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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最后的女神》作者:天籁纸鸢(出书版完结)
in 言情 on 2012/02/04
Chapter 1
夜。
空中破碎群岛的中央,最大的岛屿上建立着九大世界中守卫最森严、关押所有种族重犯的牢房。
因为离月球很近,站在岛屿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看见凹凸不平的银月表面。
除去城堡式监狱外的重重骑兵,半空中还漂浮着身穿银色盔甲的弩手们。他们手端巨大的弩弓,在高空来回懒散地行走,如履平地。自上而下看去,岛屿上全是密密麻麻又移动着的银色小点。
漫长的时间永无止境地流走。
陡峭的岩石间,一只指甲盖大小的小虫拱松了两块小石子。
轻微清脆的石头滚落声响起第一下。
岛屿上所有的守卫齐刷刷地直起背脊。
下一刻,千百支烈烈燃烧的火箭从四面八方离弦射出,铺天盖地地朝着小石头的方向袭击而去!
像是设置好程序的机械,所有站在门口的骑兵们脚下银光一闪,瞬间移动到石头十米外,对它掷出巨剑!
刹那间,惊天动地的火光在神似黑洞的空间中爆炸!
……
……
一分钟后,所有的灰尘、飞溅的碎石、火光都渐渐沉下去……
守卫们又像是完成任务的器械一般,各归各位,恢复了开始的寂静与散漫。
地底牢房最深层。
一行穿着更加高级的银盔战士笔直地站立,众星拱月地包围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站在正中央的男人除了披风,却是一身黑:及肩的黑发,保护着健壮身躯的黑色盔甲,象征着战士最高地位的肩章,还有犹如寂夜一般的深邃眼眸……
深红披风垂落至战靴上方,男人周身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威严之气。
他已沉默了近十分钟。
这十分钟里,周围戴着头盔的战士都像成了哑巴,连大声呼吸都不敢。
而他的视线一直没从牢笼中的一团雪白上挪开过。
良久。
紧抿的唇终于微微动了一下。
"这就是法瑟要找的人?"
旁边低头的守卫们顿然抬头,异口同声道:"是的,将军。"
"人类?"
"是。"
"女人?"
"是。"
"法瑟脑子秀逗了?"
"是……"
其中一个守卫条件反射地开口,又立刻住了嘴,然后被旁边的守卫们猛拍脑袋。
铁栏的深处确确实实只有一个女人——确切说,是一个十八九岁的人类少女。此时她正被四个角落延伸而出的沉重锁链绑住手脚,以羞辱的姿势大大张开四肢。
她身上穿着的,是一套被撕裂的染血婚纱。
一身纯粹的雪白在黑暗中足够醒目,原本被包在头纱中的黑色长发连同耳边的花朵松散地垂在肩头,衬着与眼前神族男性们截然不同的,柔和而小巧的五官线条……
而与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对峙了这么久,她终于听到他们开口说话,竟满口鸟语,似乎还毫无善意。
少女用力拉扯手脚上的锁链,仅剩的一只白色高跟鞋也在挣扎中掉落在地,白皙的足踝上浮现出鲜红的血印。在她的呼喊中,锁链也在铿铿作响:
"把未婚夫还给我!"
男人皱了皱眉,看向旁边的战士:"你确定她就是顾安安?"
牢房里面:"你们是不是听不懂中文啊!"
战士点头:"是,将军。"
将军又盯着少女的脸看了许久,转过身去:"算了,法瑟的想法一直都很奇怪。在他来之前,看牢她。"
牢房里面:"啊!"
战士点头:"遵命!"
"这人类女孩不知道一直在瞎叫什么……叫她安静点吧。"将军拨开披风走了两步,又半转过头来,露出轮廓分明的侧脸:"不过记住,如果不小心弄死了,下场和她一样。"
牢房里面:"喂!"
战士点头:"是!"
一个小时后。
在门前巡逻的某个战士突然靠近铁栏,惊呼道:"都快过来看。这个人类为什么不动了?"
"我听老爸说过人类很脆弱的,一捏就死,难道她、她真的被绑死了?"
"快开牢笼进去看看啊!"
一群战士们蜂拥过去打开牢笼,挤到少女面前,认真而担心地观察她的表情。其中一个战士伸手戳了戳她的脸,她的头也无力地偏向一边。
"完了完了,她死了!这下该怎么跟王子殿下交代!他最多还有一个小时就要过来了,怎么办!"
"她不一定死了吧?看样子应该只是晕过去了……要不要先把她放下来看看?"
"可是,殿下说过她很强的,如果放下来给她跑了怎么办?"
"你是傻瓜吗?也不看看我们在什么地方!何况就算她跑了,也比死了好啊!"
……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战士们最后都围了上去,解开她身上的枷锁。
大片云层缓缓游走,露出巨大的月亮。银光洒落在监牢中。
少女被他们放平在地上,身躯是与神族女子截然不同的娇柔,而脸孔也是如此不一样……这样细腻的肌肤配上雪白的婚纱,竟是触目惊心的耀眼。
战士们也迷惑了。
这样一个不堪一击的女孩,法瑟殿下找来到底有什么用?
难道是抢亲?
那不可能。
律法规定,神族王子必须和神族女子结婚,而且还必须是主神、神祗或其后裔。尽管法瑟殿下目前没有心仪之人,神后殿下也早就开始为他物色合适人选……
不过殿下成年后几乎没有桃色新闻,这对于一个正常男人而言实在有点不正常,难道殿下并不中意于神族的名媛们,这人类少女指不定是……
战士们各自心怀鬼胎地猜测少女身份,却不曾留意到她悄悄握紧的双拳。
直到云层又一次将月色遮住。
在千钧一发的刹那!
少女猛地从地上弹起,扬手一拳就打在其中一个战士的头上!银色的硬质头盔瞬间脱落飞出!
阴暗的墙角,少女的影子化作龙卷风在一群战士中旋转,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一脚踹开铁门,拖着冗长的白色婚纱飞奔出地牢!
同一时间,众多高大男人的影子整齐倒地。
战士们乱七八糟地躺在地上。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他们全部慌乱了。
刚才那些凌乱的攻击套路是什么?
难道……难道她不是普通人类?
难道她是传说中的……中国人?
难道她所施展的,就是传说中的——
中、国、功、夫?.
同一时间,深渊牢房。
空中漂移着透明的巨大魔法框,上方显示着银白色的神族文字,右上方有一张安安的照片,下方是三维的人类双螺旋DNA结构图。黑发的神族男人站在魔法信息框前,指了指DNA结构图上面一块红色发亮的地方:"就是这个对么?"
"是的,将军。"一旁穿着长袍、戴眼镜的男人答道。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开始浏览那片密密麻麻的文字:
姓名:顾安安
性别:女
种族:人类
瞳色:深棕
发色:黑
出生地:中国
母语:中文
生日:6月8日
身高:169cm
婚姻状态:已订婚
专长:功夫,烹饪
心愿:保护美少年、拯救地球
嗜好:甜点、病态美少年、少女漫画、言情小说、格斗游戏、足球赛
看到这里,男人敛神盯着那个"病态美少年"看了一会儿:"病态美少年?"
眼镜男翻了翻手中厚厚的笔记本:"以这个人类女孩平时生活中的解释,是'漫画中背后画了花的美少年,拥有瘦削的肩胛,盛开的樱花与之相比都会黯然失色的美丽面孔,还有一双钢琴家才有的白皙的手……当然,最不可少的,是他双眼中渗透出的我见犹怜的忧郁与淡雅——那是病美男必不可少的气质……'"
"长话短说。"
"这个……似乎很难解释。大概就是脸庞女性化,身材、骨骼和性格都比较羸弱的人类男子。据观察,她的未婚夫井洺就是这种类型。"
男人看着右上角顾安安就算在证件上都露出雪白牙齿傻笑的照片,欲言又止,想了半天还是只能蹙眉:"人类的审美和我们差异很大。"
"将军,大部分人类女性还是比较喜欢强壮的男人,这女孩的审美比较不同寻常……"
这时,几个战士冲了进来:"将军,那个人类女孩逃了!!"
没错,安安不仅用惊人的体力冲破了牢房,还从深牢底部一直冲到了最上层。尽管一路上都能听见深牢中类似野兽的嘶鸣声,但是,她那充满传奇色彩的头衔"八神安"(1)绝不是浪得虚名!
终于冲到出口,安安看着外面的景象,两只眼睛渐渐变成了死鱼的形状。
擎天石柱中间是宽敞的通道,通道外面只有冷寂的银色月光、无边无际的岩石层、大到令人无法置信的月球、翻卷着的风沙……还有铺天盖地的监狱看守者。
等了一两分钟,安安摘下首饰上的一颗珍珠,躲起来把它弹出去。
看着外面就像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试发核武器的场景,安安的冷汗刷啦啦地往下流。
刚想往回退,却又听见楼梯下方传来大片脚步声的回音。
而很不巧的是,在楼下守卫们还没靠近的情况下,已有门外的守卫指着她的方向大声说了几句话。
外面千百个神族的头盔都转过来,看向了她。
短暂的停顿。
密密麻麻的影子如旋风一样冲来!
安安迅速做好了备战的动作。
但这时候,强大的光芒从天而降,挡住了袭来的战士们,将她牢牢罩在里面。
而整个岛屿上的守卫都不知所措地眺望着空中的某一处。
安安也下意识顺着他们的方向看去。
空中的月亮看上去是会发光的巨大球体,蕴藏着最耀眼的银色光辉。
在能清晰可见表面纹路的月球前方,有一个男人的身影。
冷寂的月光将他包围,英武的银色护肩上挂着长长的披风。狂风自四面八方卷来,鼓满了白色的披风,抖动着金色的长发。从地面上往上看,他整个人几乎与银色的月色融为一体,更如同神灵一般尊贵。
只是,这样一个华丽光辉的人,却有一双血红的眼睛。
安安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
这样神似魔幻电影般的场景,难道是传说中的——英雄救美?
那个神灵也确实朝着她抬了抬手。
空中一团火焰魔法落下。
安安应声倒地,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又一次回到了之前的牢房。
只不过这一回的姿势不像上次那样雷人,而是被人当做快递包裹一样揉成一团扔进监狱。
敢情那人是出来抓她回去的,英雄救美什么的,到底是哪门子的灵感……
知道再次出逃几率几乎为零,安安阴森森地抱着婚纱裙摆蹲在角落。
没过多久,一群脚步声靠近,数十双长腿出现在昏暗光芒下。
最中央的那一双是形状最好看的,那衣着也显然就是刚才对着她乱轰魔法的男人。
他对旁边的人说了一句话。
尽管他的脸被隐藏在了黑暗中,双手也有些自负地抱在胸前,安安甚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那种简练的音节,带着淡淡磁场的嗓音,像是深冬破碎的冰河,让她愣了一下。
几个守卫把牢房的锁打开,却没有人走进来。
中间的男人伸出手指了指安安,一道银色的光穿透牢房冲向她,猛地刺向她的手背。灼烧的感觉让安安条件反射收了收手,但这种感觉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
"你对我做了什么?"
安安看着手背上的印记质问他,声音却像个四五岁的小女孩那般。她从冰冷黑暗的角落站起来,将长长的头纱挪到背后,双手腾出空位,已做好再战一场的准备。
男人的手重新抱回胸前:
"顾小姐,这个魔法可以让你听懂我们的语言,但是只能维持七十二个小时。"
之前还是鸟语,现在竟能完全明白。
安安还没从恍惚中恢复,男人又继续说:
"想要救你的男人,为我做两件事:第一,当二王子的间谍。第二,找个神族男人结婚。想好了就到神殿来找我。"
"结婚?你没看到我穿的什么衣服吗!"
"之后你可以再离婚。"
"离婚也不可以,我已经结婚了!"
"我不是在跟你讨价还价。"
说完,牢房门被打开,有人把一团东西扔到了安安的脑袋上。
胡乱拽下那团东西,摊开一看竟是井洺的婚礼西装。
"进入魔法阵,那里会有人带你去神界。你还有三天时间考虑。"
男人话音刚落,手指了指地面,一个带着星点的魔法阵带着金光被描绘在黑暗中。
魔法成型了,男人的投影也随之消失
一小时后。
"……"
热闹的大街上,安安歪着头,死死盯着眼前的绿皮肤,眼睛跟橘子般的非人类蠢脸,微微抽搐着嘴角。
"……"对方也盯着她,极粗的手指缓缓地挖了挖硕大的鼻孔,从黄褐色的牙齿里懒懒的挤出几个字:"看什么,我太美了么?"说着,那粗陋的五官挤出一个惊悚的笑容。
"……您谦虚了。"安安摇了摇头,僵硬的移开视线,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群。
在她身边来来往往的——姑且先称作生物吧,都和人类差别巨大:高大健壮的巨人,袖珍却长了大鼻子的侏儒,娇柔舞翼的精灵……
还有数量占了最大比例的,与人类很像却比人类耀眼无数倍的神族——他们的头发和瞳色素极淡,皮肤雪白,四肢修长,骨骼舒展,无论言谈举止手势都与人类大相径庭,有一种超脱凡俗的优雅……而且,在亚洲人中身材高挑的安安跟他们一比,竟然显得无比娇小。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安安有种想坐地上抓头发的冲动。
周围的生物一直在窃窃私语。
那个黑发黑瞳的女子打扮很奇怪,跟周围的人显然区别很大,身穿白色的婚纱,婚纱破得惊人,头发也凌乱,看起来像个可怜的乞丐,虽然她的眼神明亮,瞳孔黑白分明就像闪烁的水晶,有着周围淡漠神族没有的狂热与……愤怒。
她手上还拿着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那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衣服。那是她男人的衣服,一些血还沾在了她的身上。
没人知道,在二十五个小时前,她还在21世纪人类世界教堂,准备跟心爱的男人结婚,然后蜜月造人,结果红包还没收就……
"小姐?人类?2000一晚?我可是莫金海港著名的肌肉男哦。"一个眼睛绿豆般大小的巨人走过来,一脸淫`笑地看着她,毛发惊人的茂盛,红褐色的胡须和满头发辫被密集的金环扣住。
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一个高抬腿直接罩到对方的门面上,也不知道怎么用的力道,下一刻,那生物被直接踹到了远处。
接下来,又有几个不同的生物来找她的麻烦,全部被她狠狠修理然后消失在外太空。
好像只有神族只会站在远远的地方,用并不直接的目光乜斜着她。
怎么都没想到魔法阵外竟是这样一个世界。
安安置身于一个热闹的城市中。日照十分充足,却不会刺眼。所有的建筑几乎都是雪白的,宏伟却精致,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童话甚至神话的感觉。
这是座悬浮的空中城市。她身后不远处有一个港口,港口外像是浩瀚的宇宙,一条巨大的裂缝承载着银河一般的星点,撑开了大半边天。密集的船只载满了人,在银河上缓缓移走,向极远处的悬空的岛屿、丛林或者城市飘去……
真不敢相信,那男人把她抓来,在监狱那里给个投影就消失,现在居然就这样让她穿着婚纱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中。连个车费钱都没有,抠门到这个程度也是可以了!
就在这时,有人拍了一下安安的肩:"Ciao,你就是顾安安吧?"
安安吓了一跳,猛转过身去。
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个神族男子。银白的短发,水蓝色的双眸,就连睫毛都是纯粹的雪白。尽管如此,眉毛却有些邪气地飞扬着。他穿着一身白色飘逸的骑士装,衣着似乎比街上的人要考究得多,身高……当然比安安高了一大截。
由于还没有适应过来神族灿烂的外形,在看见这个男人的时候,她依然有一种被狠狠惊艳的感觉。
"你好,是前来迎接你的人。"他朝安安伸出手,"我叫莱斯威。那家伙叫我找穿白色婚纱的女孩,果然一眼就看到了……"
"你好。"安安满头黑线,"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只是刚好在这里办事。对了,我可会说人类的语言哦。"他露出了自信满满的笑容,"——Bonjour,瓦它希挖超级handsome思密达。"
没错,莱斯威是安安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会说人类语言的神族。
只是,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精神,才能让一个人在一句话内使用五种语言呢?
"很好奇我为什么说这么好是吗?因为我交过人类女朋友。"莱斯威一脸骄傲。
"……我可以问问她是哪国人吗?"
莱斯威仰头思索:"……好像是西班牙的?"
安安又一头黑线落下。
刚才他说的那句话里有西班牙文吗?
莱斯威又笑道:"当然,虽然她来自豪放的国度,却完全没有你豪放。你简直就是我的偶像。"
"为什么?"
"一般人类女孩不是对于异族的结合都有些排斥吗?美国的除外。中国女孩还是很保守的吧,没想到你为了拯救自己的未婚夫,竟会同意和神族男人……"
安安感到了隐隐的不安。
"等等,你说慢点,什么结合,什么和神族男人?"
"那家伙提出的条件里其中有一个,不是和神族男性结婚吗?"
"他说事后就可以离婚。"
"是可以离婚,但前提是要成为夫妻。"莱斯威摸了摸下颚,"那可是实质意义上的夫妻啊……不然可没法完成仪式。"
安安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实质意义上不会是指……生小孩的……那个实质意义吧?"
"不用生小孩啦,但生小孩的事是要做的。"莱斯威露出了陶醉的笑容,"选神族老公的时候,先考虑我?"
几分钟过后,繁杂的港口更加热闹了。
"你们看到没有,那白色新娘果然来自中国!"
"传说中的螳螂拳无影脚!"
"果然电影不是吹嘘,连莱斯威大人都不能幸免——我亲眼见证了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
Chapter 2
一场闹剧后,安安和莱斯威在码头等待飞行船只的到来。
被安安踹过的莱斯威奄奄一息地说:"那家伙早就告诉我你骨骼精奇身怀绝技,现在我算见识到了。"
安安一手抱着井洺的西装,一手叉腰,鞋尖不耐烦地点着地。
身怀绝技是真的,但那个骨骼精奇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这时,一只挂着猎猎飞龙船帆的大船停在他们面前。穿着军装的男男女女从上面冲下来,用警惕的目光看了看安安,七手八脚地扶着莱斯威,竟像踩着无形的阶梯一样从空中步入了甲板。
甚至有的人脚下银光一闪,瞬间移动上去。
安安惊讶地看了他们好一阵子。
——罢了,都说了不是人类,就算他们长出一双翅膀飞出去也没什么奇怪的。
安安把脑袋上的头纱摘下往角落一扔,提着高跟鞋和破破烂烂的婚纱踩上甲板,在船的角落里坐下。
而在这种时刻,船上的人看着她,又好像看见一只大象挥舞着耳朵在空中飞一样。
要不是莱斯威在一旁,自己大概会被人拖到野生动物园或者博物馆去展览吧。
不过这些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等找到那个神秘兮兮的男人,一定要把话摊明了说:除了自己的丈夫,她绝对不和任何人XXOO!
不是纯情,这是原则。
终于,在大船起航前,一直照顾莱斯威、留着淡紫长发的冷艳女人看向安安:"这就是殿下一直找的那个人类?"
莱斯威拦了拦她:"是。你别靠近她,危险。"
"殿下对于一些事的执着,还真是令人感到意外。"冷艳女人打量了一下安安,"你叫什么名字?"
"顾安安。"
"顾安安……我知道了。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吗?"
"神族的世界。"
"没错。我们称你们的世界为中庭。或许对大部分的人类来说,中庭就是世界的全部,但事实上那只是九大世界中比较弱的一部分,人类也是六大种族中数量较少,寿命较短的一类。我们现在在中庭上方的华纳部落,正准备前往神界阿斯加德。这两个地方都是神族的领地。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能。"
原本冷眼女人的态度蛮高傲,但安安过于简练的回答让她不由愣了愣。
"九大世界的统治者,也就是我们的至高神,或许你曾经听过。"女人用魔法在空中写了一个单词,"他的名字叫奥汀。"
看着空中由神族语拼写并浮动的紫色名字,安安总算有了点反应。
奥汀?
奥汀??
虽然对西方神话并没有太多兴趣,但热爱宅文化的安安对这个名字不会感到陌生:"奥汀……不是北欧神话中的众神之王吗?带领神族与巨人战斗的那个主神?"
"是的,奥汀陛下确实曾经带领神族击败过巨人,但那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现在神族和巨人的关系虽说不上融洽,但也没有矛盾。"
看着坐在自己周围一圈高大漂亮的人,安安有些郁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也算穿越了空间,但是为什么要以人类的身份穿越呢?
如果能像《天神右翼》的主角那样魂穿成天使,并且长出六支金色的翅膀还和魔王来一段爱恨纠葛就好了。
正在脑中想着些有的没的,安安一抬头,竟看见一个神族骑着龙擦着他们的船飞过。
她猛地后退一步:"那是什么?"
"翼龙,神界主要流通的坐骑之一。"
那是只金色的翼龙,拖着长长的细长尾巴,两片坚实巨大的翼慢而有力地挥动,飞行速度却快得出奇。尽管它很快消失在黑暗中,鳞片与翼的光芒却像久久不散。
船外凉爽的风扬起了安安黑亮的发丝。
原来陆地仅仅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空中还有那么多奇异的东西。除了翼龙,还有大大小小色彩斑斓的行船、修建了哨塔长满植物的零碎岛屿,甚至还有大到遮掩了半边天的巨鲸载满了乘客,在各大城市之间徐徐挪动……
他们离之前的港口越来越远——原来那竟是连在一起的一整片大陆,最中央上空还有个悬浮的金色都城。
安安双手搭在栏杆上,目瞪口呆地仰头,看着他们正在前进的方向——
那是一个被周围破碎小岛众星拱月包围的国度。上面有大片的原始森林,正被宁静笼罩着,萤火虫般的星光在满目金叶绿草中晃动。有精灵骑着白色的天鹿在丛林中飞行,山涧中落下的瀑布在纵横的树根上形成清泉,成为四周梦幻的镜子。占据了大半岛屿的擎天古树上有千千万万的房屋,古树像是整个国度的心脏一样,永垂不朽地呼吸着……
"果然全天下的女孩都一样,第一次看到艾尔夫海姆都会喜欢得不行。"莱斯威走过来,用他水蓝色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安安,"连骨骼精奇的猛女也不例外。"
安安握紧拳头,压抑着施展罗汉拳的欲望:"这就是神界?"
"当然不是,这是精灵的世界。神界比这漂亮多了,尤其是在整个阿斯加德都升入高空以后,宏伟得不得了。"
"这里是不是没重力?怎么什么都能往天上飞,连城市都是。"
"这就是很多人类回到中庭后被同类送到精神病院的原因了。"莱斯威撑着下巴笑了笑,"我们的世界99%以上的能源来源是由众神的神力。什么光电水风太阳能,我们都用不上。这是你们的science无法解释清楚的。"
"这么说,还有很多人类来这里?"
"近些年多了起来,因为我们也需要引进人类的文化与技术嘛。例如你的功夫,例如说这个。"莱斯威掏出一个精致的镜面通讯器,在上面轻触了一下,一个类似神族语言键盘的东西就出现在了空中。然后他快速点了一排文字。
刚才那个紫发冷艳女人的脸立刻呈半透明立体状出现在镜面上空:"怎么了?"
通话结束后,安安吃惊了很久。
"3D视频电话,现在都还没研发出来的高科技你们就先……不过,这样岂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你们在说什么。"
"你也可以隐藏。"他又摸了摸上面颜色不同的部分,文字立刻就变成了马赛克,"这样只有我自己能看到。你也可以只听对方声音不见人。"
这下彻底不知该说什么了。
神族真是奸诈,剽窃改版人类的东西,自己却不会为人类带来任何好处。
不过转念一想,人类不也是这样么?身为地球的统治者,利用蝙蝠发明了雷达,利用鸟类发明了飞机,不仅没有给它们任何回报,还一直在破坏生态平衡排放废气减少地球的寿命……比别人更没良心,就没资格说别人。
安安想了想说:"那么那些人类最后都去了哪里?"
"只有少数做错事的会被遣送回去,其他的都留下来了。"
"都留下来?"
"当然了。神族世界的文明程度是人类世界无法比的,何况这里的生活环境也比中庭好多了,在神界生活的人类寿命基本不会低于一百岁。"
"可是,他们的亲人朋友呢?"
"到了神界,这些东西都会被忘记吧。当然,我听那家伙说过中国人是最注重血缘和关系的人类,所以估计你会不一样。"莱斯威侧过头看向安安,"不过,这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因为你不仅有留下来的机会,甚至还可以无条件选择神族丈夫。要知道一般神族是不会和人类结婚的……"
"为什么?"
"寿命太短,没有什么种族天赋。"
安安整张脸都像是肉毒杆菌打过量一样僵硬:"你概括得很精准,谢谢。"
"你别生气,这些弱项都是以后你在任务中需要克服的。"说到这,莱斯威突然盯着某处说,"对了,那家伙有没有告诉你将来结合的对象中,有三个男人是不能选的。"
"没有。"
"一个是奥汀。这不用我解释吧?众神之王,跟他老婆相亲相爱几千年,他们夫妻俩加起来神力顶了九大世界神力的一半。一旦闹离婚,神界也垮台了。"
"……你想得太远了。"
"一个是二王子赫默。理由是他有未婚妻了,而且……"说到这,莱斯威忽然压低声音,"他是那家伙的敌人,不在可以控制的人选范畴。"
"二王子……不是我要去当间谍探听机密的对象么。"
"是。"
"我知道了。"
"另外一个就是那家伙,大王子法瑟。除了这三人,就算是结了婚的都可以拆散了跟你在一起。请尽情享受神界的众美男……"
"什么什么?"安安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的大王子,是把我关起来的人吗?"
"你不知道?"
"不知道!"
"烘托尼?我以为他告诉你了。"莱斯威微微一愣,虎躯一震,"Ohmygod我不会说错话了吧思密达。"
他一人在旁边纠结懊恼半天后,安安突然问:"为什么他也不可以?"
"因为,最近神后陛下在为他挑选未婚妻……"莱斯威扶着额头,指向前方某一处,"那些女人都是他的未婚妻候选人,还只是这个村的参选者而已。如果你能在所有参选者中胜出并且得到神后的赏识,和他结婚也不是不可以。"
安安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远远离开了艾尔夫海姆,接近了一个新的空中国度。
莱斯威所指之处是一个绿化很好的小村,因为上方有云雾而看不是很清楚建筑。但在村中央的人山人海不可忽视。
而且,还都是女的。
居然还分选拔赛区,原来神族王子娶个老婆也这么超女。
"莱斯威大人,您能不能不要总给无知少女过多希望?"冷艳女人无奈地看了莱斯威一眼,又转而对安安说道,"法瑟殿下是王储,和他结婚的必须是神力很强大的神祗。奥汀陛下是现在九大世界里最强的神祗,都需要神后陛下的辅佐——他们都不会同意殿下娶人类的。"
看她一本正经地解释这么多,安安其实很想对她也爆发一次国粹。把自己从大好的婚礼上抓来,在监狱那给个投影连个正面都没有就要让去神界找他。好点的衣服不给一套,还要穿高跟鞋走到脚残……这种小家子气的男人,这帮人居然还在那自行意淫自己想嫁给他!
一边看着船外的景色,一边听旁边的人在聊些有的没的事情。两人从王子聊到了公主,后来的话题就一直在这颇具争议的公主身上转。
听他们的描述,奥汀宝贝的独女继承了神后的美貌,却是整个神界历史最刁蛮最任性的女神。只要一提她,莱斯威的眉头就会皱成川字,还连续叫了几声呀灭代。冷艳女人却一直在帮她说好话。
从莱斯特那得知他们的所在,是两大神族部落之一的阿西尔部落。
坐了大半天的船,外面的景色虽然充满了新奇和美感,安安却也终于耐不住性子了:"我们什么时候才到神界啊。"
"看,就在那里。"莱斯威指了指远处的上空。
安安仰头看了一眼。
苍白的云雾缭绕着庞大的城市。
这座城市虽然也是悬在空中,却是由两个完全颠倒的世界组成。上面是一片璀璨的银白,下面是一片森森的漆暗。
银白世界的上方还浮着空中的祭坛,漂移的巨鲸,飞行的翼龙凤凰与行船,是令人窒息的壮观。
与此相比,下面的黑暗世界却像是一座死城,除了建筑以外只有一些长着幽绿眼睛的骨龙在毫无生机地巡逻。
这番景象令安安叹为观止,不由说道:"好奇特,下面的世界就像是上面世界的影子。"
"影子?阿斯加德以前和下面的世界连在一起,是最后一场战役后才升入高空的。"莱斯威指了指下面的黑色世界,"与其说是影子,不如说是根。"
安安怔了怔,再次看过去。
果然,是很像是被连根拔起的大树一样,下面残留着是密集的黑色树根。
他们渐渐靠近了光之神界。
中心是擎天的世界之树,四周是拍打着城郊的空中海洋。海洋上空的雾被海风吹到了神界,顺着一片片美轮美奂的建筑,为圣光照耀下的十二座神殿披上一层银色蝉翼。
每座神殿的上方都有一个主神的雕塑。相较之前见过的神族,他们的衣服似乎更加复古简单,但都散发着远古之神的气息。
他们正在驶向的神殿上方有一个衣袂飘逸、手捧魔法球的短发男神。男神两鬓的头发微卷,笑容邪气,俊美的脸因此显得有些阴柔。
因为知道他们正前往法瑟的神殿,安安指了指雕塑:"那,那是法瑟?"
"哦,不是的。那是他父亲。"
难怪,这么抠门的男人也没道理长得帅,真亏了有个这么帅的老爸……想到这,安安愣了愣。
法瑟的父亲?
她看看奥汀的神殿,再看看那个帅爸爸的神殿:"法瑟……不是大王子吗?"
"对。但他不是陛下亲生的。他是火神洛基的儿子。"
"原来是这样啊……那法瑟的妈妈呢?"
"还在呀。就是神后陛下。"
"那还好……"安安点点头,又猛地回过头,很想说点什么,但又不敢说下去。
莱斯威一脸肃穆:"没什么的,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反应和你一样。"
飞船在星耀神殿前停下来。
神殿前方飘扬着象征着星耀之神法瑟的旗帜,它的标志是戴着宝冠的长尾雪狼。
每走一步,踩到的地方都会溅出银色的星光,安安好奇地看着脚下的阶梯。莱斯威说:"法瑟继承了火神殿下的无穷魔力。只要他在神殿中,连楼梯都会溢出魔力。"
星耀神殿中。
纵观整个回廊,与高大的月白石柱相比,在里面缓慢行走的神族守卫门渺小如蝼蚁。
王座大厅装潢极尽奢华,两旁站满了穿着白银盔甲的守卫,中央铺着深绛色的地毯。纯金王座置于地毯尽头的高台上,王座上却只放了一件长长的黑绒披风。
询问过守卫后,对方答道:"殿下去了藏书厅。"
于是安安和莱斯威又朝着大厅后方的小门走去。
穿过一个阿斯加德式大庭院,两人总算抵达了南面的藏书厅。
八扇透明的水晶大门在地上投下一道道白色方框,厅堂中有条有序地摆放着大理石雕像、纯金装饰、艺术珍品,顶到天花板的壁柜中装满了图书,上万块书脊反射着明晃晃的光。
壁柜前方站了一个神族男人。
他穿着淡紫色的衬衫,戴着黄宝石项链。微卷的头发垂在肩头,像是璀璨的金子一样反射着微光。虽然发尾修得零碎,但额前的发却十分蓬松,衬着光滑的肌肤,整个人都变得透明起来。
此时他正捧着一本打开的书,全神贯注地翻阅。
因为是侧面,那仿佛出自雕刻师之手的鼻梁竟让安安有一种近似心潮澎湃的感觉。
排除高个子、宽阔的肩和瘦削不够肉感的脸,那五官,那发,那长腿儿,简直就是……简直就是……
——典型的病弱美男啊啊啊!
萌点全开兽血沸腾的安安抑制着扑过去在他脸上揉来揉去的冲动,静静地跟着莱斯威往里面走,全身热量在体内迅速消耗干净。
"法瑟,我把顾安安带来了。"莱斯威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也从安安的一只耳朵进入另一只耳朵出去。
"进来吧。"法瑟又看了几秒,才将视线从书本挪到安安身上。
他的眸子竟是淡紫色,连瞳孔都是深邃的紫——就像是寂静燃烧的冰,和紫色的衬衫很相配。
两人视线相交的一瞬间,安安有一种没来由的触动。
"果然,每一个第一次看你的女人,都会变成这副德行。"莱斯威摇头晃脑地指了指安安,又小声在安安耳边说,"猛女,这家伙有个名字叫'蔷薇王子',因为人家都说他犹如阿斯加德的象征花金蔷薇一般灿烂……"
……蔷薇王子!!
这是多么美好又柔弱的名字啊!
见他毫无反应地盯着自己,还一路朝自己走来。安安的小心脏在凌乱地跳动。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法瑟终于在他们面前站定。
安安抬起头,滞了一下。
怎么会这么高?而且,他往她面前一站,一种浓浓的压迫感在无声中落下。
病美男不该是这样啊。
法瑟迅速对安安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就这样来了。"
安安微微一愣,没能反应过来。
"因为顾小姐是人类,所以自暴自弃了么。"
安安持续呆愣中。
法瑟的眼又淡淡转向了莱斯威:"你看她穿得像个捡破烂的,难道就不会给她买套衣服?就这么让她进入我的神殿?"
莱斯威也呆了呆:"我以为你赶时间嘛。现在就去给她弄,你先和她谈。"
莱斯威动作迅速地闪出去后,法瑟走到一个水晶长桌旁坐下:"过来坐吧。"
安安还处于石化阶段。
"你杵在那里做什么?"法瑟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来,"过来。"
这样一张脸,不是应该淡雅温和地微笑吗?他不是王子吗?王子不是应该柔柔弱弱地咳嗽,被人好好地保护着,举步投足都散发着犹如春风拂面的温柔吗?
他那是什么眼神?
他那是什么脸?
安安提着井洺的西装,忍着高跟鞋的折磨,一跛一跛地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想好了?"法瑟问。
"第一个条件可以答应,第二个不可以。"安安把之前就想好的话说出来,"形式上的结婚我可以接受,但除了自己的丈夫,我不会和任何男人发生那种关系。"
法瑟靠在沙发靠背上,翘着腿,很自在地笑了笑:
"好。"
"啊?"太容易打发了吧?
"还有其他问题么?"
"这……"安安一下没了头绪,"现在井洺在哪里?我想先看看他。"
"他不在我手上,在二王子赫默那里。所以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们只是在做交易而已。"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因为开始的魔法将他传送到了之前的牢狱,不过他的牢房钥匙只有赫默有——你这么兴奋做什么?那里是九大世界最森严的牢房,就算父王亲自去,没有钥匙连个细胞都救不出来。"
安安失望地耷拉了肩。
"赫默为什么要抓他?"
"做实验。他身上有赫默在寻找的东西。"
实验……?!
"他会死吗?"
"不会。不过实验过后,他会忘记自己出生年龄父母家庭,甚至男女老少不分,只会对着你痴情地笑,说来也挺好。"
"那岂不是变成了智障?"
"嗯,是这意思。"
安安脸都快变成了囧字:"我知道了……我会尽量完成你的条件,你能详细解说一下么?"
"自己看。有问题说。"
法瑟指了指桌面,几页金色的纸张竟像从空气中冒出一样,刷啦啦落在桌面上。他又在纸张末端上面划了一道,上多了一句话:
"不会强迫顾安安小姐与其丈夫以外的人发生性行为。"
那是神界的专有契约书。
安安大概扫了扫内容。一方是帮助解救未婚夫,一方是成为间谍并与神族男子结婚以完成仪式。
间谍的条例比较多,很多细节没有看得太仔细。但她大致需要做的事,就是模仿赫默的未婚妻,在他身边探听机密并把所有内容转述给法瑟。
看到这,安安疑惑道:"模仿赫默的未婚妻?"
"嗯。因为你跟他的未婚妻长得很像,而他和未婚妻关系很疏远,彼此不了解,乔装并不困难。"
"什么时候行动?现在可以吗?"
"现在就行动,你对神界一点了解都没有,打算让我给你洗脑么?"
"……"
牢房里那种欠抽的说话方式果然不是幻听。
这人说话就是这个腔调。如此糟糕的个性究竟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训练到等你完全没有破绽了再说。"法瑟放了一支羽毛笔在桌面,"看仔细了,神界的契约书具有强制性,无法反悔。"
安安把契约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尤其是补充的那一句,确认不是作假写上去的以后,就在后面写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
法瑟又给安安加了直至契约结束才会消失的语言能力印记:"住处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妮娅是你的专属侍女。明天开始,她会带你熟悉环境。"
"哦,好。"
"GutenTag!(1)"响亮的声音从门口传出,莱斯威拎着一堆粉色的裙子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猛女,柔和的颜色可以中和一下你禽兽的脾气……ouch,合同已经签好了?你果然很豪放啊。"
安安忙辩解:"第二个变态条例改掉了。"
"不是吧,法瑟这么好说话?"
"嗯,做了一些改动。"法瑟好整以暇地收好契约,"不过顾小姐,在挑选结婚对象的时候,最好找一个稍微小个一点的神族男人。"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经验。神族既然体型比人类大,在某些方面也会和人类有难以契合的问题。"
"OhmeinGott(2)!法瑟你在说什么?这种事情你怎么可以说出来!"莱斯威故作害羞地捂脸。
"……你在说什么?"安安猛地站起来,脸色变了,"刚才合同不是已经改了吗?你怎么出尔反尔?"
"我是按着你的意思改了。不和丈夫以外的人发生关系。"抬起双紫罗兰色的眼,法瑟微微一笑,"不过既然会选一个神族男人结婚,那他就是你的丈夫,不是么。"
"……"
安安冻结着,凝视着法瑟脸上终于出现的春风拂面型微笑。
她太单纯了。
连个路费都舍不得给的抠门,怎么可能是好人?
Chapter 3
安安被安排在星耀神殿中住下。
当妮娅用钥匙打开房间门,首先进入眼帘的竟是正在脱衣服的安安。她刚把婚纱脱下来垮在腰间,此时正在痛苦地扭动着肉色的……那是什么东西?是人类的内衣吗?
妮娅原本是青春女神伊登的侍女,常年陪伊登看守长满金苹果的万年花园。伊登的丈夫又是十二主神之一,曾经被神后亲自救过。妮娅随着主人见过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多次出没在神后的雾海之宫。要不是法瑟亲自下令,这次的人事调动她是死也不愿意。
好歹也是主神身边的人,凭什么要伺候一个人类?
这种不满在看见眼前一幕时更加强烈了。
看见妮娅盯着自己的bra看,安安默默地提起裙子,把它遮住。
"妮娅?"
"你就是顾安安?"
"嗯。"
妮娅抱着一堆被子枕头扔到床上,粗糙地帮她铺好床:"你的神族名字叫什么?"
"神族名字?"安安愣了愣,"我没神族名字。一定要有吗?"
"不是强制性的,但这里几乎所有异族都会给自己起一个神族名。"
"那我还是叫安安好了。"
看着安安玛瑙一般晶亮的深色瞳孔,妮娅顿时有些无言:"算了,我住在你隔壁,有事就叫。"
安安瞄了一眼那些被子:"怎么没有被套和枕套?"
"给人类的东西总是要送得慢一些,你多等几天吧。"
"这样啊……"安安没听出她口中的讽刺,扯了扯身上的婚纱,"那以后要麻烦你了,被套不好洗吧?"
"……"
看着妮娅一言不发气势汹汹地转身走掉,淡粉卷发在纤细的腰上方闪闪发亮,安安不由感慨神族美人真多,连侍女都这么漂亮。
虽然法瑟让她签了流氓条约,但她也不敢激怒他,毕竟迄今为止,他是唯一能够救回井洺的人。
冲完澡后天也黑了。
安安换好神界特质的棉丝睡衣,把婚纱与井洺的西装挂在墙上,拉开窗帘看向外面——她的房间位置很好,在这里居然可以看见小半个阿斯加德。
十二神殿矗立在云层中,白天被建筑群抢去风头的世界之树竟成了整个城市的重点。苍天的古木枝叶繁盛,叶片五彩缤纷,滚动的露水居然都有颜色,在黑暗中闪耀着剔透的光。
金色银色的萤火虫漫天飞舞,海浪的声音从遥远湛蓝的天际传来。星空很近,像是夜之女神撒下白色的网,伸手就可以捞下一把银沙。阿斯加德被星光与千万盏灯火点缀,不仅繁华,还有着人类都市没有的浪漫梦幻……
安安在玻璃窗上看见了墙上婚纱西服的倒影。
和井洺的恋爱是从中学就开始了。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说不清也道不完,简而言之,便如人们说的那样:世界很不公平,一个不完美的女孩却有着完美的爱情。
但如果不救出井洺,他们的关系就停止在了亲吻嘴唇上面,连深吻都没有。
想到这里,安安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白天法瑟说"因为你没有经验"——他怎么会知道?
翌日下午。
夏,神界天空是一片明亮的蓝。四季盛开的金色玫瑰在城内随处可见,阿斯加德的第四区很早就热闹起来,新鲜的水果多到装不下,酒香四溢,光是在街道中央闻一闻都会醉。初雪般的羽荁花瓣满城漂移,像也被市区的美酿灌醉一般。
神界不乏现代奢华的商业区,但这个闹市区保留了千年前的神族文化,带着一些童话和复古的色彩。商人热情而友善,并不像别处的神族那样有距离感,因此这里也是外族人口最喜欢的区域。
这里汲取了九大世界的文化,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时尚品味,穿着各异,甚至有人在街上买了人界英国的绅士帽戴着就走。
此时此刻,在道路一旁啃海德伦肉的顾安安却又一次变成了人群的焦点。
安安却根本不想再管旁人的目光。她实在是饿得不行了。法瑟身为王子竟可以吝啬到这种境界,连早餐都不给送一份。
不知这些人为什么一直看她,街上穿旗袍的人又不是只有她一个。
穿着大红旗袍的安安特地把头发古典温婉地盘了起来,配了含蓄的珍珠耳环——这才符合中国特色嘛。那金发美人穿旗袍还想办法秀乳`沟,简直就是对亚洲文化的荼毒。
她只是在用正确的方式穿自己国家的衣服,这些人为什么像没见过旗袍一样……
终于,有一个起码有两米一二的巨人拿着小巧的相机,含蓄地对安安说:
"这位来自功夫大国小姐,我可以跟你合影吗?"
安安仰起头:"好啊好啊。"
相机在空中自动为他们拍了照,巨人小心翼翼地用大手分了一张瞬间洗好的照片给安安。上面的安安衣服像火一样红,笑容灿烂,但站在巨人旁边就像随时可以捏死的小鸡。
妮娅终于看不下去了,在更多想合影的人靠近前,已将安安拖走。
"好了,这里是阿斯加德最世界化的地方,以后你如果想买什么人类的东西,坐巨鲸可以直接抵达这里。"
"从星耀神殿吗?"见妮娅点头,安安想了想又说,"我买了什么,应该不用向法瑟汇报吧?"
"这你自己问他。还有,你要叫他殿下。因为他是王子。"
"可是莱斯威都直呼他姓名。"
"那是因为莱斯威'大人'是殿下的好友。还有,他是神赐三将军之一,是称号为'英灵暴风'的主神,所以你也不能直呼他的姓名。"对于这个野蛮的原始人,妮娅已经很无力了。
"将……军?"
安安满脑子都是莱斯威湛蓝的大眼和前一日囧囧有神的"顾安安小姐,ليلةجيدة。"有没有人能跟她解释一下后面那句话的意思……(1)
"你别看他平时性格不正经,另外两位将军都是骑士团的,他却是炼金术师,可见他的炼金术有多出神入化。在被殿下驯服之前,他的叛逆可是扬名了九大世界。"
从早上起来,妮娅就一直在用填鸭的方法给她灌输大量信息。什么神族分两种,一种会瞬间移动和空中漫步,什么英灵神殿的旗帜是戴着王冠的黑龙,什么诸神的黄昏,什么十二主神战役……安安已努力在记了,但这种痛苦是高中政治历史考试都比不过的。现在可好,她又要开始讲什么神赐将军什么炼金术……
文化差异真是一件让人窒息的事啊。
"你不好奇他为什么被驯服么?"见安安没反应,妮娅又问道。
"你说。"
"是因为一个女人。"妮娅神秘兮兮地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他和法瑟殿下曾经抢过一个女人。"
"然后呢。"
"以前莱斯威大人一直扬言要挑战法瑟殿下,但两人从业领域不同无法比较。一次家庭聚会,神后陛下把一个才从艾尔夫海姆回来的名媛介绍给大家,因为那女的长得很漂亮,就真像精灵一样飘逸,一下红遍了神界——我知道对于人类的你这很难想象,但是请你试图幻想一下她有多漂亮,才会导致殿下和莱斯威大人为了争她从暗斗转为了明斗,还持续了有一段间。后来那美女扛不住诱惑选了殿下,但殿下根本没跟她在一起就放弃了。她为了气殿下和莱斯威大人谈了几年,两人因为殿下的问题分分合合了很多次。最后美女总算回心转意打算专心对莱斯威大人,莱斯威大人却也跟着没兴趣了。结果是殿下和将军成了好朋友,这美女却成了两个男人的破鞋,觉得颜面无存,又躲回了艾尔夫海姆。"
终于谈到了一些自己稍微能听懂的话题,安安点头表示理解:"总之对这两个男人而言,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莱斯威大人应该是的,殿下那边就不清楚了。因为他只追求过这一个女人,其他的都是他还没出手,女人就先倒贴。"
从这件事情安安对法瑟又有了新的了解。
原来他不仅抠门,说话的调调贱气冲天,连骨子里都有一股贱气在纵横。
妮娅说起八卦的时候明显比讨论神界历史要幸福多了,不仅眉飞色舞,连双颊都红润起来。她滔滔不绝地谈着那些男人女人的故事,竟不曾留意两人已经远远走出了闹市区,而且在向一个略显阴暗的区域走去。
直到安安问起"为什么那里会那么黑",妮娅才突然刹住脚:"不要再靠近了。"
"怎么了?"
"前面是黑市。"妮娅悄悄指了指前方一堆临时搭建起的棚子,压低声音说,"再往前面是颠倒之井,是通往暗之神界的入口。虽然宪法规定了那边的居民需要通行证才可以过来,但还是有不少偷渡者。你看那些人,全是非法商贩和奴隶主。"
暗之神界……
就是从远处看仿佛是光之神界树根的世界么?
在黑市里坐着的人面色苍白,像是三天没睡过觉一样精神萎靡,而且都瘦得像一把把尖刀。
"因为那边的世界极度寒冷,所以有大批的野生长尾雪狼——你大概不知道这是怎样可怕的生物,虽然驯化的雪狼是战场上的利器,但野生雪狼饿的时候可以把神族活生生吃下去。就算不吃,他们也可以只是把你撕成一片片当玩具玩。"
安安被她说得打了个寒噤。
刚想离开,她就看到了某个棚子抖了抖,一个女人从后方冲出来。
那女人身材高挑凹凸有致,留着及腰的金色的大卷发,皮肤白皙,五官也十分精致——尽管如此,安安还是一眼认出她是人类。
接下来,另一个人类男子带着一帮人走出来,更加确定了她的猜测。
那个男人就不像这女人这样漂亮了。他看上去有三十来岁,比女人矮了小半个头,有啤酒肚,皮肤是暗棕色,大眼睛黑溜溜的,头发黑得像搅在一起的铁丝。他朝女人走过去,步履因为肥胖而显得有些吃力。
安安张大嘴——居然是欧洲的波斯猫和印度阿三!
尽管和自己的文化根本不沾边,但看到两个人类还是有说不出的亲切感。
阿三在波斯猫面前站定,扬手便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波斯猫应声摔倒在地,牛奶雪糕般的脸颊立刻高高地红肿起来。
周围的人都闻声看着一幕。连打算闪人的安安和妮娅都站住了脚。
波斯猫捂着脸颊,鼻尖发红,眼中噙满了泪水但强忍着没流下来:"老大,去给人做牛做马我都愿意,可是,让我给那种神族老头当小妾,我没有办法接受……!"
阿三叉着腰,吹了吹胡子:"你还敢逃!这回没能卖个好价钱,你已经很对不起我的成本了。"
他们说的都是神族语,不过口音明显不同。
"但是,我们都是人类,你难道不怕这样丧失种族的尊严吗?"
"尊严?人类的尊严在神族的眼里值几毛钱?何况你和我的国家没有半分关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只要能赚钱,别说当小妾了,就是把你卖到窑子里去我也不会介意。哦对了,那家伙以前可是个大将,够威风了吧?你不仅要让他干,如果他愿意,他家的士兵,连他的战龙也给我一起伺候好了!"说完对旁边的打手挥挥手,"把她给我绑起来!"
波斯猫垂下眼帘,泪水终究还是大颗大颗坠落。灰色的衣衫陈旧破陋,把她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看到这一幕,安安和妮娅都变成了呆滞状。
三哥做买卖和中国富二代的老爸们有一拼,甚至更甚一筹。只是未料到连到了神界都如此嚣张跋扈。
看阿三旁边的几个打手也只是高壮欺负弱女子而已,没什么真本事,应该两下就踹翻了。但能和神族大将做生意,说不定还有点什么背景……安安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管这个闲事,阿三的目光却凌厉地扫在她身上。
"哟,居然有个东亚姑娘?"他端详着安安的旗袍,满是横肉的脸堆满猥琐的笑,"还是中国的?也是偷渡来的吧。去给我把她抓了拿去卖。"
一帮打手立即听命靠过来。
"你们要做什么……"妮娅拉着安安后退两步,惊诧道,"我们是从星耀神殿来的,你不能动她!"
"星耀神殿?哈哈哈哈……大爷我还是英灵神殿来的呢!给我上!"
打手黑压压的影子将他们笼罩……
安安脸色一沉眉头一皱,拽下发夹,一头乌黑的长发便滑溜溜地散了下来。
不出一分钟时间。
神族渐多的街道。商人阿三在吃力逃了一小段后,被一根旗棍砸中脑袋,噗通一声摔在地上。他身后是以光速狂奔而来的旗袍少女,还有少女身后一百米处乱七八糟叠成金字塔的壮汉打手们。
"啊!呜!嗷!嘶!嗷!"的叫声规律地响彻街道。路边的神族都以惊叹的目光看着阿三站起来趴下,趴下又站起来,还有中国少女飞舞的旗袍裙裾和金刚拳无影脚……
最后,阿三整个人被连环踢踹飞到垃圾箱旁,吃了满嘴的香蕉皮。
安安抖了抖旗袍,拨了拨飘逸的黑发,风流潇洒地朝目瞪口呆的妮娅走去。
与此同时,大批骑着巡逻马的神族骑士冲入人群。
骑士们穿着统一的银色铠甲。
带头的白银骑士骑着白马奔跑在最前端,他头盔上、肩甲上有着金色的尖角,长长的大红披风垂落在马背上,随着速度被风鼓满。他身后跟着一名黑铠骑士,肩膀上有骑士团团长的肩章,非常高壮,却没他如此打眼。
妮娅的目光转移到白银骑士身上,突然按住胸口激动地呼唤起来:"贝伦希德殿下,那是贝伦希德殿下!殿下终于退伍归来了!!"
接下来,不仅仅是她,整条街乃至全城的少女们仿佛都疯狂了,抱着胸口用几乎哭泣的声音呼唤着贝伦希德的名字。
白银骑士用力一拉缰绳,高大的白马以相当帅气的姿势扬起前蹄,停下步伐。他连手都没向大家挥一下,就跳下白马,朝着安安走来。
除去那个头盔,他大概一米八上下的身高,在神族里很一般的个子,却因为两条超长的腿而高挑出群。
四周一下宁静了。
他伸出食指,对头盔拨开一条缝,露出了英挺却秀气的眉毛,还有一双眼角微扬的金色瞳仁。一些零碎的金色卷发挡在上面。
那是双不亚于法瑟的美丽眼眸,带着些嚣张和邪气。
"听说法瑟弄来了个人类女孩,是你吧?"
安安竟莫名地紧张起来:"是……是。"
白银骑士松了手,摘下头盔,甩了甩凌乱的金色短发,然后用戴着白银手套的手挑起安安的下巴,挑了挑眉:"蛮漂亮的。你叫什么名字?"
看着那张英气逼人的瓜子脸,也知道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们,安安听见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微微发抖:
"安安……顾安安。"
安安知道自己紧张得太不对劲了。
因为……
虽然这位白银骑士贝伦希德殿下真的潇洒到了极点,但,但……
她是个女人啊!
在数百条羡慕嫉妒恨的视线包围下,安安觉得这里整个气场都不大对——为什么女人们会对一个女骑士发花痴?
这时,坐在贝伦希德旁边的黑铠骑士也从马上跳下来。看那身材,恐怕是一米九五以上的十头身比例。等他走过来,连接近一米八的贝伦希德都明显矮了一大截,站在安安面前,直接变成了一堵高大的墙,把她笼罩在了黑暗中。
他摘下头盔的时候,整条街的神族们又一次高声呼喊起来。
只不过,这一回的呼声中少了很多花痴的嗲音,多了很多男人的喝彩。偶像和英雄的区别立现。
"殿下,您刚长途跋涉回来,还是先回福克温去休息吧。"
男人留着及肩飘逸的黑发,红色的肩章和披风挂在黑色的铠甲上。俊脸英挺硬朗,犹如雕刻一般轮廓分明。
若说法瑟的外形是女人梦中的白马王子,那么所谓的黑马骑士就该是这个样子。
而面对这样一个理想的骑士,贝伦希德却连正眼也没有看。她金瞳闪亮,回答着黑骑士,却对安安露出了犹如刀锋的笑容:"我不累。"
安安一看到那个黑骑士,惊讶道:"我见过你……!"
刚被扔到神族的牢狱里,当时她还什么都不懂就被这家伙绑了起来,还叽里呱啦说着那时她还不懂的神族语。
黑骑士还没说话,贝伦希德已先抢先道:"哦?梅勒,你见过安安?"
刚见面就如此亲昵,如果是个男的安安会一个左勾拳就打晕他。可是换到贝伦希德身上,她有被吸引的感觉,却没有对男人的排斥,心中小鹿乱撞起来。
"是的,当时法瑟去了华纳部落赶不到牢房,叫我过去看好她。"
"牢房?"贝伦希德两条修长的眉毛搅在一起,"你们居然把这样柔弱的女孩子关在牢房?"
"她是法瑟抓的人。"黑骑士看了一眼安安,带着责备的凌厉目光令她鸡皮疙瘩竖起。
"其实,我不柔弱……"
安安想解释,贝伦希德却用手指压住她的嘴唇:"嘘……我知道你很厉害,但在我心中,拥有这么漂亮肌肤的姑娘就要被骑士们保护。"
安安狂汗。
其实……这金发美人的皮肤更好吧?只是脸颊瘦削,看上去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样粉红肉嘟嘟。
"大王子果然养尊处优太久,连女孩子都不会照顾了。安安,以后如果有人欺负你,就到英灵骑士团找我,或者到魔神骑士团找这家伙。"说到这,贝伦希德重重拍了拍梅勒的肩,已经替他做好了决定,"保护你是整个神族骑士团的使命。"
"哦好,好的……谢谢你。"
"对了,我叫贝伦希德。"
见安安呆滞地点点头,贝伦希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歪着嘴角笑了笑:"安安,旗袍真性感。"又拨了拨她的下巴,重新将白银头盔戴上,一跃上披着银铠的纯白巡逻马。
黑骑士又冷冽地扫了安安一眼,跟着贝伦希德走了。
看着银白骑士们离去的背影,妮娅跑过来激动地摸了摸安安的下巴:"天啊,这是贝伦希德殿下摸过的地方……你太幸福了!"
安安喃喃道:"他们……是谁呀?"
"天,难道你不知道贝伦希德殿下?她是神赐三将军的'星耀极冰',英灵骑士团团长,是整个神界少女的偶像。跟着她的将军是总理大臣索尔的儿子,雷神梅勒,是魔神骑士团团长,称号'神界雷霆'。他们俩还有莱斯威三人是法瑟殿下的左右手,其中又以贝伦希德殿下为首……"
后面的安安都听不进去了。她只是捧着红红的脸颊,低低地说道:"贝伦希德将军……好帅气……"
"是啊,我也好喜欢她,眼红死你了。"这是两人认识以来的第一次共鸣。
路边的女人们恨得咬牙切齿,无奈都亲眼目睹了安安猛虎一般的拳脚,也只敢从远处不断射来千把嫉妒的眼刀。
等人群渐渐散去,有人靠近两个早已花痴到天边的女生,并拉了拉安安的裙子。
安安这才回过神,转身看见了有些局促的波斯猫。
"你居然还没逃吗?"安安四下寻找印度阿三,他却不见踪影,"要小心,不能再被你们老板再抓住。"
波斯猫比安安高出很多,但脸脏脏的,低垂着头的样子还真像只被狠狠欺负过的可怜小猫:"我只要还待在阿斯加德,就一定会被他抓到,到最后还是会被卖掉。"
安安想了想:"既然这样,你先跟我回去躲一段时间……对了,你以后准备回自己国家吗?"
"我现在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你先跟我回去?"见她点头,安安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原本的名字很难记。神族名叫萝塔。"
"我叫顾安安。"安安伸出手来,"叫我安安就可以了。"
回去和萝塔聊了一个晚上,知道她来自一个东欧的小国,家里贫困,她的父母为了生计把她卖给了那个印度阿三。阿三和神族高官有勾搭,经常狼狈为奸把人类偷渡到神界当奴隶卖掉再捞油水。
安安觉得和她相比自己算幸福了。而且大家都是人类,相互照应也是应该的。
突然拖一口人进星耀神殿,安安觉得还是有必要向法瑟汇报一下。但她还没来得及行动,第二天法瑟就已把她和萝塔叫了过去。
早上的餐厅。
一排八盏金碧辉煌的吊灯自天花板中心垂下,壁画华美而炫目。新鲜烤肉和干面包的香气飘满了餐厅,金银器皿被窗外白色的光线照得闪闪发亮。
法瑟坐在主人坐席上,金色卷发盖过白衬衫的衣领。他端着一杯红茶,小小的紫色耳坠随着动作轻晃一下,深邃的紫眼反射着红茶表面的光:
"顾小姐,这下你是真出名了。听说昨天你在闹市区大展身手,还惊动了两位将军?"
"唔。"安安的声音像是经过极大缓冲才从鼻孔里发出来,"对不起。"
"对不起值多少钱?"法瑟用勺子搅了搅红茶,"理由。"
"昨天我和妮娅逛街,经过了黑市……"安安把前一日发生的事详细描述出来。
"你做得很好。"法瑟抿了一口茶,"那人类如果稍微带多点人,把你扔到暗之神界,今晚雪狼就有夜宵加餐了。"
就知道是张吐不出象牙的嘴。安安愤愤不平地啃着面包。
"所以,你是她救的人?"法瑟又看向萝塔。
"啊……是。"萝塔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法瑟,迅速垂下头,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发抖,"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安安朝她拼命使眼色。
跟他道什么歉,过会儿他又要跟你商讨对不起值几个钱!
但是——
"没关系。"
一听到这个温柔了几个调的声音,安安错愕地抬起头。但她没听错,法瑟正对萝塔露出淡淡的笑意,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动听:"我想这件事与阿斯加德治安疏于管理有很大关系,我会找人处理好的。作为补偿,你就暂时先在这里住下吧。"
安安下巴都快掉到了碗里。
天杀的法瑟!
男人果然是视觉动物,看到正点的妞就成傻子。
当然,他这么一说,萝塔的身体更僵,和脸不相称做过粗活的手放在膝上,赶紧挪到座位两侧,又重新放回大腿上:"谢谢王子殿下。"
"嗯,等休息好了,我再叫人把你护送回东欧。"
这刚好也是安安所想。但是这会儿看萝塔的眼神闪烁,欲言又止,仔细一想,她既然有神族名,大概并不希望离开神界。
安安切了一块烤肉,大口送入嘴中吃得很香:"殿下你别这么快决定,说不定萝塔喜欢这里。她缝纫做饭都很厉害,让她在神殿里找份工作也是可以考虑的吧?"
法瑟审视了安安一番。桌子对面那女孩的脸因为塞满食物而变成了个包子,眼睛盯着盘里的肉,好像根本没有半点不适,或者从来没见过肉。
"顾小姐,我发现你有一点和我妹妹很像。"
"哦,你是说公主殿下吗?"安安依然舒适地啃着肉,"我很荣幸啊,谢了。"
"就是都特别喜欢帮别人做决定。"
听到这句话,安安幸福咀嚼的动作停了停,然后又继续吃饭。
真讨厌,她真是不想再和这个男人说话了,女孩子就不要面子?何况还是在自己才救过的美人面前。
反正来了神界就没吃过一顿饱饭,后面无论法瑟和萝塔聊了什么,她都不再插一句嘴,只是默默把餐盘里的东西都吃完,顺便把法瑟不要的那一份也吃了。
其实萝塔确实很正,男人喜欢她也很正常。
但事实不是法瑟喜欢美女才如此。安安发现法瑟对任何人都很好,唯独对自己的态度很欠抽。
不仅嘴上不饶人,连生活上也处处刁难:被套迟迟不送来;衣服也就只有莱斯威送的几件品味独特无法穿上街的亮粉色小裙子;洗澡没热水理由是侍女长怕人类太娇嫩烧坏了……
萝塔住在安安的隔壁,也遭到了同样的待遇。但萝塔到底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洗冷水澡也没什么感觉。不像安安从小父母宠着娇气得不得了,在浴室里嘶吼惨叫。
折磨不仅如此。
三日过去,安安连顿饱饭都没吃上。她叫妮娅去问为什么不送饭,主膳部给的回答是:"她可是人类啊。我们这里的饮食如果不习惯,万一毒死怎么办?"
安安饿得头晕目眩,不仅腰细了,胸小了,连下巴也尖了。至于萝塔,她除了胸和屁股以外其他地方一直很瘦,E+和E的罩杯在安安看来也毫无差别。
在这种情况下,安安不仅特别想念井洺,还特别想念井洺做的饭。
无奈和法瑟的契约中有一条规定"不可以向任何人打听井洺的消息",所以她也只敢旁敲侧击地问妮娅最近有没有中国男子出现。这问题问得很傻,得到的答案当然也很傻。
妮娅虽然对安安态度有了很大改观,却也完全不能违逆上级命令行事,只有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安安介绍阿斯加德的背景。某一日他们经过星耀神殿的庭院,妮娅见安安一直盯着水池里深蓝和黄金的生物看,便好心解说道:
"蓝色的鱼叫斯克嘉莉德,金色的鱼叫兰蒂格瑞丝。斯克嘉莉德是从神界的空中海洋深处捕捉的,因为颜色和海水特别相似,而且数量稀有,所以非常昂贵。兰蒂格瑞丝是从华纳海姆金侬加裂缝中打捞的,这种鱼并不少见,但呈纯金黄色的一千万条里才出一只,所以血统纯正的也是价值连城。因为一个活在空中,一个活在深海,法瑟殿下为了让它们存活还特地叫莱斯威殿下一起研究那尼忒斯特大气魔法溶液……"
以上内容在安安听来只有一个字:鱼。
一周内,水池里的斯克嘉莉德和兰蒂格瑞丝日益减少,最后整个池中就只剩了水和特制溶液。
法瑟发现后心痛不已,调动大量人马去调查爱鱼下落。安安却只是躺在床上皱着眉用鱼刺剔了剔牙。
难过。
找不到柴油米醋,神界的火好像跟人界也不大一样,一点味道都没有,刺又多,吃了几天胃里还不舒服……
某一日,安安和妮娅经过一片树林。
妮娅见安安又盯着树梢发光的果子看,于是说道:"艾奇亚之果,五年一熟。这大概是九大世界热量最高的水果吧,吃了很容易长胖,而且价格昂贵,所以一般人种了只是为了装饰,并不会去吃它。"
没过多久,艾奇亚之树的梢头也变得空空如也。
两周过去,法瑟又一次派人通知安安,说自己下午三点在英灵神殿正门外侧等她。
安安对法瑟下令搜捕窃鱼者的事有所耳闻,心惊胆战。如果被查出来,说不定会被那有S倾向的王子当成饵丢海里钓鱼。她决定把萝塔带过去壮胆。
十二神殿中最大的一座是奥汀的格拉兹海姆,由英灵神殿和金宫两部分组成。
英灵神殿是神族的政治中心与至高象征,是阿斯加德历史上最具意义的一座建筑。即便是在诸神的黄昏,连天的烽火也没有对它产生任何影响。
神殿被云雾环绕,宇宙之极的金光从上方洒落。金凤凰喜欢光明且筑巢于世界之树,因此英灵殿的上空盘桓的金凤凰数量比整个神界其他地方加起来还多。
安安只从远处遥望过这座大得没谱的建筑,知道通往它内部的大门有五百四十道,每一道都有银甲武士和银狼守护——每天一人一狼站门口发呆的工作听上去就很累,但神族政府在挑守卫的时候简直像在挑超人,年轻的神族男子还以这工作为至高荣耀。
英灵神殿远得像是在世界另一端,安安在妮娅和萝塔的带领下第一次坐了金侬加巨鲸——怎么说呢,就几百人坐在驯化好的飞行鲸鱼背上飘来飘去,跟巴士很像。站台分陆地和空中两种,安安和波斯猫没有在空中乱窜能力,只能从最慢的陆地站台上去。
这里福利很好,坐巨鲸免费。三个女人在云层中的鲸鱼背上一路八卦看风景,转了几站,两个小时一晃而过。
因为英灵神殿横跨土地面积巨大,她们抵达目的站台后,还要慢吞吞地走到神殿的正门……可用资源全都吃光了,安安又饿得眼冒金星。
爬上百层阶梯,她几乎吐出舌头像猛兽一样喘气,才总算看见了神殿正门口的法瑟。
法瑟穿着高贵的王子装,天鹅绒衣领中间是淡金宽领带,和他金箔一般的发相映成辉。但是,如此灿烂金色却配了一双漫不经心又冷漠的眼,强烈的反差让人费解。
安安生不如死地爬到神殿门口问他有什么事,他还是自顾自地跟旁边的梅勒和神族女子聊天。
梅勒这一日没有再穿骑士盔甲,不过依然是一身黑色的军服,胸前点缀着象征魔神骑士团的银色徽章。虽然和法瑟关系一直不错,但也知道法瑟一向不爱等人,当他用那种独有百无聊赖的眼神看人时,最好的事就是什么都不说。
果不其然,还不明白状况的顾安安又叫了一次法瑟。终于他转过头来:"你迟到了,现在我还有事要做。先回去吧,我再联系你。"
有事要做?不就是跟人聊天吗!
有没有搞错,她们大老远跑过来,迟到十来分钟他居然就……
见安安还站那不动,法瑟又转过头对她淡淡笑道:"几日不见,顾小姐圆润了不少。"
"谢谢。"安安头冒青筋地微笑着。
以为不给吃的,她就会跟韩剧女主角一样为伊消得人憔悴吗?愚蠢的神族,你错大了!
法瑟目光往下移了移,继续笑着:"身上圆润了不少,遗憾的是该圆润的地方却毫无变化。"
此话一出,一旁的神族女子也朝着安安的胸看去,傲慢地扬起眉:"殿下这么说就不对了,人类不是比华纳神族还要直板么?平也正常吧。"她打扮贵气,白色的短发下摆很有质感,怀里抱了一只金色的袖珍宠物小猪。
安安肚子又叫了一声,还没力气说话,一旁的波斯猫就按捺不住了,挺起自己的傲人双峰:"你这样说就不对了。"
贵族女子一看她那火爆的身材,竟下意识收了收胸:"可是你这身材能维持几年呢?现在再大,过个四五十年也是两个下垂的麻袋吧?"
梅勒被她们这种过于劲爆的对白弄得直摇头,法瑟却只是饶有兴致地听着。
"现在比不过,就拿以后说事么?"萝塔竟难得硬气。
"像你这样的还是很少吧。"神族女子脸有些发红,指着顾安安,"大部分人类不都是这样么,你看她平成这样,还是女人吗?"
安安没有半点反应。
被人这样说居然都视若无物,安安果然不是寻常人类——本来轻视人类的妮娅突然对她有了一种近似崇拜的感情。
其实不是不在意,而是因为她什么都没听见。
安安死死盯着停在神族女子怀中睡死的胖胖小金猪。
晚上,某神祗之女哭天喊地,叫老爸派人寻找她的宝贝宠物时……
"谢谢安安,中国料理果然名不虚传。"波斯猫嘴里含着菜激动地说道。
"安安,这道菜叫什么?真的好美味。"帮安安找齐配料的妮娅也在狼吞虎咽。
"这是我们中国的名菜,叫黄州东坡肉。"
Chapter 4
神族和人类在商业上全无往来,所以没人知道神族和人类货币的汇率。但经济学家估计过,人界买一套房子的钱在神界只够买一个平方。
因此,钱方面是不用想了。
安安正在思索怎么解决将来的温饱问题,却没想到很快就东窗事发。
大概是因为前一日太饿,手脚不够麻利,偷猪的时候被发现了。第二天法瑟就派人把安安拖到王座厅,小猪的主人哭哭啼啼地站在旁边。
"顾小姐,斯克嘉莉德、兰蒂格瑞丝、艾奇亚树上的果子、乌滋坦里克……都被你吃掉了,是么?"
身后上百个白银守卫森森的样子让她很没把握,外加法瑟这家伙会魔法,撒谎如果被拆穿,结果想来不大好。安安坦白从宽:"……我吃过鱼、水果、猪……"
"我知道了。"法瑟对身旁露出愤怒神色的女子摆摆手,"你先回去,我跟她谈。"
"殿下,这事如果你不给我讨回公道,我绝不饶她!"女子一边哭着,一边咬牙切齿地走了。
王座厅里一片寂静后。
"你给我解释清楚。"法瑟的紫眸深邃而幽冷。
安安禁不住打了个冷噤,但还是死撑着门面硬邦邦地说:"这种问题你还问我吗?你以为我是神不吃也可以活下去吗?"
"你不知道吃饭?神界的东西你还嫌不好了?"
"我哪有饭吃?不仅没饭吃,还洗冷水澡,东西缺了也没人补,到现在连个被套都没有!"安安委屈得想踹他。
"妮娅没有好好伺候你?"
"不是妮娅的问题,是你吧。"
法瑟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了。这事是我没注意,回头补偿你。"
这下安安也晕了:"不是你让我饿肚子的?"
"这不重要。"法瑟从位置上站起来,"我们到里面去说。"
安安跟着他走了几步。他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拿出一个通讯器给安安:"以后如果谁再欺负你,随时找我。我的号码已经存在里面了,快捷键一号。"
传说中的……3D视频手机!
安安拿着通讯器,有一点小小的感动——说不定法瑟并不是坏人,他只是……
脑中的旁白都还没进行完毕,法瑟又说道:"你还是注意一下自己的生活吧。毕竟以你的状态想要嫁出去很难,如果可以,我还是不想强迫别人娶你。"
"……"她刚才在想什么?
"这个通讯器很贵,把你卖掉也不够买一个。还有,你吃掉的东西够买阿西尔部落一个小村庄了。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在这里白吃白喝吧。"
"……"安安用恐怖的眼神看着他,"……所以呢?"
"我决定把你栽培成第四个神赐将军。"瞥了一眼安安惊讶张大的眼,法瑟继续说道,"如此一来,你会有很高的收入,而且可以同时进行间谍培训。"
安安脑中立刻浮现了过去的场景——
爷爷穿着中山装,站在飘渺的泰山顶,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神态对她说:"阿安,记住,我们是龙的传人,应该把中国功夫发扬光大,流传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成龙和李连杰就是骄傲的例子。"
现在,是她用功夫打开神界市场的时候了吗?
别傻了,怎么可能。
"可是我没时间。"
"密集训练时间绝对充足。"
"我不想。"
"我没在跟你讨价还价。"
"……"
"而且如果不拿将军当理由,我妹妹绝对不可能亲自培训你。"
"你是说公主吗?"安安满头冷汗,据说这个公主脾气可不小,连莱斯威提到她都是头皮发麻,"一定要公主吗?不能换别人吗?"
"她的剑术、枪术、骑术、领导术都是全神界最优秀的,除了在力量上弱过梅勒,她几乎完美,所以是你导师的最佳人选。"说到这,法瑟看着变成囧字脸的安安,"对了,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去做,这样任命你当将军才有说服力。"
"你说……"安安已经放弃反抗了,反正无论说什么,他都只会说"我没在跟你讨价还价"。
"母后在帮我选未婚妻。候选人定下来后,你的任务是保护她们。"
这个听上去还好。安安点点头:"就只有我一个人吗?其他将军呢?"脑中突然浮现了贝伦希德的潇洒身姿。
"后宫的任务当然只能让女将来做……你的脸怎么红了?"
安安无视他的问题:"那,那贝伦希德殿下呢?"
法瑟眯着眼轻叹了一口气:"把女人交给她,会比男人还不安全吧,亏她还是圣洁女武神。"
安安正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就发现他们已经停在了会客厅门前不远处。法瑟压低声音说:"我妹妹就在里面。记住,不要跟她提我们契约的事。"
"什么?"安安往后退了一步,"这么快?你好歹事先告诉我,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话未说完,已经被法瑟揽着肩往会客厅走去。
虽然时间很短,但被法瑟碰了一下安安还是吓得失了魂。好不容易在门口回过神,安安却在见过里面的人后又丢了魂。
空荡荡的会客厅里有数十幅壁画,柔和的光线洒满厅堂。一个背对着他们的金发神族正坐在星耀神殿宝冠雪狼旗帜下方,短而卷曲的头发有些凌乱,却像是吸收了全天下的光芒一样璀璨。
这神族还穿着一身轻便修身的黑色军装,肩章在阳光中闪亮,一脚踩在椅子上,另一条长腿直直地伸出去,手中正拿着一把匕首,在手中快速地旋转着把玩。
听到脚步声靠近,金发神族转过头来:"动作简直慢死了……"话未说完,已经看到了法瑟身边的人,表情立即从不耐烦变得风情万种:"安安,你来了。"
一看到那张脸,安安大惊——贝伦希德殿下!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种惊诧之后,安安的第一反应竟是退出门去,闪到一边对着一个银器照镜子整理头发和衣着。
法瑟也跟着走出门:"你在做什么?进来。"
"你没告诉过我贝伦希德殿下在啊。"安安抓了抓头发,脸颊红扑扑的,黑漆漆的双目炯炯有神。
这时,贝伦希德也跟出来:"哥,你没跟她说我来了?"
安安微微一怔:"……哥?"
"是啊,虽然一点也不想承认,但这家伙是我哥。"贝伦希德比法瑟矮了不到十公分,这时又穿着带跟的军靴,所以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也不会像搭梅勒那样困难,说话的时候,她另一只手还在随意地旋转着匕首,"虽然我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经她这么一说,安安也傻眼了。
什么叫不像……不说不觉得,两人站一起简直像龙凤胎一样!
之前没有发觉,大概是因为法瑟的头发要长一些,而且双眼太冷漠,让人没法把他们联想到一起。
贝伦希德殿下竟然就是人们口中任性蛮横的公主,而这两人居然是兄妹,真是汗颜……帅气潇洒的贝伦希德殿下,怎么会有这样不给力的哥哥?
贝伦希德手突然停止匕首的转动,把它插回腰间的鞘中,走到安安面前,露出狡黠的笑容:"安安,由我来亲自指导,你会介意么?"
安安的脸立刻红得透彻:"不会不会当然不会!"
"很好。我也期待很久了。"贝伦希德单手叉腰,俯下身,精致的脸庞突然靠近了许多,"那接下来我们……"
话说到一半,她的军装后领被法瑟拎住拽了回去。
"贝贝,可以了。福克温中女人还不够多?不缺顾小姐一个。"
"艳丽的女人见多了也都一个样,我喜欢安安这样的。"贝伦希德不依不饶地又靠过来,然后又被法瑟拖回去。
尽管态度依然放肆,但能看出来贝伦希德还是有点怕哥哥。折腾了半天,她终于放弃,跟安安保持了一段距离:"对了安安,你的事迹我听说了。"
"啊?"
"你把我哥的鱼还有人家宠物吃了的事。"
"……"丢死人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人类里的中国人是很强大的。"法瑟微微笑了笑,"四只脚的东西他们只有桌子不吃。"
"真的?"贝伦希德露出敬佩的眼神,"安安好厉害。"
法瑟这人……!!
安安只恨不得掐死他,然后自己一头撞在墙上。
然后,与贝伦希德的密集培训也轰轰烈烈地展开。
无奈的是,公主殿下好像一遇到正事,就变成了一个正统军人。神族的刀剑与武术差别还是很大,安安一个做不好,就会被强迫着重做几百次……安安对着崇拜的贝伦希德殿下完全没有脾气,非常能吃苦。
就在安安猛烈重复第15xx次挥剑的时候,贝伦希德突然走向一旁观望的法瑟。
"哥,你还是老样子。"贝伦希德靠在栏杆上,双肘随意地搭在上面,"对过分在意的人总是那么不体贴。"
"不要总是做出一副很懂我的样子。"法瑟轻笑,很不在意。
"对母后你不也是这样么。从小大家都知道她最喜欢你,但你却只会伤害她。其实你很重视她,我说得没错吧?"
"她是我的母亲,我当然重视她。"
对于不喜欢表露情绪的兄长,贝伦希德只能轻轻吹吹额前的刘海。许久,才又说道:"你一定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才退伍。"
法瑟心中有答案,但他决不会说出来。有些事是禁忌,就算贝伦希德不在,也没有人敢提。他故意道:"不会是部队里多了很多女兵吧?"
贝伦希德闻言,只笑着朝法瑟的肩上捶了捶。
"早点回来也好。"法瑟抱着胳膊,眼睛看着正在舞剑的安安,"没有你的巡逻,阿斯加德就像艾尔夫海姆一样容易被攻陷。"
这一日过后,安安不仅被套换了,能洗热水澡,每天晚上还有丰盛的大餐。
虽然之后贝伦希德也变回原样,用动听的言语安慰她,但第一天下来,安安已经累得趴在床上无法行动。
圣洁女武神在大祭司那里进行过去垢仪式,一旦失去贞操就会受到极端惩罚。她们训练有素,终生为神界服务。短发象征着英武,所以每战胜一次她们就会把头发剪短十公分,直到维持短发为止。
"看看贝伦希德殿下,她似乎从来都是短发的样子。"妮娅好像完全看不出安安的痛苦,双手捧心一脸神往,"比男人还坚强,这是大家崇拜她的主要原因。"
"嗯,她的剑术真的好厉害。"安安气息奄奄地说道,"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把剑舞得这么快……"
"不过,听说少女时期的贝伦希德殿下不是这样的。这次退伍后,她的变化尤其大。"
"真的?"
这句话刚一说出口,安安心想,贝伦希德殿下以前一定是一个留着金色长卷发、犹如芭比娃娃一般高挑而华丽的大美人吧。
然后,一个站在百合花丛中,穿着粉色长裙的金发公主图便浮现在了她的脑海。
真是梦幻得无与伦比……
"那为什么她的变化会这么大?"安安疑惑。
"好像是受过情伤……被甩了。"
"什么?!"
究竟是怎样的人才会甩掉贝伦希德?难道比法瑟还要优秀吗?
想到这里,安安一头撞入枕头——她怎么会想到那个完全没有人格魅力的人!
很快,安安沉沉睡过去了。
半梦半醒中,她回想起了大学时和井洺的一些对话。
"安安,有没有想过毕业以后要做什么?"
"想做的多了。律师,医生,画家,FBI,普通白领,大学老师,会计……未来定数不定,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说了一通,见井洺只是安静地听自己说,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你呢?"
"把你娶回家。"
"啊?开什么玩笑,财经系的大才子说这种话,是人都不会信吧。"
"我没有开玩笑。"井洺揉了揉她的头,温柔的笑意在眼角荡开,"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以后能为你建立一个美满的家庭。"
"什么?什么家庭?"安安羞死了,"井洺……我们现在还在上学啊。"
但说完之后,井洺只是静静凝视着她,没有回答。
安安小心地说:"那个……你生气了?"
"对不起,我太急了。只想用尽所有的方法让你开心……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了。"他的手松开了一些,又突然把安安抱入怀中。
在几近窒息的紧密拥抱中,她听见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爱你。"
每每回想那一幕,安安的眼眶就会有些湿润。
并不是因为他们经历了什么波折,而是因为井洺过于哀伤的语调感染了她,并且深深烙印在她的记忆中挥散不去。
他们从高中开始恋爱,一直很顺利。当时的安安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女霸王加花痴。她和一帮女孩盯上了传说中的校草兼篮球队队长,然后经常做一些目测校草三围身高体重加偷拍跟踪的事,后来被校草发现就破釜沉舟告白。过程如此绝望,结果竟是恋爱记录为零的井洺就这样轻松地被她搞到手了。
想起高中时的冲动安安就觉得脸红。现在让她再做这么大胆的事,她是绝对做不来的。只不过如果当初没有冲动过,她肯定会把后悔带进棺材里。
她唯一不理解的就是这一点。
明明他们一直很相爱,那一次两人甜甜蜜蜜地靠在一起乘凉,井洺突如其来的告白却让她觉得很难过。就好像她随时都会离开他一样。
新的一天到来。
又一次想起井洺,安安的心情有些复杂。但也有了更多的动力去训练。她跳下床,对着井洺的西装蹭了蹭,然后披着衣服准备去见贝伦希德。
出门的时候她收到了法瑟的信息:来餐厅。
餐厅里。
法瑟靠在椅背上看神界晨报。见安安来了,他抖了抖报纸:"你过来看,这就是撒伽,你马上要模仿的人。"
安安凑过去看了看。
图片上的女子果然和她长得很像,除了神态和发色,其他地方都有七八成相似。但是很快的,她的目光就被撒伽身边的人吸引了。
那个男人有一头黑色的卷发,皮肤白皙,两鬓的发微微翘起。紫眸细长,美丽中渗着些妖冶,嘴唇饱满,形状性感得不得了,光看看就很有让人一亲芳泽的欲望。尽管如此,他和撒伽两人的表情都很淡漠……不不,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井洺为什么会在报纸上?!
"这,这,这是……"安安指着井洺的脸,惊讶得结巴了。
"这是赫默。你没见过他的照片?"法瑟指了指新闻标题说,"他们马上要正式举办订婚仪式了。"
安安又一次看向那条新闻,上面确实黑字白底写着赫默的名字。
仔细看这个人和井洺还是有许多区别。例如眼睛颜色和凹陷程度、脸型,还有远处看去也是典型的神族身材,腿比人类的要长许多,骨骼像是刀削出来一样轮廓分明……但是,井洺绝不是那种很大众化的美男子,尤其是他的眼睛和嘴唇,就算让韩国最好的整容医师照着做都做不出来。
"法瑟殿下,你见过井洺的照片么?"安安讷讷地说道。
"当然。"法瑟把报纸往她面前推了推,"和赫默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这是赫默抓走他的原因?"
"应该是的。"
法瑟是这么说,但在安安看来,这新闻头条的图片简直就是她和井洺的合照。
"怎么会有这种巧合?我和井洺长得像撒伽和赫默。"
"说不定神界和中庭是互相照应的。"法瑟撑着下颚看向她,扬起一边嘴角笑了笑,这种笑容很像他邪气的妹妹,却比贝伦希德慵懒,"你和井洺,就是撒伽和赫默的人类版?"
"……真的?"
"当然是假的。这纯属巧合吧,你和撒伽也没有那么像。"
安安无奈:"……确实差别还是蛮大的,那以后我怎么模仿她?"
"魔法可以暂时改变一个人的外貌,但是相差越大时限就越短。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你要我去打听什么内容?"
"以后我会告诉你。"
尽管法瑟已经说了是巧合,但这种巧合让安安感到不安。从这天气,她就一直在杂志报刊上寻找赫默的新闻,也一个人跑到藏书厅去找到了关于赫默的书。
每一张照片都有井洺的影子,但五百来岁的赫默不仅从出生以来就没到过人界,会说的四种语言里也没有中文。他很早就去华纳部落当了法王,根本抽不出十多二十年的时间待在人界。此外,海神赫默比井洺高了八公分,是绝对的神族。
所以,他和井洺的关系真的只是相似而已。
安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开始担忧井洺的安全。鉴于法瑟对于井洺不愿多说一个字,自己又不能询问别人,她也只能在工作方面更加卖力。
虽然没有立即公开,但是法瑟准备任命一个人类女孩当将军的消息很快在十二神殿偷偷传开。
争议是很大的,毕竟人类寿命短能力弱,还属于外族,忠诚度有待商榷。
每当别人当面问起安安,安安总是会说:"人类和神族相差太大,而且在神界数量少之又少,就算背叛又能做什么呢?少数人才能做到公平对待别人吧。至于实力方面,我会用行动证明的。"每次说完都想自抽嘴巴,明明就是个高级间谍,非要挂上将军的称号,也就只有法瑟想得出来。
很快,波斯猫在法瑟的推荐下,在金宫的缝纫部找到了工作。据说神后弗丽嘉的爱好就是缝纫和锻造,所以波斯猫运气很好,去了不到两天就和弗丽嘉对上了话。
"神后陛下的女红水平,就像她人一样美丽。"每每提到弗丽嘉,她都是一脸崇敬加羡慕,"其实她的年纪很大了,但岁月带给她的只有高贵与气质,完全没有影响她的美貌……身为主神真幸福。"
很显然弗丽嘉也很喜欢这个谦虚的女孩。几乎每天工作回来,波斯猫都说自己与她又促膝长谈了多久。
"有机会我把她和陛下的故事说给你听,陛下是我所知男人里最痴情也是专情的一个。"
她还会把弗丽嘉的相片拿给安安看。
那是一个拥有蜜色头发和深紫瞳仁的漂亮女人。她穿着白色的袍子,腰系金带,头上别着白羽,柔软的长发像是丝绸一样垂到腰间。她的眼睛和法瑟很像,深邃如同大海,有着漫不经心的淡然,但比法瑟温柔很多。
他们的脸型并不是很像。弗丽嘉有着尖尖翘起的下巴和饱满的脸颊,而法瑟更像站在星耀神殿上空的火神雕塑——就算是在男人中,也很少见到这么挺拔却秀美的鼻梁。他的脸瘦长,小到稍微一低头就会被鼻梁盖住大半。
客观看来,这孩子遗传了天下最美丽父母的优点,但不知为什么性格这么残缺。
自从接受了贝伦希德的将军培训,安安的时间就变得特别紧。而萝塔比较闲,性格又大方可爱,长相和神族的差异也没安安那么大,更不像安安有特异功能,所以很快就和周围的女孩子们打成一片。
某日工作结束,萝塔和一帮女裁缝一起走出金宫。那些女孩也突然提到了安安:"那个法瑟殿下想要提拔成将军的女孩你认识吧?殿下到底看上她哪一点啊,她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萝塔笑道:"安安的功夫很厉害哦。"
"可是她不也要贝伦希德殿下培训不是么?"女裁缝甲的嘴高高撅起,"如果这样,谁都可以成为将军吧。而且她没有你高,身材没你好,也没有你漂亮,凭什么受到重用?"
萝塔连忙摆摆手:"不会啊,她长得很可爱,头发也很漂亮。"
女裁缝甲疑惑道:"是吗……我不喜欢她那种长相的,太平庸了。"
"话不能这么说。"女裁缝乙也插了进来,"虽然这女孩并不耀眼,但她的眼神很清澈,整个人都充满了朝气,你们不觉得她有一种独特的神秘韵味吗?"
女裁缝丙说道:"对,她就是那种越看越顺眼的类型。你说法瑟殿下这么重视她,会不会喜欢上她啊?"
"那不可能。"萝塔想了想,"女孩子会很喜欢安安那种给人舒服的感觉,男人还是喜欢脸蛋艳丽身材火爆的吧。但既然她是我的朋友,我不会介意她的美丑。"
就在波斯猫的神族朋友越来越多时,安安又多了一份工作,就是从贝伦希德那回来以后,到法瑟那去练习模仿撒伽。
第一个晚上,法瑟因为在研究他的魔法透镜,就把安安叫到了星耀神殿的观星室。把撒伽的资料丢给她以后,他头也没抬地说:"回去自己看,两天后过来。"
"哦……"忙了一天,安安筋疲力尽。
法瑟闻声看了她一眼,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一会儿吧。"
"哦……"
过了十多分钟,安安总算缓过劲了。
法瑟对着透镜看了看:"……会不会觉得时间太紧,没时间交朋友?"
"不会。"安安揉揉脑袋,柔顺的头发乱了一些,"我本来就不是那种有广泛朋友圈的人,通常只有一两个死党就够了。妮娅和萝塔和我相处得不错。"
"你和她们关系很好?"
"嗯,妮娅是个装正经的八卦女,萝塔性格很温柔会为人处世,而且两个都长得那么漂亮……我喜欢和美女交朋友。"
"喜欢美女?"法瑟来了兴致,"一般女孩子不是都不喜欢太漂亮的女性朋友么?"
"中文里有个成语叫'物以类聚'。"安安歪了歪脑袋,"美女不会介意跟我交朋友的话,说明我也不差,不是么。"
法瑟禁不住笑了:"说了半天还是自恋。"
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真实的笑容,安安戳戳他的手臂:"你笑起来很好看啊,为什么平时总露出那种吓人的眼神?"
法瑟微微一怔,很快把视线转移到手中的透镜上,冷冷道:"胡说什么。"
"说你笑起来好看呀……当然不笑也很好看。"见他有点怪异,安安凑过去观察他的表情,"……等等,应该有很多人说你好看的吧,你那是什么反应?"
法瑟瞥了她一眼,又继续研究他的透镜:"顾小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这样盯着人看很没礼貌?"
安安心惊地产生了一种猜想。
她清了清嗓子,把椅子往法瑟旁边搬了一些,凑得更近了:"王子殿下,其实我想问你一些事。"
"你说。"
"喜欢你的女孩子很多吧?"
"比你见过的还多。"法瑟轻蔑地。
"我当然知道。"安安撑着下巴,认真地说道,"她们之中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的眼睛很漂亮?"
法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好像完全不想理她。
安安却兴趣大增,双手捧着下颚看向他:"我觉得你的眼睛好漂亮好深邃……"
法瑟还是没理她。
安安如念诗一般继续轻轻说道:"这么深邃,就像紫罗兰水晶一样……"
"顾安安!"法瑟终于放下手中的透镜,有些凶狠地看向她漆黑晶亮的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但看安安只是眨巴着眼睛朝他笑,他拿起透镜站起来,径直走向窗外的观星台。
她的猜测果然没错。
这家伙居然……害羞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个时候再靠近法瑟绝对是自寻死路。
安安翻了翻撒伽的资料。
几分钟之后,她觉得这个cosplay玩起来很有难度。因为在第一页关于她生平的资料旁边,法瑟用与他性格很相似的狠厉笔锋在上面写了几个词:沉默寡言、冷漠、消极、病弱、孤僻。
这简直……简直就跟自己是相反的类型。
安安又大致浏览了一下撒伽的经历,从而得知她是诗歌女神,出生于神族公历的3020年,只比法瑟小一岁。职业是炼金术师。她的父母是阿斯加德的神祗,父亲在十二主神战役中战死沙场,她和母亲还有哥哥继承了父亲的荣耀在阿斯加德长大,和赫默是青梅竹马,但母亲病逝后就随着哥哥搬到了巨人之国约顿海姆。三十多年前,哥哥也战死。之后她在奥汀的安排下和赫默订婚,搬回了华纳海姆。
有这样的经历……要能活泼开朗才是奇迹。
"王子殿下,这个剧本太有难度了。"安安把资料扔在桌上,"人的眼神很难模仿,我要真能冒充她,绝对可以当奥斯卡金像奖影后了。"
法瑟拿着透镜看向黑夜远处,言简意赅:"那就等着你男人被解剖好了。"
"……"
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晃荡到法瑟身边:"你在做什么?"
外面已经天黑。
世界之树茂密博杂的枝桠像一只大大张开的手,用温暖的热度轻缓地托起整个阿斯加德。而在这张大而厚实的手下面,是灿烂到无与伦比的绮丽夜景。
十二神殿就像是十二个顶天立地的巨人,驻守在神界的每一个角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而那些空中飞行着的龙凤还有萤火虫,像是晚间滑落的一颗颗流星,金色银色,形成了夜幕上密密的网……
法瑟拨了拨透镜上的旋钮,把它放到她眼前。
进入她眼帘的,竟然是一颗水蓝色的星球,星球镶着棕色和白色的条纹,和浮在上方的移动的薄薄云层。尽管周围有无数美丽的或闪烁着的行星,但安安眼中只能看到水蓝的这一个。
"……怎么会这么清楚?"安安全神贯注地看着那颗星球,"难道我们离地球并不远?"
"来这么久,妮娅难道都没告诉过你我们和中庭不在一个空间么?"
"没有……那这个透镜为什么能看到地球?"
"因为注了魔法。实际中庭在阿西尔部落下方,就算在一个空间也看不到。"见她一直呆呆地盯着透镜看,法瑟又道,"想家了?"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安安把透镜还给他,"我不看了。早点把你的任务完成,我好带着井洺回去。"
法瑟沉默了片刻。"想不想回去看看?"
"当然啊。不过在救回井洺之前……"
话还没说完,法瑟已对着空中吹了一个口哨。安安正想问他做了什么,突然有大片金色的物体出现在视野。
一头金翼龙从天而降,身体庞大雄伟,几乎挡住了眼前所有的景色。金鳞在这样的夜晚简直就像是发光体一样灼目,长长的尾垂下来,几乎要拖到了下方的房顶上。四片巨翼有规律地舞动着,好像每舞一下,都会抖落金色的星光。
虽然第一次看见翼龙安安就惊叹过,但看到这一只,她还是禁不住张大了嘴:"这一只……好帅啊。"
法瑟步入空中摸了摸金翼龙的下颚,像逗小狗一样笑着说:"洛洛,她说你很帅。"
这只叫洛洛的帅龙竟真像小狗一样蹭了蹭他的手。
"它听得懂人话?"
"嗯。"法瑟翻身坐到洛洛背上,然后用下巴指了指龙背,"上来。"
安安跑到栏杆旁,看看下面,又看看龙背:"要我坐上来……吗?可是我还没有学过骑术……"虽然跃跃欲试,但如果飞到一半摔下去就不好玩了。
法瑟根本没给她机会,拍了拍洛洛的背,待洛洛很有默契地挪到安安身边,便单手搂住安安的腰把她抱了上去。
"啊……"明明是同一个高度,但在龙背上的感觉和在观星台上完全不一样:"不行,我紧张死了……!"
法瑟把她的手按在龙背的一个麟角上:"抓紧了,摔下去我可不救你。"
"等等等等,我没学过骑龙也不会空中漫步,如果摔下去真的会死,还是改天……"这时,她倒抽了一口气。
因为法瑟已从身后将她紧紧抱住。
不仅整个人被他罩住,她的背也与他的胸膛紧贴着。
"洛洛,去中庭吧。"
金翼龙低鸣一声,展开健壮有力的四翼,陡然间飞往空中。飞腾入高空的感觉让安安再也抑制不住高喊出声来:"啊啊啊啊——救命啊——"喊的是中文,她真的受到了严重惊吓。
"莱斯威一直说你是猛女。"法瑟的声音竟意外地透着些许喜悦,"没想到勇猛如顾小姐,也有这样害怕的时候。"
"拜托我再猛也是个人类,从来没把自己这样暴露在高空中乱冲过!"安安闭着眼睛大声说话,心脏都快撞出胸膛,"我不行了我不行了我不行了,让我下去吧……"
"是么。"
一听到法瑟这种独有的不怀好意的调调,安安更害怕了。果不其然,他对洛洛说了几句龙族语,洛洛立即来了个向下俯冲。
安安的叫声又一次凄厉地响起,又被狂风吞没……
过大的冲力分开了她的手和龙角,她下意识就乱往法瑟身上抓去,最后竟抓住了他的手。然后那只手很适时地紧紧回握住她。
安安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只知道闭着眼悲鸣。
法瑟另一只手往空中点了点,一团巨大的银色光圈出现在高空,光圈里是另一个空间。
然后,洛洛配合良好地往上飞行,穿入了那个光圈中。
……
……
不知过了多久,翼龙的飞行速度渐渐稳定下来。安安的心跳依然狂乱,但已不至于不能呼吸。
安安睁开一只眼,但依然不敢往下看,只是回头看向法瑟。
法瑟淡金色的发被风扬起,漂亮的脸庞完全露出来:"看我做什么?看下面。"尽管语气依然是那种贱贱腔调,但紫色的凝眸看上去却异常温柔。
安安小心翼翼地往下看去……
熟悉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夜间纵横的立交桥,飞驰喧闹的车辆,还有那些伴随着她童年一起长大变化的街道……
——竟是她的家乡。
Chapter 5
半个小时后。
金翼龙在一栋栋写字楼高层间穿梭,稀薄的云烟因他们的飞行痕迹变得散乱。大都市里很难看见星星。而这一晚,满夜空的明星好像都离他们很近很近……
两人的衣角在微凉的风中猎猎抖动。其实去神界的时间并不长,但安安却像是离开了好几年一样。
每每经过熟悉的地方,安安总会一直看着那里,头因此而转动。漆黑明亮的长发也会跟着摆动,轻轻擦着法瑟的脸颊。
突然感到身后人抱着自己的怀抱变得更紧,安安想他大概在担心自己,转过头去笑了笑:"谢谢啦。"
"掉下去的话,会上报纸吧。"
又来了……
他最大的功能难道就是破坏别人好心情么?
安安刚泄气地转过头,却看见了一片熟悉的校园,还有里面大片的白色蔷薇……
"快看,那是我的高中。"安安指了指那个校区,"不仅全市排行第二,还是被评为'最美丽高中'的学校哦,因为绿化很好,一年四季都会有鲜花盛开。"
原本猜测他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他很快答道:"你用你的功夫摧残了多少花?"
"哈哈,花是没摧残,只摧残了一棵草。"安安幸福地放松了肩膀,"那就是我们学校的校草,我家井洺……你掉头做什么?"
金翼龙已经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去。
安安发现自己错了。对一个单身的人炫耀甜蜜,简直就是欠虐。
"我们回去吧,不早了。"法瑟说道。
"等等。"安安迟疑了一下,"我……能回家一趟吗?我想给父母留一封信,他们肯定很担心……"
"到下面结界就会薄了,很容易被发现。"法瑟已经在空中释放了空间转移魔法,"信可以回去写,我叫人给你送过去。"
"真的?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法瑟拍拍她的肩,"抓紧,要加速了。"
经过这一夜,安安对法瑟有了很大改观。
其实,跟他当朋友应该不错。
周末,安安好不容易闲下来,决定和波斯猫去逛街。
她们刚徒步走出星耀神殿,就看到不远处浩浩荡荡的未婚妻选秀大军。
站在那里的女人一个比一个秀色可餐,在安安看来,她们不仅脸蛋漂亮,放眼望去都是一米七几踩着高跟鞋的魔鬼身材,而且妆容衣着等等都很完美,随便拉一个出来丢人群里都是璀璨的明珠。但是,这群亮丽的明珠们这会儿看着被涮下来的竞争者,个个都面如土色。
被涮下来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不到标准。有的是因为腰围胖了一公分,有的是因为腿短了两公分,有的是因为鼻尖到下唇线、下唇到下巴的比例不是1:1,有的被测出来有近视眼……
明明法瑟和赫默都是王子,赫默这个奥汀亲生的儿子却只是随便找个人结婚了,还跟安安长得特别像。
安安想,如果撒伽参加法瑟的未婚妻挑选,大概会被当成女奴打出来吧……不,撒伽还是很有气质的,那自己会被当成女奴打出来好了。
相较法瑟的未婚妻竞选,安安觉得女超人竞选什么的简直就不是case。
"真幸福啊。"波斯猫望着那群女人,满胸腔的感叹难以抒发,"如果成为王子妃,以后就是神后了。"
神后……
也是,法瑟是王储,将来是要继承奥汀之位的。何况他又高又帅有权又有钱,修养没话说,还有九大世界最强大的魔力……如果不是经常开口说一些脑残的话,大概这就是神族里最没挑的男人了吧。
"为什么不试试呢?我觉得你的条件很不错啊。"安安在一旁煽风点火。虽然人类是不被列入考虑的,但初选不会看种族。如果波斯猫嫁给法瑟,那她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吧。
"我不行的啦。他们的标准可不是只停留在外貌上,还有种族、学历、家庭背景、能力凭证、神族礼仪和语言……"说到这,她突然转过头说,"对了安安,我记得你说过才来这里没多久,但怎么会说这么标准的神族语?而且还是阿斯加德式的。"
"是神族语言能力魔法印记,法瑟临时加在我身上的。"
"真的?这么好。"波斯猫很是崇拜的样子,"能不能问问他,让他也给我一个?呜,我的神族语好差……"
这之后,安安去找法瑟。
"不行。"法瑟断然道,"给你印记是因为没时间让你慢慢学了,而且一个将军如果话都说不好,怎么让人信服?她只是一个女裁缝,口语也没有什么问题,完全没有必要。"
"'只是女裁缝'?你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法瑟无语了半晌:"她神族语学好了对你有好处么?"
"她是我朋友嘛,她好了对我也好。"
"顾安安,你看着我。"法瑟转过头去,认真严肃缓慢清晰地说出下面的话,"——我没在跟你讨价还价。"
小气鬼抠门。亏自己还想把他当朋友看。
安安很遗憾地向波斯猫道歉。波斯猫有些失望,但也表示理解。
一周后。
雾海之宫门外。
未婚妻候选人们拼得头破血流踏过千万森森美女白骨,终于站在了这个地方。
神殿内部,神后弗丽嘉坐在正厅的御座上,法瑟坐在她右侧的位置上。他们左边站着贝伦希德和梅勒,右边站着顾安安和莱斯威。
没想到还没有正式任命将军,安安就被拉到了这个地方……是为达到对称效果吗?安安很是不解。
进来之前,贝伦希德交代了,神后的作战能力在主神中并不强大,这种时候必须高度集中精神保护好她,不能让任何人接近她十米以内。
但安安还是没法不分神。
众神之王的老婆果然名不虚传。虽然之前见过照片,但见了本人还是觉得惊艳。那种微笑着的高贵女神气质,无可挑剔的美貌,还有丝绒一般厚厚盖满整个背部的头发……连法瑟坐旁边,安安都会觉得他挡住弗丽嘉好碍眼。
候选人们由戴着宽沿羽毛帽的礼官带进来,只要是弗丽嘉觉得不错的,都可以留在里面。法瑟似乎对选妻完全没有意见,无论来了谁,弗丽嘉问他意见,他都只是浅浅地点头。
淘汰了三个,留了两个后,第六个候选人进来了。
那个女子穿了一身素白色的拖地长裙,金色的大卷发高高梳成公主头,胸前戴了一颗和她发色相配的金宝石,看上去比素颜时要淡雅尊贵很多。
她刚一进来,大家都没认出她是谁。
直到安安惊讶地说道:"……萝塔?"
弗丽嘉看了一眼安安,又看向那个金发美女,愕然道:"啊……变化好大,我竟然没有认出来。"
萝塔却笑得十分甜美,牵着裙角对弗丽嘉行了个礼:"神后陛下,今天我只是想来看看您,谁知守卫们连大门都不让我进,于是只有赶最后一班竞选混进来了……"
"真漂亮。"弗丽嘉看了看法瑟,"瑟瑟,你看她如何?"
"她不是人类么?"法瑟依旧心不在焉。
"……种族问题先不讨论。"弗丽嘉指了指被留下的两个候选人,"萝塔,你先站那边等等吧。"
法瑟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母后,你要我娶人类?"
"人类也没什么不好呀。"弗丽嘉转过头来文,对法瑟温柔地笑笑,"当然,寿命太短不适合成为王子妃,不过可以留着她在候选人中,你要是喜欢,立她为侧室。"
"如果父王也纳个侧室,你愿意么。"他的声音清冷,甚至有一点蔑然。
"如果我和他之间只是政治联姻,那么他就算纳侧室也没什么……"
"现在是这么说。如果他真这么做了,恐怕你是最不能接受的人吧。"法瑟对她露出冰冷的笑容,"还是说你真不介意……因为觉得有愧于他?"
这一瞬间,厅堂仿佛变得更加安静了。
这句话里的意思,连安安都听得出来——法瑟的存在,便是弗丽嘉不忠的最大证明。
弗丽嘉只是静静坐在原处,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除此之外,连手指都只是木然地放在扶手上。
"既然如此,那你的意见是……?"她回避了法瑟的视线。
"母后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此时此刻,仿佛连墙上的浮雕都能看出弗丽嘉的尴尬。而周围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出气。
连一向强势的贝伦希德也有些发难。
她知道他们的母亲实际已经很紧张了。几百年来,弗丽嘉最害怕的事就是别人向她提起法瑟父亲的名字。而且这种害怕随着法瑟的成长而增加,让她在面对他的时候越来越弱势,就像现在这样。
一个母亲居然因为对儿子的愧疚快要卑微到了泥土里……贝伦希德很心疼母亲,但也无能为力。
相比弗丽嘉被法瑟刁难的痛苦,法瑟从小到大受到流言蜚语的伤害要严重几百倍。
背叛毁灭者之子,神后与别人的儿子,奥汀为安抚弗丽嘉而立的储君……还有是个人都最最无法忍受的词的称呼——私生子。
尽管弗丽嘉和洛基曾经订过婚,尽管洛基也曾用他无穷的魔力征服过神界……但那都是奥汀不在的情况下。
世界永远只会记得强者的名字。
就在气氛窘迫得不知如何进行下去时。
一旁的新任将军突然站出来了。
她的个子在几个将军里是最小的,所以在另外三人的衬托下,她弯腰和法瑟说话的动作竟像个讨糖吃的小孩:"王子殿下实在太冷血了,萝塔可是我在神界见过最美丽的人类。她不仅人漂亮,而且心也善良。你考虑一下吧。"
"这里没你的事,退下。"法瑟甚至没看她一眼。
安安不仅没被这恶劣的态度吓着,反倒不知好歹地继续说道:"呀,你没说不喜欢她,那就让她待在旁边候选了哦。不喜欢的话以后再淘汰好吧?"说完还没等法瑟继续摆臭脸,她就对萝塔挥了挥手:"萝塔,快去那边站着,后面还有人。"
波斯猫本来被刚才的气氛震住,这会儿也动作迅速地挪到一边去。
给安安这么一闹,再继续之前的对话会显得很傻,拔刃张弩的状态也淡了下去。
弗丽嘉如获大赦,对安安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礼官下去领下一个候选人的时候,法瑟回过头,用恶毒的眼神看了安安一眼。安安回了他一个灿烂明媚的笑容。
接下来又进来了几个人。
在经过这种大面积的海选后,每一个进来的不是绝色都难。但法瑟一直兴致缺缺,继续任由他的母亲处理。
莱斯威朝安安伸了个大拇指,小声说:"Bomtrabalho!(1)"
但这个动作却停在了半空,他的目光锁在进门的候选人身上。
安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禁不住张开嘴轻轻wow了一声。
175cm左右的身高,翡翠色的大眼睛,白皮肤瓜子脸。女人踩着一双系带交叉的黑色高跟鞋,一头白色的飘逸长发散在黑色连衣裙的肩头。
且不说她的黑裙白发有多打眼,就那种走路时傲慢的气势,无懈可击的五官与妆容……毫不夸张地说,美貌和弗丽嘉不相上下。
"参见神后陛下,王子殿下。"她牵了牵裙角,暧昧的目光挪到了法瑟身上,"法瑟殿下,好久不见了。"
"尤茵?"弗丽嘉一脸惊喜,"今天真是太多意外了,你怎么回来了?"
"听说殿下选未婚妻,我当然要第一时间赶回来了。"尤茵扬起粉色的唇角,漂亮得无与伦比,"毕竟当年他拒绝我的理由就是不想结婚,不是么。"
安安还在懵懂状态中,突然裤兜里有东西震了一下。她掏出通讯器看了看,是妮娅的信息:那个法瑟殿下和莱斯威大人曾经抢得头破血流的女人进去了进去了!白头发那个,候选人里最漂亮的那个!
安安立即回头看莱斯威。
他的手虽然收回去了,目光却一直没有从尤茵身上挪开过。
法瑟的表现就比较轻松了。他撑着下巴,玩味地笑着:"你回来是找我,还是找莱斯威?"
莱斯威更不自然了。
但周围经历过那一段神界最浩荡三角恋的人,都难免用八卦的眼光看着这三人。
"我和莱斯威早就只是朋友了。我的目标当然是你。"
"对啊,我和这女人一点关系都没了。"莱斯威也说道,"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法瑟一脸为难:"其实我也没兴趣了,怎么办?"
第二波尴尬又一次袭来。
大美女的脸色不会比刚才的弗丽嘉好看到哪去。
"瑟瑟,你这不会是说赌气的话吧?"弗丽嘉大概和尤茵有些同病相怜之感,"当初你不是很喜欢尤茵,因为莱斯威才把她让出去,现在他们都……"
"母后,我喜不喜欢谁,还需要你来告诉我么。"
对于法瑟老欺负妈妈的事安安很看不过去,此时禁不住接嘴道:"我觉得神后陛下的话说得很有道理。殿下,都留着慢慢选吧——不管人再多,我都会照看好她们的!"
弗丽嘉再次向安安投来感激赞赏的神情。
法瑟有点火了:"顾小姐,这么喜欢的话,让她们都嫁你好了。"
弗丽嘉看看法瑟,又看看安安,半晌后说道:"瑟瑟,我觉得这个叫顾安安的女孩子也不错。不如你也考虑一下安安?"
法瑟对弗丽嘉一向疏远又苛刻,而且他还年轻,根本不急着结婚。所以大家都知道,这回招亲不过是弗丽嘉想要亲近儿子的小手段。
但这当妈的也太可怜了。这个人类女将军为她和儿子说了两句好话,她居然连女将军都收。
单看安安其实很漂亮,明亮如玛瑙的大眼睛,乌黑亮丽的长发,粉扑扑的脸蛋,苗条舒展的身材,时时刻刻挂在脸上的阳光笑容……总让人越看越顺眼。
但是,跟这些身体每个部分都用尺子量过精确到毫米而挑出的大美人们一比……有一点点惨不忍睹。
漫长的死寂过去。
连弗丽嘉都意识到自己的提议有点不靠谱,正想找点其他话题来缓和一下气氛,法瑟却轻轻笑了笑:
"好啊。"
……
……
安安冻结了。
"真的?"弗丽嘉握住双手,"你喜欢安安吗?"
"嗯,还蛮喜欢的。"法瑟的笑容依然温暖如风。
顿时,大厅中的候选人们目光都投在了安安的身上,冰冷,毫无温度的……
安安立即解冻,慌忙解释:"不行不行,我有未婚夫了。"
"这样啊……那就太遗憾了。"弗丽嘉看向法瑟,"瑟瑟,你再看看其他女孩吧。"
"顾小姐,你有未婚夫了?"法瑟皱起了眉,一双眼美丽伤情得让人心碎,"为什么不早一些告诉我……居然骗我这么久。"
"我什么时候没告诉你了……!!"安安急得满头大汗。
"既然如此,我放弃了。"法瑟很失落地叹了一口气,"刚才的话请忘记吧。"
那些美女候选人们齐刷刷地盯着安安,眼睛都不带眨的。
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日子,她都要与她们一起度过。
未婚妻候选人挑选进入后期阶段时,弗丽嘉嘱咐安安先回星耀神殿的后宫,检查一下所有的设施用品,并安排候选美女们的专属侍女。
因为还没有正式成为神赐将军,安安还是穿的普通神族衣裳。但作为保护后宫的女官,她必须穿女官的裙式军装。
弗丽嘉打量了一下安安的身材:"现在再量身打造一件可能时间不够,你和贝贝的胖瘦程度差不多,可以先穿着她的女式军装,反正她也只穿男式改版的。"
"贝伦希德殿下有178公分……她的衣服我穿着不会太长吗?"安安看了看一旁站得笔直的贝伦希德。真不愧是刚退伍出来的军人,竟能维持这种站姿几个小时,而且还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
"这没有关系,贝贝的身子比你的短,她的裙子你刚好可以当高腰裙穿。"
"……"
弗丽嘉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无形中秒杀了安安。
曾经一度在人界被称作长腿美女的自己,竟比一个比自己高了近十公分的姑娘身子长……好吧,传闻贝伦希德的腿有108cm,站远处一看就跟日本漫画里夸张的12头身美型人物一样,哪个女人跟她比简直就是欠抽。
安安跟着贝伦希德去了福克温宫。
与法瑟宏伟华丽的星耀神殿相比,福克温宫里内部装潢是以暗红和深棕为主,地毯竟是豹纹,贝伦希德的寝宫里也挂满了龙骨装饰和她打下来的猎物。
而且,在这里工作的神族只有美艳丰满的女性,就连守卫都是。
跟着她进入空荡荡的宽敞更衣室,安安没在里面看到一条裙子、一双高跟鞋。柜子一拉开,里面全是男式军装、衬衫、直筒长裤或者各式铠甲。鞋柜里装的是长短不一的军靴、战靴、马靴……原本应该是挂着首饰的模特人头上,也只有军帽和头盔。
翻了半天,贝伦希德才从箱底找出了自己的女官裙子:"还好没扔,也有洗过。"她把裙子递给安安,指了指两个柜子中间的更衣间:"到里面去换吧,里面有镜子。"
安安道谢后,拿着裙子进去了。
但过了十多分钟她都没有出来。
"安安,你还好吧?"贝伦希德在外面问道。
里面安安对着镜子痛苦地挣扎着,闭着眼睛拉后面的拉链。
这种事让人知道简直太丢人。不仅比贝伦希德腿短,她的衣服自己竟也穿不下,用力过猛拉链拉到一半就卡在半中间,怎么都拉不下来。胸部被压得快要爆炸了。
都怪那奇怪的果子,她最近长胖了不少……
实在不想这样卡着出去告诉贝伦希德"你的衣服把我的肉都挤住了",但再这样下去后宫那边没人负责,她的罪就可就大了。
"殿下……您能进来一下吗?"
贝伦希德推门进来:"怎么了?"
"你的衣服……我穿不下。"安安欲哭无泪地看着她,"拉链拉不下来了。"
"我看看。"
贝伦希德关上门,把她转过去对着镜子,然后开始拽拉链。
安安看着镜子,发现脸都因为刚才的挣扎微微泛着潮红。而身后的贝伦希德一身黑色军装,高腰皮带把她的身材显得更加瘦高。银色肩章和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金色的卷发有些凌乱,却又有说不出的帅气。
真的好高。
帮她拉拉链,还需要微微下蹲同时低头……
拉了一会儿,贝伦希德站直了身子,更比她高出一大截:"好像真的卡住了。"
从镜子里与她视线相交,安安不自然地转过视线:"现在怎么办?干脆披上大衣,先把事情解决了再说……"
贝伦希德拍拍她的背:"没事,你站直一些。"
安安照着她说的做了。她又继续耐心地往下拉,然后不经意地说道:"安安的胸部好像变大了。"
明明是女孩子,明明以前经常和闺蜜互相抓胸玩,被贝伦希德这么一说,安安的脸竟红得更透彻了:"我是长胖了。"
"哪有,你很瘦。而且女孩子圆润一点没什么。"贝伦希德看了看镜子里的安安,轻笑了一下,"安安如果再胖一点,应该会更性感。"
安安脸上的热度都快烧到了脖子根:"可是殿下也很瘦啊。"
"可能是因为经常锻炼,我怎么吃都胖不起来。竹竿一样的,很郁闷啊。"
"不会不会,一点也不像竹竿!"安安使劲摆手,"殿下好看死了!个子高,腿又长,又漂亮,不管站在哪里都是最耀眼的!"
"是么……谢谢。"
这时,拉链总算松动了一些,贝伦希德一边说着"终于好了",一边往下拉,然后看见了安安穿在里面的粉色内衣。
拉链滑动衣服松开时的感觉也令安安莫名紧张起来。看见镜子里的贝伦希德一直看着自己的后背,喉咙还动了动,似乎是在……咽口水?安安更慌了:"……殿下?"
贝伦希德这才反应过来,把拉链完全拉下来,往后退了几步,抱着双臂靠在墙上。
"那个……你能先出去一下吗?"安安小心翼翼地说道。
贝伦希德愣了愣,有些不自然地直起身子:"哦,对。不好意思。"说完推开门出去了。
安安看着她黑色的瘦高背影,在房间里自我鄙视了半天。
贝伦希德殿下只是打扮稍微男性化一些,她到底在紧张个什么啊?
之后贝伦希德叫侍女快速修改了裙子的胸围,安安换好衣服匆匆忙忙赶向星耀神殿。
半路上,她接到了妮娅的电话。
"安安你还好吧?我看你跟公主殿下去了她的寝宫,半天没出来,吓死我了……"妮娅在空中浮动的影像大松一口气。
"你在胡说什么,贝伦希德殿下又不是毒蛇猛兽。"
"她不是毒蛇猛兽……但之前忘记告诉你了,贝伦希德殿下很喜欢女孩子,每次大型宴会都会跟很多漂亮女孩在一起。下面我要说的是传闻,只是传闻啊,不过你还是听听的好——有次宴会她喝high了,去了洗手间半天没出来,后来一个女孩进去找她也半天没出来……有人说在洗手间里看到那女孩的衣服乱七八糟,她把那女孩推到墙上去,做很下流的动作!"
"……下……下流动作?"
"就是用膝盖分开人家的腿,下半身一直顶人家……啊啊啊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安安想起刚才更衣室的一幕,脑中一片空白,"……这真的只是传闻吧!!!"
安安一路上精神恍惚,直到见了后宫中闹成一片的大小姐们,注意力才分散了一些。
除了破例入选的波斯猫,在场的女人家底都蛮硬,脾气也只有在神后和王子面前才会压一压。看见安安来了,也因为法瑟在雾海之宫胡说的话而漠视她。
愿意相信她清白的人就只有萝塔,她还叫安安陪她一起逛街买衣服。
初立为侧室后选人,她心情很好。
"我当然相信你。"萝塔温和地笑了笑,眼中竟真的满是信任,"人就算一头热陷入热恋中,也不会选和自己标准差太多的对象。安安当然很不错,不过不会是大王子喜欢的类型。"
不仅精神面貌不错,连穿衣风格也变了。
只要是候选人,都可以向雾海之宫报销花费,所以她现在连上街都要穿着呼拖地的长裙,引来了路人的连连侧目。
"啊,这种头饰很漂亮耶。"萝塔指了指一个商店橱窗里指的白金头饰,立即提着裙子飞奔过去。
安安跟过去看头饰下面价格,吓了一跳,觉得既然不是自己的钱买太贵的东西不大好,所以只是随声附和着说好看好看。
这时,刚好有一个侏儒经过他们身边,不小心踩到了萝塔的白色裙角。萝塔差点绊倒,狼狈地扶着橱窗站稳身子,迅速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怒道:"你搞什么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长这么难看还弄脏我的裙子,真讨厌,快滚开。"她朝那个侏儒的腿上踹了一脚,就真如一只发怒的波斯猫一般恼然地进入了珠宝店。
陪她逛了一整天,安安也有些累了。本来打算在门口等她,但目光却被旁边一家日用品店里的东西吸引过去。
日用品店里有很多保暖用具和衣服。虽然现在神界还是夏季,但夜间的温差却与白天很大,所以这家店的生意也不错。
安安看上了一个毛绒绒的坐垫。
"小姐如果喜欢,可以试试。"一旁的老板服务完一个客人后,小步跑来笑脸迎人地解释着,"这是我们店前天才从艾尔夫海姆进的坐垫,夜晚或冬天坐在上面,温度会随着体温和四周温度的降低而上升,非常实用哦。"
安安伸手摸了摸那个毛毯,质感不错。
想起法瑟很喜欢一个人工作或看书到深夜,还总喜欢坐在冷冰冰的水晶椅子上面……应该蛮适合这种东西的吧。
安安在垫子上坐了一会儿,果然有些微热。垫子虽然柔软,却不会太厚。看看价格也蛮合算的,于是发了信息给法瑟:你喜欢什么颜色?
等了几分钟都没有人回。
安安自作主张买了一个深紫色的。付了钱出来,却发现街道上乱成了一团。许多神族抱头乱窜,撞翻了不少垃圾桶和街边的盆景。商店里面货物七零八落地洒了满地。在珠宝店没有搜寻到萝塔的身影,安安有些着急地出来四处寻找。
"快跑啊,你还在这站着做什么?"刚才用品店的老板跑过来,拍了拍安安的肩膀,"狼王芬里尔出现在光之神界了!"
"狼王?"
"就是长尾雪狼的首领,以前只会出现在暗之神界,但是今天它冲出了颠倒之井,入侵光之神界了!"老板一边说一边后退,"我没时间和你细说,反正你赶紧跑就是!只要被野生雪狼盯住,你连逃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死!"
老板跑远了,安安依然在四处搜寻萝塔的身影。
关于雪狼,她听贝伦希德和梅勒两人聊过。这种狼和英灵神殿前的银狼其实是同一种生物,只是银狼经过训练并且人工养殖,早已褪去了原本的兽性。而森林中的长尾雪狼则是最凶猛的野兽。
十二主神战役之前,阿斯加德还没有升入高空,长尾雪狼一直住在城外的凤凰森林中。当时它们虽然也是猛兽,但从来不会离开凤凰森林。但自从阿斯加德被一分为二,雪狼群被赶到了暗之神界,它们的领域范围受到侵犯,就开始不断袭击神族。
尤其是这些日子暗之神界的气候严寒,一个月内积雪大量增加,让狼群们生存压力巨大,袭击的频率变得更大,因此贝伦希德回归将军职位后,最大的任务就是在神界的两端巡逻,抑制狼群的行为。
半晌没有找到萝塔,混乱的神族却突然停止了乱窜,齐刷刷地朝着一个方向赶去。
安安也随着他们往同一个方向走,发现广场中央站人山人海,梅勒和莱斯威正骑在高高的马背上,他们身边围满了白银骑士。
安安挤了半天才看到里面的情景——一群士兵正包围着一匹狼。
很显然这头狼和普通的长尾雪狼不同,有着贵族的气质,身体要比其他狼大三分之一,毛色纯正得没有一丝瑕疵,牙齿也更加锐利……还有,它的眼睛竟是可怖的血红色。
但此时此刻,它身上纯白的毛已沾满了血,脖子受了很重的伤,每动一下都会流出汩汩的鲜红液体。尽管四周人多势众,但士兵们还是紧紧地握着盾和剑,和它保持着很长一段距离。
狼以群居,但一个狼群里最多只有二十五条狼。狼王是雪狼的中流砥柱,是它统一了暗之神界的所有雪狼,并且带领它们入侵神族世界。
如果杀了狼王,其他雪狼根本就只是小菜而已。
只是,狼王原本应该住在暗之神界极寒深山中——安安没能理解,为什么它会独自出现在这里?
狼王负伤很重,但还是充满杀气,眼睛几乎要像它的脖子那般流出鲜血。它像是完全没有受到任何重伤的影响,只是警惕着挪动脚步,高度集中精神与四周的神族们周旋。
安安一直觉得不会使用花言巧语的动物比人类更加真诚。尽管这是匹狼,但她还是禁不住皱着眉,不忍看下去。
"投掷,不要上前!"梅勒在上方命令道,"这家伙不怕魔法,魔导师都靠后!只能物理攻击,不要靠近它!!"
原本对它施放魔法的魔导师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无数把斧头和匕首从队伍中飞出,投掷在它身上。它左躲右闪,身形很快,在躲逃的时候又咬伤了几个士兵。但神族数量惊人,还是被利器砸中,头部被重重打偏过去,千疮百孔的身体又添了无数道新伤。
至此,它依然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是迅捷又无声地恢复之前的备战状态,用血红的瞳孔静静望着周围的神族,张开嘴,露出带血的尖牙。
"好像怎么都杀不死啊。"莱斯威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怎么贝伦希德还没来?你们去通知她和陛下了吗?"
"已经去了,殿下已在路上!陛下也很快赶到!"
话音刚落,狼王已咬死了一个神族。
"不行,再这样下去死的人会越来越多——莱斯威,你带噬骨溶液了吗?"梅勒头也没有回地问道。
"带了。"
"给我。"梅勒拔出巨剑。
看着莱斯威把棕色的溶液倒在剑锋上,仿佛连金属都会腐蚀的烟雾浮入空气中。
这时,狼王像是有所感应一样回过头,看着梅勒和他对着自己的剑,长嚎一声。与此同时,又有几十把武器朝着它掷去。
然后,一团身影闪了过去,把狼王扑在路边。那个位置的神族住民立即惊呼散开。
"什么人!"梅勒吓得立即收了手。
黑发女子连头都没有回,就拳打脚踢把周围的人都踹开,开辟了一条路:"快跑,快点!"
狼王反应迅速地朝着那条路逃去。
安安把围上来的士兵们都踹开以后,也以光速冲出人群。
Chapter 6
救了一匹被人追杀的狼,最好把它藏哪里呢?
功夫高人顾爷爷曾说过一句箴言:"不确定敌人的弱点在哪里时,最好把他往和他生长环境相反的地方套。"
安安把雪狼王带到空中海洋的暗礁附近。
果然一到海边,在冰原雪地活动的狼王速度就慢了不止一半。
确认它就算还有力气也追不上自己后,安安在五米外半蹲着身子:"先跟你说啊,是我救了你。如果没有我,你已经被梅勒大人斩掉做成狼羹了。"
狼王见她停下来,也用那双红眼睛冷冷看着她,坐在地上,像是一尊雕像。
"这才乖嘛。"
笑眯眯地走过去想摸它的头,它却又一次无声地张嘴露出獠牙,安安被吓得猛退一步。
"你凶什么啊,我都救了你还会害你吗!真是一点也不通人性!"安安吓得声音都虚了,"……你别动,受伤了就好好坐在那里……不要动啊。"
她拿着才买的坐垫,小心地靠近狼王。见它没有攻击人的意思,就脱下外套包住坐垫,把坐垫放在它的脚下:"来,你躺在这个上面。这垫子我是要送人的,千万别弄脏了。"
狼王的眼睛盯着垫子没动。
"哦对,我忘记告诉你了,垫子会制热,你是雪狼,应该会怕热吧?"安安轻轻地抬起它一只前爪,放在那垫子上,"你看热不……啊!"
狼王挥了挥爪,在她手上抓了一道口子。
"你疯了吗!照顾你还伤我,真可恶,你自生自灭吧,我走了!"
安安吃痛捂着手上的伤转身就走,很快想起垫子,回头却看见狼王像是崩溃一般,无力地趴在垫子上。见她又看着自己,它警惕地想要爬起来,却如何也动不了了。
养过无数只狗狗的安安心软了。她叹了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些药丸和绷带:"还好遇到我。只有我这种功夫帝才会把药膏随身带着……你是叫芬里尔对吗?来,芬里尔,把头抬起来。"
芬里尔并没有动,但她再推起它脖子的时候也没反抗。
看着脖子上皮开肉绽露出鲜红肌肉的伤口,安安紧锁着眉头,声音有些喑哑:"好坚强。伤这么重都没有叫……乖乖的不要动,可能会有一点疼。"
药撒在伤口上,芬里尔浑身一颤,之后就再没有动静。
"难受就叫出来,不要憋着。"安安摸摸它的耳边细细的雪白绒毛,"这药很疼……但是好得很快。"
芬里尔红眼半睁着,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
安安又拿出绷带替它包扎。
一圈一圈缠上脖子,芬里尔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安安朝它笑了笑,轻轻抚摸它额上的毛:"很快就好了。回去记得叫属下们伺候好你,不然这伤可没这么容易好。"
它依然凝望着她。
"唉,也不知道我同情泛滥,把你救了是不是好事……我会不会死得很惨?"
安安虽然没死,但放生芬里尔,第二天被奥汀召见的时候,她害怕得跟死掉也没什么区别了。
英灵神殿。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那么多的神祗。不仅如此,众神之王奥汀、爱神弗丽嘉、雷神梅勒、风神莱斯威、武神贝伦希德、诗神布莱奇……除了星耀之神法瑟,阿西尔部落所有主神都在场。
奥汀坐在英灵神殿的御座上,有着和寻常神族不尽相同的黑发黑瞳。赫默有着神似他的英俊的面庞,但比他媚许多。
和其他主神一样,奥汀的外表和身材都很年轻,但那一双深黑色的眼眸却写满了沧桑、王者之气和大海一般的深沉。
在众人的注视下,顺着长长的地毯,安安收着肩瑟瑟缩缩地走到御座下方、同是目击者的萝塔身边等候发落。
"顾安安对么?"奥汀的眼睛特别深邃,因此不容易看出他的神情。
"是的,陛下。"
"你似乎忘记了身为准将军的职责。为什么要放掉芬里尔?"
在奥汀的面前,安安有一种自己渺小到可以被忽略的感觉:
"因为我觉得芬里尔并不像是坏……坏狼。如果连个审判的机会都不给就直接杀掉,有一些太惨无人道……"
"惨无人道?"站在奥汀右下方的布莱奇大声说道,"你知道在诸神的黄昏前,这匹狼吃了多少神族还伤过陛下吗?它曾经是洛基的儿子——好吧,洛基后来确实改了,但你不能否认他毁灭掉整个阿斯加德!而芬里尔,虽然它转世了,但就算到死兽性也不会改变!你是人类,对人类史以外的历史一无所知,凭什么以一己之见害那么多人?"
他话音刚落,很多听说芬里尔被捕又落空的神祗们也情绪激动起来,纷纷指责安安这外族该受到严厉的惩罚,甚至有人说要判她死刑。
弗丽嘉却道:"顾安安好像在回陛下的话。"
她态度温和,却有着无形的威严,好像法瑟不在,她的言行举止才会符合她的身份。
"顾安安,你的想法或许有道理。"奥汀一字一句道,"但雪狼带来的灾难不是一天两天了,芬里尔作为幕后主谋一直行踪神秘,平时要抓到它基本不可能,你这样放了它,责任谁来承担?"
安安被他这么一问便不知该如何回答,有些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这时,一旁的萝塔突然说道:"陛下说得没错,我亲眼看到这匹狼咬死了很多人。这样危险的生物留着就是祸害,又不是神族,确实应该被除掉!"
经她这么一说,旁边的神祗们也又一次跟着附和起来。
"都闭嘴!"贝伦希德站出来,"我爸还在思考,你们吵什么吵?"
贝伦希德和弗丽嘉、法瑟和赫默的谨慎不同,在人前从来不避讳叫奥汀"爸爸""老爸"甚至"爹地",像是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公主一样。而奥汀也最拿她没办法,所以公主殿下一开口,大家都乖乖闭嘴。
"我了解顾安安的为人,她绝对不会故意闹事。这次放掉芬里尔,是因为对神界了解不够多。"贝伦希德转身对奥汀说道,"何况芬里尔也是突然出现在神界,又不是有人做出贡献才捉到的。"
莱斯威也连忙补充道:
"是啊,陛下,颠倒之井的守卫都说没看到芬里尔,既然它能直接进入阿斯加德,这说明要么城里有奸细,要么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通道。如果直接杀了它就无法查出原因,以后万一更凶猛的敌人从通道进入,根本防不胜防。"
"意外不代表顾安安无罪。"奥汀不为所动。
贝伦希德急了,直接跑到御座下拽住奥汀的手:"——爸爸,你就放过她了吧!拜托拜托!你以后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大不了工作不迟到,不早退,也不随便泡妞了!"
众神狂汗。
"贝贝,你别闹了。"奥汀有些尴尬,但又不好当众对撒娇的女儿发作,"弗丽嘉,你怎么看?"
弗丽嘉看着贝伦希德笑了笑:
"贝贝太贪玩,梅勒也管不住她,不过她倒是很听女孩子的话。不如让顾安安将功补过,跟贝贝一起出巡暗之神界,抑制雪狼的猎杀活动。"
名曰将功补过实则无罪释放后,安安在门口遇到另外三个将军。
"贝伦希德殿下,真是太谢谢你了!"安安感动得无与伦比,一把抓住贝伦希德的手,"如果不是你我已是尸体,谢谢!"
贝伦希德看了看被握住的手,不自然地拨了拨刘海:"哪有,我爸是不随便杀人的。小事而已。"
此时,一脸愧疚的萝塔走过来:"安安,对不起……昨天实在被狼王吓到,才会说出这种话,没想到差点害了你……"
"没关系,刚好昨天我没照看好你,我们扯平了。"安安笑道。
"你不生气就好……"萝塔悄悄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安安,又看看莱斯威,"倒是莱斯威大人不是一般都很明哲保身的么,怎么今天突然帮我们安安说话?"
莱斯威没想到话题会转到他身上:"我……安安是我们朋友啊。"
"说,你是不是喜欢安安?"
"纳尼?呀达!"莱斯威的脸也红了,"怎么可能……"
这时,一个穿着黑裙白发飘飘的美女从里面走出来,用肩膀狠狠撞了一下莱斯威。
尤茵翡翠绿的美眸瞪得大大的,一副醉酒找茬流氓的模样:"你挡我路了啊,让开!"
莱斯威皱皱眉,自觉往旁边让了一些。
看着她翻了个白眼傲慢离去的背影,贝伦希德禁不住咂咂嘴:"这美女简直就是带刺的黑玫瑰,连我都敬而远之,你和我哥还敢去抢,真是胆太大了。"
"我这不是后悔了么……"莱斯威很是委屈。
"好了好了,又岔开话题了。"萝塔眯着眼看莱斯威,"快说,你怎么看安安!"
莱斯威一脸哭丧:"饶了我吧……"
"喂,你做什么。"贝伦希德抱住安安的肩,把她带入自己的怀中,"不要随便给安安牵线,她是我的。"
梅勒看了一眼贝伦希德怀中的花痴:"公主殿下,是时候巡逻了。"
第二天早上。
安安对着紫色的坐垫发呆了许久。
经过一大堆繁杂的事脑子恢复清醒,这会儿看那坐垫就开始不理解购买时的初衷。虽然只谈过一次恋爱,但安安还是知道,坐垫枕头床单一类离床太近的用品、领带香水打火机等等带有暗示性的挂件都不可以随便送给男生,不然误会就大了。以前再是关系好的哥们儿过生日,她都只会送仿真车或蓝牙耳机这类礼物。
到底是怎样一种冲动,才会让她看到这玩意儿都没经过大脑思考就买下来?
大概是和井洺在一起一久就养成了习惯……
萝塔刚换上一套胸前有黑蔷薇装饰的崭新长裙、手中拎着价格不菲的包包婀娜多姿地对着镜子补妆,正准备继续她在裁缝部的工作。
安安立即抱着坐垫站起来:"萝塔,你最近有和法瑟殿下说话吗?"
"有啊。"萝塔心不在焉地画口红,心里却很不爽。法瑟的私人通讯器号码也要到了,但无论自己说什么,好像他都可以用最礼貌的方式在三句话内结束通话。
"我买了个保暖的垫子,发现自己老在外面跑用不上,要不你拿来送给他?"
萝塔转过身走到安安面前,用食指和拇指拎起那垫子,精致的眉毛扭了起来:"这种便宜货拿来送给王子不好吧?他什么都不缺,送礼物有用么?"
"就是因为他什么都不缺,才应该送贴心的东西。笨。"安安扬了扬眉,一脸淫`笑,"你想,每次他用这垫子的时候,都会想到你哦。"
这种卑鄙的策略自然是对井洺用过的。井洺经济条件不错,经常会带她去商场试衣服,一遇到好看的就很豪迈地划卡。安安果断拒绝,说我们是恋爱关系又不是包养关系,你花这么多钱在我身上什么意思啊。井洺说,只想你跟我在一起会变得越来越漂亮。
尽管这样的话听上去很动听,但安安还是不同意。紧接着,这就变成了他早早向她求婚的主要理由之一。
既然已经订婚,安安当然不能再一个劲给他臭脸。只是,自己工作之前不想找家里要太多钱,买不起太贵的东西作为回礼该怎么办?于是,手套、手机挂链、钥匙扣、衬衫、枕套……甚至连内裤和润肤露她都会买给他,为的就是让他时刻想起自己。
然后,等自己有朝一日有钱了,要为他买一辆超豪华跑车。
"安安,你又在傻笑什么?"萝塔挥了挥亮晶晶的指甲,"我说你这主意不错,给我吧。他是要喜欢,回来一定请你吃饭。"
"好。"安安正想把垫子给她,却发现上面有一点点污痕,仔细一看竟是血迹——糟糕,拿衣服包在上面都还沾了狼王的血,"你等下。"
过了十多分钟,萝塔听安安解说完垫子的功效,看着上面的神族语刺绣"萝塔",惊讶道:"你居然还会刺绣?真漂亮。安安,谢谢你!"说完她在安安脸上留下一个玫瑰红吻印,欢天喜地地出门。
晚上,藏书厅。
墙壁以淡紫的月白石装点,柱子则是纯白的大理石。天花板上是诸神的黄昏巨幅油画,气势磅礴地展现了风起潮涌的历史画卷,同时吊着二十八具艾尔夫海姆欧泊吊灯。
刚办公回来的法瑟坐在水晶桌前,翻阅一本名为《十二主神战役回忆录》的厚书。然后,有人敲了敲门,等他应声后就直接进来。
一见是萝塔,法瑟突然觉得有必要让一下守卫严格些了。
"殿下,我有个东西想要送给您。"萝塔垂着头小步走进来,把紫色的坐垫放在桌面,"看您总是喜欢熬夜,神界冬天又蛮冷的,所以送你这个……"
"就放那吧。"
法瑟瞥了一眼垫子,原想继续看书,视线却重新回到垫子上:"……这是你自己买的?"
"嗯,跑了很多条街才找到呢。虽然不贵,但我想殿下什么都有了,应该最缺这些比较实用的东西。"
法瑟拿过垫子端详了片刻,拨开"萝塔"刺绣上的线看了看,然后抬头对萝塔微微一笑:
"看得出你很用心。谢谢。"
两人又聊了几句,萝塔满脸堆笑回去了。法瑟随后去了炼金房。
以水沾湿刺绣,拿出一支取液笔在刺绣下戳了一下,用笔尖在装满红色试验液体的烧杯中涮了一圈,再把资料镜浸泡在溶液里。三分钟后,资料镜上方渐次浮出血液主人的信息:
血液类型:M
血液代码:MI23012317
分类:雪狼王
名称:芬里尔
种族:兽
数量:唯一
目:食肉目
年龄:未知
身长:2.13m
肩高:1.3m
体重:92kg
瞳色:红
毛色:银白
攻击性:★★★★★
侵略性:★★★★★
危险等级:★★★★★
右上方是芬里尔的相片和活动范围的地图,全部都在暗之神界的极寒冰原,还有前一日才出现的阿斯加德广场。下面三排星都不断闪烁着高危红色信号。
经过贝伦希德一整天的虐待,安安累得动都不想动,但还是撑开疲惫的眼为自己包扎——芬里尔果然凶猛,这么轻轻一挥爪,她的手痛了一整天。
刚拆开布条,她就收到了法瑟的信息:来炼金房外面。
安安看看时间:可是我马上要去你的后宫照顾你的妃子们。
法瑟:不用管她们,过来。
安安:好吧……你在哪里?
法瑟:你失忆了?
安安:……
炼金房外。
白色的月光镀在地面上,清流中银色水仙花大片盛开。修剪整齐花圃的上方,千万点萤火虫的小金光团在跳舞。满城羽荁花的香气化作软软的网,为梦幻的夏夜笼罩着满满的甜蜜。
紫衬衫扎在裤中,法瑟踩着一双及踝的黑色漆皮短靴,淡金色的发像是会吸收月光一样,连肩头翘起的发梢都在泛光。
安安一眼就看到了那金色皮带下包裹在黑裤中的腿。
那长度……果然是贝伦希德殿下的哥哥。
"现在还没降温你系领巾……不热么?"安安的打招呼方式无趣又失礼。
"还好。"法瑟把手中的文件递给她,"撒伽新的资料,回去看。"
"好……还有其他事么?"
"没了。"
"那我走了。"
安安刚想转身,手腕却被法瑟捉住。她吓了一跳:"做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指了指安安手上的伤口。
还没来得及包扎就被法瑟叫到这里。安安抽开手:"……是被芬里尔抓的。"
"它的意志很混乱,以后离它远点。小心下次被吃了都不知道。"
他的紫色眼睛在白天颜色很淡,接近透明,一如在月光中破碎的宝石。但一到晚上,便深邃得像是夜间的空中海洋,闪着波光,却深不见底。
"……哦。"安安看着那双眼睛,顿了顿,"我以为你也会怪我……救它。"
"不会。"法瑟抬起安安的手观察她的伤口,"伤有点重……我那里有药,跟我来拿。"
"我不去了,还要照顾你的后宫妃子。"
但连说第二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法瑟就握住安安的手腕,把她往自己的寝宫拖。
时钟指向了九点。
安安坐在法瑟床上,心惊肉跳地看着后宫总管一条条催促的信息,最后却终结在了法瑟的影像呼叫命令下:"顾安安在我这,你们找别人代替她。"
切断对话,法瑟握着安安的手,继续帮她包扎。
安安越来越不安了……
蔷薇王子受了什么刺激,对人这么好?
如果问出"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会显得很二,但不说话又很尴尬。安安踌躇了许久,决定找找话题:"你为什么还戴着围巾?"
法瑟像是没听到她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安安又换了个话题:"为什么要说芬里尔意志混乱?"
"它的眼睛是全红色。不管是什么生物,眼睛全红就表示行为完全失控。"
"可是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眼睛也是红色。"
"……什么时候?"
"监狱外面,你把我打晕了。"
"那是因为在施放魔法。"法瑟低下头就只剩了睫毛和鼻梁,"魔力越大精神意志就越难控制,而且我父亲是洛基,他的疯狂闻名九大世界。"
关于火神洛基的传说,安安也有所耳闻。
据说他的人生真的像一把火一样,耀眼炽热,总是吸引人去观望,却会灼伤所有靠近他的人。
而火不是水,终究会灭。
就连安安这种外族都知道,他爱弗丽嘉爱到发疯,重生前后几千年的人生都一直围着弗丽嘉转……但弗丽嘉最终选的,依旧是孤傲沉默的众神之王。
听说法瑟只在襁褓中时见过父亲一次。
很怕会说错话,安安只能眼睛弯弯地花痴起来:"洛基殿下好帅啊……"
"他不仅长得帅,还很强。"法瑟嘴角微微扬起,好像很开心,"而且,他总有一天会回来。"
"真的,他会回来?"
"嗯。"
安安发自内心为法瑟高兴。而且好像芬里尔前世是洛基的儿子(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神族会生出狼来),如果法瑟和芬里尔能在星耀神殿的雪狼旗帜下等候洛基归来,一定会让火神殿下欣慰。
"这么说来……芬里尔也是洛基殿下的儿子啊。"
"……"法瑟没能摸清安安的逻辑,"为什么提到芬里尔?"
"如果是洛基殿下的儿子,我岂不是不能骑它了……"这么帅的狼,如果不能当坐骑简直太可惜。
法瑟愣了愣:"骑它?"
"对呀,就是骑在它身上的意思。"
"骑在它身上。"法瑟想了想,"骑在它身上……你真的想?狼王可比一般的狼要大很多。"
"大吗?我也不小啊。骑的时候夹紧一点就好了。"
法瑟愕然地看了安安一眼:"夹紧一点……吗?"
"对,我是没有试过啦,不过看它的毛毛,应该很舒服吧。"
"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知道你口味这么重。"法瑟沉思了一会儿,用沉重的目光看着安安,"这种事女巨人都不敢随便尝试。你会严重受伤。"
连马都没骑过的人突然想骑狼,确实重口味了一点。安安思索了一会儿:"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慢慢适应就好。虽然狼狼看上去很凶猛,但应该会有温柔的一面。"
"你……见了每匹狼都有这种冲动吗?"
"当然不是,看到别的动物我都没这么想过。我只喜欢芬里尔。因为它很帅气,又很坚强!"
"所以,你只想骑芬里尔。"
"对!关键是,你看它和那些士兵作战的样子,就知道它一定很速度,很勇猛!"
法瑟缓缓点点头,好像在想着什么有趣的事,嘴角荡漾起一丝暧昧不明的笑意,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安安,你真棒。"
"嘿嘿,谢谢。"
等等……为什么突然叫她安安?!
过了几分钟。
"呜,还是好痛。"安安握着包扎好的手,"被抓成这样,不知道要不要打狂犬疫苗?"
"……"
从法瑟那包扎完了,安安速度赶去照顾未婚妻候选人们。
美女们都刚吃完晚饭,正在餐厅中聊天。大家有说有笑,那种和谐气氛以前从来不曾有过。
安安松了一口气:"有想回去休息的小姐请告诉我。"
无数条视线扫过来,但说话的人只有一个红发女人:"哟,从王子殿下那里回来了?"
安安微微一怔,想起刚才法瑟呼叫总管的时候,那边传来了很多女人说话的声音……也就是说,法瑟的影像她们肯定看到了。
"真好奇,殿下到底在想什么?"红发女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对旁边的娃娃脸说道,"这女将军不仅是人类,而且还是从很糟糕的国家来的。"
"我知道,中国嘛。"娃娃脸捂着嘴笑了笑,"人类的书我还是读了一些的,这个国家就是靠着人口和廉价劳动力取胜的穷国。明明人多到恶心,到了神界反而变成宝。殿下眼睛到底长在哪里呀?"
"噗,就是乞丐一样的生物,乞丐一样的国家。"
虽然表姐留过学,告知海外会有不少人拿人的国籍开刀,但这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裸的攻击。安安很不高兴,但只是淡淡说道:
"既然如此一钱不值,又何必反复提它呢?一般人在路边看到一个破落的乞丐,或许会同情,或许会嫌恶,但没人会真正在意到去骂他、研究他的生活吧?"
红发女人冷笑道:"那是因为你没有自知之明,没有修养,为你的国家和种族丢人。"
"在我的国家,那些拿着低廉工资、过着贫困生活的工人和农民是被剥削的人,跟我完全不一样。你因为讨厌我,却去辱骂那些默默洒下汗水的人,又谈得上什么修养和文明?"
红发女人语塞了片刻:"……少来了,我怎么会知道那种默默无闻的小国是什么状态!"
"那你又何必装出一副你很懂中国的样子?按国家和种族来划分人,只会显示自己思想境界的狭隘罢了。"
被她这么一说,红发女人的脸开始微微泛红。反倒是娃娃脸很是淡然:"好吧,这位人类女将军,让我问问你:你口口声声为自己的国家辩护,那你为什么不回到自己的家乡,在这里做什么?"
安安愣住。
娃娃脸又继续说道:"之前你在神后陛下面前也说了,你有未婚夫,那你未婚夫在哪里,是什么人?"
"是人类。"安安想起契约规定不能泄露内容,"……他还在人界。"
"其实这个人根本不存在吧。"娃娃脸笑了,"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引起法瑟王子的注意。毕竟男人都喜欢挑战,你越叛逆,他就越想得到你——这是你想的,不是么?但这样的把戏可以结束了,因为你只是个人类,而且出生贫贱。不管你多想摆脱这一点,都请不要忘记。因为没有人会忘记。"
这个女人冷静的攻击显然比红发女人狠得很多。
如果真的喜欢法瑟,安安大概会尴尬到想挖坑把自己埋了。
这时,墙角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适可而止了吧,一帮妒妇。"
两个女人不由自主呆了一下,一旁看好戏的也看向声音的源头——尤茵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烟杆,修长美丽的五指以一种妖娆的姿态将它架住。缭绕烟雾中,她慵懒地靠在长沙发上,银发也如绸缎般落满沙发。
"不管问题多么有理,你们刁难她的原因,不也是觉得王子对她好么。"她抽了一口烟,红色的唇角扬起,"其实打败这个人类女子,他也不会看上你们。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两个女人看着尤茵,眼中露出疑惑的神情,却没有回答。
尤茵不继续等了,自顾自地说道:"因为你们外表并没有太出色,内在也没什么自信。丝毫没有闪光点的人,还不如这个会功夫又有活力的女将军。"
这下连娃娃脸都耐不住了。她的脸颊变成粉色,声音也高亢起来:
"尤茵!别以为法瑟殿下和莱斯威大人抢过你就了不起,你要真那么好,最后他们为什么都不要你?为什么你最后还要躲回艾尔夫海姆?"
尤茵嗤笑一声:"这些重要么?重要的是我现在回来了。"
"你别这么自信!"红发女人也站起来,"到时候夏季游园会法瑟殿下要邀请这个人类女一起前行,恐怕你哭都来不及!"
夏季游园会是神族夏天的一个节日庆典,会在七月盛夏的晚上进行。届时阿斯加德市中心一大片区域将变成游园会的会场,几乎所有神族都会参加。会场售票以两人一组,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女一起去的多半是情侣,同性则是好友。
"恐怕我也没机会哭了。"尤茵一边抽烟,一边举起一张金色的卡,"法瑟殿下已经邀请过我。"
餐厅只剩一片死寂。
尤茵确实是美人胚子,还有别的女人没有的霸气。她确实就如贝伦希德所说,像一朵带刺的黑玫瑰,美丽而强势。
除了她以外,法瑟从来没追求过任何人。当初可能因为莱斯威的原因错过了,现在重新开始也是正常的……
尽管如此,安安依旧觉得有些震惊。
原来选未婚妻也不是那么难的事……这么快就可以定下来。
候选人们情绪都很低落,安安和女官们一起护送她们回去,有的美女还没进入卧室就先哭了出来。
再次回到餐厅检查的时候,只剩下了聊得正开心的萝塔和尤茵,还有过来找安安的妮娅。
"这样一来,以后我们很可能变成姐妹了啊。"萝塔好像很开心,"你不会介意我这个侧室的存在吧?"
"先被选上再说吧。"尤茵口气依然傲慢,却不那么排斥她。
妮娅是八卦大王,后宫纷争怎能错过?她双眼发直耳朵竖起听她们聊天。
安安走过去,抓抓脑袋:"那个……你们要回去了吗?"
"现在还早,回去做什么?"尤茵拍拍身边的垫子,"来聊天。"
于是安安被拽着加入了这三个女人的话题。一帮女人待在一起绝对不会冷场,她们从不同口音聊到了不同世界,从不同世界聊到了不同的人,从不同的人聊到了不同的男人……最后话题停在恋爱上。
主题变成了"初夜是什么时候,跟什么人"。
"我先来我先来!"萝塔挥挥手,"我是十六岁,跟我第一个男友,他长得又高又帅,我就记得当时剧痛无比,但后来发现他的尺寸身高完全不成正比,这样都可以让我痛到死,明显的,跟后面的男人比根本什么都不算啊!"
另外三人绝倒。
……
轮到尤茵。
"我么。"尤茵吐了一口烟,"说实在的,我不记得。当时喝醉了,可能是法瑟,也可能是莱斯威。"
另外三人又倒一次。
这种听上去很有料的事,妮娅绝对不会放过。但无论怎么严刑逼供,尤茵都只说"我不记得了"。
……
轮到妮娅。
"我是跟好朋友。"似乎有些时日了,妮娅在努力回想,"他是精灵和神族的混血,头发是淡紫色,眼睛冰蓝色……"
安安打断她:"你刚说的是……好朋友?"
"对呀,好朋友,就是儿时的玩伴。"
"这种事……不是应该跟爱的人吗?"开始思考是不是文化差异。
"这是几千年前的思想吧。当然也没说一定不和爱的人发生关系,但如果第一次是跟很爱的人,分手的时候岂不是很伤心?人生这么漫长,谁能从头到尾都只跟一个人呢?"
妮娅说完以后,萝塔用力点点头表示赞同。
安安死不放弃:"那……把第一次留到结婚后不就好了吗?"
萝塔推了推安安:"哇,顾安安,我第一次知道你的思想这么中世纪!太老土了吧。"
妮娅倒是一本正经:"婚姻又能保障什么呢?如果不喜欢,一样可以离婚。"
安安想起了井洺。
她好像从来没想过要和他以外的人在一起……这究竟是不是好事?
这时,三个人好像都想起了什么,目光整齐转向了安安。
妮娅吞了口唾沫:"安安,你不会……还是处女吧?"
"我……是啊,怎么了?"
餐厅里突然只剩下死一般的寂寥。
直到四五秒之后,尤茵才干笑着拍拍安安的肩:"没事,一定要在对的时刻跟对的人,这种事不用急。"
Chapter 7
距离夏季游园会只剩不到一周的时间,奥汀下令在阿斯加德境内加强管理,参加巡逻的人数也大量增加。
安安开始与贝伦希德一起巡逻。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马上,这一日两人都穿着长版的巡逻装。但同样是红黑配的宽大下摆风衣,收腿的红色长靴,窄版的领口,安安穿上去像裙子,贝伦希德就真有英姿飒爽的气质。
两人带着大批部队,在阿斯加德的众神广场中骑马转了几圈,除了贝伦希德经过的地方会引起一片片女人疯狂的尖叫,其他状况都很好。而贝伦希德还真像是万人迷歌手出现在人群中一样,用食指中指扔飞吻,一路上媚眼不断,很是享受的样子。
想起人家说她被甩过。
难道贝伦希德殿下以前真芭比型大美女,在男人那受到创伤,所以现在有一点点……
"贝伦希德殿下……我想问你个问题。"
贝伦希德回头:"嗯?"
"有人说你入伍后变化很大……那殿下以前是什么样的?"
说完这句话后,贝伦希德的脸刹那间惨白——安安绝对没有眼花。
"……你听谁说的?"贝伦希德声音低了几个调。
"神殿里的一些人。"看到她的反应,愧疚感如潮涌般淹没了安安,"别人说你被人甩了……对不起,我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谁知,贝伦希德恍然大悟:"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
"啊?"
"我是被甩过啊。"贝伦希德竟脸有些红,半晌才说,"我前任是被人抢走的。不过在一起的时候,那家伙总说我太花心,我还死不悔改,而且条件也不如人家找的那个好。我没什么怨言。"
这居然是事实!
安安非常惊讶——究竟是怎样的美人才能击败公主殿下?!神界有这样的女人存在吗?
巡逻部队已经走到了商业区。
街上人来人往,一栋高大的建筑上,全立体的广告影像在上空浮动:那是神界女性用品排行No.1的紧致皮肤魔法棒广告。广告中的红唇模特留着红色短发,穿着黑色丝质短裙,上围暴突,是男人光看都会兴奋的类型。
贝伦希德渐渐停下脚步,看着上面的广告:"对了,就是她。"
"你是说……"安安小心地斟酌语句,"刚才说的人?"
"是,她是阿斯加德最出名的演员。"
安安看了看女人的胸,又看看贝伦希德的胸,确定这是此女战胜贝伦唯一的原因。毕竟贝伦希德殿下的脸孔和身材都如此华丽,还是公主出身……男人果然都是恋乳癖。
贝伦希德又迅速指向广告里对□妹抛媚眼的男人:"……就是这个男人。"
看着她眼中露出了怨气,安安想了几百种安慰人的语句,觉得都行不通。
贝伦希德叹了一声又继续说道:"这男人比我高了接近10公分,这是她离开我的原因之一。"
"别伤心了,我觉得你比她……"意识到贝伦希德说的是"她离开我","你说……什么?"
贝伦一改帅气野性貌,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最可恶的是,她还说什么'为什么你和哥身高不能换换呢'?我哥听说之后竟还说可以替我报仇,把她抢回来——他是在炫耀吧!"
……
安安望着贝伦希德的侧面,不亚于法瑟的高挺鼻梁,还有长长尖尖的下巴……
"贝伦希德殿下,难道……你,你的性向是……"
"同性恋啊。"贝伦希德歪了歪头,难得露出天真又可爱的神情,"我以为你早知道了。"
"是,是喜欢男的……但女的也不排斥吗?"
"不是的。是喜欢女人,非常排斥男人。"
"是因为受过男人的刺激,才……才喜欢女人的吗?"
"不是的。"贝伦希德解释得很痛苦,她把金色卷发揉得更乱了,转过头来,瞳仁宝石般美丽,"不喜欢男人,从来就没喜欢过。我入伍这么多年,军队里的帅哥一抓一大把,每个都接近一米九,八块腹肌,随便扔一个到街上都会有一堆女人抢……要能喜欢早喜欢上了。"
"我不信。"从小到大,安安一直认为蕾丝都是受过刺激才会喜欢女人,完全无法接受贝伦希德的说法。
公主殿下以前就应该是华丽高挑的金发芭比!!
"唉……我告诉你事实吧。"贝伦希德把马朝安安的方向挪了一些,然后勾勾手,"过来。"
安安凑过去。
贝伦希德用食指关节拖起安安的下巴,侧过头,吻上了安安的嘴唇。
……
安安睁大了眼。
后面整个巡逻队的士兵们都呆住。
街上路过的行人也都吃惊地张大嘴。
"现在你懂了?"贝伦希德贴着她的嘴唇,声音低沉带着诱惑,"如果你不相信,以后每天我都做一次……直到你相信为止。"
安安捂着嘴,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不敢相信自己和井洺以外的人接吻,而且……对象还是个女的。
贝伦希德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像凯旋的战士,吹了个口哨抖抖缰绳,意气风发地继续巡逻。
奇怪的是,安安受到了很大的精神冲击,却没有感到丝毫不适和反感。相反……觉得有一点点舒服?
尽管贝伦希德比井洺高,嘴唇却比花美男井洺都柔软很多,靠过来的时候身上还有一股与男性荷尔蒙截然不同的淡淡香气……
原来和女孩子接吻是这种感觉……如果舌吻,或者拥抱,不知道是不是也很不一样?
——想到这,安安差一点给自己脸上一拳。
到底还是有些害羞。被贝伦希德偷袭后,安安一路上都不大说话,直到两人抵达了黑市附近。
靠魔法阵偷渡到黑市的商人们都不在了,只剩下几个临时搭建的帐篷和满地零碎的非法商品。往里面又走了一段,果然看见梅勒带着他的骑士们在往颠倒之井的方向前进。
"梅勒!"贝伦希德朝高大的黑骑士喊了一声。
梅勒掉转马头,策马奔向贝伦希德:"公主殿下。"
"我们都已经早到了,怎么今天来这么早?"
"暗之神界刮了几天的暴风雪,动物们都躲着不出来,下面的狼已经饿到饥不择食,又开始袭击神族,乱成一片。今天巡逻的时候要非常注意。"梅勒的目光转向安安,"尤其是你。下面和光之神界完全不一样,没有秩序法律可言,道路崎岖,而且空中地下都是陷阱和魔法阵,有的地方还会有魔法断层和禁地,通信器完全无法使用。你跟我们跟紧一点,千万别丢了。"
"我知道了。"安安握紧手中的缰绳。
贝伦希德观察四周:"莱斯威呢?"
"还是老样子,先进去单独行动了。"
"这家伙。"贝伦希德皱皱眉,"这么自负,总有一天会被芬里尔当成午餐吃掉。"
"没法,平时表现得像个脓包,做事却只听法瑟的话。咎由自取,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倒是今天都没看到我哥。"
"他一大早就去约顿海姆出差了,说去搜集和他父亲有关的素材,要到游园会前一天才会回来。"
"又去?阿斯加德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去做呢。不过我也能理解他,如果他真的能顺利完成这个计划,洛基殿下早些回来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说到这,贝伦希德看了看努力试图听懂但还是一头雾水的安安,"安安都给我们说糊涂了吧。"
"对……"
"原来法瑟还没告诉你?"梅勒有些惊讶,"他叫你来神界,不是向你提出了一个条件么,和神族男人结婚然后完成一个仪式什么的。"
"是的。"当然还要成为间谍,不过梅勒和贝伦希德好像都不知道,安安也不敢多说。
"据说那个仪式可以找回洛基殿下。这个仪式的祈祷一定要基因里有一种特殊魔力的人才能完成,刚好你就是那唯一的人,所以法瑟也算等了很久……不过因为方法很远古,谁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效。"
来了神界,安安只关心何时能救回井洺,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问法瑟的目的。现在听说法瑟所做一切都只是为了失踪了百年的父亲,觉得有些……意外。
"那个仪式要安安和神族男人结婚?"贝伦希德错愕道,"我哥从来没跟我说过,为什么要安安结婚?她是我的,不行!"
"这据说也是祈祷程序的一部分,没法的。"
……
在贝伦希德强烈的抱怨中,他们抵达颠倒之井入口处。
原本以为颠倒之井真的就是一口井,顶多大一些,华丽一些。但亲眼看到所谓的"井口",安安才知道自己想象力匮乏了。
那是一个直径有上百米的通天大窟窿,耸立在两座山之间。因为是圆形,边是大理石制的,窟窿中央又有七彩缤纷的魔法光在跳跃,在这个没有日照的黑暗峡谷中无比璀璨,如同会发光的水……这样一看,还真像是一口无限放大的井。
颠倒之井门口和山间的哨塔上站满神族守卫。拿着通行证进进出出的神族们大部分色素较深,体型较瘦,皮肤苍白。
见巡逻队来了,守卫们把申请通过的神族们唤到一边,向贝伦希德他们行了礼,便放他们进去。
在刺眼的光芒笼罩中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等光芒渐渐消失,进入眼帘的世界,竟真是笼罩在黑暗之中。
两边依然是巍峨的山壁,岩石是深蓝色,光秃秃的连苔藓都没有长。狭窄的道路只能容下一支部队前行,安安和贝伦希德在前,梅勒在后。
道路两边铺满地摊,黑衣商人犹如坐着风干的枯骨,死守着他们的铺子和廉价的商品,深深凹陷的眼睛向他们投来没有神彩的注目。
如果不是之前贝伦希德解释过,安安绝对不会相信这些商人都是神族。
毕竟在众人的印象中,神族是九大世界的领袖,是六大种族里最优秀的种族。即便是在世界化的阿斯加德,他们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傲慢……而不是眼前商人们的样子。
峡谷上方有一团东西飘过。
抬头没看见任何东西。再次回头,却看见前方不远处的山坡上,一个庞然大物正大大展开双翼,朝着他们的方向张着巨口。
那是一条龙,眼是幽绿色的两团光,浑身散发着死亡的黑气,身体竟是阴森森的白骨。所有的骨头关节都由黑色的雾气链接,所以每动一下,黑雾也会跟着浮动。
安安的手不由抽了一下,声音从喉咙间发出来:"那……那是什么?"
"骨龙。"
贝伦希德说了一下它的来由。
洛基叛变引发诸神的黄昏后,众神都死去了。奥汀用最后的力量让部分神族三千年后重生。此后,奥汀离去,光明神和太阳神都降落在华纳部落,阿西尔部落没有阳光,所以经历了三千年的黑暗寒冷时期。
那段时期,为适应环境,阿西尔神族的外形发生了改变:皮肤变苍白,四肢更加修长,骨骼锐利如刀劈,肌肉发达而更加兽化,就连发和瞳也因不见日照转为深色。与此同时,生活在神界的翼龙和凤凰羽毛也变成了纯黑色,甚至死去又以骸骨傀儡的形式苏醒。
骨龙曾是部落的战争利器,因为没有生命而不会死去,是华纳部落娇贵的金龙们最害怕的对象。十二主神战役后奥汀重生,光明和温暖也随之回到神界。不仅神族慢慢变回了以前的模样,许多骸骨生物也重新长出新的血肉……
突变的环境一般伴随着灭绝或逃亡。大量生物无法适应光明,奥汀发起星耀革命,将阿斯加德升入高空,让光明中痛苦垂死的生物搬迁到暗之神界,神界此后一分为二。
见安安还盯着那只骨龙,贝伦希德拍拍她的肩,"不用害怕,它们在这个世界待了太久,已经很孱弱,没有什么攻击力。"
果然,她话说完,那只骨龙就像被击碎一般散架,松垮垮地落在地上,变成一堆普通的白骨。
"它……死了吗?"
"骨龙本来就是龙的骸骨,只依仗无限的阴暗魔力而变为傀儡。等四周的阴冷空气凝聚到一定量,它又会苏醒过来。"
贝伦希德是十二主神战役之后出生的主神,对这些生物并无太多感情。但老一辈的神族提到骨龙都会心痛得直掉泪,毕竟对战士来说,剑和坐骑就是他们的生命。
因为无法适应环境而改变就会被淘汰,这样的事听上去很残酷,但又再合理不过。
原本居住在凤凰森林的雪狼们也一样。
穿过枯树林,外面有一座小城镇。
城里亮着稀稀拉拉的幽暗灯盏,在一片漆黑中像是坟间的鬼火。街边的乞丐肤色惨白,像是僵尸一样活动。穿得再是奢华的富人,也不足光之神界的一个路人。
"我们从正门进去,分发一些钱给他们。但是安安,记得不要脱离我们的视线。"贝伦希德开始指挥身后的骑士。梅勒也跟了上去。
但安安被城里一对父子夺走了注意。
有一个瘦小的孩子在一个水果摊面前哭闹打滚,但父亲也只是尴尬地蹲下来叫他回家。再三劝说都无用,他干脆拦腰将孩子扛在肩膀上,动作迅速地撤离摊子。
父亲的背影很苍老,孩子哭闹的脸颊已经深深凹陷,手腕细得像是一捏就会碎。她还隐约听见孩子在呼喊着"爸爸,我肚子好饿,我只要一个果子,只要一个"……
"安安,你在后面站着做什么?快跟上来。"
贝伦希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安安这才留意到两支队伍已经走上了一个小陡坡,连忙策马跟上去。
但刚走到一半,一团黑雾从地面冲出来。
梅勒大声道:"糟糕!"
贝伦希德脸色大变:"后退!快后退!!"
安安立即停止脚步往后撤,但那团黑雾陡然间扩大,将她吞了进去。
空中蔓延着血腥的气味,周围温度低得惊人。
安安在昏迷中被震动的通讯器唤醒。
从雪里抽手把兜里的通讯器拿出来,手指竟已僵到行动困难。接通呼叫后,贝伦希德焦急的影像立即浮现在空中:
"你刚才被黑暗妖精的魔法传送走了,我发了搜寻请求给你,快确认。"
安安摇摇脑袋,看着通讯器上面的"对方请求搜寻你的所在,是否接受?",点了点下面的"是"。
贝伦希德的头低了下去:"该死,通常搜寻只要一秒不到,但暗之神界的断层太多……你等等。"
"殿下别急,我周围没什么异样,就是特别冷。"
安安一边咳嗽,一边从雪地里爬出来,抱着肩打了个哆嗦。
依然有很多黑漆漆的树,不过与刚才的小树林不大一样,她似乎身陷在雪山森林的中央。因为四周除了雪地和冲天的大树,连篝火残渣都没有。
冰冷的月光从无星的夜幕中散落,薄薄地铺在雪地表面。放眼望去,尽是一片苍白。
"找到了。"贝伦希德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惶然,"你……在银月崖附近。"
"银月崖附近?我出得去吗?"
"出得去,但你不要动,让我们来找你,因为那里是……"通讯器上方,贝伦希德的影像消失,后面的话变得断断续续,安安就只听见了"老窝"两个字。
"殿下,你说什么?我好像听不清楚。"安安把通讯器放在耳朵上。
通讯器里只有嚓嚓的声音,信号非常不好。
"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不要动……不要……"这句话说完以后,呼叫终止。
安安再拿起通讯器看,上面显示"魔力区域断层"。
当她再次抬头的时候,看见了一头生物从前方缓慢地跳过。她收好通讯器,抽剑备战。
但那不过是一头觅食的冰原白鹿。
按理说它应该生活在冰原上,此时居然出现在森林中,梅勒说近日暗之神界的生物圈混乱果真是事实。
跟着它走,应该可以抵达安全的地方。可贝伦希德说不要动……
眼见白鹿在灰暗中嗅着地面快要走远,但尖尖的耳朵动了一下,倏然朝相反的方向用迅猛的速度狂奔。
看着它比人界麋鹿快了四五倍的冲速,安安还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样一回事,已看见后方追上来的十多条白影。
雪狼群疯狂追逐那头高大的白鹿,长长的血红舌头伸出来,贪婪地抖动着。
鹿的跑步速度远远高过狼。常态下,雪狼再多也追不到这头鹿。但在这极寒的天气中,冰原白鹿的腿修长坚硬,每跑一下都会深陷入几尺厚的雪地;而雪狼的腿短身轻,脚底就像踩了雪靴一样稳定,且有备而来,占很大优势。
冰原白鹿的速度因为饥饿、疲惫和紧张越来越慢。眼见这群动物就要冲出安安的视线,又有几匹狼像是撒下的网,从反方向冲出来。
看着二十多匹狼齐刷刷地扑向白鹿,不顾它的挣扎撕咬它的咽喉,安安的身体变得更冷了。
雪狼看上去并不庞大,力量与速度人类却无法媲美。
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却也不敢打草惊蛇。
刚才还在厮杀的狼群拖着长长地尾巴,悠闲地啃食死鹿。
为了抢食物,两匹狼互相撕咬起来,发出嘶哑的喘息声。而这两匹狼在互相残杀的时候,剩下的狼就开始渔翁得利吃鹿肉。
早就听闻狼群的行动只为生存,而不是为照顾彼此。尽管一个狼群所有成员都血脉相连,也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对彼此却毫无感情。不过,杀戮能令它们血液沸腾,为了共同的利益,它们可以做到惊人的团结。
安安轻手轻脚地转过身,想要逃出它们的嗅觉范围。
刚一回头,却看见树林中有数十双绿幽幽的光点。
那些光点眨也不眨,只是缓缓地朝着她的方向挪动……
安安四肢僵冷。
刚才贝伦希德所说的"老窝",难道是指——雪狼的老窝?
斑白的雪地上,月色将森林中的投影映得十分清晰。
女子的影子挥舞着剑,一次次击退无数张牙舞爪扑来的狼影,但狼群前赴后继,像是永远也杀不完……
半个小时后。
安安挂在山崖附近高高的树枝上,恨透了自己的迟钝——刚开始就应该想到狼不会爬树。
向远处眺望了一下,山崖下方有一个巨大的通道,尽管通道上方有着数尺厚的积雪,但隐隐可见它指向一个地下都城,里面热闹的呼声和歌声传了很远。
被雪狼抓出的伤口痛得她龇牙裂嘴。正在思考着怎么摆脱狼群,树干却动了动。往下一看——那些狼居然已经把下面的树干咬了一半!
想要再爬下去已经来不及了。
巨大的树干轰然倒塌,安安就这么随着它落下了山崖……
争了半天的美食居然掉下山崖,狼群们当然不会放弃,从山的另一头绕下来,准备继续追杀安安。
所幸山崖很矮,下面有一个棚子,安安摔进去还站住脚,朝地下都城的通道逃去。
通讯器依然显示魔法断层。地下城与上面的世界简直就是冰火两极。
越往下面走不仅温度变高,护城河里流的是岩浆,连中央的城堡上方也在喷发着火焰……整个城市就像是一个即将爆发的活火山。
这座城与暗之神界其他地方有着天壤之别。虽然风格不同,但繁华程度和光之神界差不多。
只是,路上的行人很少。走了很久,只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收拾店铺。
安安过去询问状况,老人答道:"上面马上举办夏季游园会,就不允许泰沃城有深冬盛宴?"
"可这里为什么会这么热?"
"火神殿下所在之处能不热么。"
安安愕然:"火神殿下?!您说的是洛基殿下吗?"
"当然不是。洛基殿下不是早就消失几百年了么。"老人指了指被熔岩河包围的巨大城堡,"那里的人是继承了他神位的主神。"
"我可以进去吗?"
"殿下说了,欢迎任何人的加入。"
谢过老人,安安朝着城堡快步跑去。
和洛基有关的人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如果有什么发现,回去可以告诉法瑟。
门口的银红铠甲守卫没有阻拦安安。
她忍着身上的剧痛,过桥穿过前院和深红色的长廊,抵达城堡的大厅。
奢华的装潢包围着奢靡的人群。
盛宴中的暗之神族们与之前看到的截然不同,不仅衣着高贵神秘,连举止都十分优雅,仿佛变回十二主神战役之前冷艳傲气、散发着黑暗气息的阿西尔神族。
浓稠的葡萄酒香顺着金银器具飘散出来,美味的食物满到一排排长桌都快装不下。身材高挑的暗之神族们互相敬酒说笑,没有人看见门口这个小小的人类。
在这群神族中,最打眼的一个,莫过于虎皮沙发上的黑衣男人。
此时此刻,男人正被一群热辣美女包围着,披风长长地拖在沙发上,外部是黑色,内里鲜红,半掩着里面一身黑色主体、白色衬衫领的修身礼服。在如此气氛和衣着的衬托下,一头金色微卷的发垂在肩上,就变得特别醒目。
一个穿着低胸蕾丝长裙的女人端着高脚杯走过去,在男人面前喝了一口葡萄酒,抬起他秀美的下巴,便嘴对嘴地将酒喂了进去。
男人的喉结动了动,红色液体血痕一般流到他的下颚。他擦擦嘴角,强有力地把女人抱入怀中,再将酒水喂回她的嘴里……
抬头时,血红的眼带着邪气的微笑,面孔却依然美丽夺目。
看着不断与周边美女用吻交换着口中酒水的男人,安安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居然是法瑟。
他说过,眼睛变红表示精神意志都不受控。安安看到他这个样子,第一反应自然是想逃跑。
但当这双红眼睛对着自己的时候,就不敢跑了。
因为几乎看不到瞳孔,安安不确定他是否在看着自己。但试图左右移动了一下,发现那双眼睛也会随着自己挪动……她吞了吞口水,确定逃跑对自己不是很有利,便硬着头皮朝法瑟走去。
同时,法瑟也遣散了周围的四五个美女,微笑着等她过来。
宴会变安静了很多。
几百双眼纷纷看向了他们俩人。
"他们都说你去了约顿海姆……"安安声音放得很轻,想尽量不引起旁人注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法瑟站起来,对周围的神族挥挥手:"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这下宴会厅才又一次哄闹起来。
"就算是主神,也会有想偷懒的时候。"法瑟扬起嘴角,垂头看着安安,"顾小姐不会跑到父王那里去告状吧?"
"当然不会……你的眼睛怎么会红了?"
"泰沃城处于严寒之中,你当它会自来热么?"
听他说话的口气很正常,知道眼睛变红是因为施放散热的火焰魔法,应该不会像放大魔法那样失控,安安稍微松了一口气:"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贝伦希德殿下?她现在正在找我。"
半晌没有得到答复。
抬头,却正对上那双带着邪恶笑意的红眼。在他无声的注视下,安安有一种变成冰原白鹿,正被雪狼盯着的错觉……
她迅速低下头,看着他衬衫领口上的金色徽章。
"怎么不说话?"
"在害怕什么?"法瑟垂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怕我会吻你?"
"当然不是。"
"这么说,我有幸成为第一个和你接吻的神族了?"
"也不是。"
法瑟的眼神变得疑惑:"这么快就找到合适的神族未婚夫了?"
"我才被贝伦希德殿下吻过。"大概是神经紧绷过头,竟会把这种事老实交代出来。
法瑟挑了挑眉,轻松自在地坐回沙发上:"你不会是真的想跟她来一段吧?她可是女人。"
身为兄长居然这样说妹妹,而这妹妹还是贝伦希德殿下。安安有些不悦:"女人又如何?她比男人更强大,你看多少女人都喜欢她。"
"这点我不否认。但力量再大又有什么用?和她睡觉,也只能靠手和舌头体验欢愉。你永远没法和她融为一体,也无法感受她在你身体里移动的感觉。"
因为不敢相信听见的话,安安微微张开口。而法瑟脸不红心不跳,端着旁边的高脚杯,优雅地抿了一口红葡萄酒:
"女人不是最喜欢心灵上的共鸣么。如果爱人能在给你们快乐的时候自己也快乐,是你们最乐意见到的事吧?这种同时进行的愉悦,只有男人才能做到。所以别浪费时间,早点找个好点的神族老公吧。"
"法瑟殿下,为什么总喜欢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去想别人?"畏惧感因不悦散去,安安抱着胳膊笑了,"你不知道吧,美国曾做过一个调查,愿不愿意一年不□而换一柜子的衣服,绝大部分女人都说愿意。男人的功能没你想的那么伟大。"
法瑟从善如流地答道:"如果把'一年不□'换成'一年不被爱',恐怕女人们就不会愿意了。"
"所以关键词是爱不是性,男人依然没那么重要。"
法瑟眼中露出了玩味的神色:"有意思。"
这时,有几个喝醉的神族从安安身后走过,不小心撞了安安一下。安安脚下一个不稳,猛然向法瑟的方向跌去。但还好她反应迅速,双手撑在法瑟身体两侧,并没有直接扑到他身上。
身后挤挤攘攘的人越来越多,她又不能拳打脚踢把他们踹开,只能维持着将法瑟包围的动作尴尬地僵持着,这让她刚才的气势弱了不少。
"原来安安的力气真不小。"法瑟从容地观察她的双臂。
语气很温柔,眼角却有着嗜血的意味。他微笑着搂住安安的腰,一揽手就直接让她坐在了自己身上。安安大惊往后退,但对方单只手便紧紧扣住了她的腰。如此交叉坐着,大腿根部贴得越来越紧。
跟井洺在一起那么多年,两人抱在一起睡过,安安也知道井洺曾经因她而兴奋,两人也只是脸红红地笑着……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直接又古怪的羞耻感。
"让我下去!"安安局促不安起来。
"男人不重要,没必要这样紧张。"法瑟微笑。"何况安安连狼都想骑,现在不过骑了一个男人,脸就红成这样?"
这才领会到他为自己包扎时那番话的意思,想了一会儿,安安连耳根都红了起来:"我的意思是要收它为坐骑,混账……你简直太龌龊了!"
这男人的本质竟比他平时的伪装还要糟糕,太烂了!
她挣扎着想要从法瑟身上翻下去,但全身力量还顶不过他一只手。
法瑟有些惊喜地看着她,口气却像是鼓励涂鸦小孩以后成为画家的大人:"我很意外,你真的蛮有力的,很多女巨人都没你力气大……你真的是人类吗?"
待安安又做了一会儿无用功后,他又用一种婉转的声音低低说道:"既然如此有力,你应该真的很擅长骑术吧?"
安安脑中断线了一阵子,挥拳打到法瑟脸上。法瑟脑袋轻轻一偏,那一拳直接在虎皮沙发上打出了个大窟窿。
无力反抗的感觉让安安更加生气:
"放开我!"
"对,我把关键的事都忘了。"法瑟醍醐灌顶状,"安安还是处女,很纯情。"
他松了手。
安安也难得没有再攻击他,只是脚下一个趔趄,转身朝大门走去。
身上的伤很痛……可能还跟这里的温度和紧张的情绪有关,安安站起来后头越来越沉,脚步不稳。
看着她的背影,法瑟脸上的坏笑慢慢退了下去——她的巡逻装背部被大大拉开了一条口子,露出来的肌肤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里面的衣裳。
"等等,你回来!"法瑟飞快站起来,"顾安安,你别走,你背上……"
好像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但就回头刹那,眼前完全黑了。
瘦瘦的身子摇了摇,直接往地上摔下去。法瑟瞬间移动到她面前,伸手接住她。
"安安!安安!"他拍了拍安安的脸,眼睛忽红忽紫,不稳的情绪撼动了城堡中的魔法,他把一个哨子丢给旁边的人,"把我的龙召回来!"
安安陷入昏迷。
法瑟将她横抱起来,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赶去。
他带着安安骑上金龙的那一瞬,泰沃城也像是失去了灵魂的躯壳,由光辉万丈变成漆黑寒冷,转而融入寂夜。
Chapter 8
安安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自己房间里了。
头上盖了一块湿毛巾,背上的痛苦减轻很多,床头柜上放了一张法瑟留下的字条:不要告诉莱斯威以外的人你在暗之神界见过我。
然后,洗手间的门被推开,含着湿毛巾的银白雪狼走出来……
"芬里尔?"已经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吃惊,"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被人抓到你就完蛋了……"
芬里尔像完全没听到她的话,默默地跑过来,把毛巾放在床头,叼住被她掀开的被子重新盖上。
安安捧着它的头:"你的眼睛怎么……变成紫色的了?"
很显然这一动作过于胆大,狼王转过脑袋时凶狠的目光吓得她抽了手。她乖乖地钻进被窝,躺回床头:"还是说,你和法瑟一样,都遗传到了洛基殿下的特征——平时眼睛是紫色,情绪激动才会变成红色?"
芬里尔当然不可能说话,只是把她用过的毛巾叼走,再在她额头上换了新的毛巾。
被雪狼王这样伺候,安安非常受宠若惊。她伸手摸了摸芬里尔额心的绒毛,小声说道:"谢谢你。"
这时有人敲门。
"快快,躲起来。"安安指了指洗手间,芬里尔钻了回去。她迅速销毁法瑟的字条,清了清嗓子说:"请进。"
推门而入的是神赐三将军。
带头的是贝伦希德,她还穿着巡逻装,看上去很憔悴,一看见安安,立刻瞬移到床边:
"你吓死我了。"贝伦希德紧紧抱住她,力气大得几乎把她揉碎,"我以为你出事了。你真的吓死我了。"
"现在不是没事么。谢谢殿下这样关心我……还有,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贝伦希德闻言松开她。她的黑发擦着秀丽的脸颊,嘴唇苍白,但笑容还是很灿烂……贝伦希德看着她,有片刻失神。
"Μεγάλη!(1)"莱斯威带着梅勒走过来,对安安笑了笑,"只要你没事我们就都放心了思密达。"
"顾安安,刚才公主真的很担心你,下次不要再走神了。"梅勒说的话很严厉,却也是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安安用力点点头,看着他们三人居然觉得有些幸福,又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刚一走,芬里尔就跑出来继续忙里忙外照顾她。
再让狼王服侍下去一定会折寿,当天安安晚上背着芬里尔下厨做了一盘红烧肉。在神界找不到干山楂片,她用其他一种相似的佐料代替,做出来和原味苏式红烧肉感觉不大一样,但味道不错。
端着肉回到房间的时候,芬里尔眼睛果然已经开始泛红,冷冷地看着安安。
"生气了?"一般人看它这样多半会被吓得魂飞魄散,但安安已经完全不害怕了,反倒是笑眯眯地端着红烧肉放在它面前,"老吃生肉不好。这是我给你做的。"
芬里尔嗅了嗅那盘肉,眼中的红色渐渐散去,像紫宝石一样明亮起来。
因为早就考虑过芬里尔个头大食量多,安安做了很大一盘,肉都快满出来。所以当看着它埋头一声不吭地把整盘肉都吃光后,她还是小小地汗了一下,又快速去厨房帮它烧了两盘。
第三盘芬里尔吃得没开始那么迅猛,安安才缓了一口气:"食量真的好大。如果你是个神族男孩子,一定帅得不得了。"
芬里尔动作慢了一些,耳朵竖起来。
"虽然我喜欢病态美少年,但食量大的男人也很性感。"安安撑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法瑟食量肯定不好,他在我面前从来没有吃过东西。"
芬里尔在听着,却没有太大反应。
"法瑟那个人真的好奇怪啊。他为什么要一直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安安眯着眼睛看向芬里尔,小声说道,"搞不好他性无能。"
芬里尔吃到一半被肉呛住了,连续咳了几声。
"啊,你没事吧?"安安拍了拍它的背,顺顺毛,"你想啊,食量不好的男人,肯定在这方面也很弱。既然他这么厉害,为什么一直没女朋友?而且从来不像其他男人那样谈女人,或者炫耀自己床上有多厉害。他那样自负的人,如果真厉害怎么可能不炫呢?"
芬里尔咳得更厉害了。
第二天,安安和萝塔两人在餐厅里喝下午茶,法瑟居然加入了。
和兴奋不已的萝塔聊了几句,法瑟点的大餐被侍女送来。
安安看着那几盘分量惊人的菜,问道:"你中午没吃饭?"
"没,我吃过了。不过肚子又饿了而已。"法瑟一改往日优雅姿态,大口吃着盘中的菜,挑着眉笑了笑,"对了,跟你们说一个我第一个女人对别人说的冷笑话。"
"你……的女人?你不是只有过尤茵一个女朋友吗?"萝塔讶然。
"女朋友和女人不是一个概念。"
"啊啊,我懂了……"萝塔一脸很感兴趣的模样,"那她说了什么?"
"她说:'每次我和法瑟睡觉,他从来不问我什么时候才好。他只说,要什么时候结束直说就好了。'"
安安完全没能理解这个所谓的简短冷笑话。
倒是萝塔笑了半天,还一脸会意地有些害羞:"殿下,这说的是真的?"
"嗯,是真的。"
看着萝塔无声激动地拍拍手,安安又没能理解她为什么这样兴奋。
法瑟把菜吃完就离开了。
萝塔握住安安的手:"他专门跑来对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看上我了?后天就是夏季游园会了,难道他想邀请我?法瑟殿下比我想象的要色,但我好喜欢!"
安安一脸茫然加黑线:"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夏季游园会。
安安手中攥着游园券,和萝塔一起并肩在游园会场行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神族们,有一种置身于天堂的感觉:没有哪天阿斯加德的城中心会出现这么多人,也没有哪天空中的巨鲸会载着满满的乘客有如这一晚。而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下,阿斯加德的夜景竟比平时还要梦幻许多。
街道上的商店都在这一晚停业,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植物编织的商业小车。小车里面挂着甜点、糖果或者肉串类的夜宵,或者是庆祝游园会用的魔法弹、男生送给女友的羽萱花束……
看着满大街的女孩头上都别着白色的羽萱花,怀里还抱着一捧,安安转过头去问一旁的萝塔:"阿斯加德的象征花不是金蔷薇吗?为什么游园会人人都抱着羽萱花?"
"金蔷薇是荣耀的象征,羽萱花是爱情的象征。一般年轻女孩都会比较喜欢羽萱花,因为很浪漫。"萝塔随便从地上捡起一个花骨朵儿,"你看,三层花瓣,外层上面还会有夜间发光的亮粉……它在这里的意义就有点像人界的红玫瑰。不过红玫瑰代表炽热的爱情,羽萱花代表的是青涩的恋爱。"
青涩的恋爱……
安安想起了井洺。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他重新见面——如果哪一天能够救出他,并且能够在神界多停留一日,她一定会要他也给自己买这种漂亮的花!
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任性了。井洺现在还身处危机之中,她却在幻想这些虚无的东西……
十二点左右有游行表演,之后便是烟火和全城狂欢。在那之前,好友们都会成群结队在羽萱树下喝酒、吃点心和玩游戏。
萝塔的朋友都很多,半个小时内两人加起来收到了不下十个的团体活动邀请,正犹豫着要去哪一个时,安安寂寥的通讯器突然响了。
——在这里玩神权游戏只有我一个女的(公主我把她当男人看),神赐将军三缺一,你快过来啊。
信息发送者是尤茵。
同时,通讯器震动起来,是莱斯威的呼叫。
"哈压库哈压库,我、法瑟、贝伦希德、梅勒还有半个女人都在这里。"莱斯威话音刚落,安安就听见了尤茵的吼声,莱斯威在那头哀鸣,"我们在……"
他说了个地点,安安征询了一下萝塔意见,萝塔一听说有法瑟和贝伦希德,点头都跟打鼓似的。
从拥挤的人群中挤过去已是半小时后。
他们刚到那群人驻扎的草坪中,第一个看到的情景居然是:莱斯威把一条黑色的长袜子系在鼻子上,一副呼吸不能的模样;梅勒一只靴子脱下来赤着脚;旁边的人全部都笑瘫死过去……
"有女孩子来就好玩了。"一看到两个女孩来了,莱斯威趁机把臭袜子取下来,对她们招招手,"美女们快过来!"
安安和萝塔在他们旁边坐下。贝伦希德都算了,看见法瑟如此亲民,还盘坐在地上,安安觉得很是诡异……
"你们在玩神权游戏啊?"萝塔看了看他们中间的牌。
"对,你们都会玩的对不对?"莱斯威笑盈盈地。
萝塔点头,安安颤巍巍地举起手:"……我不会。"
法瑟手臂搭在膝盖上,几根修长的手指提着一杯酒:"你说你会玩什么?"
"唉,怎么对八神安凶?"莱斯威摆摆手,耐心地跟安安解说起游戏规则。
神权游戏参与人数最低四人,最高十二人。
十二张牌代表了星耀革命前的十二个主神。
进行游戏的牌理必须有神王牌、爱神牌和火神牌。加上这三张牌,有几个人玩就拿几张牌。
在翻牌之前,抽到神王的人要命令任何一人和爱神做一件事。因为爱神指的是神后弗丽嘉,也就是神王奥汀的妻子,所以这件事对爱神的危害程度必须小于等于另一人。而火神洛基又有邪神的称号,代表的是毁灭与颠覆,所以抽到火神牌的人在翻牌后有权利要求洗牌,或者让执行对象反过来。
抽到神王牌和火神牌的人是最幸运的。而因为有火神牌的存在,抽到爱神牌的人其实是最倒霉的。
于是,三女三男和0.5的贝伦希德殿下开始了这个游戏。
Round1
"我是神王。"贝伦希德一手手肘撑着草坪,一手用食指勾出两条女式红色蕾丝边内裤,"爱神把这个套在黑暗神和自己脑袋上,持续三个回合。"
莱斯威扔出黑暗神牌:"怎么又是我!"
安安默默地翻开手中的牌。牌上的弗丽嘉长发和白裙飞扬,和雾海之宫上的雕像姿势一样,以双手拥抱天空的姿势向上仰望。
她拿起红色蕾丝边内裤套在莱斯威头上,又套在自己头上……
Round2
"哈哈,到我了!"萝塔用力一摔神王牌,"雷神亲爱神,要舌吻,五秒!"
众人默。
安安慢慢睁开眼,看着自己的牌。牌面上的洛基发红如火而飞扬,阴柔的俊脸微侧着,正在邪气地微笑。
安安松了一口气,第一个翻开了自己的牌。
另外五人面面相觑。
法瑟微笑着翻开太阳神牌,贝伦希德翻开黑暗神牌。
而莱斯威顶着红色内裤,迅速看了一眼最后两人,然后他的目光停在了梅勒的身上,蓝眼睛瞪得巨大。
梅勒冷冷地:"你看我做什么?"
"是你,对不对……"莱斯威声音都抖了。
梅勒沉默半晌,看了一眼尤茵,又看了一眼莱斯威:"……难道是你?"
尤茵安然翻开了手中的光明神牌。
"早知道是你!"莱斯威猛地扔出爱神牌,"老子刚一看你眼神就知道是你!!"
"顾安安,用一下火神牌吧。"梅勒无奈地扔出雷神牌。
安安眨了眨眼睛:"可是,顺序颠倒过来你们还是一样要亲呀,亲和被亲的关系,有那么重要吗?"
"难道你不知道火神牌可以悔牌?"莱斯威指着梅勒,"刚我才闻了他的臭袜子,现在还要亲男人?悔牌吧美女!"
安安抓抓头:"可是……我不想悔。暴风将军你平时对我不错,今天就给你颠覆吧。你去亲他。"
"……我记住你了。"莱斯威推了推额上的红内裤,看向梅勒,"哥哥我也不是玩得起输不起的人……来吧。"
梅勒额心一个大大的川字,闭着眼睛:"行了行了你来亲吧。"
"记得,要舌吻,五秒哦!"萝塔在一旁补充。
"不舌不可以吗?"莱斯威嘴唇发抖。
"不可以!"安安、尤茵和萝塔整齐说道。
莱斯威挽起袖子,慢慢靠到梅勒嘴前……梅勒却推开他:"不行,太恶心了。"
"快亲快亲!"女孩子们催促。
"来吧。别拖了,拖久了你痛苦我也痛苦,何必呢?"
看到他靠近的脸,梅勒又一次退缩:"快滚开。"
"不要再互相折磨了,来吧!"
莱斯威闭着眼一下亲上了梅勒,又在旁边女孩子们"舌吻舌吻"的呼声中伸出了舌。
漫长的五秒中,他们挣扎过,痛苦过,颤抖过,恶心过,想要一拳打飞对方但又碍着游戏规则必须亲吻着彼此……他们终于坚`挺过来了。
连坚毅犹如梅勒,都忍不住喝水漱口。
莱斯威早已经在一旁干呕起来。他抬起一双鲜艳犹如头顶内裤的红眼,怨恨地看着安安:"今天晚上别让我逮着你……"
Round3
安安翻开牌。牌面上的奥汀坐在御座上,双眼深邃就像神界的星空,右手中一长一短的权杖交叉着。
她将神王牌扔到众人中间:"爱神把梅勒的袜子泡到法瑟的酒里,然后让光明神喝下去。"
莱斯威第一个翻牌,灿烂地微笑着:"当神后也不错啊。"
贝伦希德看了看梅勒,一脸生不如死地翻开了光明神牌。
这时,尤茵扔出火神牌:"颠倒。"
莱斯威看着火神牌:"……"
Round4
"嘿嘿,神王!终于轮到我了……"莱斯威扔下脑袋上的红内裤,终于翻身做主,"这回来个重口味一点的吧——爱神和太阳神互相摸胸。"
法瑟丢出太阳神牌。
萝塔一见状,犹豫了一下丢出爱神牌:"火神牌在哪里,可以悔牌吗……"
"在我这。"贝伦希德撑着下巴,"既然是潜力未婚妻,摸一下也没什么吧。哥,上。"
莱斯威晃了晃手中的神王牌:"法瑟,这种好事让你做你还不做?下手下手。"
萝塔埋着头,闭着眼在法瑟的胸膛上摸了一下。然后,潜意识将自己的E罩杯巨胸挺得更高了。
法瑟也伸出了手,但只是做了一个动作,连她的衣服表面都没碰到,就退了回去:"继续吧。"
只有安安发现了这个端倪。
法瑟究竟是有绅士风度呢,还是性无能?
那还用说么,当然是性无能。
Round5
尤茵是神王:"爱神喝酒,把酒吐到光明神嘴里。"
法瑟丢出爱神牌。
其他几人分别把雷神、太阳神、黑暗神和火神牌丢出来,目光都移到安安身上。安安这才颤悠悠地拿出自己的光明神牌。
"哈哈哈哈!"莱斯威晃了晃手中的火神牌,"顾安安,这回你求死我,我也不会颠倒或者悔牌的!"
"如果是女孩子就好了。男生不习惯啊。"安安幽怨地缩了缩肩,对法瑟挥挥手,一副上刑场的惨状,"没事,来吧……"
法瑟喝了一口酒,将酒含在口中,抬起安安的下巴。安安闭着眼,尽可能地把嘴巴张到最大,希望法瑟吐的时候不要碰在自己嘴,或者把酒吐得到处都是……
但闭着眼过了很久都没有反应。
再睁开一只眼的时候,发现法瑟已经回去坐下了。
安安怔住。
他……把酒自己吞了
Round6
梅勒是神王:"爱神和黑暗神分别去街上带一个异性回来。"
安安和贝伦希德中奖。
"安安你要我帮你带一个回来么?"贝伦希德站起来,动作迅速。
"公主殿下,这是犯规的。"尤茵正襟危坐。
贝伦希德耸耸肩,动作迅速地出去了。让贝伦希德带异性,简直是最简单的事……随便抓一个男人都可能是她小弟,完全没什么游戏乐趣。
安安看着满大街的神族,心想万一被人拒绝就窘死了。但也说不定这个时候会邂逅将来和自己结婚的神族男人……浪漫一点的相遇,总比硬邦邦安排好。
正用这个理由鼓动自己出发,法瑟却也站起来了:"我陪你去吧。"
"啊?"安安点点头,"哦……好。"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法瑟说:"看中哪一个跟我说。"
也不知是否满城飞舞的羽萱花瓣太美丽,抬头看见法瑟的侧脸,竟有那么短短的一瞬,她觉得……他很值得依靠。
安安随便点了一个路人甲,然后相当有礼地说"我们在玩游戏,麻烦你跟我去可以吗"。那个神族男子一看到她身后的法瑟,毫不犹豫过去了。
果不其然,回去立即看到贝伦希德跟一个小弟在那勾肩搭背,探讨军中生活。
神族男子跟大家笑着打打招呼就怯生生地走了。
就在大家正准备继续玩游戏的时候,五个神族女孩从后面推推搡搡地走过来。其中四人使劲将最漂亮的一个女孩推过来,撞在法瑟身上。
法瑟伸手扶了她一下。她立刻愧疚又害羞地说道:"殿下,对不起对不起,我朋友不是故意的……"
莱斯威、梅勒、安安、尤茵和贝伦希德都会意地起哄起来。只有萝塔撅着嘴,上下打量那个女孩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没事。"法瑟微笑着摆手,竟平易近人又礼貌。
但也仅此而已。他在一片起哄声中坐了回来。
那几个女孩好像也没期待太多,雀跃又激动地跑了。
安安想起了他在泰沃城里的色狼作为……真觉得这家伙是影帝级别的。
Round7
"公主殿下,借你的斗篷用用。"萝塔提起贝伦希德的斗篷,"爱神钻入太阳神的斗篷,并且在斗篷里面把两个人的上衣都脱掉再拥抱十秒。"
莱斯威大惊:"呀灭代,这尺度好大!!"
"就是要尺度大才好玩。不大玩什么?"萝塔吐了一口气,"爱神太阳神,快出来。火神不准洗牌啊。"
莱斯威举着太阳神牌站了出来:"我中彩了……谁是爱神?"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梅勒:"不会又是你吧……"
梅勒翻开光明神牌那一瞬,莱斯威感动得泪流满面,但又迅速担心地向法瑟:"应该……不是你吧……"
法瑟没说话。
贝伦希德翻开了雷神牌。
安安翻开黑暗神牌。
大家的视线停留在了尤茵和法瑟身上,眼神变得格外微妙起来。
"我是不会悔牌的。顺序颠倒是没有问题。"说完,法瑟把火神牌放了出来。
……顺序颠倒有区别吗?
最后,大家都静静地看着尤茵和莱斯威。
"悔牌吧悔牌吧。"本来在兴头上的莱斯威认真地摇摇手,"这是你未婚妻候选人啊,你还准备拿给我享用不成?"
"大家玩游戏而已,何必如此较真?"法瑟倒是很豁达。
"就是,不过玩游戏而已,你紧张什么?"尤茵撒气一般扔出手中的爱神牌,拿起贝伦希德的衣服罩在两人的身上,轻声但冷漠地补充了一句,"……更过的都做过,这算什么。"
虽然外表上看去只是斗篷动了动,但一件件衣服从斗篷下摆中掉下来,几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看。莱斯威的衬衫脱光后,似乎尤茵开始脱自己的了……
尤茵一直很无所谓,但大家都能看出莱斯威的神情越来越不自然。到他们距离拉近一些后,她依靠在他的怀里,脸颊依然白皙如雪,他却连脖子都红得透彻,还沉默着将头转到一边去……
这时,其他人才开始起哄。
"莱斯威,今天你爽大了啊。"贝伦希德用靴子对着莱斯威的小腿骨就是一踹。
安安看了一眼法瑟,却看不出他有任何的情绪起伏……
Round8
"爱神坐在黑暗神腿上,舌吻三十秒。"像是在报复上一回的大尺度,尤茵毫不犹豫地扔出神王牌。
梅勒翻开光明神牌。
法瑟翻出了爱神牌。
看到法瑟扔出的牌时,安安心中咯噔一跳。
莱斯威翻出火神牌。
萝塔迅速瞄了一眼安安手中的黑暗神牌,在贝伦希德翻出雷神牌的时候低声说:"快快,我们换。"
安安相当敏捷地和她交换了。
"我看到了,换牌作弊。"尤茵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神王牌,晃了晃,"三十秒改成一分钟。安安你别想逃。"
安安沉默着站起来,却没走向法瑟,而是认真地跪坐在莱斯威面前,用无辜而忧伤的眼神看着他。
"八神安,我说过了,逮住了就不会放过你。不过看你这么可怜,给你个颠倒好了。"莱斯威以下巴指了指法瑟的方向,"去吧。"
"坐腿上舌吻一分钟,不伸舌加成两分钟。"尤茵把对萝塔的怨恨都发泄在了安安身上。
安安缓缓,缓缓地回过头……
法瑟一条腿收起,一条腿长长地伸出去,此时拍了拍腿,正淡淡地看着她:
"过来吧。"
安安慢慢挪到法瑟面前,轻手轻脚地坐在法瑟的腿上,转过头去抱怨道:"一分钟简直太……"
剩下的话已被突如其来覆上来的唇堵住。
惊叹声也随着消失在口中。
很快,有柔软的东西舔舐着自己的嘴唇,安安尚未反应过来,就听见旁边的莱斯威在哄闹:"舌吻,舌吻,舌吻!"
她这才钝钝地微张了嘴。也是在张口的刹那,法瑟的舌迅速探了进来,手指插入她的发,与她热情而又缠绵地深吻……
"60,59,58,57……"
旁边的人开始倒计时。
双手撑在他的胸前,有一种快要跟不上他节奏的缺氧感……她呼吸困难,头脑间早已变成一团浆糊。
"哇,他们亲得好投入啊。"在一片响亮的倒计时中,莱斯威的声音很煞风景地传了过来。
听见莱斯威的话,安安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失控了,想要保持清醒,理智却被这个电击一般的热吻再次搅乱……
一阵阵夏季的晚风吹过,羽萱花瓣像是冬季的初雪,纷纷扬扬落满了两人的肩头。
Round9
安安很不幸地又一次抽中爱神牌,而这一次的指令是去亲路人甲。
几乎每次听到神王的命令,大家都在想"这个劲爆,如果让其他人做肯定好玩,只要不是自己就好,反正命中率不高",抽到自己的时候再生不如死。
安安也不例外。
她拿着爱神牌,茫然地看着路边的行人……就算只是碰碰嘴唇也很窘啊。
这时,洛基的帅大头在她面前晃了晃。
法瑟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火神牌,侧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想洗牌么。"
安安拼命点头。
"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给你洗。"
"请说。"安安俯首称臣。
"听说你会做饭,还做得不错。"
"好不好吃我不知道,但我会做……"
"我给你加薪,你的训练也可以减少一些。"法瑟的声音很轻,和她的距离也很近,说话的语调因此显得温柔了不少,"但明天起,做饭给我吃。"
"没有问题!"一想到贝伦希德生不如死的培训,安安竟第一次选择了偏向法瑟。
"你们在那里嘀嘀咕咕些什么呀?"萝塔指了指街上的行人,"安安快去,找一个帅哥亲亲!"
法瑟扔出火神牌:"重来。"
……
……
一整个晚上玩下来,尤茵最倒霉,除了法瑟以外的人她都亲过,包括顾安安、贝伦希德和萝塔。
安安就比较走运了,因为自己答应要当法瑟的电饭锅后,只要抽到她,而亲热对象又是男人或者贝伦希德,他都会洗牌或者强迫别人洗。不知是不是只亲过法瑟一个男人的原因,安安不像别人那么混乱恶搞,只是心里一直都在想着一些不相关的东西,也不敢和法瑟对视。尤其是和尤茵贴着嘴唇五秒的那一轮,那种带着香气微软但毫无感觉的吻,总是会唤醒和法瑟一分钟热吻的记忆。
十一点过,一群骑士团的英俊小伙子围过来,把贝伦希德和梅勒拖去喝酒了。
贝伦希德走之前在安安身边蹲下来,吹了吹额上的凌乱刘海:"我去喝一会儿酒,晚点回来。"
"好,晚点呼叫我们。"
"我哥总是无意识四处散播荷尔蒙,害了不少姑娘。"贝伦希德摸了摸安安的头发,"你别上他的钩。"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了安安、尤茵、莱斯威、法瑟和萝塔五人。他们又玩了一个小时别的游戏,街道上便传来了欢快的游园音乐。
几个小时前就有不少人从树下走出来,在地上铺好餐布等待游行表演。这时道路两旁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守卫们不得不用魔法护臂挡住更多涌上来的人。
紧接着,没入街尾的表演大队缓缓进入人们的视线。
穿着华丽的神族坐在冒着彩光的游园车上,向四周的人展示辛苦排练的整齐舞蹈和魔法。每一辆游园车上方都有喷发的火焰或光芒,就像是爆开的礼花在黑夜中绚烂。
到这一刻,成对的游园券就发挥作用了。跟在游园车后面的行人全部都是一对一对牵手的情侣或者女孩子。
"这个看上去好酷,我们也跟上吧?"安安立即就想去牵萝塔的手。
萝塔看看法瑟,看看安安,又看看莱斯威:"莱斯威大人心里一定难受吧,一个晚上都没有亲到安安,还被殿下搅局了。"
"啊?"莱斯威抓乱了月白色的碎发,"我没有……"
萝塔奸笑:"少来,你看安安一个晚上了。"说完把安安推到莱斯威身上。
莱斯威接住安安,有些尴尬,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尤茵就从地上拾起披风大马金刀地挂肩上,匆匆离去。
萝塔微笑着靠近法瑟,法瑟却抓住了尤茵的胳膊:"你想去哪里?"
"看表演。"
"今晚你的伴侣不是我么,怎么一个人行动?"
尤茵抬眼看了看法瑟的紫眸,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法瑟把手从她的胳膊上转移到手上,握住,然后回头对萝塔说:"为了好友的幸福居然愿意单独行动,真是好女孩。今晚莱斯威会照顾好安安的,你先去找其他朋友玩吧。"
萝塔错愕:"可是殿下……"
"去吧。"法瑟拿起外套,勾过莱斯威,让他和安安走在前面,然后牵着尤茵跟在他们后面。
两对伴侣离开了,留下瞠目结舌的萝塔在原地。
在旁边看着跟随的队伍,和真置身于游园车后面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安安和莱斯威运气还比较好,刚好站在第一排,因此前方的表演和两旁密密麻麻的观众变得特别清晰。
表演队伍满大街撒着羽萱花瓣,载歌载舞。安安一时有些兴奋,接着花瓣说:"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真漂亮。"
意识到旁边的人变高了一些,安安回过头。
"我也很少来。"法瑟已经穿好黑色的军式外套,走在和她很近的位置。
"怎么会……"
法瑟指了指身后。安安转过头去,看见站在后一排别扭的尤茵和莱斯威。
"尤茵不是你找来的吗?"
刚说完,安安就听见身后的尤茵用凶狠的语调说"你牵我做什么,滚一边去",然后莱斯威柔软一些却也不大开心的回话:"你以为我想牵吗?这是活动规定,要不是法瑟非要换,我宁可牵八神安!"
安安喃喃道:"他们其实蛮配的。头发都是白色,眼睛一个蓝一个绿,都是瘦高型的,性格还这么互补……"这时发现自己说错话了,"那个,当然法瑟殿下和尤茵也——"
她话说到一半,法瑟已经摘下手套,握住她的手。
"我们也配。"
握住她手的手掌加重了力道,然后垂下去。
这是安安第一次看法瑟穿着贝伦希德才爱穿的军装,肩上镶嵌着代表星耀骑士团的金色徽章,颜色刚好与他的头发接近。这种英气的打扮和美丽的脸蛋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对比……他的睫毛还在游园的灯火中裹上了淡淡的光晕,让人忽略了空中飞舞的萤火虫和跳跃的星点……
这时,法瑟突然回过头:"还在回味刚才的吻?"
安安的脸烧了起来:"我在看天上的萤火虫。"原本没在想接吻的问题,但经法瑟这么一说,那个场景又一次浮入她的脑海。
"我一直在想……"法瑟又一次看向前方,"安安原来很擅长舌吻。"
"啊啊你别说了!"安安羞死了,用另外一只手使劲抓了抓他的胳膊。
什么叫擅长?她根本就没经验,刚因为玩游戏就把第一次深吻这样给了这个笨蛋,真不值。
但抓到一半,手里突然多了东西。
定睛一看,竟是银白交错的羽萱花束。
和其他人拿着的两三支不一样,在她怀里的是满满的一大捧,导致她不由怀疑法瑟是用树枝变出来的花束。只是,晶莹的露水,精致的花瓣,即便是在美食气息和酒香四溢的夜晚,花瓣的芬芳也浓郁得让人无法忽视……
"女孩子都很喜欢这个吧。"法瑟从花束中摘下一朵花,别在安安的头上,"先说,我没有一点追求你的意思,只是看你老对羽萱花发花痴才送你。"
安安点点头,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我知道,但谢谢你,好喜欢这花!"
法瑟也微微笑了起来,握紧了她的手。
她对着花瓣嗅了嗅,抬头继续享受游行之乐,却有路人插到队伍前方。
果然好热闹,人越来越多了……
安安正打算跟法瑟分享心得,但看见了前方穿着一身白衣的男人。
那个男人身高和法瑟差不多,或许矮一点点,一头微卷的黑色短发泛着光,从半侧的背影都看得出来长了一张很小的脸。
安安有些出神。
直到那个人半侧过头,对旁边的友人微微一笑,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侧脸,那有些媚气的狭长眼眸……肢体开始变得僵直。
男子随意回头看了看身后,和安安的视线撞在一起。
安安身体微微一震,猛然甩开了法瑟的手。
但那个男子的目光却没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转而看向了她身边的法瑟:"哥,你也在这里?"
"嗯,好久不见了。"法瑟没有再去牵安安的手,只是平静地答道,"怎么就只有你一人,撒伽呢?"
Chapter 9
"你知道的,她一向不大喜欢人多的地方。"
眼前的人不是井洺,而是二王子赫默。
赫默穿着白色宽摆的风衣,白色高领小巧精美,连带靴子都截然一身雪白,只有头发和鞋边是醒目的黑。他继承了弗丽嘉玲珑的下巴和父亲黑珍珠般璀璨的头发,不仅如此,一颦一笑间都有着神似弗丽嘉的温和淡雅,五官就像是奥汀的柔媚版。虽然有点像女孩子,但也只有看到他的时候,人们才会有一种"原来这就是奥汀的儿子"的想法。
其实他和井洺差别很明显,对自己也毫无印象,大概真是太久没看到井洺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三人离开游行队伍,来到了路边,法瑟说:
"应该多带她出来走走,她的性格有很大问题,说不定哪天想不通把自己弄死了你都不知道。"
"你说话还是这么不饶人。"赫默无奈地笑笑,"如果她真有这样的想法,我是不会管她的。我工作很忙,再和她相处觉得更累。"
"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
"是啊……"说到这,赫默的目光转向了安安,"这位就是顾安安吧?"
安安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跟自己说话,连忙点点头:"是的。"
赫默细长的深紫眼睛接近黑色,却比黑色多了几分妖异。他淡淡一笑,朝安安伸出手:
"早就听过你大名了。我是赫默,法瑟殿下的弟弟。"
法瑟虽然毒舌又傲慢,但熟人们和他却没什么界限,几个将军除了安安都直呼他姓名。赫默叫他"殿下",听上去难免有些生疏,但这一点与井洺又格外相似,他一直是温柔谨慎到有些神经质的人。
她和赫默握了握手,心中谜团却越来越多。
井洺真的在他手上?为什么他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跟她说话?是对她不了解,还是根本就没把她当回事?
"你和我的未婚妻长得有一点点像。"赫默脸上一直带着让人放下防备的温柔笑容,"不过你的性格比她好多了,身手也很好。"
从刚才到现在他就没说过撒伽一句好话。他们关系似乎真的不是很好……
赫默的拇指上戴着象征华纳最高地位的黄钻金戒。任谁看了这个几乎是少年的男子,都不会想到他这么年轻已经当上了一个神族部落的法王。
但最让安安担忧的是,赫默和井洺太像了。
不论是说话方式,神态,还是微笑的样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
也或许是因为相似,她和赫默说话时总是有些紧张,以至于几分钟后法瑟带着贝伦希德回来都没意识到他离开过。
他们兄妹俩都穿着黑色军装,头发都金色微卷,只不过发型军装的版式都不一样,一个金瞳神采飞扬,一个紫瞳冷漠如冰……这样站在一起,竟有一种让安安觉得眼睛快要瞎掉的夺目感。
"你这小子居然来了!"贝伦希德眼睛更明亮了,大步流星走过去,拍拍赫默的肩,"怎么来都不通知我们一声?"
"我只待今天一晚,想给你们一个惊喜,结果先遇到哥了……刚才看到这些游园车,总是想起我们小时候,你最喜欢走在最前面,然后我跟着你跑,最后我们都会被哥抓回去。"赫默明显亲近姐姐多一些。
"哈哈,那么小的事你还记得?你出生以后好很多,之前这家伙天天就欺负我,老妈还特偏心他!"贝伦希德又用力捶了捶法瑟。
小的时候烦恼确实要少很多。
只有公主时,大家都知道法瑟是王储,没人会评价他们兄妹俩的关系。
但随着赫默的出生与成长,关于生父与王位继承权的问题就统统浮出来……直到赫默主动放弃王位,离开阿斯加德,去了华纳海姆。
曾经与法瑟紧绷的关系到现在都还未完全缓解,连安安都能看得出来。如果没有贝伦希德在中间调和,法瑟和赫默的对话永远都会有些不自然。
觉得这时候该把时间留给他们三人,安安很自觉地找借口溜了。
她发了信息给萝塔,并没有得到回应。刚想联系尤茵,就看到她和莱斯威一前一后从羽萱树下走过来。
"我这次回来原本就是为了嫁给法瑟殿下,是你自己误会什么了吧?"尤茵脸上有明显的怒意,但还是不忘露出讥讽的笑容。
莱斯威竟是少见的沉默,看向一边草坪上破碎的花瓣。
"不要再跟着我。"尤茵站住脚,怒瞪他,"你不会真以为我当初喜欢你吧?如果不是法瑟不要我,我永远不会多看你一眼!"
莱斯威握紧了双拳,额上有青筋浮起。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他突然笑了:"法瑟确实什么都比我好,所以我也习惯用他用过的东西。"
尤茵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莱斯威雪白碎发下的脸颊立刻红了一片。
"滚!"她指着远处,"给我滚!!"
莱斯威没再多看她一眼,相当干脆地转身走掉了。
他们的争执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尤茵看着他冷漠的背影,红着脸哭了出来。
安安正犹豫要不要过去安慰她,却看见她拿出通讯器,回了自己一条信息:我跟两个朋友在喝酒玩游戏呢,晚点再来找你。
后面还加了一个晕眩的表情。
看着她把银色长发别到耳后,一边擦眼泪一边离开,安安虽然很想把自己不怎么宽厚的肩膀借她靠靠,但最终还是没有行动。
这种大美女自尊心都很强,从不肯向人承认自己在男人面前吃过亏。因为有着一般女人所没有的优势,所以一旦被抛弃,多半就会说明她们内在真的很糟糕。
安安靠在羽萱树下,想起刚才和赫默的对话,心里突然空荡荡的。
树枝摇了摇,银白交错的花瓣大片飘下,落在了安安的肩上。
她无意识回过头,却看见树下法瑟微笑的脸:
"怎么突然走了?"
"让你和家人有自己的空间呀。"安安的心情莫名好转了一些,"赫默殿下已经走了?"
"还没,他和贝伦希德还在聊天,我先过来找你。"
"已经见过我了,到时候我冒充撒伽,他会不会看出来?"
"不会。因为他知道我找你来完成女神的祈祷仪式。"
"……原来,你真是找我来救洛基殿下的啊。"听他嗯了一声,安安却更加迷惑了,"这连赫默都知道?那他见了我,难道不怕我去救井洺?"
"他不知道我告诉你井洺的下落。"
安安恍然大悟:
"真不敢相信我竟有这样的能力,可以救回传说中的火神殿下……我还是蛮厉害的。"
法瑟静静地看着她,伸手把她头上的羽萱花扶正一些。
这个动作吓了安安一跳:
"对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执行任务?"
"……再等等吧。"法瑟想了想,"你对撒伽了解还不够,也不熟悉华纳海姆的地形。过几天我带你去那看看,等一切就绪再去。前两天我让人去查过,井洺已经去了华纳部落,暂时没有危险。如果有任何变动,我会用一切方法阻止他。"
"你确定?井洺一定不能有事啊。"
"我确定。我们之间有契约,绝不会毁约。"
"我真的很想他。"安安有些沮丧,"刚才看到赫默,我差点以为是他……现在心里还很难受。"
"放心,他不会有事。"法瑟拍拍她的肩。
安安点点头。
虽然两人之间有着她很不满意的契约,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法瑟已经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这时,她回想起了妮娅说的话:"初夜如果是给了朋友,以后就算回想起来也不会觉得痛苦,因为朋友永远不会伤害你。"
"殿下……"安安抬头看向法瑟,"我们是朋友对吗?"
"嗯。所以你可以和莱斯威他们一样,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那结婚……我可以选你吗?"
法瑟惊讶。
安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大胆的话,脸立刻红了起来:"因为妮娅说她第一次是跟了朋友,以后想起也没有遗憾。我只是觉得你是个很可靠的人……"
"安安……"
"啊,你当我没说好了。"安安摇摇头,"我是笨蛋。"
刚才还充满期待的晶亮双眼迅速垂下去,此时满是懊恼……法瑟看了她很久,突然看向远处:
"安安,对不起。"他顿了顿,"你是人类。"
"所以我才说叫你忘记嘛。"安安摆摆手,"我早就知道了,你要娶神族妻子。本来以为你可以先结婚再离婚什么的……唉,你当我没说吧,拜托了。"
看着那双玛瑙般的眼光彩散去,只剩下了满满的尴尬,法瑟倚在羽萱树上,终究没能说出一句话。
夜越来越深。
夏季游园会被动听的音乐推向一个又一个的高`潮。
格拉兹海姆神殿。
金宫的阳台上。
外面的世界是一片花天锦地,奥汀眺望着整座阿斯加德,深红色披风垂在地上。
看着阳台上王者孤寂的背影,弗丽嘉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过去,站在他的身边:"……这段时间你总喜欢一个人待着,是不是有心事?"
奥汀依然看着神界的盛景,眼窝深邃,像是看不见底:
"那孩子小时候和你以前长得一模一样。但最近看到他,我总是会想起洛基。"
"其实,你本就不该把赫默调到华纳海姆去。"弗丽嘉的眼中透出了疲惫和感伤,"我心疼瑟瑟,但如果他和洛基一样……"
"赫默太注重儿女情长,不适合继承王位。以前我也以为法瑟会和洛基一样,但就从他对那人类女孩做的事来看,以后他一定能够成为一个伟大的王。"
看弗丽嘉一直不说话,奥汀转过头来笑了:"你是不是后悔选择了我?如果是洛基,他会为你放弃一切。"
弗丽嘉将额倚靠在奥汀肩上:"……奥汀,不要再提他。"
奥汀将她轻轻揽入怀中:"等他回来,我会重新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瑟瑟现在所做一切,都是无用功。"弗丽嘉的眼中已有强忍也无法控制的泪光,"……洛基已经死了。"
"不,他没有死。"
奥汀看向城中繁盛而庞大的世界之树:"他会回来的。"
游园会中。
羽萱花像是在一夜之间盛开,带着银色的光点,像是繁星从夜幕中抖落,夹杂着风中的大雪,总让人想起纵情而酸涩的爱恋。
法瑟离去有一会儿了。安安站在羽萱树下,怀中那一捧花束已经静置于脚下。
傻兮兮的求婚之后,她觉得很对不起尤茵和萝塔。
不管她们真正喜欢的人是谁,现在都是法瑟的未婚妻候选人。尤茵也说了,来神界的目的就是嫁给法瑟。萝塔就更不用说,爱慕之情溢于言表——而自己却在这种时候挖墙脚,简直太可耻。
还好法瑟没有答应自己,不然她就真的错大了。
没过多久,贝伦希德醉醺醺地架着一帮哥们儿走过来。
手里还拿着一大瓶喝了一半的啤酒,她松开周边的骑士们,步履不稳地走到安安面前,眯着眼睛笑了笑:"安安……你在做什么……"
"在郁闷。"
"郁闷?哈哈,别郁闷了。"贝伦希德搂住安安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口中还有浓浓的酒味,"来,我来安慰你!"
"殿下,你喝太多了……"安安想要推开她,却被她一路拖着往前走。
两人刚拉拉扯扯走了一段,忽然有三个男人停在她们面前。
他们块头很大,起码有两米。男子甲对着贝伦希德笑了笑:"哟,这不是公主殿下么。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喝得烂醉啊。"
"滚开,别挡本殿下的路!"
贝伦希德推开他往前走,另外两人却迅速堵上来。
"哈哈哈哈,想必这位就是传说中未来的第四位神赐将军了。"男子乙上下打量着安安,"看上去比以前那位神赐将军还要弱啊。"
"女将军?"男子丙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安安,"还蛮漂亮的……哈哈,会不会也是失贞的圣洁女武神呢?这样的女人失贞,比贝伦希德殿下要有爆点多了吧?"
贝伦希德忽然清醒了一些,抓住男子丙的领口恶狠狠地说道:"……最好给我闭嘴。"
但她立刻被那男人推开,因为醉酒而差点摔倒。安安忙过去扶她,男子甲却走过来,抓过她手中的啤酒,顺着她的头顶慢慢浇下来:
"看看我们公主殿下,不是最瞧不起男人么,那你让男人上什么?当了婊`子还立牌坊,真是太可笑了。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尚未结束,贝伦希德用力一抹被淋湿的眼睛,已经抢过那个啤酒,把啤酒瓶在他头上敲碎:
"你妈的!!"
把碎掉一半的瓶子捅向他的肚子,拽着他的领子猛推向其他几个人,几脚把他们踩在了地上。
安安目瞪口呆,不知该帮她还是阻止她。
贝伦希德在这几个男人面前显得实在有些单薄。可这时,他们竟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就被她用额头撞翻,用穿着黑裤的长腿踹得七零八落,还狠狠踢了几十脚。
那是硬皮的军靴……踢起来应该不只是有一点痛。
紧随而来的骑士们飞奔而来,拉住贝伦希德的胳膊往后拖:"天啊殿下——再这样下去要出人命了,别打了,天啊,殿下——"
……
……
一个小时过去……
福克温宫。
外面的世界依旧人头攒动,安安已经把贝伦希德硬拽回来。
毫发无伤但头发凌乱的贝伦希德坐在床头。安安忙里忙外地找了几条浴巾,拧好帕子为她擦脸。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暴力了,但跟贝伦希德那种见血的殴斗比简直什么都不是。当过兵的人下手果然狠得多……
安安拨开贝伦希德的刘海,轻轻沾了沾她有些发红的额头:
"殿下,下次揍那些混账不要用脑袋去撞,伤了自己多不好。"
贝伦希德眼神涣散地看了她一眼,抓住她的手腕往身边一带,将她拽上床,然后迅速地压在她身上。
安安还没来得及说话,贝伦希德的双唇也压了上来。接下来,她傻掉了起码有四五秒,手中的帕子掉在了地上,推开贝伦希德:"贝伦希德殿下,你这是……唔……"
但贝伦希德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单手将她的双手压过头顶,另一只手迅速熟练地开始解她胸前的扣子。
安安奋力挣扎着,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贝伦希德的手已经伸入她的衣领,两指夹住她的乳`尖开始打转……
好不容易摆脱了贝伦希德的吻,安安拼命摇头:
"殿下,我不是蕾丝,不要这样!我接受不了……"
贝伦希德金色的脑袋埋了下去,安安的抗拒声变得暧昧起来。因为胸前的红樱已被含住,并以舌尖细细的舔舐打转……
贝伦希德有过的女伴很多,而且大部分都是超级性感的尤物。在挑逗女性方面,她甚至比男人还要厉害。安安初尝情事,生理上完全无法排斥这样的刺激……但是,内心深处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同性的爱抚。
"请你放开我,殿下……放开我!"安安的声音已带了哭腔。
然而贝伦希德是真的醉了,不仅含住她的乳`尖,还用舌尖灵活地挑逗。半晌,听见安安的轻喘声,贝伦希德抬起头,带起一抹银丝:
"安安,你真美……"
寝宫半掩的大门猛地被撞开。
贝伦希德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任何声音,掀开安安的裙角,手伸入她的内裤……
"居然湿了……"贝伦希德呼吸也变得急促,迅速与她嘴唇重叠,在嘴唇的缝隙间轻声说道,"我们继续做下去吧,嗯?"
但这时,她的身体就被迫和安安分开,被人拽下了床。
贝伦希德晃晃脑袋,捂着头坐起来。
"我一听说你喝醉了把顾安安带过来,就知道要出事。"法瑟的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严厉,"酒品这么差,还非礼女孩子,传出去丢不丢人?"
一听到法瑟的声音,贝伦希德眯了眯眼睛,站直了身子,好像恢复理智了:"哥,我……"
"尤茵,你把她带出去。"
"好。"尤茵担心地看了一眼安安,扶着茫然的贝伦希德出去了。
直到房内只剩下两个人,安安都还心神未定。
"把这件事忘记。贝伦希德喝醉了以后总喜欢做糊涂事,她不是有心的。"法瑟上前一步,想扶安安下来,但手伸到一半就停住。
——安安的裙角被掀到大腿根部,衣领和胸罩也被解开,只有关键的地方被隐隐遮住,其余白嫩的皮肤完全露出来。
法瑟顿了一下,把手收回去。
安安这才有意识地遮住身体,收住腿,缩到床头。
被人如此轻易的抚摸隐私的部位,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法瑟叹了一声,拾起浴巾盖在安安的身上裹住,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你做什么?"说出这句话几乎已经要耗尽安安的力气。
"回去休息了。"法瑟大步走到门口,用靴尖拨开门,"放心,对我来说你一点诱惑力都没有,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安安的卧房。
法瑟还真如他所说那样,把她往床上一扔,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就走了。
他出去不到一分钟,安安回想起很多关于井洺的事。和井洺从高中一直到最后一次见面,他从来没有强迫自己做任何不愿意的事。大学的时候,室友一天到晚就为男友满脑子性却对自己不够关心郁闷,井洺却只提过一次,在安安一句"结婚前不要"后就再也没有要求过……
是不是幸福太多,就会被遗忘?
直到真正失去了,才会重新想起幸福的感觉……
法瑟对自己不赖,这里每个人都很优秀,对人也不错。
但安安真的太想念以前的生活了。
或许是她太娇气,或许是她被宠坏了,她只想重新见到井洺,对他比以前好一百倍一万倍……
想得越多就越难过,安安抱着枕头无声痛哭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身边多了一个影子。
安安下意识往旁边看去,坐在床边的竟是芬里尔。它的毛色在星光中变得更加银白了,眼睛也像是星辰般美丽。
安安从床上走下来,跪在芬里尔身边,摸了摸它的毛发,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芬里尔……我好想井洺,怎么办?"
芬里尔只是默默地舔去她眼角的泪水,无声的冷漠中竟有来之不易的温柔。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里,我只要井洺,快要受不了了……"安安通红的眼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了。她抱住芬里尔的脖子大哭着,所有眼泪都溶入了它的绒毛中……
……
……
第二天起来后,安安觉得前一夜的自己简直太二了。
芝麻大点小事就哭成这样,果然是中国独生子女政策下娇惯出来的废二代。尽管不能原谅贝伦希德,但一和萝塔这样受了无数苦,差点被卖给大叔当二奶的女性比,自己就显得更加不中用。
想曹操曹操到,刚一出卧房门,她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萝塔。
萝塔抱着胳膊在她面前站立,笑得阴阳怪气:"昨天你们都玩得还开心?"
"对不起萝塔,我昨天脑子空的毛病又犯了。下次一定不会把你丢在一边……对不起!"
"解释这么多做什么?我都看到了——其实你才是对法瑟殿下最有兴趣的那个吧?"
安安一脸囧色:"你在说什么,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真聪明啊,其实那几个未婚妻候选人说的是真的吧?我和尤茵都像傻子一样什么都告诉你,拿未婚夫当挡箭牌,拿我们当挡箭牌,实际你才是背地里搞鬼的那个。很好啊,你成功了。"
"萝塔,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安安有一种被虐到的感觉,"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真的不是啊……你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朋友,不要这样低估我们的友谊好么?"
"友谊?女人之间有友谊吗?更何况是你这种女人。我们走着瞧!"萝塔气得翻了个白眼,转身走掉了。
安安追了她一段,被她赶了回来。
本来好一点的心情再次郁闷起来。
本来一点也不喜欢法瑟,都被说得像真的一样。说不定某天洗脑成功,她就真喜欢上法瑟,然后变成萝塔口中的超级贱人也说不定。
初次舌吻给了混账,差点被公主gay了,朋友和自己成为敌对关系……安安以为自己够倒霉了,但没想到大清早还会被法瑟叫去做饭。而且这家伙口味非常奇怪,一早就要吃肉,安安第一想到的就是东坡肉,于是溜到主膳厅去收集材料。
材料弄好以后,法瑟还不同意他在主膳厅做饭,理由是王子的饭应该用私人厨房。安安只好跑到法瑟寝室连带的厨房做。
刚把所有东西放在菜板上,法瑟进来了。安安瞟了他一眼,没理睬继续捣腾材料。
"待会儿吃过早饭,我带你去华纳海姆熟悉地形吧。"法瑟说。
"行啊。"
"心情好像还不差。"法瑟垂下头看了看她的脸,"昨天不是已经快哭了么。"
"都是女孩子有什么好哭的?就是不习惯而已。"
"回去没有哭过?"
"怎么可能!"安安一脸鄙视,"我可是功夫帝。"
看着她娇小的身子在厨房里窜来窜去,法瑟沉默了半晌。
一切材料准备就绪后,在锅内烧好水,安安把生姜和葱放在菜板上快速熟练地切起来。她很专注,切好了才留意到法瑟正在看着自己,然后回头给了他一个很莫名的眼神:
"先出去吧。"
"好。"法瑟微笑道,弯下腰,嘴唇在她脸颊上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我在外面等你。"
安安连忙捂住脸:"你做什么……"
法瑟已经出去了。
饭做好以后,安安端着大盘的东坡肉和几道蔬菜放在法瑟面前。法瑟收起报纸,看着安安把刀叉摆在他面前,又为自己摆了一双筷子。
"你做什么?"法瑟指了指她手中的筷子。
"吃饭呀。我做的东西自己不能吃么。"
安安理所当然地拿起筷子夹肉,但筷子被法瑟抢过去。法瑟握住筷子,用筷子尖熟练地在盘子上戳齐,夹了一块肉塞自己嘴里。
安安呆了呆:"你会用筷子?"
"你做的是中国料理,当然要用筷子。"法瑟又夹了一块送到安安嘴边,见她还在呆着,"张嘴。"
安安迟钝地张开嘴把肉吃下去,但看向法瑟的眼睛依然瞪得圆溜溜。终于法瑟忍不住了,抬头没好气地看向她:"再看我就不救你男人。"
安安这才埋头吃饭。
饭后,两人为了到底怎么去华纳部落在金翼龙面前争执了许久。安安非要坐巨鲸或飞船,法瑟说那样到了华纳海姆赫默和撒伽连孩子都生了。到后来连洛洛的眼中都露出了"你们太磨叽"的神情,安安屈服在了法瑟一句"不骑龙就不救你男人"的淫威下。
大概不是第一次,这一回骑龙也没上次那么可怕。
金翼龙穿过云层,飞离了神界阿斯加德。
眼下是一座庄严肃穆的城市,有宽阔的广场,正在进行阅兵仪式的骑士部队,见安安一直往下看,法瑟解释道:"这是汉德城,骑士的大本营。看到那个最大的神殿了么?那是骑士殿堂。所有想要成为骑士的士兵都要去那里进行考核,然后拿到凭证。"
那座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建筑,细小如尘埃的士兵们正走向巨大的门。安安点点头:"那其他职业的考核在哪里进行呢?"
"再下一层就是五座职业主城。不过在阿西尔部落,骑士是最崇高的职业。骑士团团长在人们心中就是英雄的象征。"
"骑士团团长是贝伦希德殿下?"
"她以前是,自从成为军务大臣以后,这个职位就让给了梅勒。不过骑士也分很多种,英灵骑士团还是归她管。"说到这,法瑟顿了顿,"成为英雄的代价很大,稍微有一点差错就会从天堂掉到地狱。这也是贝伦希德感到疲倦的原因吧。"
"……贝伦希德殿下曾经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吗?"
"以前我们都以为她是不死之身,但没想到艾奇的事可以让她躲到部队里那么多年才出来……好在她已经恢复了。"
"艾奇?"
"你肯定没听过他。贝伦希德已经对这个名字下了禁令——他曾经是神赐四将军之一,是贝伦希德的挚友。"
"他……对殿下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那几个喝醉酒的壮汉说贝伦希德曾经失贞……原本没打算相信他们的话,但贝伦希德的反应实在不像听到了无中生有的流言……
"这你自己问她吧。如果她不介意肯定会告诉你。"
想起贝伦希德的做的事,安安只剩下羞愤。
现在一点也不愿意和这个变态公主说话。
"那里怎么会有座断桥?"
"那是神圣达普桥。以前阿斯加德没有升入空中的时候曾经和汉德城相连。升入高空以后,这里就变成历史遗迹了。"法瑟又指了指城外辽阔的墓园,"就像那些巨人墓园一样,那里残留着大量诸神的黄昏战役的历史遗迹。"
"为什么阿斯加德要升入高空?"
"因为众神之王回来了。"法瑟笑了笑,声音却冷冰冰的,"他与别人是不一样的。"
安安背对着法瑟,察觉不出异样,只是继续像孩子一样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呀?"
"重生纪元3022年年初吧,那时候我两岁多。"
安安沉思了许久:"……现在,不是632年吗?"
"嗯,现在是神赐纪元。3022年是重生纪元的最后一年。"
"哇,你好老。"
话音刚落,洛洛就很配合主人的动作往下来了个猛冲。安安吓得在他身上乱抓,连连道歉。
"普通神族寿命只有人类的两三倍,但对神祗来说,七百岁才刚开始。"
"不是六百三十四岁吗……"
"四舍五入。"
安安一头黑线。
蔷薇王子这数学真是学得太好了……
"对了,我听人说过你有个称号是神赐王子,跟神赐纪元有关系吗?"
"原来你脑子还没那么笨。那是因为我是神赐纪元即将开创前的第一个王子。"法瑟叹了一声,"像什么贝伦希德,赫默,还有梅勒这帮人都是新纪元后的小孩子。和我时代不同。"
安安差点喷血。
"这么说你还真是老男人了?"
"蛮老的了。"法瑟严肃。
安安转过头去,看着他那张美丽至极的脸蛋,禁不住在他身上戳了一下,用中文说道:"说我笨,你才是笨蛋吧。"
"嗯?"法瑟一脸迷惑。
"听不懂了吧,哈哈。你也有听不懂的时候。"安安眯着眼睛笑得不怀好意,"看看你那娇羞的小样儿,长得这么漂亮还总装什么酷?蔷薇王子简直太霸气了,不适合你,我再帮你取几个动听的名字吧。"
"……?"
"玫瑰花女王!"
"……??"
"美人鱼大王!"
"……???"
"妖精女神!"
安安无视身后那个一头雾水的人,用很是陶醉的母语说道:"你就是我心中的女神,因为你有着花一般的面容和风一样的微笑……就像是从那小说中走出来的绝美人儿……"
从来到神界几乎一直处于操劳或神经紧绷状态,安安直到这个时候才有机会对法瑟抒发一下情感。这样闪耀的人,就算是当着井洺的面,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满眼心心。如果不是那么强大又高大,她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列入自己的美少年保护名单里去,排名仅次井洺。
"安安?"法瑟推了推她,"你还好吧?"
"没事。"
安安花痴完毕,发现他们已经经过了无数座风格各异的城市,已经开始向阿西尔部落外延飞行。
他们经过光斑四溢的克穆斯通森林,森林中的钻石蜘蛛和精灵的魂魄在阳光中璀璨明亮……
他们从阿德逊庄园和猎场上飞过,脚下是无边无际的草原、奔跑的羚羊和低低飞行的金翼鹿……
他们穿过了九大世界第一大峡谷——特格大峡谷,无数野生的金龙被洛洛庞大帅气的身姿吸引,纷纷从峡谷的岩石上飞起来,追随着他们的踪迹……
接下来出现在安安视野的是贸易中心莎兰西城,这里人潮翻涌,种族比阿斯加德要混混乱得多,如果不强调,没人会知道这是神族的城市。
然后他们冲出瑞提海港,进入了无边无际的广袤宇宙。
在这样黑暗浩瀚的空间中,洛洛的翼仿佛真会随着摆动撒下发光的金沙。安安感到有些不安全,小心却紧紧地握住法瑟的衣角。
"害怕了?"法瑟立即问道。
"怕掉下去而已。"安安摇摇头,转移视线看向远处很小的精灵国度——艾尔夫海姆,"尤茵说她在那住过很多年,是真的吗?"
"嗯。"
"那真幸福,我觉得那里简直像梦幻岛屿一样。"
"所有女孩都这么说。那里也蛮适合尤茵的,因为她有一半精灵血统,长得也很像精灵。"
"尤茵真的很漂亮。"安安对所有美丽的事物都无法控制地喜爱,"她和神后陛下是我在阿斯加德见过最美的女人!而且她们风格还完全不同,神后陛下是名副其实的最高女神,端庄、优雅、高贵、温柔、摄人心魂……而尤茵就像出尘的仙子,动人、脱俗、清艳、飘逸,却有着刚毅坚强的性格……"
"你在作诗吗?哪来这么多形容词。两个普通的女人罢了。"
"呜。"安安被泼了冷水,"你不懂欣赏。难怪当初尤茵会被你和莱斯威气走。"
"那又怎样,我不关心。"
"你不是蛮喜欢她的嘛,当时还猛追她,何必别扭?"
他们已经渐渐靠近了艾尔夫海姆。法瑟说道:"我从没喜欢过她。"
"又别扭了。"
"追她纯粹是为了收服莱斯威。"法瑟笑了笑,"男人和你们女人不一样。如果我搞定了他搞不定的人,他只会对我崇拜。懂?"
"……"
安安情绪突然变得复杂起来。有些开心,有些不爽,又有一种梦想破灭的感觉……纠结了半天,却不知道这些心情是怎么产生的。
过了几分钟,法瑟忽然道:"安安。"
"嗯?"
"你开始试探我了。"
"啊?"
"没事。"法瑟淡淡一笑,"当我没说。"
安安的心情更加复杂了。她继续纠结了十多秒,才紧攥着龙角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只是好奇而已。"
"嗯。"完全无所谓的口吻。
"……我没有啊。"她有些急了,"你不要瞎想好不好!"
"我没瞎想。"还是很无所谓。
安安一路上都很不高兴。
Chapter 10
虽然都是神族的领地,但华纳部落和阿西尔部落的多层次地形截然不同。除了王都华纳海姆和神界阿斯加德一样建立在空中,华纳部落基本是一片无断层的大陆。所以,当安安和法瑟飞过这片大陆时,时常可以看见连绵的山脉和不息的河流。
以前在神界看过华纳海姆的全景加长动态油画,也听过这是一个黄金之都,原本以为油画多少有点美化的倾向,就像2010年世博会中国馆的清明上河图。但当她真正看到华纳海姆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真实比想象的要更加虚幻。
王都不仅像镀了一层金,连空中飞舞的翼龙和巨鲸都是耀眼的金色。海尼尔皇宫的建筑群是整个华纳海姆的中心。因为建筑过高,四周又有巨龙巡逻守护,想要进入宫廷内部,还必须通过魔法传送阵才上得去。
法瑟和安安两个人在海尼尔皇宫前方徘徊了一阵,在城中心的一个广场停了下来。
"今天先熟悉中心地段吧。"法瑟放飞了洛洛,在头上披了斗篷乔装以减少麻烦,带着安安走了一段,"前面那个是近些年才修建的许愿池。据说往里面投小块的宝石,就会实现愿望。"
法瑟所指之处,是一个占了三分之一广场大小的许愿池。
此时,一个清瘦的人类男子正站在池旁。金色的阳光在水面照出粼粼波光,在他的脸上、瞳上映出了淡薄的光芒,并随着水纹的摆动而颤抖。
他黑色的卷发很有质感地反射着光泽。陶瓷白的皮肤没有一丝瑕疵,即便没有笑,媚眼也流转着淡淡的温柔。无论是身材还是手指,都有一种近乎精致的美丽。
这样一个人,就算他只是人类,都已好看到吸引了周围的人的目光。
更不要说他长得像赫默王子。
刚一看到这个人,安安竟只能定定地站在原地不动,就像魂魄被夺走一般。
原本法瑟想要催促她往前走,却也因为看见了那个人而停下脚步。
看到赫默的时候,安安会误认为那是井洺。但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她确定自己绝对不会认错。
那是井洺……
安安快步朝那人跑去,生怕自己一眨眼他就消失了。
井洺没有消失。
他只是带着安安熟悉的微笑,走向了一个坐在池边的神族女孩,然后朝她伸出手。
那女孩留着一头金棕色的大卷发,厚重的齐刘海下面是一张清纯可爱的脸。她握住了井洺伸向她的手,快速站起来,然后……雀跃地扑到了他的怀里。
安安的脚步就这样生生地停住。
就在这一刹那,她的心中都还有一些小小的期冀,例如……他会推开那个女孩。
然而,井洺搂住那女孩的腰,将她高高举起,满脸笑意地抱着她在原地旋转了一圈。
简直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情节,美丽的池水,泡沫,水星,画中走出来的男女……旁边的人全部都在盯着他们看,用一种有些羡慕有些嫉妒的眼光。
这一刻,安安多希望自己眨眨眼就会发现那个人其实是赫默,是她看花了眼。
而井洺也像是有所感应,侧头看过来。
随着他慢慢凝聚的目光,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紧盯着安安不放,安安的感觉不是伤心,却是一种身体空落落的害怕。渐渐的,阳光下的背脊也爬上了冷冷的寒意……
井洺放下了怀中的神族女孩,与人群擦肩而过,走到了安安的面前。
"安安……你怎么会在华纳海姆?"井洺看了看安安,又看看她身后的法瑟,"跟法瑟殿下一起来的?"
"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说。"安安拽着井洺的手就往人少的巷子里走。
那个女孩也随着跟了上来,但被井洺的手势阻止。
静谧的小巷。
金光通过建筑与建筑之间的罅隙,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安安佯装无事地说道:"你没事?还是说……赫默已经把你放出来了?"
"他从来都没有关过我,相反一直把我招待得很好。"井洺没有变,还是一副温柔细腻的样子,"倒是安安在阿斯加德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我没有。"安安握住他的手,"既然你也没事……我们回人界吧。"
"我回不去。因为这个。"井洺把袖子挽起来,露出了白皙的肌肤和上面海蓝色的魔法印记,"有这个,我就离不开华纳海姆。"
"……那是什么?"
"是赫默给我的封印。他说我尚有利用价值,不能让我离开王都。作为补偿,在我走之前他可以答应给我任何方面的补贴。"
"这么说他还是有关你了……"安安急了,"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救你出来。"
井洺看了她许久,微笑着摇摇头:"不必了。我不想走。"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上了其他人。"井洺看了看外面热闹繁杂的街道,"就是刚才你看到的那个女孩……我现在和她在一起。"
毫不夸张地说,听到这句话后安安的脑袋嗡的一声,身子几乎站不稳。紧接着,复杂的负面情绪排山倒海而来。
很没安全感,像是站在无底的黑暗中。甚至有一种失去生命意义的绝望……
安安眼中没有泪,声音却变得不像她自己:
"井洺,你和我已经订婚了啊。神族女孩是很漂亮,但……我才是你未婚妻不是吗?"
井洺眼神闪烁,竟比安安先垂下了头:
"对不起,我不想骗你。我们是在一起很多年了,但是……跟她在一起,我才第一次感觉到了被人关心的滋味。"
"这就是你变心的理由吗?"安安急切地上前一步,却敏感地抓紧了衣袖,"这段时间我在神界一直在想这件事,我也觉得自己以前对你不够好……我可以改,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你都告诉我,我一定改……"
她说了很多很多,井洺静静听着,却在她说完之后很久才回话:
"……安安,对不起。"
井洺转身朝着巷子外走去,袖子却被安安抓住。
"就算你打算分手……起码先等我救你出来,再和她在一起。因为现在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赫默计划的一部分……"
她对上了井洺的目光,却再也说不下去。
他永远不会对人露出冰冷的眼神,就算在这种时候都依然温和。但是,却有一种明显的的疏远感。
他永远不会拒绝人,甚至不会去看安安抓住他的手。
安安对他太了解了……他只是静静地等她松手。
"井洺……"
不想让他为难。后面那一句"你真的不要我了么"被安安硬生生吞了回去。
她放手了。
井洺走出巷子不过几秒钟时间,却意外地变得难熬。
待他离去以后,安安像是一团散沙般跪在地上。
她不敢让自己哭。
因为这时候如果哭了,就会收不住……一直以来都知道,在一个人的时候,没有人可以依靠的时候,一定不能跌倒。不然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直到另一条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巷子口。
法瑟快步走过来蹲在她面前,轻声道:"安安?"
安安抬起头笑了笑:"不小心滑倒了。"
刚想站起来,法瑟就伸手扶她。她拨开法瑟的手,快速又充满力量地跳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走吧,带我去看看华纳海姆的其他地方。"
"……就这样喜欢他?"法瑟的声音让她停下了脚步,"你留下来,不是因为他么?他背叛了你,你还打算救他?"
"当然。"安安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我喜欢他,希望他一直能活下去。是不是我的没那么重要。"
法瑟绕到她面前,低着头,紫色的凝眸静静望着她。他却一直没说话。
在外人面前哭泣真的很丢人,安安紧抿着唇,绞尽脑汁去回忆一些好玩的事。例如和妮娅萝塔尤茵女人帮的彻夜八卦,例如夏季游园会上莱斯威头顶的红内裤,例如被贝伦希德说到羞涩脸红的年轻士兵……但到最后,井洺疏离的眼神还是会出现在她的脑中。
法瑟回忆起某次与莱斯威的对话。
莱斯威看上去大大咧咧又没脑子,却了解他所有的事,所有的计划。那一晚,他和法瑟聊到了安安。
"我觉得八神安本人比照片好看很多。可能是性格比较开朗吧,总让人有想要亲近她的感觉。"莱斯威摸了摸下巴,"虽然到最后她会离开,但我很想追她看看。"
"顾安安你就别动了,她的任何心情变化都会影响我的计划。何况每次你的人类女朋友死掉,你哭得像龙嚎,我受不了。"
"那你自己有没有想要去泡她?毕竟你观察了她这么多年,怎么说也会有好感的吧。"
"不想。"法瑟回答得很干脆,"对我来说,人类还没有侏儒实用。"
"你这种族歧视还真是严重,好看就可以了,你管她实不实用……恋爱又不是结婚,要的就是激情的过程,结果如何重要么。"
"激情可以找神族,为什么要找人类?"
"好好,说不过你。"莱斯威一脸无奈,"不过想想也是,神族死去以后还有思念体。八神安身手虽好,但如果死掉,连个思念体都没有就这样没了,也挺惨的。"
再次看向眼前的安安。她的嘴唇抖了抖,视线已经被大量液体模糊,但还是强忍着没有流泪。
法瑟微微皱了皱眉,忽然伸出手将她搂到怀中。
像是绝提的洪水,热泪立即在他胸前化开。安安带着哭腔抓住他的衣角:
"是我太差劲了吧?跟他在一起四年,他却这么快就变心了。明明到昨天晚上我还在想着他……"
法瑟没有回话,只是紧紧抱住她。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长时间而主动的拥抱她,她的身体比他想象得还要柔软单薄。好像只要再用力一些,她就会这样消失……
果然只是人类,是寿命短暂又脆弱,就算死去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物种。法瑟笑得漠然,声音低沉却像是在安慰她:"安安,别难过了。"
安安在他怀里用力点头,忽然也伸手回抱住他。
然后,法瑟的身体僵了一下。
过一会儿安安的心情平复了一些,法瑟带着她在华纳海姆走了几圈,然后详细地介绍了海尼尔皇宫的内部结构。虽然安安一直想表现出精神集中的样子,但他看得出来她最多听进去了三四成。还好撒伽原本就不大出门,就算不记得确切路线也没有关系。
回到阿斯加德之后,奥汀召见安安在英灵神殿见面。
当日的众神会议已经结束。
空旷的议会厅中除了道旁雕塑一般的骑士们,就只有奥汀和安安。
奥汀靠坐在王座上,宽大的披风顺着座位落在地面。他的身材高大,一双深深的黑瞳让人想起无边无际的夜空。
第一次和众神之王一对一见面,安安紧张得连走路都差点摔跤。
"顾安安,我相信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奥汀的声音深沉犹如大提琴,在空荡荡的大厅中回响,"法瑟再三向我推荐你,说要封你为神赐将军之一。如此一来,你会变成神族历史上第一个人类将军,你有这种意识么?"
"是的,陛下。"安安用力点头。
"如果你没有任何功绩就被封为将军,很难说服众人。所以我有一个考验要交给你去做。"
"陛下请说。"
"去暗之神界,取一枚芬里尔的利爪。"
安安错愕:"什么?"
"我知道,你没有能力杀它。所以,只能智取。"
"智取……该怎么智取呢?"
奥汀微微一笑:"嗯……这问题要我来回答,就有些为难我了。"
安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不起,陛下。"
"别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给你下这种难题。"
看他一本正经,安安反而更放松了。大概是看出来她一直紧张,才会用这样说话吧……果然年纪大又伟大的男人就是不一样,体贴人的方式都让人感到温暖。哪像法瑟……想到他那美丽的脸和欠抽的嘴,安安就想吐舌头。
"对了,陛下……有个问题其实我一直很不能理解。"
"嗯。"
"我有听说过大批神族和生物搬迁到暗之神界的历史,也知道是因为他们是无法适应光明才有这样的决策。但是……为什么暗之神界会这么荒凉?那里的孩子甚至吃不起饭。"
"你也留意到了。"奥汀叹了一声,"十二主神战役之后神族的世界损伤太大,大量人口迁移至神界,但阿斯加德生活太昂贵,神族的生活水准两极分化很严重。很多神族甚至没有那些从其他部落搬迁来的外族富裕,所以他们只能到升入半空后扩充的暗之神界去生活。"
"原来是这样……那暗之神界的生活就不能改善了吗?"
"那里没有资源,没有阳光,环境比黑暗时期的神界还要糟糕,很难改善。在神界的光暗两层,富裕的人越来越富裕,贫穷的人越来越贫穷,一下改革只会让整个神界坍塌,只能一步一步来,让这些贫穷的神族逐渐走回光之神界。"
奥汀陷入了沉思。安安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接话,他又轻轻吐了一口气,道:"法瑟发起的星耀二革命其实已经帮助了很多,这些年从颠倒之井进入光之神界的政策也放宽了,但与此同时,犯罪率也跟着大幅度上升……神力再大,也有无法控制的地方。"
安安抓了抓脑袋:"之前我一直以为神界和中庭不一样,是个完美又理想的世界。"
"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都会有贫困与荒灾。只有幸福的理想世界,那只存在于人们的梦想中吧。"
和奥汀对话结束之后,安安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国家。
经常和父母聊一些自己并不是很了解的国际经济政治,所以对神界的历史政治多少也会好奇。
因为不想耽搁奥汀太多的时间,安安只能把这些想法留下来在吃饭时对法瑟抒发。
"你之前说陛下把阿斯加德升入高空是为了他自己,我觉得是误会了。"安安像个初次上学回家的小学生,相当认真地说道,"我今天和他聊了关于暗之神界的问题,感觉他是一个为部落和子民着想的君王。"
法瑟听了以后笑笑,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茶:"真单纯。"
"……为什么?"
"当初是他太急于求成,太想把神界恢复成诸神黄昏前的模样,才放低姿态吸收了大量的外来人口。"
"这么做确实没错,但如果不接受外族的投资,现在神族的生活也不会这样好吧?"
"如果不是这些外族,神族会被逼到暗之神界么?"
"只要减少了贫困人口的数量,是不是神族又有什么关系呢?"
法瑟放下杯子,平静地说道:"安安,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不是神族。父王他这么做,刚好合你的意,不是么。"
"你有必要这么说吗?"安安有些不高兴,"我又不打算在这里常住。等救出井洺,我立刻就会回到人界。"
法瑟不可置信地笑了:"井洺这样对你,你还打算和他在一起?"
"他不过是被神族的外貌暂时迷住,以后说不定会回心转意……唉,不管他怎么想,我还是要救他。"
"外貌?你认为神族有的就只有这些么。"法瑟抱着胳膊,笑容渐渐变得惬意,"那是因为还没有神族男人要你。如果真有了,我保证你和他结了婚就会立刻忘掉井洺。"
砰!
安安猛地一拍桌。
"法瑟你脑子是不是不清醒了?你这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到底是从哪来的?连王子都这么让人幻灭,更别说一般神族了。"
她站起来走出餐厅。
自从上次抱着芬里尔在房内大哭特哭后,安安就再也没看到它。芬里尔会不会给利爪不一定,应该不会伤害自己,但是它一直藏在暗之神界的雪山森林深处——背上的伤到现在都没有痊愈,想起和那些月下的雪狼作战就感到觳觫。
这一次的任务必须一个人执行,她接到命令后很早就开始回去做准备。查过资料,看看时间也该每日特别训练了。一想到贝伦希德,她就有一种怎么都不想去的感觉,于是在藏书厅里磨来磨去,迟到了近半个小时才强迫自己走出门去。
但刚一走出星耀神殿的台阶,安安就看见脚下踩出星光、一步两阶梯跨上来的贝伦希德。
贝伦希德抬头,两人的视线相撞。
"安安。"贝伦希德站在台阶中央,难得以从下往上的角度看着她,如此一来,脸看上去更立体了,"今天怎么会迟到?"
"哦,我在里面看书,耽搁了一会儿。"安安埋着头匆匆走下去,在她身边停下来,却尴尬地回避了她的视线,"对不起,殿下。"
"没事。现在过去训练吧。"
"嗯。"
贝伦希德是骑金翼龙过来的。她的龙没有洛洛那么庞大,但线条十分漂亮,身上的鳞片也更加金一些,很衬她的头发。
"骑龙过去吧,你抓紧我就好。"
刚想上龙背,安安就摇摇头:"我不会骑龙,只能坐巨鲸过去。要麻烦殿下等一下了。"
贝伦希德无法,也只能跟安安一起坐巨鲸。
看样子对方并不是完全没有醉酒时的记忆,这一日的表现明显比以往谨慎拘束了很多,也不再摸摸小腰,搂搂小肩。两人在巨鲸上虽坐在一起,却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不是看不到贝伦希德的低落。会和一直崇拜的人变成这样的关系,安安觉得很难过。如果说贝伦希德肯道歉,她不是不能原谅的。但对方好像没有一点点这样的趋势,相反表现得像在怄气。
说来也是,竟会期待奥汀的宝贝女儿、神界军务大臣、英灵骑士团团长、号称"星耀极冰"的武神将军给自己道歉,安安觉得自己真是傻呆了。
她们一路基本都没说话,但是出现在巨鲸上的贝伦希德引起了平民女性们的惊呼。她也难得没有再乱抛媚眼抛飞吻,只是抱着胳膊翘着腿一语不发地看着某处。
英灵骑士神殿里的训练过程也非常尴尬。
贝伦希德一向公私分明,对安安还是很严格,但一到休息的时候,她不再过来搂着安安说类似"真是累着我的安安了,出去走走吧"这样的话,而是一个坐在旁边看着表,等待休息时间结束。
一个窘到极点又沉默的早上过去,梅勒从魔神骑士团回来,刚好撞见两人静坐不语的一幕:安安抱着骑士剑侧头坐着,贝伦希德盯着怀表。
几分钟过去,连不大爱管闲事的梅勒都忍不住问道:"今天是怎么了?"
没人回话。
梅勒看看贝伦希德,再看看安安,当下判定问题在安安身上,朝她勾勾手指:"顾安安,你跟我出来一下。"
安安踩着梅勒高大的影子走到回廊间。
"你做了什么事让公主殿下不愉快了?"梅勒转过身,嗓音浑厚而短促。
这家伙还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向着贝伦希德。安安只是一口否认:"将军你想太多了。"
梅勒态度很严厉:"我跟公主殿下一起长大,她开不开心会看不出来?我知道你不肯说,但是殿下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如果她不看重你,早就一刀割了你的喉咙。"
一刀割了喉咙……
安安下意识扭了扭脖子。这是男人对女人说话的态度么。还是说,在梅勒眼里,贝伦希德以外的女人都是畜生?
"我知道了。"只能逆来顺受。
"还有,不要做伤害她的事。"梅勒想了想,竟有一丝惋惜,"自从那个人的事过后,公主殿下对于周围人的背叛和离别都变得很敏感。"
"那个人?"
"与你无关。记住我的话就对了。"
梅勒转身走回训练场。
他说的人应该就是那个艾奇吧。不知道艾奇究竟是做了怎样的事,才大家都对这件事如此敏感……
难道,是贝伦希德殿下以前的恋人?
训练场中,拥有挺拔身材的梅勒把贝伦希德都显得纤瘦了很多。他的黑发垂在肩头,却没有一丝女气的感觉,相反,会衬得轮廓更加刚硬俊朗。他身上的披风——恐怕那么长那么大的披风也需要特别定做,让他看上去有着十足的骑士风范。
这样一个一身霸气的男人,低下头时却对贝伦希德露出了温柔的目光。只是贝伦希德丝毫不领情,兴致缺缺地应付了他几句,就翘着腿坐回原位继续看表。
贝伦希德殿下为什么会喜欢女人?被这样的男人保护不是大部分女人心中的梦想么?
为前往暗之神界的计划筹备了一些日子,在出发前几日的晚上,法瑟把安安叫到炼金房。
莱斯威穿着一身炼金术师的职业装,两条长长的带子拖在脚踝上方,颜色是象征着十星炼金术师身份的紫色。
"Bonumvesperum!(1)"莱斯威举起十指夹住的四支试管和一个烧杯,里面流动着五颜六色的液体,"亲爱的八神安小姐,今天晚上我们要给你展开一次华丽大变身!或许,你曾经想过要在睡梦中变成另一个美人的模样,或许你曾幻想过要去另一个国度,或许你有着与某一个帅哥在金色的海尼尔皇宫中邂逅……"
他还在激情澎湃地发表演讲,法瑟已言简意赅:"很快你就要去收集情报了,今天先试着并把你变成撒伽。"
"瑟瑟你真是太没情趣了……"莱斯威扁扁嘴,把烧杯放在桌面,然后将试管里的溶液按顺序倒入烧杯,每倒一点就会观察颜色,摇摇试管,掐好时间点再倒一些分量进去。
"这就是炼金术吗……"安安非常好奇。
"嘘,别打扰他,调错了小心把你变丑。"
"放心,这种thing对我来说就是nothing!"莱斯威熟练地调弄溶液,"八神安,你只会比撒伽更美更亮丽!"
"莱斯威你别乱搞,照着撒伽的样子做。"
"……没情趣的瑟瑟。"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一瓶暗红色的透明溶液做好了,莱斯威用汤匙舀了一小勺,送到安安嘴边:"不要全部喝,不然你可能要好长时间才能变回八神安哦。"
"就这么喝下去……吗?"安安一脸不确定。
"对,可能有一点点酸,当柠檬水抿一口就好。"莱斯威朝她伸了伸大拇指。
安安闭着眼睛,小小抿了一口。
接下来是漫长的折磨……
安安捂着嘴冲到镜子旁边,看着里面的人脸果然变成了另一张:"天啊,果然变了。"
"那个……八神安,其实没变。"莱斯威挠挠太阳穴,"是溶液太酸,你喝后脸扭了。"
"……"
"过来。"法瑟把安安拉到一边,低声念了一句咒文,手中浮起一团光,像是一团燃烧的冰之火。
"果然是蔷薇王子,这种吟诵速度无人能比了吧。"莱斯威大眼闪亮。
法瑟没理他,默默把那团冰火倒扣在安安的头上,一道冰蓝色的光从他所触之处延伸下来,慢慢覆盖了安安整个身体。
安安其实非常害怕。因为魔法刚下去那一分钟,她就觉得眼睛胀痛,眼窝深陷,鼻子下巴里面像是有东西在钻动一样往前伸,耳下的腮骨在向纵向面积扩大,发线也往前压了一些,整个皮肤像是着了火一样疼……
随即而来全身骨骼的大变动让她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头发长长,腿骨增长,肩膀变宽,手掌变大,整个人都往上伸张了一节,眼睛所能看到的世界也变高了一段……明明是人类的身体,却有被人全部大改造的感觉,真是说不出的恐怖。
"不比不知道,一比下来,八神安和撒伽也没有太像啊。"莱斯威摸着下巴说道。
"变动是挺大的。"法瑟观察了安安一会儿,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脸对着光线,"好像撒伽的皮肤颜色要再淡一个调,之前伦斯虫的浆液放太少了。"
"什么?!"不明原因,安安觉得胸口难受,呼吸困难,"虫?你给我吃虫?"
"哦八神安,这个溶液的原材料你还是不要听的好,不然怕你会做噩梦。"
"虫——"
安安一激动,胸前的扣子砰的一声掉落。
"……胸变大了。"莱斯威低下头,看了看那颗滚落的扣子,又看向安安的胸部。
法瑟拿起一旁撒伽的全身放大图,又点了点图,一个三维立体撒伽旋转线型剖析图出现在空中。他将缩小过的裸体撒伽旋转过来,仔细观察了胸部,又看看安安的:
"莱斯威,你又照着自己的喜好乱调了是不是?"
"哈哈,哈哈,我哪有。"
"还撒谎?"法瑟轻轻抬起安安的胸部下侧,"撒伽的胸有点往上翘,没这么大,你弄两个球在这里是什么意思,想取下来玩么?"
"啊!"安安激烈地拍掉法瑟的手,"你做什么!!"
"……那个,其他地方都一样就可以了。现在不过是实验嘛,随便调调……也没什么……"莱斯威一头冷汗。
别说法瑟,连安安都明显感到□的重量。尤其穿着这身小一号的衣服,沉甸甸的有种窒息的感觉。鞋也穿不下了,安安赤脚吃力地走到全身镜面前。
第一眼望去,她还以为那是另一个人。
直到镜中的神族女子随着她的动作而动作,她才怔怔地靠近,看着镜中的自己:银灰色的大卷发,黯淡透明的蓝色眼眸,皮肤苍白得像吸血鬼。这种毫无生机的颜色却赋予了她难以言喻的清高气质。
脸蛋自然不用多说了,简直比安安本人漂亮十倍,说她们相似真是羞辱了这美人儿。除此之外,撒伽有一双阿西尔神族独有的深邃眼眶,鼻梁挺拔而秀丽,五官夺目,脸庞精致。身高可能和尤茵差不多,却比尤茵瘦了不止一点——那个和她身材极不相配的莱斯威独爱球型胸除外。
"虽然外貌变了,但完全没有阿西尔神族的感觉。"莱斯威在她身后看着她,"撒伽的气质尤其难模仿,八神安你可要下苦功夫啊,不然很容易被赫默识破。"
"撒伽的气质?哈哈。"
安安微微一笑,转过身,原已黯淡的双眼变得更加无神。她望着远处的地方,用一种独特的口音和无起伏的冰冷口吻说道:
"你觉得我不像,是么。那如何才像。"她的目光缓缓转移到莱斯威身上,"……告诉我。"
莱斯威和法瑟都呆住了。
"妈呀,太像了!"莱斯威使劲捂住眼睛,"这就是我不喜欢纯种阿西尔女人的原因!太冷漠,太傲慢,太把自己当回事!讨厌!"
一直以来努力的成果终于有机会发挥,安安当然不会轻松放过。她背脊挺得笔直,用一种神族上流女子的姿态优雅地挪动脚步,走到法瑟面前停住,缓慢眨眼的同时,目光也落在法瑟眼上:"……殿下,我可以走了么。"
法瑟愣了愣,轻推了一下安安的脑袋:"够了。要表现去赫默那表现。"
"我这不是在练习嘛。"安安扁扁嘴,"凶死了。"
"以后没事别露出那种要死不活的眼神。"
"要死不活?哇,我一直觉得撒伽的性格好酷的。绝望的冰山美人啊。"
看着撒伽冰蓝的眼眸露出顾安安式的晶亮眼神,法瑟把她身子转过去对着镜子,轻轻一笑:"这才是你。"
为了不让安安出门吓到路人,法瑟和莱斯威把她留在炼金房,等待魔法消失。法瑟开始向安安交代她需要探听的内容——霍德之门什么时候打开。
霍德是黑暗之神的名字,他在诸神的黄昏前曾经是奥汀的儿子。其实在神界并没有这道名为霍德门的实体,它只是神界一年中某个完全黑暗的时刻,持续时间不到五秒。原本知道门打开时间的人只有奥汀,但赫默作为九大世界首席大祭司,有责任祈祷抑制这五秒可能带来的灾害,他是第二个知道秘密的人。按道理说撒伽也不该知道这个秘密,可因为她是赫默身边最亲近的人,所以她得知的可能性也最高。
听完法瑟的安排,安安眼睛变成了一条缝:"你打听这个做什么?想做坏事?"
"再多说一句不救你男人。"
"……"
从法瑟那里回来后,安安原想找妮娅帮忙补一补扣子,但妮娅不在,她只能四处寻找针线。刚翻开柜子,却听见萝塔的房间里传来了奇奇怪怪的声音。
安安眨眨眼睛,蹑手蹑脚过去仔细倾听。
"啊啊……"是萝塔的声音没错。
"嗯……嗯,啊啊……"像是很痛苦,却又很享受。
"小骚货,人类的女人都像你这么贱么?你不是法瑟的女人么,怎么现在在我□贱成这样?"噼噼啪啪的抽打声响起,一个男人喘着粗气骂道,"妈的,太紧了!给我腿张开一点!"
因为房门半掩,隔音效果很差,安安能清晰听见液肉体蠕动声和水花拍打声,还有无法忽视的萝塔夸张的呻吟……
虽自己没经验,但他们在做什么安安当然清楚。就算没人看到她,她也羞得听不下去,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间钻进被窝里不出来了。
……
Chapter 11
这种事情很正常,非常正常,但亲耳听到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安安混乱了两个小时,却有人敲了敲门。
"请进。"
推门而入的,是只披了一件薄丝睡衣的萝塔。她没穿胸罩,傲人的双峰形状得一览无遗。
"你刚都听见了,是吧。"萝塔轻倚在门上,皮笑肉不笑。
"我……"安安不会撒谎,"我不是故意的。"
"跟我上床的,是守护神的侄子。除了在床上爱爆粗口算是个毛病,下来可是优雅又高贵。出生很好,有权有势,长得也不赖。以后有很大机会成为主神,是一般小神族们都不敢奢望的男性神祗。"
安安强笑道:"那很好啊……"
"安安,不知道你和法瑟殿下进展如何了?"萝塔性感的嘴唇微微扬起。
"什么跟什么,我跟他什么都不是,一直都是上级和下属的关系。"或者说奴役和被奴役的关系。
"失败了才这么说吧。像你这样的……姑且说是女孩,如果不会什么中国功夫,连个侏儒都不会正眼看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
"也是,我不介意。"萝塔看了看那手中的通讯器,"这个男人条件确实是我约会对象里最好的一个,但我不会在他身上吊死的。"
安安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还要去见其他男人。"萝塔转过身去,抛开金瀑布般的头发,婀娜地回过头,"——都是神族。"
要说萝塔说的话对安安一点影响都无是不可能的。
虽然没有美女的性格,安安却一直有着美女的外貌,说她和井洺相配的人也不是一两个。来到神界以后被人说过太平凡,但她是人类,完全不需要和神族相比。
直到看见井洺的新女友,才知道原来人类和神族之间也可以存在着竞争关系。最起码,她的男友爱上了一个神族女孩,并因为那女孩甩了自己……
这也是法瑟说出"有了神族男人你绝对会忘记井洺"后她生气的原因——如果她真的有萝塔这样不亚于神族的华丽外表,井洺应该就不会变心了。
一想到这,安安的心情就特别低落。
和法瑟的契约是不可以因为私人原因单方面取消的,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赶快救出井洺。
去暗之神界寻找芬里尔的前一天,安安发了信息给莱斯威,莱斯威说刚好有事要找她,于是他们约好在他的希明堡神殿前见面。
希明堡的旗帜是架着宝剑的火红飞鹿。安安刚一到门口就看见了出来迎接她的莱斯威。
莱斯威果然是专业的炼金术师。他的炼金房居然比星耀神殿的炼金房要大了六七倍,而且还按照溶液种类和功能分了好几个厅。
"芬里尔是让人头疼的东西,对魔法完全免疫,所以这些魔法溶液只能用来轰炸雪狼。"莱斯威快速找了几瓶溶液递给安安,又指了指其中一个,"如果你被芬里尔袭击,就用这个逃跑。不能说百分百吧,毕竟那家伙战斗力和速度都太恐怖了,但以你的身手逃跑几率有个七八十。"
"如果撞到那百分之二三十呢?"安安故意问道。
"……不要逼我联想那么不美型的画面。"
"……"
收下莱斯威给的一堆价值连城的高端炼金溶液,安安把它们一个个装好,然后提起一口气说:"莱斯威大人,我有事想要拜托你。"
"别叫我大人了,如果你能顺利回来,我们都是一个职位的……嗯?你刚说什么事?"
"你还记得我和法瑟的契约内容吗?"
"当然了。"莱斯威摸摸下巴,银白的睫毛随眼眨了眨,"难道你想让我和你结婚?"
"对。"
莱斯威张大嘴巴。安安伸出食指,把他的下巴推上去:"我不是在强迫你。"
"可是可是可是……你不是喜欢法瑟么……?"
"我哪有喜欢他!抽风了才会喜欢他吧!"
"那是我看错了?"莱斯威抓抓脑袋,"可是八神安,你知道这个结婚是要那个的吧……"
安安耷拉着肩,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仪式的必备部分,我也没办法。"
"所以你确定选我了?"
"嗯。"莱斯威性格很诡异,但看得出来是温柔的人。如果他那边没有问题,这个选择应该没有错。
"……"
"……?"
"八神安。"莱斯威握住安安的手,"我们现在就开始培养感情吧,去约会!"
"!!"安安一个左勾拳打飞了他。
次日,英灵神殿的高空祭台。
安安从魔法传送阵进入高台,又站在祭台上一片银光四射的传送阵面前。
"踩进去以后,你会直接抵达银月崖上。"布莱奇穿着幻想术士的长袍,肃然地看着安安,"准备好了,就随时进去。"
安安点点头,抱紧怀里的溶液和武器,咬了咬一直不住打颤的牙关,闭着眼睛迈入传送阵。
明晃晃的世界骤然消失。
出现在她周围的,又是那一片阴森森的树林,还有脚下被死神拥抱一般的泰沃城。树林边界截断了大片孤冷的月光,越往深处便越是一片看不见底的死黑。
安安抽出长剑,双手紧握剑柄,把包放到身后,一步步走向森林深处,开始寻找狼王的足迹。
渐渐的,光线越来越弱,月光离她越来越远。
呼吸时吐出一团团白色的雾气。每跨一步都会深陷雪地的脚也开始僵冷,体温在直线下降。
再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与雪狼们作战。
快要看不清楚了,安安从包里拿出照明灯。但还没来得及点亮,她已看见了森林中发亮的绿色眼睛。
果不其然,一群雪狼冲了出来,把她扑倒在地。
雪狼们都饿了,远比平时要残暴很多。安安身上很快被抓出了血印,但在又一匹狼扑上来之前,她已使出全力推开压在身上的猛兽,双腿在雪地里狂奔,身法快得连狼都快看不清。狼群反应极快,当下追上去,吐着舌头擦过无数黑色的枯树,唾液滴落在冰雪中。
当面对第二批狼群时,安安刹住脚,挥舞长剑开始迎战。
不能消耗太多体力。所以她下手也相当狠,伤杀了十来匹狼。
用最短的时间解决了又一批狼群,之前那一批已经靠了过来。安安收好剑,纵身一跃,爬到树上,狼群扑了个空,纷纷在树根处抓挠。
安安的身影在杂乱的树枝间跳跃,到了一个离下一棵树距离特别远的树梢便往下爬,跳到了一片空地上。
双脚刚一着地,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几乎忘记了连身上的伤口——她的身后传来不整齐的呼吸声,光听声音来看至少有几百个……不,几千个敌人。
缓缓转过身去。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有无数树桩和篝火的残渣。
除此之外,便只有白色的雪,和满目密密麻麻的上千匹雪狼。它们的尾巴全部拖在地上,眼睛幽绿,都张开了猩红的嘴看向安安。
安安吓得转身又要爬树,但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竟也挤满了狼。
它们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像是不知该如何将她分尸。因为过度惊恐,安安喉间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她颤抖着往包里摸,想要找莱斯威给的溶液。
但数量太多了……
法瑟那个混账,竟告诉她狼王在深林深处,却没告诉她深林深处有这么多雪狼!
快要被咬死了……
快要被咬死了……
快要被咬死了……
一边这么重复想着,一边拿出溶液,却发现这些狼至始至终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死死盯着她。若不是还有呼吸,安安都要以为它们是雕塑了。
就在这时,更远的地方出现了一条熟悉的身影。
雪狼们纷纷往旁边退,给那匹尊贵的狼王让出宽阔的道路。
芬里尔的眼睛血红,眨也不眨地盯着安安,朝她走来。
或许是眼睛颜色的问题,或许是出现在暗之神界的问题,这一日的芬里尔又变回了最开始那种让人惶恐的状态。
它在安安的面前停下,神情狰狞可怖,露出了森白的尖牙和鲜红的牙肉。
安安潜意识后退一步:"……芬里尔?我是,是安安……"
芬里尔嘶了一声,伸出满掌的利爪。在安安吓得想要迎战时,它低头一咬,最长最锋利的指甲断成两半。然后它往前一抛,利爪埋在安安脚下的雪地中。
"你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安安看着它,碍着周围的狼群,不敢去捡断裂的利爪。
芬里尔半晌没有反应,依然只用布满血丝的眼看着她。
安安这才试探着蹲下来,找到雪地中的利爪。
与此同时,所有的狼都高嚎起来。
安安蹲着不敢站起来,只小声地说道:"芬里尔……真是太谢谢你了。"
一抹银色月光洒落,上千匹雪狼整齐地俯下身,朝芬里尔和安安行了大礼。
芬里尔走得更近了一些,赤红的眼充满了杀气。安安却丝毫不害怕,温和地笑了起来:"以后如果有我能帮忙的,你一定要让我知道。任何报答我都愿意去做。"
在众多俯下的狼群中,银月罩在狼王高贵却充满危险感的身躯上。它凑近了安安的脸,伸舌在她的嘴唇上舔了一下。
安安怔了怔,脑中立即回想起前几日在资料上看到的内容:
利爪象征的是雪狼的尊严,折损利爪等同于战败。就算是狼族至亲也会因为折损利爪而互相残杀甚至吞食对方。
……
长尾雪狼实行一夫一妻制,但□与示爱在狼群中定义不同。当一匹雄狼想向雌狼□时,它会舔雌狼的脖子;当它向雌狼示爱时,会舔雌狼的嘴唇。这一界限对王者而言尤其清晰。当狼王想要立狼后时,一定会舔雌狼的嘴唇而非脖子。
……
安安捂住嘴唇:"芬里尔……"
随即一想自己果然看书看多傻掉了——自己可是人类啊,它可能只是随便舔一下,像狗狗那样。
谁知,芬里尔又凑过来,在她脖子上舔了第二下。
安安处于全然失神状态。
接下来,她又想起雪狼资料上其他内容——
只有在两种情况下,雪狼王才会聚集所有的狼群并让它们"下跪":第一种,是在它面对真正强大的劲敌譬如欲挑战它自立为王的雄狼时,聚集狼群是为让它们亲眼见证王位的交替;第二种,是它第一次向狼后求爱时,聚集狼群是为让它们看见雌狼屈服在他的雄性威严下,通常这种情况下,狼后都会立即答应它的求爱并且当场和它交合……
很显然,这不是第一种情况。
安安瑟缩着后退,只能假装不懂:"芬里尔……我,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芬里尔又嘶了一声,把满口的牙都露了出来。安安吓得掉头就跑,这下明白了原来读懂狼族肢体语言也是一种恐怖的事。刚才它的动作意思是:"我的目标总会达到。"
安安凯旋重回祭坛上,面对的竟是全城神族的等待。
从祭坛上回到英灵神殿,奥汀率领着众神站在门口等待。一看见安安手中尖锐的利爪,他举起安安的手,向神殿下方人山人海的神族子民们高呼道:
"这就是成功取回狼王芬里尔利爪的英雄,我在此以神之名,封她为阿斯加德第四位神赐将军——'人间火焰',顾安安!!"
届时,全城响应号召,雀跃欢呼,千万双手在下方挥动:
"顾安安!顾安安!顾安安!……"
在一片呼声中,莱斯威抱着羽萱花递到安安的怀中:"八神安,干得太漂亮了。"
"谢谢!"
安安接过花,第一个想起的人竟是在羽萱树下眼神漫不加意的法瑟。她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看到法瑟的影子。
弗丽嘉也走过来,对她微微一笑:"安安,做得很好。以后要和另外三位将军好好配合,守护神界的使命就在你们肩上了。"
安安顿了一下,使劲点头。
贝伦希德、梅勒、布莱奇还有尤茵等人都过来一一道贺。
"你果然很喜欢羽萱花。"莱斯威笑了笑,在安安耳边低声说道,"上次玩神权游戏的时候,你就一直在盯着那些花瓣看,现在还是这样。"
其实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不过击败几匹雪狼而已。她救过芬里尔,芬里尔会报答她也是理所当然的——奥汀一定知道这一点,才让她去执行这个任务。
安安下意识去嗅了嗅羽萱花的香气。
有了周围人的信赖,还有那些为她欢呼的人们……
以前从来不想成为神族的安安突然想要活很长,不想只是他们漫长生命中的插曲……
一个半小时后,星耀神殿。
一道银光闪过,法瑟出现在庭院中,他衣衫破陋,头发凌乱,双眼血红,身上还有一些雪痕。他已十分疲倦,无力瞬间移动,只快步走到厅内随便抓了一个侍女问道:"顾安安回来了么?"
大概是被他这副快要吃掉人的模样吓着了,侍女的声音有些发抖:"回来过,陛下说今天晚上就为她举行册封仪式。"
"她在哪里?"
"刚莱斯威大人过来,把她接出去了。"
"他们去做什么?"
"我不知道。其他人谣传说……他们是去约会。"
法瑟的眼睛眯了起来,大步走进安安的房间。
她的房间果然没人,窗台上放了一束新鲜的羽萱花,花束尾部缠着印有希明堡神殿标志的包装纸。
早上,莱斯威呼叫过他。
"法瑟,告诉你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你听了别吓着噢。"映像中的莱斯威笑得一脸灿烂。
"嗯。"法瑟心不在焉地看文书,甚至连莱斯威的脸都懒得看。
"昨天八神安来找我,你猜她跟我说什么。"
法瑟稍微分神,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看文书:"怎么?"
"她叫我跟她结婚。"莱斯威做了个V型手势,"这次这女人可是你先挑中的吧,她先选我了。这回不是我打她主意噢,是她自己提出来的。"
法瑟拿出手中的通讯器,呼叫了安安。
很快就接通了。安安的声音轻快地响起:"刚才我回来的时候你居然不在,太可惜了。"
"你在哪?"
"跟莱斯威在外面逛街呀……哇,怎么会这么厉害!"安安有些心不在焉,"唔,法瑟殿下,有事吗?"
"现在回来。"
"不行,我回不来。"安安好像在吃什么,旁边还有莱斯威乱叫的声音,"我现在好不容易放松一下你别再奴役我了……回头说啊。"
断线了。
"话说回来,八神安还是处女耶。"莱斯威早上耀武扬威的声音又一次回荡在他的脑海,"说实话我其实没怎么碰过处女,感觉好棘手,我有点紧张。这次一定要先好好培养感情再来关键的……"
法瑟的眼睛血红。
他转身平静地走回自己的寝宫,手心无意识地燃起火焰魔法。在越来越高的温度下,由最高熔点金属制作的通讯器慢慢融化,变成浆液滴落下来。
夜。
英灵神殿。
推车上放置着满满预备庆祝的酒瓶和高脚杯,众神们站在大红地毯的两侧,几百双眼睛紧盯着走向王座的顾安安。
奥汀坐在王座上。他的身后左边站着妻子弗丽嘉,右边站着法瑟和贝伦希德。
兄妹俩都穿着黑色的军装,头发还都是金色,每次他们俩只要这么出现在人群中,就一定是焦点。尤其是法瑟,那一头淡金卷发打得很碎,几缕发梢刚好垂在肩上,衬托着他干净漂亮的脸蛋,紫罗兰一般深邃美丽的眼睛,与男性气息十足的军装一中和,真是英俊得无与伦比。
作为神赐将军的首领,贝伦希德从礼官手中接过装着将军徽章的盘子和衣服,递到安安手里。
"即日起,我宣布顾安安成为阿斯加德第四位神赐将军。"贝伦希德走下台阶,举起安安的手,"称号——'人间火焰'!!"
霎时众神们热烈鼓掌,掌声雷动。
一系列的仪式完成后,大部分神祗都留下来为安安庆功。一时殿堂内欢歌笑语,觥筹交错。
一拿到那套帅死的军服,安安迫不及待地溜到洗手间里去换上,对着镜子里穿着黑色军裙却英姿飒爽的自己自恋了起码半个小时有余。
事实证明这套军装真的很好看。安安刚一从洗手间出来,迎面撞上来找她的莱斯威。莱斯威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用中文感叹道:"超可爱!"
真被人赞扬,安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谢谢。"
"走,我们去喝两杯。"
莱斯威穿的是白色军装,代表的是非肉搏系将军。以前的艾奇是大祭司也穿白军装,四个将军曾经是两黑两白。到现在变成三黑一白,莱斯威倒成了亮点。
两人戴着手套牵手,倒没什么不适,安安就这么顺着他走到了酒桌旁。
贝伦希德不会错过任何泡妞的机会,才十二点不到已经喝得七八分醉,左拥右抱的全是S型性感厚唇美女。
慵懒的眼不经意抬起,穿过一群莺莺燕燕,落在安安身上。安安有些不自然地朝贝伦希德挥挥手,贝伦希德也只是歪着嘴角笑了笑,揉乱了金灿灿的短发,继续仰头迷乱地喝美女们喂下的酒。
"八神安?"
莱斯威的手在安安眼前晃了晃,安安这才把视线转移回来,接过他手中的高脚杯。
"为我们神界历史上最漂亮的女将军!"莱斯威水蓝色的眼睛弯了起来。
"最漂亮的是贝伦希德殿下。"
"公主殿下是男人,不是女人。"莱斯威正色,"来,美丽的女将军!"
安安无奈地笑笑,和莱斯威干掉了杯中的酒。
正努力从烈酒中缓过劲,贝伦希德却不知何时搂着一个美女擦过安安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听尤茵说,你在等我道歉?"
安安的脸唰地变得通红——她随口跟尤茵说了一句"如果贝伦希德殿下道歉,我也不会这么想不开",尤茵居然就这样传话给了贝伦希德,这真是太……
"我随口说说的,并不是真要殿下道歉。"安安觉得很丢人,视线也变得飘忽不定起来,"我知道你那天喝醉了,所以这件事就让它过去了吧。"
"那天是喝多了,但事情我还记得。"
贝伦希德端着酒杯仰头喝了一口,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回过头对安安道:"我没觉得自己做错,也不会道歉。"
安安的眉头皱了起来。
傲慢公主大概已经习惯别人对她百依百顺了。安安忍住气说:"我从来没指望殿下会道歉。"
"那就好。"贝伦希德歪着嘴笑了笑,探过雪白纤长的颈子,在安安耳边低声道,"就算再回到那一天,我还是会做一样的事……如果不是我哥出现,我还会做全套。"
安安的脸由红转白。
贝伦希德笑得很挑衅,勾着美女大摇大摆地走了。
"她是不是在跟你耍流氓?"莱斯威对贝伦希德意见很大,悲叹着摇摇头,"这脾气连她爹妈都管不住,也就只有法瑟能管管她。你当她是个屁放掉吧。"
安安苦笑:"嗯,我已经开始习惯了。"
"来来,我们继续喝,不要想不开心的事。"
两人一起喝酒,没过一会儿安安就被莱斯威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因为笑得太夸张,声音有点大,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安安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余光却看见了法瑟和他的未婚妻们。
和法瑟站得最近的人是尤茵。他们真是绝配。
安安多看了他们几眼,便继续和莱斯威喝酒。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法瑟独有的淡漠嗓音从安安头顶飘来:
"莱斯威,我介绍几个人给她认识。"
"哦好。"
安安就这样莫名地被法瑟带走了。介绍的神祗很多,但记住的没几个。唯一记得的是一个留着明亮金发眼带桃花的男人。他长得不错,法瑟介绍说:"这是守护神海姆达尔的侄子。"
男人自我介绍了一下。
这声音安安记得。是和萝塔睡觉的那个男人。
那男人走了以后,安安低声问道:"守护神侄子旁边那女的是?"
"哦,那是他女友,他们在一起十三年了。只不过他很少带她出来,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在一起。"
"……"
"怎么了?"
"没事。改天再介绍吧,我去和莱斯威喝喝酒。"
安安刚想走,手腕却被法瑟捉住:"为什么?"
"今天忙了一天,想休息。"
"莱斯威跟我说,你选他当结婚对象。"
"原来他已经告诉你啦。"安安抓抓脑袋,"对呀,我觉得他人还不错。"
"他不行。"
"不行?为什么?"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所以……?"
见法瑟半晌不回话,安安拨开他的手,重新回到莱斯威身边聊天去了。莱斯威人还不错,虽然并不期待,但第一次跟他应该不会后悔的……一边这么想着,聊天就变得愈发愉快。
没过多久,安安的手又一次被法瑟握住:
"顾安安,过来。"
"法瑟,你有完没完?"安安还没说话,莱斯威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是不是你自己没挑好对象,就非要来拆散别人……"
说到这,他突然住嘴了。因为看见了法瑟微微泛红的眼睛——这几乎是绝对危险标志。
"你……你没这必要吧?"莱斯威十分汗颜,却完全不明所以,"今天……是怎么了?"
莱斯威原想对安安说一句"今天你最好别惹他",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被法瑟拽到人群中央,然后松开手。
"趁大家都在,今天我也宣布一下关于自己的消息。"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法瑟的眼中带着几近邪肆的笑意,"相信大家都知道我母后为我挑选未婚妻的事。"
大厅里一片寂静。
"今天我已经做了最后的打算。"
法瑟成为了视线的焦点。他的未婚妻们紧张地握住手。上百双眼睛竟不约而同看向了最美丽出群的尤茵。
法瑟搂过安安的肩,把她揽到自己怀里:
"——我决定娶顾安安为妻。"
大厅内变得更加鸦雀无声。
连弗丽嘉和奥汀都意外地看着他们。
在大家还没想好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安安的声音却跟着响起:"不。"
法瑟慢慢看向她。
"法瑟殿下今晚喝多了,都说的是胡话。"她轻手轻脚地推开法瑟的手,一脸愧疚,"大家都不要相信,我只是人类,不可能嫁给神族王子。"
"安安,你……"法瑟一脸错愕。
"没事,大家都懂的。"安安一溜烟逃到了人群中。
这下法瑟彻底变成了人群的焦点,人们开始窃窃私语。究竟是结婚宣言被拒,还是王子醉酒胡言?总之,都不大好听。
法瑟的脸上没有尴尬,但别人找他说话的时候,他竟第一次当众冷脸走人。
尤茵低低一笑。
——法瑟,原来你也有这一天。
迄今她不会忘记那个酒醉的夜晚。
那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究竟喜欢谁。明明和莱斯威在一起,却忍不住一直偷瞄法瑟。毕竟法瑟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她理想中的类型,那种温柔中带着冷漠的微妙气质也不仅仅是迷倒了她一个人。觉得对不起莱斯威,但她第一眼就喜欢上的人确实是法瑟,当时的感觉根本无法控制……
所以那晚她和莱斯威还有法瑟三个人都醉得乱七八糟,有印象自己主动去抱法瑟,后来意识混乱经历了一个晚上,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他两人都衣冠不整:她穿着裙子,但内裤不在了;法瑟的衬衫扣子掉了几颗,上面有口红的痕迹,皮带松了,裤子拉链是拉开的。他比她和莱斯威都喝得多,醒来的时候揉乱了头发也想不起发生了什么。
尤茵有一半精灵血统。精灵没有□。
所以,在没有落红的情况下,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浑身的酸痛究竟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和法瑟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后来莱斯威知道了。她和法瑟也去道过歉,莱斯威原谅得很快,甚至和她更亲密。这让她一直对他的包容怀有感激之情,直到最终的分手。
那时她才知道,莱斯威原谅了法瑟,却不曾原谅她。
尤茵端着高脚杯,里面酒红色的液体晶亮透明,反射着殿中灯光,还有上面莱斯威的倒影。倒影并不不是很清晰,她只能看见他的面朝自己的方向,似乎在看着她……但越是眯眼想要瞧仔细,就越不清晰。
就像过去的许多年,她一直想要努力看透这个人,却连猜也不曾猜透。
和她在一起之前,莱斯威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什么种族的女人都敢挑战,尤其喜欢寿命短暂犹如樱花的人类。所以听说他们在一起以后,几乎没有人相信他会认真。
在一次聚餐上,连贝伦希德这种没什么感情细胞的人都说他假正经。莱斯威急了,抱着尤茵大声说道:"我们一定会结婚,变态公主你听好,你!法瑟!赫默!梅勒!撒伽!你们都得来!我会亲自证明给你们看,尤茵以后会嫁给我!"
当然,他这一番豪言壮举换来的是一群人呆愣后生不如死的叹息。只有赫默给了他一个安慰的微笑。
尽管如此,这却是尤茵一生中最感动的时刻。
但同样的,她也不会忘记他带给自己的伤痛。在他对自己温柔体贴百依百顺的同时,也听说了一些他在外面有女人的流言蜚语。满心的忐忑在亲眼撞见他与其他人接吻时,彻底变作愤怒。
无论在那站多久,莱斯威在高脚杯中的倒影都一直面对着她的方向。
放下杯子,尤茵重新走回人群,和弗丽嘉攀谈起来。
好奇后面是怎样的场景,却不会再回头。
多年来,她已经渐渐想通了一点:伤害不是别人带给你的。除了你自己,没人能伤害你。
如今,已不愿意再伤害自己了。
作为人类,安安自然没有神族们彻夜沸腾的体力。午夜过后,莱斯威就把她送回了星耀神殿。
推开门,看见坐在窗前对着星空发呆的萝塔,安安小心走过去还把她吓了一跳。
萝塔站起来,皱眉横了她一眼就想走人。
"等等,萝塔。我有事要问你。"安安挡住她,"你之前带回来的那个男人……你和他是认真的吗?"
萝塔来了兴致,扬眉笑道:"怎么,你有兴趣?"
"不是的,今天我在英灵殿看到他……他带了一个女人。"
萝塔怔了怔,露出不屑的神情:"那又如何?带女伴不是很正常么。"
"但法瑟说那是他女朋友,还说他们在一起很多年了。如果只是玩玩就算了,别当真……"
"顾安安!"萝塔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你以为我会被你这种小手段耍骗么?你无非是自己在法瑟殿下那里受挫,想让我也跟你一样罢了!你听着:我不会信你说的一个字!"
安安的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爱信不信不信算,你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到时候受伤的是你自己,你还当我会为你哭?"
转身头也不回地进入房间,还听见萝塔在后面说类似"女人的嫉妒心真可怕"一类的话。安安气愤地打穿了两个枕头,洗了个澡钻入被子打算睡觉。
但两个小时过去,安安还在床上翻滚。
自己是不是对萝塔稍微苛刻了一点……
毕竟在这件事上她是受害者,可能心里多少知道一些状况,会没安全感也是正常的……
打开窗子看见萝塔房间的灯还亮着,安安正琢磨着要不要去向她道歉,突然有人敲了敲门。
都已经快四点,妮娅早睡了,应该是萝塔。
安安跳下床,连鞋都没穿就拖着长长的睡裙跑过去,打开锁,拉开门。
呆了一下,抬起头,竟看见法瑟的脸。
安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真空有些透明的睡裙,又看了看赤着的脚,果断地关门:"等我五分钟。"
门关到一半,却被法瑟的靴子卡住。
安安正一头雾水,法瑟已推开门,拖着她的手进去把门关上。
"你想做什么?"安安试图抽手,但手腕却像是被钉在他的掌心一般,又看见他血红的双眼,"求爱不成,就……就要杀人灭口么?"
"整个阿西尔部落都要听我的话,你一个人类有胆再次拒绝我,就没想过后果?"法瑟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静,眼角甚至带有淡淡的笑意,却冷得让人心寒。
"再……次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今晚……"
手上用足了力猛地摆脱他的桎梏。想破窗而出,窗前却燃烧起一面火焰之墙。
炽热的大魔法令安安顿时没了安全感。
"难道你真想杀人灭口?你别忘了我还可以救你父亲!"
下意识往后退步,手腕却又一次被拽住,人被摔在沙发上。法瑟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瞬移到她身边,握住她的双手扣在沙发的扶手上,然后,男性沉重的身躯压了下来。
"安安,一个男人半夜进入女人的房间是为了杀人灭口么?亏你想得出来。"法瑟微笑着,在她嘴唇上轻柔地吻了一下,"不要咬我,不然今天我会把你彻底变成成熟的女人。"
他没有给安安任何回话的机会,已经撬开她的嘴唇,缠住她的舌。安安真不敢咬人,但面对法瑟,她的战斗力显然比对贝伦希德高了几百倍。
只是她的反抗对他而言是可以忽略的。
法瑟的黑色披风垂落在地,两只手与她紧紧相握,深深地吻着她,用比在神权游戏上还要霸道的姿态。
Chapter 12
安安的卧房外面。
玻璃一般的回廊,被吵醒的妮娅、萝塔和一群侍女的影子清晰地呈现在地面上。
"将军都对付不来的人,我们真的可以对付吗?"
"要不要去通知法瑟殿下?"
"笨蛋!刚进去的人就是殿下啊。"
"我听说今天殿下选将军为他的未婚妻,但她当众拒绝了……现在算是……霸王硬上弓?"
"怎么会叫得这么惨烈,难道,真如传言所说……"
杂七杂八的言论被妮娅打断:"殿下是我们和星耀神殿的主人,所以我们坚决不能进去。"
只有萝塔一直抱着双臂,沉默地看着某一处。
几分钟前,卧房里。
黑色的披风半挂在沙发上,遮住了安安的将军制服。床脚是法瑟揉成一团扔出来又摊开的军服外套。
安安已经被法瑟抱到床上,睡裙被掀到大腿根部,跪着跨坐在他的腿上。法瑟的白衬衫已经很不整齐,黄宝石项链经过长长的锁骨,柔顺的金色卷发也被安安抓乱。
因为法瑟的威胁而不敢咬人,这个长吻一直从沙发持续到床上没有停过。理智告诉自己不想回应他,但这个人的吻……真的很难拒绝。
没有想到,法瑟性格冷淡,却有着几乎将人融化的炽热身躯。
安安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被迫地与他交换着唇舌,电流从顺着神经中枢一直流窜到小腹,心已经跳得快要破膛而出……这种感觉是以前和井洺一起时不曾有过的。
罂粟一般充满诱惑力的吻渐渐吞没了安安的神智。
那种感官上强烈的愉悦,几乎让她有了一种错觉:就算法瑟真的在这里占有了她,她也不会有太多反抗……
然而她错了。
某一个兴奋点,心都因为这个充满激情的吻而绞痛起来。却有一只手穿入安安的睡裙,握住了她的胸部。
"啊啊啊啊啊——"
安安使劲全力拍掉他的手,惊呼起来。
"你这出尔反尔的混账!"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胸,生怕法瑟的爪子再次伸过去乱摸,她羞愤得几乎哭出来,"不是说我不咬你就不碰我吗!"
"这算什么?前戏都不算。"法瑟想了想,"……原来是B。"
安安微微一愣,突然镇定起来:"是C。"
"一摸就知道的事,何必狡辩。"
居然用这种腔调说话……原来刚才那种快要沦陷的感觉,仅仅是因为这家伙年纪一大把了,经验丰富,于是……
这时,法瑟抱着她的后脑勺,在她的嘴唇上又吻了一下,手穿过她的睡裙,往上抚摸。
"啊啊啊啊——"安安压住胸部,用力扭动被魔法固定的腿。
但这样扭了一下,她的小腹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安安突然安静下来。
虽然没有经验,但基本性知识她是懂的。何况井洺也因她兴奋过。
刚才那一个东西几乎都碰到她的肚子了……再怎么夸张,也没可能……要么是错觉,要么是她想歪。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往前靠了一些。肚子又一次碰到了那个东西。然后她抬起头,静静看着面带微笑的法瑟。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法瑟满脸不可置信,"安安,你不知道这是什么?"
"难道是那个?"
"哪个?"
"那个……!"
法瑟没耐心了,把她抱起来,用那东西顶着她:"如果我们继续下去,这个就会从你这里进去。"
"啊!"安安捂住耳朵。
"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人和神族在这方面会有一些问题。何况我还有四分之一巨人血统。"
"巨人?"
"嗯,我奶奶是巨人。我是四分之一巨人,四分之一华纳神族,二分之一阿西尔神族。"
"……"安安一脸僵硬,"物种不同,请不要试图解释。让我下去。"
"神族和兽、人类和兽无法衍生后代,巨人和兽可以繁衍后代,人类和神族也可以,所以我们只是种族不同而已。"法瑟认真地,"不过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刚开始几次不要完全进去。一点点扩充应该不会太痛。"
"王子殿下,您到底想说什么?"
"我耐力很好,不会失控。所以你不用担心。"
"你确定是在跟我顾安安说话?"安安心中的小宇宙在慢慢膨胀,"之前说要你和我结婚,你不同意,今晚到现在你在抽什么疯?"
法瑟沉思了片刻。
或许是突然想通了。就算安安寿命短暂,他们也可以玩玩,就像莱斯威说的那样。
"你不想当我未婚妻没关系,我们可以从简单的开始。"法瑟握住她的手,"安安,在你离开之前,当我女朋友吧。"
五分钟后。
法瑟捂着脑袋,依然没从刚才的拳击中缓过劲。见安安正在试图挣脱他的魔法,他一只手把安安压倒在床上:
"你要敢再动手,今晚把你变成女人。"
这一晚,法瑟在安安的房间过夜。第二天,他又将奥汀分配给安安的将军住宅取消,让她搬到自己寝宫附近。
安安清誉全毁解释无能,当日向法瑟提出要去当间谍的决定。法瑟一口拒绝。
"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吗?"安安问。
"早就成熟了。你不答应我,想都别想。"
"……我觉得你跟你妹在这方面还真是像透了。"看见法瑟投来疑惑的眼神,安安的眼睛也眯了起来,"自我中心,王子公主病超级严重,稍微有一点不顺从你的意思你就不乐意。"
"不相关话题我没兴趣讨论。"法瑟自顾自地穿外套,"我要去一趟瓦特海姆,过两天回来。这期间你就好好考虑。"
看着法瑟挺拔的背影,安安已经出离愤怒。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完了。反正来阿斯加德有一段时间,她知道神族之间的契约虽然具有强制性,但也具有公平性,只要她完成了他规定的事,就自然恢复自由身。
刚好法瑟不在,她去找了莱斯威。
莱斯威坐在几米高的书堆中间,手里抱着一本砖块厚的炼金术专业书,鼻梁上架着眼镜,全神贯注地看着书上花花绿绿的溶液。
安安站在书堆旁边,小声说:"法瑟有急事去了瓦特海姆,没时间过来,他叫我转告你今天该去华纳海姆当间谍了。"
"是啊,其实准备了这么久,早就可以行动了,不知道法瑟到底在犹豫什么……对了,他对你用过魔法,以后变撒伽只要喝模拟溶液就可以。"莱斯威掏出一把钥匙丢出来,"管子在728号柜子里,你自己去拿吧……取龙骨粉好像也不大对,硬度高,但弗丽嘉陛下说,龙骨粉密度却和高纯度镁不相容,如果用西米拉公式套入……"
后面纯属一直自言自语。他用一支长长的羽毛笔在书上勾勒了一些段落,但很快又把一头银白碎发抓得乱七八糟。
安安蹑手蹑脚地走开,莱斯威却突然说:"慢着。"
心惊地回过头,莱斯威问道:"你要去多久?"
"三……天吧。"
"只去三天?那你带一瓶50ml的溶液就够了。"莱斯威说是这么说,眼睛却盯着书本,"撒伽有记忆断层说话没什么逻辑你是知道的。所以你去了以后只要照原计划行事绝对不会有漏洞。传送溶液在728柜子的正西方,窗口边,找写有'诗歌女神殿堂'标签的紫色小瓶子,倒在地上就可以直接传送到撒伽的住处。"
在一堆瓶瓶罐罐中捣腾了接近一个小时,安安才找到他所说的溶液。
一切工作准备就绪后,安安变作撒伽,进入了魔法阵。
海尼尔皇宫的上方。
与阿斯加德分散的十二座神殿不一样,这个高出城墙外世界几百米的宫殿群是连在一起的,神灵一般矗立在华纳海姆的中央。站在宫殿上方的主神雕像有:黑暗之神霍德,太阳神弗雷,收获女神西芙,战神提尔,还有正中央的海神赫默。
光看雕像,赫默和井洺真是像极了。
只不过这里他头戴冠冕,手持权杖,法王的大氅雍容华贵,盖住了他青年的修长身材。
安安在两个建筑中间的小胡同,位置很隐蔽,海尼尔宫殿群下方是一片沐浴在灿烂金光中的城市,所有的楼房与街道都镀上了浓郁的金。空中飞行的翼龙与巨鲸就算本是其他颜色,也被染成了金色。
若说阿斯加德是高贵的神圣之都,华纳海姆便是富裕的辉煌之都。王都的胜景尽收眼底,让人很有驻留的冲动。但安安还是迅速撤离,绕道撒伽的寝宫后方,从法瑟他们事先就弄好的一个小洞处注入无味的昏迷精油。
五分钟后,安安翻窗而入,把里面的门全部锁上,然后将床上的撒伽拖到床底……
看过真正的撒伽,再看看镜中变身后的自己,安安发现莱斯威和法瑟真是强人,几乎是100%的相似程度,恐怕连撒伽亲生爸妈都区分不出来。
换了一套撒伽的衣服,安安花了大概半个小时熟悉环境。和之前研究的一样,撒伽的房内衣服不多,摆设简单,只有大量的书。她虽是美人,也年轻,但从来不收拾打扮,总之就是对生活没什么激情,整天活在书本的世界中。同时,撒加是相当有天赋的炼金术师,看的书却也很少与专业有关,反倒大部分都是爱情小说和童话故事。
等一切都差不多准备好了,看时间也刚好快到正午,她拿了一本书拉开门,打算按照撒伽的习惯在后院中看书,等待侍女在卧房内送餐,待饭菜都快凉了再回去。
但刚一从寝宫里走出来,下了阶梯,却遇到迎面走过来的赫默。他穿着深棕色的软皮甲和长靴,敞开的领口上镶嵌着牛奶白的皮草。
安安握紧书本,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走过去。而他的目光便一直随着她移动,终于在他们要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皱紧眉头,挡在她面前:
"你说,到底想做什么?"
安安有些愣了——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但法瑟早就说过,面对赫默,身为撒伽只需要一直不说话,不看他,不回应就不会有问题。
安安看着别处沉默。
"撒伽,告诉我,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的?"赫默有些恼怒,"我已经受够了你这种态度,你到底想怎样?!"
这这这……
这好像有点超出预算啊。
明明撒伽和赫默两人的相处模式就是互相漠视,除了有的场合不得不一同出现,他们在底下几乎不会见面。而且众所周知,赫默脾气很好,情商很高……这一点倒是和井洺很像,但这一出算什么?他怎么会这么生气?
"没什么好说的。"安安只能硬着头皮冷淡道。
"撒伽,看着我。"赫默的声音并不大,却有着无可抗拒之感。
"什么事?"安安缓缓将视线挪到他的脸上。
"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很痛苦。如果不是看着父王的面,你恨不得我立刻死掉。"赫默咬了咬牙关,额头青筋竟都突了起来,"但你浪费了我的时间,我也不会放过你。"
"……所以呢?"
"父王给我们机会,让我们培养感情。但你我都知道,你不能原谅我,同样的,我也不能原谅那个人。这辈子要我们喜欢上彼此简直是天方夜谭。"赫默捏住安安的下巴,凑近一些,用那双美丽的紫色眼睛凝视着她,"婚期我已经订下来,有没有感情无所谓了。"
扔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掉。
安安被他说得完全找不到方向,只是故作镇定,抱着书走到后院,静静地看了一个多小时书。
但无论那些书中的文字多么美丽,故事多么波澜起伏,都不记得一点点情节。
赫默与撒伽之间似乎发生过很多事。他们的世界与自己是无关的。这些神族啊主神啊精灵啊,关系复杂,彼此之间也有着外人无法干涉的牵绊。就连法瑟都与尤茵莱斯威等人有着什么百年前的过去。
安安并不属于这里,她的牵绊一直都是井洺。
可是,井洺已经不属于她了……
尤其是下午赫默叫她一起用餐后,这种孤独感就愈发强烈。
空荡荡的餐厅中,侍女守卫厨师们像雕像一般笔直站立。
赫默往安安的盘里放了一些菜,迟疑了片刻:"白天态度不好,我很抱歉。"
安安抑制住回应的欲望,用一种很没胃口的表情吃饭。
"但是我的决定不会改变。就算没有爱情,我们也该结婚了。"赫默完全没有一点法王架子,从座位上起来,坐在安安身边,"我们到底曾经是好朋友。在你没有依靠的情况下,我有责任照顾你一辈子。"
安安握住叉子的指节渐渐苍白。
她根本不用直视赫默,余光都知道他在对自己微笑。
这样的情景真是太似曾相识了……
大学的时候,尽管她和井洺都会做饭,也有条件在餐馆吃,但她特别喜欢去食堂凑热闹,还特喜欢和井洺一起去排队买东西。但井洺舍不得,坚决要自己去打饭。
有一次冬天她随口说了一句"我想吃茶叶蛋",井洺就专门跑到另一个校区的食堂把茶叶蛋买了回来。
当时她看着他冻得红红的双手,特别心疼,立刻把包里的护手霜拿出来挤在他手上。井洺愣了愣,笑着把护手霜涂匀:"我从来没用过这种东西。"
"真的,那你皮肤还这么好!"
"男人不在意这些东西。"这话由许多男生说出口多少都有点炫耀的意味,井洺却是不卑不亢,"我的责任就是照顾好老婆,尤其是在她没有依靠的情况下。"
安安看了一眼赫默,他们如此相似。
想起最后一次与井洺见面时他的疏离感……井洺,是你把对我的感情都转移到赫默对撒伽身上了么?
被自己这种傻瓜的猜想弄得哭笑不得,但安安还是无法克制地去回想与井洺相处的点点滴滴。
随便吃了几口,擦擦嘴就借口离开了餐厅。
已经无法再面对那种温柔的眼神了……
他不是井洺,不是自己爱的人……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回到撒伽的寝宫,安安刚一坐在床上,突然周围的景象就发生了巨变。
她又被传送回了阿斯加德。四周是干净宽敞的街道,还有大片的羽萱树林。
"顾安安,你是真的活腻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转过身,法瑟抱着胳膊站在她身后,神情俨然:"你居然就这样自作主张过去了。接下来几天都不准出门。"
安安耷拉着肩,点点头:"对不起,我知道了……"
察觉到她有些不对,法瑟皱眉道:"你这是什么反应?被赫默拆穿了?"
安安摇摇头:"我晚一些回去。惩罚什么的……我都不会反抗。"
法瑟还有些不明状况,她已再次转身,沿着羽萱树林走下去。
几个小时后,已至凌晨。
阿斯加德的街道慢慢安静下来,安安却还在用蜗牛都无法媲美的速度散步。羽萱花已经开始凋零,花瓣孤寂地打着转儿,垂头丧气地落在草坪中。
如果不是重新见过赫默,她不会有这样大的决心。
一定要夺回井洺……这会是最后一次努力,所以她会用尽全力,不怕受伤。
安安紧紧抿着嘴唇微笑,为自己打气。
大片草坪上闪烁着羽萱花瓣的银光,像是神界晚间的星点,又像是夜空坠落的泪珠……
空中有一头飞行的金翼龙。它的四翼遮天蔽日,以刚猛帅气的姿势扇动着,前进速度却非常慢。它一直跟着安安的脚步,好像稍微一不注意就会超速飞很远……
安安几乎在外面走了一个通宵。
法瑟骑着龙,也在她身后的空中缓缓跟了她一个通宵。好像世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但他们却像是两条平行线一般,一直沉默着,延伸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这一次擅自行动变成了莱斯威和顾安安的噩梦。
前者被法瑟从头到脚狠批了一顿,取消当年自由假期,三个月内薪水减半。后者不仅遭遇了前者的惩罚,还被彻底禁足,变成了法瑟的保镖女佣助理保姆厨师……N合一。
接下来一周,安安满脑子都是以下内容:
"我要喝茶,去倒。"
"红茶,不要绿茶。你是色盲?"
"太烫。重倒。"
"太凉。不知道先试试?重倒。"
"报纸给我。"
"把今天的文书给我……我说今天的。你眼睛长头顶了?"
"把这一份整理好,按字母排序。"
"去做饭。"
"我不喜欢吃花椒,都挑出来——下次不准放花椒。再放禁足时间增加三个月。"
"钱包给我拿好了。如果被人抢,禁足时间增加六个月。"
"付钱。"
"去把洛洛给我召过来。"
"去理被子。你放这么多枕头做什么?当我是长颈鹿?"
"受不了?行,当我女朋友我就不让你做下去——不干么,那去倒茶。"
……
安安简直不敢相信这世界上有这么难伺候的男人。如果是漫画中病王子那种骄矜柔弱的类型她都可以接受,但他只是蛮不讲理又霸道。
唯一一个让安安感到欣慰的瞬间是和他一起到约顿海姆办事。在这个时刻,她扮演的角色便是保镖。进入首都黑纳林前会穿过原始铁森林,看着漫山遍野野生动物,舞动的金蝴蝶,还有和巨人身高成正比的苍天大树,法瑟竟丢下了一句话:"保护好我。"
虽然法瑟比她高了接近二十公分,虽然她站在法瑟身边就像个小鸡,但那个刹那,安安第一次有了被重视的感觉。她尽量无视法瑟的身材,幻想着他只有一米七五,昂头挺胸在他面前行走。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只雄狮发现了外人的入侵,朝他们猛扑过来。安安做好备战姿势,打算在法瑟面前大展身手……然而,一道紫雷从天而降,劈晕了雄狮。
"保护好我。"法瑟继续跟在她后面走。
安安默默无语了半晌,终于选择转移话题:"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金蝴蝶?好像比英灵神殿的还多……"
"金蝴蝶和翼龙的原产地都是约顿海姆。"法瑟走了几步,"……我母后很喜欢金蝴蝶。"
"神后陛下?哇,完全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么。她、父王还有金蝴蝶的传说都不知道有几个版本。现在阿斯加德会有这么多金蝴蝶,也都是父王为她弄过去的。"
"他们真恩爱。奥汀陛下也是个浪漫的人。"
"是啊,上个纪元她离开我父亲的时候也是变成了金蝴蝶。"法瑟笑了笑,平铺直叙道,"那时候她和我父亲都订婚了,却压根不知道肚子里有我,带着她长达千年的爱回了父王身边。"
"原来这样……"这故事听上去有些尴尬,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
"看到那口泉了么?十二主神战役结束后,我父亲成为了众神之王,在这里等了她十天十夜。"
安安看向法瑟所指的方向。
茂密的树林尽头,有一口泛着晶亮波光的泉池,一棵枝叶缤纷的苍天古树立于中间。
"那棵树和神界的世界之树真像。"
"这就是世界之树。"法瑟看着那棵树有些出神,"它贯穿了九大世界,是宇宙的中心和灵魂。一旦它被腐蚀,世界就会毁灭。"
"贯穿九大世界?我一直以为它是阿斯加德的神树……对了,你刚说洛基殿下在这里等弗丽嘉陛下,后来呢?她来了吗?"
"没有。那时父王去世了,怎么可能再有心情见我父亲?"
安安惊讶:"奥汀陛下去世?"
"对,去世是因为父王耗尽所有神力拯救九大世界。当时父亲想见母后最后一面,然后用自己的神位换回父王的重生。简单说来,就是父王心系他的子民与国度,父亲心系母后。"法瑟笑得有些自嘲,"这也是母亲一直对我百依百顺的原因吧。她一直很后悔,也内疚。觉得欠父亲越多,就对我越好。"
"所以……洛基殿下消失了?"
"是啊,女人就是这样,永远不会跟最爱自己的男人在一起,相反会去顺从那些她得不到的、强大的男人。"
"你不能这么说。别人不都这么说么,'奥汀是威严的王者,洛基是强大的霸者',你父亲和父王的实力应该是不相上下的。"
"实力是另外一回事。在母后面前,父亲就是完全的弱者。他有摧毁世界的力量,但母后眼泪都还没落出眼眶,他就可以立刻了结了自己。"
虽然法瑟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看上去也不伤心,但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这么多话。心中柔软的地方好像被戳了一下。安安挽住他的手臂,轻轻拍了拍:
"瑟瑟,不要难过。"
法瑟愣住。
"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可以告诉我。"安安抬头看着他,眼睛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琥珀色,"我可以安慰你,也可以保护你。"
"这都是我父母的事,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法瑟语气有些僵硬。
"你母后和父王很幸福。你父亲会回来,有你这样爱他的儿子,他一定比谁都开心。所以,他们是幸福的。我担心的是你,你千万不要不开心。"安安笑着,眼睛也弯了起来,"如果你觉得没有人爱你,那我来爱你吧。"
法瑟静静看着她,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许久,他才微微挑起眉,笑得别有深意:"答应当我女朋友了?"
安安一头黑线:"我说的是朋友之爱,纯洁的友谊。"
"纯洁的友谊值几个钱?自己留着用吧。"法瑟甩掉她的手,径直往前走去。
安安被禁足的一周内几乎一直和法瑟绑在一起,不论是巡逻还是训练都没有进行。果然第二个星期,梅勒就找上门来,说她才当上将军就缺勤,是想被涮下来还是怎么的。安安一直很悲苦,这下遇到一个可以吐苦水的对象,立刻把法瑟非人的折磨详详细细叙述给梅勒听。梅勒当然没耐心听完,只告诉她如果想请假,要去将军老大贝伦希德那里报道。
一听到贝伦希德的名字,安安就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原本想让法瑟当挡箭牌,法瑟却想当豁达地说"去吧,你是将军,也该和我妹好好沟通一下"。
英灵骑士团办公厅。
房内一尘不染,金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铺满地面,几乎和骑士团团长的金发融为一体。贝伦希德戴着军帽和白手套,袖子挽在手肘处,两条长腿搭在办公桌上,黑色的长靴擦得锃亮。
安安进去的时候,她正在和一个军官进行影像通话。军官一直唯唯诺诺,对她敬礼听命,但她嚣张得要死,完全不给对方一点面子,指手画脚吩咐完毕,还没等对方回话就切断通话。
"伟大的顾将军,你居然还记得来。"
贝伦希德难得没好气,安安只能低声下气:"我被法瑟禁足了。"
"那就招呼都不打一个?"
"对不起,一直没机会……"
"既然我哥有事找你,我当然不会强迫你来我这。"贝伦希德把两条腿从桌子上放下,起身走到安安身边,"但是,你什么时候恢复工作?"
她只要一靠近自己,安安就有些局促不安:"这个,我暂时还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根本不想来?"贝伦希德勾下头靠近她,用一种几近尖锐的犀利眼神微笑着,"怕我非礼你?"
"殿下,这件事我们确实该好好谈一谈了。"安安抬头,态度强势起来,"我一直很敬佩你,甚至崇拜你,我尊重你的性取向,但不代表自己就会跟你一样。"
贝伦希德没回答。黑色外套披挂在肩上,大红衬衫得她五官英气逼人。她抱着双臂,嘴角含笑。
安安继续道:"你在我不愿意的情况下对我做出那种事情,不觉得很过分?我不要你道歉,但请你最起码也表现出一点点你有做错事的样子好吗?公主殿下。"
"安安。我不知道你所谓的'不愿意'是指什么。"贝伦希德单手撑在安安身后的墙壁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天你湿成那样,真是不愿意?"
安安张开口,涨红了脸,却说不出话。
"我根本没碰你下面,不是么。"贝伦希德另一只手也撑在安安身侧,将她完全困在自己的双臂间,"告诉我原因。"
"……"
"安安,告诉我,为什么会湿?"
安安受不了了,推开贝伦希德一只手,冲了出去:"殿下,不管你是否承认,那天你确实做了不对的事。"
贝伦希德动作没变,只是目光移到了安安的身上。
"我遇到的女孩里,就属你最无趣。"她笑了笑,却很冷淡,"你走吧。"
安安回到星耀神殿,看见萝塔再次送走了又一个不同的男人。
自从上次和萝塔吵架,她们就一直冷战,谁也不理谁。从那以后,萝塔似乎在男人方面更放得开了,几乎每天都会带不同的男人回家,更换频率就跟流水线出产品似的。
和安安的视线相交,萝塔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安安终于禁不住说道:"萝塔。"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萝塔站住脚,半侧过脸,"但你没资格教训我,也没资格评价我的生活。"
"我没想教训你。生活方式是自己选的,只要自己开心,与别人有什么关系?"安安顿了顿,"但我们到底曾经朋友一场,希望你保护好自己,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不要被人伤害……"
萝塔打断她:"顾安安,你讽刺人的技术真是越来越精进了。"
"讽刺?你从哪里听出我在讽刺你了!"
萝塔一口气不上不下,犹豫了许久,才缓缓道:"不论是在人界还是在神界,我都只是个胸大无脑的金发女人,连他们的劣等版本都不算。这些你都知道的不是么。"
安安吃惊得话都说不好:"胸大无脑的金发女人……不是男人最喜欢的类型吗?"
"是男人最喜欢睡的女人。我不会功夫,没本事,也没有你们东方女人的与众不同……除了不断换男人,我又能做什么呢?"
爷爷说,要把功夫发扬光大……
难道真的光宗耀祖了吗?
安安非常囧:"跟你在一起我一直是陪衬,我都没抱怨,你反倒怪起我来了……"
"你开什么玩笑,王子会喜欢陪衬品?"
"你的价值不是王子给你的,也不是任何人可以给你的。"安安把她推到全身镜面前,"看看你自己,你的美貌不输给这里任何一个女人,这已是很多人一辈子都奢求不来的价值。如果你把自己放在那么低的位置,那你的闪光点就没人会看见。"
萝塔看着镜中高挑的性感金发女子,眼眶突然红了。
安安站在比她矮了一截的地方,朝镜中的她微微一笑:"萝塔,你真的真的很漂亮。所以,你比别人更有资格活得漂亮。"
"安安……"萝塔转过身,一把抱住安安,呜咽起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唉,没事,我脾气好。别伤心了,不哭不哭。"
"其实每次我受委屈的时候,第一个想要倾诉的对象就是你,但我又怕告诉你,会把自己显得更不堪……"
"如果连缺点都不能忍受就不叫朋友了。"安安拍拍她的肩,"你要相信我,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罩着你。"
感人的半个小时过后。
萝塔:"妆花了……待会儿我还要出门。"
安安黑线:"……去补。"
初秋在不知不觉中到来。
阳光穿过神界上空云雾,停留的时间开始变短。城中的羽萱花无声而大范围地凋零,叶片转而枯黄。新鲜的果实为阿斯加德添加了新衣,乌达泉中的银色水仙永恒地芬芳。
迄今为止,阿斯加德三千年黑暗寒冷时期的后遗症仍未完全复原。一到秋冬,神族的帝都就会冷到骨子里去,所以很多年轻的神族都不愿意在秋季的晚上出门。
天很快黑了。
一场秋雨过后,气温仍在零下,久久不升。雨后夜空的星点变得更加密集,像一双双暗示着命运的眼睛,从远处眺望街上稀少的行人,那些醉酒的军人们。
安安难得从法瑟那里要来一个假期,自然不会让自己就这么悠闲度过。把尤茵、萝塔还有妮娅叫着逛了一整天的街,拎着大包小包没什么实际作用的东西,她们满足地往回家的路上走。安安穿着厚厚的毛大衣,挽着萝塔的胳膊,呼吸都会有白雾四散的现象让她怀疑自己在过冬。和她们一起的尤茵还有妮娅则穿着普通的秋装,一路感慨人类太娇弱。
这是安安在神界度过的第一个秋天,是同样充满魅力又令人伤感的季节。盛夏出生的她并不喜欢秋季的泥泞和潮湿,还有几乎淹没视域的雾。在这样的季节,连那些在工作结束后狂欢饮酒的骑士们都显得有些寂寥。
星光洒满银色的街道。
酒馆几乎变成了神界夜晚最热闹的地方。
一群高高大大的男人身穿军装,手握巨大的啤酒杯,勾肩搭背地从一家酒馆出来。站在正中央的军人略比他们纤细一些,却挂着骑士团团长才有的肩章,金发上沾了一些酒水,眼神是他们之中最涣散的一个。
"……贝伦希德将军!"其中一个年轻英俊的金发小伙子对她说道,"你是我的偶像,真的,虽然乱七八糟的流言一直没停过,但我知道,阿斯加德能有今天的太平,绝不是奥汀陛下一个人的功劳……将军,在我心中,你一直是将军,不是公主。因为,你是英雄!"
贝伦希德干干笑了两下,用力推了推他的脑袋:"说什么呢!"
"谁说男人没有嫉妒心了?"另一个褐发的年轻人也说道,"将军,他们都在嫉妒你。因为你是女人,却比他们都强大……"
金发小伙子又接道:"是啊是啊,我们都很崇拜你。你有着男人都没有的坚强和理性……告诉我们,怎么才能像你一样!"
"想像我一样?"贝伦希德醉醺醺地笑了,"……那先试试我曾经受到过的伤害吧。"
她仰头喝了一口酒,金色的睫毛将双眼盖住。
"将军……"一群小伙子都哭丧着脸。
贝伦希德视若无睹地用袖子擦擦嘴,对着靠近的安安四人帮打了个响指,又吹了个口哨:"哟,美女们,今天开心吗!"
安安她们早就被这帮穿着制服的帅哥群体夺走视线。贝伦希德这样一叫,帅哥们也跟着起哄,迅速靠过来把她们团团围住。四个女人都开始小鹿乱撞起来。
尤茵表现最镇定:"还不错,你们呢?"
安安表现最正常:"啊,好,很开心……"
萝塔表现最理智,看了看贝伦希德,确定这个不好搞,然后迅速切换目标,和那个金发小伙子开始攀谈。
妮娅:"啊啊啊啊啊——好多帅男人啊啊啊啊!!但是,贝伦希德殿下是最帅的啊啊啊啊,贝伦希德殿下我爱你啊啊啊——"
另外三人:"……"
"还是这么可爱。"贝伦希德展现出她惯性的杀手锏微笑,声音却因为醉酒变得慵懒,"要不要进去跟我们喝一杯?"
尤茵淡淡说好啊,萝塔妮娅点头犹如啄木鸟。
安安有些不自然:"我就不去了,明天还有事要早起。"
"是么。要去伺候我哥?"见安安没否认,贝伦希德沉默了片刻,脱离旁边的帅哥群,扶着安安的肩,"我送你回去吧。"
安安缩了缩肩:"我自己回去就好。"
贝伦希德的手搭了个空,半晌才有些尴尬地收回:"你自己回去?"
"嗯。"
"那你走吧。"
安安点点头,动作迅速地从人群中撤离,但很快被抓住了手。回头一看,果然是贝伦希德。
"安安,如果要送你回去的人不是我,"贝伦希德指了指金发的小伙子,"而是他,你会答应吗?"
安安迷惑道:"……什么意思?"
"如果是他呢?"她又指了指另外一个帅小伙,"你会同意么?"
"殿下,你喝太多了……"
贝伦希德双手交叉在胸前:"让我来替你回答——你会同意。因为他们是男人,而我不是。所以我做什么你都觉得错。"
热闹的气氛瞬间冷场。
金发小伙子脸有些发红,仿佛替她窘迫起来:"贝伦希德将军……"
"殿下,我觉得你大概误会了。我不要你送,是因为不想破坏你们的气氛。而且这里离星耀神殿也不远……"
"你觉得我错了,要我道歉。但我为什么要道歉?"贝伦希德像是真的喝醉了,无论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单手捏住安安的下巴,迫使对方看着自己,"不过是对喜欢的人做`爱做的事,我没错。"
Chapter 13
不论男人女人,都哑口无言。
并不是惊讶贝伦希德对一个女人告白,毕竟她的性取向是众所周知的。而是——她调戏女人无数,交过女友无数,却从来没有告白过。
发现了安安的不知所措,妮娅站出来说道:"我有些累,就先不玩了。我跟安安一起回去吧。"
贝伦希德的睫毛眨了眨,不再看她。星光照耀在她的睫毛上,像是金蝴蝶抖动的翅膀,在眼下留下大片阴影。
回去的路上,妮娅对安安说:"你要原谅殿下。她今日的表现并不是公主病,而是因为她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对于一些东西就特别执着。"
但到了星耀神殿,妮娅睡下以后,安安却一直睡不着。
对贝伦希德,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清楚自己对同性没有兴趣,但总会被贝伦希德吸引。经常会不由自主想到对方,可一旦对方真正靠近,她又会害怕得想逃。
起身去藏书厅想要寻找关于艾奇的传记,但没有结果。最后,她终于在一本历史书上看到了艾奇的介绍。
艾奇(神族公历重生纪元3013年——神赐纪元595年),阿西尔神族,籍贯阿斯加德。荒海之神。神赐纪元113年,曾率领部队击退第一批袭击阿西尔部落的黑暗妖精,因功勋显著被立为神赐将军,称号"重生暗火"。595年在莎兰西城妖精之战中战殁,享年604岁。艾奇出生在军人世家,他的父亲生前也是阿斯加德的将军,于重生纪元3020年战死于十二主神战役。此后他随着母亲妹妹定居阿斯加德,效忠于奥汀的统治。他是九大世界中为数不多的十星大祭司之一,与公主贝伦希德是幼年的玩伴……
介绍的右上角有一张艾奇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大祭司的白色长袍,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祈福经书。银灰色的短发微卷垂在额心,衬托着一双略带笑意的深蓝眼眸。
"长得很帅吧?在他死之前,除了身高以外,我们都认为他是阿斯加德最配贝伦希德殿下的人。"妮娅的声音在安安身后冷不丁地响起,"——可惜他不仅死得早,还就比殿下高三公分。"
安安先是吓了一跳,后来直接陷入无语状态。
妮娅果然是外貌主义协会会员——比贝伦希德高三公分也有181cm了啊。
"他和贝伦希德殿下是……恋人关系?"安安问道。
"不,是朋友,最好的那种。你想想,他们俩一起长大,艾奇将军又比殿下大18岁——哦,在人类听来18岁很大,但对神族来说这就是哥哥和妹妹的差别。不论是训练、上学、出入公共场合他们都在一起,虽然那时候梅勒将军也和他们关系也好,但贝伦希德殿下明显偏袒艾奇将军一些。可能是因为职业问题吧,艾奇将军是大祭司,每次殿下受伤都是他为她疗伤,殿下性格又比较强势,喜欢和这种没攻击性的人在一起……对了,他们关系好到在军营一起洗澡。"
"这样啊……"安安转念一想,"啊?一起洗澡?!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完全没有。艾奇将军经常开玩笑说,看到殿下的裸体比看到哥们儿的裸体还安心。尽管如此,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俩有暧昧,连陛下都曾经说过要把殿下许配给他,但他们俩同时一口拒绝了。"妮娅耸耸肩,"你知道,贝伦希德殿下是弯的嘛。"
"我记得你告诉过我,贝伦希德殿下以前不是这个样子,退伍以后变了很多……是因为艾奇将军去世吗?"
"不单单是因为这个。你大概不知道吧……殿下曾经失贞过,是因为艾奇将军的背叛。"
这个话题太劲爆。安安除了错愕无从表现。
妮娅翻了翻安安手上的历史书目录,往前翻了几百页:"看这个。"
上面有两张图片。
第一张是阿斯加德境内的巨人游行。高大的巨人们举着各种辱骂神族和奥汀的横幅,浩浩荡荡占满了宽阔的街道,场景非常混乱,所有路人的神情都很担忧恐慌。
下面写着:
阿斯加德巨人罢工事件
神赐纪元501年2月
安安喃喃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是。"妮娅深吸一口气,把手指夹在两页纸之间,"下面一张图,你看了不要吓到。"
"……吓到?"
妮娅把那一页翻过去。
尽管妮娅已经提前说过,但安安还是禁不住倒抽一口气。
那张图并不大,是在同样的街道,周围也站满了巨人,可站在中间的怪物实在太恐怖:一头土黄色的毛发凌乱地拖在地上,但都遮掩不住庞大粗糙的身躯和狰狞的脸。怪物浑身起码有十多道伤口。伤口皮开肉绽,就像是被刀深深切入一样,鲜血往外翻涌。
街上的人都在朝着怪物扔鸡蛋,泼脏水,而它只是默默地垂着头,没有一点凶悍的反击。
"这……这与艾奇将军有什么关系吗?"
妮娅沉默了许久,用她自己都快听不到的声音说:
"这是……贝伦希德殿下。"
"什么?!"
安安大惊,把那本书又拿近看了看,图片下面写着:
圣洁女武神贝伦希德失贞于巨人,游行时遭群众弹劾
神赐纪元501年4月
"……那一幕我没有看到……但是,一旦圣洁女武神失贞就会变成这样,而且,和几个人发生关系,身上就会有几道伤口……"妮娅声音有些颤抖,"这算是惩罚吧……当时她从约顿海姆回到阿斯加德的时候,听说所有人都疯了。大部分人都是极度失望之后对她憎恶起来,因为殿下是新纪元第一个女英雄……"
安安静静看着那张图片,依然不敢相信那个怪物会是贝伦希德。
"她是被强迫的……被十多个巨人。"说到这,妮娅的眼睛潮湿起来,"但是当时她没有解释。陛下问她是不是自愿的,她也不回答。大概……是因为受不了艾奇将军背叛的打击。"
"……为什么?"
"当时巨人罢工闹得很大,甚至快要引爆战争。她和艾奇将军一起闯入约顿海姆想要立功,但在他们被一群巨人围攻的时候,他丢下她逃了。"
"什么!!"安安差点把书扔在地上,"他怎么可以这样!!"
"当时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所以,当殿下惩罚结束变回神族以后,并没有得到任何安慰,反倒被奥汀陛下当众甩了一个耳光。"
"……后来呢?殿下说出事实了吗?"
"有,艾奇将军为她解释了。但人们依然认为这依然是贝伦希德殿下的错——既然是圣洁女武神,就应该守好自己的贞操,更不该战败。"
"这也太过分了——"
不顾安安的愤慨,妮娅又往后翻了翻书,指着上面的图片:"直到这件事过后,贝伦希德殿下才算是戴罪立功。"
图片上是贝伦希德率兵守卫阿西尔部落边境的场景。
下面写着日期:神赐纪元573年
"那时候她的声誉又回来了,但到574年,她就主动提出入伍的要求。"妮娅苦笑道,"你知道么,殿下成为圣洁女武神的理由其实说出来都很好笑——当年她沉迷于美色,不愿意跑到都是男人的地方待三十年。而圣洁女武神是不需要入伍的。"
"三十年?她不是今年才退伍吗?"
"本来她应该是604年退伍,但到期以后她又主动提出延期。大家其实都知道原因,不过没人敢说……595年,艾奇将军死了,留了一封遗书给她——他好像在打仗前就知道自己会死。而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到他死去,接近一百年的时间,殿下没有再和他说过一句话。"
热闹的酒馆中。
年轻的骑士们都围在一团喝酒,醉得乱七八糟。
贝伦希德坐在角落,翻看着一页老旧泛黄的信纸。上面的字迹相当漂亮,新纪元诞生的年轻人里几乎已经写不出这么好看的字了。所以,这些字和被岁月摧残的信纸已经变成了历史的一部分,无法再回头,就像那个逝去的人。
信纸上有一段话是这么写的:
还有,请照顾好贝伦。
我从来没有机会,也不愿意向她解释。因为不论原因如何,那件事都是我的错。
当时那帮巨人的首领对我说,要么杀了我们,要么放我回去搬救兵,留她做人质。我选择了后者。
那时候我认为只要还活着,无论什么事都有希望,却没想过他们会对她做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如果选择了前者就好了。最起码这样,我一生都会和她在一起。
这样说,会不会太自私了一些?我根本就不配跟她死在一起吧。
所以,当时我还是没做错。
对我们而言,这个结局虽不完美,但已是最好不过。
贝伦希德把信纸小心叠好装入怀中,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从来都没觉得那个男人有多耀眼过。银灰色的头发,五官清秀却也并不会惊为天人,但很多女孩子很容易对他一见钟情。
连自己的女友也是……
直到变成怪物,被弹劾,被父王甩耳光,女友的落井下石才姗姗来迟。那时候才知道,跟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女人竟一直喜欢艾奇……不过这种痛苦远远抵不过艾奇的背叛。
那时候艾奇也真成了小人。
并没有纠缠自己。在女友向他告白后,只不动声色地对自己说:"如果依然不理我,我就真和她在一起了。"
那时她只是淡淡笑了一下,甚至没多看他一眼就走了。
后来他们到底没有在一起。艾奇带着妹妹搬到了约顿海姆,好像是去替她报仇。成功与否,她已不在意了。她只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再看见那个男人。
他的脸几乎和那些丑陋的巨人们成为一体。
在约顿海姆山林中发生的事后来在睡梦中重现过很多次。彻夜的噩梦像是永无止尽,自尊与骄傲完全被撕裂,失去一切的感觉一直缠绕她不放,直到从噩梦中惊醒,又绝望地发现真实的世界居然比噩梦还要让人害怕……
因为,现实没有终点。
不是没有哭过。坚强站起来以后,一切又慢慢回到了原有的轨道。她还是贝伦希德,还是阿斯加德英灵骑士团的最高指挥官,还是被人崇拜的武神英雄,还是被奥汀捧在掌心的公主……
任何东西都没有改变,除了对这个世界无条件的信任与梦想。
心如死灰地入伍,在军中听说艾奇战死的消息,她先是震惊,然后就毫无感觉。但是他死后一个月之后的晚上,当她一个人筋疲力尽坐在月下的篝火前,想起他们从小到大都喜欢在月下并肩而坐,聊两人的梦想,聊他们将来会变成最强的骑士和祭司,聊他们会变成拍档,聊他们会为阿斯加德带来长达千年的辉煌……贝伦希德突然意识到,以后他们的梦想就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完成了。
那一个瞬间,她一个人躲在小小的篝火旁无声哭泣,不知是因为艾奇的死,或是因为负担太重,还是命运毁灭了他们的梦想……时间久了,她忘记了那时的伤痛,只记得那个时刻,她一直在躲躲藏藏,生怕别人发现她在流泪。
因为她是英雄。
英雄是没有眼泪的。
时隔多年,艾奇的恨渐渐被磨灭,又因他的死而感到伤心,到他死去三十七年后的今日,已只剩下了后悔与怀念。
其实并不是艾奇的错。
如果不是当时自己不够强大还一意孤行,非要拽着艾奇偷袭巨人的大本营,这样的事根本就不会发生。而事情确实发生了,她又完全输不起。刚出事的时候曾和艾奇吵架,把他揍得浑身是伤,但就这样也无法消气。当时艾奇很勉强地站起来,迟疑了很久,才用一种卑微的姿态低声说:
"公主,是我对不起你……我会用我的后半生来弥补。从今以后……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而她只是冷冷地指着大门:"滚。"
不仅对艾奇,连对父母,对法瑟,对梅勒,对周围所有关心自己的人,她都是同样的态度。现在想想,那时的赌气伤害了真心爱自己的人,却完全没能让事情好转过来。
这大概就是生活所带来最矛盾的地方。她知道,如果换成现在的自己,一定能够处理好当时的关系。但如果不经历这一切,也永远不知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如今她越来越强,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每一个人。
但挚友的脸,却只能在记忆中渐渐模糊……
这时,那个金发的英俊小伙子醉倒在她的面前,朝她举了举杯:
"贝伦希德殿下,怎么一个人坐、坐这里?跟我们去喝酒吧!"
"我不去了。你们先玩。"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您!"金发小伙子咂了咂嘴,"殿下,那个艾奇到底是个什么人啊,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不让提他!"
听到这话的人酒都醒了大半,全部想要跑过来把这说错话的醉鬼拖走。但贝伦希德想了想,只是平静地笑了笑:
"哦,那个人啊……大概就是一个温柔得像水一样的古怪男人吧。完全没脾气,永远笑着,很容易自责,不爱为自己辩解,就算是到死也一样。"
贝伦希德殿下竟退伍后第一次和人提到艾奇将军!
众人都惊悚了。
果然是喝醉了吗……
金发小伙子点点头,又继续说:"贝伦希德殿下和他……真的只是纯粹的友谊?"
"那是肯定的。我又不喜欢男人。"
"但他应该对殿下有意思吧……"
"不可能。他才不喜欢我,他身边一直有女人的啊。你别说了,一想到男人喜欢我就觉得好恶心。"
说到这,贝伦希德想起了一些不足挂齿的细节:生病时,那家伙总是第一时间为自己送药治疗;行军时,他曾经大清早地就跑到很远的地方买她喜欢的早餐;只要是吃有壳的东西,只要他在,到她手上的时候就一定刨好了……曾经说他像妈妈,他气得脸红还一直反驳……
贝伦希德无奈地叹了一声:"不过,说得更恶心一点,如果真的能换他回来,和他结婚我都愿意啊。"用这么哀伤的语调说这种话,仿佛做了很大牺牲。
但从那以后,她发誓不会让任何珍惜的人离开自己,哪怕是牺牲性命,也要留住这些人。
或许这样讲依然很幼稚任性,但她会做到。
"殿下,您知道吗?军队里前辈们都说艾奇将军喜欢你,只不过知道你喜欢女人才不敢告白……"
贝伦希德不以为然:"是么,这种传闻我听到很多次了。我和艾奇都拿它当笑话讲。"
退伍以后,没有结果的事就会渐渐少做了,没有意义的事也不会去多想。
艾奇究竟曾经想了些什么……她不是不好奇,但再多想确实也没有意义。
依稀记得退伍那一天,她那喜欢艾奇的前任女友已经变成了当红演员,刚在街上相遇就甩了她一个耳光,说:"艾奇就是被你害死的。"那之后就没再出现。
那一刻,她已不再是以往的贝伦希德。心平气和地擦擦脸,潇洒地巡逻,享受着重生一般的自由,还有民众们的欢呼。
她重新穿上银白色的战甲,和梅勒一前一后走过了七八条街,就像儿时那样。
最后,从很远的地方看见了一个女孩。阳光洗亮了黑色的长发,琥珀色的眼,大红的旗袍,与神族截然不同的清纯脸蛋上是自信满满的微笑。
就在那一瞬间,女孩转过身,轻轻压住被风吹乱的长发,然后看向她。
安安和妮娅两人一直在聊贝伦希德的事,竟一直到三四点都毫无睡意。
"你说,贝伦希德殿下是不是真的很喜欢你啊。"在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后,妮娅不甘寂寞地加上这么一句,"我从来没听她跟任何人表白过。包括她那个演员女友,两人在一起好多年了,她们都只是做很实际的事。"
"很实际……的事?"
"哎呀,你懂的啦,就是非柏拉图式的事。你别看殿下是圣洁女武神,实战起来完全不输给神界任何一个花花公子。反正她喜欢什么人多半就立刻上床,阿斯加德也很少有女人会拒绝她。"
安安缄默半晌,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女人和女人之间,有什么好实战的啊……"
"爱抚,接吻,手,舌头,有时候也会用工具……女人更懂女人的身体,而且不像男人那样急躁,非要一口气冲天才甘心。也没有□不能尴尬,可以一直做做停停,四五个小时随便来。"
想象了一下两个女人……的场景。安安无法接受。
"……只要她要求,女人就会答应?难道神界就没有纯种异性恋了吗?"
"异性恋很多。但大部分人都觉得面对贝伦希德殿下,性别已经不是问题了。"
"照你这么说,贝伦希德殿下岂不是比法瑟乱?"
"法瑟殿下?!你怎么能拿他和□的贝伦希德殿下比!他是众神里面最洁身自好的一个好不好?虽然也有交过女友,但数量真的很少,也不张扬。"
"不会吧……"
"不知道,他对女人的态度一向很奇怪。可能是跟洛基殿下的教训有关?好像他不是很相信爱情一类的东西。"
安安困惑了。
不相信爱情还一直叫自己当女友,果然是怪人。
"怎么聊到法瑟殿下身上去了?"妮娅迅速拉回话题,"好了,你这处女先别想到上床这么远的事,现在估计让你想跟男人都会反感。想想和贝伦希德殿下牵手约会,偶尔亲亲小脸什么的,让高高帅帅的殿下把你搂在怀里看电影什么的……会不会觉得很美好?"
"还行……但我真的不喜欢女人。"
"是吧,虽然她一般都是直接办事,但对你说不定会……"妮娅自顾自说到一半,"顾安安,你无药可救了。"
深夜下了一场大雨。
安安刚和妮娅聊完,才酝酿出一些睡意就收到了梅勒的呼叫。
"顾安安,我听说了你和公主的事。"
"我和贝伦希德殿下的事?"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现在整个神界的骑士团都知道了。"梅勒声音低沉,似乎有些不悦,"虽然这不是我能插手的事,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如果你不喜欢她,就直接拒绝,不要浪费她的时间和感情。"
"她那会儿喝得那么醉,谁知道是真是假……你要我去拒绝她,万一人家来一句'我不喜欢你',那才窘死了啊。"
"我跟她一起长大,她喜欢谁还看不出来?你都有了法瑟就别想着跟她也来一段了。直接拒绝,听到么。"
"喂喂喂,什么叫我都有法瑟了,我和法瑟什么都——"
断线了。
过了几分钟,又有人呼叫她。
这回是法瑟。
"听说我妹妹向你告白了?"
怎么才几个小时过去,谁都知道了……男人也可以这么八卦吗?
"贝伦希德殿下喝醉了瞎说话,别信。"
"特意叫我不要信?好,我不信。"法瑟的声音听上去很轻快,"不过,你会考虑和她在一起吗?"
"怎么可能!我不是同性恋啊。"
"就算是,你也不能喜欢她。"
"咦……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女朋友。"
"喂喂喂,什么叫我是你的女朋友,我什么时候又变成了你的女——"
断线了。
安安囧了很久。
果然贝伦希德殿下是男人的宿敌吗?怎么听说她告白,这两个男人都一副没安好心的样子……
清晨。
天渐渐亮了。
阳光不强烈,但已渐渐渗过重重白雾,一寸一寸铺满阿斯加德的街道,城内古老的历史遗迹。夏季繁华的羽萱花瓣已经残败,在萧瑟的雨中渐渐没入泥土。
拉开窗帘,安安第一个看见的却是站在窗台下的贝伦希德。
贝伦希德正拿着通讯器,手放在上面却一直没有按下呼叫键钮。她的浑身都被雨水打湿,金色的卷发凌乱地贴在两鬓,有些狼狈,像一条可怜的小狗。
到最后,她叹了一声,把通讯器放到裤兜里,站在雨中发呆,像是迷了方向。
过了十分钟,贝伦希德还是没动静。
安安轻轻唤道:
"殿下……你找我吗?"
贝伦希德这才猛地抬起头,眼睛在迷雾中黄宝石般明亮。
"啊,是。"好像淋过雨以后,她的酒也醒了,说话稍微拘束了一些,"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来看看你到家了没。"
安安拿着一把伞跑出去,绕到窗台底下。
金色的蔷薇花上沾满清晨的雨露,花光璀璨,香气袭人,却都成了贝伦希德美丽眼睛的陪衬。
安安把伞高高举起来,为她遮雨。但即便如此还是不够高,贝伦希德笑着低了低头:"起来这么早?"
"压根就没睡好过。"安安吐了吐舌头,"殿下还不回去吗?"
贝伦希德摇摇头。
看着骄纵的公主突然像驯服的乖狗狗一样听话,安安满心只剩下了强烈的自我谴责:"那……回去休息吧。"
"哦,好。"
贝伦希德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像是在踌躇着,最后还是将双手□裤兜里,转身走掉。
"等等。"安安追上去,把伞给她,"把这个带着吧。"
"没有关系,反正都淋成这样了。回去冲个澡就好。"
"等等……"
"嗯?"
见她转过身来看向自己,好像下面想要说的话也变得很难开口……
"对不起,殿下。"安安提起一口气,声音却还是很小,"我知道下面的话可能说起来有些自恋,但也比耽误你的时间好。"
"怎么了?"
"我……我喜欢男人。"安安深深埋下头,愧疚得快哭出来,"不是殿下不好,这是天性,真的很难改,对不起……"
雨水依然无休止地落下,密密地顺着贝伦希德的脸颊滑落,流入她的衬衫领口。
"是么。"贝伦希德眼中的神采渐渐消失。
"狠狠揍我一顿吧。"安安攥紧衣角,深色的瞳仁被睫毛盖住,在雨雾中闪烁如星。
"……安安。"
贝伦希德握住她的手,手指凉得浸骨。
安安怔住,下意识抬起头。
然后,贝伦希德勾下头,在安安的嘴唇上落下轻轻的一吻。安安身体颤了一下,手中的伞脱手落地,她却全然没有勇气回避。
贝伦希德的唇瓣因为秋雨而失去了体温,变得冰冷而潮湿。
"傻女孩,不要有压力。"贝伦希德很有力地揉乱了她的头顶,"你对我的私生活作风应该有所耳闻了吧,我不是那么专一的人。所以,你对我来说也不会太特别。"
"是,是吗?"安安尴尬了,"果然是我自恋了,好丢脸。"
"没错,不过我原谅你。作为交换,你也要原谅我之前的无礼。"见她一个劲点头,贝伦希德露出了温柔的笑意,"那我们讲和了。"
又聊了一会儿,安安把贝伦希德送出星耀神殿,再一个人回来。
秋季的雨像是粘稠的丝,在层层雾气中编织成细密的网,网住晨曦中的阿斯加德,就像是被人遗弃的古楼被蜘蛛网缠住。
唇上没有余温,只有一片凉凉的冰冷。
你会喜欢上一个女孩吗?
——如果这时有人这么问安安,安安肯定会一口否认。
即便岁月如梭,如飘零的雪转瞬而逝,留在生命中的只有一幕幕回忆……到那时,若再有人问她同样的问题,她还是会坚定自己的立场。
你会不会喜欢上贝伦希德殿下?
——如果那时有人这么问她。
她不会承认也不否认,会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一听到这个名字,她就只会流泪。
她看见那个背影高挑美丽,又因瘦削显得有些寂寞。
这只是个普通的阿斯加德秋季清晨,潮湿而泥泞,在安安未来的记忆中,却因为有了贝伦希德而变得灿烂起来。
……
……
秋雨连下了很多天,助长了黑暗势力的崛起。
上个纪元,阿西尔部落第三层,克穆斯通森林中有大量的黑暗妖精的怨恨。这些魂体都是在因阿西尔部落突变而无法逃离死去的精灵之魂,因为强大的灵气和怨气而存活下来,徘徊在阴暗的森林角落。神赐纪元1年奥汀发起的星耀革命后,这些妖精的怨恨也随着其他生物迁入暗之神界。暗之神界的黑暗气息远远超过之前的克穆斯通森林,这些魂体在百年内渐渐有了肉体,成为了半肉体半灵魂的新物种,黑暗妖精。黑暗妖精本身没有神族的力量,但身体如水般飘忽不定,很难除尽,魔法也阴森鬼祟而防不胜防,所以一直是让神族们头疼的存在。
595年莎兰西城妖精之战中,艾奇死在妖精王的利刃下。所以,黑暗妖精是艾奇的挚友们最憎恨的物种。
克穆斯通森林。
就像是潮湿地带生长出的危险毒菌,千万条黑色的影子在丛林中若隐若现,无规则却排山倒海地占领了半片森林。
所有妖精的正中央。
一个留着黑色大卷发的女妖精掐着尤茵的脖子,四五厘米的指甲几乎要戳破对方豆腐般的肌肤。
密集的黑色妖精群对面,是数量更多的阿西尔神族部队。贝伦希德和莱斯威带领着银铠骑士们占领了另一半森林,与他们久久对峙。
贝伦希德骑在龙背上,双手握住巨剑剑柄,眼中几乎喷发出熊熊怒火:
"克瓦希尔,滚出来!"
作为资深的战士,她很少有这样着急的时候。但这一回还没等上两秒,她已下令让旁边的弓兵一箭射向劫持尤茵的女妖精。
女妖精身形一暗,轻轻松松躲过了攻击,掐住尤茵脖子的指甲却更加深陷了:"贝伦希德殿下,将来这女人要么是你挚友的老婆,要么是你的嫂子,她的命就这么不值钱么?"
她一边说着,尤茵的鲜血就顺着指甲划过的地方流下。
"公主!"莱斯威慌了,"尤茵还在他们手上啊……"
"克瓦希尔!"贝伦希德对着前方大声喊道,"我叫你滚出来!"
她的声音在森林中阵阵回荡。
过了一分钟,另一个婉转的男人声音从黑暗妖精中传出来:
"难得公主盛情邀请,我却无法亲自招待,实在对不住。今天我要见的人是法瑟殿下,他不出来我不会露面。"
"我哥没时间跟你这种低等生物废话。"
"啧啧,真不愧是奥汀的女儿,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真让人喜欢。"男人顿了顿,"薇法,把你手里那个小姐的眼珠子给我挖出来,送给贝伦希德殿下当纪念。"
"不要!!"莱斯威紧紧攥着缰绳,急切地说道,"公主脾气大不会谈条件,有话好好说,你千万不要伤了她——"
"还是有清醒的人啊。"男人冷笑了一下,"那去把你们的大王子请过来吧。"
话音刚落,神族军队上方便有了回话。
"不用请了。我在这里。"
一条庞大的金翼龙从天而降。法瑟从龙背上跳下来,他的保镖女佣助理保姆厨师顾安安也跟着一跃而下,站在他前方当挡箭牌。
"哦,原来我们的人间火焰是去搬救兵了……我就说怎么闪得这么快。"
黑暗妖精群中,有一条黑影在地面穿梭,停在尤茵前方,又以一种幽灵般的形态慢慢从地面滋生而出。
那是一个留着长长黑发的黑衣男人。就算是在人类里,安安都从来没见过这么黑的头发。他的一边头发别在耳后,露出轮廓分明的脸,眼角斜飞着,银色的猫眼竟像是透明玻璃珠一般。他的额心系了象征王位的银色头链,衣衫虽然华贵,领口却大大地敞开,露出耳根到颈上连成一片妖艳的黑色纹理。
他的黑暗气质与前方的神族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军队中除了不明状况的顾安安,就只有法瑟不会因他的暗黑魔力而惧怕。
"克瓦希尔,你又有什么事?"法瑟有些不耐烦,却不急。
"这回不是老话题了。"妖精王克瓦希尔露出微笑,"我发现了一个被历史遗落的古老部落,它的富裕程度恐怕是阿斯加德的十倍。这个部落的子民种植都用金做的花盆,路面镶满了珠宝,就算是全身挂满首饰在路边睡一晚都可以安然无恙……如何,有兴趣么?"
"做美梦是好习惯,但为此向人炫耀就没必要了。"
"哈哈,我就知道你不会信。神族总以为自己是万能的,以为世界都在自己的掌控下,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是你们看不见的?"
法瑟平淡地回应:"这不是重点。我不会跟黑暗妖精有任何往来,这才是重点。"
克瓦希尔故意做出吃惊的模样:"是么,那我也不勉强你了。"
他又化作一团黑影,即刻出现在尤茵身后,代替那个女妖精掐住了尤茵的脖子。他银色的眼中露出一丝邪笑,手心出现了一团浓浓的黑雾,然后高高举起来……
就在那千钧一发的刹那!
克瓦希尔仿佛看见了有一道人影闪来。
若是阿西尔神族的瞬间移动,以黑暗妖精独特的眼球构造,完全可以看清他们隐匿后的行动轨迹,而且还是慢动作版。
但是,那人影的速度快到他以为是幻觉。
那不是瞬间移动!
克瓦希尔刚想躲起来,捧着黑雾的手腕已经被人握住,喉咙也被人卡住。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安安盛怒的容颜:"放开尤茵,不然捏断你的脖子!"
"……日本空手道竟有这么厉害。"在这样的关头,克瓦希尔还不忘展现一下自己的博学多才,"我这么快的动作都能抓住……"
"你太二了!看清楚——"安安一个勾拳打在他脸上,"这是中国功夫!"
在安安的暴打下,尤茵被克瓦希尔放开。
其他黑暗妖精想要攻击安安,却连靠近她都很难——统统被她挥舞的拳脚踹走。
"安安,别打了,那里危险!"法瑟一边说着,一边瞬移过去想要拉回安安,"回来!"
老大下令,安安哪敢不听,不然接下来会被禁闭多久想想都可怕。她推开克瓦希尔,冲出黑暗妖精群。
但再次看向法瑟,却也同时看见了出现在他身后,高高举起黑镰的女妖精。
法瑟似乎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没有留意到身后出现了什么人。
"小心——"
安安闭着眼闪到法瑟身后,张开双臂——
"安安!!"
"八神安!!"
贝伦希德和莱斯威惊恐地从龙背上跳下来。
法瑟回过头的时候,大量滚烫的鲜血刚好溅在他的脸上,伴随着安安撕心裂肺的悲鸣。
他迅速转身单手抱住安安,扔出一团火烧死了女妖精。安安瞳孔无限缩小,肩膀处不受控制地发抖,不断涌出血液。
"——快!快叫人!"法瑟抬起头,脸颊完全失去血色,只剩满满的惶然,"莱斯威,救她,快点救她——"
"啊啊啊,我知道我知道。"莱斯威立即围过来。
"我回去找大祭司。"贝伦希德当机立断,又一次跨上金翼龙,眨眼就消失在空中。
神族军队和黑暗妖精交战起来。一旦失去了威胁,黑暗妖精力量数量都不及神族,很快就开始撤退。
喂安安喝下急救药剂,法瑟跪在地上把安安紧紧搂在怀里,声音极度不稳:"你要挺住。安安,要挺住……"
是真的痛得快要死了,但保护病弱美少年一直是安安的梦想。
而且她知道,这一刀虽然飙血很多,但冲过去的时候就有把握不会伤到要害。在这种剧痛的情况下,看见法瑟这样着急,安安却觉得有一点点……开心。
于是她攥紧法瑟的衣服,露出濒死的脆弱。看见法瑟脸色更加苍白,她不仅痛苦缓解一些,也更加开心了……
Chapter 14
夜晚。
星耀神殿。
大雨冲洗过的街道上依旧有水光闪闪发亮,金色的蔷薇就像是从黑夜中生长出来般,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金蝴蝶躲了一天的雨,终于敢在这时候偷偷震动薄翅,从叶片下探出来。
露天的平台上,晚风带来的植物清香在空中流转。
法瑟穿着一袭黑衣,静静眺望着城中心那棵擎天的世界之树。在夜之女神的笼罩下,一切都已渐渐转暗,就连他蓬松柔软的金发也铺上了一层深色。只有他的眼睛——像是白水银中镶嵌的紫水晶,就算隔很远,就算有浓密的睫毛覆盖,都能看见其中流动的光芒,与世界之树晶亮的叶片相映成辉。
他看着那棵伟岸的巨树已有很长时间,甚至没有留意到有人已经走到身旁。
"有人为你挡了攻击,受了重伤,你竟就把她这样丢在一边,连问候都没有一句。"只有风声的寂静中,灵动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
法瑟转过头去。
安安的手臂上已裹了厚厚的绷带,此时正眨巴着眼看他:"就算不问候,起码也要感谢一下。我救人无数,但这是我第一次为人当挡箭牌哦。我把你保护得很好吧?"
夜晚的幽静将法瑟年轻的皮肤显得苍白。
"……早点休息。"他顿了顿,轻声说道。声音很疲倦,好像受了伤的人不是安安而是他。
安安用没受伤的手扶着栏杆,把头靠过去,笑道:"没有感谢?"
"谢谢。"
嘴上是这么说,语气却平淡得接近冷淡。安安有些迷惑了,用揣摩的目光打量着他:"你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古怪?……不会是生我的气了吧?是因为我保护不周,让那些妖怪刮伤了你的衣服?"
法瑟的脸颊白如初雪,紫罗兰的眼瞳却慢慢变得深不见底。
安安犹疑地看了他一会儿,小心地说:"还是因为我装受伤很重……把你吓着了?"
法瑟依旧没有回话。
"好啦,我是逗你玩的嘛。很难见你露出那样着急的样子,好奇心驱使才会装一装,这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吧……当然,我也没有自作多情到认为你是在替我担心,你是担心我没了,就没人能救洛基殿下了对不对?"安安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瑟瑟,对不对?"
法瑟没有理她。
"瑟瑟。"
"瑟瑟,瑟瑟。"
"瑟瑟,瑟瑟,瑟瑟……"
"够了!"
法瑟突如其来的打断吓了安安一跳。看着他有些凶狠的目光,安安捂着胸口一副很害怕的模样:"哇,我救了你,你还凶我,太过分了!"
法瑟看了一眼她受伤的手,原本就紧绷的眉间皱了起来:
"……为什么要替我挡伤?"
"这个问题会不会太笨蛋了一些?"安安又眨了眨眼,"因为你是我在阿斯加德最好的朋友——和贝伦希德殿下、尤茵、萝塔还有妮娅她们一样,是我重视的人。虽然你在契约的事上做得很阴险,但是你一直在帮我。总有一天我要走,可是在那之前,我有责任保护你们全部。"
虽然法瑟早已知道她的口味,但她好歹也是理性的成年人了,没什么勇气说出"我喜欢保护病弱美少年"这种丢死人的话。
雨后的星辰分外明亮。
千万点银沙几乎照亮了阿斯加德每一寸角落。
"没有必要。"
"嗯?"安安的耳朵竖起来。
"你没必要把我当成你重视的人。我们关系还没好到那种程度。之前我向你求婚,是因为听信了莱斯威的胡言乱语,觉得就算是短时间的恋爱也可以玩玩。"
安安僵住。
"但后来我发现自己不是这种人。"他没有正眼看安安一下,只是波澜不惊地说道,"……跟人类就算只是玩一玩,也不行。"
半晌,安安才尴尬地笑了:"王子殿下,老玩种族歧视不大好吧!何况我们只是朋友,朋友有必要想那么多吗?"
"我们之间只有契约关系,仅此而已。"
安安再不说话,只是平静而无声地看着他。
金蝴蝶舞动着翅膀,像是飘零的花瓣四处散播星光,在法瑟美丽的脸孔上也留下了明明赫赫的金痕。
"刚好你的准备工作也完成了,养好伤去潜伏打听霍德之门的消息吧。"法瑟的声音很冷漠。
安安静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好吧。"
"结婚的对象你可以选任何人,我不会再阻止你。"
"好。"
"井洺那边我会尽早把他救出来,早点完成彼此的任务,你也可以早点离开。"
"行。"安安抓乱了右耳上面的头发,轻轻吐了一口气,"还有什么事要说么?"
法瑟怔了怔,低声说:"……没了。"
安安走后。
空气变得更凉了,金蝴蝶环绕着神殿纷乱地飞舞,仿佛坠落烟花的光芒落满了法瑟的黑衣。
刚才安安的抓头发的动作……对他而言实在是再熟悉不过。
小学的时候总是喜欢乱打人,还带了一帮小弟欺负其他班的同学,安安被无数家长告过状,但屡教不改。终于有一次顾妈妈受不了了,在她屁股上狠狠拍了几十下,把她扔到门外一个晚上不让进家门。安安在门口蹲了一个通宵,竟看见被欺负的男生牵着妈妈的手朝她耀武扬威地说"顾安安的妈妈不要她了"……
当时,安安就用右手抓乱了右耳上面的头发,吐了口气说:"我才不在意呢。胆小鬼。"
有一次,她的同桌买的新手机丢了,非要说是她偷的,她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狠狠教训了一顿,无论怎么解释都没用。后来班主任强迫她写检查,还逼她当着全班念完检查的内容。这件事结束后第二天,同桌发现手机在书包角落里,向她道歉。而面子下不来的班主任非但不道歉,还怪她解释不够多。
那时候,安安也做了同样的动作,说:"随便你吧,反正我马上毕业了。"
和好友绝交后、被父母狠狠批评后、被人口头欺负后、被误解后……不管是什么情况,只要安安做这个动作,接下来说的话就绝对是诸如"我不在意""随便你""爱怎么想怎么想"之类的话。
同时,几乎没有例外的,每次这个动作结束,她在底下都会难过很久,甚至会哭鼻子。
站在很远的地方,法瑟又一次眺望着世界之树。
他握住双拳,力量渐渐加重,直到关节变成完全失去血色的白。
风带着雨后的湿气,拂乱了法瑟的头发。
"我不是你。"对着那棵茂密的神树,他自言自语道,"不会让自己和你一样。我还要让你回来。"
力气被抽空一般,双手松了开来。
"爸……我不是你。"
他是洛基的儿子,并继承了洛基的美貌和强大魔力。但是有一点他们是绝对不一样的:如果遇到对自己不利的东西,他绝对不会像洛基那样飞蛾扑火地靠近,甚至燃烧掉自己的生命。
他的历任女友对他的评价几乎都是一样的:尽管是完美的情人,但就算到分手都没能了解他。
知道父母的事以后,少年时期的法瑟就曾经对着世界之树发过誓,这一生都不会把心交给任何一个女人。
此时,他的眼睛没有离开过世界之树,但却脑中回想的,却是那女孩受伤时奄奄一息的模样,随后让人松一口气的顽皮笑容,还有那个泄露她真心的小动作……渐渐的,法瑟的眼睛变成了黯淡无光的深紫,而且颜色越来越暗。
第二天起,法瑟取消了安安的一系列贴身任务,安排人照顾她,让她养伤,偶尔随贝伦希德巡逻。
这种状态持续了两周。
随着深秋的到来,阿斯加德的温度也日益降低。但雨渐渐变得少了,偶尔还会有稀薄的阳光,比连绵不断的阴雨天要令人舒畅不少。
一个晴天的午后。
法瑟发了一条消息给安安,说是时候为她选一条坐骑了,让她在凤凰森林见。
安安回消息说:凤凰森林不是凤凰生产地么,你难道打算给将军配凤凰?
法瑟:凤凰很好,速度快。
安安:我要龙。
法瑟:好。那你回神殿,我带你去约顿海姆挑。
安安:我已经在约顿海姆了,你来。
约顿海姆。
龙之崖,翼龙的聚集地。
山崖被一分为二,一边是金翼龙栖息地,一边是银翼龙栖息地。
金翼龙吃荤,银翼龙吃素。所以银龙之崖上全是原始的树叶,那是龙群的主要食物,叶片比两个神族叠起来还大,阳光从大片的树叶间透落,是只属于深秋的黄金。金翼龙多半会去铁森林中捕猎,所以金龙之崖上除了岩石栖息地,只有光秃秃的一片。
天是蔚蓝一片,看着远处高空白云间,层密的翼龙变得很小,就像是成群结队的鸟群。崖间处处回响着嘈杂的龙叫声。悬空的巨石中有瀑布坠落,雪色的水流直泻而下滚入崖底深渊。翼龙群穿过瀑布,水光四溅像是流散的星点。
安安正在银龙之崖上逗弄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银翼龙。小龙的眼睛和脑袋总是特别大,而且这只龙还比一般的小龙要胖一些,因为四肢太小屁股太肉嘟嘟而无法顺畅行动,只能用爪子不断刨刨蹭蹭安安的手指。安安把一片树叶喂到它的嘴里,它像兔子一样卡擦卡擦啃光叶片。安安连忙把另一片树叶也放在地上,小龙翻过身趴在地上啃。安安灵机一动,按住它的后颈。大概是因为身体太轻,小龙的翼扁扁地贴在地上,屁股居然就这么凌空翘起来了。最奇妙的是,翘起来以后,屁股上方的银色鳞片还在阳光下爆发出璀璨的强光。
居然会有这种奇观!
安安猛地收手,又一次按过去……
所以,当法瑟找到安安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把小龙当电动玩具一样按脖子翘屁股闪银光,眼中精光四射好像在看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
"这只太小。"法瑟走过去蹲在安安身边,戳了戳小龙的肚子,"等它长大一点,你也成老太太了。换只金的吧。"
洛洛跟着走过来停在他们身后。那威武挺拔的身躯让周围的银翼龙都不由自主后退一些,连安安逗弄的小龙都滚动着圆溜溜的屁股跑回妈妈身边。
安安看了看洛洛:"我记得你好像说过,洛洛是跟你一起长大的。"
"嗯,他还是颗蛋的时候,我父亲就把它当礼物送给了母后。那一年,我还是个婴儿,他还是只婴儿龙……"法瑟严肃地说道,"我经常虐待他。"
洛洛的眼睛横成了一条缝。
"……洛洛有孩子吗,把他孩子送给我吧。"听法瑟用"他"称呼洛洛,安安也跟着这么叫。
"没有,他是条酷龙,从来不恋爱。"这句话安抚了洛洛的自尊,法瑟拍拍它,"让他载我们过去吧。选一头你喜欢的。"
"好。"
法瑟刚想扶她上去,安安已经自己跃到洛洛背上,紧紧抓住它的角。法瑟上去后,洛洛起飞。这一回安安竟然完全没有害怕的样子,还期待地眺望金龙之崖上的龙群。
"四翼的金翼龙很难驯服,既然你要抓野生的,那挑中了就告诉我,我先送你回银龙之崖,再回来帮你驯……"
法瑟这么说着,却一直小心呵护着安安,怕她掉下去了。所以,当留意到有一条四翼金翼龙直直向他们冲来时,他显得有些紧张:
"当心!"
他伸手去扶安安,安安却甩掉他的手,从洛洛身上跳下去。
法瑟第一反应就是俯冲下去接她。但还未靠近,安安已经稳妥地落在那头金翼龙的背上,并紧紧抓住它的角。
"安安——"法瑟把手伸出去,"把手给我。"
安安扬起嘴角,朝他挑衅的坏笑:"我学东西可是很快的。是不是,海芙?"然后拍了拍金翼龙的脖子。
"……连名字都取好了?"法瑟有些讶然。
"当然。我已经在这里潜伏了好几天了,今天早上才邂逅了我家宝贝。"安安得意地笑起来,"海芙,走!"
"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龙的?"
被称作海芙的金翼龙长嚎一声,以不亚于洛洛的速度腾飞入云。安安的声音从高空中传出来:
"当然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哈哈哈哈……"
看着一龙一人越来越小的身影,法瑟禁不住有些无奈地笑了。但还没下指令,洛洛已经两眼冒心地追上去,跟着长嚎起来。
没过多久,云层中传来了海芙冷冰冰的回声。
洛洛咕了两声,嚎得更猛了,飞得也更卖力。
"两条龙在叫什么呀?"安安在上方大声说道,"我记得你听得懂龙语。"
"在说今天的天气。"
不知为什么,法瑟一点也不想让她知道洛洛情窦初开,看上了那头母龙……
又过了一周,安安手上的伤基本痊愈,法瑟和她一起前往华纳海姆,准备进行谍报的工作。
因为撒伽是九星炼金术师,安安不能完全替代她,所以还是要经常性地回到阿斯加德,并向法瑟汇报工作。
刚好这一日撒伽和侍女们出行购物,在她单独行动的时候,穿着斗篷把自己遮严实的法瑟把她弄晕带走。安安随后跟上,却被一个男生当街拦住。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那竟是一个人类。而且从长相判断,应该是南亚地区的。
"你见过我?"安安有些心虚,"我几乎没来过这里。"
"不不,我见过你……啊,井洺!"男生猛地一击掌,"你是井洺的女朋友对不对?我在他的钱夹中看过你的照片。"
"你认识井洺?!"安安愕然,"他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了……"
安安原本还想多问几句,却被法瑟拽到一边去:"不要跟陌生人说太多,会泄露行踪。"
"可是他知道井洺的下落……"
"井洺的下落我一直都知道。"法瑟往前匆匆走着,拿出模拟溶液递给安安,"这次的药剂里还有瞬间移动的功效。喝下这个,在海尼尔皇宫潜伏到下次撒伽工作前,就是周末结束时。"
从无人的巷子角落里出来到法瑟离开,不过是短短几秒的事。安安还没完全适应变作撒伽的身体,便已看见迎面骑马走来的男子。
男子骑在高大的黑马上,一头及肩的黑色卷发有些凌乱,眼睛是没有焦点的一片深蓝。因为长了一张巴掌脸,皮肤还很白,所以看上去有些孩子气,但那一身帅气的铠甲却很恰当地中和了这种气质。
"撒伽。"男子用无光泽的眼睛看向安安,露出了甜美的笑容,"终于找到你了。今天是月初聚餐日,你忘记了吗?"
看到这张脸,安安迅速在脑中搜寻看过的资料:黑暗之神霍德,以前是阿斯加德的主神,和太阳神弗雷是好友,后来因弗雷的邀请搬到华纳海姆,目前是华纳部落的军务大臣兼骑士团团长。在华纳部落里,算是和撒伽关系最好的人之一。
但他说的那个聚餐日完全不了解,安安只能回答道:
"那回去吧。"
在霍德的护送下,安安一语不言地回到海神殿堂。
正餐厅中。
和上次的状况一样,餐厅很大,两边站满了雕像般安静的厨师侍女,长长的方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桌子中间摆满了水晶花瓶,里面装着盛开的嫣红玫瑰。
安安和赫默一人坐在方桌一头,距离很远,各自静静地吃饭,没人先开口说话。在这种连吹口气都会吓着人的死寂中,安安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一想到撒伽和赫默每个月都要这样例行公事地吃饭,就觉得这两人更加悲哀了。
漫长的一个小时过去。
安安刚想早点脱离苦海,却看见赫默放下腿上的餐布,走向自己身边:"我在寝宫里等你。"
"哦。"
还是有些不明。但这样说来,应该是有事要做。等赫默走了一会儿,安安擦擦额上的冷汗,才慢腾腾地去了他的房间。
赫默的寝宫。
可能是为了符合海神的身份,整个房间以深蓝为主调,连石柱上都镶满了蓝宝石。房内放了几束红玫瑰花,唱片机里正播放着古典音乐。
赫默坐在黑色天鹅绒的床被上,正在心不在焉地翻看几张唱片。听见脚步声靠近,他又细细地端详了一下唱片碟子,才有些不自然地把它们放在床头,对安安笑了笑:
"晚上好。"
……真是有礼貌的孩子。跟法瑟比起来不知要好上几百倍。安安抑制住自己的热情,冷淡地说道:
"晚上好。"
"请过来坐。"赫默往旁边挪了挪。
安安面无表情地在他身边坐下,等他开口说话。
大概有一到两分钟的沉默。不知是犹豫还是什么,反正赫默不自然的表现让安安变得紧张起来。就在她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赫默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角轻柔地吻了一下。
——那一瞬,安安真把他当成井洺了,还差一点点就回应他。
待她反应过来这人是赫默的时候,赫默已经开始慢慢解开她胸前的系带。
安安彻底陷入混乱与迷茫中。
这是什么状况?
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很反感吧。"赫默的呼吸离她很近,眼睛细长而深紫,有一种令人怜悯的妩媚,"就算一个月一次,也无法适应……是吧?"
这一刻,安安总结出了一个定律:永远不要去揣摩别人夫妻之间的关系。
就算再是疏远,再有隔阂,只要他们还是一对,就一定会有着比普通人之间紧密的关系。
就像撒伽和赫默,他们没感情众所周知,但谁会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竟还有着类似君子协议的……一月一亲热!
连这种事都要商量好了来做,到底有什么意义?难道是为了传宗接代?
更让安安感到矛盾的是,赫默跟井洺真的太像了。不仅长得像,连那种不愿意勉强人时的无奈口吻,看人时无意识带着诱惑气息的温柔……都唤醒了安安对初恋情人的思念。
其实来到神界以后,她最后悔的事,大概就是没有和井洺进行到最后一步。如果初夜是跟井洺,以后也不会有那么多遗憾了。
但她坚决不能犯错。
不管赫默和井洺有多像,他们都不是同一个人。
她的头往旁边偏了一些,躲过赫默的吻:"今天不想。"
"是吗?我看得出来。"赫默有些尴尬,但依然没有一点怒气,"我送你回去休息。"
这种时候该回答什么呢?安安尽可能地让自己保持清醒,选择了保险的答案: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的。"
间谍不是人做的工作。
接下来两天,安安都在揣摩怎么向赫默套话,却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她在撒伽的房间里找到一本日记,但日记上了密码,还有魔法保护。
最后一天下午。
海尼尔皇宫,学者殿堂门口。
淡淡的秋阳下,一个女孩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含羞地低下头,递给太阳神弗雷。
弗雷有一头月光般的银白长发,眼睛是动人的翡翠绿。很多人都喜欢用"圣光笼罩"这个词来形容他——当然,是在他开口说话前。
"这样美丽的盒子,怎么可以给我这样的俗人。"弗雷的眼中溢满了忧伤,"请把如此高贵的礼物送给别人吧。"
"那个……"女孩干笑了一下,"其实是想麻烦您转交给霍德殿下……"
自从霍德来到华纳海姆,很快成为了新一代的神族少女杀手。这一点让女友不断的花花公子弗雷心有余悸。
女孩走了以后,弗雷进入学者殿堂,慢条斯理地打开盒子,把里面的点心吃了个干净。凑巧的是,他刚丢掉盒子,霍德和安安就走了进来。
"撒伽殿下?"弗雷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多日不见,你竟会离开诗歌女神殿堂,我们应该举办一个庆典。"
安安控制着抽搐的嘴角,把声音降到零度以下:"不必。"
可恶,刚在路上遇到霍德,想要在私底下问问他关于他名字那个门的事,却被他带到这里。
"我的黑暗小王子,你竟也来了。"弗雷悄悄踹开了垃圾桶。
"嗯……我来看看你。"霍德乖巧地笑了笑,"最近过得怎样?"
"经文,祈福,出差,巡逻,一如既往孤单寂寥……"
"以后我多陪你聊聊好了。"
霍德往前走一步。弗雷后退一步。
诸神的黄昏前,霍德曾是奥汀之子,当时因为身体孱弱双目失明被所有人欺负,是弗雷把他拉拔长大。虽然这孩子依然犹如敬重长辈一样敬重自己,但看着他一日比一日强,一日比一日高,甚至比自己还高,弗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最近,不知霍德抽什么风,居然管他叫"弗雷叔叔",这称呼把弗雷刺激得不轻,也不大乐意和他天天见面了。
"弗雷叔叔,冬季女神节你打算去艾尔夫海姆吗?"
看,又来了!
弗雷心里悲苦,脸上却依然挂着文艺的微笑:"我很乐意去,无奈公事繁忙,只能驻留在华纳海姆,你们年轻人去玩吧。"
"既然这样,那我也留下来陪弗雷叔叔一起工作。"
"不不不,千万别,女神节现在简直快变成酒节了,法王殿下酒量不好,而且一喝醉就喜欢乱说话,为了我们神族伟大光明的未来,请你留在他身边。"
听到这句,安安反应相当迅速:"没有关系,我可以照顾他。"
弗雷投来诧异的视线。霍德深蓝黑黑的大眼也睁得更大了。
"……刚好我有事要和他说。那天就让我们单独相处吧。"安安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用撒伽的口吻说道。
第三日凌晨,间谍工作结束。
安安回到阿斯加德向法瑟汇报情况。
"日记本?密码四位数?"法瑟把脑袋从如山的文书中抬起来,金丝眼镜后的双眼眯了起来,"……下次你试试0629。"
"这是撒伽的生日?"
"不是,是她哥哥。撒伽最重视的人就是她哥哥。"
"喔……她哥哥一定是很温柔很顾家的人。"
"你怎么知道?"
"巨蟹座嘛,好男人星座。"安安歪了歪头,观察了他一会儿,"居然戴眼镜。你是近视眼?"
"年轻的学者有几个不近视的?从小就要看这么厚的书。"法瑟比了一个厚度,"尤其是我的职位,要看几千本,字还没细菌大。"
"你是学者?"顿然萌生出崇敬之情。
"魔导师、炼金术师、幻象术士……除了祭司,只要和魔法有关的,最初不都是学者么。"
"可是,你长得一点也不像学者。"安安相当自觉地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法瑟对面,撑着下巴认真地说,"你长得像演员模特。"
结果自然是遭了白眼。
"虽然这回和赫默接触不多,但我觉得你和他真是一点也不像。"见法瑟埋头看书,安安自说自话,"他好温柔,好有礼貌,一点王子的架势都没有,也不会傲慢得让人想抽打。"
"那是因为你化身了撒伽。"法瑟面无表情,"是个男人都会对撒伽温柔。"
"为什么?"
"长得漂亮身材好,冰冷的气质,男人都喜欢。"
"这样啊……"安安想了一会儿,"那大王子殿下你喜欢吗?"
"我也是男人。"
没有来由的,安安觉得不舒服。她轻叹了一口气,摇摇手指:"别想了,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秘密吗?撒伽和赫默有实际关系。"
"什么?"
"实际关系。"安安俨然道,"就是,他们俩已经那个那个过了。而且还是定期的,每个月一次。"
法瑟先是有些惊讶,很快又甩了甩笔尖的墨水:"也是。再厌恨对方,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女,说没什么那才奇怪。"
"反应真无趣。我以为你会跟我一样震惊呢。"
法瑟本来正在拿笔,修长的手指却停在了笔筒上方。他抬头看着安安:"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去的那一天,刚好是他们例行那个那个的日子啊。"
"你没做傻事吧。"
安安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他长得这么像井洺,我怎么可能忍得住……"
长久的沉默。
法瑟的声音冷到了极点:
"……你让他碰你了?"
"嗯。"
这一刻,夜晚变得格外寂然。
法瑟并没有给出回应,而是快速拿起那支笔,用纸巾擦擦笔尖,在纸上划了几笔。但似乎用力太大,那支笔也写不出来。他又划了几下,笔杆突然在他手中折断。
法瑟把断裂的笔杆猛地扔出去!
"——你出去!"
"瑟瑟,为什么突然就……?"安安并没有动静,只是微笑着,仿佛一脸纯真不解地看着他,"放心啦,他没有发现我的身份。那天晚上,他把我拉到床上……"
"闭嘴,我不想听!"法瑟指着门口,"滚出去!"
"虽然不知为什么,但看你发这么大火……"安安依然带着平和的微笑,"我完全没有经验,当然不敢随便乱来啦。不然穿帮怎么办?所以,刚才骗你的。"
法瑟愣住。
"好啦好啦,我滚了。"安安站起来,一溜烟跑出去。
特鲁德海姆神殿。
路过这座梅勒一家人居住的神殿时,贝伦希德突然来了兴致,于是把随从留在门外,直接进去找梅勒。梅勒的性格虽酷,但父母和他几乎完全相反。他的母亲是个嗲到要死的娃娃脸,父亲索尔是阿斯加德的总理大臣,奥汀的左右手,却是个妻管严。这也是贝伦希德很怕在梅勒家里和他见面的原因。被这对前任雷神夫妇叨念了一通、以"索尔叔叔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啊"为结尾,贝伦希德逃也似的冲到后院,终于看到了梅勒。
但眼前的景象更神奇。
梅勒把头发扎在颈后,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针织衫,手里捧着一本童话故事坐在金色的花朵中。他的怀里坐了一个小女孩,身边趴了一个小男孩,都是还未入学的年纪,此时正在认真地听他念故事。他的声音依然低沉,但抛却了严肃,只剩下浓浓的温柔:
"然后黑骑士就说,我一定要保护好小公主,所以我会准时去……"
这时,草坪里有两只幼年金翼龙滚到一边。梅勒放下小女孩过去扶幼龙:"吉娜,克斯汀,不要欺负小龙。"刚过抱起幼龙挠挠它的下巴,却潜意识发现小孩和龙都看着一个方向……
他顺着那个方向看去,贝伦希德正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梅勒沉思了大概三四秒,起身,转身,拽下扎头发的发圈准备闪人。
"看到我也不打招呼?"贝伦希德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梅勒定在原地不动。
这大概是人生中最让人想死的时刻。
"原来以前你说不喜欢小动物,对你弟弟妹妹不好,都是装的。"公主的声音此刻幽灵般令人害怕,"你原来喜欢小孩,也喜欢小动物。"
今天还没穿军装,如此随便坐在草坪里……从小到大一直努力在她面前维持的男人形象就这么毁了。这个时刻,梅勒恨透了自己的父母。
"喂!"
贝伦希德大步走过来,用胳膊狠狠撞了他一下:"不赖嘛你!"
"呃?"梅勒意外地回头。
"有爱心多好啊。"
"你……不是说军人不该有妇人之仁吗?"
"妇人之仁和爱心是两回事。在家里也要跟个铁板一样多无趣。"贝伦希德坐下来,揉了揉两个孩子软软的头发,"你们俩有一个好哥哥,要听他的话知道吗?"
弟弟妹妹不约而同道:"是的,贝伦希德殿下!"
"话说回来,你比我哥好多了。"贝伦希德抱起小龙逗弄,"从我有记忆开始,那家伙就一直没让我好过。动不动就欺负我,还会在爸妈面前做出一副我欺负他的样子。"
梅勒蹲下来,抱起另一只小龙:"所以你就欺负我,对么?"
"哈哈,没想到你也这么记仇。"
贝伦希德抬头看了看深秋神界的天空。阳光并不刺眼,却还是令她眯起了眼睛。此时,她金色的瞳仁更呈现出了与光芒融为一体的透明,美丽得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那时候我是没法回击我哥,艾奇脾气太好欺负他也没反应,赫默就是妈妈的掌中宝,撒伽什么的都是女孩子……只有逗你时反应最好玩,不找你找谁?"
梅勒原本想说"那现在你还欺负我",但住嘴了。
因为,留在她身边的儿时玩伴,就只剩了他和法瑟。
而从法瑟发现可以救回洛基的秘密后,也渐渐在自己周围盖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不让任何人靠近。
到底血浓于水。
随着年龄增长,阿斯加德比以前繁华很多,富裕很多,但再也不是回忆中的那个充满了欢笑与梦幻的国度。就像是童年一样,只会随着时间的变迁而越走越远。
"过几天是艾奇的忌日。"贝伦希德回头看向他,眼睛清澈犹如金色的湖水,"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终于决定面对,真不容易。"
"三十七年过去,再强烈的感情也会慢慢淡了。"
梅勒笑了笑,没再回话。
……这应该是你想要的结果吧,艾奇。
华纳海姆。
第二次潜伏,在撒伽的日记里看到"艾奇",安安还以为只是同名的人,但根据内容描述,应该就是曾经的神赐将军。
其中有一篇日记片段如下:
……
为了履行什么订婚义务,每个月都要和赫默做那样的事,很恶心……但没办法,为了艾奇死后的荣誉,我必须忍。
看到赫默就觉得讨厌。
讨厌他看我的眼神,讨厌他触碰我的身体。讨厌他在和我上床时用那种令人厌烦的口气叫我的名字。
如果那场战争中不是赫默撒手不管,艾奇不会死。
当然,罪魁祸首是贝伦希德……这辈子最恨的女人就是她。如果不是她,艾奇怎么可能会遇到这种事?
太仗势欺人了。
……
另一个片段:
……
最近记忆断层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大概是因为那个东西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
但我不想告诉赫默这么多。
无论在哪方面他都没法和艾奇比,就算他用温柔的口气跟我说话,也只会让我反胃而已。
每次他说"我不喜欢你,但是……"的时候,我都特别想大笑着告诉他:"你不但喜欢我,而且是从小一直喜欢,我早知道了。遗憾的是,你和你姐姐杀了我爱的人,我就算死也不会爱上你。"
……
再一个片段:
……
我的初夜并不快乐。
和莱斯威新研制出模拟溶液后,原本只是变成贝伦希德的样子去开艾奇的玩笑……当时艾奇喝醉了……
之后贝伦希德全然不知情的样子让艾奇以为那是一场梦。
他永远不会知道那是我……到死了都不会知道。
为什么……我们会是这样的关系呢?
如果只是陌生人就好了。
……
这一次潜伏完成,安安回到阿斯加德,准备向法瑟汇报情况。
之前法瑟说过,撒伽从来不提她哥哥,任何人和她聊到他的时候,她都不会回答。所以当安安问起她哥哥是谁时,法瑟说干脆别记这名字了,免得露馅。
但撒伽竟然在日记里都没提过自己的哥哥。只有满篇对艾奇的爱慕,还有赫默的反感。
这些都出乎了安安的意料。
撒伽竟然讨厌赫默到这种程度。
而艾奇那家伙女人缘也如传说那样好,连冰山美人都为她倾心,也经常在日记里表达对贝伦希德殿下的嫉妒之情……
但是,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密码是0629,是撒伽哥哥的生日。
安安回到图书馆,查了一下艾奇的资料。上面赫然写着:
重生纪元3013年6月29日——神赐纪元595年10月21日
结果几乎已经确凿,可安安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劲爆的事实。汇报情况之前,她跑去问法瑟:
"艾奇是撒伽的什么人?"
"是她哥哥。"
"亲哥哥?同父同母的哥哥?"
"嗯,亲的。"
Chapter 15
经法瑟这么一说,再回想一下撒伽日记的内容,感觉变得微妙起来。
她在日记里一直叫艾奇的原名而非"哥哥",多半是因为不愿意承认他们的兄妹关系。所幸艾奇不知道她曾经和他露水姻缘,不然估计他死去都不会安宁。
虽然日记里没有详写,但联系之前赫默发怒时说的话,大概能看出艾奇之死和赫默脱不开关系。赫默会间接弄死艾奇,肯定又和贝伦希德失贞的事有关……理清来龙去脉,安安忽然能理解撒伽古怪性格的形成了。
她成长的过程中应该没什么朋友,只有哥哥一个人,哥哥死后,又被迫和害死哥哥的人订婚。发生这些事,再加上特殊的出生、无法见光的感情、孤独一人的生活……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还能做到不消极,那才是奇迹。
再三考虑,觉得没必要告诉法瑟撒伽的秘密。
冬季艾尔夫海姆的女神节很快就要到来,安安要在那之前和赫默培养好革命感情,这样才能在当日一举攻陷他探听机密,所以,去华纳海姆的次数也增多了。
安安在尽量尝试一种"撒伽慢慢变开心"的转变,开端便是故意让赫默知道自己要出去买东西,赫默自然会问她要不要他陪。安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你一个可以,别拖我时间。"
两人穿着便装上街。
衣着普通,但质地上好,外形也都散发着贵族气息。撒伽冷得像块冰,赫默的礼貌退让把他们显得更加般配了。因此,他们不过并肩在街上走了一段,就引来了不少人的视线和行礼。
此情此景,竟让安安想起了曾经和井洺上街的回忆。她并没有撒伽的冷漠和高贵,但他们俩在人界中也是出群的。此时和赫默这样散步,她和以前一样,看不到旁人的视线,眼中只剩下了他温柔的侧脸。
这些日子不是没有尝试过去打听井洺的消息,可全无音讯。她又不敢做出太多动作,免得坏事。
再看到赫默沉默的样子,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忽然,赫默转过头,视线与她相撞。
安安有些局促,生怕漏了陷,指了指路边一个贩卖小玩意的商人:"我想买一个挂饰。"
"看中哪一个了?"
赫默带着她走过去,她随便选了一个。赫默迅速拿出钱夹,拿了几个硬币给商人。商人推辞说法王买东西不要钱,赫默还是坚持。在他们互相推辞的情况下,安安却看见了赫默钱夹中的相片。
——那是撒伽的相片。
意识到安安视线,赫默脸色发白地合上钱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把挂饰递给了安安。看过撒伽的日记后,安安大概能琢磨出撒伽平时是怎么对他的,冷冷地推开那个挂饰:"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自己回去吧。"
"撒伽。"赫默唤道。
"什么事?"
"钱夹里装未婚妻的照片会给人加印象分,这对地位越高的人来说越有用。不过是外交形式上的东西,你没必要这样在意。"赫默的回答还是和以往没什么差别,"……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把它拿出来。"
如果没看过撒伽的日记,安安一定会相信赫默的话。
但撒伽和赫默认识这么多年了……在什么情况下,一个男人才会非要与自己不相爱的女人结婚?
赫默如此压抑自己的情感,大概心里也知道撒伽对自己有多厌恨。大概只有表现出不喜欢的样子,才能勉强维持这种仅仅比陌生人好一点点的朋友关系。
这种时候,安安想起的却是井洺对自己说的话。
……
"对不起,我太急了。只想用尽所有的方法让你开心……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了。"当时他曾经用尽全身力气去拥抱她,沉重得令她窒息,"……我爱你。"
……
不知道为何会联想到这一幕。
但接下来另一个事实却令她更加头晕目眩:那个南亚的人类男子曾经告诉她,他在井洺的钱夹里看过她的照片。
井洺钱夹里的照片是高考结束后的她,素颜,黑发垂到肩上一些,笑得眼睛都成了月牙,还土土地做了个V字手势。
赫默钱夹里的撒伽一头银灰头发垂至腰际,眼睛大却空洞,和她完全不像。所以她能确定这之间肯定不会有混淆。
但是,为什么井洺和赫默不仅长得像,言行举止像,连习惯都这么像?
和赫默不欢而散,回到诗歌女神殿堂,安安在撒伽的日记本中也无法找到任何线索。
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件事。晚上九点过,她去海神殿堂找赫默。平时撒伽一向直来直往,就是找人也从来不事先通知,安安也照做,直接进入了赫默的寝宫。
诡异的是,才九点钟赫默就上床睡觉了,好像还很疲惫,因为满地都是衣服。跨过一件件衣服,安安想看看他睡着没,却看见被褥在有规律地抖动,还有被褥半垮着男人露出的裸背。
隐约觉得情况不对。低头一看,果然看见了女人的衣服。
居然……撞见现场直播。
安安呆愣到完全无法行动。
这时,男人身下有女人尖叫了一声。
赫默回过头,汗水顺着脸颊一直流到长而凸显的锁骨上,胸腹肌肉泛着年轻身体独有的光泽。他的媚眼半眯而性感,向安安投来懒懒的眼神:
"没看到我在忙么,现在给我……"
说到这,他的眼睛徒然睁大,吓得立即钻进被窝里,并且引发了更多的尖叫。赫默像是良家妇女被淫贼看光光的样子,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住,只露出一颗脑袋。
"撒、撒伽……你怎么来了?"
安安真的被吓着了,木雕一样站在原地。
"快走。"赫默像是话都无法连贯说出来,伸出小半截结实修长的手臂,用力拍了拍被窝,"走。"
接下来,一个身材火爆的美女衣衫不整地从被窝里钻出来,躲到墙角穿衣服。
这家伙居然背着撒伽……搞小三?!
安安看着那张和井洺神似到极点的脸,气得差点咆哮。
但很快,又一个身材火爆的美女从被窝下面钻出来,躲到墙角穿衣服。
安安再次呆住。
"这……这是……"
她话还没说完,再一个身材火爆的美女从被窝下面钻出来,躲到墙角穿衣服。
当看到第四个身材火爆的美女出来后,安安已经彻彻底底失去了语言能力,无比迷茫地看着赫默。
"你先出去一下。"赫默像是犯了错被教训的小孩,将整个身子都缩进被窝,"我把衣服穿好,你再进来……"
身材火爆的美女们作鸟兽散。安安却只是默默地走到赫默身边坐下,默默地观察他刚才还性感魅力十足现在却委屈害怕的脸。
"请问,你为什么要这样看我?"这时的赫默像极了钻出脑袋的小乌龟,"我们不是早就约法三章,不干涉对方私生活的吗……"
这一刻,安安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赫默和贝伦希德果真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
只不过赫默更让人汗颜一些,平时表现得如此彬彬有礼,光看他说话,根本没人会联想他这方面的事。
想不到他居然这样放荡!这样寡廉鲜耻!!
安安强忍住暴打他的欲望,尽量让自己不要暴露原形,微笑着捏了捏他翘翘的小下巴:
"赫默,你完了。"
捉奸事件结束后到女神节之前,安安就重新回了华纳海姆一次。因为时间短,和赫默还没来得及见面就结束了。但是,她在日记里发现了很多撒伽的抱怨,说什么"赫默最近比以前黏人,感觉好讨厌""经常用一种很期待的目光看我,莫名其妙的男人"一类的话。
安安完全不能理解赫默——难道是因为她说了那句"你完了"让他有了被凌虐的快感?
十二月,女神节随着盛大的冬季到来。
顾名思义,女神节就是评选优秀女神的日子。这一日九大世界都有活动,每个部落评选的女神称号不一样,评选标准也不同:"阿西尔女神"靠气质和实力获胜,"华纳女神"靠外形,"巨人女神"靠武力,"侏儒女神"靠聪颖和口才,"精灵女神"靠歌艺、美貌和对异性的吸引力……
因为艾尔夫海姆有着最美丽的自然夜景,自古以来倍受女性们的喜爱,"精灵女神"又是所有种族头衔里最能代表魅力女性的称号,所以每年到这里参赛的人数最多。
世界之树同样贯穿了艾尔夫海姆,并且成为这个世界中最主要的一部分。精灵喜欢树木和河流,并且栖息于巨树上,所以首都中心的精灵几乎都居住在世界之树的枝桠上。女神节的终点则在树冠上。
安安跟着法瑟来到艾尔夫海姆,但目的不是女神节,是带着撒伽来参赛的赫默。她参赛选的搭档不是赫默,所以等她比赛完了,安安才会代替她去灌赫默的酒。
与世无争的撒伽自然也不是一时兴起才来。而是因为艾奇曾对她说:"我的妹妹很漂亮,总有一天可以成为精灵女神。"
法瑟和赫默在艾尔夫海姆也都有房子,据说是办公度假专用。但安安觉得法瑟的是偷懒专用,赫默的是泡妞专用。骑着龙飞到在法瑟树宅的窗外,安安从海芙背上跳下来,进入自己的房间,把当天晚上换洗的衣物等东西都放在梳妆台前。
窗外的海芙已经被洛洛缠得有些不耐烦,扭头就飞走了。安安看着洛洛觉得他实在有点可怜,把脑袋探出窗口,刚想安慰他几句,却看见了隔壁同样探出窗口的法瑟。
"跟你说了多少次,追女人别太死缠烂打,很容易让人讨厌。"法瑟拍拍委屈的洛洛脑袋,"去休息吧,别管她。"
洛洛飞走以后,法瑟看向安安:"再过一个小时比赛才开始,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安安点点头,靠在窗边眺望外面的景色。
阿斯加德的之冬最冷,艾尔夫海姆之雪最美。
艾尔夫海姆不像其他地方这样四季分明,从它存在起就只有春冬两个季节。而且春天持续十个月,冬季只有两个月。十二月入冬的第一天,它就会下雪,一直下到二月初的春季到来。
这两个月里,大雪基本上不会中断,大部分植物也不会因为瑞雪死去或沉睡,反倒是在苍茫的大雪中荣旺生长着。
植物就像统治这个世界的精灵们一样,美丽妖娆,充满灵气。一入夜,它们都会发光,冰蓝,莹绿,或者是幽深的紫。任何人走过,脸都会像是变色龙一样被花草树木染上光芒的颜色。
已经很美了。但这个世界仿佛思春期的少女,无论多么灿烂羡煞旁人都全不知足,还要为自己披上纯白浪漫的雪之衣。尤其是从高大枝叶的缝隙中往上看,那便是星光与雪花亲密接吻的灿烂夜空。一切都镀上了银色的光,摇曳的雪片成为白茫茫的地面上仅剩的移动影子。
过了几分钟,法瑟敲门进来。
看着飘舞的大雪,安安想起了神界的羽萱花。落尽的花瓣满世界纷飞,一眼望去只剩下狼籍的白银碎片,有着转瞬即逝,绝望的美。
"这里的雪真像羽萱花。"看着这个美到有些失真的世界,安安痴痴地撑着下巴,"春夏秋有羽萱花,冬有艾尔夫海姆的大雪,当神族真幸福。"
"你的羡慕点好像跟别人不大一样。"法瑟走过来站在她旁边,"一般人类不都是羡慕神族的长寿、强大或者美丽么?"
"我觉得我自己挺强的,也挺美的。"
见法瑟投来有些无言的目光,安安不知廉耻地朝他扬扬眉:"我没说错吧?"
"嗯。"法瑟终于只能点点头。
心被喜悦填满。安安笑盈盈地说:"谢谢肯定。"
"那长寿呢?就算是在神族里,普通神族也希望变成神祗,因为可以活得更久。人类的生命眨眼就结束了,你不想像我们一样活很久么?"
"说没想过是不可能的,但我还是更倾向于当一个人类。任何生命的过程都是由年轻到衰老,由灿烂到平淡,最后走向死亡。既然如此,长度根本不重要吧——当然,会这么说可能是因为我还年轻,但是现在我依然认为重要的是经历过每一个阶段,而寿命的长短。就算只有一天,也算是走完了生命的全过程。"
"但你有没有想过,活得越短能做的事就越少?只活一季的昆虫和长活万年的主神,他们带给世界的变化差别可是天壤之别。"
"是不是站在你这个高度上后,看任何事物都喜欢用俯视的视角?不要低估一只小虫带给世界的贡献。"安安朝着他笑了一会儿,"不过,瑟瑟,你虽然性格有很大缺陷,却有大男人的胸怀,唔,或许该说是野心?"
法瑟沉思了一会儿:"听不出来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当然是夸奖。有远大理想的人总是充满魅力。"
"这么说,你没理想?"
安安立即想到了自己多年的囧囧誓言"保护美少年,拯救地球"。但那充其量只能算是特殊癖好,不能算理想。
"我的最终理想好像很简单……是爱着人,也被人爱吧。对了,这里不光是说爱情喔。也可以是朋友,家人,还有默默关注的人。"
法瑟看着安安陡然间变得柔和的侧脸,没有回话。
"打个比方说,当我看到这一片大雪的时候,会想到羽萱花。会想明年的春天我会不会还在这里。如果还在,我希望能再跟你们一起来,不仅仅是你们,还要叫上贝伦希德殿下,萝塔,妮娅……然后每年都重复同样的事,一直到我离开为止……不对,不是每年。我的任务最多到明年就完成了吧?"说到这,安安抬头看向法瑟,疑惑道,"明年能完成吗?"
落雪静谧,银白的光芒悄然罩住了两个人。
法瑟的眼是淡淡的紫,倒映着窗外的雪影。他的脸庞在星斗之光的拥抱下美得令人心跳。这一刹那,安安因为他投过来的目光而失去了呼吸。
像是内心深处有东西无声地破碎。
这样的触动导致她没有留意到一些细节。例如,他放在窗台上的手指朝她的方向挪了一些,又静静握住。
最后,他只是露出平日目中无人的微笑:
"看你表现了。就算一百年你才完成任务我也有耐心等,只要你不怕熬成笑起来就满脸菊花盛开的老太婆。"
"喂,你说话要不要这么狠毒?"
安安正打算回几句,他却回避了她的目光,转身离开了房间。
雪片白绒般温柔,落花般从星空洒落。
法瑟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当房间里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竟变得非常空旷。没来由的失落感如潮涌而来,安安看着他走出的门,轻轻叹了一口气。
窗外,精灵的世界呈现出天地一色的极致繁华。
一个小时后,女神节的比赛正式展开。
安安在冰原上的歌艺比赛中看到了撒伽。这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地观望她本人。
撒伽穿着雍容的黑色长裙,外面披着白色的狐裘披肩,银灰色的发丝在翻卷的风雪中飞扬,俨然是传奇故事中走出的冰雪女王。
她的眼中几乎没有神采,没有情绪起伏,但对着一望无际的冰原,唱歌的声音却有着一种破碎的撕裂感。
一想到她写的那些日记,还有对艾奇无止境的思念,安安觉得撒伽周围都是空空的,好像冰川上只有她一个人。
撒伽是诗歌女神,歌艺比赛分数自然不会低。
但是好在她没选赫默当搭档,在后面的比赛中因为搭档表现失常被涮下来了。
这对安安来说无疑是好消息。她立即通知法瑟,迅速把撒伽弄晕带走,然后换上撒伽的衣服去找赫默。
高级的精灵酒馆中。
赫默一看到撒伽进来,用最快的速度把周围的朋友都遣走,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
以他的酒量来看,他已经喝了不少。
"撒伽……"赫默手心朝下,轻轻提着酒杯摇晃,"你知道么,就算今天你没让我陪你参赛,我最近的心情也特别好。"
"……为什么?"安安谨慎地。
周围大部分的不懂神族语的精灵。他们只是在远处静静看着这对外形出色的情侣。
莹莹的烛光照在赫默的脸上,他的睫毛被投影拉长,细长的眼变得更加妖媚。
"因为,上次我和那些女人睡觉的时候,你生气了。"他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你从来没有在意过我……我真的很高兴。"
看着赫默幸福的样子,安安开始感到愧疚。
她不能再听下去了。
只是为自己点了一杯酒,端向赫默:"什么事都会过去的……来,我敬你。"
"好。"
赫默缓缓眨了眨眼,望着安安的眸中已只剩下了满溢的痴迷,然后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不出二十分钟。
赫默已不胜酒量,说了很多无意义的话。他转而用手心撑着自己的额头,刘海被揉得凌乱:"新年就快要来了……庆典上有一件重要的事要等我去做,所以这之前我没有太多时间陪你。但在那之后,我二十四小时……都会跟你在一起……"
"重要的事,是什么呢?"安安警惕起来。
"是一件事关神界安危的事……"
安安沉吟片刻,往赫默身边挪了一些,然后轻轻挽住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我不想去新年庆典。那个晚上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不行。"赫默摇摇头,"庆典我一定要去。如果你不想去,那我只去去就回来……但我一定要去,因为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好,那我在寝宫里等你。"
"我只要去几分钟而已,完成任务就回来。"赫默反应已经很迟钝了,"撒伽,我是你的……我不会再和任何女人上床了,我是你的……"
深夜,女神节比赛结束。
几乎没有什么悬念的,尤茵拿下了桂冠。
冰川旁,无人的地方。
"霍德之门竟是在新年庆典上打开……"法瑟喃喃道,"他有告诉你具体的时间么?"
"他说可以在一点前赶回华纳海姆,具体时间不清楚。"
"一点之前……我知道了。"法瑟微微一笑,"新年庆典上如果验证了事实,那你第一个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找个神族男人结婚,我们的契约合作也将顺利完成。"
"嗯。"
安安强笑着点点头。
可能是因为酒劲上来了一些……有点不开心。
看着大雪落满她黑色的长发,她黑色的睫毛,法瑟静默良久,低声道:
"回去吧,外面挺冷的。"
"嗯。"
两人沿着冰原一直走回了城中心的世界之树下。
法瑟腿长走路快,很快就超出安安一段距离。
如烟的雪雾淹没了星空,装饰着发光的植物,圣洁的晶莹,美艳的枝叶,像是一段隐秘的传说中最美丽的那幅油画。
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回到人界了。
其实仔细算下来,来到神界也不过七个多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当是一次奇妙的神界之旅好了。
原本想要安慰自己,安安却忽然感到怅然。
或许是因为发现了一个无奈的事实:一直以来,她都以救回井洺为奋斗目标,其实只是想让自己不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迷失自我。就回他,是为了感恩,谢谢他多年对自己的体贴与温柔……
而她是有感情洁癖的人。
真正回到人界,真的会去重新争取他么?
不知是因为雪景太漂亮,还是因为真的有些醉了,看着法瑟的背影,一颗心都变得空旷起来。
但她还没醉到那种程度,只是在对着法瑟的背影说道:
"瑟瑟。"
大雪持续不断飘落,像是雪之精灵从夜空中洒落无数的蒲公英,就要把夜空和下面的世界填满。
法瑟转过身,脸庞在云里雾中模模糊糊。
安安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面前,用中文对他说:
"瑟瑟,你知道么,有时候和你在一起,我会忘掉井洺。"
见他静静望着自己,安安想了想,又说:
"但我不会变心,因为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是人类,一生太短暂了。而我又不愿只当别人生命中的插曲……想和一个人起一生一世,一起变老。"
雪瓣洁净了世界。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冷空气与明光中颤抖摇晃。
安安抬起头,直直望入他的双眸,露出明媚的微笑:
"所以,我不会让自己喜欢上你。"
因为比神族惧寒,安安穿得比其他人要多,还系了一条绒绒的围巾。她的长发散落在白围巾上,在植物的微光中泛着黑珍珠般的光泽。睫毛的影子投落在眼下,此时连着深色的眼瞳已经变成了漆黑的一片,已分辨不出她弯着的眼角究竟是开心,还是感伤。
"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安安换回了神族语,伸手戳戳法瑟的手臂,嘿嘿一笑,"我在说……你是个傻瓜。"
自己到底在胡说什么啊……
法瑟明明都说过,他们连朋友都不是。
还好说的话他听不懂,不然这笑话可就闹大了。
洁白的雪在夜中闪耀。
就算站得如此近,都像是被密密的雪之网隔离开。蓝紫色的树叶在寒风中荡漾,光华的精致让它们看上去像是由宝石雕刻而成。
又对法瑟笑了一下,安安落寞地转身离去。
刚走两步,她的手被人握住。安安有些吃惊地回过头,看到的却是拿着"精灵女神"奖品金苹果的尤茵。
"安安,你喝太多了?怎么走路都这么不稳?"
"我……喝了一点点。"安安朝她伸了个大拇指,"恭喜你,今年的女神!"
"谢谢。这个给你。"尤茵把金苹果递到安安面前,"这个东西我暂时还用不上,但给人类吃了,几十年都可以保持年轻的样子。"
安安微微一怔,用力摆手:"不要不要。"
"不要跟我客气。"
安安有些汗颜:"不是跟你客气,是我有未婚夫啊。他也是人类。等我们一起回到人界,他老了我却没老,看上去会很奇怪的。"
"什么啊,你还是要回人界?"尤茵有些不开心,"那我们怎么办?"
这是安安一个晚上都在思考的问题。
最难的任务已经完成,她现在只需要找个人结婚,然后完成唤回洛基的仪式,就可以走了……
她看了一眼尤茵,又看了看尤茵身后沉默的法瑟,犹豫了很久,只好笑着转移话题:
"对了,听说艾尔夫海姆盛产眼膜,是真的吗?"
"是!最出名的尹特尼提眼膜!"一提到美容产品,尤茵也兴奋了,"由世界之树的树汁、尹特尼提花蜜和生命泉水混制而成,是仅次于金苹果最好的驻颜产品!我一直都在用这个!"
"难怪你眼部的皮肤这么紧绷……明天我也要去买,我们一起去吧。"
"是吗,谢谢。"尤茵脸色红润,"明天早上起来就呼叫我,我们多买点,给其他姑娘们也带一点回去。"
"好啊好啊。"
不肯吃金苹果却要保养皮肤,或许这种问题在男人看来或许很奇怪,但很多时候女人护肤不是为了变成永远二十岁模样的老妖怪,而是为了那种让自己年轻的心理满足。
果然,法瑟真当安安在胡言乱语,走过来扶住她的肩:"她喝醉了,我先送她回去,有事明天再说吧。"
"唔,这么早就要回去了吗?"安安没有反抗,只是睁着迷茫的眼看着法瑟。
"醉成这样你还想做什么?周游艾尔夫海姆么。"
"哈哈,好夸张啊你。"
"也行,早点休息。"尤茵走过去抱了一下安安,"照顾好自己,回去小心,小心别让人非礼了。"
"开玩笑,谁会非礼我啊。"
尤茵看了一眼法瑟:"殿下,你不要动她。"
法瑟还没开口,安安已经大笑起来,用力甩甩手:"放心放心,他不会的,我可是人类啊。"
难得法瑟也体贴一次,扶着安安回树宅上,却一路无言。酒的后劲十足,一路上安安越来越昏,走路也越来越不稳,头重脚轻的失力感让她整个人几乎都栽倒在了法瑟的怀中。尽管如此,嘴巴却不闲着,她说了好多话,十句里有九句都在抱怨法瑟走路太快自己跟不上。
回到房间后,法瑟把安安扶到床上,自己到一旁脱去风衣。
远处的古树上长满了发光的叶片,巨大的叶片遮挡了树上的木屋,但木屋窗中走过的人影还是会被光线印在叶片上。除了世界之树下方流动的生命之泉,整个艾尔夫海姆的河流都已结冰。而大雪不断,在冰河上添加了又一层柔软的棉被。
眼前的美景在摇晃。
法瑟在安安面前站定,缄默了足足有一分钟,才平静地说道:"明天下午我们就回阿斯加德了。早上如果你还要和尤茵出去玩,就早点睡吧。"
"好的。"安安点点头。
见法瑟要离去,安安起身送他出门。刚走两步,法瑟忽然回头说:"不用送我……"
但是话未说完,她已经踮脚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
这一刻,连冰雪破裂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法瑟全然没了反应,眼中只剩下震惊。
"我亲你了。"安安放开他,盈盈笑着,摇晃着后退,"想杀了我对不对?但你没法,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我很讨厌吧?不甘心吧?有被我玷污的感觉对不对?我只是人类啊……"
她的挑衅只进行到了一半,便被法瑟突如其来的狂吻打断。
紧紧的拥抱让酒醉的安安都有害怕的感觉,失控的密集热吻像暴风雨一般落在她眉心,脸上,唇上……
"法瑟,你……"
进展太快,话已说不完整,对方已经张开了嘴,把快速的碰触转为夺去呼吸的深吻。他把她推在墙上,像是野兽封锁猎物一样将她困在自己的双臂间。两个人的体温越来越高,不断交换的吻也渐渐变得有些不够。
原本只是一个吻,却在不经意间点燃了更多的火种。
或许是因为没经验,也或许是因为喝多了脑袋昏沉。到扣子被法瑟一颗颗解开,只剩下内衣的时候,安安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在做些什么。直到他除掉了自己的上衣,手臂揽过她的腰,安安才意识到情况有些危险了……
但是,他一直将她死死地封锁,不给任何逃跑的间隙。
而且以前他逗弄她的时候,总是带着一丝不怀好意,让人设足防备。这一晚他仿佛也醉了一般,连手指触碰她的时候都温柔细致,像是在抚摸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所有的甜蜜到关键的一刻戛然而止。
连酒精的麻痹都无法掩盖的剧痛令她酒醒了大半,她脸色苍白地往后缩,用力摇摇头:"不要,不要继续了。"
法瑟双臂撑在她的身体两侧,头发有些凌乱,低垂的神情却清醒而体贴:
"很疼?"
"很疼!"虽然已经避开了他,但刚才的痛感还是留下了心理阴影。安安继续往后退。
法瑟沉默了片刻,突然无奈地笑了:"抱歉,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是啊。我真的喝多了。"安安尴尬得要死,只得干笑着努力掩饰,"虽然她们都说初夜跟朋友不会受伤,但……我还是希望能和喜欢的人。"
法瑟压住她试图逃离的身躯。
"……喜欢的人?"
"是啊,今天晚上的事请忘记吧。第一次对我来说还是很重要。"酒意又上脑了,安安想什么就说什么,"如果早知道会签什么契约,以前就该和井洺……"
与法瑟这样靠近,身体又变得很奇怪……刚想推开他,他却陡然做到了最后一步。
本来懒洋洋又疏散的神经全部绷紧!剧痛让她头皮发麻,耳朵阵阵嗡鸣。用力推打他,可她在人界强大的力量在他面前微不足道,恐惧感比疼痛更加明显。
但是,真正的地狱这才刚开始……
痛感叫嚣着全身的血管,刺激得滚滚热泪笔直地从她眼中涌出。
"法瑟,你疯了么?!"她的声音没有哭腔,但眼泪一直往外涌,声音也变得嘶哑,"太痛了,你出去——"
用力推他的双手被他钳制在枕头上。
"现在你还想忘记么。"他落下来的吻却像罂粟一般甜美而充满诱惑,眼神也写满了任性的温柔,"安安,我已是你第一个男人。"
窗外一片冰天雪地,人群渐渐散去,艾尔夫海姆也在不知不觉中进入美梦。
而室内炉火温暖,不论是痛苦还是缠绵,都好像才刚开始……
……
……
几十年后,安安也养成了撒伽写日记的习惯。其中有一篇是这样的:
这些年来,我经常想起法瑟。在无忧无虑的阳光下,在夜深人静的睡梦中,在满腔欣喜的清晨,在筋疲力尽的黄昏……他总会出现。无时不刻,令人窒息。
他一直都很无情,冷血,自私到极点,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想法。
偏偏这样一个男人,却在我生命中留下了无数的烙印,就像那个艾尔夫海姆的夜晚。这些烙印一直伴随着我,深刻在我的灵魂中。
迄今,或爱或恨,真的已经不在意了。
从出生到现在,没有哪一刻会像现在这样希望能忘记一个人。
哪怕只有一秒也好。
让我变回原来的我。那个拥有一切的我。
这个冬天华纳部落有很多人战死。
所以最近经常会想,他愿意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么?如果我也死去。
Chapter 16
外面的大雪不曾停歇。
安安在沉睡的法瑟怀中醒来。从内到外的寒意让她的手脚变得冰凉。尽管室内有炉火,尽管法瑟一只胳膊就把她圈在怀里难以动弹。
法瑟侧着身子,半边脸陷入枕头,被高挺白皙的鼻梁遮住。在清晨白茫茫的阳光中,他软软微卷的金发散开,有几撇干涸的汗水黏在颈项上。此时此刻,他身上唯一的装饰物便是脖子上的紫水晶项链,坠子也歪歪地藏在了被子里。他们之间仅剩的阻碍,只有她缠着两人手臂的长发……
安安的第一反应只有一个:自己的第一次居然就这么没了。
对象不是井洺,而是法瑟。
是不爱自己,甚至轻视自己的人。
法瑟的呼吸很均匀,似乎还在美梦中。安安的思维已混乱,没想到腿部仅仅挪了一下,就有一种被刀捅坏下半身的感觉。
从里到外,挪动一毫米都会让肉体撕裂感一直顺着中枢神经蹿到脑中,痛得她双耳嗡鸣眼泪直冒。
安安看着法瑟漂亮的睡颜,心中的感觉是五味杂陈。
她根本不能怪法瑟,毕竟在真正进入之前她都是自愿的。而之后她根本没法说法瑟到底有没有温柔,因为就算他只是停在里面而不动作都让她有被杀死的感觉,更不要说后面……
这时,床头柜上有东西震动起来。
那是她的通讯器。
她挣扎着伸手翻开衣服,拿起兜里的通讯器,选择接听。然后轻手轻脚地坐起来。
"安安,快起来。今天街上人多得不得了,要买东西还得排队。"尤茵欢快的声音从那一头响起,"你在法瑟殿下那里吧?我过几分钟后来找你?"
安安看了一眼法瑟,心都跳停了:
"不,不要。"她压低声音,"我这里有点事,可能要晚一点。"
"那要什么时候?"
察觉身后有细微的动静,安安心不在焉地说:"大概一个小时左右?你现在在哪里?"
"我刚从旅馆出来,一个小时太久了,你不能快一点吗……"
后面的话安安听不进去了。因为法瑟的手已经从后面穿过她的腋下,把她整个人轻轻松松抱起来,放在了他的大腿上。剧痛又一次让安安龇牙咧嘴。她摇摇头,刚想集中精力,那双手已经顺着她的腰往上爱抚,轻轻握住了她的胸部。
"你说,大概要多久?"随着他缓慢地打转,安安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身后的人在她耳边坏笑着说道:"安安,你的心跳得好快……"说罢,一只手按住她心脏的位置,"很紧张么?"
"半个小时能来吗?"
尤茵是这么说,但安安已经听不进去了。细密的吻落在她的后颈,然后法瑟用牙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触电的快感让她几乎失力地靠在他的身上:
"我……我不知道。"
"安安?……你怎么了?"尤茵似乎察觉了她的异样。
"安安在我这里。"法瑟接过通讯器。
"呃……法瑟殿下?"
"嗯,她有重要的工作要做,所以今天来不了了。"法瑟难得态度温和体贴。
断线后,法瑟再次看向安安。她已经动作迅速地穿好内衣裤,此时正用被窝盖住自己身上□的部分,但脸部表情十分扭曲,好像在忍着极大的痛苦。
"不和我温存一下?"法瑟一脸调笑。
"不了不了。"安安脸色苍白。
"居然比想象的还要难一些。"法瑟揉了揉金发,"我都以为做好准备了,结果还是很痛……安安应该更痛吧,这几天要好好休息。"
"还好,还好。"安安脸色更难看了。
"洗澡的时候碰到伤口应该会更难受……"法瑟想了想,微笑道,"这几天我帮你洗吧。"
"别!别!"安安哭丧着脸把最后的衣服穿好,忍着剧痛坐在法瑟身边,"过了今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吧。"
法瑟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当没发生过,吃亏的人是你。"
"我没有关系。"安安眼眶有些湿润,努力让自己不露出难过的表情,"你先回去吧,我休息一下,晚点准备回阿斯加德。"
法瑟走了以后,她迅速撤掉了那张沾了血的床单。咬紧牙关去洗了个澡,尽量避开腿间的伤口,但还是会触摸到凝结的白色残痕……这么多她都没有感觉,看样子昨夜真是疼到失去知觉了。
温水流过身体的时候,从来没因为受伤掉眼泪的安安,第一次因为肉体上的疼痛大哭起来。
有被弄脏的感觉。
有被嫌弃的感觉。
有一种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感觉……
法瑟一定觉得无所谓。对他而言,女人们总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夺走哪个女孩的第一次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说不定他在心底还会鄙视她,因为她只是个人类……
可是,她给出了很多。
在浴室里,安安安静地把衣服乖乖穿上,看见镜子里的兔子眼后,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一次决堤而出。
一边用浴巾擦眼泪,一边推开门,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法瑟。
安安突然不哭了,眨了眨红红的眼,狼狈地缩回浴室。但脚步仅后退一些,身体就被拽入了对方的怀抱。他的力气大得惊人。但在这样沉重的拥抱中安安却没有一点安全的感觉,反倒觉得背脊一直发凉,好像四面八方都会有利器会刺过来,令自己尸骨无存……
安安推开他,抓了抓脑袋,带着鼻音自嘲道:"居然会痛到哭鼻子,真是好丢人……要不下午你先回阿斯加德吧,我休息几天。"
法瑟却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无声地看着她,像是已经轻易看透了她拙劣的演技,还有她心底已经完全失去安全感的本质。
"去吧。"安安推推他的手臂,催促道,"我还要休息一下。"
她演得越来越糟糕,声音也在他长久的注视下微微发抖:"别老站在这里啊,我想一个人待着。"
希望他早点离开。
好像……快要撑不下去了。
大雪在静谧中飘扬。
精灵的世界依旧绚丽如在梦中。
等了很久法瑟终于开口了。但是,他说的却是:
"对不起。"
安安怔住。
虽然早就猜到会是这种结果,她也以为自己够清醒了,但亲自听到这句话,好像最后的尊严也跟着被击碎。
想与他擦身而过,自己离开,但刚迈出两步,她忽然拿着手中的浴巾砸在法瑟的头上!
"——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大颗的泪水从通红的眼中涌出,她沙哑地哭喊,用浴巾使劲打他,"是!昨天是我先亲你!但后来醉成那样都告诉你我想把第一次留给喜欢的人,可你做了什么!你说!你做了什么!!"
此时身体上的痛苦丝毫没有减少,反倒每分每秒都在提醒着她和法瑟上过床的事实。
从出生到现在,这是第一次体验到崩溃的感觉。
不管如何对法瑟发泄,不管嘴上说得再怎么狠,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心底真正的期望。
其实,很希望他能说"跟我在一起",或者"留在神界吧",或者"我不介意你变老"……
或者,"我喜欢你"……
但法瑟只是沉默地承受她的攻击,眼中一片黯然,没有任何挽留,更不会像刚才那样去拥抱她。
如此明显的事实。
法瑟不喜欢她——或许有好感,但是构不成爱情,更不用说为她放弃很多东西。
而她已经输了。
与此同时,城中心。
艾尔夫海姆白天的美景并不亚于夜晚。退去了黑夜的神秘,天上地下只剩下了一片纯净的雪白,夹杂在白中的苍翠之绿。
城中的热闹却与这种宁静的魅力格格不入,不仅世界之树上人来人往,连由树根连接的桥梁道路上都挤满了人,水面上更有无数冰船缓缓行驶。
女神节之后,这里的繁荣程度和阿斯加德的新年都有的一拼。
艾尔夫海姆四季如春,土壤肥沃,绿化程度是九大世界中最大的,有很多植物庄园。因此最出名的特产有三样:葡萄酒,各种颜色的羽萱花,还有安安和尤茵一心挂念的尹特尼提眼膜。
尹特尼提公司推出了今年冬季的限量版眼膜。因为添加了七年一熟的特殊植物精油,又秉着老顾客至上的经营策略,所以不论男女老少,普通顾客每人最多只能购买二十对。
尽管五对眼膜的价格已经超过了艾尔夫海姆人口每月平均收入,但几乎每个光临专卖店的顾客都会买足二十对还丝毫不觉得满足。
一堆女顾客付账时闲聊道:
"一周一次,差不多够用半年了,明年下半年说不定又会有新款上市。"
"可是不会有这么好的了……"
"尹特尼提是商业公司,不是慈善机构。相信我,明年肯定会换汤不换药地发行一套'精灵女神春季美颜滋养系列',然后继续捞钱。"
……
在一片叽叽喳喳的讨论中,尤茵抱着十盒五十对眼膜出现在VIP会员收银台前。她享受着无数条羡慕嫉妒的目光,掏出白金会员卡和银行卡豪放地刷了一通。
"尤茵小姐,公司规定,但凡买足了上限五十对眼膜的白金会员都有五对赠品,请您拿这个赠品券去专柜领取赠品。"收银员态度格外温柔有礼,伸出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远处被人群包围的专柜。
"好的,谢谢。"尤茵拨了拨银白色的长发,如同一只傲慢的白天鹅,抬头挺胸地走出人群。
然而好景不长,重新回到柜台,售货员却很抱歉地说:"对不起小姐,限量眼膜已经卖完了,我们可以用二十对经典眼膜当代替赠品……"
尤茵不是不淡定的人。她接受了补偿,准备杀向其他商场。
直到她和其他人一样,看到了站在VIP会员收银台前的银发神族男子。
经理和售货员都周旋在他身边,他的面前放了十来个大箱子,箱子数量还在持续增加中。他身后的一群神族侍卫随时准备上前当搬运工。
女顾客们气得肺炸,但只敢窃窃私语。
"主神不是都有金苹果了么,还来买眼膜做什么?"
"太霸道了,真讨厌啊。"
"将军大人的待遇就是好,可是我还没买到,呜呜呜呜……"
"没办法啊,谁叫我们要靠着神族生存呢……"
看着那男人像批发箱装苹果一样批发眼膜,尤茵一股气上来就再下不去,大步走过去拍了一下男人的肩:
"虽然每个月总有那么三十来天不想见到你,但你还是如此令人讨厌地出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并做出令人讨厌的事啊。"
听到这个声音,莱斯威的肩微微一颤,回头惊慌地看着她:"我……你以为我想么?我的压力也很大……"
"压力大还买?赶快退回去!"
莱斯威很委屈:"你以为我有那么大本事控制尹特尼提这种世界型大公司么?我不过是来跑腿的。"
"跑腿?"
"对啊,法瑟一大早就把我弄起来买这些玩意儿,从进来到现在,我差点被眼刀杀死。"
尤茵疑惑:"法瑟殿下要眼膜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泡妞。"
"太可恨了。"尤茵恼了,"这么多箱,还没用完就会过期,他有必要这么浪费么?慢着……泡妞?泡谁?"
莱斯威长叹:"当然是八神安。"
当日晚上,星耀神殿。
法瑟留下的伤依然很痛,安安躺在床上休息。
看着十来个人轮流搬进房堆积如山的箱子,她非常茫然。等人离开后,她拆开箱子一看,发现里面是尹特尼提眼膜,还以为是尤茵买的,立刻呼叫尤茵谢谢她。
"那是法瑟殿下买的,不是我。"影像中的尤茵正享受着她的第一对眼膜,淡淡地抽了一口烟。
"……是法瑟?"想到这人就有点不舒服,"那这些都送你了,我不想要。"
"你和法瑟吵架了?"
"没,没有……就是觉得不该乱收人礼物。"
"我也觉得是啊,这种东西就是应该我们自己去买才对……"尤茵闭眼感受着冰凉的凝胶滋润,把白天在尹特尼提专卖店的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还特意强调了这款眼膜是限量版,多少女顾客因为法瑟的霸王行径而流下了惨痛的眼泪……
寝宫中。
法瑟斜倚在长沙发中,金色的卷发凌乱地擦在脸颊。三维影像装置中播放着晚间新闻,他也一直盯着神族美女主播看,眼中却一直透着明显的心不在焉。
这时,手中握着的通讯器震动起来。
看着上面的"顾安安",法瑟没来由有些紧张。他屏住呼吸,接通呼叫:"安安。"
安安声音冷冰冰的:"你真无聊。买那些眼膜是为了弥补自己做错的事么?相对你的愧疚感,那些苦苦排队等待尹特尼提限量产品的顾客们显得可怜多了。"
话音刚落,呼叫就被切断了。
法瑟怔忪地看着通讯器。
从两小时前听说她回来,他就一直心神不宁。结果却是这样……
眼睛看到的是影像装置里的主播,满脑子却一直是她在夜间雪光中泛着泪点的双眼,还有因为他的粗鲁而微微张开的红润小嘴……片刻出神后,美好的回想又被刚才那句"你真无聊"泼了冷水。
心情越来越浮躁,法瑟按了沙发旁红木桌上的按钮。
"叫莱斯威把刚才带来的那几个人类送回来。"
十五分钟后。
莱斯威的怨气很重,就算法瑟改变主意了都还滔滔不绝:"我都说了,送来了好歹你要看一看,不看就送走,你当初为什么又要我们去找……"
法瑟却自动过滤了他的抱怨,淡紫色的眼漠然地扫过眼前十五个人类女子。
就算神族和人类审美有差异,都没人能否认眼前的美女都是绝品。每一个都有精致漂亮的脸蛋,高挑火爆的模特身材,超脱凡俗的气质……关键是,她们都是黑发黑瞳,皮肤是带着淡淡粉色的白嫩,头发柔软直顺,有着其他种族人类女子没有的清纯和内敛。此时,面对着神族王子审查的目光,美女们多少都有些紧张,手不知该往哪里放。
"这些都是中国的?"法瑟问道。
"非也非也。"莱斯威刚一彪出中文,就有六个美女捂着嘴笑了,他指着那六个美女说道,"她们是中国的,其他都是亚洲其他国家的。其实日本和韩国美女的美和中国的美不一样。你看日本的,可爱纯真;看韩国,性感有女人味;看泰国,大方热情……虽然中国美女的智慧优雅是无可取代的,但既然蔷薇王子你终于想通要开辟一条通往人类美女身心的道路,作为专家的我,自然有必要为你推荐一些不同的……"
法瑟没耐心听下去了:"只留中国的,其他都带走。"
"瑟瑟,多西哟……"
这下轮到日本美女笑了。但不出一分钟,她们和其他国家的美女一起,莫名地被送了出去。
莱斯威回来后,看见的依然是和中国美女们对峙的场景。
"你不是会中文么,怎么还站那不动?"莱斯威转过头去,用不是很标准的中文对那几个美女说道,"这个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蔷薇王子,玫瑰花女王,妖精女神。"
几个美女想笑又不敢笑。
"别听他乱说。"法瑟用凛冽的眼神让莱斯威住了嘴,"我叫法瑟。"
听见法瑟说的话以后,美女们都完全笑不出来了,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这样一个明显不是人类的超美型男人,开口说出的中文,竟比中文播音员还标准!
法瑟又打量了一下那几个美女,最后目光停在了其中一个笑容甜美的女孩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回答了自己的名字,莱斯威低声用神族语说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
"就留这个,其他都带走吧。"
法瑟和最后一个中国美女聊了大概有半个小时,便把她也请了出去。
在门外等候的莱斯威送走了最后一个美女,又一脸无奈地赶回来:"这些都不满意,你要求真多。"
法瑟躺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瞅着通讯器。
"算了算了,明天起我再帮你找找其他的。"莱斯威也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把憋在肚子里的话说出来了,"法瑟……你是不是喜欢上八神安了?"
"开什么玩笑。"法瑟冷冷道。
"那既然只是喜欢人类,或者中国女孩,就不要在她们身上找谁的影子。如果你总照着八神安的样子去找,无论怎么挑都挑不到让你满意的。其实这些你都懂……我就不多说了。"
午夜。
法瑟终于放下手中的通讯器,起身去了安安的卧房。
侍女们见来人是法瑟,也没有阻止他。
安安已经睡着了。
月光中,被褥床单上铺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白。她的发丝散在软软的枕头上,颜色因此而黑白分明。
法瑟在她身边轻轻坐下,手指划过她的脸颊和长发。
他并不是喜欢顾安安。
是因为那些女孩都没有她好看,他才没有兴趣。如果莱斯威能找到比她更好看的女孩,哪怕是神族,他也不会再多看她一眼。
或许是因为噩梦,或许是因为身下的疼痛,安安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就像抖动的黑丝绒一般。
静静地看着那张干净的面容,前一夜的缠绵在脑中也越发清晰起来。有些不敢相信,他们已经有了最亲密的关系……
法瑟的眼渐渐变得有些痴迷。
是因为她太漂亮,自己暂时被冲昏了头,仅此而已。
他俯下身,将双唇叠加在安安的唇上。
阿斯加德的夜空永远都是一望无际的漆黑。
此时,这片黑色里悬着时明时昧的银星,与空中海洋合为一体,融入了白日不曾有过的柔和与神秘。行船与飞龙在空中游走,乍一看去,像是连天河也会被拖拽着移动,颤抖着凌乱的银色大网。
这层网细密地罩在两人身上,像是浑身都撒上了璀璨的钻石碎片。
安安在睡梦中因痛感而微微颦眉,但潜意识又不由自主仰头回应这个甜蜜的吻。随着舌尖纠缠的时间推移,睡眠变得越来越浅,半梦半醒之间她回握住他的手……
一时间好像疼痛也消失了,身体在愈发深入的吻中悄悄燃烧。纯白的睡裙扣子被法瑟一颗颗解开,熟悉的手指又一次滑过身上隐秘的部位……
发现对方连睡着了都会轻轻喘气,这种再自然的本能反应让法瑟心跳又快了几拍。他恶作剧一般咬住她的下唇,呢喃道:
"安安。"
"嗯……"被触摸到敏感点,安安的呼吸急促地停止了刹那,喘息又快速从喉间溢出。
法瑟微微笑了一下,把她的裙子撩得更高一些,声音也更加温柔:"安安,起来了。"
然而,他温柔的眼眸很快对上了一双非常不应景的怒目。
五分钟过去。
"顾安安,这是我的神殿,你凭什么赶我出来!"法瑟站在外面猛拍门,"昨天做了一个晚上你都没说什么,今天亲几下就凶成这样,你脑子进水了?"
门被拉开,安安头发乱如鸡窝,裙子上的扣子却扣得严实:"你……给我小声!"
法瑟趁机挤进门去,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安安没有反抗,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伸出小指头:"只要你今天敢动我,明天整个阿斯加德都会知道王子殿下是这个号。"
"安安……你是在抱怨我不够吗?"法瑟一脸困惑。
"不管你够不够,只要动我,我就会去这么说。"
"那去说,我不介意。"法瑟吻了吻她的耳垂,"反正现在我的宝贝只会为你一个人服务,别人怎么想没有关系。"
安安的怒火已经濒临崩溃边缘:"……你出去。"
"不出去。"
"出去!"
"不出。"
"叫你出去!!"
"不。"
"出去!!现在就……唔嗯……"
……
法瑟最终没能得逞,原因是半强迫式的爱抚过程中,安安因触动伤口失声尖叫起来,脸都变成了纸一般的白。
第二天,阿斯加德日报的商业版头条就是"尹特尼提眼膜大卖,限量版连夜加产"。
对于一个商家来说,还有什么事比出尔反尔原形毕露更加悲惨呢?但尹特尼提老总只能把春季新推出的又一款限量产品策划默默撤下,委屈地在墙角抹泪。
"相对你的委屈,那些苦苦排队等限量产品的顾客们更委屈。"王子殿下让属下转告的原话如此。
他也试图挣扎过:"可是,之前的生产量是足够大众人手一套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殿下会一口气买光眼膜,也不知道会让他觉得有影响……"
"现在你知道了?"
……完全莫名其妙。
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便是新年庆典。
很显然年关综合症不仅仅是在人界才有,神界也一样。焦躁、生活规律混乱的人一多,犯罪率由暗之神界为中心大幅度上升。身为将军,安安自然又要尽责维持神界的治安。
英灵神殿外。
莱斯威召集巡逻部队,率领法瑟的星耀骑士团第一个准备出发。安安一向和贝伦希德统领数量庞大的英灵骑士团,所以不紧不慢地在骑士团前面等她。
过了片刻。
正前方走来两个人,一个是黑铠的梅勒,一个是银铠的金发骑士。
安安第一反应是贝伦希德,但仔细一看,又好像是法瑟……但她从来没见过法瑟穿骑士铠甲,他的头发也相较长一些。
直到那个骑士走到她面前,她都没能辨认出那是谁,只知道那男人长得外形太光彩夺目,简直就是法瑟和贝伦希德的综合体。那双有些嚣张又汲取了阳光的金色瞳仁……无疑属于贝伦希德。
但是,贝伦希德没这么高大,没这么硬朗,没有喉结,更不是男人。
金发骑士歪着嘴角笑了笑,用手肘捅了一下身旁的梅勒:"看,她果然没认出我来。"
连说话口气和声音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安安迟疑道:"你是……?"
"你说呢。"金发骑士抬起安安的下巴,"安安,再仔细看看。"
安安呆愣了起码有十多秒。
她确定,眼前的男人明显不是法瑟,法瑟的头发是淡淡的金,没有这么灿烂,大概是冷色调瞳孔的缘故,也从来不会有这种逼人的气质。
眼前这个男人是……
"贝……贝伦希德殿下?"安安十分不确定地说道。
"认出来了?"眼前的骑士邪气地笑了,"你跟我说过不喜欢女人,那现在呢,能接受了么?"
"不能。"安安看着他的脸蛋,斩钉截铁,"完全不能。"
贝伦希德愣住。
原本准备出逃的莱斯威终于忍不住掉头回来道:"看,我都说了吧。就算变了性,你还是变态公主,能有什么本质的改变?还有啊,变态公主你果然不是一般女人,喝了溶液变成男人后和原本差别这么小的女人你是第一个。"
梅勒双眼沉静一如神界那泓冷冽的乌达泉。他皱着眉,不说话。
"原来是喝了模拟溶液。殿下,你吓死我了。"安安松了一口气,神色也缓和了一些。
"这个废物还没研究出可以永远改变外形的溶液,如果想保持男人的形态,我只能一直喝下去。"
贝伦希德所指的"废物"脸黑了,开始与他互相人身攻击:"变态公主你傲什么?就算你变成男人又如何?你的老二也不能为你和女人传宗接代,你的八神安也喜欢不上你……"
他的话在贝伦希德抽出宝剑后戛然而止。安安见状按住了贝伦希德的手:"殿下,别这样。"
贝伦希德看了看安安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金色的瞳人透明地反射着她的倒影:
"安安……"
"贝伦希德殿下无论怎样都很好,甚至作为女性更加有魅力。"安安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又松开,"……殿下是我一直都很崇拜的人。"
美丽的金瞳黯淡了下来,贝伦希德轻声道:
"我懂你的意思。你和我哥的事我听说了。"
当晚。
福克温宫。
贝伦希德已经变回了原本的样子,终于从漫长的午睡中醒来,拉开了阳台的门。霎时间,神界夜晚繁华的光射入房内,仿佛早已等候她多时。
她穿着薄薄的衬衫,肩上搭着黑色的羽绒大衣。她在阳台上坐下,银色明亮的光罩在白色的衬衫上,将精致的面孔衬得十分白皙。这一刻,即便留着帅气的短发,她的面容也是前所未有的女性化。
梅勒难得夜晚来访。
他站在她身后,看着前方被星光笼罩的人。
贝伦希德没有回头,只是有些疲惫地说:"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这不是公主的错。"难得她也有不坚定的时候,梅勒回答得十分谨慎,"只是如果她不喜欢你,你做什么都不够好。"
贝伦希德陷入了沉默。
世界之树茂盛的枝干晶莹缤纷,甚至散发着银色的光辉。下面的乌达泉静静地流淌,泉水上载着漆黑的天和亿万颗星点,星子在水面不断地流淌。
梅勒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夜的静谧:
"公主,不要再喜欢女人了。"
"你是在命令我么。"贝伦希德的视线越过世界之树,眺望着极远处金碧辉煌的星耀神殿。
"不是。当然不是。"梅勒的面容凝重,难得有些口齿不清,"我只是觉得……公主很多时候需要男人来保护。"
"你瞧不起女人?"贝伦希德半侧过头,眼中是满满的锐利之气。
梅勒怔了怔,急道:"公主确实是女中豪杰。但事实是,保护女人是男人的天性。我不过想要公主过得轻松简单一些,请不要多想。"
"哦?"
贝伦希德站起来,转过身走向梅勒,眼中带着一丝不怀好意:"这么说,你想保护我。"
随着她步伐的逼近,梅勒明明是接近两米的高大男人,却有些没底气地后退起来。而贝伦希德漂亮的脸蛋上始终挂着玩味的笑意,她把他逼到了阳台的角落,拾起他肩头流水一般的黑发,轻轻打了个转儿:
"可是,梅勒将军,你除了力气比我大,其他都完全不如我吧?如果遇到比我们都强的敌人,你真的能保护我么?"
"能。"梅勒语气十分坚定,"公主的战场经验丰富,应该能了解人在拼命想要守护重要事物的时候,总是比平时强上百倍。"
寻常女孩听到这样的话,恐怕早已感动得热泪盈眶。无奈贝伦希德丝毫不寻常。
她吐了一口气,戳了戳梅勒的胸口:
"真无聊。"
见他失落的神情,贝伦希德又抱着胳膊笑道:"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错愕的神情在梅勒脸上一闪而过,他赧然地半侧着头,鼻梁因此显得更加英挺。贝伦希德端详他的脸,喃喃道:"其实仔细看,你也是个帅气的男人。"
她拉拽他的领口,迫使他垂下头,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
梅勒身体微微一震,变成了不能行动的石雕。
"不行。"贝伦希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男人果然淡而无味。完全无感。"
她将肩头的羽绒大衣拉紧了一些,挥挥手示意梅勒退下,转身准备走回宫殿内部。
但脚步还没迈出去,手腕已经被人握住,整个人被强行拖回墙角。拉扯中羽绒大衣落在了地上,世界的光辉被黑铠骑士的暗影遮住。贝伦希德下意识抬头,却迎上了梅勒急促覆下来的双唇。自我保护意识让她立即出手反击,可是一如她所说,力量上她不是梅勒的对手,只能被钳制着被迫接受对方粗暴的吻……
像是越来越深的吻,夜也变得更加深沉。
不是没有和男人接过吻,但这样被人拥在怀中又长时间交换呼吸和唇舌是第一次。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还有强硬的力量让她迷失了方向。她几乎要忘记了这个人是梅勒,那个被她从小欺负到大、吝于言语的小跟班。就连少年时期扳手劲输给他,他难得兴高采烈欢呼的时候,她都没有意识到"这家伙是个男人"。
而在这一瞬,这种感觉却鲜明到让人无法忽视……
直到有冰凉的东西落在梅勒的手上。
极寒的温度让他一下清醒过来,松开了挟持贝伦希德的手。
梅勒这才清醒过来。
他……刚才做了什么?
她曾经在约顿海姆经历过那么糟糕的事,自己竟然还……
"公主,我……"梅勒开始憎恨自己的冲动。
"下雪了。"贝伦希德却只是伸出手,试图去接空中落下的白色小点,"今年阿斯加德的初雪下得真早。说起来,很快就要进入新年了。"
午夜的冷空气冰凉彻骨。
几乎不可窥见的雪粒从黑暗中落下。
梅勒把黑色的羽绒大衣捡起来,跟上已经朝室内走去的贝伦希德,将之披在她的肩上:"今年比前些年都要冷,要多穿点衣服。"
"嗯。"贝伦希德淡淡地应声。
……
……
神赐纪元633年的第一日,英灵神殿照旧举办新年庆典。
就像梅勒所说那样,阿斯加德比往年要冷,而且下起了不亚于暗之神界和艾尔夫海姆的鹅毛大雪。
从远处看去,这座悬挂在世界之顶的空中之城已穿上了一层积雪制成的白衣。庆典开始前几个小时,就有许多神祗骑着威武的金龙,带着随从从四面八方飞向英灵神殿。乍一看去,像是无数拽着金色尾巴的流星坠向宇宙的中心。
英灵神殿内部,温暖与华贵却粉饰了深冬带来的极寒。
这一晚,所有神族的重要人物都到场了,就连足不出户的撒伽都跟着赫默一起出席庆典。安安穿着将军的军服,和妮娅、尤茵还有萝塔站在一起成了活脱脱的女保镖。
"好多没见过的男人啊。"萝塔左顾右盼,很是兴奋。
"啊啊啊,贝伦希德殿下好帅啊啊啊。"妮娅指着离她起码有几百米远的小小金毛脑袋。
"真不敢相信,法瑟殿下居然迟到了。"尤茵看了看四周,"连他弟弟都比他先到……安安,你笑什么?"
"我没笑啊。"
"刚我提到法瑟殿下,你笑了。"尤茵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喜。
"我不是在笑他,我在想别的。"
"你不是在笑他,你只是因他而笑。"萝塔凑过来,一脸憎恨地揉揉安安的脸蛋,"陷入热恋的女人真让人讨厌啊。"
妮娅严肃地:"安安,我在场的情况下你还要否认就太假了。你和法瑟殿下最近……唔唔唔……"
嘴巴被安安捂住,安安哀求道:"换话题换话题!"
一群女孩打打闹闹了半天,终于在撞见奥汀后安静下来。
"我听贝贝说了,你最近表现不错。"奥汀朝安安点点头,"击退克瓦希尔的事做得也很漂亮。"
一见是"王与将军式"对话,另外三人识相地闪了。
安安和奥汀并肩走了一段。
"再过一些年,我就打算退位。"奥汀端着酒杯,面容平和。
"啊,陛下要退位?"
"王位继承应该会带给法瑟带来不少压力,但未必不是好事。"奥汀想了想,忽然微微一笑,"何况又让弗丽嘉等了几百年,是时候陪陪她了。"
安安的心情忽然混乱起来。
任谁都知道,王子和王的区别很大。如果法瑟成王……他们原本已经很远的距离只会变得更加遥不可及。
见安安不说话,奥汀又笑道:"对了,你知道么,原本赫默也是王储。"
"有,我有听过。"依旧有些心不在焉,安安迫使自己听进奥汀的话。
"但是他主动放弃了王位,因为他的未婚妻。"
"因为撒伽?"
"嗯。当时我跟他说,只要他放弃王位就把撒伽嫁给他,他没一句废话就立刻搬去了华纳海姆。"
"陛下这么做,是为了让法瑟殿下继承王位吗?"
"只是测试而已。法瑟也有过喜欢的女孩,但只要是他坚持的事,就算用她们的命来威胁他,他也不为所动。相较他,赫默就显得有些儿女情长了。"
奥汀离去以后,安安的情绪越来越乱。
她知道今天晚上法瑟会做什么。
霍德之门开启之时,便是神界完全陷入黑暗的刹那,情况严峻到要赫默专程从华纳海姆赶过来维持。
她不相信他打听这个秘密是为了维护神界的安定。
而到现在,身为王子兼十二主神之一,他还没有出现在英灵神殿。
法瑟一直以来最想做的事是救回洛基,但洛基需要她配合的仪式才可能回来。所以这一天晚上他的目标和洛基应该没太大关系。
依稀记得洛基曾经当过众神之王。法瑟又对奥汀一直有不满。联系自己所见所闻和法瑟的计划,难道……他是打算除掉奥汀,让洛基回来重新继位?
这个想法有些太可怕了。
可是如果设想成立,神界会变成什么样?
胡思乱想了半天,安安发现自己太多管闲事。神界的死活与她有什么关系?反正完成了仪式她就会回到人界。
她的不安随着法瑟缺席的时间增加而增大。
埋头走了一段,抬头忽然看见迎面走过来的赫默。
两人视线交集之后,赫默的眼中露出了温和的笑意:"顾……安安,对吧?"
如果换做以往,安安肯定会产生一种反感的质疑:井洺分明在他的手上,他怎么还可以演得如此逼真?
可是,她突然觉得情况有些不对了。
"赫默殿下,我有事想要跟你说。"
安安把赫默带到了人少的地方。
"我可能不能待太久,撒伽一个人在那边……"赫默看了看在人群中被孤立的撒伽。
"殿下,我们开门见山说了吧。"安安紧握的手心中渗出了一些汗水,她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你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也知道法瑟所有的计划。"
原本挂念着撒伽的赫默渐渐变得俨然:"什么意思?"
"你交出井洺,并保证以后不再动他,我就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
"井洺?他没在我这。"
刺骨的凉意顺着安安的背脊往上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
"今天殿下来是为了守护霍德之门,我没说错吧?"
看见赫默眼中露出惊诧的神情,安安又一字一句道:"如果你不希望发生什么大事,把井洺放了。"
赫默靠近她一些,小声说道:
"顾将军,我能以自己的性命发誓,他不在我这,我也从来没有扣押过他。现在时间很紧。你要我如何证明自己的话?"
Chapter 17
午夜十二点正。
阿斯加德迎来了神赐纪元的又一个新年。
焰火在夜空中绽开,像是横流的火浪川流不息,以虎狼之势吞没星点。一朵朵火焰之花陆续爆开,声音震耳欲聋,一如鲜活短暂的生命在燃烧着盛世的美艳。扇型、瀑布型、秋菊形、流星型……当神族们还震惊于前一朵焰火的狂傲时,便已迅速痴迷于下一朵的绮丽,像是黑夜中刹那间盛开并闪着银光的满天星,着急地眨着媚眼,随着人们波动的情绪纷纷扬扬地落下。
英灵神殿空旷的侧门前。
守卫和银狼站得笔直,面无表情,好像早已是英灵神殿的一部分。
贝伦希德似乎成为了这里唯一拥有生命的人。她肩上镶着象征着高等军人的肩章,大红的披风轻扫着战靴的脚踝处。原本只是出来看看焰火,却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她仰头看着夜空的脸染上了不断变幻的光芒。
静静站了一会儿,有个高大的影子盖住了她纤长的影子。她没有回头,只是嗤笑了一声:
"没想到有人比我更无聊。"
身后的男人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走到她身旁,一起抬头看着灿烂的焰火。
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在贝伦希德眼中,现在的他和儿时皮肤白皙眉毛乱糟糟的男孩没多大区别。但事实是,他的沉稳霸气说服了男人,他的英俊强大征服了女人。他几乎已是整个神界中最具英雄气概的男人。
此时,他的脸上也染上了焰火的光芒。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睛是漆黑的,在光芒的照映下只会变得更加明亮,那份深沉却不可动摇,就像是遥远星空下沉睡的空中海洋。
"跟公主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无聊。"
梅勒不会说好听的话,这句话不过是他心中所想。当然贝伦希德也十分了解他,因此有些不舒服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将军,老实招了,你不会就是个同志吧?"
"什么?"梅勒猛然回过头。
"怎么可能有男人喜欢我这样的?你没听莱斯威说么,我是喝了模拟溶液变性后难得没什么区别的人。在很多人眼中我就是个男人吧。"
"真的?"梅勒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之色,"我从来没有意识到。不过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贝伦希德看着他,禁不住笑了:"也就是说,如果我真的变成了男人,你就会想搞基?"
"差不多吧。"梅勒走下台阶,站在了比贝伦希德矮了一段的地方,抬眼看着她,"你是女人,我就喜欢女人。你是男人,我就喜欢男人。你是兽,我就喜欢兽。"
"如果我死了呢?"
"就算你死了,你也依然是你。"
银白的焰火在苍穹中胜放。
已分不清究竟哪些才是星点,哪些才是焰火的碎末。
长久,贝伦希德却只是笃定地说道:
"梅勒,我喜欢女人。"
"我并不是要你做出什么决定,公主。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遇到什么事,还有这么一个人会在你的身后支持你。无条件的。"
璀璨的夜空下,梅勒在贝伦希德面前单腿跪下来。
他的个子那么高,所以在跪下的时候,黑天鹅绒的披风大片地覆盖了月白色的楼梯。
他并没有再抬头看她,而是小心地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乌达泉旁。
太阳神弗雷坐在岩石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银白色的长发流水般落上岩石,眼中泛着祖母绿的光泽。
过了许久,他终于忍不住转过身去,对跟了自己一路的霍德说:"我的黑暗小王子,你都已经出师了,就不用像个跟着鸡妈妈的小鸡一样到处跑。你这么做不是为难我么。"
霍德眨了眨深蓝的大眼睛。他走过去坐在弗雷的身边,小瓜子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小鸡都是有雏鸟情节的,这个责任你恐怕得负。"
弗雷很是无奈,刚想回头说点什么,已有一双比以往成熟许多的大手穿过他的指尖,与他五指交握。
这……根本不像是这小孩会做的事!
但回头确实对上了霍德的微笑。
一时心情复杂得难以表达,再一想想,他们认识已经几千年了……弗雷无奈地垂着头,又摇摇头,翡翠般的瞳仁在星空下有着接近透明的清澈。
现在情况和诸神的黄昏之前已经不同了,或许他可以……
设想还没结束,他已有些急不可耐地,缓慢地回握住霍德的手。
英灵神殿内部的庆典上。
这一晚萝塔不小心喝挂了,正被尤茵和妮娅两人架着胳膊在人群中乱七八糟地走螃蟹步。半晌找不到安安,她心中很是急躁,四处搜寻的眼睛也没片刻停下来,最后落在了迎面走过来的法瑟身上。
她使劲全力甩开尤茵和妮娅,醉醺醺地走向法瑟,一缕金发杂草一样翘起:"法瑟殿下!尤茵!妮娅!我有事要跟你们说!"
法瑟静默地注视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另外两人就没这么好耐心了,一味把她往旁边拖,却被她振臂甩开。她指了指法瑟:"这位殿下,他!他喜欢我们安安!"
她的声音很大,引来了不少人围观。尤茵和妮娅快被囧死了,法瑟表现太平淡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告诉你,法瑟!"萝塔声音沙哑,连尊称也省了,"如果你喜欢我们安安,我就把我们安安让给你!但是!你要对她好!你要对不起她——那不好意思,我就要对不起你了!"
萝塔终于被拖走。
法瑟依然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金色刘海下的眼睛美丽却无神彩。
大殿的外沿。
高空中有焰火在不断爆破,明亮的光辉抖动着天空,几乎黯淡了殿内的华贵灯盏。
赫默单手捧着金色的魔法光团,口中念出古老的神族咒语。最后,这团光慢慢从他的手心移动至夜空,在烟雾中逐渐扩大,又被黑暗吞没——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没人会留意到这个小小的变动。
"不行,已经来不及了。"赫默的嘴唇有些发白,"现在情况紧急,得立刻回去通知父王。井洺的事我回头再告诉你。"
他瞬间移动回到了神殿内部。
安安陷入恍然中。
刚才她与赫默的交流不多,但很明显的,绑走井洺的人不是赫默,而是法瑟。这样一来,当初出现在华纳海姆的井洺……也是法瑟制造出来的假象。
井洺从来就没有背叛过她。
回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还有和法瑟在一起那个大错特错的夜晚……安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到最后一刻,你还是背叛了我。"
这时,一个柔和的声音从她后方的神殿大门传来:"虽然就算提前一天告诉我父王,我的计划也不会被打乱,但是安安,你真让我失望。"
安安立即转身,愤怒道:"究竟是谁先骗谁!明明是你动手绑走井洺,为什么要说是赫默?!"
"是谁绑的不一样么。你到底还是要和我签订契约。"
"但如果是那样,我就根本不会信任你!也不会做出那么多蠢事!"
"蠢事?"
火光下是法瑟的修长高大的身影。他慢慢走向安安,双眼火红,恍若天使的面孔上露出了有些邪气的笑容:
"安安,我们之间的甜蜜回忆,算是……"
他的话未说完,空中的焰火突然由绽放变成爆炸!
轰隆隆的雷声响起,猩红的光迅速燃烧了整片天空!
接着,千万灯盏都在眨眼间熄灭,神界陷入了死一般的黑暗。唯独帝都中心那棵擎天的世界之树还散发着明灿的光。
这种仿佛是自然惩罚灾害的恐惧感让安安神经紧绷起来。她在黑暗中听见法瑟平稳的声音:
"完成了。"
他的尾音刚落下几秒,陡然间,空中再次爆出极其刺目的亮光!整片夜空都变成了疯狂的火海。那种灼目的火红似乎会焚烧一切,让大地万物都尸骨无存!
"法瑟,你做了什么?"因为周遭的巨大变动,安安连质问都不敢大声,"这是怎么回事?"
法瑟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然后回过头,迎向怒气冲冲瞬移出来的赫默。
"你把父王怎么样了!"赫默指着神殿内部,气得青筋凸起。
法瑟尚未回话,撒伽也提着长裙瞬移到赫默身后。她皱着眉,虽然没有赫默急躁,但对她来说已经算激烈的反应了:
"赫默,不要和他起正面冲突,我们先回去。"
赫默却第一次甩掉她的手,重新看向法瑟:"你对父王做了什么?!"
法瑟轻轻一笑,用一种哄孩子的眼神看着他们:"放心,他没死,只不过很可能就这么永久沉睡下去了。"
赫默握紧双拳,逼近法瑟,扬手就给了他一拳,却被他轻易闪过。见他如此从容不迫,赫默的愤怒终于上升到了顶点。但最终,语调却平定下来。
"法瑟,你知道么。"赫默望向法瑟,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就算把父王杀了,当了众神之王,你也只会像你父亲一样遗臭万年而已——像你这种私生子,永远也只会做私生子才会做的丑恶之事。"
听到这样的言语中伤,连安安的心都不由停了一下。
原以为法瑟会勃然大怒。但法瑟没有。
他只是持续微笑着,将目光投向了赫默身边冷漠的撒伽。
赫默下意识以身躯护住她。
"既然如此,我再告诉你个好消息。"法瑟凝视着她,眼睛红得像是会滴出血一样,笑意越来越深,"这个女人很合我的胃口。我给你三天时间和她重温旧梦。三天之后,她是我的了。"
他的身后是滔天的红色火海,仿佛连天地都会为之吞没。
惊天的变动结束后,阿斯加德的神族们都从室内跑出来,很快街上就被乱糟糟的人头塞满,喧哗无比。但普通的神族子民们不知道刚才短暂的黑暗代表了什么,有的人甚至以为空中燃烧的火海是633年新品种的焰火。
弗丽嘉却聪明得多,赫默和法瑟还没争上几句,她也从神殿中赶出来,停在法瑟面前。看见法瑟乱舞的头发,还有那双像极了他父亲的血眸,她知道自己一整个晚上的不安果然不是幻觉。
"瑟瑟。"弗丽嘉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努力维系着自己即将坍塌的理智,"让你父王醒过来。"
法瑟瞥了她一眼,嘴角扬起,却没有回答,像是在说"你觉得可能么"。
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这样的反应几乎是意料之中。但她还是压抑着心中的悲怆,伸手抚摸着法瑟的脸颊,眼中饱含着泪水:
"我的孩子,懂事一点好吗?听妈妈话,把父王唤醒。"
像是身后被烈焰充斥的天空,法瑟的眼好像也会一直这样燃烧下去。
"父亲他并不是走了,或者消失了,而是因为你,你说你爱奥汀,你说无法接受他,所以他牺牲了自己救回奥汀。"伪装的冷静也藏不住心中的疯狂与愤怒,"即便你跟他已经生了我,即便当时他已攻下了阿斯加德,成为了众神之王!"
这时,不仅弗丽嘉,连赫默、撒伽,还有随后赶来的贝伦希德、梅勒和众神们都被这番话震住了。
知道实情的人并不多。
确实有人猜测洛基的消失和奥汀的回归有关,但没想到竟是这种直接的关系。
"母后,你真的不爱我父亲么?"
弗丽嘉怔住。
"只要你回答我一句话:你真的不爱他么?"
弗丽嘉没法回答。
从来没有哪一刻,法瑟的脸庞会和洛基如此神似,就连这种几乎把人逼到绝地的气焰都和洛基一模一样。可是面对他的逼问,她真的没法给出答案。
洛基还在的时候,他的热情只会让她想逃。但当他真正走了,她才发现那种一切燃尽后的空落其实更不好受。
究竟爱不爱,从来不愿意多想。
"看,你没法否认。"法瑟失望地看着她,"你之所以会选择奥汀,是因为奥汀在神族心中是伟大的神,而父亲是邪神。女人会虚荣也是正常的,我理解。但既然你们都把不属于我的命运强加在我身上,就应该预料到今天发生的事。"
说到这,他看了一眼赫默。
相对背负着私生子骂名的王储,他更愿意成为人们眼中高尚让位的法王赫默。
不是没想过要退让,但真让了别人又会怎么说呢?
人们崇拜奥汀,洛基的儿子做什么都是错。
"我知道,我完全失去了你的信任,是个失败的母亲。但是瑟瑟,奥汀他什么都没有做,你要报复也应该冲着我来。"
"报复?"法瑟笑着摇摇头,"他不过是取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怎么可以说是报复呢?"
未等弗丽嘉回答,贝伦希德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那么,哥,我问你:父王对你真的很糟糕么?"
法瑟顿了顿,才慢慢看向贝伦希德。
贝伦希德的眼中充满疲惫:"我们可以站在你的角度上去思考,理解你的苦衷,所以没有人阻止你救回洛基殿下。但是,你有站在父王的立场上考虑过问题么?他完全有力量可以除掉你,但他没有,还把王位让给你。"
"终于说到要点了。"法瑟微微一笑,"不想让心爱的女人失望,所以让大王子当王储,等真正逮着他的小辫子就会把他除掉,让二王子继位……母后,你比我更了解父王,他是不是这样的人?他有没有做过类似的事?"
"是,他已经和我承认过了。他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但那只是最开始。"弗丽嘉急切道,"可是这些年他觉得你真的很优秀,是发自内心想要把你栽培成王——"
"你认为我会相信么?"
"瑟瑟,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又悲又急的心情让弗丽嘉终于失控了,她抓住法瑟的双臂使劲摇了摇,"你知道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你知道!你要有怨恨,都发泄在我身上,为什么要这样对奥汀?他是最无辜的人啊!"
法瑟静静望着她,无动于衷。
"儿子,算妈妈求你。他是妈妈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如果他醒不过来,我……我真的……"弗丽嘉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捂着嘴低下头,浅棕色的头发也像瀑布一般从肩头滑落,盖住了发红的脸颊。
"母后,你放心。"法瑟终于变温柔了很多,还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背,"等父亲回来以后,你就不会再寂寞了。"
弗丽嘉用力摇摇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她转过身去,准备回到神殿里一睡不起的丈夫身边。
但刚走出两步,她的身体就晃了晃,重重摔了下去。
安安和贝伦希德迅速冲过去扶住她。梅勒原本也想过去,见她们都扶好了,就回头对法瑟说:"法瑟,希望你不会后悔今天所做的一切。"
法瑟并没准备回答他,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到赫默和撒伽那一边。
原本茫然的赫默重新提起了警惕,挡在撒伽面前:"你想都不要想。"
"赫默,真爱你的女人,就应该让她嫁给最强的男人。"法瑟温和地笑着,"就像我们的母后嫁给父王那样。"
赫默的狭长紫眸变得深暗:
"王位我可以不要。但撒伽,我会用命去守住。"
撒伽的眼中有惊诧一闪而过。但她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没有必要。"
赫默不解地回头看着她。
"嫁给谁对我来说都没区别,你不用如此费心费力。"撒伽淡淡地看着他,"你和法瑟在我眼中是一样的人。"
赫默的嘴唇发白,顿时变得不堪一击。
法瑟笑了笑,轻轻抚掌:"精彩。"却不经意瞥见安安。
她扶着弗丽嘉,尚未走远,也刚好回头望着他们这一边。
他们俩的视线在微暗中的空气中相撞。
安安似乎想对他笑,但最终露出的表情却尴尬又悲伤。她换了一只手去搀扶弗丽嘉,和贝伦希德他们一起离开了。
像是被冷水从头淋到脚。
法瑟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这一夜几乎变成了每一个神族的噩梦。
唯独安安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她被一群人包围着,竟都是阿斯加德的神祗们。而且他们的年纪都比现在小很多,均是少年时的模样。
在这里,梅勒还没法瑟高,留着短短的干练的黑发,眼神稍微带着一些稚嫩,总是站在和他差不多高的贝伦希德背后;贝伦希德五官线条比成年后柔和许多,但两撇眉毛却嚣张跋扈地纵横,眼神叛逆,一副谁惹她她揍谁的样子;法瑟的样子却刚好是安安最喜欢的那种病弱美少年,不仅身材瘦削,连脸蛋都美丽得像少女,眼睛颜色比成年后浅了很多,浅得接近透明,在阳光下泛着明亮的光泽,就像是一湾淡紫色的清泉。
只有赫默还是个小男孩的样子,站在他们之间就像是一群哥哥姐姐的小跟班,蓬松的黑色卷发盖在小小的脑袋上简直像个蘑菇盖。他不爱说话,总是藏在贝伦希德身后,拽着姐姐的尾巴,末梢上扬的大眼睛探出来瞅着安安的方向。
这些人似乎都很喜欢她,她也一直在用一种热情的腔调与大家聊天,谈的都是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一些有趣的事。这些傲气的神族少年们也因她的幽默笑成一片……
然而,能深切体会到对这些人有着特殊感情,梦里的自己却一直挂念着另一个人。直到那个人露面以后,她突然有了一种"就是在等他"的感觉。
清晨的浓雾在初升的阳光中燃烧。空中有缓慢舞翼的金龙,凤凰的鸣叫从十二神殿上空传来,淡金光芒穿透神界的云层罩在那个人的身上。
他穿着一身雪白的圣袍,怀中抱着一本经书,银灰的卷发如同他微微下垂的眼角,温柔而充满了魅力。
他湛蓝的眼望向她,微笑着唤道:
"撒伽。"
他并没有法瑟那种耀眼的外形,但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对着她露出笑容,叫着她的名字,天地万物仿佛都因他而鲜活起来。
"哥!"
她激动地跑过去,大卷发在空中海浪一般飘荡。然后在周围人"在一起!在一起!"的起哄声中,扑到了他的怀里,与他紧紧相拥。
他手中的书因为这个拥抱落在了地上,但他并不在意,只是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在她的额上落下长而深情的吻……
在这一刻,就算世界就此终结,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阿斯加德城内的喧哗声中止了这个美梦。
安安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这是她出生到现在最真实的一个梦,醒来以后却发现梦中的人竟是撒伽。但实际上撒伽也不是梦中所描绘的那样,独立,自信,无忧无虑……可以说几乎是完全相反的。
而到最后和艾奇在一起的场景更是和现实有着天壤之别。
她靠坐在床头,想着梦中每一个清晰的片段……突然觉得,这会不会是撒伽的梦想?
可是,自己怎么会做这种梦呢?
自新年过后,阿斯加德变得动荡不安。
为弥补霍德之门带来的损害,奥汀每年都会耗费极大的神力去挽救。如果让神族们发现法瑟在这种时候背叛他,奥汀统治的支持者肯定会和法瑟反目成仇。而神界的三个骑士团有两个都在法瑟的掌控之下,他在星耀骑士团的精英部队还是神界最可怕的武器。如果他奋起反击,就意味着分裂和战争的到来。
如此一来,神族的叛乱分子、内部的矛盾、境外的敌人都会变成最大的威胁,很可能会让阿西尔部落走向末路。虽然对法瑟不计后果的行为感到愤怒,但弗丽嘉还是对外宣布说奥汀身体状况不好需要休息,在他调养的阶段,由法瑟暂时代理他的位置。
但纸是保不住火的。
很多人都看到弗丽嘉和法瑟在英灵神殿前争执,就算没听清内容,也看见她对法瑟发怒又晕倒的场面。
质疑声越传越离谱的流言中疯涨。
弗丽嘉、贝伦希德、梅勒等等都在努力劝说法瑟,总理大臣索尔已经气得不想再看见他。赫默更是出事当晚就带着撒伽回到了华纳部落,之后杳无音信了。
安安一时间迷失了方向,却在走出星耀神殿的时候恰好碰到了法瑟。
法瑟从龙背上跳下来:"准备出门?"
那口吻好像前一夜的争吵都是空气。既然如此,安安也只好随口说道:"现在我的任务都完成了,你可以把井洺放了么。"
"你还没和神族男子结婚。"
"那我和你结婚。"安安有些尴尬,"反正都有过一次了,形式上的结婚没什么关系吧。"
"那个晚上什么仪式都没做。如果你选我的话,可能还要跟我睡一次,没问题吗?"法瑟微笑。
突然想起他要去夺走撒伽的话。安安摇摇头:"我不想了,就那一次,如果不算数,你的计划也别想完成。"
法瑟靠近了一些,伸手轻抚安安的头发:"第二次不会像第一次这么痛的,相信我。"
安安却猛地打开他的手,寒声道:"不要碰我。"
法瑟怔住。
"不是痛不痛的问题。"
满脑子都是法瑟看着撒伽眼神侵略的模样。极度不舒服又有些委屈的感觉涌上心头。安安后退几步,把她的海芙召唤过来,纵身跳上龙背:"我讨厌这里一切。不论是你,是神族,还是神界……所有的一切。我只想和井洺一起回到属于我们的地方。如果你非要强求我再做那种事,我也可以再忍,但心里真的很反感。"
安安骑着龙飞了起来。
"你去哪里?"法瑟抬头。
"和你没有关系。"
眼见她越飞越高,洛洛有追着海芙跑的冲动,却被法瑟强行留下来。
实际安安去了华纳部落。
嘴上虽说同意和法瑟再做一次,她可不愿意再受一次屈辱。和法瑟相比,赫默似乎要善良多了,如果找他,说不定能有什么对策……
但是事情却和她想的差了太多。
抵达华纳海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海尼尔皇宫关了一整天,高空中所有的灯盏也全部熄灭。门口的守卫森严,安安怎么都进不去。后来还是亮出神赐将军的勋章,并说阿斯加德那边有急事才被放进去。
赫默不在光辉的殿堂,也不在他的寝宫,而是在诗歌女神殿堂。
撒伽的寝宫灯也全部熄灭了。
星光透过窗棂照入房内,在床帷上落下银色的光斑。撒伽穿着纯净的白色长裙,头发海藻般铺在枕头上。赫默跪在床边,轻轻挽着她的手,眼睛扎也不眨地凝望着她。
就算安安进去,他好像也无法察觉。
直到安安开口道:
"赫默殿下……你们在做什么?"
赫默没有回头,依然紧握撒伽的手,声音沙哑:"……她死了。"
安安以为自己听错,踌躇了一会儿又不敢多问,直到赫默把一个蓝色的瓶子丢出来:"昨天半夜她喝了这个。救不回来了。"
面对这种状况,安安也不方便提其他事。好在赫默没有赶她走,让她在华纳海姆先住下,并嘱咐让她不要把撒伽的死讯告诉任何人。
如果真因为法瑟的逼婚而自杀,也太贞洁烈女了。不管怎么说,撒伽死得很突然,安安趁赫默不注意的时候把她的日记拿走,想要从中找一些答案。
可是撒伽前一天晚上没有写日记。安安翻了翻以前的,大部分都是一些情绪负面的抱怨,十篇里有八篇都在想念艾奇,九篇都在骂赫默。
终于,她在十二年前的日记中找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
最近法瑟把我逼得有点急了。也是,还有不到十三年的时间,如果我再不把东西交给他,他就要再等一千年。
我还是决定把那个东西放在这个中国女孩身上。在人界人口最多的国家里,任法瑟再聪明,势力再庞大,也不可能找到她。何况这个女孩和这个东西有如此相似的特质……
有时想想,一旦这女孩寿命终结洛基就不可能再回来了,就觉得法瑟实在有点可怜。但是,我的父母死在洛基的手下,怎么没见人去可怜我们?所以,我也不可能让他把邪神救回来,去威胁奥汀陛下的统治。
……
安安心中一跳,又继续往前翻,竟很多篇都提到了自己,最早的竟是出现在自己四五岁的时候:
……
在窥镜中看见了一个女孩。不敢相信人类里竟也有和我长得相似的人,而且还是差别巨大的中国人。她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可惜个性完全相反。但看着缩小版的自己还真是很奇妙的事。
……
今天我才知道,这个女孩居然会功夫,还把男孩子打得落花流水。不知道她和神族的男生交手会不会赢呢?如果我也能这么强,大概艾奇就不会死了吧……
……
怎么会有人缘这么好的人?在学校里走一圈,竟所有人都认识她,还都和她打得火热。跟她在一起的女孩子们都好像很崇拜她。这么正义的女孩真是太帅气了。再反过来看看自己,真是可悲得不得了,天天待在同一个地方,做着同样的事,百年不变的生活真是枯燥又空虚。人类其实也很幸福,生命短暂但是变数巨大,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就像去年,这女孩还只是初一新生,现在就变成了被人崇拜的学姐……不知道以后她会和什么样的男孩恋爱呢?
……
那几年撒伽在日记中经常提到安安,描述一些安安的生活小事,直到安安上了高中才有了新的改变:
……
早就告诉过赫默,让他不要把这个守护神实体化,但赫默偏不听,非要让他接近顾安安,介入她的生活。这些都算了,我是真不敢相信她竟会喜欢上赫默的守护神。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罢了,反正守护神只是赫默的□,没有灵魂,寿命无限。顾安安也就能活几十年,她要真喜欢,让他陪着她也好。最起码守护神不像一般的男人,永远不会背叛她。
……
从这篇过后,撒伽就没有在日记里提到安安。大概是真的如她所说,失望了,所以不再观察。
但到这里已经够了。
安安拿着日记本的手指冰凉僵硬,好像连把它放下来的勇气都没有。
这是她如何都没想到的……
井洺……竟是只是赫默的□,是一尊没有灵魂的躯壳。
与此同时,撒伽的寝宫。
赫默保持着原本的姿势跪在撒伽身边,努力用手指的热度温暖她渐渐冰凉的体温。他的眼中有泪,却如何也不会让泪水落下。因为如果他哭,这个女人的报复就算成功了。
就在前一天凌晨,他们从阿斯加德回来的路上。
他终于再次被她惹火,压低声音说道:"法瑟说要抢你只是为了折磨我,我却是真心对你,竟说我们一样?你真有这么讨厌我?"
那时大雪飘扬,夹着冰点落在撒伽灰色的发上。
她和他的距离不远,却隔着重重大雪。
"你说得没错。迄今为止,我都不喜欢你,完全不喜欢。"她的眼睛冰蓝,比雪还要空灵,"如果哪一天我发现自己爱上你,就会立刻去死。"
这样平淡的语气,却让赫默震住了。
对此他不能多说什么,也不敢要求什么。因为他害死了她的哥哥,又间接地把她抢来当未婚妻——所以他也没资格指责法瑟,不管有没有感情,他们的行为对人造成的伤害是一样的。
赫默无奈地笑了,声音苦涩:
"那你还是不要喜欢上我好了。"
撒伽的头发已快被雪装点成银白色。她的长发在细微的风中轻轻摆动,美丽得如同远古画卷中走出的女神。
她走到赫默的面前,拨开他的刘海,眼神宁静。
"你已经拥有我的身体了,应该懂得满足。"
赫默思索了许久,才乖乖地点点头。然后,撒伽靠过去,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今天表现不错,算是给你的奖励吧。"
赫默又点点头。
记忆中,撒伽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她在转身的时候甚至嘴角还有淡淡的笑意。
在大雪里那一刻,他真照她的话去做,打消自己的奢望。只求在接下来法瑟的掠夺中能够保护好她。
已经不要她爱上自己了。
只要能和她永远在一起,能经常看着她。
但他没想过,她转身消失在大雪的那个背影,她最后那个淡淡的笑……已是此生最后一次。
之前的冷漠,不理睬,原来都不算什么。
这才是她最终的惩罚。
翌日。
这一年冬天特别冷,连华纳海姆这种温暖的地方都积了两尺厚的雪。所有的缝隙都被雪填满,阳光穿透白茫茫一片的远处,总算为天地划开了一条分界线。
赫默把安安叫到海神殿堂,询问她来华纳海姆的目的。
安安的黑眼圈很重,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本来是想问你知不知道井洺的下落,但是现在看好像没必要了。"
赫默想了想:"……你知道了?"
"我知道他是你的守护神,但我完全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把他安放在我身边。"
"是因为撒伽的梦。"见安安露出疑惑的神情,赫默叹了一声,"撒伽是诗歌女神,她的梦可以拯救遗失梦想的人,也就是洛基殿下。但她不想救他,就把自己的梦放在了你的身上。"
安安顿时醍醐灌顶。
撒伽死去时她做梦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所以,你是为了保护撒伽的梦,才让守护神保护我?"
"嗯。"
"井洺……只是一个没有灵魂没有感情的守护神吗?"安安越说越慢,像是怕说太快,对方就会很快回答一样。
赫默站在窗边,紫色的眼中满盈雪光。
"守护神确实没有灵魂,但并不是没有感情。他是我的复制品,所以,连感情也会复制。"说到这,他沉默了半晌,"而你的基因里融入了撒伽的梦,他会把你当成撒伽。"
井洺是赫默的复制品。
他把安安当成了撒伽。
也就是说,井洺对她说的很多绝望的、莫名的告白,都是源自赫默对撒伽无法说出的感情。
震惊的事实来得太快,安安甚至连感伤的时间都没有,只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这一群神族为各自利益而加以利用的工具。
井洺从来就不存在。
她爱的那个男人从来就不存在。
他对她好,和她订婚,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所拥有的一切都给她,是因为赫默如此爱撒伽。
"但是,我好像弄巧成拙了。"赫默又补充道,"就是在井洺出现后,法瑟才有了机会冒充井洺,并把你骗到这里来。"
"冒充井洺?……什么意思?"
"法瑟有的时候会变成他。什么时候我不清楚,但能确定正式跟你求婚的那一个井洺是法瑟。"
Chapter 18
求婚的时候……
那一日令人无法忘怀。
那刚好是深冬的情人节。
大学校园里,关于井洺即将向顾安安求婚的消息流传了一个早上。
安安当然是最先听到这个消息的人之一。这种消息先从朋友那里听说,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井洺是个安静的人,却愿意如此高调地向她求婚,说明他不仅真心,而且对自己也信任。
安安激动一整天,终于等到了下午,他叫她去高级的西餐厅吃饭。
幽暗的灯光,桌上芬芳的红玫瑰花,颇有情调的现场弹奏钢琴曲,高脚杯碰撞的清脆声……所有韩剧台湾剧偶像剧里出现的浪漫元素全部出现。
和平时的白衬衫王子形象不大一样,井洺穿得很有男人味,休闲黑西装、高贵品味的搭配和一尘不染的高档皮鞋,都让安安小心肝乱跳,紧张了一整个晚上。那一晚他依旧优雅,却褪去了平时的柔和,连举杯说"情人节快乐"的时候都带着一点侵略性的凌厉。
终于,他站起来,坐在安安身旁,主动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安安,我有个好消息想要告诉你。"
"嗯,你说。"那时的井洺性感极了,安安的心几乎要破膛而出。
"就是……"他故意停了一下,抬头微笑道,"我被世界五百强的大公司提前录取了,他们给我破格待遇,说等我毕业以后立刻就可以去工作,免实习,初始薪水是……"
他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安安头晕目眩,笑得很是尴尬。
"你不替我开心?"井洺一脸毫不知情。
这时候谁有心思为他开心?她都快哭了。
然而等了一个晚上,他到底是没有求婚,只是在送她回学校的路上感叹和她一起过情人节很幸福。
终于到了宿舍楼下,安安强笑着和井洺道别,转身就黑了脸,准备回去被室友从头涮到尾。
"安安,今天情人节,你不亲我一下?"井洺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安安回过头黑着脸亲了他的嘴一下,却被他拽着手腕拖到了怀中。他们的距离很近,他尽管没有做什么,眼里却有一种难言的热情。
两人维持了这个动作很久,安安心情好了一些,想着被涮就被涮吧,放出谣言的人也不知是哪个混蛋,根本不能怪井洺。
但正这么想着,井洺突然单腿跪在地上,从怀中拿出一个红色的盒子,将它打开:
"安安,和我结婚吧。"
那一瞬,脑袋嗡的一声,什么也听不到了。
也不知是否提前有准备,突然有很多学生从四面八方涌出,将他们团团围住,高声起哄道:
"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安安觉得羞死了,脸红到了脖子根。她看着那枚银色镶钻的戒指,又看看男朋友的面容,只用力点点头:"嗯!"
本来还想说什么,眼泪却直直地掉下来。
他为她把戒戴上,动作很轻柔,她的泪水一直在唰唰往下坠。然后他站起来,将哭得乱七八糟的安安紧紧抱在怀中……
安安一直觉得,自己真正爱上井洺,认定这个人,是从那一天开始。
因为那一天,她有一种被井洺深爱的感觉。
……
……
"这件事,我真的觉得很抱歉。"赫默的声音把安安从思绪中拉回来,"根本没想过会把你牵扯进来,撒伽太任性了,我做得也不好。"
安安用力摇摇头:"没事。如果一直被蒙骗下去,对我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真的?"
要说没有怨恨那是不可能的。但安安知道赫默现在比她痛苦百倍,而且他确实只是在保护她——不管是为了谁。所以,她不愿意再说什么无意义的话去伤害他。
"嗯。而且现在我也松了一口气,既然井洺不存在,我就不用再去履行法瑟安排的那个契约了,可以直接回去也没什么不好。"
"对了,我还有事想要告诉你,就是关于法瑟的救洛基殿下的计划,他其实最终的打算是……"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来,看着安安身后。
法瑟抱着双臂站在门口,微笑道:"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下去?"
赫默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对不起,这件事我没法告诉你。如果我说出来,他会杀了我父王。"
"没事。"安安眼神黯淡,"我对这个世界已经完全没有兴趣了,他计划什么和我没太大关系。谢谢你,赫默殿下,我先走了。"
安安转身走向大门,在经过法瑟身边的时候,把头埋低,与他擦肩而过。
走出海尼尔皇宫,安安骑着海芙快速飞向阿斯加德。
接下来她要做的事,就是向所有朋友道别:贝伦希德殿下,尤茵,萝塔,妮娅,莱斯威,梅勒……
至于法瑟,就算了。
她不想再见到他。
她听见洛洛翅膀在寒冷的高空中舞翼的巨响,在身后不远的位置。手指好像变得更凉了,只穿紧大衣,轻轻搂住海芙的脖子。
海芙像是能理解她的疲惫,喉咙间发出了细微的龙之息,然后载着她,穿过下着苍白大雪的高空……
阿斯加德。
夜幕在不知不觉中降临,却被大雪撕裂了原本的万籁俱寂,融合在冰冷和潮湿中。雪雾化作冉冉的网,模糊了城市的棱角,让雄伟的建筑都变得像水粉画一般含蓄。
神殿的灯火和世界之树永远是最明亮的东西,此时却笼罩着平安夜般的空灵和忧伤。
因为耐不住高空的极寒,安安坚持到一半就开始降落,在一条人烟稀少的街道上的金龙栖息处停下来,准备等体温回升一点再回星耀神殿。
踩在雪中竟不再觉得冷,只有神经麻痹到脚不属于自己的感觉。安安小心翼翼地将靴子从深深的雪地里抽出来,在光洁的大片白色雪地中,一步一步留下脚印……
这样想一想,上了大学以后井洺经常给她一种不同的感觉,原来并不是因为她设想的"他变成成熟男人了,有野心和霸气也正常",而是因为那人是法瑟。
而每次令她心猿意马的时刻,也刚好都是那些他有了改变的时刻……
井洺求婚那一日是他们感情的最高峰。
原来,那也是假的。
法瑟要和她结婚,要她爱井洺爱到独闯神界,所以做出这些事。
还有什么是真的呢?什么也没有了吧。
不过她很庆幸自己还没有爱上法瑟,她爱上的只是他伪装的虚情假意,那不是真的他。就连他们在艾尔夫海姆度过的那个夜晚,也都只是酒醉乱性而已。
如此一来,她再没有牵挂,可以重新回到人界。
终于走过了金龙栖息处旁边的雪地。
六瓣晶莹的雪花落在潮湿的地面,她看着不远处辉煌的街道——就算那么明亮,都没有银色的大雪夺目,街上的行人也很少。
安安往前跨了一步,却不小心踩滑摔倒在地。
这一下摔得很重,连失去感觉的双膝磕在地上都像是骨折一样剧痛。安安咬着牙,双手撑着地面站起来,但人类的体质在神界的冬天就会变得脆弱无比,刚一站起来又重重跌倒在地。
自以为很强大的安安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渺小。
而神界大雪如银白的飘蓬,像是要把渺小的她吞没在这无边无际的寂寞中……
这时,有人出现在她面前,蹲下来扶住她的手。
抬头看见的是白色雪花中法瑟的脸庞。
他的金发在这种时候看上去美极了,淡淡的,反射着雪的微光,仿佛落尘天使的发。
但安安却推开他,和他保持距离。法瑟再次靠近,她做出十足防备的姿态:
"走开。"
"有事回去再说好么,再这样下去你的腿会受伤——"
"你够了!"难得他如此温柔,安安却硬生生地打断他,"我有多喜欢井洺你应该知道,但最后是什么?他只是赫默为撒伽制造的守护神而已,只是一个幻觉。而井洺的原身,对他来说我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他喜欢撒伽,他只喜欢撒伽。"
"安安,别说了。"法瑟深深皱着眉,轻轻盖住她的嘴,"别再说了。"
安安拨开他的手。
她的黑发上落满了雪,看上去很漂亮,却又狼狈。
"还有你,你也喜欢撒伽。你们都喜欢撒伽,完全没有问题。本来我就跟这个世界没有关系。但是,凭什么我要为你们的感情买单?"
法瑟愣住。
"把井洺还给我。"安安固执地看着他,"我已经做了这么多,就算重新制造一个假象我也接受——把他还给我。"
法瑟突然把安安搂入怀中。
"我不喜欢撒伽。如果你不喜欢她,我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她。"
安安想要挣脱,但真的没力气了,只是沙哑着声音,怒道:
"不要骗人了,你喜欢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去抢她,还叫不喜欢?只不过你知道她喜欢赫默,现在才强词夺理——"
"我喜欢你。"
"……什么?"
法瑟拨开她黑亮刘海上的雪花,静静凝望着她的双眼。也不知是否这个冬天太过寂寥,他的眼神有着淡淡的感伤:
"我喜欢的人是你。"
安安还在怔忪,脸颊已经被捧住。然后他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
这一刻,阿斯加德的苍穹已变成了白雪的海洋。
这一个吻让安安失神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雪已渐渐小了,冉冉地落在地面,很快就在雾气中融化。
安安轻轻敲了敲法瑟寝室的门,法瑟立刻就让她进去。
他还穿着前一夜的衣服,甚至连外套都没脱下,就只静静地靠在沙发上,神色疲惫,似乎一夜未眠。见她进来,他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心。
这是安安第一次觉得法瑟看上去很可怜,蜷缩坐在那里的样子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狼崽。因此,接下来说话的时候,就比平时困难了几百倍:
"已经考虑好了……"安安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我还是要回去,对不起。"
法瑟眼中闪过一丝愕然,转瞬又变成了长久的空洞。
"没事。回去很好。"他的微笑很苍白,"……对我们都好。"
……
……
一个月后。
2月14日。
这些年情人节的节日气氛越来越浓,尤其是大学校园里,更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讨论这一日该怎么过。没恋人的人要么不屑一顾,要么参加单身派对,要么干脆把自己锁在家里不出门……而成双成对的恋人们花招数不胜数,老公老婆你侬我侬得令人生恨。
相较去年的情人节,这一年的安安就显得比较可怜了。
井洺在情人节钻戒高调求婚,结婚当日却失踪了,安安也随之消失,这一折腾就是九个月。而回来以后人家追问她发生了什么,她总是一脸失落沉默不语。受过高等教育的学生们当然不会认为安安和井洺跑到神族的世界冒险了,对她这样的反应,唯一的可能性是:井洺劈腿逃婚,安安追杀小三,结果抢人未成,失意而归……
井洺的求婚曾招来无数人的羡慕嫉妒恨,此时安安却被很多人用颇具优越感的口吻安慰着:
"没事的安安,天涯何处无芳草,少了一个井洺有什么关系?以后还有更好的男人等着你呢。"
"瞎说什么啊你,安安和井洺高中就开始恋爱了,哪能说忘就忘?安安,耐心一点,男人嘛,结婚之前总是会有些恐惧,何况你们都还这么年轻。放手让他去玩,过段时间他自然会回来的。"
"安安,井洺到底是被什么样的狐狸精拐走了?果然条件太好的男人都绑不住啊。倒是你,消失这么多个月也不报个消息,真是急死我们了……"
安安心中满是无奈。
如果真是被小三拐走那都还好,要么放手要么争夺,很简单的选择。
问题是,井洺这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根本就没存在过。绝大部分时候是赫默的复制品,少数具有闪光点的时候是法瑟在使诈。
大家七嘴八舌乱说一通,见安安还是很消沉地缄默,就更加笃定他们说对了。于是,井洺劈腿和安安分手的事一日内传遍了整个校园。虽然是别人的事,但大家都在纷纷叹惋:果然啊,这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爱情,就算有,也是假的。
安安的好友听了以后很愤怒,抓着她的肩摇了半天:"我知道井洺肯定是不会劈腿的,他那种爱你爱到愿意殉情的人是死也不会劈腿的。你倒是出去澄清一下啊!"
安安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不想解释,问题是怎么解释?解释井洺是神界大王子和二王子的精神肉体混合体吗?
而且别人怎么说真已无所谓,能回来已经很好了。
一整天游走在熙熙攘攘的大学校园,看着那些甜蜜牵手的情侣,安安发现自己并没有重新开始生活的感觉。
倒像一切都已结束了。
从此以后,生活中再没有井洺,没有神族,没有法瑟……
不由想起那个雪夜的情景。
法瑟紧紧地抱着她,眼中写满了感伤,说他喜欢的人是她……
如果之前没发生那么多的事,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接受。
但如果没有那些事,他们也根本不会有机会认识彼此。
所以,他们是注定不可能的……
安安将外套裹紧,抱住怀中的书本,打算去校门口的超市买一些泡面和水果。缺了那么多课,必须熬夜恶补。
远远地就看见校门处挤满了人,议论声都快盖过了街上车辆的噪音。安安有些好奇,也跟过去看。
从人群的缝隙中,能看见一个男人站在校门外,抱着胳膊靠在井洺的跑车门上。
他穿着明显不是大家见过的黑色军装,手戴镶钻的白色手套,一头微卷的发在阳光下像金箔一样璀璨发亮。身高目测接近一米九,小脸和腿长比例让他看上去有两米。而最令人惊奇的是他的眼睛和皮肤,前者是淡紫罗兰的颜色,还澄澈得接近透明;后者细嫩毫无瑕疵,就算暴露在阳光下也没有一点不均匀,更别说什么雀斑细纹了。
在神界他高贵出群,但一到了人界,这种外形上的巨大差异,还放在喜好围观的中国人群中,真是有说不出的诡异感。
看见这一幕,安安差点晕过去。
法瑟这人,居然就这样原装出现在这里?
刚好有人上去找他说话。
好像已被骚扰了无数次,他不耐烦地叫那人滚。听见他顶着这样一张脸说中文,别说众学生了,连安安都觉得实在太奇怪。
但还是有人不知好歹地上去搭讪,反复问一些很是失礼的问题。
法瑟终于忍无可忍,手中捧起一团燃烧的烈焰,直接往那人脑袋上扔去。
安安大惊,奋勇上前把那人扑倒在地。
两人心神未定地对视了一会儿,安安站起来,转身用神族语对法瑟说道:"你小心一点啊,这样会杀死人的!"
"安安。"法瑟眼中露出了喜悦之色,"你终于出现了。"
众人惊呆。
这个灿烂到恐怖的男人居然和八神安认识,还不知在说哪国语言……
"我出现有什么好奇怪的?问题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其实不是没想过和法瑟重逢。这段时间曾梦见他在寂静的夜晚,他骑着金翼龙出现在窗前,或者她重新回到神界去偷偷看他,或者他又变成井洺的样子来到学校……但怎么都没想到竟会是这种雷人的方式。
"当然是过来陪你过情人节了。"法瑟一手拉开车门,另一条胳膊穿过安安膝下,单手便把她整个人抱起来,塞到了车里。
从两人对话到车被开出去,不过几十秒的时间。
人群中仿佛只剩下了一片片圆溜溜眨也不眨的眼睛。
飞开的跑车中。
相较法瑟态度的巨大转变,他穿着神族最高等军装开意大利流线型跑车更让安安有些脱力:"你怎么这个样子就来了?"
法瑟看了看自己身上:"刚阿斯加德才举行了阅兵仪式,我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我不是说衣服。你好歹也在人界待过,应该知道这种头发,这种脸,这种身材和我们不大一样吧?"
"你不喜欢么?"
完全对牛弹琴。安安扶额:"我的意思是,你要这样在大街上走动,会上报纸头条。"
"我天天都上神族各大报纸头条,很习惯了。"
"……"
过了一会儿,法瑟笑道:"好了安安,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不想再用井洺的身体。那身体太弱,什么都不能做。"
"你不是喝的模拟溶液么?能力应该还在呀。"
"能力是还在,但莱斯威调药水的时候把身上所有部分的尺寸都按照井洺的去做了,我不习惯那么小,更没时间等他重调。"
"井洺不就身高比你矮么,还能有什么地方比你小?"
法瑟沉思了片刻,回头无辜地看了她一眼:"安安,你明明知道的。"
想了一会儿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安安很是尴尬:"这种事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但法瑟没有回答,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她。
在如此儿童不宜的对话之后他居然还可以如此天真,其中的微妙与复杂难以描摹。但是,安安却有些不由自主地被他孩子气的笑容吸引了。盯着他看了许久,她晃晃脑袋:
"现在打算去做什么?"
"我先带你去玩一会儿,然后去吃饭如何?"
"穿成这样?"
"井洺的衣服我穿不下。"
"那就去买几件,你这样在街上走会吓死人的。"
"好。"
因为实在不想上电视,安安说什么也要法瑟去换上井洺的衣服,才肯跟他去买衣服。结果是:宽松的羊毛衫根本罩不住他的肩,井洺最长的裤子他穿着变成了马裤,只能勉强穿着他的军靴挡住。
无奈的是,就算把法瑟的头发全部罩在嘻哈帽中,两人在街上走的时候,法瑟的个子和那双长得惊人的腿还是引来不少人的注目。他的骨骼和脸孔明显不是人类,但对中国人来说,所有外族其实没太大区别,所以自动把他当成了特别好看的外国人。
一个小时后,安安在男装专卖店更衣室外面纳闷:自己究竟是怎么答应和他出来约会的?
而法瑟刚一进更衣室,所有的店员们都像蜜蜂一样把花朵安安围了起来,双手捧心地说:"小姐,那是你男朋友吗?他好帅啊。"
"他是哪里人?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简直漂亮得不像人类……"
安安扶额:"我跟他不熟,你们自己问他吧。"
"天啊,这么好的男人放在你身边,你一点也不会心动吗?"
"是啊是啊,个子又高,腿又长,一米九左右的客户我们不是没有,但他穿的裤子通常是两米男人的长度……"
安安无语望苍天。
不是人类,比例不正常也没什么吧。
但是,当法瑟穿着西装出来以后,连她也惊呆了。法瑟还很听她的话,没把头上那个嘻哈帽子摘下来。就是这样,商场中都有不少人停下脚步,看着镜前整理领口的法瑟。安安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几百次,在店员们花痴的呼唤中同意法瑟摘下帽子。
五分钟后专卖店门口挤满了围观群众。
安安囧到不行,很想挖个洞钻进去。这时法瑟还若无其事地把袖子伸出来:"安安,帮我扣一下。"
店员们争先恐后上前,他却拒绝了她们,再次把袖子伸向安安:"安安。"
安安骑虎难下,垂着脑袋帮他把扣子扣好,抬头却又一次对上了他宠溺的笑眼:"谢谢。"然后他在安安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那一瞬,有几道闪光灯打在他们身上。
从专卖店出来以后麻烦更多了。搭讪的人无数,其中大部分都自称星探或广告商。法瑟脾气也没开始等安安时那么不好,只说:"我已经结婚了,太太同意我就同意。"
搭讪的人先是惊叹于他标准的中文,随后向安安投以询问的目光。
安安:"不行,我不会让我先生抛头露面,不好意思了。"
这家伙只会让她当黑脸。
星探们失望而归。安安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其实你留在人界也没什么不好,以你的身材成为世界名模是迟早的事,你的撒谎水平也有助你拿下奥斯卡影帝,去当明星吧。"
法瑟握住了安安的手:"安安,你不让我抛头露面,我都听你的。"
"……我刚才是在赶那人走。"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你回去和我结婚,完成仪式再把我父亲唤回来。"
"就形式上的结婚的话,我可以帮你这个忙。"
"还要做一次。"
"不干了。"
这一日法瑟似乎提前有安排。餐厅早就订好了,在吃饭前几个小时,他先带她去看了一部电影,是情人节专题中的都市爱情喜剧,安安居然在男女主角暂时分手时红了眼眶,他很自然地就把她搂入怀中吃豆腐;然后,他在冷饮店点了一杯她最喜欢的珍珠西米露,还若无其事地和她吸同一根管子;接下来,他们去游戏中心夹了一堆娃娃,店员哀求他们赶快走,娃娃抱了满怀根本装不下,安安随便选了一个最喜欢的,就把剩下的还给了可怜的店员;再后来,他们去玩射击游戏,法瑟还没来得及动手,安安已经啪啪啪啪打了满分,然后学着动作片女主角的样子,对着枪口吹了一口气……
等到了餐厅时,安安还在翻看他们才拍好的大头贴,笑得花枝乱颤:"瑟瑟,你看你的表情都好呆,尤其是这张……"这时却意识到法瑟刚把他们的菜都点好,有些走神。
"怎么了?"法瑟靠近过来,看着她手中的大头贴,"哪一张?"
"哦,是这张。"
嘴上和他有一句每一句地聊天,安安却发现了一些令自己害怕的细节。就像刚才点菜,以前和井洺两人到外面吃饭,井洺总是会说"你想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这样其实挺好,但安安在餐厅一向不是什么很有主见的人,就会回答说"我什么都可以",两个人都随便的情况下,点菜的时间就会拖很久。大学以后,井洺经常也会问她想吃什么,安安再说"什么都可以",他就会帮她做主,点一堆她很喜欢吃的东西。
每次他一这么做,安安都会双手捧着下巴,无比花痴地学着琼瑶腔说:"井洺,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虽然说的时候语气很恶搞,但真的会很心动。
很显然的,那也是法瑟。
法瑟的告白她根本没打算相信一个字。因为知道他有求于她。但是,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就算是动物,也该有一些感情了吧……
安安偷偷看了一眼法瑟,却不料与他的视线相交,立刻窘迫地躲开。
前菜上桌以后,服务生送来了一捧鲜红的玫瑰,法瑟示意他把花束送给对面的小姐。安安接过玫瑰,有些茫然地看向法瑟。
"安安,情人节快乐。"法瑟朝安安举起酒杯。
忽然想起前一年的情人节。
那几乎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个晚上,却全都是假的。
这一晚也一样。
手中的玫瑰鲜艳欲滴,像是疯狂又炽热的爱情,但抱在怀里的触感却是冰冷的,棘手的,仿佛玫瑰上的刺会随时扎破人的皮肤和血肉。安安静静地看着法瑟的眼,没有举杯,也没有一丝愉悦或是感动。
"我可以帮你,但希望你给我时间让我做准备。"她把玫瑰放在桌面上,站起来,"一个月后再来找我,我跟你回去完成仪式。现在不要再做多余的事了。"
法瑟追着她跑出餐厅,但刚走到门口,她就转过身说:"别再跟着我了。"
他并没解释,只是走过去牵她的手,但却被她躲开。
"你不喜欢我,会做这么多仅仅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所以不要再勉强自己了。我答应过会帮你,就一定不会反悔。"
说出这些话,竟会让自己比被喜欢的人拒绝了还难受。
但更令她难受的是,法瑟并没有否认。他只是站在她面前,任凭身后的车辆呼啸来去,人群投来好奇的目光。
冰寒的冷风让安安冷得牙关打颤:"你回去吧。一个月后再来。"
她如何也想不到,法瑟竟真的离开了。
几乎是在他转身的瞬间,她就哭了出来。不敢哭出声,因为怕他会看到。但同时心底又会隐隐期待他会回头,会舍不得她掉泪而拥抱她,然后安慰说她想多了,他的告白其实都是真的……哪怕是假话,也愿意相信。
可是他没回头。
他就这么走了。
翌日,星耀神殿。
"你居然没接到八神安?"莱斯威从椅子上跳起来,"那洛基殿下怎么办?现在只剩了不到两个月时间啊。"
法瑟喝了一口红茶,悠然自得地看报纸:"你知道这件事必须要她自愿,不然我们也不会一直忙到现在。"
"你少来了,她才受情伤,要趁虚而入太简单了。你快点重新去哄哄她,否则就算再过一千年也未必救得出洛基殿下。"
"她讨厌我得要命。哄不好。"法瑟无动于衷。
"法瑟,我们大家都看出来了八神安喜欢你,你从哪里得出的结论她讨厌你啊……"
杯中的红茶水面晃了晃。
法瑟抬头,紫眸在雪光中呈现出半透明的美丽:
"她……喜欢我?"
看见法瑟的反应,莱斯威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刻打哈哈地转移话题:"她要不能回来,我看第一个发狂的人应该是变态公主吧。"
自从情人节法瑟出现在安安的学校,安安从此背上了陈世美的名号。不管她如何解释,大家都认定是她背叛了井洺,并且把井洺逼到了绝路再也不回来。而她倒好,不仅做出丧尽天良的事,还把金发的外国小三带到学校耀武扬威——当然,说这些话的人几乎都是没见过法瑟的,见过他的人迄今还不敢相信那是人类。
在流言蜚语中,安安耐着性子等到了三月十四日。
白□人节,是许多情侣促成对的日子。情人节收到礼物的女孩子们都在这一日向喜欢的男生回礼,大学校园中散发着各式各样的粉色泡泡。
安安神经紧绷了一整天。
从上课到下课,到吃饭,到饭后散步,她都心神不宁。晚饭过后她甚至一个人跑到校门口去晃悠,想再像上次那样偶遇法瑟。
但看她的人不少,猜测她被放鸽子的不少,她却完全没有看见法瑟的身影。
直到午夜十二点过后,甜蜜的一日结束,她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居然没有出现。
难道是忘记了?
不可能。事关他父亲的性命,他怎么可能忘记。
还是说,他找到其他方法了……
随着夜越来越深,校园里的情侣们也开始减少。安安在大门口又站了十多分钟,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回寝室。
接下来是彻夜的失眠。
安安躺在床上连续翻了好几个滚,无法控制不去回想在阿斯加德发生的点点滴滴。但很快她发现,她能记得所有和法瑟的对话内容,对话的原句很多却都想不起来。努力思索了很久,她突然打开床头灯,伸手看着印有神族语言魔法印记的地方。
——那里已经空了。
就像是要抹杀所有自己存在于神界的记忆一样,连最后一个和那个世界,和那个人有关的东西也跟消失了。
校园里的树上已有粉白的花朵。
晚风拂过,抖落了满草坪的花瓣。安安突然回忆起了和法瑟第一次接吻的情景……
那是在阿斯加德游园会的夜晚,也是她第一次对他产生信赖感觉的夜晚。但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这种信赖已经变成了依赖,离开了这个人就会觉得生活被生生剜了个洞。
尤其是在知道他曾是井洺的一部分后。
安安又在床上翻了几次身。
有生以来,似乎是第一次如此想念一个人……
最后她坐起来,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妈,我有事想跟你说一下……"
如果什么都不做,法瑟大概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她还想再见他一次,哪怕他与她之间只有利益关系。一定见过了就回来。
次日,阿斯加德。
众神广场。
随着三月的到来,羽萱花又一次绚丽地绽放,在微风浮动中抖落花瓣,像是满城飞舞着银色的尘埃。亮晶晶的羽萱花和城内四季胜放的金蔷薇相互辉映,令神界充满了馥郁的花香,提醒人们:又一个春天到了。
但此时此刻,却没人去欣赏春季花朵的美丽。
人群像是毫无秩序的流水一样从四面八方的街巷中涌进来。几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带头出现在广场最前方,手中举着巨大的字牌,写着"奥汀陛下出现或王子继位,我们需要王""人间火焰""还我们将军"一类的字样,后面还加了一排惊叹号。空中到处都是乱飞的帽子和挥舞的阳伞,还有时不时蹿入空中的神族。魔导师、炼金术师、幻想术士、祭司等等都在空中制造出带有尖锐的响声的刺目魔法,甚至连神殿的月白台阶上都站满了人……
近日神界政治动荡,奥汀迟迟不见出现,平时会巡逻维持治安的将军顾安安也跟着消失,神界的子民们终于无法忍受,出来游行示威了四天三夜。起初贝伦希德还会带兵控制局面,但她再三找法瑟要安安人无果后,也不再管事了。
这烂摊子法瑟不能不收。
他刚一走出英灵神殿的正门,场面顿然一片寂静。
台阶宽阔得几乎无边无尽,在上面闹事的人们随着法瑟的脚步慢慢往下退。法瑟身材高大,孑然站在空荡荡的台阶中央,衬衫和他紫薇般的眼睛是同一个颜色,外面罩着雍容的白色狐裘,金色的头发一如阳光中发亮的王冠。
"我父王很快就会醒过来。"法瑟抱着胳膊,声音响亮却冰冷,"至于顾安安——她已经回到人界,不会再回来了。"
接下来沉寂又持续了大概半分钟有余。终于,一个少年出来说道:
"可是,现在陛下不在,我们不能再丢掉一个将军!"
"是啊是啊!殿下,就算是作为神界一个新的象征也好呀!请让顾安安回来!!"
接着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法瑟并不急躁,像是身后的守卫们一样静默着,等着人群自动安静下来才给予回应:
"你们都知道人类和我们几乎没有交集,顾安安没有任何义务为神界做事。何况人类寿命短暂,她并不愿意在阿斯加德耗费大把光阴。阿西尔部落是一个民主自由的国度,如果你们强烈要求,我可以通过武力把她捉回来,但她是否还会像以前那样效忠神界就无从知晓了。"
这番话一出口,广场上的人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一个留着金色卷发的小女孩被爸爸高高举起来,天真地看向法瑟:"将军大姐姐真的不会回来了吗?可是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她……"
法瑟的双眼有转瞬而逝的空洞。
"……不会了。"
话音刚落,大片黑影在地上挪过,一个带着浓浓异族口音的声音从空中传出:
"谁说我不会回来了!"
人们不约而同抬头看向上空。
金翼龙展开威武的四翼,刺破云层向下滑翔。骑在龙背上的少女身材娇小,一头长发却在风中大幅度地抖动,像是飘逸的黑色丝绸。她抱着龙颈,精神抖擞地朝着人群俯冲,最后以帅气的姿势停在台阶上,身手矫健地跳下来。
人群又开始蹿动热闹起来:
"将军!!"
"将军回来了!"
"安安!安安!安安!!……"
安安拍拍海芙的背,抬头仰望上方的法瑟,举起空空如也的手,用中文对他说道:"神族语言魔法印记消失了……你撕毁了契约,对不对?"
法瑟静静望着她,没有动静。
好像在这一瞬,那些被忽视的花香又一次变得清晰起来。
"没有关系。我可有二手准备。"安安笑了笑,用不是很娴熟的神族语继续说道,"莱斯威直通英灵神殿的传送溶液我还有,神族语我也不是不会说……还有,你知道么,根本就没人告诉我那上面的凤凰都是会咬人的,要不是我会功夫,大概真的会被他们当成外来入侵者啄下来吧!"
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金光四射的神殿上空。
表面上却是活力十足,但安安心里却难受极了。其实根本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回来看到他又如何呢?
到底要分别,还丢了尊严。
她甚至没法给自己找到一个回来的合适理由。如果他问她,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
但法瑟并没有问她。
就眨眼的刹那,他已经消失在一道银光中,然后出现在她的面前。
金色发梢因瞬间移动微微扬起,尚未落下,他已捧住安安的双颊,垂下头吻住了她。
看见这一幕,明明众神广场有成千上万的神族和异族,此时都安静得都像没有任何人存在。
安安的惊讶程度并不亚于人群的目瞪口呆。
直到两人的嘴唇分开,她才语无伦次地小声说道:"发现印记消失以后,我猜你已经放弃我了,所以……我回来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但还是想回来一下。因为我这人就是不习惯没有说再见的道别。对,我今天好像就是来跟你道别的……"说到这,她使劲摇摇头,"对不起,我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看着窘迫的安安,法瑟笑得有些苦涩:"莱斯威说你喜欢上我了,是真的么?"
安安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眶却红红的。她用力咬住下唇,轻轻点头:"嗯。"
承认也没有什么,反正也不会再见了。
法瑟与她十指交握。
然后,她清楚地听见他低声问道:
"那……嫁给我好不好?"
安安蓦然抬头看着他。
其实真的假的,他向她求婚也很多次了,但这是第一次他如此没底气。过了很久,他才又一次道:"安安,嫁给我好么?"
脑中已经一片空白了。
无法思考什么后果,安安怔忪着,用力点点头。
第二个问题法瑟问得并不小声,所以几乎在安安点头的瞬间,人群中便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呼声。
城内溢满了羽萱花的花香。
花瓣银白,像是零碎的星点。
在雷动的掌声中,法瑟把安安抱起来,两人的嘴唇又重新交叠在一起。
Chapter 19
艾尔夫海姆。
远离世界之树的森林中有一座梦幻的山城,无数条清浅的溪流从这座山城中穿过,澄澈得可以看见水底的绿色草叶。这里春景秀丽,外围是欣欣向荣的果园和田野,属于艾尔夫海姆的农业种植区。而在这座树林中,到处都是飞舞的白鹿和跳跃的羚羊,松鼠、小山猪和金色的野兔也随处可见。这样如童话一般的景色在艾尔夫海姆并不难找,所以女孩子们都很喜欢它。
撒伽从来没说过自己喜欢艾尔夫海姆,赫默的邀约她也不曾答应过,但她平时看的故事书很多都背景都是这里。他想,这应该是她最向往的地方。
所以,他把这片森林包下来,并且把水晶棺材放在森林深处,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丛林中鸟语花香。朝阳穿透晨雾,渗入透明的棺材中,在稀薄的空气中泛着空灵寂寞的光点。水晶的颜色仿佛里面女子曾经睁开的眼,冰蓝冷漠,即便在晨雾的湿气中也有穿透人心的魄力。赫默跪在撒伽的身边,双手撑在棺材上,隔着厚厚的水晶层面看着她。在这片金光中,她手中握着一束鲜艳的粉色百合,银灰色的长发蓬松地散开,依然美丽犹如充满生命的春季。
"我曾答应过你的事,都会做到。"他望着她,声音低沉而坚定,"还有你的梦……我会保护好它。"
观星室。
安安撑着下巴坐在窗边,已经发呆了整整一个晚上。
终于从公事中撤退,法瑟脱掉外套走到她身边:"在想什么?"
安安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神界的夜景:"有两件事很郁闷。尤其是第一件。不过快想通了。"
法瑟在她身边坐下:"说说看。"
"地域问题。你肯定不会跟我去人界,对不对?"安安转过头看向他,见他不说话,叹息道,"看你那脸,就知道你肯定不想去,我能理解,毕竟在阿斯加德你拥有一切。但是,我也不想离开人界。"
法瑟点头。
"那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我在这里工作,然后定时回去看我父母。"安安用力一击掌,双眼泛光,"就是这么一回事!反正回去并不难,你会陪我去的吧?"
法瑟愣了愣,点点头。
"不过井洺那边我还得想个借口推掉……脑袋都快想破了。"
看着安安认真思考着他们的未来还很困惑的模样,法瑟很想伸手过去抱住她。但是,好像所有的毅力到她回来那一刻都耗尽了。如果再这样下去……
安安的眼睛突然又变得晶亮起来:"说他找小三!然后你及时出现!这样太完美了!"
法瑟观察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却只是包容地笑着。
"那这问题就解决啦。接下来白天我就去骑士团工作,中午肯定回不来……那午饭你自己搞定。晚上我会早点回来给你做饭,周末如果我想去人界,你得跟我一起。你看这样好不好?"
"……好。"
"那么,现在我要跟你讨论第二个问题了。"安安清了清喉咙,往法瑟身边挪了一些:"瑟瑟,你有没有发现这两天你忘记了什么?"
"什么?"
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安安有些不高兴了,腮帮子鼓了起来:
"你比以前呆了好多。一点也不可爱。"
"抱歉,我……可能是太累了。"
其实这些表现早就该料到的不是么。以前变成井洺待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对男朋友总是笑容灿烂,绝对不会把负面情绪带给对方。虽然说话总是不经过大脑,但很体贴人,也很会照顾人……
这些法瑟都知道。
只是他从来没想过,她会对真正的自己这样。他甚至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拥有她。
"算啦算啦,直接给你答案好了:你忘记给我晚安吻了。这几天都没有。"安安把脸扭过去,用手指了指脸蛋,"亲一个。我知道你恋爱经验不丰富,让大姐姐告诉你吧:男女朋友之间必须做这样的事。快亲。"
安安的想法果然很简单。
确实是这样,以前和井洺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亲亲脸碰碰嘴,就再没什么进一步的发展了,单纯得像小学生谈恋爱。
但男人的想法可没这么天真。就算她现在穿戴整齐地坐在自己面前,没有露出任何诱惑的表情,他的脑子里都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还能坚持多久?
他们还要做一次……到时候,他真的能坚持下去?
法瑟在安安脸上迅速亲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吧。"
"等等,我还没亲你!"
不等他回话,安安已经跳起来勾住法瑟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钻到他的肩窝里蹭来蹭去:"我知道你又忙又累,就不勉强你陪了。明天早上我给你做好吃的,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
"是你做的都好。"
"那我自己安排喽。"安安松开他一些,抬头看着他。
"嗯。"
"还有,别忘记你父亲的事哦,我回来的主要目的是救他。"
"……这个问题回头再说吧。"
法瑟出去以后,安安开始觉得有些不安。
为什么突然这么冷淡?
可是,以前这样对井洺,井洺都很开心……难道这就是神族和守护神的区别?还是法瑟和赫默的区别?
安安迷惘了。
是她太主动过头了吗?
世界之树下。
法瑟抬头看着苍天的巨树,那些繁茂五彩的枝叶,还有在半透明叶片间闪闪发光的金蝴蝶……第一次发现,这棵树真的很高大,就像是心中父亲的形象。
"我该怎么做?"他无力地靠在树干上,手掌撑着额头,"父亲,我究竟该怎么做……"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他。
原本打算当做从来没做个这个计划,或者没遇到过顾安安这个人,让她待在人界,唤醒奥汀,让一切就这样结束……可是她又回来了,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存在的意义。
那一天就快到来。
他现在连碰她的勇气都没有。
为庆祝安安回归神界,贝伦希德在福克温宫举办了一个私人晚宴。安安、法瑟、莱斯威、尤茵、梅勒、弗丽嘉还有其他一些神祗都受到了邀请。因为奥汀的事,法瑟的到场显得有些尴尬,但安安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大大方方地挽着他的手,陪他在沙发上坐下。
"贝贝,好久不见,你真是越来越帅气了。"梅勒的妈妈雅恩莎撒是个娃娃脸,站在贝伦希德身边很容易让人误会成是她的小女朋友,"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还没呢。"贝伦希德在长辈面前总是会乖巧一些。
梅勒对母亲理所当然把公主当成男人看的习惯很不满,皱着眉挡在贝伦希德面前:"公主是女孩子。"
"可是她不是不喜欢别人夸她漂亮吗?是不是,贝贝?"
"雅恩莎撒姨妈说得没错。"
"对呀,而且我现在都记得很清楚,贝贝是所有贵族千金中唯一一个先会走路甚至瞬移才会说话的女孩子,一般女孩子不都是先会说话才会走路吗?所以,贝贝是当之无愧的神界巾帼。"
"妈。"
看着高大帅气的儿子如此黑脸,雅恩莎撒终于忍不住笑着捏捏他的脸:"好笨哦,妈妈逗你玩都看不出来吗?你和贝贝亲亲的事喝醉酒的时候全告诉我都忘记啦?妈妈当然是很支持你们在一起啦。"
贝伦希德有些错愕,梅勒的脸立刻红到了脖子根。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他四下打量,发现除了安安和法瑟一脸玩味地看着他们外,没有什么人听见,稍微松了一口气。
雅恩莎撒直接跳过他,转而看向贝伦希德:"贝贝,跟我儿子在一起感觉如何?"
贝伦希德卷卷的金色刘海下,一双眼变得困惑而严肃起来。她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描述方式:
"身体上尚可接受,心理上接受不能。"
"……"
"……"
连安安都忍不住擦擦汗:"这是什么逻辑……没有说反吗?"
"就像你和我妹妹接吻,或许身体会感到愉悦,心里却会觉得无法接受一样。她亲男人大概也是一样的感想吧。"法瑟很是淡然。
安安正在喝茶,听到他这么一说差点喷出来。
正好这时弗丽嘉也到了,走过来和雅恩莎撒聊了一会儿,涮了涮毫无反应的贝伦希德和微微脸红的梅勒,就在法瑟身边坐下:"瑟瑟,现在气消了么?"
消气?
法瑟无言以对地笑了一下,并没回答。
"弗丽嘉陛下,这件事法瑟殿下已经和我商量过,只不过好面子没告诉你而已。"安安握住法瑟的手,暗示性地用力握了两下,"等洛基殿下一回来,他就会唤醒奥汀陛下。"
法瑟和弗丽嘉同时惊讶地看着她。
安安又握了握法瑟的手,眨巴着眼看向他:"别害羞嘛,你不是跟我说觉得蛮愧疚的么,还跟我说如果到时候你拉不下脸来,就叫我不要帮你了……"
这种半威胁式的劝服让法瑟第一次语塞。他想了一会儿,站起身道:"安安,你跟我出来一下。"
夜晚降临。
一场春雨过后,帝都的灯光像是坠在巨大玉盘中千万颗璀璨的星子,载满了迷人而奢华的金银珠宝。
尤茵站在窗边,眺望着窗外的夜景。她手中懒懒地握着一支烟杆,银色的头发上已与星光融为一体,宛如盛着银之月的浓郁光华。吐出烟雾的时候,她总是会尽量朝着窗外,像是怕会打搅室内的宁静。
"有什么事么?"她并没有回头,却是在对身后的莱斯威说话。
"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只是在想不过是普通的聚餐,你为什么还要打扮得这么华丽?你看八神安,明明和她男人在一起,却穿得像个路人。"
尤茵鲜红的嘴唇微微扬起:"我本来就是华丽的女人,谁都知道。"
"也是。"莱斯威走到她身边,同样看着外面雨后潮湿的都城,"你以前就说过,你打扮并不是为了吸引男人,而是为了让自己感觉良好。如果哪一天你为哪个男人打扮了,并不是因为爱他,只能说明你恨他。"
"嗯。"
"你遇到过这样的人么?"
怎么可能没有过。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就在恨着那个人。
恨他把所谓男人的情谊看得太重,完全不把她当回事。她所有的自尊与高傲几乎都在那一段时间挫骨扬灰。最令她记恨的是,在她离开阿斯加德那一日,他却说出这样的话:
"就算有一天我变成糟老头,也不会忘记我们相遇的那一天,尤其是看见你的那一瞬间……"
尤茵微微一笑,动作优雅缓慢地抽了一口烟,又让斑白的雾气从火红唇缝间溢出:
"不记得了。"
莱斯威终于转过头偷偷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看向窗外:"尤茵……你现在有和什么男人见面吗?"
"无可奉告。"
"那,那我能不能单独约你出来……偶尔吃吃饭,什么的。"
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就像是阳光下的海面,是很清澈的水蓝色。与他对望以后,她抖了抖烟杆:"你不是喜欢安安么,怎么,她一跟了法瑟,你就又开始对我有兴趣了?"
看着莱斯威的眼神变幻莫测,短短几秒钟内凝聚了好几种情绪,尤茵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是不可以考虑的。"
"真的?"莱斯威原本有些恼羞成怒,听到这个答案以后立即精神起来。
"嗯。"尤茵瞥了一眼窗外并肩走向金翼龙的安安和法瑟,用烟杆指了指他们,"不过,他们不是刚在一起么,怎么法瑟殿下一直蛮奇怪的?"
"你知道他要靠八神安救洛基殿下的事吧?"
"听过。"
"就是这样,要完成那个仪式,八神安必须成为神族。这也是法瑟要她找神族男人结婚的原因。你知道,十二主神的力量可以让人类在和神族结合后同化为神族。之后,她会在仪式上晋升为女神。"
"什么?"尤茵倏然回头,"成为女神?……这不是很好的事吗?她和法瑟殿下再没有寿命长短的问题了不是吗?"
莱斯威也看了一眼那两个人,只是摇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世界之树下。
夜幕像是一块硕大的天鹅绒,慢慢包裹住金碧辉煌的阿斯加德。
一阵春雨刚停,城内的泉水被染成了黑暗的颜色。新鲜的雨滴从世界之树的枝桠上滴下,落在乌达泉的水面上,形成一圈又一圈细细的涟漪。
"成为神族?"安安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
"嗯。"
"这……成了神族以后,我还能回人界吗?"
"能。"
"那我的样子会变吗?"
"会神族化,但不会变动太大。"
安安垂下脑袋想了一会儿,又抬头笑盈盈地说:"好啊。"
蝴蝶拍打着金色的翅膀,在他们周围团团环绕,和法瑟的头发相衬极了。法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么快就决定了?"
"嗯,如果能回去,样子不变,还可以和你在一起,没什么不好的吧。"安安绕过世界之树的树根,跳到法瑟面前,抬头认真地看着他,"瑟瑟,这就是你这段时间不开心的理由?"
空中满溢着植物的浓香。
法瑟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声音突然变得格外温柔:"那一会儿聚餐结束后,我在福克温宫外面等你……你会介意么?"
如果不是他的态度暧昧,安安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但反复想了一下他的话,她很不确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今天晚上就要,要变成神族吗?"
"嗯。"
"可是,可是,可是……"安安的脸烧了起来,"这仪式不是要先结婚才能完成吗?"
"那是针对普通神族而言,如果是主神,什么时候都可以。而且……"说到这,法瑟把一枚戒指拿出来,戴在安安的无名指上,"其实你早就答应过我的求婚了。还有这个。"
那枚戒指是当初井洺对她求婚的戒指。
安安还在恍惚中,被法瑟递给她的一个金色卡片吓了一跳。
那是法瑟在阿西尔部落的身份证,金色象征着最高等级的主神。他的生日下方写着——
配偶:顾安安
安安顿时头晕目眩:"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早上登记的。"
"可是,我都没有同意!"
法瑟有些吃惊:"当着那么多人答应的事,你都忘记了?"
"那就算答应了?不用签字?"见法瑟一脸理所当然,安安更晕眩了,"那我的临时身份证呢?上面也改掉了?"
"嗯,会直接生效,而且九大世界的魔法网都已登记,所以神族的出轨率是很低的。你无论去哪里,都会被打上已婚的印记。"
这种无力感伴随着安安度过了晚餐的前半场。
从没想过法瑟会是这种行动派,竟这么快就……
但待众人连带弗丽嘉都开始恭喜他们以后,安安再看了一眼法瑟,突然清醒了很多。
接下来情绪非但没有缓解,还更加紧张了。
聚餐结束后,安安从餐厅走到福克温宫门口几乎花了半个小时。
法瑟站在无垠的星空下,纵横的银河将光芒映入他的眸子。微风飘飘掠过,扬起了他们的衣襟,簌簌地发出低低的声音。
"现在……回去吗?"
安安从来没有因为和法瑟对话而如此胆怯过。心脏一直砰砰乱跳,气氛越来越不自然。法瑟却径直走来,将她拦腰抱到洛洛的身上,然后朝着星耀神殿的方向飞去。
天地万物宁静得只剩下冷寂的星光,呈现出明亮的乳白色,默然照入寝宫。
关上寝宫门的那一刹那,安安十分后悔没有提前喝酒,声音都开始发抖:"我们先,先去喝一点酒吧,我得壮壮胆。"
但法瑟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说的话,把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
他不会给她机会,让她狡猾地喝醉。
他要她清醒地看着这一夜发生的事,让她记住他们之间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室外,晚间的风温柔地抚慰着春季的花。
寝宫内的窗和墙却变成了节奏的分界线。
与外面缓慢到接近静止的氛围相比,室内只剩下了狂风骤雨和急躁的掠夺。
这次的前戏比第一次短了很多。或许也和有过经验有关,身体比以前敏感了数倍。在法瑟长时间热情的亲吻和爱抚后,安安第一次发现,情绪的紧张和矜持并不能压抑体内的欲望。如此想要一个人,想要把满腔无法说出口的爱意用身体向对方倾诉……
因激情而颤栗的喘息中,她听见法瑟在她耳边低声说:"我爱你。"
呼吸因此停止,却让她一时疏忽了他下一步的动作。
在被贯穿的瞬间,热泪因承受不住感情和肉体上的双重刺激而冲出眼眶。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爱与痛的界限竟然如此模糊。
潮湿的清晨。
春风夹着绿草的气息轻轻吹拂着路人的头发,新嫩枝叶摇摆着柔软的身躯,与初开的羽萱花缠绵情话。凤凰也从高高在上的神殿上飞下来,在空中肆意巡逻,温柔地呢喃。
法瑟靠在床头已有接近一个小时。
尽管天快亮的时候他们才睡觉,但他一向习惯早起,所以到了这个时间又自然醒来。而这一小时内,他身边在体力上明显弱势的安安睡死到连身子都没翻一下,只是手脚并用缠在他身上,平稳地呼吸,偶尔还会在睡梦中微微扬起嘴角。
并不想打扰她美梦,但是直接的肌肤接触是挑战男人忍耐的行为。法瑟原本想看看别处以转移注意力,却看见了满地的衣裤,还有沾了白色痕迹的女式内裤。接下来,背上火辣辣的抓伤清晰地唤醒了前一夜的记忆和身体上的本能反应。
"安安。"他推了推安安。
安安完全没有反应。
他俯下身去吻她。她很乖巧地回应,但因为睡得很沉反应总是慢半拍。在急促的接吻中被子下滑了一些,她身上密密麻麻的红色吻痕随即露出来。
到此为止终于无法忍耐,不得不用最直接方法唤醒她。
但这一回进入竟比前几次都要顺畅,主要是因为她本身就已经……
他大概自己都没留意到嘴角已经露出了甜蜜的微笑,只是这样一来终于闹醒了安安。安安微微眯着眼睛,用迷茫的双眼看着他,很快也笑了。
不管是在睡梦中,还是在清醒的早上,总能第一眼就看见自己喜欢的人……这大概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吧。
很快意识到两个人的状态,她主动搂住他的脖子,双腿抬起缠住他的腰以方便他进入更多一些。不过是重复同样的事,但随着次数增多,好像也越来越沉迷于这种被深深填充的满足感,且因他的热情而迷乱失控,呼吸困难。
下半身为□而迷乱,心因浓浓的爱意而疯狂跳动,强烈的感觉和感情一直纠缠着他们,直到越来越多的快意将感情也淹没,几乎要替代理智成为了世界的全部……
他们做了很多次,但这是第一次两人同时达到巅峰。
因为之前的冲击太剧烈,事后安安精疲力尽地依偎在法瑟怀中,起码有六七分钟都在余韵中大口喘气。
"这么累?"法瑟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嗯……"
安安累得连手都抬不动,只是慢吞吞地用脸颊在他怀里磨了磨:"今天陪我一天好吗……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并不想任性,但这一晚过后,她觉得很没安全感,好像离开他自己就会被硬生生切割成两半似的。
早上有重要的会议,骑士团有事要解决,下午约顿海姆会有大臣来访。骑士团那边可以放一放,另外两个不能缺席。
法瑟看看时间,又看看突然变黏人的安安,伸手把她抱得更紧了:"好。"
然后他拿出通讯器把其他几个主神支配过去了。
这时,怀中的安安终于有力气扭了扭:"你性格这么冷,但体温好热。"
"我性格不冷。"
"冷。"安安倔强地,"大家都这么说。"
"不冷。"
"冷!"
"好好,冷。"法瑟摇了白旗。
如果理性又不择手段就是冷,那他应该很名副其实。
但是,到这一刻,一切好像都已瓦解……
"你饿了吗?我们起来吧,我去给你做饭。"
中国的传统理念:一日三餐必不可少。而且被法瑟虐待惯了,做饭居然成了条件反射。
法瑟把准备起身的安安箍在怀里,有些无奈:"以后你都不用做了,下厨对你的手不好。"
安安看看自己的手,忽然笑了:"谁说要我去洗菜切菜啦。既然心疼我,这些活儿就由你来做。"
"好。"
对于法瑟突如其来的宠溺,安安真的受宠若惊了。她紧紧抱住法瑟,闭着眼睛开心地说:"好喜欢你。"
"嗯,我也喜欢安安。"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被这么直白地回应,两人又赤身裸体地相拥着,安安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对不起,太肉麻了。"说到这,她隐约想起了什么。看看自己的四肢和身体,发现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等等,我……已经是神族了吗?"
"不,还没变。"
"……为什么?"
"我想通了一些事。"法瑟抬起安安的下巴,贴着她的嘴唇轻声说道,"过一段时间成为神族吧。现在维持这样就好。"
"那救回洛基殿下的仪式会不会来不及?"
法瑟不再回答,只是捧着她的脸颊深深地吻了她许久:
"安安,我们两个月以后举办婚礼吧。"
二十天后,莱斯威来访星耀神殿。
法瑟正一个人坐在观星室外面的阳台上。
"怎么就你一个人?八神安呢?"莱斯威走过去拍拍他的肩。
从那一夜过后,他们连续纵欲了一个多星期,安安一直没有下床。此后他们的生活总算回到了正轨,但处于热恋期几乎每天都会做,而且时间和次数都很过量。这一晚一如既往,所以安安很早就睡了。距离那个日子越近,他的心情就越压抑,眼见还剩下几天时间,最近几日几乎天天彻夜难眠。
"沉迷温柔乡,还回得来么?"莱斯威尽量让问题显得轻松一些。
法瑟连头也没抬,只静静望着远处的世界之树。
"法瑟,时间不多了。"莱斯威终于禁不住拉下脸来,"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法瑟只是沉默着摇头,然后用手心撑着额头,很是疲惫。
"我觉得你还是先把奥汀陛下先唤醒。这件事我觉得你做得太冲动了。就算洛基殿下回来又如何,他消失了几百年,突然出现能服众吗?"
"我知道。"法瑟眼神迷茫地看着椅子的扶手,"不管父亲的结果如何,我都会先唤醒他。"
"不管结果如何?"莱斯威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你的意思是……"
最早出现的星点像是高空的一盏明灯,在天空的一角孤寂地闪烁。法瑟的眼中承载者夜幕的颜色,却像是死灰一样没有光泽:
"我刚才想起一件事。你曾经说过,安安只是人类,死去连思念体都不会有。那等变成了神族……"说到这,法瑟顿了顿,"你说,她的思念体会出现么?"
莱斯威愣住。
一直以来他们都在为顾安安创造美好的形象,就是为了让她爱上这里,最后心甘情愿地去完成那个仪式。但是经法瑟这么一问,他的鼻子突然有些酸涩。
"我猜不会有。"法瑟未等他回答已继续道,"……因为她会恨我。"
"你现在别再想这些思念体的问题了……"
话未说完,一个女子轻灵的声音已从他们后方传来:"思念体?那是什么呀?"
法瑟和莱斯威错愕地回头。
安安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我好像以前有听别人说过,据说是只有神族才有的功能?"
法瑟慢慢站起身:"是的。"
她听到了?
她听到了多少?
"BuonaSera八神安!(1)思念体是一个非常高深莫测的东西,我来帮你解释一下吧!"莱斯威迅速从一边搬来椅子,把安安按在上面,"怎么说呢,就是当一个神族死去,由他或她一生凝聚的感情就会变成思念体,来到他或她最爱的人身边。当这份感情越深,她或他的思念体就会越接近实体化,持续的时间也就越久。一般情况下,普通的夫妻或者亲人思念体都会像一个光团一样,出现几分钟就会消失。这有一点点像你们中国所说的'回光返照',但不是诈尸哦!"
安安颇感兴趣:"其实如果看到一个人的思念体,应该蛮伤感的。"
"宾果!因为思念体不会撒谎,所以由思念体引发的悲剧有很多很多,例如悲剧的艾奇将军。"说到这,莱斯威轻轻吐了一口气,"所有人都以为他的思念体会出现在他妹妹那里,但实际我们都错了——这家伙最重视的人竟然是变态公主!"
法瑟表示同感地点点头:"最有意思的是,艾奇的思念体居然都没有绕着贝伦希德转,反倒是跟在她的身后没让她发现,就像生前那样藏得很好。不过安安你别把这件事告诉贝伦希德,她知道以后又要不开心了。"
"嗯,不说。"
三个人聊了一个晚上,气氛在莱斯威的活跃下变轻松了很多。
但其实从法瑟说"安安只是人类"开始,后面的内容她都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
为什么法瑟会问这种问题?
安安原本不愿意深想,但法瑟近些日子的表现让她没办法不乱猜。
那个救回洛基殿下的仪式……会对她有害吗?
答案在两日后竟然就浮出水面了。
接听了赫默的呼叫,安安到莎兰西城与他会面。
这一日天气晴朗,柔软的红色晚霞中夹杂着金蔷薇色的光辉。莎兰西城盘绕着来自金侬迦裂缝上空的巨风,城内的墨绿色的树叶烟般摆动。大街上有各色各样的商铺、邮局和不同部落开设的银行支行。赫默乔装打扮出现在种族混杂的人群中,偷偷把安安带到了人少的港口:
"现在你赶快逃掉,不然就活不久了。"
"什么意思?"安安一头雾水。
"要救回洛基殿下,必须要把撒伽的梦投入祭祀的火海,但撒伽把她的梦嵌入了你的基因。这些年法瑟想了成百上千种方法,都没办法把这个梦从你的基因中分离出来,所以他才用了最后的方法,就是把你弄到神界。"
安安的脸色渐渐惨白:"……然后呢?"
"你会变成最后的祭品。他们会让你对着世界之树做出十指相扣的祈福动作,实际就是自我牺牲的手势,然后把你投入火海。"
就在这一刻。
四周的繁华与喧闹似乎都已从安安的世界消失。莎兰西城仿佛也化作了一片冰冷的坟地。
"又因为你是人类,基因与神族部落很多东西都无法融合,包括世界之树,所以他们要先把你变成神族,让撒伽的梦神力化,再进行仪式。"
赫默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利刃一般刺向安安。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我和他有过契约,契约上写着等救回井洺就会放我们走。神族的契约具有强制约束效应不是吗?"
"你确定契约上写的是'放你们走',而不是'放井洺走'?"
那个契约安安看了不下百次,几乎能背下来。经赫默这么一提醒,上面似乎真写的是"两个任务完成后释放井洺"。
其实这种时候不应该完全相信赫默,应该犀利一些,让他拿出证据来。但安安沉默很久,最终说出口的却是:
"可是,我和法瑟已经在一起了,这种事……完全不可能……"
"这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原本他只打算拿井洺当诱饵,并让其他神族男人把你变成神族,自己根本就没打算掺和进来。但后来大概察觉到井洺和我长得像,怕你会因为我而背叛他,就制造了假的井洺出轨,再来追求你。"赫默拿出一本破旧的古书,翻开其中一页,"这些是祈福仪式的先决条件和过程解说。"
古书上的内容安安看了七八次才看下来。
上面的步骤和法瑟要求她做的事完全吻合,还有很多他没提到的地方,例如一旦祭品投入火海,被拯救的灵魂会在一百年之后重生。
可笑的是,事实都罗列在面前了,她还干笑着,试图再辩解下去:"有没有可能……他改变了主意?"
"我和法瑟从小一起长大,他一直可以为个人利益六亲不认,这一点和洛基殿下还真像,何况他比他父亲狠了不止一点点。为了让他亲生父亲登上王位,他连养父都可以陷害,你认为他筹备了这么多年,会因为你放弃一切么?"
安安松开发抖的双手,又紧紧握住。
"现在我该怎么做?"
"我没办法出来帮你,因为我只要一出面父王的生命就会有危险。所以你不要打草惊蛇,选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时间逃跑,再躲起来。只要过了祈福仪式的时间,就算你出现也没有用了。记住要往远离洛基殿下的地方跑——对了,他的所在就是世界之树。"
阿斯加德。
漫天的银河像是由破碎的钻石堆砌而成,横贯夜空的璀璨星光撒满了世界之树的树冠。
乌达泉潺潺流淌,水面是星空银光闪闪的倒影。所有宏伟峥嵘的神殿都在这一个夜晚白到耀眼。
法瑟站在巨树的下方。
树枝繁密无边,它的叶片凝聚了迷人的星光。
"原本只要仪式完成,我再等一百年,就可以等到你回来了。"他从很远的地面仰望高空中的世界之树,"但是,如果明天我唤醒的人是父王而不是你,你会不开心么?"
从他还是少年起时,就一直和世界之树对话。
他知道,洛基的灵魂在这里,也听得到他说话。但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
"对不起,爸。"法瑟慢慢跪在地上,头深深垂了下去,"对不起。安安……她已是我的妻子……"
这一夜他在世界之树待的时间很长,直到晚上一点过他才回到星耀神殿。
正厅里有人等他。
那人留着一头深棕色的短碎发,脸如刀削一般轮廓分明。他穿着象征着最高地位的银色骑士铠甲,腰间放了一把龙骨剑柄的宝剑。
"瓦利?这个时候你来做什么?"
这个人是星耀骑士团的团长瓦利。因为星耀骑士团是法瑟的私人骑士团,同时里面也有九大世界最精锐的部队,所以他并不常露面,也不会随着为神界服务的另外两个骑士团出现。
"我听说殿下打算放弃计划了。"
瓦利的母亲生前因为爱慕奥汀而和一个与其相似的男人生下了他,所以他的轮廓有一些奥汀的影子。他的出生在神界算是个笑话,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花了比寻常人多出十倍的时间在拼搏上。要说阿斯加德有什么人能和贝伦希德的剑术抗衡,大概也只有他了。
他恨奥汀和弗丽嘉,想造反。这是法瑟当初用他的原因之一。
法瑟脱掉外衣:"我今天累了,明天再说。"
"殿下,顾安安不过是一个人类女子,你不能因为一时美色……不,她根本就没什么美色。你不能因为这样一个普通人类放弃自己的父亲。"
"这与你没太大关系,你退下。"法瑟有些不耐烦。
"可是殿下,你不要忘记了,如果你救回奥汀,一切和以前不会有差别,你只会继续受到别人的……"
"退下!"法瑟冷斥道。
瓦利不甘心地咬紧牙关走了。
法瑟觉得非常疲倦。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抱住安安,紧紧抱住她……
可是进入寝宫,床上却空空如也。
"安安?"法瑟往里面走了两步,"……安安?"
床头有一条留言条。
法瑟,
今天我在骑士团里认识了个新朋友,她叫我和她一起去约顿海姆玩。我等了半天你都没回来,就不等你啦。今天晚上不回来,你一个人待着不要寂寞哦。
爱你!MUA!
安安
实际这个时候安安已经丢掉了所有可以追踪她的东西,包括通讯器,海芙,与魔法有关的装饰品和书籍……一边在黑黢黢的克穆斯通森林中奔跑,一边用脏兮兮的手擦着不住流下的眼泪。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难受。
……
注释(1):"BuonaSera",意大利语。意为晚上好。
Chapter 20
阿斯加德。
银月的光辉渐渐黯淡。远方的雾霭中,天仿佛被切割成了两半,一般显现出浓郁的玫红,一半仍旧是夜晚残留的碧蓝。
黎明的天不断变幻着色彩,法瑟穿着魔导师的白色长袍,带着二十多个随从、大臣、两位神赐将军还有弗丽嘉,逶迤走入空中祭坛的传送阵。
高空中的祭坛上,象征着奥汀金宫的金龙旗帜在晨雾中猎猎抖动。阿斯加德主神的雕像坐落在大祭坛的边缘。贝伦希德的雕像高举宝剑、挥斥方遒,一身铠甲充满了英武的气息。这座雕像的对面是法瑟的雕像。法瑟单手握着两根交叉的权杖,长而雕刻缠身的权杖象征王储之位,短的权杖上有悬空的大团星光,象征着星耀之神。他高贵而平和地站立,衣摆仿佛无风自舞,与贝伦希德的动感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没有颜色的点缀下,他的面容与洛基更加相似了。都是英俊到让人难以直视的美男子。只不过他比洛基少了几分邪气和张狂,多了几分优雅与沉静。
法瑟看了看自己的雕像,又回过头去看向星耀神殿上空的洛基雕像。
不久以后,连那座雕像也要换成他自己的了……
弗丽嘉看出了他的犹豫,走到他面前,抬头整理了一下他被风鼓满的连襟帽,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不管是否打算救你的父亲,我都站在你这边。奥汀一直说你就是他的亲生儿子,而且他是天下心胸最宽阔的男人,不会真的和你计较。"
晨雾中,法瑟的卷发轻柔得像是由光芒凝聚而成,眼睛明澈犹如冰晶。
终于他闭上了眼,走入空中。
这是他百年来第一次使用空中漫步。
当他下定决心要救洛基以后,他就发誓不会再用华纳神族的种族天赋,直到父亲回来。
随着天空变得更加明亮,四周的景象也变得更加美丽。
不论是满城宏伟的银白色建筑,还是拍打着城外暗礁的空中海洋,都被迷人的光辉照耀着。
在英灵神殿上的凤凰开始啼叫。
法瑟站在最高处的神坛上。
风更大了,震颤着他的白袍。他的金发凌乱地舞动。他对着奥汀的金宫,念出了最究极的神族古代复苏咒文……
阳光缀满了世界之树,树梢上的晨露闪烁着银光。
弗丽嘉看着那棵树,两行细细的眼泪顺着脸庞落下来。
直到这个早上法瑟告诉她一切,她才知道,原来那个人一直都没有离开过。
他一直在离她最近的位置看着她……
已经六百多年了,洛基。
……
……
随着朝阳的升起,阿西尔部落外沿的世界也开始发生了巨变。
金侬迦裂缝中像是一条无边无际的银河,它的中间原本被神力隐去的世界之树突然浮现,树根长长地没入无尽的深渊,并且以惊人的势头被熊熊火海包围。这片火海迅速燃烧了整片裂缝,向四周扩散,染红了阿西尔部落的下方,像是会把整个宇宙都吞没。
特格大峡谷。
这里是万年被风沙包围的险地。黄色尘埃在稀薄的空气中翻卷,烈阳已经挂在东边的峡谷山头,阿德逊庄园河边的向日葵整齐转向那个方向。神族的世界又迎来了一个全新的早晨。
没有植物和水,安安在峡谷中已跑得满头大汗。随便吸一口气都会吃下满口沙尘,呼吸十分困难,好像再多几分钟就会晕倒在地上。她终于跪倒在覆盖整片视野的山崖旁,就像一只在骄阳下溺死的小蚂蚁。
人类的求生意志果然可以让能力发挥极致。
从阿斯加德徒步跑到特格大峡谷,尽管有无数传送阵的辅助,但这么漫长的距离绝对是普通人类一个通宵无法完成的。安安却做到了,而且还没有累死在路上,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但她做错了一件事。
那就是不该进入传送阵。
阿西尔部落的传送阵会记录下所以经过种族的身份和时间。安安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但是身为人类,如果不用传送阵不用坐骑,根本没有机会离开阿斯加德。她原本的设想是一口气冲到瑞提海港,就算法瑟发现她的踪迹,也会以为她已经偷渡离开阿西尔部落了,但实际上还是待在这里,等过了这一阵再做下一步的决定。
安安靠在山崖脚大口地喘气。
她需要水和食物。
看着空中舞翼滑翔的野生金翼龙,她好有征服一头载自己离开的欲望。但是在阿西尔部落,连龙蛋都是登记过有特殊代码的。只要她碰一下龙身,行踪立刻就会暴露在阿斯加德的信息网中……
但是,她没有哪一刻会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做的都是无用功。
希望赫默在撒谎。
希望法瑟已经放弃了那个恐怖残忍的计划。
希望过两天回到阿斯加德,他能够一脸微笑地抱住自己,说很想她……
如果真是这样,她可以一辈子装傻,永远不去问他是否曾经有想害死她的计划。
现在已经很累了,她只想平平淡淡地和他在一起。就算有过欺骗,就算是假象,也无所谓……
只可惜事与愿违。
安安擦了擦脏脏的额头,刚想起身继续往峡谷外跑,有一块小石头从悬崖上掉下来,砸中了她的脑袋。她抬头看看上方,只有一望无际的苍穹,毫无风吹草动。再低头看看干裂的地面,上面的小石头竟在微微跳动。她疑惑地把耳朵贴在山壁上,隐隐的听见源自峡谷另一头的奔腾声。
地面上的碎石块抖动得越来越厉害。安安站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移动的黑色影子。在短短十多秒内,黑影逐渐扩大,天上地下,竟是满满的神族军队。
阿斯加德。
奥汀的金宫。
阳光透过宏伟的巨窗洒入殿堂,奥汀静躺在台阶最高处。偌大的空间只剩下出奇的宁静和肃穆。
弗丽嘉缓缓走上台阶,推了推奥汀的手臂:"奥汀。"
奥汀毫无反应。
她又叫了几声,见奥汀还是没有苏醒,有些困惑地看向法瑟。法瑟回望了她一眼,也跟着走上台阶,叫了几声父王。
奥汀依然在沉睡。
索尔站出来,第一个问道:"怎么回事……"
"难道说要等一段时间才会醒过来?"莱斯威看向法瑟。
"不,按理说在念咒文的时候他就会慢慢醒过来了。"法瑟摇摇头,重新看向奥汀,"我能确保刚才念的就是解开沉睡的咒文。也可能是咒文念错了?母后你等等,我再去试一次,很快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弗丽嘉站起来。
"我也去。"莱斯威也跟了上去。
他们离开奥汀的金宫后,殿内的大臣们两两相望,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
几分钟过去,有一名英灵骑士匆匆赶进来,推了推歪掉的帽子:"法、法瑟殿下在吗?有急事!"
"他刚去了祭坛。"芙蕾雅道。
"谢谢芙蕾雅殿下!属下这就去找他!"
骑士刚朝门外跑了几步,芙蕾雅却闪到他面前挡住了去路:"他现在有重要的事要做,你找他做什么?"
"瓦利团长私自率兵追杀顾安安,现在已经堵在了特格大峡谷。贝伦希德殿下下令让他撤退,他不听命……"
"他追杀顾安安做什么?"
"据说是顾安安毁约想私逃……"
"既然如此,瓦利没做错。你在这等王子殿下回来吧。"
"是、是。"
"等等,这事还是要告诉法瑟殿下。他不是和顾安安都快结婚了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下落?"梅勒作势要出去,"而且公主殿下都说要撤退,肯定是瓦利的问题。"
索尔却堵住了他:"还有什么事比奥汀陛下更重要?都在这里等法瑟殿下回来。"
特格大峡谷。
安安的体力已至极限,身后的神族军队和她的距离却越来越小,而她还需要跑三分之一的峡谷长度才能抵达进入莎兰西城的传送阵。
军队的首领在后面高呼:"记住,不要杀了她!要活捉!"
她不知道那个首领是什么人,但是不论是骑着龙在天上飞的,还是骑马在峡谷中奔跑的,这些骑士身上都有统一的星耀骑士团徽章。星耀骑士团是由法瑟管辖,这些军队肯定都是他派来的。一想到赫默说自己会被丢到火海里去,安安惶恐地卖命逃跑,心脏跳得几乎要爆开。
但跑到一半,她忽然站住了脚。
因为峡谷的另一头又有一批军队出现。而且,是星耀骑士团中最精锐的第四部队。
瓦利骑着金翼龙,红色的披风随着龙起伏的身躯上下浮动。
安安被两头的部队夹击,进退两难。
艳阳照得她睁不开眼。她擦了擦额上的汗,做出备战的姿势,慢慢退向山壁。
瓦利举起钢铁手套,对着安安的方向指了指。
所有星耀骑士都朝着安安的方向冲去。安安加快了后退的速度,把莱斯威曾经给她的烟雾弹溶液扔了出来。
他们不能杀她。所以无论她做什么都不会有生命危险。
秉着这个信念,安安在烟雾中快速翻身爬上了山崖。但是山壁太高,烟雾弹的时间并不长。等尘埃落定,神族骑士们又能看清她的时候,她只攀爬了四分之一。
瓦利从身边的骑士那接过一把弓,再抽出箭来,对着安安手臂的方向瞄准,不紧不慢地用力一拉。
钢箭倏地飞出。即将击中安安的时候,她却灵巧地躲开,并把那支箭当做台阶,爬得更高更快。
"没想到还蛮坚韧的。"瓦利轻笑了一下,举起手中的大地之剑,一团草绿色的魔法光顺着剑柄迅速凝聚到剑锋。他挥剑,把魔法团投掷出去。
安安听得见魔法在空中爆炸的声音,但魔法的范围面积太大,根本无法闪躲。只感觉魔法光袭来,把山壁都照成了绿色。头部被什么东西击中,脑袋一晕,径直落下了山崖。
瓦利骑着龙朝着安安的方向飞去。
但就在快要接到她的时候,另一条金色的影子闪过来,劫走了安安!
瓦利猛地抬头,看见一个银铠骑士骑着四翼金龙抱着安安,头盔和肩上有华丽而雄伟的金色尖角。
"将军,活捉顾安安是法瑟殿下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违抗!"瓦利有些恼怒。
"你还没资格和我平起平坐。"贝伦希德连金属头盔都没掀开,淡漠地答道。
"我不管你是公主还是什么,现在法瑟殿下才是阿斯加德的极位者,如果你不放人,别怪我不客气!"
"我说了,你没资格。"
话音刚落,贝伦希德抡着未出鞘的巨剑对准瓦利的肩膀就是一挥。这一下来得又急又狠,瓦利整个人被她从金龙上击飞出去,还是反应及时才在空中稳住了脚步,但肩甲已狼狈地落在了地上。
眼见贝伦希德抱紧安安就朝着莎兰西城的方向飞,他举剑,发动命令让空中的骑士们把贝伦希德包围。
"怎么,想造反?"贝伦希德看了看四周把自己包围的精英部队,在那些人还没出手前,已挥剑击退了几个。
这时,安安也从刚才的魔法中伤中清醒了一些:
"贝伦希德殿下……"
"不要怕,有我在。"
贝伦希德搂住安安的腰。她戴着银色的金属手套,质地坚硬而冰冷,却让安安觉得顿时受到了很大的保护。安安点点头,将脸埋入她的肩窝。接着贝伦希德举起魔法剑,念了"骑士之名"的咒文。
看着银星点缀的金光从剑锋涌出,将安安包围,四周的骑士们都呆住了,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骑士之名"是自古以来神族骑士专门保护弱小用的魔法,一旦施展了这个魔法,他们在一定时间内会承受保护对象受到的所有伤害。在骑士死之前,他们保护的人会毫发无伤。
瓦利不让伤害顾安安,贝伦希德在战场上一直是无敌状态。而且既然她出现在这里,援兵大概很快就会到。
他们通通看向瓦利。
"看我做什么,进攻!"瓦利暴躁地吼道。
当然,星耀骑士团的精英部队实力是不可小觑的。虽然他们无法伤害贝伦希德,但也不像普通骑士那么好击败。贝伦希德很快被他们堵在空中不能行动,只能单手回击保护安安。在空中安安完全帮不上忙,只能尽可能地保护好自己,不为贝伦希德添麻烦。
时间过得很快。瓦利收到通报说英灵骑士团的援兵已经抵达了克穆斯通森林。
"杀龙!把龙杀了!"
在瓦利的命令下,贝伦希德的坐骑尽管朝着敌人喷火,但四面楚歌,很快鲜血四溅,战斗力也开始减弱。贝伦希德尽可能地想要保护它,但敌人数量众多,没过多久龙就因为重伤而无法继续战斗,开始缓缓下坠。
就在关键的时刻,瓦利冲过来,挥剑斩断了金翼龙的颈子。
猩红的鲜血喷上了贝伦希德的银色铠甲,染红了安安的衣服。贝伦希德和这头龙浴血奋战了数百年,此时胸腔中已是满满的愤怒:"瓦利,你——!!!"
随着金翼龙下坠,她们二人也处于危险之中。贝伦希德是纯种的阿西尔神族,无法空中漫步,只能瞬间移动。而瞬间移动没办法带着人类一起。她们随着龙一起掉入峡谷中央,在金翼龙庞大的身躯砸向地面的同时,她们受到冲力飞向山壁。贝伦希德把安安的身子翻转过来,自己当了垫背撞在了山壁上。
紧接着碎石从山崖上落下,安安只知道自己被贝伦希德紧抱着未留一点空隙。石头撞在铠甲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阿斯加德。
奥汀的金宫。
高台上的众神之王依然处于沉睡中,无论旁边的人如何摇晃叫唤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法瑟焦急的眼神说明了他没在撒谎。正因如此,弗丽嘉才更加陷入了绝望。她跪在奥汀的身边,像是再加重一份力道就可以让他醒过来一样,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法瑟望向金宫外面的高空,"有可能是出现魔法断层。我再去试试。"
他走向门外的时候,被索尔封口的英灵骑士终于有机会小声说道:"殿下,请去部落外层支援贝伦希德殿下和四将军,瓦利将军正率领星耀骑士团三支部队围剿她们。现在她们已经被逼到了深渊附近……"
"什么……?!"法瑟愕然回头。
特格大峡谷的尽头。
安安和贝伦希德被浩浩荡荡的军队冲散,也错过了莎兰西城通天的巨大传送阵。她们被挤到了边境的山崖,下面是被血红的火海染红的金侬迦裂缝。天被火光生生照成了粉红色,连浮云也像是流动的熔岩。
在与强大的神族骑士对峙的时候,难免会身上挂彩,可是毫无痛感。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忍不住回头看向贝伦希德。贝伦希德却像是没事一样,用强大的腕力挥动巨剑,成片地砍杀敌人,不动声色地砍下无数骑士的人头和四肢。
"殿下,把骑士之名解除了吧!"面对如此血腥的画面,安安强抑着作呕感在人群中大喊,"我还有利用价值,他们不会杀我的!"
"专心迎战!"
得到这样的回答,安安不得已只能照她的话去做。虽然从小就有习武,但除了意外安安从来没用刀剑伤过人。到这一刻,面对铺天盖地的敌人,她却是头一次开了荤。
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否动手杀了人,她只管挥舞着骑士剑,刺向每一个袭击她的敌人。
两人面对三支精英部队,安安体力早已透支。而每次看到那些骑士被剑刺中血液像泉涌一般,她的神智更是接近了崩溃边缘。
贝伦希德殿下的援军应该很快就会到了吧……
陡然间,七八个高级骑士将她团团围住。
安安失措地看向周围——
难道时间不够,他们打算直接绑人?
正想呼喊贝伦希德,那些骑士却缩小了包围范围,把她逼入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同一时间,后背像是被什么东西捅住。
安安垂下头,看向那把穿透自己胸膛却滴血未沾的巨剑。然后缓缓回过头。
瓦利面无表情地把剑抽出来。
安安身上完全没有痛感。
然后,她下意识回头看向贝伦希德。
太阳光芒四射,火海在天地间沸腾。
战场上有太多人死去,号角与铁马的声音掩住了源自另一头贝伦希德的悲鸣。她穿着白银铠甲,也看不出身上的伤痕。但是动作明显变得迟缓,别人攻击她也不再能及时反应。
数秒后,鲜红的液体顺着战甲的边缘流出,渐渐染红了贝伦希德整个护腿和战靴。
"贝伦希德殿下——!!"
狂风自峡谷的另一端袭来,卷起恐惧的声浪,扬起刺耳的嘶吼,吹散了空中的云朵,吹散了安安的尖叫。
天气转阴,苍穹在乌云的带动下渐渐变成了赭色。
"你们已经杀了公主!"瓦利骑着龙飞向高空,用浑厚的声音命令道,"如果不能活捉顾安安,公主就白死了!"
心中明明知道他在说谎,安安却再也没力气辩驳。她拼了全力朝贝伦希德的方向挤去,但骑士们接下了瓦利的命令,都纷纷过来捉住她。
贝伦希德用剑锋指着地面,吃力地撑着即将倒下的身躯。
此时此刻,她下半身的银铠已经完全被染成了红色,而鲜血依旧不止,顺着细微的缝中大量涌出。她的声音从铠甲中嗡嗡传出:
"瓦利,你好样的。真是一箭双雕。"
"殿下过奖了。可惜属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瓦利指挥着第四部队,"上,把顾安安捉回来!"
"安安!"好像每说一个字都会令她寿命减少,贝伦希德耗尽所有力气大声喊道,"答应我,一会儿魔法放出来后,你立刻躲到没人的地方!"
安安无意哭泣,但泪水却早已湿透了她的脸颊。她的声音中是满满的恐慌:"你要做什么?……不,不行,我不能丢你一个人在这里!"
"闭嘴!你在这里根本帮不上一点忙,还拖我后腿!"这是贝伦希德第一次对她如此凶狠,"答应我!"
"……好!"安安上气不接下气地答道,"我走!"
瓦利的眼中也渐渐渗出了异样。
"她想做什么……不不不,快!快逃!都快逃!"
但是来不及了。
贝伦希德把剑高高举入空中,一团红光顺着她的手一直冲至剑锋。
然后她往前迈了一步,把巨剑猛地插入地下的岩层!
一瞬间,像是有一头庞然大物长嚎而过!吼声响彻山壁之间,半数神族骑士的耳膜被这个叫声震破,涌出鲜血!
紧接着,岩层如闪电般龟裂并扩向四面八方!以剑身为中心的刺目红光全方位地展开,以惊人之势极速覆盖了视野中所有的事物!
狂风从火海上空翻卷而来,带着炽热的温度,张开了血盆大口,与红光一起灼烧冲击整个峡谷!
高空中有秃鹰盘旋。
红光排山倒海而来,照亮了大半片峡谷。
火海的燃烧像已走向极致,有无数红色火光在上方爆炸。
阿斯加德。
英灵神殿外。
呼叫瓦利没有反应,法瑟已匆匆离去了一阵子。雷神父子俩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梅勒突然停下脚步:"爸,瓦利会不会想造反?他对奥汀陛下的怨气不是一般重,对公主更是一直没有好脸色。"
"那是肯定的,这家伙一直有问题,总觉得自己的一切是被贝伦和赫默夺走的,不论是奥汀之子的位置,还是英灵骑士团团长,或是英雄的称号……不过我估计他心理阴暗却没这个胆量。"
"不,我不是很放心。"梅勒看向福克温宫,"我去找公——"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
福克温宫上方,贝伦希德的雕像依旧英气勃发,但原本呈现出金色的眼睛却变成了灰色。
特格大峡谷。
狂风呼啸而来,吹不动空阔的天际。
像是过了整整一个世纪,峡谷中终于恢复宁静。
被切断的岩层已变成破碎的小岛,在金侬迦裂缝上空上下浮动。风在空谷中低鸣,像是妖兽凄绝的哭声。一切都已静止了,好像之前的千万大军都只是镜花水月……
安安抱着胳膊蜷缩在两块岩石的中央,头发凌乱,浑身都是肮脏的污血,呆滞着看着眼前的景象——她照着贝伦希德的话去做了,尽可能地跑远。但那个大魔法来得太快,她还没跑几步,那道红光就擦着她的身体直直冲向峡谷的另一端。然后,有大量的液体和物体砸向她,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块、飞溅的鲜血和爆落的器官。
这一刻,峡谷中未留活口。
连骑着龙飞在空中的瓦利都难逃一劫,和他的龙一起身首分家。
安安扶着岩石,靠自己颤抖不已的双腿慢慢站立。然后她跨过一具具残破不堪的尸体,四下寻找贝伦希德的影子。
"殿下……"
峡谷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贝伦希德殿下……你在哪里……"
脚下的神族没有一个死得全尸,要么没有脑袋,要么身子上只有一个脑袋而无四肢。浓浓的血腥味在空中漂移,安安捂着鼻子,忍着几乎杀死她的反胃感四处寻找熟悉的身影。
终于。
她找到了贝伦希德。
还是在原来的位置,银铠骑士双手握着剑柄,保持着最后一刻半跪着将剑插入岩层的动作,静静站在千万具尸首的中央。
"贝伦希德殿下……?"
对方没有回答。
她加快脚步,走到贝伦希德的身边。
"殿下,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安安试探地推了推她的肩,"殿……"
随着她轻推的动作,银色的头盔落在了地上。
重物落地声在空旷的峡谷中传来阵阵回响。
安安紧紧闭上眼想抑制满腔的悲痛,但双腿还是像失去力气一样跪在地上。
银铠骑士的身体却像是再也不会挪动一样维持着半跪姿势。就算是没了头颅,就算浑身浴血,双手始终紧紧握着那把随她出生入死的巨剑。
其实在贝伦希德命令她离开时她就预料到这种结果了。
人类的体质比神族要脆弱很多。那些骑士们可以因为贝伦希德最后一击头脑四肢分家,如果换做安安,可能早就粉身碎骨了。
而这一切冲击都是贝伦希德帮她抗下的。也就是说现在坚硬铠甲中的身体其实已经断裂得七零八落……
如果没有骑士之名的保护,现在连全尸都保不住的人应该是她。
安安把装有贝伦希德头颅的头盔拾起来,紧紧地抱在怀中:
"贝伦希德殿下……"
随着这一声呼唤,泪水无声地从眼眶中涌出,却再洗不净脸上的污渍和血迹。
……
……
法瑟用最快速度抵达了特格大峡谷,刚好和贝伦希德的援兵在另一头会和,朝安安和贝伦希德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的寂静已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直到看见第一具神族的尸体。
越过千千万万的尸体,他终于看到了峡谷尽头的安安。
山壁上被大量的血染红,卷着沙尘的风吹乱了安安的黑发。她浑身是血,一个人跪坐在无头银铠骑士的身边,抱着骑士的头盔,在巍峨的山崖中渺小犹如蝼蚁。
不是没有听见脚步声,但安安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直到法瑟一个人缓缓靠近,用一种沙哑而诧异的声音问道:"这是……什么人?"
他所指的人自然是贝伦希德。贝伦希德的铠甲九大世界就只有这么一套,他不可能认不出来。
安安没有回答他。
断开的颈项上挂着一条染血的魔法项链。那是贝伦希德一百岁时,法瑟耗了极大心血亲自做给妹妹的礼物。
而法瑟在看见这条项链以后,也完全陷入了震惊中,甚至没有时间感到伤痛。
时间在风沙中无声息地推移。
终于,安安轻声说道:"你想要我的命是不是?"
法瑟怔住。
安安抱着贝伦希德的头站起来,双眼空洞地看着他:"为了从来没见过的父亲,你不惜牺牲自己的养父,你的妹妹,整个阿斯加德最优秀的军队,多一个我,少一个我,其实并没太大差别,对不对?"
确定她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法瑟一时难于辩解。
"法瑟,你知道吗?没有及时把我变成神族是你的错,却是我的福音。"安安眼睛发红,双手合十做出祈祷的动作,"因为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思念体依然出现在你身边,我会死得很羞愧。"
"你要做什么?"法瑟忽然反应过来,"安安!等等!!"
但是来不及了。
那个祈福的动作刚一收手,安安已朝不远处的山崖尽头奔去,纵身跳下了深渊。
法瑟瞬移过去,及时拽住安安的衣角!
"你回来!我没有那个意思,计划早变了!"法瑟慌乱地伸出另一只手去拉她,眼中满是惶恐之色,"你千万不要做傻事,你上来,事情不是你听到的那样——"
下方是无穷无尽燃烧的火海,就像是巨兽沸腾的内脏。
安安抬头看着他,长长的黑发在一片猩红中飘扬。
然后,她流着泪,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拿抽出腰间的匕首,切断了法瑟拽住的衣角。
"安安——!!"
看着她往下掉落,法瑟立刻骑上金翼龙,朝着她的方向追去。但无论龙飞得再快,也快不过金侬迦裂缝中间的下坠引力。
"安安,你回来!!"他一边追着,一边承受着几乎灼烧皮肤的热度,"安安——!!!"
然而,不过多久,炽热的火海却更加沸腾了,爆破出无数金红交错的火花。接下来,火海从各个方向慢慢向中心收缩,像是吞下了可以燃尽能量的东西一样,迅速聚成一团小火光,最后完全消失在金侬迦裂缝的中央。
不过是十多秒的事,宇宙又恢复了死寂。
黑暗与银河交错的上空,只有法瑟一个人的声音:
"因为你,我都已经放弃了……"
当然,这里只剩了他一个人的声音。
几分钟前的惊天巨变好像不存在过。只有世界之树还是万年不变的茂盛繁华,静静矗立在宇宙的中心。
回到特格大峡谷的边缘,莱斯威这才姗姗来迟地带着军队赶到。他看了看法瑟,又看看峡谷外沿散发着璀璨光泽的世界之树,喃喃道:"已经开始倒计时了?这么说……八神安跳进去了?"
法瑟无神地看着远处,眼中毫无焦点。
莱斯威盯着世界之树看了一会儿,只能深深叹了一口气,陷入了沉默。
许久,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等等,你不是还没把八神安变成神族吗?为什么她跳进去会奏效?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法瑟恍惚了一阵子,猛地抬起头。
莱斯威眼中也露出了惊愕之色。
"难道……"他困难地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她……"
如果她不是神族,跳进去又奏效,那只有一种可能。
——她体内已经有神族了。
……
……
初春的傍晚。
艾尔夫海姆。
丛林中传来凤凰温柔的歌声,回荡在淡粉色的云层间。春风像是一支万能的魔法棒,将全天下最灿烂的花朵和芬芳都带给了青草和绿树。在它的抚摸下,溪水清亮,泛着细细的波浪。
安安推开阻碍自己的蓝色透明盖子,从水晶方盒里走出来,走下了台阶。
花香满溢丛林,清风抖动着碧亮的树叶。春季的精灵世界,大地万物都在吟唱着远古而神秘的曲调。
然后有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挽住她的手。
安安下意识回过头去。
站在身后的人,是身材高挑,一身黑色军装的金发女子。她的眼睛是淡金色,深邃而美丽,同样色泽的凌乱短卷发汇聚了晚霞中最明媚的光。
"贝伦希德殿下……?"安安惊讶地看着她,"你,你还活着?"
贝伦希德没有回话,只是温柔地凝望着她。
不知是否错觉,安安发现她的手触有些不真实,整个人也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发丝和衣角在霞光照映下还有一些透明。
或许是夕阳的缘故吧……
"太好了,你没事。"安安冲过去抱住她,"……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贝伦希德也回抱着她。是没有触感的拥抱,却依然温柔至极。
经过刚才的血腥战场,突然来到如此梦幻的世界,安安真的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或者是已经死了,她们的灵魂飘荡到了这个地方。
虽然和以前有一些不一样,个子还高了一些,但是自己的身体却是真实的,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呼吸和脉搏的跳动。
长久而柔和的拥抱结束后,安安疑惑道:
"这……不是艾尔夫海姆吗?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贝伦希德还是沉默着,但深深的金色眸子至始至终凝望着安安。安安得不到回答,只好在草坪上走了几圈。而贝伦希德像是怕森林中突然有什么野兽出现会伤着她一样,一直走在前面,犹如所有歌谣中守护公主的骑士,如此谨慎细致地保护着她。
"殿下,其实我们已经没有危险了。你不用一直这样。"安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拉了拉住贝伦希德的手。
贝伦希德回过头,又重新握住安安的手。
仍旧是不真实的碰触,但在看见她的容颜后,已经不愿意再去想这么多了。
贝伦希德的金发笼罩上淡淡的红霞,像是戴上了一圈温暖的华冠。她的眼中渐渐绽放出迷人的笑意。然后,她牵着安安的手,在这个美若梦境的国度中缓缓前进。
安安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默地跟着她,安心且幸福地微笑着。
春风的恩泽中,两人的手紧紧相握,一直走向林荫小道的尽头。
从小到大看过听过这么多童话故事,但是故事中没有哪一幕会比现在更加令人沉醉。
我想,这大概就是全天下最美丽的童话吧……
贝伦希德殿下。
TheendofPart1.
10March2011,London.
Chapter 21
九十九年后。
深冬。
神族王都华纳海姆。
蒙蒙的雾气盖住了浮云,金色的路灯从长街的一头亮到另一头。宽阔的马路上,马车疾驰飞腾而过,城中心街道两旁的墙壁上刻满历史痕迹的浮雕。神族黑骑士被层层叠叠的建筑包围,站在车辆来往的街道中央,巍然不动地守着自己的岗位,成为了街上唯一不看向魔力屏障的人。
其余的市民或游客都已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幢华纳旗帜飘扬的华丽城堡。
中空的平台上是一位神族女子放大数倍的影像。此时她正好转过头来,头上戴了网状的珍珠冠,至腰的金棕色长发随风舞动。她伸手轻轻拨开耳边的头发,蓝色的瞳仁中泛着淡金色的光,与白色蕾丝泡泡袖上的蓝色小钻相互辉映。
为保持城市街道安静,所有影像都已静音处理,女子年轻的面孔因此更有了一种无声的梦幻。
影像下,神族语的新闻字幕快速滚动着:
"神族农历732年1月7日,晚上八点三十分,法瑟王带领女友斯薇(1)出席神后的生日晚宴,并宣布二人即将结婚的消息……"
长达接近三十秒的斯薇特写结束后,法瑟与她挽手出现在雾海之宫的场景也随之浮现。他头戴王冠,将头发全部藏入冠冕中,精致的五官因此完全展露出来。他依然高大俊俏,但身形和面孔比以前成熟了许多,眼神更加难以捉摸猜测。永远不变的,只有眸中水晶般淡淡的紫色,仿佛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目光。
近些年他忙于战事与国事,已不大出现在公共场合,就算外交、谈判的问题也多是派遣大使进行。半年来第一次公开露面,竟带来如此劲爆的消息,所有街上的人都不由瞠目结舌。
一年前,法瑟有史以来第一次正式对九大世界公开女友,这种殊荣连他转瞬而逝的人类前妻都不曾有过。而如今,他们竟然要结婚了。
而结婚的意义,便是新神后即将诞生。
当然,这跟她的身份也有关系。
斯薇是女武神瓦尔基里之一,九十六年前出生于华纳部落,是战神和收获女神的女儿。这些年神族世界的分裂导致战争不断,斯薇的母亲为了两个部落之间的和平把她送到了阿斯加德。很快她与法瑟陷入热恋,成为了政治联姻最重要的桥梁。
许多人都在猜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否算是华纳法王赫默对法瑟的妥协?
这一点大家无从得知。但法瑟确实有做出让步。他派遣大使到华纳海姆,请求让赫默的妻子为自己与斯薇的婚礼咏唱赞歌,并答应撤去华纳部落外沿的空中驻军。
海尼尔王宫。
主神的金殿。
殿堂内部被五百个灯球照亮,边缘放置着源自各个部落的奇珍异宝。墙壁上挂满了华纳美景的油画,每幅画都由珍稀的刀剑隔开。
赫默身边站了斯薇的父母,他穿着一身黑衣,白色的丝绒领巾雍容地衬着清秀的脸。他静坐在上个纪元便装修的御座上,平和地看着眼前的大使,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
"请王后咏唱?"
"是的,为了两个部落之间的未来,请赫默殿下同意。"
"这要问她本人的意愿了。"他波澜不惊地微笑着,"我会向她转达法瑟陛下的提议。"
大使离去后,斯薇的母亲西芙将金色的□浪长发拨到耳后,靠过来说:"赫默殿下,两个部落已经僵化太久了,这样下去对谁也不好。尽管斯薇是我的女儿,但我觉得陛下这个提议真的没什么不好,绝无偏袒。"
"这件事我真的无法决定,我会去问她。"
赫默看着西芙艳丽的面容,不由想起斯薇。斯薇和西芙长得很像,都是美人胚子,但气质却完全不同。大概因为斯薇目前是九大世界最年轻的女神,举步投足间都还有些少女的气息,比母亲要清纯很多,那种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韵味让男人无法抵抗,何况她还有着九大世界中独一无二的蓝棕色眼睛。
这些年她越来越漂亮了。因为深爱妻子,赫默并没有对她产生想入非非的情感,但如果让喜欢斯薇的男人列成长队,绝对可以从华纳海姆一直排到莫金海港。
原来法瑟也不曾幸免么?
毕竟他从来都不是听从母亲命令的人,所以和斯薇在一起一定不是弗丽嘉个人的安排。
赫默走出主神的金殿时不由自主笑了笑。
他竟还曾不止一次怀疑过法瑟对那个人类女孩还有感情……原来不过是错觉。
诗歌女神殿堂。
赫默敲了敲寝宫的门。
"请进。"
纤细却有些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她的神族语中有着浓浓的阿斯加德腔,因此比当地人感觉冷漠慵懒一些。
赫默推开门。
巨大的窗棂敞开着,框住了王都的冬景。
白霜爬满了满城金色的建筑,树木上的叶子全掉光了,枝桠在干燥冷硬的空气中呈现出苍老的黑色。
站在窗台前背对门口的女子身材高挑,四肢笔直舒展,一头银灰色的大卷发披在背上,仅仅是一个背影都散发着阿西尔神族独有的味道。
听见声音,她回过头来,海蓝色的瞳仁静静望向赫默。窗外深冬的寒风扬起了丝帘和她的长发,像是长长的海浪波涛,在微光中翻腾着,飞舞着。
画面却仿佛持续静止着,女子没有说话。
"撒伽。"
赫默走到她面前,顿了一下,在她淡色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一如既往的,他没有得到太多的回应,但她也并不抵触。他轻轻揽着她的腰,眼神很温柔:"法瑟说想请你去阿斯加德为他的婚礼咏唱颂歌,你愿意么?"
撒伽的瞳仁深蓝犹如海洋,又仿佛深海一般孤寂。
她抬头与赫默对望了片刻,忽然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当然愿意。"
法瑟要结婚了。
——不,是他要再婚了。
九十九年过去,他早已忘记她是谁了吧?
不过这完全不能怪他,因为连她自己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是撒迦,是顾安安,还是一个仅仅凭着意志和残酷记忆存活下去的傀儡?
没有人知道她是谁。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我会很快回来。"她轻轻靠入赫默的怀中,让他身体的温暖浸入她微冷的皮肤,"为我安排好行船吧,我想尽快出发。"
已经再也找不回自己。
感受到他拥抱加重,她却丝毫感受不到暖意,只是轻轻扬起苍白的嘴角。
记忆犹如散尖锐的碎片纷沓而来,满满的充斥在她的脑海。
那些虚假与欺骗。
那些背叛与憎恨。
那些温柔的拥抱,深情的吻……
她早已不爱了,但还是很期待这一的神界之行。
法瑟,这么多年过去,我们又要重逢了。
……
现在除了本人,没人知道撒迦的躯壳中装着顾安安的灵魂。
九十九年前她跳入深渊火海,成为了世界之树的祭品,并滋长了树中灵魂的重生,按理说她应该已经死了。但醒过来以后,她竟出现在艾尔夫海姆的森林中,从水晶棺材里出来。
当时贝伦希德的思念体一直在她身边,她以为只是幻觉或者死前的梦。直到思念体消失,一切回归黑暗,她才知道自己真的变成了撒迦。
或许是因为身上寄放了撒迦的梦才会死里逃生。
但经过那一次劫难,她变得比以前胆小了。面对喜出望外的赫默,意识到这些神族根本就不需要顾安安这个人的存在。成为透明人一样的撒迦,起码还有赫默在意她。
这九十九年里发生了很多事。
贝伦希德战死,奥汀长睡不醒,法瑟继位,梅勒索尔等人率军叛变与华纳部落结盟,阿西尔部落一分为二,弗丽嘉为寻求令奥汀醒来的方法周游四海……直到现在,听说法瑟即将结婚的消息。
当然,这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
安安只是努力地去学习炼金术,通过撒迦存在过的痕迹模仿她,以免露出破绽。她曾经恨过,曾经无助过,曾经自我厌弃着痛苦思念过……那些浓烈的感情一次次折磨她,几乎杀死她。
而时光川流不息,岁月连绵穿行,对于人类来说,九十九年实在太长太长。这样漫长的时间过去,那些感情竟就这样被时间的流水冲淡。
是爱是恨,她已全然不在意了。
成为撒迦,成为诗歌女神,成为赫默的妻子,成为华纳部落的王后……没有什么不好。如果没有这一次的邀请,她或许就会一直和赫默在一起,直到生命终结。
黄昏。
西方的天边灼烧着红霞,将金色的城市也染成了蔷薇色。海尼尔皇宫建筑群高高耸立在王都中心,刺破了丝绒似的云层。一艘由巨鲸拖拽的飞行船缓缓从皇宫内驶入高空,停在皇宫的正门前。
高大的神族骑士们列队站在两旁,赫默和妻子挽手走到飞行船前。她提着海蓝色的裙摆,刚踏步上甲板,赫默却突然拉住她的手:
"不行,我不能让你去。"
她回过头看向他。她背对光,绯红的夕阳把银灰色的长发染得绯红,如同船上的甲板还有胜放的鲜花。
"如果法瑟做了不利你的事……我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了。"赫默抬头,握住她的手也用力了一些。
"那就来神界保护我。"
看见赫默露出错愕的眼神,安安眼中荡开了浅浅的笑意:"你说过不想把我当成笼中鸟锁在这里,那就让我自由。如果你担心,就来陪我。"
"可是我在这里还有事……"
"那么,我先去阿斯加德,在那等你。"
她难得如此温柔。赫默像着了魔一样点点头:
"……好。"
王后由五十多个护卫侍女陪伴着上了飞行船,金色的船缓缓开离了海尼尔皇宫。赫默的身影越来越小,微卷的头发在风中乱舞,双眼却一直目送着她。
在悄然降临的夜幕笼罩中,飞行船远离了空中王都,穿过白色半透明的云层,越过连绵起伏的山川,离开了华纳部落。
神族世界的夜晚星空如此辽阔,是无边无际的深蓝,这让她不由联想到了阿斯加德黑色的夜。
九大世界的各个种族总是喜欢拿华纳海姆和阿斯加德比较。他们说,华纳海姆是一个当你不知该做什么时就可以去的地方,而阿斯加德是一个你在那站一秒钟就不得不做事的地方。
万年的历史的至上神界,物价房价生活消费都贵得惊人。尤其是这些年法瑟把福利都拨给了暗之神界还有部落的其他城镇,阿斯加德民众的生活压力更大,节奏快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阿西尔神族原本就是六大种族中最冷漠的民族,住在阿斯加德的阿西尔神族更是冷得像块冰。不少人说这跟领导人息息相关。华纳部落历届法王要么有血性要么文质彬彬,而阿西尔部落历届极位者都是冷酷理性的人,现在的法瑟王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法瑟在奥汀的事情上处理得很不好,还因此失去了北境的领土,但因为他有着不亚于奥汀的统治能力,当年在处理诸多叛变事件过后追随者也渐渐多了起来。直至今日,他的地位稳固,大权在握,但凡有人提到他,都说他是九界历史上最睿智的年轻帝王。
金色的行船靠近了阿斯加德。
以前这里曾是一个悬空的颠倒之城,但此时此刻,在一望无垠的璀璨星空下,安安看见的却是一个分成南北两块的断裂都城。南边面积占了约莫四分之三,是法瑟的领地;北边面积占了四分之一,是梅勒索尔的领地。
换在一百年前,任谁都不会想到,法瑟和梅勒这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居然会决裂到这种程度,起因还是法瑟的妹妹。但法瑟发展势力太猛,两边由势均力敌进行到现在,梅勒那边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行船渐渐驶入熟悉的帝都,越过擎天的世界之树,在阿斯加德阶梯下方的广场处停下。
为表礼貌,安安没有瞬间移动,而是带着随从们从行船中步行下来,走上了月白色的阶梯。
星空散发着银色的光辉,照亮了她海蓝色的长裙,海浪般的大卷发。她提着裙摆,走上阶梯,每走一步,阶梯上都会有金色的魔法溢出,就犹如当年星耀神殿的阶梯。
英灵神殿门前站满了众神,法瑟果然守信把排场弄得很大。
神殿正中央的男人披着拖地的黑色披风,右手轻握着两根长长的权杖。他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着缓缓走上阶梯的安安,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感情波动。
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她完全没有认出这个人是法瑟。
印象中,法瑟是一个爱穿紫色衬衫脸蛋俊俏的年轻王子,除了出席重要场合会穿上黑色的军装,其他时候打扮都很骚包。而且,就算穿了黑色,他那一头金箔般的及肩发也会让他漂亮到耀眼,更不要提他挂上的项链耳坠时的样子……
而眼前这个人,除了脸孔没变,其他都与那个王子完全不一样。
大概是因为长长了,他的头发比以前直了许多,垂至背心以黑带扎起,只能看到一些细微的弧度。而头发的颜色更是如同洗净了铅华般,在星光下连成一片银白。不仅如此,他的嘴唇也呈现出苍白色。唯独紫色的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迷人漂亮,却更加深邃。
这些年法瑟出现在新闻中报纸上总是戴着冠冕,竟是由于这种原因吗……
旁边的贴身侍女见安安一直盯着法瑟的头发看,意识到王后的消息总是很落伍,于是凑过来小声说:"法瑟陛下的头发九十多年前就白光了,您有问题底下跟我说,现在这样看,好像不大好……"
安安这才回过神来,走上台阶,在法瑟面前停下来,行了个礼:"来迟了,请陛下见谅。"
她抬起头,却不经意对上了法瑟的目光。然后,瞬间不能动弹。
沉睡了多年的痛感又一次袭来,让她脑中一片麻木的空白。
这真的是折磨了她这么多年的那个人吗?
她已经认不出他了。
就像她认不清自己是谁。
"欢迎王后作客阿斯加德。"法瑟摊手指了指英灵神殿,态度客气却冷漠,"请随我进来。"
他并没有留给她回话的机会,便转身走入英灵神殿。
满城银色的灯盏照亮了神界辉煌的夜。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行廊中回荡,黑色的披风,白色的发也随着从她视线中渐渐隐没。
……
注释(1):斯薇,原型为北欧神话里的斯薇法(Sváfa),瓦尔基里之一,Eylimi国王的女儿。
夜色浓且厚,金色的蔓藤魔法般爬满了神殿的窗棂。空中的云层是白银色的,像是窗旁垂地的布幔,轻掩着闪烁的星点。金银凤凰离开殿顶,绕着神殿的高处旋转。
站在英灵神殿五百多道大门正中央的台阶上,这座都城夜间的胜景一览无遗。
阿斯加德雄踞于九大世界之顶,被人们称作"永恒帝都",不论是宏伟的宫殿,宽阔的广场,奢侈的拱廊……都充满了浓稠的华贵之感。夜晚为它披上一层考究的黑衣,不论是空中飞行的巨龙还是盘旋在神殿附近的神凤,还是帝都的中心与象征——英灵神殿,都让它显得更加宏大深沉。唯独乌达泉潺潺轻灵,流经整个阿斯加德,环绕着世界之树,如同母亲温暖的披肩。而那些泉中盛开的水仙花,又像是点缀在披肩上精致小巧的花纹,与磅礴的空中海洋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亘古贵气的神界多了一份柔和的情调。
太久没有回来了。
为了保持阿斯加德的历史传统,这里的建筑并不会发生巨大改变。所以眼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而遥远。
阿斯加德的第一建筑是连带英灵神殿的格拉兹海姆,紧接着便是剩下的十一座神殿。自从梅勒等人与法瑟决裂后,北境连带三座神殿也被分离出去,包括贝伦希德的福克温宫。
现在北境与南境已经断开,中间隔了一道深渊,两岸间都有重重森严的守卫,距离一下拉了很远。安安眯着眼睛寻找着熟悉的方位,竟看见了极远处福克温宫上贝伦希德的雕像。
还是举剑的姿势,像是会在古老的时空长流中永远站下去。
这大概就是雕像的好。就算真人的美丽与青春转瞬而逝,它也永远年轻,永远英气勃发。
就算这个人已经不在了……
英灵神殿内部。
法瑟为给华纳部落的王后接风洗尘举办了酒宴,他专门准备了光辉纪元的海姆冥界红酒,所有酒杯全是龙骨制的,据说晚一些还有神族的吟唱、精灵的颂诗、侏儒的驯龙舞和巨人的摔跤表演。
然而,酒宴正式开始前,如此宽广的殿堂里竟只有一两个人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法瑟宣布了安安作客阿斯加德后,带着她向每一个在场的重要神祗进行介绍。
第一个介绍的人离王座最近。安安刚一看到他的脸,惊讶得几乎不知如何反应。
"这是黑暗妖精王克瓦希尔。"法瑟指了指眼前有着黑色长发、银色瞳孔、耳朵尖尖的男人,"现在他是阿斯加德的神赐将军之一,称号'暗黑寒冰'。"
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的妖气。他露出了艳丽十足的笑意:"很高兴认识你,撒迦殿下。"
安安心中有疑问,但介于撒迦一直对外界漠不关心,就没有多问。但克瓦希尔却像是看透了她的眼神一样,欠身谦卑地说:"我已归顺法瑟王,黑暗妖精已在他的统治之下。没想到您竟如此年轻貌美。"
安安更疑惑了。
虽然撒迦和法瑟差不多大,但在神祗中也不算年长的,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突然想起法瑟的未婚妻才一百岁不到。
她不由看了一眼法瑟。
这家伙老牛吃嫩草,害她也受牵连,真是……
法瑟带着安安走到莱斯威面前。
"这是莱斯威。你以前或许见过他几次,但从来没有正式介绍过。他是阿斯加德的首席炼金术师,号称'英灵暴风'的神赐将军。"
"很荣幸和传说中的撒迦殿下面对面交流。以前我都只能看见你的背影和侧脸哦。对了,我是单身。"莱斯威外貌一点没变,说话调调也还是老样子,充满了孩子气。
"是单身爸爸。"旁边的克瓦希尔冷不丁地补充道。
安安微微一愣——莱斯威什么时候结过婚了?
还在疑惑着,一个小小的银发男孩子就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拽住莱斯威的衣角,抬头用碧绿色的大眼睛看着安安。他看上去也就是人类年龄的三四岁,理应是天真无邪可爱活泼的年纪,但眼中却有一种浓浓的嚣张霸气,连看人的眼睛都是横着的。虽然身子小小的也不胖,但脸上还有一些婴儿肥,看她的时候小嘴一横,那两团白白的婴儿肥也跟着横了起来。
看到这种别样熟悉的眼神和脸孔,安安已经不去猜测莱斯威的前妻是谁了。只是好奇他和尤茵为什么要离婚。
莱斯威装年轻失效,只能囧囧地牵住小男孩的手:"来,维希尔,这是撒迦殿下。"
维希尔……?
安安又看了一眼法瑟。
在华纳神族语里,这个名字发出来和"法瑟"几乎一样,只不过少了一个尾音。又据闻很多神族男子的名字都会在成年以后去掉后面可爱的"尔"音,由此推断,法瑟以前的名字很可能是"法瑟尔"……
"他是故意的。"法瑟淡淡地回答。
维希尔非但没有叫人,还伸出小小的靴子空中漫步想要逃跑。但小孩子的漫步速度是很慢的,还没走几步就被莱斯威拽住领子提了回来:"怎么这么不听话呢,叫撒迦殿下啊。"
维希尔猛地转过头,软软的银发甩出了很好看的弧度。但转过来面对安安的却是一个超难看的鬼脸。
安安一头黑线。
帅哥美女父母生出来的孩子果然好看,但这脾气真是……
法瑟又带着安安介绍其他神祗。但安安的视线却离不开莱斯威父子俩。
维希尔刚被莱斯威拽到一边教训,就拔腿冲到一个银发女子面前,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女子把维希尔抱了起来,摸了摸他圆溜溜的小脑袋。维希尔在她的怀里一直撒娇,柔弱得像个小女孩。
看到那个女子,安安几乎有冲过去和她说话的冲动。
尤茵……
快一百年了,她还是这么耀眼这么漂亮,不知道她这些年都过得怎么样了……
然而,短暂的安抚过后,尤茵和维希尔一起转过脑袋对向莱斯威,一起发射出完全一样的凶狠眼神。莱斯威几乎要缩到泥土里去。
诸多神祗介绍结束后,法瑟带领着众神转移到宴会厅,然后让人准备晚宴。准备期间气氛顿时变得热闹起来,安安一个人坐在贵宾席上显得有些孤单。但这些年来她早已习惯被孤立的感觉,只是静坐在原处,石雕一般等待着晚宴开始。
没过多久,克瓦希尔就端着红酒坐到了她的身边:"撒迦殿下有很多年没有回到阿斯加德了吧?"
"嗯。"
克瓦希尔还没来得及继续问,另外几个女孩就跑过来把他围住,带头的金发女孩第一个挽住他的手,嗲嗲地摇来摇去:"克瓦希尔殿下,你不是答应要陪我们玩的吗?"
她的头发拉得很直,眉毛和发根都是深棕色,但染出来的金发却比法瑟以前发色的还浅。她穿着低胸短裙,似乎还在爱美但不会打扮的年纪。
"王后在这里,我要陪她多聊几句。"克瓦希尔把一边头发别到耳后,眼睛就像玻璃珠子一样透亮,"撒迦殿下这次回来有什么感想么?"
那个染了金发的女孩只好嘟着嘴在旁边坐下,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头发。
"没有。"
"觉得阿斯加德有什么变化吗?"
"没觉得。"
安安的态度似乎没有对克瓦希尔产生任何打击,但他旁边的女孩看着安安的眼神却有点不大对劲。
"哦对了,我还忘记跟你介绍了,这是凯琳。"克瓦希尔指了指身边的女孩,"她是斯薇的好朋友。"
凯琳弯着眼,立刻挤出一个可爱的笑容:"撒迦王后殿下。"
有了"撒迦殿下"就不能加"王后",基本贵族称谓都不懂,大概年纪真的很小吧。
安安撑着下颚看了她一眼,淡淡嗯了一声。
"说来,撒迦王后殿下是赫默殿下的妻子啊。我听说撒迦王后殿下比赫默殿下年纪大?"
安安静静点头,没有看她。
凯琳眨眨眼:"这样很好啊。我老觉得斯薇年纪太小了,跟法瑟陛下在一起会不搭调呢,因为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陛下操心。话说回来,如果女方年纪比男方大的话,可以像妈妈一样照顾男方,男方也有找到妈妈的感觉,多好啊。"
克瓦希尔似乎脑中少根弦,听她说了这些只是沉思了一会儿:"不好不好,妈妈一个就够了,凯琳你这种想法是错的。"
"哪有哪有,斯薇太年轻了呀,她比法瑟陛下小了六百多岁!我还是喜欢撒迦王后殿下和法王殿下这种妈妈和儿子之间的感觉。"
撒迦比赫默大四十多岁,其实光听年龄差距并没有大到离谱。但差别就在于,撒迦出生于重生纪元末期,赫默出生于神赐纪元。相差一个纪元,就算只有一年都是有代沟的。赫默和撒迦的组合其实在年龄上受到过不少非议,但这样当面妈妈儿子说出来的还真蛮少。
安安浅浅笑了笑,银灰色的头发流水般滑落在撑着下巴的手心:
"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当妈妈。所以只有找一个比我大的男人才可以对吗?"
凯琳又飞速眨了眨眼:"不想当妈妈,撒迦王后殿下就不能当王后了哦。"
"不当王后也没什么。"安安用指尖轻轻敲着酒杯,以下巴指了指朝他们走来的法瑟,"当神后如何?"
这下凯琳和克瓦希尔都愣住了。
同时,法瑟带着斯薇走到他们面前:"撒迦殿下,这是我未来的妻子,斯薇。"
"你好,斯薇。"安安拨了拨头发,和前来的斯薇握了握手,又转过头对那两人做了"嘘"的动作,"我开玩笑的,别往心里去。"
看见凯琳吊儿郎当的样子,安安差点以为物以类聚的斯薇也是这副模样。
事实说明女人交友也可以有天壤之别。斯薇和在新闻中出现的时候一样,不仅年轻貌美,还有一种圣洁无暇的气息。她的眼睛尤其漂亮,像是藏匿了清晨闪烁的露珠般纯净明亮。
"撒迦殿下。"
斯薇不仅漂亮,还温婉有礼,声音更是纤细如同银铃。她仅仅打了个招呼,安安就明白法瑟为什么要娶她了。
年轻孩子看东西的眼神总是清澈见底又充满好奇。看见斯薇这样的眼神,安安想到自己曾经也有这样的眼神。现在不知是否因为身体改变,撒迦深蓝色的瞳仁总是让人看不透,像是冰冷黑暗的深海海底。
斯薇有些害羞,和安安握过手以后就拽住法瑟的袖子,看着安安的眼神胆怯:"对不起,我可能有点太紧张了。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和撒迦殿下对话。"
即将成为神后的人说这样的话多少都会有些造作,但从斯薇口中说出来就变得十分有说服力。
连凯琳都觉得她过于谦卑了。但法瑟只是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个动作在别人看来或许很正常,在安安看来却十分不可思议。曾经的法瑟是一个如何叛逆任性又孩子气的大男孩,就连告白都有些不情不愿的别扭,现在居然能像在恋爱中扮演父亲角色的男友般宠溺女人,这究竟是他成熟了,还是斯薇太稚嫩了?
大概真是隔了太久没见,很多改变都无法适应。
众神在酒宴上入座后,妮娅带着侍女群为到场的每一个人斟酒。她的头发在灯光的照映下犹如粉色的雪,眼神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光芒四射。
没有人会去留心一个侍女长心中的想法,但安安知道她的痛苦绝对不亚于自己。她从几百年前就是贝伦希德的狂热粉丝,只要贝伦希德出现,她就会失控地兴奋尖叫。表现得有些夸张,可她对贝伦希德的崇拜绝对没有半点水分。
贝伦希德……
只要稍微一回想这个名字,脑中就会变得空荡荡的,周围的声音也都消失了。然后那种熟悉的,只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增加的心痛就会卷席所有的思维。
贝伦希德殿下已战死,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不要再想了,默默缅怀吧。
——她不止一次这样对自己说。
但是,贝伦希德好像是唯一能够唤醒当初纯净记忆的人。只有想起殿下,她才会想起自己也曾经如此简单地憧憬过一个女性,也曾被人毫无保留地像是珍宝一样保护过。
这一点连她以前的丈夫都无法做到。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如何才能做到不伤感,不遗憾?
法瑟不经意间看见了坐席上拿着酒杯发呆的王后。
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刚才的冷漠似乎早已坍塌,取而代之是满眼的空洞与无助,原本瘦削的肩膀因此显得更加单薄。
他和撒迦一起长大,从来没有看见过她如此感性的眼神。或许这些年和赫默结婚了,她的性格有所改变……
"撒迦殿下,节目很无趣么?"克瓦希尔绕了一圈又回来在安安身边坐下。
安安抬头看着他,眼中有错愕一闪而过,但很快恢复平淡:"一般无趣。"
克瓦希尔快速眨了几下眼,长长的睫毛也跟着扇了几下:"你真的是很酷的女人,我喜欢。"半晌没有得到安安的回应,他又拨了拨刘海,饶有兴致道:"那有没有想看的节目?"
安安连说话的力气都无,只是无奈地摇摇手想打发他。
但过了一会儿又回头说:"这里几乎所有种族的表演都有了,为什么不上个人类的?"
"人类?"克瓦希尔微微一愣,"神族和人界的往来很早就完全停止了啊。现在阿斯加德完全禁止人类的进出,更断掉了所有和人界有关的讯息,这里没可能有人类的。"
断掉所有和人界有关的讯息?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九十多年前吧。好像是因为公主为了救顾安安而死,从那以后法瑟陛下就不愿意再看到人类。"
乐师们还在奏乐,诸多神祗、领主、骑士、学者都开始互相敬酒,酒宴正随着夜晚的深沉而变得欢闹起来。
安安的情绪却是说不出的复杂。她迟疑了很久,才像是有目的一样将两边的头发都拨在耳后,又紧紧地将嘴唇抿成一条细缝。
是,贝伦希德的死和她脱不开干系。
但法瑟有什么资格怨怼她?
如果不是他那一系列计划,贝伦希德根本就不会死。
转眼的时刻却正好和法瑟视线相撞,他的手放在龙鳞扶手的金色王座上,看着自己的眼神漠然不带一丝感情。
安安以透气为由匆匆起身走出宴会大厅。
英灵神殿外,黑龙的旗帜猎猎抖动,殿内的五光十色将它染成了七彩的。
隔着长长的云河,安安再次看见神界另一头贝伦希德英姿飒爽的雕像。
不管别人怎么指责自己,他们说得都没有错。
是她害死了贝伦希德殿下。
而时间过得如此之慢,她已忘记了很多很多的事。依稀记得她与贝伦希德的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去暗之神界,还有当时每天都会进行的巡逻,还有……
那个醉酒后的清晨,阿斯加德盛开的金蔷薇中,那个温柔无声的吻。
安安紧紧握住双手,指节白到完全失去血色。
贝伦希德殿下,请你回来。
我不会再说任何任性的话了。就算不喜欢女孩子,我也会永远陪着你,不会随便朝你乱发脾气了。
只要你回来。
Chapter 22
宴会厅外延庭院中。
夜雾缓缓降临,像是空中流动的白色轻纱。连四季盛开的金蔷薇都被罩上了一层迷雾。
一到夜间温差很大,普通呼吸也能吐出白雾。尤茵抱着维希尔,教他精灵语中"阿斯加德金蔷薇"的发音。因为精灵语中有阿西尔神族语中没有的卷舌颤音,维希尔在发音时经常把自己舌头咬住,逗得尤茵呵呵直笑。
当时和莱斯威闹离婚为了维希尔尤茵争得头破血流,但莱斯威那会儿卯足劲儿要和她拼搏到底。财力、实力、背景都不入丈夫的尤茵在阿斯加德法庭上败仗下来,又以"在神界他有后台"为由在艾尔夫海姆又重新开庭一次。但尤茵所谓"他害死我的好友"再次被判为理由证据不充分,硬要离婚,维希尔还是得判给莱斯威。
这件事前些年闹得满城风雨,只不过当时安安一直锁在房里不闻世事,所以并不了解。
看着一向女王做派的前妻抱着儿子看花,莱斯威哭笑不得地说道:
"尤茵,你闹够了么?"
尤茵回头挑眉看了他一眼,又继续漠视他。
"我都说了多少次,顾安安的那个计划是法瑟直接下达的命令,而且最后她的死也属于意外事故,为什么你就不信呢?"莱斯威哭丧着脸。
"跟妈妈念,'金蔷薇'。"
"金、蔷、薇。"维希尔的舌头好像又搅在一起了。
"这回很厉害了,希希好棒,继续哦,金、蔷、薇。"
"金、蔷、薇……"
莱斯威终于忍不住了,过去把她转过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什么?"尤茵一脸无所谓,"把儿子还给我,我才考虑和你说话。其他的想都别想。"
"这不可能。"莱斯威断然道。
因为八神安他都丢了个老婆,不能再丢儿子了。
"那别靠近我。"
尤茵刚一转过头,莱斯威就又一次捧住她的脸颊,猛地吻上她的唇。
尤茵错愕得一下失去了反应功能。而维希尔更是吓得倒抽一口气,傻傻地看着突然袭击妈妈的爸爸。
英灵神殿门口。
王后静立在台阶最上方,海蓝色的长裙几乎要融入黑夜。她拉紧了肩上奢华的皮草,头发像是多而茂盛的海藻,密密地盖满肩上的绒毛。
这是就算是背影都写满了冰冷拒绝的女人,尽管她真的很漂亮。
法瑟却从来不像其他男人那样对她又爱又怕,径直才走到她身旁:"如果觉得累了,我让人先送你回去休息。"
安安回过头,眼睛海蓝,载满了寂然的月光。
现在在法瑟的眼里,她是撒迦,是他弟弟的妻子。
安安不由猜想,如果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会怎样?
惊讶,喜悦,愤恨,尴尬……还是根本无所谓?
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真的有些自作多情了。不过是个惹事的人类。他的生命如此漫长,或许连她名字都记不全了吧。
就算她曾经愿意为他放弃一切,感情却永远不是相互的。
"没关系,只是出来透透气而已,我会在这里待到晚宴结束。"安安微微一笑。
法瑟也笑了:"嗯。你都有一百年没离开华纳部落了,难得出来一次,是该多玩一会儿。"
"法瑟陛下快要结婚了,先道一声恭喜。"安安轻轻歪了歪头,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果然,虽然反应不明显,但法瑟愣了一下。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接话,斯薇就已经提着裙摆跑出来,搂住他的胳膊,笑盈盈地说:"陛下,里面那个精灵好有趣,你一定要进来看一看……"
说到这里发现了安安的存在,她立刻收敛了有些稚气的行为,不好意思地说:"撒迦殿下……也进去看看吧。"
安安看了一眼她腰上松开的蝴蝶结,但没有说明:"好。"
斯薇很快发现她看的地方,立刻伸手去系蝴蝶结:"不好意思,我得意忘形了……"
但可能是因为面对法瑟她一向都有些紧张,外加还有贵客在这里,她几次系都失败,到第四次才成功。安安扣住食指,以关节轻轻顶着鼻尖笑了。
"斯薇没试过缎带的平面蝴蝶结吧,我帮你。"
见斯薇点头,安安绕到她的身后,双手从她的腰际伸到前面,然后两个手指夹住缎带:"看,要把这个带子压在这个上面,这样穿过来,再这样……"
斯薇认真地点头学习:"啊,好厉害。"
"多试几次就会了。"
安安抬头,又对上了法瑟有些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然后她拍拍斯薇的肩:"你们先进去吧。我随后再进来。"
"撒迦,你变了不少。"法瑟顿了顿,"比以前有人情味了。"
"可能是因为赫默吧。"安安淡淡笑着。
"那我们先进去了。"
斯薇搂住法瑟的手臂,灿烂地笑了:"撒迦殿下,真羡慕你们是一起长大的,他老嫌我年纪太小了。所以我以后要多和你学习,用温柔征服他!"
法瑟和斯薇刚进去没多久,安安就看见尤茵一边穿着大衣,一边从另一个门里走出来。莱斯威脸上有一块红红的印,抱着维希尔跟着她下台阶,却被她一脸怒容地喝止。
他没有再跟上去,安安却偷偷从很远的地方跟踪她。
大概跟了二十多分钟,尤茵才在英灵神殿的英灵纪念碑林中停下来。然后她藏在浓缩瓶中的鲜花释放出来,放在那个石碑前面。
阿斯加德的冬天寒风刺骨,她抱着胳膊瑟瑟发抖,对着石碑说了很久的话,才脚步颓然地离开。
已看不见尤茵的身影,安安才轻手轻脚地走到那个石碑前。上面赫然写着:
萝塔(神赐纪元610年11月28日——神赐纪元729年1月4日),女武神,原始种族为人类,634年成为女武神,729年战死于法瑟王的南征战役中……
石碑上有一张银底的相片。萝塔将金色的大卷发藏在了女武神的头盔中,面容冷峻刚毅,和过去那个波斯猫般的性感尤物判若两人。
神族的英灵们在碑林中散发着金色的光体。
安安抚摸着冰冷的石碑,紧紧闭上了眼睛……
生命便是如此。反反复复的,是不断得到与失去的过程。
……
酒宴结束后已是午夜后。
天气骤然降温,冷空气中有细小的雪粒飘落。不过多时便成了漫天白茫茫的雪帘。原本已经被安排到法瑟的旧居星耀神殿暂住,但安安临时发现自己的通讯器掉在了英灵殿,又不得不赶回去取。
华纳海姆很少下雪,这么大的雪也只有在书本和电影中看得到。辉煌的英灵神殿熄灭了大厅中所有的灯火,冷寂的银白光芒轻擦过廊柱,默然铺满了所能触及的地面。
神殿所处的高度可以眺望半边阿斯加德的胜景。因为没有积雪,建筑都还保留着原有华贵的颜色,透过稀薄的雪光,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被白雪沐浴的满城建筑,还有那些骑着龙在夜晚穿行的神族们……
法瑟坐在高背白裘皮的椅子中。他的黑天鹅绒披风雍容地顺着椅子落了满地,与银色的发还有椅子上的白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雪光中,他的眼瞳幽紫,像是水晶一样漂亮,却仿佛比玻璃还要易碎。
近一百年来日理万机,连他贴身的护卫都很少看见他如此无所事事地静坐。
安安轻手轻脚地靠近门口,站在百米高的大门前看着沐浴着月光的神族帝王。
雪花被月色照得银白,随着寒风的吹拂而左右漂移。那些光影也在法瑟的侧脸上、衣衫上悄然移动。他的大拇指上戴着象征极权的戒指,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随意地扣在扶手上。
他,连带他的国家,都美丽得如同海市蜃楼。
确实从未有哪一个帝王会如此美丽。但,也从未有哪一个帝王会如此寂寞。
不知是否月色的缘故,他的肤色十分苍白,几乎完全没有血色。一阵寒风吹过,扬起了他额前的白发,而年轻英挺的眉却因此皱了起来。他捂着胸口,突然急剧地咳嗽。
因为大厅太过宽广空荡,他的咳嗽声很快在殿内发出响亮的回音。连续咳了几声后,他捂着嘴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但胸前和喉咙间的剧痛却一阵阵往上冲涌,无法抑制。最后他不得不站起身,用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关上窗,然后重新坐回椅子上等待这一阵折磨过去。
闷哼声依然发出惊心的回音,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他的脸颊都有些发红了,才渐渐停下来。
剩下的,只有耗尽力气的疲惫。
法瑟将头静静侧靠在椅背上,淡漠地眺望着被窗棂隔离的帝都之夜。
又是一年过去了……
漫天跳跃的雪花就像是白色的蝴蝶,洗净了尘世,洒满寂静无声的长街,缤纷的光芒折射入两人的眼。
安安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很有耐心地站在门口,打算等法瑟离开以后再进去。
但是,几分钟过去,法瑟便头也没转地说道:"有事么?"
"我忘记拿东西了。"
"去拿吧。"
安安回到宴会厅,侍卫说她的通讯器已经被安排送回她的住处了。然后她重新走出来,发现法瑟已经站起来了。
"陛下不休息么?"
"最近一直睡不着。"
"有什么心事?"安安自觉走向他,和他并肩站在窗前。
这时的法瑟看上去精神好很多了,不仅脸上没有疲惫之色,还微微笑着,有着成熟男人独有的沉稳风度:"可能是因为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我父亲就会回来了,有时候会兴奋到睡不着?"
最后那一声上扬的问调让安安禁不住笑了笑:"也是,马上就要到一百年了。到时候陛下准备如何安顿洛基殿下?"
"最初是打算让他当王,但现在我的计划有变,所以一切等他回来后再说。"
"计划有变,是指南征吧?"
她对战事一直不感兴趣,所以南征的事也只从赫默那里听说一些。前些年法瑟发现了冰之国度穆斯贝海姆的极南方有一块新大陆,据闻这片大陆上的历史长度堪比阿斯加德,人口数量比九大世界的加起来还多,有着肥沃的土地和丰饶的资源。但连接这块大陆的交界处徘徊着九大世界最凶猛的毒龙野兽,还有大量古代遗留的巨人神灵。那时候的巨人和现在退化的巨人绝不可同日而语,不仅身材庞大,还有着惊人的力量,曾经一度让神界全军覆没。而这些巨人神灵比远古的普通巨人还要强大,平均身高都有四米多,伸出两根指头都可以捏死一个神族。
要进入新大陆里的古老部落,就必须战胜这些恐怖的守护者。
所以法瑟需要操劳的事很多,南征,收复失地,统一神界,寻回洛基,唤醒奥汀,现在还加上结婚……年纪轻轻压力就这么大,也难怪他会白头。
只是安安没能理解法瑟为什么要南征。原本想多问几句,法瑟却答非所问:
"对了,赫默过一段时间就要来接你了是么?"
"啊,是。"
"他还是很不放心你。这样看来,你要在这里待到四月。为婚礼赞歌做准备大概需要一个月,这样看来你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有什么打算?"
"虚度光阴。"
法瑟听后笑了:"果然是撒迦。"
一夜沧桑的白发仿佛吸收了星光,在黑暗中都会散发着淡淡的光。但他露出的笑容却令安安回想起了很多往事。
曾经与这个男人耳鬓厮磨,亲密无间,感情好到连洗澡都会一起……
如今她的肉身已死,不得不背负其他人的命运苟且偷生,他却丝毫不受影响,还在轰轰烈烈地进行他的南征,完成他为自己定下的一件件人生大事……
曾经她想说服自己,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看看赫默,奥汀,洛基,梅勒,提尔,艾奇……这些都是在神族世界里举足轻重的男人,他们都为自己深爱的女人牺牲过。
法瑟,他只是自私自利而已。
而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自私与冷血击倒了所有人,让他站在今天的位置上。
但法瑟不是没有缺点的。
或许他不会把爱情交给任何女人,却好色。
斯薇现在还是圣洁女武神,她的这一层身份要到他们结婚前才会解除。所以现在能确定的是,他和斯薇没有肉体上的关系。
身材方面,撒迦比顾安安有料多了。
安安想了想,抬头静静凝望着法瑟,蔚蓝的眼中充溢着温柔的雪光:
"我确实百年如一日,陛下却变了不少。"
"怎么说?"
安安侧过头,波浪长发擦过白皙的脸颊。然后她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头。
"哦,你说这个。"法瑟轻轻吐了一口气,"我们太久没见,其实白很久了。"
"而且,我不关心政治,但你确实和以前感觉不一样了。现在看着你,我经常会想起历史上出名的王者。"安安轻拍了两下法瑟的手背,"加油,你一定会比他们都成功。"
法瑟却愣了一下。
他认识撒迦七百多年,成年以后他连撒迦的头发都没有摸到过。她一向讨厌跟人身体接触……
"我先回去休息了。"安安牵了一下海蓝色的裙子,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法瑟淡淡一笑,"陛下,晚安。"
星耀神殿。
法瑟并没有安排安安到他们以前住过的卧房,但走在熟悉的回廊上,看着不曾改变的水晶吊灯和壁画,一些深藏在心底深处的甜蜜回忆又一次被生生剜了出来。
曾经夏季的风轻轻拂过阿斯加德,吹落了满城的羽萱花瓣。当时贝伦希德和萝塔都还在世,法瑟、梅勒还有莱斯威都还是好兄弟,一帮人在清新的盛夏之夜玩着各种各样让人捧腹的游戏……
那时候,她最大的烦恼就是萝塔和自己闹矛盾了,法瑟又用井洺威胁自己了。
那时候,她每天不断重复的事,就是和贝伦希德、梅勒一起巡逻;闲暇时间和尤茵、萝塔还有妮娅一起喝下午茶,有时候看不小心遇到的尤茵莱斯威拌嘴……
那时候,她曾与法瑟一起并肩走在回到这个神殿的路上,好像只要有微风吹过,她就会下意识抬头。然后,就会看见他明亮的眼睛。
曾经总觉得自己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梦想离自己很近,只要伸手就可以拥有全世界。到现在,面对空落落的星耀神殿,安安突然意识到,自己连跟尤茵说话都做不到。
而其他的人,竟不知不觉都从她人生的舞台中渐次退幕了。
也不知是否夜色让人感到孤单和脆弱,一想到法瑟快要结婚,惆怅竟远远盖过了愤怒与伤感。
连法瑟都要结婚了。
时间这个东西果然永远不会等人。
翌日。
莱斯威来访,并和安安到了密室单独对话。
"其实这一次会这么早就邀请你过来,并不是想请你帮法瑟的婚礼咏唱。"莱斯威压低声音道,"还有别的事……这件事很重要,不论你是否愿意,都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赫默。"
"你说。"
"撒迦,我是相信你才这么告诉你,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虽然莱斯威一本正经,但婆妈的性格还是没改掉。安安有些不耐烦了:"相信还需要反复强调么。"
"好吧……我说。"莱斯威深呼吸,"法瑟的身体有很大问题,他需要治疗。"
"那你应该去找祭祀,我和你一样,都是半吊子的炼金术师。"
"纳尼?!我不是半吊子的……"
莱斯威原本一脸委屈,但脸变得比翻书还快,迅速调整回了之前神经兮兮的样子:"他的病情很严重,祭祀已经不够了,还需要诗神的咏唱与祝福。但你知道布莱奇现在恨法瑟到巴不得他立刻死掉,所以找他肯定是没用的……"
神族因为身体组织功能多,疾病种类也比人类多,而且华纳神族和阿西尔神族的病种还不尽相同。只不过因为神族的世界有神力和魔力的支撑且医学发达,一般病伤都可以通过祭祀迅速治疗。主神因为有神力护佑,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生病的。
安安打断他:
"你先告诉我,他得了什么病?"
"这个这个,大概就是副右心脏周围神力组织无核细胞大量增生导致色素减少体质变弱并且不断恶化的一种病吧。"
安安沉默了很久,才轻轻说道:
"你的意思是,法瑟得了瑞格竭心病。"
像是不愿意面对这个名词,莱斯威听到这句话以后身体不由抖了抖:"差,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神族胸腔里有两颗心脏,一颗是正心脏,功能与人类的差不多,一颗是副心脏,分左右两部分,分别是产生魔力和神力的主要来源。一般神族是没有神力的,所以这副右心脏也只是摆设,就算开刀割掉也没有关系。但对于拥有神力的神祗来说,这颗心脏就必不可少了。
瑞格竭心病是一种相当罕见的疾病,因为只有拥有神力的人才会发病,而且神力越高发病率越高。也正如莱斯威描述的那样。瑞格竭心症会导致色素减少,身体状况恶化,过去医学技术不够发达的时候还是绝症,所以它还有一个名字叫"竭心癌"。现在这种病已经可以通过开刀取出副心脏治愈了,但少了那颗心脏,再强大的神祗也会成普通神族。
所以,即便可以治愈,这种病依然是王者的绝症。
法瑟肯定不愿意放弃这颗心脏。但如果继续这么拖下去,他也活不久。
一时间脑中已然一片混乱,安安摇摇头:"法瑟怎么会得这种病,他还很年轻啊。"
"他为南征透支了神力,外加当年他经历了很多事……"莱斯威长叹一声,"别说这些了,我知道赫默一直对他有成见,想必你也一样。但现在九大世界里除了他还真没人能坐这个位置了,请你一定得帮这个忙。起码在他完成目标之前,不能让他发病。"
"你的意思是让我咏唱,暂时抑制他的病情么?"
"是的。"
"好。我答应。"
安安回答得非常干脆。
为他咏唱,换而言之就是要去照顾他——这种事她怎么可能拒绝?
然而,当日去找法瑟,安安就踢了铁板。
"不需要。"
法瑟戴着眼镜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连头也不抬:"莱斯威居然连这种事都要说出去……辛苦你跑一趟了,但我现在身体状况很好。这件事还要麻烦你保密,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谢谢。"
安安站在金宫的走廊上发了很久的呆,最后干脆蹲在门口等待太阳下山。
但直到午夜十二点,法瑟才从办公室里出来。
"你怎么还在这……"他愕然。
"这样下去你不仅会发病,还会得胃病。"安安牵着他的手往门外拖,"咏唱先放放吧,我带你去吃饭。"
莎兰西街是阿斯加德的不夜街。
这里有餐厅,酒馆,夜店,公关,购物中心等等年轻人最爱聚集的地方,也是九大世界中最新潮最时尚的一条街。放眼望去满街都是拥挤的人潮,五彩缤纷的时装,光耀夺目的广告牌,盖了薄薄积雪几十米高的路灯……
在他抽手之前她已自觉地松了手,但那种冰凉的触感依然残留在他的手背。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一直无话。安安却丝毫不尴尬,左顾右盼帮法瑟寻找美味的餐馆。终于她在一家海德伦肉店前停下。
这家店是纪元前的老字号餐馆,装潢店面都没有旁边的竞争对手们华丽,但生意一直是最好的。安安以前经常和姑娘们一起来吃饭,而且知道撒伽等一群贵族小孩小时候也爱来这里凑热闹。她回头对法瑟说:"没想到这家店居然还在,我们就去这家好不好?"
"嗯。"法瑟跟着安安朝门前的队伍靠近,"撒伽,你真的变了很多。"
"我知道。"安安还是一如既往保持着冷冰冰的样子,但话多了不少,"偶尔出来吃吃东西也不错。"
空中飘着小雪,地面温度有零下三十几度,但街上的很多神族女孩相当勇气可嘉,穿着迷你裙和厚厚的皮草外套挽着手一边发抖一边走在喧嚣的街道。
近百年来法瑟从未以银发的样子露过面,这里大部分都是年轻神族,一旦他散着发别人就不容易认出他是谁。而且阿西尔神族和围观爱好者中国民众截然相反,是所有种族里最会装模作样的一类,就算看到有人在街上裸奔,他们也只会很平淡地看一眼,然后继续忙自己的事。所以很多人尽管会被他漂亮的脸孔吸引,却不会一直盯着他看。
当然,酒醉的姑娘除外。
他们刚排队没多久,就有一个女孩和女友们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抬头用迷离的眼神看着法瑟:"啊,你真的好英俊。"
还没等法瑟回答,她已花痴着走了。但才走了一分钟不到,那女孩就又晃了回来:"把你的号码给我吧。"
"啊啊帅哥,我也要和帅哥说话。"旁边醉得乱七八糟的姑娘们也跟着起哄。
法瑟淡淡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再看她们。
"怎么,为什么不可以?"女孩歪了歪脑袋,"我觉得你看上去好眼熟……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弗兰……"
安安正想编一个名字来哄女孩走掉,另一个甜甜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叫法瑟。"
紧接着,一双手缠上了法瑟的手臂,斯薇可爱大眼睛朝着那女孩抛了个媚眼:"是我的男朋友哦。"
就算不认识散发的法瑟,也该认识超高曝光率的斯薇。女孩一看见斯薇那张脸,再抬头看了看法瑟,立刻摇摇头,酒醒了七八分:"对不起陛下,我不知道……"
"我的天啊,居然会在这里遇到陛下……"
"快走快走。"
一群女孩狼狈地逃掉了。
跟在斯薇后面的三四个女孩也围了上来,带头的是凯琳。凯琳画着时下年轻女孩中最流行的电眼浓妆,看看那几个落荒而逃的女孩,眼中露出了有些得意的神情:"陛下不仅是陛下,还是魅力帅哥,真厉害。"
法瑟朝她点点头,看着斯薇的眼中充满了宠溺:"你怎么来了?"
斯薇拎起手中大包小包购物袋:"你不是一直知道我喜欢在这里逛街吗?这问题我还要问你呢。"
"撒伽很久没回阿斯加德了,说来这里吃东西怀旧一下。"
听到法瑟对安安的称呼,斯薇稍微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凯琳。凯琳朝着安安的方向努努嘴,挑了挑眉,露出了成竹在胸的微妙笑意。
斯薇并没有对凯琳做出任何回应。
"我知道我知道,怀念的又是我不能理解的黄金岁月对不对?"她嘟着嘴,征询的目光却投降了安安,"好啦,不介意我陪你们一起吃吧?"
"当然不会。"安安波澜不惊地答道。
海德伦烤肉店中。
店长当然不会那么有眼不识泰山,立刻为众神之王和未来的神后腾出了一个最豪华的房间。于是最终局面便是法瑟被一群女孩众星拱月地包围在桌边。他左边坐着安安,右边坐着斯薇,斯薇旁边则坐着凯琳和其他女孩。
"你们……是走路过来的吗?"斯薇还是黏黏地看着法瑟,"没有骑龙?"
"嗯。"
"当然不可能是骑龙啦,连你都不能骑陛下的龙,其他人怎么可以呢?"凯琳用汤匙在天鹿奶中狠狠搅了几下,声音却很平静。她从头到尾都没看安安一眼,其他女孩却都不由看向了安安。
安安毫无反应,但心里有一些不舒服。
她一向不喜欢自己在进行计划时有人出来打断。不过意外总是难免的,这一晚就先放弃吧。
看了看通讯器,上面有一条赫默发的新信息:阿斯加德温度很低,你要注意身体,多穿一点衣服。我忙过了就过来看你。
她迅速回了一条"我知道了,谢谢",就把通讯器收回口袋。抬头和法瑟的视线对上后,她又迅速将目光转移到别处。
"对了,我听说陛下会说精灵语。"凯琳把椅子往法瑟的方向挪了一些,用不纯熟的精灵语继续说道,"我现在在学精灵语,陛下觉得我的发音如何?"
还未等法瑟回答,斯薇已像急于得到肯定的孩子一样举了举手,用精灵语回应她:"这个我也会,我从小就在学,因为觉得这是最适合念诗和唱歌的语言了,非常优美动听。陛下,你去过艾尔夫海姆吗?"
"去过。"法瑟也用精灵语说道,"不过那是很久以前。"
"你真是笨蛋,陛下怎么可能没有去过?他当然去过。"凯琳拍了拍斯薇。
斯薇小小白了她一眼,又重新看向法瑟:"很久以前是什么时候呢?"
不像斯薇和凯琳有一种刻意练习语言的感觉,法瑟说着精灵语就像是母语一样自然流利:"快一百年了。"
"哇,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那时候陛下还是王子吧?"
"嗯。"
"那去艾尔夫海姆,是为了游玩吗?"
法瑟端起手中的红酒,沉默了很久,才轻轻抿了一口。然后他放下杯子,声音低沉:"去参加女神节。"
一提到女神节女孩子们全部兴奋了,立刻叽叽喳喳开始讨论这个节日。现在阿斯加德的教育比以前先进了很多,学语言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了,所以大家都能用精灵语简单地说几句。无奈安安就比较悲惨了,她只会阿西尔神族语和巨人语。后者还是因为撒伽会说,她为了不露馅才学的。
聊到后面,情况演变成了法瑟、斯薇、凯琳一组,其他女孩一组,安安一个人坐在旁边被孤立。
被一堆不是很标准的精灵语包围,安安很头疼,无聊的时候只能喝白水解闷。
十多分钟过去,她总算听到两句能听懂的话。
"他们居然还在聊女神节。"女孩甲用巨人语百无聊赖地说道,"陛下怎么看上去不是很想继续的样子呀?"
女孩乙:"是因为想到不好的事了吧。"
"什么不好的事?"
"好像陛下不会巨人语?不管了,你还是过来点。你知道陛下还是王子的时候妻子是人类吧?"
"当然知道了。后来那人类死了。"
接下来有十多分钟安安的脑中都只剩空白。
直到第一道菜上来,法瑟叫了她两次,她才心神为定地抬起头:"哦,好,吃饭了。"
但拿过盘子和刀叉,她的双手却一直架在餐桌上不能动弹。过了半晌,安安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来说道:"我有些头疼,先回去休息了。"
凯琳垂头喝汤,埋着头的嘴角却难以自制地扬了起来。
直到安安关门的声音消失很久,她才云淡风轻地在斯薇耳边小声说:"老女人总是表面装高贵,实际心中比谁都要波涛汹涌。但你根本别把她放心上,我来对付她,你专心攻陷你的众神之王就好。"
斯薇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拿起一颗樱桃喂到法瑟的嘴里:"来,吃这个。"
凌晨两点半。
法瑟回到金宫,正想着撒伽性格一点没变,人稍微多一点她就待不住,却看见她背着挎包,披着长风衣站在门外等候。
"比我预计得要早。"安安看看挂在回廊尽头的时钟,"我以为你最少要四点才能回来。"
"有什么事?"
"我答应过要帮你治疗,越早越好。"安安自行推开寝宫的门走进去,"今晚只咏唱,明天会叫大祭祀们一起来——放心,我会修改咒文,不让他们知道你的病情。"
跟着安安进去,法瑟终于忍不住道:"就算生病,我也不需要你来照顾。"
安安把门关上,将银色的长发束到脑后,露出白皙修长的颈项。她把风衣脱下来扔到沙发上,高跟鞋的声音在广阔的寝宫内清脆作响:
"不需要我的照顾,难道要你的未婚妻来?她不过是个孩子,恐怕还需要你来照顾吧。"她把早已准备好的药剂书籍从包里拿出来,然后坐在床头,"现在躺在床上去休息。"
"撒伽,你为什么要这样坚持?"法瑟站在门口没动。
"因为现在没有合适的继承人,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神族世界一定会坍塌。而这些对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安安有些不耐烦了,抬头露出冷冰冰的眼神,"现在去躺着,不然明天我就跟赫默说你得了什么病。"
法瑟微微眯了眼。他压抑着怒气扔掉外套,径直走向床边坐下。
"真听话。"
安安把他放倒在床上,在他额前轻轻拍了一下:"接下来你只要安心睡觉就可以,等咏唱完我就不叫你了。"
继位后第一次被人这样威胁,法瑟紫色的瞳仁依旧有着隐隐的火气。安安用手指抚平他的额心,将他的双眼合起来,"睡吧。"
实在没有办法,法瑟只能闭上眼。
然后她把手掌轻轻放在他的胸口,开始用古神族语为他咏唱治疗的诗歌。
手心有金色的光芒涌出,悄然将他们包围。
她的声音有一些低沉沙哑,外形也是个冰山美人的模样。但是这一刻却有一种无法描摹的熟悉感。尤其是他闭眼前的那一刻,她眼中绽放出的笑容,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个和撒伽截然相反的人。
那个笑容比阳光还要温暖的人。
那个藏在心底一百年,却在清醒时一点也不敢回想的人……
半夜急剧的咳嗽让法瑟半醒了片刻。
但很快有人帮他把被子盖好,又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之后每次咳嗽,都有人轻拍他的背,像是比他还担心自己的身体。然后,歌声又会像暗礁上美人鱼的呢喃一般,在他耳边温柔地响起。
一个人在这空旷冰冷的寝宫睡了一百年,这是他第一次一夜无梦。
Chapter 23
两周后。
隆冬大雪光临阿斯加德,帝都银装素裹的景象依旧充满了圣洁的魅力。斯薇穿着艾尔夫海姆冬季新款黄色连衣裙和约顿海姆的经典皮草披肩,和凯琳一起逛街吃东西。凯琳的打扮很有莎兰西街头的风格,也穿得一如既往的少。她们只要走在街上回头率就很高,大部分是看斯薇的美貌品味和凯琳的夸张打扮,凯琳一直很享受这样的注目礼,并认为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之一。
"等你结婚以后,就没时间陪我一起出来玩了。"凯琳一脸落寞,"到时候你可是伟大的神后,天天就要待在深宫中处理政事,服侍你的陛下……你脸红什么?想歪了吧。"
斯薇的脸更红了。
凯琳笑了:"说的也是,很快你就可以告别圣洁女武神这累赘的头衔了,和你的陛下好好享受新婚生活吧。"
"凯琳,别说了,我很不好意思。"
凯琳更来劲儿了:"你这小处女,总是这么容易害羞。话说回来,陛下很厉害啊,食量一直很大,但身材还是那么好……"
"那是因为他工作辛苦吧,吃进去的都消耗了。"
"才不是!"凯琳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那说明他体力好……"
"凯琳!"
"好好,我不说了。"凯琳的脸色突然暗了一些,"在那之前,我们得想办法把那个麻烦的女人处理掉。"
斯薇看了她一眼,愁眉不展,但没有说话。
这是她们一直烦心的事。
从两周前开始,安安就把祭祀们叫上,天天都会去法瑟那里为他治疗。因为法瑟睡觉很晚,她离开的时间也很晚,经常到凌晨三四点甚至天亮才能离开。
有一天早上法瑟醒来时发现安安跪在地上,双手伏在床边睡得很沉,难得也会有良心过不去的时候,把安安抱到床上睡去。这之后法瑟每天晚上七八点就回去睡了,让安安为他治疗到十一点左右,自己再凌晨四点起来继续工作。
如此一来安安经常去金宫的事也传到了斯薇和凯琳的耳中。
凯琳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段时间不能掉以轻心。别忘记了阿斯加德的法律,众神之王和王子都是可以纳侧室的,只不过奥汀对弗丽嘉太专情导致很多人忘了这一点。你可千万别让这女人趁虚而入。"
"侧室?那倒不大可能吧。撒伽不已经是王后了么?"
"笨!"凯琳弹了弹她的额头,"我的意思是,法瑟陛下和别的女人有露水姻缘你是没有办法的。反正你记住,神后的位置是你的,如果他真的花心,要忍着,随他去,保住位置才是最重要的知道么?"
晚饭时间,安安让人把饭菜推到了法瑟的办公室。
"真辛苦。"安安把推车上的餐布掀开,"这里有海螺扇贝套餐,海德伦套餐,蔬菜套餐,你想吃哪一种?"
对于安安越来越周全的照料,法瑟已经见怪不怪了,也不多看一眼食物就说:"都放这吧。"
"那一会儿你慢慢选。"
安安把推车的人打发走,亲自为他把菜摆好,装满了生菜和鲜艳色彩水果的拼盘放在一旁,上面插上小叉子;用一个小碟装上了一些补身子的瓦特特产坚果,再把药剂、海鱼油和浓缩亚麻酸酱倒入阿德逊香菜汁中搅拌,放在法瑟的面前:
"这样药的味道就不会太重了,你先尝尝,不好喝我再加调料。"
法瑟抬头看了她一眼,一口把菜汁喝完,继续奋笔疾书。
半个小时后。
看着眼前空空的一堆餐盘,安安不敢相信法瑟居然一个人把三份套餐都吃了。
以前就知道他吃得很多,她还曾经说过自己很喜欢饭量大的男生,但一人吃三份也太……
正想发表一点感言,有人敲了敲门。
"进。"
斯薇抱着爱心餐盒进来,却在看见安安和一堆空餐盘后傻掉了:
"陛下……已经吃过了啊。"
"嗯。"
安安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离开后,斯薇轻手轻脚地走到法瑟身边,变魔术一样拿出一个相册翻开:"锵锵!你看这是什么!"
法瑟抬头。
上面是一张弗丽嘉、法瑟、贝伦希德、赫默、梅勒、撒伽和艾奇一起拍的旧照片,那时他们都是小小的孩子,艾奇已经是少年模样。弗丽嘉抱着小小的赫默坐在椅子上,身后开满了金色的蔷薇。贝伦希德一头金发凌乱地翘起,一只手勾住梅勒的肩,一只手勾住法瑟的胳膊,笑得最灿烂但也最邪气。
"才知道原来你曾经是金发,我真的好迟钝,一直以为你是天生银发。"斯薇指了指照片上的法瑟,"陛下小时候就那么漂亮呢。"
法瑟看着照片上的贝伦希德,半晌没有一点回应。
"陛下,弗丽嘉陛下叫你'瑟瑟',那是你的小名对不对?"
法瑟没有回答。
"我……我听说四将军叫你瑟瑟。"斯薇谨慎地看着他,"如果是的话,我以后也叫你瑟瑟好不好?"
法瑟终于抬起头。
"斯薇,你是不是认为和我结婚,以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看着他冰冷的眼神,斯薇微微一怔,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对,对不起……"
几日后,金宫正门前。
单身爸爸莱斯威带着儿子逛街却被法瑟召唤,于是抱着维希尔就赶到此处,却在英灵神殿附近遭遇前妻尤茵,两人再一次因为离婚的事吵了起来。正争得面红耳赤,维希尔突然从他怀中挣脱,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我不要你们了,我要跟撒伽殿下走!"维希尔指着不远处的安安。
"我?"安安正在去为法瑟准备午餐的路上,一时有些惊讶,"你是想跟我一起吗?"
"对!"
"希希你过来……撒伽殿下没时间照顾你。"一见他指的人是撒伽,莱斯威一头冷汗。
"没事,我刚好要去吃饭,可以带希希一起。"安安朝莱斯威和尤茵挥挥手,"你们先忙。"
绵绵的肉团子脸刚一蹭到安安的身上,强烈的萌感让她大脑空白了。她几乎是以绑架的速度把维希尔拐跑,没有留给孩子父母一点发言机会。
金宫内部的镜厅。
总管让一帮人把车推入宫殿内,上面放满了五花八门的男孩玩具。安安抱着维希尔在车前面走来走去:"希希,你看你喜欢哪一个,告诉我,我帮你拿。"
维希尔白色的小眉毛细细的,但也横成了霸道的形状。他随便扫了一眼玩具车上的玩具,满眼挑剔。安安指了指其中一个小金龙:"你看这个怎么样?"
"不要!"
"嗯……那这个你看好不好?"安安又抬起一个小水枪。
"难看!"
"那这个呢?"
"讨厌!"
都说父母离婚的孩子都会有些叛逆,但安安更加坚信维希尔的脾气是遗传自他那华丽却暴躁的母亲。一想到刚才和尤茵的会面她的心中就有些伤感,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和莱斯威离婚,他们都是九大世界里的名人,如此一来对孩子造成的伤害真不知道会有多大……
安安摸了摸维希尔的小脑袋,抬头朝他微笑道:"那你喜欢什么?指给阿姨看。"
法瑟正好经过门口,看见里面的景象不由停了下来。
里面的撒伽正抱着小男孩挑选玩具,而小男孩一脸快要哭出来的不耐烦表情,一直挥舞着小爪子乱打撒伽--那小男孩居然是莱斯威那家伙的儿子。法瑟其实蛮喜欢这孩子,但他无论怎么教导都非常凶狠彪悍,就算被尤茵打了很多次屁股哭了很多次,他还是经常当着很多人抓自己头发。被抓头实在有损王者的身份,时间长了法瑟也只能避而远之。
不出意外的,这小孩现在开始虐待撒伽了。但她好像没有一点不高兴,反倒一直好脾气地笑着,轻抚着他小小弱弱的背,替他整理被抓乱的袖珍蓝色外套领口。
印象中撒伽好像是他们这帮人里最讨厌小孩的人,没想到居然会有亲自哄孩子的一天,而且温柔耐心得就像这孩子的亲妈妈。
"原来你都不喜欢呀……"安安的声音很少如此嗲这么可爱,简直就像在模仿维希尔的同龄人和他说话,"那怎么办?阿姨带你去外面逛街买好不好?你不准说不要,你说不要我就不理你了……"
大概是她的威胁对小孩来说真的很有杀伤力,维希尔终于点下了他那颗尊贵的脑袋。
她松了一口气,把他放在地上:"来,手给阿姨。"
维希尔把白白嫩嫩的小手掌放在安安的手心,然后她带着他转过身朝门外走去。她为了能一边和他交流,还特意弯着腰凑过去听他说话,同时把□浪长发挽在耳朵后面。而她的头发太长,就算别着,下摆都会垂下来,随着碧蓝水晶的耳坠轻轻摇摆。而那一对水晶耳环闪闪发光,衬着她美丽的侧脸,竟让她同时拥有了女神的高贵和母性的柔和,令人挪不开眼……
时间过得真快。连莱斯威都当爸爸好多年了。
但其实莱斯威远没有他动作快。
如果当时没有发生那一切,他的孩子都可以成为维希尔的哥哥或姐姐了……
维希尔胀红了脸,好像在安安耳边说了对孩童而言不可告人的天大秘密。安安碧蓝的眼笑成了两条弯弯的月:"好好,放心,我不会说的,和你打钩钩。"
秀气纤长的手指和白嫩的小肉手拉过钩,安安终于抬起头,刚好和法瑟的视线相撞。
安安怔了怔,然后拉拉维希尔的手:"来,希希,叫陛下。"
"法瑟叔叔!"
维希尔松开安安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向法瑟,到接近他时还空中漫步到半空中,抓住他的衣角,吊在他的身上。
"希希,你是不是欺负了阿姨?"法瑟捏了捏维希尔的鼻子。
"我才没有!"维希尔又开始乱抓法瑟的头发。
"希希!"安安吓得立刻去抓维希尔的手,"这是陛下,你不可以乱抓……"
"没关系,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也没人在。"
于是那些推车的人和总管也都成了"没有人"。安安一头黑线:"我正要带他去街上买玩具,把他给我吧。"
"我也一起去。"法瑟也揉乱了维希尔的头发,"刚好很久没和我这小侄子一起玩了。"
"太好了!谢谢法瑟叔叔!"
法瑟单手抱着维希尔,自作主张地走出去了。看着前面两个人互相揉脑袋,安安一脸无奈地追了上去:
"不需要放他下来走?"
"你要这么小的孩子走到城中心去?"
"可是你抱得动吗?"
"……"鄙视的目光。
然后,法瑟和安安带着维希尔上街买东西去了。
斯薇不在,有了这个孩子的掩护,认出法瑟的人更少了。因为孩子的笑容很可爱,是不带一丝杂质的纯净。即便是美丽孤傲的众神之王也在他面前也会放下架子,允许他挥舞的手挡住自己的视线。安安和他并肩而行,时而伸手去逗弄维希尔的小手。
刚好法瑟的头发变成了银白色,和维希尔的发色很像。他们三人走在一起,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刚成为父母带着孩子逛街的年轻夫妇,与别的家庭没什么不同。
在外面逛了两三个小时,最终情况演变成法瑟一手抱着维希尔,一手拎着比维希尔还重的几包玩具。安安在旁边空手走着觉得很别扭,几次提出要提袋子都被对方拒绝了。
所幸没多久就接到了莱斯威的呼叫,他们在玩具堡的一个无人的角落里等待,但还是引来不少人的注目。很快就有神族父母认出了他们,并上前来向他们行礼。对于法瑟怀中抱的小孩子,他们连多看一眼都不敢,只能眼神飘忽地在他身上扫过。
终于有人来接维希尔了。
那身华丽的黑色长裙刚一进入玩具堡,安安就认出来了那是尤茵。尤茵在众人目光焦点中走向他们,并行礼道:
"谢谢陛下和撒伽殿下,现在我带维希尔回去了。"
"可是我还没玩够!"维希尔抓住法瑟的肩,死赖着不走。
"希希,听妈妈话,回去休息吧。过几天阿姨再来找你玩好不好?"安安摸了摸维希尔的头,看向尤茵。
尤茵朝她笑了笑,就强硬地把维希尔从法瑟那里抱走。
拉锯战以整个玩具堡都荡漾着维希尔的哭声结束。安安看着尤茵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声。
"怎么了?"法瑟低头看着她,"累了?"
"还好。"
"你变脸还真快。只有跟小孩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温柔么?"
"嗯,所以我照顾你的时候也很温柔。"
"我可是你男人的哥哥,比你……"
他话还未说完,忽然有什么东西绑住了他的腿。再一垂头看去,发现是一个大眼睛小女孩正抱着他的腿:"陛下!"
这是一个神祗的女儿,法瑟和她见过几次面。果然再一抬头,其他神祗的小孩子和父母都在不远处。小女孩的父母一边向法瑟道歉,一边小跑过来想抱走她,但她却翘着嘴说:"谁都不准抱走我,我以后要嫁给他!"她白白肉肉的手指指着法瑟。
法瑟禁不住笑了,但没有回话。
"陛下,你不准结婚,因为你要等我长大!我要当你的新娘!……"后来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的父母已经满脸歉意地把她带走了。
他们离开以后,安安正想问接下来做什么,就有一帮小孩子冲了过来,撞在她的腿上。安安一时间站不稳,整个人往前扑去。法瑟立刻伸手接住她。小孩子们还在下面涌动,要嫁法瑟的、要跟随法瑟的、要变成法瑟的骚乱持续了半天,他们才被各自的父母拖走。
留下来的只剩依旧黏在一起的安安和法瑟。
安安的胸前的银线花缠在了法瑟的扣子。如果直接把花拽下来,她的衣服会破,还是破在关键部位。法瑟低下头,进入眼帘的却是胸前衣襟微微拉开,饱满雪白的胸部……
他立刻别过头去。
"你来拆吧。"
"好,好。"
因为胸口往前倾,下半身不想紧贴就得后退,安安站不稳。法瑟意识到这一点后又伸手扶住她的腰。两人的呼吸很近,他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覆盖在她的腰上。过了一会儿,安安脸颊渐渐变得红起来,抬头看着他:
"好像……死结了……"
法瑟再次低头,看见她微微蹙眉双颊发红的脸庞。
"我来试试。"
"嗯……"
法瑟没有花太长时间就把结解开了。然后两人在玩具堡前分手去了不同的方向。
安安回到星耀神殿的床上一直心神不宁。法瑟在动手之前,目光从她的眼中挪到了唇上,这原本已经让她很慌乱了。到真正去解结时,他确实没再看她,但那个动作,就好像是在脱她的衣服一样……
她拿出那个特制带钩的胸花看了许久,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是不是有点玩火自焚了?
法瑟这男人,就算过了那么多年,对她都还是像罂粟一样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但是,这样的诱惑和她所受到的背叛相比,什么都不算。
翌日清晨。
英灵神殿。
众神会议结束后,斯薇提着裙摆快速逃向殿门外,却被克瓦希尔叫住。
"你怎么了?"克瓦希尔垂下脑袋看她的眼睛,"为什么眼睛这么肿?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斯薇耷拉着脑袋不说话。这段时间好像什么事都不顺利,才被法瑟教训过,又被凯琳教训。凯琳说她"是个笨蛋,再这样下去神后位置肯定都保不住,看看陛下,都和那老女人抱着孩子出去玩了",她反驳说自己并不在意地位,她只是喜欢法瑟而已,但又遭凯琳劈头盖脸一顿骂。
想到法瑟对她的态度,眼睛又一次湿润了。
克瓦希尔一时手不知该往哪里放,最后只拍拍她的肩:"别哭啊,我最怕看到小孩哭了。有什么问题告诉叔叔,叔叔帮你解决。"
"你的年龄当她爷爷都够了,还装什么叔叔。"这时凯琳冒出来,挽住斯薇的胳膊。
克瓦希尔俨然:"老男人也是有尊严的。"
斯薇一脸没精打采的样子:"将军,谢谢你的好意,但欺负我的人,我不能……"
"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几个人都吓了一跳。整齐回头看见法瑟从神殿里出来,搂住了斯薇的肩:"昨天是我的错,抱歉。"
本来只是含泪,现在斯薇更是委屈得哭了出来,钻入法瑟的怀中。
"对不起,陛下……"斯薇带着哭腔,"我也有错,不该那么逾越……"
这些日子撒伽天天都有来延缓他的病情,前一日因为奇怪的气氛他拒绝了她来访。结果他几乎一整个晚上都没睡觉,半夜的咳嗽令他窒息,副心脏的疼痛也几乎杀了他。但撒伽不在,他不相信任何祭祀,只能继续这样忍耐。不知道是自己过于依赖撒伽的治疗,还是治疗让他忘记了自己病得有多严重,总之,他半夜起来看过几乎熟记于心的南征地图后突然意识到,这个计划或许他已经无法完成了。
所以,他必须要有子嗣。
这也是和斯薇当初约定好的事。她可以成为神后,但条件是为他生孩子,而且不可以要求更多。
当时斯薇流下了眼泪:"陛下,我一直仰慕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法瑟声音温柔,紫眸却空荡荡的:"没关系,以后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斯薇微微一愣,立刻破涕为笑,抱住法瑟的脖子撒娇起来:"那我叫了哦……瑟瑟!这名字真的很可爱啊,瑟瑟,瑟瑟……"
一旁的克瓦希尔被这肉麻的称呼弄得头疼扶额,凯琳却意外地沉默了。
二月中旬,上界祭典各大神职排行上的神族被编入了军队。
骑士、神匠、祭祀、魔导师、炼金术师还有幻想术士的总队伍由拿下新头衔的神族来领导,经过一个半月的训练,他们在帝都广场大道上集合举行阅兵仪式。
由星耀骑士团、英灵骑士团和魔神骑士团带领的千人庞大军队骑着巡逻马渐次走入众神广场。街道上挤满了人,均纷纷抬头眺望大道中最先进的魔法、武器、弹药还有战兽。
众神广场的高处,法瑟坐在主神坐席上,他身边站着财务大臣、军务大臣、行政大臣和外交大臣。作为未来的神后,斯薇也站在离法瑟不远的位置。
但斯薇已经心神不宁了一整日。
早上她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的内容只有一行字:"法瑟王把一条新闻压制下去了,这张照片是报社的存底。"
照片上是法瑟和撒伽两人在玩具堡相拥的照片。虽然拍得不是很清晰,但能看得出来是有东西挂在了两个人的胸前,所以应该是意外……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单独出现在那种地方?
斯薇抿着嘴唇,静静看着法瑟穿着黑色军装的高大背影。
神界的军装从来都是黑白两色,物理系军人穿黑色,魔法系军人穿白色。除去众神之王的头衔,法瑟以前的职业是魔导师。之所以一直穿黑色的传言有两个:一是他的妹妹贝伦希德喜欢穿黑色,而且总是让他配合自己穿一样的颜色;一是为了悼念死去的人类妻子,前任神赐四将军顾安安。
斯薇一直很安分守己,因为她知道自己是斗不过死人的。但死人如果被忘记,也永远不会出来反抗。所以,如果法瑟心中挂念着那个人类女子,那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总会忘记她。
但她无法接受其他女人的插足。
斯薇静静看着撒伽优雅的侧脸,没有任何表情。
"今年骑士团的新武器很不错。"军务大臣指了指下方尖锐又闪闪发亮的刀剑之海,它们和骑士们的黑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相对这些武器来说,神匠那边就稍显不足了。"
弗丽嘉是阿斯加德的首席神匠,自从她离去以后,这一块一直没有人填补空缺。
"我觉得这些武器太过尖锐刚硬,反倒不适合。"安安走过来说道,"如果陛下是准备用这些军队南征,那么面对的敌人可不是普通的神族。古代巨人的皮肉厚如城墙,那边的猛兽也都是一些硬皮大块头。离开神界,神族军团能够带领的武器有限,个人认为柔韧度比锋利度要重要得多。"
军务大臣微微一怔:"王后殿下没有上过战场,这样的说法恐怕……"
安安对这个大臣感到很担忧。她刚才所说的几乎是前任军务大臣贝伦希德的原话,贝伦希德的军事经验可能有错么?
"撒伽说的刚好是我刚才在想的。"法瑟用白手套轻轻支撑着下巴,又指了指下方的军队,"我觉得换成剑枪会比较合适,但好质量的剑枪成本很高。"
"或者在普通刀剑中注入因塞特混合型溶液当做备用。"
军务大臣看向安安:"那是?"
"通常我们所用的东西不是经过折叠以后会受损么,"安安做了一个掰东西手势,"这种溶液融入金属后会让折叠的东西变得越来越柔韧,但杀伤力会减小。前些年的战争敌人都是神族本身,"她把华纳和阿西尔的战事含糊带过,"这种溶液的应用率不高。但这一回敌人不一样了……陛下应该听过。"
"嗯。"
安安又补充道:"不过因赛特混合溶液的成本比剑枪还要高,只能用在精锐部队里。"
"那莱斯威,回去记得给星耀骑士团的武器注入这种溶液。"
"纳尼?陛下,这个我不会……"
"你不会?"
军务大臣愕然:"但莱斯威大人,您可是首席……"
莱斯威摇摇手指:"神赐纪元后出生的炼金术师在因赛特系列的溶液调配上都是废物噢,不管是不是首席。"
"没关系,我会。"安安微笑道,"这种溶液并不复杂,为星耀骑士团都配好也就是半个多月的事。"
"那麻烦你了。"说完这句,法瑟轻扫了一眼羞愤至死的莱斯威。
斯薇在远处一直看着他们,却始终没有出声。
阅兵仪式结束后,她才走过来牵住法瑟的手:"瑟瑟,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好么?"
"好。"
"那我先回去了,在金宫等你。"
斯薇随着人群离去,安安却紧跟着法瑟。这段时间他和斯薇的关系变得亲昵起来,有些令人捉摸不透。若说他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意图才这样做,应该对自己有所防备并保持距离才是。
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真对斯薇……
想到斯薇称呼他为"瑟瑟",心底有一种莫名的怒火让她几乎要冲上去质问法瑟。但仅过了几秒钟,她就晃了晃脑袋,恢复了理智。
法瑟坐在坐席上,并不急着离去。他翘着腿,单手撑着下颚,看着下方机械般整齐浩荡的军队慢慢撤退。
等人都走光了,安安才靠近法瑟:
"对了,刚才军务大臣不是有提到神匠的部队有缺陷么?我推荐一个人,让她当神匠领主绝对没有问题。"
法瑟抬头:"你说。"
"尤尔。"
尤尔是弗丽嘉的挚友兼同行劲敌,曾经是阿斯加德最活跃的鬼匠。自从奥汀沉睡神界分裂后,她就没有再参加过上界祭典,因此也渐渐被人遗忘。
"我知道了。"法瑟顿了一会儿,看向迟迟不走的安安,"还有什么事么?"
"没有重要的事了,不过想和陛下聊几句。"
"聊什么?"
在黑色军装的衬托下,他的紫色瞳仁显得更加幽深难测。
安安绕到他的面前,在他腿上坐下,伸手整理他的宽阔肩膀上的银色徽章:
"聊一聊晚上不要和斯薇吃饭的事。"
法瑟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推开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她下一步的动作。
安安一手勾住他的颈项,一手理了理他的领口,用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悄悄道:"比起吃饭,还有更多更有意思的事可以做,不是么……"
法瑟的眼角渐渐荡漾出一丝笑意,但他还是平静地看着安安。
然后安安垂下头,双唇轻轻压住了他的唇。
微凉的风将他们的发绕在了一起。
法瑟张开嘴,让她略带侵略性的舌缠住自己,但依然没有做出回应。
离开众神广场的斯薇等了半天不见法瑟下来,想起撒伽也一直在那里,心里觉得很不安,终于忍不住又重新倒回去找他。
早就猜到撒伽在打着什么小算盘,但没想到自己回去看见的一幕是她坐在法瑟身上,还相当主动地亲吻他。但法瑟双手放在王座的扶手上,好像没有太大反应。
她无声地看了他们许久,默默撤离了。
冬末春初的傍晚。
由凤凰森林酝酿而来的冷风飘出山林,掠过乌达泉的水面,抖动了枯树枝,把整个阿斯加德初春的清香带到了众神广场的高台。
漫长的吻结束后,安安依然厚脸皮抱着法瑟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们回星耀神殿吧。"
法瑟发像是被束住的雪白的丝绒,顺着暗黑的军装垂到胸前。他脸上从容的笑意没有退去,只是静静地看了安安半晌:
"嗯。"
星耀神殿的寝宫。
雕花的水晶吊灯被调得昏暗,壁炉的热度让人身心都变得怡然起来。
原本以为法瑟之前的不主动是因为地点太公开,但回到星耀神殿以后安安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对人主动,但无论她怎么亲、抱、摸,法瑟都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两人紧贴的身体已经微微发热,法瑟的尺寸稍微有一点兴奋也很容易被发现,但……他就只是脸上含笑,不鼓励也不排斥,任她坐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只要她尝试脱他的衣服,他就会微笑着伸手挡住,然后用下颚指指她,示意她先脱自己的。
明明是她出手,肯定不会做羞辱自己的事。
于是两人就这样打着拉锯战,一个主动一个被动地接吻。
终于,当时钟指向晚上七点,法瑟忽然推开安安,在她微微发红的嘴唇上刮了刮:"现在我知道,赫默真的冷落你了。"
"对……陛下也一个人很久了吧?"
法瑟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只是看看墙壁上的挂钟,又回头对安安淡淡一笑:
"可惜今天我答应了斯薇要和她吃饭,所以没时间陪你了。"
安安怔忪地看着他的背影。
但他才转身走了两步,又像想起什么一样重新走回床旁:"今天真是辛苦你了,给你一点回礼吧。"
他一手插入裤兜,一手插入她后脑的发中,迫使她抬头对着自己,弯下腰深深吻住了她。
那一瞬间,安安的心跳完全停止,又随着他热情粗暴的吻而疯狂跳动起来!
记忆中法瑟虽然冷漠却彬彬有礼,接吻的时候对自己也温柔甜蜜,从来没有这样激烈过。他的舌几乎要深入她的喉中,却又完全无法反抗和退却,只剩窒息。
最后在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晕过去的时候,他松开手,轻轻在她的唇上又小啜了一下,为一场暴风雨后的余韵划下句点:
"改天再和你温存。"
安安跪坐在床上,目瞪口呆地看着法瑟消失在门外,被强烈的羞辱感卷席得头脑空白。
这是奇耻大辱。
……
翌日起,安安开始在星耀骑士团帮忙调制因赛特混合溶液,并和神匠们一起把溶液注入精锐部队的武器中。斯薇却连续消失了很多天。
这些日子她去了很多地方,艾尔夫海姆,华纳部落,海姆冥界,约顿海姆,瓦特海姆……几乎九大世界都走遍了,她却又一次回到了华纳部落。虽然出生于华纳部落,但斯薇早已入了阿西尔部落的籍。阿西尔神族想要在华纳部落驻留四十二个小时以上需要办理通行证,她特地用别人的名字申请了通行证,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住下。
查过很多和撒伽有关的资料,都没抓到任何蛛丝马迹。不论从官方报道还是民间传闻都说她和赫默关系一直不错,按理说她没道理会想勾引法瑟。
当然,为了神后之位很多女人都能做出疯狂的事,她可能只是不安于现状而已。
二月底,春季即将到来。
斯薇在华纳海姆的一个小广场中坐着发呆。她已经连续走了一个多星期,现在大腿都因长途跋涉而有些酸痛,她的龙也累到一动不动。正想着或许该放弃了,却突然听见一个小女孩和妈妈聊天时提到了一个敏感的词:
"那妈妈,再给我说一次羽萱花的故事好吗?"
没错,那个名词就是"羽萱花"。这个词在阿斯加德是被禁止的,就像当年的神赐将军"艾奇"一样。
再看一看这对母女,果然是华纳神族,能毫不避讳地谈到它。
"好的。"妈妈把女儿抱在膝盖上,面容在夕阳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红光,显得慈爱而忧伤,"从前从前呢,有一个孤单的神族王子……"
从前,有一个孤单的神族王子,他很小就没了父亲。王子的脾气很坏,每天都坐在宫殿里对下人们乱发脾气。他的人生没有梦想,只想救回父亲,赢回过去的光荣和尊严。
有一天,一个来自人界遥远东方的女孩来到了他的身边,鼓励他,陪伴他,用微笑温暖他。渐渐的,王子开始懂的考虑别人的心情了。他发现女孩很喜欢只有在神界才会盛开的羽萱花,所以经常带她在帝都大道上看那些银白色的美丽花朵。
后来王子和女孩相爱了,并且在阿斯加德举办了盛大的婚礼,他们婚后的生活很幸福……
但离王子父亲回来的日子越来越近,王子不得不面临一个选择,杀了女孩,或者放弃父亲。
女孩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自己跳入了火海,完成了拯救王子父亲的使命。
在等待父亲回来的日子里,王子又重新变回了孤单一个人。他学会了如何关照别人,如何体贴别人,却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妻子。而象征着妻子的羽萱花也随着她的死去从此不再开放,成为了传说和童话中的绝世之花……
这个羽萱花的童话故事的原型当然是法瑟王和四将军顾安安,当然也因为改编为童话而不断美化过。
实际上法瑟王并没有学会如何关照别人,相反变得更加冷酷残忍。羽萱花再不开放也并不是童话所描述的那么神奇。
因为那是法瑟王亡妻最喜欢的花。从她死了以后,羽萱花就成了他心中最大的伤痛,从此阿斯加德的羽萱树也被栽培成不能开花的品种。不光是在城中心,就算是在阿斯加德城边缘的小小角落,都不要想找到一片羽萱花花瓣。
现在在阿斯加德羽萱花的禁令尤其严格。带羽萱花进入神界的下场比贩毒还严重。神族法律规定,走私一片花瓣就要坐牢一年,超过十束羽萱花就是死刑。不仅如此,"羽萱花"还变成了禁词。因为这种恐怖的法律,神族们就算看到这个名词都会神经紧绷。
听到这里,斯薇微微一笑,起身离开了广场。
Chapter 24
莎兰西街。
神界潮流刻印店。
天气渐渐变得暖和起来,凯琳却舍不得她冬季才买的皮草外套,穿着它和斯薇一起来在脸上添加今年流行的刻印。神界的刻印有点像人界的纹身,但是由魔法、宝石和溶液镶嵌而成,很容易清洗,对皮肤的刺激性也很小,所以是换刻印是很多新潮份子热爱的活动。去年冬季凯琳在眼角弄了一个女人味十足的钻石刻印,今年她打算换换口味,走狂野风格,在脖子上弄一个雪狼头。
斯薇只是来把额心中规中矩的红宝石刻印洗掉,好为四月的婚礼做准备。
两个人刚一躺下去,凯琳就被旁边服务小姐一系列马屁夸得花枝乱颤,末了又扭头对斯薇说:"春天来了心情也好了,如果那个老女人不在我的心情就更好了。"
其实凯琳和撒伽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一天起码要提到她二三十次,提了也没什么好话,令人很是不解。斯薇这段时间够焦躁了,闷闷道:"你说的老女人最近和'狼'关系好得很,经常搂搂抱抱亲亲,所以你在意她,她未必在意你。"
因为法瑟还是王子时使用的旗帜是雪狼,所以斯薇和凯琳都用"狼"代替法瑟。
"什么?"凯琳猛地坐起来,小声说道,"你没有那么废物吧,自己男人都看不好?"
"王后殿下太主动,而我在结婚之前又不能和陛下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他们俩会干柴烈火也是很正常的不是么。"
"主动陛下就要了她?"
"看样子陛下是来者不拒型。"斯薇展开眉毛,扬起甜美的脸蛋让刻印师帮她取下宝石,"你长得比撒伽好看多了,所以我估计你要对陛下献殷勤,他都不会拒绝。"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去想这些东西!"凯琳愤怒地握紧双拳,"我会站在你这一边,一定要干掉那个可恶的女人。"
"凯琳,别整天想着害人了。善良一点不好么?"
"就是因为你太单纯太傻才需要人当恶魔啊。"凯琳瞥了她一眼,得意地笑了,"我会想到办法的。"
早春三月。
神族女子们的衣裳先沾上了□,羽萱树的枝桠才迟迟冒出新的绿芽。一场春雨过后,葱绿的嫩叶一夜间缀满了街边的树。在外徘徊的凤凰越来越多了,露天的酒吧外也开始宾客如云。
几乎从看见枝头新绿的第一天起,安安就在等待羽萱花的盛开。
羽萱花一直是她最喜欢的花,而且因为以前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花,所以她的程度比一般热爱罗曼蒂克的神界女孩严重得多。但这种花是在阿斯加德升入高空之后才出现的新品种,只会在光之神界盛开,娇气到一旦离开空中帝都就会凋零,不论用什么方法保存。因此,就算告诉赫默自己喜欢羽萱花,他也没有办法把它从阿斯加德运送到华纳海姆。
这一回好不容易有机会来一趟神界,在春季赏花已经变成了她最想做的事之一,但一直等了两个星期,树叶越来越浓绿,树梢却还是没有一点花开的动静。
与此同时,凯琳真的开始轰轰烈烈地跟踪安安。但安安来了神界以后生活依然单调,唯一多出的活动就是定期骚扰法瑟和看着光秃秃的羽萱花树发呆。几次看见安安和法瑟成双成对出入金宫,动作还相当亲昵,凯琳都会拿着通讯器时刻向斯薇汇报状况。斯薇的反应却比她平静多了,说既然快结婚了就由着他去吧。
皇上都不急了,太监急起来也没意思,最后一次跟踪后凯琳打算放弃,却在金宫侧门遇到了法瑟。
"凯琳。"法瑟看了看她周围,"难得你一个人。"
以前每次和法瑟对话都是跟着斯薇一起,这是第一次和他单独说话。甚至不敢相信法瑟会记得自己的名字,凯琳紧张得换了好几个站姿:"今天斯薇有事……那个,陛下要回去了?"
"嗯。"法瑟看了看外面渐渐黑下来的天,"你回去小心点,晚上一个女孩不安全。"
第二日凌晨十二点,被夜色笼罩的神界缀满了灿烂的金光。
安安为法瑟治疗完毕离开金宫后,凯琳借斯薇有急事为由混进去。
法瑟没在寝宫。她在藏书厅找到了他。
他身上穿着黑色真丝睡衣,肩上又披了一件大衣,似乎是半夜起来了。
办公桌上放了一杯咖啡,此时正冒着浓稠的奶香。法瑟看了一会儿文书,端起咖啡杯看了一下,然后微笑着喝了一口咖啡。
他脸上的笑意直到凯琳的声音响起,才渐渐褪去:
"法瑟陛下。"
法瑟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凯琳?"
这一天凯琳把脖子上的雪狼刻印洗了,重新换回了女人味的钻石,然后穿了一套黑色的蕾丝长裙,将头发高高盘起,比起平时成熟了不少,只是眼神依然稚嫩。她扭动着婀娜的腰,走到法瑟身边:"陛下辛苦一天,一定很累了。"
"你怎么来了?"
"撒伽好像没对他说过什么话吧……就只是直接坐在他的身上。"——斯薇说的话在凯琳脑中响起。
她径直走过去,从后面抱住法瑟的颈项,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陛下……"
咖啡香将他们包围。
凯琳难耐地闭上了眼睛,她从未觉得哪个场景会有现在这般性感。想到这里,就更加用力地抱住他,脸颊在他的耳侧轻轻磨蹭。
法瑟眼中露出了愕然之色:
"……你在做什么?"
"我……"她听见自己强力的心跳声,"我想在这里过夜……"
短暂的沉默后,法瑟拉开她的手,并不蛮力,却相当坚定。然后他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不是和斯薇是好朋友么,怎么回事?"
凯琳愣了愣,脸色渐渐变成精致的妆容也无法掩饰的苍白:"……那又如何?你和撒伽都有……我比撒伽年轻,比她漂亮很多,而且她是你弟弟的妻子,我却是单身……陛下应该知道的吧?"
听她紧张地说了一大堆话,法瑟只是淡淡地看着她。黑衣将他显得冷酷,他的眼睛犹如深紫的冰:
"我对你没兴趣。出去。"
又一个星期过去,阿斯加德的羽萱树依旧只有银绿色的树叶,在夜晚照亮了帝都大道的两侧,却没有开花。
安安站在熟悉的大道旁,看着看着那些好像永远也不会开放的枝桠出神。
过了一会儿,一个老头走过来,同样望着她看去的方向:"羽萱花的故事在阿斯加德是被禁止讨论的。王后殿下在华纳海姆肯定听过关于它的童话吧。"
"嗯。"
那个不断被人们美化,美化到她几乎认不出原型的童话。曾经有一些年,她只要一听到别人讲述这个童话就会偷偷躲着无声大哭,哭到浑身抽搐呼吸困难,之后还连续几天都会肿着眼睛,不得不调理药剂来消肿。
在那之前,她甚至有段时间只要早上睁开眼,眼泪就会顺着发鬓掉下来,不是不想求救,也不是不想解脱,但无人倾诉。
不经历过这一切,谁又会知道人的感情竟可以如此脆弱?
"羽萱树现在已经开不出花了,但其实并不是像童话中传闻的那样不可救药,王后殿下知道吗?"
安安摇摇头。
"法瑟陛下其实很希望能看见羽萱花,只不过如果全城都不开花,对阿斯加德的神力耗损会比较小。所以如果有节约神力并让花开的方法,他是很乐意见到的。"老头稀薄头发下面藏着一张即便笑着也很模糊的脸。
安安记不住他的长相,却记住了他的话。
三天后的晚上。
帝都大道。
黑夜神秘且寥廓,亿万颗星斗犹如水般澄澈闪亮,连成一片绚烂的银河,这片天空下的阿斯加德比百年内的每一日都要耀眼很多。
银白交错的大片花海在羽萱树上千叶盛开,像是艾尔夫海姆山上积累的千年大雪。
因为神界连羽萱花的一切资料都被禁了,羽萱树也有了新名字,很多神族从出生后就没见过羽萱花,一时间都不知道这些美若梦境的花景究竟是怎么来的。大道上的路人们都停下了脚步,瞻仰着这百年一开的奢侈鲜花。
大概是因为百年未开花,羽萱树也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去让自己灿烂一回。只要有纯净的春风吹过,银白的花瓣便会如冬季初雪一般纷纷坠落,漫天飘零。风刮得大一些,雪就下得更大,纷纷乱乱在星夜翻卷,泛着银色的光点,就像是花瓣在落泪。
安安连续熬了两天夜研制出了让羽萱花消耗极少神力盛开的方法,也为了不做得太过火,先让帝都大道的树开了花。但重新看见这些花,竟没有一点开心的感觉。
时间如此匆促,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过去了。
一百年前,所有人都在。不管是英姿飒爽的贝伦希德,还是沉默俊朗的梅勒,或是性感豪迈的萝塔……
不管是他们带来的是欢笑还是愤怒,都如此鲜活地存在过。
那个仲夏夜,还是少女的自己站在羽萱花树下,思考着一些现在想起来简单得不得了的问题。然后高高帅帅的金发王子出现在她身旁,一边和她说话,一边拨弄她耳边的白色花朵。那时候只要是个神族都知道羽萱花是象征青涩初恋的花朵,整个神界所有女孩都向往能在夏季游园会中得到心爱人送的羽萱花。
而现在神族们停在街边,已然用着新鲜又陌生的眼神看着花朵,好像百年前繁盛梦幻的阿斯加德已经成为了失落的历史,甚至根本不存在过。
就算再次回想那些被深深埋葬的记忆,安安也不会再哭了。
原来,再是浓烈的感情,也能如羽萱花般飘坠。
她只是静默地抬头,用迷茫空旷的双眼望着眼前有些绝望的美景,任清冷的花香弥漫在空中。看花瓣犹如转瞬而逝的生命般,落满神圣宽广的帝都大道。
不知过了多久……
从凌乱的花海中回过神来,她看见了不知来了多久的法瑟。
他在帝都大道的另一端,刘海和紫水晶耳坠在风中没有规律地舞动,头发银白如花瓣。花影在他几乎透明的眸中移动,剥落的羽萱花落在他黑色衣裳的肩头。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她看见他如此失魂落魄,眼中露出如此明显的悲痛眼神。就好像原本所有武装的坚强与冷漠被瞬间击溃,不堪一击的脆弱被赤`裸裸地暴露在这些柔弱无害的花瓣中。
他随手接了几片花瓣,无声地凝视着它们,悄悄地握住了手掌。
然后他看向她。
安安正想过去跟他说一下关于减少神力的开花方法,却被他投来的冰冷视线震住!
这一刻才是真正的他,那个为了野心可以引爆数场厮杀战争,杀人如麻,踏遍万具尸体的神族帝王。
这些年他打过的仗比她吃过的饭还多。这一点她早就知道了,但当他对自己露出这种充满杀意的眼神时,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安安的脚像是被钉在地面上一样不能动弹。和他僵硬对峙了一会儿,她终于敢往前挪动一步。
然而,与此同时,他的手朝她的方向指了指——
紫红烈焰从地上轰然喷发!
安安低呼一声,往后瞬间移动了数十米!
尽管很多年没有与人交手,但所幸她反应还在,才没有被那上万度的火焰烧成灰烬。
因为两人战斗而停留下来的路人越来越多,并整齐地向他们投来惊诧的目光。
零点零几秒内,法瑟已经穿过那道火焰,瞬移到安安身后。安安还没来得及逃跑,所有退路都已被堵住。
法瑟难道想在这里了结了她?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法瑟冷冷地看着她,单手举起来,朝她的方向指了指。
原本以为又会有魔法出现,却看见大批神族骑士守卫从他身后出现,并快马加鞭赶到安安周遭将她包围。骑士们从马上跳下来,把安安双臂压倒身后扣住,然后套上枷锁。
"怎么回事?"安安奋力挣扎,"我做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绑我?"
"撒伽殿下,私自种植超过十束羽萱花在阿斯加德是死罪。您让整条帝都大道上的羽萱花都开了,恐怕还要跟我们去一趟异界牢房。"
异界牢房?
这不是她当初来神界时被关的那一个吗?关到那里根本不可能逃出来好不好!
"你们没有资格绑我!"安安恼然道,"我的户籍在华纳部落,而且我是华纳部落的神祗,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做!"
"不管您的户籍在哪里,是什么地位什么种族,触犯了阿西尔法律,一律一视同仁。"领队指了指边境的方向,"现在就把她押到牢房去。"
安安抬起头想要向法瑟求救,但法瑟早已离开。
异界深牢。
窗外巨大的月球依旧刻满了斑驳的痕迹。偶尔有云层飘过,也无法挡住它的冷寂光芒。
没想到过了九十九年,这里环境的恶劣程度和以前相比有增无减。不仅温度更低,牢房更阴暗潮湿,连守卫也比以前更加森严。所幸她现在拥有的是阿西尔神族的身体,抗寒能力比人类要强很多,在这里还不至于冻死过去。
但是处于黑暗中的感觉是可怕的,安安在待了一个晚上终于受不了了。守卫转过身的时候,她试图施展功夫,发现自己并没把以前学的东西都忘记,但一旦出手,岂不就自爆身份了?
很快的,连施展功夫的机会也已失去。因为外面的守卫涌进来,七手八脚地把用墙壁四角的链子把她吊了起来。
这一回吊得没第一次那么夸张,但她心里极度不舒服:连种植羽萱花都是犯法,法瑟真是越来越无聊,程度简直超过了把同性恋都吊死的某穆斯林国家。
要是她真的因为让花开被判了死刑,那才是世界上最荒谬的死法。
又在黑暗中度过了不知多久,一群守卫围了上来把牢房门打开,一个穿着黑斗篷身材瘦小的人擦过高大的守卫,站在了安安的面前。
黑衣人刚一抬头,安安的身子就因为吃惊而微微一僵。
"……凯……琳?"凯琳最近天天跟踪她的事早有察觉,但她还是假装和凯琳很生疏。
"没错,是我。"凯琳的脸上露出了很古怪的笑容,"撒伽王后殿下,没想到你会被关在这个地方吧?"
"没想到神界会有这种法律。"
"这时候还很是无所谓的样子,看样子你还真是个很会装模作样的老女人嘛。"
安安愕然地看了她一眼,但并没有还口。
"你不仅装模作样,还自信得很,也不知道你的自信是哪里来的。"凯琳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脸,"看你这张丑陋的脸,真是让人恶心。如果没有金苹果,不化妆,你根本就是个老太婆吧。你用这张虚假的皮面蒙蔽了陛下,还做了那么多不知廉耻的事,真不要脸!"
但安安还是没有正眼看过她。
其实凯琳说的也没错。
面对"顾安安"这种等级相貌的女孩,法瑟只会利用加背叛,用过了便像抹布一样被扔掉,再不被记住。
凯琳有些恼了,声音变得尖锐起来:"老女人,我跟你说话你听不到吗?!"
一向对这种因为私人情绪失控的低情商群体没有好感,安安被她吵了半天,终于叹了一声,转过头淡淡道:"你的话我都听进去了。所以呢?"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令人讨厌吗?!"
随着这声尖叫,凯琳扬手便在她的脸上扇了一耳光!
这一耳光使足了劲,好像饱含了她所有的愤怒。安安的脸上立刻红了一块,但她好像没有任何痛感一样,轻声说:
"其实你讨厌的人不是我。"
"我不讨厌你,我恶心你!"
安安漠然地看着她,眼中毫无情绪起伏:"你讨厌的是那个什么都好过你,还夺走你喜欢男人的女孩。只不过你离不开她,因为没有了她你什么都不是。所以,才会把这些愤怒发泄在我身上。"
安安一向不喜欢说令人尴尬的话,但撒伽喜欢。也只有不是在面对法瑟的时候,她才能无可挑剔地成为撒伽。
然而这一番话迎来的结果就是又一个火辣辣的耳光。而且这一下还不够,凯琳又连续抽了她七八下,才被通讯器上的呼叫打断:
"啊,你来了?等等,我马上处理好。"
凯琳揉了揉有些疼痛的手掌,出去把所有的守卫都撵走。安安的脸却早已高高地肿了起来。原本她不知道凯琳是如何让异界深牢的守卫都离开岗位,但看了看她和守卫长亲昵的动作和神态,大概意识到了点什么。
只不过后来进来的人让她更加诧异——
斯薇穿着同样的黑色斗篷,一进来就把帽子摘下来,露出一头在黑夜中都会泛光的金棕色长发。她像是没有看见安安一样,声音柔和地对凯琳说:
"老远就听见耳光声了,我说过多少次,做人要留余地。陛下是不可能判撒伽殿下死刑的,所以以后等她出了牢房去告状,死的人可是你。"
"怎么不可能判她死刑?她犯了死罪啊!"
"她是华纳海姆的王后。"
"所以呢?一样犯了罪!!"
斯薇轻轻摇了摇头,苦笑:"凯琳,你真是直肠子性格,迟早要吃亏……"
说到这里,她在安安脚下方放了一个金色的传送阵,然后念解咒魔法断开了四条链子。这一刻安安原想瞬移逃跑,却发现瞬移的能力被暂时封印了,只能不受控制下坠,跌入了金色的传送阵中。
"你把她送到哪里去了?"看着传送阵上象征地理位置的月型标志,凯琳一整颗心都悬了起来,"斯,斯薇……你……"
"这是守卫们的失误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斯薇露出甜甜的笑容,重新把帽檐戴上,走出牢房。
刚才不过想教训一下那个可恶的女人,根本没有恨到要杀她的程度啊,可是斯薇却……
凯琳看着斯薇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了解过这个朋友。
……
……
安安从昏迷中醒来,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无数闪耀着金光的星团。
揉了揉眼睛,往四下看去,却在黑暗中看见了一个红发男人的背影。
他大概有一米九,后脑却长得很秀气,短短的玫瑰色卷发在黑暗中也泛着淡淡的光泽。
听见身后有动静,他转过身来,看着安安的方向。
那一瞬,安安原本已经死去的心都因这张极度美丽的脸蛋而复燃,疯狂跳动着。男人看见安安后微微一怔,便快速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安安……"
他的声音如此急切,神情却有着难以言喻的熟悉感。飞扬的眼角处还有两个被众神们熟记于心的印记,也是安安无数次在碑文、书籍中看到的……
火神印记。
"难道,你是……"安安声音有些发抖,"洛基……殿下?"
男人在安安面前站定,苦笑道:"是的,这只是我的一个身份。"
安安迷惑。
"我知道你已经认不出我了。"
他的眼神太熟悉。
安安晃了晃脑袋,突然意识到那些无数次出现在雕像和画像上,洛基的面孔总是和一个人特别像……
或者说,是那个人像他。
在看着这个人全新却熟悉的面庞后,安安终于吐出了那个想说又不敢说的名字:
"贝伦希德……殿下……"
洛基紫色的眸中露出了一丝伤感,却夹杂着更多的喜悦:"安安,我们太久没见了。"
他捧着安安的头,吻住她的嘴唇。
在他们接吻的时候……
闪耀着金光的星团突然纷纷坠落,掉在地面成为了大大小小凌乱的纸团,其中一颗发着花光的星团则化作一片穿着花裤子的风筝,在黑暗中飘来飘去:
"这也刚好解释了为什么洛基和贝贝有一点点像……"
纸团们疯狂向花裤子发送超·光团攻击,花裤子风筝一阵乱叫后,又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俺错了俺错了,上面两个长长省略号下面的内容都是恶搞。团团们,你们一定不敢相信俺年年愚人节都恶搞,但今年突破记录恶搞了两次,俺真的做到了!但是你们有没有觉得这种设定很萌?帅哥父子俩抢安安,这简直是玛丽苏的极致啊,雷中带着的萌感,真是难以描绘……"
纸团们看着风筝,眼神各异。
"你们觉得这种剧情萌不萌?"风筝指着依然在热吻的洛基和安安,眨巴着大眼睛等待着你的回答。
……
上面两排省略号内容下面的内容是愚人节恶搞。
正文从"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了解过这个朋友。"后继续。
……
接见约顿海姆的使节时,法瑟收到了来自暗之神界的信号。
原本并没有在意,但那方通知有女性神族入侵,而且身手很厉害,杀死了不少同伴。
法瑟回复信号说:吃了她。
隔了二十分钟后,他又像想起什么一样再紧急通知那边住手,迅速中断了正在进行的接见。
……
……
头疼得几乎快要炸掉,鼻喉间像是被东西堵住一样连呼吸都困难,长时间的昏迷让安安很久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睁开了眼。
一眼望去深不可测的黑暗中,只有无数对绿色挪动的光点提醒她自己已经醒过来。
这才渐渐回想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事:自己被斯薇传送到了暗之神界的银月崖,遇到了大批雪狼。刚开始它们只是普通的追赶,后来就变成了嗜血的追杀,被它们追杀了几千米路她身上多处挂彩,大腿上还狠狠咬了一口,连瞬移都比以前慢了很多。最后她被逼到了一条冰河旁边,干脆一头跳入河中。
原本想就算冻死淹死也比被当成食物吃了好,但看现在的状态,最后必然还是会被这些饿狼撕咬成肉块。
这里已经比银月崖和冰原都温暖得多,身体却还是禁不住瑟瑟发抖。细微的动作和呼吸节奏的改变很快引来了雪狼们的注意,数百双绿色发光的眼睛和兽类的呼吸渐渐靠向安安。
她几乎起身做出最后的反击,忽然四周有火把被点亮。
安安坐起来,捂住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眼,从细微的缝隙中看见狼群们自然退向了两侧,让出一条道。
她的所在似乎是狼穴,自己则躺在一个临时搭建的石床上。
身体上空荡荡轻飘飘的感觉令她不由自主低下了头——衣服全被扒光了,连内裤都不剩。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有的还在流血。当着兽类光身子不需要什么羞耻心,但那些紧盯着安安、舌头伸出喘气的狼群却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接着,一个银白色的高贵身躯出现在狼穴的门口。
安安全本缩着的身子不由僵直,心中涌起了无数种兴奋的情绪。
但她还是按捺住了大呼"芬里尔"的冲动。
她现在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不会说话的兽王。
狼王缓缓走向床上的神族女子。
她赤`裸着身子,但下半身的关键部位和胸部都被银灰色的卷发挡住,身上有无数道还未止血的伤口,所以胸前那两点发下若隐若现的粉红,也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血迹,还是……她雪白修长的腿交叠着,发丝上凝结着未划开的蓝色冰粒,冰冷闪亮有如她的双眸……
狼王看着她,冷漠的紫色瞳仁没有丝毫波澜起伏。
原本以为芬里尔会停在床边,但他却跳上了石床,把安安重新扑倒在床上。
与此同时,狼穴里所有的雪狼都开始贪婪地喘气。
狼王用嘴把那碍事的长发拨到一边,安安完全赤`裸的上身立刻暴露在他危险的视线中。他的身体霸道地盖住了她,狼群们虽然看不见,却知道他正在用沉静却充满侵略气息地扫视着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纷纷低嚎起来。
被这个远远大于神族的躯体这样死死的罩住,安安有一种变成菜板上的鱼任狼撕咬的感觉。见他红色的长舌伸了出来,这种感觉更加不安起来——难道它们之前不杀她,是为了把自己留给老大当晚餐?
她几乎要大声说出"芬里尔,我是顾安安,你不能吃我啊"的时候,狼王忽然垂下头,闭着眼轻舔着她肩膀上正在流血的伤口,像是不想看见她盯着自己的恐惧眼神。
安安目瞪口呆。
接下来,他竟顺着她肩上的伤口,一直舔到她的手臂,手腕,手指,大腿,膝盖,小腿,足踝……只要有伤口的地方,经过他的舔舐,都会神奇地止住了血。安安知道他是在为自己疗伤,也知道芬里尔是一匹狼,但四周有那么急促的雪狼粗喘声,而并非源自伤口,而是源自皮肤和身体内部的发热感也让她觉得越来越古怪。
直到狼王的目光锁定在了她的双腿之间……
安安心跳漏了一拍,立刻伸手挡住,摇了摇头。她的脸涨得通红,却说不出"这不是伤"这种丢死人的话。
好在芬里尔是高智慧的兽类,在她拒绝后就重新覆盖住她的身体,又一次舔了舔她颈项上被忽略掉的伤。原本冷到发抖的身体此时已经快要燃烧起来了,安安刚想要推开他道谢,他却埋下头,轻柔却反复地舔舐着她胸前粉色的"伤口"。
狼王盯着那里看了一会儿,那两处"伤口"却比刚才更红,还微微肿了起来。他不解地埋下头,继续在上面轻舔,比刚才时间更长,更温柔……
与此同时,整个洞穴里的狼都彻底沸腾了,开始长长嚎叫起来。
安安迅速捂住嘴才没能发出奇怪的声音。她立刻伸手推开他的头,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这,这不是伤口。我已经好了,谢谢你。"
芬里尔抬起的冰冷瞳仁已经泛着一抹血红,但他还是很淡然地从石床上跳了下来,让属下们把挂在篝火上烤干的衣服叼给了安安。
安安默默地穿好衣服,心神不定地走出狼穴。
冷寂的月挂在悬崖的上方,狼王站在最顶端的位置上,在巨大的圆月前只剩下了一道孤傲的黑影。
安安走上悬崖,从他的身后轻轻抱住芬里尔。
芬里尔,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绅士……
"谢谢你。"狼王回头时,她微笑着,在他额心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离开了银月崖。
Chapter 25
傍晚时分。
红霞落满了帝都大道,黄昏因为有了两侧成片开花的羽萱树而拥有了如画的意境。大片的羽萱树的开花像是会互相传染一般,在短短的时间内连绵开满了整个阿斯加德中心。一有微风吹过,银白的花瓣像是海潮一般起伏摇摆。树林上方露出被夕阳染红的大理石建筑顶,就像是被浪花拍打的黄金之岛。
这样美不胜收的春季晚霞中,英灵神殿门前却发生了相当尴尬的一幕:
华纳法王赫默来访神界,法瑟王亲自出来迎接,但赫默却停在英灵神殿门前不肯前进。这样的局面已经维持了四五十分钟,法瑟身边的神祗们都露出了有些窘迫的神色。斯薇更是担心地看着法瑟。
原本赫默是怀着十分的诚意来到这里,兄弟间的嘘寒问暖面子上都还过得去。但他一问到自己的王后,法瑟就回答说"她有事不在阿斯加德,很快回来",赫默的脸立刻拉下来了:"我早就跟她说过今天会来,她怎么会去别的地方?既然如此,我在这里等到她回来吧。"
之前看见羽萱花的怒火让法瑟都忘记了赫默要来访的事。赫默等待期间他派人去异界监狱寻找过安安,可是那边的回答居然是"撒迦殿下不在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
监牢里的守卫被阿斯加德骑士团的士兵扣押到了英灵神殿的另一个门。凯琳的脸上竟已冒出大把冷汗,斯薇的脸也失去了血色——但在夕阳的笼罩中,她美丽依旧。
法瑟借口处理事情先走到了那个门前,开门见山道:
"撒迦去了哪里?"
"陛、陛下,属下不、不知道……"守卫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法瑟想了一会儿,居高临下而漠然地看着他:"在异界监狱丢了犯人,下场是什么你知道么?"
守卫浑身打了个大激灵,抬头看了一眼法瑟,又把头深深埋下去:"陛下,属下真、真的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凯琳竟敢把王后弄没了,原本以为就只是阿斯加德贵族女人之间的纷争,想进去炫耀炫耀,也就收了礼放她进去了。
"外面的情景你也看到了,现在撒迦不出现,赫默不进去。如果撒迦丢了,再打起仗,责任都在你一人身上,你是愿意当这个挑起战争的'民族英雄'呢,还是愿意老老实实告诉我始作俑者是谁?"
守卫猛地抬头:
"是、是凯琳!"
法瑟还没来得及深想,已有人跑过来说:"陛下,撒迦殿下回来了!"
抬起头看向极远处的正门,撒迦正朝着赫默的方向瞬移,长发因速度时起时伏。最后她停在转身迎接她的赫默面前,紧紧抱住了他。
法瑟微微一怔,才大步流星走回英灵神殿正门。
夜。
英灵神殿。
法瑟为赫默举办了更胜撒迦的迎接酒宴。赫默此次来访带上了斯薇的父亲战神提尔、华纳部落的众多神祗和特种骑兵,所以场面也更加宏大热闹。
觥筹交错中,斯薇挽着法瑟的手臂,随他一起走到提尔面前一起聊天。提尔是一个身材高大、长着一头飘逸金发的美男子,不用说明他和斯薇的关系,别人都能从惊人相似度的脸孔中得知他们是父女。当着父亲,斯薇显然比以前更嗲更可爱了,还告状说法瑟对自己不够好法瑟不体贴法瑟讨厌等等撒娇的话。
"陛下小时候的样子我都见过,你说我了解他还是你了解他?"提尔笑着揉了揉斯薇的头发,"我知道你们俩正情浓,不过你也该回去看看你妈妈了。真结婚以后,更没时间。"
斯薇涨红了脸:"爸……!"
法瑟面带微笑地听他们说话,视线却总是若有若无地在窗前的两个人身上扫。
巨大的彩绘玻璃窗大大地敞开,纱帘在晚风的吹拂下扬起了一个角。
安安和赫默并站在窗前,眺望着窗外的神界夜景。
"其实从这里看去,现在和冬天没有什么天大区别。"安安指着那些在风中飘零的羽萱花瓣,"乍一眼看去就像在下雪一样。"
寂静的月洗练了漫天飞舞的花瓣,从近到远的华丽街景一览眼底,一直蔓延至四面八方,到再也看不见的地方。亘古不变的,是矗立在城中心万年茂盛的世界之树。
赫默并没有回话。他很少不接她的话。
只是在一起生活了近一百年,安安知道当他眼中露出这样情绪的时候,一定是想起了故人。所以她也不再打扰他。
果然,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道:
"其实我并不愿意回来。因为不论到阿斯加德的哪个角落,我都会想起姐姐以前曾带我走过这里。"
安安侧头看着他的脸,默默地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立刻紧紧回握住她,年轻俊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安的神色:"撒迦,现在只有你了。"
赫默和法瑟虽有血缘关系,性格还真是完全不像。法瑟永远不会把心情写在脸上,尤其是这种会让他显得感性的情绪。
安安笑道:"你哥哥呢?"
"你这是在笑话我们么?"赫默苦笑着看看窗外,忽然道,"不过看样子他现在真的从过去走出来了。"
"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他和那个人类女孩顾安安的童话么?"
已经多久没听见自己的名字了,安安的心咯噔一跳:"记得。"
赫默指了指窗外:"羽萱花其实是被下令禁止种植的,不是因为顾安安死去。因为这种花是她最喜欢的花,也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她和哥的爱情吧。所以,她死去以后哥再也不想看见任何和她有关的东西——关掉了人界的通道,封杀所有与中国有关的东西,还有禁止种植羽萱花……虽然人界和我们没有太多往来,羽萱花也不是很重要的花,但我觉得哥在这件事上做得实在太偏激了,设立的相关刑罚让他看起来像个暴君。"
安安抬头看着他,脑中一片混乱:"是因为这样吗?"
"嗯,哥当时真的很喜欢她,很明显的,谁都看得出来。"
突然想起法瑟第一眼看到羽萱花开放的情景。
她并不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但那种快要崩溃的表情让她都觉得于心不忍——那时他是在想着自己么?
怎么可能。
她不愿意再多想了。
"好不容易见面,不聊你哥了吧。"安安把另一只手也叠在赫默的手上,"聊聊你自己。"
"天天都在想你。"
赫默不给她回话的机会,已经垂下头温柔地吻住了她。
月光洒满两人的发梢,窗外辽阔的至上神界已变成了陪衬他们的灿烂背景。
"陛下,陛下?"斯薇摇了摇法瑟的手。
法瑟这才把视线从赫默和撒迦身上挪开,重新看着他们:"不好意思,刚想别的事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凯琳也加入了对话。法瑟才把注意力转移回他们这边,法王夫妇已经亲昵地挽着手走了过来。
赫默的外套上,白色皮草的绒毛衬轻拂着他的皮肤,使他精致的脸孔更有一种脱俗的气质。他对着法瑟和斯薇微微一笑:"哥,斯薇,你们的婚礼会邀请我么?"
"这还用问么,你可在邀请名单头几位哦。"斯薇已抢先答道。
"撒迦,我有点事想要问你。"法瑟若有所思地看着安安,"——想害你的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一出口,旁边的人都目瞪口呆。
"什么人想害你?"赫默难得着急,把安安转过来对着自己。
"什么人……想害我?"
安安看着法瑟的目光十分不确定。他竟打算在赫默面前暴露曾经关过她的事实么?
她的目光缓缓挪到了凯琳身上,又经过斯薇。凯琳的脸白得像纸,斯薇稍微淡定一些,却也有些站不住脚了。
但最终他还是重新对法瑟说道:"没有人想害我。"
"我或许拿得出证据。"
"不用了。"见凯琳露放松地舒展了四只,安安故作为难地耸耸肩,"或许凯琳只是进去跟我玩家家吧。"
"什么?!"凯琳急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根本就没有看到你,也不知道你被关在了哪里!"
安安恬静地笑着:"那可能是我记错了,那个女孩和你长得很像吧。不过,你不知道我被'关'在了哪里,或许知道是谁把我'关'在了那里。"
听见她强调"关",凯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安安因羽萱花被关而不是被带走,原本是她不该知道的。
"除了凯琳,还有什么人么?"
法瑟平静的问题让凯琳惊慌失措地抓住斯薇:"斯薇,斯薇,你快解释,不是我啊。"
斯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默默将她推开,然后和安安对峙着。
"其他人么?"
安安观察斯薇的表情,发现这小姑娘的情商还真不是一般高,在这种关头了还临危不惧。又等了一会儿,安安微笑着看入斯薇的双眼,淡淡答道:
"没有了。"
"你确定?"
"我确定。"安安把手滑到赫默温暖纤细的手掌中,又瞥了一眼法瑟看向他们的眼,"我有些累了,赫默,我们先回去休息吧。"
"好。"
两人就这样草率地做出了离席的决定,没给法瑟留面子。
离开的时候,安安在法瑟耳边悄悄说:"我很喜欢你,但今天要陪陪我老公了……"在看见法瑟微微睁大眼的表情后,她满意地笑笑,重新依偎回赫默身边。
深夜。
阿斯加德外延的凤凰森林。
山林在夜间显得深不可测,又带着一丝丝黑暗的诡谲。从最深处传来了野兽嘶哑的嚎叫,音符被夜风吹得断断续续,森林正对的阿斯加德却依旧辉煌。
安安左顾右盼,提防着四周,朝一棵形状扭曲古怪的大树跑去。
树下站着一个神族男子,他的头发犹如吸收了月色的黑珍珠般垂在肩头,披风的面积也比寻常的人大上许多。听见身后传来动静,他回过头来:
"你总算来了。"
"这段时间我被凯琳看得很紧,基本没机会出来。不过现在她已经不是威胁了。"
阴凉的风吹落了树梢的叶,发出飒飒之声,像是鬼魂的哭号。残叶轻轻拍打着古老的树根,又在风停后隐入漆黑中。因此,安安的声音也显得有些冰凉:
"上次处理武器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接下来该做什么?"
森凉月光透过叶片的缝隙洒落,照亮了梅勒刚硬英挺的五官,梅勒的眼睛因眼眶深陷而载满了阴影。他把一个收卷递给安安,沉思了一会儿又说:"其实我不明白你这样大费周章是为了什么。"
"我不懂你的意思。"
"只要你向法瑟说出你的真实身份,就足够让他立即攻打华纳部落了。为什么还要以撒迦的身份重头开始?"
"这个问题我们不是一早就说过么,没有商榷余地。"安安的态度变得更加冷硬了,"让法瑟知道了我是谁,也就表示向赫默摊牌。如果赫默知道我是谁,我为他争取的成果,他还可能给我分享么?"
"这么说也没错。但法瑟城府深沉,跟斯薇在一起这么久他都无动于衷,要他重新喜欢上另一个人,需要花长时间?何况勾引法瑟迟早会被赫默发现,结果不会比他知道你是顾安安好多少。"
"对赫默而言,撒迦出轨和撒迦死了,前者明显要容易接受得多。"
"也是。"梅勒沉默了片刻,"那你考虑清楚再行事。"
梅勒走了以后,安安打开他递来的手卷,借着月色大致扫了一下,都是处理法瑟军队的问题。
梅勒和索尔果然都是一流的军人,就连溶液盒子的螺丝钉这种小细节都想到了。可惜的是,他们打得下江山,却未必有守江山的能力。
不过这也不用担心以后没有人会取代法瑟。
安安拿出通讯器,回了赫默一条信息:"我马上回来。"
安安把手卷装好,整理了一下衣服,朝着阿斯加德城中心走去。
她和梅勒虽然目标不一样,走的路却完全一样。
梅勒因为贝伦希德的死,要弄倒法瑟。
她要得到那些最实在的东西。
九大世界里最有实在东西的女人是神后。所以她之前说想成为神后并不是在说笑。而住在撒迦的身体里,最快成为神界之后的方法只有一个——让自己的丈夫代替法瑟成王。
重新踏上帝都大道,那种在城外阴冷的感觉消散不少。羽萱花的芬芳香气一波一波地吹拂而来,让她更加放松了。
或许初恋是美好的回忆。
或许在她死后,法瑟真的后悔过。
或许换到一百年前,她最鄙视的女人就是现在自己这样的。
但感情这种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更如风一般易变,真的太不实际。
安安抬头看向下雪一般的羽萱树,伸手接住一些飘落的花瓣,轻轻将它们握住。
她想要的,仅仅是一些可以抓得住的东西而已……那些抓不住的东西,不会再碰了。
星耀神殿。
三月的春风带着点点潮湿,在深夜掀动了晶莹的树枝。窗帘像是醉酒了一般,在神界寂静的夜晚扭动着轻舞。
安安进入寝宫时,赫默正从冰柜里拿出红酒和加餐的面包。面包是夜餐专用的特制品种,非常酥软,就算睡前吃也不会消化不良。所以胃口一向很好的赫默毫不犹豫地拿了一大包。看见他发丝还有些湿润,小脸在琉璃盏烛光中被染得金黄,还如此孩子气地拿这么多吃的,安安禁不住笑了,但在赫默转过头时就迅速恢复了棺材脸。
"回来了?"赫默迅速把吃的都放回冰柜,快步走到安安身边,"累了吗?"
"饿了就去吃吧。"安安用下巴指了指冰柜。
"没饿。是没事做……"
如果赫默蹲着或者坐着,寻常人绝对不会猜到他会这么高——他那张脸还真是非常秀气,就算俯视安安,都还是只有巴掌大,这让他看上去多少有些不够成熟。
"撒迦,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今天来吗?"他握住安安的手,靠近了一些。
安安摇头。
"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安安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但赫默不告诉她答案,只是默默地用那双深紫色的眼看着她。
她有些不耐烦,转身脱掉外套,但突然想起这一天是他们"例行公事"的日子。
虽然和赫默的关系比他和撒迦在一起时亲昵了,但他们在进行每月固定夫妻运动上的惯例还是没有改变。一来是安安怕他发现自己的身份,二来……跟一个男人上床,就算不是自己爱的人,他却一直叫着其他人的名字也不是那么愉快的事。
"撒迦。"
就是这样。
赫默从背后搂住她,在她耳边低语道:"如果不累,今天也不要例外好么?"然后在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我们好久没见了。"
"嗯。"
只要无视他对自己的称呼,其实两人在性生活方面是很协调的。赫默和很多男人不一样,在床上从来不粗暴,但节奏把握得很好,会让人完全没有痛感只有□,从而□焚烧不可自拔。时间长了,和法瑟那段激情又疯狂的回忆也渐渐被赫默的存在感取代。
这一夜,她依然是属于赫默的。
就算地点变了,那种熟悉的感觉依然将他们包围,就像曾经在海尼尔皇宫海神殿堂缠绵的无数个夜晚。
安安将手指插入赫默卷曲的短发中,仰着头吃力地呼吸,享受着被不断填充的幸福感,眼神涣散地看着房内摇摇晃晃的灯盏……
他依然在叫撒迦的名字。
贝伦希德的死让她永远不会忘记真正的自己,她永远无法变成撒迦。
所以,听见他呼唤着这个名字,安安的心里不是不难过的。只是……
她已经学会了麻木。
第二日下午,法瑟请赫默和安安一起到金宫用餐。
莱斯威、克瓦希尔、斯薇和小维希尔都在。看到赫默和法瑟关系如此融洽,大家似乎都放松了很多,唯独安安有些魂不守舍地坐着不动,偶尔还会撑着脑袋按住太阳穴,很是疲惫的样子。
"看样子昨天晚上在星耀神殿有过一场腥风血雨。"克瓦希尔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完全不顾旁边不断对自己做"嘘"动作的爸爸莱斯威。
"撒迦,你还好吧?"赫默关切地靠过去,伸手搂住安安的肩,"在我身上靠一会儿?"
莱斯威也是一脸沉重:"当着小孩的面,当着诸多神祗的面,请二人注意形象。"
周围的人都笑了,赫默却像是看不见他们一样坚持要抱安安。安安摆摆手,示意人多不要太腻歪,自己端起一口汤喝了下去。
"真羡慕你们。"斯薇以双手托住下巴,眨巴着大眼睛,"赫默殿下对自己的王后真好,如果某人也可以这样痴情就好了。"
"太多幻想。"法瑟淡淡答道,抿了一口酒。
"哼,我不要理你了,讨厌。"
她看上去如此可爱,安安却由衷地佩服她。
凯琳代替自己被关入异界监狱一整日了,但安安非但没听见她提凯琳的名字,反倒可以若无其事地在这里和法瑟打情骂俏,忍功一流。
但安安从来都没兴趣对付女人,她要对付的人是法瑟。
法瑟最强大的地方并不是他的背景实力,而是他的理性。这种理性仿佛是天生的,可以让他冷静到己方军队被消灭得只剩下十个人,面对浩荡万人大军还能拟出下一步作战计划的程度。
赫默完全斗不过他。所以,她必须做点什么。
饭后安安想办法把赫默支回了星耀神殿拿东西,自己一个人走上阳台。
果不其然,在大家都聊得开心时,法瑟跟着她出来了。
"今天精神不是很好,是昨晚太操劳了?"他调笑道。
安安低垂的头微微抬起一些,用一双楚楚可怜的发红眼睛看着他,半晌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怎么了?"
"我不知道,就是很难过……"她原本就有些憔悴,凉风将她的嘴唇吹得更无血色。
"……和赫默有关么?"
"最近我身体不好,昨天晚上一点也不想,但他……"说到这,安安忽然用力摇摇头,"算了,你当我没说。我是她的妻子,这些都是我的义务。"
法瑟的眉却渐渐紧锁:"你说的是真的?赫默逼你?"
"忘了它吧。"
安安转身走出阳台,手腕却被法瑟捉住。他在她手中放了一块金制的通行证:"如果心情好不起来,我随时可以当你的倾诉对象。"
这一情景,并没有逃过斯薇的眼睛。
阿斯加德最高的钟楼指向了十一点。
安安敲了敲门,进入了法瑟的寝宫。
在星光的照耀下,玻璃窗仿佛变成了一面面镜子,反射着众神之王高大的身影。他好像也刚从外面回来,拖地的黑色长披风还没有脱下,已生生将他的发衬得仿佛会散发出银色的光辉。
"我是过来帮你治疗的。"
安安把所有的祭祀都带进来,法瑟却挥了挥手:"都出去吧,留撒迦一个人在这就好。"
大祭祀们都应声离开了金宫,安安不解地看着法瑟。
"今天不想见太多人。"
安安点点头,把他牵引到床边坐下,脱掉他的披风挂在一边,又重新走过去帮他捏了捏肩颈:"虽然现在病情控制了,但还是不要让自己太累,尤其不要动用太多神力,不然很容易复发。"
"好。"
现在,她要想方设法阻止法瑟和斯薇结婚,因为结婚从某种意义上就暗示着王子的出生。一旦定下了储君,就算只有一岁都有王位继承权。如此一来,赫默夺位的机会就变得很小。而要挑起法瑟和赫默的矛盾又要服众,就一定要让法瑟先下手发动战争。
安安当然不会自恋地认为法瑟会爱上自己而放弃一切,但她起码可以试图拖延。
必要的时候,她会考虑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一如既往地帮他解开衣领,轻声说道:
"吃东西的时候也要注意忌口,你都知道的,就不要我交代了。"
"好。"
"还有,现在在换季,你要注意不能吹冷风。"一边说着,安安一边把他的外套脱下来,"这几天我要陪赫默,明天就叫人帮你准备餐点吧,你记得要按时……"
后面的话没能说完。
他们的距离很近,法瑟轻轻一抬头,就堵住了她的嘴唇。
接下来整个人被压到床上,腰被手臂搂住,胸前的系带也被对方熟练地拉开。安安完全没有准备,但根本逃不掉。她还没从急促的深吻中逃脱,熟悉而陌生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胸部。
眨眼的时间,遥远百年前的记忆瞬间冲入脑海。
她以为自己早就遗忘了。
急躁而热情的吻顺着她的嘴唇一直落到颈项,锁骨下方……但在更进一步下探之前,法瑟已重新覆上她的嘴唇,继续揉捏着她的胸部,像是故意撩拨她,让她急不可耐。终于到她已经开始低低喘气了,他才又一次俯下身去,轻轻□隐秘的地带。
安安不由发出了声音,但又飞快按住嘴。他整个人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那些情浓甜腻的往事让她无法喊停。强烈想要对方的感觉到他的手伸入她的内裤后升到了最巅峰,她四肢紧绷却发不出一个字。他触摸到里面敏感的变化,有些愕然,但随即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
两人的嘴唇重新交叠,又有沉甸甸的东西顶在她的小腹上。
内裤被褪下去,心开始怦怦乱撞。一切发生得太快,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是不是个对的时机,箭已在弦上……
"你们在做什么!"
刺耳的尖叫声传入寝宫,两人的动作倏然停止。
他们看向门外,斯薇正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一脸受惊和惶恐:"王后殿下,你已经有丈夫了,居然还在这里勾搭别人的未婚夫,会不会太不要脸了!"
"呀,被发现了。"
总算恢复清醒了。这还要感谢斯薇。
安安坐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又帮法瑟把凌乱的衬衫领口扣好:"陛下,我们下次再继续吧,三个人固然好玩,但两女一男我可没兴趣。"
斯薇被她这一番话震惊得不能言语。法瑟只是沉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安安一边拨弄大把头发,一边走向门口:"你们继续吧,我先回去了。"
"你真是太不要脸了!"斯薇的火气越来越大,眼中噙满了泪水,她抓住安安的领口失声惊叫,"当别人的情妇和人偷情还敢这样嚣张,你真的没有一点羞耻心么?不要再来了!"
这算是偷情么?
如果公开自己的身份,真正的情妇应该是斯薇吧。现在躺在床上性感到一塌糊涂,同时又令人憎恨的男人才是她的丈夫。
安安微笑着弹弹她的手:"斯薇,你和陛下还没结婚,就以妻子自居了?"
"你等着,我去告诉赫默殿下!"
"去吧。"安安笑意更浓了,"你看他信你,还是信我,或者法瑟陛下。"
斯薇眼眶发红:"你不会夺走他的。他顶多和你玩一玩。"
"既然你都知道,还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安安压低声音勾了勾她的下巴,在她耳边悄声说:"你看,你差点害死我,我都没有报复你。你也大方一点,把你未婚夫借给我玩一玩,好么?"
和斯薇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这还是安安第一次看见她如此不淡定的模样,小女孩到底还是没那么沉得住气。安安笑着拍拍她的脸,走出了寝宫。
寝宫内顿然只剩一片灵堂般的死寂。
法瑟坐着不动很久,终于从床上站起来,走到书架旁边翻书,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斯薇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
"这事情就这样完了?"
"那你想怎样?"法瑟头也没抬。
"虽然我答应过你,结婚就不向你要求更多,但你有没有想过……"斯薇跑到他的面前,抢走他手里的书,"我们还没有结婚啊,你就和别的女人混在一起,那以后我该怎么办?"
月光如水流淌在幽深的夜晚,已盖过了寝宫内的灯光。在寂然光华的笼罩中,神族的王就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塑,他不为所动,又拿了一本书:
"所以呢?"
"撒迦殿下是赫默殿下的妻子,你们怎么能……她对我和凯琳态度一直都很糟糕,可能早就有计划……"
法瑟翻了翻书,看着书中的内容,露出了不带感情的微笑:
"你不都已经报复过她了么。"
斯薇愣住。
法瑟还是很被动的样子,不接话也不再问问题,只是全神贯注地阅读书上的内容,像是在下逐客的指令。
终于,斯薇声音有些发抖:
"你……你在说什么?"
"撒迦不仅仅是一个让你看着扎眼的女人,她还是华纳部落地位最高的女人。你应该庆幸她没有死在银月崖。"
听着法瑟机械而平淡地说出这些事实,斯薇心跳很快,浑身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颤:"……我敢对她下手,是有别的原因。"
"哦?"法瑟毫不吃惊。
"撒迦不喜欢羽萱花,一点也不喜欢。只要是有羽萱树的合影,她都不会出现。"斯薇努力保持镇定地阐述着,"但是现在这个撒迦却亲自去栽培羽萱花,这说不通。"
"嗯。"
"她不是以前住在阿斯加德的撒迦。"
"我知道。所以?"
斯薇再一次瞠目结舌。过了很久她才苦笑道:"是啊,陛下这么聪明,应该早就知道了。可你知道了为什么不去告诉赫默殿下?"
"告诉赫默对我有什么好处?"法瑟拿起书架上的羽毛笔,优雅地在某某个句子下面划了一条线,"何况赫默对撒迦的了解肯定比我多,是不是撒迦,他肯定很轻易就能认出来。既然他都不在意了,我在意这么多做什么。"
星耀神殿。
安安拿着一根一寸长的银毛在灯光下旋转。
神族的毛发都很细密而且柔滑,不可能有这么粗硬。多次与芬里尔相处,她觉得这更像是雪狼的毛发。
现在去寻找鉴定溶液恐怕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但她真的非常好奇,为什么法瑟的房间里会有这种东西?
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安安吓了一跳,立刻把银毛压在书页中,迅速翻到其他页面。
没过多久,就有人从身后搂住她的颈项,亲昵地在她的耳侧磨蹭。在金宫里尽管表面上装得很挑衅,但法瑟短暂的亲热让她感到极度不安全。像是多年前的伤痛又会再次卷席而来,她冰凉的手指搭在了赫默的手背上。
"怎么会这么凉?"赫默握住她的双手,手心温暖,"你穿太少了,去床上躺着,我帮你拿衣服。"
"嗯。"
她刚想站起来,赫默就将胳膊伸到她的膝盖下方,轻轻一勾就把她公主抱到了床上。他刚想离开,却被她抓住了手。
"不用拿了。"她把他拽到床上,"陪我睡吧,我很困。"
这是他们第一个没有发生关系而睡在一起的晚上。安安依偎在赫默的臂膀中,那种空旷冰凉的感觉却始终没有消失,好像法瑟触摸过的地方都会被打下深深的烙印。像是一个黑色旋涡,会把她吞噬到无底疯狂的深渊。
这一夜她突然改变主意了。
她不会再以任何方式去诱惑法瑟。要对付他,总会有办法——如果真和他上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第二天,安安独自一人去了暗之神界。
Chapter 26
金宫。
月光透过大面积的窗棂,将回廊照成了一条长长的苍白甬道。
因为寻法瑟未果,克瓦希尔从内部走出来,却在拐角处撞到了行色匆匆的斯薇。
"你小心一点啊!"斯薇难得脾气暴躁,提着裙子与他擦身而过。
"陛下现在没在,去也找不到人哦。"
斯薇站住脚步,却没有回过头。她的头发直顺如流水,公主头上别了一枚小巧的银蝴蝶。此时蝴蝶在月光下栩栩如生,闪着奇异的光芒——她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会让自己邋遢,就算心情不好也会精心打扮才出门。
"他又去找那个女人了,是么。"
"嗯?哪个女人?"
"那个有夫之妇。"
"你是说撒迦王后么?应该不可能吧。"克瓦希尔摸了摸下巴,"不过撒迦可是个美人啊,身材也很好。如果陛下看上她,那也算是一种进步。"
"你说什么?"斯薇猛地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啊,别误会,我说的是和他以前的妻子对比。那个人类女孩单看也不错,但配法瑟王这样的男人,恐怕就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那陛下为什么会喜欢她?"
"应该是因为快乐吧。顾安安是个没什么烦恼的人。"克瓦希尔沉思了一会儿,"如果你是一个快乐的人,那你的情绪注定要感染给爱你的人。当他失去你的时候,就像失去了快乐。"
其实,克瓦希尔迄今不能明白法瑟和自己结盟究竟是因为野心,还是丧妻之痛。毕竟黑暗妖精曾经和阿西尔神族誓不两立。
最开始的战争其实只是小打小闹的威胁,并没有上升到民族仇恨这一层。但那时的贝伦希德嫉恶如仇,心中总有浓浓的英雄情结,只要是黑暗的东西她都毫不留情地剿灭。所以,她带领军队杀死了黑暗妖精王后和公主。
克瓦希尔很爱自己的妻女,也很依赖妻子,他每天晚上一定要在她的歌声中才能入眠。她们死去以后,他和阿西尔神族彻底反目成仇,接二连三袭击他们,也杀掉了不少神族。有那么些年,阿西尔神族只要听见"克瓦希尔"这个名字,都会陷入长久的梦魇。整个阿斯加德唯一不怕他的人就是贝伦希德,这个女人也是他最想除掉的。
但他知道,对贝伦希德这种把一切都献给了部落的骑士而言,生命什么都不算。他要把她的锐气连根拔起,再结果她的性命。所以,就算她在约顿海姆遭到了极致的羞辱,他也没有就此罢休。
他选择杀死她的挚友。
那时艾奇已经没有了什么战斗力和求生意识,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结果了他的性命。然而原本要退伍的贝伦希德竟继续鸵鸟了几十年。
直到贝伦希德真的死了,克瓦希尔才意识到:就算杀了一百个贝伦希德,一切都不会改变。是他活在憎恨中太多年了。
"是……这样吗?"斯薇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每次看见她这样询问自己的表情,克瓦希尔总是会想起死去的女儿。她们长得不像,但打扮风格、说话神态却意外有几分相似——或许是这个年纪女孩的共同特征吧。他摸了摸斯薇的头:
"嗯,所以斯薇,你也要快乐。这样才能把握好男人的心哦。"
谁知斯薇平时温柔可人,一面对他就炸毛,猛地拍掉他的手:"你这种性向模糊的人懂什么?问你也是白问。"
性、性向模糊?
"斯薇,克瓦希尔叔叔用性命跟你担保,叔叔喜欢女人。"克瓦希尔满头黑线,"而且老男人就算经验不丰富,看也看多了,你相信我没错。"
"你要真经验丰富,怎么还一直单身?"
"叔叔有喜欢的人啊。"
看着妖艳无比的克瓦希尔故作沧桑地摇摇头,斯薇禁不住做了个呕吐的表情:"那肯定是被甩了吧,人家不要你。"
"哎……"
"说到底,那是什么人呀?"
"别难过了斯薇,如果陛下欺负你,叔叔的肩膀借给你靠。"克瓦希尔把肩膀伸过去,却被斯薇再次推开。她纠缠不清地询问他的意中人。
对妻子的感情由爱转为痛,由痛转为难以忘却的伤疤,迄今也只是在想起时会有一分惋惜。
人的感情总共就只有那么多,活得越久越分散。到这个岁数了,谁还讲什么喜欢不喜欢。
有时候会羡慕法瑟。
因为他表面冷漠,却如此爱憎分明。
暗之神界。
银月崖。
众雪狼将安安团团包围,绿幽幽的眼睛扎也不眨地看着她。她却丝毫不感到害怕,蹲在芬里尔面前,把打包好的一桶烤海德伦肉和盘子放在他面前,然后用大勺子把里面的肉一片片夹入盘中:
"这是为了感谢你做的。我以前很少下厨,可能做得不好,你尝尝看。"
芬里尔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危险,半晌没动静。她依然对这种威胁无动于衷,按下他的脑袋:
"好了,听话,吃一口。不好就吐掉。"
除了当年的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没人会把狼王当成宠物狗来照顾。狼王不是没有挣扎,却被那盘烤海德伦肉诱惑得低下了高贵的头。
原本以为她会另有所图,狼王在吃东西的时候一直都提高了警惕。但她只是为他留了最多的量,把剩下的食物盛到其他盘子里,留给其他雪狼吃。然后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拔了一根毛。
直到狼群把食物分食得一干二净,安安都只是笑着看它们吃。到最后给了狼王一个温暖的拥抱,轻声说:"我会再来看你的。"
安安离开了银月崖。
狼王还有一部分雪狼在银色的强光中前足站起,渐渐幻化成人形。一群穿着银白皮草的暗之神族男子将他们的王包围,开始议论纷纷:
"陛下,赫默的女人是不是看上你了啊。"
"没这么夸张吧,陛下一直都是以狼的形态和她交流。难道她还想玩人狼恋?"
几丝银色长发垂落,盖住了狼王一只眼睛,他的面容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冷冽野性。
"陛下,法瑟陛下?"旁边的暗之神族将军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上次不该救她,直接丢她回阿斯加德就好。"法瑟冷冷道,"如果以后她天天来,光之神界就顾不上了。"
"这样最好,陛下就有多点时间把这边整顿整顿。"
"下次她再来,吃了她。"
"吃了她?"将军错愕道,"就像上次那样?"
另一个将军也兴奋了:"到时候请陛下务必让我们围观!"
"是啊是啊,王后很正,身材很好。"
他们才说到一半,就被法瑟投去的冰冷目光吓得住了嘴。法瑟看着安安留下的长长足迹,一双眼睛微微发红,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
"反正不能让她再来了。我没时间应付她。"
法瑟的话果然应验了。
第二天,安安又提着一桶食物来到暗之神界。不过这一回送过来的是焖烧天鹿肉,因为知道雪狼只爱吃肉而挑走了所有蔬菜,只留下菜叶汁的味道在肉里。本来想吓跑安安的狼群们被蛊惑了,老实围过来把她做的肉吃得干干净净。
这一天狼群吃东西的时候,安安不再沉默,而是自言自语一样和芬里尔聊着一些生活琐事。芬里尔听着,但无论她问什么都不回应。
第三天是约顿式炸香肠。
第四天是瓦特海姆特制猪蹄。
第五天……
就这样,安安的话一天比一天多,除了一些生活琐事,偶尔也会提到法瑟,不过都是无关痛痒的内容。
然而,这段时间的安安在阿斯加德却对法瑟疏远起来。不仅"偶遇"的次数骤然减少,连见面以后她也变得生分很多。有很多时候,她都是跟赫默在一起。晚上到法瑟那里为他治疗,也真的只是咏唱而已,任务完成就会离开。一夜间变回了那个漠然客套的撒迦。
法瑟没有多问什么,也不会表现出异常,这安安早就料到了。
就这样吧。
只要不靠近法瑟,她就不会玩火自焚。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女神祈祷日。
女神祈祷日,顾名思义,就是十二月各个部落女神节胜出的前三甲来到阿斯加德,并为神族辉煌的过去及光明的未来祈祷的日子。因为女神节获胜的女子各个都是貌美如花才艺双全身价不凡,所以她们的来访挂着祈祷的名号,进行的却是诱捕权高位重男性神祗的活动——当然,也有不少真爱与金童玉女在这个日子里诞生。
有美女的地方总是有话题,简单的一个仪式,却因为众多女神的到来而变得热闹起来。
街上挤满了人,均纷纷抬头看着从高空飞过的女神们,她们骑着金色凤凰,裙裾飘逸,在阿斯加德的空中祭坛前落下。
众所周知,最美丽的姑娘往往出自艾尔夫海姆的女神节。获奖的通常是神族、精灵或者混血。这一次拿第一名的"精灵女神"叫乔娜,是个年仅四十六岁的华纳神族和精灵的混血。一提到神族精灵混血的精灵女神,大家第一反应就是当年以美貌震惊神界,并让法瑟和莱斯威争得头破血流的尤茵。
此时尤茵也在这里,即便已经是孩子的母亲,但她的美貌依然艳丽逼人,像是不会衰老的永恒之花。
然而,乔娜一出现,没有男人再会去看尤茵。
这女孩在身高身材方面都不及尤茵,也没有像斯薇那样精心打扮把所有美丽都发挥到最顶点,但那种不经修饰的纯净让甜美年轻的斯薇都显得世俗起来。
第二名第三名的女神也很优秀,换做以前,很可能就会是冠军。跟乔娜一比,也都黯然失色。
这应该是几十年来最精彩的一次选美。
毫不夸张的说,从她从金凤凰上走下来那一瞬间,祭坛上的众神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这一幕让老一辈的神祗想起了数个纪元前,造访英灵神殿,顷刻让神王奥汀失魂落魄的爱神殿下。
她的整个祈祷过程祭坛上都只有一片寂静。她的美丽充满了灵动与朝气,让女人们连嫉妒的说辞都找不到。
看见乔娜后,安安很是欣赏地扬了扬眉,小声对赫默说:"这个女孩很棒,不仅长得好看,在那么多美女里,连气质都很出类拔萃。"
赫默点点头:"是蛮漂亮的。"
而没有凯琳的聒噪,又面对这样一个大美人,斯薇显然变得没有底气了。她很想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女神身上,用一种未来神后的淡然目光去审核她们,然而她终究是嫩了一些,目光也不受控制地绕回乔娜身上,不经意地从头到脚打量乔娜。
乔娜的祈祷结束后,下一位女神上前祈祷。然后乔娜开始端酒敬众神。
她的双眼又大又漂亮,眼神尤为澄澈,和她对视的瞬间,很多男人都有陷入爱河的感觉。就算她已经敬酒完毕,走到下一个人面前,他们的眼都一直随着她飘来荡去。
终于到了法瑟的面前。
她的动作显然变得恭敬很多,缓慢很多。抬头看着法瑟的眼,也多了一丝妩媚。
没有男人能抵御美女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眼神。法瑟接过酒,一向冰冷的眼神也不由柔和起来。
旁边的神祗们多多少少看出他们的暧昧,都互相交换眼神示意这个女人如果陛下看上,大家就别争了。
安安静静看了法瑟一会儿。
他们在他还是黄毛王子性格叛逆时就认识了,对他了解自然比一般人多。他对斯薇露出的宠溺眼神可以是伪装的,但刚看着乔娜的眼神却有点不大对劲。
或许是乔娜在她看来也是非常漂亮,她总觉得法瑟或许也会……
但安安显然是在场最淡定的女人。其他女人受到威胁的处境显而易见,连尤茵都因莱斯威看着乔娜傻呆了的样子而暴怒。安安若无其事地和赫默聊天,不多看任何人一眼。就算乔娜来向他们敬酒,她也只是友好而冷静地回应。
而经过乔娜和法瑟这样的眉来眼去,斯薇已经完全坐不住了。她觉得自尊心受不了,咬了咬唇,凑到法瑟耳边低声说:"你看上这个乔娜了是不是?"
法瑟顿了一下,垂头笑了:"没有的事。"
"如果你喜欢她,就去追啊。"
法瑟依然只是笑着,没有回话。
斯薇更急了,想说什么又不敢说,从表情都能看出她有多混乱。
这一刻,原本可以被当做透明人的撒迦变成了许多女人羡慕的对象。
只有她的男人这样忠诚,面对再诱惑人的美色,他眼里也只有她一个人。相较听话的赫默,众神之王似乎非常不好掌控。
女人们不由摇头:原来最优秀的男人未必就是最好的。
众女神的祈祷结束后,到了她们自由参观活动的时间。换句话说,也就是和众男神们互探心意的时间。
乔娜很快被无数男人包围,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法瑟、莱斯威和克瓦希尔则站在一旁聊天,目光也都不时往乔娜那里扫。没过一会儿赫默也被叫过去进行"男人间的话题",其他女神顿时显得有些落寞。
安安等了半晌没了耐心,准备自己先回去,却被赫默追上。克瓦希尔、莱斯威也过来和她打招呼。
"我早就听说今年精灵女神是个大美女,但没想到会漂亮成这样!"莱斯威兴奋地挥舞着双拳,"没人告诉过我,不然我提前就去追了,怎么可能把这种机会让给其他人!"
克瓦希尔立刻泼冷水:"离了婚就等于半价,你别妄想人家会看上你了。不过,连陛下这种阅人无数的男人都说她漂亮,可想而知啊……"
"法瑟有老婆了,他出局出局。你帮我去弄弄乔娜的联系方式呗。"
……
聊天结束,安安和赫默准备返回星耀神殿。
安安下意识看了一眼法瑟,见他正垂头和乔娜讲话,若无其事地问道:"刚才你们在那聊了些什么?"
赫默想了想:"哥可能很喜欢这个乔娜吧,一直在说她。"
"哦。"
回答得很平静,安安再次看向法瑟和乔娜的眼神也很平静,但也只是表面上的而已。这一刻她简直讨厌透了法瑟,恨不得他赶快去死。
但女人的理性程度普遍低于男人,她绝对不能让自己失控。
第二天她又去了银月崖,难得狼王却不在——意料之中,法瑟这一天都忙着接待那些女神,自然没有时间兼顾暗之神界。
安安一如既往把食物分发给狼群,抚摸着其中一匹狼的脑袋,淡淡地说:"昨天有好多美女去了阿斯加德,精灵女神的冠军长得还真不错。我觉得她比斯薇漂亮多了,法瑟似乎也很喜欢她。"
她留意到狼的耳朵动了动,吃东西的速度也慢了。
"如果他没订婚,娶这个美女当神后似乎更好。"安安心不在焉地说道。
接下来的三天里,阿斯加德的男人都因为新来的尤物乔娜而沸腾着。众神们家里轮流举办晚宴,都是为了邀请她前去参加。乔娜从小就被男孩子包围,但一下遇到这么多高质量的还是有些受宠若惊,周旋在各种贵族子弟间犹豫不决,很是忧心。
这种热闹莱斯威当然不会错过。知道乔娜在华纳部落出生长大,这是第一次来阿斯加德,就以将军身份邀请她进行帝都一日观光,还拿法瑟当诱饵说晚上带她一起去金宫吃饭。乔娜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的邀请,两人带着维希尔出去玩了一天,也变得热络亲昵起来。
晚上,三个人走入金宫的餐厅,莱斯威看见里面的法瑟、斯薇、撒迦和赫默,正满面春风地跟他们说Hallo,却被迎面闪出的人扬手来了一耳光!
他被打得头晕眼花,晃了半天脑袋才算恢复神智。
"你发什么神经啊!"当着小美女被人打,就算是对着尤茵,他脾气也好不起来了。
"谁允许你把我儿子带去跟别的女人见面了?"尤茵用极其不友善的眼神扫了一眼乔娜,"我看你长得漂亮,这次放过你。下次再靠近我儿子,别怪我不客气!"
尤茵是新纪元第一个混入神族上流社会又带有精灵血统的女性,还曾经有过那么多了不起的传说,她是很多精灵女子的偶像。乔娜从某种程度上也是尤茵的粉丝。被她这么一凶,她受惊的同时还红了眼眶。
美人一含泪,莱斯威也看不下去了,没好气地对尤茵说:"今天乔娜跟我讲了一天关于你的事,说很崇拜你。你倒好,这样对人家,疯了是吗!"
尤茵微微一怔,看着乔娜一时间又是尴尬又是愧疚,但很快又恼羞成怒瞪了莱斯威一眼:"这还不是你的错!谁叫你见色忘义了?"
"我们都离婚了,我和谁约会是我的自由!"莱斯威脾气一向很好,但每次都会被尤茵的无理取闹弄到精神失常。
"但你不准带着我儿子!"
"你儿子不是我儿子?我爱带他见谁就见谁,你管不着。"
维希尔终于受不了了:"你们吵死了!我谁都不要,我要撒迦阿姨!"说完又挣脱莱斯威的怀抱,奔到安安身边。
很显然,面对一天到晚为鸡毛蒜皮小事吵来吵去的父母,安静的安安对小孩更有吸引力。她把维希尔抱在膝上,拿出餐巾在他的领口轻轻裹了起来:"希希很饿了吧?"
"嗯!"
"那想吃什么?"
尽管为倾听孩子说话她把头发别在了耳朵后面,卷卷的发丝还是顺着脸庞垂下来。她淡色的睫毛几乎覆盖了瞳孔,声音也放得很轻:"是那个吗?阿姨帮你弄过来。"
她刚想站起来,赫默就已快速站起来把维希尔指的面包篮子拿了过来,这让同时站起身的法瑟硬生生地坐了下去。
而门口的夫妇终于意识到在这里吵架很不好,出去另寻别处大战去了。
接着,赫默和安安两人在一旁温馨甜蜜地喂维希尔吃东西。法瑟默默吃着盘中的餐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斯薇则一直用一种十足防备的姿态看向走进来的乔娜。
这种防备心态是她面对撒迦时从来不曾有过的,即便看着撒迦和法瑟几乎上床,她都没有像此时这么害怕过——和撒迦对比,她有太多的优势:未婚,年轻,漂亮,甜美,纯真,性格可爱。
但这些优点跟乔娜一比,都成了缺点。
直到乔娜小心翼翼地坐在比较孤立的位置,法瑟说:"不用拘谨,坐过来吧。"斯薇的神经紧绷到额头冒汗。
而且,乔娜在法瑟旁边坐下后,法瑟还很温和地问道:"今天出去一天,对阿斯加德有什么看法吗?"
"嗯,很大,很壮观,和华纳海姆很不一样。"
乔娜碧蓝色的大眼睛弯了起来,漂亮极了。斯薇的一颗心也悬了起来——她不想法瑟再多看这女人一眼,一眼也不要!
法瑟似乎很是满意这个答案,还很是体贴地为她递过盘子:"那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在这里住下?"
"陛下会允许我住下来吗?"
法瑟微微一笑:"如果我说了不允许,恐怕很多人都要起义了吧。"
斯薇的世界已经濒临崩溃了,她试图插嘴,却怎么都插不进他们的话题。
相比较他们三个,安安、赫默和维希尔那一边却平和如同童话世界。
"啊,流到脖子里去了。"安安拍了一下赫默的手,"笨死了,我来喂希希,你在旁边看就好。"
赫默立刻收了手,像做错事的大孩子一样委屈地为她递上纸巾。安安帮维希尔擦了脖子,乔娜甜蜜的声音和法瑟低沉动听的嗓音一直在她耳边回荡。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和维希尔说话的时候,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但她至始至终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
"撒迦,你小心一点,别烫着手了。"赫默在旁边体贴地说道。
谁知他这么一说,安安手还真的抖了一下,滚烫的汤从汤匙里溅到她的手指上。安安条件反射地收回手,手指却被赫默拽过去,含在口中。
安安愣了愣,触电般的感觉让她有些赧然:"一点汤而已,你太大惊小怪了。"
她没有注意到,除了她一个人已经没人说话。
"赫默……"
赫默没理她,细心地舔舐着她的手指,继续公然进行如此令人害羞的行为。
"撒迦阿姨,赫默叔叔,我爸爸妈妈关系一点都不好。"维希尔眨巴着大眼睛,"干脆你们当我爸爸妈妈好了!"
孩童稚嫩的生意刚落,就有盘子摔碎的声音响起。
安安迅速抬头,看见乔娜和一群侍女正蹲下去捡盘子的碎片,斯薇则关切地扶着法瑟的手臂,询问他是否有事。
法瑟淡淡答道:"没关系,不小心而已。"
"希希,胡说什么。"安安点了点维希尔的小嘴,"你爸爸妈妈听了会伤心的哦。来,我带你去找他们。"
她站起来,按下准备随她前去的赫默,说自己很快会回来,就牵着维希尔朝着餐厅外走去。
刚踏入金碧辉煌的长廊,安安就在地面上狠狠跺了一脚。
响遍回廊的高跟鞋响声终于她心情好转一些。
和维希尔刚走到拐角一个小型陈列室门口,就听到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安安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跟过来的人居然是法瑟。刚才那种莫名的浮躁感又一次涌上心头,她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直接扭过头继续往前走。但没走出几步,手腕就被人握住,然后往墙上推去。
"你做什么……"
话说到一半,被他重重吻过来的唇打断。
这个吻来得很快,直到撤退了安安都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你,你在干什么?"
法瑟将她逼到廊柱旁,困死在双臂间,声音压得很低:"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你在干什么?"
抬头看着他深邃到危险的双眸,安安有些慌了:"我带希希来找他父母……你这是什么意思,手拿开我要出去。"
刚说完又被法瑟狠狠吻了一下。
安安再次陷入混乱,却只是捂着嘴唇不说话。
"前段时间那么卖力地想要诱惑我,怎么赫默一来你就变成忠贞烈女了?"法瑟拨开她的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还是说,这几天他把你喂饱了?"
感受到维希尔的手正努力往外抽,安安紧张地想要推开法瑟:"放我出去。"
法瑟却更加霸道地把她锁在小小的空间里,侧垂下头,在她唇前一毫米的位置悄声说道:"……我不放。"说完再一次吻了下去。
这一回不像前两次那么粗暴了,但是漫长又缠绵,而且越吻越深,完全夺走了她所有的意识。
寂静的回廊里只有唇舌翻搅的暧昧声响。
维希尔也不挣扎了,只是抬头,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
……
……
甜蜜的吻进行到一半,法瑟渐渐放松了防备。
这时,有不明粉色液雾快速从两人下方升起,将他们团团笼罩。法瑟忽然闷哼一声,松开了安安,然后用手背按住眼睛:
"你……咳,居然,咳咳,居然用这种东西对付我!"
"死不了的,慢慢享受吧。"
安安把手中的小号防狼液瓶丢在地上,粉色的液体继续往外流动。法瑟狼狈地逃离液雾范围内,双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
牵着维希尔绕了半天,总算在一个侧门看见他的父母。
星光顺着门框洒满了地面,与两人银白的头发融为一体。夜晚的静谧让这对美貌的夫妇犹如画中走出一般,但他们沉默对峙着,脸色却都很煞风景地铁青着。
不知这个时候靠近是否适宜,安安站在远处踌躇不前。
终于,莱斯威先开口了:
"你说,你到底想怎样。"他的声音极少如此低沉,顺着空荡荡的走廊如急冻的寒冰扩散开来。但等了半晌都没得到回答,他看着尤茵转头无所谓的侧脸,继续说道:"不愿意和我和好,又不愿意我与别的女人打交道,你自己倒好,三天两头换一个男人——我是傻子么,要这样任你摆布听你的话?"
尤茵还是默默不语。星光在她碧绿色的瞳仁中形成了美丽的倒影,她的鼻尖挺秀俏丽。只要她不用那种凶神恶煞的表情对人,她的美貌在神界依旧难出其右。
"你到底想过没有,我和法瑟就算是好兄弟,他依旧是我的顶头上司。他的命令我不可能不听。顾安安的死是他一早就计划好的,我很抱歉没有提前通知你让你知道,但我不过奉命行事,你怎么可以把责任都归咎到我的身上?而且,这些年法瑟他也很……"
尤茵转过脸,望着他:"你这种男人,除了推卸责任,还会什么?"
莱斯威有些恼怒:"既然我在你眼中这样不值钱,你就不要来插手我的私生活了。"
"就算离婚了,你也曾经是我的丈夫。既然挂着'尤茵的前夫'这样的称号,你就必须得听我的。那个乔娜是很漂亮,但不过是个普通神族,你和她在一起有损我形象。"
"你几时也开始注意神位这种东西了?"莱斯威冷笑,"如果我和她结婚,她就不是普通神族了吧。"
尤茵微微一怔,看着他的双眼骤然深沉起来:"……你要和她结婚?"
她情绪的一点点波动都会让莱斯威内心天翻地覆。他强忍着心中的抽痛感,硬邦邦地说:"是又怎么样?"
"那你就结吧。"尤茵露出淡淡的笑容,"只要她成为神祗,你们爱怎样都行。"
她理了理领口,转身离开。
但莱斯威却冲过去拉住她的手,眼眶发红:"太过分了!"
尤茵看着他,面无表情。
他用力抱住尤茵的脖子,面露凶色,眼泪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你这死女人,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在意吗?我现在已经开始和其他女人见面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啊!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尤茵抬头看着孩子般哭泣的莱斯威,伸手拭去他的泪水,态度也软了一些:"我早就告诉过你,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会想起安安的死。至少现在我还是没能从这个事实中走出来……以后我也不为难你了,你如果喜欢别人,就去吧。"
他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
"我不要别的女人,我只要你一个!既然你这么说了,不论多久我都愿意等下去!"
安安靠在廊柱的脚下,整个人已被黑影笼罩,像是很快就会被吞没。
在这一片无边的黑暗中,唯一的亮光就是她眼中的泪。
尤茵是个重情义的朋友,跟萝塔关系没有跟自己好,她都会去萝塔的坟墓上送花。
但安安怎么都不会想到她和莱斯威离婚的原因是自己。
在尤茵心里,顾安安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会让她如此记挂?
安安快要忘记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了。
但她能确定,肯定不是现在这样。
把维希尔交给尤茵莱斯威后安安回到了餐厅。之后她的话一直很少,法瑟也心不在焉。
吃完晚餐后,安安和赫默一起走出金宫准备回去。维希尔却突然跑出来,拉住安安的手说:"撒迦阿姨,你什么时候再来陪我玩?"
"希希什么时候想阿姨,阿姨就什么时候来。"安安蹲下来,在他额心上亲了一下,抓着他的小手对赫默摇了摇,"跟赫默叔叔说再见。"
维希尔却按住脑门,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撒迦阿姨,你是赫默叔叔的妻子吗?"
"是呀。"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亲法瑟叔叔?"
安安愣了一下,浑身的血都从头冲到了脚,一阵头晕目眩。她背对着赫默,努力让自己不要露出破绽:"那是因为法瑟叔叔要跟阿姨说再见,阿姨刚才不也亲了一下希希么?"
"哦,我知道了。"维希尔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穿着真皮小靴子啪嗒啪嗒跑开了。
安安轻轻吁了一口气后站起来,打算在赫默问事情原由后说"法瑟的吻是礼仪性质的亲吻脸颊",但赫默只是朝她温柔地笑了笑:"一起回去吧。"
一路上他都没有提到法瑟。不知道是不是没注意听安安和维希尔的对话。
第二天一整天都风平浪静。
晚上安安去法瑟那里为他治疗,法瑟并没有直接躺在床上,而是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今天我比较忙,明天再说。"
"哦。"安安不再坚持,"那我先走了。"
"等等。"法瑟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在暗之神界找到了一个隐秘入口,入口直通一片树林。从地理位置来看,那片树林应该是将古老部落包围的神木林,目前还没在那里发现任何古代巨人和猛兽。明天我打算去那里看一看。"
"哦……"安安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跟我一起去。"
"什么?我不去。"
"我一个人去,如果发病就不好了。"
"那也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在金宫做的蠢事有可能已经被赫默察觉了,如果我再跟你去,肯定会出事。"
"我保证你跟我去了不会被他怀疑。"法瑟微微一笑,抬起头来,"相反,如果你不跟我去,你这段时间对我性骚扰的事,他都会知道。"
安安不以为然:"你看他信你还是信我。"
法瑟单手撑着脸颊,俊俏的脸孔在灯光中令人心动:"你那套紫色的内衣后面有一个蔷薇形的小挂钩,很漂亮。不知道赫默有没有称赞过?"
Chapter 27
暗之神界。
这里四季仿佛都处于严寒与黑暗中,只不过光之神界春天到了,暗之神界也不再飘雪,取而代之的是它独有的□:树上长满了黑色的叶片,叶片相当脆弱,有微风吹过就会像纸片一样飘零。
安安和法瑟通过传送阵来到一个苍黑色的林荫道,乱舞的落叶中,雾气缓缓流动着诡谲的深蓝色。尽管跟着九大世界首席魔导师出门安全又方便,但被威胁而来的安安一路上都没给法瑟好脸色看。因此,就算走在这样的环境,她也和法瑟保持了很长的距离。
法瑟穿着修身的黑色军制风衣,稀有马驹裘皮面料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光泽,与他吸收了月光的银发和肩章形成鲜明对比。他目不斜视地看着林荫道尽头的魔井传送阵,冷不丁地说道:
"撒迦,胆子太大的女人会让男人感到害怕。"
正在路边用手去戳盘在树上毒蛇脑袋的安安动作僵住。她拍拍手,跟上法瑟的脚步:
"我胆大?"
"女人不怕蛇蝎,还不叫胆大?"
"谢谢,这对我而言是赞美。"安安微微一笑,"照你这种说法,斯薇天天都要和你亲密接触,岂不是比我胆大多了?"
法瑟终于横了她一眼,却恰巧对上她有些狡黠的笑容,无奈地吐了一口气——安安大概没察觉到,自己跟法瑟在一起的时候很难维持撒迦的状态。
"斯薇现在还是圣洁女武神身份,我和她没有什么亲密接触。"
"连接吻都没有么?"
"没有。"
安安愕然:"这么说,你和她要进行柏拉图式婚姻?"
"当然不是。圣洁女武神一旦决定结婚,可以解除身上的去垢束缚。过几天她就可以恢复自由身了。"
"原来是这样。"
安安喃喃回答道,意识到斯薇原来还是处女,实在是令她有些惊讶。看样子他们打算把彼此之间的第一次、斯薇的初夜留到新婚的晚上。她打趣道:"这样传统又神圣的模式在阿斯加德已经不多了,如果你也是处男,那会更神圣吧。"
法瑟倒是不以为然:"人生这么漫长,总会有诸多过客。是不是第一次其实无所谓。不过可能这只是我的想法——似乎就算没感情了,第一个男人对女人而言都会比较特殊。"
这句话让安安想起了很多不愿意回想的事。她忽然抬起头,激烈地否认:"怎么可能!你这是哪个年代的思想?"
法瑟若有所思:"真意外,撒迦殿下的第一次不是和我弟弟。"
她的第一次当然不是跟赫默,而是跟了一个极品人渣!
安安心情更不爽了,停在魔井前一语不发。
法瑟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她的不满,带着她穿过魔法阵。
从黑暗中出来,突袭而来的强光让安安半晌都睁不开眼。她捂着眼睛,听见周围传来各式各样的鸟叫声,慢慢地用手指裂开一个缝,进入眼帘的是一片森林:高耸入云的苍天大树上是灿烂的阳光,光斑顺着蓝绿交错的叶片落下,又有不明名字的飞鸟生物在林莽中盘旋。黄金的野生蔓藤盘绕在五人抱的巨树上,空气中漂移着潮湿的植物清香。地面上新鲜的落叶铺了厚厚一层,踩在上面犹如柔软的松糕。这一刻,清晨仿佛已独属于这片美丽的原始森林。
安安不由看了法瑟一眼。
"很漂亮吧。"法瑟回过头回应她的视线,脸上有淡淡的笑意,"不过这里安不安全就不知道了,你跟紧我别走丢。"
阳光照在法瑟泛着光泽的银发上,将他的头发染成了淡金色。他的眼神也不再冷冽。这一刹那,百年战争与岁月的洗练似乎已从他的身上褪去,成熟男人固有的深沉眼神也消失不见。他的形象和百年前那个美丽倨傲的金发王子完全重叠了。
安安失神了小半会儿,点点头:
"哦。"
他走在她的前面,黑色军靴在松软的落叶上悄无声息地踩过。安安默默地跟在后面,却看见他停下脚步,朝自己伸出的手。依然是那种连询问都没有的霸道姿态,却因为温柔的动作让人无法生气。
如果她还是完整的顾安安,一定会感动得又蹦又跳,跑过去双手缠住他的胳膊……
她加快脚步走过去,却没有伸出手,只是和他并肩而行。但法瑟却主动牵住她的手,还未等她回答就先说道:"要吃你豆腐,我早吃了。这是保护你。"
安安挣脱他的手,正想和他拉开距离,却又一次被他拽过去,更加用力地握住。
"放开,和你牵手恶心死了!"
"紫色蔷薇花。"
"……"
接下来,法瑟会在树林中采取一些从未见过的植物或昆虫样本,却一直是单手魔法行动,根本不放开安安。安安觉得这样被威胁下去也不是办法,但奥汀和弗丽嘉都不在,根本没人能治得住法瑟。正在思索如何抓一个他的把柄,抬头却看见了另一番美丽的景象:
冲天的树林中央有一个圆形金色天然湖,蓝绿色的树叶和金色的蔓藤在湖面上留下了清晰的倒影。湖平如镜,上方的金雾却在滚滚流动,雾中有几乎全透明的魂体在游走,这让下面的镜湖也有了流动的错觉。而真正唯一会在湖面留下涟漪的,就是水面上浅浅滑动的银角天鹅,它们的啼叫传遍了森林。
一个和擎天大树差不多高的巨型石塔矗立在湖中央,精致而宏大的塔顶上有一些红色的火焰在燃烧。
"智慧生物的痕迹。"法瑟抬头看着石塔,"我上去看一看,你在这里等我。"
"嗯。"
"不要动,一步都不要走。我很快就会下来。"
法瑟脚下银光一闪,下一秒人已出现在身旁的树冠上。
安安随意看着那些湖面上漂移的魂体,发现它们和一般的魂体还真不大一样,不仅更加虚渺,还像浮云一样时刻变幻,就像是液体流动一样没有固定的形态。越接近中央的塔,它们的凝聚力就越强,越靠近湖周边,它们就越像光线一样散开。
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它们朝着安安视线的中央慢慢靠拢。海市蜃楼一般的魔幻变动让她挪不开眼,只能有些头晕地看着它们渐渐堆积成一个人的形状。
透明人的形成过程让安安心跳加速,直到看清轮廓以后,心脏已经跳到几乎破膛而出。
最后站在湖中央的,是一个穿着银色铠甲,身披殷红披风的英灵骑士。骑士的头盔上有着金色霸气的尖角,象征着骑士的最高地位。
所有的声音都被压制在喉间,安安张开嘴,却发不出声。
骑士慢慢摘下了头盔。
百年的梦魇瞬间复苏。
这上万个日夜中,她曾经无数次梦见这一幕,而摘下头盔后的骑士没有脑袋,颈项间有个碗大的伤,血肉模糊。
然而这一回,摘下头盔的却不再是个无头的英灵。
而是——
"贝伦希德殿下……"安安看着离自己不到五米距离的金发神族,终于说出这个名字。
她已经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只知道自己等待了百年,终于等来了与贝伦希德殿下一次沉默的对望。
石塔上空。
阳光在雾气中旋转,树叶因光芒变得五彩缤纷,又如迎风的羽毛般抖动。而塔中心以及四周的空间都因高温微微扭曲,空气炽热得几乎要烧起来。热气的中央有一团颜色刺目的烈火,因为颜色太强烈,肉眼几乎无法看清中央究竟是什么生物,唯独一双金色的瞳仁在火中闪闪发亮。
它灼人的视线与法瑟冰冷的目光交叠在一起。法瑟银色的长发也在风中乱舞。
炎狼。
这种诸神的黄昏后就绝种的生物,竟会出现在这个森林里。
——它究竟是落网之鱼,还是在此重生了?
法瑟看着它并没有动作,眼中却有藏不住的躁动。
像是察觉了他身上的敌对冰冷气息,炎狼缓缓挪动了燃烧的爪子,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这里既然会有炎狼……
那么……
法瑟像是想起了什么,瞥眼看了看石塔下面的湖畔。
撒迦正跪在那里,四肢都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瘫软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都是眼泪。他仿佛听见她在大声呼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声音回荡了整个森林,但因为自己离炎狼太近,火焰灼烧的声音覆盖了她的呼喊……但是,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撒迦情绪如此激动的模样——就是艾奇死的时候,她都不曾露出过这种几近崩溃的表情。
撒迦站起身朝着湖中央走去,但那里什么也没有。
——是迷幻兽!
虽然无害,却会让人陷入痛苦或是甜蜜的梦境,依附能力极强,时常让人们一辈子都沉溺在虚拟的世界里,直到死亡。
她看见了什么?
法瑟一时失神,却没留意到炎狼已露出尖锐的爪子,如同源自地狱的火焰,朝着他的方向烧了过去!
金色的湖畔。
树梢的影子随风在湖面散开,覆盖了大半片湖水。银角天鹅群在湖面上静静地游过,留下了银色的光影和纯白的羽毛,却不曾留下一丝尘垢。湖光越远越亮,由近处往远处看去,如同看着通向金色天堂的水路。湖中骑士的容颜在这种飘渺的景色中更如梦般美丽,让人迷惘。
贝伦希德的手搭在腰间的骑士长剑上,有着一如以往的威严与飒爽:
"安安,八十三年了。我知道你已经忘了我。"
听见她说话,安安并未留意她所说的数字,只是拼命摇头:
"不,我怎么可能忘记你?我忘了谁也不可能忘了你!"说到这里,她已经垂下头,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这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事,重新与贝伦希德见面。但真正面对这个人,她却连话也说不好。
纵观神族的历史,贝伦希德绝对是当之无愧最伟大的骑士,她的名字经常出现在童谣里,诗歌里,传奇中。但这一百年,安安却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提起这个名字。
越是忘不掉的人,就越不敢提。
随着时间推移,曾经的伤不曾痊愈,反而在表面看似坚实的痂下越来越深。
所以就算偶尔听见别人说到"贝伦希德",心都痛到要碎了,脸上也不会有任何表情。
"如果你还记得我,记得我们曾经说过的很多话,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贝伦希德金色的瞳仁中透露着淡淡的感伤,"安安,你是撒迦的梦想,最后却变成了她……这些年我总是忍不住想,是不是随着我在阿西尔部落的战亡,我爱的女孩也真正跟着死去了。"
"殿下,你这样说太不负责了。在你死去的情况下,我怎么才能毫无改变像以前那样轻松地活下去?何况现在的我根本就不是我……"
她话未说完,贝伦希德已望着她的方向继续说道:"是我做错了吗?"
隐隐觉得情况不对,安安有些犹疑地唤道:"……殿下?"
贝伦希德沉思着,并没有回答她。
"殿下?……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湖风带来了花草的清香,安安的发丝被扬起,又因快速的远走的风而轻轻地垂下。银角天鹅穿过贝伦希德半透明的身影,视若无物地啼叫。
终于,贝伦希德半垂着头:
"不,我没做错。我希望你能活下去。"她苦笑着摇摇头,"安安,虽然不能和你见面,但每次看到和你有关的东西,我都会觉得离你又近了一些……"
安安终于知道,这不是贝伦希德,只是一个幻影。
贝伦希德依然像是站在不同的空间,说着安安不曾听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下才会说出的话。
"你说,如果你没有去神界,几十年后会不会也变成一个驼背的人类老太太?不过,我们的安安就算是老太太,也是可爱的老太太吧……安安,我真想再见你一面。"
说到这里,安安已经捂着脸泣不成声,但贝伦希德听不见她的哭声。
"安安。"飞扬英挺的眉下,贝伦希德的双眸变得温柔起来,"安安……"
"撒迦!"
这时,法瑟的呼声将她与贝伦希德的"对话"打断——
"不要失神,那是迷幻兽的魔法!"
安安这才神情恍惚地抬起头,正巧看见法瑟和炎狼正在高空中对峙。他扬手一挥,两道极冰从天而降,又在炎狼的身上爆开。
与此同时,火焰的爆炸声、兽类的悲鸣传遍整片山林。
法瑟却丝毫不给它缓和的机会,又抬手朝它那劈下一道地狱轰雷。冰块与树木的残渣从高空中落下,溅入湖水中,惊得天鹅扑翅飞了几下。
这时,炎狼却化作一团红色的火光,倏地一闪,消失了。
"撒迦!快躲开!!"法瑟紧盯着安安的方向,朝她瞬移过去。
安安还没从贝伦希德出现的震惊中缓过劲来,反应慢了很多。刚下意识转过身去,却被满目的火红击中脑袋,失去了意识。
像是烧红金属块掉入水中,安安的脚下传来嗤嗤的声音。白色的雾气随即冒起,让她的身影变得若隐若现起来。
法瑟只隐隐看见她在雾中跪在地上,如野兽一样四肢着地,灵巧地爬到了岸上。在短短数秒内,撒迦银灰色的长发被渐次染红,整个身子都泛着红棕色,瞳孔也变成了亮金色。意识到情况不好,他闪到她面前,拦截了她前进的步伐,想要阻止炎狼的下一步动作。但她的身体已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并很快失去了所有神族的动作与特征,浑身在激变中灼烧起来。
法瑟冲过去捉住她的手,她却像发怒的野狼挥舞前爪抓伤了他的脸。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擦脸上流出的鲜血,只高高举起下一轮魔法球,并将它的光芒与能量积聚得越来越大。
炎狼却再也不怕了。
眼前的安安眼中已没有了人类的情感,只有嗜血和贪欲,并裂开嘴,露出尖尖的狼牙。
法瑟把积聚的魔法球扔到了远处,几十米外的树林被劈成了一团焦炭。
安安四肢伏在地上,与法瑟盘旋了一阵子,突然猛扑过去,把他压倒在地上,张口就朝他的脖子咬去。法瑟按住她的口,手指当下被她的利牙咬破,涌出了鲜血。他挡住她靠下来的头,急道:
"你看到了什么?意识怎么会这么薄弱?撒迦!你听到我说话吗?赶快回神,把炎狼赶出去!"
安安挥爪,又一次抓向法瑟的脖子。
——要让被它附身的人受重创至体内,才能把它赶走。但附到神族身上的炎狼力量加倍,更加肆无忌惮,他又不能用魔法伤害她,完全处于劣势。两人这样翻来覆去交战了几个回合,法瑟身上已经被抓伤了几时处——幸运的是,他是火神之子,并不惧怕火焰。
最后他捉住她的手,把她翻身压在草坪中,奋力按住她的四肢。
安安挣扎几次脱不开身,发出了兽的鸣叫,并散发出更多的火焰保护自己。与此同时,她身上的衣物也被烧掉,泛着棕红色的胴体在他的视线中一览无遗。同时,法瑟黑色军装的肩部布料也被烧坏了,袒露出的肌肉上有着大大小小的抓痕。
她看见他流血的伤口,奋力一冲起,把他扑到了水中。
这一回她整个人都掉了进去,嗤嗤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水面热气蒸发。
与此同时,无数银角天鹅扑翅飞起,白色的羽毛纷纷落下,还未靠近安安就已被烧成了灰烬。
安安一口咬上了法瑟肩上紧致的皮肤。
法瑟吃痛闷哼一声,用力好大力气才把钉死在自己身上的安安推开。然后他把安安推到湖边,用自己的身体把她覆住,不让她动弹。即便是在水中,他的衣服也因她在水中燃烧的身体被烧坏。然后抬起她的一条腿,自下而上冲了进去。
安安的眼睛转而变成了刺眼的金,扯着嗓门沙哑地嚎叫,露出长而尖锐的牙。
法瑟把她的双手压在岸上,无视身上的伤口,全神贯注地给予她强力的刺激。而她化作利爪的双手紧扣着岸边的岩石,叫声越来越惨烈,就像被千刀万剐一般。
神木林在微风中摇荡。
湖心温度不断升高,岸边有银角天鹅飘落的羽毛,天鹅们却早已不见踪影。
炎狼大约在十分钟后就化作了微弱的火焰,被湖水浇灭了。
渐渐的,湖水的高温也渐渐降了下来。
但一个小时后,金色的湖畔边,法瑟依旧压着早已恢复原样的安安的两只手腕,在植物的清香中与她缠绵悱恻。
安安的意识还是处于完全模糊的状态,声音却不曾停止。只是相较之前的兽类悲鸣,这时出口的声音却变得甜腻暧昧起来。
银角天鹅又回到了湖中,在徘徊游走中不时看向湖畔的两个人,还有晃动的人影规律摇摆的芳草。
湖水顺着他们的身体流到了岩石上,又重新流回湖中。
翌日清晨。
初升的第一缕阳光照入神木林。
银角天鹅在困倦的微风中轻声呓语,唤醒了睡梦中的安安。安安原想伸手揉揉眼睛,却发现手臂被东西禁锢住了,不能动弹。她用力眨眨眼,却被睁眼后看见的场景吓得目瞪口呆——
法瑟的脸离她只有几厘米远,放大的美丽面孔上,睫毛比任何时候都要修长卷翘,在阳光的包裹中,如同浓密的雪绒。挺拔的鼻尖下是均匀的呼吸,他的嘴唇松软而饱满,因熟睡而放松起来。他们两个人正在一个柔软藤条制的吊床上,他身上有许多已经用魔法治疗过的伤,此时紧紧抱住她;而她虽然身上穿了他破碎的衬衫,衬衫却没有扣住,正面□地贴在只穿了长裤的他身上。
前一日失去的意识和记忆一下涌入脑海。
她莫名失去了控制,把法瑟推到了湖里,他们的衣服都被烧坏了,他居然就这么直接地把她给……不仅如此,后来她身上的强大力量消失了,精神很恍惚,他居然完全没有停止,把她从湖里抱起来,在岸边,岩石上,树干上,草丛里,都……
她记不住具体时间了。但他在体内抽动的感觉居然一直存留到了现在,而且一想起来就会头皮发麻心抽痛。
法瑟睡得不是很沉,她在怀中稍微动了一下,就慢慢睁开了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她:
"你醒了?"
安安直直地看着他,眼中情绪毫无波澜起伏。
"昨天你被炎狼附身了,所幸有惊无险。"法瑟眨眨眼,朝她露出了懒懒的微笑:"你昨天睡得好沉,怎么都叫不醒。"
安安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依旧微笑着,在她唇上落下了一个温柔的吻。这个吻的时间并不长,但他的唇却轻轻贴着她的唇,像是舍不得离开一般:
"认识你几百年了,以前不曾发现你这么迷人。昨天真是太美好了……"
他刚想再次覆上安安的唇,嘴唇却被她挡住。
她对着他甜甜一笑,忽然面露凶色,扬手甩了他一耳光!
法瑟猝不及防,不仅挨下了这一耳光,脸还被打偏了过去!
他捂着脸,愕然地看着她。
看着他漂亮又有些茫然的眼睛,安安气得浑身发抖。
真不敢相信,曾经受到那么多的教训,不仅没报复成功,到最后她还是被这个男人……终于,压抑了半晌的怒气在这一瞬间爆发:"趁人之危还美好?!你疯了是不是!快去死吧!"
"撒迦,你……"法瑟更加迷茫了,"你不是喜欢我么?"
"我喜欢你?无聊逗你玩也叫喜欢你?何况那也是赫默来之前的事了。"
"不,我不是指这个。"法瑟坐起来,双肘撑在膝盖上沉默了一阵子,"你最近对我很好。"
"对你好就叫喜欢你?那你周围那些男性忠臣们都成同性恋了。"
"莱斯威跟我说,有人提到我的时候,你不管做什么都会心不在焉。"
"莱斯威敏感过头了,让他歇歇吧。"
"你看我的时候眼神不对劲。"
"你也是个敏感的人。有没有觉得侍女长阿姨看你眼神也不对劲?"
"撒迦,你知道昨天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停么?"法瑟忽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因为我们亲热的时候,你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安安愣住。
清晨的神木林里,只有一片树叶之间低低的呓语。她听见自己急躁的心跳,声音却是冰冷的:"你有幻想症。"
"开始你来勾引我时,我以为你只是少了赫默觉得空虚,但我没想到……"法瑟捉住她的一只手,闭着眼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你叫我的名字,我觉得很开心。"
安安把手抽出来,把衣服迅速扣好跳到地面上:"你想太多了。"
"撒迦,我们可以试着发展一下。"
"发展?"安安禁不住笑了,转过头去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叫我跟一个连爱人都不会的男人发展什么?"
法瑟想了想,淡淡笑道:"我们之间说爱会不会太早了?但我能确定自己很喜欢你。就像你喜欢我这样。"
"早和晚都一样,你永远不会爱上任何人。"
他不会爱上任何人,就像她不会再喜欢上他一样。是不可改变的。
因为他自私自利。而她恨他。
看着法瑟从容的眼神,安安的笑容更冷漠了。她裹紧衣服转过身去,打算自己摸索着回阿斯加德。但没走几步,法瑟的声音就再次响起:"我有过。"
"什么?"安安回头。
"我有爱过人。"他平静地看着她。
心又开始乱跳。安安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漠不关心:"是你幻想中的人吧。"
"嗯。"他把外套穿在身上,走到她面前低头笑道,"我确实没有爱过人,很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所以,让我爱上你吧。"
说到这里,他轻轻勾了勾安安的下巴,手却被她拨开。
像是有一桶凉水当头浇下来。安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就直接朝着来时的方向快步逃去。
"别走这么快,一个人不安全。"
法瑟追着她跑去。他们却都没留意到后面有几道影子闪过树林。
阿斯加德。
安安从法瑟那里拿了新衣服穿上,回到星耀神殿打算继续补觉。但刚一进入神殿庭院,她就看见了坐在池旁喂鱼的赫默。赫默的白色长袍垂在大理石上,略显阴柔的微卷短发衬着那张固有的小脸,有说不出的清丽可爱。
"你终于回来了。"听见她的脚步声,他放下了手中的鱼饵。
"嗯,我昨天去了神……"
安安话还没说完,赫默就已温和地微笑道:"不用解释这么多,你也应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安安心里很愧疚,许久才走到他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谢谢。"
"撒迦,你知道我很喜欢你,从小就很喜欢。我不想放开你,所以不会去限制你的感情。就算你心里喜欢其他人也没关系,我可以忍。但是,撒迦,你知道男人最无法忍受的是什么吗?"
安安下意识摇摇头。
"身体出轨。"
安安背上一凉。
赫默回握住她的手,冰冷的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擦:"你答应过我,身体已经给我了。所以,不可以和别的男人亲密,知道吗?"
"嗯。"安安轻轻点了点头,眼睛却一直看着池子里因饲料减少而相互争夺的鱼。
法瑟和安安离开阿斯加德两天,回来以后,乔娜就不见了。没有一点兆头,失去所有的下落。不少贵族子弟都因此伤心了好几天,不过他们康复能力很好,就算没有乔娜,乔娜的闺蜜们仿佛也不错。
晚上,安安又一次去法瑟那里为他治疗。
空寂奢华的寝宫里,法瑟依旧坐在办公桌旁忙碌于公文。斯薇在他身后微微低垂着头,长发像是被灯光镀了一层金子一样,泛着微亮的光。她看着法瑟很久一直欲言又止,直到察觉门口的人影,才轻声说道:
"陛下。"
"嗯。"法瑟头也没抬。
斯薇略微张了张口,却过了数秒才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我昨天已经解除了束缚。"
"我知道了。"
"其实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虽然嘴上不说,但实际忍得很辛苦。"斯薇忍不住轻轻抚住他的手,"陛下……也忍得很辛苦吧?"
"斯薇,关于结婚的事我刚好想跟你谈谈。"
法瑟想了想,抬起头,但还没开口,斯薇已按住他的嘴:"什么都别说。我知道你有压力。现在……什么都别说。"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捧住法瑟轮廓分明的下颚,然后迅疾而轻巧地吻上了他的唇。
她的头发那么长,只要一垂头,发丝就会与他的银发混在一起。此时他们又是在他的寝宫,此情此景,多少显得有些旖旎暧昧。法瑟不经意瞥了一眼门口,竟连手中的文书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已经用他那种惯有的漠然眼神静静看着安安。
他一向没有太多情绪,但这种眼神却让安安心里不舒服极了。她抱着双臂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个才和自己进展到最后一步的男人与其他女人亲吻,完全不受挑衅。
亲了半天没得到回应,斯薇终于放弃了。她捧着法瑟的脸,眼中噙满泪水:"为什么……我这么喜欢你,为什么你却永远无动于衷?为什么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那个顾安安?"
法瑟还真如她所说,完全无动于衷:"好了,斯薇。你这些话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说给别人听的?"
斯薇一脸惊讶:"难道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
法瑟轻叹了一声,没有回应她,只是低下头继续看文书:"你先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斯薇应声离开了寝宫,推开门时,她毫不吃惊地看了一眼安安,又一脸平静地与安安擦身而过。
安安这才走进去,把法瑟的药都放在床头:"我看见斯薇在这里,就把其他大祭司先叫回去了。他们十分钟后回来,你先躺下吧。"
法瑟来到床边坐下:"撒迦,再过几天我就要结婚了。"
"嗯,我知道。"安安继续整理药物,连头都没抬。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所以需要一个王位继承人,来替我完成南征的目标。"
"嗯。"
"这个婚我不得不结。"
"嗯。"
法瑟拉了拉衬衫的领口,抬头看着安安:"你愿不愿意生我的孩子?"
安安的动作终于停下来,她转眼看着法瑟,不由笑出声来:"法瑟陛下,您不仅得了瑞格竭心病,脑子也得绝症了吧。"
"你根本不喜欢赫默,又和他在一起做什么?"
"谁说我不喜欢他了?"
"结婚这么久,连孩子都没有一个。别告诉我是赫默不想要。"
"不是赫默不想要。"安安静默了片刻,"是我没法生孩子。"
这世界上真有如此可笑的事。撒迦虽然在世时一直讨厌赫默,却和赫默有着极其相似的特征:平时冷静,遇到感情就相当极端。
自从爱上了亲哥哥,撒迦就摘除了自己的子宫。因为她和艾奇不会有孩子,更不想有其他男人的孩子,所以,她完全不会反对赫默和其他女人生子。而赫默更奇怪了,乱搞□NP把每一个女人当成撒迦来泄愤,却没有在任何女人身上留下自己的种。
相对他们,安安觉得自己正常多了。
但轻巧地说出这个答案后,房间内是温度好像在这一瞬间降低到了零点。法瑟怔忪了半晌,躺下来接受安安的治疗,此后就再也没有说话了。
果然对男人来说,后代都是很重要的吧。像处在法瑟这样地位的男人更不会例外。安安不是撒迦,她当然无数次希望自己迟早有机会成为母亲,无数次希望自己不再是这个僵尸一般的美人撒迦。但她回不去了。
正如他们每一个人所说的那样,顾安安已经死了近百年。
十分钟后,大祭司群进入法瑟的寝宫。
斯薇从金宫的一个角落偷偷冒出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
赫默告诉过安安她绝对不可以身体出轨,从第二天起,安安真的就一直没有再跟法瑟说话。不是不愿意说,而是不论她去了哪里,赫默都会像橡皮糖一样黏住她,不让她单独行动。
从第三天开始,安安发现法瑟的脸色开始变苍白,嘴唇也越发失去血色,终于有些担心了。晚饭过后,她说想出去散散步,但赫默居然以"不放心你一个人"为理由,陪着她一起去。这一天过后,法瑟一整个众神朝会都在压抑着咳嗽,别人上交提案的时候,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咳了十多秒,手中的文档都差点掉在地上。这一晚,安安故意弄坏了寝宫里洗手间的水管,半夜说要去走廊里的洗手间,赫默终于半梦半醒地点点头,放她去了。
金宫中。
法瑟躺在床上,果然备受病魔的煎熬。他穿着一件黑色的丝质睡袍,这把他的皮肤显得更加苍白,连以往美丽的紫色瞳仁也变得涣散起来。安安连忙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把药剂灌入他的口中,急道:"我不在你怎么不知道叫大祭司们来呢?祈福多少都会有点用啊。"
"没用的。"法瑟咳得身体发颤,"你,咳咳,你这几天怎么都不来了?"
"赫默把我看得很紧。你先别说话。"语毕安安开始为他吟唱。
因为这一次拖的时间很长,法瑟对安安的治疗又产生了依赖,这一次治疗的时间也格外漫长。好不容易结束了,安安擦擦额上因焦急而渗出的汗,扶着法瑟靠坐在床头:"我去帮你倒一些水,你别动。"
法瑟却握住她的手:"我没事。你陪我坐一会儿吧。"
看着他憔悴的模样,安安只好坐下来,继续观察他的脸色。
法瑟抬起因灯光而泛着浅紫光泽的眼,淡淡笑了笑:"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又不是马上要死了。"
"你的精神状况很差。"
"还不都是你没来。"法瑟故意瞪了她一眼,又放松了,轻轻靠在身后的枕头上,"撒迦,虽然我们认识了很久,但真正有交集是最近。这几天我总在想,如果能早一点了解你就好了。"
"……为什么?"
"你是个很吸引人的女人。不仅漂亮,善良,温柔,还总是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漂亮?善良?温柔?
安安冷汗。
他真的是在说自己么?
他伸手摸了摸安安垂至腰际的发梢:"可惜,现在有些晚了——如果不摘除副心脏,我大概最多能活三四年。"
安安的身体微微一震。
"三……三四年?"她喃喃地重复了几遍,又猛地抬头,"那你摘掉它啊,难道你宁可死都不要当普通神族么?"
"对。"
"你真的疯了……当普通神族有什么不好?"
"这三四年内,我要平定叛乱,统一阿斯加德,兴旺暗之神界,然后竭尽所能南征,拿下古老部落——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神族,这一切根本不可能完成。"
"完成了又怎样呢?你会死得很快。"
"当一个王不再有能力统治国土的时候,他所有存在的意义也就消失了。和死了没有区别。"看着难得露出情绪的安安,法瑟冷冰冰的神色也缓和了一些,"现在我唯一的遗憾,大概就只有你了。"
Chapter 28
阿斯加德的夜晚渐渐深沉,像是镶缀了繁密的珍珠,连带在空中海洋中投落苍茫的倒影。从法瑟寝宫的窗口可以直接看见旁边雾海之宫的寝宫窗口,而且对面窗棂上的灯只要一点亮,这边的灯也会亮起来——这是上个纪元有名的建筑师专门为众神之王和神后设计的伴侣灯,但已有近一百年的时间,这两盏灯哪一盏都没有亮过。
此时此刻,只有柔和的星光混着灯光,落在在法瑟长长的银白发丝上。
安安看着眼前的男人,不曾有哪一刻像此时这样动摇过——她从未想过要去刻意报复法瑟,但也清楚自己所做的事对法瑟很不利。
就算是在法瑟尚未成王的时候,他在她的心中都是强大到顶天立地,而且她一直认为不积口德的人是最长寿的。
如今他只剩下三四年……
她……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会死去的可能性。
尽管如此,她开口说话时语气却没有什么起伏:"遗憾?对我有什么好遗憾的。"
"是我自己的问题。"法瑟淡淡一笑,眉梢美丽得如画一般,"我喜欢的女人,总是在我的生命中一晃而过。"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法瑟喜欢上她了?
——开什么玩笑,她作为撒迦来到阿斯加德才多久。
还是说,法瑟原本就对撒迦有意思?
就像当初他说要去和赫默抢撒迦……
正在胡思乱想,却在挪动视线的时候不经意和法瑟对视了。安安又迅速将目光转移到了窗外。
这个时候,雾海之宫神后的梳妆塔总是高耸入云。就像连帝都的盛夜都会嫉妒和象征神后的美丽宫殿一样,隐隐约约地吞掉了它高贵的塔顶。她指了指梳妆塔,若无其事地说道:
"这样看来,很快那里就会有人住进去了。"
法瑟看了一眼她所指的地方,那个梳妆塔就像是被云层轻拖着的金丝雀笼,隐隐透着男人霸道专制的占有欲。他摇摇头,又指了指另一个神殿:
"斯薇不会搬进雾海之宫,我重新为她建了一座神殿。"
"雾海之宫你还是准备留给弗丽嘉殿下?"
法瑟摇了摇头:"她离开阿斯加德前就已搬到吉雅弗宫了,说是等父王回来以后和他一起住在那里。"
"可是,这样不会太委屈他们了么?"
"不会。母后一直很依恋父王,只不过因为父王在位时日理万机,就忍着不去找他。其实她很想和他住在一起。"
听见法瑟这样说话,安安有些惊讶。他以前一提到奥汀就浑身立起倒刺,而且也会习惯于避开"父王"这个称呼。他真的变了很多。
不愿意停留在回忆中,她又随口问道:"不过雾海之宫是神后之殿,以后就一直让它空着了?还是说你以后还打算娶一个正牌神后,斯薇只是侧室?"
"没错,你才是我心中的神后。"看着眼前成熟的大美人露出呆呆的表情,法瑟禁不住笑出声来,"我开玩笑的。"
安安松了一口气,瞪了他一眼。
他回望着她的眼神却温柔而深邃,好像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都会包容。在这九十九年的时间里,他真的成熟了很多,比还是王子的时候更加迷人了。
如果他们不曾分离,而是患难与共一同走过来,每次看到这张脸孔的时候,她一定会很骄傲,很幸福——看,我的丈夫是这样有魅力的男人。
但是这一刻看见他,她只觉得他的容颜如此熟悉又陌生。她找不到当年如同羽萱花一样纯净的爱恋了,只有痛苦。甚至不想再面对他。
"既然你身体恢复,我就先回去了。"
安安有些木讷地站起来,却被法瑟握住了手腕。气氛一时间有些不自然,安安试图挣脱:"明天我再来给你治疗,今天好好休息,别再糟蹋自己身体了。"
安安甩开他的手,冲出法瑟的寝宫。他握住她手腕的触感却像是会渗透皮肤,一直融入血液。
如此狼狈的逃离却在门口被斯薇逮了个正着。
"斯薇?"安安有些愕然,"你……"
"我都听到了。"斯薇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床上的法瑟,"陛下,你得了病居然不告诉我。"
法瑟沉默不语。
安安松了一口气。还好斯薇没有听见他的病症,不然麻烦可能就多了。
斯薇推门走进去,眼神像是在谴责,却又有几分忧伤:"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未来的妻子?夫妻之间不是要患难与共么,你提前告诉我,我可以照顾你啊。难道对你来说,我还不如其他人的妻子可靠?"
法瑟仍旧没有回答。斯薇却小步跑到法瑟身边坐下,轻轻握住他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你这段时间瘦了这么多,是因为生病吗?你究竟得了什么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一刻安安突然发现,斯薇真心爱着法瑟。
或许是因为年纪小,她对法瑟比自己对任何人都要真挚多了。这样的感情,是自己想付出也无法做到的。
不管以后会怎样,这一刻,还是把空间留给他们。
安安悄悄往后退了两步,打算无声消失,却听见法瑟的声音从寝宫里传了出来:"瑞格竭心病。"
安安站住了脚步。
他……竟然就这样告诉了斯薇?
阿斯加德如同一张巨大的地图,无边无垠地在星空下摊开。此时,整座宏伟的神之都在酣睡,连十二座金碧辉煌的神殿、银白的拱廊也都陷入了美梦之中。
然而,整个寝宫乃至金宫都只剩一片可怕的寂静。
过了大约一两分钟,斯薇微微颤抖的声音才打破了这片寂静:
"你……得了竭心癌……?"
"是。"法瑟的声音却出奇的冷静。
"你得了竭心癌,为什么不告诉我!"斯薇提高了音量,似乎已经接近情绪崩溃边界,"这种病如果不治,是会死人的啊。我都要嫁给你了,你才告诉我这种事,以、以后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该怎么办?"
"谁说这种病会死人?"安安终于忍不住又重新推开门进去,"斯薇,你是他未来的妻子,劝他去做手术割掉副心脏,他就不会死。"
斯薇转过头来看着安安,脸色发白:"可是这样,会,会有很严重的后遗症吧?"
"你知道副心脏的功能就是产生魔力和神力,割掉以后他会变成普通神族,但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听完安安的话,斯薇的脸更加惨白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他是你未来的丈夫,他的命重要,还是那些多余又用来侵略其他部落的力量重要?得这种病也不是他自愿的,不是他的错,但死活不开刀就是他的错了。斯薇,你一定要劝劝他,再晚就来不及了。"
斯薇嘴唇抖了抖,这一回连开口说话好像都已做不到。
"撒迦——"法瑟坐直了身子,"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放弃的。"
"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么,你都快死了,还有心思操心什么部落、神界、南征?人不能这么自私,什么都只顾自己。你有没有想过你周围的人?你的家人,朋友,还有那些爱你的人?"安安看了一眼斯薇,之前的压抑感好像在这一刻爆发了,"尤其是你的爱人,你要她以后怎么办?终生活在失去你的痛苦中?"
法瑟还没来得及回话,斯薇已猛地站起来,一边擦拭眼泪一边冲出了法瑟的寝宫。安安原想上去追,但想到她可能也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转而回过头去。刚才她情绪很激动,说得很快,此时都在微微喘气:
"法瑟,放弃那颗心脏。"
法瑟怔怔地看了她许久,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低声说:"我累了,想休息……你先回去吧。"
星耀神殿。
房间的门和窗都大大地敞开,在墨蓝夜空的烘托下,千万座建筑汇聚而成的神界就像是浸泡在深海中的失落之城。灯是熄的,因此静坐在床上的黑色人影显得孤单又有些可怖。
"赫默……?"安安试探地问道。
床头的人的脸转过来了,但没有说话。他这样的反应让安安更害怕了。她迅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你怎么了?"
"撒迦,你刚才去了哪里?"
"就是去了一趟洗手间,顺便去走走,这不是回来了么。"
"是这样啊……"赫默的脸又重新对着光,脸孔一如既往清秀温柔,他松了一口气,微微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撒迦。"
"怎么可能,你这两天太敏感了。"
安安脱掉外衣,坐在他身边。但赫默却突然靠过来搂住她的肩,轻轻贴着她的脸颊:"撒迦,我睡不着觉。你和我说一说话吧。"
"说什么呢?"
"什么都可以,撒迦。"
安安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今晚赫默每和她说一句话都要加上一个"撒迦"?但她没有细想,脑中不断回放的是在金宫发生的事。
"赫默,你有没有可能为部落放弃自己的生命?"
"不会。因为我还要照顾我的女人。只要你存在于这世界上一天,不管是以怎样的形式,哪怕只剩了一根头发,我也会用尽全力去守护。"
听见赫默的答案,安安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这个男人真的很爱撒迦,如果有一天他知道撒迦其实并没有复活,大概会彻底崩溃吧……
两人静静依偎着彼此,直到赫默又一句话打破了沉默:"撒迦,你看,我都这么喜欢你了……不可以再出轨知道吗?"
安安怔住,四肢仿佛不能行动。
"笨。"赫默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脑袋,"你忘记了么,我们是结过婚的,神族结婚了以后,有一方出轨,另一方会立刻知道啊。"
安安的声音哽咽在喉间:"……对不起。"
"没关系。"赫默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法瑟不是好男人,你不可以对他心软,知道吗?"
安安再次不能理解他的话,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记住,你是撒迦,是谁也不爱的撒迦。所以之前计划了什么,都乖乖把它照实完成,好不好?"
说到这里,安安好像明白了什么。生生的寒意顺着她的背脊爬了上去,连手指都有些发抖。
"你知道……什么?"
"别忘记法瑟对你做过什么事,也别忘记现在你为什么活着。"赫默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嘴唇在她的嘴唇上碰了一下,"是我救了你,哦不,确切说,是你回到了原本属于你的地方。你的身体里有撒迦的梦,你又进入了撒迦的身体,那你就是她。"
安安看着赫默的眼,禁不住攥住自己的衣角:"你一直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一百年前撒迦和顾安安都死了,但撒迦复活了,顾安安却是永远死了。"赫默的双眸深紫而妖媚,在银色的光华下闪亮如星,"撒迦,你不是想当神后吗?那协助我成为众神之王,满足你的愿望。"
翌日清晨。
英灵神殿的朝会结束后,神殿里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克瓦希尔正和属下走出来,却被急匆匆跑进来的斯薇撞了个满怀。
"小姑娘,怎么这么急?"克瓦希尔脸孔妖艳,笑容却慈爱得像个叔叔。
"我要找法瑟陛下。"
"陛下说有事要去哨兵塔,我带你去找他?"
"好!"
斯薇紧紧地跟随着克瓦希尔的脚步,和他一起骑上了龙背。阳光下的斯薇依然青春且美丽,但是眼下却有两圈浓浓的青黑。克瓦希尔想起她前几天才解除了去垢的束缚,又大半夜去找了法瑟,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年轻人就是不懂节制。"
斯薇却完全没听进去。昨天晚上她真的很受打击,一想到法瑟得了那种病,就有彻底一种跌入谷底的感觉。
可是,她一个晚上没睡觉,满脑子想的都是母亲曾经告诉自己的话:独立的女人最有权利拥有真爱。只要你独立了,你不用担心男人有没有条件养你,也不用担心你们之间又有多少金钱的帐没有算。
她从小就不愿意变成母亲那样的人,因为实在太辛苦了。但或许,也许,法瑟已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她?
她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她对法瑟动心的时刻。
……
……
694年的深冬腊月。
那几乎是上个世纪最冷的一个冬天,初雪一直从阿斯加德飘到了约顿海姆。天刚亮的时候,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草坪的积雪也如无暇的松糕一样无边蔓延,只有几个推雪机在魔法的操纵下悄悄地铲除地面的大雪。
她和凯琳还有一群女伴穿着厚厚的冬裙跑到出去玩,经过了帝都大道。
那时候的羽萱花已被禁止,所以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种花的模样。然而,当冬季树叶凋零,枝桠上堆满雪的时候,乍一眼望去却像是羽萱树开了银白色的花。
寒风冰冷而无声地刮过,抖落了树枝上的积雪,那些白色的"花瓣"也跟着纷纷扬扬地抖落在地。
斯薇到现在还记得,在那一片一望无际的白色中,有一个挂着黑色披风、穿着黑色皮靴的高大男人。他的衣服是如此绝对的黑暗,散在肩上的长发却比雪还要银白。他的呼吸缓慢深沉,在深冬的空气中变成浓浓的白气。
他站在帝都大道的中央,看着延伸至道路尽头的羽萱树,和那些清晨才开放的白色"花朵"。
听见身后她这一边年轻女子的喧哗声,男人回过头来看向她们,紫眸凛冽无情,却在那一瞬间捕获了她。
……
……
不是没有见过法瑟,但他的头发一直藏在冠冕中,与他散发的样子大相径庭。所以,那时候她根本不知道那个男人就是神族世界的极权者。
所以,经过一个晚上的思考,她确定自己爱的不是法瑟的地位。
"一直在想什么呢?"克瓦希尔骑着龙飞到她的身边,"小朋友骑龙的时候不要走神,不然摔下去可是会死人的哦。"
斯薇看着脚下阿斯加德的胜景,不由想起以前每次经过这片土地的时候,都会偷偷地、喜不自禁地想象它有一半将属于自己的情景。此时看去,心情却完全不一样了。
"你会因为一个人身份地位容貌的改变,而不再爱她吗?"斯薇像初入学校的孩子一样询问克瓦希尔。
"这个问题挺有难度的。"克瓦希尔摸了摸下巴,"要看改变了多少,看这个人是不是还是原本的那一个。"
斯薇更加困惑了。
百年来,在所有神族心中,法瑟就是法瑟王。
不是众神之王的法瑟,还是他本人吗?
当初在帝都大道邂逅法瑟,令她着迷的,不正是那种独属于王者的孤寂气质吗?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神族,穿着普通的衣服,他还会有那样的气质吗?
眼见哨兵塔越来越近,她看见了法瑟的身影,他英俊的侧脸,还有象征着王权的肩章……她飞行的速度却在逐渐减慢。
半夜时想要向法瑟倾诉的满腔告白,此时也显得有一些无力。
接着她看见了下方因为距离而渺小的行人,一些路过的神族夫妇,丈夫推着婴儿车,妻子提着才买好的菜并肩穿过宽阔的广场。他们看上去如此幸福,但是,但是……也如此平凡。
"……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斯薇突然在半空中急刹车,"先,先回去休息了。"
安安坐在广场的角落。
法瑟一大清早就呼叫她,让她午饭过后来这里,也不知道有什么事。
眼前经过的夫妻突然因为孩子的哭声停下来。爸爸把女儿从车里的儿子身边抱出来,轻轻抬着她小小的臀部让他坐在自己手臂上,然后从妈妈那里拿过奶瓶,放在女儿大哭不止的口中。
哭声渐渐停止。妈妈站在旁边摸了摸女儿的头,顺便用手肘推了一下爸爸:"你总算会哄她了,之前真是笨死了。"
"在老婆大人的□下,我总是进步神速。"男人笑了笑,在妻子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又把女儿放进车中哥哥的身边,和妻子并肩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安安撑着下巴看着这一家四口的背影,不觉有些出神。
小孩子这么可爱,如果她也能有一个就好了……
如果能有孩子,只要有一个,就会很满足了。
没过多久,法瑟骑着洛洛从哨兵塔上下来了。
"今天带你去见一个人。"他这么说着,不给安安反驳的机会,就把她抱上了龙背,朝着十二神殿中心的方向飞去。
吉雅弗宫。
虽然已是四月,但阿斯加德常年低温,依旧春寒料峭。神殿里的炉火熄灭了多年又被生起,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神坐在壁炉旁,披挂着薄薄的狐裘小披肩。她的膝上放着一本相册,头发长长地顺着椅子垂落,闪亮如滑落的绸缎一样。而且颜色也比上次见面时浅了很多,几乎就已经要恢复到诸神的黄昏前完全耀眼的金色。
"弗丽嘉……殿下?"安安愕然道。
弗丽嘉抬头,瞳仁的颜色也开始趋于金色。她的模样越发让安安想起了贝伦希德。
"撒迦,真难得,好久没见了。"
"我来为陛下和斯薇的婚礼咏唱颂歌。"说到这,一整颗心都变得沉甸甸的,"一百年没见您……您是回来参加婚礼的吗?"
"嗯。"弗丽嘉看了一眼法瑟,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转眼过去,我的孩子也要结婚了。"
不知道她是否原谅了法瑟。但此时此刻,她看上去是欣慰的。
"我已经通知人去叫赫默和斯薇了。"法瑟走过去,把弗丽嘉肩上有些松动的披肩重新挂好,"母后,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下。"
弗丽嘉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摇摇头:"没事,我看看以前的照片。"
"照片?"安安来了兴致,走过去跟她一起看。
"是,都是你们小时候的照片。"弗丽嘉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张兄妹照上。
如果不注意看,照片上的兄妹俩简直长得一模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弗丽嘉的个人趣味,他们俩连发型和衣服完全一样,都顶着一团碎碎乱乱的金色小卷毛、穿着华丽的白色翻领贵族童装;只不过贝伦希德的头发灿烂一些,法瑟的发色柔软一些。照片上的小法瑟温和地搂住小贝伦的肩,澄澈的大眼中有淡淡的笑意,小小年纪就很有哥哥的架势;而小贝伦却双手抱在胸前,一脸怒气,眼睛也没在看镜头,好像一点也不愿意拍这张照片。
这张照片下面还有两张连环画一样的照片:前一张里,贝伦希德把嘴里含着奶嘴的小赫默高高举在空中,法瑟一脸担忧地伸手去接赫默;后一张里,赫默已经掉在地上大哭了,法瑟蹲下来哄他,贝伦希德两条小细腿儿跪在地上,正在捶地笑。
贝伦希德殿下从小就是个小恶魔,这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只是安安没看出来,法瑟曾经也是一个会照顾弟弟妹妹的好哥哥……目光再落回法瑟身上,他已经在一旁和侍女们交代送茶点的问题,似乎有些刻意回避这样的场景。
弗丽嘉的手指在贝伦希德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却因眼中饱含泪珠而不敢眨眼。
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开心,安安指了指其中一张照片,惊讶地说:"那个金色头发的小孩子是谁?好可爱。"
"对啊,撒迦没看过这几张照片。"弗丽嘉强装开心地笑了笑,把那张照片从相簿中抽出来,指着里面的孩子说道,"这是我们可爱的瑟瑟哦。"
安安差一点噗出声来。
照片上的金色小卷毛头上扎了两个冲天炮,穿着精致的泡泡袖公主裙,正坐在妈妈的腿上,眨巴着紫色的大眼睛看着镜头。
安安强忍着爆笑的欲望,接过照片,看着那个如同洋娃娃一样可爱的小姑娘:"这是法瑟?"
一旁的法瑟似乎警觉了什么,立即冲过来抢走了安安手里的照片:"母后,照片别随便给人看。"
弗丽嘉非但选择性无视了他,还继续翻后面的照片:"那时候我特别想要个女儿。虽然瑟瑟是男孩子,但是长得比女孩子还漂亮,所以我就帮他买了一些裙子,你看这一条真可爱,简直像个小公主一样。"
不过多久,女装婴儿照都被抢走了。法瑟拿着一堆照片打算出去销毁证据,弗丽嘉却毫不在意,只是指着又一张照片惊喜地说:"撒迦,你快看这一张。"
安安直接噗了一声。
那是一张胎毛都没掉尽的□婴儿照。弗丽嘉眨了眨眼,摸了摸照片上的白色小包子:"看我儿子真是好可爱。"
法瑟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冲回来,弗丽嘉就抽出那张照片,指了指男婴胖胖小腿中间的位置:"看我们瑟瑟的虫虫。"
安安还真的有模有样地凑过去盯着那个地方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法瑟的脸唰的苍白,狼狈不堪地丢掉手中的女装照,把那张婴儿照抽走:"你为什么要把这些照片给她看?"
"因为我觉得很可爱呀。"似乎孩童法瑟的□照还有很多,弗丽嘉宠辱不惊地又抽出一张正在用浴巾擦屁屁的小卷毛照,"看,屁屁也好小好圆。"
安安才看到肉包法瑟的包子屁股不到一秒,照片又迅速消失了。弗丽嘉再拿出一张照:"你看这个,瑟瑟的虫虫真的很可爱哦,好小好小,你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母后,够了!"
照片再次被抽走以后,法瑟把安安从椅子上拽了起来,不再让她看那些照片,脸颊甚至有些泛红:"哪个婴儿生下来就会很大啊。"
"我说的是实话呀……"弗丽嘉很是无辜。
安安抬头看了一眼法瑟,又顺势往他的身体下方看去。她从来没见法瑟这样慌过,觉得新奇极了。原本想再多看一点他的囧照,却被他连拖带拽地拉出门去。
"瑟瑟,既然快结婚了,这些东西就不要藏着掖着。照片回头我还会给你未婚妻看哦。"弗丽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随便你吧!"法瑟连头也没有回。
两人走到悬空的庭院回廊中,华美的宫殿被他们踩在了脚下。
这么说来,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法瑟就要结婚了。
安安摇摇头,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个婚期,而是回想着照片上的大眼睛金发小肉包,微微笑着说:
"你小时候比现在可爱多了。如果能回到过去,真想把缩小版的你蹂躏一番。可爱到爆了。"
"……要蹂躏去蹂躏赫默就好了,他小的时候比我还小只。"法瑟背对着她,似乎情绪还没调整好。
"比你还小只?没发现啊……"想了一会儿,安安突然反应过来了,"难道你说的是小虫虫?"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什么都没说。"
"是这样吗?可是你的也很小很可爱啊,不要害羞嘛。"
不知道是哪个字刺激了法瑟的神经,他突然转过身,把安安拖到自己面前很近的位置,居高临下地眯眼看着她:"这么快就忘记神木林的事了?要不要重演一下给你刷新一下记忆?"
突然间转变危险的气息让安安的心悬了起来。
根本不需要再重演,只要一回想那一天发生的事,那种直冲心脏的撞击就令她头皮发麻。她甩掉法瑟的手,别过头去:"所以我才说你小的时候可爱一点!"
"女人真奇怪。好好的男人不喜欢,却喜欢那种弱小的东西。而且你更奇怪,都没有生过孩子,却对小孩子喜欢成这样。"
"说得像是你有生过孩子一样。这是天性好不好?"
"我本来就差点当了父亲。"
"……什么?"安安飞速抬头看着他。
神殿内部的丛林中传来了鸟叫声,除此之外,万物寂静。
法瑟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声:"安安在辞世的时候,已经怀上我的孩子了。"
百年来,这是她第一次法瑟口中听到这个名字,顿时脑中只剩一片混沌:
"安安……?"
"嗯,就是你认识那个安安。"法瑟的眺望着远处,眼中一片空洞,"……她死的时候,孩子还没有来得及出生。"
九十九年里,安安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能活下来——就算有赫默的帮助,她也没可能从那样滔天的火海中侥幸逃生。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仪式需要的基因,她的孩子身体里也有。而孩子代替她,成为了火海中的祭品。
……
……
法瑟派人去把赫默斯薇等人接过来,但其他人都到齐了以后却都不见斯薇的踪影。不仅如此,这一次家庭聚会之后两天,斯薇都完全消失了。而安安虽然没有消失,也会帮法瑟治疗,但除此之外再没有离开过星耀神殿。赫默一向是个标准的好丈夫,也跟着她待在宫殿里不出来了。
终于,在婚礼还剩下最后两天的时候,斯薇才出现在金宫。她的双眼红肿而充满血丝,似乎刚哭过,却努力维持着冷静:
"法瑟陛下,其实这件事,我们都是受害者。"
原本以为他会因为她的离去多少慌乱或者愤怒,但他只是静静地喝着红茶看报纸,很是怡然地拉开椅子给她:"坐下来慢慢说。"
法瑟的反应有些出乎斯薇的预料。她迟疑了一下才在他身边坐下,想等他发问,却发现他根本没有这个想法。终于她有些耐不住了:"难道你一点解释也没有吗?"
"我以为你有话想说。"
斯薇握紧了裙摆的蕾丝边,指节发白:
"对于你生病这件事,我真的完全没法接受。我很同情你的处境,但这对我实在太不公平了。"
法瑟点点头:"可以理解。继续。"
"我想说的是……"斯薇顿了顿,接下来说的话令她从喉咙发出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如果你近期会去做手术,我恐怕没有办法嫁给你了。"
法瑟没有半分讶异,只是抿了一口茶,看着她点点头:
"嗯。"
"但现在九大世界都知道我们订婚的消息。我不愿意让大家知道你的病情,但也不想让别人认为我被你抛弃。所以如果取消婚礼,希望你能告诉大家是我提出的分手。"
"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恐怕……陛下的病情就瞒不住了。"
法瑟扬了扬眉,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我知道了。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如果你近期内不打算做手术,这个婚我还是会结的。但有两个条件。"
"你说。"
"第一,以后我们生了孩子,不论是王子还是公主,都要让孩子当储君。第二,孩子出师后你可以做手术,但是要允许我改嫁。在那之前,保留我的神后之位。"
一口气说完所有条件,像是积压了许久的情绪都已发泄出来,斯薇的双肩有些无力地垂了下去。
法瑟放下手中的东西,换了个姿势倚靠在沙发中:
"没有问题。"
斯薇怔住,水晶般的大眼睛透明得有些空洞:"真的……吗?"
"对,为防误解我重复一下:一,让我们的孩子当储君。二,孩子出事后允许你改嫁。三,改嫁之前保留你的神后之位。没错吧?"
"……是。"
"我都答应你。"法瑟微微一笑,重新端着红茶用汤匙搅拌起来,"现在可以放心地去准备婚礼了吧,我未来的妻子。"
斯薇恍然地点点头,又在法瑟示意的目光下站起来,迷茫地走了几步。
这一瞬间,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她原本有备而来,打算和法瑟大吵一架,也想过法瑟会杀掉她一类的话来威胁她不准说出病情,但她觉得自己没有错——他们在一起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就算得到法瑟的允诺,就算他给足了她面子,以后想找个好男人嫁掉都非常困难了。
她甚至以为他会破口大骂:"你居然让我不治病,你打算让我去死吗?你这下贱的势利女人!"
但他却如此平静,像是她不过要求他陪自己吃一顿饭一样。
她是在要求他不要治病。
不治病,他说不定会死啊……
想到这里,好不容易才调整好心态强压下去的热泪突然涌出眼眶。斯薇转过身去,飞扑到法瑟的脚下跪着,紧紧抱住他的腿,失声大哭起来:
"陛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是个自私又虚荣的女人,你生这么重的病,我还对你做出这么卑鄙的事……对不起……"
法瑟先是一愣,后来不由微微一笑。
就算他拥有翻云覆雨之力,就算他还处于神族世界的顶端,都有那么多人在模糊或清晰地离开他。
何况是在失去王权的情况下。
斯薇是个条件优越的女人,和一个普通神族男人在一起非常委屈她。原本这时候的离去显得再正常不过,她的要求也不过是交易的一部分,没想到却哭成这样。
果然年轻的女孩还是很感性的……
他摸了摸斯薇的长发,温和得像是一个成熟的长辈,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
……
良久。
斯薇离去以后,法瑟起身进入里面的房间。正在绘制神木林地图的莱斯威和克瓦希尔抬起头来,彼此对望了一下,又迅速埋下头去干活。
法瑟戴上精工手套,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不经意道:"莱斯威,下次我和别人说话,你别再把耳朵贴在墙上偷听。"
"诶?"莱斯威激烈地抬起头,眼镜差点掉下来,"你怎么知道我在偷听?"
法瑟头也没抬,手指了指他身后高高挂着的监视器。莱斯威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个笨蛋,一不做二不休丢掉尺子:"你简直是疯掉了才会答应她那些要求,这女人真变态!如果我的尤茵和她一样,我立刻就去死!"
法瑟取下他摇摇欲坠的眼镜,架在自己的鼻梁上,仔细扫视着地图上的每一个细节。被法瑟无视以后的莱斯威心情更不爽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自己根本不打算治病的事?这样她会超级、超级愧疚吧!"
他还是没有得到法瑟的回答。
"可能对陛下来说让她愧疚没有任何意义吧。"克瓦希尔瞥了一眼法瑟,"陛下从来不做多余的事。"
"莱斯威,我白认识你这么多年了。克瓦希尔比你了解我。"法瑟用笔在地图上的某个角落做了一个标记,"这里位置有偏,重新做。"
婚礼前一日黄昏。
红云弥漫的阿斯加德如梦境一般,凤凰森林上方笼罩着火烧的晚霞。
安安穿着黑色的长斗篷,一路埋头赶到了与"另一边"会面的老地方。身材魁梧高大的黑发男人站在巨树的下方,肩头有一些细碎的叶片。他穿着战甲,钢手套轻轻拂去了那些柔软的嫩叶:
"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婚礼结束后三到七天内,法瑟会调兵遣率精锐部队派去暗之神界的传送阵,进入神木林,在他离去以后阿斯加德防守会变得十分薄弱,你们可以考虑那时候打进来。"安安从袖中抽出一堆文件递给他,"还有,这是法瑟的作息时间表、星耀骑士团的行程表还有边防军队调遣计划书。"
"……这些东西,你没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集齐全。"梅勒接过那一叠文件,眼睛眯了起来,"为什么以前不给我?"
"有时间问问题,不如计划何时占领南境。"安安转身离去。
"明天。"
她站住了脚步:"什么?"
"明天婚礼的时候,攻占南境。"
"哦。"安安想了想,回头笑了笑,"那祝我们好运。"
她走了几步,梅勒的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顾安安,直到今天你才对法瑟彻底死心,是么?"
安安又一次停下脚步。
但这一回,她没有回头,只是停一停就快步走出了他的视线。
Chapter 29
回到星耀神殿以后的安安一直心神不宁。
过了这么多年,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是该复仇,是该过得更开心,还是该争权夺利,她都想过。或许与法瑟的重逢和神木林的意外的让她再一次动摇过,但孩子的死讯也令她彻底清醒了。
她已经把该放下的东西放下,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是这一晚无论看到什么东西都觉得心情沉重压抑,就连跟赫默说话也一直心不在焉。
直到夜晚完全降临,银色的云朵稀拉地半掩着繁星。她看着这片深黑色的夜空,突然间清醒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法瑟就要跟别的女人结婚了。
她不认为自己还对这男人有爱情,但人类的占有欲作祟,她心情还是很低落。
赫默总算没有像前几日那样黏人。晚上十点,安安离开了星耀神殿出去散心。
翌日的婚礼会很早进行,城里的行人并没有以前那样多。安安绕过阿西尔王族图书馆、神圣的钟楼、世界之树还有十二主神战役英雄纪念碑,竟不知不觉来到了帝都大道。
因为次日的婚礼的巡逻队伍会经过这里,一个小时前这里才做过最后的检查,现已封路。阿斯加德这一夜已积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外地神族和外族,治安秩序也比以前混乱很多。不过安安是华纳王后兼阿斯加德的贵宾,有权进入封闭的地方,所以她靠近后看守的骑士没有阻止她。
羽萱花正灼灼盛开着,若隐若现的残雾将枝桠与花瓣笼罩,潮湿了宽敞的大道,这条路不曾像此刻这般空旷。魔法网形成的光在大道中央悬浮着,那些落下的花瓣就会自然落入这些网,以保持地面的干净整洁。
安安绕过灌木丛进入草坪中,轻轻依偎在一棵羽萱树下,任凭那些转瞬即逝的花瓣落在自己的发上。
从这个角度抬头看着阿斯加德的星空,似乎与神殿处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好像夜空更加广袤、神秘,也更加高远。
空中又不时有翼龙飞过,其中不乏最珍稀的金翼龙。
也是在这片夜空下,她曾经和法瑟骑在龙背上,穿透了神界的云层,越过了帝都的繁星,最终抵达了人界,她的家乡。那时她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一样,因为王子紧握的手而怦然心动。那时的故事和往事,真是美丽得就像童话一样。
此时想起那番情景,有说不出的讽刺与可笑。
安安闭着眼,将全身的力气都托付给了身后的羽萱树。
当世界变成一片黑暗,那些如同烙印一样的痛苦便会减轻一些,她也再看不到那些蒙蔽人眼的纯白花瓣。
不知过了多久……
半睡半醒中,她听见大道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那个人固有的,明明不响却深沉稳重的脚步声。
安安慢慢睁开了眼。
出现在帝都大道里的身影让她的心骤然停止了跳动。
这个时间,法瑟多半都是待在金宫里工作等待她去治疗,很少这样悠闲地出来散步。看样子结婚也让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在帝都大道上缓缓踱步,不时抬头看看盛开的羽萱花。
他抬头的时候,被枝桠剪碎的光影在他的脸上零稀漂移,他的瞳仁因为银光的照耀变得透明,像是破碎的紫水晶。
他在那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安安不小心碰到树干,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什么人?!"法瑟的手中立刻燃起一团暗紫色的火焰。
"……是我。"安安站起来,从树丛里走出来,"晚上有点闷,出来走走。"
法瑟这才收回魔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温柔:"我也是。不过没想到我才想起你你就出现了。"
"想起我?想起我什么?"
"想起如果今天我要是遇见你了,就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法瑟垂头往前走了一段,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撒迦,这辈子我只爱过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是顾安安。"
原本跟着他走过去的脚步顿时停住。看着他的背影,安安沉默了。
"但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我牺牲了她。"法瑟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还有我们的孩子。"
"这些事我都知道。"安安想忍,但还是禁不住继续问道,"你说,你爱过两个女人?那还有一个是谁?"
"这是在安安死后的事,我不想告诉任何人。"
是在她死后么……
安安看着他的眼神很冷漠,双手却紧握起来:"明天你就跟她结婚了,不用你说大家也都知道。"
但法瑟却突然转过身,答非所问:
"你希望我结婚么?"
"什么?"安安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果你要求,我可以不结婚。"
"你这人真奇怪。我为什么要希望你不结婚?"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有些不安,"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结婚,想让我帮你做决定?"
"我只想听你的答案。"
"你今天脑袋不清醒了吧。"
安安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了。在停顿的时候,她看着法瑟的眼连眨也不敢眨:"你结婚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法瑟先是一愣,然后淡淡笑了:"你完全不在意,对么。"
安安迅速转过身去,两行细细的眼泪毫无缓冲地顺着脸颊流下来:
"不在意。"
"我知道了。"直至安安走远了,法瑟的声音才又一次响起,"祝你和赫默幸福。"
这一刻,像是所有的精神防线都已被击溃。安安哭得更厉害了,大颗大颗的泪水随着她的飞快的步伐落下,脸庞因压抑的悲恸而微微发红,一直延伸到了脖子根。然而,除了她急促的脚步声和风声,整个帝都大道中再没有一点声音。
她离去以后,花影亦在风中你追我逐,变成了这片寂然中唯一的动静。
尽管法瑟穿着黑衣,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却淡得几乎融入星光。毫无动作的站立让他看上去像一个美丽的雕塑,或是一个完美的假人。总之,没有生命。
这一晚,安安的世界里只有痛苦。
第二天要早起,必须精神状态满分地为法瑟和斯薇的婚礼咏唱颂歌。安安躺在赫默的身边,紧紧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入睡,但尽管双眼疲倦之极,泪水却还是会顺着眼缝流下。
如果能把法瑟从她心中连根拔起,她什么都不想要了。
……
……
翌日,阿斯加德早上六点,满城已挂满了阿西尔部落的旗帜,超过二十万的阿西尔神族和七万外族在街头庆祝这场王族婚礼。
这是继奥汀和弗丽嘉的婚礼之后神界最隆重盛大的活动,九大世界的元首、政界名人和各个领域的领头人物都将在大圣堂亲眼见证这场纪元婚礼。贵宾们已经在大圣堂就坐,英灵、魔神、星耀三大骑士团最先从帝都三角的骑士团本部出发,犹如机械一般整齐划一地从欢呼声中列队前进,在经过四个小时的游行后,终于在中心的英灵神殿正门口集合。
在伴郎赫默法王的陪伴下,法瑟王率领三大骑士团的精兵从金宫出发,即将经过雾海之宫、走过帝都大道、众神广场、世界之树、英雄纪念碑,最后会抵达宾客满席的大圣堂。
大圣堂内部。
这座殿堂有着比十一神殿还要远久、仅次于英灵神殿的历史,修建于创世纪元227年,是众神举办婚礼和大型祭祀活动的专用殿堂。穹顶有三百米高,彩绘窗棂均是由水晶宝石制作镶嵌,平日已是宏大而金碧辉煌,这一日铺上大红地毯后,更让这个神圣的殿堂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此时,圣堂的祭坛上只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主持婚礼的大祭司弗雷,一个是为婚礼赞颂的诗歌女神撒迦。
安安手中握着华纳女神的权杖,穿着撒迦最偏爱的深蓝色长裙——这和她海蓝色的眼睛非常相称。弗雷手捧经书,穿着大祭司的长袍,银色的长发犹如流水一般垂落,让他看上去更加圣洁不可侵犯。但在等待的过程中,他显然很无聊,转头对安安小声说道:
"你说,今天晚上他们还有力气热爱一番么?"
"热爱一番……"安安疑惑地,"你是说亲热么?"
"对,我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他们从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了,尤其是斯薇,哦不,神后陛下四点就开始穿衣化妆。这个冗长的婚礼后还要全城游行,完了还有神族盛宴,这过程中一直挥手手都软了,怎么还有力气去'爱'呢?"
安安竭力不让自己的脸在上千人面前抽搐:"大祭司,你想得太多了。"
说到这里,外面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呼声。
"陛下来了。"弗雷站直身子,一脸严肃。
首先进来的是一群矜贵的小男孩,带头进来的是维希尔。这些男孩里,他的神采最为飞扬跳脱,莱斯威和尤茵难得统一露出了同样欣慰的神情。紧接着,一白一黑的两个身影出现在大门前。
这一日阳光明媚,在圣堂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刺眼的强光将来人的身姿包围,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孔。
安安微微眯起了眼。直到他们走进来一些,完全出现在灯光下,才看清是穿着军装的法瑟和赫默。只不过法瑟的衣服是白色,赫默的是黑色。
宾客们都因为众神之王的到来而纷纷站起身。
这是法瑟第一次没有将头发藏起来。那一头银发松松地系在脑后,再配上这一身英武的军装,把他显得俊美又帅气。人们心中有疑惑,但多数都以为他是故意为配合婚礼染的银发。
新郎和伴郎在祭坛面前停下。
法瑟微笑着和来宾微笑着挥手后,回头对祭坛上的弗雷笑了笑,最后才把目光落到安安的身上:
"谢谢。"
"这是我该做的。"
客客气气地回答过后,安安不再看他。
就这样了吧。
以后不会再和这个人有任何交集,直至昨晚,一切都已结束。
随后,弗丽嘉离开吉雅弗神殿,乘着马车来到大圣堂。尽管终究没能唤醒奥汀,但她为了丈夫离开神界的事广为流传,所以这一次她的回归让气氛比之前更加热闹,众神们都开始鼓掌欢迎。
她将头发盘了起来,显得高贵而优雅,停在法瑟面前第一件事就是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斯薇会是一个好神后。以后部落就完全靠你们了。"
"嗯。"
法瑟低垂着眉目,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睛。
弗丽嘉坐到贵宾席上,和许久未见的挚友、斯薇的母亲西芙挽手攀谈起来。法瑟和赫默也走到中间去等待新娘的到来。
终于十多分钟过去,在一群可爱花童的引领下,穿着华丽长袍的祭司进入大门。他们身后是紧随而来的新娘。斯薇捧着鲜花,和战神父亲提尔挽着手踏上了红地毯。
掌声更加热烈,响彻了整个大圣堂。
乐团奏出了宏大神圣的音乐,斯薇拖拽着长长的白色婚纱,婚纱的裙摆盖满了红地毯。
法瑟和赫默同时转过身去看着她。
即便脸孔被头纱盖住,斯薇脸上的笑意都显而易见。终于,提尔把斯薇的手交到法瑟手上,这个年轻的新娘父亲和坐席中的母亲已经禁不住红了眼眶。
看见提尔发红的眼,安安都不由感到触动——这就是所谓的门当户对吧。如此紧密的家族王室关系,如此般配的夫妻。
就算对斯薇陷害自己的事很反感,但这一刻她都不由在心底为他们祝福。
他们一起走到祭坛的阶梯上,抬头看着两个主持婚礼的神祗。
音乐声渐渐弱下去,弗雷开始念诵婚礼誓词。直到安安的歌声响起,音乐才彻底停下来。
这一刻,整个殿堂里只剩下了弗雷低沉的嗓音,还有诗歌女神优美的歌声。
那是由古神族语谱写的颂歌《圣灵的呼唤》,在过去原本是由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吟唱的童谣,后来演变成了祈福之歌。
撒迦的声音平时有些沙哑,她以往的颂歌多少都有些压抑,但安安完全将它演绎成了另一种感觉:就算是平音也充满底气,到高音更是饱满而空灵。尤其是到古神族语里独有的颤音部分,更让人身临其境,仿佛真的听见了来自远古圣灵的呼唤。
一部分人不由看向祭坛上的撒迦。
她和弗雷一样,此时已没有任何表情,就连双眸中也只有一片空旷,像是无边无际的蓝色深海。
可是,在她这样没有感情的演绎下,这首朝圣风格的颂歌竟有一些忧伤。
安安的双眼至始至终都看着远处,所以,也不知道法瑟一直在抬头看着她。
一曲终了,维希尔端着镶金垫子朝他们走来,上面装着从光辉纪元就流传下来、价值四亿比纳的戒指。
就在这时,有人快步跑过来,在斯薇耳边低声说道:"凯琳正在门口,说想看你和陛下结婚的瞬间。让她进来吗?"
斯薇有些愕然:"让她进来吧。"
想来被关这么长的时间凯琳也吃过教训了。而她们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挚友,在这一刻还是想见见她。
没过多久,圣堂的门再次被打开,一个身影瞬移进来。
"斯薇,恭喜你结婚!"是凯琳嚣张的声音。
斯薇顿时觉得情况有些不对,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她坏事,她已抱着一个巨大的麻袋冲进来,扔到斯薇脚下:"在你结婚的时候,我怎么能不送你一些礼物呢?"
在场所有神族都目瞪口呆。
然后,一个中年的精灵妇女也跟着跑进来,跪在那个麻袋前面,把麻袋打开了一个口:"你们都睁眼看清楚了,阿西尔未来的神后陛下对我女儿做过什么事!"
麻袋里面露出的,是一张苍白而美丽的脸。
看见那张脸的瞬间,斯薇的脸几乎也快变成了同样的颜色——那是乔娜!
"乔娜不过参加了几次陛下的寿宴,和陛下话都没说过几句,就被这未来神后用千斤铁球拴在脚下,丢在空中海洋里淹死了!如果不是凯琳告诉我,我连自己女儿的尸体都找不到!"乔娜的母亲哭喊着,她的声音格外凄厉,又因穹顶过高回音响亮而震慑人心。
强烈阳光的照耀下,斯薇的白色婚纱反射着万丈光辉,让人不敢直视。她站在上千条目光的中央,有一种被扒光的感觉。
现在九大世界的网络都在关注着他们,所有繁华的街道上都有婚礼实况直播。
这件事……凯琳是怎么发现的?
她手里有没有证据?如果现在矢口否认,她拿出证据来该怎么办?
斯薇的额上渗出了冷汗,牙关格格打颤,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
"既然如此,凯琳,请你拿出斯薇谋害乔娜的证据来吧。"法瑟毫不吃惊,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切会发生一样。
凯琳显然有备而来,把门外两个侍卫叫了进来:"他们就是斯薇派去谋害乔娜的手下。"
斯薇的脸色更难看了。
"是斯薇殿下指使我们这样做的。"其中一个侍卫低着头答道。
像是很满意自己制造的效果,凯琳抱着胳膊,扬起妆容浓厚而精致的脸庞:"你们都听见了?"
"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提尔转过身,态度严厉,"你完全可以收买两个侍卫,让他们来污蔑我女儿!"
"我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凯琳从容不迫地笑着,"斯薇,你是现在出来乖乖自首,还是让我把你过去做过的一件件'好事'全部抖出来?"
斯薇的双手紧握到发白,她可能自己也没意识到,这动作与优雅的婚纱不配极了。
当初自己不过是为了自保没有救凯琳,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如此背叛自己。
她防过无数人,却从没想过要防凯琳。
终于,斯薇深呼吸,站出来努力维持平静:"凯琳,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我害你?"凯琳大笑起来,转身面朝着众人,"大家知道为什么法瑟陛下会看上斯薇吗?那不是因为她斯薇出身高贵或漂亮,而是因为接近法瑟的好女人,不是死了就是残了,不是残了,就是已经嫁到了瓦特海姆的深幽矿山里。"
宾客们开始议论纷纷。
在斯薇进入圣堂的时候,还有无数女子羡慕她的美丽与纯洁。到这一刻,这种情绪已变得让人难以接受。
安安从头到尾都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睛不时瞟向外面的钟楼。
斯薇依然在尴尬地与凯琳对话:
"我能理解你对我有很多不满,但在我婚礼的时候把这些恶毒的罪名加到我身上,会不会太过分了?"
"斯薇,你不会认为我也嫉妒你吧?你不会认为全世界的人都嫉妒你吧?"凯琳抱着胳膊大笑了一阵,忽然用圆润的下巴指了指安安,"既然你不肯承认,我们就让让这个话题从乔娜之前的'威胁'身上开始。你曾经以为法瑟陛下喜欢撒迦王后,把王后丢到暗之神界的雪狼窝里,让她险些丧命,只不过后来找不到证据,王后只能吃哑巴亏。不知道你还记得吗?"
从前先向安安挑起战争的人是凯琳。但到这时,斯薇的敌人就是她的朋友,提到安安的时候口吻也变得谄媚了许多。
于是,千道目光投落在安安身上。
斯薇看看法瑟,再看看安安,脸是死灰色,已经完全绝望。
帝都中心的钟楼刚好指向正午十二点,钟声也敲响了十二下。
这个终点,原本是新郎新娘交换戒指亲吻的时刻。原本的计划是他们一直亲吻持续到第十二声,让欢呼声在钟声结束后持续响彻神界。
大圣堂外的街道上,神族们也在等待着里面传来的呼声。
但钟声冗长的回音停止后很久,殿内都只有一片死寂。
终于,安安抬起头,眼中透着淡淡的漠然:"很显然,这些人是来闹事的。我根本不记得发生过这样的事。"
众人哗然。
乔娜的死因安安早就料到了,斯薇对自己的劲敌一向心狠手辣,但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被曝光——凯琳大概等这一刻已经等很久了。
而这种时候已经不能再发生任何纰漏。她必须让这个婚礼按时进行,不然到时候想逃走都很难。
安安转身面向法瑟,把手里的权杖放到另一只手里:"在众神之王结婚的时候整个神界都放假,不处理任何刑事事件,且不论她撒谎,就现在把死人待到主神婚礼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阿西尔宪法,应该先处理她才对。"
法瑟点点头,朝门口的骑士做了个手势。
"什么……"凯琳惊诧地看着安安,"撒迦王后殿下,你在做什么啊,虽然我以前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但你忘记斯薇她怎么对你了吗……撒加王后殿下……!"
她话没说完,已被带出了大圣堂。
哭闹的乔娜母亲也连同女儿的尸体一起被带出去后,法瑟回过头,用一种猜不透的眼神盯了安安很久,才缓缓开口说道:
"婚礼照常进行。"
法瑟已经察觉到情况不对了。
安安再次不安地看了看外面的钟楼,在心中默默预算着剩下的时间——这里是神界中心偏西的地方,从宣誓到交换戒指再到接吻最多十分钟。如果实在来不及,她可以说身体不舒服借口逃离。不然如果在梅勒他们进军以后再逃肯定来不及。
她正想催促还没回过神的弗雷,即将关闭的圣堂大门忽然被人用脚踹开!
"这婚不能结!!"
清脆而充满活力的少女声传了进来。
一听到这个声音,法瑟的眼睛陡然睁大。安安只觉得无比耳熟,却没有反应过来在哪里听过。
然后,一个娇小的身影顺着红地毯以惊人之速狂奔而来,挡在维希尔送来的戒指前面!
那竟然是一个黑发少女。
"就算是神族的王,他也不能范重婚罪!"少女后退两步,牵住法瑟的手,"法瑟是我的丈夫,我们在一百年前就已经结过婚了!"
这个少女是一个人类。
法瑟怔忪地看着她,微微张了张口,许久才不确定地唤道:
"安安……?"
"这么快连我都不认识了,难道你变心了?"少女朝他做了一个鬼脸,"变心你也得先跟我离婚,这婚反正不能结。"
安安看见少女面孔的一刻,思绪彻底混乱了——难道她弄错了什么?
——如果这个少女是顾安安,那她又是谁?
"怎么可能……"法瑟看看安安,再看看她进来的方向,"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个问题我回头再和你说,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先停止婚礼。"少女的眼睛明星一般,闪烁着晶亮的光。她拉住法瑟的手,把他往一旁拖。
斯薇立刻冲过去拉住法瑟的另一只手:"陛下,顾安安早就死了,这个人肯定是别人冒充的。你,你不要上当啊。"
"我不是冒充的!"少女站直了身板,用手拱了拱法瑟的手臂,"瑟瑟,你告诉她,我们第一次骑龙去的地方是中国,我的坐骑名字叫海芙,我们第一次……第一次亲亲是在夏季游园会,还有情人节你到人界去找过我,我们还一起去买过衣服……"
她每说一句话,法瑟眼中的错愕就多一分。斯薇更是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紧拽着法瑟的手不放。
看到眼前的"顾安安",安安很惊讶,也很好奇,但再抬头看看外面的时钟,觉得自己实在没时间逗留了,然后轻捂着肚子走下祭坛。
所幸法瑟被两个女人缠着脱不开身,注意力也全部集中在了"顾安安"的身上,并没有留意到她。安安埋着头,一路小跑朝着大圣堂外赶去。
"撒迦。你出去做什么?"
听见弗丽嘉的声音,安安的背脊上有一股冷气蹿过。她站住脚步,回头一脸痛苦地看着弗丽嘉:
"我不舒服,想出去透透气。"
"不舒服?大祭司就在你旁边,你让弗雷帮你治疗吧。"
"这是我的荣幸。"弗雷原本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现在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请王后殿下随我来。"
"我不是身体不舒服。"安安看了看法瑟他们,顿了顿,"只是不很喜欢太喧哗的地方,请让我出去走走。"
说完这句话,她和法瑟的视线相撞了。
弗丽嘉恍然:"好吧,记得回来。"
赫默看了看撒迦的脸色,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跟过去扶着她:"我跟她一起去。"
安安点点头,转身松了一口气,和赫默朝大门走。这条路比她进来的时候漫长多了,她恨不得一口气瞬移过去,但还是耐着性子。
终于抵达门口。
一群骑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移动进来,大声道:
"陛下,陛下,梅勒和索尔率军北下,入侵南境了!"
"什么?"法瑟立刻甩掉身边的女人,又看了一眼安安,俨然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从东西两边包围,现在梅勒的兵力最强,已经打到了主神十一区了!索尔的军队似乎是后援,现在在凤凰森林附近,进军非常缓慢!"
大圣堂外。
安安冲出了大圣堂,和赫默把预先准备好的金龙召唤过来,在低空快速飞行,朝着城外的方向飞去。
"四将军,你在哪里?"通讯器里传来索尔的声音。
"已经出来了。"
"赶快来凤凰森林东部,我们在这里等你。
圣堂内顿时乱成一窝蜂。
"大家先稍安勿躁!"法瑟在原地徘徊了一阵,对骑士说,"派星耀骑士团精锐部队打前锋,其他人留守城中心,不能让他们越过乌达泉的临界点。"
"陛下,精锐部队已经全军覆没了!"
"什么?"法瑟愕然,"这不可能!"
"是真的,精锐部队的武器质量出了很大问题,炼金术师说是因赛特混合溶液的量注入过多,导致武器沉重又柔软,毫无杀伤力。现在九成以上的骑士都已成为战俘。"
因赛特混合溶液……
法瑟即时看向大圣堂门口。
前段时间撒迦在阅兵仪式上说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通常我们所用的东西不是经过折叠以后会受损么?这种溶液融入金属后会让折叠的东西变得越来越柔韧,但杀伤力会减小。前些年的战争敌人都是神族本身,这种溶液的应用率不高。但这一回敌人不一样了……陛下应该听过。不过因赛特混合溶液的成本比剑枪还要高,只能用在精锐部队里。"
居然是撒迦……
当初是她负责加工星耀骑士团精锐部队的武器,因为他十分信赖她,负责人去检查的时候也没有仔细,只确定溶液不会让武器折损就不再多管。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反着干。
"莱斯威,你现在率领第二军团去十一主神区。"法瑟话音落下的时候,人已经闪到了门外。
"是!"莱斯威行了礼,也跟着离开了大圣堂。
十一主神区的高空中。
因急速而狂卷而来的风凌乱了撒迦和赫默的头发。看着下方火力十足进军的梅勒军团和节节后退的留守军队,赫默微微一笑,搂着安安腰的手收紧一些:
"做得很好。"
没等她回答,他已用尖尖的下巴蹭了蹭她的脸册,"撒迦,我更喜欢你了。"
安安始终保持着缄默。
但是,身后巨龙挥翅的声音像是梦魇一样随风袭来。
安安还没来得及回头,火红色的光已经从天而降,朝他们的位置砸落。赫默轻轻一扬手,银光随着猎猎抖动的披风冲到他们上方。那团火光轰然在银色光环表面爆炸,并震撼了他们的龙。
回头看见的人果然是法瑟。
他指了指安安和赫默的方向,又一团火焰从龙翼下方爆开,烧伤了金龙的一支骨翼。金龙悲鸣一声,在空中翻了几番,差点坠下去。
赫默回头看着他,乖巧地笑了:"哥,你参与战事多年,还不能理解'祭司不死'的道理?现在身体这样糟糕,保留体力去应付军队吧。你看,阿斯加德就快要沦陷了。"
法瑟停下来,看了看下方交战的军队,抬头说道:
"撒迦,不要让我抓到你。"
他只说了一句话就径直俯冲下去,但他离开后很长时间,安安都不会忘记他看着自己的目光。
——那是几乎要杀人的憎恨眼神。
神赐纪元732年4月27日,"圣婚之战"爆发。
这一战换做以往任何时刻北境军队都毫无胜算,但星耀骑士团的精锐部队兵器出现巨大纰漏,同时法瑟迎战时为了意外出现的前妻顾安安身受重伤,最终狼狈逃离了光之神界,退兵至暗之神界的领土。梅勒军队大获全胜,成功攻占了阿斯加德南境。
Chapter 30
4月28日凌晨。
法瑟的金宫。
这次叛变虽然是由梅勒发起的,但赫默选择和安安站在一边后也算是站在了叛军一边。他和索尔被弗丽嘉叫去训话,这里就只剩下了安安、梅勒和梅勒的近卫骑士队。
近卫军们在法瑟四处搜寻他的军事计划,可惜大部分的机密档案都设有密码,并且要有本人的指纹才能破解。
虽然阿西尔部落的主要政治经济中心都在光之神界,但其他地区也属于部落统领范畴。法瑟放弃了光之神界和英灵神殿,暂时迁都到暗之神界的泰沃,不代表他不是王。按照部落的宪法规定,在杀死法瑟和逼他退位之前,他依然是阿西尔部落的最高统治者。所以,尽管北境的军队占领了阿斯加德,他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因此,对于那个不明来路的"顾安安",梅勒的担心程度远远胜过安安本人。他在狼藉的议政厅里来回踱步,高大的身影像是寂夜一样深幽:
"你确定之前没有看到过她?"
安安此时已换上了军装以备法瑟回攻,高腰裤让她的双腿显得十分修长。她静静站在原地,双手交叠在身前,波澜不惊地答道:
"没有。"
"你认为她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但这个'顾安安'知道我和法瑟之间所有的事。她的举止言行也和我以前很相似。"
"或许那就是真的顾安安?"
安安抬头冷漠地看着他:"没错,我就是撒伽本人,这一切都是我在跟你开玩笑。那个才是真的。"
被她这么一说梅勒反倒成哑巴了。
喜事变成了战事,阿斯加德的神族们都陷入混沌不安的状态。所有神族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整个帝都持续了接近十二个小时的死寂。从安安那里问不出个一二三,梅勒的眉头紧蹙起来:
"只有等赫默殿下回来再调查了。"
其实法瑟究竟计划什么,打算侵略哪里,安安完全不在意。
她只知道,如果让他壮烈地死去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毕竟人生很多时候,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
她希望他在被击败以后放弃王位,接受手术摘了心脏,成为一个平凡的神族——和她一样,麻木地活着,没有快乐,同时遗失了所有的梦想。这才是他应得的结局。
过了一会儿,一个骑士拿着几卷黄色的图纸跑过来:
"将军,有新发现!"
梅勒接过那几卷图纸,随便打开了一张扫了一眼,忽然凝神说道:"这是……"
安安也凑过去看了看,上面是一男一女两生物的构造草图。从骨架和外形来看,应该属于同一个种族:发量很多,是清一色的深黑卷曲,皮肤是深紫色,黑眼珠占了绝大部分的比例,嘴唇较厚。相较经常瞬移和空中漫步的长腿神族,他们的腿似乎要短很多,比人类的还短上一些,但胸肌腹肌十分发达,连女性都有八块腹肌。他们肩膀奇宽,手臂很长,直立的时候几乎可以垂到膝盖处。除此之外,旁边标注的身高分别是:男142cm,女151cm。
"似乎是从来没见过的种族。"安安喃喃道。
"看这里。"梅勒指了指下面的一行字,"只是模拟图。"
"难道这是……"
安安抬起头,和梅勒异口同声道:"——古老部落?"
三天后。
暗之神界。
这一晚无星无月,泰沃城像是一只深夜出没的猛兽,亮出红色闪亮的毒爪,将城郭无边无际地延伸到黑夜的尽头。黑雪神殿在这个颠倒的世界里擎天而立,散发着浓郁的暗黑哥特气息。
法瑟的寝宫大门前。
尽管同属于法瑟的管辖,而且此次前来的目的都一样,光之神族和暗之神族却各自扎堆站在两头,中间有了无形的分界线。暗之神族埋怨,光之神族叹息,直到莱斯威推开人群走过来:
"陛下呢?还没出来?"
"是,我们陛下很了不起啊,来了暗之神界连招呼也不跟民众打一个,还带着重伤就跟那女人厮混了三天三夜。"一个暗之神族无奈地摊摊手。
"我觉得更厉害的是那个人类,三天……人类真的可以做到吗?"
一个光之神族终于忍不住站出来说:
"你们懂什么?陛下才在上面吃了败仗,还受了重伤,心情不好、身体不适也是正常的,就不知道乖乖站在那等么?"
暗之神族立即回嘴道:"就是因为你们这样乖,才会连老家都保不住。"
"安静!"莱斯威打断他们,"都不要吵了,我去看看。"
莱斯威穿过回廊,来到法瑟的寝宫门口,敲了敲门:"法瑟,你在吗?"
没有回音。
寝宫里。
黑发少女坐在法瑟的膝盖上,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已经很久了。她的身姿娇小,他轻轻一环手就可以把她整个人罩在自己的怀里。
"瑟瑟,有人敲门找你,不去跟他们说说话吗?"少女抬起头,眼神清澈而明亮——就像过去的一百年,每次出现在他睡梦中那样明亮。
"没关系,没什么要紧的事了。"法瑟轻咳两声,"我想多和你待一会儿。"
少女双手放在他胸前的绷带上:"你还说没事,看看你的伤口,又要流血了。再让大祭司帮你治疗一下好不好?"
法瑟只是温柔地注视着她,微笑着摇摇头。
看着他的伤口,她的眼中渗出了泪水:"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打仗了,我不想看你受伤。"
法瑟吻去那些眼泪,再次将她抱入怀中。
"我答应你,安安。"像是抱着易碎的珍宝,他想紧紧拥住她,却始终控制着自己,最终只敢她的额上轻轻一吻,"不论你要我做任何事,我都答应。"
……
……
在赫默和梅勒重新整治阿斯加德的时候,安安和索尔被安排驻留在金宫里调查一切可利用资料。
连续十多天翻看一些自己毫不感兴趣的文件资料,安安觉得很不耐烦。终于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书里找到一张照片,居然还是法瑟和斯薇的合照。
显然这张照片是斯薇找人偷拍的,日期是712年的8月2日。炎炎夏日,法瑟正坐在瓦特海姆的露天餐厅中,似乎是无法忍受瓦特海姆干燥闷热的天气,不仅完全没有看镜头,连眉头都皱了起来。斯薇则站在他身边,做出V型手势。法瑟身后有人在看报纸,报纸用侏儒语写着巨大的标题:"BrünhildGu身患绝症裸捐回馈人界社会"。
安安只看了一眼就把这张照片放在一堆繁杂资料下面。
一直以来法瑟对人界的消息就处于打压政策,神族世界得到的人界消息屈指可数。那个名字看上去很像是西北欧语言里的人名,居然配了一个中文姓,不知道是"古",还是"顾"……
但心不在焉地走神了一阵子以后,她在心底试图用英文拼写那个名字"BrünhildGu",重新把视线慢慢投落在那张照片上。
——贝伦希德·顾。
完全不敢相信这世界上会有这种巧合。法瑟没有发现,大概是因为他既不懂侏儒语,也不懂人类西方的语言。安安立刻把那张照片抽出来,重读了一下那个标题,无奈报纸正文的字体太小,通过照片根本看不到。
不过,神界的相机象素高得如同显微镜。
她双手在身上擦了擦,从一堆书籍中找到了放大镜,调整到30x,终于看清了上面写的新闻内容:
昨天晚上,100岁高龄的贝伦希德·顾在中国X市国皇天集团大酒店顶层庆祝了她的百岁寿宴,这位被诊断为胃癌晚期的人类经济学家、物理分子传送机创始者、安希德公司的董事长兼CEO在生日上填写了《公民自愿捐献器官登记表》,并把2700亿人民币个人财产尽数捐赠到贝伦希德基金会……
上面没有这个叫做"贝伦希德·顾"的照片。但文章下面大致介绍了这个人的生平:贝伦希德·顾出原名叫BrünhildA.vonFurstenberg,年幼时被一对中国夫妇收养,改姓"顾",在中国长大,是华裔德国人。她是现代物理分子传送机创始人之一,在经济学、计算机科学及量子力学等领域都做过重大贡献,与此同时,她还是人类史上罕见的女性商业奇才,并创建了推动人界经济科学发展的安希德公司。她的公司在102个国家地区开拓了业务,全球员工数量超过十万人。
安安丢下手中的书,立刻冲到藏书厅的资料查询仪前,在"人界"上点了一下,选择了"贝伦希德·顾"。
然后,一张照片迅速涌入空中。
尽管老了很多很多,眼角布满了皱纹,头发也花白了,安安还是一眼就通过那锐利的眼神和深邃的五官认出了她。照片上的贝伦希德穿着她从来没见过的简约立领衬衫,胸针的式样精致却闪耀,却和她以前见过的人类服装完全不一样。
但是,当她再次低头看简介,却看见上面写着:
贝伦希德·顾(人类历1992——2095),人类,籍贯德国法兰克福,国籍中国。人界历史上的伟人,著名的经济学家、物理分子传送机创始者、安希德公司的第一任执行董事和控股人……
人类的2095年,那就是神族公历的715年。
那是十七年前的事……
也就是说,十七年前这个叫贝伦希德的人类就已经死了。
安安脑中一片混乱。她抱着头坐在一旁,代换着人界和神界的时间,还有贝伦希德的寿命。
她活了一百零三岁。也就是说,在那个报纸报道她身患绝症后三年,她就去世了。
等等,一百零三。
当初在神木林里,她看见的那个幻想曾经对她说……
"安安,八十三年了。我知道你已经忘了我。
"虽然不能和你见面,但每次看到和你有关的东西,我都会觉得离你又近了一些……
"你说,如果你没有去神界,几十年后会不会也变成一个驼背的人类老太太?不过,我们的安安就算是老太太,也是可爱的老太太吧……安安,我真想再见你一面。"
2095减去2012,刚好是八十三。
贝伦希德死去那一年,也刚好是人界的2012年。
那个幻影是神族的模样,贝伦希德还穿着英灵骑士团团长的银色铠甲。也就是说,如果幻影的原型是贝伦希德的灵魂,那么这两个贝伦希德真的就是同一个人。
看着那个"2095",安安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华纳部落对人界的禁令并没有阿西尔部落那么严格。最初安安还很关心人界的消息,会不时寻找自己父母的身影,甚至偷偷溜到人界去看他们。然而人类的寿命真的太短暂,十一年后,父亲死于意外事故,三十年后,母亲也因重病去世。尤其是母亲,临死之前都还握着她少女时期的照片。
那时候安安冒着极大风险偷偷溜到人界的医院,守在病房前看着奄奄一息的母亲。她的目光如此温柔和善,像是再过几秒女儿就会真的回来一样。
安安的心真正死去,就是从那一刻开始。
从那以后她再无牵挂,再也不关心任何和人界有关的事。
但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贝伦希德也在人界。
而"贝伦希德·顾"的查询次数是1。也就是说法瑟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他封锁了一百年人界的消息,也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妹妹就在那里。
安安看着照片上贝伦希德沧桑的脸,渐渐地将整张脸都埋入双掌。
好不容易找到她,最终却还是错过了。命运这个东西真是太会捉弄人,原本以为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已经足够糟糕,不能再坏了……可是这一回,希望不过燃烧了几分钟,就又一次被彻彻底底的绝望摧毁。
这一个晚上过得漫长又短暂。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入金宫时,安安疲惫地看着窗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睡着过。
或许是阳光给她带来了幻觉,或是鼓动,她决定去一趟人界。
她不相信贝伦希德会重生后又死了。
说不定资料有错。
说不定在人界,她还能找到让贝伦希德殿下活过来的方法……
然而人界却不是那么好去的。
法瑟真的彻底中止了和人界的来往,所有传送点都以最强力的魔法将之封印。历史上魔力和法瑟不相上下的人就只有一个——洛基,但找到他的难度比让安安亲自破解还大。
但这件事她却不敢让梅勒他们知道。
这一百年来,梅勒对法瑟的恨一直有增无减,这一次把法瑟击退也没能让他消气。如果他知道贝伦希德曾经在人界重生,却因为法瑟的封锁政策被隔离而不能来到神界直到老死,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
所以对赫默也一样。
他们看上去很冷静,内心却都早已疯狂。
安安一整天都在思索该如何进入人界的问题,最终在徘徊于被封印的地方想到了一件事:神界所有的传送阵都是分光暗两极的。只要是光之神界有的人界传送阵,在暗之神界的同一位置也会有完全相同的一个。
回去查过地图,阿斯加德总共有十四对传送阵,大部分都处于暗之神界的村落或城镇附近,十分不安全。
银月崖附近有一个。
虽然一度怀疑芬里尔和法瑟有联系,但芬里尔的所在已是最安全的地方。
安安决定去银月崖的人界传送阵。
主神十一区僻静的街道上。
斯薇从购物中心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和几个朋友一起在街上说说笑笑。忽然迎面走来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挡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腕:
"我有事要跟你说,跟我来一下。"
斯薇本来想甩开他,但看见他手背上的暗黑刺青后,安静地跟着他去了建筑的拐角无人处。
摘下斗篷帽子的男人是克瓦希尔。他看了一眼斯薇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难得皱了皱眉头:
"现在法瑟陛下状态很不好,你留在阿斯加德也就算了,怎么还有心思去买东西?"
"法瑟已经与我无关了。"斯薇几乎是立刻回答道,"他答应我要让我做神后,但他没做到。现在他一败涂地,怎么还指望我多看他一眼?"
克瓦希尔愣了愣,随机露出惯有的圆滑笑容:"斯薇,叔叔真是低估你了,你比我想的要厉害得多啊。"
"谢谢夸奖。如果没事的话,我要先回去了。"
"你真的不去看看他?"
"这问题你要问多少遍?"斯薇原本已经掉头了,又不耐烦地回头看着克瓦希尔,"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要我看他、巴结他,没问题,让他重新坐回原本的位置——我的意思够明白了吧?"
克瓦希尔点点头,没有表现出半点不悦,还是笑盈盈地答道:"叔叔知道了。"
斯薇对他嗤笑了一下,提着大包小包东西朝朋友的方向走去。但只迈出了四五步,她的脚步突然停下来,然后冲回克瓦希尔的身边,把手中的购物袋砸在他身上!
"你和法瑟都去死吧!"
这一下砸得特别重,克瓦希尔颈项上的白皙皮肤立即被锋利的纸片刮出血,但斯薇似乎没有一点怜悯之心,也没有捡起扔在地上的袋子,就拨了拨头发离去。
克瓦希尔跟上去捉住她的手臂,观察了她片刻才试探性地问道:
"你还是喜欢陛下的……对不对?"
"我喜不喜欢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没法让我当神后!那他就毫无用处!你呢,你不过是他一个跟班,更没有权利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放手!"
斯薇平时确实有小女人的虚荣心,神后的位置要说她没觊觎很久那绝对是假话。但此时她反反复复提这件事,显然是想要掩盖其他心思。
是什么呢?
婚礼上,法瑟的前妻出现了。法瑟为了她还受了重伤。
克瓦希尔没有放手,却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那个'顾安安',我们都在猜测她是冒牌货,因为她还是人类的样子,但一百年以后任何人类都会苍老得不像样,所以……"
"那又如何?"斯薇冷冷地看着他,蓦然提高音量,"她是否活着有关系么?法瑟喜欢她,就算她死了一百年!就算知道她是假的,他还是喜欢她!跟他在一起我可能会幸福吗?他眼里从来就没有我!!"
吼到最后,她的声音沙哑且因哽咽变得怪异起来。
斯薇曾是业余的演员,以前遇到一点点小问题,她的眼泪都可以像自来水一样滚出来。但这一天她却没有哭。直到克瓦希尔温暖的怀抱把她包围。
"对不起啊斯薇,叔叔没想到这么多。"克瓦希尔真像个长辈一样拍拍她的肩,"你不高兴就留在光之神界吧,我再回去劝劝法瑟。"
很快,他的胸前就被滚烫的液体浸湿。
暗之神界。
黑雪神殿。
趁着在法瑟亲自去为"顾安安"拿衣服的空子,莱斯威瞬移到法瑟面前,用最快的语速说道:
"法瑟,我们真的得好好谈一谈了。我不阻止你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顾安安'亲热,但起码你应该考虑一下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既然一百年前她跳进了火海,就算是她的孩子代替她死去,以她人类的体质也早该灰飞烟灭了。人类的生命是十分脆弱的,这你知道,为什么不问清楚?"
月华初现,法瑟脸颊的皮肤上泛着淡淡的光泽,笑靥也美丽得失真:
"我知道,她是从古老部落一直跟随过来的迷幻兽,是由欧夏人亲自制造来阻止我南征的工具。"
莱斯威惊讶:"……你见过欧夏人了?那你为什么还……"
"当然没有见过,但你我都知道他们的模仿能力比我们强上千倍,他们通过幻术制造出来的安安和真的安安没有差别。如果不是对他们有过调查,我几乎就要相信这是真的了。"
"法瑟,这段时间我一直以为你脑子已经坏掉了,但其实很清醒啊。"
"欧夏人虽然是智慧的种族,但似乎也很单纯。"法瑟看了一眼正在庭院里喂鱼的"顾安安","这个'安安'完全无害,只是一个劲阻止我发动战争而已。"
"无害又如何?她不是真的八神安。"
法瑟微微一笑:"不是安安又如何?她和安安几乎完全一样。"
莱斯威彻底傻眼了。
"这么说……你要放弃北境,放弃南征?"
"或许吧。"法瑟吁了一口气,"最起码,现在我只想休息一下。"
话音刚落,通讯器就震动起来。从口袋中接起通讯器,他漠然地说道:"我说了,现在任何指令都直接找莱斯威下达……什么?"
那边的人迅速通报结束,法瑟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你等等",就回头对莱斯威露出淡淡的笑意:"看样子,说放弃还是太早了一些。"
"什么意思?"
"猎物亲自送上门了。"法瑟把外套丢在莱斯威手里,"把这件衣服给安安,照顾好她,别让她受凉了。"
"什么,你去哪里?"莱斯威一头雾水。
法瑟没有回答他,只是大步流星地朝着神殿大门的方向走去,对另一头的暗之神族命令道:"全部去银月崖集合,就算杀了她,也不能让她逃了!"
刚切断通讯,他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莱斯威的视线中。
银月崖下方的雪原上。
这一夜黑夜无星,孤月也藏在了重重云层后。尽管已是春季,这里却依然有薄薄的积雪。枯草从层层薄雪中钻出个尖来,又迅速被呼啸的风吹得散乱。
漆黑的夜空下,一个神族和一群狼在一前一后狂奔着,他们的影子因为月色的出没而时隐时现。
或许人生来就有很准的第六感和求生意识,看见那一群原本已经变得可爱的雪狼张开大口吐着舌头靠近自己的时候,安安心中立即大感不妙拔腿就跑,果不其然它们也跟着追了上来。
然而雪狼没有哪一刻像今日这样贪婪,就像是几百天没有吃过肉一样,使出最原始的求生能疯狂捕猎她。安安几乎所有的力气都耗在了瞬间移动上。撒迦的肉身虽然不是主神,但好歹也是高级的神祗,她一直以为对阿西尔神族而言,瞬间移动就是一切,因为这种眨眼十多米的速度可以帮助她从任何险境中脱离。
她却终究成了井底之蛙。这种人类不可想象的速度不仅在崎岖的雪地里会打折,且雪狼在雪原中的奔跑速度也不亚于瞬间移动。何况瞬移折损的体力比跑步大多了,一百年来安安又不曾锻炼过身体,这个身体的灵活程度也完全不足以她使出功夫。不出十分钟,她已经在完全不熟悉的森林雪原中气喘吁吁——这群雪狼似乎很聪明,一开始就把她往雪原的方向引。在这片举目无边的雪原中,她连爬树的能力都没有。
渐渐的,瞬移间隔的距离越来越短,每次瞬移延迟的时间越来越长。体力接近崩溃边缘,她需要水和食物,需要坐下来休息。不然就算没有被雪狼捉住,她也会累到休克。
而身后那群穷追不舍的猛兽的体力却像是永远耗不尽一样,吐着赤红的舌头,飓风一般卷席过雪地。
终于,她身后的雪狼由远处的黑色小点群,变成了隐隐听见兽类的嚎叫声。到后来,连喘息声和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直到一匹打前锋的雪狼咬住了安安的衣角,布料嚓嚓被咬碎,另一匹雪狼又扑过来咬破了安安的手臂。
没有捉住安安,跟上来的狼群像是泄愤一样把布料撕得七零八落。
这些狼是真的要她的命。
只要落入它们的利爪,她一定会被撕得粉碎。就像那些被它们围剿又生吃下肚的冰原白鹿。
这一路上她看到了不少冰原白鹿,但它们已经再引不起狼群的注意。
狼群要捕食的是她。
原本以为自己的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手上的痛觉却激起了她最后的潜力。这一次,安安瞬间移动到了百米开外。
距离总算拉长了一些,她再次站在雪原上的时候,却浑身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手臂上的鲜血同时染红了雪地,并以炽热的温度迅速扩散开。与此同时,她的脸也被涌上来的血充红,呼吸变得十分困难,冷空气像是冰刀一样直接刺入她的心肺,濒临死亡般的窒息声在喉间咕咕作响,安安手指颤抖地承载雪地中,已麻木得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然后她再次站起来。
"芬里尔……!"身体已经虚弱得不堪一击,声音也变得嘶哑,"芬里尔,你在哪里……你快点来救我……"
她的声音很快被风声卷走,无助得就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就在几乎绝望的那一瞬,抬眼的瞬间安安却看见了希望——极远处有一片森林。
只要有森林,有树,她就有救了。
……
……
不知自己是如何抵达森林前面的。安安的脸已经完全失去了任何颜色,像是一张白纸。她冲到高耸入云的树下,抱着树干,却再没有任何力气瞬移到树上。雪原上的狼群离自己并不远了,而这里没有任何藏身之处。安安跪在树下,气若游丝地闭着眼休息,期盼能在它们追上来之前瞬移到树上。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然而,雪狼的移动速度太快,她的体力又早已透支。这根本不可能做到。
在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安安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开始用双腿跑步。这一刻,她连擦拭掉脸上的泥泞与汗水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不断翻着白眼,摇摇晃晃地做最后的挣扎。
眼前的森林在摇晃,雪地也从地面的一层变成了好几层。
她的视野中出现了两点红光。
狼王的身姿出现在一个陡坡上。
绝地逢生的喜悦让安安的精神顿时恢复了很多。她朝狼王的方向跑去,张大口想要叫芬里尔的名字,只是再也发不出声音。
然而当芬里尔真正如疾风一样朝她跑来时,她看见他血红的眼,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误解了什么……
一群狼先把猎物逼到耗尽体力,首领再出来轻而易举地把食物占为己有。
这是雪狼的生存法则。
安安睁大眼,朝着相反的方向后退两步,然后转身想要逃跑。
可惜没有机会了。她甚至还没有力气迈出一步,精力充沛的狼王已从后面把她扑倒在地面。
"不,芬里尔,我……"她气若游丝,话也无法成句。
像是看见了狼王捕到猎物,其他狼群也不再靠近。
芬里尔的尖牙在隐约的月色下闪闪发亮。远强过神族的野兽粗喘让安安陷入了极端的恐惧。安安四肢无力地推他,却被利爪狠狠按在地上,顿时手上再次拉开长长的伤口,鲜血滚入雪中。
狼王趴伏在安安身上,咬破了她的颈项和颈项上的衣襟,像是在撕下猎物的皮毛一样凶狠而迅猛。
——芬里尔,不要吃我。
——我是顾安安,是那个照顾过你、给你做过红烧肉的顾安安啊。
安安已经说不出话了。她只知道用力摇头,双腿不停乱蹬。
胸前的衣裳被咬碎,狼王开始贪婪地舔舐暴露出来的肌肤,并一路往下撕裂她的裙子,她才意识到了另一种令人惶遽的可能性。
这种假设似乎比死还要可怕。
安安随手抓了一块石头,狠狠砸在狼王的头上。趁着他吃痛呜咽的时候,从他身下钻出去,狼狈地爬了起来。可是森林里坑坑洼洼又潮湿泥泞,她刚站起来就被藏在积雪下的树根绊倒。
"救命……"
声音似乎只有自己才听得到了。
腿被咬住拖拽,身体重重摔在雪地间的剧痛几乎让她当场晕厥过去。
但更大的痛苦是在被撕裂的双腿间。
不论再喜欢芬里尔,不论他的地位再高,他依旧只是是一匹狼。
神族与兽是不一样的。
而此时,她居然被一头野兽给——
在被迫摇晃的时刻,她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然而芬里尔的银色毛发和体温触感如此真切,排山倒海来的反胃感和冲击也令她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好恶心。
好恶心……
这件事发生之后,她还有勇气活下去吗?
安安呜咽着,闭着眼不再去看它的血色双眸,满手污泥地抓了一块锋利的扁石,将它当做刀子用,狠狠地朝他们连接的部位划去!!
但是,手臂却被芬里尔一口咬住!
他叼走了她手中的石头扔出去,继续凶猛进攻。安安双眼充血,正想着用其它方法逃脱,却看见芬里尔的毛发渐渐退去,脸也开始变形。
不过眨眼的瞬间,伏在自己身上的"狼"已开口说话了:"真狠。居然想让我断子绝孙。"
安安一瞬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连眼睛都不眨了。
"还是神族的身体好用。"
虽然是这样说,他正在进行的事却并没有比兽态时人性化。相反,更加粗暴。
他的眼睛依然是赤红的。他的容颜盛艳之极,银发长长垂落,与她的发丝搅在一起。他单手把安安两只手高高举过头顶,以羞辱的姿势扯掉了她最后的衣物:
"我说过,不要让我抓到你。"
……
过了很久很久。
"怎么不反抗了?"法瑟有些无趣地放慢了动作,捏住她的下颚轻声问道,"还是说,你更喜欢和狼做?"
安安浑身污泥和鲜血,身上的衣服早已只剩下了几片破布。而她只是睁大了眼,眼神一片空洞,像是连生命和灵魂都被掠夺而去一般。她明明是在看着法瑟,但他却在她眼中看不到焦点。
Chapter 31
阿斯加德。
正在和母亲吃晚饭的赫默手中的叉子突然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弗丽嘉一直在生气,头也不抬地继续吃饭,"想通了要去给你哥哥道歉?"
赫默闭上眼睛,胸膛上下起伏,像是在忍着极大的痛苦:"我吃完了。"说完站起身径直走出去。
"等等,你去哪里?"
"出兵攻打暗之神界。"
"什么?"弗丽嘉立即站起来,声音变得冷冽起来,"赫默,我不会是听错了吧?"
赫默微微一笑,态度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我知道父王对您的忠诚在你眼中一向一钱不值。您还喜欢洛基殿下——请别这样看我,这一点从您对我和法瑟的态度就看得出来。您什么时候用过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过话?每次他做了错事,您除了哭什么也不会做。"
赫默一向乖巧,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说这样重的话。弗丽嘉表情僵硬地否认:"这和洛基没有一点关系。我不对瑟瑟严厉,是因为他从小就没有父亲,就算奥汀对他再好,多少也会生分——"
"这样的话我听了太多次了。"赫默没有一点杀伤力地打断她,"母后,从小到大什么事你都要我让着他,因为您的话,王位我连想都没想过。现在他正在□我的妻子,难道您还期望我把我最爱的女人也让给她?"
原本打算继续和他争辩,听见最后两句话弗丽嘉完全愣住了。但过了一会儿,她疑惑地看着他:"他们在哪里?"
"银月崖。"
"……撒迦为什么会在暗之神界?"越想越不对。法瑟没有道理会喜欢上撒迦,就算他看在自己和西芙的面子上和斯薇在一起,心中一直想的也是那个人类女将军,不然他不会到现在都……
弗丽嘉又补充道:"你确定是法瑟强迫她?"
这句话显然更加激怒了赫默。
"您的偏心还真是明显啊。他不仅强迫了撒迦,还化成了狼王去强迫她。"
"狼王?!"
"是啊,没错。如果当年我知道芬里尔就是法瑟,在它在神界被围攻的时候,说什么也会要杀了他。"赫默皮笑肉不笑,拿起通讯器准备呼叫梅勒,"不过,现在动手也不迟。"
未知的地下深牢中。
一桶结冰了的凉水倒在安安头上,刺骨的冰冷令她的心都差点跳停。她倒抽一口气,迅速撑着双臂坐起来。
站在她面前的是拎着水桶的两个铠甲士兵。一个穿着长袍的幻象术士回头对着一片黑暗说道:"陛下,她醒了。"
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因为过度饥饿和缺水,胃也抽痛得让她恨不得自己再次晕过去。安安干渴地舔掉手臂上的凉水,喉咙发不出声音,嗓子沙哑得像是连空气都会割破:
"水……我要水……"
"给她水。"
法瑟的声音从黑暗的地方响起。有人捏着她的脸颊粗暴地灌水到她的口中。
安安咳了几声,终于能说话了:"这件事和赫默没有关系,叛变是我的计划。"
"这么快就想好怎么为你男人辩白了?放心,我不会用你威胁他。"或许是因为看不到表情,法瑟的声音依旧动听,却毫无起伏,"我问你,为什么要来暗之神界?"
安安没有回答。
法瑟从黑暗中走出来,看着撒迦被上方栏杆中洒落的亮光笼罩。她就算穿着老旧的囚服,眼神也不同于过去百年的空洞,相反却有着浓浓的倔强。
法瑟忽然觉得这一幕十分眼熟。但意识到自己联想到的人竟然是安安,他恨不得杀了自己——居然拿安安和这种女人比较,他是疯了么?
"问你问题,听不到么?"法瑟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又打算来当卧底?"
听见他的声音,看见他的样子,双腿间的疼痛唤醒了所有的记忆。安安恶心得浑身发抖,别过头去不看他。
"不愿意回答是么。"法瑟笑了笑,"行,刚好我也没时间拷问你。兰克,交给你了。"
"是!"
那个叫兰克的幻象术士响亮地应了一声,然后回头对安安阴森森地说:"撒迦殿下,接下来有所得罪,请见谅。"
起初听见这个名字还以为只是同名,但看见他爬满皱纹又枯瘦脸,安安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个幻象术士闻名九大世界的行刑官。他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人,可但凡在他手下被拷打的犯人提到他都比死了还难过。据说在他的刑罚下的招供率是120%,因为所有的人不仅会给他想要的答案,甚至连共犯和亲朋好友做犯的事都会招出来。
安安只在历史书上看到过他的脸,没想到他居然没死,还出现在了暗之神界。
法瑟走了以后,大量神族士兵冲了进来。
"看殿下的表情,应该是认识我了。认识我的人总会露出这样的眼神。"兰克咧开嘴,露出一口金牙,"通常对付男人我都要狠一些,强制灌食灌水,铁处女(1),断骨接骨,都是不错的方法。但对待女性我通常比较温柔——放心,我年纪一大把了,也不可能对你做什么不礼貌的事。这回我们的活动只用两种方法你看好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安安扶起来,带她进入另一个房间。这期间她原本想击倒几个人逃跑,但发现人不进食真的完全没有办法。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上面有手铐脚铐和一些非常细的小钉子。
安安还没琢磨出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已经被几个士兵强制摁在上面。钉子立刻穿透衣服和皮肤,刺入血肉。
安安惨叫一声,四肢很快被绑住。
接下来,兰克带着一脸慈爱的笑把安安的后脑勺扣住,用一张冰冷湿润的毛巾盖在她的脸,像是为孩子拔牙的医生一样温和地说道:
"乖乖的不要动,动的话会流血更多哦……躺好不要动。"
神族屏气的极限是五分钟。
四分钟过去,脸上的毛巾被取下,安安像是死过一回一样疯狂喘气。兰克问道:"好,现在请告诉我,殿下为什么要来暗之神界?是帮赫默当奸细的吗?"
"不是!"安安用力摇头,"这件事和法瑟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是什么事呢?"
等了大概十秒钟,兰克没有得到安安的回答,便再一次把毛巾放在安安的脸上,还在上面倒了更多的凉水。
再次取开的时候,那些刺入肉体的钉子已经把小小的伤口拉开,鲜血染红了囚服。
"我说了,和法瑟没有关系……"急促呼吸后,安安虚脱地回答道,"和他没关系,你们又问这么多做什么?"
"哎,真倔强。"
毛巾再一次盖上安安的脸。
又一个四分钟过去,安安的眼睛几乎已经睁不开:"我……找人……"
"找什么人?"
"那个真爱我的人……"
"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不……不记得了……"幽微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皮肤一片惨白,"我只知道,我要找到她……"
"他在哪里?"
安安微微张了张口,干涩的眼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光景:
"我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贝伦希德殿下,这些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我都想对你说。如果你回来,我一件件说给你听。这样一来,你也不会跟不上我们的脚步。
殿下,请你一定要活着。你是我活着最后的希望……
……
……
黑雪神殿的水池旁。
暗之神族的女神像通体泛着紫光,高举巨大的银盆仰望天空。亮紫色的水顺着她的长发流满了身体。发亮的水光照亮了周围的树木,还有跪在水池旁观察鱼群少女的脸。
"瑟瑟,为什么这些鱼有的是金色,有的是紫色?""顾安安"回头好奇地看着法瑟,一双眼睛微圆而明亮。
法瑟这才从神游中醒过来,走到她身边,手指轻柔地划过她的长发:
"这些鱼的身体其实是透明的,会随着周围同伴光线的变化而变化。你看,那几条刚穿过紫光的时候旁边的鱼就变色了。"
"居然是变成旁边鱼被照亮的颜色吗……"安安眨了眨眼,"那这种鱼一定不好吃。"
法瑟禁不住笑了,却是再一次心不在焉起来。
只要是神族就一定认识兰克,他的脸简直就是最大的刑罚。撒迦看见他以后肯定很快就会招供了。
如果她不招怎么办?撒迦比他想象得要倔强得多。
虽然再三交代过兰克不可以伤害撒迦,最多吓吓她,但是……
"啊啊啊啊啊——""顾安安"忽然惨叫一声,扑过来抱住了法瑟。
"怎么了?"法瑟立刻环住她。
"有蜜蜂,有蜜蜂!还是银色的!"她把头深深埋入他的怀里,用一种快要哭泣的腔调埋怨那只绕着她嗡嗡乱叫的六翼银蜂,"我最怕虫子了!瑟瑟救我!"
"没事,我帮你把它——"
"不要杀它!赶走就好赶走就好赶走就好……"
赶走了蜜蜂以后,"顾安安"长叹一口气,在法瑟脸上亲了一下又跑去看鱼了。法瑟看着她的背影,脸上不由露出淡淡的笑容。
记得百年前的夏季游园会上,赫默还对贝伦希德说过,撒迦那个女人完全没有心,不仅不怕蛇鼠虫蚁,有时候还会亲手去捉一些小昆虫来捣浆做溶液,一点也不可爱。那时候贝伦希德还笑话他说,不可爱你还不是喜欢。
果然还是安安最好。
没过多久,兰克前来汇报进度。
"法瑟陛下,有结果了。"
"她说什么?"法瑟背对他若无其事地问道。
"她说来暗之神界是为了寻找一个真爱她的人,但我觉得这个答案不可靠。因为她连说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她'不分,可能是已经临近昏迷随便说的吧。"
"真爱她的人?她在暗之神界连只蚂蚁都不认识,到哪里去找真爱她的人?"他忽然回头看着他,"……你没有伤她吧?"
"没有,身上不小心被墙上的钉子刮伤了,但不碍事。"
"刮伤也不可以!你怎么做事的?"法瑟冷冷命令道,"立刻派大祭司去治疗!"
"是是,这就去。"兰克刚退了两步,又走上前来,"说到蚂蚁……可能撒迦殿下`体力一直不足,我在送她去蜘蛛房门口的时候,她立刻就晕了过去。"
法瑟微微一怔:"……晕过去了?是吓晕的?"
"是的,陛下。"
他一早就猜到了这个撒迦不是当年那一个。但是,一百年前的撒迦都还不怕这些东西……
被第二桶水泼醒的时候,安安恨不得自己立刻死掉了。
她的脸已经苍白到全无血色,浑身发冷,像是到了尼福尔海姆的北方城市待了三天三夜。不见天日任凭时间流逝的地牢经常会让人精神错乱,以至于她再次听见法瑟脚步声的时候有起身和他同归于尽的冲动。
"这次来暗之神界的目的是什么,想好回答了么。"微光照在法瑟的黑衣银发上,他那张漂亮的脸蛋此时也令安安十分反胃。
但人气到极点的时候往往不知道如何表达情绪。安安憋了半天才吐出一个字:
"滚!"
"你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紫水晶一般的瞳仁不再透彻美丽,相反却散发着危险的光芒。法瑟嘴角微扬,找侍卫要来钥匙,不紧不慢地插入牢门的锁里:"告诉我,你冒充撒迦多久了?"
安安愣住。
法瑟也不急着追问,从容地转动钥匙,让它在深牢中传出响亮惊心的回音。然后他推开门,像是蛰伏多年又苏醒的猛兽般靠近了她。
"说吧。"
他把钥匙丢给后面的人,把安安一步步逼退到墙角:"既然你不是撒迦,为什么要帮赫默造反?撒迦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是这么说,安安已经完全不镇定了。她不能让法瑟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个冷血的男人当初把她害成这样,现在又叶公好龙一般天天和假安安在一起,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是谁,岂不闹了天大的笑话?
"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如果你再不回答,那等待你的结果就只有一个。"法瑟垂下头,压低声音说道,"——极刑。"
安安一脸嘲意,毫不在意地别过头去。
法瑟沉默了一会儿,对后面的兰克说道:"把她带到刑场。"
兰克对现在的状况完全迷茫了。
法瑟陛下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又不让他伤撒迦,现在又说要带她上刑场?
但在帝王身边沉默永远是最明智的做法。他指挥侍卫们扣押了安安,随着法瑟离去的脚步,跟着他一起离开了地牢。
终于走上台阶,朝着泰沃城外延走去,安安终于知道为什么法瑟说不会用她当人质威胁赫默了——这里的街道、文明与物质生活水平,不知道比现在的光之神界进步了多少。街上巡逻的军队是阿斯加德在星耀二革命中淘汰的黑骑士队,但从盔甲与战马看去,明显是强过以前数倍的改良版。
不仅如此,泰沃城远处的荒郊野外早已不复存在,城市规划井井有条,都市与乡村之间唯一的差别就是乡村地区多了一些田野。
前几次来银月崖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想过要到这里来看看。
就说一个王再怎么忙,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已经高度发达的阿斯加德操心到患上绝症。原来法瑟一直都在发展暗之神界,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它变成这样……
看见安安吃惊的眼神,法瑟露出了自负的笑容:
"放心,这里的军队不会用来对付你们。收复失地,一个星耀骑士团足够了。"
城中心有一座巨大的女神雕塑,她穿着垂地的裙裳,腰间有金色的丝带,双手摊开,四周有悬空的银光团在上下起伏,像是由她操纵的魔法光——这个姿势和阿斯加德的弗丽嘉雕像很像,脸孔似乎是安安和弗丽嘉的结合体。
安安因为那个雕塑继续出神了很久。终于,法瑟指了指城西的一个刑场:
"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还是不回答,今天晚上赫默就会看见你的思念体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安安淡淡道。
法瑟双手叉腰,来回踱步了一阵子,然后突然捏住安安的下巴,像是完全看不到街上停下来看他们的暗之神族们:
"你好像不怕死么。"
"不是我不怕死,是你根本不会杀我。"
"哦?"法瑟眯着眼,声音突然低沉了很多,"你不会认为我舍不得你吧?"
"当然不是。"安安的眼睛暗蓝,像是不见底的深潭,"你不是那种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就算对拿下光之神界已经有百分百胜算了,你还是不会杀我,因为意外总有可能会出现。何况如果我死了,赫默就会和你拼命。你还想南征,不想浪费那么多兵力在他和梅勒身上。"
法瑟静静听她说完,竟微笑起来:"王后殿下到现在居然还如此冷静,真让我意外。不过,不杀你,折磨你的方法也有上百种。例如说——"
他用下巴指了指安安身后。
安安下意识回过头去,看见一片暗之神界风格的典型黑市。
法瑟的笑容变得别有深意:"把你卖去当别人的女奴,如何?"
"随便你。卖去当女奴干粗活,也比天天看见你好。"
"这可不单单是粗活。很多女奴都要给人当小妾或者情妇。"
"也比天天看见你好。"安安毫无感情地重复。
"是么。"
法瑟扔下这句话,就带领几个侍卫去和奴隶市场和商人说了几句话。那商人对他毕恭毕敬,恨不得跪下来磕头。法瑟的态度却冷到了极点,指着一个穿着性感红衣的遮颜女奴又说了几个字,商人立刻跑到店铺里翻东西去了。
没过多久,侍卫把安安押到一个更衣室前。商人重新出来把一包红衣递给法瑟,法瑟把那件红衣丢到安安的身上。
"去换。"
……
注释(1):铁处女,中世纪欧洲用来刑罚和拷问的一种刑具,但是也有人认为它是虚构的产物。外形呈类似圣母玛利亚的形状,高约2米,内部有人型的空洞。前面可以从左右打开,内部的空洞可以容纳人。门上有向内刺的钉子。行刑时把犯人放入铁处女内部的空洞中,然后把门关上,犯人就会被门上的钉子刺穿全身。7
泰沃城的夜晚。
紫色叶片在空气中散发着浓烈的香气,一轮初升的弯月高高挂在黑雪神殿后方,与神殿门前的二十个灯盏一同照亮了这座城市的最高处。整座城市像是涨潮的海洋,千万灯火掀起了发光的海浪。
其实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街道却因为法瑟王亲自带回的俘虏变得热闹起来。坐在暗色洋房前的神族居民们都纷纷站起身,看着那个道路中央留着浅色大卷发的红衣女奴。
撒迦的色素太淡,而且头发又有些发灰,不适合穿太鲜艳的颜色。奴隶贩卖商为了取悦法瑟,想了半天才把她的衣服配好:头发绑成大辫子——刚好她发量很多,辫子看上去也粗而厚重;头戴镶嵌红宝石的珍珠冠,配上一身低胸的丝制露脐的奴隶红裙,又用面纱盖住脸,总算显得艳丽了一些。
然而,安安一点也不配合。
法瑟让她穿得像个舞女,她赤着脚,双手戴着手铐上的链子也直接缠在法瑟的权杖上,被如此毫无尊严地对待,她迈出脚步的姿态却一如阿斯加德最尊贵的女神。不管旁人怎么看她,怎么指指点点,她都像是穿上了雍容的裘皮华衣一样微微仰着头,眼中空无一物地跟着军队往神殿的方向走。
这副自以为是的模样显然让法瑟有些不愉快。他故意加快脚步,一旦安安跟不上,就会用力拉拽权杖,让她狼狈地踉跄一下。所幸他还没有做得太绝,那件低胸红裙的外面也披了一层薄纱,不然这样一跌大概真会春光外泄。
可是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毫无反应。
到后来他甚至想,就算自己当街羞辱她,她都不会有皱一下眉头。
黑雪神殿,法瑟的寝宫。
见法瑟回来,"顾安安"立刻就跑过来,露出阳光的笑容:"瑟瑟,你总算回来了,肚子饿了吗?我给你做饭好不好?"
"好。"法瑟原本紧绷的表情也放松了。
原本好奇这个假安安的来历,但此时这样的对话在本人看来简直就是笑话。仿佛照镜子一样看着过去的自己,这个"顾安安"是多么陌生,又多么熟悉啊……
瑟瑟,你要不要吃饭?我去给你做。
瑟瑟,你不要睡这么晚,我担心你。
瑟瑟,陪我出去玩好不好好不好,我一天到晚都快无聊死了,不要天天丢我在一边。
瑟瑟,瑟瑟……
曾经的自己真是这样的。恨不得把一整颗心都掏出来给这个男人,最后却亲眼看他把它撕成碎片。
真是天真得像个白痴。
"顾安安"这时才留意到这个红衣女郎的存在,抬眼看了看她,歪了歪脑袋:"你是?"
不管这个人是什么来历,那种模仿过去愚蠢自己的行为也激怒了安安。安安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离我远一点。"
"哇,好凶。""顾安安"倒抽一口气,"你这么漂亮,为什么要这样凶?"
"叫你滚。"
"安安,这个女人是个疯子,你别靠近她。"法瑟挡在"顾安安"面前。
"没事,我一点也不怕她。""顾安安"拍拍法瑟的肩,"先去给你做饭,顺便给美女也准备一份?"
"没事,她饿不死。"
"顾安安"一边叨念着"瑟瑟怎么这样对女孩子啊",一边推门出去。
偌大的寝宫里只剩下了安安和法瑟两个人。
短暂的寂静过后,法瑟拉了拉权杖,把安安拖到自己的面前,铁链碰撞出当当的响声。
"你胆子还真大,敢这样对她说话?"
安安连白眼都不给他一个,只是看着别处,一直保持沉默。
"说话!"他把她拉得更近了。
"你要我说什么?"安安终于抬头淡漠地看着他,"法瑟,你认为在现在的状况下,我还会听你的指示么?没错,你可以通过暴力来奴役我,但别想让我对你露出半分奴颜婢色。"
其实这时候身体已经不堪负荷了,说出这些话比长跑千米还要辛苦。
法瑟的眼底像是有紫色火焰在燃烧:
"撒迦,是你先背叛了我,现在怎么有脸这样说话?"
"我背叛你?"安安故作无辜地看了看吊灯,"我什么时候说要站在你这边了?你自己对我没防备,怎么能怪我呢?"
此话一出,又是漫长的沉默。
月亮射出无数道银色的光,花园里的流水潺潺作响。在这片寂静中,法瑟把安安的手铐解开了一些:
"既然如此,作为俘虏,你当我的奴隶也是理所当然的,对么?"还未等安安回答,他已把她的面纱和红裙外的薄纱褪下,"去给我倒茶。"
安安站在原地没动。
法瑟坐在兽皮的沙发中:"违抗一次命令,我就脱你一件衣服。你看你还有几件衣服可以脱。"
安安咬了咬牙,忍气吞声地走到一旁把茶盘里的杯子和壶拿出来,往杯子里倒红茶。但动作刚进行到一半,原本坐着的法瑟不知什么时候又站起来了,并且从后面伸手环住她的腰:
"原来你不是不会害怕的。"
安安握着杯子的手开始颤抖。
那双手……
那双手……
才结束没多久的梦魇又一次侵袭了她的脑海,被这个男人在侵犯的记忆叫嚣着她每一寸肌肤和细胞。
她的任何细微反应都没有逃过法瑟的眼睛。他一手环抱着安安的腰,一手顺着她的小腹往上摸,伸入到那件不堪一击的露脐丝制上衣里面:
"你害怕我。"
安安的眼睛陡然睁大。
她的身体微微一震,下意识就转过身去,把热茶泼在了法瑟的脸上!
"不要碰我!!"
法瑟闷哼一声,立即垂头闭上眼,拭去眼部周围的滚烫液体,吃力地眨了眨眼睛,水晶般的紫眸开始泛红。
他终于动怒了,二话不说把安安拽过来,打横抱起她,大步流星地走到床边,再把她扔到了床上。安安立刻翻起身,用两只手的手肘去撞他的头。她已精疲力尽,这一下不仅打歪,力道还远远不够。法瑟把铁链缠绕在权杖上,架在床头并固定好,安安的双手便高举过头顶再也行动不了。
"你……"安安努力用凶悍去掩盖心中的慌乱,"被你这种恶心的男人碰,还不如让我去死。"
"是么,今天我就要让你再恶心一次。"
法瑟垂下头吻住她的唇,嘴唇却被她咬出血。他用手背擦擦嘴角的鲜血,快速而熟练地解开她红衣上的一排扣子,直接从她的耳垂吻到了胸前。手也不闲着,开始揉捏被另一边胸部。
安安眼眶发红:
"我讨厌你。你太恶心了,我讨厌你……"
法瑟的动作稍微停了一下,但很快手指往下滑,做出了更过分的事。合腿也没用,往后退也没用,安安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真这么饥渴找顾安安去!她喜欢你到失去自我,你跟她岂不更好?如果真讨厌我,把我杀了——"
"就是因为她喜欢我,我才会珍惜她,不会因为泄欲和她上床。"
法瑟终于回话了。他一边解自己的皮带,一边淡淡地说道:"而你这种女人,就只值得我这么做。"话音刚落,已毫不留情地将她贯穿。
这一回的感觉比在雪原上还要糟糕。那时候的惊恐已经侵占了所有感官意识,而现在四周如此安静,环境也怡然,她的根本没法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任凭冲撞搅得自己头皮发麻。试图后缩,试图让法瑟从自己的身体中撤离,但她挣扎得越厉害法瑟就越不放过她,由最开始跪坐在床上的姿势换成了伏在她身上,手指顺着她的腰一直滑到大腿,并把腿抬了起来。
这种姿势让安安有一种连心脏都被填满的错觉。
而不明原因的,一整颗心也一直在抽痛。
不仅如此,法瑟熟悉的体香还缠绕着她,让她想起了以前曾经对他花痴,和他日日夜夜颈项缠绵的过去……
满腔的恨意浓烈到让她恨不得当场死过去,过大的精神压力也让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但是,过去的她曾经只要一听到法瑟的名字都会湿,脑子里就会装满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仿佛已经变成了她的本能,让她的意志与肉体完全分离。
"撒迦,真看不出来你是这种女人。"
像是对待挚爱的恋人,法瑟顺着安安的眉角一直轻柔地吻到她的鼻尖,脸颊,嘴唇,下巴,最后顺着她的耳朵轮廓舔了一圈:
"其实你很喜欢被男人这样对待,对不对?就算讨厌得要命,也还是会很有感觉。看样子,不论是什么人你都能接受的嘛……"
她知道,他就是想羞辱自己。
坚决不能表现出脆弱的样子,坚决不能回他一句话。安安几乎把嘴唇都咬出血,还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有人在外面敲门,"顾安安"的声音传了过来:"瑟瑟,饭我给你做好了,你快出来吃。"
律动的频率丝毫没有减低,法瑟的声音听上去也四平八稳:
"我现在有事要忙,晚一些出来。"
"要多久呀?饭菜要凉了哦。"
"很快。"
法瑟把安安抱起来坐在自己身上,自上而下地进攻。但不管对方身体再是敏感,脸上露出的始终都是厌恶的表情。莫名的恨意一时间占据了法瑟的思绪,他用力地撞了她几下,声音却冷酷如冰:
"不要让安安知道我们的关系,听到了么。"
"……为什么?"安安终于正视他。
似乎很满意她的回应,法瑟想了想,漠然地说道:"安安是人类,身体经不住神族长期折腾,我又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这些事她知道一定会很生气的。"
——照他这么说来,以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这男人肯定就出过轨了。
安安发誓,如果不是双手被绑住,她一定会狠狠、狠狠地甩他两个耳光!
过了一段时间,"顾安安"又在外面催促,法瑟才在安安体□出来,然后把她留在房间,随手拿了一件外套穿在身上:
"我去吃了饭以后就要陪安安去了,你在这里乖乖等着,等我要用到你的时候会再来找你。"
安安一声不吭地把头转过去。
"瑟瑟,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啊……"出去以后,"顾安安"在法瑟身上嗅了嗅,"你居然喷香水?"
法瑟只是默默坐下来吃饭,一直心不在焉。
吃完饭以后,他把"顾安安"送到另一个房间,并像照顾女儿一样哄她入眠。睡觉之前,"顾安安"轻轻拉了拉法瑟的手:
"瑟瑟,我回来以后,你都没有碰过我……"
"可能是太累了。"法瑟温柔地摸摸她的脸颊,"等过段时间再说吧,小色女。"
"顾安安"有些害羞,白嫩的皮肤即便在月色下都泛着淡淡的红色。她用被子把自己裹紧了一些,很快睡着了。
就算是假的又怎样……安安已经离开他了。
就算是假的,也比那个女人好。
想到这里,法瑟将手指从"顾安安"的长发间挪开,快步朝寝宫走去。
进入他眼帘的,是正在用牙齿衔水果刀的安安。见他来了,安安立刻扔掉水果刀,继续冷脸对他。他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把水果刀扔出窗外:
"就算逃出神殿,你也没法逃出泰沃城,就不要浪费力气了。"
一如既往没有得到任何回答。法瑟撑着下颚,懒懒地看着她:"刚才和安安做了一次,她很快睡着了。我觉得还不够,你用嘴帮我吧。"
安安微微一愣,恼怒道:"无耻!!"
"用嘴帮我,还是和狼做,我给你三秒钟时间选择。一,二……"
"等等!!!"
……
……
几分钟后,安安跪在床头咳嗽干呕。
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做了这种事。她真的完全不敢相信……
"技术真差,原来你还没有咬过赫默。"法瑟拍了拍安安的背,嘴角扬起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
和赫默怎么可能?!
赫默虽然满脑子都是撒迦,但从来不逼迫她做任何事!
安安刚想回几句,腿却被法瑟抬起来。
"算了,看你没经验,我原谅你。"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是怎么一回事,法瑟已经灭了灯,将头埋入了她的双腿间……
这一个晚上过去,一张大床的被子几乎全都掉在了地上,连床单也都滑落得乱七八糟。
直到天快亮了,这个恶魔才放她睡觉。接着就算到了第二天下午,安安都像尸体一样睡死到再也叫不起来。
火神公务厅内。
"撒迦背上那些伤是怎么回事?"法瑟俯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兰克,眼中有着隐隐的杀气。
兰克跪在地上,脸深深埋了下去:"陛下,这是我的错!但逼供怎么可能不用刑,何况撒迦殿下本来就很难拷问——那样的伤口很轻,很快就能恢复的啊……"
"我的原话是什么?"
兰克脸上一片惨白:"一定要,要让撒迦殿下毫发无损……如果她不,不回答,就直接送回黑雪神殿……"
"原来你还记得。行,我不杀你。"
"谢谢陛下!谢谢!"兰克几乎要流下眼泪来。
法瑟对身后的侍卫挥了挥手:"送他进铁处女。里面的钉子只扎眼睛和四肢。"
Chapter 32
就在安安成为俘虏的第五天,赫默已在阿斯加德调动军队,从颠倒之井进入暗之神界。
在这次进军中,赫默和梅勒产生了很大的分歧:前者以"要救王后"为由执意攻打暗之神界,后者则认为现在打到法瑟最后的大本营不合适,暗之神界多年来一直在法瑟私密操控中,他们几乎完全没有胜算。
临时组建的军团虽然数量庞大,但两个领袖之间关系生疏,现在因少了王后的调和而变得难以统一。华纳神族和阿西尔神族都是神族,却仿佛流着完全敌对的血液。阿斯加德现在没有统治者,虽然赫默是纯种的阿西尔神族,又是阿斯加德的小王子,但因为在华纳部落执政太多年,可愿意叛离神界英雄梅勒去跟随他拯救妻子的士兵们并不多。
最糟糕的是,暗之神界的地理气候与重生纪元黑暗的阿斯加德如出一辙,华纳士兵刚一进入法瑟的领土就觉得浑身不适,满天飞舞的骨龙骨凤、奔跑的骨豹骨狼等等也把这些年轻人吓得不轻。
赫默并不害怕。相比较撒伽的困境,死亡也不那么可怕了。
时值夏季,暗之神界却依然处于它永恒的一个季节——深冬。黑雪神殿的宴会厅里,壁炉中的火烈烈燃烧,映红了中间的白色狐裘沙发,还有坐在沙发中央里众神之王的银发。
法瑟和一群部下喝酒,很是怡然举杯干了手中的陈年老酿。又轻轻拉了一下手中的权杖,把手捧酒壶、身着性感却一脸厌倦疲惫的安安拽到自己面前,为自己倒酒。
"已经抓到了那么多俘虏,赫默比我想得厉害。"法瑟看着面前的监控影像,长发像是雪白的丝绒一样披满他的黑色大氅。
"陛下,我们什么时候出兵啊?我们从来没有和您一起对付过华纳神族,这一仗打起来一定很有意思。"暗之神族的将军搓着手掌,皮手套上的金属摩擦出清脆的响声。
"让赫默自己的兵力和军粮耗尽,岂不比我们现在去迎战浪费精力的好?"
"我可不这么认为!"好战的将军用力捶打着手心,"我已经好久没打仗了!"
这一刻,难得光之神族和暗之神族都站在统一战线,都说就算要耗费兵力也要出这口恶气。只有莱斯威一直默默不语,看着穿着女奴红衣在旁边为法瑟倒酒的安安。
如此对待一个华纳的王后,真的妥当么?
法瑟难道真的打算和赫默彻底撕破脸了?
他能理解梅勒和索尔对法瑟的恨,却完全不能理解撒伽和赫默对法瑟的恨。赫默虽然敬爱他的父母,但一直以来一颗心就放在了撒伽身上,他没道理会放撒伽到法瑟身边当卧底。
莱斯威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撒伽殿下,我可以问你个问题么?"
撒伽冰冷的蓝眸转向他。
同样是蓝色的瞳仁,莱斯威的眼睛显得无害多了:"你为什么要背叛法瑟陛下?按道理说,你和陛下应该完全没有仇恨……"
这个问题刚一出口,法瑟正在喝酒的动作就停了一下。但他很快佯装无视,和旁边的人继续豪饮起来。
其他人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但显然都不是太感兴趣。
直到热闹的大厅里,安安声音如同擦破空气的薄冰一般响起:
"因为我想当神后。"
短暂的沉寂过后,爆笑声响彻大厅。
将军甲:"想当神后,这种话怎么可以当着陛下说出来?这女人实在太不会做人了,恐怕也就只有赫默那个呆头呆脑的法王会喜欢她吧?"
黑暗领主甲:"当神后?当神后?哈哈哈哈……"
将军乙:"王后殿下啊,赫默小王子那是连奥汀陛下都不看好的人,他成王的可能性不足百分之一。与其想着叛变,还不如想想怎么讨好我们的陛下。当他的侧室,都比对赫默有期望的好,哈哈哈哈。"
将军甲:"等等,她说想成神后,是希望当陛下的神后,还是赫默的神后啊?我混淆了。"
将军乙:"不是当赫默的神后么,不然她当卧底做什么?"
将军甲:"可是她不是也在勾引陛下吗?"
一群人吵吵嚷嚷半天,安安至始至终保持静默。法瑟拍了拍掌打断了他们:"其实你们都错了。从地位上来说,她是赫默的王后,是我的奴仆。不过从实质关系上来说,她可是我们兄弟俩共同的神后。"
在大家又一次爆笑出声时,法瑟补充了一句:"哦不,说不定她是我的神后程度远远高过赫默的。"
笑声比之前更喧哗,更刺耳。也最终盖过了法瑟在安安耳边的低语:"我说得没错吧?还有什么行为我们没有试过呢?"
原本以为那种恶心的事经历多了会麻木,但安安发现自己的承受能力永远比不过法瑟的蓄意重伤。
她已不想再听他说出一个字。
她甚至不想再看他一眼。
静静地听完法瑟说出的每一个字,安安闭上眼,让世界彻底变成一片漆黑。
还有什么事比羞辱敌军的王后更有趣、更助长己方士气?
即将上战场的男人们都笑得七零八乱,只有莱斯威一直闷闷不乐——前两天法瑟才趁撒伽熟睡的时候把三十个大祭司和黑暗神官招到寝宫,为她治疗背上的伤。伤口很深,所以治疗结束后没有完全复原,大祭司说出"可能会留疤"以后,他差点把他们全部送到刑场去。
他太了解法瑟,知道法瑟现在心情未必比撒伽好到哪里去,所以从头到尾不敢多说一个字。
从实时战报来看,华纳军队确实一路上都有兵力削减的迹象。但麻烦的是,无论士兵们受多重的伤,只要赫默愿意,就可以让他们恢复七八成。除非遇到破坏力极强的对手让他们立即毙命,不然他怎么都会有办法救活那些重伤的士兵。或许他们没有大魔导师那样强大的破坏力,可以在俯仰之间摧毁一个村落,但当主帅是大祭司的时候,军队的生命力远远强过普通军队的数十倍。
而赫默也不是省油的灯,在暗之神界行军的路途中他一路抓获了大量俘虏,并且会在每个村落的驻守阵地抢夺军粮和资源。原本产生了分歧的军队们突然之间有了莫大的凝聚力,这让之前一直不看好赫默进军的安安安心了很多。
看见安安神色舒缓地盯着战报新闻,法瑟眼睛渐渐眯成了一条缝:"撒伽,有件事想必你是清楚的。"
安安没有正眼看他,反而更加全神贯注地观察赫默肃穆指挥军队的影像。
法瑟从沙发上站起身,停在了离安安后背很近很近的地方:"赫默会这么快攻打过来,是因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了——想来这一点你也知道。"
安安还是看着新闻,但眼神的变化让法瑟知道她在听。
"赫默已经很不冷静了。如果现在我当着这么多人上了你,他一定会发疯一样放弃储粮,直接率兵打过来。到时候,他会输得更加难看。"
法瑟的声音就如同他的外貌一样迷人,但说出的话却让安安气得脑中一阵阵嗡鸣:
"你真卑鄙。"
"战场上的人连命都不那么重要了,你认为还会讲人性么?"法瑟搂住安安的腰,发现她浑身紧绷如同石块,忍不住笑出声来,"话还没说完。我是打算告诉你,我不会这么做。"
他用权杖指了指赫默:
"我要你亲眼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王者。"
接下来法瑟真的没有再动过安安,甚至连她的手也不碰。他只是相当冷静地观察敌方的动静,把十万精兵编排到泰沃城西部的冰原上,准备暗之神界建立以来最大规模的战争。
终于到第四天,赫默的军队抵达了西部冰原。
法瑟把安安关在泰沃城靠西的黑色哨塔中。
从安安所站的地方可以清晰地看见整片冰原,整个战场。
狂暴的寒风像无形的猛兽一般卷过冰原,死去的骸骨生物因为战场上即将到来的血腥与杀气而靠近。空中有无数骨龙在展翅飞腾,白骨也因为死亡的气息散发着暗黑与幽绿。疾风掀起了战马的鬃毛,却完全无法撼动这些无生命的骸骨。
西边的华纳大军像是大片翻卷而来的雪白海浪,在冰原上快速凶猛地移动,与东边的黑色军团交叠在一起,覆盖了视线中所有的冰蓝色。几乎是交叠的同一瞬间,空中就有血光闪现。一时间,叫喊声、兵器碰撞声、弹药声混为一团,魔法声更像是在海底爆破的船只,在极寒的空气中燃烧着。
如果说开始安安还抱有一丝希望,此时此刻心也凉了下来——经过长途跋涉,华纳的军人们显然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面对强势的帝王总军团不论是气势还是实力方面都差了一大截。
安安在高空对着赫默大喊,让他撤军不要再打下去了,可是她站的地方太高,声音很快被呼啸的冷风吞没。
华纳军队不断受着重创。所幸赫默是九大世界里神力和魔力最强的大祭司,有着源源不断的祈祷能力,可以及时为伤兵们治疗。咆哮的冷空气将他的雪白斗篷鼓得满满的,他微卷的黑发也因为魔法的能量而颤抖。每当大批士兵受伤,他总是会以双手捧着银白刺目的光球,然后双手张开,释放出治愈重创的大魔法。紧接着,银光像是流水一样从士兵们的脚下滚过,在与帝王军团的交际处停下,大半个冰原则都被这种光芒照亮,所有跌倒的、流血的、晕眩的士兵都像是重获新生一样站起来,再次上前与敌人浴血奋战。
相较赫默这边的积极参战,法瑟那边似乎完全没有反应。就算看见了赫默的祈福把一条命当成几十条用,自己的士兵却大片大片地倒下,他也只是静静地站在城门前,长长的黑色披风载着银发垂落在地上。他观察着战场中的每一个细节,像是这一场战争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安安突然想起这两天暗之神族讨论大祭司人数不足的事。大祭司的很多魔法都对暗之神族的特殊体质无效,而黑暗神官一些傀儡术又会令光之神族肉身受到伤害。如果不速战速决,法瑟这一边恐怕会死很多人。
每死伤一片人,泰沃城就会打开一次,里面有源源不断的暗之神族骑着黑龙飞出来。法瑟不愿意在赫默这边浪费太多兵力,而赫默没有援兵,两边情况都很紧迫。
安安想,可能到最后法瑟会退让。
因为赫默的祈祷能力太强了,他的军队就像永远不会死的亡灵英雄一样。而法瑟因为得了病,魔法能力或许不会有以前那么……
正想到这里,离自己有数百米远的城门处,法瑟忽然举起权杖。
一两秒后,滔天的火海在华纳士兵的脚下燃起。顿时,惨叫声,哭嚎声混成一片,连带那些混在华纳士兵里的法瑟己方士兵也受到了牵连。
赫默还没来得及治疗,法瑟又举了举权杖。
紫色的暗焰缠绕着所有华纳士兵的脚,并迅速如同蔓藤一样往上爬行,把他们整个人缠住再不能动弹。
法瑟再次举杖的时候,赫默刚好释放出治疗魔法,可是那边仅仅一挥杖,一个遮掩了大半边天的红色半圆火球从天而降,往战场上坠去!
冰原表面发生了大爆炸,烈火熊熊燃烧,数百个华纳士兵当场死亡。
安安心惊地看着这一幕……
完全不能接受下面那些倒下的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命。虽然听说过梅勒叛变时死伤人数以万计量,但第一次如此真实地俯瞰着战场,这种震惊绝不亚于当年和贝伦希德在峡谷中一战的惶恐。
法瑟不是在玩过家家,之前也不是冷眼旁观。
他只是在寻找一个最好的时机,尽量减轻己方的损害,消灭大面积的敌军。
转眼间,法瑟已经瞬移到军队前方,并在自己的周围建立了厚厚的保护层。在他接下来连番四五次的进攻下,几十米厚的冰原裂开了缝,冰块四处飞溅,赫默那边已经死了近三分之二的人。
安安直接跳出窗口,用自己最大的力量瞬移——但纯种阿西尔神族的缺陷就在这里,在高空中根本无能为力,她最后还是重重摔伤在冰原中。
忍着身上几乎骨头散架的剧痛,安安冲到了军队正前方,拦在法瑟面前,对着远处的赫默大声喊道:
"赫默,你撤退!!"
"你到底在想什么?"赫默指着法瑟,"难道你想继续留在这里被这家伙侮辱?现在过来,我带你走!"
法瑟已然错愕到哑然。
"法瑟是你的哥哥,他不会杀你,但你现在带我走了,剩下这些无辜的神族怎么办?他们的命在你看来就一钱不值么?"安安怒道,"你撤军,要救我以后等统治了阿斯加德再说!"
还未等赫默回话,法瑟眼中已透出冰寒的笑意:"统治阿斯加德?就凭他?"他又扔下一团火魔法,径直击中赫默的胸口。
赫默吃痛,差点从龙背上摔下来,但还是倔强地看着安安:
"就算牺牲所有人,今天我也要带你走……"
安安漠然地看着他:
"就算——我不是撒伽?"
"谁说你不是了?"赫默看了一眼法瑟,又看向安安,"你是撒伽!谁敢说你不是我杀了谁!今天我带你走,谁也拦不了我!"
赫默骑着龙靠近,却被法瑟的魔法再次击中,这回连龙都受了伤,狠狠跌倒在冰原里。
"算我求你了,回去!"安安带着哭腔对赫默喊道,"赫默,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但现在,求你了,撤军吧——"
看着安安哭红的眼睛,法瑟怔住了。
就算自己对她做出那样的事,她也始终冷脸对自己。可是现在面对赫默,她居然……
"谁说他有机会撤军了?"
法瑟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他往前走了一步,挥了挥黑色的手套,准备下命令让军队进攻。
"赫默,你看好,我不是撒伽——"安安再次挡在法瑟面前,"因为,撒伽永远不会做这种事。"
她拉了拉胸前的系带,红色的女奴裙瞬间滑落至腰际。
站在外沿准备听令进攻的士兵大部分都是未经人事的年轻小伙子,看见貌美女性的胴体全部都目瞪口呆,再也挪不动脚步。
法瑟睁大眼看着她,也惊诧得不能言语。
"撒伽早就死了!她早就自杀了!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一秒时间!"
安安背对着赫默,赤`裸着上身站在法瑟面前,声音凌厉,但羞耻的泪水早已滚满了胀红的双颊:
"现在,带着你的军队,滚回阿斯加德!不然我连撒伽的肉体也杀掉!"
赫默愣了许久,才像中了魔一般站起身,率兵开始撤退。
法瑟这才反应过来,想要带兵追击,但安安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不顾一切地深吻他。原本大脑思维就已慢半拍的法瑟更加错愕了,只是呆滞地站在原地,任凭她亲吻着自己,任凭华纳军队越跑越远……
阿斯加德下了一场暴雨。
天河水连成了一片,白色的雨丝苍茫犹如这座城市千年的岁月。
惨败的军队毫无生气地进驻帝都大道,赫默的金龙被雨水淋湿,在舞动翅膀的时候甩下大片雨点。
金龙滑翔至英灵神殿门口,他仰头看着这座宏伟的大殿,任磅礴的大雨淋入眼睛,黑发凌乱地贴着脸颊。
撒伽比他大很多。似乎在他有记忆以来,她就已经像个大姐姐一样陪伴着自己。只是,这个大姐姐从来不像其他的姐姐一样看见儿时的他就激动地乱叫,或是像逗弄小宠物一样用甜甜的声音对他说话。她总是沉默寡言,在人群中也总是选择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无论他如何黏她,她也都只是漠然的,冷酷的,像是一座没有感情的冰山。
不是没见过她笑,但那样美丽的、毫无讽刺意味的笑容,只有在艾奇面前展露过。所以他一直对撒伽没有好感。
所以,自己第一次对撒伽动心的时刻就变得如此清晰。
就是在这里。
在这座象征着阿斯加德的神殿门口。
那是神赐纪元的109年,贝伦希德成为这个纪元第一个将军,封号"星耀极冰"。那一年的贝伦希德耀眼得就像是阿斯加德的阳光,没有经历过任何岁月的历练,却有着天子骄子的力量与外貌,无论走到哪里,都被鲜花与掌声包围着。那时间的他还是属于男孩过渡到少年的阶段,但个子已经很高了。跟随着姐姐的脚步进入英灵神殿,他站在撒伽身边,看父王亲手赐予自己女儿荣誉的勋章。
那时艾奇站在贝伦希德的斜下方,眼神温柔得几乎可以掐出水来。而撒伽看着自己的哥哥,唯一的情绪便是难以察觉的妒意。当时赫默并不能理解他们的情感,只是转过头睁大眼对撒伽说:"我好像比你高了耶。"
或许那是撒伽少有难过的时刻,她转过头,微微挑起一边眉毛,眼神有些散漫:"所以呢。"
"所以我是男子汉了。"
"等哪一天你比我高还不觉得骄傲的时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那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觉得撒伽有一种绝望的美,令他心跳到快要窒息。这种感觉伴随着他六百多年,已经变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所以,不管撒伽自杀已经多久,他都不在意。因为对他来说,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直到几个小时前,那个女孩因为怜惜士兵的生命做出那样令人震惊的事。
就和她所说的一样,撒伽永远不会这样。在他冷漠的爱人眼里,连她自己的生命都不重要。她的世界只有艾奇。只剩艾奇。
直到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撒伽真的已经死了。
这一百年来带给他快乐和温暖的人,从来都不是撒伽……
大颗雨水落满了赫默的脸,顺着颈项流下,又从湿透的衣服表面滑落。
乌云黯淡了天空,满目蒙蒙一片灰色。夏蝉不再鸣叫,雨珠像是在哭丧帝都的不朽和岁月的衰老。
撒伽……
撒伽……
我好像刚从一场持续了百年的美梦中醒来。现在是该继续睡下去,还是看清这个没有你的世界?
……
……
黑雪神殿。
众神之王的寝宫内,左右两边被两小时前才装好的铁栏隔开。法瑟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在摇铁栏的安安。她的双手依然绑着手铐,才被送去沐浴后换上的衣服也是另一套女奴装,除此之外,她的双眼还被黑布蒙住了。黑布是特殊材料做的,摸上去像是透明无物,要用溶液分解才能取下来。
"法瑟?法瑟?"看不见四周景象的安安终于有些慌乱了,她用力摇晃铁栏,"你又把我关在了什么地方?"
之前兰克的刑罚犹如梦魇般缠着安安不放。她简直不敢想象取下黑布周围全是蜘蛛的模样:
"你还在这里么?我在哪里?"
"这就要你自己去摸索了。"法瑟终于淡淡说道,"你既然这么享受被人看的感觉,那你就不要再看人了。等我把那些华纳俘虏处理好了再回来找你算账。"
虽然没有打前线,但很显然的莱斯威听说了安安在战场上的壮举。法瑟刚一从寝宫出来,他就吞了口唾沫,摊开手中的图纸:"法瑟,调查结果出来了,这个撒伽就是原本的撒迦。他们之所以说不是撒伽,或许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好放她走……"
"再给我查。"法瑟一边穿上侍应递来的披风,一边大步往前走,"到华纳部落查,你亲自去。"
"是是是,我去我去……"
几乎过了二十四个小时,又去"顾安安"那里逗留了许久,法瑟才回到寝宫。里面的人不知道是无聊到了极点还是睡着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法瑟径直推开门进去,把安安从床上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热吻像是暴风雨一样袭上了她的唇。
安安浑身僵硬,嘴唇闭得很紧,却被法瑟强制掰开,深深吻了下去。
"不要!"安安用被铐住的双手推法瑟的胸,"恶心……"
法瑟微微一怔,想起她在战场上大哭着让赫默撤军的情景,冷冷道:"你认为我们都已经是这种关系了,赫默还会稀罕你么?"
"我讨厌你与赫默无关。"
法瑟眼神更加深黯了。他用溶液把安安眼睛上的布条除去,待她不断眨眼睛适应光线,捏着她的下巴转向自己:
"去和赫默离婚,我娶你。"
安安怔怔地看了他许久:"……什么?"
"你不就是想当神后么。我娶你。"
原本以为安安会激烈地反对,法瑟甚至做好了用其他方法威胁她的准备。但没想到她只呆愣了片刻就淡淡笑了笑,搂住他的脖子说:
"好啊。不过要等你的政权稳定了才可以哦。"
法瑟静静地望着她片刻:"还有条件?"
"当然要有。不然继续跟赫默过日子岂不是更好?"
"好。"法瑟把她放在床上,以一种绝对独占的姿势把她封锁在双臂间,"但是神后不是那么好当的,以后你的日子不会好过。"
从这以后,法瑟果然如安安预料一般忙碌起来。不仅不再碰她,连到她房间次数看她的次数也开始减少。
每天只有在吃饭的时候翻看最新的报纸才知道外面的事,也知道了法瑟正在筹备军马准备重新攻下阿斯加德,安安知道这已经是下下策。
但如果贝伦希德还活着,战争一定会停止。而她也不用继续做一些令自己痛苦的事了。
法瑟起兵当日,莱斯威也刚好从华纳部落赶回来。他在军营里找到了法瑟,并把自己从诗歌女神殿堂里偷来的簿子交给了法瑟:"这个好像是撒伽的日记,不过设了密码,我打不开。"
"这个你都弄到手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不信任我。"莱斯威无辜兼委屈。
法瑟横了他一眼,试了试艾奇的生日,日记簿无法解锁。他把簿子重新递回给莱斯威:"你先把这个收好,我打完仗再回来看。对了,顺便去看看撒伽的状况如何。"
"纳尼,这么重要的一战你居然不让我参加?"
"快去。"
莱斯威更加委屈了,但还是飞速赶到了法瑟的寝宫,敲了敲房门:"撒伽殿下,你在吗?"等了一会儿又敲了几下:"撒伽殿下?"
原本以为她在睡觉就不打扰,但从大门底下的缝隙中依稀有冷风吹出来。莱斯威把手放在门缝前停了一会儿,忽然猛地撞开寝宫门!
果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地面上有几个装了一半溶液的杯子和金属,手铐也被烧坏了扔在床脚,而窗口上的魔法结界已经被烧出个大洞,冷风飕飕地刮入房间。
法瑟的魔法绝对不是一两天就能烧穿的。难道,她从很早以前就开始计划了……?
人界。
这是人类历的公元2112年。
欧盟和美国的已经过了最繁盛的时期,中国经济蓬勃发展,在六十多年前已经跃为世界第一经济大国,在各个领域已走向了世界的巅峰,真正实现了民主化,重现了历史上数度出现的辉煌。几十年前曾经出现过人口数量骤减、年轻人负担过大、缺乏国家自身产业的现象,也在国家全民的努力下度过了难关。
然而,人口的老龄化却越来越严重,经济体制也有停滞甚至倒退的现象,二十一世纪初出卖的大量低成本产品让"世界工厂"资源大量减少……各种问题都令中国人的乐观情绪远远少于几十年前。
由于物理分子传送机的发明,人们可以通过传送点瞬间移动到几千公里以外的地方,但缺乏运动和不健康的生活模式也导致肥胖率逐年增长,现在在中国已不难看见满大街顶着巨大肚子、下巴脖子连成一体的老人。报纸上最常出现的话题就是瘦身和肥胖病。
中国某市。
贝伦希德·顾的墓地在这座城市的大学公园里。据说她生前就有政治家破格允许外国人的她把墓地定在法国的拉歇兹神甫公墓、阿根廷的瑞克莱塔公墓或者纽约的青木坟场,但她都统统拒绝了。
在贝伦希德被安葬在这里之前,这座公园就如所有的大学公园一样平凡。但从三十年前开始修建她的坟墓后,这里就吸引了世界各国的游客,变成了该市最大的风景观光点。直至贝伦希德去世,游客的数量更是年年翻升,去年达到了历史最高人次。
因为全球变暖,市内整个夏天的平均温度都没有低过四十度。公园里有很多旅游团,人们穿着制冷衣随着导游的脚步参观著名的景点。
"关于贝伦希德的国籍,这一直都是最大的争议点。"导游耳朵上戴着纳米麦克风,声音在由她带队的旅客耳机里响起,"很明显,我们都能看得出来她长了一张非亚洲的面孔,但她的户籍与姓氏却又是中国的。贝伦希德本人也说过,不管她的外貌如何,她的母语是中文,她在中国长大,心也属于这个国家。但德国人听了就不干了,说既然她体内流的是德国的血液,她的出生地也是德国,那就应该是德国人。所以,贝伦希德·顾是继路德维希·凡·贝多芬之后影响最大、有德国血统但国籍牵扯不清的人……说到这里,我想问一下大家,有没有人看过贝伦希德年轻时的照片?"
她这句话说完以后,立刻就有游客的声音通过耳麦传到了组团广播里:
"有,网上到处都是啊,又英气又漂亮,特别好看。"
"她就是老了也很好看啊,很精神,而且腿型一点没变,又长又直。"
导游笑了笑:"是的,贝伦希德年轻的时候曾经入过吉尼斯世界纪录,记录名是'世界最灿烂金发'。她的头发天生就像吸收了阳光一样灿烂,这让西方媒体又在她的血统和国籍上做了不少文章。不过,我一直认为在现在这个地球村里,血统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既然这样一个历史伟人称自己为中国人,那我们自然要维护她的观点,你们说是不是?"
"就是嘛,人家大半辈子都待在中国,外国人就别瞎凑热闹了。"
导演理了理耳机,拿着手中的电子模板继续带队往前走:"贝伦希德的人生是个传奇,生前也有很多有趣的轶事。关于她如此热爱中国的传闻有两个,其一,她的养父养母都是中国人。其二,她是出柜的同性恋者,这个大家应该也都知道。她一生中交过无数女友,但无一例外的都是留着黑长直发、身高在一米六七到一米六九、二十岁左右的女孩,而且这些女孩长相都很相似,大多数都会跆拳道或者功夫,请大家看手里的幻灯片。"
安安和众人一起看着手里的电子幻灯片播放器,里面出现了贝伦希德年轻时历任女友的照片,里面有很多狗仔队拍到的约会照。一直以来安安看见的都是穿着军装或铠甲的贝伦希德,没想到居然有机会看见她穿着很潮的衬衫、戴着墨镜搂着女友进入拉斯维加斯赌场的照片——这张照片里,贝伦希德的穿衣风格更接近安安所了解的时代。游客们纷纷讨论这种"古代打扮"的时候,对安安而言感觉是非常奇异的。
"贝伦希德本人一直拒绝谈起女友们的问题,但还是有传闻说这些女孩和她的初恋情人长得很像。她的初恋情人就是中国人,而且在二十岁左右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她才一直坚定留在中国……不过这些都只是传说,事实究竟是怎样我们谁也不知道。她的女友里,和她在一起时间最长的就是国际知名动作演员筱安安,两人差不多好了八年才分开,那之后贝伦希德就基本维持单身状态了。"
导游把筱安安的照片调出来,用欣赏的目光看着照片:"筱安安长得很漂亮,就算放到现在看也很耐看。她们在安希德的商品展览会上认识,据说贝伦希德对筱安安一见钟情,就算知道对方不是同性恋还是展开了猛烈追求……"
看着那个筱安安的脸,安安的第一反应就是"好眼熟"。后来才发现是和以前的自己长得太像了。
虽然国际巨星要比她要好看了不知几百倍,可是,她们俩连眼神都如此神似……
跟着队伍又走了一段,他们抵达了一个种满了新品种花的花园前面。导游指了指一个被栅栏包围的长椅,旁边还有个同样被包围了的熊猫垃圾桶:
"这是贝伦希德最喜欢来的地方,据说只要她人在中国,就一定会过一段时间来这里一次,并且坐在这个位置看书、思考。"
看见这个椅子,安安整个人都懵了。
百年前,当她们都还在阿斯加德巡逻时——
"安安,我看你现在每天都挺闲的,在人界时也这样?"
"差不多吧。我的大学附近有一个公园,里面绿化特别好,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开,而且离家很近,所以在人界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公园里喝奶茶看书。我还有一个特别位置,在一个熊猫垃圾桶旁边,因为可以一边吃零食一边丢垃圾!"安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我是不是又懒又没有追求啊。"
"不会。"贝伦希德拉了拉缰绳,露出了惯有的任性笑容,"这样的安安很可爱,我喜欢。"
安安到现在还记得,那时的贝伦希德牵着缰绳,背脊挺得笔直,英姿飒爽,好看极了。就算有些不羁,她微卷的短发也真如这个导游所说,就像是吸收了阳光一样灿烂,让那时安安的心都变得温暖起来。
只是到了这一刻,再是美好的记忆,也随着眼前所有的历史遗迹而烟消云散。
其实很早就有和殿下重逢的机会。
可是,她迟到了十七年……
Chapter 33
盛夏的阳光降落在人类的土地上,将墨绿的树叶照得闪耀。
尽管安安把头发藏入了宽沿帽子里,但在一堆黑发黑眼、体型发胖的人类里,撒伽清瘦高挑的神族身材却是如此与众不同。随着导游出发,她以及周围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认真听解说,其余的人都向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直到旅游团抵达了贝伦希德的墓碑。
进入眼帘的是一个白色的半圆形花坛,上面写着大大的碑文:
生命不是永恒,死亡也不是终点。
她何时死去并不重要,我们只记得她如何活着。
而且,会一直活在我们的心里。
这行字的正中央有一张贝伦希德老年时的黑白照片。她的头发已经完全苍白,脸上也长满了皱纹。但即便如此,她的轮廓并没有变化太多,笑容仿佛也和年轻时没有区别。照片下写着她的名字,还有"1992-2095"。
直至这一刻,安安才真正确定了自己真正和贝伦希德错过了。
看看周围的世界,这原本是属于她的故土,却也因为经过百年的翻新改变而异常陌生。如果现在她以神族的身份回到这里,无异于当初以人类的身份去神界。怀着满腔的期待回到这里,却连最后一个希望也随着破灭。
导游详细介绍了一下贝伦希德的生平,带着旅客们去了下一个景点,只有安安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因为四周绿树环抱,鲜花簇拥,贝伦希德的坟墓似乎是公园里最凉爽的地方。安安在旁边的自动售花机里买了一束白百合,放在墓碑前。
她的裙摆因温暖的夏风轻轻飘扬,但树荫下的墓碑却是永恒的冰冷。
"现在我的心情好很多了。贝伦希德殿下,原来你陪着我度过了八十三年……"
一绺长而微卷的发丝顺着安安的帽檐落下,柳丝般随风抖动。她用沙哑的声音对墓碑说着神族语:"原来这些年以来,我并不是孤单一人……这世界上大概只有你记得我是谁吧?记得当年我、萝塔还有尤茵一起逛街回来的时候,你说要送我回家,但我拒绝了。那时你说我拒绝你的理由是因为你是女的,我不承认,编了一堆理由。事实上我撒谎了——和你说的一样,我接受不了同性的感情。"
安安将长发别在脑后,继续交握双手,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与墓碑面对面站着。长时间的沉默中,只有树叶沙沙摩擦的声音打破这片寂静。
"……到现在,我觉得这一切已经不再重要了。我如此崇拜你,不管是恋人也好,小跟班也好,奴仆也好,还是让你打趣取闹的妹妹也好……只要能留在你的身边,不管是以什么形式我都不会介意。这样说,你一定会笑话我对吧?因为实在太晚了。但你放心,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我。"
早就听说过高阶位的神族可以用自己的神位换回低阶位的神族,那么如果她当上了神后,就一定可以换回贝伦希德殿下吧?
可惜这个身体不是安安本人的。阅读过相关的书籍,看过一些资料,她推断出的结论是,如果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巨大变化,"顾安安"的灵魂很可能也会跟着灰飞烟灭。
"谢谢你曾经在这里活着。我不怕消失。"安安抬头直视贝伦希德的照片,露出了阳光一般的微笑,"如果用我的存在可以换回你的回来,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也算在一起了吧。"
移动的阳光穿透树林,为贝伦希德的墓碑镀上了一层金色。
安安的眼眶有些发红,但笑容更加灿烂了:"这大概是在我完成任务后最后一次和你见面。殿下,我很快就会成为神后了。请你一定要等我。"
安安把帽檐压低,顺着原本过来的方向往公园外面走去。
她刚离开没多久,依然穿着神族便装的法瑟就从树林里走出来,在贝伦希德的墓碑前蹲下,拿起那一束百合花看了许久,又重新放下。
他拿出撒伽的日记本,不确定地输入了贝伦希德的生日:0729。
没有反应。
他又试了试0611,还是没反应。
……
最后打开日记本的密码是2907。
里面有密密麻麻的几百篇日记,而且全部都是用中文写的。法瑟的面容在阳光下完全失去了血色,手心也渗出了冷汗。
随手翻了一篇,内容是这样的:
小的时候妈妈告诉我,对于愿望离自己越遥远、越难实现的人而言,时间过得越慢。就像我们小时候总想着要当科学家,当总统,当公主,好像未来就有几万光年那么远。随着年龄渐渐长大,愈发看清了现实,懂得收敛自己的幻想、把目标放得近一些,时间就过得越来越快。
这些年我总有一种时间静止了的感觉。开始我以为是因为自己已经没有梦想,后来思索了很久,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其实很多。
想洗去记忆,忘记那个男人。
想重新开始,变回以前的我。
想时光倒流,看见贝伦希德殿下好好地活着;想回到属于我的世界,我的年代,和父母一起吃一顿团年饭,希望能够成为孝顺的女儿,陪在他们身边,让他们不再那么孤单地老去……
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
原来当梦想已经不可能实现的时候,时间真的会停止不前。
……
……
安安重新回到神界,原本想回去先和赫默会面,却发现一切都已天翻地覆。
法瑟从南境上空丢下的究极大魔法,其能量与摧毁力比圣魂之战敌方所有魔导师释放出的还要大。帝王总军团包围了十二神殿,金龙队还从十一区上空飞过,自上而下爆发了空降侵袭。
所以当安安抵达十二神殿统领范围之内时,看见的只有满大街被扣押的华纳俘虏、梅勒军团俘虏和整齐规划的法瑟军队。经历过这场短暂而威力十足冲击行人都在窃窃私语,说法瑟这一回发挥了八成以上的实力,这场战争满溢着熔岩般的可怖暴力。
北境的军人们说洛基之子带着父亲的邪恶力量回来了,这让曾与洛基交战败北无数次的索尔和布莱奇畏缩起来,开始和梅勒商讨着把暗之神界北境还给法瑟的交易。尽管如此,坚韧不拔的梅勒军队却毫不怯懦,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只是放弃南境回到北境,重新开始计划对付法瑟的战略。
很显然的,梅勒那一边明显处于劣势。安安现在面临着最艰难的选择:是该回到赫默那边继续帮助他,还是忍辱负重和法瑟结婚然后换得神后之位?
如果回到赫默身边,她就彻彻底底得罪了法瑟,而且习惯忍让的赫默也未必会尽全力和哥哥拼命。
如果她站在法瑟这一边,赫默肯定会顿时失了气焰放弃反抗,梅勒一个人完全不可能斗过法瑟。而以梅勒固执的个性,不弄到全军覆没他是不会认输的。如此一来,又会死很多人。但如果真这么做,这等于下了很大的赌注,因为法瑟说要娶她是在他败北后一无所有又赌气的情况下。现在阿斯加德又是他的了,那些年轻漂亮的女神们、贵族小姐们,还有最棘手的斯薇又一次绕着他团团转,他还会遵守诺言么?
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被推搡着往地下牢狱前进的俘虏们,安安最终还是披好遮脸的斗篷,朝港口的方向走去。
——她都已经逃出来过了,法瑟一定会认为她回了赫默身边,都是对他的违逆,不如真的去赫默那边看看情况。
阿斯加德港口。
小雨灰雾般笼罩了港口,船只在空中翱翔着,声音一如交响乐摇撼着战后的海岸。而这一日通往华纳部落的船只非常稀少,滔滔无尽的黑色天宇有着细小的船影和难言的神秘。
在岸边等了接近一个小时,才终于盼来了第一艘华纳海姆的金色船只。安安跟着稀拉又无神的人群走上甲板,却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
"还是要回去么?"
安安眼神微微滞住,回头看向人群里同样穿着黑斗篷的银发男人。
他抬头仰望着她,眼眸就算在灰色的光线中也如紫水晶般美丽。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缘故,这一日他身上所有的凌厉与强势都已消失。他没有上前阻止她,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站在拥挤的人潮里等她回答。
码头上丢满了华纳军官们的龙鞍、毛毯、皮革战袄、被撕破天鹅绒的木椅……还有一些已经看不出形状的废弃物。那些没有参与战争的华纳商人们被法瑟无条件释放。他们指挥着搬运工从库房拖走行李,任细小的雨丝落满了疲惫肮脏的脸。
安安停在甲板上,被匆忙又不耐烦的搬运工们撞了好几次。最后她有些尴尬地往下走了一些,但对着法瑟却依旧不知该怎么办。
随着她身影的靠近,法瑟的脑中的记忆愈发清晰。
他化作狼王在野外强要了她……
他让兰克拷问她,把她关入深牢中……
他让她穿上那种卑贱又暴露的衣物游街示众,向所有人宣布她是自己的奴隶……
他在她极其厌恶反感的情况下对她做出无数粗鲁的事,甚至还对她说……
——我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
——你这种女人,就只值得我这么做。
——从地位上来说,她是赫默的王后,是我的奴仆。不过从实质关系上来说,她可是我们兄弟俩共同的神后。
这些日子以来……他都做了些什么?
安安不曾留意法瑟的情绪。
她一直在摇摆不定,究竟是否该留下来。这艘船就快要走了,如果不上去,可能又会被强迫留下来,那就再没机会和赫默见面。
可是,贝伦希德一个人的死已经让她痛不欲生。战争带来的灾难,又会令多少人因为挚爱人的死去而痛不欲生?
法瑟既然都能抽出空来准备南征,那对付梅勒也是迟早的事。
她……究竟该不该留下来?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安安终于走到法瑟面前,"你说过要和我结婚,是真的吗?"
法瑟怔住。
安安等了一会儿,看向身后的行船,又转过头看向法瑟:
"快点回答,我等不了太久。"
"为什么想要和我结婚?"
安安突然害怕和法瑟此时的目光对视。虽然他没有太大的表情,但眼中浓烈的感情却让她莫名不安起来:
"这个问题我不是已经回答过了么?我想当神后。"她不等他回答,已迅速问道,"快点回答我,时间不多了。"
法瑟仍旧没有回答。
他从出生到现在,很少如此犹豫。
放她走吧。
已经做了多少对不起她的事,怎么还奢望她留下来?和你在一起,她只会一直生不如死,一直痛苦下去……
可是赫默不会喜欢上别人,他留安安在身边,仅仅是为了撒伽的躯壳。放了她,她会继续变成赫默身边的傀儡,继续让赫默把她当成替代品来爱。
——都是借口。她在日记里写了那么多心里话。她根本就不想看到你。
可是,已经一百年了。
失去她的一百年,简直就像永恒那样漫长。
"我就知道你会失信。"安安冷冷地扔下这一句,重新走上船去。
但是看见她的背影,法瑟忽然像是如梦初醒,冲过去拉住她的手腕把她强制留了下来:"我答应你。我会让你成为神后。"
安安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你确定?"
"但是我有两个条件,如果你能做到,那这个交易才算定下来了。"
"你说。"
"第一,婚礼要放在我收复北境、南征结束后再进行。"
"万一你活不到那个时候呢?"
"我起码可以再活三年,三年时间足够了。而且如果我连收复北境的能力都没有,最后还被梅勒打败了,那众神之王也不再是我,你嫁给我也毫无意义。"
"那为什么不在收复北境之后就进行?我不想等到你南征结束。"
"这是交易条件,你不答应的话,现在就可以走。"
看见他态度又可恶地强势起来,但同时又如此笃定自己可以统一神界,安安恨得牙痒痒的。她思索了许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你说第二件。"
"我非常不喜欢你的名字,也不喜欢你的外形,我想换个称谓,你的打扮也要我来决定。"
"这个很简单,只要不让我裸奔,怎样都可以。"
"那好,以后我就叫你安安了。"
安安猛地抬头:
"什么……"
"你不是知道的么,这是我已故妻子的名字。既然你可以为了神后之位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那也该允许我对王后撒伽没有爱情吧。"
"不,不行。"安安摇头,"除了这个名字,什么名字都可以。"
"船快要开了,你要不要现在就走?"
安安看了看身后已经在缓缓移动的行船,一时间有些慌乱。但随即法瑟就把手伸出来:"考虑好了就跟我走。"
她银灰色的睫毛几乎和雨雾融成一片。眼前的男人对她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她看着他伸出的手,不知为什么竟有一种即将踏入陷阱的感觉。
女人的第六感往往很准,她禁不住又一次问道:"如果我答应你,你一定会兑现诺言,对不对?"
"嗯。"他笃定地点点头。
"那好吧……"安安把手放在他的手上,"你不可以食言。"
"绝对不会。"
法瑟靠过来,在她的额上轻轻一吻,然后紧握她的手:"安安,我不会再骗你。"
其实这句话本身就是个天大的谎言。
但他已经做了那么多次对不起她的事,再多一次也无所谓了吧。
这是最后一次。
抱歉,安安。
这个夏天阿斯加德比以前狼藉很多,光之神界连续易主的战乱也让人们更加没精打采。眼见一年一度的夏季游园会时期又要到来,法瑟不惜砸下重金为这一届游园会做准备,尽可能地把它做得盛大而华丽,以振奋子民们的情绪,增加部落的凝聚力。
然而,也如安安预料的那样,自从法瑟和斯薇的婚礼失败,在很多人心中他就是单身了。他一坐回原本的位置,立即被美人环绕。
不过斯薇也没有放弃,并和"顾安安"变成了法瑟身边的小行星。法瑟处理神界内务一整天,终于有时间在餐厅用餐,却被她们一人缠住一只手,连餐具都拿不好。
"顾安安":"瑟瑟,你是我的,不可以看别的女人!"
斯薇:"你都消失一百年了,还指望陛下和你在一起?他从来没有给你举办过这么盛大的婚礼吧?"
"顾安安":"那是因为我差点死掉。瑟瑟,你快告诉她你爱我。我会让你幸福的,选我吧选我吧。"
斯薇:"与统治者的婚姻只有爱情有什么用?你帮不了他一分一毫。"
"顾安安":"你不也一样吗?就只是长得漂亮而已,还不如撒伽殿下有用。"
斯薇:"你……"
"都别争了。"法瑟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个考验能力的任务。"
二人异口同声:"什么任务?"
"巨人墓园里有一头野生的邪龙,如果你们谁能降服她,谁就留下来。"
"顾安安"奋勇地拍拍胸口:"没有问题!"
斯薇却有些迟疑:"这……"
"害怕的话你可以打退堂鼓啊,瑟瑟是我的了!"
斯薇站起来,沉吟了片刻:"给我几天时间做准备。"
法瑟总算能腾出空来吃饭,吃了几口抬头对角落里几乎成为隐形人的安安说道:"你去当评委。"
四日后。
汉德城外的巨人墓园。
六千年前,洛基还没有奥汀反目成仇,这里曾经有过高度的文明与奢华的建筑,满大街都有兵器铿锵的响声、军人整齐的脚步声、战马号角声,但到现在,过去再是辉煌的遗迹也坍塌得残破不堪。又因为这个区域是在暗之神界阴影的笼罩之下,进入这个区域以后,眼前只有一片深灰色的断壁残垣。
放眼望去,视野里没有任何活物,只有古代巨人大到恐怖的断裂骨架。它们像是恐龙的化石一样深深埋在死灰色的沙土里,一有风吹过,就会掀起令人窒息的沙浪。
"顾安安"和斯薇已经走在了前方,两人都在神经紧绷地提防着怪物的出现。他们已经走出了墓园的旅游观光区,越过了"此后危险"的标示。看着四周荒芜的景象,安安也有些紧张,但身边的法瑟却一脸怡然,好像真的是在观光景点。
斯薇早已全副武装,浑身上下的装备都是由阿斯加德最好的神匠做造。她双手冒汗,拿出准备好的投掷器具,踩在了一个疏松的骨架上,差点跌入下面的深坑。所幸有惊无险,刚倒抽一口气,却在抬头时看见一条庞大的黑影从前方闪过!
"啊——"斯薇惊叫着,差点丢掉了手中的武器。
"顾安安"杀上前去,摆出了安安式备战姿势——
然而,当庞大影子渐渐暴露在光线中,他们却看见了一头金灿灿而又英气的四翼巨龙。
"……洛洛?""顾安安"看了看那头龙,又回头看看法瑟,"瑟瑟,这不是洛洛吗?"
法瑟点点头。
洛洛却耷拉着脑袋,像只巨型哈巴狗一样趴在法瑟身边,金色的瞳孔闭了起来。它现在比以前更大了,这样趴在法瑟身边,一个头居然和法瑟差不多高。法瑟伸手摸了摸它的额头,它继续像宠物一样抖了抖翅膀。
"还是没有用吗?"法瑟温柔地拍拍它的头。
洛洛半睁着眼,更加无精打采。
就在其余三人都还一脸不解的时候,天上像是有乌云飘过,黑影慢慢靠近,将一行人笼罩。
洛洛忽然睁大眼,看向他们一行人身后的地方,咆哮了一声。
那道影子化作一道闪电,天降的陨星一样俯冲下来!
洛洛把三个女孩驮了起来,躲过了摧毁性的攻击。顿时灰沙四起,三人在浓烟中咳嗽,只能在浓烟中看见一双阴绿的瞳光。
当尘埃渐渐落定,浓烟中的兽也露出了白森森的牙,粗喘朝着他们慢慢靠近。
"这是……"斯薇抱住了法瑟的手臂,声音有些颤抖。
"顾安安"却盯着那头兽看了很久,直到它的身影完全显现在视线中:暗黑色的身躯,金色的爪和尾巴,眼睛呈现着黄绿色,虽然不及洛洛那么庞大,但从线条看来明显是优种龙。
刚一看见这头龙,安安震惊得差点把它的名字脱口而出。
"海芙……?"而"顾安安"代替她叫出了龙的名字。
海芙张开血盆大口,舞着翼失心一般朝他们扑来。
差点被它咬到胳膊,斯薇已经被吓过头了,想都没想就把涂满毒液的屠龙匕首扔了出去!就在那匕首快要靠近海芙的时候,洛洛却又长嚎一声,用尾巴扇掉了这一击。看见自己尾巴上立刻流出的鲜血和腐蚀的鳞片,洛洛眼中难得露出了凶残的神情,然后愤怒地把斯薇从背上摔出去。
法瑟刚想瞬移过去接斯薇,安安却已捉住她的手,把她拽了上来。
"海芙!"
"顾安安"激动地唤道,不顾一切地朝海芙跳过去。然而她刚一跳到海芙背上,却意外地激怒了它。海芙像是被捆缚的野兽,不顾一切地甩动脑袋和身体,想把她从背上扔出去。
"海芙,我是安安啊,你忘了我吗?""顾安安"紧紧抱着它的背,苦苦哀求道,"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回答我——"
但不管她身手再怎么好,到底是敌不过神界最强大品种的龙,最终被海芙挣脱,重重跌倒在沙尘中。谁知海芙还不放过她,双眼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嘶鸣着张开大口朝她扑过去!
"不要——"
这时,安安才从洛洛背上跳下去,瞬移到了"顾安安"的面前,把她拉开。自己伸手去抵挡海芙的尖牙。
"撒伽殿下——"斯薇倒吸一口气。
法瑟已准备好击晕海芙的魔法。
但海芙张大的口最终停在了离安安不到一米的位置,所有杀戮的气焰也随之消失。它眼中只剩惊诧,也溢满了红色的液体,大颗大颗落下来。
最后,海芙像是已经全然精疲力尽,跪趴在安安的脚下,很快晕了过去。
当天晚上,法瑟的寝宫。
"原来这个安安竟是假的。"法瑟靠在窗边,一脸忧郁,"海芙因为失去了主人变成了邪龙,无论洛洛怎么求她,她都不回来。金龙向来以忠诚闻名,一生只追随一个主人,或者主人的至亲。如果安安是真的,她不可能认不出来。"
安安已经担心了一天。
很显然海芙认出了她,所幸海芙体力不支,在有所表示之前已经晕了过去。但一想到这一百年它都在这片荒芜的墓地中度过,她就难过得不愿多说一句话。
"刚才我一直不明白,海芙为什么会被你降服。"
听见法瑟的话,安安又一次警惕起来。他喃喃道:"大概是因为安安身上有你的梦,有相似的基因。"
安安松了一口气:"可能是。"
"我也想过了,既然这个安安只是个躯壳,那你就遵守之前的诺言,改变你的外貌吧。"
安安抬起头:"……什么?"
"在成为神后之前,进入这个躯壳。"法瑟撑着下巴,回头淡淡地看向她,"我说过,我不喜欢王后撒伽。以后我要你完全变成安安,你能做到对不对?"
这个要求在安安听来简直就是世界上最荒谬的事,但令她自己都感到诧异的是,她居然没有直接拒绝:
"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我没在跟你讨价还价。"法瑟难得露出了固有的挑衅表情。
从法瑟那里离开后,安安一整个晚上都在想这件事。其实就她本人而言,这件事是十分令她抵触的。但是想起战场上发生的种种,赫默透过她的眼睛看向一个消逝灵魂的眼神,还有撒伽生前与自己牵扯太多的是非……突然觉得离开这个身体其实对大家都好。
毕竟她不是撒伽。
——以前曾经迷失过,但这一回去了人界,看见了贝伦希德的坟墓,她比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如果连自己是顾安安这个事实都不愿去面对,那她就太对不起贝伦希德了。
而且从她的目标来看,究竟有怎样一个皮囊真的不重要。
夏季的下午,空气燥热而沉闷。明明才不到四点,天就已经笼罩上了一层蒙蒙的灰色。闷雷在苍穹中隆隆作响,树枝像是舞动的手臂一样轻轻摇摆。几道白光闪过后,大雨倾盆而泻,路上的行人即便打着雨伞,也被雨水冲刷得裤脚湿透。
城中心的某个通讯亭。
安安收了雨伞,抖了抖伞尖上的雨水,迅速钻进了亭内小小的魔法隔音区。
深思熟虑后,她还是呼叫了已经回到华纳海姆的赫默。
"撒伽,你总算知道联系我了。"一接通连线,赫默的声音带着一些磁性传到耳边。
"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的号码地域位置在法瑟的统辖范围内,现在在那里除了你没人会用私人方式联系我。"赫默的语气听上去很平稳,好像并没有生气或者不开心,"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很想你。"
"赫默,其实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安安把法瑟的要求转述给了他。之后,那边有很长时间的沉默。原以为他会一口答应或者勃然大怒,但他却牛头不对马嘴地问道:
"你还没有忘记撒伽是谁,我有多爱她,对吧?"
"没有……"
"既然如此,你也记得你曾经用过她的身体和法瑟睡觉,对吧?"
安安握紧了通讯器旁边的栏杆,压低声音说:"这是我的错。但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你用撒伽的身体白白享受了一百年的寿命,还弄脏了她的身体,现在和法瑟的感情稳定了就打算把她还给我?"
安安不敢相信,一个人居然可以用如此温柔的嗓音说着刺耳的话。
"赫默,撒伽身体的事我真的很对不起。但如果我继续待在这个身体内,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难道你还打算待在法瑟身边?"赫默终于冷笑了一下,"你现在就回华纳海姆。"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磅礴犹如海浪,淹没了视野中的所有景色。唯独金翼龙身上的护罩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在空中犹如流星般蹿过。
像是在等待雨变小一些,安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亭外摇撼的树枝上:
"对不起,我不能回来。"
没有什么沉默能比此时的相对无言更令人不知所措了。终于那一头的无声让安安都以为断线了,她又一次轻声唤道:"赫默?"
"如果告诉我你不打算回来,那完全没有必要。如果是想像扔抹布一样扔掉撒伽的身体,那我绝对不同意。"其实他完全可以用告诉法瑟她的真实身份来要挟她,可是他没有。安安闭上双眼,一字一句说道:
"我知道了,我会继续待在撒伽的身体里。但是,总有一天我也会像撒伽那样死去,到那时候你可不能怪我了。"
"生老病死是万物的自然规律,就是神祗也一样。我不会怪你。"
与此同时,英灵神殿。
全城通讯器监听器前,莱斯威把安安的声音调得很大:
"赫默,谢谢你。你不仅给了我重生的机会,还给了我自由……我很感激你,所以,等我从法瑟那边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就会还你一个完整的撒伽……"
自从她变成了撒伽,就几乎没用过这样温柔的声音说话。
法瑟站在窗前,静静地听着她神似顾安安的语调,拨开落地窗帘看着外面被大雨覆盖的阿斯加德,眼中毫无一丝感情起伏。
这个晚上,一直抑制着病情的法瑟终于熬不过去发病了。
已很难分辨窗外嘈杂的声音是雨声还是风声。从巨大的落地窗往外看去,白茫茫的一片似雨似雾,成片在狂风中抖动漂移,像是黑暗中掀起的一层层白纱,模糊了这座至上帝都的繁华。
安安被莱斯威通知过去为法瑟治疗。
微暗的灯光中,法瑟按着胸口不住地咳嗽,皮肤苍白得不像活人。即便安安及时赶过去为他治疗,效果都比以前差了很多。他紧闭着眼,额上不断冒出冰冷的汗液:
"安安,安安……你过来。"
还是有些不能习惯他这个叫法,安安迟疑了片刻才挪到他身边坐下。法瑟握住她的手,声音嘶哑得仿佛完全是另一个人:
"安安,告诉我。"他瞳孔的颜色从来不曾这样浅过,看着安安的时候仿佛已经变成了透明的,"……你为什么要留下来?"
"先不要说这些,等你好一些再说。"
咳嗽终于缓和一点,法瑟的语调也变得平静一些了:"告诉我。我想知道答案。"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安安轻轻拍着他的背。
"我要真正的答案。"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开始怀疑她了?还是说,他要听他想听的答案?
安安沉思了很久,终于把另一只手也握在了法瑟的手上:"因为我舍不得你。"
"什么意思?"
"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想待在你的身边。"安安眼中是满满的温柔,"所以,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听完她这句话,法瑟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时间像静止了一样。
直到走廊外面传来了莱斯威和其他大祭司的脚步声,法瑟才动了动苍白的嘴唇:
"所以,这是你留下来的真正原……"说到这,他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这一回比之前还要严重——安安这辈子从来没见过人会这样咳嗽,像是无论怎么压抑都控制不住,连生命和呼吸都要带走一般。
"所以……咳咳,你喜欢上我了……"
法瑟微微笑着,但眼中却没有一丝喜悦,只有病魔带来的痛苦,笑容也因此显得有些嘲讽:
"所以,你喜欢上我了……"
因为之前服药过量,法瑟的身体已经对药物产生了抗药性,这一次的发病特别严重。莱斯威觉得这件事已经不能再瞒着其他人了,决定次日就和法瑟商量告诉大祭司们他的病情。
几个小时后,天都快亮了,法瑟才终于从痛苦中缓解,侧着脸靠在躺椅上沉沉睡去。几个小时的折磨让他额上渗出了大片冷汗,这时汗也已半干,令他两鬓的发丝紧贴在脸颊上。这样看去,他原本就很小的脸颊显得更瘦削。尽管如此,疼痛似乎并没有完全散去,因为他的额心还是微微皱着。
安安静默地站在他的身边,看了他很久很久。
她相信,现在心中的苦楚仅仅是因为看见一个人被病魔折磨的同情。她对这个男人已经再没有别的感情了。
没有爱,也没有恨。
一直以来她有着想做的事,如此坚定,就像是法瑟要舍弃生命去南征一样。
雨后的世界安静得仿佛可以听见心跳。
一只凤凰抖落了满翅的银色星光,振翅飞过空中海洋。
Chapter 34
夏季游园会。
法瑟振奋神界的意图很明显,游园会的场地、游行表演队伍比以往扩大了几乎一倍。阿斯加德的建筑一向都保持传统风格,街道和都市的变动并不大,外加游园会充满节日气氛的装饰,眼前的一切让安安有了一种回到一百年前的错觉。
只不过这一日贝伦希德、梅勒、赫默和撒伽都不在了,莱斯威在安排活动的细则,站在金宫阳台上俯瞰神界胜景的众神之王也从奥汀变成了法瑟。弗丽嘉站在卧房里看着阳台上的法瑟,不知道是因为养父子的关系,还是所有的王都有相似之处——这一刻,法瑟的背影像极了奥汀。
入夜后。
斯薇和一帮同龄的女孩子在一棵羽萱花树下玩游戏拍照,大概喝多酒的人都容易做傻事,女友们不一会儿就开始搂搂抱抱亲亲我我,甚至有女孩子大胆提议说:"来几张亲嘴照吧,为了这个美好的游园会之夜!"
斯薇听这个提议呆掉了,连连往后退,一直摆手:"要亲你们自己亲,你们这帮蕾丝。"
"来吧大美人,我们的目标就在于亲你呀!"
"不亲你这照还有什么好拍的?"
"是啊是啊,今天还是我生日呢,给点面子吧!"
一群女孩子动作迅猛地把斯薇围了起来,斯薇竭尽所能往人少的地方躲。躲到某个角落她转身就跑,却撞上了身后一个高挑的男人。本来就被逼到有些神经质,她差点当场摔倒在地,男人立即伸手扶住她:
"你们这群小丫头精神真好,这还没到九点就醉成这样,待会儿怎么坚持后半夜?"
克瓦希尔的手明明还搭在自己腰上,说话却像一个关心孩子的长辈。这种微妙的感觉让斯薇的耳根有些发红。她躲开克瓦希尔的手,像个乖宝宝一样和别的女孩子站在一起:
"我才没和她们一起疯,是她们非要玩什么亲嘴拍照的游戏,恶心死了。"
克瓦希尔摸了摸尖尖的下巴,上下打量了斯薇一番:
"原来斯薇真的只是个孩子。这种游戏在女孩子中不是很平常吗?"
见大将军都如此发话,女孩子们更来劲了,用各种各样的言辞刺激着斯薇。最猛的一个甚至脸蛋发红、用手指天大声说道:
"斯薇还是处女啊!小朋友当然不敢玩了:"
这一叫唤引来围观不断,斯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终从其中一个女孩手中抢过相机,抓着她的领口就猛烈地吻下去,然后豪迈地拍了张照。本来酒醉嘻闹的女孩们都酒醒了不少,但她们没有一个逃出了斯薇接二连三的热吻和快照。
只听见咔嚓咔嚓声持续响起,一张张女女吻照从相机里洗出来,一旁的克瓦希尔也看得直了眼。
"如何,服了吧!"斯薇擦擦嘴,漂亮的脸上满是倔强,"早说了不是我不敢玩,是这种游戏很恶心。"
"我一直以为你和撒伽殿下是截然相反的两种女人,没想到猜错了。斯薇,你也很生猛啊。"克瓦希尔惊叹道。
"她怎么了?"
"她……"
先和自己老公滚床单,随后又和法瑟陛下打野战……这样生猛的女人,他一生没有遇到过几个——当然,某个和三个不同种族男人4P的女巨人除外。
克瓦希尔想了想:"她也很厉害。"为了不被法瑟杀掉还是少说点好了。
"对了,我听说艾尔夫海姆的精灵都很浪漫而且擅长接吻,这是真的吗?"一个女孩看向克瓦希尔。
克瓦希尔故作沉思状:"嗯,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斯薇耸肩:"你让将军教教你不就知道了么。"
"我可以教你。"
话是这么回答,克瓦希尔看着的人却是斯薇。
也不知道是否在开玩笑回应斯薇的挑衅,克瓦希尔透明如玻璃珠的眼中透着浅浅的笑意。
斯薇和女人勾心斗角很多,面对男人□裸的暧昧玩笑反倒显得有些生涩,别过头去撅着嘴,想了半天才硬邦邦地接道:"要亲也要亲陛下那样的大帅哥,你年纪一大把了还跟女人似的,我才不要。"
"斯薇,你伤了叔叔的心。"克瓦希尔一脸悲痛。
"对啊,光亲女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你亲大叔!"
"以为我会上当吗?"斯薇抱着胳膊冷笑,"你们都不亲我凭什么亲?"
"只要你亲了我们也敢亲!"
"别说了,斯薇她根本就是不敢,人家还是处女嘛。"
仿佛处女二字总是会刺激到斯薇敏感的神经,她二话不说拽住克瓦希尔的衣领,吻了上去。嘴唇相触的瞬间,克瓦希尔的眼微微睁大,但是很快配合地捧住她的后脑勺,温柔地回应起来。
可惜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斯薇单方面终止了。
"如何,我亲了,现在轮到你们了!"
像是在极力掩饰自己的窘迫,斯薇反复擦拭着自己的嘴唇,一副很嫌弃克瓦希尔的样子。
"你弄错什么了吧?刚才我们只说'敢亲他',并没有真的要去做啊。"
"是啊是啊,而且我们看大叔吻你吻得好投入,都不好意思再去插一脚了,你们继续吧!"
完全上当的斯薇被激怒,她冲过去,把几个女孩子都吓得逃之夭夭。确认自己追不上她们以后,她站在原地很不爽地叉着腰。
克瓦希尔跟过来,在她身后轻声道:"今天的斯薇和以前差别真大,叔叔差点认不出来。"
"很失望吧。我已经输掉了陛下,之后无论怎样没形象都无所谓了。反正只要不是陛下,什么样的男人都一样。"
克瓦希尔笑了笑:"其实,如果你早一点把这样的一面展示在陛下面前,大概也不会输给撒伽殿下吧。"
"你想得太美了。连弗丽嘉殿下都告诉我,和法瑟陛下结婚就要做好不被他爱的准备,因为他很固执,尤其是在爱情方面。一旦认定了哪个人,别的人再怎么有魅力都吸引不了他。"
"那或许是叔叔年纪比较大,免疫力下降了。"
"什么?"
"没事,去找你朋友玩吧。叔叔还有事要做。"克瓦希尔揉了揉斯薇的头发,转身走掉了。
看着他的背影,斯薇忍不住把手指放在唇上。
其实刚才如果不是有那么多人在旁边,她或许……
好不容易把前半场的工作完成,莱斯威总算有一点时间陪陪儿子。
随着翻涌的人群,他抱着维希尔在路上遇到了自己的前妻。对方依然散发着无论多少人都遮掩不了的光芒,但看见他的眼神也同样不带任何感情。
两人自从上次吵架到现在都没有说过话,原本已经做好与她擦身而过的准备,尤茵却径直朝他走了过来。他有些僵硬地直了背脊,她却只是在他面前停下,伸手逗弄着他怀里的维希尔。
"希希,有没有想妈妈呀?"
"妈妈……"维希尔拽了拽她的手,"跟我和爸爸一起去玩啦,为什么你总是不跟我们在一起呢?"
"那是因为妈妈很忙,没时间。"尤茵温柔地笑着,却不正眼看莱斯威,"妈妈晚一些再来陪你,好不好?"
"不要!我要你现在和我们一起!"
尤茵像是没有听见儿子的要求,抬头看向莱斯威,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十二点之前我会来接希希,等游行队伍的表演结束后再送他回来。"
"哦……"
"这段时间你如果愿意,可以到处看看自己的第二春对象。"
像是听不懂尤茵的讽刺,莱斯威耷拉着脑袋,把维希尔送到尤茵的怀中:"希希,一会儿再跟妈妈回来。"
尤茵抱着维希尔随着人群往前移动,抬头却刚好看见迎面朝自己走来的安安。
"尤茵,今天好不容易过节,就跟自己家人待在一起吧。"安安看了一眼小小的维希尔,又抬头看着许久没有说话的挚友。
"我现在不是跟家人待在一起么?"尤茵用下巴指了指维希尔。
"我是说,你的丈夫。"
"我没有丈夫。"
"莱斯威。"安安轻叹了一声,"你们明明还喜欢着对方,因为一些不相干的人离婚其实没有必要。"
尤茵微微一怔,眼中露出了明显的不悦:"恕我无礼,但这与撒伽殿下似乎完全没有关系。"说完以后她似乎火气还未得以发泄,在安安回话之前又继续说道:"何况,你根本不了解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做了什么。"
"莱斯威他只是法瑟的下属,理所当然要听他的。"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安安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朝她走近了一些,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对不起尤茵,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件事——顾安安并没有死。"
"……骗人。"尤茵眼睛突然睁大,"所有士兵都说了,她跳入了火海,连尸骨都不剩。"
"那是真的,但她之后获救了,到了撒伽的身体里。"
尤茵转眼看了她一下,忽然揉着维希尔的小脑袋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今天是什么日子,连你都开无聊的玩笑。"
"尤茵,我是安安。"安安却十分严肃地看着她,"莱斯威他并没有错,他一直很爱你,回到他身边吧。"
"真是难为你了,居然为我们之间的感情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你放心,我会考虑考虑的。"尤茵一脸的不信任,抱着维希尔转身走了。
"尤茵!"安安跟上去两步,"你刚上大学的第二年喜欢上了一个比你小的精灵学弟,但那时他有了女朋友,你喝醉的时候偷偷对他告白说'把你女友甩了,选更漂亮的我',却惨遭他拒绝,至今仍是你觉得最丢脸最窘的事。"
尤茵忽然站住脚步。
"你到现在都不知道初夜是给了法瑟还是莱斯威。"
尤茵依然站着没动。
"我们有次出去玩你那个来了,裙子全部染红,最后还是用我的衬裙折叠当超短裙穿。"
尤茵终于慢慢回过头来。
"你每天晚上都会刮下面的毛,如果不刮,第二天早上就会很痒,有天晚上你……"
安安话没说完,尤茵已经快速冲过来按住她的嘴:"——真的是你,安安?"
"对不起,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安安笑得很苦涩。
看见尤茵眼中露出些许雀跃和期盼,安安走过去抱住她。尤茵也紧紧地回抱住她,还伸手在她的背上用力拍了几下:"你这个死丫头!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伤心!!"
"对不起,其实我最开始就想告诉你,但之前法瑟的眼线太多,我又以为赫默不知道,实在不安全……"
两个人紧紧拥抱了很久,维希尔被夹在中间几乎窒息。
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她们挤了半天才从人群里挤到羽萱花树下,开始无边无际地聊了起来。两个一百年没见面的女人聊的话题在小孩子听来自然无聊,维希尔很快就睡着了。
"这么说,你真的和赫默……"尤茵的脸都皱了起来,"那小子平时看上去就一副禁欲相,其实私底下很变态吧。"
安安想了想:"还是法瑟变态一些。"
尤茵原本在抚摸维希尔熟睡的小脑袋,这时也回过头吃惊地看着她:"一百年前的事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在安安长时间的沉默下,尤茵迟疑着开口:"你不会……回来以后,和法瑟陛下又……哦对,你被他捉去当过俘虏。真看不出这家伙如此禽兽不如。"
安安沉思了半晌:"其实,跟谁有过什么我都无所谓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
"我要当神后。只要嫁给众神之王,这个人是谁对我来说都不重要。"看见尤茵逐渐变得复杂的眼神,安安迅速补充了一句,"尤茵,你应该知道我不会没事去争这些虚无的东西。我确实是有任务要完成。"
"我当然知道你有任务要完成。但怎么可以赌上自己的终生幸福呢?你这样做,和以前萝塔乱来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她乱来是因为想要固定,想要好好谈一场恋爱,找到真正的归宿。"安安抱着双膝,声音比之前低沉了许多,"——而我不想。"
安安看得出尤茵对她的再次出现十分高兴,但也有几分失望。但在这种情况下,她不能说出太多自己的计划。毕竟在阿斯加德南北境尚未统一、赫默法瑟尚未讲和的情况下,两边很可能会再次打起来。她会站在哪一边也不够确定。反正赫默和法瑟的生死在她看来都不那么重要,关键是贝伦希德。
她一定要贝伦希德殿下活过来。
和尤茵的聊天并没能以愉快的气氛结束,安安最后只能像莱斯威那样温和地抚摸维希尔的脑袋,回避爱憎分明的尤茵之怒。所幸没过多久,法瑟就呼叫了她,不顾她对他身体的劝说坚持要来帝都大道找她。安安借机和尤茵暂时告别,在帝都大道北边的十字路口等待法瑟的到来。
再次看到那个高大身影的时候,安安差一点没有认出那是法瑟:他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衬衫和修身长裤,衬衫扎在裤子里,展现着修长笔直的腿型。前几天的发病让他瘦了不少,但他肩膀宽阔,并不会因此显得弱不禁风。相反经过几日的调养,他的气色好了一些,衬衫领口随意松开,也能隐隐看见下面结实却不夸张的肌肉。他将已经垂至背心的长发剪短,银色的发梢零碎地垂在肩头,又带着一些微卷的幅度。
这样的法瑟……真是英俊得令人心动。
他的发型她想起了一百年前那个有些倨傲的神族王子,但眉宇之间深沉的气质又让他比那时更吸引人。
安安看了他很久才朝他走去,伸手很自然地摸了摸他的发梢:"怎么把头发剪了?"
"你不是说喜欢我短发的样子么?"法瑟垂头看着她,眼中装满了让安安莫名感到难过的温柔。
"我什么时候说过……"
说到这,安安想起了自己有一天翻到他以前的照片,随意晃了晃那张灿烂的金发王子照:"你看看你以前多帅多年轻。"其实当时她不过是打趣而已,并没有真的要他去把头发剪掉。
她抬头看着法瑟,盯着他那的脸看了很久,又站远了一些观察他的发型:"好像是短发好看一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审美能力有问题。其实她一直觉得法瑟怎样都很好看。
就算是这种在某种程度上象征了死亡的银发,也将他衬得有了难以言喻的纯净和俊美。
两人在原地聊了一会儿。
路边走过一对年轻的情侣,看打扮应该是大学生,而且两个人都是神匠。女孩子好像正在生气,高仰着下巴撅着嘴头也不回地往前跑。男孩子又是跑步又是瞬移地追着她,最后终于在一栋建筑门口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怎么回事,都跟你说了那个女生是我哥们儿,她性格大大咧咧的,跟所有男生都打成一片,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现在的小三都假装自己大大咧咧跟谁都是哥们儿!"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以后没经过我的允许,不准跟她说话。"女孩子叉着腰,横眉怒目地看着自己的男友。
"好好,没经过你的允许,不和她说话。"
"去给我买一百朵羽萱花!"
"是是,我现在就去买。"
男孩子变成免费劳力跑到了卖花的推车处,几乎在他转身的瞬间,女孩就靠在阶梯的扶手上,低着头甜甜地笑了起来。其实她并不是第一眼大美女,但露出的笑容却令她美得令人挪不开眼。
看着眼前的情景,安安也禁不住微笑:"两个人可能在一起没多久。"
"为什么?"法瑟问道。
安安一脸莫名地看向他:"在一起很久就不会这么热情了吧。毕竟爱情不是那么持久的东西。"
"也有很多老人到白发苍苍还在一起。"
"那是因为他们害怕孤独,需要亲人。两个人生截然不同的人如何能够永远幸福在一起,永远爱着彼此?都是童话里的情节。放到现实里,没有彼此生厌甚至陷害对方都已经很不错了。"
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了,安安住嘴不再继续。而法瑟也没有接下去,只是在她身边沉默不语。
没过多久,那个男孩子果然抱着一百朵羽萱花来到了女友身边,故作生气地说:"现在满足了吧!"
本来乐不可支的女孩竟又一次板起脸:"没有!"
"还没有?!"男孩嚎叫一声,"你到底要我怎样?"
"要你用一百种不同的语言或口音跟我说'我爱你'。"女孩抱着盛开的羽萱花束,嘴撅得更高了。
男孩子一边喊着"你饶了我吧,这世界上有没有这么多语言我都不知道",一边满脸纵容地刮了刮她的嘴唇。
"一百种……"法瑟沉思了许久,"好像我都不知道这么多语言和口音。"
女孩子摇摆着身子大闹"给你一个晚上时间,收集一百种'我爱你',不然我就和你分手",安安被这层任性的粉红泡泡肉麻得浑身鸡皮疙瘩竖起。刚想叫法瑟赶紧走了,谁知法瑟却正儿八经地掰着手指开始数自己会的"我爱你"品种:最先说的是他的母语阿西尔神族语,那是带着细微颤音又优雅的一个短句;然后是华纳神族语里浪漫而温柔的长句;接着是巨人语有些刚硬粗鲁却充满热情的句子;再下来是连声音都会变清脆的动听精灵语……当他把八大世界的所有官方语言都说完以后,又开始尝试地方口音。
这是安安第一次听到这么多种不同的"我爱你",她终于忍不住探过头去笑道:"你要泡多少妞才能学会这么多种发音啊。"
"三十三个……"法瑟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把手放下来打算认输,但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抬起头来,"对了,我还会人类的语言。"
一听到"人类"这个词,安安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人类……也算吗?"
"当然算了。这都要托莱斯威的福,因为他就是个人类语专家。例如英语,Iloveyou;阿拉伯语,AnaBehibek;意大利语,TiAmo;德语,Ichliebedich……"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厉害。"安安摆摆手,有些心虚地想要转移话题,"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但我觉得最好听的是中文。"
法瑟像是没有听见她说话一样,忽然把她困在自己的手臂和树干之间,紫眸直直地望入她的眼中:
"……我爱你。"
法瑟的中文说得比本地人还溜,所以当他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安安整个人都呆住了。他从树梢上摘下一朵花,别在安安的耳朵上:"我爱你——嗯,中文说起来果然很好听……我爱你,我爱你。"
他每说一次,安安的心就会跳停一次。但他还像是第一次学外语的孩子一样,用那样低沉的嗓音重复说着这句话。终于安安有些挂不住了,强笑着说:"人类的语言我也会一点。我觉得日语和法语也很好听啊。法语是'JeT'aime',日语发起来很可爱,是'KimiOAiShiteru'……"
"那个太长了。"
"你也可以念短的,只说'AiShiteru'就好了……"
"我还是喜欢中文。"法瑟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罩在了自己的双臂间,"我爱你。"
在如此近的距离中,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滚烫的呼吸,这与他银白淡雅的头发还有羽萱花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无论她如何回避,他也不放过她,不断缩短两个人的距离,还拾起她一绺长发闭着眼吻了一下:
"我爱你。"他停了停,像是真的在征询她意见一样抬眼看着她,"你不会说中文吧?也试着说说看。"
"……我不想学。"
谁知她说不学以后,法瑟竟在她的额上吻了一下,然后又用那种深情的语调念着这三个字。
真的好想叫他住嘴!
如果真这么做了,法瑟肯定会奇怪:明明就不是你的母语,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可是不这么做,他每重复一次都是对她极大的伤害。
夜色笼罩在遥远的天际,茫茫的空中海洋上空有海鸟盘旋。
阿斯加德的城中心已经远离了那边的空寂,被飘移的羽萱花香溢满。
法瑟的吻细碎地落在了安安的额心,鼻尖,脸颊,嘴角,轻柔得就像是在吻易碎的宝物。而每亲一下,他都会重复一次那三个字。安安有几次都认为他看穿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可他看上去那么无辜,真如同一个好学宝宝一样在念着自己喜欢的语言。最后,他的唇离她的唇只有几毫米的距离。他的呼吸灼热,语调依旧低沉,却让安安难过到脸颊通红。她闭着眼,听见他的声音回荡在自己耳边:
"安安,我爱你……"
然而到最后他却没有吻她。
"可惜我不是说给你听的,好像有些辜负你。"他轻轻捏着安安的下巴摇了摇,像是逗弄孩子一样笑了起来,"从来都不知道你是这样容易被感动的女人,这样就哭鼻子了。要不然现在到我寝宫去,我会用我今晚所有的精力来安慰你……"
安安推开他,在他胸口重重地打了一拳!
"你恶心死了!"
她逃跑似的离开了他。
清风像是女子温柔的手,拂落了满枝头的羽萱花瓣。花瓣白雪一般落满了法瑟的发梢,肩头,在停下来的瞬间闪亮犹如泪光。
法瑟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眼中只剩下一无所有的疲惫与空洞。
游行持续了近三个小时才结束。随着游行队伍后方的人群,安安往帝都大道的另一个方向走去。喧闹的环境中,一切都变得繁华鲜活起来,唯独阿斯加德中央高耸入云的世界之树,它常年闪烁着极致的光点,却如一个不闻世事的神祗一般巍然不动。
经过世界之树时,安安看见了树下优美而静止的身影。那个人吸引了所有路人的目光,却只是肯对着街道,看着直没入黑色夜空的树干。
安安推开人群,朝着她的身后走去:
"弗丽嘉殿下。"安安轻唤道,"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弗丽嘉回过头来,眼眸深紫美丽,"不知为什么,每到过节的时候这棵树总会放出烟火,这种现象从七百多年前就有了。"
"七百多年前?那不是连法瑟陛下都还只是小孩子的时候吗?"
"没错。那时候的瑟瑟真可爱啊。"
弗丽嘉一边感叹,一边回想儿的法瑟的模样:软而多的金色短发卷卷翘翘,一双大眼睛几乎占据了大半个脸。那时的他比现在温顺多了,只要稍有责备他的意思,便会立刻转过弯来给自己下台。那时她常常抱着不到一米高的瑟瑟坐在雾海之宫,看着满天绽放的焰火,他像小绵羊一样软软地趴在自己的膝上……
"转眼间,连瑟瑟都七百多岁了。"弗丽嘉看着远处的英灵神殿和金宫,"我一直以为他和洛基没有什么相似之处——除了那张脸,因为他比洛基理智清醒得多,这也是奥汀坚持让他当王储的原因。但我错了,他们倒底是父子,都是固执的人……撒伽,谢谢你。"
安安一时有些莫名:"为什么要谢我?"
"虽然没能阻止他南征,但是你陪在他身边,他比以前振作多了。"
安安有些尴尬:"我对法瑟并没有……"
"我知道,你倒底还是向着默默的。现在瑟瑟的病情恶化了,如果有人陪着他,当然比他孤军奋战好。"弗丽嘉看着上空的世界之树,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如果这一切就是他想要做的,就算会牺牲他的性命,我也会尊重他的选择。"
七彩而梦幻的树叶下,她的眼眶中盛满了发亮的热泪。但直到安安不确定地询问她"殿下知道他的病",她都还是强忍着让自己微笑:"我是他的母亲,怎么会不知道。"
"殿下,这件事让人很遗憾……"安安的目光黯了下去。
"我甚至知道他南征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那是……?"
"那里有他想要的东西,或许对很多人来说都没意义的东西。但对他来说很重要,已经计划很久了。"弗丽嘉闭上眼许久,又转过身来看着安安,"这些事你不会感兴趣的。撒伽,或许这样要求有些过分,但接下来瑟瑟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差……我希望你能陪他走到最后一刻。"
听到"最后一刻",安安听见自己的心咯噔了一下。
"你能答应我吗?"弗丽嘉沉静地看着她。
"我……"安安几乎不敢想象那个场景,只清了清干涩的喉咙,"我会尽力。"
焰火的光辉通彻了阿斯加德之夜,照亮了世界,照亮了帝都大道上每一张充满期盼的脸。
维希尔又开始不听话了,不仅用自己的身高优势在人群中窜来窜去,还拖拽着自己的父母一起。莱斯威跟在他屁股后面追来追去,尤茵紧随着他们的脚步而去。最后莱斯威总算威逼利诱把他绑在了某棵羽萱花树下,捉住他没有吃棒棒糖的小手,对着人群中高挑的大美人挥了挥手:
"希希,妈妈过来了哦,快点亲亲妈妈。"
尤茵在莱斯威身边坐下,把脸凑在维希尔的嘴旁,让他亲了一下自己。
"真听话。希希以后要对妈妈好,不可以像妈妈对爸爸这样,知道吗?"
莱斯威捏捏维希尔白嫩嫩的小脸,鼓着双颊孩子般假装生气。眼角的余光发现尤茵靠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抬头,对方已经在他的脸颊上也吻了一下。
莱斯威呆住了。
尤茵轻轻挽住莱斯威的手臂,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老公,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
莱斯威呆了很久很久,才点了点头,闭着眼在她的头上吻了一下:"嗯。"
对于这个多变的女人,他甚至不想也不敢询问她这次转变又是因为什么。他只知道,这一刻的她美好得像一场梦。就算很可能隔夜就会被残酷的现实摇醒,但他还是佯装无事地配合着她,扮演甜蜜的夫妻。
羽萱花瓣落满了一家三口银色的头发,一波又一波的焰火也为他们的头发染上了不同的颜色。直到小小的维希尔抬起大眼睛看着他们,歪着脑袋用细细的嗓音唤了一声"老公",年轻的父母才像初恋一般有些害羞地一人捏了他一边脸。
另一边,斯薇亲了克瓦希尔的事被她的好友们广为流传,一夜之间大半数的年轻人都知道了,这个话题也变成当晚的热门桃色八卦之一。斯薇气得到处追打那群损友,却连续几次在路上遇到和巡逻部队一起的克瓦希尔,说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无奈克瓦希尔好像还不曾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似的,依旧用充满大叔气息的语气跟她打招呼,最后吃了她脚下狠狠一踹。
于是,当晚的八卦又多了一条:斯薇情变爱上克瓦希尔,又因对方玩世不恭因爱生恨,还出手伤人,把将军都踹在了地上……
安安坐在一棵孤零零的羽萱花树下,白色长裙像是盛开的巨大花朵散在草坪表面。她抬头看着那些初学般飘落的花瓣,任凭视域中的一切被闪耀的银白遮掩。
隔着人群,法瑟看着她的身影也断断续续。每当有人走过,她的动作产生了细微的变化,都像是剪辑过的电影片段一样一幕幕在他眼前放映。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和所有的生命共同存活于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有海浪交织在一起风的叹息,有星空下墨绿温软的草坪,有无边无际的宇宙和恢弘浩荡的大海,有充满了光明而恒久不变的苍穹……还有坐在树下对着奔跑而来小男孩微笑的白裙女子。
也正因为这一切,世界变得如此精彩,变得如此令人不舍。
这个晚上已然变成了最矛盾的一夜。
她眼中的光亮让人想起了心底渴求的繁星。
他终于能看见天空下的她,却又得继续忍受着天空的寂寞。
……
……
莱斯威的美好时光并没能持续多久,因为维希尔一看见安安以后很快就跑了过去。尤茵还在气头上,当然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跟着那个自私的"坏女人"学坏了,立刻跟着儿子跑过去,借机和安安吵架。莱斯威当然不能放她们在一边不管,也只好再次赶上去当和事老。
不管这一切在他们眼中究竟是怎样的,对弗丽嘉来说,都已经足够美好了。由于部落之间关系变得紧张,西芙和雅恩莎撒——她的两个挚友都不能过来看她。只有尤尔明天会赶回阿斯加德,到时候她才算有个伴了吧。
其实这样已经很好了。不管未来如何,起码瑟瑟还留在她的身边,起码赫默还平安健康地活着……人在失去过很多东西后,总是格外地感激命运并没有带走所有珍惜的东西。
焰火层层叠叠在高空盛放,在乌达泉上闪出不断变幻的光。
弗丽嘉站在世界之树下,深紫色的眼眸随着光亮时明时暗,潋滟如同色彩缤纷的少年往事。
记忆犹如潮水般涌现,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许多事……还有那个她曾经恨之入骨,却强行在她生命中刻下无数烙印最后沉默着离开的男人。
那个人生如同一场轰轰烈烈火焰的男人……
七百年前跟他在一起看焰火的夜晚就好像一场转瞬即碎的美梦,令她在此后看见焰火的时刻都会想起他。
看着空中的七彩光芒,弗丽嘉不曾留意身后的世界之树已散发出耀眼的白光。只任凭那些焰火洗清了她的思绪,让她什么都不用再想。
这个动作持续了很久。直到她的脖子都有些酸了,才听见有人在身后唤道:
"弗丽嘉。"
因为四周环境太嘈杂,弗丽嘉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那个人再一次重复道:"弗丽嘉。"
弗丽嘉这才猛地转过身去,睁大眼看着身后的人。
焰火一团团冲入高空,像是无数朵庞大绽开的花朵,将深黑的阿斯加德之夜也照明一如白昼。那些彩色的火光洒落大地,洒满了男人的红发。
弗丽嘉错愕了许久,最终不可置信地用双手捂住嘴,却还是没能压抑住明显的抽气声。
他站在离她不到十米的地方,脸上露出了带着些稚气的笑容:
"姐姐,我回来了。"
与此同时,一条银色的焰火冲入高空,在黑夜的最高点爆开,落下满世界璀璨的星光。
Chapter 35 火神归来
(为了庆祝洛基的回归,法瑟当晚就为他举办了一个盛大的欢迎宴会,几乎所有有名望和地位的神族都到场了,女神的数量尤其多。看见那些比早上更疯狂的姑娘,安安更加确定自己对洛基的花痴不是因为自己真花痴。)
洛基回来了!
----神赐纪元732年7月21日的清晨,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阿斯加德。
尽管史书对洛基的记载总是褒贬不一,人们对他的评价也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争论,但阿斯加德又重获一个重要神袛的消息还是令无数人振奋不已,尤其是在战后混乱的状况下。
天刚刚亮,就有人说看见洛基骑飞龙到了金宫门口,进去寻找自己的儿子法瑟王,街头巷尾都在热烈讨论者这个男人的传说,还有他那无与伦比的盛极美貌----这样的现象自贝伦希德以后还是第一次。
许多年轻神族从未见过洛基,最多只看过雕像或是历史书上的照片。所以很多人已经在街上等着城中心播放的新闻影像,等着一段历史神话中邪神兼火神的真面目。
而在神殿工作或居住的神族们就很幸运了。
和儿子聊了一个通宵,才睡下去不到一个小时,洛基就被一群吵吵嚷嚷的女孩子闹醒,不要说一般的侍女,连大美人尤茵、小美人斯薇、女官妮娅,还有一群女神都赶到了法瑟为洛基临时安排的客房餐厅前。
所以当安安听说这个消息也跟风赶去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洛基,而是餐厅外人山人海的女孩子。
安安拿出通信器呼叫了尤茵,七八分钟过后尤茵才从人群中站出来,一脸不耐烦:"人太多了受不了。"
"你看到洛基殿下了吗?"安安的好奇心已经达到了极限。
"看到了,正和殿下在里面用餐。"尤茵擦擦额上的汗。
"洛基殿下长得怎样?"
尤茵的目光慢慢挪到安安的脸上,她眨了眨眼,用手扶住自己的额头,脸颊微微发红,欲言又止......一系列复杂的表情过后,她最终选择不说话,朝安安伸出了大拇指。
"他和殿下哪个更好看?"安安踮脚往里面看去,但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说不出来,气质差别很大。"
尤茵话还没说完,妮娅已经拖着华丽的女官裙走到她们身后,双手捧心状:"一个市天降般的贵族,一个市烈焰中得魔神,这要我怎么选呢?不,其实这很好选,必然是洛基殿下!"
"为什么?"
"因为,他是单身。"妮娅理了理头发,又一次朝着人群冲锋陷阵去了。
有这么好看么?
既然和法瑟长得很像,那也就是那样了。何况法瑟的"扑克脸"她看得有些腻味,换了洛基,顶多也就是个红发版的吧。
尽管如此,安安还是好奇得不得了,原本想随着尤茵一起挤进去,却收到了一条法瑟的消息:"我爸说要见你,你在哪里?"
"就在门外,人太多我进不来,他为什么要见我?"原本还想加一句"你告诉他我是你的什么人",安安想了想还是删掉了。
法瑟没有回她,但很快人群就自动分成两排,空出一条长长的道,在一群女人羡慕嫉妒怨恨的目光下,安安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去----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似乎在贝伦希德第一次当众调戏她时也有过,不过这回总算正常一些了,因为她们的梦中情人好歹换成了男人。
终于,在餐厅里面,安安看见了朝自己招手的法瑟,莱斯威和背对着自己的红发男人。
男人看见法瑟的动作,也跟着回过头来:
"撒伽,哦不,安安?"
"是......是我。"
"快过来坐。安安的朋友也一起过来吧。"
安安点点头,和尤茵老老实实走过去,在隔了洛基两个座位的地方坐下来。
"为什么坐这么远?"洛基朝安安笑了笑。
安安站起来,又老老实实地在他旁边坐下,小声地说:"洛、洛基殿下,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嗯,其实我不是很想回来,和树融为一体的感觉并不糟糕啊。"洛基撑着下巴,扫了一眼法瑟,"要不是这小子天天催,我是一点也不想动。"
"看到亲生儿子不激动就算了,还这样评价,真是......"法瑟已经很久没有露出如此懊恼的神情了。
"你是七百年没见我,可你几乎每天都会跑到树下来对我说话。对天天看着的儿子还要表现出激动的样子,会不会太为难老爸了?"洛基笑着拍了一下法瑟的肩,沉默威严的众神之王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别扭的大男孩。
安安和尤茵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蠢蠢欲动的情绪。
"安安。"
听见洛基叫自己,安安用最迅猛的速度抬头:"我在!"
"你的本名就是安安吗?瑟瑟给我看过一个叫安'安安'的女孩的照片,我怎么记得是黑头发……"
法瑟抢先道:"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是这样吗?"洛基转过头来看着安安,"怎么我看她一脸不乐意的样子?"
这一刻,安安仿佛连眨眼的功能都用上去了。她的世界里只有这个男人挑着眉微笑的脸孔,两鬓将他显得阴柔却俊美的玫瑰色卷发,连笑容都带着些邪气的美丽双眸,还有那动听的充满了磁性的嗓音……
"安安,安安?"法瑟眯着眼看向安安,"你脸红什么?"
安安没有反应。
"安安?"洛基修长漂亮的五指在安安面前晃了晃。
她这才回过神来,晃晃脑袋:"啊,怎么了?"
"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餐?"
"是的,洛基殿下……"
"那要不要吃一点早餐?"洛基指了指桌上的菜。
"好的,洛基殿下……"安安双手交叉在胸口,看着洛基为她端餐盘弄早餐,又一次陷入了神游状。
法瑟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什么叫作"是的,洛基殿下",什么叫作"好的,洛基殿下"?
她什么时候这样对自己说过话?
法瑟:"爸,我跟你换个位置。"
洛基:"为什么?我跟安安才刚开始聊……"
安安:"我不要。"
法瑟:"安安,你……"
洛基:"果然是热恋期吗?那我更要多了解一下你女朋友了,身为父亲,这方面一定得负责。"
安安:"我不是他女朋友。我不认识他。"
法瑟:"……"
洛基:"真的啊,那他为什么跟我说你是他女朋友,以后要结婚?"
安安:"我不知道。我是单身。"
法瑟:"……"
看着法瑟在一旁连话都说不出来,尤茵只是叹息着摇摇头,给了他一个"要坚强"的眼神,然后继续和安安一样,花痴地观望着举手投足都充满狂野魅力的火神殿下。
在一旁存在感已经低到接近隐形人的莱斯威想,陛下一定很后悔花那么多心思把这个老爸弄回来。
为了庆祝洛基的回归,法瑟当晚就为他举办了一个盛大的欢迎宴会。几乎所有有名望和地位的神族都到场了,女神的数量尤其多。看见那些比早上更疯狂的姑娘,安安更加确定自己对洛基的花痴不是因为自己真花痴。
妮娅率领着浩浩荡荡的侍女大军入侵了英灵神殿,摇着扇子高深莫测地对着安安微笑:
"那个男人,到底是曾经被誉为'女人见了就想强暴的绝代美男子'的火神殿下啊。"
安安愣了一下:"这话你跟我说有什么意义……"
"尽管他现在已经没有神位了,但那健美而修长的身躯,依然充满了性感的魔力。"
"喂……"
"在这个法瑟陛下被奇怪的女人引诱拐走,我们又痛失贝伦希德殿下的灰暗时代,洛基殿下的归来简直就是天下最美好的喜讯!"
"妮娅,其实你不是也知道吗,他对弗……"
妮娅完全没有听进去,双手捧心在原地旋转:"没错,阿斯加德的曙光降临了!我们等待这一天已多时了!洛基殿下,请用您惊世的美貌来弥补我们失去贝伦希德殿下的痛吧……"
安安无奈地摇摇头,从她身边走开。
既然女神们都到齐了,弗丽嘉自然也不会缺席。
前一夜过多的惊讶让她没能喝洛基有太多交流,但真的和他面对面平静地对话,气氛和心绪又是说不出的奇怪。洛基被诸多女人包围又讲自己孤立的场景在他们看来都不陌生,而且弗丽嘉知道,每当洛基这样做的时候就表示他想和自己保持距离~~~因为当他毫无保留爱着那一个人的时候,他的世界就只会剩下那一个人,被他吸引的女人都无法靠近他。
正是因为如此极端,他们才永远都没有结果。
"你不用但系,我不会在阿斯加德待太久。"洛基并没有推开那些将他众星拱月的女子,对弗丽嘉露出了天真的笑容,"我在阿斯加德水土不服,过几天就会回华纳部落去。"
看他这样放松弗丽嘉也好受了一些,但还是有些在意他说的话:"不多留一段时间适应一下么?华纳海姆的变化也不小,现在那边......"
"我知道。"洛基打断她的话,轻松地笑着,"神族世界的一切我都知道。我没有死,也没有沉睡,这七百年只是没有出现在你面前而已。"
"那就好。可惜奥汀沉睡了,不然你还可以和他叙叙旧。"
"奥汀也没有沉睡,他只是躺下了而已。"
"我不明白你的话。"
接下来发生的事大概是这一百年来最离奇的一件。
作为被欢迎的人,洛基却带着弗丽嘉消失了大概一个小时有余。因为时间实在有点长,连法瑟都找不到他们,大厅内已经有人在偷偷猜测他们俩旧情复燃私奔了。
法瑟黑手套里的香槟已经因为暖和的室内温度不再冰凉,但也没人敢提醒他,他只是时不时看着洛基和弗丽嘉消失的方向,很长时间都没说一句话。
曾经和法瑟无数次聊过关于他两个父亲的事,安安大概能理解他此时心中的矛盾,也只是沉默地站在他身边,不时看他几眼。
终于在一片窃窃私语中,一头巨龙从天而降,落在了英灵神殿的正门口。
人们从窗口看见了那头龙,都诧异地跑到悬空阳台上去看。但等大部分人都挤到阳台上的时候,外面也只剩下了那头巨龙。然后有人在人群中大声说道:
"嗷,我看见奥汀陛下回来了......"
"什么?"
"怎么可能?!"
一片吵吵嚷嚷中,有人出现在了宴会厅的正门口。
众神整齐地转过头去。
站在那里的男人身材高大,五官深邃,浓密的短发如夜一般漆黑。很多新神从来没见过他,但也都知道这位神族是历史上最出名的众神之王。或许正是因为太过传奇,很多人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顿时整个宴会厅里一片死寂。知道法瑟从作为上站起来,喃喃自语一般唤道:
"父王。"
这是,有一位法瑟的反对党站出来,叉着腰说:"当处你费尽心思篡位,却没想到奥汀陛下会有重新醒过来的一天,是不是啊,法瑟'陛下'?"
安安担心地看着法瑟,箱帮他处理眼前的困境,却又无能为力。
法瑟好像丝毫不觉得尴尬,想了想就抬头道:
"没错,我是......"
"法瑟,我觉得你什么都很好,但又两个不容忽视的缺点。"奥汀打断了他。在看见他不解的眼神后,他又继续说道,"男人有责任感是好事,但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那就是鲁莽---还有,你的疑心病太重。"
法瑟依然不解地看着他。
"你让我沉睡,其实是怕洛基回来以后我会对他做什么吧?"
法瑟愣了愣,并没有接话。
这时,洛基和弗丽嘉也已出现在他身侧。洛基用手肘撞了撞奥汀,对法瑟说:"你不信任这家伙,所以他就干脆一睡不醒:一是让你愧疚;二是看看你能把神界统治成什么样,如果统治得不好,他随时准备醒来拆台,很恐怖吧?"
众神恍然大悟的同时又更加茫然了。
这确实是奥汀的作风,但是这也太......
那个反对法瑟的人已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奥汀微笑:"事实证明我的眼力没错,你很适合当王,战乱是不可避免的,不过我会让这一切结束。"
7月21日晚上,奥汀从沉睡中醒过来,对九大世界正式宣布退位的消息,并以前任众神之王的名义宣布法瑟具有神族所有领土的统治权,所有不赞同意见见者都视为神界叛乱者,包括北境的梅勒索尔军团。
听说这个消息后,第二天索尔和布莱奇就回到南境,无条件投降。只有梅勒誓死不归顺法瑟,带着他的骑士团离开了阿斯加德。
虽已退位,奥汀仍然拥有战神的神位。原本应该担任其他职责,但他要求和妻子获得长大三十年的假期,洛基也向儿子申请了调动去华纳部落辅佐法王的工作。
其实以法瑟现在的状态来看,父母不在身边更有利于他完成接下来的目标,所以他们的要求他的很爽快地同意了。
洛基离去的前一天晚上。
好不容易获得长假的奥汀舒适地躺在沙发上看报纸,对依偎在自己肩上的弗丽嘉说道:"明天洛基要走了,你没有什么想对他说的么?"
"该说的话早就说过了,也告别过了。"
奥汀翻了一页报纸,又匆匆扫完一条新闻说:"还记得一百年前我在夏季游园会上跟你说的话么?"
弗丽嘉摇摇头:"你说的是哪一件?"
"等洛基回来以后,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重新选择。"
弗丽嘉半晌没有反应。奥汀也只是保持沉默等待她的回答。终于她从座位上坐起来,用一种猜不透的眼神看着他:"奥汀,你这样做,是打算羞辱我,还是羞辱你自己?"
奥汀却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笑着:"你知道我一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不会后悔当然最好。"
弗丽嘉怔住。
奥汀摸了摸她的头发:"真的不打算见他了?"
弗丽嘉看了他许久,忽然直起身:"我确实有问题想问他。"
"去吧。"奥汀温柔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夜深了。
世界之树下。
在一片寂静与无声的黑色中,阿斯加德满城的灯光依旧如同星光般闪耀。这里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抑或说,这是天空中的都城,薄薄的云层环绕着世界之树地树冠,就像洛基浓密而蓬松的头发。
这是他待在暗示加德的最后一个晚上,明天一早,他就会离开神界,回到他的家乡。
七百多年他一直与树的灵魂融为一体,看着弗丽嘉在自己兄长的怀中撒娇,露出小女人的微笑。不是没有想过和他们再次面对面说话的场景,他以为自己一定可以麻木地为他们祝福……但是,好像错了。
再次作为一个神族看着弗丽嘉,看着奥汀,心里还是有一种几乎无法压抑的不甘,尤其是看着法瑟已经长成了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已经成为了神族的王,他总是有一种冲动过去拽住弗丽嘉,对她说一些不可挽回的话。
——好在他忍住了。
过了这一晚,他不用再与她见面,可以自由地生活。
然而,身后却传来了幻听一般的声音:
"洛基。"
洛基蓦然回过头,看见了身后的爱神。
"还没有睡觉吗?"她就像是一朵在漆夜中绽放的金色鲜花,仿佛连微笑偶读带着淡淡地香气。
"只是出来走走,看看我住了七百多年的地方。"洛基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指了指身后的世界之树。
乌达泉的泉水汩汩流过,在他们俩的脸颊上映下多彩的光斑。这一刻他们离彼此这么近,身形也是如此相配,就算是经过的行人都会禁不住停下来多看他们几眼。
"你好像还从来没有和赫默说过话,不知道去了华纳海姆会不会觉得尴尬?"弗丽嘉有些谨慎地将双手交叠,又悄悄握紧。
"没有什么好尴尬的。"洛基一副很豁达的样子,"我以前没有当过华纳部落的法王,不过辅佐的对象是从你前世的儿子换成了今世的儿子。何况现在虽然失去了神力,但我的魔力还在,军务大臣这种职位交给我完全没有问题。"
"那就好。"
短暂的沉默后,弗丽嘉又一次开始询问其他方面的问题,例如重新回到华纳海姆会不会紧张,觉得阿斯加德变化大不大……除了在和自己儿子沟通总有诸多磕磕碰碰,她仿佛是神界最擅长与人交流的女神。很快洛基有些紧绷绷的情绪就放松了,两人聊了很久很久。
最后,弗丽嘉很自然地说道:
"其实这么久没见,有个问题我一直很想问你。"
"什么问题?"
"十二主神战役刚结束的时候我收到了你的信,你说十天之后会在约顿海姆等我,但是为什么第七天就离开了?"
洛基微微一愣,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弗丽嘉看见他的反应,立即摆了摆手:"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可以不回答,我只是随便问一问。"
洛基张了张嘴,但半晌才发出声音:"我没有想到你会去。"
"原来是这样。"弗丽嘉苦笑了一下,"洛基,你也把我想得太无情了。我第一次在那里遇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孩子,当时不就把你带走了吗?如果你会出事,我怎么可能不去。"
洛基陷入沉默。
他知道弗丽嘉的老毛病又犯了,一旦遇到自己不想回答或者尴尬的问题,她就直接跳过去不说,或者掩耳盗铃一般瞎扯别的事情来掩盖。明明他写信的时候法瑟都已经会说话了,他最后一次看儿子的时候,她还给他脸色看……那种情况能和他小时候相提并论么?
她是不是想干脆把他们俩订过婚、住在一起、生过法设的事情全部都用姐姐弟弟这种关系掩盖过去?
看来性格上的不和不管过几百年都不会变,弗丽嘉见了他就逃避现实的习惯永远令他火大。
令他更不爽的是,她这种软弱的死性格一遇到奥汀就全变了。只要奥汀一不吭声,她一定会主动找他告白,或者是愤愤不平地与他争执。
一想到弗丽嘉最终还是去过约顿海姆找自己,这种不甘简直转化为愤怒,让他想当场强制性带走她。
可是,她就是爱奥汀胜过自己,又能怎么办?
"居然都快十二点了。"弗丽嘉看看不远处的钟楼,"那……我先回去了。"
洛基猛地抬头,看着眼前即将转身离去的女子。
这七百年真的像是做梦一样。
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她,能看见她和他的孩子,她的头发比纪元前更长了,略带着一点柔软的弧度,这让她看上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与成熟。此时的她已不再是他在华纳部落看见的神族少女,而是他们的儿子的妈妈,是原本应该嫁给他的女人……
洛基捏紧双拳,看着她慢慢将脸转过去,又要让他远远守候她着她的背影了。
他还是要像七百年前那样放弃她?
他还是要学奥汀,像天空一样包容她,让她自由选择?
他很想留住她,可是抢了骗了夺了几千万年,她最终不依然还是选择了按汀么?
放弃吧……
放弃吧……
洛基闭上眼深呼吸,压抑着自己胸中即将满溢出的浓烈思念,准备让她安静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弗丽嘉走了几步,这才想起还有事没有交代。
"对了洛基,我忘记告诉你,瑟瑟今天晚上去了暗之神界,说明天一早赶回来……"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弗丽嘉错愕地抬起头,对方滚烫的嘴唇却落了下来吻住她!
强烈的震惊让她在刹那间完全呆愣住,只是睁着大大的眼,任凭跟前高大的男人将自己抱得越来越紧,吻得越来越深。
反正是最后一次,就算让她不开心,他也无所谓。
越是这么想着,难以压抑的爱恋就越是无法控制。洛基托着她的后脑勺,完全不给她躲闪的余地,热情而缠绵地吮吸着她的舌。
记忆大概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那些斑驳的水纹倒影不断在洛基的脸上流过,他的睫毛剪影在雪白的皮肤上来回移动。过去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喜欢在接吻时抚摸她的长发,她的背脊和后腰。
七百多年后的今天,他还是做着同样的事。
只要和他见面,她都有一种随时会被他的爱情焚烧错觉。
但太过强烈的爱也会让人感到害怕。
而且,不论他如何对待自己,她都有奥汀了——不管遇到什么事。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离开奥汀。
不管灵魂中的另一个自己有多么想念眼前的男人……她也不会离开奥汀。
弗丽嘉最终还是推开了他。
她重重地在他的身上打了几下,眼眶发红:"我以为你已经长大了懂事了,但你还是这样幼稚!到底要我说几次你才懂,才知道和我保持距离?"
洛基一声不吭地忍了她的拳头,微微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七百年时间还不够你考虑清楚,还不够你变成熟一点吗?"
洛基还是沉默不语。
"洛基……求你了,放弃我。"
如果他再这样固执下去,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不知道会在哪一天瓦解。
"我早放弃了。在决定换回奥汀的时候,我就已经放弃和你在一起的想法了。"
"那刚才算是什么?"
"我能放弃你。"洛基终于看着她,低声说道,"但是,不能放弃继续爱你。"
弗丽嘉抬头静静地看他垂下头,在她的额上吻了一下,然后用充满愧疚的声音说着:"对不起。"
他已经向她说了太多的对不起,每次却都是因为同一个理由。
回到金宫的时候已是深夜。
奥汀的寝室里一片黑暗,也不知是谁了还是人没在。
弗丽嘉轻手轻脚地走在寝宫门口,却看见奥汀坐在窗前,把脸埋入两只手掌中,身上沐浴着银色的月光。看见他这个样子,想起自己离开这里时奥汀温和包容的摸样,她竟然还真的以为他不在意是否失去自己。
这一刻,真是恨不得把自己杀了。
弗丽嘉加快脚步走进去:"奥汀……"
奥汀身体动了一下,手却没有从脸上挪开。
弗丽嘉观察了他一会儿,脸色渐渐变得有些苍白。
奥汀不会是在……
她又站了片刻,突然靠近他,紧紧抱住他的头。果然,她的裙子微微湿润了。
再没有什么事比这一件更让她难过了,她无声地流着眼泪,轻轻抚摸着丈夫的背,想要给他一些安慰,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很久很久以后,奥汀才声音沙哑地说道:"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
翌日早上。
听说洛基会离开阿斯加德,安安原本和法瑟去了暗之神界也抢先赶回来。好不容易挤进女人群,安安又废了好大心思才和洛基说上话。
"安安,你也来了?"洛基和他的金龙"热血男人"在港口和大家道别,主仆的灿烂外形瞬间秒杀了无数雌性生物,连空中飞行的母金龙也没放过。
"是啊。洛基殿下今天就要走了吗?"
"对,我已经和奥汀还有弗丽嘉道别过,现在就差瑟瑟了,他快到了吧?"
安安点点头。旁边又有女孩子重复问道:"殿下真的要走?"在得到洛基确认的答案后,一群少女的心破碎在地。连安安都一脸悲恸地搂着尤茵的胳膊,满脸的遗憾和纠结。
半个小时后,法瑟和洛洛也到了。这对父子和龙父子才见面没多久就要分开,其实彼此都很舍不得。但想起洛基一直对阿斯加德没有什么好感,也就不打算挽留他,没告诉他自己生病的事。父子俩一边聊了好一阵子,洛基看看时间终于拍了拍法瑟的肩:"反正我有火神的九界书,想过来也就是一两秒的时间而已。想老爸了就呼叫一声,随叫随到。"
"好。"
"还有,安安这女孩很好。儿子眼力不错。"
"那是当然。"
"你是众神之王,要找一个又漂亮对你又好的女人其实很容易。但要找一个和你相爱的女人,那简直太难了。所以,要好好珍惜她。"
"我们不相爱。"法瑟缄默了片刻,"你知道我为了救你对她做过什么吗?"
"还好意思说,你这不孝子,当初是谁到树下来道歉说顾不了我了?"洛基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然后突然开窍,"原来安安死了以后,灵魂到了撒伽的身上啊……我懂了。你没向她解释清楚自己放弃牺牲她的计划,对不对?"
法瑟没说话。
"女人一旦爱上男人就没什么原则可言了,无论对方做了什么,她也都能原谅。我猜安安其实很早就想原谅你了,只不过你一直没道歉没解释,她下不了台而已。"
"这没什么好解释的,因为这些计划确实存在过。而且她不爱我,甚至一点喜欢都没有。现在她留在我的身边,仅仅是因为有利可图而已。"
"胡说八道,一个女人不爱你,你怎么做都留不住她。"
"爸,在你的眼中,'女人'不就等于'母后'么?你以为所有女人都和母后一样单纯易懂么?安安虽然善良,但想法比母后复杂多了。"
安安不爱他,做什么都没用。
如果安安真的对他还有感情,那更不能解释了,他不想成为父亲这样的恋人,像是烈焰一样强制地把自己的烙印打在别人的身上,亲眼看见他如何在精神上折磨可怜的母后,法瑟更加确定自己不会做同样的事。
在完成所有的征战计划前,他要替安安安排好一切。至于其他的事,走一步算一步。
洛基头一次被人说到无语,对象还是自己的儿子:"反正你跟她解释就没错。"
"是是,我会去解释。你赶快走。"
"喂,有你这样和老爸说话的吗?"
"是啊,有你这样和洛基殿下说话的吗?"
听见安安的声音,法瑟有些错愕,猜想是不是刚才和洛基的对话都被她听到了,但还好,她好像只听见最后的对话,过来还正义感十足地挡在洛基面前:"对父亲应该尊重,你这个笨蛋。"
洛基很感动,一把搂住安安的肩,把她带到了怀中:"安安真好,瑟瑟对你不好,干脆跟我私奔吧。"
"和洛基殿下私、私、私奔……"安安依靠在洛基结实的胸膛前,不断重复着这个词,脸像是灌入热番茄汁的瓶子,一寸寸变红,还开始冒烟。
二人讨论私奔的结果当然是被法瑟强制性隔开。他把安安拖到一边,有些恼怒地看着洛基:"真是为老不尊,你快走。"
"吃醋了,儿子真可爱。"洛基大笑着骑上金龙,"好了,我走了,会回来看你们的。"
"不用回来了!"法瑟抱紧安安,却被安安甩开。
洛基一脸同情地看着自己临行前还被安安甩掉的儿子,朝他们挥了挥手。
但这时,空中又有一条巨大的金龙飞过,在他的身侧停下,看见龙背上的两个人,洛基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你们……怎么来了?"
那两个人是奥汀和弗丽嘉。
"我们跟你一起去。"奥汀用下巴指了指法瑟,"反正现在神界有法瑟在管,我和弗丽嘉也不用操心太多。"
"奥汀,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洛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弗丽嘉,"你在开玩笑。"
奥汀和弗丽嘉都没回话,只是对望了一眼,相当有默契地朝着他笑。
于是,奥汀和洛基两个主神好不容易才回来,就这样又一次离开了,还带上了弗丽嘉。
洛洛看着自己老爸离去的背影,金色的大眼中泛着滚滚的泪花。
他们离开以后,法瑟发现安安对自己的靠近多少有些回避,就有些不解地问她怎么了。
"洛基殿下说,你和前世的芬里尔都有化狼的能力,这类男人都得小心,因为是坏蛋。"安安不冷不热地继续和他保持距离。
法瑟再次哑口无言。
劝自己追回安安,在安安那儿又挑拨离间,他真不知道自己这个老爸究竟想做什么——还是说,是男人都很乐于见到同类被甩的样子,就连父子都不例外?
"他年轻的时候可是骗过很多人的,他的话不可信。"
"是么?不知道当时是谁一提到自己生父就一脸崇拜……"安安瞬间一脸的不屑。
完蛋,说漏嘴了。
看见安安有些僵硬,法瑟却很自然地微笑说:"你真是越来越像安安了。"
"那是当然了,我想当神后啊。"安安还是有些僵硬。
其实她心里很没底。
有时候她甚至有了很恐怖的设想——法瑟可能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只要他还叫她撒伽,她就会一直伪装成撒伽的样子。但他一直叫她安安,似乎是在刻意降低她的防备,好让她慢慢暴露出真实的自己……
但这都是猜想而已。
他不揭穿她,她也不会傻到自投罗网。
"真是有志向的安安。"法瑟拍拍安安的肩,"我们回去吧。"
"你先回去,我要去看看海芙。"海芙到现在身体都很虚弱,每天都在黑暗半透光的地方疗养,洛洛任劳任怨地服侍她,但经常受到对方虐待。
"我跟你去。"
一听到法瑟这么说,洛洛的研究都会发光。
可是他刚朝洛洛走了两步,脚像是突然被电击中一样失去了知觉,然后径直往前扑去,摔了一跤。安安赶往过去扶他,又看了看地面:"什么东西都没有,这样你也能摔?"
法瑟看着地面,像是在出神:"嗯。啊,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
"去,我可是全程跟着你的,大男人体力居然这么差,你太缺乏锻炼了。"说是这么说,安安还是很体贴地把他搀了起来,"没摔倒哪里吧?"
"没事。"
之后他们虽然去看了海芙,但法瑟一直处于神游状态,无论和他说什么他都心不在焉。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25日。
光的地方疗养,洛洛任劳任怨地服侍她,但经常受到对方虐待。
"我跟你去。"
一听到法瑟这么说,洛洛的研究都会发光。
可是他刚朝洛洛走了两步,脚像是突然被电击中一样失去了知觉,然后径直往前扑去,摔了一跤。安安赶往过去扶他,又看了看地面:"什么东西都没有,这样你也能摔?"
法瑟看着地面,像是在出神:"嗯。啊,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
"去,我可是全程跟着你的,大男人体力居然这么差,你太缺乏锻炼了。"说是这么说,安安还是很体贴地把他搀了起来,"没摔倒哪里吧?"
"没事。"
之后他们虽然去看了海芙,但法瑟一直处于神游状态,无论和他说什么他都心不在焉。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25日。
chapter 36
神赐纪元732年7月25日,法瑟正式收复阿斯加德北境,完成了神界的统一。
长达一百年的分裂总算在这一日结束了。整个部落都在欢呼庆祝,阿斯加德举办了全城的纪念游行活动。
原本这种活动法瑟应该出席整场活动以增强与子民的凝聚力,但他只是发表了一些演讲就回到办公室里没日没夜地工作。安安和尤茵在外面玩了一整天,看着各种表演直到脚都站麻了才筋疲力尽又开心满足地回来。
"为什么你不一起来呢?"安安推开办公室的门,笑盈盈地看向里面的法瑟,"你别这样看我,我知道你工作的时候不该打扰,但今天实在不应该工作啊。"
"安安,你过来一下。"
"嗯?"
安安踏进门朝他走去,但还有一些距离时,他已从办公桌前站起来,抓住安安的手腕,以压倒性的力量将她覆在了桌面上。
"啊?"安安睁大眼,"你做什么?"
法瑟根本不理睬她,在她的唇上吻了几下,就有些急色地顺着她的下腭一直吻到了锁骨上。
"你做什么啊''''"安安挣扎着想要推开他。
"安安,今天听话一次好么?我想要你。"法瑟灼热的呼吸徘徊在她的颈项间,声音也带着情欲的沙哑。
"不要,"安安坚定地推开他。
"你不是说喜欢我么?"
骗你的都信?安安在内心吐槽无数,但表面还是假装遗憾:"今天我生理期。"
"你生理期在每个月三四号。"
怎么法瑟连这个都知道?
安安错愕:"我不想要。"
法瑟把她横抱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外,用靴子拨开大门,径直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去。安安有些讶异:"你去哪里?"
"去床上。这里不方便。"
安安神情凝固。
以前每次法瑟想和她亲热,当周围明明有可运动空间和位置,他却还坚持回到床上的时候,都是他想要做全套的时候。所谓全套,时间就一定很长,那就绝对不是一次能搞定的。
过去种种乱七八糟的记忆让安安慌了起来。她用力挣扎,挥舞着四肢:"放我下来,我不要,今天太累了。"
"今天我绝不妥协。"法瑟垂下头,一边往前走,一边深情地吻她。
自从自己死去,安安就再也没有看到过他这样热情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刚刚陷入初恋的小男孩。被他放在床上以后,随即而来的爱抚与亲吻更是比以前还要令人头晕目眩。
但最终法瑟还是被推开了。
"陛下,我不愿意。如果你要像以前那样强迫我,那我恐怕以后也不会配合你了。"安安佯装镇定地说道。
她那样毫无波澜地眼神唤醒了令法瑟后悔的记忆,他沉默着下了床,和她保持了一段距离:"对不起。"
阿斯加德的统一确实令神族们振奋起来,但战后经济的复苏却成了一个大问题。
阿西尔部落从所处的地理位置在九大世界的顶端,物产资源丰富,除了从瓦特海姆引进矿产资源、约顿海姆引进热带水果还有各大部落的特产,其他的必需品基本上都是自给自足。外加阿西尔神族骨子里就有一种睥睨旁人的傲慢气势,也不大乐意与别的部落有过多交往,所以进出口贸易的数额在所有部落里一向是最低的。也正因为阿西尔部落太独立太强大,它的人缘明显弱于比较懂得交通的华纳部落──华纳部落也是在同一个王的统领下,但它一向有自己的法王和政策。外交方面赫默更加注重平等与友好,而不像法瑟那样一有外族来访就有一种唯我独尊的架势。
因此,统一阿斯加德后,阿西尔部落因为消耗了大量矿产资源在军火和魔法弹药上,资源匮乏已经响起了红色警报。现在众神们心中都清楚,如果想要实现长久的和平,阿西尔部落首先需要做的事就是与其他部落保持紧密的外交联系。
可是法瑟却相当偏执,也不知是为了至上神界的尊严,还是为了他那个疯狂的南征计划。总之,在矿产资源上他什么都没做。而在经济财力上,他选择了增加7%的税收和提升三倍学费。
众所周知,阿西尔部落一直处于精英教育的统领地位,同时学费也是九大世界里最贵的。不过在学费高涨之前,这只是针对界学生而言。对于本族学生华纳神族的学费是阿西尔神族的两倍,异界的学生人数则是阿西尔神族三倍。而到现在,新的政策实现了彻底的平等化,却也带给学生们巨大的压力。
新政策推出后,富裕的异界学生不受影响,因此对此也毫无反应,本土学生们的不满却立刻显露出来,几次大学里的游行示威都出现在了报纸的头条上。为了巩固教育质量,各大学校开始大范围的扩增师资力量。已经厌倦了当法瑟的小跟班,安安自告奋勇去阿斯加德大学的魔导炼金学院当助教,而且是免费义工。
神族的头发就是有一种可以完全将人改变的魔力。因为不想在学校里惹出太多是非,安安把头发剪短了一些、拉直并染成黑色,系成公主头,一起撒伽冰山美人的气质弯曲消失,还有了一种大学新生的气质——这种发型视乎很受法瑟的喜爱,大概是他自己就是天生金发,就算病了也是银发,对神秘的黑发有一种格外的喜爱。
因为是顶尖的大学,就算是义工也需要出示身份证明和学术背景,拿出证件后招聘助教的教授差点就直奔校长室,最后还是在安安的极力挽留和要求下答应了隐瞒她的身份,同时也对她得行为表示了赞赏。
撒伽的曝光率原本就不高,外加这一番乔装,在学校里基本可以顺利过关。
但是安安没有想到,自己刚到学校的第一天就遇到了大规模的罢课事件,很多学术举着横幅站在校园门外反抗学费高涨,就连守卫出动都拉不住他们。
安安在密密麻麻的人头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原以为只是自己看走眼,定睛一看发现那人是斯微。
原来她还在学校上课……
也是,她是女生,发育慢,上学也比普通神族晚。
很显然斯薇对这次罢课活动毫无兴趣,她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推开人群往校园里走去。
阿斯加德大学的魔导炼金学院是阿西尔部落炼金术最顶尖的学校,一个小区的豪华程度堪比十一神殿的任何一座。由于阿斯加德的炼金术有伏魔官演变而来,教学方式和其他部落都有很明显的差异。在炼金上得专业课上,它也是唯一能够把理论和实践放一起学习的大学。安安上得第一课堂需要做的事就是为学生发放实验材料,同时为导师调配溶液并展示结果。
银光从半球形穹顶中德魔法阵里洒落,将殿堂正中央的导师和悬浮讲板照德明亮。台阶上坐满了穿着白色制服的学生,长长得袍子像流水一样落在同样雪白的阶梯上。
很显然,许多学生还在为罢课的事件心神不宁,安安在发放材料包得时候大家依然在窃窃私语讨论着外发生的是,有几个举止放荡不羁的男学生看了安安几眼,然后派了一个最帅的金发代表出来说:
"老师,你是新来的?"
"是的。"
"老师,可以给我你的号码么?"
安安看了她一样,拿出一支笔:"写在哪里?"
似乎没有想到她真的会搭理自己,金发男生愣了一下,吧自己画的乱七八糟的书本推到了安安面前:"这、这里就好。"
安安垂下头,在上面写上了自己的助教号工号。
"27491,我叫撒安。"
很明晰他们要的不是这个号码,几个男生顿时有些窘,但看着安安明显有距离感的脸,也不敢再多说话。安安把教材发好以后继续往上走,却听见学生里面又有一个女学生的声音传过来:"撒安老师,我可以问一个问题么?"
安安微笑着转过身:"当然可以。"
看见提问的人她一下就傻眼了,而对方双眼依旧风平浪静:"您为什么要染头发?"
问话的少女留着一头灿烂的金棕色长发,她得头发顺着窈窕的身段落满了阶梯,而那双眼望着安安的棕蓝瑟眼睛虽然漂亮,却也有着安安猜不透的情绪。
真是冤家路窄。
——她不仅到了斯薇的学校,还到了斯薇的班里!
心里还是有一些不安。虽然现在已经停战,与华纳部落也讲和了,但依然不想个赫默带来任何麻烦,她定了定神,对斯薇平和一笑:"那是因为这里深色头发的学生不多,如果染了黑发,就算人多你们也可以一眼就看到我。"
斯薇扬起两条细细的眉毛,笑起来:"是么,谢谢老师解惑。"
这是,和安安说话的金发男生嗤了一声,抱着胳膊说:"我真怀疑某人理解撒安老师的意思么?比较对她而言,头发的全部意义,就是光滑柔顺且留给王者欣赏抚摸啊。"
安安看向斯薇。
斯薇把悬浮桌板上的材料按分类放好,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而这席话对她的朋友而言显然太过分,其中一个女孩忍不住站起来说:"你是嫉妒陛下,才说得出这种话?"
"我怎么可能嫉妒!陛下是我最崇拜的男人,他配某人绰绰有余!"金发男生的脸有些发红。
"你还瞧不起斯薇?像你这种人,永远也不要想和她相提并论!"
金发男生皱了皱眉,脸更红了:"我为什么要和她相提并论!反正我也不是能拿奖学金的人,交不起学费,读完这一年就直接工作了,以后谁也不认识谁!"
那个女孩和金发男生吵了很久,安安从头到尾都只是沉默地听着。
下课以后,安安单独询问金发男生:"虽然学费提升了,但新政策不是说了么,所有阿西尔神族都可以申请学生贷款,只要在毕业之后慢慢返还就可以了。"而且,如果毕业以后无法就业或者薪水低于一定标准,不但不用交学费,还可以申请补贴金,所以这个学费高涨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激励学生。
"是这样说没错,但这么高昂的学费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赚回来的,没人愿意让自己十多年都背着贷款这种大包袱吧。反正整个阿西尔部落的贫富差异很小,就算现在不上学,我也可以找到一份和有了文凭后同等收入的工作。"金发男生百无聊赖地揉了揉头发,"陛下打算南征不是么——不管是什么理由,我相信他不是没有原则的人。"
"连你都知道他想南征?"
"他虽然没有公开说过,但这已是公开的秘密了啊。现在在军事上他需要耗费大量资金,教学的成本自然就要让学生来承担。"
"对于这件事,你好像没有一点怨气。"
"不仅我没怨气,连我父母都没有,大概是陛下太坚强了,面对失去大量亲人和妻子的状况,他都能冷静迅速地调整状态,一直有着重建家园的信念。我们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整个民族,所以我爸妈也都很信任他。现在闹着要罢课的人,也不过是一些不懂事的孩子而已。"
这一番话安安原封不动地转告了法瑟。法瑟从头至尾都没有给予半点回应,直到安安看着他面前永远处理不完的文件说:"真没想到在神族子民的眼中,你是一个伟大又为神界呕心沥血的王,我也觉得他们说得很对,你不论做什么事,总是第一个想到部落。"
"你说的是我的父王,不是我。"法瑟淡淡地回答,目光始终停在文书上。
"为什么?我觉得你也很认真。"虽然对他这个人真是无言以对,但他的操劳程度绝对不亚于奥汀。
"以后你就不会这么认为了。"法瑟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手中的文件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法瑟工作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在办公室结束工作后,都会把文书带到寝宫里继续看。每天安安回去为他治疗让他上床去,他总是把办公椅放平,让他们在办公桌旁边为他治疗。大家都劝说不要这样辛苦让他上床睡觉,他都会相当果断地拒绝。
罢课事件并没有就此结束。不仅是阿斯加德大学,其他阿西尔部落的学院也闹得轰轰烈烈。与此同时,阿西尔部落最出名的连锁快餐店"克法鹿"的执行董事也站出来呼吁所有学生放弃读大学,到"克法鹿"工作。他的论据是:阿西尔部落已经早就完成了全民富裕、消除贫富差距的目标,除非是演员,画家这类靠版税吃饭的特殊职业,或者是拥有自己企业的老板,那么不管是在路边修水管,还是在世界化大企业当高层,其实收入差异不会很大。这么多年来,"克法鹿"作为闻名九大世界的大型企业,它的职位不论是服务生还是经理都一直被人们当成是最底层的工作,工作人员付出的是不需要任何职业技能的廉价劳动力,这其实是一种很严重的错误理解。既然大家的收入都差不多,那又何来"廉价劳动力"之说呢?如今神族新政压迫着无数学生,还不如直接放弃让他们负债累累的大学,早点进入社会适应环境。
这一说法很快遭到了各大学神殿的驳斥。学者们认为,上学是一种长远投资,虽然任何一个社会都不能缺少体力工作者,但科学、魔法和炼金等研究开发都是需要高等学位才能完成的。如果人人都去快餐店工作,那整个神族世界倒退也是必然的事。到那个时候,难道还要重复巨大贫富差距的历史吗?
两边轰轰烈烈争执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结果,到最后他们之间的矛盾由民间转移到了王室。
部落里呼声很高,让法瑟和斯薇尽快完婚,如此一来神族就有了神后,整个部落的神力都会得到均衡与提升。
法瑟和安安有约在先,当然不会轻易答应这个要求。
而斯薇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又在一次众神会议结束后不死心地去需找法瑟。
"斯薇美女,殿下现在很忙,估计没时间处理感情私事……"莱斯威堵截在通往法瑟政务厅的道路上,又一次充当了黑脸的角色。
"这算是私事么?这是子民们的要求。"斯薇有些不悦,"就算拒绝,也应该由他亲自来。"
莱斯威对女人一向严厉不起来,给旁边克瓦希尔一个"交给你了"的眼神后就逃之夭夭。克瓦希尔没来得及留住他,又看见斯薇朝里面快步走去,只好硬着头皮走到斯薇面前:
"斯薇,你不要为难叔叔。"
"连你都要栏我?"
"殿下最近身体状况不好,还忙得不得了,刚才交代了谁也不见,你改天再去找他吧。听话啊。"
斯薇不知道自己是否敏感了,总觉的克瓦希尔有些躲着自己——大概是因为游园会上那个玩笑的吻吧。
现在看着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好像那天的事完全没发生过一样。她莫名有些恼羞成怒:"连你也觉得他不会对我动心是不是?你不要搞错了,他不是你,可以爱一个死掉的女人那么多年。他是理性的王,知道什么对他来说更重要。"
"什么死掉的女人……是不是叔叔脾气好,你说话才这么不小心?"克瓦希尔银色妖异的瞳仁微微紧缩。
"我没兴趣讨论这些,现在就告诉你一件事:我必须嫁给法瑟。"
"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讨论死掉的妻子就很敏感,一说到她的话题就很冷静……看着克瓦希尔这样,斯薇突然察觉到了这老男人平时是好好先生,但未必好对付。她不明缘由地更加暴躁了:"因为我为他做了很多事,牺牲了自己的尊严、朋友、自由……甚至很多不能说出口的事。如果不嫁给他,那之前的努力不都白费了么?"
"是这样么……不是因为你爱他?"
"爱不爱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输不起。"
"斯薇,做人没有必要这样一根肠子通到底,给自己留点余地也没什么,而且很时候不懂得适时放弃,恐怕失去的会更多。"
"啰嗦死了,我的人生不需要你来说教。我问你,让不让路?"
他这样一问,克瓦希尔也不好回答,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斯薇愈发不明白这个男人了。
那个晚上她亲他的时候,他明明有回应的,而且还很温柔、很细致……难道只是因为他经验丰富,对付女孩子一贯保持不主动、不拒绝的态度?
真不敢相信她那个晚上还脸红心跳了这么久……这是傻到极点了。
她抬头冷冷地看了一眼克瓦希尔,终于转身走了。
"喜欢上一个人很容易,你甚至可以从理性上控制自己去喜欢某个人。但爱上一个人,就算你认为自己已经忘记他了,却也会经常在某个时间、某个遥远的地方,甚至是在最快乐的时候,突然想起这个人。"
"这时候,你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无法思考,满脑子只有他。你只想立刻见到他。"
——摘自华纳部落以洛基为主角、催人泪下的爱情小说《远古之恋》,作者:古尔薇格
这段时间安安很忙,每天都全身心投入到她的助教事业中。
这是一个秋阳高照的下午,她跟几个导师还有几十个学生外出,到阿西尔部落最外层的阿德逊庄园采集素材并进行室外实践。周围都是人群喧哗的声音,她看着四周一片辽阔的原野,远处硕果累累的果林,几乎立刻就可以闻到秋风带来丰收的香气。她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检查者学生们采集的素材,一边想着要给法瑟带点什么东西回去,脑中也就自然地浮现了他的面容。
"撒安老师,我觉得伯维叶的汁液就算提取了最高浓度也不能加入FP1283试液中,因为稀释过后从各方面来说……"
安安看着学生一直说着,明知道自己该集中精神,却在瞬间古怪地什么也听不
见,满脑子都只有法瑟的样子和声音。
最终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推开人群,租龙飞回来阿斯加德。
还是早上,阿斯加德的朝会就像是太阳的初升一样固定不可动摇,一般不是遇到天灾人祸或者战乱纷争不会轻易取消。
安安悬着一颗心回到金宫。
虽然心里总有隐隐的担心,但安安一直期待能在办公桌旁边看见他,看见他抬头露出淡淡的笑容问她为什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可是真正推开寝宫的门,她看见的却是扶着办公桌在小心翼翼走路的法瑟。
听见身后的声响,法瑟迅速回过头来:"安安,你。。。"同时他的手一滑,跪在了地上。
安安僵在原地不动了。
而法瑟并没有立刻站起来,只是跪在地上,抬头平静的看着她:"你出去一下,我还没换好衣服。"
"哦,好。"
安安转身推门出去,把门带上,但留了一道缝。
她从缝隙里看见法瑟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会儿,以为没人偷看后撑着地面让自己直起身,有用双手抓住办公桌的边缘,很吃力地站起来。他的腿已经行动不便,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起码过了六七分钟才挪回椅子上坐下,然后抽出纸巾擦了擦额上的汗,轻轻吁了一口气。
"进来吧。"
突然想起洛基离开阿斯加德的时候法瑟摔了一跤,之后几天表现都很不正常,还向她提出了要亲热的要求。
是因为这个吗?
因为不想对法瑟产生同情的感觉,她从来没有去查过瑞格竭心症的并发症状,他只知道法瑟总有一天会死去,却没想过会怎样死。现在离他预料的寿限还有很长的时间,他都已经这样了。。。
安安在门口站着没有动。直到里面的人又问道:"安安,你还在吗?"她才深呼吸了两下,重新推开门进去。
"今天工作这么早就结束了?"法瑟埋头工作,风淡云轻的问道。
"嗯。"
"过来有事吗?"
"没有。"
法瑟愣了愣,抬头不解地看着她——一般没事她都不会来找他。
"就是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吩咐。"安安连笑容都有些僵硬。
"哦,没什么要紧的事。"法瑟想了想,"就是有点累了,你要不忙帮我揉揉肩吧。"
"好。"
安安绕到他身后,双手放在他肩膀上的瞬间,明显感到他的肩比以前薄了。但是不管他瘦了多少,病的再严重,靠近他的时候,她能闻得到他熟悉的体香,触摸他的时候,她能感到温暖的体温。
安安一边帮他揉肩,一边看着他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的银发,后颈白皙的皮肤,还有摆在他面前堆积如山像是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文书。。。突然又从后面紧紧抱住他的冲动。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她不会去抱他。因为如果现在出手,就证明是她在心理上输了,而非为了说服他达成协议而做。
"法瑟,放弃南征吧。"安安咬紧牙关,强忍着不只是恨还是同情的哭意对他说。
法瑟错愕的看着前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刚才你都看到了?"
"在你身体变得更糟糕之前,可以和别人生孩子,让你的孩子替你完成理想。"
"可是我答应过要让你当神后,不是吗?"法瑟转过身,抬头看着她温柔的说道:"如果要子民信服,王储必须是神后的孩子,如果我现在和别人生了孩子,那你就不可以当神后了。"
"虽然撒加的身体没有孕育功能,但是你不是说过要让我进入别的身体吗?如果换别的身体,那就可以生孩子了对不对?"理智上寻求方法的速度比感情上要快得多,安安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自己都傻掉了。
法瑟愣了愣:"安安,这都是你的心里话?"
安安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她在说什么,都说了些什么啊!
"你不要误解了,我只是假设而已。"
"也是。"法瑟的眼神黯淡了很多,"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你看现在我的腿开始失去知觉,说明病毒很早就扩散到了整个身体,就算取掉心脏也没用。"
安安眼也不眨地看着他,连手指都不敢动一下。
"要哭了?"法瑟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这有什么好哭的。放心,你不会看到我死的。"
安安的眼眶泛红:"哭?这有什么好哭的,只是不能理解你。这样做完全没有意义。如果你死掉,那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你又何必在意死后的声誉和名望呢?当普通的神族有这么糟糕吗?"
法瑟用手指按住她的嘴唇:"安安,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会证明我是对的。"
安安看向他的双眼。在背光的环境中,他的眸子变成了紫蓝色,像是夜晚的海洋那样深邃,却比眺望海洋时还要寂寞。
一直以来她都坚定地认为自己不爱法瑟。
她对他一直都是那种在恨与同情间交织的感情,反正没有爱情。
安安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再想。
她早就不爱他了。
这时,法瑟忽然握住她的手,垂目望着她的手背,睫毛犹如雪瓣一样覆盖了他的眼脸。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吻,不仅眼神,连声音都带着一直以来禁锢着她的温柔:
"谢谢你,在我低谷的时候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安安硬邦邦地把手抽出来:"我陪在你的身边不过是等价交换,不用谢我。"
"不管是处于什么原因。"法瑟望着她的眼睛澄澈得接近透明,"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
她捂住他的嘴:"别说了,我没兴趣听。"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事。
不久前,她还能够若无其事地撒谎说喜欢上了他,但现在仅仅听着他一句真假难辨的感谢就再也受不了了。
尽管捂住了他的嘴,她却依然看到他凝望自己的双眼。她恨不得把他的眼睛也盖住。
最终,她连接口都不找一个就直接冲向了大门。
法瑟的身体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实,但真正看见他的身体一步步恶化,安安突然觉得这简直是世界上最令人害怕的事——今天他的脚已经行动不便了,那再过几个月,是不是连走路也不可以?
总有一天,她会看不到他的笑容,听不到他说话,更不要说靠近他、拥抱他。
一想到这里,安安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但因为害怕身后的男人会发现,她自始自终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任凭泪水流满了脸颊,任凭整个脸都无声地扭了起来。
……
年底,法瑟的辛苦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
让私人部队调查的古老部落资料有了确切的数据,一切推测考察结果与事实也已核实。古老部落,又名欧夏部落其实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可怕,他们令人战栗的,只是处于欧夏大陆和穆斯贝海姆交界处大量的古代巨人及猛兽。
但是,通往欧夏部落的道路并不是只有穆斯贝海姆那一条。安安与法瑟两人曾经一起去过神木林,那片森林的另一头也直通处于另一个空间的欧夏部落。
既然有了捷径,法瑟派遣了一直精锐部队前往神木林。这支部队有着最强的幻想术士、大魔导师和英灵骑士。因为之前他曾多次去那里调查地理位置,这支部队并没有花太多心思就抵达了树林的另一端。他们回来以后带给了法瑟两个好消息:一来欧夏人似乎确实有现有侏儒和精灵的基因,因为他们能听懂少量侏儒语;二来他们对神族虽然有一定程度排斥,但也接受了和神族的贸易。
阿斯加徳的素质教育闻名世界,新闻这才刚播出,时刻关注时事政治的导师们就在课堂上为学生们普及知识了。
阿斯加德大学。
一个幻象术士助教制造出无数现场直播的幻影光团,旁边的导师指着黑面大面积的热带雨林和未知的花草树木:
"欧夏部落有着我们想象不到的丰富的物产资源,他们拥有的所有资产是阿西尔部落的九倍。"
他刚一说完这句话,所有至上神界的学生们都不可置信地摇着脑袋,坚决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幻象术士很快把场景切换到了一片由珍稀宝石堆砌的宫殿上方。
"像这个宫殿,是他们的政治中心。它的价值也比英灵神殿要高出四倍以上。"导师继续讲解着,打击着所有学生已经不堪一击的自尊,"虽然他们的军事魔法炼金科技都相当落后,程度还赶不上赞颂纪元的神界,但我们在这方面似乎还完全无法超越他们。和欧夏部落的贸易已经进行了两个月,相信大家也注意到了,最近阿斯加德进口了大量的欧夏器皿和木材,但我们能出口给他们的只占非常小的一部分。如我刚才所说,他们是智慧的民族,这从大脑分布图就可以看出来。"
导师在身后的大理石讲板上播放了授课的影像,一男一女两个欧夏人的侧面大脑分析图呈现在上面。
"他们的平均智商有193!也就是说,我们百年难得一见的高智商法瑟王也才刚刚过了他们的平均线而已。而且,他们有着非常惊人的模仿能力。为什么我们的商品会出口不到欧夏部落?那是因为任何东西到了他们手中,都会迅速被模仿制造出来!而更可怕的是,他们不仅敏感,聪明,还反应迅速。发现我们的军队强大而训练有素后,他们也开始把重心放在了军事上,试想一下,如果他们连我们的军队都能模仿,那以他们的人口数量来看,要消灭神族也就是一两个月的事。"
听完导师的分析,全班同学倒抽一口冷气。
导师从一侧推了推眼睛,一脸俨然地说道:"以他们的智商来看,要超过我们只需要两百年。如果在这两百年里,固执的侏儒们又停止向我们输送矿产原材料,那我们就完了。"
在一片又一片的抽气声镇南关,安安明明觉得导师说的话没错,欧夏人对神族而言确实是一枚没有点燃的大号炸弹,但她也想问问法瑟究竟是怎么想的,"南征"是这样以彼此贸易往来划下和平句点?
课间时间,安安呼叫了法瑟。
线路一接通,通信器的影像中就出现了法瑟微笑的脸:"安安,你看,海芙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影像换成了缓缓飞行的海芙,还有旁边亦步亦趋照顾女儿似的洛洛,看样子法瑟现在正在金宫的驯龙后院里。
再看见法瑟的影像后,似乎有人在他旁边说话,他抬头看看身后的人,把那个人打发了,重新对着安安说道:"你什么时候工作结束?过来看看海芙吧。"
安安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小细节:法瑟和身后的人说话是抬着头的。
尽管已经过了两三个星期,但安安还是没法接受这个现实——法瑟已经坐在轮椅上,下身完全瘫痪了。
chapter 37
(她推着他在茫茫大雪中行走,道路两旁树梢上闪亮的金色光团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将雪地也染成了但金属网。鹅毛大雪摇摆着下坠,不经意看像是银白色的光晕,像是从天上坠落的繁星。)
在洛洛的悉心照料下,海芙以惊人之速康复着。安安在后院里找到这二龙一人的时候,海芙挥舞着强而有力的巨大翅膀,尝试着往更高的地方飞去。就像是新生的生命,就算是超出能力以外的事,它都愿意尝试去做。洛洛则非常听话的跟在她后面,金色瞳仁睁的大大地。就像是看见女儿成长的爸爸,欣慰的随时都会流出眼泪。
相比较海芙和洛洛,法瑟的轮椅就显得更加刺目。他看上去却没有一点不习惯,就好像已经失去行走功能几十年一样。
他抬头看见两条龙,眼睛因冬季薄薄的日光而眯起来。他从下往上眺望天宇的眼神很像第一次看见新奇事物的小孩子,苍白的天空像是已经融入了他的眼眸,一寸寸微光将他的睫毛都晕染开:"安安,你看,海芙恢复的好快。"
他越是这么说,就越让人忍不住对比他和那条正在被人呵护的金龙。
到这个时候,法瑟身边还有什么人在认真关心他呢?
她和她都是一样的人吧,就算面对死亡也是一样,只是一个人。只是一想到他最终将孤独的死去,安安的心里莫名感到一阵刺痛。她尽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去想其他的事:
"我有事想问问你。"
"怎么了?"
"你打算就这样和欧夏部落友好往来下去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你别忘记我们约好的事。南征结束后,你就要让我当神后。如果你南下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开欧夏部落的大门,那现在已经做到了,你承诺的事也该实现了吧。"
法瑟转过头,对她淡淡一笑:"如此透明的展示自己野心的女人,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多谢夸奖,但这件事我完全不想和你打太极。法瑟,你的南征计划究竟是为了什么?"安安终于忍不住问了,"我还是不能理解,你拼死拼活就是为了和这样一个原始部落做生意?"
"对了安安,昨天我看了新闻,艾尔夫海姆下了今年的初雪。因为今年的雪比以往都要大,幻象术士预言说积雪会一直延续到明天年中才会化去。这样的雪景百年难得一见,连消失已久的月神玛尼都放话说会去看看。"
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
"我们说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
"你想去看看么?冬季的艾尔夫海姆。"
安安叹了一口气。她知道法瑟一向嘴严,他不愿意回答的问题无论怎样都逼不出答案。
她只有点点头:
"其实我们学校早就做好了组冬游的准备,我和尤茵也约好了一起。如果你也想去,我可以考虑带上去。"
法瑟思索了一会儿:"考虑是因为需要条件交换么?你希望我怎么做,色诱?"
"我服了你。精神状况这么不好,早点休息才是真的。"
安安扑哧笑了一声,轻轻拍了一下法瑟的脸颊,却在对上对方视线时意识到这个动作过于亲昵,最终有些尴尬的收回手。
安安和法瑟出发前往艾尔夫海姆的前一天晚上,这个消息也传到了斯薇的耳中。
同时,这个晚上阿斯加德已下起了732年年末的第一场雪。
起先只是一些零碎雪花在空中隐约飘荡,但很快,常年处于低温气候的阿斯加德就孕育着鹅毛大雪,任它们纷纷扬扬的飞满了漆黑的夜空。
因为天太冷,一到午夜,街上的行人就变得特别稀少。除了那些百年不变犹如古钟般的守卫,金龙栖息地上微微挪动翅膀的龙凤,英灵神殿附近几乎连个活物都没有。
斯薇却来到了这里。
地面上的积雪还没有堆得很厚,靴底一踩上去就会晕开一团黑色的脚印。她在雪地中留下来许许多多这样的脚印,最后还是没能说服自己去金宫找法瑟。
就在她转过身打算离开的时候,一个男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的身后。他穿着黑色羽毛领得华丽衣裳,羽毛和漆黑的长发反射着雪光,眼睛却呈现着有些尖锐的银色。
斯薇捂着胸口:"将军大人,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吓人。。。。。。"
"如果突然过来讲话才会把你吓着吧,你看金宫看的太入神。"克瓦希尔踩着白雪走过来,地面响起雪片破裂时清脆的声音,"有事想要找法瑟陛下么?"
"你应该知道了,他明天要和撒加去艾尔夫海姆。"
"哪有什么关系,你也要去。"
"所以我才更不想面对他们。"斯薇转过身,不大愿意让年长的男人看见自己愤怒的表情。"凭什么,撒伽明明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付出,就可以得到两个好男人的真心?"
克瓦希尔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在寒风的吹拂下,雪花像是不确定该选择哪里座位歇脚的地方,像是失去了重心,犹犹豫豫地落在地上。
斯薇的十指紧紧交握着,也不知是因为天冷还是情绪波动,声音有些发抖:
"你说,这是不是有点太不公平了。"
"其实这件事你换个角度想想会更好。"克瓦希尔看着她发抖的瘦削双肩,一字一句说道,"人更想要的是达到目标的满足感,而非这个目标本身,不是么?别人轻而易举就到手的东西你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等你真正得到这件东西的时候,快乐与满足也会比他们多得多。"
"可是法瑟陛下有几个,众神之王又有几个呢?"
"法瑟是只有一个,众神之王是只有一个,但一个真正爱你和你真正爱着的男人,也只有一个。你知道这个人不是他,所以这并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茫茫的大雪中,好像任何东西都失去了原本的棱角,就连如同尖刀般有着冷硬线条的建筑都变得亲切温馨起来。
斯薇回过头,同样犹豫地看着克瓦希尔:
"真是这样吗?"
"当然是逗你玩的。"克瓦希尔深沉地摸了摸下巴,"小孩子就是好骗,叔叔怎么可能会支持你和陛下愤慨呢?撒伽算什么,你必须上去拆散他们!"
"。。。。。"
。。。。。
传闻玛尼已经在艾尔夫海姆待了几个晚上,但直到安安和法瑟到了那里都没听人说看见了他的身影,于是有人暗自揣测这只不过是那个少年月神又一个无聊的玩笑。
玛尼是巨人之子,和太阳女神是姐弟关系。太阳女神发着金光在白天活动,他则发着银光在夜晚活动。原本这对姐弟总是在阿斯加德交替着奔跑以换来日月,但因为玛尼的贪玩和无数次过分的玩笑,奥汀取消了他们的职务并把他流放出境一百年。玛尼自尊心极强,当然不肯承认自己被流放的事实,所以一百年到了他也没有回到阿斯加德,反而跑到了九大世界到处捉弄人、祸害人,是提起他很多人都会头疼的一个神袛。
玛尼的歌声很出名。不是因为它的动听能打动人心,而是因为这种歌声会让听歌者产生幻觉,把眼前的事物当成自己的心上人。能够抵挡住这种魔法的人只有三种:爱人在身边的人、没有心上人的人、聋子。
很多人因为中了他这个魔法而闹了不少笑话,例如抱着柱子亲、男男接吻、对这一棵树默默流泪等等。这一切变态行径都能给玛尼带来前所未有的快感。
总而言之,他就是一个儿时受到虐待长大后要报复社会的失足少年。
在艾尔夫海姆最先遇到玛尼真身的人居然是尤茵一家人。
冰河倚树而绕,上面漂浮着一艘艘带着异域风情、船头卷起的小舟,尤茵蹲在河岸边扶着儿子的小腰肢,让他伸手去玩水。
忽然间,散发着紫蓝光芒的树叶后面蹿过一道黑影。莱斯威猛地抬起头:"什么人!"
那道影子在树叶后晃悠了半晌,才有半个身子探出来。少年斜飞的眼形把他显得有些邪气,他的笑容则是玩世不恭又带着些得意:"莱斯威殿下,好久不见啊。"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莱斯威想起曾经在他歌声中去亲吻贝伦希德却惨遭毒打的情景,差一点就吐了出来:
"你。。。你。。。"
"你别恨我。我的歌声可是被称作'最能检测忠贞度的神之曲'哦,有多少不敢告白的情侣都因为我的歌声而在一起,我都快数不清了。"
"但又有多少人因为你的歌声气得差点吐血死亡呢?"尤茵的眼睛在河光中晶亮如翡翠。
"哈哈,不能什么好事都让你们占尽了是不是?"玛尼显然很乐意听见尤茵的回答,小恶魔的本性瞬间爆发,"大美女啊,我现在技艺进步了,就连没有心上人的人听了我的歌声,都会把周围的人幻想成梦中情人的样子。所以,你们全部都得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
莱斯威扶额:"玛尼,你的青春反叛期大概是所有生物中最长的吧?"
尤茵:"是,你很厉害。那和爱人在一起的人呢,你有办法破解吗?"
玛尼微微一愣,脸颊因心有不甘而微微发红:"可恶!我总有一天会破解的!"
莱斯威和尤茵相视一笑,一人牵着儿子的一只手转身走掉。临行之前,莱斯威微微垂下头在老婆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面对这样坚定的彼此信任,玛尼连试验一下的冲动都没有了。
是,尤茵和莱斯威是无坚不摧的。但另外一对可不是这样的。
——他们伟大的众神之王,还有疑似陛下清人的撒伽。
对着他们唱歌,那情景得有多好玩啊。
……
过了很久,玛尼终于发现了远处的法瑟和安安。
当初吃了洛基的亏,现在绝对要折磨一下他的儿子——玛尼眯着斜飞的眼,一脸坏笑地看着那两个人。
安安吐了一口白气,拿起法瑟胸前的怀表看了看:"都过了一点了。如果他真的出来,谁知道你会不会做愚蠢的事。"
她忽然靠近的动作让法瑟动作有些僵硬,但他还是尽量保持冷静的样子:"我一定会把你认成安安。"
"是么?那歌声对我一定不管用,因为我什么人都不喜欢,所以你也别想趁机占我便宜。"
大概是这里气氛比较美好,寒冷的天气和慢节奏的夜晚,也让她对他防备减少了很多。尽管知道她对自己的宽容并不代表原谅,但法瑟心里还是有些开心:
"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自恋了?"
"无视你。"察觉到法瑟的眼中有着淡淡的笑意,安安也抿着嘴笑了起来。
这时天已黑尽,六瓣雪花从夜空中冉冉旋转着落下。安安伸手接了一些雪,看它们在手套上重重叠叠。她替法瑟拨掉一些头上的雪瓣,又拿他的围巾盖住他的头:
"我们早点回去吧,不然在这里待久了我怕你身体不舒服。"
"好。"
法瑟刚一点头,安安就用力推着轮椅,加快速度往他住宅的方向赶去,但没走几步,一道紫色的光芒就慢慢从法瑟的手心流出,把两人罩在了一个椭圆形的魔法障壁中。与此同时,所有的雪花都顺着微热的障壁化作水滴流下。从里面往外看,就像是有密集的雨水落在无形的伞上,再没入厚厚的积雪中。
"这样就不用赶了。"法瑟把围巾重新放下来。
"好漂亮啊。"安安惊奇地看着周围,"我居然还能听到风雪声。"
"你不是想看看玛尼来了会发生什么吗?我就没有屏蔽声音。"
"原来你还可以屏蔽声音啊,这样说来玛尼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嘛。"
"九大世界里,只有一个人能让我心甘情愿地认输。其他人对我而言都是小菜一碟。"
"那是谁呀,你父王吗?"
"不是。"
"洛基殿下?"
"不是。"
"那是谁?"
安安等了许久都没得到法瑟的回答,却莫名其妙紧张起来,她抬头看着淡紫色屏障上滑落的雪水:
"这么晚,我看玛尼是不会来了。"
"嗯。"
最近法瑟的话越来越少,真是越来越无趣了。安安有些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心中想着这一个晚上连唯一的乐趣也没有出现,那就更无趣。可是,她却没有一点不高兴,反倒走得越来越慢。虽然艾尔夫海姆的地域很广,森林很多,但一边欣赏巨树上精灵小屋的灯火,一边和这个人在被雪染成白色的树下走过……似乎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事。
但她还是会好奇一件事,如果玛尼出现并唱歌,她真的不会产生幻觉吗?
——不,她觉得自己会把法瑟看成贝伦希德殿下。
毕竟在这一百年里,贝伦希德殿下已经是她唯一牵挂的人。这种恨不得牺牲一切想要救一个人的感情,应该就是爱情吧。
可惜她对自己的感情认知一向后知后觉,总是要在失去爱人之后才明白自己的感情。
又是一年过去了。
新年的夜晚,雪花纷飞掩盖了整个精灵的世界。
但是这晚有一个秘密,她和法瑟都没有及时发现——他们身后并肩而行的路人们都用各式各样的眼神看着彼此,或暧昧,或深情,或惆怅,或幸福,或忧伤……但不论过来多久,他们最终都会拥抱或者亲吻彼此.
月神玛尼的歌声回荡在和平寂静的雪夜,为所有人制造了甜蜜和残酷的幻境,他一直唱啊唱,唱到天亮都还没听着.
直到他们走得很远很远了,阿斯加德大学的学生们才从树林里溜出来,他们带着特制的耳塞,因此什么也听不见.其中一个人瞪大了眼,在纸板上写了一行字:
"老师居然喜欢法瑟陛下……"
学生甲:"这不是说明陛下也喜欢老师吗?"
学生乙:"怎么可能,陛下喜欢的是斯薇,他神位那么高,肯定有办法除玛尼的魔法!唉,老师太可怜了啊,注定失恋."
学生丙:"真的好可怜."
学生乙:"我们要想办法帮帮老师!"
学生甲:"你是为了帮老师,还是为了斯薇呀。。。。。。"
学生乙:"总之,老师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歌声持续响起,安安和法瑟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推着他的轮椅,不时为他整理滑落的围巾,脑中想着与她完全无关的新年计划,知道自己要努力完成最后的理想——
要救回贝伦希德。
要和这个与自己再无关系的男人说再见。
她推着他在茫茫大雪中行走,道路两旁树梢上闪亮的金光团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将雪地也染成了淡金色。鹅毛大雪摇摆着下坠,不经意看着像是银白的光辉,像是从天上坠落的繁星。
他们前进的很慢,唯一留下的痕迹就是两排长长的轮印和脚印。
但是雪下的太大,脸这样的痕迹也很快被重新填满盖住。
走着走着,如梦一般的树荫路上最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的背影,还有他们永远也听不见的月神的歌声。。。。。。
。。。。。。
第二天法瑟从报纸上得知玛尼歌声侵袭整个艾尔夫海姆的事,这也几乎是在他的预料之中。因为安安就在他的面前,他不会产生幻觉;因为安安没有心上人,安安不会产生幻觉。玛尼的歌声无法改变她,也没有办法让他忘记她。所以玛尼这个无伤大雅却开得很大的玩笑。他选择一笑了之。
当然,他并不知道玛尼这种闲神也会有技艺进步的一天,莱斯威不知道澈伽的身份,同时忙于和家人团聚享乐,也没有想到要告诉他。
就这样,他们平静地度过了新年。
之后过了两天,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上了时事报纸的重要板块,新年期间,欧夏不了的深林要塞出,十三个阿西尔神猪在进入欧夏部落的时候被欧夏人绑架,并且带到森林深处暴虐毒打,其中十一人失血过多死亡,一人昏迷不醒,一人断了两条腿和一只胳膊。
这个消息震惊整个阿西尔部落。
神族们对欧夏人的了解仅仅停留在那些进出口的商品上,同时知道他们的文化比神族世界落后不少。
难道落后的地方注定出野蛮人?
这是所有神族听到消息后的第一反应,没有人对这件事本身产生质疑。
欧夏部落以前的姿态一直都很高傲,但是这件事之后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回应,并派出大使和资历最高的长老来访阿斯加德,说一定会在短时间内找出这几个杀人犯,把他们亲手交给法瑟王处理。可这一回高傲的人反倒变成了法瑟,他从头到尾都让几个大臣与他们谈判,完全没有露面。神族外交大臣说给他们二十天时间,如果二十天时间内捉不出这些人,他们会立刻与欧夏部落停止贸易往来,并作出强有力的反击。
这件事很快过去了十九天。
二十天期满的前一天晚上,安安在金宫的阳台上找到了法瑟。
鹅毛大雪飘扬在灯火辉煌的阿斯加德。
神界如同一张巨大的地图,无边无垠地在雪夜中摊开。此时,整座宏伟的神之都在酣睡,连十二座金碧辉煌在神殿、银白的拱廊也都陷入国白色的美梦中。
这一晚没有起风,所以雪花总是规律地左右摇晃着坠下,像是夜晚中千万团燃烧的银白色气体。
法瑟坐在阳台边缘,并没有用魔法屏障去挡着。
密集的雪花落在他黑色裘皮大氅上,就如同他的发一般和大氅形成了黑白分明的对比。
安安站在他的身后,秀气地鼻尖已被风雪冻得通红。但她好像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声音也低低的:
"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吧——那些欧夏人无法找出杀人犯。"
听见她的声音,法瑟的身子稍微直了一些,但还是没有回过头:"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这二十天对你来说很长,对么?"安安直直地看着他轮椅上的背影,语调冰冷更甚风中的冰雪,"欧夏人宁可顶着被侵略的危险,都不愿意去欺骗神族。面对这样朴实的民族,你这个大骗子有没有觉得良心受到一丝谴责?"
法瑟没有再回话。
除了飘动的雪瓣,他的背影就像是一幅孤独的画。
以前安安一直认为法瑟是个有理想的人,但现在她发现了,这根本说不上是理想。而每次看着法瑟冷漠又孤傲的样子,她总会想不通——这样一个命在旦夕的人,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野心?
"法瑟,阿斯加德现在的状况并没有那样水深火热,你完全可以用其他方法来拯救这个国家。但欧夏人的财富让你昏头了,对不对?为了南征,你发动了无数场战争,杀了那么多人,牺牲了万千士兵,甚至还用支撑教育的资金填补在军火上……可是,就算你做了这样的事,你的子民还是无条件信任你。你知道么,我在学校里认识了一个孩子,他因为新政放弃了读书,但我跟他提到你,他说他认为你是个有原则的人,所以他愿意相信……"
"够了!"
面对法瑟突如其来的呵斥,安安愣了一下,然后握紧双拳道:"生气了?就算生气,你也不能否认自己做错了!"
"错了又怎样?错了我还是会做!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不用你指手画脚!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是什么伟大的王!"法瑟背对着她,但手已经指向大门,"你现在就走!我不想再听你说一个字!"
虽然一直知道法瑟是个心冷的人,但安安从没想过他会用这样凶狠的态度和自己说话。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头也不回地转过身,离开了阳台。
她刚一离开,法瑟就像是被抽了浑身力气一样垂下了头,用手盖住眼睛。
二月初,法瑟正式派兵南下,攻打欧夏部落。
欧夏部落最大的难关是那些守卫在入口处的古代巨人神灵和猛兽。他们并没有意识去保护欧夏人这个种族,而是出于圈地本能守着穆斯贝海姆边界的领土,犹如行尸走肉般不懂如何思考。因此,所有在心理上、意念上的战术对他们来说都起不了任何作用,他们甚至有着几乎是法瑟独有的恐怖能力——魔法免疫。
和他们硬碰硬绝对没有胜算,但就算想玩计略,也要有机可乘。
这一次法瑟并没有亲自出征,而是派了克瓦希尔到穆斯贝海姆激怒那些恐怖的生灵,让莱斯威和另外八名大将——包括暗之神界的将军领主,带着大军在暗之神界通往神木林的入口处等待,随时准备支援。
在克瓦希尔有条理的规划下,神族和黑暗妖精的主力部队被分派在穆斯贝海姆的东西两极。由于敌方不怕魔法,这一场战争是由轻装肉搏型军队打头阵,并由黑暗妖精的透视瞬移能力辅佐,把成千上万的巨人和猛兽从冰原上引出来,穿过连接魔法阵,进入神木林。这些看似凶残的生物实际并没有太高的智慧,要让它们和神木林里的幻兽们对决其实并不困难。
尽管如此,克瓦希尔还是在逃亡的过程中受到了巨人的强力攻击,背上被划了足足有八十厘米的伤口,抢救了很久才算保住了命。
任务完成以后,克瓦希尔带领着混合种族的大军撤兵,在神木林外围休息,坐收渔人之利。
金色的神木林上空,各色各样的魔法光互相撞击爆炸,摇撼天地,像是会把整片森林都掀起来。
克瓦希尔咬牙忍着痛,让大祭司为自己治疗伤口。但伤实在很重,一时半会儿根本治不好,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背脊骨都已经暴露在空气中。这一刻,他只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差错了。
森林里面正杀得热火朝天,他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天啊....."
克瓦希尔表情有些僵硬,转过头去。
斯薇捂着嘴,看着他背上的伤口:"将军,你这....你这是..."
"你怎么来了?"克瓦希尔脸色大变,"斯薇,你当这是在过家家?这里是战场啊,你回去,现在就回去。"
斯薇却完全不听劝,还凑过去盯着他的伤口看。面对这个局势克瓦希尔已经很头疼了,不愿意她再过去搅局。立即下令让人把她带走。但是,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从树立闪过。克瓦希尔擦觉到有敌人靠近,却因为重伤而无法挪动身体。
"快,有敌人!"
他指挥着身后的侍卫,但远水救不了近火,那道黑影已经蹿到了他的面前。
仿佛有惊天的闪电从空中劈落!
留着黑发的高大男人举着重剑朝他刺来!
克瓦希尔在这一瞬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容,但已来不及闪躲。
他刚一侧身,想让自己不要死得太惨烈,却又有一个影子朝他扑了过来!
刹那间,温热的液体溅满了可瓦希尔的脸!鲜血将他的视线染红!
......
当克瓦希尔意识到倒在自己身上的人是斯薇时,眼前的男人似乎也因为误伤了弱女子而停下了手。
"将,将军...."斯薇浑身痉愞,以一种相当夸张又接近死亡的眼神看着他。
"斯薇....."
克瓦希尔已经彻底傻眼了。
看着她痛苦地挣扎,他双手不断发抖,猛地抬起头来!
"梅勒,你已经疯了!"他抱着斯薇不断淌血的身体,眼睛发红,提高了音量,"你以为杀了我们,贝伦希德殿下就会回来吗?你以为陛下南征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他最重视的两个女人!"
"什么...."原本有备而来的梅勒顿时傻了眼。
"欧夏人有将人传送至百年内时空的能力!如果这一些进行顺利,到时候他只需要回到贝伦希德殿下死之前的年代,提前杀掉瓦利,贝伦希德殿下就不会死在特格大峡谷!可是你知道你做了什么蠢事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扰他,拖延他统一神界的时间,让他没办法一心一意南征!现在已经超过了一百年,他就算回去也无济于事了!"
被他这么一说,梅勒也呆住了。
"我不信....既然如此,他现在在做什么?"
"我没时间和你废话了,总之,如果你相信,就继续为你的公主丧心病狂吧!"
克瓦希尔朝身后的人挥挥手,大量的侍卫将他们包围,大祭司也将斯薇团团围住,想要为她抢救。
斯薇的血流得太多,这让克瓦希尔感到害怕。
"将军,你说的话或许没错...."不仅是胸口,连口中也涌出大量的鲜血,很快把斯薇金色的领口染红,"别人很容易到手的东西我得不到,等真的到手了,或许我会比他们更开心....你说,我现在还...."
"现在怎么还有心思说这些?不要说话了,闭着眼休息,接受治疗。"克瓦希尔皱着眉,但看着她流出越来越多的血,心里却不安极了。
大祭司不断输出魔法,但不论多少银色的光进入斯薇的伤口,都完全不见又痊愈的倾向。他累得馒头大汗:"将军,你让斯薇小姐把话说完吧,她的伤痕严重,可能....可能...."
"可能什么?给我治好她!"
"克瓦希尔...."
听见斯薇气若游丝的声音,克瓦希尔一颗心都揪了起来:"我在。"
"现在,我想要一个东西,你可以给我吗?"
"你说,你说,什么都可以。"
"一个吻。"斯薇的脸色惨白,却依然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克瓦希尔微微一怔,迅速埋下头深深地吻住了她。就连亲吻的时候,他都能感受到她的嘴角微微弯着,她的手抓住了他的领口。
他的热泪落在她的脸颊上,混入鲜血。
然后他听见魔法光的声音,空中金龙盘旋挥翼的声音,风吹林动的声音,森林里打斗的声音……渐渐地,治愈的魔法光越来越微弱。
直到最后一刻,她的手松了下来。
chapter 38 终点的谎言
就像此时此刻,安安总觉得故事还没有完,她和法瑟之间还有很多头疼的关系需要处理……单战争这么快结束了,说再见的时刻也到了。
十日后。
英灵纪念碑林。
安安和尤茵一起拿着鲜花放在萝塔的坟墓上,同时也遇到了在斯薇坟地前的三个人:抱着墓碑大哭的西芙,轻拍老婆肩膀却同样闭着眼为女儿流泪的战神提尔,还有坐在轮椅上看着墓碑沉默的法瑟。
克瓦希尔没有来这里,自从斯薇死去,他就不知所踪。
尽管法瑟生着重病,安安却径直走过去毫不客气地笑了:"如何,你满意了吗?"
法瑟银白色的睫毛低垂着,始终没有回答。
"法瑟,死的人够了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停止战争?"
"现在。"
"现在?"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法瑟的目的当然不可能是让斯薇死掉。
神木林的离间战结束后,克瓦希尔的军队就和其他军队迅速撤离了神木林,并重新回到了穆斯贝海姆边境,挥军南下,一举攻破了失去防护壁如软壳蟹般的欧夏部落。
战争尚未结束,欧夏部落的族长就亲自出来投降,只求神族大军放欧夏人一条生路。从那以后,神界却并没有向他们索要高额赔偿,也没有掠夺任何财产,只是派了军队驻扎在欧夏部落。
南征以一种完全不同侵略结局的方式结束了。这一点让所有的神族都感到非常不解。
但是,战败者面临的必然是被迫服从一些条件。例如从此以后再也不向九大世界封锁消息、被迫与阿西尔部落持续贸易往来、被迫输送原材料等等。同时,战争带来的损失让他们比以前更落后了,不论是军事经济还是城镇面貌都倒退了上百年。
一年后。
神族公历,神赐纪元734年春。
还是早春三月,羽萱花就比以往提前盛开了。
太阳从海洋东方升起,建筑的影子斜斜地盖满阿斯加德的街巷。阳光穿过了浓厚的雾,洒满整片国土。密密麻麻的屋顶反射着阳光,街上的行人还很稀疏。
除去那些飞翔的龙,呢喃的凤,在风中飘动的花瓣,这座空中之城像是一幅古老的油画,永恒地矗立着。而下面的暗之神界就像一面暗淡的镜,背对着光的世界,常年被笼罩在黑暗中。
花香牵动着温柔的风,潮汐的回响从天边传来。
安安推着法瑟的轮椅,在初升的阳光中,缓缓走向帝都大道。
法瑟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按以往的发病案例来看,他最后会因为病毒扩散分包而渐渐失去所有的感官功能。当然也可能因为严重的病痛和心理的消极而提前死去,但如果他不死,在听觉、视觉和味觉等等感官功能里,视觉只是第一个消失的功能。因为听说外面的羽萱花开了,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安安终于答应把他推出去"赏花",闻一闻花香。
自从羽萱花重新在阿斯加德盛开,帝都大道两旁树上的花朵就一年比一年艳丽,一年比一年旺盛。
干枯的草丛又重新被春色染绿,冬季鹰爪般的枯枝已被银绿花叶团团簇拥,隔着朝雾的像在和蔼地对大地微笑。
苍穹中荡漾着春风,羽萱花的花瓣像星星一样闪烁着银点,在孤寂的晨曦中犹如大树的泪光。
这一回法瑟并没提前说过要来,帝都大道上还有一些稀疏的人影。
法瑟目无焦点地微笑着:
"安安,我好像闻到花香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正上方正有大把盛开的羽萱花。花瓣轻飘飘地落下,落在他盖着银线刺绣毯子的膝盖上。
"嗯,花开了。"
安安的声音很沉静。
花开了,他再也看不见。虽然对他的王者之道完全不予苟同,但现在南征已经结束,他的承诺也快要兑现了吧。
其实一直不能理解自己对法瑟的不忍究竟是怎么来的。虽然他病的很严重,也是注定会死去的人,但她才是第一个灰飞烟灭的人,不是么?
大概是经历过这么多事,再次面临分别,除了疲惫她再也感受不到别的。
这时,法瑟"望"着前方说道:"你帮我摘一朵花好么?"
安安摘下了一朵花,放在法瑟的手里。法瑟反握住她的手,把她往下拉了一些:"来,过来一些,让我帮你戴上。"
安安在他面前蹲下来,还把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耳朵两侧,以便他找到她两鬓的发。
法瑟的面容清癯而秀气,一直带着淡淡地微笑。他摸索的一会儿,帮安安把羽萱花别在头发上:
"一定很漂亮。"
安安抬眼看了看那双美丽却失去了神采的紫眸,最终却只是低下头紧紧闭上了眼睛。
其实,分离比人们想象得要快很多。
原以为还有很长的时间说很多的话,时间却在转眼间悄无声息地带走了所有机会。
就像此时此刻,安安总觉得故事还没用完,她和法瑟之间还有很多头疼的关系需要处理......但战争这么快结束了,说再见的时刻也到了。
其实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在百年前的祭祀后斩断。
忽然一阵温暖的风吹来,扬起了法瑟两鬓的银色卷发:
"安安,你知道我第一次察觉到对你动心,是在什么时候?"
"不,不知道......"
"就在这里,当时我们完了神权游戏以后。"法瑟闭着眼,好像在回味很甜蜜的记忆,"那一天你穿了一条白裙子,头发却是黑色,眼睛也很黑......不管是头发还是眼睛,在花影中都会微微泛光,真的很漂亮。"
听了他的话,安安缓缓低下头来,一时间失去了思维能力。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问你是不是在回味之前的吻,你却回答我说在看天上的萤火虫。"法瑟睁开眼,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其实......一直在回味的人是我。"
风突然变强,垂落了大片的花瓣,也吹乱了两人的头发。
长发被吹乱的同时,安安的思绪也越来越乱了:"你是在试探我么?"
法瑟却没有直接回答她:"对了,在完成我们的约定之前,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或许得到这个礼物后,你就再也不想变成神后了。"
"你别想赖账了,无论你送我什么我都不会放弃。"
"看到礼物再说吧。"
说完法瑟在空中划了几下,他们的面前渐渐浮现出了一个魔法传送阵--因为病情的恶化,他施展魔法的速度比以前满了很多,而且释放了魔法之后还咳了很久。
"进去......咳,进去吧。"法瑟捂着嘴吃力地说。
"我说了,不会放弃的。"
"咳咳,你看了礼物......咳咳,再说吧。"半晌都没听见对方的回应,法瑟的眼睛"看"向她的方向,"你不是想救悖论希德么?"
安安诧异的更说不出话了。
----原来,他不仅早就知道了她是谁,还知道她想救贝伦希德的计划?
"你是怎么知道的?"安安有些不甘。
"这个不重要。关键是我有办法让你不牺牲自己,不勉强嫁给我也可以见到贝伦希德的方法。"法瑟闭着眼睛,"走,推我进传送阵。"
传送阵的另一端,竟是欧夏部落的热带雨林深处。
树上是闪烁的阳光和雨露,鸟儿在枝头梳理五彩的羽毛,不时抖落几颗成熟的果实。
在一片芭蕉树的中央有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是一座椭圆形的祭坛,祭坛呈阶梯网上,周围沾满了拿着武器的神族骑士。那些身材矮小、肌肉发达、长着深紫腹肌的欧夏人就站在祭坛上面,其中有几位穿着较繁复的衣服,头发也更长一些,上面挂满了坠子,脸上涂着彩色的图纹,均是欧夏部落的长老。站在祭坛上方正中央,几百根辫子托在地上的则是他们的族长。
但是,显然这些欧夏人都十分不欢迎跟前两位神界的客人,他们看向法瑟的眼神尤其不友善,甚至有着明显的嫌恶。、
连安安都觉得有些不适了,法瑟却因为失明看不见那些人的表情,对安安说道:"安安,你知道欧夏部落的真正宝藏是什么吗?"
"不知道。"
"就是操纵时空的能力。"
"什么?"
"欧夏部落在九个长老和族长加起来,可以制造一次回到过去或者前往未来的机会,时限是一百年。我很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本来打算在一百年内完成任务,到底还是没能做到。本来已经放弃了,但知道你还活着,你知道对我来说意义有多大么?"
"等等。"安安打断他,"难道……这才是你南征的理由?"
"确实是因为这个。"
"这种事,你跟他们商量就好了啊,为什么要打仗?"
"因为一万年只有一次机会。他们认为这种能力是神灵的庇佑,如果消耗了就会有大难当头。所以如果不是面临灭族危机,不会轻易使用。"
听着法瑟用这种云淡风轻的口吻说着掠夺者的话,安安的心都快凉透了。
"好吧,刚才你也说了,时限只有一百年,现在已经超过了一百年,已经救不了贝伦希德殿下了,你为什么又要执着于南街?"
联想到法瑟说要送礼物给她,安安的内心深处越来越害怕。
最后,她还是听见他缓缓地把事实说出了口:
"欧夏人很擅长模仿,他们已经用一年的时间为你制造了一个人类的身体。"
说完他朝欧夏人说了几句她听不懂的话,几个小卒就小心翼翼地把一个躺在石板上的人类少女运了过来。安安看着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类肉身,惊愕得哑口无言。
"放心好了,这个身体不是迷幻兽。它和真的人类没有什么区别。可惜神族的身体结构他们无法模仿,不然一定让他们给你造一个神族的……对了,因为同一个时空的同一个灵魂只能有一个,所以你回去以后,撒伽的身体将只是尸体,不会再有你的灵魂。"法瑟对欧夏人说了欧夏语。
欧夏长老有些不耐烦地闭上眼,挥舞着权杖,用介于唱歌与吟诵之间的调调念出国咒文。很快,一团紫红色的光就在安安的脚下亮起,将她团团包围。
"等等,法瑟,你还没问我愿……"
她后来的话突然被中断,魂魄像是被人抽走一样脱离了原本的身躯。
再睁眼,人已躺在了石板上。
安安睁开眼,猛地从石板上跳下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撒伽的身子摇了摇,倒了下去。法瑟立刻伸手去接住她,把她放平在一边:
"我知道你和赫默有约定。放心,我会把这个还给他。"
"你别乱下决定,我根本没有答应啊。"安安有些发难了。
"安安,你到那个身体上了吗?连声音都和以前一样。"法瑟却微微笑着,对旁边的欧夏人挥了挥手,"给她镜子,让她看看自己。"
安安随便扫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就把镜子拨开,声音有些发抖:"你打这么多仗……就、就是为了让我回去?法瑟,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没法娶你了。所以,你回去吧。"
这简直是这一百年来她听过最好笑的事。
法瑟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仅仅是为了这个蠢理由?
安安已经没法再往深处想,只凭直觉说道:"我不走。"
"你知道百年前的贝伦希德在人界。一百年前,你的父母也还活着,你可以变回以前的顾安安。"法瑟语气很平静,态度却相当坚决,"你会回去。"
安安呆愣在原地很久。
一时间啼笑皆非,她冲过去质问他"既然你早就知道是我,知道我还活着,为什么还要做多余的事?"
像是能感受到她在自己的附近,法瑟抬起头,用没有焦点的美丽紫眸对着她,微微一笑:
"现在,你所有的心愿都会实现了。安安,你在日记里不是写得很清楚么,想要和父母一起过年,想要重见贝伦希德……还有,想要忘记我。"
"我什么时间说过有这种心愿了!你居然偷看我的日记——但是,那不代表就是我现在的想法啊!"安安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当她听见法瑟对欧夏人说着发音和神族语极其相似的"咒文"一词后,果然身后的欧夏人就开始念咒了。
"等等,法瑟,你会跟我一起回去,对不对?"
一个欧夏人用带着口音的神族语冷冷道:"别说我们没有能力同时传送两个人,像他这种垃圾身体最多能再活一年,传送他不是浪费精力么?"
"你住嘴!我在问法瑟,没问你!"
法瑟点点头:"他说得没错。我就不回去了。"
随着欧夏长老和族长的咒文整齐响起,一团团金光从祭坛上升了起来,在空中形成古老的图文光芒。
"那回去之后,我还可以看见你妈?"安安焦急地抓着法瑟的手。
"你会回到人界的二十一世纪,但那时候阿斯加德通往人界的所有通道都封锁了。。。所以我猜,不可以。"法瑟回握着她的手,"不过没有关系,安安,你不是很想忘记我么?不见面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
"那我不走了!"安安跪在地上,像是耍赖一样另一只手也握住了法瑟的手,用力摇晃着,"法瑟,我不走了,你让他们住口!喂,你们听到了吗?我不走了,我不想你们被神灵诅咒遭受厄运,不要念了!"
欧夏族长和长老的念咒速度变慢了一些。
很快,法瑟用冰冷的语气呵斥他们。他们又不得不继续念下去。之后,无论安安怎么阻止怎么闹,他们都不再停止。
"安安,不要任性。"法瑟扭过安安的脸,"你呆在这里的结果只有一个——回到赫默身边,让他继续把你当成撒伽的替代品,过着漫长又无意义的生活。"
"我可以陪着你啊。。。可以天天照顾你,这样起码可以缓解一下你的病情,我还有一点利用价值!你让他们停下来!"发现光芒已经将自己笼罩住,安安急的几乎哭出来。
"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就算你留下来也无济于事。"法瑟把颈项上的紫水晶项链取下来,戴在安安的脖子上,然后手指顺着她的脸部轮廓轻轻抚摸着,"安安,回去之后一定要和真爱你,对你好的人在一起。我希望你一辈子幸福,不然我付出这么多代价,就太不值了。"
尽管那些欧夏人对法瑟已经厌恨到了极点,但很多人听见他这番话都不禁红了眼眶。
也不知道是否盲眼的缘故,法瑟看上去好像没有悲喜,像意识到这是他们最后的见面一样。
紧接着,一道恐怖的强大力量将安安的身体托起来。她几乎瞬间就被拽到了祭坛的高空,自上而下俯瞰着下面的情景。
风的声音因此更加清晰,她和法瑟已经隔了几十米远。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的身上落下光斑,他的身影淡得就像是珍藏了多年的水粉画。
他虽然看不见,却抬起头,朝着她的方向露出了微笑。
她可以接受自己先死法瑟再死。
这样一来,救回了贝伦希德,她和法瑟也算是所谓的同归于尽了——她总是如此自暴自弃地想着。
但她没办法忍受自己活着,法瑟却死去。
这就是他想给她的东西么?
他还给她一切,她的身体,她的家庭,她的朋友,她原本的生活。。。一切失去的东西都回来了,除了他自己。
知道现在安安才迟钝地意识到,她根本不想活在没有法瑟的世界里。
"我不走!你们住手啊!我不走!"
安安奋力在空中挣扎,但她挣扎的越厉害,那道力量就把她束缚得越紧,她的泪水从高空大颗大颗落下,却像是断线的珠子一样很快被风吹散。
最后她放弃了挣扎,只是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我想和你在一起。就算只有一天时间,我也想和你在一起,不要赶我走。。。求你了!"
听见安安的话,法瑟微微怔了一下。
过了半晌,他依旧微笑着,但失明的眼中已经溢出了两条浅浅的泪痕:
"安安,再见了。"
。。。。。。
她在这个世界看见的最后光景,就是法瑟已经失明却依然美丽的紫色眼睛。
他看着她,好像真的在目送她离去。
直到这一刻,春末夏初的阳光填满了整个世界,整片视野。
他沦陷在轮椅中的瘦削身影,仿佛也变成了这幅水粉画中心淡淡地点缀……
一百年前是如此,一百年后同样如此。
不管是因为什么。
他总是可以如此轻易地放手。
爱着这样的人,是否是世界上最讽刺的事?
……
她想起了暗之神界冰原之战结束后的某个时刻。
那一日下着蒙蒙细雨,天阴沉沉的。她即将踏上前往华纳海姆行船的加班,他追过来答应了她的要求,同意让她当神后,换言之,给她机会利用神位和生命去救回贝伦希德。当时她早已心如死灰局i,看着他那样温柔的笑意却有着很不好的预感。可到那时她还是这样杀,选择询问他而非信任自己——
"如果我答应你,你一定会兑现诺言,对不对?"
"恩。"
"那好吧……你不可以食言。"
"绝对不会。"
……
其实,他那时候就知道一切了吧?
他口口声声说要和她结婚。他作了承诺,在南征结束后就会娶她。
法瑟……
没想到,到最后你还是骗了我。
chapter 39 百年前的重生
现实对她而言,无穷的寿命也不再那么美好,曾经在痛恨中度过了百年,却没有短短微笑的一日更令她珍惜。
两年后的人界。
安安参加了母校的毕业典礼,并回馈了父母优秀的毕业成绩,因为在校表现出色,她申请到安希德公司的实习工作也很快批下来了,
暑假即将结束,城市中的植物已经染上了初秋的色彩。安安站在全身镜面前,看着镜中穿着职业套装面容却依然有些青涩的自己,又看了看手中印有贝伦希德照片的报纸......
当初和法瑟的道别太过匆忙,她甚至没有想过如果时光倒流,她就有机会看到贝伦希德。
这两年过得实在太慢了。不过相较自己在神界那不明不白的一百年,这样有盼头的日子果然要简单的多。
原本打算一回来就去找贝伦希德,但是从前从来不知道要见一个大企业的董事长比见明星还难。连续几次去安希德总部想用各种方法找到贝伦希德,最终都只是以"没有预约"为由被堵在门口。很显然,前台的小姐对她有种莫名的敌意,必然认定了她和那些喜欢贝伦希德的小女孩一样图谋不轨。外加长时间的消失,和父母重逢后,他们对她的操心程度已经到了监视的程度,她就更没机会了。
如果换在以前,安安一定会受不了发飙,但经历过这一切,习惯了被别人当成另一个人看待,习惯了不被人重视,重新回到父母的怀里变成当初任性的女儿,她觉得很幸福。
因为知道这一辈子贝伦希德会活得很久,安安也就不再浪费时间。在大学里,她一直都在埋头学飞,投了许多简历都是安希德的不同分公司以及S市的总部。最后她虽然没能如愿进入总部,但起码可以先进C市的分公司工作再申请调到总部。
只要去了总部,她就有机会遇到贝伦希德。
这两年里,安安没有在功夫上废太多时间。
在神族的世界里挣扎了上百年,亲眼看见了欧夏部落的沦陷,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事实:武力并不能拯救一切,一个民族灿烂的文明更需要通过智慧来拓展。
她在法瑟的南征中看见了很多历史上的原型。那些侵略者与被侵略者之间的斗争总是不断重复着,一个国家的经济军事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一定会想办法发动战争来缓解内部矛盾。国强必霸几乎是不可动摇的定律。
站在强者的角度,她更能看清弱者缺乏的是什么,需要的是什么。
回到二十一世纪初的中国,她不再是可以呼风唤雨的女神,又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但是在休假的时候,她总会去贫穷的农村走走,到大量劳动工人的工厂中看看......她发现了,人类的世界,尤其是她的国家并不像神界那样光鲜亮丽,贫瘠与困苦并不难被发现。她也能理解为什么那些富豪与资本家,包括老年的贝伦希德会捐钱给社会。
现在对她而言,无穷的寿命也不再那么美好,曾经在痛恨中度过了百年,却没有短短微笑的一日更令她珍惜。
这个世界并不完美,单独个体也很渺小。但是,她希望自己能变成最努力群体中的一员,为自己的梦想,还有属于自己的时代和家乡努力,
德国作家贝波儿.摩尔说过,如果人在希求什么的时候不对此感到担心,这个愿望就会立刻实现。
安安原本以为自己会等三四年才会去总部,也作好了长期奋战的准备,但没想到刚从实习生转正不到一个月,就被经理当跟班带到了S市去参加总部的商品展示会。
展示会的前一是,安安特地在网上调查了贝伦希德的行踪。搜出的最新新闻竟是她在美国一家高级俱乐部被人偷拍的照片。
照片上的贝伦希德戴着银色反光的蛤蟆镜,因为墨镜太大,她的脸又太小,这一遮只看得到她瘦削的下巴和有些邪气的笑容。她穿着非常潮的衬衫,胸前挂着闪闪发亮的十字架,一手搂了一个身材火辣的亚洲女孩,很是意气风发地往人潮翻涌的地方走去。
殿下,真是一点也没变。
想着好不容易来一次却要错过和她的见面,安安无奈地关掉了网页,躺在宾馆的床上闷闷地睡着了。
翌日。
安希德部总商品展示会。
这时的安希德还没有开发出传说中的物理分子传送机,但贝伦希德似乎对电子设备很感兴趣,几乎整个大厅里都陈列着最新的手机、直板上网机和N合一笔记本电脑等等。因为很多商品都还没有正式发布,所以这一日公司邀请的人都是合作伙伴的高层、商界名人,还有一部分代言明星。
在这些明星里,最耀眼的莫过于流行天王柏川和知名动作演员筱安安了,因为柏川是作为商业合作对象出场,不接受拍照和采访,所以闪光灯全部都聚焦在了莜安安身上。
莜安安穿着拖地晚礼裙,站在人群中央摆着各种pose,笑容自信而甜美,出现和自己如此相似又比自己漂亮太多的美女,安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
但是,商品展示会,莜安安——
刚联系起这两个关键词,一阵响亮的鼓掌声就从门口传来。紧接着,大红地毯上出现了一群西装革履的人,站在最中间的是一个高挑的熟悉身影。
贝伦希德穿着一身女士修身西装,一只手捅在裤兜里,配上一头璀璨的金发,让她显得随性又帅气。
贝伦希德从阳光中渐渐走人宽广的大厅。
这并不是第一次看见变成人类的贝伦希德。安安捂着嘴,几乎立刻流出泪来。
殿下……
等了一百零五年,错过了那么多年,我终于看见你了。
贝伦希德一边和来宾打招呼,一边微笑着和柏川握手。柏川向她引荐了莜安安,说这就是即将为最新直板上网机代言的艺人。
"莜安安……"贝伦希德金色的瞳仁抬了起来,看向眼前的女演员。
"你好,顾董。"莜安安朝她灿烂一笑,随即伸出了手。
贝伦希德和她握了握手,语速都慢了几拍:"叫我贝伦希德就好。"
顾安安站在人群中,依然充当经理的跟班角色,但心跳已经有些失速。
"贝伦希德的女友里,和她在一起时间最长的就是国际知名动作演员莜安安,两人差不多好了八年才分开……"
"她们在安溪德的商品展览会上认识,据说贝伦希德对莜安安一见钟情,就算知道对方不是同性恋但还是展开了猛烈追求……"
——当初去2112年的人界,导游是这么介绍的。
还在胡思乱想,贝伦希德已经动作迅速地拿到了莜安安的电话号码,并对对方露出了有些暧昧的笑。看见莜安安有些发红的双颊,安安不禁有些怀疑当初导游所说的"对方不是同性恋"的可信程度。
如果贝伦希德真喜欢莜安安而不是因为和自己像,那就算出现也没什么吧。
可是如果去和贝伦希德说话,万一让贝伦希德分神,那么她们接下来八年的恋情就会完全消失。这八年里,贝伦希德又会怎样?
改变历史,原来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
安安本来还在考虑,前面的经理却突然说道:"董事长,等你的合作项目谈好了,我这里有一份C部的文件要给你。"
安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谁知,贝伦希德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只是一直对莜美女抛媚眼:"好,"
贝伦希德并没有看见自己。
稍微松了一口气……
经理料想董事长又犯老毛病了,吐了一口气对安安说:"安安,我还有急事需要处理,待会儿文件你给董事长送过去,报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安安还没来得及回话,贝伦希德就疑惑地转过头来:"安安?"
然后,在诸多人的包围下,她和安安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了。
"是我。"安安心跳失速地朝贝伦希德笑笑,"贝伦希德殿下。"
一听见这个称呼,旁边的人都禁不住笑了起来,但贝伦希德却盯着安安,完全成了雕像。过了很久很久,知道人们都感到奇怪后,她才缓缓说道:"这份文件很重要,你现在就跟我上楼,到我办公室来。"
"好。"
贝伦希德转身朝电梯走去。安安急匆匆地跟过去,却被身后的经理叫住:"安安,你连文件都没拿。"
"哦,对。"安安恍然转过身,"董事长你先上去吧,我拿了文件就来找你。"
十多分钟后。
安安敲了敲贝伦希德办公室的门。
"进来。"贝伦希德的声音传了出来。
安安深吸一口气,在门口调整后情绪,推开门走进去。
巨大的玻璃窗被擦得一尘不染,外面是满目丛林般地高楼大厦和小如蝼蚁的车辆。灿烂的阳光透过玻璃洒满办公室,贝伦希德背对着安安站在窗前,一头金发几乎融入光芒中。
"文件放桌子上吧。"
安安老老实实过去把文件放在她的办公桌上,然后小心地看了一眼贝伦希德:"殿下……还记得我吗?"
"我没想过你会回来。"
一听到这个答案,安安走到贝伦希德身旁,抬头笑盈盈地看着他:"事实是我回来了,而且以后也会一直待在这里。"
"是么?"贝伦希德眯着眼,金色的睫毛在阳光中微颤。
依然有些不敢相信言情的事实。一想起殿下将剑插入岩层,转瞬化作修罗,焚烧了千万大军,也粉碎了自己,她的眉心不由得皱了起来,心里也隐隐作痛。
"贝伦希德殿下,你以后不要再……"
话说到一半,贝伦希德已低下头来吻住她。安安倒抽了一口气,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些,却被对方逼着坐在了隔音玻璃窗前的大理石台上。这下更无退路了,贝伦希德弯下腰,一只手撑在台上,一只手撑在她身后的玻璃上,快速地在她唇上小啄。
"殿下……"
对于贝伦希德的吻,她一点也不讨厌,反倒有一种醉了的感觉。她微微仰着头,毫无排斥地接受着对方。
因为知道她很反感同性的亲密接触,贝伦希德已经很控制自己了,只是停留在嘴唇表面的亲吻上。
可是安安却没有就此罢休。
她搂住贝伦希德的颈项,把舌尖探入了贝伦希德的口中。明显感受到对方身体微微一震,然后又得到了更热情的回应……
……
过了很久。
贝伦希德和安安并肩坐在大理石台上,只不过安安的腿吊在空中,贝伦希德的腿却长长地伸在地上。在她的额头和脸颊上落下密集的吻后,贝伦希德喃喃道:"安安……你终于肯接受我了。"
"这个不算接受啊。"安安捂着红红的脸看向贝伦希德。
贝伦希德愕然:"这都不算?"
"我只是太想殿下了。"
"既然想我,为什么还不接受?"
"因为我不想委屈你。"安安靠在贝伦希德的肩窝里,双手抱住她的腰,"以为你死掉以后我难受得要命,我也真的很喜欢殿下,但是……像殿下这样的人值得别人全心全意对待。"
贝伦希德叹了一声:"你还是喜欢我哥哥,对么?"
安安没有回答。
贝伦希德又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解释起来就复杂了……"
两人交流了一会儿,安安才知道贝伦希德出现在人界的原因:贝伦希德小时候,弗丽嘉曾经给她作过一个祈福——一旦她的神族肉身死去就能在人界重生为人类,也就是她有两次生命。
她一来到人界,原本打算去照顾安安的父母,但想着这样做,有的机构肯定会去调查他们的身份,会让他们陷入危险之中,所以选择让人暗暗帮助他们。
本来想把未来发生的事都告诉贝伦希德,但法瑟封锁了通往神界的所有通道,她们完全没法回去,安安还是忍住没说——如果让她知道法瑟在未来会死于那种类似过劳死的疾病,贝伦希德肯定会难过死的。所以,安安说了神界分裂又统一、南征、洛基回来、法瑟为赎罪把她送回来之类的事,但没有说发生将不久于人世的真相。
这一次,贝伦希德并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郁闷,因为音乐知道了她把自己排在心中第二位,还有一些高兴。贝伦希德认为,既然安安选择了回到人界,又时常和自己在一起,那就表示还有很大希望。
直到有一个两年过去。
时间匆匆流逝,转眼安安就要过二十四岁生日了。前两年都是贝伦希德为她庆祝生日,但自从去年年底她交了男朋友,贝伦希德就气得再也不想理她了。
"我只肯输给我哥,其它男人追你我都不服气。而且你看你挑的都是什么人,个子还没我高,长的也难看,只是个小职员,根本配不上你!这种男人你要是坚持和他在一起,我就一辈子不和你说话了!"虽然贝伦希德生气的样子真的很可爱,但是她真是说到做到,再也没有理安安。
"我没在跟你讨价还价。"安安模仿着那个人冷漠的态度,故意和贝伦希德打趣着。
安安还是坚持和阿刚在一起了一年,并不是害怕和贝伦希德搞同性恋会被人指指点点,只是她希望殿下被专一地深爱着,只要她赶紧找一个男友,殿下一定就会死心和别人在一起,这样她们也可以成为一辈子的……安安不知道如何称呼这种关系,她只知道自己会永远陪着贝伦希德殿下。
而那个人……
其实,她很想知道是否已经顺利继位,并且开始计划南征和统一神界的计划了。
如他所说,同一时空里的人只能有一个灵魂,所以华纳部落的撒伽不会因附上安安的灵魂而醒来,也就是说,就算法瑟按计划进行下去,历史不会按当初那样重演,或许他依然会用健康的代价完成所有的征战计划,或者是在百年后和斯薇结婚,并让他的子嗣完成南征的计划,最后在重病中孤独地死去……
这个问题安安想过很多次,那种压抑的感觉只会让她难过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很想知道法瑟现在在哪里,身体状况怎样,是否开心,是否有人关心……
可是,他不知道她的存在,她也见不到他。
直到他们寿命终结,都只能在不同的空间里平行地生活下去。
安安决定要让自己幸福起来。虽然阿刚的外在和背景都不是大众心中的优秀男人,更别说是什么钻石王老五,但她在他身上找到了很多令她欣赏的地方,例如孝敬父母,喜欢小孩,做事认真……最重要的是,他对她很好。温柔体贴是法瑟给予的奢侈,阿刚却可以毫无保留地将这种奢侈献给她。
年初的时候安安原本打算带阿刚回家见父母,他因为家里有人去世要回老家就错过了。但过年以后,他向安安提出了住在一起的要求,想和她长久发展。这对两人的关系来说是不小的跨越,安安说给她一点时间考虑,但这一考虑就是半年。阿刚从来没有催过她,似乎也很尊重她的意见。
总之,生活进展到现在这一步,在本命年生日的前一天,安安觉得自己是时候和过去说再见了。
明天就答应阿刚吧,算是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她对着镜中愈发成熟的自己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瑟瑟,我很听你的话,和一个对我很好的人在一起了。
这几年我一直很幸福,以后也会幸福下去。
……
贝伦希德曾经说过要给安安升职买车,安安坚决抵制这种腐败的行为,意志坚定地从低层干起。所以直到现在,她还在存钱准备给自己买车,这样一来也算对得起她拿了两年的驾照了。
调养好精神准备奋力作战一天,十二点的时候跟阿刚出来吃顿饭就当是过生日了。
但刚一到公司就看见办公室里站满了人,一个打扮花哨的年轻女人坐在安安的椅子上,抱着双臂跷着二郎腿,端着热腾腾的咖啡,在安安进入大门以后立刻扫了一眼身边畏畏缩缩的阿刚,向安安投来不友善的眼神:
"你就是顾安安?"
"是的。"安安也看了一眼阿刚,他一直垂着脑袋,隐隐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你不知道我和阿刚有婚约,不知道我和他在一起六年了,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当小三觉得很光荣是不是?"
一连串的问题噼里啪啦扔过来,安安被问得一头雾水头昏脑涨,她转过头询问阿刚:"这位小姐是?"
阿刚颤颤巍巍地看了一眼安安,再次一语不发地垂着脑袋。
周围的同事们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才进公司的实习生小柔更是不想看下去一般捂住了双眼。
如果到现在还不了解状况那就太愚蠢了,安安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抬头平静地看向那个女人:"阿刚比我还晚进公司,他进来的时候人人都知道他是单身,他追我的事也是整个部门都知道的。所以你们就算有婚约,也是他骗了你,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你真是厚颜无耻!"女人禁不住提高嗓音,手指发抖地指着安安的鼻子,"当小三还理所应当了不成,你周围的男人都死光了?缺爱到抢别人的男人?"
安安微微蹙眉,把她的手指轻轻拨开:"小姐,请勿在公司里喧哗,我该说的都说了,请带着你的男人出去解决私事吧。"
大概安安的反应太出乎意料,阿刚猛地抬头:"安安,我……"
"这女的真是无法无天了!"
女人拿着热腾腾的咖啡,作势就要朝安安的脸上泼去。安安往后一仰,轻轻松松躲过了她的"攻击",那些咖啡刚好全部泼在了阿刚的胸口。阿刚的衬衫完全和西装粘在了一起,但女人还是不放过安安,扬手朝安安的脸挥去:"看你这小三以后怎么在公司做人!"
安安凌空捉住她的手腕,把她的双手都压在桌面上,用另一只手卡住她的脖子:
"叫你不要大声喧哗,叫你出去,听不懂人话?"
"你……你放开我!"
不管怎么挣扎都没有用,安安一直压着她不动,终于她忍不住尖叫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走就是!"
大概是安安的伸手确实有些威慑力,被她教训过以后,女人连阿刚都没多看一眼就直接冲出门去。
接着,整个办公室响起了热烈的鼓掌声。安安的表现欲得到了充分满足,颔首微笑着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阿刚还是浑身湿漉漉的,完全被她无视了。
午休时间,安安和小柔在公司的餐厅里进餐。
小柔用一张写满崇拜的脸对着安安:"顾姐你今天简直帅呆了!面对那种脑残的女人,就是应该这样啊!"
安安慢吞吞地吃了一口饭,又喝了一口茶:"看来功夫也不是完全没用。"
"不过阿刚也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明明和那个女人都好了这么多年,以为是异地恋就可以瞒住大家吗?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贪得无厌!"
"是啊,实在没什么意思。办公室恋情尴尬果然很多,以后得小心。"
这时,安安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看了一眼屏幕,阿刚的第六十五条短信冒了出来:"安安,我已经和她说了分手,你原谅我吧!求你了,我不能没有你!我真的错了,对不起!"
"是谁呀?"小柔眨了眨眼。
"阿刚,不用理他。"
"他在找你和好吗?"
"嗯。"肚子很饿,安安嘴巴里装了很多东西,不愿意多说话。
"那……你要和他和好吗?"
"考虑考虑吧,如果他还有可能再犯,那一定不能同意了。"
说完了以后发现小柔很久都没有说话,安安抬头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谁知却迎上了她更加崇拜的眼神:
"顾姐,你太有大女人范儿了!我就是喜欢你这种恋爱时理智的女人!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在对方求几句以后就心软了,哪有什么时间去考虑对方是否真心,是否会再犯……总之,你太厉害了!"
"我在男人方面是没有太多感觉,大概是工作太忙了。"
"越来越崇拜你了!"小柔紧扣十指,靠近了一些,"顾姐,你教教我吧,怎么这样理智?"
被她这样一说,安安反倒不好意思了:"其实也不是一直理智啦,以前也有很傻的时候……"
"不可能吧,连你都会傻吗?能说说看吗?"
"就是我也很喜欢过一个男人……你知道的,反正初恋女孩会做什么蠢事,我也会做同样的事。"见她像期待下文一样地点点头,安安笑着吐了一口气,"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你别这样看我。"
"那……你们为什么会分手呢?"
"环境的问题,我和他是远距离恋爱,没法和对方见面。"
"那岂不是和阿刚一样?"
"嗯,不过我们没人劈腿,就是自然分手了。"安安喝了一口汤,像是在回忆很遥远的事,"他做过很多对不起我的事,但也为此牺牲了很多。所以道最后我们算是一切扯平,回到了零点。"
小柔认真地点头,眼中盛着慢慢的感性:
"他一定很喜欢你……"
听见这句话,安安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但她还是努力压抑着这种情绪,假装无所谓地笑道:
"谁知道呢?也可能是愧疚吧。何况他这个人总是冷冰冰的,体贴人的程度还没有阿刚的十分之一。我不记得他有说过什么动听的话——哦不,有这么一次,就是分手前,他说希望我找到一个真心爱我、对我好的人,还说要我一辈子幸……"
后面那句话没能说完,脑中浮现了法瑟坐在轮椅上最后的微笑。安安再也说不下去了,眼中溢满了泪水:"不好意思……"她匆忙而狼狈地在桌面寻找纸巾。
"顾姐….."小柔呆住了。"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你这个样子….."
安安拿纸巾擦了擦眼角,尽量避免泪水接触化了妆的眼眶,尴尬地笑了笑:"他说要我一辈子幸福。"她抿着唇,又抬头看着灯光忍了很久,重新笑着说道:"所以,我会按他说的去做。"
小柔的眼眶也红了:"顾姐….."
生日前一天遇到这种倒霉事,安安连过生日的心情都没有了。既然如此倒霉,不如把自己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去,这样起码还能得到一些回报。
1随便吃了点晚饭就回到公司加班,忙了一个晚上,同事们也陆陆续续回去了。快到十二点时候,办公室里只剩下1一个人,她累得眼皮打架,开始做眼保健操。
但刚一睁开眼睛,灯也熄灭了。正想起身去检查开关,突然有个闪亮的蛋糕车被推了进来。
"Han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
1怔怔地看着那一群本来早该下班回家的同事,还有跟在最后面的贝伦希德。
"我早就告诉过你那男人不是什么好货,你还不信。"2抱着胳膊,金色卷发下的面容被灯光照得更漂亮了,"既然你们分手了,我决定原谅你。"
1一时感动得无法言语,直到蛋糕车被推到自己面前,她才小心地看了2一眼:
"真是给我的?"
"当然了,这只是今天晚上的小礼物,明天我会再给你举办一个大型聚会,整个公司的员工都要来。"高挑的2站在和她很近的地方,无视她一个劲摇晃的脑袋,笑着推了推她,"快许愿。"
"是啊,快许愿!董事长亲自推蛋糕啊,顾安安你别欠揍了!"
"就是就是,本命年还加班,因为个男人,有没有搞错!"
同事们起哄了半天,1终于忍不住笑了:"好."
她双手扣在胸前,闭起眼睛。
----希望新的一年里2殿下心想事成.
----希望新的一年里能一直和2殿下在一起..
----希望在九大世界顶端的法瑟能健健康康的,不要生病,要每天都开开心心。
----如果、如果能有机会,如果能见到他…..
不,这种愿望还是不要的好.
人家都说太贪心的话,许愿是不会灵验的.
1吹灭了巨大蛋糕上的二十四支蜡烛.
这样已经很好了.
………
6月11日,早上五点刚过1就配来了.
可能是因为过生日情绪复杂,也可能是因为前一天累过头了物极必反提前醒过来,总之无论她怎么强迫自己再睡半个小时都做不到。
落地窗帘盖住了外面的世界,她在一片黑暗中下意识摸了摸颈项上的紫水晶项链。
曾经在华纳海姆的时候从来不曾觉得离阿斯加德很远,而现在,这种无法跨越的鸿沟好像越来越深……
1索性起床开始写二十四岁的第一篇日记。
亲爱的瑟瑟,
今天我二十四岁了―――哦不,这是我第二个二十四岁了。
你在对我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一直是笑着……是不是因为我每次想到你,脑中都会浮现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所以你要让我记住你微笑的样子?
我知道,从今以后我们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现在我身边有了2殿下,不像曾经那样只有一个人,已经很好了。
但是,就连在自己的日记里,我都不敢多写你的名字.因为我不想提醒自己,我们已经不可能再见面了.
尽管如此,我依然做的很好。除了上次在小柔面前有一点点湿了眼眶,但我从来没有哭过。哭鼻子大王也不哭了,你一定不敢相信吧?
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之后的日子,我也会坚持下去。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努力活久一点,这样说不定我们会在同一天死去。
哈哈,这样的诅咒你不好吧。
不过说不定真的会发生噢......如果在同一天死去,那我们有没有可能在另外一个世界相遇呢?
神界好像没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传说吧,因为你们自己就是神祗。
那有没有可能在死了以后,我的灵魂就飞到你所看到的天空中呢?
大清早的我在写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汗......
真的不可以在日记里诅咒自己喜欢的人了。
瑟瑟,谢谢你给我的祝福。
虽然我看不到你,但依然真心希望你也能一样,找到真心爱你、对你好的人,并一辈子幸福。
我们一起为彼此加油吧。
安安
她把这封日记又抄了一遍,放在信封里,写上下面的内容:
阿西尔部落阿斯加德英灵神殿金宫
法瑟收
她下楼把这封信丢到了邮箱里。这已是她寄到神界但没有回音的第二百封信了。
二百封整......
等到她死去的那一天,或许可以寄满三千封吧!
一想到这里,安安突然觉得很寂寞。她捧着胸前的紫水晶项链轻轻吻了一下——这是一位能够维系他们的东西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衣领中,却没有注意到它表明散发出淡淡的紫色光芒。
六点五十分。
天气看上去阴沉沉的,看样子会下雨。天气预报一向不准,说什么全天晴天,看样子又是天方夜谭。安安本想回家拿雨伞,但眼见巴士在人群翘首以盼的情形下大驾光临,再等下一班又要过很久了,干脆直接跟着人群上了车。
但是她怎么都想不到雨会下得这么快。
刚到转车的公交站,一场暴风雨就夹着阴沉的云朵,把整座钢筋混凝土的城市淋成了灰色。人群熙熙攘攘地站在小小的车站中,斜飞的雨水还是吧不少人弄得浑身湿透。好不容易等来了一趟巴士,安安又进步过哪些争先恐后的人,只好在车站等待下一班车的到来。
有一批人从巴士上下来后,安安被几个人推搡到了路边,差一点摔跤。她第一反应就是护住胸前的紫水晶项链,但顺着领口摸了一圈,都只摸到链子而没有摸到坠子。
迅速吧项链逃出来转了一圈,还是一样。
安安的脸色开始发白。
——难道,是刚才下车的时候被挤掉了?
浑身的血液都急速往下流,安安不经思考就冲到了大雨中,顺着巴士经过的地方一路上往回找。
因为雨下得很大,路人的影子也不甚清楚。安安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连脸上的妆都被冲得一点不剩。但她像是毫无感觉一样,拖着装满水的高跟鞋在一道道水湾中行走,在车站附近转了几十圈。
这几年来,每当她看见这颗紫色的水晶,都会想起法瑟那双深邃美丽的眼睛。
只要看着它,就像与他隔着时间与空间互相凝望一样。
每当她想法瑟想到受不了的时候,这条项链,他戴了几百年的项链都可以给他一些安慰。是它在悄悄告诉她:你爱的人还爱着你,他只是没法和你相见而已。
可是,现在她连这条项链都失去了。
安安强忍着嚎啕大哭的欲望,努力维系着最后一丝理性寻找项链,可是找得越久就越绝望,路上根本什么都没有。
车站前的人几乎都在看着她,也有人大声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忙,但均没有得到回应。
最后上班高峰期过了,雨还没有停。
安安狼狈地坐在车站里,头靠在身后香水广告的玻璃窗上,发上的雨水顺着玻璃蜿蜒下来,滴落满地。
黑色的高脚路灯弯着头,露出莹莹的淡紫色灯光,在这存在感甚微的灯光下,模糊不清的雨水也变得分明,像是灯柱的泪水一样成丝形往下坠。哗哗的声音显得整个世界更加宁静了,一时间很难分清那样的嘈杂声究竟是雨声,槐树摇晃绿叶的摩擦声,还是远处立交桥上飞速开过的车声......偶尔改过这片嘈杂的,只有苍穹中闷闷的轰雷。
有一个人影出现在她面前。
他的双腿笔直修长,除了西裤边缘和皮鞋上有一些雨水,衣衫整齐像从干洗店刚来出来一样。寻常人看到这样身材的人都会忍不住抬头看一下,但安安却连抬一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个男人收了伞,朝安安伸出了手:"是在找这个么?"
看着他手心的紫水晶,安安猛地瞪大眼,像抢劫一样夺走了它:"是、是的!谢谢你"
她紧紧闭着眼,把它放在胸前,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这期间男人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在她的面前。
这时安安才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抬起头,看到了面前穿着黑色西装的金发男人。
紫水晶从手心滑落,掉在了地上。
法瑟看了一眼地上的水晶,转眼朝她淡淡一笑:"找了这么久,就这么扔了?"
她依旧只是看着他发愣。
"安安,你看到我就是这个反应么?"法瑟拾起水晶,故作失望地调侃道。
不管是不是假的,就算是会让她立刻毙命的幻影也好——安安立刻站起来,冲去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
"为什么你会、你会......"
话说不完整,她已钻入他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这大概是安安最奇怪的地方了。
在过去的几年里,她曾经因为想念他而难过得睡不着觉,也曾因为想起最后的见面压抑到无法呼吸。她却不曾流泪。
但她的一生中没有哪一刻会哭成现在这样,直到心连着背脊和头皮都在发痛,知道哽咽得呼吸都变得困难,她还是紧紧抱住他大哭着。双手都在发抖,就算他回应了同样紧紧的拥抱,也不足以让她放松。
所有的语言都已经失去了效用。
之前的拥抱把他撞到了雨中。倾盆大雨淋到他们的身上,把两个人都彻头彻尾地浇透。他捧着她的头,长驱直入地与她深吻,专注得眉都微微皱了起来。
然后,他得到了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热情回应。
两个人在雨中缠绵而深情地接吻,但无论吻多久,好像都无法发泄压抑太久的痛与思念。
但就算已经吻到了这个人的唇,安安还是没有办法止住眼泪。
她真的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她明明已经作好准备这一辈子都不再与他见面了。
她也想好要听他的话,和其他爱她的男人在一起,过着么有她的幸福日子。
她已经决定要将这个叫法瑟的男人藏在心底最深处,永远也不告诉任何人......
这样的冲锋太令人措手不及,最后长长的吻也因为她的抽泣而停了下来,法瑟抱住她,低低的嗓音混着雨声在她耳边响起:
"安安,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好,好......"她的声音已经快要消失在他的胸前。
从安安回来以后,周围的人就总说她特别理性,就算面对爱情也一样。
实际上——
能如此理性,是因为那个令自己崩溃的人没有出现。
Chapter 40 最后的女神
"法、瑟、陛、下!"
听见这个陈虎,法瑟心中大叫不好。每次她这么叫自己都有些XX(字看不清),这下......
光是接吻已经不够了。法瑟提议让她回去换一套衣服以后……两人刚一进安安家门后就激烈地做了起来,一直从玄关做到了客厅,再从客厅转移到了卧室。
每次体力接近极限的时候,法瑟象征着生命的金发和充满力量的腰腹中会让她想起过去,那些他曾经银发重病的样子,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都揪了起来,就算肉体已经筋疲力尽,还是会逼迫自己向法瑟索取,一次次麻痹地到达高潮。所以,真正停下来的时候,安安反倒变成了瘫痪的那一个。
当她从不知几时陷入的睡眠状态中清醒时,浑身上下似乎只有脖子能转动了。她听见法瑟在窗子旁边和贝伦希德打电话,那边不满的斥责声连她都能听到。
贝伦希德身边有人所以一直在说中文,法瑟却用神族语回应她,听上去真是说不出的诡异:"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现在马上带她过来。"
"我们整个公司的人都在等她!她的生日聚会本人却没来,你让我怎么做人!"贝伦希德自从当了BOSS,底气更足了,骂起自己的哥哥就像在骂员工。
"是是是,听你的。"
看见法瑟那样唯命是从的模样,安安裹着被子嘿嘿笑了起来。这两声没逃过法瑟的耳朵,他转过身来,一边听着妹妹的教训一边大步跨回床上,垂下头就用双唇压住了安安的唇。
"法瑟殿下,你简直就是这世界上最自私的男人。"贝伦希德滔滔不绝。
"是陛下。"法瑟含糊不清地说道,"我继位了。"
"……"
像是察觉不到贝伦希德无声地沉默,法瑟的睫毛微微颤动,捧着安安的脸想再吻得深一些,但安安却推开了他,一脸严肃地指了指手机。
对她而言,贝伦希德殿下是不可亵渎的。
法瑟比较听老婆的话,耐着性子听完了贝伦希德的不满,总算挂了电话重新搂住了安安:"贝伦的个性真适合当老板,我保证她公司的人都很怕她。"
安安完全使不出一点力气,自私软软地靠在他的胸前,抬头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我和殿下都在这里的,难道你真的收到我的信了?"
"信,什么信?"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不是信,难道她回来以后有什么细节改变了,导致法瑟知道了人界的事?
"以后再告诉你。"法瑟将她抱在怀中,脸颊贴在她的发间,"安安,祭祀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这一次我原谅你,以后不准再犯。"
"还好,贝伦还活着,不然不知道你得有多恨我。"
安安哼了一声,但其实心里根本没有一点闷气,反倒觉得空落落的。法瑟似乎发现了她的情绪,握着她的手指一根根细细地亲吻:
"安安,生日快乐。"
安安没有回话,只是在他的颈间蹭了蹭。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法瑟的声音温柔得几乎将她融化。
"你。"
法瑟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她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搂在怀中:"我早就是你的了,想一想还要别的么?"
"你。"
法瑟轻笑了一下:"安安,你是在叫我献身么。"
"对。"
话音刚落,安安就把他推到在床上,然后俯下身啃他的耳朵,伸手解他刚刚才扣好的衬衫扣子,亲吻他的锁骨。
被如此主动地对待,法瑟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他轻轻挑逗着安安的舌尖,更加主动地抚摸她后背的肌肤。但是两人亲了没多久,安安突然像落地重石一样压在了他的身上。
"怎么了?"法瑟疑惑。
"没力气了。"安安一脸不甘,"不然一定让你臣服在我的身下。"
法瑟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是我来吧。"
他翻身换了两个人的位置,手指顺着她的腰部往下滑。安安觉得自己处于劣势了,也不甘示弱地伸手去解他的皮带。
刚一抬头就看见法瑟凝视着自己的眼神,让她想起了静静望着猎物的狼王。安安吓得立刻收了手,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小时后,贝伦希德又一个电话打来,法瑟再次惨遭劈头盖脸的痛骂。
两个人这才匆匆穿好衣服,赶去生日聚会……
……
一年后的同一天。
阿斯加德,是耀神殿。
法瑟马上要为自己的妻子庆祝生日,神殿内菜香四溢,觥筹交错,阿斯加德所有的重要的神袛都来到了这里。
莱斯威跟一群年轻的美女有说有笑,银白刘海下的碧蓝眼睛却突然揪了起来,他回过头,看较了眯眼瞅着他的尤茵。她的手正用力拧着他的胳膊,但是整个人清丽如同盛开的黑牡丹。
"陛下说你提前来了,是在忙什么呢?"
陛下?
莱斯威凭直觉都猜得到,肯定是法瑟想和顾安安独处,但尤茵一去安安一般都无视法瑟,所以法瑟又找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借口把她打发掉。他想了想,终于笑盈盈地说:"我们在谈论西芙殿下和提尔殿下的女儿。"
"他们生孩子了?"尤茵果然顺利被转移视线,"肯定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嗯,她的名字叫斯薇,有一头和她非木一项的灿烂的金发。"
"灿烂的金发啊。"克瓦希尔摸了摸下巴,一脸高深莫测的淫笑,"叔叔喜欢金发。"
"你够了!"尤茵在他身上拍了一下。
斯薇的出生,安安也听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历史的改变影响了时空中的某个点,例如她父母在进行生子大业的时刻晚上了几秒钟,总之,斯薇出生以后的发色和以前不一样。
这样的斯薇不会再与法瑟在帝都大道相遇,外形也不同,想来应该也有一个全新不同的人生吧。
但是,莱斯威对法瑟的怨念仿佛是超越了时间空间的——
"斯薇真是个动听的名字,老婆,以后我们生了孩子,也给他们取好听的名字。"
那叫什么?"
"女儿你来取,儿子就叫维希尔好了。"莱斯威一脸笑意。
一个女武神刚把及腰的金色大波浪长发剪掉,穿着一身简练的军装和其他女武神站在门外等候她们的将领。
很显然,这个女武神的眼神比其他人都要女性化一些,也不像其他人那样目不斜视肃穆地眺望着远方。这样的新兵在她的同类里自然是不受待见的,所以直到她们的将军到场以后都没有人和她说话。
终于,骑着金龙前来的两位将军吸引了她们的目光。
贝尔希德穿着轻巧却严禁的黑色军装。从滑翔而落的龙背上跳下来,引起了非武神的女人们一片尖叫。女武神们向她投去的视线充满了敬佩之情。她一如既往以标准的军人姿势往里面走,直到经过那个才剪发的女武神身边,她忽然诧异的回过头:"萝塔?"
对方对高高在上的贝伦希德的招呼显然没反映过来,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确认她是在和自己说话才语无伦次地点点头:"是的,是我,贝伦希德殿下。"
贝伦希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抛了个媚眼:"你短发也蛮好看的嘛。"
说完,连萝塔脸红的缓冲时候都没给,就大步朝星耀神殿里走去。而紧随而去的,是一脸不悦扫过萝塔的梅勒。
尽管他的眼神很不友善,但萝塔老毛病还是犯了,禁不住朝着这两个人的背影看去——
他们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啊。
当初贝伦希德刚和顾安安一起回到阿斯加德,梅勒在听到消息的当日就缴械投降,立刻回来向法瑟领罪,并且重新匍匐在贝伦希德的脚下。
可惜的是,贝伦希德好象对他一点意思也没有,还是一颗心都挂在安安的身上。
这样高大而强悍的男人,竟会在贝伦希德面前焦急、脸红、心慌、愁眉不展……这一点真是迷煞了不少少女心。
可怜的梅勒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公主的心?
艾尔夫海姆。
盛夏的阳光穿过重重森林,让被植物保卫的水晶棺材反射着剔透的光。
瘦高清俊的男人缓缓走向水晶棺材,把手中盛放的羽萱花放在旁边,隔着厚厚水晶棺面,看向里面仿佛在沉睡的妻子。
"今天是顾安安的生日,所以放假了。"男人紫色的瞳仁有别于他哥哥的淡淡却有着法瑟没有的感性和柔和。"你相信吗,法瑟竟然会把女友的生日定为神族的假日,这样昏庸的事真不像是他做的。但是这对我来说很好,因为一年里,我又多了一天能陪在你的身边。"
冰冷的透明大盒子里,女子紧紧闭着眼,双手握着永不凋零的鲜花放在小腹上,她的长发像是银灰色的丝绒一样散开,面容沉静而美丽,就像在做一个无穷无尽的美梦。
鲜花从翠绿的叶片中飘落,旋舞在充溢着清香的空气中。
男人将双手贴在棺材上,闭上眼,将唇落在上面。
他维持这个动作很久很久,就像隔着这片透明冰冷的水晶,也能吻到里面的爱人。
这一刻,精灵世界的山林中尽是茂盛的绿树,远处的山,近处的水,都可从树叶稀疏的地方管中窥豹地呈现着浓郁的绿。阳光如此明亮,把夏季的胜景活生生地展现在人们面前。四季极不分明的艾尔夫海姆也时常会有黄金的叶片出现,当它们从枝头翩翩而落,很快就会被淘气的精灵捡走。但近处的一些植物又生长很慢,才刚冒出新嫩的枝叶,让人觉得身处春季。
在这个四季与时间都模糊的空间里,他很享受和妻子独处的甜蜜时光。
很多时候,如果不曾得到过,也就不会期望。当一个人对爱人没有期盼的时候,就很容易满足。
在她离去的漫长人生里,他会感激命运,曾经让他遇到了她。
……
阿斯加德。
一阵风带着大海潮湿的气息,婆娑了满城羽萱花树发光的绿叶,市场里的新鲜水果颜色浓烈得像是要滴出油来,各个种族的行人在街道上逛街买东西。上空不时有金色的凤凰啼叫着飞过,带过一片片金色的光影。
帝都大道上,羽萱花银白交错的花瓣已在空中舞蹈。
一群银铠士兵的跟随下,法瑟难得脱下了正装,换上白色的衬衫站在道路的一头。他是如此年轻英俊,微卷的金发在大白天仿佛都在发光,让人不敢相信这就是神族的新王。
路过的行人不时会在他面前停下,向他行礼。他点头示意,却有些心不在焉。
法瑟抬头,下意识接了一下飘落的花瓣。
其实,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当你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会非常清楚地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与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只要足够勇敢,耐得住寂寞,离了谁都能好好地活着。
但是……
"瑟瑟!"
听见这个声音,法瑟迅速回过头,朝着声音的主任看去。
帝都大道对面的树下,一名黑发女子朝他挥了挥手,在与他目光相交后快速跑了过来。
"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秘密了吧!"按按握住他的手,朝他好奇地眨着眼,"今天可是我的生日哦!"
"什么秘密?"他装傻。
"你答应过要告诉我为什么会发现我和贝伦希德殿下的!喂,你不会忘了吧?"看着安安的脸渐渐暗下来,法瑟笑着,故作迷惑地想了一会儿:"嗯……什么事?"
"法、瑟、陛、下!"
听见这个称呼,法瑟心中大叫不好。每次她这么叫自己都有些惊慌,这下……
果然,安安扑了过来,双手拍在他脸上就胡乱揉捏起来:"太任性!太任性!快告诉我!你不告诉我,今天我就把你推到在树下当众欺负你!"
法瑟被他折磨了半天也没还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笑。直到她累了,干脆一下把他推到树上,抓住他的领口说:"你说不说?"
后面的银铠士兵们警惕起来,都握紧了武器。但安安迅速立起耳朵,回头横眉冷目:"不要动手,你们加起来也打不过我的。这是我和陛下的私人恩怨。"
"你们先退下吧。"法瑟挥挥手,把士兵们打发了。回头看向不依不饶的安安,"好吧,我告诉你就是——那天我突然想看看你的父母,没想到到了人界却看见我妹妹的消息,结果就顺藤摸瓜找到了你。"
"你撒谎!"
"为什么说我撒谎?"
"因为……因为……"
安安无法说出理由。
因为在她回来之前,法瑟完全不想听见任何和人类有关的消息。他禁闭了人界的消息一百年,尤其是在她才死没多久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就这样莫名其妙起来到人界。她回来之后对人界的影响非常微小,更别说是遥不可及的神界。
她很想知道,是不是微米的变化真会推波助澜造成历史巨大的改变。但无论怎么推理,都觉得法瑟发现得太蹊跷。好奇心几乎让她休克,但法瑟每次给她的理由都不一样。
她又不愿意让这个时代的法瑟知道太多,毕竟那一百年的记忆对他们而言都实在太沉重了。就算现在已经没事,回想起法瑟双目失明身体瘫痪却依然目送自己离去的情景,她都会觉得很难过。每次想到自己一走,那个时代的法瑟很快就会在病魔的摧残下死去,这种难受的感觉就会变本加厉地折磨她。
到现在,就算会宠坏这个男人也好,她不忍心让他知道太多。
最终,她编了一个很恶劣的理由:
"因为你撒谎我看得出来!"
"安安,等你不对我撒谎了,我才会告诉你实话。"法瑟淡淡地反击,毫不客气,"你撒谎我也看得出来。"
他当然知道安安是为什么才瞒着他。
可是,他也不愿意让她知道自己有着未来的记忆。因为现在他们的感情很好,他很怕自己稍微做错一点事,她就会离他而去。何况安安似乎不喜欢那个银发、病弱又冷酷的自己。所以,这类敏感话师他都是能避就避。如果有一天她怀上了自己的孩子,他或许会告诉她。因为她喜欢孩子,如果有了后代,他才算是彻底绑住她了。到时候就算她知道了一切,也不会离开他了吧?
实际上,未来的法瑟确实已经死了,但他给她的紫水晶把未来的记忆又带回了这里。只要安安一亲吻它,记忆就会自动回到同时空的他身上。
亲吻是他为水晶下的秘咒。原以为安安回来立刻就会去亲项链,谁知道过了这么多年才亲。她要再晚一点,他就又要得竭心癌了。
每次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想要捏一捏安安的脸,提醒她有多粗枝大叶。
这其实已经比他想得乐观得多。他甚至猜过,安安回来就把水晶丢了,然后他们会在平行的世界各过各的,永不相交。
但他在给她水晶的时候,还是忍住没告诉她事实。他很怕她会因为同情自己而勉强做不乐意的事,很所自己又会不小心带给她不幸的命运。
已经重新在一起一年了,但眼前的一切对他百言依然很不真实。
百年的悔恨让他几乎忘记了幸福的感觉,这一刻,就连他在未来死去的记忆都如此清晰起来——
那是安安从欧夏部落离开后的第二年深秋。
科末初冬的季节,眼见就要迎来又一个生日,他已躺在床上病倒完会不能下床。看不见,动不了,听力也变得模糊,只知道温度降低了,侍女们为他加了一件又一件衣服,大祭司们天天来为他祈福。费丽嘉、洛基和奥汀都赶回来了,母后哭得嗓子沙哑连话都说不出来,但跟他说话时还是那样温柔,没带半点悲伤的情绪。
明明病痛已经几乎杀死了他的肉身,他的思绪却很麻木。
没错,在安安面前,他可以假装冷血无情以极权者的姿态俯瞰世界。他可以说自己毫无悔恨地做错事,目的就是达成自己的心愿。但是,他确实发动了战争,杀了人,甚至牺牲神族孩子们的未来,仅仅是为了一己私利。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错了。
比起奥汀,他是个完全不合格的帝王。奥汀曾经在失去费丽嘉的百年里保持着理智,统治着神族世界直到末日到来。可是他,他失去了安安几年就丧心病狂地开始南征——只是因为听说那里有可以让她活过来的方法。
面对子民们无条件的信任,他怎么可能不内疚?
面对那些死在他手下的欧夏人,他怎么可能不惭愧?
他连死去的那一刻手中都沾满了鲜血。
那一刻,他多希望安安能在身边,握着他的手,好让他死去的时候没有任何遗憾。
那一刻,他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很懦弱,因为他开始后悔当初逞能放她离去,选择自己一个人面对恐怖而孤单的死亡。
神族死后都会有思念体。
但他的思念体一定没有出现。因为,就算他在停止呼吸的前一秒依然想着她,她却已不在他的世界里。
当思念体找不到自己思念的人时,也会随着他的生命安静地消逝。
这一段记忆,他真的不愿意让她知道。
……
安安最终还是没有答应变成神族,因此,即使他们已经结婚,她也没有办法成为神后。而作为神族历史上伟大的王,法瑟面前的道路还很长很长,她作为人类的寿命却又那么短。
他们走不到终点就会面临分离,此后他将会面对千年的孤寂。
但是他已不再勉强她。相对于寿命无限而目光空洞的女神,他更喜欢眼前这个努力而拥有理想的安安。
他还有几十年的时间。这段时间内,一定要让她更加喜欢自己。如果在她人类寿命结束之前能答应变成女神,哪怕已是白白苍苍的模样,他也会以立神后为由为她开创新的纪元,让她成为神赐纪元最后一个女神。
或许永远也不会有这一日。
或许明天就是这一日。
但是这些都只是形式上的东西。
阳光透过薄薄的雾气,一寸寸在神圣之都阿斯加德扩散。法瑟微卷的头发在光芒中如金子般闪耀,羽萱花瓣落在他的发梢,一时间很难分清那些光泽是属于他的头发,还是纯白的花瓣。
眼前的帝都大道宽阔而漫长,也在晨曦中被一寸寸染金。
想起了在漆黑的夜晚被思念折磨的百年时光。想起了知道她还活着,自己却又不得不与她错过的那个下雨天。
想起了在热带树林中看见她消失在金光中的那一瞬。
想起了自己和她骑着龙在浩瀚的天宇中飞翔的一晚。
想起了她推着自己,静静走在艾尔夫海姆林荫路间的雪夜。
想起自己闭上眼的瞬间,这一切都在他脑中重演……
法瑟伸手牵住了了安安的手,低头静静地看着她。
在她抬头的同时,他们的金龙也从英灵殿上方飞起,扑翼越过广袤的空中海洋,并肩在天空与大海之间自由自在地翱翔。
这时,通信器响了起来。
法瑟接了线,听了那边的报告后说:"来自人界的信?"他下意识看了看安安,安安的脸色果然大变。
——糟糕,她忘记前两天法瑟重新打开了人界的通道,少数在人界工作的神族真的会把信寄到阿斯加德!
"两百封!这么多?"
法瑟又看了一眼安安,结果对方却抢过他的通信器,搂着他的脖子说:"瑟瑟,我生日啊,你不准和别人通话。"
"好。"
法瑟收了线,又一次看向安安。
也不知是否他的眼神太炽热,安安的脸竟慢慢变红:"有……有什么事吗?"
"没事。"法瑟微微一笑,连眼角都变得温柔起来。
看见他的笑容,安安的脸红的更彻底了:"那,那我们回神殿吧。不然过一会儿贝伦希德殿下又会催我们了。"
"好。"
"法瑟陛下,你到底有什么事,看得我浑身发毛。"
法瑟没有回答她,只是闭着眼,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真的没事。"
或许你不知道想用一切去换回一个人笑容的感觉,以后我会努力让你去了解,真正的了解。
安安,我们还有一生的时间。
Afterword小纸片的祝福
2010年8月14日,我一冲动写下了《最后的女神》的草稿。2010年的平安夜正式开始连载,过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才终于把这部长篇小说写完了。算一算,从2009年7月开始写《奥汀的祝福》,这个系列也有两年时间了,时间过得真快。
一些看过姐妹篇《奥汀的祝福》的读者应该知道,这本书的时间,背景是发生在《奥汀》后的几百年。弗丽嘉、奥汀和洛基这三个角色也在这个故事里有了新的结局,连带他们的后代也有了自己的故事。作为作者,这种感觉真的是非常圆满。说到这三个人,还真是非常怀念,毕竟他们的故事也曾经在读者间掀起腥风血雨啊。
这两本书虽然是同一个系列,但带给我的感觉截然不同。
因为奥汀三人是北欧神话的核心人物,很多剧情都是按神话原著来写的,所以可以瞎编的空间小一些,但剧情总体也要磅礴一些。而《最后的女神》,最初设定其实是个非常轻松欢快的故事,整个故事发生在阿斯加德的和平年代,也不打算描写任何战争,但很显然,我对写这类欢乐故事一向很不擅长,一到关键时刻总是会手痒痒虐一把……
开始拟《最后的女神》的提纲后,初版的设定是安安到了神界以后发现法瑟是个很伟大的领袖,渐渐对他产生崇拜之情再爱上他,再被欺骗。但和朋友聊天后发觉两人一开始敌对的关系也蛮不错的,而且既然安安年纪不大,这种欢喜冤家的剧情我写得不多。
就算有点敌对,上册里安安和法瑟的剧情也是比较轻松的。可自从贝伦希德死后,安安进入了撒伽的躯体。整个故事基调都变了。其实下册的风格才是我喜欢的,这种有情人波折重重的爱,不才是真爱吗(纸,你变态)?
和以往一样,这部小说很多灵感来源都是源自生活。
例如上册安安的红旗袍,许多读者都以为我是看多了漫画得来的创意。实际上,它的灵感来自欧洲服务器的网络游戏《AION》。明明是欧洲的服务器啊,一进去在天族主城每走几步就能看到欧洲前凸后翘的金发玩家穿红旗袍,甚至还有黑人穿红旗袍……嘿嘿,说到这里,大家在国服应该很少看见玩家把人物皮肤弄得黑黑的吧?欧服里只要是黑人都会用黑人人物噢,感觉还奇妙。许多胖的玩家也会把人物弄得胖一下,姑娘们都是巨乳。好像那种高大的英雄壮汉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所以欧服男玩家选人物都高壮得吓死人。国服里小人特别多,理由是"人物小的话,PK时跑快一点玩家鼠标就点不到"……总之,连在游戏上都能发现文化差异,感觉真是很奇妙。
说到文化差异,就想说说《最后的女神》后期的剧情。
从小到大,无论是看课本还是亚洲其他国家作家写的书,大部分挂念都是"资本主义发达国家剥削我们的原材料与劳动力",就连我父亲都说"'世界工厂'这个称号中国背太久了。总不能一直把成品留给别人,污染留给自己吧"。所以我一直认为西方人都是又聪明又奸诈的。
但到了欧洲,我发现西方人的思想却和我们完全不同。因为中国的经济蓬勃发展,不论是在英国还是在德国,只要学经济,中国就一定是个非常值得大家研究的课题。还记得大二的时候,英国的教授对我们说的一句话让我一直印象深刻:"中国主宰着生产市场,他们如果停止输送劳动力,停止制造商品,那我们基本上就完蛋了。听上去很可怕,对不对?"
那时候,我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种威胁是相互的,站在不同国家的角度上看事情也不一样。这一回来德国进行半年的短期学习,我发现德国人和英国人的观点差别又更大,人们都直接诚实到让人有些囧,热情也好讨厌也好都是写在脸上的,也不爱笑,严肃得不得了。这一点,和彬彬有礼面带微笑但爱恨相当不分明的英国人相比真是截然不同。整个欧洲比中国大不了多少,国与国之间的距离也不过是中国两个省之间的距离,但文化差异居然可以这么大。
以前有读者对我说:"小纸,你到过这么多国家,写了那么多过于国际经济的随笔,为什么不能把这些东西融入到小说里去呢?"于是我发现自己写的小说还真的都是以爱情为主,很少有其他题材。
所以这一篇《最后的女神》,我第一次尝试写更多的元素。上面的内容相信大家在小说里多少能看到一些新闻或历史中出现过的内容,例如阿西尔部落的外交独立原型取自于中国,学费和税收的高涨原型取自于英国,法瑟的婚礼原型取自于威廉和凯特的婚礼(最后我忍不住恶搞了,对不起这对璧人),安安在战场上脱衣服取自于越南和中国对战时,女人把衣服脱掉以混乱士兵等等。同时,还有一些特别想表达的东西,如贝伦希德的遭遇带给了她的成熟与对周围人的珍惜,法瑟经历过安安之死后肩负责任,阿西尔部落站在殖民者的角度对落后部落的侵略……
最想表达的,是一个人对于"自我"的意识。
其实这个故事中间部分很压抑,和刚开始差别巨大。其实,一个人生来或许是乐观的,但在人生中多少会经历一些巨大的波折让我们迷茫,或者失去梦想,麻木地活着,就像第二部初期的安安一样。
但是,如果把心胸打开,看看任何事物好的一面,会发现任何痛苦都可以被以遗忘,因为让我们痛苦的人,正好是我们自己。等重新找回自己,会更懂得去珍惜那些不曾被我们看到的事物。
有一个奋斗目标对于正在面临进入社会的我,以及很多正在为未来迷茫着的年轻人来说,应该是最重要的事吧?
当然,鉴于我描写感情一向色彩浓烈,很可能读者在看书的时候会被那些虐来虐去的剧情夺走了注意力……
说到感情浓烈这一方面,终于忍不住要说说我的男主角了。
有的读者问:小纸,你最喜欢自己写的哪个男主角呀?
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拍胸回答说:法瑟、洛基!
至于这两个人更喜欢哪一个,真是非常难以抉择。我会比较心疼洛基,他的个性似乎也更张扬一些,但瑟瑟同学可真是让我操心的一个家伙。写《最后的女神》的这一年,尤其是完结的这几天,我常常晚上睡觉时想到他都会小小伤感一下。尽管他的结局很幸福,但他的个性其实比他老爸闷骚多了,经常自虐还虐别人,到最后弄得自己和爱人都两败俱伤,实在是一个让人头疼的人物。
有个可爱地读者为他、奥汀还有洛基列出了一个公式:
奥汀=冰山+温柔=闷骚
洛基=热情+疯狂=妖孽
法瑟=冰山+疯狂=渣!
这个概括真是让我笑了好久,确实很精准。法瑟是洛基的孩子,本质上和洛基是很像的,但他又是跟着奥汀长大,多少会受到奥汀的影响养成比较冷漠的性格,所以综合一下就变成了冰山又疯狂的一个人。
值得一提的是,写到"Chapter38终点的谎言"这一章,法瑟把安安送走,流泪说着"安安,再见了"这一句时,我在阴森森的夜晚一个人哭起鼻子来,哭了好一会儿又继续爬起来用冷漠的表情把后来的几句话打完,打完了以后又继续趴着哭……
记得是谁说的来着,女性最难嫁的职业里,第一名就是作家!
我觉得这种疯狂的姑娘别说嫁人了,就是家人都会被吓着吧!瀑布汗……(纸,你下次别搞笑了,你一搞笑让我们彻底失去了看书的情绪啊,纸!纸:我没有在搞笑!)
大概是因为这本书和三角恋《奥汀》不同,是一对一的爱情,我能花更多心思和笔墨去描写两个主角,矛盾也在他们的羁绊上,所以对安安和法瑟,我都有很深的感情。
至于安安这个丫头嘛,她的个性和思想改变分很多个阶段。重读《最后的女神》全文作最后调整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我最喜欢她的阶段居然是Chapter39里放弃了功夫开始当普通上班族的时候。
不知道大家是否和我有同感呢?
虽然后来又被出现的法瑟打回原形变得有些笨,但总觉得上班的安安比以前成熟理智多了。例如像她和小柔在吃饭的时候突然哭的情节,这完完全全不在我的小说提纲之中。半夜三更写一写就变成这样了。人家常说"小说人物经常会不受作者控制,自己发展剧情",看样子是真的。
作者给了他们一个躯壳,他们却有了自己地灵魂,就像在我们身边一样。
写到这里差不多该收笔了。
最后,谢谢你看完这个故事。
希望在不远的将来,我能有幸为你讲下一个故事。
天籁纸鸢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2/02/04 at 下午3:37:00 and is filed under 言情.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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