赎罪的心决定多更一章,以缓解大家的虐感……
招灵
任何漂亮的房子,当它陷入漆黑一团的静谧时,只是一个令人毛孔微微收缩的空间而已。
"把灯都关上好吗?"黑暗中,有人喃喃自语,像是和谁商讨着什么,并没有因为无人应答而停止毫无意义的碎念:"窗帘也拉上?"
关闭所有的窗户,窗帘从上到下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燃起一支支蜡烛,每个房间,每一个角落,一切都影影绰绰地笼罩在一片摇摆不定的烛光中,光束的闪动映着四边的墙壁彷佛也跟着波动起来,目光朝各个房间里凝望,恍若另一个世界,多少显得诡异可怖。
正在做的事情像梦境般虚幻、飘渺,若在从前,洪恩一定嗤笑不已,可现在,他的脸上一派凝重,当想起即将面临的一切,心又不能自主的狂跳起来,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他相信,真的相信,一切皆有可能,因为,他的确来过,不是吗?
多少个日子过去了,连再见他一面的勇气都没有,甚至深深责备自己,不配爱他,也原谅着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不见了。"
掌中的凝血石闪动着精灵般的光芒,气若游丝的深红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透出一份妖冶,冰凉着洪恩一颗火热振荡的心。
轻轻摩挲,像是爱抚着情人的身体,缓慢,挣扎、谨慎,渴盼……指尖抑制不住地在颤抖,连呼吸都谨小慎微。
暗夜流光,凝血石幽幽地躺在温暖的手心里,仿佛睡着了,石上的字深沉而醒目:渭雨轻浥战袍深……
"秦将,你来了吗?"
抬目四望,无声而又警觉地感触四周一切的动静,正确地讲,一切可能发生的动静。
空旷的屋子里一片沉寂,蜡烛们默默淌着眼泪,恍恍地继续燃烧着自己……
"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来?嗯?告诉我……"
面色深沉,唇边旋起一抹苍凉的笑,缓缓抬起紧攥的右手,手中一把闪着白光的刀片,迫人眉睫。
没有丝毫的犹豫,带着一股狠劲向另一只手割去,寒光一闪,血瞬间泉涌,眼前一片血雾,滴滴答答殷红了手腕,殷红了凝血石,殷红了地板……红色的精灵在跳跃,在渴饮,在吸食,石上的枫叶似乎也在簌簌欢舞,片片挺立。他的血和他的又混在了一起,抬起手臂,幽冷的目光似被这红浸染得也热烈起来。
血,渐渐止住了,凝结了,泛着新鲜光泽的创口有些苍白,凝血石活泛地闪着动人的光芒,耀目依旧,只是……
"够了吗?"沉声询问,久无人应。
晃动的烛光,静寂的房间,悄然无声,按耐不动。
"秦将——"
"出来——"
"秦将——"
一点点回音更添荒凉孤寂。
茫然,疑惑,焦虑,躁动不安……被各样纷繁复杂的情绪渐渐攫获,洪恩无计可施地望着满屋摇曳的烛光和烛光里幢幢"鬼"影,一丝可疑的迹象都没有。
站起身,环顾四周,眼目所及,自始至终,不见一个人影,更别提鬼影了。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叫人心里发堵,这是一种无声的抗议吗?一种不留余地的惩罚吗?隐隐的激人愤怒,消失,彻底的消失?
这是一场旷世的骗局,还是一个残忍的把戏?一缕来无影去无踪的国民党将领的幽灵,忽然心血来潮,狠狠恶搞了一把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一个痴情的傻瓜,他一无所有,有的只是一颗义无反顾,全然陷落的心。
一股怨气,直冲脑顶,洪恩忽然怒吼:"靠,你丫算什么东西,就算是鬼,也是个孬鬼,说来就来,想走就走,有种你出来,老子都不怕了,你怕什么?"
毫无方向的在房间里东打西撞,踢翻的蜡烛,掀掉的沙发垫,打碎的花瓶,弄得一室狼藉,惨不忍睹。
怒火在攀升,失去最后耐性的洪恩继续将眼目所及的,手中所触的,通通划拉到地面上,发泄着,咆哮着,脚下一绊,失去重心摔在地板上,下巴生疼,被颈上的一块硬物打到了,是那尊开过光的小金佛,普度众生地笑着,也笑悟了几近崩溃的某人,一扯,红线断落,洪恩走到窗前,掀开窗,一扬手,金佛落进尘世凡俗的黑暗中……
转身凝看,室内依旧静寂的出奇,万物皆睡的消沉。
"啊——秦将——混蛋——出来——"
万念俱灰,颓然地跪在地板上,泪水模糊了双眼,手掌的伤口钻心的痛,突起的关节道道苍白,紧握在手的凝血石似在嘲弄着一切,嘲弄着伤心欲绝的洪恩。
"爱?爱他妈谁?楚郁枫?还是我?秦将……"洪恩重重倒在地上,看着自己的世界全然倒塌。
几个星期过去了,除了必要的工作和休息,洪恩就像一个真正的鬼魅,等待着日落西山,固守在夜的漆黑中,手中不离凝血石,反复地、不厌其烦地摩挲、擦拭,与之对话。眼泪流过了,愤怒发泄了,直到剩下无声的哀望时,眼里的光芒渐渐熄冷,洪恩才真正有了某种幻灭感,也许,就这么结束了,秦将,再也不会来了,他走了,将他一人丢弃在人满为患的俗世里。
决绝而无情,既已如此,留你何用,徒将这一世的孤寂留给了我,你用另一块凝血石敲碎了楚郁枫的脑袋,却用这块敲碎了我的心。
当又一个夜幕降临时,在一团漆黑的房间里,端望着韵彩莹然的凝血石,洪恩凄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喃喃自语:"你去死吧。"
缓缓地举起凝血石,仿佛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望向地板,刹那间,心痛如绞,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砸了它,一切都结束了,就像一场梦,始终要醒来。
黑暗中,一声绵长的叹息,宛若一个老者颓然的沉吟,含糊不清,充满了无奈与哀怨。
举在空中的手臂陡然静止,浑身一僵,洪恩的呼吸停顿了。
心跳得怦怦的,响得出奇,盖住了周边所有的声音,仔细辨别,寻觅着那声疑似幻觉的叹息来自何处……
咯的一下,紧邻的卧室传来更为清晰的一声异响,就像什么东西踩在了地板上,洪恩像木桩似地钉在客厅里,凝神聆听,一动也不敢动,身上的每根神经都剧烈地跳动着,连膝盖都在颤抖。
时间静止了,洪恩感到自己的小腿开始酸痛,抽筋,咬紧牙关,目不转睛地瞪着卧室的门口,捕捉下一声可能的响动,洞开的房门像张着嘴的怪兽,黑沉沉地,等待着猎物。
"秦将——是你吗?"发抖的声音含着一丝期待。
不知过去了多久,洪恩仿佛觉得自己要一辈子就这么站在客厅里了,腰部也开始僵麻,僵得他恨不得叫出声来,错觉,也许是风吹动了窗帘,就在洪恩再次感到绝望时,几声细小的悉索声从卧室传来,惊触了所有的神经,洪恩的脚步开始移动,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向着卧室挪去,已经无所谓了,等这一刻,等了很久,魂牵梦绕,他不是别的什么鬼灵,他们曾经亲密无比的相拥过,他说过,他爱他……
月色姣好,当空悬照,朦胧,清幽,早已适应黑夜的双眼将室内的一切看得格外分明,在银丝般的光辉里,卧室窗前的绒布沙发里,端坐着一个黑影,一袭束身戎装,高大,威猛,怀揽军刀岿然不动,平直的肩头镀着一层清柔的光辉,然而,漆黑的帽檐下,那双缓缓抬起的冷峻的眸子,正幽幽地向门口投来,望着失去血色,早已不能呼吸的洪恩……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有点晚,还不过午夜,石头很开心地祝各位亲们儿童节快乐,对我来说,这一天不仅仅是小朋友们的节日,也是我们成年人纪念未泯童心的一天,人若能保持一点点童真,哈哈,也是很快乐的人生。
失而复得
"你真固执,洪恩。"沉沉的略带责备的语声彷佛来自幽冥的深处。
拳头堵住了嘴唇,恐怕破膛而出的喊声惊扰了什么,洪恩听见自己的喉咙里传来异样的咯咯声。
"你也很聪明。"一声轻哼,似笑非笑,刚毅的嘴角边含着几分淡淡的薄凉。
"你是谁?"洪恩终于发出了声音,颤抖着,明明已知的答案,却还要强迫自己问出口。
将军沉默着,似乎不屑回答这个问题。
汗水打透衣衫,身上还在发抖,却不眨一眼地盯着那张绝色面容,轻唤道:"秦将——"
对方还是无声,陷入了不明所以的沉寂中,低低的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全部的表情,质感的双唇微微抿着。
洪恩深吸一口气:"沈逸麟——"
望着这个非要给出一个答案的执拗人,将军轻叹,终于道:"随你。"
一声淡淡的"随你"宣告了所有,虽然已经千万次地做好了各方面的准备,洪恩还是过电般地全身一抖,好久,才沉声开口:"为什么会是我?"
这话问的叫人叫灵心里都很怨念,将军忽然站了起来,这一举动,令卧房门口的人拼尽全力才没有动弹一步。
一丝讥讽,几分无奈,将军冷笑道:"一个招惹了别人的人,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洪恩不出声,指尖滑过一直紧握在手的凝血石,就像撩拨着谁的神经。
对方很快明白某人的心思,微微点头道:"没错,我从它那里来的。"
印证了一切,即便如此,洪恩的指尖还是莫名地抖了一下,险些震掉手中的石头。
将军继续道:"它染过我的血气,又吸了你的血,凝血石果然是石中之灵,从似有似无感受着你的气息,直到……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在睡了这么多年后,居然第一眼就看到了你,一个对着我痴望的人……"说到这儿,将军的嘴角不由自足地翘起,似在回味着当初有趣的一刻。
"你的意思,不单单是凝血石吸了我们血的缘故?"洪恩思忖着。
"我想是吧,若没有你日夜相对,染了你的灵气,我可能不会来,我们俩个在凝血石里灵命相通了。"
想起了月全食前夕,秦将曾经说过:若没有你,我要那块凝血石做什么?
忽然气涌,洪恩郁结地问:"那月全食又是怎么回事?你都对我做了什么?"
秦将无奈长叹:"我不管什么至阴至阳,很多事情,我也解释不清,出于一种本能,就如同人的一种求生本能,我只知道自己实在太虚弱了,根本无法应对很多东西,除非你不断地将气息通过凝血石传递给我,若不然,你随随便便的一次消耗,我随时都有消失的可能。"
洪恩忽然想起了什么,第一次DIY的时候,他手里握着凝血石,第二天秦将就像头饿疯了的狼,有了人的需求。而那次草原之夜,没有了凝血石,自己的行径导致了秦将差点魂飞魄散……脸腾地红了,他是个灵,他什么不知道?自己的一切,全都□裸地暴露在他面前。又窘又恨地看着秦将,洪恩有点牙咬切齿了。
秦将摊摊手,表示没办法,继而道:"只有在月全食这一天,阴气至盛,我若借着凝血石吸足了你的血,才能变得真正的强大,不至于消失。事实证明,这么做,的确很有效。"
洪恩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种什么样的表情,总之秦将微微移开了目光,沉声道:"对于乔轩,我很抱歉,可是,若他存在,我就无法和你在一起。"
洪恩茫茫然地低语:"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乔轩给过很多机会,而自己早已沉沦在秦将这杯毒酒中,不能自拔。
"灵里想通,不单单我可以进入到你的思想,同样的,你也可以感受到我的,包括在性情上,多少也会受点影响,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我从来都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和你认识以后,自己都惊讶,怎么常常多愁善感起来。"
一群小乌鸦嘎嘎地从洪恩头顶上飞过,原来,自己在秦将心中奏是这个鸟样子。
"喂,我也常莫名其妙地乱发脾气,还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我很喜欢赚钱,你怎么没学到?"
"你……"
洪恩忽然发现,自己正在和一个死去多年的鬼魂打嘴仗,这感觉实在太……
"实在太妙不可言了,对吗?"秦将微微一笑,道出了洪恩不知该怎么表达的意念。
"的确如此,起初我也觉得一切很奇妙,周边的一切全都变了,整个世界对我来说,就像活过第二遍的新鲜有趣,而且,你比一切都有趣……"
洪恩不喜欢秦将话里的味道,有趣?难道自己在他心里就是一个有趣的玩具吗?
沉吟片刻,秦将的声音有些黯然:"只可惜,这里,始终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这里。很想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可又怕吓到你……"悲凉一笑,秦将湿润的眼睛望着洪恩:"当你决定去陈家坝那天,我就知道,一切终归要结束,第一次来,情非得已,这一次,是该了断的时候了……"
"不,秦将……"洪恩疾步走进卧室,按向开关,室内猛然大亮,秦将清清楚楚矗立在眼前,笔挺的军装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脸色有些苍白,微感不适地退到了窗根下。
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洪恩停住了近前的企图,急声道:"别紧张,秦将。"
秦将挑了挑眉梢,他有什么好紧张的?不管怎么说,洪恩的确是个有趣的家伙。
洪恩也感到自己有些滑稽,重新调整状态,眼中的光芒执着而热烈:"秦将,我,我,我想叫你留下来。"
哽堵在心头的话,终于说出了口,洪恩惴惴不安,满怀期盼地望着秦将。不管来世,只顾今生,人也好,灵也罢,再也不能失去了,他要他,走完这一辈子。
将军不作答,只是静静地回望着洪恩。
良久,将军才道:"你不怕吗?"
"怕!"洪恩答得简短有力:"怕失去你。"
夜晚的风轻轻拂来,吹起柔软的窗纱,秦将转过身去,面对光怪陆离的世界,不知在思索着什么,身影笼罩在清凉如水的月光白中,肩头不易觉察地抖动了一下……
洪恩缓缓地走过去,迟疑半晌,抬起一只手臂,轻轻搭在这抹孤清中,对方没有丝毫的反对,继而,洪恩的双臂紧紧抱住了窗前一袭军装的男人——一个失而复得的将灵。
慵懒的阳光,慵懒的空气,慵懒的两个人,各自呼着慵懒的气息,睫毛抖动了一下,洪恩醒来,第一秒钟本能地保持一动不动,心偷偷地狂跳,仔仔细细地看着对面仍在睡梦中的人,细到每一丝肌肉的纹理都不放过。
这是真的了,他真实存在着,就睡在自己的身边,而且睡得很深,很沉,幽灵也能睡得这么投入吗?气息绵长、均匀,脸色有些苍白,倒不如从前那么红润。
今天把凝血石好好地养一养,我要他"健康"地"活"下去。
清晰的眉宇忽然微微蹙隆,秦将的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呓,洪恩不动声色地欣赏着眼前绝美的睡容,吞咽了一下口水,笑意爬上嘴角。
眉头越皱越紧,连眼皮都在抖动……他在做梦,一个灵还会做梦,真是稀奇,他都梦见什么了,貌似很痛苦。
"郁枫……"一语低唤,从秦将的唇边溢出。
洪恩面部的肌肉,瞬间僵化了,心猛然被谁狠狠捅了一刀,疼得厉害。
在和秦将以往相处的日子里,从来没有听到他提起楚郁枫这个名字,虽然洪恩对秦将的过去隐约觉察到那一定是惊心动魄又刻骨铭心的,看了楚郁枫的日记,一切都不在是秘密,甚至超乎了自己的想象,楚郁枫——这个秦将曾经的恋人,像块大石头沉沉地压在心底,可洪恩不想去触动它,日记里的点点滴滴挥之不去,每每想起,心里就不是滋味,想的多了,这滋味就越来越难受,与其念念不忘,不如选择忽略,再忽略……洪恩的心,瞬间疼得无力。
楚郁枫是楚郁枫,我是我,洪恩再次重申一遍,然而,另一个来自心底的细小声音也从未间断过:秦将就是沈逸麟,沈逸麟就是秦将,他们,本是同一个人。
洪恩没有提楚郁枫,再次归来的秦将也没有提,在陈家坝所经历的一切,秦将都知道,那本日记,相信秦将随着自己也看过了,可是,俩人好像达成了一个默契,谁都没有再提及关于陈家坝,关于楚郁枫的只言片语。
梦语,不仅出卖了人,也出卖了一个灵魂。
一个震动,秦将睁开了眼,便看到洪恩极其复杂的表情,意念相通,答案是:某人心里乱七八糟,一时拿不准他在想什么。
"干什么?"秦将的心情也很复杂。
翻过身,背对着秦将,我应该忽略,继续忽略,永远忽略,洪恩重复着这个意念。
秦将的表情有些严肃,没有再追问下去。
继续这么躺着,沉浸在各自的心事中,洪恩忽然长长地吐了口气,撇开所有,似释怀了什么,又转过身来,露齿一笑:"将军,今天想吃什么?"
秦将收回神思,勉强笑了一下,难得有了某种妥协,抚上洪恩的脸颊,指尖缓缓滑动,声音也懒懒地:"吃你。"
……
在春意盎然的季节里,在久旱逢雨的明媚中,在怀着各样纷飞凌乱的思绪下,洪恩忽然无比的激动了,以前是不知道,现在,正在向他发出邀请的是一个曾经叱咤风云,威风八面的将军,一个异于人类的灵魄……全身的血液迅速涌至一个地方,洪恩,兴奋莫名……
作者有话要说:请大家保持一颗CJ的心,细细感受后文,石头今天只一更,请大家勿要期盼不CJ的画面,造成不必要的因催更而导致的踩踏杯具!
游戏规则
雨,迷迷蒙蒙下个不停,淅淅地敲打着玻璃窗,打出一片寂静,打湿了洪恩的心,如坠花般,一片一片,沉坠入底,辗转成泥。
这已经是第三次被拒绝了,被秦将拒绝,或者说,当秦将封闭了自己的身体时,同时也关闭了心底某一扇门,那是洪恩永远都无法进入的地方。
他可以不进入秦将的身体,只是面对那扇关闭的心门,洪恩彷徨了,失落了,从起初淡淡的抗拒引发的淡淡轻伤,到今日断然拒绝所遭受的重创,洪恩的心震荡出一丝悲哀。
屋里回旋着比雨季还要惹人清愁的老歌,红颜薄命的歌女,一遍一遍将哀怨进行到底:
夜又深呀,月又明,
只能怀抱七弦琴,
弹一曲呀,唱一声,
唱出我的心头恨,
我有一段情,
唱给春风听,
春风替我问一问,
为什么他要断音讯……
洪恩的眼前出现一幕虚幻的街景,满街的长衫礼帽,旗袍女人,有轨电车叮当叮当……摇摆着,晃动着,落寞中的繁华。
"郁枫,你过来。"有人冷声地命着,眼里却藏不住的温柔。
"军座1一声不卑不亢的回应,也含了几分笑意。
洪恩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酸涩不断地往上涌,他无法抑制这样凌乱的画面常常侵扰着自己,如此的频繁,愈加的深刻,穿梭在过去与现实中,真想大喝一声"停止",可他有什么能力阻止这一切?
苦苦探寻而得鲜为人知的真相,也为秦将这个亡灵觅到了最后的答案,在找到的时刻,也注定要失去了什么。一个在死前充满了恨意和绝望的心,现在充满的是什么?悔过?怨责?愤懑?哀伤?还有无尽的思念?
起身离开床,洪恩披上睡衣,溜达到客厅,果然,秦将习惯性地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像盏孤灯,独自绽放着寂寞、忧郁,眺望着窗外的繁华,好像穿透一切的虚空,回到了属于他的世界,他的年代,他的爱人身旁。
将留声机音量调小,这个随着秦将再次出现的老家伙,洪恩的指尖触摸到另一个时空。试图冲淡空气里那看不见的压抑,若无其事也很"人性"地问道:"起这么早?有什么吃的没有?"
问了也是白问,秦将只是转过脸来看了看,便又继续凭窗眺望。
他现在沉默的时间是不是越来越久了点?脸上的笑容是不是越来越少了些?咕咚咕咚喝着一袋冰冷的牛奶,忽然忆起曾经有那么一个洒满了阳光的午后,咬着松软的奶油包,空气里闪动着一缕纯亮、香滑的奶油色……那样的日子似乎一去不复返了,洪恩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出去转转好不好?过几天一热,该换短袖衫了。"洪恩"热烈"地提议着,想找回点什么。
"你的衣服已经多得穿不完。"秦将淡淡地否决了此项提议。
"顺便逛逛书店。"
"现在的书籍,没几本有营养的。"
呃——
走到躺椅背后,抱住秦将的头,带点强迫性地抬起那张生动却又冰冷的面孔,堵在胸口中的"你在想什么?"始终没有勇气问出口,只好将唇重重地压下,还好,坐着的人没有拒绝,任凭洪恩倒吻着,舌尖探进去……
缠绵了片刻,秦将忽然有些心烦意乱地站起身,一手抵在玻璃窗上,一手垂握着,睨视着烟雨凄迷中那条碎波粼粼的河水。
望着秦将挺拔的身量和深刻的侧面,洪恩觉得孤寂的还有自己,这感觉令人遍体生寒。
习惯性地擎起凝血石,温柔细腻地抚摸着它冰冷的石身,每一片枫叶,每一个笔画都不落下,这次秦将"归来",洪恩的恐惧犹胜以往任何时刻,不是怕他是个灵,而是怕这个灵忽然地,再次消失不见了。
秦将转过身,静静地望了一眼正在摩挲凝血石的洪恩,避开投来的视线,洪恩每日里都要摩挲一番,是不是时间越来越久了点,目光越来越灼人了一些?望着洪恩手中的凝血石,秦将的脸上浮现出古怪复杂的神情。
"停止。"秦将沉声命道,他也受不了这样的侵扰。
洪恩的五指将凝血石抓得更紧了。
"够了,放下它。"秦将走了过来,明显的烦躁。
彼此望着,气息微微起伏着,蠕动的嘴唇在对方即将开启的一瞬间又抿上了。
门铃悦耳地响起,秦将抬手轻轻拍了拍洪恩对峙的脸,结束了某种不和谐的蔓延。
被食品袋挡住视线的乔轩,带着雨后春笋般的清新迈进门,声音听上去很愉悦:"怎么这么半天?以为你没在家,差点就走人了,想不想我?咦,我拖鞋呢……"
洪恩接过食品袋,正在找鞋的乔轩眼前开阔,猛然打住了声,面上的惊异真是如见了鬼般,明明已经离开的人,明明从洪恩生命中消失了的人,明明以为不会再见的人——秦将,此时正一身白色休闲装,玉树临风却也很居家的模样站在洪恩新居的地板上,依然有几分倨傲,可神态还算温和地看着冒雨前来造访的故人——乔轩。
乔轩有些怔忪,这个夺走自己的爱人也救过自己性命的人,一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开场白去面对,迅速看向洪恩,眼中的询问显而易见,可秦将活脱脱地戳在那里,答案,也显而易见,他回来了,不管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这个家伙又回来了,在和洪恩几次通话中,洪恩只字未提。早知如此,今天根本就不该来。虽然过了那么久,那种本能的抵触和敌意并没有抹除得干干净净。
洪恩从鞋柜里找出为乔轩预备的拖鞋,已经半个多月了,乔轩忙着考试,秦将的事情,他也没法和谁包括乔轩说清楚。
"你好。"秦将优雅地伸出一只手来。
"嗨,你好。"乔轩也很有风度地回握着。
怎么看,都觉得这一握具有跨世纪的意味,冰释前嫌。望着洪恩把食品袋中的东西一样一样搬出来,虽然还是感觉气色不好,但至少屋里有了另一种温度,冰箱里也满满地,乔轩的心略得安慰。
"哇靠,夹着我了。"洪恩被塑料袋里的某种生物袭击了,乔轩进门忙着思考秦将,忘记刚才海鲜市场买来的螃蟹,个个鲜活,耀武扬威。
"哟,出血了,赶紧冲一下。"乔轩急忙跑到水池旁打开清水招呼着,一扭脸,看见秦将走过来,乔轩离开了水池,接过洪恩手里的袋子,轻声道:"我来收拾吧。"
冲了冲水,洪恩一边用嘴嘬了嘬手指,一边道:"别夹着你,还是我来吧。"
推开洪恩,乔轩笑道:"笨死你算了,林常吃这个,我会弄。"
"个头不大嘛。"洪恩用一只筷子戏弄着它们虚张声势的螯,有点不服气地报复着。
"这是河蟹,别看个头小,味道超赞。"乔轩将盐撒进注满水的池中,叫它们吐吐泥。
"咱们怎么吃?"洪恩问道。
"我们常蒸着着吃,蘸着姜醋汁,再喝点小白酒,味道也不错。"
洪恩没作声,将一只跑向池边的河蟹捅回了水池,他爱吃辣的,乔轩是知道的。
"今天咱吃香辣蟹,配料都是托人从四川带过来的,特别辣,我刚学会,给你露一手。"乔轩低头寻看几个袋子:"你把青笋放哪儿了,回头和蟹一起烧,香死你。"
"那我炒几个小菜,家里还有几瓶好酒。"洪恩积极献宝。
"好,你炒菜比我好吃,那就你来吧。"乔轩不客气,尤其是和洪恩。
"吐泥了……"洪恩拎起一只,望着河蟹的泥泡泡冲着乔轩瞎比划。
"哎呀,别玩了,当心又夹着,怎么老这样……"
"我叫你横行霸道,你吃我的肉,我就吃你的肉,看你一会下了锅,入了爷的肚,还怎么猖狂。"洪恩对着河蟹不无"凶狠"地说。
停步在厨房门口的秦将,将手中的创口贴悄悄塞进了裤兜,不动声色地望着厨房里的热火朝天,静静地,目光闪动,站了好久。
经过乔轩一番蟹斗,再加上四川特制配料,一锅鲜红喷香的香辣蟹泛着红膏油出锅了,洪恩也关了火,将最后一盘香菇菜心递给等候在旁的秦将,趁乔轩专心致志撒香菜的空档,吻了吻秦将一直安静的嘴唇,一声高喊:"开饭1
红通通的香辣蟹,碧莹莹的菜心,围坐餐桌,秦将取出一瓶法国葡萄酒,吱吱地转着木塞,洪恩将透明高脚杯一一摆好,秦将指了指不远处的餐巾纸对乔轩道:"麻烦你……"
乔轩欠身去拿,葡萄酒瓶细长的木塞一个跳跃自己蹿到了桌面上,洪恩马上留意乔轩,还好,乔轩没有发现秦将的把戏,递过纸巾,安然落座。洪恩刻意地看了一眼秦将,秦将的脸扭向一边,很不以为然某人的警告。
虽然知道秦将的真实身份,可对秦将偶尔露一手的做法还是不适应,飞在半空的书籍,突然转换的电视频道,不用钥匙直接走进家门,瞬间干掉的湿衣服……总叫洪恩疑似自己存在的真实性,这感觉,很棒,也很衰!棒的是秦将,衰的是自己。在秦将信手捏来的事情上,自己捉襟见肘,空前的笨拙。
太不公平了,这么活着,简直就是作弊。
直到俩人有次去逛超市,洪恩不小心弄翻货架最上层的玻璃杯,眼看一场赔偿在所难免,秦将一个眼神,杯子倒飞回原位,安然无恙,正庆幸时,就看到一个小女孩目瞪口呆的盯着他们俩,洪恩急忙拉着秦将走开了,并给秦将立下一条规矩,除了在家,不许在外边施展"妖法",人的世界,就要按人的规则来,这样做,很不妥。
看来要补充条款,即便在家,有第三者在场,也不能乱来。
洪恩刚要端起酒杯,秦将已经率先举起了酒杯,看看洪恩,又看看乔轩,微微一笑道:"很难得,我们三个坐在一起吃饭,就为这个,干一杯。"
一仰脖,三人都干了。
空置的酒杯依次斟上,洪恩刚要说点什么,秦将再次举起杯,面对乔轩,相当认真地:"很高兴你能来,也谢谢你带来的美味,祝你将来一切都好,事业有成。"
不等其余两人,秦将先干为敬。
第三杯,秦将站起身,洪恩、乔轩也只好跟着站起来,洪恩忽然感觉脑仁有点疼。
望着乔轩,秦将目光沉沉,半天才道:"一直以来,欠你一句话——很抱歉1
乔轩按住秦将欲送到唇边的酒杯:"等一下。"
秦将停住了,洪恩也望着乔轩,脑仁继续疼着。
乔轩浅浅一笑:"没谁欠我的,若没有你,我可能早见阎王爷去了,若没有洪恩,我也不可能拥有快乐的七年和现在的幸福,这杯算是为咱们相识一场吧,我也祝你们幸福。"
乔轩一饮而尽,秦将随之而干,洪恩默默地将酒送进肚里,总有些不是滋味的滋味萦绕心头。
话说开了,胃口也开了,三人齐攻那盆香辣蟹,辣,真他妈的过瘾,咣当咣当,酒味地道,不愧是法国名酒,就是这么喝,有点糟蹋。可秦将和乔轩也不管那么多,笑洪恩很会装孙子,一口一口秀气得像个娘们。
于是洪恩看着两个爷们喝完了红的,又开了瓶白的,乔轩拍着巴掌叫道:"喝就喝,怕你个鸟1
秦将更是谁的鸟都不怕,提议边喝边划酒拳,洪恩插嘴道:"好啊,一起玩,这个带劲。"
乔轩一把推开洪恩:"去,去,一边啃你的蟹腿去。"说罢,撸起袖子,问明规矩,和秦将试了几把,大概懂了,开始投入战斗:哥俩好,三多多啊,五魁首,六六顺,七个巧啊,八匹马……
乔轩总输,一杯又一杯,索性赶开一个劲拦酒的洪恩,坐到秦将身边,脸红脖子粗的又叫上了。
洪恩频频给秦将递眼色,乔轩酒量有限,秦将这么喝什么意思?无奈,秦将根本不看洪恩一眼,反而问乔轩:"你们现在的玩法教我几个?"
正中下怀,乔轩解开衣领,兴致勃勃地教秦将自己比较拿手的"小蜜蜂",从前洪恩很少赢的。
"让我来——"洪恩努力参与进来,只可惜,空气般被忽略了。
秦将很聪明,一学就会,上来就赢,乔轩被虚拟地扇了两个嘴巴,口喊"啊,氨。
秦将笑了笑,好像很喜欢这个玩法,继续与乔轩比划着:两只小蜜蜂啊,飞在花丛中呀,飞呀,飞呀——石头、剪刀、布,输了。乔轩的巴掌也在秦将左右两边的脸颊带起一阵掌风,虚拟地比划着,秦将也"啊,氨地摆着头,喊得有些生硬蹩脚。
噗——洪恩口中的酒喷洒出来,太他妈的雷了:"喂,一把年纪了还玩这个?"
"你敢不敢玩真的?"秦将又出新花招,不理会洪恩的揶揄。
"什么?"已经晕乎乎的乔轩晃悠着问。
"真的掌嘴,你敢不敢?"秦将眯眼问道。
洪恩立刻道:"够了啊,别玩了。"
秦将垂下眼皮,乔轩哧地一笑:"好,来吧。"
俩人再将洪恩冷至一旁,这次小蜜蜂飞得有些谨慎,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飞呀,飞呀……洪恩闷声不响地转着酒杯,秦将玩划拳,这不是作弊,简直是卑鄙,他不想谁的巴掌扇在谁的脸上。
石头、剪刀、布——秦将输了,洪恩意外地看着第一把就败北的秦将。
乔轩不无得意地追问:"真扇了?"
秦将点点头,微微一笑:"扇吧。"
毕竟是游戏,乔轩轻轻地左右两边大概意思了一下,秦将不禁道:"你使点劲,我可不会和你客气的。"
乔轩笑得飘忽忽的,打着酒嗝:"好啊,我看你能多厉害。"
飞呀,飞呀,呃,乔轩输了,还没等乔轩反应过来,啪啪,左右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秦将真没客气,用了几分力道。
洪恩一把抓住秦将的手腕,厉声道:"别他妈的玩了,你想干什么。"
落座抓起桌上的酒,秦将喝尽,呵呵笑了两声,捂着脸的乔轩目光微冷,直起身来,大喝道:"起来,接着玩1
"乔轩,行了吧你,没完了?"洪恩紧锁眉头喝阻道。
没人再听洪恩的啰嗦,也无人理会洪恩的脸色,秦将爽快地重新站起,张开双手迎接乔轩的挑战。
飞呀,飞呀,啪啪,飞呀,飞呀,啪啪——
清脆的耳光声回响在上空,只是,乔轩时来运转,输者永远都是秦将。
洪恩的眼睛渐渐直了,大脑也空了,这是怎么了?骄傲、霸道、从不肯服输的秦将,明明可以稳操胜券,却任凭乔轩的巴掌毫不留情地扇在自己的脸上,血色的掌印不均匀地分布着。
醉醺醺的乔轩也有点不确定了,他不相信自己真的这么走运,每把都赢得这么轻而易举,毫无悬念。再次举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乔轩正色道:"秦将,你什么意思?"
秦将的眼色深了几许,看看洪恩,又看看乔轩,面色凝重,语声飘渺:"其实……你们两个的确很般配……"
一片静寂,落叶无声,只是不知谁的心里在滴血,还有苍白的脸色和怒气上涌的胸膛。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又是一声清脆的啪,乔轩的手重重掴在秦将的脸上,秦将不躲不避,连眼皮都不眨挨了这一下。
看向阴沉不语的洪恩,乔轩的嗓音略带沙哑:"这是我听过的最操~蛋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各位,今天一早被拉出去了,晚上才回家,你们惦记着我,我也惦记着你们。
关于锁掉的章节,没关系啦,大部分写手现在都很严谨,我是因为自感将灵尺度还凑合(嘿嘿,我按我自己的尺度定义的),所以开始还挺规矩地自动河蟹,后来就懒了,没再搬来搬去的,免得大家一次才看几千字,还要不停地跑好几个网址,影响看文的情绪,既然有人爱肉肉,自然就有人喜欢吃素,看了一下管理员的通知,应该是JJ检测出来的,不是读者投诉的,囧,石头还得重练葵花宝典,以保江湖地位,哈哈哈哈……
注:太奇怪了,不知道是JJ的问题还是我家电脑的问题,今天这章后台排版明明看着没什么不对,可现实出来的内容却都是错位的段落。。。汗。。。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请大家见谅,无视段落,关注内容吧。
铤而走险
可怕的安静。
狼藉的餐桌,杯冷盘空,散乱的河蟹,残肢断臂。黄昏开始涌入室内每一个角落,薄淡的浮尘飘游在逐渐暗下去的光影里,无声无息地仿佛要沉沉睡去。
自从乔轩拂袖离去,余下的两人都沉默着,两块呆石,散发着各自的冰冷。
如果目光有形,洪恩早已把餐桌的一角凿出个洞来,对面的秦将手把酒杯,残留的酒液快要挥发干了。
直到黑暗彻底降临,在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洪恩的声音沉沉空响:"秦将,给我一个答案,我们到底还有没有以后?"
阴暗的房间,有种心事在徘徊,无人应答,这个灵,好像从来都不喜欢倾诉。
不知过去了多久,静寂中响起了细微的抽泣声,吭吭哧哧的,一声低哑的请求:"别折磨我……秦将……忘记他……求你,都忘了吧……"
这样的泪水和请求,听者不无动容,缓慢地放下的酒杯,熹微的暮光里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良久,一声更为低沉的呓语:"我不该再来。"
砰——身后的座椅被推翻在地,洪恩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秦将面前抓住了双肩,炽烈的目光和呼吸像要把秦将整个吞下去,声音满了痛苦:"答应我,和我在一起,直到我死的那天,行不行?"最后三个字,铿锵有力。
这不是奢求,洪恩几近疯狂的目光恨不得焚烧对面之人那微冷的神情。
"他死得不明不白,他没有背叛我们的誓言。"秦将沉沉低语,像是说给洪恩听,又像说给自己听。
心被扎了,狠狠地剜下一块肉来,失色的薄唇微微抖着,洪恩慌不择言:"可我还活着,你还有我,还有我……"
秦将黯然:"对不起,洪恩。"
声量猛然提高八度,摇晃着掌中的肩头,洪恩眼里一丝潮湿:"对不起什么?你没有,没有,全是屁话。"喊声中,不甘地将唇堵上去,压在对方微微一僵的唇瓣上,不管不顾地将舌头顶了进去,错乱,张皇。
任凭洪恩发疯般地吻着,秦将悲悯地承受着,眼中也湿润了。
这悲悯弥散在彼此的心头。洪恩停了下来,对方柔软的舌毫无力度,失去了往日的回应。
几乎绝望,紧紧抱住秦将的头贴在耳边,洪恩哽咽道:"秦将……我为他伸冤,为他正名,大不了我再也不碰你,你就陪我走完这辈子,就这一辈子,算我的……"
怀里忽然一空,秦将不知怎地站在了不远处,静静地望着洪恩,忧伤不已。
伸手抓去,秦将毫无声息地向后移开,灵动诡异,洪恩的指尖一片空,连片衣角都没碰到。
"不许这样躲开我。"洪恩大吼,执拗地向前伸臂再抓。
目标又以同样的方式移开,目光凛凛,充满了哀戚。
洪恩顺手抄起餐桌上的酒杯,向前砸去,玻璃碎片徒然四溅,秦将冷冷地站在落地窗前。
理智在瓦解,意识在崩溃,洪恩的手所到之处惨遭灭顶之灾,杯碗、餐布、纸巾盒、沙发垫、烟灰缸……通通向那飘忽不定的身影飞去,全部落了空,秦将厌倦地闭了闭眼,继续躲闪着。
屋里早已凌乱不堪,洪恩像被失了咒诅般酣战在徒劳无益的战争中,当一块冰凉坚硬的东西抓在手时,正欲掷出的手臂骤然停驻在半空,凝血石凄艳的血色令人力道全无,彷佛被解除了咒语,洪恩颓然地坐在了地板上,抱着头,失声痛哭,紧紧地握着那块冰冷,像要把它攥出血来。
电视台的机房里,日夜不停地传来胶片刷刷地转动声,史云站在两眼紧盯屏幕的洪恩身后颇无奈地说:"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名将系列早告一个段落了,我只能和台里尽量争取,现在宝钞组的悬案系列很受欢迎,插播沈逸麟的片子不合适,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免得两组的人又闹不和,上面也为难。"
洪恩头也不回道:"我一定要上这个片子,大不了上完这个片子我走人。"斩钉截铁,像头倔牛。
史云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好吧,我再和他们碰下头,洪恩,台里有台里的规定,老这么出尔反尔,任意而为,会惹人话柄的。"
话说得客观、婉转,蓝天宇的女婿又怎么样?电视台又不是他们家开的,洪恩哪里都好,就是有时看不出事来,还死拗的臭脾气,已经得罪了不少人。
拍了拍洪恩的肩膀,史云苦笑着走出机房,这个沈逸麟简直就是洪恩的克星,为了他,没少给台里添麻烦,也罢,不如彻底做个了结,大家都清净。
洪恩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里的陈家坝,郑重地输入以下一段文字:
伟大的人格塑造伟大的感情,
用忠诚捍卫信仰,在这场扭转内战局势的著名战役中立下汗马功劳,
用生命谱写悲歌,在杂草丛中堙没的一座无人凭吊的荒冢……
这是一个无名英雄的故事,一个真正潜伏者的传奇,
他的名字不该被历史遗忘,
楚郁枫——伟大的无产阶级战士;著名抗日将领沈逸麟的副官……
《真相》制片人的办公室门口人头攒动,私论纷纷,即便房门紧闭,可里边的争吵声浪,一浪更比一浪高。不用看也可想而知,里边打得多么不可开交。
副台长拨开人群硬挤了进去,挥挥手试图驱散围观的人,前脚进门,后脚又围了上来,没办法,生活如此美妙,大伙却如此暴躁,也都很喜欢看暴躁。
"你这不是胡来是什么?干什么不得讲个先来后到,你叫大伙评评理,我宝钞哪里做得对不起台里,对不起组里,凭什么你洪恩想插队就插队,做节目如同儿戏,一会说上,一会又撤,弄得《真相》乌烟瘴气,你就算是台长,也没这么干的。"
看到刚进屋的副台长老同学,宝钞的气焰更旺了:"史云,你也不要两头抹稀泥,你手下的人如此蛮干,今天当着几个领导面,你得给个说法。"
史云张开双手,示意对方不要吼,见到副台长,刚要说什么,被制片人一个眼神制止了,只好气闷地闭上了嘴。
整整一个下午,洪恩和宝钞各不相让,摆明了宝钞这次得理不让人,洪恩却左一句要上,右一句必须上,也有无理搅三分的缠人。
装模作样地听了听双方的说辞,副台长摆了摆手,大家都暂时安静下来,宝钞的眼镜片泛着得意而阴险的光芒,势在必得。
"洪恩,台里不同意你上这个片子也是有原因的,拖了那么久和档案管辖的协议还没签,这次内容和你上报的也不符,《真相》不是为某个人平反的舞台,政治上的敏感我们做节目能避免就避免,否则,怎么审核过关?其次呢,名将系列已经是去年的主题了,你现在拿出来说要播,这对节目的整体影响也不好,再者……说不做的也是你,你要台里怎么和其他编导交代?一碗水端不平,将来的工作不好做碍…"
"就这一次,给我一个机会,任台里处置。"洪恩执拗得不可理喻,不见南墙不回头的架势。
史云万分不解地看着洪恩,这家伙一定是着魔了,听说蓝雪荷在写一本关于沈逸麟的传记,不会是和新婚燕尔的娇妻许诺了什么吧,于公于私,来个双响?
"洪恩,回去吧,别再说了。"史云不想再趟这浑水了。
副台长笑吟吟地:"是啊,不要说气话,你的工作成绩台里有目共睹,再多弄几个好创意出来,不要把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
"谁说是无谓的,楚郁枫是革命烈士,世人有权知道他的死因和真相,这次节目一定能引起不同反响,台长,还一个含冤九泉的人清白,这是作为一个电视工作者起码的良知。"洪恩推开身后史云,继续争取着渺茫的机会。
"你这是什么态度,目中无人。"宝钞鼓起了眼珠子,连良知都牵扯进来,简直无法无天。
副台长脸色一沉,和制片人低语几句,对洪恩道:"你先出去吧,台里的决定不会改变的,回去后好好冷静一下,毕竟是老同志了,要识大体。"说罢,挥挥手,再也不想多听一句,看来总当笑面虎是镇不住这样的刺头的,今天就拿洪恩开刀,摆摆官威!
"走吧,走吧。"史云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失控的洪恩扯出办公室,索性挑明了:"洪大少,行行好,就此罢休吧,不要为了个片子让大家都难做1
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望着发端凌乱的史云,洪恩顿时沉默,不可能了,沈逸麟的片子彻底无望了,不会有人再关注楚郁枫究竟是烈士还是叛党,山穷水尽,所有的门一扇一扇都关闭了,人群散去,只留下洪恩一人呆呆地站在电视台长长的走廊里。
站在自家的玄关,洪恩迈进房间的脚步停住了,眼前的画面很美,也很使人悲凉,落地窗前的座椅,座椅上的男人,男人手中的两样东西,黑色的日记本和凝血石,还有男人脸上与窗外的暮色同样沉沉的表情,深邃不知及至何方的目光,这画面,成了这座公寓的衬景,从清晨到日落,从夜幕到晨曦……
他现在不睡觉,吃的也越来越少了,偶尔还会消失不见,直到洪恩将自己丢进空冷的床上,他的身影忽然飘然而至,就停在洪恩的身边,无声地望着,温柔地抚摸着,他的手,一次比一次冰冷,可洪恩会紧紧地抓住它们,贴在自己滚烫的胸口前……
洪恩遵守着自己的承诺,真的没有再碰过他,只是……洪恩凄伤地想,他为什么也不再碰自己了?他们之间,没有这样"公平合理"过。
红豆将《真相》最新一集的母带放在导播室小张的桌上,小张看了看:"唐朝那点事?"
红豆咧咧嘴:"对,武则天的小公主死亡之谜,炒来炒去的冷饭,观众就是百看不厌。"
另一个导播小李也笑了:"全国人民都在反三俗,越反越俗1
"行,放这儿吧,你签个字。"小张例行公事后,又从兜里掏出两张演唱会的票,暧昧推到红豆眼前。
"哟,齐秦演唱会!记者席,张哥,还是你行,真搞到了,谢啦1红豆撂下正准备签字的笔,抓过演唱会门票无比兴奋,老公可是齐秦的铁杆歌迷埃
"瞧你美的,结了婚心里都没我了吧?说吧,这次怎么谢我?"曾经热烈追求过红豆的小张有点酸酸地抓住了佳人的小手。
敲打小张的头,红豆哼了一声:"帮点忙就得瑟,给你拿票钱去,没劲。"
赶紧拦住欲走的红豆,小张笑嘻嘻地:"别生气,开玩笑的,这票也是哥们白来的,怎么好和你要钱,算了,请我喝杯咖啡就成。"
红豆笑了笑:"这没问题,楼下辛巴克。"
小张看了看表,今晚自己当班,一旁的小李挥了挥手:"赶紧陪红豆妹妹去吧,我替你盯着。"
刚走出导播室,就看见洪恩站在走廊的那端冲这边一扬手。
"还跟着洪恩混那,这小子现在挨台里的整。"小张道。
"别废话,你等我一会儿。"红豆丢下小张跑向洪恩。
"啥事?洪大侠。"瞟了眼洪恩手里的播放带,红豆匆忙过了下脑子,今天的工作都完事了,不该有什么遗落的。
洪恩没说话,指了指没人的拐角,红豆跟着走过去,心里有点慌,洪恩最近的状态很不靠谱,怎么说呢,有点神经兮兮的。
望着红豆,洪恩的表情过于深沉。
"说话啊,怎么了?"红豆故意笑笑,似乎为了缓解什么。
洪恩沉沉开口:"红豆,帮我一个忙,把这盘带子送到导播室去,今晚播这个。"
伸出的手预感般地又缩了回来,红豆小心地问:"这是什么?"
洪恩的目光闪耀着异样光芒,红豆顿悟,脸色微变,像被烫到了似地退后一步:"不行。"
"红豆1洪恩沉声唤着。
红豆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洪恩,别开这样的玩笑,会死得很惨的。"
深吸一口气,洪恩的眼圈微红:"红豆,算我求你!就帮这一次。"
红豆紧咬着下唇,这个男人真是……老叫人心里上蹿下跳的难受,洪恩已经向台里提报自己做正式编导,这个节骨眼……红豆为难地:"不是我不帮,帮了就得滚蛋,我好不容易熬到今天……"
"我知道,听着,我不难为你,只要你把这盘带子送进导播室,就说是我给错带子了,然后喝你的咖啡去,尽量拖住小张,剩下的别管了……"
"还有小李呢,会被发现的,你也脱不了身。"
"不用管我,事后我会向他们解释,不会连累到你。"
"不行,洪恩,这太疯狂了,会被开除的,闹不好还要吃官司,台里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再说,《真相》晚上9点才播,现在刚6点,你要我怎么拖住小张?"
紧蹙的剑眉下,痛苦的光芒一闪而过,落入深黑色的瞳底,洪恩望着无措的红豆,勉力一笑,轻声道:"没事了,你回家吧。"
"洪恩,抱歉,那……那我先走了。"红豆艰难地迈出了步伐。
"红豆……"
"嗯?"红豆转过身,洪恩的身影犹如第一次面试她时,依旧高大挺拔,双肩泛着柔亮的暖,语声谦和:"以后,好好干……"
眼睛涩涩的,红豆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努力睁着眼,不让眼泪掉下来,洪恩为什么要这么做,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男人一直都在坚持,坚持别人很多不愿持守的东西,事业、家庭,或许还有爱情……
移动的双腿停住了,红豆迟疑地转过身,重新向洪恩走去……
辛巴克的咖啡今日味道格外不一样,小张的脸泛起了红润,桌下的一双玉腿有意无意地碰触了几次,桌上还有一双惹人怜爱的泪眼,红豆妹妹哭了,怎么问都不回答,小张看了几次表,红豆妹妹哭得更伤心了,粉嫩的小嘴忽然吐露了某些心事,结了婚,为什么老公反而变得冷淡了呢?
事态很严重,小张索性给小李打了个电话,播出的带子都安排好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佳人出了状况,是男人的总不能丢下不管,何况,这佳人曾是自己心里那朵摇曳的小玫瑰,有哥哥在,妹妹有什么苦水都倒出来吧!
导播室里,小李无聊地在一档娱乐节目后插播冗长的广告,伸了个懒腰,抓起一旁的薯片缓缓送进嘴里,忽然笑了笑,这个小张,英雄难过美人关啊,难道爱情真的能叫人放下所有?一个情字,古往今来撂下多少英雄好汉?唉,都他妈的是俗人,谁也别说谁。
还有二十秒,九点整,小李擦擦沾着薯片的手,将红豆送来的《真相》,送进了播放口,带子缓缓转动着……
10…9…8…7………3…2…1……翻阅历史,探寻真相……
片花过后,看到显示器里出现的"国民党第一帅将沈逸麟"的字样,小李一时楞住了,慌忙抓起带盒,标签明明注着《武后风云》,怎么搞的?
出于本能,小李的手伸向广告插播,与此同时,颈后突然一阵劲风,剧痛中,眼前一黑,身体瘫软下去……
一只手拽过桌上的签字单,在责任人空白处刷刷有力地签上自己的名字:洪恩!
导播室里,带子沙沙转动是唯一的声响,屏幕中一张绝世容颜,略带几分孤傲、忧郁的眼睛,重新审视着这个总是不断遗忘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起晚了,有点热伤风,倒在床上浑身酸懒不想动弹,但我还是爬到了电脑前……
有几个问题和大家说一下:
1、我已通知石头群解锁,但管理员还未上线,估计这几天应该可以了,若想要某些河蟹内容的亲们,可以通过私聊石头和我要,但千万别在群里公开说这事,否则对你我大家都不太好,谢谢啦。
2、将灵一共92章就完结,但看到还是有很多亲对此文有许多不解的地方,石头会在完结后专门抽出时间为大家解答,到时候,言无不尽,知无不言。
3、请大家还是保持一颗较为安静的心看结局,也许会狗血,也许会天雷,但大家都是混迹耽美的老人了,这点淡定必须的,何况,我不界定此文是BE(表拍!)
4、我建议大家若有时间可以读读最近几篇长评,尤其是夜空下童鞋那篇《不负责结局猜想》,其中的味道石头特别喜欢,在此推荐。
那我是什么
光洁如镜的地板上,一个雅致的矮脚案几,陈列着几碟精美小菜,小巧细腻的白瓷酒具散发着温润的香气。一只白皙的手轻轻端起酒盅,凑到唇边,微微一抿,清淡的酒味令人莞尔,日子亦如此,清淡安适。继而冲着刚刚走出厨房,手里端着最后一小盘明太鱼的人招呼着:"快来,节目开始了。"
林社长笑吟吟地附身先给招呼的人一个更为清淡安适的吻,放下明太鱼,盘腿坐下来,满意地看着乔轩将另一个酒盅也斟满。
"今天是什么?我还是喜欢看中国宫廷里的悬案。"林社长是个历史迷,喜爱中国的很多东西,当然,还有身边这个百看不厌的中国男人,细腻、风情,漂亮、纯粹得宛若中国陶瓷的乔轩。
"应该还是《武后风云》。"乔轩的目光投向电视,每期《真相》必看,虽然未必每期都是那个人的杰作,但有他参与的事情,总有种想要关注的冲动。林社长了然,也不计较,节目也确实好看,这就够了,还有比真正的拥有更叫人心满意足的吗?真的没有了。
俩人推杯换盏,乔轩忽然"嗯?"了一声,看着电视里的片花,今天的节目怎么是个抗日将领?
国民党第一帅将沈逸麟,黄埔军校的高材生,蒋XX的心腹爱将,杀妻,通奸背后怀疑通共,出狱后,投入抗日,立下无数战功,成为一名抗日将领,人生跌宕起伏,重伤后赶赴抗日前线,又称跛将,铁血汉子,铮铮傲骨,内战中宁战不降,效忠党国而阵亡,他的副将原来是潜伏在其身边的□,为陈家坝战役立下汗马功劳,却背负着怀疑郁郁而终……
望着照片上的沈逸麟,林社长抿口酒,感叹不已:"生亦为人杰,死亦为鬼雄,是个人物,可惜了……"
身边的人好半天静然无声,林社长不禁转过脸,面色苍白的乔轩早已呆立不动,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电视上的沈逸麟。
"轩——"林社长唤了一声。
被唤的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有点惊罕地看了看身边的人,想要问点什么,却意识到答案无关眼前的爱人。蹭地从地上站起,抓起一件外套,乔轩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真相》节目暂时停播,街头巷尾一片哗然,小道消息不胫而走,说是触犯了上层某某大人物,网上出现不少讨论的帖子,争得面红耳赤,愤怒抗议的,胡乱猜忌的,要求整顿的,支持重播的,幸灾乐祸的,还有自爆知道更多内幕的,说是编导被开除审查的……一时间,纷纷扬扬,谣言迭起。
电视台的会议桌快被人拍烂了,停播意味着不打自招,公众现在不是傻子,没影儿的事还编得天花乱坠,一集节目而已,原本不会引起太大关注,现在可好,弄得跟真事似的,台长亲自主持会议也没用,从制片人到编导组唇枪舌战,各不相让,年轻人火气大,强烈抗议来自上面的不合理打压,老一点的按兵不动,言多必失,谁知道上面什么来头,开除一个洪恩还不够,何必迁怒于整个节目组?舆论的压力还不够大吗?
"洪恩,洪恩。"公寓的门铃快被乔轩按烂了,节目停播了,洪恩被电视台开除了,两个星期过去了,手机不开,哪里也找不到,乔轩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中,那个秦将为什么和沈逸麟长得如此相像?《真相》播出的这集一定和秦将有关,失去电视台的工作,洪恩该怎么办?那是他最爱的,不,乔轩甩甩头,洪恩最爱的,早已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样,猛然间一个冷战,这些天,他常常打冷战,这个念头却没有随之消失,强而有力地冲击着某些并不愿再回想的过往。
自从秦将闯入他们的生活以来,洪恩早已不再是他所熟知的洪恩,那种感觉,近乎于一种入魔般的疯狂。乔轩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洪恩到底和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他们现在在哪里?难道在他们的世界里,始终容不下任何一个多余的人吗?
站在冰冷的门前,乔轩缓缓转身,嘭——重物坠地的声音使即将离去的人猛然收住了脚,没错,声音就是从房间里传来的。
"洪恩,洪恩,你在吗?是我,乔轩,开门!"咚咚咚砸着门,焦急迫切。
门始终沉寂着。
"这到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洪恩,知不知道我担心你,从来就没真正放下过……"语声中断,乔轩无力地顶在门板上,微微气喘着,一阵懊恼,他想说的,不知该怎么说,不想说的,脱口而出。
门,终于开启了,乔轩差点失声而叫,门里的男人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若说前些日子毫无朝气的洪恩叫人看了心疼,此时此刻,面无人色,两眼通红,浑身散发着一种味道的男人叫人心里惊颤,那是种失去了人的温度和活泛的呆板——一种死味!
"洪恩——"乔轩的声音也消匿在这股死味中,心头随着洪恩的脸也一起凝固。
走进屋里,乔轩怀疑自己走进了一场浩劫。所有的物件似乎都挪移了它们原有的位置,家具、衣物、纸张、书籍、不明的碎片……将这座原本宽敞、明亮的豪华公寓"装饰"成一片狼藉之地。就连那几幅法国印象派画作也都歪斜在墙上,像是遭到了什么重创,咦,少了一幅,乔轩一低头,被毫无知觉的洪恩踩在脚下……
天,这到底是怎么了?秦将呢?他们打架了?砸了所有东西,还是……乔轩的气息有些紊乱,盯着一言不发的洪恩,小心地开口:"就你一个人?"
"*&%¥#——"洪恩的嘴唇动了动。
不是乔轩听力不好,而是洪恩蠕动的双唇微乎其微。
"什么?"乔轩凑近洪恩,极力要弄清那几个字的真正含义。
"不见了——"
乔轩这次终于听清了,洪恩说的是"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洪恩,你看着我,清醒点,什么不见了?秦将在哪里?"乔轩反复问着,因为洪恩在不停地重复呓语那三个字——不见了。
咣当——洪恩猝不及防地倒在凌乱不堪的地板上,嘴角边渗出血来,慢悠悠地将目光锁定挥拳相向的乔轩,以及乔轩呼哧带喘地怒吼:"这是你欠我的,老子现在还给你,有种你现在就从地上爬起来,像个爷们那样站着和我说话。"
洪恩站不起来了,他觉得自己永远都只能这么仰视乔轩了,生活在林社长身边的乔轩,此时身后阳光万丈。
嘲讽地一笑,洪恩擦了擦嘴角边的血迹,一点记忆模糊流转,他也举起了手,效仿着什么,透过阳光,看着指间的明媚,还有乔轩因着激动和某种惊恐微微泛红的俊颜。
洪恩茫然地巡视着自己的房子,乱成了一锅粥,然而,在他心里,早已是空荡荡的了。
乔轩听见洪恩类似于痛到极致的一种平静:"凝血石,日记本,还有他,都不见了。"
屋里好安静,似乎只能听到风叩窗栊的声音,还有乔轩突然一声深深吸气后的质问:"他——秦将?"
无声地牵动一下嘴角,乔轩解释不清洪恩那是种什么表情,心剧烈地一跳,想不听也来不及了。
"你还可以叫他——沈逸麟。"
乔轩陡然张开的嘴巴,加剧了洪恩嘴角边纹路的扩展,这笑使人毛骨悚然,呼吸困难,在阳光普照的偌大客厅里,满目纷乱的狼藉中,寒意沁心。
背后一个声音冷冷地袭来:"他说的没错,秦将就是沈逸麟,一个死了很久的,国民党抗日将领!"
猛然转身,乔轩望着站在门口的女人,下意识地判断这女人来自哪一个空间?哪一个时间?
蓝雪荷缓缓走近,手里攥着一本书,神情肃然地望了望一室的荒凉,含着某种悲伤的目光投向地上的洪恩,嘴唇颤抖着,和乔轩一样,再也说不出话来。
站在熙攘的火车站,举头向天,鲁南的天空一片灰蒙蒙。还要再做几个小时的长途车才能到达陈家坝。
一个瘦弱的身影奋不顾身地挤进人头攒动的长途车售票点,洪恩呆板地望着,向来爱干净体惜自己的乔轩,此时真有点"大无畏"的牺牲精神。
"喝点水吧。"一旁的蓝雪荷擦去额上的香汗,率先递给洪恩一瓶清凉的矿泉水。
看了看身边的女人,洪恩嘴里的谢谢却没说出口,一句谢谢,对于身边的这两个人来说,都嫌太轻,太薄。
过了一会儿,乔轩一边扶正自己被挤得歪斜的名牌体恤衫,一边热气腾腾地跑过来,举着三张票劫后余生地感叹:"没买到挨着的,但都在一趟车上。"
"太好了,几点发车?"蓝雪荷挺欣赏眼前的帅哥,又是一个对洪恩掏心掏肺的人,似乎和自己站在了同一战壕的阶级弟兄。不禁暗叹,洪恩曾经的这个七年,哪里比不上那个秦将?就因为他充满了人的"热气"?少了份鬼灵的"寒气"?
"还有半个小时就开车,下午一点才到陈家坝。"乔轩楞了一下,眼前是瓶水,洪恩递过来的,自从砸开那扇门后,这是洪恩第一次有点"人"的回应。
乔轩接过来一口气喝完,这破天,真叫热,习惯性地撅了撅嘴,咽下最后一口清爽。洪恩的手再度伸过来,习惯性地擦去乔轩耳边流淌下的汗珠,眼里依旧一片空茫。
虚晃地笑了笑,蓝雪荷忽然有点发怔,当洪恩眼中对漂亮的乔轩流露出某种宠溺时,而那眼底分明划过了一丝不易捕捉的寂寥,当这个男人付出自己所有的坚强时,却将脆弱深深埋进了空泛的内心,他需要的是什么?另一股远比他还要坚强的力量来填充吗?若秦将活着,不,若沈逸麟再生,洪恩的选择是不是依旧不会改变?
长途车扬起滚滚灰尘向着陈家坝开进,坐在车里的三人各自沉寂在不相邻的座位上,从昨夜风风火火买到车票一路赶来,此时,才有了安静的独自面对自己的时间。
这是一趟奇异之旅,也是一组奇异的组合,当电视台播放了沈逸麟的片子,当洪恩被台里开除,当打开房门发现秦将又不见了,当洪恩翻遍家里所有空间,找不到楚郁枫的日记,找不到那块要命的凝血石,当一切陷入空前的绝望后,洪恩将自己反锁在家中,耗尽所有的精力和话语,呼唤着那个再度消失不见的将灵,即便是鬼魂,他也尚存一点点的怜悯吧?
洪恩错了,肠子都悔青了,没有了凝血石,他连最后一点要挟的资本都失去了。
无论他怎么摩挲那块石头,它的血色在渐渐黯淡,光泽并没有因为手掌的滋润而如从前般夺目,秦将任凭洪恩把玩着"自己",甚至看着洪恩将自己的鲜血毫不顾惜地滴在石头上,血被吸干了,可石头的性情一旦顽固起来,这世上没人能比它更无情。
这个灵,现在很强大,再也不是那个奄奄一息靠着洪恩的施与懵懂无知的灵,洪恩在开悟,秦将也在开悟,明白了自己如何更好地掌控自己,在人性和灵性之间穿梭自由,不受限制。他可以接受洪恩的气息和血气,那样会叫自己百骸舒畅,灵命充沛,自然,他也可以拒绝,只是,侵扰不断,他拒绝得筋疲力尽。
秦将的脸色随着凝血石逐渐黯淡而越发苍白,每当洪恩拿起凝血石时,他无比痛苦而又挣扎地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只要他想,他可以重新"健康"起来,可是,洪恩看得出,秦将在拒绝,即便很辛苦,可秦将始终在拒绝。
这样的拒绝使人疯狂而绝望,洪恩的脑子里开始出现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起初很模糊,再往后越来越清晰,清晰得可以数清他有几根睫毛,粗黑的眉毛,光彩夺目的眼睛,微抿的薄唇,洪恩有些恍惚,这张脸,他似曾相识,却从未见过。
一身军装,笔挺而修长,俊朗的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有时,他身着长衫,擎一把油纸伞,站在漫山遍野的枫叶红中凝眸远望,迎面的雨丝,洪恩甚至可以感到它们的丝丝冰凉。这景象,没来由的熟稔,洪恩在恍惚中激颤。
停止,停止——洪恩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似乎这样可以将这张恼人面孔从脑海中连根拔起,在秦将无比挣扎痛苦的时刻,洪恩也快撑不住了。
"秦将,停止。"洪恩欲哭无泪。
"你和他,许多地方很像,对吗?"秦将凄惶一笑,继而,落泪了,声音飘渺,像片无根的浮萍:"可你不是他,或许,这辈子不是。"
"我是,就当我是。"洪恩被逼得忙乱应承。
秦将望着窗外的陌生世界,一阵思索,喃喃低声:"那我是什么?我什么也不是。"
蓝雪荷手中的那本书泛着油墨的清香,她还没来得及送给洪恩自己的新作《国民党第一帅将——沈逸麟传记》。
隔壁的乔轩伸出一只手来,敲了敲座椅,示意看看,蓝雪荷笑了笑递过去,一路上,乔轩从打开书页后再也没有抬起头,时而吸口气,似乎在调整什么,继而,又专注地看起来。
蓝雪荷无声苦笑,若不是见过秦将本人,乔轩恐怕也没什么耐心沉浸在这本书里吧?挺佩服这个乔轩的,这么快就从震惊和恐惧中觉醒的人,还真是不多见,当洪恩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要来陈家坝,他和她几乎异口同声地说:"我也去。"
自己是因为已经走进了沈逸麟的世界而不能自拔,还有对洪恩别样心思的挂怀,那乔轩是什么?蓝雪荷静静地打量着乔轩姣好的侧面,这个时尚而又漂亮的男人不是不信,也不是不怕,只是,他早已陷入洪恩的世界不能自拔,洪恩的一切叫他不能袖手旁观。
回头望去,洪恩斜靠在车窗上,直勾勾地望着飞逝的景色,一望无际的苍绿色平原,似要被他看出个所以然来。
若要找不到怎么办?蓝雪荷转过头,也将目光投向不可知的远方,心底沉沉寻问:沈逸麟,你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很多亲们对秦将的不解和质疑,甚至是愤怒,石头解释得也快虚脱了,留言中也有不少亲们的理解是和石头相吻合的,因为《将灵》已近尾声,石头在回复中不再过多地去解释什么,一切都等完结后,若大家有兴趣和时间的话,咱们再促膝谈一下,秉烛夜谈也OK。
重访陈家坝
破败的矮墙,歪斜的柴门,残留在门楣上近乎发白的对联,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整个村庄无人般的荒凉、寂静。
蓝雪荷和乔轩下意识地对望一眼,继而转看洪恩,在长途车奔波到达陈家坝后,他们以为可以稍作歇息,可谁知洪恩又不要命地拦住一辆运输化肥的小卡车,塞了一把使拉活的农民做梦也笑醒的票子,于是乎,他俩根本来不及看清陈家坝的情况,就坐在一堆泛着刺鼻味道的化肥里,摇摇晃晃,突突突地来到一个叫荷花村的小地方。
很默契的,她和乔轩都保持了沉默,也顺从了洪恩。
这是哪里?和秦将有什么关系?或者……和沈逸麟有什么关系?
柴门上的铁锁,无情地将他们拦在了答案之外。
洪恩原本呆滞的面孔此时眉宇渐锁,陷入令人不安的微妙变化中。
果然,柴门被突然扑上去的洪恩拍得山响,蓝雪荷和乔轩听到一个极其陌生的称呼。
"张大爷——张大爷——开门——"洪恩此时的做法是徒劳的,这个破败的院落摆明无人。
"张大爷,张铁生,我是洪恩,你在吗?"洪恩执着地继续砸着门。
蓝雪荷皱了皱眉,只好走过去,拽了拽洪恩的衣袖,轻声问道:"这里没人,洪恩,你找的是谁?认识秦将的人吗?"
扶着门板的手拢成一个紧紧的拳头,蓝雪荷几乎贴近才听清洪恩的话语:"他是沈逸麟临死前的目击证人。"
怔了怔,蓝雪荷将答案很快重复给同样茫然的乔轩,乔轩看了看四周,白天还热的要死,这会却有点发冷。
"找他,就能找到秦将吗?"乔轩不知道是种什么感觉,连自己都觉得问得有些荒诞离奇。
站起身,就在蓝雪荷和乔轩无奈互望时,一个愣神,洪恩蹭蹭几步已经跃上墙头,跳进院里,不见了。
俩人谁都没有阻拦,警惕而紧张地环顾四周,手心里,不约而同地都出了汗。
越是担心什么越来什么,隔壁的院门,嘎吱一声,开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蓝雪荷抓住了乔轩的胳膊,努力从脸上挤出一丝笑意,看着从院门里走出来的一名中年女人,土黄色的头帕包着头,手里端着一个筛子,正疑惑地向他们走来。
"你们——找谁?"女人望了望隔壁挂锁的柴门,目光打量着眼前这对金童玉女。
呃——乔轩有点问不出口,蓝雪荷倒是反应快:"大婶,我们从外地来,看望这里的张——张大爷,好像没人在呵——"说罢,还摸了摸柴门上的铁锁。
"你们是他——什么人?"大婶有些小心地问。
"是城里的亲戚。"蓝雪荷顺势说道,乔轩则心里正在祈祷,洪恩这个时候千万别吧嗒跳出来。
"噢——"拉长了声音,大婶两眼耷拉着,神色有些黯然地:"来晚啦,他大叔半年前就过世了,孙子也被孩儿的父母接进省城了,怎么,你们不知道?"
一个摇头,一个点头,发现不对,马上一个点头,另一个又摇头,呃,算了,既已如此,异口同声地:"不知道。"
得尽快打发这位大婶走,否则,擅闯民宅,即便是空无一人的宅子,它也是私人财产啊。蓝雪荷和乔轩再次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起去。
"噢,这样啊,没事,没事,我们也是路过来看看,好,那好,我们走了,谢谢大婶,您回去吧,打扰了,再见哈——"
大婶嘀嘀咕咕地往自家走去,不时回头看看,乔轩拉着蓝雪荷假意离开。
不到五分钟,俩人迅速回到原地,看看隔壁紧关的院门,长长吐了口气,正在纳闷,洪恩怎么还不出来?
乔轩有点担心了,将书包塞给蓝雪荷,轻声道:"我翻过去看看。"
蓝雪荷一把拽住了有点勇气,缺点脑子的乔帅哥,一努嘴,上了锁的柴门,中间的缝隙可以递过一本书去。
乔轩意会,俩人同时一上一下趴在门缝上向里张望,空荡荡的小院,除了几块破砖头,翻倒的竹筐,一无所有。
"没人了。"身后忽然响起的声音,吓得窥视的俩人一个激灵,猛然转身,洪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背后,神色凄惶地望着他们。
张铁生死了!
带着他的忏悔和自责,带着吐露秘密后的释然,带着楚郁枫的遗书,也带着一丝关于男人间为什么会有那样情感的质疑,一同走了。
紧跟在洪恩的身后,乔轩和蓝雪荷打算将所有的疑问和疲劳抛诸脑后,洪恩去哪里,他们就去哪里,洪恩做什么,他们就跟着做好了,在发生了那么多令人不能置信的事情之后,很多时候,人,也就有些麻木,处变不惊了。还能有什么比一个"幽灵"曾经活在他们身边更可怕的事情吗?
与其不停地问"为什么?怎么办?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不如省点力气看清脚下的路,以免被草丛绊倒的好。
是啊,这路可真是够难走的,呃,这个林子也忒阴森了点,连点阳光都不透。
蓝雪荷和乔轩长大的嘴巴,多久没合上,没人知道。
一座坟墓,一座在洪恩留着汗水不停拔净荒草后陡然出现的坟冢,已经令人惊异,背毛倒立了,待看清碑上的名字,洪恩悲伤凄楚地伏在坟上时,俩人貌似被什么点了穴,张着嘴,看着,看着——
"沈逸麟居然被埋在这里?"蓝雪荷再也承受不住地发出了声音,这和自己在书中所猜测的几乎一样,永远地埋在了陈家坝一带,不知哪座无人墓主才是一代名将的最后归宿。
"郁枫是谁?"乔轩也发出了疑问,下意识地靠近蓝雪荷,背毛还再倒竖,连汗都惊得干透了,这林子幽静得仿佛可以听见除了他们三个人的呼吸,还有别的什么在沉吟。
"楚郁枫?那个潜伏在沈逸麟身边的副官?他们……他们……怎么被埋在一起?"蓝雪荷望着洪恩,望着乔轩,像是一种回答,又像是一种询问。
乔轩想起来了,楚郁枫,牺牲在陈家坝战役中,被怀疑背叛革命的地下党员。
天…
乔轩忽然有点懂了,惊诧不已地目光迅速投向洪恩,嘴巴再次张到忘记合拢。
天…
蓝雪荷也模糊地意识到什么,有点晕晕乎乎地,瞪着眼睛和乔轩再次被点穴。
"对,他们是恋人,被张铁生偷偷掩埋在这里,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洪恩无限悲怆地说。双手紧紧抓着坟上的土,极力克制着那涌上心头的凄伤。
"秦将,你出来,你出来,出来见我。"
"沈逸麟,你说话,你把凝血石带到哪里去了?还给我!"
蓝雪荷的手和乔轩的手紧紧抓握在一起,汗水分不清谁是谁的,除非天雷劈开,别想把他们彼此的依靠分开,洪恩疯了,他在和一个鬼魂对话,他要求他出来,还要那块凝血石,且要求的过分而——悚然。
好像是种应和,周边忽然一暗,原本就阴森的密林陷入前所未有的昏暗里,太阳突然躲进了乌云,似乎还有隐隐地雷动。
蓝雪荷又向乔轩紧紧靠拢,快要挤倒乔轩了,那战栗,同样的,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乔轩的。
"秦将!沈逸麟!要是再不出来,我就把这坟挖开,你听见没有?"洪恩瞪着的双眼异常骇人,面部肌肉抖着,十指深深地插~进坟里,好像真的要挖掘下去。
"别这样,洪恩,求你了。"带着哭腔的一声恳求,蓝雪荷快要昏厥过去了。
乔轩一把揽过蓝雪荷,以防她真的摔倒,彼此的胸膛一起艰难地起伏着,一双美目紧盯着洪恩,如果,如果洪恩真的要刨坟,他不知道是否应该阻拦,这一路,他们小心翼翼地陪在他身边,看护着,爱惜着,这一刻,是否还要继续下去,乔轩真的不知道了。
洪恩真的在挖了,双手曲张着宛如一双鹰爪,毫不吝惜地将它们插入坟墓中。
蓝雪荷和乔轩几乎是同时冲出去的,他们再也承受不住了,即便此时秦将真的出来了,也不会比失去理性的洪恩更可怕。
"洪恩,洪恩——冷静点——"乔轩抱着洪恩脱离坟墓,他根本没费多大劲,因为洪恩几乎软瘫在他的怀里。
"洪恩,你这样做,死去的人怎么会安心?伤心的难道是你一个人吗?秦将难道就不伤心吗?他最爱的人,早就不在人世了,他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洪恩怒目蓝雪荷,布满泪痕和血丝的眼睛看着要吞人。
蓝雪荷回瞪着,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不怕,她压根就不怕这个男人,也不怕鬼神,从来就没有对不起谁过,为什么怕!
冲到洪恩面前,蓝雪荷大声喊着:"你怎么知道秦将最爱的那个人一定是你?你拿了人家的凝血石,难道他就一定属于你吗?如果他爱的是你,为什么要消失?"
"你胡说,你根本不懂!"洪恩好像要扑蓝雪荷似的,被乔轩紧紧抱在怀里。
"秦将在想什么,你知道吗?他为什么来?来了之后因为什么留在你身边?他为什么要走?你总说你爱他,可是,在我看来,爱的最自私的那个人就是你,占有,占有,你只想着占有,你以为他真的是块毫无知觉的冰冷的石头吗?他也曾活生生地爱过、恨过,体味了人间一切悲欢离合,他是个有血性的男人,忠于信仰,忠于爱情,到死都没有背叛过自己的信仰,就该知道他是一个怎样执着的人,就因为遇见了你,因为那块可笑的通灵的石头,就会背叛自己曾经的恋人吗?他不是那种人,他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属于你,让他走,让他和他的曾经,埋在这里,洪恩,求你了,别在打扰他了。放弃!"
"那他就不该招惹我,不该出现!"洪恩像个气急败坏的孩子。
"你以为他想吗?到底是谁先招惹了谁?若不是凝血石,秦将怎么会找上你!"蓝雪荷的话语有些不近人情的冷。
乔轩哭了,他的心和洪恩的心一起滴血,望着这座坟,听着蓝雪荷的一番慷慨陈词,乔轩哭得无比伤心,因为,他的洪恩再也找不到属于他的恋人了,这悲伤迅速弥漫在整座树林里。
乔轩的怀里一空,在他哭得四肢无力的时候,洪恩突然挣跳出来,蓝雪荷的话就像只强心剂,刺得洪恩一跃而起,推开了欲要拦阻的蓝雪荷,冲了出去,向着密林外狂奔而去。
蓝雪荷急喊:"乔轩,快,跟上。"
乔轩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做这么疯狂的事情,他在不顾命地爬一座山势险峻的荒岭,细嫩的皮肤被草丛、石块划破出道道血痕,也不觉得疼,心里的疼才是真的疼。兼顾身旁的蓝雪荷,自从相识后,这个女人越来越叫人钦佩不已,她就像这山上的一棵草,表面上看去柔和淡然,骨子里顽强而执着,此时,她尽量不需要乔轩的帮助,手脚并用地与乔轩一起攀爬在荒山峻石中。
他们没在荷花村找到洪恩,却很快打听到此君搭上当地农民的车返回了陈家坝,再稍作打听,还知道了有个外地来的小伙就在陈家坝那座山前下了车,后来不知去向。
"他是不是进山了?"乔轩焦急地问载过洪恩的司机。
"应该不会吧,都几点了?大白天还差不多,不过,也没人能到山顶。"司机咧着嘴说。
乔轩和蓝雪荷无意中还知道了某年某月有位大地方来的大记者,曾经为了寻找沈逸麟牺牲的洞口冒险爬到山顶,故事的蓝本已经被当地人传闻得神乎其神,有的说山神保佑,有的说那名记者身怀绝技,世外高人。
咬牙切齿地,不用说,那位神君一定是洪大记者了。蓝雪荷神色木然地望了望眼前郁郁葱葱的山峰,喃喃道:"进山!"
乔轩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进山!"
司机瞪着眼,看疯子似的:"什么?当地人都不敢的事,你们城里人这都是怎么了?"
没怎么!洪恩丢了秦将,他们俩丢了洪恩,必须——找回来。
时间不多了,已经下午四点多 ,必须在天黑以前找到洪恩,俩人坚定的目光碰撞到一起。
司机犹豫地将车开走了,回首望去,这几个城里人越看越不对劲,不行,得赶紧向当地派出所汇报一下,一个下午,他送了三个古古怪怪的外省人来到陈家坝山下,而且,看样子,都进了山。一踩油门,司机二话不说向可爱的人民政府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白天不在,怕亲们等更,提前更上来吧,表现好点,博取点同情分。
不知道JJ为毛换了抽法,擅自改掉某些感叹词什么的,我试着编辑几次都没用,亲们见谅吧,但不影响文的内容。
不如归去
有一种鸟惯作悲啼,鸣声哀怨,从夜半到天明,可以啼出滴滴鲜血,染红山野的青葱绿林,滴在哪里,哪里就染上一份凄伤,闻者黯然泪下。在它清脆、悠扬的哀鸣中,细细聆听,一声声诉说着内心的伤楚:不如归去,不如归去……这种鸟,名叫杜鹃。
洪恩没有看到杜鹃鸟的身影栖息在哪一棵树上,寻声望去,满眼都是山的苍翠,耳边回旋着那一声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叫得人心烦意燥,几欲泪下。
秦将,你在哪里?前世的你魂断情殇,今生,难道还要离恨绵绵吗?
秦将,若真如此,不如一同归去!
夕阳如血,浸染山峦幽谷,在杜鹃充满无奈的"不如归去"的啼鸣中,洪恩一口作气,再次来到了昔日国民党第一帅将阵亡的指挥所,无声的洞穴欲藏不住地静默在荒草中,宛若一个惯于沉默的亡灵,悲伤不已的凝视痴念的洪恩。
"秦将——"洪恩的呼喊惊飞了那只哀鸣的杜鹃,空旷的山谷越发寂寥静谧,焦躁的阳光渐渐隐去,微弱的光芒笼在凉意森森的洞口,仰看石壁上的字迹,剥落得亦如从前那样凄惶。
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怒气,扯下一根树条,几下里剥去枝杈,持在手中,疾步攀岩,紧咬双唇,向着尚未脱落的红色字迹用力刮去,一点一点的,似在洗刷着心中的不平。
残留的红色,越发模糊,凋零。
脚下一滑,洪恩跌落在草丛里,脸上、身上多了几处划伤。
"秦将——沈逸麟——你出来,我知道,你一定在这里,我是不会走的。"
死一般的寂静,像是一种无声的对峙!
哽咽着,擦去眼角边的湿润,洪恩再次向岩上攀登,执拗地连风都无奈,发出阵阵叹息。
"君瑞——"洪恩喃喃自语,任凭自己从陡直的岩石上缓慢滑落,止不住的泪水纷纷落下,伏在洞前,喘息着,绝望的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息的野兽,无助地望着身边的蒿草与繁花,仰躺在山石上,留恋地向天空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还是那么高远、宽阔,浅淡的灰蓝色酝酿着即将降临的暮色,一天中,最美的一刻,洪恩喜欢这蓝,喜欢它的温柔,就像谁的呼吸,缱绻而绵长。
嘴角边涌上一抹笑意,洪恩和灰蓝的天空,寂静的山谷,沁凉的洞口对话:"秦将,只有死才能让你记住吗?他能做到的,你说我能不能?"
咧了咧嘴,笑容更舒展了,洪恩爬起身,目光烈烈地望着山洞,转身向洞的另一端摸去,他记得,那里应该是悬崖峭壁,下边是不见底的深谷……
一步一步,向前挪去,缓慢而坚定,闭上眼,不知怎么,忽然想起曾经的一个夜晚,一扇缓缓开启的门里,一张惊世绝色的面孔,温和的笑容透出几许远离尘嚣的疏离,明亮的眼底划过难以觉察的冷伤,然而,这一切,均被贪恋美艳的俗目忽略了,都说前世有缘,今生注定重逢,为什么今世的我把你如此忽略了?
失去重心的那一刻,洪恩张开双臂,山谷里的风清凉拂面,耳边的风声百转柔肠,呢喃私语:爱你,是真的……
"洪恩——"
一声呼唤,,却有种叫人心碎的哀怨,被唤的人疑似自己化为一缕飘忽在山谷里的幽灵,与风缠绵,与山一体,从此,不再有别离。
睁开眼,周身有点酸痛,四下里都是压碎的野草和山花,仰起头,洪恩微眯起双眼,怎么?自己还能看到这方的天空?还是那么灰蓝灰蓝的,大片大片的晚霞像漫流而出的岩浆,涂烧着山顶上的天际,沉沉皑皑,不见尽头。
揉揉身上的痛点,洪恩坐起身,遥遥望见山洞,瞬间恍惚了神志,明明……怎么又回到了最初?他没有死,还活着!
呼吸被谁夺去了,洞口一个身影也遥遥地映进眼帘,他,还是那身军装,腰佩军刀,目光如电,明亮照人,照亮了荒无人烟的寂寥山谷,也照亮了苦苦寻觅的寂寞的心。
"秦将!"洪恩欲要扑向那个身影,就像扑向生命中最后的归宿。
身影忽然模糊了,这一点点的模糊,使洪恩的举动戛然而止,不再动。
"秦将!"一声带着无尽乞求的呼唤,唤出一生一世的怨念。
身影逐渐又清晰,固守在洞口,一动不动,幽幽地望着,流转千回,看不够似的。
对望中,目光像刻刀,将那人的影像拼命留存,烙印在心底最深处,看穿彼此前世今生。
"为什么?秦将——"洪恩痛声寻问。
还是那淡淡轻责的口吻:"你真执拗,洪恩。"
夕阳映红了草木石崖,也映红了将军的脸庞,泛出柔和虚幻的色彩,红润迷人。
"你把凝血石带走了?还给我,秦将,回来,回到我身边。"洪恩的哀求像失去所有能量的大人,劝慰着离家不归的孩子:"跟我回去,我们还像从前——"
"洪恩!"将军轻声阻止了对方捣人心肺的请求,眼底涌满了忧伤:"洪恩,你来这里,找到什么了?是沈逸麟?还是楚郁枫?"
洪恩急声分辩:"你,不管你是谁,我只要找到你。"
凄惶地笑笑,将军低头摩挲着手中黑色的日记本,半晌,轻语道:"也许都错了,当你第一次踏进陈家坝,要找寻的,不是你,而是我,是你把我又带回了这里,给了我最后的答案,或许,这才是我来的目的。"
"不,不是这样的,秦将,我们可以从头再来,忘记过去,想想看,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还想再近前几步,将军威猛的身影自动淡褪。
洪恩再次定格,这真叫人痛不欲生。
天边的红云火烧般燃起,整座山谷布满异彩,每一棵树,每一朵花都如歌泣血般的辉煌,秦将的声音清晰有力,穿透山谷,却满含悲怆:"我和他,还有个誓言,他已经等了我那么久……"
"秦将!那我呢?你要我等到哪一天?这辈子?还是下辈子?"洪恩伤心责问。
明亮的眼里,滚落的泪水,红润如珠,原以为不会再流泪,因为前生已流尽,原来,不是这样的。无限爱怜地凝望悲伤不已的尘世中的爱人,那一刻,心还是痛了,一点点的划伤,却血涌不止。
风,呜咽地吹过,将军忧伤地捧起那本日记,就像捧着自己的心。
"秦将,等一下——"来不及了,日记在洪恩悲唤中,化为灰烬。
跳起来扑向那个身影,洪恩只想抓住最后一片衣襟,若不然,栽进深谷里,看看下辈子,又如何。
"洪恩!"一个疲惫不堪的身影猛然窜出来,抱住了不管不顾的洪恩,乔轩泥汗混浊的脸,满是仓皇。
另一边,也被蓝雪荷紧紧抱住:"洪恩,叫他走,别拦着他。"
"放开我。"洪恩急于挣脱,慌忙寻找淡去的身影,大声疾呼:"秦将!"
将军幽幽地望着,望了很久,无声地,望着。
乔轩和蓝雪荷一脸的惊然,忘却了呼吸。
这样的神情,叫人悲哀,他始终不属于这里,他和他们,不一样,他的世界在等待,他的爱人在召唤,他还有个誓言,没持守。
郁枫,你在哪里?
掏出怀中的凝血石,将军深情凝望,在瑰丽壮美的山河中,那抹熟悉的身影,越发地清晰可见。
"君瑞,爱上你,是真的。"
"我知道,郁枫,爱上你,不后悔。"
生要同眠,死亦同穴,永不分离。
"把它还给我!"洪恩疯了一样向前冲,伸张的五指徒劳地空抓,就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乔轩和蓝雪荷死命抱住,不能松开,松开,洪恩就完了,这辈子都过不好,还能指望下辈子吗?
"秦将,留下来,洪恩需要你。"乔轩大喊,充满了哀伤,在经过了那么多的伤痛后,这一次,突然不堪重负。
蓝雪荷的眼里随之而落的泪水,模糊了视线,留什么?原本就留不住的,为什么还要苦苦相逼,男人,为什么也会有如此执念的感情呢?她不懂,真的不懂。
深邃的目光锁定泪流满面的洪恩,将军的神情静如止水,心静了,整个世界也静了,就连洪恩的嘶喊也消匿了……
凝血石高高地举起……鲜亮的红彷佛映过了天边的流霞,通体发出耀眼夺目的光彩,呵,真是美!
瞬间,将军了悟,微微一笑。
有种错觉,几乎是错觉,因为除了洪恩,乔轩和蓝雪荷好像也捕捉到了,却不能肯定,秦将真的在笑,那抹稍纵即逝的笑,融合了所有的悲欢离合,转眼间又都化为虚无,却无端地叫人泪流不止。
"不,秦将,不要,不要,不要——"
生就威凛,不容侵犯,坚毅的下巴清微微翘着,依旧傲视这个是非曲直的浑噩世界。奋力一掷,倾尽所有——
一道触目惊心的红闪过,划过山谷,撞向石崖,红光乍起,清脆如磬,晶莹的碎片彷佛四散跳跃的精灵,映红了所有,灿烂生辉!
在这边炫目的红光中,每个人都忘记了呼吸,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将军的身影摇晃着,淡了,浅了……
"秦将,你爱过我吗?有没有?!"洪恩悲怆的质问回荡在空旷无声的山野中。
将灵无声,慈悲若水的目光似乎留恋地瞥了洪恩最后一眼,在漫山红艳中,在洪恩嘶哑的呼问中,渐渐消匿在人们的视野,整个山谷沉静在一片苍凉的暮霭里……
作者有话要说:越是到关键的时刻,越是出状况,某石自以为感冒好了,出去得瑟,结果回家后高烧不退,连躺着都没力气(呃,好吧,的确是难受啊),今天无论如何也不敢懈怠了,眼冒星星的爬起来,把最后两章发上来,让你们久等,抱歉哈!
不过,这样的结局可能挺找拍的,请大家放心吧,我已经自己烧成石灰粉了……
温柔的天
沙哑、低迷的蓝调,在午后金钱般的阳光里,慵懒地荡来晃去,宛若三三两两闲逛的女人们优雅、曼妙的腰肢。
女人们喝着香浓的卡布基诺,目光有意无意扫向咖啡屋临窗的某个角落:
一个男人,一个独身的男人,一个品着黑咖啡相貌英俊却也孤单的男人。
女人们低声私语,间歇传来轻快的笑声,目光偶尔与男人不经意的相碰,笑声更悦耳感人了。
男人端起咖啡,呷了口苦涩却回味无穷的味道,细细品着,Wedgwood果然愈久弥香,每一个味蕾都似被这细腻温滑的液体忧伤地抚摸,男人的眼底泛起同样一抹化不开的忧伤,瞬间弥涌,转瞬即逝。
桌前摊开的笔记本电脑,幽幽地发出暗光,男人放下咖啡,思索片刻,手指继续跳动其上,邻桌的女人们又传来一阵笑声。
思路再次被打断,男人看看文档上修改了好几遍的段落,平静的目光再次与邻桌的女人们不期而遇,一波潋滟微含笑意地投影在男人的眼里。男人有礼地回笑,女人,美丽的女人,始终是这世上令人赏心悦目的物种,无论在哪里,哪里就会有一道亮丽的风景。
风景虽好,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怀有一颗赏景的心。
抬腕看了眼表,离约定的时间很近了,该来的人,看样子没有早到的习惯。
电话铃声轻柔的响起,简单到只是几声叮咚叮咚,男人接起,那端传来另一道熟悉的风景,温婉柔和:"嘿,怎么样?见到了没有?"蓝雪荷的声音永远都带着令人心情一悦的恬淡。
"还没有,可我觉得真没必要……"
打断男人的话头,蓝雪荷有点欺熟般的小霸道:"我们就不要再讨论这个了,看在我辛苦搭桥的份上,你也不许再固执了。"
固执吗?为什么所有人都说自己固执,男人不禁苦笑,顺应着:"好,我知道了,人都来了,我还能说不吗?"
蓝雪荷呵呵地笑了:"你以为我都是为了你吗?我是心疼干妈。"
……
"好了,不糗你了,新书写的如何了?还顺利吗?"蓝雪荷岔开话题,并不叫男人为难。
"还好,总觉得第一部写的太顺手,这部倒有些不敢胡说八道了。"男人微微自嘲。
"呵呵,告诉你个秘密,看你写的小说,我居然掉眼泪了。想不到你一个大男人,还挺会煽情。"
"呃……"男人有点窘:"你怎么找到我网址的?"
"我是谁啊,别以为你不告诉我,我就搜不到,本来写这类题材的作家就不多,写得好的很容易就能打听出来,一看就知道是你的风格。"
"想不到你居然也看这类题材!"男人点燃一支烟,袅袅上升的烟雾,使他的表情有些恍惚。
"嗯,另类不异类,不是只有男女之爱才是最真的感情,真挚的感情到哪里都能打动人心,你写的,很能说明这点,所以我很喜欢,很期待你能继续写下去,能出书吗?总觉得在网络上流传,有点可惜。"
"原本只是给自己看的东西,想不到却有很多人捧场,突然之间多了很多能聊得来的人,这感觉还不赖。嗯,内地对这样的题材比较敏感,但已经有几家台湾的出版商在洽谈出版的事。"
"噢,那恭喜了,如果需要我的帮忙,这边的出版商我也认识不少。"
"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怎么好意思……"
"洪恩,你又来,咱俩不需要这么客套了吧?"蓝雪荷微嗔。
洪恩笑了,这个女人做朋友还真是没的说。
"你的电视剧弄的怎么样了?"洪恩关心地问。
其实蓝雪荷现在忙得不可开交,自从电视台风波过后,《沈逸麟传记》被一个大导演看上,拍成了电影,几个当红明星又将这部电影演绎得有声有色,还在国外拿了个什么奖,之后,莫名其妙地刮起一股名将旋风,将军史、元帅传,影视、书作泉涌不断,不仅蓝雪荷的原著挤入畅销书榜,电视台还多次重播洪恩制作的《真相——沈逸麟》,这把名将之火,大有越烧越旺之势。
这不,又有投资方想把沈逸麟的电影改编成电视剧,蓝雪荷一直泡在剧组里,脱不开身,却还不忘记管管洪恩的某些闲事。
"还可以,不说了,要开会了,真麻烦,这些人总喜欢把好东西往俗里整,呵呵,回头给你电话。"
"好,祝你成功。"
"洪恩?"
"嗯?"
"我也……祝你成功,这是我第一次当月老,别辜负了我,还有那些关心你的人。"蓝雪荷语声忽然低沉了许多。
被游说了有些日子,向来不勉强别人的蓝雪荷这次做媒热心得叫人喘不过气来,翻来覆去地强调,洪恩若拒绝,一定后悔一辈子,死活不说明对方到底为什么那么"出类拔萃"!
最终架不住蓝雪荷一句"你曾经欠过我的,这次就当还人情债吧"。洪恩只好硬着头皮"重操旧业",又一次相亲了。
"噢……你放心,我有分寸,拜拜。"
挂上电话,洪恩默默地发了会呆,苦涩一笑,再次看了看表,约定的时间已过,要来的人,看来是迟到了。
没所谓,时间对于他来讲,多一分少一秒没什么太大分别。
拨通家里的电话,洪恩静静等待着。
片刻,电话那端传来一声憨态可掬地"喂?洪大哥?"
不经意地还是笑了,虽然对方还要比自己大上几岁,可这"洪大哥"叫得顺其自然,也改不过来。
"根多,在做什么?今天的药吃了没有?"
"吃了吃了,你一走我就吃了。"
"功课呢?"
"再做嘛,我还在抄《三字经》,墨汁都写干了。"
"噢?回来我要看的,别光顾着写,要记得休息,看看电视吧,下午有你喜欢的卡通片,还有……喂,你不要着急,听我说完嘛,厨房里的鱼不要动,等我回去做,还有,喝完汽水冰箱门要记得关牢,烧完开水要检查一下煤气……喂?根多,你有没有在听?"
"洪大哥,我的卡通片开始了,灰太狼又抓走了羊爸爸……"
"呃……别紧张,喜羊羊有的是办法,好,那你看吧……"
"拜——"
吧嗒,对方模仿着洪恩平时告别的习惯便迫不及待地挂上了电话,洪恩似乎可以看到丢下毛笔飞奔到电视前的身影。
一直占线的电话终于通了,那端上来就毒舌:"要死啊,干嘛占那么长时间?不知道国际长途很贵的啊?回去给我弄张充值卡,算你欠我的。"
"不是没通吗……"洪恩提示对方的不讲理。
"噢,对哟,不管,谁知道中国XX会不会玩点阴的,乱收话费,他们又不是没干过……就说上次……"
耐心含笑地听完对方一番牢骚,洪恩适时提醒:"你骂他们已经花了两分钟。"
"要死!这笔还得算你头上。"
彷佛看到乔轩那双美目不满地翻了一个眼白,洪恩柔声问道:"那边天气如何?到哪里了?"
"阿姆斯特丹!真棒!你猜我现在在哪里?"乔轩故作几分神秘。
洪恩猜不出,只好老实听着。
"性博物馆,最具特色的博物馆,全球都有名。"
"什么博物馆?"洪恩认为自己听错了。
嗤,乔轩笑了一声,拉长声线:"性——博物馆。"
……
"全都是有关于性文化的艺术展品,呵……洪恩,你真该来看看,肯定喜欢,我现在站在一群男性生~殖~器中和你聊天……"
……???!!!!!……
"放心,我会给你带礼物回去,林要给我拍照了,拜——"
不等洪恩再啰嗦天气啊吃住的琐碎,乔轩挂上了越洋电话,洪恩脑海中还闪烁着一堆粗壮巨大"艺术品"中的乔轩,一展灿烂笑容永留倩影的诡异画面。
不消片刻,手机彩信叮咚叮咚一阵欢腾,脑海中的画面幻念成真,乔轩倚着一根冲天阳~物,手持V字,笑得果然很灿烂。林社长的摄影技术虽好,站在人类最原始的繁衍物旁的乔轩,依然显得那么的渺孝微不足道。
洪恩莞尔扶额,艺术,果然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请问,是洪恩吗?"一个声音沉稳有力,却透着一抹愉悦。
手机屏幕倒映出擅闯进来的人影,叠在乔轩的艺术照上,仅仅是一个影子,洪恩的心忽悠了一下。
抬起头,刚才还在忽悠的心,刹那,停止了跳动。
洪恩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来者——高高大大,深色衬衫,宝石蓝牛仔裤,浅淡的笑容,轻露贝齿,此时,黑漆漆的眼睛也正一眨不眨地回盯着手持手机,彻底石化的男人。
邻桌的女人们,偷瞟瞬间升级直视,目光纷纷咬在刚刚走进咖啡屋的这个男人身上,今天逛街赚翻了,妈的,男人怎么可以长成这副模样,还叫女人们怎么活?一个女人悄悄擦去嘴角边意识中的口水。
来人好像挺理所应当自己所带来的某种震撼效果中,当然,只限于洪恩,并友好地率先打破对方的石化窘况:"很像,对吗?"
从某种震惊中恢复过来的确困难,真实好像是种讽刺,只有梦幻的瞬间,才是最真的真实,喃喃的话语虚乏无力:"你是谁?"
男人不答反笑,自顾坐在了洪恩的对面的座位上,轻展的笑颜晃了洪恩的眼睛,也将一颗心再次抛上云端,云里雾里的开始眩晕。
"雪荷见到我,第一句居然也是问的这个,表情和你有一拼。""拼"字的尾音听上去有点生硬,就好像自认为中国通的老外们努力学会几句当地土话而露一手的意思。
男人低声向走近的服务生也要了一杯Wedgwood,洪恩默默地看着,在裂开般的心痛中继续石化着。
望着洪恩灼人的目光,男人伸出手,正式地自我介绍:"沈仲彦,叫我Ben也可以。"
洪恩茫茫然地伸出一只手,对方的掌心温暖而柔软,这是一个保养得很好的男人。
抬了抬手臂,似要解释这一两句难以解释清的一切,索性落脚到最后一点:"我是沈家的人,沈逸麟是我祖父的家弟,嗯……也就是我的三爷爷。"
洪恩的眼圈再次向外扩展半径,有种想要逃离这里的冲动,可这里却有着粘连的魔力,他连动动手指端起咖啡的力气都没有。
沈仲彦似乎很理解,接过服务生送来的咖啡,优雅地说谢谢,修长的手指在润白的咖啡杯上轻轻摩挲着,在洪恩毫不客气钉子般的目光里,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坦然迎视。
沈仲彦斟酌须臾,终于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身影忽然近前,声音也压得低低的:"告诉我,是真的吗?雪荷讲的真的曾经发生过吗?"
呼吸阻塞不畅,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洪恩可以清楚地看到沈仲彦根根浓黑的睫毛轻微地抖着,额头、眼睛、鼻梁、还有那薄而微翘的嘴唇,浅淡的粉色,有棱角的下巴,倔强而霸道——它们如此令人熟稔,痴迷,也令人心碎不已。
洪恩听见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回响,那是细小的水流声,淙淙的,碎碎不已,宛若谁的呜咽声,从不放声却也未曾间断过。
洪恩恍惚地抬起一只手,很想再次触摸它们,哪怕就一次,真的,只是最后一次。
那张绝色的面孔并没有远离,一动不动,期待着,静等着,也微微兴奋着。
也就是这么一点点兴奋,使抬起的手臂陡然停在半空,意识回笼,洪恩缓缓离开那张脸,向后靠去,目光沉沉地望着沈仲彦,蓝雪荷用心良苦,这就是"你若拒绝,一定后悔"的真正缘由了。
洪恩的心淌着滴滴答答的血水,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沉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来讲故事的。"
沈仲彦也站起身,朗朗道:"我也不是来听故事的。"
洪恩站住了,转过身来,沈仲彦并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直视洪恩,目光定定。
彼此对望,陷入一种胶着。
洪恩不得不承认,他败给了这张脸,一张完美绝色的脸,一张惟妙惟肖,几乎翻版的脸。
"请坐。"两个字,貌似温和有礼,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命令之势。
洪恩紧盯着这个叫沈仲彦的男人,沈家的后裔,一个有着和秦将酷似面孔的男人。
再次落座,点燃一支烟,呼出一口白雾,收拢初见时的震惊,有些恍惚地看着那张脸,试图找回一点状态,努力做到毫无想法,不起波澜。
好整以暇呷了一小口咖啡,沈仲彦似乎还算满意,这是一个略带挑剔的男人,洪恩如是想。
沈仲彦的声音恍若咖啡屋中流淌的蓝调,性感低迷,他怎么连声音都像?洪恩将头转向了一旁的落地窗,似梦似真,不能相信。
"家里人都说我很像,我也见过他的照片,连自己都觉得很奇妙,从小就对这个不曾谋面的三爷爷有一种说不清的关注,喜欢向大人们打听他的事情,只可惜,他很早就离开家,留学、参军,打仗,一走,就是好些年,后来,杀了三奶奶就再也没回来过,祖父常常念起他,说沈家出了一个不孝子,也出了个了不起的将军。战乱的时候,还通过信,后来音信杳无。
战乱后,沈家四散逃亡,我祖父带着祖母逃到了香港,定居在那里,生儿育女,直到去世也没再回到家乡。
祖父去世后,我父母带着我们兄妹几人移居海外,又辗转到了澳洲,一直到今天,他们也没再回来过,不是没想过,而是太陌生,生在外,长在外,老家,好像一个抽象的符号,反认他乡是故乡,恐怕说的就是这种滋味吧。"
洪恩静静地听着,烟蒂烧到根部,又重新燃起一支,内心再起微澜,过去了那么久,他依然渴求着有关他的点点滴滴。
"你烟抽得好凶,最好节制一下。"沈仲彦轻声道:"太爷爷就是死在大烟上,所以,沈家的男人大都不喜欢沾染这东西。"
难怪秦将从不吸烟,也讨厌烟的味道。
洪恩默默地掐灭了烟,任凭抽丝剥茧的痛慢慢咬噬着五脏六腑。
沈仲彦继续道:"知道有人拍了关于他的一部电影,特意跑到欧洲去参加电影节,电影拍得很棒,我激动不已,找到了有关创作人员,见到蓝雪荷时,我很惊讶,想不到编剧居然是个女人,她还写了一本关于三爷爷的传记,送了我一本,我几乎一口气看完的。我为了我们沈家能有这样的人物自豪不已。
真是很出人意料,就在我打算启程回澳洲的前一晚,雪荷忽然找到我,说要讲个故事给我听,抱歉,我又说它是故事,因为在我看来,它的确……的确……"
"荒唐?"洪恩犀利的目光打在努力搜索中文准确表达意境的沈仲彦。
沈仲彦同样犀利的目光回射洪恩,语气不轻不重:"荒唐?你认为我最开始不应该有这样的感觉吗?"
洪恩垂下眼帘,一语不发。他懒得和别人理论,关于秦将,关于曾经,关于他们的一切,因为,任何人都没有这个资格,就算眼前的这个沈仲彦是他的家人,有着和他一样的面容,也同样的没资格。
沈仲彦观察着,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止过这样的观察,眼前的男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怎样都无所谓的淡然,淡到无欲无求,一派萧然。
沈仲彦微微扬起眉梢:"准确地说,应该是离奇,难以置信倒是真的。所以,我在雪荷的游说下,就来了,来看看,这个和我三爷爷的鬼魂谈过一场生死爱恋的人。"
沈仲彦的话,激醒了沉静中的洪恩,怒视着沈仲彦,洪恩的手心在发热,他已经很久没动武了。
不慌不忙地又抿了口咖啡,沈仲彦回望着目光冰冷,气血暗涌的洪恩,幽幽道:"你生气的样子是我见到你之后最生动的时刻。"
"看完了吗?你可以走了。"洪恩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再也不想理会对面的人,望着那张脸,他可以恍惚,只是,这相似的外表下,却住着另一个灵魂,不是他,不是他,不是!
这次,恐怕要叫蓝雪荷彻底失望了,但洪恩也不打算和谁道歉。
笔记本电脑被人毫不客气地掩合。
"你——"洪恩忍无可忍。
沈仲彦目光凛凛,神色庄重,很认真地望着洪恩:"若我没来之前还在认为这是荒唐的,可,洪恩,见到你之后,我相信,什么都信!"
洪恩不禁冷声问:"你凭什么?"
"凭你这双不擅长撒谎的眼睛,还有……鄙人的直觉。"
心,跌宕起伏,对方的眼眸为什么有着同样的漆黑色,深沉不见底?
沉默,良久,洪恩收回目光,点点头:"好,你的好奇心如果都满足了,可以让我一个人安静的待着吗?我不想和你说再见,抱歉,不送!"
原以为这样的无礼逐客,可以使对面的人知难而退,看样子,估计错误,一抹熟悉的顽劣的笑轻声响起,很轻,很薄,一刹那,洪恩的心又慌跳莫名。
望着洪恩再次呆愣的表情,沈仲彦敛笑,有点无可奈何道:"洪恩,你就是这么打发来和你相亲的人吗?早知道,我该不该制造一个不期而遇,那样会不会更浪漫,更传奇些?"
洪恩想起来了,沈仲彦的到来,在给了自己那么多震惊之外,还有个目的,最终的目的——相亲!
洪恩不得不重新打量起沈仲彦,困惑、质疑,警惕,像要看穿隐藏在沈家后人、酷似秦将外表下的另一个真实企图。
这次沈仲彦很大方地耸耸肩,坦言道:"也许,这也有基因的因素?谁知道,反正,我和你一样,喜欢同性。"说罢,自觉万分有趣地失笑了。
咔嚓嚓——轰隆陋—洪恩真的有点找不到北在哪里了。
看到洪恩又一次被雷击的样子,沈仲彦笑意更浓,更有把握地再去点燃下一个火捻:"而且,我对这次相亲,很满意。"
洪恩再次石化!
"不如和我回一起澳洲,我有个牧场,我们可以——"
"沈仲彦,停止!"
目光又在拉锯战,你研判我,我透视你,互不相让。
洪恩忽然气不打一处来,啪,合上笔记本电脑,收拾起桌上的凌乱,一抬手:"服务生,埋单!"
沈仲彦寸目不移地盯着洪恩,洪恩想笑笑,却失败了,只好道:"抱歉,我得走了。"
沈仲彦不吭一声,看着洪恩将帐结清,连同自己的。
洪恩拎起包,站起身,沈仲彦也站了起来。
"等一下,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还没有给彼此任何机会。"沈仲彦微微霸道地拦阻了洪恩的去路。
这点霸道也没来由地熟悉,心越跳越痛,洪恩欲要夺路而逃:"对不起,我不认为自己可以找个替代品过一辈子,也不认为你能甘心当一辈子替代品。"
手上略略使劲,推开拦阻在前的男人,洪恩努力忍住早已干涩不会再流泪的眼眶忽然泛起的热气。
身后的男人不是他,永远不是,故事结束了,疯狂不在,梦也醒了,过不了几天,心还能渐渐平静,一点一点的,忍着那痛,直到彻底麻木了,习惯了。
"洪恩,我有很多良种马,骑上它们,就像在和风赛跑!"身后的男人执着地喊道。
迈出旋转门的一只脚,猛然停住!洪恩的脸色,瞬间苍白。
天空很蓝,蓝得通透,晶莹,有种想要展翅而飞的冲动,飞到最高处,摸一摸,柔软如棉的云,洁白得没有一丝杂质。
微眯着双眼,目光停在窗外的这片温柔的蓝与白中,心已飞出了窗外,身上却有点酸乏,赖在柔软的床上,吻着枕边幽幽的清香,惬意得不想动。耳边,隐约闻见阵阵欢笑,欢快的仿佛也随着谁的心飞上了天空。
房门有了响动,贪享着飞上天的人立刻闭上了双眼,依旧维持着原有姿势趴在床上。
脚步很轻,动作也很轻,轻轻关上房门,轻轻走到床边的矮柜,随着一声轻微的放置托盘的声音,传来奶茶缕缕的浓香,还有面包酥软的麦香味。
脸上微微轻痒,准备早餐的人一定在偷看自己,床上的人保持假寐。
另一端的床榻忽然深陷,来人爬上床,顺势搂贴着兀自还睡的人,赤~裸的后背顷刻点点湿润,温凉。
睁开眼,唇角边不自觉扬起,以更舒适的姿势迎合另一半。
身后一声狎昵的轻笑,语声低柔:"醒了?吃点东西?"
抓过矮桌上的奶茶,呷了一口,不禁点点头:"不错,很香。"
受到称赞的好像不是奶茶而是自己,心满意足地抱紧了还在喝奶茶的男人,恋恋地上下摩挲着光滑而柔韧的肌肤,一声情不自禁的呢喃溢出唇:"洪恩,你皮肤真好。"
点点啄啄地落下密雨般的吻,摩挲的手臂也开始不安分地另有企图。
不知为什么,还是有点难为情,放下奶茶,洪恩拦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折腾一夜,不累吗?"
"不累,替我想想,都憋三年了……"
"……"
"洪恩?"
"嗯?"
"后悔吗?"
长时间的沉默,询问的人不甘地扳过了洪恩的脸,就连这么个小动作,都像,洪恩笑了笑。
"你笑什么?"被笑的人警惕地问。
洪恩的回答挺偏离主题的:"喂,你们沈家的人是不是天生都很自恋,而且……都这么霸道?"
"你说呢?"
"唔……"洪恩的嘴被霸道地堵上了……
一阵气喘后,彼此都有了新的冲动,热烈烈地看着,洪恩轻声协商:"岁数大了,节制点,仲彦,我不想这么快就……"
沈仲彦了然地用手指挡在了洪恩的唇上,双眼闪闪亮亮:"昨夜对我来说,已经很开心了,三年了,我等了你三年,知道我怎么想?"
洪恩默声,来到澳洲的这几年,他和他,君子淡如水。
"我在想,如果还要继续等下去,我会不会放弃?"
洪恩换了个姿势,盯着自顾玩味的沈仲彦。
"会,我会的!"沈仲彦肯定地点点头。
心里不禁有点黯然,但也不置可否地表示理解和赞同,洪恩还是笑了笑。
"我会把你圈在羊圈里,让你天天看着它们是如何交~配的。"沈仲彦忽然恶劣地笑了。
洪恩黑线满额,乌鸦嘎嘎顶上飞……
轰走顶上的乌鸦,抹去满额的黑线,沈仲彦温柔的唇带着晨光的莹亮落在洪恩的唇上,一番缱绻,说是要节制,有些地方,可总是挑战人的意志,且最薄弱的意志。
尘封了多年的身体,就在昨夜,终于开启了那道禁锢的门,一瓶红酒?一曲探戈?一汪渴求的湿润的眼眸,一句我爱你?
不,洪恩轻声自语,都不是。
自从答应沈仲彦来到澳洲,他就清楚地告诉自己,直到可以不再把沈仲彦当做他,那一天,才可以。
他们朝夕相处整三年,沈仲彦精心经营着他的牧场,也精心经营着家里这个沉默多过一切的,只知道爬格子的男人。
他用心了,他也用了心了。
洪恩不知道这界限如何划分,也不知道从哪一天才开始认真仔细地打量着沈仲彦那张只属于他自己的脸,而没有别的含义在其中。也许,就在沈仲彦忽然懒懒地抻了一个懒腰,然后掏着耳朵征求洪恩:晚上吃点啥?我去给你弄顿特别的……
也就在昨夜,洪恩第一次向这个男人倾诉了那个似真似幻的曾经,很安静,很自然,提到秦将的名字,洪恩的脸上还会泛起一抹怀恋的浅笑。
沈仲彦静静地听着,安静得好像天空中璀璨的繁星,若明若暗,静远而深邃。
这叫洪恩想起了那个遥远的草原之夜,秦将狼吞虎咽地消灭掉一只烤羊腿,然后,两只明亮的眼睛,亮过了天上的星光。
沈仲彦笑了,喝着啤酒,也啃着烤羊腿,摇摇头,好像穿越了时空,和心目中的那个英雄轻轻打个了照面。
洪恩喝了很多,吃了很多,也说了很多,喝尽最后一口啤酒,无比感伤地忆道:"他从来不主动说爱我,真的,没说过,没有……"
也就在洪恩捏着空酒罐发呆的时刻,沈仲彦走过来,轻轻搂住了他,然后说:"可我却爱你,也是真的。"
洪恩丢到了手里的空酒罐,咣当一声,那空洞的声音跌进了记忆最深处。
窗外的暖洋热泼泼地照进来,耳鬓厮磨的情动中忽而被窗外一阵喧闹轻扰了。
一群清脆的女声叽里咕噜地又叫又笑,其中夹杂着另一个人的哇哇叫,呜呜呜呜的,听上去倒霉透了。
"是根多。"洪恩很快道。
沈仲彦拉住了即将离床的洪恩,规劝地:"肯定又闯祸了,没事,别大惊小怪的,爱丽思她们不会欺负他。"
窗外嘻嘻哈哈,笑闹一片。
屋里的两个人支起耳朵,听了片刻,沈仲彦跳下床,几步走到窗前,向外看去,哧地笑了,将实情转告洪恩:"嘿,亲爱的,过来看,根多掉进了她们的牛奶桶……"
洪恩也笑了,咬了一口面包圈,目光不经意落在窗前的男人身上,久久地凝视着,一颦一笑,恍如隔世……
风从窗外吹进来,温浅熏人,吹来牧场特有的清草香,这个时候,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天空,温柔如斯。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将灵》到今天已经全部完结,谢谢亲们一路相伴支持,石头感谢的话就不罗嗦了,只想告诉你们,没有你们,我可能早就放弃写耽美了,呵呵。
暂时不做任何的回复了,昔昔,你的长评看到了,呵呵,谢谢,我好些了就回复。身体实在是抗不住了,等退烧了,我会逐一回复大家的留言(汗,超大的一个工程啊),并且大家有什么话要和我交流的,尽管说吧,我在不影响文整体意境的情况下,一一作答。
爱你们!——剩余石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0/06/30 at 上午3:51: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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