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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共 154 章,最新章节:番外二
备注:
龙套问:当御鬼师最威风的事是什么?
一号男猪:别人遛鸟我遛鬼。\(^o^)/~
龙套问:最郁闷的事呢?
一号男猪:祖师爷太长寿!/(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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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孤魂野鬼就像人类中的流浪汉,他们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唯一的乐趣就是数日子。
"啊,又一天过去了。"
这是最让他们感慨的事,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离鬼差领他们上路投胎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不过有时候它们会被御鬼师征用,去做点兼职赚点外快——正职依然是无所事事的孤魂野鬼,兼职可以当跑腿的信差,恐吓人类的骗子,或者专门抓其他恶鬼的编外鬼差……总之,御鬼师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当鬼以后,道德法律就是人类要考虑的问题,与他们无关。所谓的外快除了毫无用处的冥币之外,还可以跟着御鬼师脱离禁锢自己的死地到处溜达溜达,看看生前没来得及看的地球风光,或是用御鬼师的符咒回味一下人间菜肴的滋味等等。
简单说,就是让时间变得更加容易打发。
唔,这是在正常情况下。
凡事都有例外,御鬼师也分很多种——
"阿宝大人,我们已经两个月没出门了!"同花顺趴在沙发背上,幽怨地搓揉着自己的五官,将它们倒过来正过去地折腾着。
阿宝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四喜。"
四喜嗖得从电视机前冲过来,"大人。"
阿宝道:"家里还剩多少方便面?"
四喜道:"我早上点过,没了。"
同花顺的五官立刻恢复原状,喜滋滋地扑到阿宝身上,"大人!我们出去吧,去超市,去超市买吃的!金黄色的烤鸡,红艳艳的腊肉,香喷喷的肉包……哦呜,太怀念了!"
阿宝朝四喜勾勾手指,"叫外卖,我要吃披萨。"
同花顺用鬼力把自己变成实体,重重地压住阿宝,两颗眼珠子用力一瞪,掉落下来。
阿宝看也不看地接住眼珠子塞回他的眼眶,然后拍拍他的脑袋道:"乖,再忍忍,很快一年就过去了。"
同花顺欲哭无泪,"现在才三月。"
阿宝道:"看,已经三月了。"
"大人,你有小肚子了,在不动,会变成大胖子!"同花顺不满地戳着他的肚皮。
阿宝道:"里面有小宝宝呢,要养胎,不能出去吹风。"
同花顺咬牙切齿道:"大人,你骗人,你是男的,你不会有小宝宝!"
阿宝道:"十月怀胎,十个月以后你就知道了。"
同花顺从沙发上跳下来,扑倒从头到尾就坐在椅子上静静看书的三元怀里,"大人又忽悠我!"
三元冷漠地推开他,"你挡到我的视线了。"
同花顺气得跳脚,远远地指着阿宝道:"大人,我要和你解约!"
阿宝终于坐起来,从沙发底下拖出一本账簿,"唔,让我算算你这些天在家里的开销……"
同花顺气呼呼道:"你说过能够用工钱抵账的。"
阿宝点头道:"是的。送信一千块,抓小鬼一万块,抓大鬼两万块,抓恶鬼十万块……可是,这些你做过吗?"
同花顺泪流满面,"大人,你没给我机会。"
"那就是没有。"阿宝手指沾着口水翻着账簿,"所以你欠我一百六十三万五千一百五十六块,去掉零头,你欠我一百六十三万五千一百五十块。"
"……"同花顺摸摸地拿出自己的小钱包,数着私房钱,"大人,我只有两百块。"他委屈地扁着嘴巴。
阿宝叹气,放下账本,朝他伸开手臂。
同花顺扑到他怀里。
阿宝一边摸着他的脑袋,一边把他的私房钱塞到自己的口袋里,"就当利息,先还了吧。"
同花顺道:"那是冥币。"
阿宝道:"我知道,可以下次用来收买你嘛。"
同花顺:"……"
"唉,你这样懒惰是不行的。"
阿宝瞪着同花顺。
同花顺双眼通红地回望着他,"大人,这句话不是我说的。"
阿宝郁闷道:"我知道。"
同花顺道:"大人,你背后有一个人。"
"我知道。"阿宝抬手慢慢地抹了把脸,然后笑容满面地转身,冲上去给来者一个大大的拥抱,"哦,师叔,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您都不知道,您不在我身边的日子我有多么想念您!"
龚久摸摸他的脑袋,微笑道:"几天没出门了?"
阿宝面不改色道:"两天。"
龚久道:"同花顺?"
同花顺大声道:"两个月。"
阿宝飞出一张黄符贴住他的额头。
龚久笑眯眯地看着阿宝,"不错嘛。一年不见,胆儿肥了。"
阿宝干咳道:"主要最近很太平,没什么出去的必要。"
"是吗?"龚久从背后抽出一张报纸塞给他,"这是什么?"
阿宝接过报纸瞄了两眼,"死的都是当红女明星,一定有很多同行接这笔生意,就算去了也轮不到我,何必白搭来回车费?"
"谁说轮不到?"龚久望着他,"你是我御鬼派掌门弟子,谁敢排在你前面?"
阿宝开始掰着手指数,"黄符派谭掌门,清元派连掌门……"
龚久道:"我亲自带你去。"
阿宝垮下脸,"一定要去?"
龚久道:"非去不可。"
阿宝道:"也许我们去的时候,她们已经被超度完了。"
"我不是让你去超度她们,我是让你去抓凶手。"龚久道。
阿宝惊愕道:"抓凶手?那不是警察的事吗?"
"他们抓不到的。"龚久从身后掏出一个点着了的大烟斗,慢吞吞地吸了一口道,"我去看过,那些女明星的魂魄不见了,绝对不是普通人干的。"
阿宝道:"也许被鬼差拘回地府?"
龚久道:"不可能,她们是枉死的,枉死城近百年来不添新鬼,她们无处可去,只能留在案发现场。"
阿宝道:"我想谭掌门连掌门总有办法的,我们要对他们有信心。"
龚久抽了口烟,笑道:"去准备行李吧。"
阿宝道:"我刚叫了外卖,不如吃完再走。"
龚久从身后掏出两块大烙饼。
阿宝神色复杂地看着烙饼,"师叔,有个问题我很久就想问了,你究竟是不是……机器猫啊?"
烟斗啪啪地敲着他的脑袋。
被关了两个月出来,四喜和同花顺都露出久旱逢甘露的喜悦表情,连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三元也连着吸了好几口气。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阿宝不甘不愿地嘀咕着,"你们是鬼,空气质量对你们来说根本没有差别。"
同花顺道:"大人,你不能歧视鬼,你迟早也要变成鬼的。"
阿宝白了他一眼,"多谢吉言。"
龚久买了火车票回来,一共两张。
同花顺幽怨道:"师叔大人,你要我们三个逃票吗?"
阿宝道:"师叔让你们三个跟着火车跑。"
同花顺双眼立刻流露出两滴乒乓球大小的泪珠,"大人!"
龚久低声道:"有人在看我们。"
阿宝扶额,"在家里呆太久,总忘记他们是鬼。"
同花顺立刻将泪水收了回去,感动道:"原来大人一直把我们当做同类。"
龚久怕他们再嘀咕下去会被当成神经病抓起来,立刻拉着阿宝进站上车。
坐火车的人很多。
阿宝和龚久周围的位置都坐满了人。
同花顺、四喜和三元只能站着。
同花顺站了会儿就熬不住了,对着一个年轻人的膝盖就坐了下去。
"不许动。"阿宝喝道。
同花顺和年轻人同时僵住。
龚久用烟斗敲了敲阿宝的脑袋,"要有礼貌。"
阿宝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刚才看您的眼睛长得好像有点歪,再仔细看看,原来不关眼睛的事儿,是脸歪了。"
"……"年轻人扑哧一声笑出来,掸开差点坐在身上的同花顺,"你还记得我?"
☆、第二章
阿宝嘿嘿连笑数声,才悠悠然道:"小师弟。"
年轻人笑容一僵,尴尬道:"我虚长五岁,叫我一声邱哥就行。"
阿宝肃容道:"入门有先后,我这个当师兄的不能这么没规矩。"
邱景云求助般地看向龚久。
龚久颔首道:"的确应该叫师兄。"
邱景云看着阿宝得意洋洋的笑容,无奈地叹气道:"师兄。"
阿宝得意忘形地摆手道:"好说好说。没想到师叔这次把你带出来了,真好,年轻人就是应该多历练历练。"
龚久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阿宝识趣地敛容。
同花顺这才知道这位长得一团和气的年轻人也是御鬼派中人,不由好奇地打量着他。
邱景云冲他微笑致意。
同花顺感动道:"师弟大人长得真好看。"
阿宝故意板着脸叫道:"难道我长得不好看?"
周围几个人闻言纷纷转头看他。
阿宝脸上一红。
邱景云解围道:"好看,当然好看。"也不全然是奉承。阿宝长着张典型的鹅蛋脸,双颊丰腴,眼睛大而有神,鼻头略圆,稍稍修饰眼中精明之气,讨喜又阳光。
"这是不一样的。"同花顺道,"师弟大人长得像人民币,阿宝大人长得像美金。"
阿宝感慨道:"这么说,还是我值钱啊。"
在车上其他人耳里,阿宝这句话直接接上邱景云的"好看",显得分外诡异。他们心里暗暗嘀咕道:难不成这对师兄弟是靠出卖色相谋生的?
同花顺摇头道:"我是说,师弟大人直接就可以用了,阿宝大人大多数地方都不能用,小部分地方还要斟酌着用。"
"美金可以兑换。"阿宝道。
他一个人自问自答得开心,其他人看他的眼光却越来越惊诧。
同花顺道:"汇率波动很大,会贬值,不□。"
阿宝:"……"
邱景云笑道:"师兄,你的鬼使懂得真多。"
四喜凑过来,"师叔大人的鬼使呢?"
邱景云张开手掌又缓缓并拢,幽幽道:"我派它们去办点事。"
同花顺羡慕道:"真好,有活干呢。"
这下又轮到这个年轻人自问自答了。
坐在他们附近的人都悄悄挪动身体,往另一个方向靠去。
"咳咳。"龚久用烟斗磕着桌子。
邱景云注意到四周投来的惊疑目光,尴尬地收了口。
车厢渐渐安静下来。
火车外景色飞一般地掠过。
窗上不时反射着车厢众人各种各样的面容,各有所思。
到了站,阿宝等人等其他人下的差不多,才起身下车。
上车时龚久还拖着一个大箱子,下车时箱子就被邱景云主动拎了过去。阿宝自顾自地背着个旅行包,戴上鸭舌帽,活脱脱一个外出旅行的大学生。
三人从火车站出来,坐着出租车上邱景云事先订好的酒店。
三月本是旅游淡季,但随着女明星接二连三的出事,粉丝、媒体等各方人士闻风而动,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硬生生把当地酒店的销售业绩推到满房状态。要不是邱景云提前好几天订了房间,他们现在只能住招待所。
办理好入住手续,阿宝正打算进屋里美美地泡个澡睡上一觉,却被龚久一语戳破美梦。
"第一个出事女明星宋悦的经纪公司今晚八点开追悼会,我们过去看看。"
阿宝眨着眼睛,"在家里看新闻也是一样的。"
龚久用烟斗敲了敲他的脑袋,笑道:"别偷懒。"
阿宝垂头叹气。
七点到八点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从这里到那家酒店差不多四十分钟的车程,预留十分钟给路上可能出现的意外,时间只够冲凉。过程中四喜帮忙洗头,同花顺帮忙搓澡,三元帮忙拿换洗的衣服,他控制自己不捣乱,四方合作,总算把时间控制在十分钟之内。
出门时,龚久依旧穿着那身灰不溜秋的褂子,只是把大箱子换成斜跨的小包。
邱景云换了套黑色西装,精神许多。
三人匆匆集合,赶往新闻发布会现场。
现场正人山人海。
酒店外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和画圈。
宋悦的粉丝们高举宋悦的海报,在酒店前哭得声嘶力竭。一条血红色的横幅被两个高个子男生一左一右的拉开,上书"严惩凶手,告慰亡魂"八个大字。
保安们受酒店指示,时不时地送上矿泉水和餐巾纸。
受邀来的明星和记者都从地下通道上楼,沿途通过酒店保安、警察和经纪公司特聘保镖的三重检查,异常严格。
龚久下车之后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就出来一个矮胖的小老头领他们进去。
靠近地下停车场电梯时,正好碰到一对男女也在等电梯。男的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戴着墨镜,身姿挺拔。阿宝觉得有些眼熟,便多看了几眼。
女青年凑过来,不着痕迹地将两人隔开。
正好电梯门叮得一声打开,女青年立刻护着男的走进电梯。
阿宝撇了撇嘴角。他并没有追星的兴趣,只是难得看到镜头里的人,有些好奇罢了。
四喜突然激动叫起来,"我知道他是谁了!"
阿宝翻了个白眼。差点忘了,四喜才是真正的电影迷歌迷。
四喜在那个男的面前晃来晃去,"他是沈慎元!本人比电视里更帅!"
"咳咳!"阿宝提醒四喜保持距离。虽然四喜不是什么恶鬼,但鬼毕竟是鬼,阴气重,和普通人接触太多对双方都不好。
沈慎元突然冲着他开口道:"你想要我的签名吧?"
阿宝一怔,侧头道:"什么?"
沈慎元摘下墨镜,一脸我就知道的模样。他豪爽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签满签名的便签本,"你喜欢什么颜色?"
阿宝下意识回答道:"黄色。"
沈慎元从便签本上扯下一张黄色的递给他,笑眯眯道:"不够我还有。"他的表情仿佛在说,难道只有你喜欢我吗?难道你周围没有其他喜欢我的人吗?这怎么可能呢?仔细想想,再仔细想想……
"够……"阿宝刚说了一个字,就看到四喜和同花顺一脸期待地望着他,"那再来两张吧?"
沈慎元一挥手,撕了三分之一本给他,"不用不好意思。"
从他掏出便签本开始就捂着脸的女青年突然幽幽道:"你的助理什么时候销假上班?"
沈慎元安慰她道:"不要担心,他请的是产假,这半年你可以一直跟着我。"
女青年吃惊道:"他不是男人吗?"
沈慎元呆了呆道:"男人不一定非要和男人在一起,也可以和女人在一起。和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请产假。呃,你明白吗?"
"……"
电梯大门哗啦啦地朝两边挪开。
阿宝低头冲了出去。
走廊到处都是人,人声鼎沸,很快淹没了他喷出来的笑声。
阿宝在角落独自对着一根柱子抖了半天,刚恢复正常,一回头就看到同花顺同情地看着自己。
"大人。"同花顺双眼闪烁着泪光。
阿宝有不好的预感。
"我错了。"同花顺低头看了看他的肚子,"原来大人真的会怀孕!"
阿宝:"……"
同花顺道:"您刚才是动了胎气吧?"
阿宝朝四喜勾勾手指,"让他闭嘴。"
四喜正要走过来,却被另一个男人快了一步。
"没问题。"那个男人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符贴在同花顺的后脑勺上。
阿宝脸顿时黑了下来。
☆、第三章
来人拍拍他的肩膀,笑容可掬,"你是司马老的徒弟还是龚老的徒弟?"
阿宝道:"你是檀木头的徒弟还是檀木头的徒孙?"
那人笑容一收,认真问道:"檀木头是谁?"
阿宝压低声音道:"黄符派掌门檀木头,难道你没听过?"
那人拖长音道:"谭沐恩?"
阿宝点头道:"檀木头。"
"谭掌门。"龚久带着邱景云走过来,朝那人拱拱手,"好久不见。"
谭沐恩一把抓住打算偷偷溜走的阿宝,含笑道:"原来这位是龚老的高徒,有礼貌得很啊。"
阿宝垂头,不敢看龚久的脸色。
龚久无奈道:"阿宝深居简出,不大懂人情世故,得罪之处还请谭掌门海涵。"
谭沐恩眨了眨眼睛,"我刚才那句话是赞扬,不是告状。"
龚久瞥向阿宝,淡淡道:"你说了什么?"
阿宝抬头,笑容灿烂如旭日,"没想到黄符派的谭掌门这么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年轻有为,风度翩翩。我还以为他和师父一样是个老……咳,人家。"
谭沐恩微笑道:"檀木头嘛,总是防蛀的。"
……真小肚鸡肠!
阿宝一伸手指着被定住的同花顺,委屈道:"师叔,你看。"
龚久望着同花顺后脑勺上的那道符,眸光一闪,"没想到谭掌门画符的技艺又精进了。"
谭沐恩讶异地挑了挑眉,"龚老好眼力。人人都说御鬼派身兼两派之长,看来所言非虚。"
龚久摸着烟斗,摇头道:"谭掌门客气。三宗六派之中,论符咒之道,谁能及得上贵派?我们顶多会写定身术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罢了。"
谭沐恩哈哈一笑,搂着龚久的肩膀往里走,"龚老还是这么谦虚。"
邱景云见阿宝要去揭黄符,忙拦住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水,在符咒上喷了两下,又等了一小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扯下来。他解释道:"黄符派最拿手的便是画符。同样的定身符,黄符派画出来便能威力倍增,我要好好拿回去研究研究。"
阿宝瞄了一眼,"檀木头真是个小气鬼,居然画这种一次性的符。"
邱景云笑道:"所以我才用定符水定住它,以免撕下来之后自焚。"
同花顺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四喜疑惑道:"你怎么了?"
同花顺道:"我还是不能动。"
邱景云道:"大约刚才的定符水洒了些在你身上,再站一小会儿就好了。"
同花顺可怜兮兮地看着阿宝,"大人陪……"
阿宝已经带着三元四喜进会场。
"师弟大人。"同花顺扁着嘴巴,一副你不答应我就哭的模样。
邱景云叹气,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盒子,伸手把他搓成一团塞了进去。
会场两边放满各界人士送来的花圈挽联。来宾席分左右两边,约莫两百,几乎满座,中间是白花瓣铺出的走道,正对纯白棺材。
哀乐缓缓。
阿宝一进门就感到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他凑到龚久跟前,发现前后左右都坐了人,只好绕到稍远些的位置坐下。
"咦?又是你。"沈慎元讶异地转头看他。
阿宝抬起屁股就想走,谁知灯光突然一暗,只留下一束强光照着主丧人。乐声骤停,全场鸦雀无声。
沈慎元拽了阿宝一下。
阿宝只好就势坐下,转眼就看到四喜黏黏糊糊地凑到沈慎元的跟前,一脸陶醉地抚摸着他的大腿。
啪。
阿宝一掌拍在沈慎元大腿上。
沈慎元痛得龇牙咧嘴,总算碍于气氛没有叫出来,但看向阿宝的眼神变得相当……难以形容。
阿宝镇定地看向前方,状若不经意地掸开被他用黄符定住的四喜。
主丧人开始诉说宋悦生平。他本是节目主持人,不比照本宣科混饭吃的,说话字正腔圆,抑扬顿挫,从她十八岁参加歌唱大赛出道一鸣惊人,讲到她娱乐圈辛苦打拼不屈不挠,再讲到她平时待人接物爽直亲切,让在场大多数人都闻之黯然,不时有抽泣声响起。
主丧人说完,所有人起立默哀,然后一个个上台向遗体告别。
阿宝见过的鬼魂比活人多,又不认得宋悦,自然做不出哀伤表情,只能低着头跟在沈慎元后面。
一圈轮完,记者便去隔壁会议室参加经纪公司特别召开的招待会,宋悦的亲朋好友被请往另一边的休息室,由宋悦家人亲自招呼。
阿宝听说休息室有点心,正想跟着沈慎元蹭吃蹭喝,就被他塞进走廊大型盆栽的后面。
"你想干什么?"阿宝靠着墙,闲闲地抬头看着比他高了小半个头的男人。
沈慎元摘下眼镜,"我在考虑要不要告你性|骚扰。"
阿宝目瞪口呆,"我……马赛克你?"
沈慎元字正腔圆地重复道:"性|骚扰。虽然我知道面对偶像,粉丝有时候会按捺不住冲动,但是身为你按捺不住冲动的对象,我觉得我有义务提醒你,这样做很不妥当!"
三元拖着一动不动的四喜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阿宝恍然,"呃,我想这里面有点不为人知的误会。"
沈慎元想了想道:"你可以暂时不把我当人。"
"你信不信这个世界上有鬼?"阿宝故作神秘。
沈慎元道:"然后?"
阿宝道:"如果我说,刚才有一个鬼在摸你大腿,我见义勇为地帮你拍开了……你会不会很感激我?"
沈慎元慢慢地将头凑近。
阿宝的头往后一退,抵在墙壁上,"目前这个情况,好像是你准备性|骚扰……"
沈慎元突然兴奋地抓住他的肩膀道:"你能看到鬼?"
"呃。"
"谢谢你。"沈慎元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人的魅力大到连鬼都挡不住,唉,真是没有办法。"
"呃。"
"对了,你是谁?"沈慎元好奇地看着他。
阿宝摸摸眉毛,"这个,怎么说呢……"
沈慎元道:"我知道了,你是被请来破案的天师。"
阿宝想,反正都说了这么多了,也不怕这一句,便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沈慎元道:"你师父在哪里?"
"你怎么知道我是跟我师父来的?"阿宝皱眉道。
沈慎元道:"你喜欢听诚实的版本还是虚伪的版本?"
"先来个虚伪版的爽一下。"
沈慎元道:"你看上去很年轻。"
阿宝道:"诚实的呢?"
沈慎元道:"年轻得很不可靠。"
阿宝随手撕下四喜额头的黄符,指着沈慎元的大腿道:"继续摸。"
沈慎元见他随手一抓竟然抓到一张黄符,神色一惊,叫道:"你真的是天师。"
阿宝整了整自己的衣领,"不但是天师,还是随时随地能够遛鬼逛大街的天师。"
沈慎元神色凝重道:"所以你能抓到凶手?"
阿宝从沈慎元的眼中看到了类似于崇拜的情绪,不由得意地点头道:"那还不是分分钟就手到擒来的事!"
沈慎元退后一步,给他让出一条康坦大道,"那你快去抓吧。"
阿宝干咳一声道:"那我也要先知道凶手是谁啊。你是艺人,知不知道谁是凶手?"
沈慎元摇头道:"不知道,我和宋悦不熟。"
"不熟你来干嘛?"
"我是代表我们经纪公司来的。"沈慎元见阿宝扭头就走,忙道,"不过我认识另外一位受害者林碧薇,不是传说凶手是同一个人吗?"
阿宝脚步一转,又兜回来,"你知道什么消息?"
"不知道。"
"你耍我?!"阿宝的脸开始绿了。
沈慎元犹豫了下,道:"我师兄可能有,林碧薇临死前和我师兄在同一个剧组拍戏。你把手机号给我,有消息我通知你。你叫什么名字?"
阿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名片是半透明的,随着光线会不断变换颜色。上面除了手机号码之外,所有的字都是篆体,幸好阿宝大人四个字不算难,沈慎元确认了一遍就去了。
阿宝觉得自己办成了一件事,正想向龚久邀功,一抬脚就被四喜抱住了。
四喜感动道:"大人真是太体贴了,沈慎元他师兄是我的本命啊!"
阿宝默默地把黄符贴回他额头。
☆、第四章
回到会场,来宾都散了,只剩下龚久、谭沐恩等三宗六派的人聚在一起聊着什么。阿宝走到龚久身后,就听谭沐恩笑眯眯地对身边一个三十出头,长相斯文的男子道:"他就是叫我檀木头的小鬼。"
御鬼派中人最讨厌被叫小鬼。阿宝瞪了他一眼。
斯文男子微笑道:"很可爱。"
谭沐恩笑得意味不明,"的确很可爱。"
龚久介绍道:"他是师兄唯一传人,阿宝,这位是清元派连掌门。"
阿宝讶异地打量着连静峰。清元派听起来挺清心寡欲飘渺出尘的,但干这一行的都知道,三宗六派之中清元派最野蛮最暴力!传说清元派始祖当初就是嫌诡术宗打斗得太斯文,不能满足他"全力以赴"的要求,才叛出诡术宗开创新派。
连静峰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两眼,笑道:"好重的阴气。年纪轻轻修为不俗,司马掌门后继有人。"
龚久哈哈一笑带过。
阿宝急着想把沈慎元师兄是知情人这件事告诉龚久,便拉了拉他的袖子,龚久刚回头,就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秃顶中年走过来,边解西装扣子边用满不在乎的口气道:"诸位大师久等,我们上楼吧。"
阿宝见棺材孤零零地躺在会议室里,疑惑道:"尸体怎么办?"
"空的。"中年说完,领他们坐电梯去了二十六楼。
一出门,龚久就拉着中年和阿宝退后半步。
谭沐恩掏出一张黄符三两下折成兽样,朝空中一丢。黄纸自燃,幻化出烟雾缭绕的巨兽在空中张嘴大吼。
那吼声普通人听不到,但在四喜和三元耳里犹如雷震。
阿宝见他们魂魄抖了抖,立刻掏出定魂符贴住他们。
黄纸烧完,巨兽消失无影。
谭沐恩解释道:"适才走廊里孤魂野鬼聚集,我只是打发他们走。"
中年看得目瞪口呆,这才知道身边这几位都是真正有本事之人,连忙收起心中不屑,恭恭敬敬地请到房间门口。
门铃响了半天才有人出来开门。
阿宝认得是宋悦的亲属。
中年道:"宋妈妈,这几位是公司请来的高人。"
宋妈妈形容憔悴,随意点点头,让开路来。
阿宝跟着他们进门,就闻到一股诡异的香气,萦绕整间套房。
谭沐恩道:"这兰香香得蹊跷。"
宋妈妈黯然道:"是我女儿遗体散发出来的。"她领着他们进内室。
一个身材窈窕的美女静静地躺在床上,神态安详,仿佛陷入沉睡。她身边坐着个瘦小的青年,见他们进来慌忙起身。
谭沐恩凑到美女身边,"这就是宋悦?她死了几天?"
中年道:"算上今日,差不多八天。"
"尸体一直没有腐烂?"连静峰问。
中年道:"没有。除了心跳停止之外,和睡着时一模一样,而且放的久了,还散发出香气。"
谭沐恩低声问连静峰,"要不要剖开看看?"
宋妈妈猛然瞪大眼睛。
连静峰看龚久,"龚老以为呢?"
龚久啪嗒啪嗒抽着烟,"金丹虽然保护尸身不坏,却没有香气。"
谭沐恩道:"说不定除了金丹之外还有其他东西。"
龚久吐了口烟,"看起来倒像是兰花僵尸。"
谭沐恩眉头一皱,"僵尸?"
龚久道:"古有情深之人,亡妻亡妾后念念不忘,将她们的尸体用秘术炮制,保持不腐,还能散发出阵阵幽香。"
连静峰道:"僵尸会尸变。"
龚久道:"魂魄入侵就会。怪不得适才走廊里来了这么多孤魂野鬼,原来想借这个躯壳。"
中年见过他们的本事,深信不疑,吓得脸色发白,连宋妈妈和瘦小青年也一阵惊疑不定。中年道:"那可怎么办啊?"
阿宝凑上来道:"她已经死了八天,为什么魂魄还不进去?"
龚久道:"时辰未到,进不去。"
四喜在尸体旁边转了转,"靠近就会被弹开。"
中年颤声问道:"那还要多久?"
龚久摇头道:"僵尸之术失传多年,我只是听师父偶尔提过,知道的不多,没想到竟在有生之年碰上。"
连静峰道:"可惜藏经世家消失了近百年,不然以他们的广闻博见一定知道。"
宋妈妈突然紧张地问道:"是不是小悦还能活过来啊?"
连静峰等人对视一眼。
谭沐恩道:"就算活过来,也不是人了。"
宋妈妈低头不语。
龚久看向中年,"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有人为宋悦招过魂,但是没有招回来?"
中年道:"是,是招过,但我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谭沐恩问道:"招魂的人叫什么?"干这一行有头有脸有本事的人物他们都认得。
中年从口袋里掏出名片簿,翻了半天才道:"孔晓。"
谭沐恩和龚久同时转头看连静峰。
连静峰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阿宝跟着龚久下楼,看着他和连静峰、谭沐恩笑眯眯地告别之后,才疑惑道:"为什么不问问她是怎么死的?"
龚久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们又不是警察,查死因做什么?"
阿宝纳闷道:"师叔之前不是说抓凶手吗?"
龚久抽了口烟,"嗯,可是他们现在只是请我们来看看,没有请我们抓鬼。"
阿宝明白了,嘿嘿笑道:"师叔高见。"
四喜偷偷绕到阿宝身后,低声道:"大人,同花顺不见了。"
阿宝心中默念咒语,然后打了个响指。
周围静悄悄的,龚久拿着烟斗,眯着眼睛看他。
阿宝脸上一红,又连打了几个响指。
四喜小声道:"大人,你是不是念错咒了。"
"怎么可能?"阿宝干笑数声,同样压低声音道,"这个使唤鬼的咒语我背得最熟了。"
三元突然道:"师弟也不见了。"
龚久抽烟斗的动作一顿,"你们不是交换手机号了吗?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里。"
阿宝立马拿出手机拨过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起,阿宝迫不及待地问道:"师弟,你看到我家同花顺了吗?"
那一头吱吱干扰声不断,好半天才响起邱景云的声音,"在,他在我这里。"
"你在哪里?"
"捉……鬼。"
"咦?"阿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电话就中断了。他将话转述给龚久,龚久颔首道:"随他去吧。我们先回酒店。"
阿宝想同花顺在邱景云手上,出不了事,就跟着龚久坐车回了酒店。
邱景云一共订了两间房。
龚久见阿宝身边带着三个鬼,主动和邱景云一间房。不过邱景云还没回来,他们晚上正好一人一间房。
阿宝回到酒店就扑到床上不动了。
四喜道:"大人,你还没洗脸。"
阿宝道:"明天早上一起洗。"
四喜无可奈何,只好转身帮他拖鞋。
手机突然响起来。
阿宝懒洋洋地接起来。
"阿宝吗?"沈慎元问。
阿宝道:"是啊,你来道晚安?太客气了。"
沈慎元道:"不,我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出来吃宵夜。"
阿宝道:"吃什么?"
沈慎元道:"你说。"
阿宝坐起来,一边穿鞋一边道:"我想吃酒酿圆子。"
半夜,大都会褪去白日喧嚣,沉寂在灯火点缀的夜色中。
阿宝推开酒吧的大门,怀疑地打量着隐藏在昏暗光线下的夜游神们。
这里会有酒酿圆子?
服务员凑上来,低声问道:"是阿宝大人吗?"
阿宝站直身体,威严地点了点头。
服务员将他一路引到一间包厢里。
门推开,沈慎元就迎了上来,"好久不见。"
阿宝道:"两个小时前我见到的是你的双胞胎?"
沈慎元干咳一声,置若罔闻地转身道:"我给你介绍我的师兄。"
四喜从身后窜出来,用力扑上去,"啊……咦?"
阿宝疑惑地问道:"他是你阿姨?"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新年快乐!O(∩_∩)O~
☆、第五章
坐在沙发上的男子看容貌二十出头,看气质三四十,即使理着普普通通的短发,穿着普普通通的外套,也难掩举手投足之间的从容优雅。
总之,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很难和阿姨两个字联系起来——尤其还是四喜的阿姨。
沈慎元以为在问他,被吓了好大一跳,"这辈子还是上辈子的?"
男子站起来,朝阿宝伸手微笑道:"你好,我是封亚伦。"
阿宝握着他的手想了想,"啊,我记起来了!我看过你死的样子!"
封亚伦笑容一僵。
阿宝很快发现自己的语病,干笑着补充道:"我是说电视里,我记得很清楚,你死的时候特地拽了下其他演员的裤子,可惜没拽掉,你当时表情特失望,还气得鼻子喷血。"
封亚伦风度翩翩地收回手,泰然自若道:"好像有这么回事。"
"是吧?哈哈哈……"阿宝一边笑一边把搂着封亚伦大腿的四喜掸到一边。
四喜又激动地扑上去道:"虽然不是大乔,但封亚伦也很帅啊!"
封亚伦和沈慎元就这样看着阿宝半弯着腰,一只手拼命地掸着封亚伦的裤子。
"我可以自己来。"封亚伦后退半步,手轻轻扫过裤子。
阿宝看着四喜抓住封亚伦的手,一脸幸福地随着他的动作在半空中飘荡。
沈慎元道:"要不我们来说点不惊悚的事吧?"
阿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们之前说过很惊悚的事吗?"
好吧。电视里死的样子的确不算惊悚。沈慎元从善如流道:"要不我们来说点事惊悚一下吧。"
阿宝道:"比如说有一个鬼正在摸你?"
沈慎元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阿宝看了眼从他屁股下面钻出来的四喜,"不用吓成这样吧?"
"我可以被摸脸摸胸,但是不能被摸屁股。"沈慎元肃容道,"这是原则问题。"
封亚伦看了看手表,道:"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沈慎元小声嘀咕道:"不会我们聊着聊着高董突然冒出来吧?"
阿宝道:"你们被恶鬼缠身吗?我可以摆个驱鬼阵,让他不敢……"
门被毫无诚意地敲了一下,推开。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似笑非笑地进来,"出来买宵夜?"
说到夜宵,阿宝倒想起一件事来,"我的酒酿圆子呢?"
沈慎元立刻将茶几上的酒酿圆子奉上,然后讨好地看向刚进来的男子,"的确是买宵夜没错。"
男子睨着他,"不过是买给别人的。"
阿宝盘坐在沙发吃上了。
封亚伦看着高勤绷紧的面孔,叹气道:"朋友一场,我只是想帮点忙。"
男子面色稍缓,"你应该让我陪你来。"
沈慎元嘀咕道:"你不是不同意吗?"
男子冷笑道:"原来你记得。"
沈慎元自觉地坐到阿宝边上,介绍道:"他是我们经纪公司的执行董事,高勤。"
阿宝随意点了点头,直到吃完酒酿圆子,才顺手扯掉扑在沈慎元背上的四喜站起来,微笑道:"顺路的话送我回酒店吧。"
沈慎元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这样回去?"
阿宝无辜地回望着他,"你还有第二碗酒酿圆子?"
封亚伦和高勤都盯着沈慎元,让他如芒刺在背,"你不是说要捉凶手吗?"
"啊?"阿宝猛然想起,"啊,不过没有雇主,所以……"他抖着眉毛,拇指和食指飞快地对搓着。
"我来支付。"封亚伦道,"不过我想请你先帮我一位朋友。我很担心她步上宋悦、林碧薇的后尘。"
阿宝好奇道:"她怎么了?"
"她最近身体散发出兰花的香味,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她试过浸在醋里,但酸味一样会被兰花香盖过去。"
那真的很不正常。阿宝想起兰花僵尸,"几天了?"
"两天。"封亚伦道,"我想聘请你当她的贴身保镖,价格你开。"
阿宝踌躇。他是龚久带来的,于情于理都应该由龚久决定。"我问问师叔,你们稍等。"他掏出手机拨通龚久的电话。
龚久很快接起来,"阿宝,你在哪里?"
阿宝愣了下,汽车的喇叭声和呼啸声从手机那头清晰传来,就像是马路边上。"我在酒吧见明星,就是之前说过的那个知道内幕的明星。"
"你早点回酒店,别到处乱逛。"
阿宝听他意思像是要挂电话,连忙扯着嗓子喊道:"他们说有个人身上散发兰花香味,所以想请您过去保护她几天。"
龚久道:"谁?"
阿宝像传声筒一样地问封亚伦,"谁?"
封亚伦谨慎道:"你们确定接下这笔生意吗?"
阿宝又把话传了回去。
"一万一天,接。"
封亚伦听到这个价格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可以。她是张佳佳。"
"哦!"
阿宝刚想发出点什么声音来表示惊讶,四喜就已经扯着嗓子把他所有的惊讶都驱散了!说起来,张佳佳可能是他唯二认识的明星了,另外一个是颜夙昂。他唯一一部从头到尾看完的电影就是他们用原名演的《青春彷徨》,因为他师父放了一只鬼在电影里,让他想办法把它捉出来。
最后他捉出来了——砸烂VCD。
虽然龚久和封亚伦都同意了,但高勤似乎对他的职业技能保持质疑态度。
不得已,阿宝只能让四喜现身。
"在哪儿呢?"沈慎元好奇地张望着。
一只手戳了戳他的小腿。
沈慎元低头。
一个脸色发青的青年正谄媚地抱着他的小腿,笑得一脸憨厚。
沈慎元默默地抓住阿宝的肩膀,僵着脸问,"他咬人吗?"
阿宝道:"你有需求的话,我可以当做额外服务送给你。"
四喜非常听话地站起身,亮牙齿!
高勤镇定地问道:"除了两颗圆润的虎牙之外,他有没有其他攻击性手段?"
阿宝道:"三元!"
三元默不吭声地出现在四喜身后,阴冷的表情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
高勤满意地点点头。
沈慎元呻吟道:"阿宝大人,你能不能让他从我的腿上下去。"
阿宝看了正抱着沈慎元大腿的四喜一眼,"你抱得太高了。"
四喜异常听话得下挪至膝盖。
沈慎元:"……"
谈妥之后,封亚伦立刻打了个电话给张佳佳,对方开始并不同意的他建议,但拗不过他的坚持,终于同意了。
高勤和封亚伦开车送阿宝去张佳佳的住所,沈慎元回家定惊。
四喜欢喜地摸着封亚伦的头发,"不愧是封亚伦,头发也好柔软,他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高勤突然回头看他一眼。
四喜一惊。他明明是隐身状态,对方怎么好像看到他似的。
高勤道:"管管你的手下。"
阿宝也很惊讶,"你看得到他?"
"看不到。"
"那你怎么知道……"
高勤淡然道:"亚伦的头发在动。"
阿宝将四喜拖回来,尴尬地转移话题,"沈慎元说林碧薇死前和你呆在一个剧组拍戏?"
封亚伦道:"嗯。她是女二号。"
阿宝道:"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封亚伦道:"不知道。但我记得她过世的前两天身体也散发着兰花的香味。"所以他才对张佳佳身上散发香味敏感。
高勤插口道:"我记得宋悦死前没有散发香味。"
阿宝皱眉道:"你肯定?可是她死后有香味。"
高勤道:"肯定。当时我和她的经纪人在一起,她身上洒着香奈儿五号。"
☆、第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重修了下,剩下的补完。O(∩_∩)O~
张佳佳一打开房门,屋子里浓郁的兰花香气就像无法承载般争先恐后地冲了出来,连高勤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她披着一件睡袍,身体裹得很严实,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太多连本人都未曾发觉的风情。
封亚伦介绍阿宝。
张佳佳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同行多年,好友多年,很多话尽在不言中。"那要拜托这位小……法师了。"她望着阿宝稚气的脸庞,眼中闪烁着温柔慈爱的光辉。
阿宝心头一热,一反之前狼懒洋洋的模样,用力地握住她的双手,深情道:"放心,我的性价比一向很高。"
高勤眼睛在他久久不肯松开的手上转了转,"你不会梦游吧?"
阿宝一怔,"你是第一个对这个问题感兴趣的人。"
高勤道:"因为我们没睡过。"
封亚伦斜睨着他。
高勤耸肩以示清白。
阿宝望向三元四喜,"你们知道吗?"
张佳佳面露微讶。
四喜正陶醉地站在张佳佳身边,见她望过来,眼睛立刻迸射出两千伏以上的高电压,激动地捂住胸口道:"女神,女神……哦,我要窒息了!"
阿宝嘴角一抽,"这件事很多年前就发生过了。"
三元更实在,坦言道:"不会梦游。"
阿宝道:"不会。"
高勤别有深意道:"希望你不会忘记这个答案。"
阿宝道:"你希望的事情真多。"
高勤道:"很高兴你终于明白自己离标准有多远。"
阿宝:"……"
封亚伦又不放心地叮嘱张佳佳许久才和高勤离开。
阿宝被请进屋的时候心不由得怦怦直跳。和这样的大美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很考验人的自制能力。他开始明白高勤说的梦游是什么意思了……唔,不知道张佳佳的卧室是哪一间。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二楼传来熟悉的男声。
阿宝一惊抬头。
谭沐恩似笑非笑地站在二楼楼梯口,身体斜靠着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张佳佳道:"你们认识?"
阿宝这才注意客厅走廊楼梯已经被布置过一番,到处贴着黄符、系着铃铛。
谭沐恩微笑道:"认识没多久,也是三宗六派的弟子。"
"哪一派?"张佳佳颇感兴趣地问道。自从她男朋友请了谭沐恩保护她之后,便知道很多关于道术方面的事,狠狠颠覆她之前对世界的认识,也让她产生巨大的好奇。
阿宝低声道:"御鬼派。"
"御鬼派?"张佳佳微讶,"和鬼打交道吗?"
阿宝见她面无惧色,连忙打蛇随棍上,"你想要看表演吗?我会五鬼搬运术!"
谭沐恩嗤笑道:"我怎么记得御鬼派严令禁止门下使用五鬼搬运术偷东西?"
阿宝正色道:"所以这只是表演。"
张佳佳见两人气氛略僵,笑着打圆场道:"我正打算睡觉,这么精彩的表演一定要挑个更清醒的时候。我先带你去客房看看。"
房子一共分三层,张佳佳住最高层,谭沐恩守二楼,阿宝只好分到一楼。
阿宝忍不住问起林碧薇的事来。
张佳佳面色一黯道:"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也很有礼貌。"
阿宝道:"她死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或是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
张佳佳道:"没有,这些天我们一直在赶拍,根本没有时间接触剧组以外的人。"
阿宝道:"那剧组里有没有看上去很不像坏人的人?"
张佳佳失笑道:"都是不像坏人的人。"
阿宝握拳道:"那就是都有嫌疑。"
"为什么这么说?"
"师父说的,坏人不是写在脸上的。"阿宝挠头,"这样才麻烦啊。"
张佳佳忍不住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们会算命吗?"
阿宝道:"我们不会,这是吉庆派的专长,不过他们外号喜鹊,报喜不报忧。"
张佳佳摊手道:"看来生死天注定,没办法改的。"
"不一样。一般的生死我们是改变不了也不会改,但现在是有人滥用法术,私拘魂魄,那又不同。"阿宝皱眉道,"听说她们的魂魄不在人间不在地府,都不见了,这是相当严重的违规操作!"
张佳佳道:"违规?"
阿宝吐了吐舌头道:"法律管不到魂魄嘛,我们只能用行规约束。"
四喜突然握拳道:"一定要抓住这个玩弄我们的混蛋!"
"玩弄?"阿宝面色古怪,"你下一句该不会是始乱终弃吧?"
四喜咬牙道:"最可恶的是他乱了还不弃!"
张佳佳道:"你在和……"她做了个手势,"说话?"
阿宝点头,"我们御鬼派可以和鬼签订雇佣合同。"
张佳佳道:"鬼不是要投胎的吗?"
"孤魂野鬼在心愿未了或是时间未到之前就会滞留人间。"阿宝道,"你想看吗?"
张佳佳道:"会不会很恐怖?"
四喜叫道:"当然不会!大人把我们洗得很干净。"
阿宝道:"只要经常清洗他们的怨气,他们就会保持生前干干净净的模样。"
张佳佳朝周围看了看,轻声地问道:"可以看看吗?"
"当然!"四喜挺身。
然后……
三元出现了。
四喜蹲在地上郁闷地画圈圈:"……"
阿宝道:"你已经露过一次脸了。"
四喜抱着阿宝的腿,在他肚子上画圈圈。
阿宝将他甩到天花板上。
张佳佳望着三元,眉头微微皱起来,"我觉得你看上去有点眼熟。"
三元道:"您刚出道的时候,我当过您的保镖。"
张佳佳惊讶地张开嘴,半晌才道:"那你怎么会……"
三元的身影慢慢消失了。
阿宝耸肩道:"他不想说。"
张佳佳内疚道:"抱歉,我无意窥探你的隐私。"
阿宝看向三元。
三元看着窗外,不作回应。
阿宝道:"他说他不介意。"
张佳佳这才露出笑容,"那就好。"
就这么一打岔,她也没有继续闲聊的心思,帮阿宝把被子从衣橱里拿出来后,就上了楼。
阿宝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倒头就睡。
四喜蹑手蹑脚地往外走,躺在床上的阿宝突然道:"客厅有很多黄符,楼上一定会更多的。"
四喜身体一僵,转头看他。
他似睡沉了。
三元依旧站在窗前,神色幽幽。
四喜凑过去道:"你以前是保镖?那是不是还保护过其他名人?张佳佳出道的时间和大神差不多,你保护张佳佳一定见过大神吧?他是不是很帅?他……"
三元置若罔闻。
四喜仿佛习惯了,继续喋喋不休。
叮叮叮……
清脆而细微的声音响起。
四喜转身想跑,却被三元抓住一把丢到阿宝身上,自己冲了出去。
四喜只好拼命地呼唤阿宝。
阿宝睁开一只眼睛,"檀木头在,不怕!"
客厅传来极重的跑步声,门随即被重重地撞开。谭沐恩看到床上交叠的身影,微微一怔,"你们在做什么?"
阿宝从四喜的身下探出头,"睡觉啊。"
"……"谭沐恩晃晃脑袋,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驱逐出去,沉声道,"张佳佳不见了。"
阿宝一下子坐起来,"怎么可能?你不是布了个风吹草动闻铃阵了吗?"
谭沐恩一言不发地盯着阿宝,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猜疑,"风吹草动闻铃阵有一个破绽。"
阿宝猛然一醒,脸色大变,"五鬼搬运术?!"
☆、第七章
五鬼搬运术的名头虽响,但会的人不多,现今称得上精纯的只有御鬼派一脉,因此谭沐恩防范不严,不想恰恰就这一环出了岔子。
谭沐恩盯着阿宝,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像是在看嫌疑犯。
阿宝匆匆套上外套,往外跑,"三元追出去了,现在还没回头,说不定跟上了。"
谭沐恩一声不吭地跟在他后面。
阿宝捏诀默念。
一道幽蓝射线从屋里延伸开来,直通门外。御鬼派弟子与鬼使之间牵绊甚深,除了能用意念通信千里之外,彼此之间还有鬼线牵连。
阿宝打开门追上去,只见线绕过电梯,钻进楼梯间。
张佳佳的房子虽然不在顶楼,却也与顶楼相差无几,从楼梯间一路往下跑起码要跑二十几层。阿宝眼珠子一转,对谭沐恩道:"我们分头追。你走楼梯,我坐电梯。"他手指还没戳中电梯按钮就被谭沐恩半途截住。
谭沐恩抓着他的手指,嘿嘿笑道:"对方能够从你我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偷走,一定法力高强,我们还是不要分开行动,以免被各个击破。"
"有道理有道理,"阿宝干笑两声,"那一起坐电梯……"
谭沐恩拽住他的后领拖着往楼梯间跑。
"喂喂,有话好商量,啊,小心楼梯……哦!我不是让你自己小心,是让你小心我……啊啊啊……啊!"阿宝整个人贴在墙上,由于下楼冲力太大,墙差点被他撞得凹进去一块。
谭沐恩搭住他的肩膀,阴森森道:"你最好不要玩花样,赶紧把张佳佳交出来。"
阿宝痛苦地摸着发红的鼻子,双目含泪地望着他道:"你不会以为是我把张佳佳偷走的吧?"
谭沐恩老神在在地抱胸睨着他。
"这么浪漫的事情我虽然想过,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阿宝无奈道,"五鬼又称五瘟,要请动他们,必定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我自认没那么想不开。"
谭沐恩皱眉道:"你之前不是说要表演五鬼搬运术?"
阿宝道:"表演嘛,反正张佳佳看不到四喜他们,我让他们随便拿点东西糊弄糊弄就行了。"
四喜摇头道:"阿宝大人,骗人是不对的。"
阿宝道:"嗯,所以这种不对的事情我本来就打算留给你们做。"
四喜:"……"
谭沐恩望着他,收起笑容,目光凌厉,"真的不是你?"
阿宝举手道:"我发誓!"
谭沐恩面色绷紧,转身飞一般地往下冲。
阿宝松了口气,慢悠悠地往下跑。
四喜在他身后催促道:"阿宝大人,你腿脚太慢了。"
阿宝道:"我身怀六甲嘛。"
四喜无语道:"我不是同花顺。"
"说起同花顺,不知道师弟和师叔他们怎么样了。"阿宝闲闲地拿出手机边跑边打电话。
邱景云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龚久的手机开始是无人接听,等过会儿再打,也变成关机了。
"搞什么?"阿宝嘀咕道。
尽管内心在咆哮,四喜表面上也只敢含蓄而小声地抱怨:"阿宝大人,虽然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我们才跑了三层。"
阿宝道:"这样不行!"
四喜以为他准备加快脚步往下冲,谁知他脚步一转,出了楼梯间。
四喜大惊,追上去道:"阿宝大人去哪里?"
"还是坐电梯吧。"阿宝淡定地按下按钮。
四喜:"……"
电梯下到一楼,阿宝跑去楼梯间一看,幽蓝线依然往下延伸,转角拐弯,通向地下一层。他往下走了几步,隐约看到幽白的光透过门照在楼梯上。
四喜道:"阿宝大人,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阿宝道:"我觉得这个气氛很像在拍鬼片。"
四喜贴着他的背道:"我是主角吗?"
阿宝:"……"这种气氛真是来得突然去得突兀。他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这是大型地下停车场,各式各样的名贵轿车停得满满当当。
蓝线顺着左边长道一路往更深更远的前方伸延。
四喜道:"大人,我去前面探路,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就把我召唤回来。"
阿宝默默念咒,感应到他与三元之间的联系并未像同花顺那般消失,暗暗松了口气,"不用,你跟在我后面,我保护你。"
四喜道:"大人,我不需要保护。"
阿宝咬牙道:"我需要。"
"好吧。"四喜忽左忽右地在他四周晃荡。
阿宝道:"我需要安静地保护。"
四喜道:"鬼走路是没声音的。"
阿宝道:"我是说视觉上。"
四喜道:"我已经是隐身状态了……大人要是不开天眼,是看不到我的。"
"我就开了!难道你还想找个按钮把我关上……"阿宝突然脸色一变,拔腿往前奔去。
四喜慌忙跟在他身后。
三元的气息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微弱?!
阿宝一边跑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人,随手捏诀将它烧了。
三元的气息渐渐变强。
阿宝跑了大半圈,发现地下一层下面还有一个只有汽车通道的地下二层。三元的气息正从那里传出来。他正想往下冲,就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慢慢悠悠地从下面走上来。
四喜尖叫一声,猛然遁入他的怀中。
阿宝看着他,一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好强大!
尽管隔着几十步,他已经感觉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压迫感。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威压?
他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来人,但越是睁大,就越是模糊,就好像镜片沾了蒸汽,一片朦朦胧胧。
白色身影靠近了。
阿宝转身想跑,腿却被牢牢地定在原地。
四喜突然才怀里冲了出去。
别去!
阿宝一急,拼命在心里念着清心咒,眼前的雾腾腾蓦然消失,视线顿时一亮。
对方似乎没想到他竟然能够破解自己的雾影,眉毛微微抬了抬。
好……
好看!
对上对方面容之后,阿宝脑海一片空白。
美丽、英俊、帅气、明艳……似乎都不适合用在眼前这个人身上。
那是一种类似于高山流水般清隽的秀丽大气,连那头飘逸的白发都无法减低他半分的魅力。
飘逸的白发?
"咦?"
阿宝猛然醒过来,刚说了一个字,就觉眼睛一阵刺痛,不由捂住眼睛,等刺痛过后再睁眼,哪里还有什么白发魅影以及……地下二层。
他正面对着的是两辆黑色宝马轿车,那宽敞的出入口就像是他凭空想象出来的幻觉。
四喜激动地脱口道:"大人,太好了,我们都没死!"
阿宝揉了揉眼睛道:"只有我没死。"
四喜突然怔忡道:"咦?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我们不是在追三元吗?三元呢?"
阿宝放下手,疑惑道:"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白发的男人,还有一条这么宽的通道?"阿宝用手比了比。
四喜道:"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阿宝指着那两辆车,"这里!你还吓得躲进我怀里,但在对方靠近时冲了出去!"
四喜茫然道:"我刚刚一直跟着大人,然后来到这里,再然后……"他按着额头用力地想了想,"就没有了。"
阿宝:"……"怎么可能?难道说,对方能够随意抽走鬼魂的任何一段记忆?
四喜见他面色不好,小心翼翼道:"大人,我们还要继续找三元?"
"三元。"阿宝声音刚落,就看到三元幻化成了实体,吃力地抱着张佳佳从一辆银色宝马后面走出来。
☆、第八章
阿宝立刻冲了过去,伸出食指中指抵住张佳佳的额头,须臾道:"还好,还齐全。"
三元的身体越来越透明,突然蹲□,把张佳佳放在地上,然后缩成一团冲进阿宝怀里去了。
"三元,没事吧?"四喜一边大喊,一边紧张地盯着张佳佳。
阿宝虚心求教道:"我应该回答哪个?"
四喜犹豫了下,"先说张佳佳吧?"
"都没事。"
"……"
车库另一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清楚得像一个人在厨房里听自己用菜刀剁肉。
声音越来越近,然后是身影——
谭沐恩看到躺在地上的张佳佳脸色一变,警戒地看向阿宝。
阿宝举起手,慢慢吞吞地退到一边。
四喜看看他又看看谭沐恩,很识趣地化作一团钻进阿宝怀里去了。
谭沐恩这才来到张佳佳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才松了口气,抱起她,转头看向阿宝道:"怎么回事?"
阿宝干咳一声道:"说来话长。"
谭沐恩目光一闪。
"三元救了她。"阿宝飞快地说完。
谭沐恩道:"三元呢?"
"在我怀里。"阿宝道,"他脱力了。"
谭沐恩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怀疑道:"你为什么走在我前面?"
阿宝道:"我坐电梯。"
谭沐恩:"……"他不该问的!
不管怎么说,人总算是救回来了。谭沐恩抱着张佳佳回到公寓门外,然后顿住,"谁最后出来的?"
阿宝道:"你。"
"……"谭沐恩调整了下表情,缓缓道,"门锁了。"
阿宝道:"你有没有什么法术能够开门?"
谭沐恩道:"古代那种门可以,现代的……爆发里太强。"
阿宝掏出手机打电话。
"你打给谁?"谭沐恩现在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密切关注。
阿宝囧道:"锁匠。"难道他以为他打给爆破专家吗?
不过没等锁匠到来,张佳佳就自己醒了,叫来大厦管理员开了门。
进门后,张佳佳为自己倒了杯红酒,然后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动。
阿宝和谭沐恩这才注意到,虽然她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镇定,但下意识蜷缩身体的动作反映出内心的惊恐和慌张。
谭沐恩看了阿宝一眼。
阿宝踌躇。虽然安慰美人这样的活很美好,但是怎么说张佳佳也比自己大了十几岁,这样的忘年恋似乎不太好。他还没纠结出结果,谭沐恩已经坐在张佳佳的身边,细声细气地安慰起来。
张佳佳啜了口酒,稍稍定神,"那里就像一个实验室。"
谭沐恩柔声道:"如果不想说就别说了。"
喂,这里不止你一个听众吧?你不想听还有人想听呢?!
阿宝幽怨地盯着他。
张佳佳双手抓着高脚杯的脚,吁了口气道:"没关系,说出来也许更好一点。"
阿宝立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四喜从怀里跳了出来,趴在沙发边上,脸靠着扶手,一双眼睛渴慕地望着张佳佳。
张佳佳毫无所觉,继续道:"我睡到一半,觉得很冷,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像是实验室,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周围吊着几盏长长的日光灯。我被放在一张台子上,可能是桌子拼凑起来的,很硬。"她停下来,认真地想了想,"那里没有风,但是温度很低。"
阿宝道:"没看到人吗?"
张佳佳摇头,"没有人。"
谭沐恩道:"窗户呢?"
张佳佳道:"我看不到头顶的方向,但是其他三个方向没有窗户。过了没多久,我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醒过来,就看到你们了。"
谭沐恩不着痕迹地看了阿宝一眼,"很晚了,早点睡吧。"
张佳佳手指插进头发,轻轻地捋了下,苦笑道:"我想我今天晚上一定会失眠。"
阿宝道:"让檀木头陪你睡。"
谭沐恩瞪了他一眼。
张佳佳转头看谭沐恩。
谭沐恩脸微微一红,下意识道:"我陪你睡。"
阿宝嘀咕道:"禽兽!"
张佳佳笑了,"我睡在客厅,可以吗?"
谭沐恩道:"可以。"
阿宝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被年纪这道坎挡住了爱慕的脚步,不然睡地板的人就是他了。他飞快地道了声晚安,在谭沐恩阻止之前,冲回房间。
谭沐恩有很多话想问阿宝,但碍于张佳佳刚刚历劫归来,他不想加重她的精神负担,只好睁着眼睛守护她到天亮。
张佳佳睡得晚醒得早,但起来神采奕奕,似乎看不出她经历过昨晚那样惊险的事情。"你们喜欢中式还是西式的早餐?"她洗漱完毕,换了件普通家居服,站在厨房门口笑眯眯地问。
谭沐恩望着她,心中闪过一刹那的恍惚,仿佛站在那里的是他的妻子,心里不由自主地划过一丝暖流,"中式。"
"昨天没注意,今天才发现……"阿宝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侧,小声道,"她身上的兰花香气不见了。"
谭沐恩一惊。果然,他们昨夜都注意张佳佳的安全和经历,反倒忽略了这一点。"你的鬼使还没有复原吗?"想要了解整件事的过程,只能从阿宝的鬼使下手了。
阿宝叹气道:"我昨晚借了他一点阳气,恐怕他要睡很久。"
谭沐恩诧异地看着他。
鬼通常最怕的就是阳气,但鬼使不同,他们与御鬼师建立契约关系之后,御鬼师就会在他们身上注入一丝自己的阳气,一来可以保持双方的感应,二来可以让他们不畏日光等阳气鼎盛的地方。但鬼毕竟是鬼,阳气注入太多对他们始终会造成副作用。
阿宝借阳气就意味着三元当时已经到了三魂七魄不定的地步,不得不用阳气罩住他们,但这么做会造成三魂七魄被阳气所侵,阴气不济,需要调理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但是这种阳气又不能是普通的阳气,必须是灵气鼎盛之人的阳气。
谭沐恩犹疑地看着阿宝,他灵气鼎盛?他怎么只感觉到他身上鬼气森森呢?
阿宝道:"你看我也没用。除非你找鬼差送点阴气给他。"
谭沐恩道:"你们御鬼派连鬼差都请不动吗?"
阿宝摊手道:"鬼差大小也是个地府的官,不是御鬼派管辖范围,要找通神派才行。"
谭沐恩想起与他一起参加宋悦葬礼的龚久等人,问道:"你师叔呢?"
阿宝道:"不知道。可能手机欠费了。"
谭沐恩:"……"
阿宝叹气道:"没办法,大明星保镖之类的美差都被其他门派抢去了,所以我们只好过得比较拮据。"
他还没说完,谭沐恩已经进厨房去帮手了。
四喜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大人不是说昨晚见到个白发男人吗?为什么不告诉他?"
为什么?
阿宝被他问得一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起白发男人那张脸,就不由自主地想要将这件事隐瞒下来。他挠了挠头道:"也许,他太好看了。"
四喜眼睛一亮道:"很好看吗?比张佳佳好看?"
"这个不一样。"阿宝比划了下,"他是那种……我更欣赏的好看。"
四喜总结道:"那就是他比较好看。"
"……"
吃完早餐,张佳佳要回剧组拍戏。张佳佳原本想让一夜未眠的谭沐恩在家里补觉,但是他不放心,非要跟着。张佳佳无奈,只好带上他们两人一起去。
由于女艺人接二连三的出事故,所以经纪公司非常重视她的安全,特地请保镖护送。
阿宝和谭沐恩不得不和六个满脸横肉的保镖一起挤在一辆大面包车里。
☆、第九章
从面包车下来时,阿宝有种被押送进监狱的感觉,尤其保镖们一只手拼命地拽着他的胳膊,好似怕他跑路。他看了谭沐恩,发现对方和他的遭遇差不多,心情顿时好起来。
张佳佳最后在两个保镖一前一后地保护下下车。
比起他们犯人一样的待遇,张佳佳的待遇没话说,保镖的手全程都是虚扶,生怕碰到一点弄伤了她。尤其是他们的眼神接触到张佳佳时,就像一江春水绕着她流。
进到拍摄场地,就看到剧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忙忙碌碌地准备灯光道具。
这场戏是因为林碧薇突然过世而补拍的。导演安排张佳佳和其他人的言谈中提到林碧薇所演的女二号死亡,戏份不多,对拍戏多年的张佳佳来说易如反掌。
所以现场大多数人都很轻松,除了——
阿宝和谭沐恩。
谭沐恩道:"你有没有觉得怪怪的?"
阿宝道:"你是说你不停蹭过来的身体还是正踩住我的脚的鞋?"
谭沐恩道:"我跟你讲正经的!"
"我的脚哪里长得不正经?"阿宝用力将脚从他的鞋底抽出来,继续打电话。
"打给龚老?"谭沐恩挑眉道,"你不是说手机欠费了吗?"
阿宝道:"我不能冲完再打?"
谭沐恩道:"从昨天到今天你一直和我在一起,什么时候冲的?"
阿宝翻了白眼,"难道你看不出我在敷衍你?"
"看出来了。"谭沐恩眯起眼睛,"所以才觉得你很可疑。"
阿宝道:"你有时间盯着不如盯着那个人。"他抬起手,随手一指。
谭沐恩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里有一堆人。
张佳佳就在那一堆里。她脸上挂着笑容,认真地倾听者每个人的说话,不时点头附和。看着看着,他不觉有些痴了。
阿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昨天看谭沐恩对张佳佳的态度还挺正常,怎么现在变了这么多?难道是一抱定情?……那手感一定很好。他有点后悔昨天平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张佳佳身边围得人越来越多,导演原本还吆喝两声,后来竟然也围了过去。
阿宝觉得不对劲,匆匆收起手机,正想叫谭沐恩,就听四喜突然大叫一声,"大人快来。"
等阿宝冲过去时,发现张佳佳……又不见了。
这次不见的还有谭沐恩。
导演等人若无其事地散开来,拍着手道:"准备。"
阿宝抓住他的胳膊,急道:"你看到张佳佳没有?"
"佳佳?她不是……"导演往旁边一指——空的。他收回手指在脖子上挠了挠,"是不是去补妆了?"
阿宝只好挨个去问。
化妆师、场记、助理……
没有人一个知道张佳佳去了哪里。
导演也急了。这部电影已经死了一个女二号,要是连女一号也遭逢不测,他直接去广场上切腹谢罪吧。
阿宝道:"你们刚才围在那里说什么?"他总觉得刚才围在那里的一堆人很不正常。
导演茫然道:"没说什么啊,就是聊几句。"
阿宝道:"为什么围了这么多人?"
导演奇怪地看着他,"大家这么熟围在一起有什么问题,而且……"他顿了顿,目光闪烁了下,"像佳佳这么漂亮的女演员,谁都愿意和她多聊几句吧?"
阿宝终于明白古怪在哪里了。
当时凑在一起的那群人眼神都很奇怪,看着张佳佳就像在看梦中情人,个个都露出神魂颠倒的表情,不止是男人,还有女人。
他承认张佳佳很漂亮很温柔,但也不可能男女通杀到这地步吧。
他立马给谭沐恩打电话,却正在通话中,等过一会儿再打,已经关机了。
四喜紧张地绕着他转来转去,"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要是张佳佳死在我们手里……"
"什么叫死在我们手里,我们手里哪有人。"阿宝看着拍摄现场乱成一团,脑中灵光一闪,冲过去抓住不断咆哮的导演道,"快查查,现场还少了谁。"
导演一回头,灵芝甘露铺天盖地地喷洒过来,"还少谁!你还想少谁!少一个佳佳我已经够烦的了!"他指着张佳佳的助理道,"继续打电话,关机就一直打到开机为止!"
阿宝一边抹脸一边好声好气道:"你眼睛这么大,能够从你眼皮子底下偷人的肯定是熟人干的。"
导演脑袋清醒了点,狐疑地打量他一眼,最终召集副导演等人开始清点人员名单。
清点人员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场除了固定工作人员之外,还有不少群众演员,他们陆陆续续地来,大多数还没登记,就算少了谁也看不出来。
阿宝趁着他们点人数的时候继续打电话。
但无论是龚久还是邱景云的手机都一直关机。
"不会真出事了吧?"阿宝越想越不安,终于翻出压箱底的电话号码——司马清苦。
这次手机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了。
"师父,出大事了!"阿宝不等对方开口就大声叫嚷。
司马清苦道:"你被人睡了?"
"……"阿宝强忍着挂电话的冲动,继续道,"我保护的明星不见了,师叔和景云师弟的手机打不通。"
司马清苦打了个哈欠道:"哦。"
阿宝咬牙道:"师父!作为御鬼派掌门,你是不是应该表现一点什么?"
司马清苦叹息道:"真糟糕啊。"
阿宝道:"师父……事关生死,你给我正经一点!"
"人家唐僧也是师父,怎么就这么好命,有个孙悟空这样的徒弟,不但任劳任怨,毕恭毕敬,还能上山下海,斩妖除魔,我这个师父怎么这么劳碌命啊,还要给自己的徒弟师弟师侄收拾烂摊子。你说我……"
"师父!"阿宝忍无可忍地打断,然后陪笑道,"您看,要不我下个月来看看您?"
司马清苦冷哼道:"你知不知道你多久没来了?我还记得你上次来的时候,我院子里的小树苗才这么高,现在它都已经和我一样高了。"
"你又给它吃催生剂之类的东西了吧?"阿宝道。
司马清苦道:"你给那个明星下绊子没?"
"我怎么可能给她下……啊,你是说牵魂绳?没有。"阿宝的声音理亏地弱下去。牵魂绳能够将两个人的灵魂连在一起,除非顶级锁魂宝物或是上古神器,不然无法切断两人之间的牵连。
司马清苦道:"那不用问,也没下凝魂符啦。"
凝魂符能够定住人的三魂七魄,在有效期内,使用者会神采奕奕,神清气爽,而且没有任何副作用。
阿宝苦着脸道:"我还没学会。"
司马清苦低声骂道:"笨蛋,我怎么有你这么笨的徒弟,简直瞎了我的狗眼。"
阿宝反驳道:"我拜师的时候,您不是这么说的。"
司马清苦道:"那时候你父亲手里提着很多礼物,你没看到吗?"
阿宝:"……"何必这么直接!
司马清苦想了想道:"没办法啦,你找连静峰帮忙吧,他比你可靠多了。"
阿宝轻声道:"这样会不会很丢人?"御鬼派这次出动了三个人,两个人失踪了,一个人失手了,还要眼巴巴地去求助其他门派的掌门……光想想,他就觉得难以启齿。
司马清苦道:"丢人是一定的,幸好你师父我正在出差,所以丢不到我头上去。"
阿宝:"……"
"别磨蹭了,再磨蹭,你师叔和你师弟说不定……"
司马清苦似乎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阿宝没挺清,想要再问,电话已经被挂断了。他正打算给连静峰求助,就看到导演鬼鬼祟祟地摸过来,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神秘兮兮地开口道:"道具师也不见了。"
阿宝精神一振道:"他去哪儿了?"
导演白了他一眼。
阿宝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太傻了,连忙挽救道:"他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家里有几口人?最近做过什么事?手机号码多少?"
导演被问得冷汗直流,一转身就把副导演推过来,自己则赖在摄像机旁边怎么都不肯过来了。
副导演比导演年轻点,思路十分清晰,阿宝问的几个问题他都飞快地回答出来了,"林碧薇出事之后,警察把我们剧组所有人的背景都调查了一遍。我顺便关注了一下。"
阿宝道:"你们导演有你这样的贤内助真是他的荣幸啊。"
副导演点头表示赞同道:"是啊。"
阿宝:"……"
打给连静峰,他竟然在张佳佳家楼下的地下停车场。
"谭沐恩在十五分钟前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但是什么都没说。我查了下他手机信号最后发射的位置,就在这里,所以来了。"连静峰的声音就如他的名字一般,好似一座安静的山峰,给人以安定的力量。
十五分钟前?
也就是他打电话给谭沐恩的时候,谭沐恩正好打给连静峰?
可这怎么可能?!从这里到张佳佳家楼下明明有很长一段距离。谭沐恩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分钟内移回去?
阿宝心定了定,"我马上过来。你别挂手机!"他受够了手机打不通的折磨。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O(∩_∩)O谢谢大家关心,我会注意哒。大家也要注意身体,严防感冒啊。
☆、第十章
连静峰一手拿着手机,一手从抽出缝在外套背部内里的缩小版桃木剑,慢慢得在地下室绕圈子。
阿宝在电话里不断解释着昨天发生的事。
连静峰边听边皱眉。
由于事态紧急,阿宝没有再隐瞒白发男子的事。他这边才起了个头,连静峰的脸色就变了,连喘气声都变得粗重起来,"白色的长发?"
阿宝道:"嗯。"
"是不是双眉细长,眼角上挑,鼻梁挺直,嘴唇不笑也上扬?"
阿宝愣了愣。白发男子给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很好看,倒没有像连静峰观察得这么仔细,但是现在听他一一形容,好似是这么一张脸。"是……吧。"
连静峰那头半晌没有说话。
阿宝被他的静默吓住了,急问道:"他是……"
连静峰深吸了口气,正想说答案,却发现那头说了一半突然没声音了,"阿宝?"
不是阿宝不想继续说下去,而是当一个人在背后议论别人的时候,正主突然从面前冒出来,任谁都会立刻收声。
白发男子伸手握住他的手,强行从出租车门的把手上扯了下来。
出租车司机不耐烦地回头道:"喂。你们到底上不上车?"
白发男子回头,嘴角微勾,笑容诡异而阴森。
司机猛地打了个寒战,一踩油门往前冲了几米,又忽然停下,匆匆忙忙地下车关好车门,才开着车头也不回地顺着大马路直奔而去。
"你是人?"阿宝小声道。
白发男子垂眸看着他手上的手机。
阿宝干笑两声道:"是啊,我刚好在打电话,要不你稍等一会儿,等我打完再……"
手机被白发男子拿过去,一掌捏碎,然后松开。
碎屑从手掌中零零碎碎的落下来,连电池都不完整。
阿宝抿唇,"其实,我刚好要换一个手机。"
白发男子蓦然转身。
阿宝以为他发泄一通就走,正要松一口气,就听到他幽幽道:"想救人,跟我来。"
想不想救人?
那是毫无疑问的想。
想不想跟他去?
那是毫无疑问的不想!
阿宝在原地踌躇。
四喜忍不住冒出头来,"大人,您是张佳佳的保镖啊。"
阿宝跺脚长叹,对着那个快要消失在转角的身影追了下去。
白发男子装束奇异,宽袍广袖,一路走去,衣袂飞扬,再加上容貌秀丽无双,引来无数围观视线。他本人恍若未觉,任由袖子被风吹得鼓起,径自走进一个地下停车库。
阿宝看着幽深的车库,不由停了脚步。
似乎感觉到他的犹豫,白发男子转头看了他一眼,一眼大有不屑之意。
四喜小声道:"大人是保镖啊保镖啊保镖……"
下次让他当保姆保安保险保什么都好,就是再也不当保镖了!
阿宝在心里恶狠狠地发誓,脚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下去。
就这么一转眼的工夫,那个白发男子已经走到他目光尽头的拐角处。
阿宝只好奋起直追。
但等他追到这里,白发男子却不见了。
四喜道:"阿宝大人,我们分头找吧?"
阿宝皱眉道:"不行,万一你也丢了怎么办?"接触这件事到现在,他身边能丢的差不多都丢光了,只剩下四喜和三元,偏偏三元还在昏迷状态。
四喜道:"大人放心,我会好好保重的。"
阿宝道:"那我被弄丢了怎么办?"
"……"
阿宝心烦意乱地挥手道:"一起走一起走。"
四喜只好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阿宝左右两手各抓着一张定身符,蹑手蹑脚地前进着。
如果不进来,绝对想不到这个车库竟然这么深这么大。到了里面,还算敞亮的地下停车库渐渐狭小起来,连顶上的灯也变得越来越稀朗。
阿宝骤然停步,低声道:"你说,我是不是被骗了?"
四喜也觉得不太对劲,"大人,我好像在发抖。"
阿宝道:"那是你的心理作用。"鬼只有魂魄,怎么可能发抖?
四喜打了个寒颤,然后惊讶地瞪大眼睛道:"我真的在发抖。"
阿宝惊了,下意识地想掏手机求助,但手伸进口袋才记起手机刚刚已经被那个神秘的白发男子捏碎了。"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找连静峰一起来吧?"他打起退堂鼓来。
吱嘎……
正前方亮起一道微弱的光线,隐约看得出是门开了一条隙缝,有些许风吹过来,又冷又阴森。
吱嘎。
门很快又被关上了。
四周恢复宁静。
阿宝攥着拳头。虽然门开门关的时间很短,但是他确定在一刹那看到门后面有一个身影,不是那个白发男子,是一个打扮相当普通正常的男人的身影,而且对方也看到了他。
"大人?"四喜不解地呼唤道。阿宝脸色惨白,简直比他更像鬼。
阿宝喃喃道:"祖训第七条,见死不救者,逐出家门,永不得归。"
四喜讶异道:"大人家还有这样的祖训?"
"死就死!"阿宝一咬牙,拔腿就往前冲。
看起来无比漫长的路在他全力冲刺下竟然转眼即至。看着眼前这道低矮的门,深吸了口气,用手轻轻推开。
门吱嘎吱嘎地往里退去,露出房间全貌。
冷风呼呼地吹进来。
阿宝警惕地退后两步,然后才发现有风是因为角落里放着一个老式电风扇。
房间大概十几平方米,一眼见底,门正对面放着一张铺着席子的钢丝床,右手边是一张黄色的桌子,上面放着几本书和三个罐子。
阿宝大着胆子往里走了两步,这才发现门的这面墙竟然还有一道门。这道门开着一条缝,黑漆漆的,一点光亮都没有。
即使胆大的人在这样一间僻静诡异的房间里看到这样一扇门都会心生惧意,更何况阿宝的胆子本来就不大。
四喜从他背上钻出来,大步向那道门走去,"我去看看。"
"你小心点!"阿宝脑海中转悠着咒语,准备一有危险就把他召唤回来。
四喜去了没多久,就听到啪得一声,那道门缝亮了。四喜又从门缝里钻出来道:"是一条往上走的楼梯。"
"楼梯?"阿宝道,"上面是什么地方?"
四喜道:"好像是一间办公室。"
"什么人?"
外面突然响起一声低喝。
阿宝一惊,拉开门走了出去。
只见一个保安打扮的中年男子拿着手电筒极不礼貌地上下照着他,皱眉道:"来做什么的?"
阿宝被光照得眯了眯眼睛,"来找朋友的。"一看到人,他的脑袋就重新活络起来,陪笑道,"你知道住在这里的人上哪去了吗?"
"哦,你说老王啊。"保安道,"这个时间去公园里找人下棋了吧?他上夜班。"
阿宝道:"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保安道:"晚上十点一定会回来。你们是他什么人?"
阿宝打了个哈哈道:"就是公园里认识的朋友。那我回头再来找他。"他快步朝外走去,总觉得保安的那个手电筒一直照着他的背后,如芒刺在背,十分不舒服。
四喜小跑着跟在他身后,眼见就要跑出车库,阿宝的脚步猛然一停,回过头来。
"大人?"四喜疑惑地看着他一脸震惊。
阿宝道:"你还记得他刚才说了什么吗?"
四喜道:"什么?"
"他说,"阿宝一字一顿道,"你们是他什么人。"
四喜点头道:"好像是。"
阿宝目光望着车库那条寂静的来路,沉声道:"这说明,他看得到你。"
☆、第十一章
明知道那间房子和那个保安有问题,但阿宝在祖训和良心的双重压力下,还是和四喜一起原路返回。
同样一条路,却比上一趟来时更加森冷。
阿宝和四喜不时打量着四周,仿佛一个不经意间,保安手电筒的灯光就会照过来。
咚咚……
阿宝停下脚步,认真地听着。
咚咚……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咚咚声?"阿宝小心翼翼地求证着。
"听到了。"四喜小声道,"难道不是大人的心跳声吗?"
阿宝摸着心口听了会儿,"是我的心跳声。"
四喜和他同时舒出一口气。
咚。
又是一声。
阿宝刚要抬起的脚瞬间落回原地,"我确定刚才那一声不是从我的胸腔里发出来的。"
四喜道:"我也确定。它好像是从……"
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到这条路的尽头,那间孤寂的小屋里。
门依旧半开着,里面亮着灯,风依旧一阵阵地往外吹拂着,阿宝想,如果他现在穿的是裙子的话,一定裙袂飞扬,他又想,就像那个白发男子一样。
"大人,你打算什么时候往前走?"四喜问道。
"我正在走。"阿宝重新抬起脚步,手里的黄符已经增加到了每只手三张。
路总是要走完的。
阿宝看着那道半掩的门,鼓起勇气用脚轻轻踢开,然后将左手的黄符丢了出去。
黄符没等飞远,就被电风扇的风反吹了回来,贴在他的额头上。
"……"
在阿宝被定身符完全定住的刹那,才了解到房间里放着电风扇的原因——如果房间的主人的确如他想象中的那样聪明的话。
门吱吱嘎嘎地全打开了,房间空无一人。
这大概是阿宝被定住后最庆幸的事情。
"大人!"四喜急得绕着他团团转,"大人……"人拿黄符的时候只要不碰到符文就不会有事,但鬼魂只要碰到符纸就会产生作用,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符纸在阿宝的额头上一飘一飘地晃动。
阿宝很想让他保持安静,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他运气太好,三张定身符中了两张,效果乘双,他现在连眼睛都眨不动。
四喜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眼睛瞄到那几本书,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主意,迅速把身体变成实体,然后抓起两本书,一左一右地夹住黄符轻轻一扯,黄符被扯了下来。
阿宝重获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拼命眨眼睛。不能眨眼睛实在是太痛苦了!
四喜放下书,重新恢复到灵体状态,"大人,你没事吧?"
"没事,幸好那个保安不在。"阿宝走进屋里。那扇通往楼上的密道的门已经被关上了。"他一定是从这里走的。"
四喜道:"他明明是从外面进来的,为什么还要再走出去呢?"
阿宝一愣。没错,那个保安是从外进来的,所以不存在逃跑不逃跑的问题。但为什么要特地到房间里走一趟呢?难道这里有什么让他在意的东西?
房间一共这么点大,阿宝一个转身就能把所有摆设收入眼底。
床、电风扇、桌子、书……
阿宝终于知道少了什么!
"谁在那里?"一束手电筒的光突然从门口|射了进来。
光明与黑暗,人都愿意选择光明的。
但是在这样一个静谧到诡异的房间里,这束手电筒的光像是黑漆漆密道的延伸,又像是神秘保安的触角,在它伸进来的一刹那,阿宝手里的三张黄符又飞了出去。
电风扇还没有关,风依旧朝门的方向静静地送着风。
黄符借风势啪得打在保安额头的正中!
阿宝不敢逗留。
他很知道自己的斤两,知道定身符是自己最后一道防线,如果对方突破这道防线,那么他和四喜都只能束手就缚。当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是没有时间检讨自己贫瘠的法术修为的。他丢完黄符之后,立刻拧开密道的把手,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冲去。
密道狭窄,就像个密闭的容器,身体被紧紧地压缩在里面,几乎喘不过气。
顶头的门突然开了。
四喜站在门口朝他招手。
新鲜涌入的空气让阿宝的呼吸顺畅起来,他手脚并用地往上冲了两步,然后一个跨步冲出密道,四喜在后面把门推上。
如四喜所说,这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里,桌椅书柜、电话传真一应俱全。
阿宝蹑手蹑脚地开门。
幸好门上装的是圆形门把,在里面一拧,锁就开了。今天是周六,大厦里人本就少,再有四喜把风,阿宝一路大摇大摆出来。
出了大厦,阿宝才感到一阵后怕。那个白发男子是敌是友还未分明,他竟然真的听信了他,要不是保安意在三个罐头,他现在可能已经成为四喜的同类了——这还是乐观地想。
不过那三个罐头里装的究竟是什么呢?
阿宝沉思着。
"大人,我们换个地方晒太阳吧?"四喜建议道,"最好有一杯奶茶,几分小点心。"
"我看上去像是在晒太阳吗?"阿宝瞥眼。
四喜苦着脸道:"剩下的答案还不如晒太阳,像站军姿、罚站……"
阿宝晃晃脑袋往回走。
"大人去哪里?"四喜慌忙跟在后面。
"拍摄现场啊。"阿宝道,"除了导演和副导演之外,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借手机给我了。"
令人意外的是,拍摄现场竟然真的多了两个能够借手机给他的人——
张佳佳和谭沐恩。
谭沐恩见阿宝站在面前吃惊地瞪着自己,好似他突然变成三头六臂的妖怪,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下去,皱眉道:"你到底在看什么?"
"你。"
谭沐恩抱胸道:"难道你打算改投黄符派?"
阿宝道:"你怎么回来的?"
谭沐恩眨了眨眼睛,"我什么时候出去过?"
"不是啊,"阿宝道,"你刚刚明明不见了,还有张佳佳……"
谭沐恩道:"她不是好端端得在那里?"
阿宝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张佳佳坐在窗边拍摄,不知是剧情使然还是她心情真的不好,阿宝总觉得她脸色很差,神情满是忧郁。
与她对戏的演员说了一句话,导演猛然喊卡,"感情不到位,死的是你妹,你还这么无动于衷,你是不是人啊?"
阿宝趁机悄悄走到导演的身边,小声道:"张佳佳什么时候回来的?"
"什么?"导演不耐烦地摆手道,"回来就回来,问这么多干什么?"
阿宝见从他身上套不出什么的料,干脆走到张佳佳面前,正要开口,肩膀被谭沐恩按住了,回头看到他递了只手机过来,"静峰有话要对你说。"
静峰当然是连静峰。
阿宝想起之前打断的电话,连忙接过来道:"你知道那个白头发的是谁吗?"
连静峰静默了两秒才道:"我必须要确定你见到的那个人的确是我想象中的这个才能告诉你。"
阿宝道:"你想怎么确定?"
"我有他的画像。"连静峰道,"想知道他的身份,就出来吧。"
阿宝刚想问去哪里,一抬头就看到连静峰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毛衣,一手拿手机,一手插裤袋,悠然地看着他。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瞬间想到八个字——澹泊明志,宁静致远。
他真的暴力派掌门吗?
阿宝一直走到他面前,脑袋里仍在想这个问题。
拍摄现场是个咖啡厅,外面也放着几张桌椅,连静峰就这样施施然地坐下来,仿佛咖啡厅的客人。阿宝见导演没有咆哮着出来反对,也心安理得地坐下。
连静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做工精细的锦囊,然后取出一张薄薄的纸,慢慢展开。
阿宝屏息以待。他心里隐约有个预感,白发男子和画像上的是同一个人,而且来头不小。
画终于展开了。
阿宝:"……"这样一团模模糊糊的东西真的可以拿来认人吗?会不会太草率了?
连静峰道:"师祖倒茶的时候不小心弄湿了一块,不过,面容模糊,气韵犹在,他说,见过的人一定能够认出来的。"
"等等,"阿宝道,"师祖倒茶的时候弄脏……这张图存在多久了?"
连静峰道:"两百多年吧。"
阿宝无语。
"具体原因我会慢慢向你解释,你只要告诉我,是不是他?"连静峰为了让他观察自己,特地将画拿了起来。
其实不用拿起来,阿宝也可以说:是。
正如连静峰师祖说的那样,像白发男子这样的人,就算模糊了面容,也模糊不了他的气韵。
连静峰看他的神色,就知道十有八九是了。他慢吞吞地收起画像,"他的身份应该让你的师父来告诉你。"
……
这应该算赖皮吧?
阿宝抓住他的胳膊,用眼神表达内心强烈的不满。
连静峰道:"他与贵派有着深厚的渊源,而且他辈分极高,我作为晚辈,不宜在背后道他的是非。"
他越是这么说,阿宝越是心痒难耐,晃着他的胳膊问道:"他到底是谁啊?"
连静峰缓缓道:"传言,他是御鬼派和通神派的创派祖师。"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o^)/~
☆、第十二章
创派祖师?
这种人才应该早就作古,光留下灵位和画像受后世徒子徒孙膜拜才对吧?
何必自己纡尊降贵地跑出来呢?
阿宝张了张嘴巴道:"那他是人还是鬼?"
连静峰道:"按年纪来说,他应该死了,但是实际上,你昨天才见过他,不是吗?"
"什么昨天,我今天也见过!"阿宝叫道。
连静峰原本打算起什么,闻言又坐了下来,"今天?什么地方?"
阿宝道:"你还没告诉我,他为什么活了两百多年呢。"
连静峰道:"这是贵派秘闻,我不便诸多议论。"
阿宝道:"你确定这种你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是我派秘闻,不是你们清元派的秘闻?"
连静峰道:"其实,六派之中,除了贵派和通神派与有所牵扯之外,与其他四派并无交集。说起来倒是三宗……"他欲言又止。
阿宝追问道:"三宗怎么样?"
连静峰道:"三宗是六派起源,可惜传至如今,三宗归隐的归隐,潜修的潜修,许久不见传人走动了。"
"你扯远了。"阿宝不悦道。
"不,我并未扯远。"连静峰道,"你还未想到那位的来历吗?"
阿宝眼珠子一转,击掌道:"三宗是六派的起源,而是他是御鬼派和通神派的创派祖师,这是不是说明他是三宗的传人?"
连静峰颔首。
阿宝道:"天道宗、诡术宗、鬼神宗……啊,那肯定是鬼神宗了!"
连静峰道:"不错,传说他是鬼神宗最后一代传人。"
阿宝眼巴巴地看着他,"然后呢?"
连静峰道:"我已经告诉你许多,你却还没有回答我几时在哪里见过他。"
阿宝道:"你说的那些都是常识。三宗六派,我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而且他是鬼神宗传人还是我自己猜出来的。不能算。"
"既然不能算,那就算了。"连静峰站起来道,"有些事,你再问,我也是不能说的。"
阿宝道:"你真的不说。"
连静峰一笑,扭头就走,却被阿宝死死拉住。他叹息道:"你拉着我也没用。"
阿宝道:"我拉着你不是追问这些问题,而是为了借手机?"
"手机?"
"手机。"阿宝坚定地点头。
连静峰把手机递给他。
阿宝道:"你知道我师父手机号是多少吗?"
连静峰道:"电话簿里有。"
阿宝果然找到了司马清苦这个名字,而且下面居然还有QQ号、MSN号、邮箱号、家庭住址……"其实,你才是御鬼派弟子吧?"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得比他多?
连静峰微笑道:"我不如阿宝幸运啊。"
这话恭维的太有水平了。
可惜司马清苦没听到,不然他的尾巴一定会翘起来。
司马清苦很快接起电话,"连掌门什么事?"
阿宝捏着嗓子道:"没什么。就是想念司马掌门了。"
"混小子。别以为当了太监我就不认识你了,好好说话。"司马清苦道,"你找到你师叔和你师弟了?"
"没有。"阿宝道,"不过我找到了一个更厉害的人。"
司马清苦道:"不可能啊,我正独享厕所单间呢。你在哪里看到我的?"
"我不是说你。"
"这个难度太高了!我想不出来!"司马清苦冷哼道。
阿宝一字一顿道:"我见到了我们的创派祖师。"
"哈哈哈……笑死我了,哎哟,你见鬼了吧?哦,不对,祖师爷他应该已经转世投胎了,你招魂也招不回他。"司马清苦挖苦道,"难道你找到祖师爷的坟墓了?这不能啊,我记得师父说他是海葬的。"
阿宝疑惑地看向连静峰。
连静峰面露询问。
阿宝道:"师父说祖师爷死得不能再死,已经转世了。"
"混蛋!谁说死得不能再死的!明明是自己说的。"司马清苦气呼呼地大叫道,"我才不会这么没礼貌呢。"
连静峰道:"也许他以为你说的是吕真人。"
阿宝道:"难道不是?"
"我说的那个人,"连静峰犹豫了下,才轻轻念出他的名字,"叫印玄。"
阿宝大咧咧道:"连掌门说他叫印玄。"
"噗!"
那头发出激烈的喷气声。
阿宝一时分不清楚是上面还是下面,担忧地问:"师父,你是不是拉肚子啊?"
"拉你个头啊。你在哪里见到印玄祖师的?"司马清苦急切地问道。
阿宝道:"你不是说祖师爷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吗?"
"我没说过,是你说的。唉,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确定你见到的是印玄祖师?"司马清苦道,"他告诉你的?"
阿宝道:"连静峰掌门说的。他给我看了画像,脸模糊了,但是看打扮,还蛮像的。"
司马清苦道:"这种事情像就可以了吗?要百分之一百地确认是啊!"
阿宝道:"我们派怎么有这么多创派祖师啊。"
"这个说来话长啦。喂,你这么用连掌门的手机不太好吧?"
阿宝道:"你不会长话短说?"
司马清苦道:"你不会一会儿付他手机费?"
两人又闲闲地扯了会儿皮,才道:"传说,三宗掌门找到了四件非常神奇的法宝,商议之后,三宗各拥一件,最后一件由三宗共同保管。"
阿宝一听法宝,眼睛都亮了,"什么法宝?"
"三宗的三件我们六派中人没人见过,所以不知道。但是这第四件非常有名,就是凝魂聚魄长生丹!"
"没听过。"
司马清苦没好气道:"现在听过了吧?!"
"好吧。它能够长生不老吗?"
"如果你见到的那个人真的是印玄祖师的话,那就说明它的确能够长生不老。"司马清苦叹气道,"当初印玄祖师就因为私吞长生丹,才被三宗驱逐。鬼神宗那一任的宗主,也就是印玄祖师的师父,气得当场吐血身亡。另外两宗看在鬼神宗宗主死得这么惨烈的份上没有追究,但言明从此与印玄祖师势不两立。三宗联盟从此以后就名存实亡了。不过要不是这样,六派也不会诞生。"
阿宝道:"难道御鬼派和通神派真的和印玄祖师有关系?"
"当然有。"司马清苦道,"印玄祖师虽然不收徒弟,但是他把鬼神宗的宝典一分为二,一半送给我们创派祖师吕真人,一半送给通神派祖师,但不承认他们是徒弟。所以咯,他们就自立门户,创建了两个新派,所以关系就比较复杂。"
阿宝咋舌道:"只是送了书,什么都没教就成立了两个新门派,那他本人不是更加……"
司马清苦道:"没错。他要是真的活着……你确定你见到的真的真的是印玄祖师?我去,我一直把这段故事当神话看的啊!他居然是真的。好吧,如果是真的,那他一定是当今世上法术最强大的人……如果他还能算是人的话。"
阿宝说不出话来。
司马清苦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回忆。"
"回忆?回忆他的样子?"
"不,我在回忆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话得罪他。"阿宝道,"不然,你说他为什么老是出现在我面前呢?"
"我怎么知道?"司马清苦道,"也许因为你勉强可以算作他的徒孙……不,徒曾曾曾……省略孙吧。"
"什么叫省略孙?"
"就是我不知道要曾几次,所以省略了!"
"……"
☆、第十三章
司马清苦干咳一声道:"不知不觉就闲扯了这么久,师父我要起来穿裤子了,不然很容易得痔疮。"
"别说的好像你没有似的。"
"师叔找到了吗?师弟找到了吗?没找到你关心你师父的屁股干什么?!"司马清苦恼羞成怒了。
"我就是不知道怎么找啊!"阿宝干嚎,"而且每次张佳佳出事祖师爷他老人家就会出来溜达,你说,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司马清苦道:"你师父我远在千里之外,就算有关系我也看不见。你身边不是还有连静峰连掌门吗?好好跟着他,死不了的。"
阿宝道:"这个,我好歹也是御鬼派的,跟着清元派的掌门会不会不太好?"他说着,故意朝连静峰望了一眼。
连静峰回以微笑。
司马清苦道:"那好,你自己解决!"
"我想了想,五岳剑派有岳不群左冷禅这样的人都能同气连枝,我和连掌门就更不用说了。哈哈,您说是吧?连掌门?"阿宝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看着连静峰。
连静峰笑着点点头。
阿宝道:"师父,连掌门答应保证我的安全了,所以万一有什么事,你记得一定要找连掌门啊。"
"好啊好啊。"司马清苦道,"少一个徒弟陪一个徒弟,用你换连静峰,我赚了。"
阿宝挂掉电话,郑重地对连静峰道:"我师父说,我要是少一个汗毛,他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说他这个人真是的,怎么可能这么威胁你呢,哈哈,你不会让我出事的吧?"
连静峰道:"有印玄祖师在,你怕什么?"
……
就是因为有他在,他才怕啊。
一想起那个诡异的房间和神秘的保安,他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对了,我有一件事情想对你说。"既然同坐一条船,阿宝觉得也没有隐瞒他的必要,正要停车场的事情和盘托出,肩膀就被冷不丁地拍了下。
"你打算磨蹭到什么时候?"谭沐恩睨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谭沐恩和张佳佳一起失踪回来之后,人就变得有点不太对劲,尤其是看自己的眼神,除了之前的戒备之外,还带着一丝敌意。
难道他真的和张佳佳擦出了爱的火花,所以把自己当做假想敌?
阿宝决定缓和一下彼此的气氛,"那个,你知不知道我的梦中情人是谁?"
谭沐恩皱眉,显然不明白他怎么好端端地扯到梦中情人上去了。
"就是刚出道的楚萌萌。"阿宝宣布。楚萌萌今年还不到十六,这样他就能明白他喜欢的是罗莉不是御姐了吧?
谭沐恩道:"她号称小张佳佳。"
"……"
连静峰见剧组的车开过来,所有人开始帮忙帮东西,问道:"他们打算走了?"
谭沐恩点头道:"嗯。"
阿宝突然跳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牵魂绳道:"我又忘了在张佳佳手上绑条牵魂绳!"
他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谭沐恩紧紧抓住,"不用了。我已经在她身上系了千里铃。"
"多一条绳子多一重保险嘛。"阿宝挣扎着往前,却发现谭沐恩的劲道大的吓人,平时罩在脸上的温和笑意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冷漠。
阿宝怒了,叫道:"放手!"
连静峰看出两人气氛不对,温声道:"我去看看张佳佳。"
"……"
太没义气了吧?亏我刚刚还对你寄予厚望。
阿宝幽怨地看着他的后脑勺。
四喜从他身后怯生生地伸出脑袋道:"大人,要帮忙吗?"
阿宝翻了白眼道:"这根本不是问题吧?"
四喜道:"可是我打不过他。"
"所以我才说这根本不是问题。"阿宝抬脚,朝谭沐恩的膝盖踢去。
谭沐恩侧身,还是抓住他的手不放。
"你再不放手,我就叫人啦。"阿宝威胁道。
谭沐恩瞪着他。
"非礼……"阿宝的礼字还没喊完,谭沐恩的手已经放开了。他低头心疼地看着自己手腕,被抓过的位置一片通红,说不定一会儿还得发青。
"你是不是被邪气入侵,正打算舍身成魔?"他抬头瞪向谭沐恩,却发现他回剧组去了。
四喜悄声道:"我看不到他身体有邪气啊。"
阿宝道:"那就是妒火中烧。"
四喜道:"啊?"
"人类的感情世界是很复杂的。"阿宝叹了口气,认命地朝他们走去。
拍完咖啡厅的戏份,他们就要移到下一个拍摄场景,也是临时加上去的。张佳佳演的女一号回到与林碧薇演的女二号初次相遇的地方,缅怀她。
地点在图书馆,离这里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导演看时间还早,想要赶去拍完。
经纪公司请来保护张佳佳的保镖正要请张佳佳上车,却被她婉拒了。她朝站在旁边的阿宝招了招手,随即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奔驰保姆车。
谭沐恩和连静峰也一同上了车。
车门一关上,张佳佳就哇得一声哭出来,让车里包括司机在内的四个男人都愣住了。
张佳佳捂着脸哭了大概一分多钟,才慢慢收住,一边抽纸巾擦眼泪,一边照着镜子补妆。她一会儿还要拍戏,不能让别人看出她情绪失控。幸好她画的本来就是淡妆,除了眼睛红肿一时去不掉之外,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分别。
她做完这些抬头,见阿宝他们瞪大眼睛望着自己,苦笑道:"不好意思,让你们看到我失控的样子。"
连静峰柔声道:"哭泣是每个女孩的权利。"
阿宝和谭沐恩对他刮目相看。他们敢打赌,要不是连静峰坐在前排不方便,说不定早就把肩膀伸过去了。
阿宝凑过去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紧跟着张佳佳上车,所以离她最近。
张佳佳深吸了口气,道:"我,我灵魂出窍了。"
灵魂出窍?
阿宝等人立刻想到宋悦她们的死状,也是被人拘走了灵魂,就是对方出手了?!
连静峰轻声安慰道:"别怕。你现在依然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那种感觉真的太恐怖了。"张佳佳抹了抹眼睛,又定了会儿神才道:"和往常一样,我在开拍之前会和其他人聊一会儿天,因为我们平时都很忙,很少有时间能够凑在一起,所以,我们都很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阿宝道:"之前也像今天那么多人一起聊天吗?"今天简直整个剧组的人都参与进去了。
张佳佳摇头道:"不。平时只有两三个人,今天特别多。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正想让导演宣布开始拍摄,整个人就突然像被什么吸住一样,身体一直被往后拽,怎么挣扎都没用,而且发不出声音,一个字都喊不出来,明明其他人就在眼前,却对我视而不见。"
阿宝道:"檀木头当时不是在你身边吗?"
张佳佳点头道:"是的。当时,好像只有谭先生注意到我了。"
谭沐恩摇头道:"我并没有看到你。其实,我当时看到的是另外一个人。"
张佳佳一怔,"可是你当时明明看着我。"
谭沐恩道:"我眼睛看到的是另一个人。"
连静峰道:"谁?"
他直觉这个人很重要。
而阿宝直觉这个人不但对整件事很重要,也对谭沐恩态度骤变有关系。
谭沐恩没说话,眼睛死死地盯着阿宝。
阿宝愕然道:"不会是我吧?"
四喜冒头道:"当时大人和我都没有加入聊天。"
"不是你。"谭沐恩缓缓道,"是邱景云,那个你说你打不通电话的邱景云。"
☆、第十四章
你说你打不通电话这几个字用得相当意味深长。连张佳佳这个外行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阿宝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点,兀自张大眼睛问道:"师弟?那你看到我师叔了吗?"
"没有。"谭沐恩绷着脸道,"当时只有他一个人。"
阿宝道:"那后来呢,你有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谭沐恩道:"我追上去,但他不见了。我在周围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他。回来的时候,看到张小姐一个人躺在咖啡店外面,我就叫醒了她。"
连静峰问道:"你出去了多久?"
谭沐恩想了想道:"不到半个小时。"
阿宝回想自己的经历,前后加起来差不多也是半个小时。也就是说,在半个小时之内,先是张佳佳被人掳走,檀木头看到师弟,然后他打电话给师父和连静峰,打到一半,印玄祖师爷出现,把他引到地下停车库。随即印玄祖师消失,他在地下停车库看到一间奇怪的房间,遇到一个可以看到四喜的保安,回头又发现那间奇怪房间里的三个罐头不见了,可能是被那个奇怪保安取走的,最后又出现一个保安……他用一张定身符定住他之后,跑回拍摄现场,与此同时,檀木头回来,发现张佳佳又回到了咖啡店外?
听起来好像是两条完全不相干的线索,可为什么总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什么关联呢?
"你想到了什么?"谭沐恩盯着他。
"我在想,"阿宝转头看向张佳佳,"你被掳走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谭沐恩虽然知道阿宝是故意引开话题,但他问的问题的确是他想知道的,只能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张佳佳。
张佳佳的情绪似乎稳定了很多,从座位旁边抽出一瓶矿泉水,喝了两口才道:"我很快陷入了黑暗,然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很小的床上,我的脚碰到床尾的铁栏,旁边是一堵墙,没有窗,但是房间里有风在吹……"
阿宝的心跳猛然加速。这个描述……
"旁边应该有一到两个人,我不能太确定,虽然我只听到一个人的声音,但是我确定我当时看到床尾有一道影子,但是位置却不像是说话的那个人的……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连静峰柔声道:"你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但他们可能不是同一个。"
"我当时很紧张,有可能是我判断失误。"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是每个人在这样的险境里,还能像你这样观察周围观察得这样仔细。"
大概连静峰的称赞稍稍安抚张佳佳紧张的心情,她终于露出上车后的第一个微笑,"谢谢。"
谭沐恩道:"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我听到了一长串的咒语,一张符纸贴在我的额头上,过了会儿,空中好似喷了什么,紧接着我就觉得我的灵魂从身体里浮起来了。不是生病时晕眩的感觉,而是确确实实地浮起来,我非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越过额头上那张符纸,一点点地靠近天花板,就在这个时,我听到像是门的吱嘎响声,紧接着又砰的一声,像是关上了,随即我就陷入了黑暗,朦胧中似乎有人抱过我,等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趴在咖啡店外面的桌子上,看到了你。"她看着谭沐恩,眼里带着感激。
谭沐恩尴尬道:"其实我什么都没做。"
连静峰见阿宝呆若木鸡地坐在旁边,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可能知道张佳佳当时被关在哪里,"阿宝晃了晃脑袋,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在屋外犹豫的时候,张佳佳竟然就在屋子里!
谭沐恩眯起眼睛道:"什么意思?"
阿宝深吸一口气道:"你们都说完了你们的经历,该轮到我说我的经历了。"
他的经历显然比谭沐恩要精彩得多。从印玄祖师出现,到地下停车场诡异的房间与保安,到最后从密道逃生,全程都没有人打断他。
谭沐恩和连静峰似乎也被他短暂而丰富的经历唬住了。
张佳佳似乎吃了一惊,"那个时候,你在门外?"
阿宝苦笑道:"虽然有可能是巧合,但我觉得几率太小了。"
谭沐恩道:"也就是说,这一切可能是印玄做的?"
阿宝直觉地想摇头。如果印玄祖师真的像师父说的那么神奇,那张佳佳绝对不可能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说不定他们这一车现在只剩下当时不在场的司机是安全的。
连静峰的看法与他一致,"如果印玄祖师是凶手,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带阿宝去地下停车库?"
谭沐恩道:"也许他想一网打尽?"他说完,也觉得自己这个理论太站不住脚。
阿宝以一脸你太抬举我的目光望着他。
连静峰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张佳佳道:"有一个问题,如果您不方便回答的话,可以当做没听到。"
张佳佳道:"请问。"
"您为什么拒绝了经纪公司请来的保镖,而另外叫了一辆车?"连静峰问道。
张佳佳低头犹豫了下,才道:"这是我个人的感觉,也许是我太多心了。我觉得那群保镖中有一个人的声音和后来我在房子里听到的念咒声有点相像。只是有一点,毕竟我和保镖的对话不多。"
谭沐恩来了劲,"你还记得是哪一个吗?"
张佳佳道:"不记得。我下车的时候他在我右边说过一句'请下车',但是刚刚我拒绝保镖车的时候,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所以,并不能肯定。"
谭沐恩叹了口气,有人相似,物有雷同,似乎光靠声音判定对方身份有点武断了,何况当事人也不敢确定。
连静峰却道:"不管怎样,都是一条线索。可否请您找经纪公司要一份保镖的名单。"
张佳佳点头道:"好。"
连静峰道:"还有今天剧组所有人的名单。"
张佳佳道:"也没问题。"
连静峰道:"阿宝说的那个地下停车库绝对有问题,我想回去看看。"
阿宝吃惊道:"你一个人?"
连静峰微笑道:"你陪我一起去。"
阿宝迟疑地看着谭沐恩和张佳佳,"这样……不大好吧?"大哥,你眼前这个黄符派掌门不久前刚刚把人弄丢过啊,虽然后来又找回来了,但那也只能说明他拾金不昧啊,那是运气好,不是能力强。就这样把张佳佳丢给他会不会太草率了?
这些话他嘴巴虽然没有说出来,但眼神也出卖得差不多了。
谭沐恩气得连连冷笑,"还是我和阿宝一起去看看,连掌门照顾张佳佳小姐吧。"
阿宝摇头道:"这样好像不太好。"
谭沐恩笑里藏刀,"哪里不好?"
"听说,我和你才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保镖。我们这样丢下雇主不太好吧。"阿宝问道。
张佳佳道:"没关系,我可以……"
连静峰笑着打断她道:"我很愿意为张小姐效劳。"
谭沐恩很快收敛怒气,盯着阿宝冷笑道:"你不担心你的师弟吗?"
"比起师弟,我更担心……"同花顺。
阿宝微微地蹙眉。
四喜似乎也想到了,低声道:"同花顺跟着师弟大人不会有什么事吧?"
阿宝挠头道:"师弟应该没有吸食鬼魂的爱好吧?"
对于同花顺,谭沐恩也有点印象,道:"是那个爱哭的小鬼?很难说,如果不喜欢吃鬼魂,那些女明星的灵魂又到哪里去了?"
阿宝道:"说不定是为了不让我们通过她们掌握太多线索。"
谭沐恩道:"杀死灵魂又很多种方式的,这种方式倒像是……"
"夺舍。"连静峰静静地接了下去。
张佳佳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脸色又微微发白。电影界也曾流行过一阵子鬼片,夺舍这个词对她来说并不陌生。一想到会有一个不知名的灵魂占据自己的身体,用自己名义瞒骗自己的亲友活下去,她就感到全身一阵发冷。
阿宝皱眉道:"夺舍这种事哪能这么容易啊?我听师父说,生辰八字什么都要对过,还有灵魂和身体的气场啊,两人生前的功德啊,还有时辰机遇什么的……比骨髓配对难多了。"
连静峰道:"难不等于没有。"
谭沐恩道:"就算有也不可能一下子来四个吧?宋悦、汤雪、林碧薇,还有……"他顿了顿,又接下去道,"总不可能四个人都合适。"
阿宝突然击掌。
谭沐恩皱眉道:"一惊一乍的,你想到什么?"
阿宝道:"你还记得房间里的三个罐子吗?我想到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是什……"谭沐恩蓦然醒悟道:"灵魂?"
阿宝道:"可能是那三个女明星的灵魂!"
"混蛋。"
阿宝点头道:"是啊,太混蛋了,居然把美女灵魂藏在那么破烂的罐子里。"
谭沐恩怒道:"我是说你混蛋!明明东西已经在面前了,居然还让它们溜走!"
阿宝委屈道:"它们上面没写'阿宝大人请收'的字样啊。"
☆、第十五章
大概被他的粗心大意气到无语,谭沐恩干脆闭上眼睛,连看都懒得看他。
连静峰见张佳佳不断喝水,柔声道:"矿泉水太凉,累的话,靠着椅背睡一会儿吧。"
张佳佳两只手无意识地摸着矿泉水瓶,微微摇头道:"不,我一定都不困。"任何人经过她的经历,都不会太困的。对来她来说,闭上眼睛等于重温那噩梦般的经历,她宁可睁着眼睛看窗外车水马龙,至少让她感觉自己仍然安然无恙地生活在熟悉的空间里。
谭沐恩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宁神符,递给她道:"这张符有宁神的作用,如果睡不着的话,可以把它烧成灰洒在水里喝下去,但不要喝太多,三分之一就够了,不然会睡过头的。"
张佳佳好奇地接过来,"那不是像安眠药一样?"
谭沐恩道:"它没什么副作用。"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宁神符真的起了效果,张佳佳握着它,心头的惊惧竟然真的退去了些,闭上眼睛也不再反复浮现那间房间,少顷,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车静静地行驶在马路上,建筑物在车两旁疾掠。
司机突然道:"张小姐,到图书馆了。车停在外面还是里面?"
不知道谁走漏了剧组打算在这里拍摄的风声,外面竟然聚集了几个粉丝。
谭沐恩不等张佳佳回答,就道:"现在是非常时期,还是停里面吧。"
"停里面不就是停车场?"阿宝现在一提到停车场三个字就想到那间阴森森的小房子。
张佳佳睡了一半被叫醒,思绪还没有完全清醒,但听到停车场三个字脸色还是下意识地白了白。
连静峰解围道:"我来过这里,停车场是露天的。"
的确是露天,而且很空旷。想必图书馆骄的建筑设计师设计停车场的时候绝对没想到这座图书馆竟然门庭冷落到如斯田地。
司机停好车,阿宝头一个从车上下来。
随即是连静峰、谭沐恩、张佳佳。
张佳佳的助理拎着包走过来,随手拿出一瓶热好的果汁。但果汁还没递到张佳佳手里,就被连静峰半路截了过去。他慢条斯理地旋开盖子,嗅了嗅,才递给张佳佳。
张佳佳微笑道:"谢谢。"
助理撇了撇嘴角,似乎认为他刚才一套是在装腔作势。
谭沐恩突然拉着连静峰走到一边。
阿宝好奇地看过去。
谭沐恩说了一长串,但连静峰好似不太赞同,摇了摇头。谭沐恩急了,手指朝阿宝的方向指了过来。
阿宝立刻抬头做观天状。
四喜非常识趣地小声做解说:"谭沐恩还在说,他还在说,他没完没了地在说。但是连静峰不同意,他依旧不同意,他没完没了地不同意。就在这个时候,奇迹出现了,连静峰的脑袋从横向运动变成了纵向运动,是的!他同意了!他同意了!他为什么会同意呢?原因我们暂且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确同意了,为了表达感激,谭沐恩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热情的拥抱!他们过来了,继续过来了,继过……咳咳。"
谭沐恩似笑非笑地看了四喜一眼,随即对阿宝道:"走吧。"
阿宝戒备地退两步,"去哪里?"
"放着三个罐子的地下停车场。"
阿宝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不如我留下来保护张佳佳,你们……喂喂喂!君子动口不动手,不带动手动脚的……四喜!"
四喜趴在他的肩膀上,动情道:"大人放心,我不会抛弃你的。"
阿宝道:"我是让你把檀木头拉开。"
四喜道:"大人,我说过我是不会抛弃你的。"
"这和你抛不抛弃我有什么关系?"阿宝忙着他斗嘴,也不管谭沐恩拉着他往哪儿走了。
四喜道:"以我的实力,冲上去,一定会被谭沐恩……掌门拍得烟消云散的,到时候就不能再照顾大人了!就要抛弃大人了……"
阿宝咬牙道:"你现在照顾得真好啊。"
四喜道:"大人,你还记得你和我签约时说过什么吗?"
阿宝道:"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你一定要给我吃香的喝辣的?"
"不。大人说,我是管家的。"四喜道,"三元才是打手兼保镖啊。"
阿宝:"……"他应该为自家分工制度如此明确而自豪吗?
谭沐恩拉着阿宝坐出租车回咖啡店旁的停车库。途中,阿宝想向谭沐恩借手机,均被无情拒绝。直到下了出租车,使尽浑身解数的阿宝连谭沐恩手机的边都没摸到。
这是老式停车库,没有自动刷卡系统,全靠人工收费。
谭沐恩跟着阿宝走进停车库,脸色就微微一变,"明明是午时,一天阳气最重的时候,下面竟然还有这么盛的阴气。"
阿宝附和道:"是啊是啊,所以我们这么贸贸然地来不好,要不改天你我装备齐全,顺便我带上我师父,你带上你徒弟……"
"闭嘴。"
阿宝道:"让我闭嘴也行,借我手机打给电话吧。"
谭沐恩道:"打电话给邱景云报信?"
阿宝无奈地叹气道:"我如果告诉你,他手上还握着我家的鬼质,你信不信?"
"鬼质?"
"人被抓了是人质,鬼被抓了是鬼质。"阿宝解释道。
"可怜的同花顺啊……"四喜嚎啕。
"闭嘴。"
这次阿宝和谭沐恩同时开口。
谭沐恩的胆子显然甩了阿宝好几条街。比起之前阿宝步步为营地迈步方式,谭沐恩昂首阔步,走得分外潇洒,直到那间小屋出现在面前。
阿宝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指着前方,颤声道:"有人。"
房门敞开着。
从他们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一个保安背对着他们站着,一动不动。
谭沐恩脚步一顿,一手抓住他的手,一手从口袋里掏出符纸。
走到这里,他们已经能够感受到电风扇吹出来的风迎面扑来。
阿宝磨磨蹭蹭地想落后半步,却被谭沐恩紧紧地抓住。
"我说……"他原本想说点什么松弛一下气氛,谁知道因为太紧张,声音变得非常尖锐,完全不像人发出来的,以至于四喜吓得一溜烟躲到谭沐恩那边去了。
"闭嘴。"谭沐恩对他无力了。
两人一鬼终于靠近房间。
谭沐恩用脚轻轻踢了下门,门果然发出吱嘎的声响。他走到保安身后,顺手贴了张定身符在他的后脑勺,然后拉着阿宝慢慢绕到他的身前。
"这是你遇到的第一个保安吗?"谭沐恩问。
阿宝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鞋子,嘴里哼着小曲儿。
谭沐恩用手将他的下巴抬起来。
阿宝委屈地抬眸。
四目相对。
谭沐恩道:"你看我做什么,看右边。"
阿宝先用眼角瞥了下,发现没瞥到什么恐怖画面之后,才慢慢转过头去。
那是一张方方正正可以拿去当相框的脸。五官没什么亮点,所幸没有出相框,所以看上去很正常。如果要说有什么不正常的,大概是额头那三张一直往上飘啊飘的黄符。
"是他吗?"谭沐恩问。
阿宝回想了下,低声道:"好像不是。"
"是好像不是,还肯定不是?"谭沐恩问道。
阿宝挠头道:"那时候,他用手电筒照着我的眼睛,所以我没有看得很清楚,但是个子……"
四喜冒出来道:"个子比他高,脸比他白,比他好看!"
谭沐恩道:"那你干嘛用定神符定住他?"看定身符上面歪歪扭扭毛毛糙糙的图案,就知道绝对不是出自黄符派。
阿宝尴尬道:"我当时不是紧张吗?他又像前一个保安那样跑过来……我怎么知道他不是前一个,他们都穿着保安的制服,都带着手电筒,连出场对白都差不多。"
谭沐恩伸手将这个可怜保安的前后四张定身符取下。
保安一获得自由,就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哆嗦。
从保安的角度来说,他遇到的事比阿宝遇到的恐怖多了!
莫名其妙身体不能动,一个人呆在一间房间里两个小时,一点声音都没有,然后突然冒出两个不知道来意的陌生人……看他们用黄符的熟练程度,不知道和之前那个黑影是不是一伙的……他越想越害怕。
谭沐恩见他吓得魂魄不定,忙在他头上贴了张凝神符,才将他的三魂七魄稳住。
"你们是什么……"原本后面有个"人"字,但保安犹豫着省掉了,颤抖着问道:"要干什么?"
阿宝正想露出他一个亲切的笑容,安抚他几句,就听谭沐恩道:"你知道这里住的是谁吗?"
保安道:"是老王。"
阿宝道:"不会是经常去公园的老王吧?"
保安疑惑地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
"……"
谭沐恩道:"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他很穷,没钱买手机,这里还是大厦管理处看他太可怜,才给他的。"保安结结巴巴道,"你们不会杀我吧?"
谭沐恩道:"你有他的照片吗?"
"他是不是在外头欠了债?"保安道。
谭沐恩加重语气道:"照片有吗?"
保安道:"楼上公告栏里有。"
谭沐恩道:"那走吧。"
保安颤巍巍地站起来,阿宝想扶他,却被他躲开了。
阿宝讪讪地缩回手,朝四喜看了眼,却发现他被谭沐恩抓在手里,正咿呀呀地叫着。
"檀木头?"他声音刚落,四喜就被谭沐恩丢到保安身上。
保安毫无所觉地任由四喜从他身体里穿过去,亦步亦趋地跟在谭沐恩身后。
"四喜。"阿宝拎起他。
四喜道:"他真的看不见我。"
阿宝道:"我也知道。"
"从人的身体来传过来好难受啊!"四喜哭丧着脸道,"身体被热水刷过似的。"
阿宝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
保安突然低声问谭沐恩道:"那个人是不是……有精神病啊?"一个人抑扬顿挫地自言自语。
谭沐恩第一次对他露出了笑容,"是啊,挺严重的。"
他们走到大厦一层,果然有个贴着每个保安相片和介绍的公告栏。
但是王传喜的那一栏却是空的。
保安不安地看着谭沐恩道:"不见了,可能管理档案的人有,我,我帮你去问问。"
谭沐恩正要说什么,手机响了。
连静峰清冷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如你所愿,张佳佳失踪了。"
☆、第十六章
当阿宝听到张佳佳再度失踪时,已经不像第一次那么惊慌了,同一件事在不到二十四小时内经历三次的话,任何人都会学着淡定。
"你不紧张?"
阿宝老神在在道:"你不是用了千里铃?"
谭沐恩道:"我没有听到铃声,应该是被摘除了。对方是同道中人。"
阿宝沉默。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邱景云怎么办?"谭沐恩道。
阿宝道:"我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谭沐恩睨着他。
阿宝道:"如果没用,你们就动之以手,晓之以拳头!"
谭沐恩道:"万一还有你师叔呢?"
阿宝踌躇道:"这个,我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如果不行,我会好好保护我自己,绝对不会站到对方那边去。"
谭沐恩道:"如果还有你师父呢?"他刚问完,就发现阿宝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由皱眉道:"你看什么?"
阿宝道:"我在想,你是不是打算挖角。"
"挖角?"
阿宝点头道:"我也知道,我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学法术奇才,各大门派觊觎我想要收我入门下的心情我也能够理解,但是……你干嘛脱衣服?"
谭沐恩将衣服丢给他,然后解开衬衫。
阿宝看了看四周。那个保安早在他们接电话的时候就偷偷溜走了,所以偌大一个大堂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不会想用美人计诱惑我吧?"阿宝为难地挠头道,"要你亲自上会不会太面前了?要不要考虑花点钱请一个稍微靠谱……你干嘛拿刀?"他退后两步。
谭沐恩拔掉刀鞘,竟然是一排笔。他从中抽出一支中号的,然后对着自己的胸膛画起来。
阿宝凑过去看。
红色的朱砂在白皙的胸膛上游走,很快化成一道符。
阿宝惊讶道:"搜魂咒?"
谭沐恩道:"我把我的一魂一魄封在张佳佳的体内,就算对方用其他方法拘禁魂魄,也斩不断我三魂七魄之间的感应!"
阿宝道:"这太冒险了吧?"做他们这一行经常和鬼魂之类的打交道,失去一魂一魄会大大削弱身体的抵抗能力以及实力,万一一魂一魄回不来,不但黄符派掌门要换人,而且从此以后,谭沐恩就要过上被冤魂恶鬼缠身的悲惨生活,代价之大,不可估量。
谭沐恩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阿宝戏谑道:"你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谭沐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面色猛然一凛道:"我感应到了。"
阿宝见他拔腿就跑,抱着衣服追上去,"喂,小心感冒!"
出租车根据谭沐恩的左转右转终于在一幢大厦前停下。
阿宝下了车,就吃了一惊道:"这里不是?"
"张佳佳的家。"连静峰在随后的出租车上下来。谭沐恩上车之后就一直打电话告诉他方位,两辆车在半路相遇,一前一后地过来。
谭沐恩付了钱,穿好外套就往地下停车库走。
阿宝扶额,"我讨厌停车库。"
连静峰拍怕他的肩膀,"有事就站到我身后。"
阿宝道:"我想走中间。"
四喜轻声道:"敌人也可能从上面攻击。"
阿宝道:"我会把你顶在头上。"
四喜:"……"
车库在地下,占地面积极大,此时却没有其他人进出。
阿宝一行人走在车库里,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谭沐恩压低声音道:"好像越来越近了。"
四喜颤声道:"我好像又开始发抖了。"
阿宝道:"到我怀里来。"
其实不用他说,四喜也已经打算钻进去了。
少了四喜在旁边,阿宝觉得越发没有安全感,一双眼睛不停地扫视四周。
谭沐恩突然停下脚步。
阿宝一个收势不及,撞在他的后背上,刚想说你怎么回事,就看到他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连静峰反应极快,一手捞起他,咬破手指在他眉心点了点。
各家法术虽然不同,但认还是能认得一些的。阿宝知道他在为谭沐恩定魂。也就是说,谭沐恩的那一魂一魄一定被发现了!
连静峰将人交给阿宝,道:"你看住他,我去前面看看。"
阿宝抱着谭沐恩,缓缓地跪倒在地上,眼睛滴溜溜地看向四周。
停车库的灯光是白色的,并不暗,但苍白得无所遁形的四周看上去却比黑暗更令人心寒。
"你没事吧?"阿宝小声地拍着谭沐恩的脸。
谭沐恩睁开眼睛,神智稍稍清醒,但身体活动仍有些不太灵便,"扶我起来。"
阿宝扶着他站起,随即身体僵住。
谭沐恩向前迈了一步,却被他搀扶的手拖住,不禁皱眉道:"怎么不走?"
"张佳佳?"阿宝疑惑地指着前方。
谭沐恩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哪里?"
阿宝吃惊地看着他,"你看不到?"
她明明就站在他们前方的十几米处,衣服发型都没有变,只是表情很奇怪……像惊慌的小兔子。
谭沐恩又问了一遍,"哪里?"
"前面……"阿宝还没说完,那个张佳佳转身就跑。
阿宝下意识地追上去。
听到前方细碎的脚步声,谭沐恩踉跄着追在他们身后。
张佳佳步子迈得又碎又小,跑得一点都不快,眼见阿宝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近,一个黑影蓦然从旁边窜出来,手里挥舞着一根棒子,用力朝阿宝抡去。
阿宝一个收势不及,只好边屈膝边仰面向后。
棒子带起的风擦着他的面门过去,凉飕飕的,让他额前刘海齐齐朝后一翻。
阿宝趁机看了拿棒子的主人一眼。那是一张斯文又平静的脸,眼睛好像服饰店用来撑衣服的塑料模特儿,毫无生气。
谭沐恩落后阿宝两步,赶上来的时候正好棒子被收回去。他抽出两张黄符,一张丢向张佳佳,一张丢向那个半路杀出来的陌生男人。
男人蹦了一下,刚好落在张佳佳的身后。
丢向张佳佳的黄符不偏不倚地贴在他的背后。
他扭头看了眼,然后扯下来,继续跟在张佳佳身后往前跑。
阿宝扶腰站稳,边追边问道:"你丢的是什么符?"
"定身符?"谭沐恩的声音很沉。
阿宝识趣地闭上嘴。黄符派的符咒从质量上来说,肯定比他画的可靠,所以那个男人能动绝对不是黄符的问题。
谭沐恩突然道:"那个男人是僵尸。"
阿宝道:"你的定身符不能对付僵尸?"他这么问并不是挑衅,而是惊讶。因为黄符本身就是用来对付鬼魂、僵尸之类的非生物,如果用来对付人,那用枪比较快。
谭沐恩道:"不是普通的僵尸。"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红色的。
阿宝想:过年的时候还能用来当红包。
尽管有男人的保护,但张佳佳的速度摆在那儿,他们很快又被追上了。
谭沐恩丢出红符。
男人身体一震,动作明显迟缓下来。
"走!"男人对着张佳佳大吼。
谭沐恩又连着丢出两张,男人才完全静止。
张佳佳在吼声中,越发惊慌,慌不择路地向旁边一闪,却进了一个没有出口的双人车库。
阿宝放慢脚步,喘了口气道:"张小姐,你没事吧?"
张佳佳猛然回头,双眸满是雾气,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道:"我没事,你别过来。"
阿宝深情地捂着胸口道:"佳佳,我是阿呆啊,你记得吗?我是你青梅竹马的阿呆啊。"
张佳佳点点头道:"我记得,你是阿呆。"
阿宝伸出手,"佳佳,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张佳佳怯生生地看着他,"这里的人都要害我,你快救我。"
"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害你的。"阿宝像健美先生一样展示起他身上从来没有存在过的肌肉,"看,我是多么强壮,就像长白山一样,来吧,到我的怀里来,我会让你自由的飞翔。"
张佳佳终于走过来,满脸的感动,"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当然!我是勇士,勇士一定会保护公主的。"他握住她的手,顺手贴了一张定身符在她的额头上,然后对谭沐恩招手道,"搞定了,快来接收。"
四喜从他怀里钻出脑袋,"大人啊,她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干嘛要这么大费周章呢?"
阿宝清了清嗓子道:"和张佳佳一起演戏是我多年的心愿,我只是想让我的梦想成真。"
四喜道:"可是她的灵魂不是张佳佳。"
阿宝道:"肉体一样就好。"
四喜道:"我觉得,这样有点肤浅。"
"你变成实体,我给你和被定住的张佳佳拍一张合照好不好?"
四喜立马跳出来,欣喜道:"好。"
阿宝道:"那你还说我肤浅?"
四喜道:"优秀的鬼使就是要时刻配合主人的步伐,主人有多肤浅,我就有多肤浅。"
阿宝:"……"
咯咯。
咯!
咯咯……
阿宝问四喜,"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四喜指着被定住的男人。
谭沐恩正把他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剥下来。
阿宝摇头道:"怪不得牙齿咯咯响,原来是冻的。"
四喜道:"我觉得响的不是他的牙齿,而是他的骨头。"
阿宝道:"檀木头,一会儿再玩吧,先找到张佳佳的灵魂要紧啊。"
谭沐恩拿出那排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没看到他很快要冲破我的定身符了吗?"
像是应和他的话,男人的头扭动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o^)/~
☆、第十七章
咯咯声越发明显。
阿宝觉得那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睛充满戾气,好似要将他撕成千万片。
"檀木头,"阿宝颤声道,"他在以眼杀人。"
谭沐恩没心思理他,拿起笔,在男人的前胸比了比,然后落笔。
咒语在他笔下游走,一气呵成!
男人转动的脑袋终于停下,正好冲着张佳佳的方向,原本凶狠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阿宝绕到谭沐恩的另一边,虔诚地伸出手问道:"要不要我帮你拿衣服?"
谭沐恩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转到男人的背后继续涂涂画画,"我不脱。"
"其实我是想问,要不要我帮你拿一下手机?"阿宝道,"连静峰离开很久了。"
谭沐恩没吭声,勾完最后一笔,看到男人前后都用朱砂画了升级版的定身咒,才掏出手机给他。
阿宝翻通话记录,居然长长一排都是连静峰。
谭沐恩原本想去找张佳佳,但是看到他的目光,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你看什么?"
"没什么。"阿宝外表很平静,内心却在咆哮着:三宗六派不会变成三宗五派吧……清元黄符派什么的。等连静峰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来时,阿宝才发现他严重走神了。
"我找到你说的三个罐头了。"连静峰的声音很沉,与平时的温柔判若两人。
阿宝道:"罐头里装的不少灵魂?"
连静峰道:"告诉我你们的位置,我来接你们。"
"我们在南区A01和A19之间。"阿宝顿了顿,又道,"你别挂电话,我们先聊着。"他想着,很多电视和小说都是某个人物刚刚发现真相或线索就意外或不意外地挂了,然后电视剧就拖个五六集,小说再拖个五六章,主角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家伙要说的这个啊。摔!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干嘛非要见面再说!
连静峰没问原因,也没开口。
阿宝就这样听着他的呼吸,转头,然后……吃惊地咆哮道:"檀木头,你在摸哪里?!"
谭沐恩原本要伸出去的手立刻顿住,转头看他。
阿宝一脸愤慨,"檀木头,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小肚鸡肠一点,呆板固执一点,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个深藏不漏的色狼!"
谭沐恩沉默了下,才问道:"张佳佳是不是在我面前?"
阿宝道:"你不会告诉我你其实是个瞎子,之前都是用鼻子和耳朵确定我的存在吧?"
"我看得到你,"谭沐恩道:"但是我看不到张佳佳了。"
"哈哈哈!"阿宝大笑三声,然后正色道,"一点都不好笑。"
谭沐恩道:"真的。就像当初在拍摄现场她突然不见……"
阿宝想起之前他看到张佳佳时,谭沐恩似乎吃惊地问了一句"哪里",难道他真的看不到?他抬手,指着张佳佳的方向,"她就在那里,你刚才摸的位置是她的胸。"
谭沐恩面色一僵,红晕很快以颧骨为中心,慢慢晕染开来,最后蔓延到耳根。他的手举在半空中,一时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阿宝道:"向右五厘米,再向前十厘米。"
谭沐恩务求精准地做着,然后摸到衣料和衣料下传来的细腻触感,"张……佳佳?"
阿宝道:"那是她的肩膀。"
谭沐恩疑惑道:"为什么我看不到?"
四喜小声道:"我可不可以也假装我看不到?"他一说完,就整个趴在张佳佳的大腿上,还一脸享受地用脸蹭着。
阿宝摇头,"太猥琐了!"
谭沐恩光看四喜的动作也知道他在做什么,立刻弯腰将他拎到一边,抬头正想问连静峰的情况,脸色就蓦然一变道:"小心!"
"什么?"阿宝茫然地看着他,随即感到喉咙一痛,人已经被那个人搂进怀里。
这绝对不是人类的力量!掐住他喉咙的手臂几乎像钢铁一样硬。
阿宝双手用力地掰着他手臂,脸因为缺氧而越来越红,"放……"
"大人!"四喜想要冲过来,却在靠近时双腿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放开她。"男人冷冷地盯着谭沐恩放在张佳佳肩膀上的手。
谭沐恩一手抽出一道黄符,一手顺着张佳佳的肩膀放在她的颈项边上,"里面的灵魂不是张佳佳吧?噬魂符应该能够让她烟消云散。"
男人手臂微微一用力,"我杀了他。"
阿宝被勒得差点见阎王。
谭沐恩淡然道:"他是御鬼派弟子,本来和我就没什么关系。"
"……"可惜阿宝现在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如果有的话,他一定会朝狠狠地比个中指。人家岳不群遇到这种情况好歹还会说点诸如五岳剑派同气连枝,人我是一定要救的,但坏蛋我也要杀,如果因为杀坏蛋而不小心害死了五岳剑派的弟子,那我深感抱歉之类的场面话,哪里像他说的这么实在啊。
男人的怒气爆发了,手臂更用力地勒去。
就在阿宝开始回忆平生并做好当四喜同类的心理准备时,男人的身体晃了晃。
四喜化作实体,用力地撞向他的小腿。这样渺小的冲击力显然没有对男人造成任何伤害,他飞起一脚就把四喜踢远了。
但对谭沐恩来说,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他手里一共抓着十张红色定身符,这已经是他的全副家当!
定身符在半空飞扬。
男人知道它们的厉害,身体飞快地朝后退去。
阿宝完全是被拖着走……事实上,他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痛苦了,意识正在飘远。
就在阿宝生死一线的时刻,男人突然发出一声怒吼,手臂随即松开来。
等待机会的四喜立马冲上去,抱住阿宝的腰就往旁边拖着跑。
阿宝一边咳嗽,一边挣扎。他觉得他的小腿好像被拖出火星了。等他好不容易从死亡的阴影中回过神来,才发现救他的是半路赶来的连静峰。
此时的连静峰远不是他之前看到斯文温柔的模样。
他手中拿着一把桃木剑,神色凛然,周身隐隐覆盖这一层杀气,就像是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大将。
谭沐恩站在旁边派黄符。之所以用派这个词是因为他的动作实在太悠闲了,比起连静峰的杀气腾腾,他简直像在梦游。
不过他们的对手也不弱。事实上,阿宝觉得好像比制服前更强悍。被连静峰的桃木剑砍了几下,也只是不停地大叫着,贴在他身上的各种符咒随着他的动作在风中飘啊飘,就像羽毛一般轻盈。
照目前这个情形下去,他们还能玩上好几个钟头吧?晚饭怎么办?
阿宝脑袋里冒出古怪又现实的念头,然后快步走到张佳佳旁边。他知道以自己的法术,加进去也是捣乱,所以只能用卑鄙的手段了,"住手!不然我立刻用噬魂符吃了她……呃,的灵魂!"
"你敢!"男人打斗中不忘对他投去警告的一眼。
阿宝扬了扬手中的黄符,"相信我,以我们目前的距离,我敢的。"
男人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全身的毛都炸了开来,当即不管连静峰和谭沐恩,就朝他扑来。
连静峰眼中厉光一闪,左手食指在桃木剑上一划,血水擦过剑锋,使得整把剑顿时沾了一股煞气!他举起剑,狠狠地朝男人的后背砍落。
男人狂吼一声,双手举在半空,用力地朝阿宝的方向挥舞了两下,眼中充满不甘和绝望。
阿宝吓得整个人缩到张佳佳的身后。
砰。
男人倒在地上。
背后血肉模糊,那道纵向的伤口不断地蔓延开来,顷刻就将男人变成一堆烂泥般的骨肉堆。
☆、第十八章
阿宝捂着鼻子倒退两步。
谭沐恩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慢慢翻开,大概五六尺见方的模样,罩在那堆肉上,气味一下子被掩盖住,慢慢淡去。过了会儿,凸起的纸一点点平下去,他又捡起纸,慢慢地折起来。
阿宝嘴巴成O型,半天才道:"你,你以后不要随便摸我。"
谭沐恩皱眉道:"我什么时候随便地摸过你?"
阿宝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两只手和那个放纸张的口袋,"我是防患于未然!"
连静峰走向张佳佳。
张佳佳默默流泪的双眼一下子睁大,惊惧地望着他。
"你是谁?"连静峰沉声问。
"等等。"阿宝伸手拿掉定身符,才做了一个继续的动作。
张佳佳转身想跑,却被连静峰的剑挡住了。他神情冷漠,眼中戾气并没有随着男人的死亡而褪尽,反而变得更加阴沉狰狞。
"你是谁?"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又问了一遍。
谭沐恩走过来,"你能看到她?"他似乎对只有自己看不到张佳佳这件事分外不满。
张佳佳抖着唇道:"胡秀桃,古月胡,秀气的秀,桃子的桃。"张佳佳的声音原本就低沉悦耳,有着股与生俱来的大方,但是同样的声音用她的口气说出来,就变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羞涩又怯弱。
连静峰道:"哪里来的?"
胡秀桃道:"广东广州人氏。"
谭沐恩听到她的声音,竟渐渐地看到她慢慢出现在阿宝的身前。他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的确看到她而不是幻觉后,平静地问道:"你几几年出生?"
胡秀桃道:"你们的算法,我不大懂,只知是光绪三十二年。"
阿宝叫道:"哇,又是个老祖宗!"
谭沐恩道:"那个男人是谁?和你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不去投胎反而夺别人的身体?其他女明星是不是你们杀的?"
他每问一句,胡秀桃的身体就抖一下,问到后来,她几乎要缩进阿宝怀里去。
阿宝扶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不怕不怕,好好说。"
谭沐恩冷冷地瞟向他。
阿宝嘿嘿笑道:"总要有人唱红脸吧。"
胡秀桃果然镇定许多,怯生生地开口道:"他叫吴铁生,是我远房表哥,我从小寄住他家,一起长大,一起进戏班,一起到上海……"她猛然顿住,露出痛苦之色,"要不是我一心想大明星,也不会连累铁生表哥散尽家财,欠债累累,最后被人打死在荒郊野外。"
谭沐恩道:"他怎么变成僵尸的?"
"僵尸?"胡秀桃抖了抖,"我不知他变成僵尸。我只知他逃债避祸去了外地,终日没有消息。我一个人过不下去,没办法,只好嫁给一个卖杂货的商人。嫁给他以后才知他是个烟鬼,一日离不得烟,没有钱,就拿我作抵。那些日子,过得连个妓|女都不如,糟蹋完就被他带回去关着。他怕我寻短见,就把我关在透气的箱子里……每日只放两趟风。"说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
阿宝恨声道:"怎么有这么可恶的人!你把他生辰八字给我,哼哼,让他下辈子投胎做猪做狗!不,太便宜他了,做蟑螂!不,这太侮辱小强了!"
"我逃了几次,都被抓了回去,每次回去,都少了一顿毒打。最后一次,他打得狠,终于把我给打死了。我原本以为可以投胎重新做人,谁知我是枉死,没有鬼差接我,我只好当孤魂野鬼在屋里流浪。那烟鬼没多久真的也做了鬼,幸好死在别处,听说被其他恶鬼缠着,回不来。我就一个人呆在屋里,又过了一阵子,铁生表哥回来了。他,他还是人的模样,可是我知道他不同了。他身上的煞气和阴气很重。他听说我的事,就把我收在罐头里,然后去找那烟鬼,当着我的面,一口把他吃掉了。其他恶鬼见了他,都远远躲开。他见我害怕,说他学了厉害的法术,可以长生不老,我信了。"
谭沐恩道:"他说可以帮你夺舍,让你气死回身,所以你才不去投胎转世。"
"不,"胡秀桃惊慌地摇头,"他没有这样说。他说他怕我转世后不记得他,他找不到我,我们再不能见面,就约定一起这样过日子。我要逃鬼差,他怕别人知道他长生不老,所以我们经常换地方住,这一躲,就过了很多很多年。"
"那你怎么会在张佳佳的身体里?"连静峰问。
阿宝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收起了剑和戾气,恢复之前文质彬彬的模样。
但他杀吴铁生时凶狠的模样早就深刻在胡秀桃的心里,哪怕他此刻再温柔,在她眼中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所以一听他说话,她身体就抖个不停,"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后来有一个男人找到铁生表哥,说可以让我复活,还可以让我圆了当年的明星梦,所以……"
"所以就杀害其他女明星,让你上她们的身?!"谭沐恩疾言厉色地问。
胡秀桃整个人都缩在阿宝的怀里,眼泪落个不停,"我不知道会害死她们,我不是有意的。"
连静峰道:"夺舍的话,一个就够了,为什么要害那么多人?"
胡秀桃对夺舍不是太懂,但害那么多人是明白的。她轻声道:"那个男人说我在铁生表哥呆了这么多年,阴气太重,普通身体承受不起,一定要找个命旺运势高的人用法术炼制。这种法术他从未见人用过,为保万无一失,所以才找了那三人来实验……"她看到谭沐恩和连静峰面色难看,不敢再说下去。
连静峰道:"罐子是空的。"
胡秀桃茫然。
连静峰道:"如果我没猜错,那三个罐子就是用来装三个女明星魂魄的吧?但是它们是空的。"
"不可能。"胡秀桃道,"铁生表哥从来没动过罐头。他答应我,以后要放掉她们的。"
阿宝道:"那个告诉你夺舍法门的男人是谁?"听起来,那个男人才是罪魁祸首吧?
胡秀桃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铁生表哥叫他云先生。"
"邱景云?"谭沐恩眸光一闪。
阿宝反驳道:"也许是云景秋。"
谭沐恩道:"云景秋是谁?"
阿宝干笑道:"瞎掰的。"
"……"
阿宝突然正色道:"三个罐头装三个魂魄,那张佳佳呢?"
谭沐恩道:"她的身体未死,她还是生魂!"
连静峰道:"你还能感觉到你的魂魄吗?"
谭沐恩颓然地点头道:"能。但是它一直在动,而且路线很熟悉。"
阿宝道:"什么意思?"
谭沐恩道:"它好像在绕城跑。"
谭沐恩的一魂一魄很快在一辆开着环城路线的公交车上找到。它们被装在罐头里——和装三个女明星灵魂一样的罐头。
之前连静峰在地下车库找到一件用幻术隐藏的小屋,经过形容,谭沐恩和阿宝一致认为那间就是张佳佳第一次失踪时所呆过的屋子。连静峰在那里找到三个罐头又经过阿宝确认,的确和地下车库的保安小房间外形一致。至此,这件事的线索总算可以穿起来。
胡秀桃承认她和吴铁生的落脚处就是咖啡厅旁的那个地下车库,也就是说,阿宝遇到的保安就是吴铁生。而张佳佳所描述的灵魂出窍应该是云先生和吴铁生想要为胡秀桃夺舍,只是半途被阿宝打断了。匆忙之际,他们只来得及运走张佳佳,而落下了三个罐头。吴铁生怕阿宝发现罐头里的灵魂,只能折回来轰走他,再移掉罐头。
但是这里就出现一个问题,张佳佳后来为什么回到了拍摄现场?
胡秀桃确认过,那时候她还未上张佳佳的身,也就是说,回去的是真正的张佳佳。那么,是谁把她送回去的?
阿宝脑海中立刻掠过一个人——
印玄。
从目前来看,这个复杂的故事里出现了两个奇怪的人物,一个是谭沐恩看到的邱景云,一个是阿宝看到的印玄。连静峰认为他们两个都有可能是云先生。可如果他们其中一个是云先生,那么,另外一个在这个故事里又担任了什么样的角色?
谭沐恩道:"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张佳佳的魂魄!"他的三魂七魄都回到了身体,说话底气比之前足了许多。
连静峰道:"人海茫茫,怎么找?"
"从地下车库找。"阿宝道,"虽然说狡兔三窟,但生活习性不会改。兔子总不至于把窝改到树上的鸟巢里去吧。"
连静峰道:"我们接下来要找到的不是吴铁生,而是云先生。他的生活习性和吴铁生可能完全不一样。"
阿宝道:"啊,他叫云先生,他会不会喜欢住在高楼里?"
"……"
阿宝自觉地接下去道:"本市高楼好像挺多的。"
谭沐恩道:"我再试试搜魂咒。"
"搜谁?张佳佳?"阿宝问,"可是她的魂魄可能被装在罐头里。"
连静峰缓缓道:"那么,邱景云呢?"
"谁知道他的生辰八字?"阿宝问完又自己回答道,"我师父。啊,顺便还可以搜下我师叔和同花顺的。"
☆、第十九章
搜魂咒三个字念起来挺简单,但是做起来并不那么容易。之前谭沐恩搜自己的魂魄,靠的是魂魄与魂魄之间的感应,现在要搜别人的魂魄,就要借助鬼差的力量。
谭沐恩买了些冥币买路,然后摸出一个纸片人开坛做法。
阿宝默默地蹲在一边,背靠着墙,看上去像个落魄的乞丐。
四喜从他怀里探出头,小声道:"大人,你是不是饿了?"
"不是。"阿宝虚弱地吞了口口水道,"我是快饿死了。"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他实在没好意思在谭沐恩和连静峰面前开口说吃饭。当然,也有点怕他一开口,就会被两人联手胖揍一顿。谭沐恩本来就看他不顺眼不说,连静峰自从在车库里展现过他的爆发力之后,他就再也不相信这个世界有什么谦谦君子温雅如玉了。
四喜道:"大人……"
"干嘛?"
"你忍着吧。"
"难道我现在不是忍着吗?难道我现在在啃墙吗?"
"你像是憋着。"
"……憋着和忍着有什么区别?"
"忍着是很默默的。"
"在你发现我之前,我一直都默默地!"
"可是你的表情太丰富了。"四喜道,"有种一触即发的危险感。"
"呵呵,呵呵,呵呵呵……"阿宝肃容道,"你就快触发了。"
四喜扭头,仰面看着他。
阿宝正好垂眸。
一人一鬼就这样在一个黑漆漆的角落诡异地对望着。
"含情脉脉也要分时候。"谭沐恩看过来,"过来,卖点血。"
阿宝身体紧紧地靠贴着墙壁,脸色发白地摇头。
谭沐恩道:"你不想找回你的师弟师叔和鬼使?"
阿宝道:"我想啊,但我不想以生命作代价。"
谭沐恩咬牙道:"只是手指上的一滴血,不用掉脑袋挖心肝的。"要不是召唤出来的鬼差只想要他的血,他才懒得和他讨价还价。
附身在纸片人身上的鬼差冲阿宝跳过去。
阿宝为难地缩手道:"我不行啊,我那个,我天生白细胞少,伤口愈合得慢……"
谭沐恩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抓起他的手指就扎下一根针去。
"啊!"阿宝咬着拳头痛呼。
一滴血从阿宝的手指中滴出来,纸片人瞬间扑上去,张开大口,正要咬,就被半路伸出来的手拎住了。
阿宝吃惊地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祖师爷一手抓住纸片人,一手抓住自己的手指往嘴巴里塞……他下意识蜷起手指,却被一口咬住。
印玄盯着他,漂亮的眼睛闪烁着冷光。
阿宝哭丧着脸,慢慢地伸直手指,"祖师爷爷,我的肉不新鲜。"
印玄吮吸着他手指的伤口,直到吸不出血腥味,才松开他的手。
阿宝立马连让两步,将手指藏到身后。
谭沐恩和连静峰一个手抓黄符,一个手持木剑,警戒地望着印玄,深恐他一转身就将他们全灭了。
印玄拎起纸片人,用另一只手轻轻一弹,纸片人顿时化作火焰,落在地上。
谭沐恩心痛地看着好不容易请出来的鬼差就这样被赶了回去,愤怒道:"你就是云先生?"
印玄道:"你们想找张佳佳的魂魄?"
谭沐恩道:"你把她藏在哪里?"
"跟我来。"印玄甩袖转身,径自朝路的另一头走去。
谭沐恩和连静峰对视一眼。
连静峰率先追了上去。
谭沐恩犹豫了下,终究一跺脚,跟在身后。
阿宝落到最后。
四喜轻声道:"大人不去?"
阿宝道:"你说我们晚上吃牛排还是吃火锅?"
"我们?"四喜惊喜道。这是不是意味着阿宝大人要用黄符让他也体验一把人间美食的滋味,这真是太美好了!
一只纸鹤飘过来,轻巧地落在阿宝身前。
四喜道:"大人,这是什么?"
阿宝试着往印玄离去的方向走了两步,纸鹤跟着走了两步。阿宝朝另一头抬脚,纸鹤突然冲过来,对着他的脚喷出一口火焰,吓得他立刻缩脚,转身向印玄他们走的方向追了下去。
他们走得不快,他追了不到半分钟就赶上了。
谭沐恩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
阿宝擦了擦汗,干笑道:"大家都不饿啊。"
咕噜,谭沐恩的肚子出了声。
阿宝舒坦了,原来不只有他一个人在挨饿。
"你想带我们去哪里?"谭沐恩转移话题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印玄没出声,而是拦了一辆出租车。
……
原来祖师爷会用出租车。
阿宝惊奇地眨了眨眼睛。
事实证明印玄不止会做出租车,还很懂潜规则。坐在前面的是谭沐恩,所以他掏车钱。祖师爷后排最后一个上车,所以不用往里挤啊挤,下车也不用往外钻啊钻。
唯一辛苦的是阿宝,坐在连静峰和祖师爷之间,一个是刚除完僵尸还没有擦手的清元派掌门,一个是传说中气死师父不眨眼的鬼神宗叛徒……
他上辈子一定没少干缺德事,所以才当他们两人的缓冲带。
到目的地下车。
阿宝仰头看着面前的这栋大厦……真眼熟。如果这出戏有导演的话,他一定很抠门,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外景。
谭沐恩也愣了下。天虽然黑了,但是这座大厦的模样已经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很难忘记。
"你把人藏在这里?"他问。
印玄甩着袖子往上走。
刚酒足饭饱准备巡逻一圈的保安看到他奇怪的打扮,立刻走上来,刚要开口,看到他身后的谭沐恩和阿宝,脸色当即一变,一溜烟地跑了。
门大敞着,大堂白色的灯光单薄而冷清。
印玄径自走到电梯外按键上楼。
过了会儿,电梯门开了。
谭沐恩戒备地看着他。
连静峰虽然没像谭沐恩这样露骨,却也摆出防守的姿态,只有阿宝识趣地站在两人的背后。
印玄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地先走了进去。
谭沐恩和连静峰随后进电梯,一左一右地卡住门口,以至于阿宝不得不站在电梯面板边上当电梯小姐。
"几楼?"阿宝问。
"顶楼。"
阿宝按完最高层,然后关门。
门缓缓向中间靠拢。
谭沐恩和连静峰的肩膀突然被撞了一下,向后侧了侧,门砰得关上。
……
电梯里,还剩三个人。
"不能去顶楼!"谭沐恩伸手往控制面板戳去。
阿宝身体下意识地挡了下,看向连静峰。
连静峰淡然道:"他想要出手的话,我们防不住。"
既然防不住,又何必再防?
谭沐恩似乎也想通了这个道理,慢慢地收回手,随即,他盯着阿宝道:"你和他什么关系?"
阿宝道:"呃,祖师爷和省略孙?"
谭沐恩道:"他为什么这么紧张你?"
"紧张我?"阿宝脑海中闪过印玄吮吸自己手指的情景。当时他只惦记着自己的手指不被吃掉,完全没意识到那是个多么暧昧的姿势。
门叮得一声开了。
阿宝回神,朝门外蹿了出去。
谭沐恩皱了皱眉,谨慎地跟在他身后。
顶楼很小,只有几间办公室,和一条投往天台的楼梯。
阿宝踌躇着看向连静峰。
连静峰望着那条楼梯,抽出桃木剑,慢慢地走上去。
阿宝跟在他后面,谭沐恩最后。
楼梯是铁制的,走上去梆梆作响。通向天台的门半掩着,夜风一阵阵地吹,又冷又潮。
走到楼梯尽头,连静峰慢慢地推开门。
宽阔的天台一点点地展露出来。
三个人六只眼睛的视线一下子就集中在那个在两支大红蜡烛的照耀下,独自享用着牛排的年轻人身上。
☆、第二十章
谭沐恩手捏着一张黄符,缓缓地绕到年轻人的身后。
年轻人看到他们出现,眼神微微一闪,很快镇定下来,边咀嚼边微笑道:"用过晚餐了吗?"
"没有。"阿宝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年轻人道:"真抱歉,我没想到师兄来得这么快,所以没有准备你的那份。"
阿宝道:"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露天吃牛排,总觉得牛排上洒得不是胡椒粉,是灰尘。"
邱景云咽下牛肉,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师兄还是那么喜欢说笑。"
阿宝道:"是啊,所以你把同花顺还给我吧。"
邱景云张大眼睛,"师兄的鬼使不见了吗?"
阿宝道:"大家同坐过一列火车,别装了。"
邱景云扑哧笑道:"师兄这句也是在说笑吧?"
谭沐恩突然冲了过去,手中黄符一扬。
邱景云像弹簧一样弹了起来,黄符擦着他的手臂过去,贴在椅背上。邱景云退后两步站到天台边上,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笑眯眯道:"这种盒子用来装鬼最合适了。"
阿宝对打算继续出手的谭沐恩道:"木头,你悠着点!"
谭沐恩瞪了他一眼。
阿宝道:"他手里有鬼质。"
谭沐恩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阿宝慌忙道:"他手里还有张佳佳的灵魂。"
谭沐恩脚步一顿,右手缩回裤袋里,冷冷地盯着邱景云道:"你想要什么?"
邱景云道:"这个问题其实是我想问的。你们想要什么?"
阿宝掰着手指道:"同花顺的魂魄,师叔的下落,张佳佳的灵魂,你犯案的动机,以及你束手就擒的可能性。一共五样,一只手就数过来了,不多。"
邱景云笑了,"你说的东西我都没有。"
阿宝朝他抛了个媚眼,"师弟,别闹了。"
邱景云摊手道:"我只是在天台吃了一顿烛光晚餐而已,我闹什么了?最多灰尘吃多了,闹闹肚子。"
连静峰突然开口道:"胡秀桃都已经告诉我们了,云先生。"
邱景云耸肩道:"我不懂。"
谭沐恩冷笑道:"不是你的话,印玄会特意把我们引到这里来?"
"印玄?"从他们见面到现在,邱景云的脸色终于变了变,"你是说,鬼神宗的印玄?"
谭沐恩道:"不然你以为是谁?"
邱景云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他!原来一直以来那个人是……他。"
阿宝不服气地低喃道:"怎么大家都认识,只有我不知道?"
四喜小声道:"大人学习太不用功了。"
阿宝道:"才不是!像这种八卦我最用功了。不行,我回去一定要好好审问审问师父,看他那里有没有什么可挖掘的故事。"
四喜道:"大人不能把心思花在正事上吗?"
"吃饭和睡觉?"阿宝摸着下巴道,"我觉得我在这两方面一直都挺花心思的。"
四喜:"……"
邱景云毫无预警地大笑起来,抓着盒子的手滑到天台外面,看的阿宝一阵心惊胆跳。"没想到因为我的事竟然惊动了印玄祖师,真是令人受宠若惊。"他嘴上说着受宠若惊,但眼中闪烁的却是愤恨,几乎要将瞳孔焚烧起来的愤恨。当怒火蔓延到咽喉,他的声音开始变调,"我并没有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为什么要来干涉我?!"
阿宝道:"既然你说你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那我们就来玩真心话大冒险。你老实说,师叔是不是被你关起来了?"
邱景云道:"不是。"
阿宝道:"呃,这个不是是算真心话还是算大冒险?"
邱景云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嗤笑道:"否认算什么冒险?"
阿宝道:"你没看过匹诺曹吗。撒谎的话,鼻子会变长的,有变成大白象的危险。"
谭沐恩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给我好好问。"
阿宝道:"师叔不在你手里?那他上哪儿去了?为什么打电话找不到他?"
邱景云道:"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警察。"
阿宝道:"好吧,换一个问题。张佳佳是不是在你的手里?"
邱景云抱胸道:"一直问我似乎很不公平。不如换我问你。"
阿宝道:"我们这边三个人,论资排辈也不该我先上啊。你问檀木头好了,他秘密最多了。"
邱景云道:"我对他没兴趣。"
阿宝道:"那连掌门。连掌门和张佳佳关系不同凡响哦,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呢?现在就给你机会,快点问吧。"
邱景云道:"当年,司马清苦原本是想收我为徒的,但是临时改变了主意,先收了你。所以我才拜到龚久的门下。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为什么。"
阿宝道:"因为我比你英俊。"
邱景云道:"这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阿宝舔了舔嘴唇道:"我这次选大冒险,你说吧,让我冒什么险?"
邱景云眼睛朝连静峰和谭沐恩之间看了看,"看在你是我师兄的份上,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谭沐恩或者连静峰,黄符派掌门或者清元派掌门,你挑一个杀。"
阿宝道:"杀人是犯法的,你老师没交过你吗?"
邱景云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盒子,"你拒绝的话,同花顺说不定就变成……普通的顺子了。"
阿宝道:"等等!我选择真心话。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师父收你不收我吗?我告诉你。其实,那个,是因为我爸和师父有点交情,所以我是走后门托关系才当上掌门弟子的。"
谭沐恩眼中流露出几分不屑。
连静峰却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邱景云道:"只是这样?"
阿宝单手举起,"我发誓。"
邱景云道:"说起来,认识你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全名叫什么?"
阿宝道:"现在应该轮到我问了。我想问的是,你作案的动机是什么?"
"什么案?"邱景云问道。
阿宝道:"帮助吴铁生让胡秀桃夺舍,杀三个女明星。"
"还有三个女明星的魂魄去了哪里?"连静峰道。
邱景云眯起眼睛道:"你们不是说印玄祖师带你们来的吗?为什么不问问他?"
阿宝叹气道:"因为他走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和他玩真心话大冒险。"
邱景云摊手道:"我不知道。"
谭沐恩道:"既然你知道印玄在我们的背后,就应该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已经暴露了,再挣扎也是没有用的。"
邱景云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阿宝道:"你们猜,他是在笑还是在哭?"
连静峰道:"笑。"
四喜道:"哭。忏悔的泪水。"
谭沐恩刚想开口,阿宝道:"你押哭笑不得吧。"
谭沐恩:"……"
邱景云抬起头,用拇指轻轻地擦去眼角的泪花,摇头道:"真是好久没有听到这么有趣的笑话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只是在天台享用独自烛光晚餐而已,你们匆匆忙忙地跑上来一会儿说我作案,一会儿说我犯罪……我真的压力很大。"
"你压力大,我的压力更大。"
如洪钟般响亮的声音从楼梯口处响起。
邱景云面色大变,惊得血色全无。
谭沐恩和连静峰齐齐回头。
阿宝一下子跳起来,向门的方向冲了几步,又很快地弹到连静峰的身后。
"臭小子,这是徒弟看到师父的态度吗?"司马清苦不爽地从龚久后面探出头来。
"师父,师伯……"看着他们,邱景云被打蔫儿似的,再不见适才的从容自若。
☆、第二十一章
龚久盯着他,失望、心痛几乎要从瞳孔深处漫溢出来。他从身后掏出烟斗,慢吞吞地点着,啪嗒啪嗒吸了两口,才将稳定情绪,对司马清苦摆手道:"掌门师兄,你来清理门户吧。"
司马清苦道:"不是啊,师弟我觉得这件事……"
"师兄,你什么都不必再说了。"龚久仰头,怅然一叹道,"是我没教好徒弟,才让他走上歪路。你不用顾忌我,门规怎么样,你就怎么做。"
司马清苦道:"师弟啊,我觉得……"
"师兄!"龚久瞪他,"当着黄符派和清元派两大掌门的面,我们怎能徇私?"
"师弟!"司马清苦也火了,"好歹让我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吧?从头到尾我只知道一件事也只做了一件事,就是你被关在笼子里,而我把你从笼子里救出来了。难道我要因为你被关在笼子里而你徒弟没有陪你一起关而罚他吗?"
龚久愣住了。
司马清苦道:"好了,现在先让我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阿宝,你先说。"
"师父事情是这样的。"由于阿宝之前和司马清苦通过几次电话,所以说过的不再说,只说后来发生的事。
司马清苦吃惊道:"你们看到印玄了。"
连龚久也惊疑地望着他。
阿宝道:"是的,白发,很帅。"
司马清苦颔首道:"嗯,那是印玄没错。"
阿宝:"……"这种鉴定方式简直比连静峰拿着张模糊不清的画还要儿戏。
司马清苦看向邱景云,"你又是怎么一回事?"
邱景云没说话,径自望着龚久,眼中带着乞求,就好像孤行在外旅人手中的最后烛火。
龚久别开头,沉声道:"是他把我关起来的!"
邱景云眼中闪烁着的微弱的光芒霎时熄灭了。他的眼睛暗沉沉的,深渊一般不可测,墨水一般不透光。"师父,你真的不念我们师徒之情?"
龚久道:"你关我的时候想过师徒之情吗?"
"当然想过!"邱景云恨得咬牙,"不然,我当初就杀了你。"
龚久被激怒了,"不孝徒!你果然有弑师的念头!"
司马清苦道:"等下,我还是不明白。景云,你关他干嘛?还浪费粮食。"
龚久侧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司马清苦干笑道:"后面那句话不是重点。"
邱景云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摩挲着手里的盒子,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阿宝忙道:"最重要的事差点忘记说了。同花顺和张佳佳的灵魂都在他手里。"
"张佳佳?"司马清苦讶异道,"大明星张佳佳?"
阿宝点头,"就是那个演过……"
"混蛋小子!快把灵魂给我交出来,不然我真的清理门户了!"司马清苦卷起袖子,露出半截黄褐色的干瘦胳膊,手臂青筋凸起,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邱景云不屑地抬头看天。
离他最近的谭沐恩突然动了!
十张黄符飞在半空,化作千万道黄色的光,像张开的大网,黄灿灿地照着邱景云一脸,好似将他照化了。
邱景云眉梢一抖,两只脚互相搓了搓,鞋底突然多了几个轮子,顺着天台平滑的地面朝旁边滑了开去。
黄符紧随其后,穷追不舍。
与此同时,连静峰也出手了。
桃花剑一出,整个天台就被笼罩在一股浓浓的煞气中!
龚久眉头一皱,用烟杆子顶了司马清苦的腰一把。
司马清苦被顶得扭动了下,朝旁边走两步。
龚久气极,骂道:"御鬼派的不肖弟子怎么能落到其他派的手里。"
阿宝凑过来道:"师父想捡便宜。"
司马清苦瞪他一眼,"你师父我是这种人吗?"
"不然呢?"阿宝眨了眨眼睛。四喜从他怀里探出头,悄悄地溜了出去。
司马清苦道:"你们不觉得印玄出现得很蹊跷吗?我是怕……"
龚久瞳孔微微收缩,"你是说,秘录中记载的事?"
司马清苦道:"不可不防啊。"
阿宝竖起耳朵,小声道:"秘密憋着是很辛苦的,要不要分享一下?"
司马清苦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子!"连静峰和谭沐恩和你是同辈,人家都当上掌门了,你怎么还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混饭吃?丢人不丢人?丢人不丢人?"
阿宝委屈地摸着脑袋道:"掌门位置不是给你霸着吗?"
"哦,你是说,我传为给你,你就接受?好吧,那我现在宣布……"司马清苦一字一顿地道,"传位……"
阿宝眼睛惊恐地瞪大,"小心!"
天台那一头。
谭沐恩、连静峰和邱景云斗法斗得正欢。
连静峰的桃木剑笼罩厚重的煞气,压得谭沐恩和邱景云同时喘不过起来。要不是邱景云踩着溜冰鞋,逃命的速度一流,恐怕已经落得吴铁生的下场。
谭沐恩的十张黄符邱景云打掉了五张,三张落空,中了两张,却都在左臂上,在发作前就被他眼疾手快地撕掉了。
谭沐恩惊疑不定。黄符派的黄符在三宗六派中首屈一指,对付不了僵尸也就算了,怎么可能对人都有延迟?难道邱景云身上有法宝?
邱景云一味地躲闪着,身体灵活如蛇,竟然在两人的夹攻之下游刃有余。只是他的身体起先绕着天台边缘转悠,后来渐渐靠近楼梯门,也就是龚久和司马清苦所在的方向。
阿宝喊小心的时候,就是邱景云冲过来的时候。
司马清苦回头,右手飞快地做了个结印,五指轮转出一道八卦,挡在邱景云面前。
正在此时,溜出去的四喜突然从邱景云的身侧伸出手来,抓住那只盒子。
邱景云脸色立时变了,清隽的面容扭曲狰狞,另一只手用力地朝四喜挥去。
"住手!"原本躲在龚久身后的阿宝像豹子一样冲了过去,事后,他对自己当时的速度震惊不已,因为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他再也没有达到过那样的速度。可当时他并没有想那么多。邱景云挥出的手掌捏着一张黄符,是噬魂符!
啪。
邱景云的手掌和阿宝的手掌对拍。
噬魂符黏在厚厚一打定身符上,被阿宝收回怀里。盒子被四喜顺利抢了过去,邱景云虽然想要抢回来,奈何连静峰和谭沐恩已经赶到,他不得不躲避自保。
"大人,我把同花顺拿回来了。"四喜说着,打开盒子。
阿宝眼角瞥见邱景云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心中顿时有不好的预感,赶紧将四喜手里的盒子拍出去,"小心!"
盒子在地上翻滚一圈,没动静。
四喜疑惑道:"小心什么?"
阿宝挠头道:"难道是我多心?"
"不是你多心。"司马清苦突然冲到他们面前,掏出一个布袋子,用力一抖,布袋顿时鼓起来。
龚久惊骇道:"好重的煞气和怨气!"
呼——
风明明无声,却用力地挤压着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阿宝痛叫一声,转头就往另一头跑。
"呵呵呵呵……"
尖利的笑声响起来。
一道深红色的残影从盒子里飞了出来,在空中聚形。
"阿琪!"邱景云激动地上前迈了一步,却被在旁伺机等待机会的谭沐恩飞出的重击符用力击出五六步外。
被叫做阿琪的女鬼轻蔑地看着他,"不能保护自己女人的男人,最没用了。"
邱景云脸色露出羞愧之色。
阿宝捂着耳朵跳起来叫道:"少抬高自己的身价,你充其量就是个衣衫不整的女鬼,还女人……你倒是给人个影子出来啊。"
☆、第二十二章
阿琪慢慢地转过头,白得像刷了墙粉的脸渐渐地扭曲起来,"你说什么?"
"看,没影子吧,那就是鬼。"阿宝往旁边一跳,指着自己的影子道,"有影子,人。"然后又指着她道,"没影子,鬼!"
"我要杀了你!"女鬼暗红色的身影一晃,猛然出现在阿宝面前。
阿宝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低地打击她主要因为有司马清苦和龚久挡在前面,没想到她竟然能直接越过他们的防线冲到自己面前,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就往后跑。
阿琪抬手,指甲顿时伸长数米,抵到阿宝身后。
阿宝丢出一张定身符贴在她的指甲上。
指甲微颤,随即燃起一道鬼火,将定身符燃烧殆尽。
"师父!"阿宝尖叫。
司马清苦的叹息声在他身前响起。
鲜亮的明火在阿琪指甲上燃烧,她怪叫一声,将指甲缩了回去。她是鬼魂,根本没有手指指甲之分,燃烧指甲就等于燃烧她的身体。
"师父,你果然老当益壮。"阿宝感动地抱住他。
司马清苦道:"唐僧那种小白脸都能收到孙悟空这样的徒弟,我怎么就只有你这么个没出息的货!"
阿宝道:"大概因为您长着张猴脸,所以要搭配我这种小白脸,才有气氛。"
"气氛?你师父的确是很气愤!"司马清苦刚一抬手,就听阿宝惊恐地吼道,"她又来了!"
"咳咳。"龚久吐了口烟圈。
烟圈在半空成型,结成一道网,朝阿琪扑去。
"师父,不要!"邱景云踉跄着站起来,正要扑过去,脚下溜冰鞋一滑,又摔倒在地。
谭沐恩和连静峰碍于御鬼派前辈在场,不好意思追着人家的徒弟师侄穷追猛打,只好一左一右地看着他,防止他冲过去。
龚久波澜不惊地继续抽着烟斗。
烟越来越浓,网越结越大,阿琪冲了几次冲不过去,怒了,冲邱景云喊道:"难道你害死我一次不够,还要再害我一次不成!"
邱景云动作一僵,眼圈通红,喉咙发出一声低喝,拔腿就朝她冲过去。
谭沐恩丢了两张符咒都被他挥开,还是连静峰出剑将他挡住。
邱景云发狠,不管不顾地抓住他的桃木剑,任由剑锋划破掌心,血水潺潺淌落。他双目赤红地盯着龚久,恨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反对我们!为什么过了一百年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为什么!"
大约他神情太过狰狞,哭喊太过凄厉,一时竟无人答话。
连阿琪和龚久的动作都缓了缓。
不知过了多久,阿宝突然幽幽地冒出一句,"这,都是命啊。"
"不信,我不信命!"邱景云握着剑,用力地拉扯着,"这次就算逆天改命,我也要和她在一起!"
"糊涂!"司马清苦板起面孔,"她只是个吸食魂魄为生的恶鬼,你帮她就是害她。"
阿琪一边用身体装着困住自己的烟雾,一边叫道:"我吃魂魄只是为了留在阳世与他一起,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阿宝道,"你没问过那些魂魄想不想给你吃。"
阿琪冷笑道:"难道你吃猪肉鸭肉也会问猪问鸭它们愿不愿意吗?"
阿宝狡辩道:"当然会。不过猪和鸭听不懂我的问题,别说你吸食的那些魂魄也听不懂哟……说谎的人鼻子会像匹诺曹一样变长。"
阿琪的指甲用力地抓着烟雾,"她们只是我的食物。"
邱景云看着阿琪的魂魄在烟雾中渐渐变淡,痛心疾首地大吼一声,"师父!"
"混账!"龚久冷着脸,看也不看他,"你难道看不出,你眼前的这个只是个没心没肺的妖物吗?"
"师叔,你太抬举她了。妖物比恶鬼高档。"阿宝道。
阿琪面色越发狰狞,狠狠地望着他的方向。
邱景云泪流满面,"师父,我求你,我求求你……不要伤害她。"
连静峰看着他,突然用力抽剑。
邱景云手中一空,身体失重地向前跪倒,惊怒交加地吐出一口血来。
谭沐恩趁机在他身上贴了十张定身符。
龚久径自抽着烟斗。
"啊!"阿琪不甘心地发出最后嚎叫。
司马清苦拍拍龚久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冥币往空中一撒,然后掏出一个小纸片人念咒召唤鬼差。
不一会儿,小纸片人就动了,慢慢移到阿琪的下方。
司马清苦把刚才拿出布袋子放在阿琪下方。
龚久用烟雾将她强行送入布袋中。
司马清苦绑好袋子,交到纸片人手里。。
纸片人拿着袋子抖了两下,不一会儿,自燃起来,等纸片烧完,袋子和女鬼都不见了。
司马清苦道:"塞了这么大一封红包,希望阎罗王能网开一面,让她少受点罪。"
阿宝戳着他的腰杆子道:"师父,你真是太坏了。"
司马清苦斜眼,"哪里坏?"
阿宝道:"别以为我没看到那叠冥币面值只有五十块,我听说现在下面面值不上个万,都不好意思掏出来擦鞋。"
司马清苦道:"你忘了你师父叫什么?"
阿宝道:"……还真忘了。"
女鬼解决了,剩下来的就是御鬼派的家务事。谭沐恩和连静峰不好继续插手,但是心里又惦记张佳佳的事,磨磨蹭蹭地走到司马清苦身边,眼巴巴地指望着他快点动手救人。
谭沐恩道:"张佳佳魂魄的下落只有邱先生知道。"
司马清苦激动了,"张佳佳,我可喜欢她……"
"孽徒!"龚久突然大叫一声。
未退尽的烟雾瞬间被一道紫光击散。司马清苦眼疾手快地冲到龚久身后,扶住摇摇欲坠的他。
龚久捂着胸口,面色苍白如纸,愤愤道:"我明知你命犯天煞孤星,还收你为徒,教你法术,是我生平最错的事!"
邱景云双腿跪地,颤抖着摊开手掌,鲜红的血渐渐发暗,像紫色的墨水,滴滴答答地淌下来,"我前世负她,没想到今生还是连累她,不能保护她……我活着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一道紫电突然划过夜空,光照在邱景云的身上,闪烁不定,随即闷雷声轰响。
司马清苦脸色也变了,"尸将!"
"人类最脆弱的就是信任。他们连自己都不相信,又怎么会相信别人?难道你看不出来,你的师父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你,他对别人的徒弟比对你好一万倍!"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电闪雷鸣中,竟有个人影若隐若现。低沉的诉说犹如无形的诱惑,飘荡在空荡荡的天台,"因为你手下留情,他才有机会害死你最爱的人,阿琪……其实是你害死的。"
"我擦!"阿宝怒吼道,"电闪雷鸣了不起啊,有本事一对一单挑我师……不,先给你个机会单挑檀木头好了!像个女人一样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算什么本事!小师弟啊,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跟着闪电人是没有幸福的,找对象不能找指甲长不讲卫生的,也不能找一阵一阵不人不鬼的。你回来吧,大不了我介绍檀木头给你。"
"人?鬼?哼,本尊怎么会是这样低级的东西。"紫电从天直落,正好击打在邱景云的身上。邱景云痛苦地仰起头,手下意识地摸向口袋。
电光中,一个伟岸身躯缓缓成形,伸手向邱景云抓去……
"住手!"龚久抬手将烟斗丢过去。
连静峰和司马清苦也双双出手。
连静峰手中的桃木剑闪烁着红光,好似冤鬼不甘的戾气。
司马清苦两只手各结了个印,一手袭向邱景云,一手打向闪电人。
砰。
烟斗断成两截。
司马清苦和连静峰被双双击飞。
阿宝左闪右避,被司马清苦打个正着,当了人肉垫。
司马清苦仰躺着冷哼道:"躲来躲去还不是给我击中了?"
阿宝推开他的身体,痛苦地坐起身道:"我明明是想借住你们两个……"
"凭你?你哪来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司马清苦单手支地,慢慢地站起来。
倏地。
左边疾风掠过。
电光中的身躯诡异地扭曲了下,随即,光消失了。
"景云。"龚久失神地望着光消失的位置。
阿宝嘀咕道:"师叔关键时刻叫的居然不是孽徒。"
司马清苦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阿宝急忙闭上嘴巴。
"请问。"司马清苦突然整了整衣服,恭敬地朝右边拱手道:"您是印玄祖师爷吗?"
阿宝这才注意到印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出来,而且大咧咧地站在天台的右边,负手看着他们……或者说是,看着他。
司马清苦见他没反应,立刻自我介绍道:"我复姓司马,名清苦,清清白白的清,酸甜苦辣的苦。人如其名,家世清白,很吃不得苦。"
阿宝悄悄地把自己藏到司马清苦身后。
"我是御鬼派第……几十代的传人吧。这是小徒,阿宝。"司马清苦把他从身后拉出来。
阿宝在他耳边低声道:"师父,他瞪着我。"
司马清苦把声音含在嘴巴里咕哝道:"别站在我后面,不然他瞪我。"
"……"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o^)/~
☆、第二十三章
司马清苦道:"老实说,你怎么得罪他了?"
阿宝很努力地想了想,"第一次看到他,没有扑上去表达仰慕之亲兼脱掉衣服让他签名算不算?"
司马清苦点头道:"的确得罪得很严重。"他转头对印玄道,"阿宝他知道错了,祖师爷您可不可以看在他年少不懂事的份上,饶过他这一回。"
印玄嘴角一勾,笑了。
司马清苦退了两步,捂着胸口哆嗦道:"吓死我了。"
其实以印玄的容貌来说,他笑起来是相当好看的,但是配上阴森森的环境和他神秘莫测的背景,这笑容就变得相当意味深长。
"师弟。"司马清苦朝龚久伸手。
龚久还没从徒弟被抢走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失落地走过来。
司马清苦拉住他的手,把他推到自己面前,坚定道:"我们三个,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您过来干什么?"他紧张地瞪着越走越近的印玄。
阿宝无语地看着躲在他和龚久身后的司马清苦,"师父,你不会把黄符派和清元派的掌门推过来吗?"
司马清苦闻言回头看了一眼。
谭沐恩和连静峰非常有默契地退后两步。
司马清苦抱怨道:"你喊得太大声,他们都听见了。"
"祖师爷!"阿宝看着越走越近的印玄,紧张得音调都变了。
印玄在他们身前两步远停下,似笑非笑地朝司马清苦投去一眼,"如果我是你,就会把手里的东西收起来。"
司马清苦和阿宝的面色齐齐一变。
龚久将捡回来的烟斗在胳膊上蹭了蹭,面无表情地看着印玄。
印玄突然伸出手。
阿宝被司马清苦拉到身后。
印玄掌中放着一个小盒子,看上去有点眼熟。
阿宝下意识地去看地上那只放出女鬼阿琪之后就被人遗忘的小盒子,好像是同款式同颜色同大小。他心怦怦直跳起来,"你从师弟手里抢来的?"
印玄把玩着盒子,淡然道:"可以说是,接过来的。"
阿宝道:"我知道你有多问题想被问,但是在问之前,能不能先把盒子还给我。"
印玄道:"理由呢?"
阿宝谄媚地叫道:"祖师爷爷!"
印玄眉头一皱。
"祖师帅哥!"阿宝识趣地改口。
印玄摇头道:"我不喜欢。"
阿宝戳司马清苦地腰。
司马清苦扭了扭道:"英明神武英俊潇洒的祖师爷大人!"
印玄道:"想要也可以。我有个条件。"
司马清苦用个袖子抹了把眼睛,"三宗后来发展成六派,所以抢生意的人很多,我们御鬼派的生意最近不太好,所以手里很紧……"
印玄不理他,径自看着阿宝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宝。"阿宝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印玄道:"全名。"
"呃。"阿宝又戳司马清苦地腰杆子。
司马清苦闪了下,回头去看谭沐恩和连静峰。
谭沐恩和连静峰对视一眼,没动。
司马清苦只好直接了当道:"我们有点家务事……可否请两位掌门行个方便。"
谭沐恩道:"张佳佳的魂魄还没找回来……"
阿宝道:"你是打算去找闪电人还是打算从英明神武英俊潇洒的祖师爷手里抢过来?"
谭沐恩嘴唇动了动,见连静峰识相地拱手离开,只好不甘心地跟了过去。
印玄从头到尾不动声色地看着。
阿宝干咳一声道:"那个,我的名字其实好很普通……可不可以不说?"
印玄扬眉。
"丁瑰宝。"阿宝小声地念出这个很久没用过的名字。
印玄道:"你果然姓丁。"
司马清苦变色道:"你怎么猜到的?"
印玄道:"我吸过他的血。"
司马清苦拉过阿宝就跑。
龚久开始抽烟。
"盒子盒子!"司马清苦跑得太快,以至于阿宝只来得及喊这两个字。
司马清苦停下脚步,戒备地看着印玄。
印玄道:"放心,我对他的人和血都没兴趣。"
司马清苦跳脚道:"没兴趣你吸什么?解渴啊?"
印玄道:"我只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他的家世。"
司马清苦目光闪了闪,道:"难道秘录上写的事是真的?"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印玄道。
司马清苦瞳孔一缩,"所以刚才闪电里的人就是……"
印玄点头,"我找他很久了。"
阿宝从司马清苦身后探出头来,"听起来好像和我有点关系,那个,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龚久突然出声道:"景云,会怎么样?"
印玄慢慢地转过身,白色的发轻柔如棉絮,在夜风中丝丝飞扬。
就在阿宝以为他上了年纪容易站着站着就睡着时,他开口了,"邱景云命犯天煞孤星,是炼制尸将的上好材料。其实吴铁生也命犯天煞孤星,不过体质差没炼成。"
阿宝想起停车库大战,吴铁生根本不惧谭沐恩手里的黄符,最后还要靠两大派掌门联手才把他拿下,那居然只是个瑕疵品?那真正的尸将该有多厉害?
司马清苦道:"没办法阻止他吗?"
印玄缓缓地转过身。一绺白发擦着他秀美的面容飞扬,犹如明山秀水旁飘过一朵白云,清丽之余,平添朦胧。"你在看什么?"
冰冷的声音将阿宝击醒,他干咳一声道:"我正在想怎么阻止他。"
印玄道:"你知道他是谁要做什么吗?"
阿宝道:"你告诉我就知道了。"
印玄道:"他想要炼制僵尸,各种各样的僵尸。"
阿宝想到张佳佳,道:"像兰花僵尸这种?"
印玄道:"真正的兰花僵尸气味是不会消失的。邱景云只是借鉴兰花僵尸改善体质的方法让张佳佳的身体更容易被夺舍。兰花僵尸的兰花香还是一种尸毒,中毒的人会对兰花香的本体视而不见。"
阿宝这才明白为什么谭沐恩看不到张佳佳的身体,"祖师爷一直在暗中帮助我们?"其实这句话是多余,从印玄带他去停车库又带他们来天台就知道他的立场了。
果然,印玄睨着他没说话,显然懒得回答这种废话。
阿宝又想到一个问题,"邱景云和吴铁生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帮助他?"
印玄道:"这与我无关。"
龚久长叹道:"都是我的错。"
司马清苦拍拍他的肩膀,"如果错能够分成一百份的话,你占九十九,我占一。"
龚久摇头道:"其实在几个月前,就有孤魂野鬼告诉我景云身边的鬼使在不断消失。我暗中观察过,发现确有其事。但是我一时心软,暗暗地提醒了他一下。没想到他不但不悔改,还为了转移我的注意找到吴铁生当替罪羔羊。我看到兰花僵尸联想到这件事可能与他有关,本来想试探下他,谁知他竟然先下手为强把我关了起来!"
司马清苦见他气得直哆嗦,又拍拍他的肩膀道:"算啦,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徒弟嘛,满大街都是,你喜欢哪个,师兄帮你抓。"
龚久别开头抽烟。
阿宝嘀咕道:"为什么师弟什么都知道,连炼制僵尸的方法都知道,我就什么都不知道,连和我有关的八卦也不知道。这未免太厚他薄我了吧?"
龚久郁闷道:"炼制僵尸的方法不是我教的。"
印玄微微地眯起眼睛,"僵尸。"
阿宝道:"和闪电人有关?他是谁?他说他不是人不是鬼,难道是妖?"他看向司马清苦。
司马清苦看天。
阿宝看向印玄。
"不想要了?"印玄我着盒子。
阿宝道:"要!"
印玄打开盒子。
"大人!"阿宝的腿被牢牢地抓住。同花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阿宝伸长脖子道:"张佳佳呢?张佳佳在哪里?"
他的脑袋很快被推开,司马清苦整了整衣服,微笑道:"张佳佳小姐,我是你的铁杆粉丝,请允许我送您回家。"
印玄朝盒子瞄了眼,丢给他,"沉睡中。"
司马清苦手忙脚乱地接住,小心翼翼看了眼,然后合上盖子,眉开眼笑道:"没问题没问题,我一定让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开开心心……"
"大人,你为什么不看我!"同花顺不满地抓住他的衣摆。
阿宝拍拍胸脯。
四喜冒出头来。
阿宝道:"你们好好联络下感情。"
四喜哭丧着脸道:"我就是怕他和我联络感情才不出来的。"
"四喜!"同花顺扑过去。
阿宝见机将他揉成一团塞进怀里,再抬头,却发现印玄不见了。"祖师爷去哪里了?"一转头,却见司马清苦捧着盒子乐滋滋地往楼道里走。
"师叔,你看师父他……重色轻徒!"
龚久无声地盯着天台某个角落半晌,才转身道:"回去吧。"
"师叔,你放心,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一定能找到一个崭新的徒弟的。"阿宝安慰他。
龚久摸摸他的头,"师叔有你。"
阿宝陪笑道:"有空出来吃饭聊天没问题。"
"我会好好督促你学习的。"
"……师叔,你还是发展发展第二春吧!"
"别乱说。"
"对了,师叔,快打电话给师父!让他提醒张佳佳提醒封亚伦给我们寄钱啊。怎么说,张佳佳的魂魄最后还是我们派找回来的!"
阳光从阳台照进来。
三元突然从沉睡中惊醒,看了看四周。
四喜正悠闲地拿着吸尘器吸地,同花顺抱着阿宝的大腿哭着求着要出门,阿宝在吃薯片。一切熟悉得像回到龚久找他们出远门之前。
阿宝看到三元出来,朝他招招手道:"张佳佳让我转达三个字。"
三元一怔道:"什么?"
"谢谢你。"阿宝促狭地抖了抖眉毛,"你刚刚是不是很期待我爱你啊?"
三元面无表情地回房间。
门铃响起。
阿宝踹了同花顺一脚。同花顺变成实体去开门,不一会儿欢跳着回来道:"大人,你的信!"
阿宝瞄了眼,"EMS?装的什么?"
同花顺拆掉,果然掉出一封信来。
阿宝道:"念。"
"收拾东西到寄信地址。"
阿宝一脸莫名其妙,"然后呢?"
同花顺道:"没了。"
"神经病。"阿宝转身打算睡个午觉。
"咦?还有个落款。"同花顺缓缓念道,"印玄。"
砰。
阿宝从沙发上摔了下来。
☆、第一章
收拾东西到寄信地址。
一个小时内,阿宝拉着三元四喜同花顺把这句话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
"大人,我觉得……"四喜打破沉寂,"印玄大人是邀请你同居的意思。"作为在场唯一见过印玄的鬼,他得出了一个对阿宝来说相当沉重的结论。
阿宝颤声道:"你在好好想想。"
同花顺拖着箱子欢乐地跑来跑去,"大人,我们要不要带微波炉?对了,还要带吹风机!大人的头不能挂在晾衣绳上,很难风干。"
这两个不靠谱的家伙!
阿宝把最后的希望投向一直没说话的三元身上,"你想清楚再开口。"
三元道:"求助。"
阿宝道:"报警吗?理由是什么?恐吓?绑架?还是性|骚扰?要不我们在EMS里面栽赃一条内裤?好吧,四喜,收起你惊恐的目光,我们讨论点靠谱的。那个,打电话给师父!"这种时候,也只能靠司马清苦了。
但是他用新买的手机打了半天,对方却一直不在服务区内。
"会不会是新买的手机磁场不合?"阿宝继续打给龚久,同样不在服务区。
四喜见阿宝急得满头大汗,安慰道:"也许他们正在电梯里,过一会儿就会有信号的。"
过了十个小时,从下午三点到凌晨一点,司马清苦和龚久还没有"出电梯"。
阿宝一边吃着四喜做的夜宵一边摇头道:"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大人,你打算怎么办?"
"跑路。"阿宝慎重地吐出这两个字。
四喜想了想道:"那我去打包行礼。"
"不用。我已经打包好了。"同花顺高兴地把行李推过来。只要能够出去玩,他一点都不介意去哪里。
阿宝、四喜和三元无语地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十个箱子。
同花顺遗憾道:"好可惜,找不到箱子放床单。"
阿宝道:"你不如用床头柜装。"
同花顺眼睛一亮,"大人,你好聪明!这样不止床单能带走,连窗帘也有地方放了。"
"……"
最终,窗帘还是挂在窗边,床单还是盖在床上,行李箱最终只有一个。
同花顺抱着阿宝的大腿,泪汪汪地看着四喜把一包包的零食放回原处,"大人,真的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阿宝摸摸他的头,"你大人我有钱。"
同花顺的眼睛瞬间闪烁出无限光彩,"大人,我要吃烤鸭!"
"等我们安顿好了……"阿宝突然感到一阵心酸。他真是招谁惹谁了,好端端地住在家里也会祸从天降,还落得个跑路的下场。
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自己住了两年的公寓,然后打车去飞机场。
机票四喜已经在网上订好了,凌晨七点多的一班,离这里远,离EMS上的寄信地址更远。阿宝相信他在那里一定能够获得新生。
拿到登机牌,他的心终于定了定。
正打算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就被机场客服叫住,"请问你是阿宝先生吗?"
阿宝愣了愣道:"是。"
"有您的电话。"客服领着他到服务台。
阿宝心里有极不好的预感。他接起电话,半天没敢吭气。
大概过了十秒钟,那边才传来幽幽声响,"下午三点的飞机,你来得真早。"
"……"阿宝拿着话筒的手哆嗦了下,干笑道,"祖师爷,您真是神通广大啊。"
印玄似乎轻笑了一声,却笑得阿宝差点魂飞魄散。
好不容易等到那头电话挂下,阿宝身上吓出一身冷汗。
四喜和同花顺担忧地问道:"大人没事吧?"
不止他们,连机场客服也很忧心他的身体状况。
阿宝勉强站直身体,摆手道:"没事。"他低头,一脸悲壮地看着登机牌。
四喜小声道:"刚才的电话是……印玄大人打来的?"
阿宝艰难地点头。
四喜沉默良久道:"大人,你就认了吧。"
虽然不知道印玄是怎么知道他的行踪,但是在这样天罗地网的围堵下,阿宝想不从都不行。四喜买的是折扣票,不得不退票再买。
拿着新买的机票,阿宝心情沉重,连早饭都吃得没心思。一上午就在机场里转悠来转悠去,然后继续吃一顿没什么胃口的午饭,熬到下午上飞机。
临上飞机那一刻,他还在打电话,可惜司马清苦和龚久的手机都处于无法接通状态。
"我要另投别派!"坐在飞机上,阿宝恨恨地发誓。
四喜从他身边的乘客上爬过,"大人,你确定其他门派会收留你吗?"
阿宝坚定地说:"我有钱。"
四喜:"……"
寄信地址在个镇上。
阿宝下了飞机之后还要转车。他嫌麻烦,干脆打车直达。饶是如此,仍花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到目的地。
他下车,吃惊地看着眼前这座陈旧的房屋,向司机再三确认寄信地址的确是这里之后,才把行李拿下来。
四喜也很惊讶,"印玄大人住在这里?"见识过那人的风采,总觉得那般人物即使不住在山明水秀的山庄,也应该住在窗明几净的小别墅,这里……
阿宝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隐隐于市?"
车已经开走,狭窄的街道上只剩下他们一人三鬼呆站在原地。
同花顺从出了门就一直保持着兴奋的状态,现在仍是,"大人,我们进去看看吧。也许里面别有洞天呢。"
阿宝拖着行李箱,慢吞吞地走到满前,轻轻地敲了敲门,"请问,有人在吗?"
半晌没动静。
阿宝面露喜色,"难道祖师爷临时有事出门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
门咿呀一声开了。
一个老鬼站在里面,个头不高,头发花白,背脊挺直,像极一丝不苟的英式管家。"请问是阿宝少爷吗?"他面无表情地问。
阿宝干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请问祖师爷在吗?"
"主人有事外出,阿宝少爷请进。"老鬼转身往里走。
阿宝迈步进去,发现这竟然是一家租书店。
书店里面还有一间屋,像个会客室。
老鬼继续往里走,会客室再往里是一条走廊,走廊上左右各有两道门。老鬼打开左手边的一道门,侧身道:"这是少爷的睡房。"
"……"阿宝看了一眼,笑容就僵住了。
这不是睡房,是牢房吧?床居然是吴铁生停车库房间的那种钢丝小床。上面的被褥一看就是地摊货,紫红色不说,还印着两朵张牙舞爪的黄菊花。而且整间房间除了床以外,只有两把椅子,这也就算了,最不能容忍的是那扇窗户……如果那真的能被称为窗户的话,狗洞都比它肥硕啊!其实那不是窗户吧?其实这是一件密室吧?其实那只一道裂缝吧?!
阿宝内心在咆哮。
老鬼道:"洗手间就在你房间的隔壁。"
阿宝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道:"我可不可以住旅馆?"
老鬼道:"主人明天回来,您可以亲自问他。"
"那今天晚上……"
老鬼道:"我帮你放行礼。"
"……"阿宝眼睁睁地看着他接过行李,放到床边上。
老鬼道:"我去准备晚餐,请您在房中休息。"
阿宝等他走远,才坐在床上捶胸顿足地哀嚎。
同花顺道:"我真的应该把床头柜带来的。不过窗帘是多余的,就算不遮,别人也看不到。"
"……"阿宝哀嚎得更大声了。
四喜突然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印玄大人为什么要大人住在这里?"
三元道:"金屋藏娇?"
阿宝:"……"
☆、第二章
不管怎么不愿意,阿宝当晚还是在小钢丝床上住下了。
老鬼对同伴还算客气,又搬了一把椅子过来,三元四喜同花顺一人一把,只是房间的空间更小了。
阿宝一躺下,就看到三张鬼脸表情各异地看着自己,"你们可不可以看别的地方?不然我睡不着。"虽然他们会帮忙洗澡,但是从来不帮忙睡觉,所以到现在为止,他依旧保持着一个人睡觉的好习惯,旁边多一双眼睛就分外不自在。
三个鬼相当合作,一直看向门的方向。
阿宝躺了会儿,道:"你们还是看我吧。"看门让他总觉得有谁要闯进来。
四喜飘到他身边,"大人,要不要我哄你睡觉。"
"不用了,我成年了。"
房间安静了半小时,阿宝的声音又想起来,"好吧,说个故事听听吧。"
"很久很久以前,一座大山里藏着一间废弃的茅屋。白天,猎人偶尔会在这里歇歇脚,但是从来从来没有人在这里过夜。直到有一天,一个书生路经此地,看到天色已晚,就在屋里住了下来。到了夜里,他听到关紧的门吱嘎吱嘎地响起来,睁开眼睛一看,发现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树叶沙沙地响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站在门边上朝床的方向走过来……"
"停!"阿宝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哆嗦道,"你可不可以讲个正常点的故事?"
"鬼讲鬼故事哪里不正常?"四喜疑惑地问道。
"……"阿宝无力地瘫在床上,"我还是数星星吧。"
同花顺扑过来,"我和大人一起数。"
阿宝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数着:"一颗,两颗,三颗……三千六百五十……"
同花顺戳阿宝,"大人,应该是三千六百五十四。"
阿宝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什么?"
"应该数到三千六百五十四了。"
"……"
房间里传出郁闷地捶床声。
咚。
捶床声停了。
四喜紧张地问阿宝,"大人,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阿宝道:"不是,你们刚才有没有听到咚得一声?"
三元站起来道:"从外面传来的。"
同花顺道:"难道像四喜的故事那样,一个影子正打开门……"
原本想要下床一探究竟的阿宝立刻把脚缩回来,用头蒙住脑袋,在被子闷声道:"老鬼会去看的。"
又是咚得一声。声音越来越近。
三元往外走。
阿宝立即跳起来跟在他后面。
三元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阿宝道:"这里你的战斗力最高,跟着你比较安全。"
三元:"……"他果然不应该奢想那些感人肺腑的理由。
他们刚打开门,就听到说话声从会客室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道:"谢谢。"
紧接着是印玄似笑非笑的声音,"还不出来接客。"
……
阿宝飞速回房,多穿了三套衣服才出来。
会客室坐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中等样貌中等身材,全身上下都平平无奇,但阿宝一靠近他,就感到一阵煞气迎面扑来。
印玄道:"他叫阿宝,是负责帮你的天师。"
"咦?"阿宝怔忡地看着印玄,用眼神询问道:祖师爷!是不是有什么搞错了?
青年狐疑地打量着阿宝,试探地问道:"我叫毛怀德。我被人调包了,你能不能帮我调回来?"
阿宝道:"这种事不是应该找警察吗?"
毛怀德激动道:"我是灵魂被人调包了!"
阿宝道:"那你真是太不小心了。"
毛怀德:"……"
印玄的手轻轻地搭在阿宝的肩膀上,冲毛怀德微微一笑道:"放心,他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阿宝肩膀被搭住的刹那,整个人就处于窒息状态,身体僵硬,三魂七魄随时要破体而出……幸好印玄及时把手移开,不然他一定会昏过去。
毛怀德将信将疑地望着眼前这个看上去本身状况就不太好的青年,"你还好吧?"
阿宝扶着额头道:"有点缺氧。"
毛怀德道:"你能不能把我的身体换回来?"
阿宝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是谁的?"
"知道,是一个叫孔颂的人。"毛怀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身份证给他。
阿宝把他和身份证比对了下,"长得挺像的。"
毛怀德干巴巴道:"这就是这具身体的身份证。"
阿宝道:"那你有没有去找过你原来的那具身体?"
毛怀德垂头丧气道:"找过了,但是调换灵魂之后,他就急急忙忙出国去了。"
"这样啊。"阿宝道,"听起来好像是以前的孔颂现在的毛怀德搞的鬼。"
毛怀德愤慨道:"我也这么想!"
阿宝掏出手机道:"我知道这方面的两个专家,道行高深收费合理,马上介绍给你哈。你稍……"
一直默然地听着他们谈话不插嘴的印玄阴恻恻地笑道:"你打算打给谁?"
阿宝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心直窜脑门,拿着手机的手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有节奏地颤抖着,"我是这么想的,三宗六派是一家,生意不分你我他。好东西,要留给大家分享……所以,我想打给谭沐恩和连静峰。"他最后十一个字含在嘴巴里,说得极为含糊。
"谭沐恩和连静峰?"印玄一字一顿非常清晰地念出来。
阿宝悄悄地退了两步。
印玄道:"他们是黄符派掌门和清元派掌门吧?"
阿宝又退了两步。
印玄又道:"黄符派和清元派都是诡术宗分支。"
阿宝的后跟已经蹭到了门槛,眼见再往后一步就能迈出去,但是……
"过来。"印玄目光依旧望着前方,气势却直逼门边!
阿宝心狂跳了两下,鞋跟在门槛上蹭了蹭,终究没长雄心豹子胆,脚步小步地往前挪动。
印玄终于施舍了他一眼,"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一个要求"听起来是很少,但是在这个追求质量的年代,是可以一个要求出很多要求的。比如说,要世界和平。那就牵扯到各国经济政治军事外交等等问题。比如说,要人人幸福。那就牵扯到宗教哲学心理医疗金融等等问题。总之,要求本身就是个大问题。就算印玄提出的问题没那么大,就眼前这个灵魂调包问题,对阿宝来说,也是力所不逮。
"要不,您先说说看,我先听听看?"阿宝谄媚地笑着建议。
印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白皙匀称如钢琴家的手。
但阿宝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却是,杀人一定很干净利落。
"您说,我做。"他及时地就正自己的错误。
印玄挑眉道:"不要丢脸。"
……
看,这果然是一个可以无限延伸的问题。
不要丢脸?丢谁的脸?国家的脸面?那起码得先让自己上升到能够代表国家颜面的领导人高度啊。就这么一个前提,嗖,大半辈子就过去了。
阿宝苦着脸地想。
印玄缓缓地接下去道:"不然……"
阿宝正色道:"我一定誓死捍卫祖国荣耀!"
毛怀德:"……"
偷听的三元四喜同花顺:"……"
印玄眯起眼睛,"唔。先从本派荣耀捍卫起。"
阿宝道:"有人辱骂本派吗?给我电话号码,我一定用他做梦都想不到的恶毒言辞骂回去!"
印玄手指一翘,正好对准毛怀德的方向,"他交给你了。"
阿宝:"……"姜果然是老的辣。在祖师爷面前,耍再多的花枪也不及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嗯?"印玄嘴角一扬。
阿宝看看他,又看看毛怀德,努力勾起嘴角道:"一定圆满达成任务。"
印玄满意道:"那就好。"
阿宝默默地咬着嘴唇:是啊,"那"是好了,但他一点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今天要更其他文,所以不再更了。明天一定会更哒!按爪保证!O(∩_∩)O~
☆、第三章
毛怀德期待地望着他,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阿宝笑眯眯地回望着他,心里发狠地想:要是印玄祖师爷不在这里的话,他一定放三元四喜同花顺好好招待他。他眼角往旁边一撇,正好印玄看过来,笑容立刻像涟漪一样荡漾开去,覆盖住整张脸,"哈哈哈,那当然是越早越好。不如后天吧?"
毛怀德疑惑道:"那明天干什么?"
阿宝道:"明天带你到附近转转,熟悉熟悉地形,看看党和国家领导下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
毛怀德道:"您是不是政府机关工作的?"
阿宝道:"不,我是政府机关工作的对象。"
毛怀德:"……"
印玄竟然没反驳他的提议,反而问道:"住的习惯吗?"
这种地方就算住上一百年都不会习惯吧?阿宝眼珠子一转,含蓄地表示:"我的骨架太大了,超出了床的表面。"
印玄负手朝走廊走去。
阿宝想了想,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印玄走到阿宝房间门口,淡然地瞟了一眼,然后伸手打开正对着阿宝房间的那道门。
门刚开,里面就亮了,房内情景一目了然。
阿宝目瞪口呆地看着堪比五星级大酒店总统套房的房间设施,咽了口口水道:"这里能刷卡吗?"
印玄嘴角微微扬起,"想住么?"
"想。"毫不犹豫地回答。
印玄道:"有一个条件。"
阿宝眼巴巴地看着他。
印玄道:"等你不丢人的时候,比如说,这件案子。"门缓缓地关上了。
阿宝:"……"望着那块间隔着天堂与监狱的门板,阿宝胸中终于燃起旺盛的斗志。
次日一大早,毛怀德刚梦到自己回到了原来的身体,就被一阵急促的门声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开了门,就看到阿宝神清气爽地冲进来,还塞了个馒头给他,"你的早餐。我们开始工作吧?"
毛怀德道:"这么快到后天了?"
阿宝道:"我说后天又没说一定是昨天的后天,不能是前天的后天吗?前天的后天不就是今天吗?"
毛怀德道:"到底是哪一天。"
"今天。"阿宝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把他赶入洗手间,自己拿出纸笔放在桌子上。
同花顺好奇地趴在他旁边,一边玩拆卸下巴的游戏,一边问道:"大人,你打算怎么帮他?"
阿宝道:"首先,我们要分析案情!"
同花顺装上下巴,两眼冒着闪闪红心,"大人真聪明。"
"没什么,也就福尔摩斯的水准而已。"阿宝在纸上画了两个鸡蛋。
毛怀德出来,就看到阿宝对着两个鸡蛋皱眉。"阿宝,这个是什么?"
阿宝指着鸡蛋下面的名字道:"这个是你,这个是孔颂。"
毛怀德点点头,认真地看着纸。
阿宝又在鸡蛋上面画了两个圆圈,然后交叉连线,"这是你的灵魂,这是孔颂的灵魂。"
同花顺好奇道:"为什么又是两个蛋?"
"这是蛋黄,代表灵魂。"阿宝道,"首先,我们要先弄清楚案发时间地点,嫌疑人以及作案动机,还有附近有没有目击者……"
毛怀德道:"时间是两个月前,地点,就在我家。嫌疑人,我认为是孔颂!作案动机,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他太穷了,所以觊觎我所拥有的一切。其实我是大喜集团董事会董事毛人才的儿子,现任大喜集团下属分公司的副总经理,年薪四十万。"
阿宝面不改色道:"哦。"
毛怀德抓着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只要你能够帮助我夺回我的身体,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谢礼。"
阿宝道:"你一定要在祖师爷面前多帮我美言几句。"
毛怀德想起那个满头白发的俊美青年,讶异道:"他是你的祖师爷?"
阿宝道:"你不认识他?"
毛怀德摇摇头,缓缓在床尾坐下,"其实,在遇上他之前,我托关系找过好几个人帮忙。什么张天师传人,茅山正宗,还有黄符派……"
阿宝吃惊道:"你找过黄符派?"
毛怀德道:"一个叫房亨通的年轻人。"
防亨通?
……好自虐的名字。
阿宝干咳一声道:"他怎么说?"
毛怀德一提到他,就露出愤怒之色,"他说我是骗子。他说他用搜魂咒查过,确定现在这具身体就是我的身体。"
阿宝讶异道:"他用了搜魂咒?"
毛怀德道:"我看是装神弄鬼的骗子!我根本就没有任何感觉。我当毛怀德几十年,难道会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吗?"
阿宝道:"那你又怎么遇到祖师爷的?"祖师爷既然把他带回来,说明他应该是可信的吧?
"失败那么多次,我知道找人帮忙一点用都没有,所以决定买机票到国外找孔颂!谁知道在路上就碰到了你的祖师爷,他三言两语就说出了我的困境,还说知道怎么帮助我。"毛怀德看向阿宝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饿猫见了肥老鼠。
阿宝悄悄挪了挪身体,道:"你说你父亲是毛……"
"毛人才。"
"你有没有想过找他摊牌?"阿宝道,"既然你是正牌货,一定知道很多冒牌货不知道的事情。"
毛怀德眼睛闪了闪,垂头不语。
阿宝道:"你看过的侦探小说吧。很多不起眼的细节往往是破案的关键,为了保证我们的故事是一部情节紧凑的电影而不是百集家庭悲喜剧,我觉得你还是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比较好。"
"其实,我是我父亲在孤儿院领养来的。我到毛家第二年,母亲就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现在的弟弟毛怀康。后来我被送到寄宿学校,和现在父母的交流并不多。我弟弟并不喜欢我,他觉得我是电视剧里恩将仇报忘恩负义的坏蛋,所以父母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差。四十万的年薪听起来不少,但是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在打发一条狗。"毛怀德苦笑道,"所以我不能去找他们,找到也没用,他们不会帮我的,说不定还怕我把脏东西引进家里。"他抬头看了阿宝一眼,"我是不是很没用?"
阿宝道:"大家都是二世祖,我也没什么嘲笑你的资格,你不必有压力。"
毛怀德喃喃道:"我知道我很没用。可是我没办法,失去他们,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阿宝拍拍他的肩膀,"好啦,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办吧。"
毛怀德殷切地望着他。
阿宝道:"既然搜魂咒没用,那我们就从最基本的查起来。第一步,先找孔颂!四喜,你做记录。"
接着,毛怀德就看到放在桌上的笔自己竖了起来,然后在纸上写写画画。
"……"
阿宝道:"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御鬼派弟子。"
"御鬼?"毛怀德指着那支笔。
阿宝道:"介绍一下,三元四喜同花顺。"
毛怀德脸色发青,半天才抬手道:"嗨。"
阿宝道:"计划第二步……"
毛怀德道:"等等,我们怎么找孔颂?"
阿宝道:"买飞机票?他不是出国了吗?我们去办签证……"
旅馆的门铃突然响起来。
毛怀德打开门,却没看到人。
阿宝看着老鬼侧着身从毛怀德身边走进来,紧张道:"祖师爷又有什么吩咐?"
老鬼道:"主人说你不能离开这里。"
阿宝怔忡道:"可是他说要我破这件案子。"
老鬼道:"主人说你可以找一个帮忙。"
"谁?"
"潘喆。"
阿宝讶异道:"吉庆派掌门?"
☆、第四章
三宗六派如果要说吸金能力的话,首推吉庆派。
比起清元黄符御鬼这些和法术鬼魂打交道的门派,吉庆派干的活斯文又安全。通俗的说,他们就是算命先生,而且是算吉不算凶的算命先生。多少有钱人一掷千金就为了他们的两个字:放心。
正因为大家工作内容与方向不一样,六派之中,吉庆派和其他派的来往最少,最超然,所以关于他们的传闻也最少。
但是对阿宝来说,这位潘喆掌门却一点都不陌生。从小到大,司马清苦就不厌其烦地提起这个人,大到他的家庭背景、人生经历,小到他兴趣爱好、缺点特长,他都耳熟能详。
若说司马清苦和潘喆的恩怨,还可以追溯到几十年前,上个世纪。
那时司马清苦不叫司马清苦,还叫司马清雅,学习小有所成的潘喆在机缘巧合之下为襁褓里的他算了一卦,把他的名改了一个字,于是,风度翩翩的司马清雅消失了,凄凄惨惨的司马清苦诞生了。
八岁那年,因为自己的名字而格外能吃苦耐劳的司马清苦知道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之后,天真善良的灵魂瞬间被扭曲了,床边上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被改成"誓死不忘,一字之仇"。
当他继任掌门之后,个人恩怨直接升级成门派之间的嫌隙,据龚久透露,司马清苦曾经半夜三更命令自己的鬼使去潘喆楼下敲锣打鼓,顺带高喊:潘喆,还我命来。这还不够,有一阵子,潘喆为谁算命,他就派遣鬼使去整那个人,泼水、绊脚、撒面粉,怎么幼稚怎么来。到后来,还是六派其他掌门一起出面劝说,才让司马清苦稍稍收敛,这也只是稍稍,等那群人一走,他就故态复萌。最后还是潘喆主动玩失踪,才让司马清苦消停下来。
总之,御鬼派和吉庆派就像是中国的凯普莱特与蒙太古家族,现代的归云庄与程家……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的后代没什么可歌可泣的感情纠葛。
阿宝犹豫了下道:"能不能请祖师爷自己出面啊?"
老鬼道:"阿宝少爷可以亲自向主人要求。"
阿宝干笑两声,"我是想,我不是不能离开这里吗?潘掌门一向神出鬼没,也不知道躲在哪里,咳咳,不是,我是说,在哪里逍遥快活,呵呵,我怎么找他?"
老鬼道:"主人说,他会来的。"
阿宝惊讶道:"来这里?"
老鬼道:"主人说会来,就一定会来。"
阿宝道:"那你知不知道什么时候?"
老鬼道:"该来就会来。"
阿宝:"……"不知道就直接说不知道不好吗?
既然祖师爷说潘喆会来帮忙,那十有八九是会来的。阿宝无所事事地带着毛怀德逛大街。
这是个小镇,闹腾的地方不多。
阿宝和毛怀德逛了一上午就走遍了。
"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阿宝看向毛怀德道,"你买单。"
毛怀德慌忙拉住他,"那我们吃馒头吧。"
阿宝:"……"
毛怀德羞愧地低头,"算上旅馆的押金,我身上之有三百多块钱。"
阿宝道:"就这样你还想买飞机票出国?"
毛怀德讷讷道:"孔颂有一间房子。"他见阿宝面露不屑之色,忙道,"等我拿回我的身份,我会买回来还给他的。"
阿宝沉默地盯着他。
毛怀德被他看得心头发毛,小声道:"真的,我发誓。"
阿宝突然叹息道:"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我的未来。我决定了,一定要抽空买点黄金,然后埋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毛怀德:"……"
夜晚的小镇犹如闹累了的孩子,睡得极沉。
清冷的街道只有路灯捧场。
隐隐约约地,有脚步声从街道那头传来。
没过多久,一个青年慢吞吞地走过路灯底下,自言自语道:"老鬼不会蒙我吧。"
在肉眼看不见的世界——
同花顺从青年,也就是阿宝的背上伸出脑袋,兴奋地说道:"大人!夜游真有意思!"
阿宝道:"我更喜欢打游戏。"
四喜道:"大人,你这次来没有带电脑。"
阿宝道:"我应该在商场里买一台的。"
四喜道:"大人,家里没有网络。"
阿宝道:"纠正!是目前暂住的地方没有网络。"
四喜道:"大人……"
"闭嘴。"阿宝道,"我承受噩耗的能力很有限,你适可而止。"
四喜道:"我只是想说,前面好像有人。"
阿宝将背上的同花顺拍下来,整了整衣服道:"你们觉得我应该怎么称呼潘喆?"
四喜道:"潘掌门?"
阿宝把"潘掌门"三个字在嘴巴里嘀咕了好几遍,才抱怨道:"真拗口,还不如潘狗嘴顺口。"
四喜道:"大人,您是来求人帮忙的。"
阿宝道:"谢谢提醒。"
说话间,他们与四喜口中那个人的距离慢慢近了。
那个人坐在墙角边上,面前放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罩着一张布,另一边是一张小凳子。
"潘掌门?"阿宝声音谄媚得可以拧出水来。
那个人抬起头。
这是一张充满正气的脸,浓眉大眼,高鼻厚唇。
阿宝终于明白为什么师父每次看到国产警匪片总是倾向于那些罪犯,因为那些演好人的都很容易和眼前这张脸产生微妙的相似感。
"潘掌门?"他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
潘喆道:"你是谁?"
"我是阿宝。"
"御鬼派的阿宝?"
"是啊。"阿宝陪笑,"没想到您听说过我。"
潘喆道:"你走吧。"
阿宝忙道:"潘掌门,我知道以前我们派和贵派存在这一点误会,那是因为我师父对潘掌门仰慕已久,又找不到搭讪的借口,所以只能用这种笨办法引起你的注意。没想到最后误会越闹越大,错过了解释的最佳时机。"
潘喆对他的狡辩没什么反应,淡然道:"我不是介意这些事。我是担心你师父知道你主动请我帮忙,会向你发火。"
阿宝拍着胸脯道:"放心,我师父很疼我,不会打我的。"
潘喆道:"他年纪不小了,发火伤身。"
"……"阿宝狐疑地看着他。眼前这个提到师父一脸温柔的人真的是吉庆派掌门潘喆吗?真的不是其他人假扮的吗?不会是祖师爷随便找了个群众演员客串的吧。
潘喆道:"夜深了,我要回去了。"
"等等!"阿宝双掌拍在桌子上,"我保证不会让师父知道这件事!"就算他想让司马清苦知道也打不通电话啊。
潘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一支笔,"既然这样,我就为路边的有缘人丁瑰宝看上一看吧。你想知道什么?"
阿宝坐下来,"是这样的,我接了一个案子,主人公叫毛怀德。"
笃。
潘喆的笔尖敲在纸上,"你想知道他和孔颂的事?"
阿宝惊讶道:"你知道。"
潘喆沉默良久道:"谁让你来找我的?"
阿宝更惊讶了,"你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潘喆道:"我收到师叔的命令,所以在这里等你。"
阿宝暗想:潘喆的师叔?那不是已经退隐很久了吗?祖师爷果然威武!
"其实,我是……"
潘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摆手道:"我相信师叔这么做,一定有师叔的道理。其实,毛怀德本来就应该是孔颂,孔颂才是毛怀德。"
☆、第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o^)/~
阿宝道:"毛怀德和孔颂各代表了什么?"
潘喆道:"人。"
阿宝道:"……谢谢。您真是帮我剔除好大一堆选项。"
潘喆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阿宝道:"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什么叫做毛怀德是孔颂,孔颂是毛怀德,但我想大概是他们的灵魂曾经被交换过,现在又换回来了。是这个意思吗?"
潘喆点头道:"是的。"
怪不得黄符派那个房亨通用搜魂咒搜到的孔颂就是现在的毛怀德。不过这样换来换去有意思吗?阿宝道:"为什么?"
潘喆道:"有一种命格叫做天煞孤星。"
阿宝顿时想起了邱景云。当时龚久就说过他命犯天煞孤星。
潘喆道:"这种命格,几乎是无可化解的。但是师叔想到移魂的办法,将两人的魂魄扭转,以减低天煞孤星的威力。不过可惜,孔颂周围的人依旧难免伤害。"
阿宝瞠目结舌道:"这怎么可能?难道你师叔就为了孔颂的命运,牺牲了毛怀德?"
潘喆道:"不能说牺牲。他们本就是孪生兄弟。"
阿宝越听越迷茫,"孪生的?"
"虽然是孪生兄弟,却因为一个顺产一个难产,而踏上不同的命运。"
"好吧,就算是兄弟,那也是两个人啊?不能因为生产厂家是同一家就把两个产品的零部件互相拆除安装来平衡质量啊。"阿宝觉得相当不可思议。
潘喆道:"这当然还有其他的原因。"
阿宝道:"什么原因?"
潘喆道:"你知道你的师兄去了哪里吗?"
"我没有师兄。"阿宝顿了顿道,"你说邱景云师弟?"
潘喆道:"他的命格和孔颂一样。"
阿宝脑海中顿时浮现那道莫名从天而降的闪电,已经闪电中的人影,"你是说,有人在收集天煞孤星?"这年头,真是集什么的都有啊,还有收集天煞孤星的。"他收集他们做什么?难道研究?"
潘喆道:"你还小,很多事还不到你知道的时候。"
阿宝挺胸道:"我哪里小?"
"本事小。"潘喆毫不留情地回答道。
阿宝语塞。
潘喆无奈道:"如果你师父舍得对你严厉一点就好了。"
阿宝道:"我师父很单纯,很天真,你不要教坏他。"
潘喆眼角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些许笑意,点了点头道:"你的师父的确是个单纯的人。"
"你千万不要让他知道你这么形容他。他不会放过你的。"阿宝说完,又觉得后面一句警告没多大威慑的作用。因为以司马清苦的重重行为来看他,他本来就没打算放过潘喆。
潘喆道:"你会告诉他吗?"
"不会。"他根本不会让他知道这次会面。
潘喆微笑道:"我也这么想。"
阿宝道:"那毛怀德和孔颂就这样算了?不交换回来,呃,我是说,不再变回去,呃,也不是……"
潘喆道:"我想让你来找我的人应该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他说着站起来,将凳子放在桌子上,然后用单手举起桌子,往街道的另一个方向走。
刚才坐着不觉得,阿宝这才注意到他的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米八五左右,双肩很宽,光看背影就很魁梧。
师父就是欺负了这么一个人这么多年?
……
召唤系的果然就是好使啊。
租书店里亮着灯光。
阿宝进屋才知道印玄还没睡,正坐在那间会客室里看书。
打招呼?还是装作没看到?阿宝的脑袋还没有做出选择,身体已自动进入蹑手蹑脚模式。
"今天顺利吗?"印玄突然出声。
刚踏进走廊的脚立马缩回来,阿宝干笑道:"顺利。"
印玄从书中抬头,"困吗?"
阿宝注意到手里的书,书名眼熟,封面更眼熟,如果没记错的话,封面右下角那一块酱油渍还是他吃螃蟹的时候沾上的。
"嗯?"
"困!"阿宝隐约感觉到了他的意图。
印玄道:"那就好,过来。"
……
什么叫那就好,过来?不是应该说,那就快点睡觉去吗?
阿宝用脚尖磨着门槛。为什么每次想跨过这道槛都这么难呢?
印玄右眉微微挑起,灯光正好落在瞳孔中,犹如漫画中的精光一闪。
阿宝急忙迎上去,硬挤出个笑容,"祖师爷有什么吩咐?"
印玄把书递给他,"背熟。"
"……"阿宝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数,"我一定会尽快背熟的。"这本书不会是师父交给他的吧?那他是不是应该做出如下猜测:
师父和师叔的电话之所以打不通是因为被祖师爷给收买了?而自己就是那个牺牲品?所以睡狗窝,当苦力……被迫接受这种不可能的任务都是师父和师叔默许的?
阿宝苦恼地看着印玄。祖师爷到底是看不顺眼他哪一点,才这么变着法儿得来整他?
"我也觉得你尽快背熟较好。"印玄微微一笑。
他一笑,阿宝心里就发凉,"祖师爷您有话好说,千万别笑得这么阴……"那双黑眸中闪烁的光点及时唤醒他的理智,让他把"险"字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我是说,千万别笑得这么英俊!晃眼啊。"
印玄站起来,"背熟再睡觉。"
阿宝结结巴巴道:"背熟再睡觉是什么意思?"
印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以为呢?"
"我可不可以分期付款,先背一页?"阿宝满脸渴望地看着他。
印玄道:"秦老。"
老鬼慢慢地走出来,"主人放心,我会监督阿宝少爷的。"
阿宝颤声道:"别这样。"
印玄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不到他居然会对自己撒娇。
虽然他讶异的时间非常短暂,但阿宝站得近,第一时间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当即趁热打铁道:"毛怀德事情我刚刚理出了点头绪,准备睡一个好觉,明天把这件事深入发展研究探讨一下。"
印玄道:"你想把毛怀德和孔颂的灵魂调换回来?"
阿宝一怔,"他们不是各归各位了吗?"
印玄道:"那你想发展研究探讨什么?"
阿宝道:"呃,安慰一下他受伤的心……"
印玄冲老鬼点了点头,负手朝里走去。
"祖师……"阿宝怯生生地喊了个两个字,剩下那个字就被老鬼阴沉的脸色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老鬼道:"请阿宝少爷专心。"
阿宝拍拍胸脯。
正在怀里休息的同花顺和四喜钻出头来。其实当了鬼之后,他们并不需要睡觉,但是跟阿宝跟久了,情非得已地沾染到他的部分习性——嗜睡。
"大人?"同花顺疑惑地看着他。
"我想问你们要不要和这位前辈交流交流感情?"阿宝冲他们使眼色。
同花顺还没说话,就被四喜拉了回去。
阿宝吃惊地看着老鬼瞬间变绿的脸色。
……
"其实这本书我从小看到大的。"阿宝陪笑道,"我也觉得最近大场面见得太多,定身符有点不够用,正想好好学习学习。本来还想按部就班慢慢来的,没想到祖师爷英明神武,帮我想到前头去了。呵呵,咳,那学吧。对了,晚上用灯会不会太浪费电啊。"
"节能灯,峰谷电。"
"……您考虑得真周到。"
奋战一晚上的成果是,阿宝记住了半张凝魂符并在不断的挣扎与忍耐中免疫了老鬼的咆哮神功。不亲耳听到他的咆哮绝不会相信这样一个古板严谨的老头居然有这么一副惊天动地的金嗓子。
☆、第六章
但是一个晚上记住半张凝魂符的效率显然没有达到印玄的标准,以至于印玄听到这个成绩时,阿宝觉得四周的空气凝滞了,好像被关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球里,大气都不敢出。
"除了睡觉之外,还有什么对你很重要?"印玄坐在桌边,用勺子慢条斯理地喝着粥。
阿宝目光盯着桌腿,心里默念着:食物食物食物……
"嗯?"
阿宝斩钉截铁道:"当然是祖师爷!"食物食物食物……
印玄放下勺子,"食物不重要?"
阿宝慢慢地抬起头,泫然欲泣地看着他。
"男子汉,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印玄站起身道,"你跟我来。"
阿宝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桌上的粥,慢吞吞地跟在身后。
印玄带他到租书店前的空场地上,挥了挥袖。
阿宝就看到天色变了,四周的景物像纸片一样折叠了起来,"祖师爷?"他惊慌地朝他看去,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张空白的黄符飘浮在半空中。
"画出凝魂符,就能离开。"印玄的声音从他背后传过来。
阿宝猛然转身,却看到租书店慢慢倾朝自己倾倒下来。
这是假的假的假的……
阿宝努力想要说服自己,但头顶越来越密集的阴影却压倒他心中的笃定。他慌里慌张地摸出笔,在黄符上犹豫了会儿,一咬牙,落笔!
当一个人的注意立即集中到极致的时候,四周的环境就会在意识上模糊起来。
这一刹那。
阿宝的脑海一片空白,眼睛里只有一张被放大五六倍的黄符。手前所未有的稳定,他几乎觉得笔和手指是连在一起的,笔尖游走,并不是因为脑海浮现的画面,而是因为惯性。
就好像他已经画过千百次凝魂符,犹如行云流水,毫不犹豫。
直到最后一勾,四周几乎压在他身上的景物猛然刹住。
阿宝回过神来,惊骇地看着头顶那浓缩得看不清楚是屋顶还是大门的平板图片,用手推了推。图片像拼图板般裂了开去,然后碎成粉末,被风吹得一干二净。
"恭喜阿宝少爷,学会凝魂符。"老鬼站在门前,不惊不喜地开口道。
阿宝低头看看握笔的手,又看看从空中飘落在地的凝魂符,不敢置信地问,"我学会了?"
老鬼道:"主人还布置了其他作业,请阿宝少爷抓紧时间学习。"
阿宝道:"我今天要去找毛怀德。"精神力高度集中的后遗症是对饥饿更加敏感。
老鬼道:"主人说,毛怀德中午会来。"
"中午?"阿宝饿得头晕眼花,几乎要昏过去。难道他要熬到中午才能出去买点东西吃?
老鬼转身进屋,没多久端着一碗粥出来,"请阿宝少爷喝完粥继续学习。"
"……"
对阿宝来说,粥充饥的实用性仅比白开水好一些。
他趴在桌上,眼睛盯着书本上的符咒,另一只手无意识地临摹着。
四喜等鬼纠结地站在他的不远处。
"渴。"阿宝道。
老鬼很快从房间里倒了杯水出来交给四喜。
四喜踌躇不前。
老鬼道:"以阿宝少爷的学习速度,不可能这么快学会噬魂符的。"
四喜稍稍安心,将茶杯送到阿宝面前。
阿宝突然拿着符咒朝他身上贴去。
四喜吓了一大跳,一下子蹲在地上。
阿宝笑道:"你怕什么?我还没有画完。"
四喜还没说话,同花顺已经哇得一声哭出来。
人鬼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连三元也忍不住问道:"你哭什么?"
同花顺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我以为四喜要没了!呜呜……大人最坏了,不给我吃好吃的东西,还吓我们……我好像吃牛排啊。"
……
最后这句才是重点吧。
阿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老鬼道:"毛怀德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毛怀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请问阿宝先生在吗?"
阿宝将书塞进口袋,蹦跳着迎出去,"我在这里!"
毛怀德被他不同寻常的热情弄得一怔,随即眼睛亮起来,"是不是有帮我把魂魄换回去的办法了?"
阿宝道:"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毛怀德道:"还是先听好消息吧,我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坏消息。"
阿宝道:"好消息就是,你不需要出国了。"
毛怀德道:"难道孔颂回来了?"
阿宝道:"这就涉及到这个坏消息了。坏消息是,你也不需要移魂了。"
"为什么?"毛怀德失控地喊起来。从毛怀德变成孔颂到现在,他的精神一直倍受压力,尤其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在撒谎的时候。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希望,没想到居然又变成了失望。
阿宝道:"因为你真的是孔颂。"
毛怀德吼道:"我是毛怀德!"
阿宝道:"即使你难以接受,我也要说,你真的是孔颂。"他把他从小灵魂被调换的事告诉了他,包括命犯天煞孤星。
毛怀德一脸不可置信,"这不可能!你骗人,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毛怀德,怎可能会变成孔颂?一定是你们弄错了,什么天煞孤星,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
阿宝耸肩道:"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就当这件案子我没办好,我不收你钱。"
毛怀德愤怒地瞪他一眼,扭头就往外冲,谁知门突然关上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希望的破灭让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愤怒与憎恶,而阿宝无疑是眼前最令他感到愤怒和憎恶的人。
阿宝无辜地摊手道:"不是我干的。"
老鬼突然现出实体,"从今天开始,你要留在这里。"
怒火彻底烧毁了毛怀德的理智,他冷笑道:"你们要囚禁我?我知道了,你们和孔颂是一伙的,你们合伙想要整死我,是不是?"
阿宝退后一步,以撇清自己和老鬼的关系。
但毛怀德并没有将这一步的距离放在眼里,他继续咆哮道:"我是毛怀德!我才是真正的毛怀德!让我回去,让我回去!"他说着开始动手找东西砸。
阿宝看他闹得凶,干脆躲进屋里去了。
外头没闹多久,就安静下来。
阿宝从走廊里探头,只见毛怀德正安静地坐在会客室的椅子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好似一对大铜铃。
老鬼对阿宝道:"请少爷继续读书。"
阿宝道:"我可不可以出去走走?"
老鬼道:"主人吩咐,如果阿宝少爷在日落之前没有学会噬魂符,就哪里也不能去。"
"……"阿宝无声地看着他。
老鬼面无表情地回望。
两人视线对战许久,阿宝败下阵来,自暴自弃地挥手道:"把书拿来。"
事实证明,这种威逼高压的手段很适合阿宝。他在日落之前竟然真的把噬魂符学会了。
为了报复老鬼,阿宝学会之后故意将噬魂符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老鬼面不改色道:"少爷可以出去了。"
阿宝把噬魂符收进怀里,撒腿就往外跑。
同花顺跟在他后面,感动道:"我从来没有见大人这么勤快地往外跑过。"
阿宝冲进镇上的小吃店,把菜单上的食物从头到尾点了一遍,然后哀叹道:"饿死我了!"
四喜一同叹气道:"这才是大人勤快的原因啊。"
阿宝拿出三张有滋有味符拍在桌上,"不要抱怨了,一起坐下吧。"
三元四喜同花顺毫不客气地坐下来。
阿宝拿着符咒正要往他们身上贴,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在门口一晃而过。
☆、第七章
是他?
阿宝吃惊地站起来往外走。
"唉,这位客人!你点的东西还没上呢?"老板焦急地追出来。
阿宝随手掏了几百块放在桌上,"我一会儿回来!"他跑得匆忙,三元四喜同花顺也是愣了下才追上来。
"大人,你在找什么?"同花顺跳到他的肩膀上,帮着他一起张望。
"我刚才好像看到……"阿宝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肚子咕噜咕噜地响起来。他晃晃脑袋,将那抹身影晃出脑外,耸肩道,"可能是幻觉吧?吃饭要紧!"
一听吃饭,包括三元在内的三个鬼使都嗖地一声冲回了小吃店。
阿宝走在最后,进店门的时候还往后看了看。
那个人……
应该不会在这里出现吧?
吃饱喝醉回租书店,居然看到几个中学生在书店里租书,老鬼化身身体,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坐在柜台后面,竟然没有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里真的做生意?"阿宝惊讶地凑到他身边,低声问道。他一直以为这里只是摆摆样子用的。
老鬼道:"主人回来了。"
阿宝笑容一僵,"祖师爷有没有问起我?"
老鬼道:"主人想知道的事不用问。"
阿宝吐了吐舌头,转身钻到会客室里。
毛怀德坐在椅子上,依旧是他出门前的姿势。
印玄换了身银丝绣边的宽袖长袍从房间出来。
阿宝这才注意到他住的房间就在他的正对面!也就是说,那间豪华的总统套房就是印玄的房间?他嘴角上下抽搐了好几下。那之前印玄用这间房间诱惑他的举动算不算空手套白狼?
印玄道:"去睡一觉吧。"
阿宝一愣。其实昨夜熬到凌晨,他就顶不住了,趴在桌上昏昏沉沉地睡了四五个小时,起来的时候身体有点僵硬,但精神还不错,现在让他去睡他恐怕睡不着。
印玄道:"晚上有客人来。"
"又来?"阿宝叫道。
印玄道:"你接客。"
阿宝瞄了眼还没送走的前客人毛怀德,谨慎地问道:"是什么生意?"
"等睡醒了告诉你。"
……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笔生意很棘手,提前告诉他会让他失眠?
阿宝躺在床上,心烦意乱地挠着头。
他原本以为自己满腹心事一定睡不着,谁知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手指还插在头发里,自己刚刚就保持这个姿势睡了一个多钟头。
抬头是巴掌大小的夕阳晚景。
他慢吞吞地坐起来,拿了身干净衣服去洗手间冲了个澡。
洗手间比他的卧室稍微大一点,洗澡只有一个喷淋头,热水时有时无,幸好时尽盛夏,就算用纯冷水洗澡也不太冷。洗手间的窗户和阿宝房间里差不多,用色彩斑斓的纸贴住,透不进光,阿宝洗完澡出来,才发现天色近乎全暗。
"我洗了多久?"阿宝讷讷地问。
四喜道:"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天会变得这么快?
阿宝打开灯看了看手表,才四点多,就算冬天也不至于暗得这块,更何况是夏天。
同花顺道:"停电了?"
四喜道:"太阳不归供电局管的。也许暴风雨要来了?"
三元道:"不像。"
阿宝知道猜来猜去也没结果,干脆走出去。但他从走廊到书店门口一路开灯,却一个人影也没看到,不止人影,连老鬼也不见了。
"好久不见。"
稍嫌森冷的声音惊得阿宝浑身一激灵。他愕然转头。
那黑漆漆的街道上,隐约站着一个人,与他下午所见的身影极为相似。
"师弟?"阿宝试探着唤道。
那个人慢慢地往前走,两人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对方的身影完全暴露在租书店灯光下才停下脚步。
邱景云!
却又……不像原来那个邱景云。
眼前这个人虽然还顶着邱景云的面孔,但眼睛一点生气都没有,就好像蜡像一样。
三元道:"他身上没有人气。"
四喜惊道:"僵尸?"
阿宝错愕地看着邱景云,"为什么?"
"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能自己选择的。"邱景云淡淡道。
阿宝想起火车重逢的情景,那时候的邱景云或许用一张精心描绘的面具遮挡住他的内心,但是那是一张生动的脸,生气勃勃的脸,可眼前这张却只能用面具来形容了。
"但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不能选择的。"阿宝道。
邱景云道:"命犯天煞孤星,是可以选择的吗?"
阿宝语塞。他听说过,命犯天煞孤星是无法化解的。
邱景云道:"我来找一个人。"
"谁?"
"毛怀德。"
阿宝惊讶道:"那是谁?"
邱景云那双毫无生气的瞳孔从头至尾地扫了一遍,"我知道他在。"
阿宝侧身道:"请便。"
邱景云没动。尽管他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但是阿宝感觉到他在戒备。
阿宝干咳一声道:"其实,我是来借书的。"
邱景云突然拍了拍手。
黑暗中响起整齐的脚步声。
阿宝的背脊顿时感觉到一阵凉意。脚步声那样响亮,绝对不是一个两个能够发出来的。他双眼死死地盯着出声的方向,没多久,一群黑压压的人走过来。他们列着方队,穿着统一的黑色西装,看上去就像军训过的黑社会。
"你从哪里弄来那么多帮手?"阿宝问。
三元道:"他们也没有人气。"
阿宝快哭了,"你能不能说一点好消息?"
三元道:"他们不如邱景云强大。"
阿宝眼睛燃起一丝希望,"也就是说,我能战胜他们?"
三元道:"你不是邱景云的对手。"
"……"阿宝哆哆嗦嗦地拿出今天下午刚学会的噬魂符,"靠这个呢?"
三元道:"可以试试。"
邱景云目光凝注在他身上。
阿宝又把符咒放了回去,认真地问道:"我可不可以走了?"
邱景云道:"找不到毛怀德,就用你充数。"
阿宝道:"你找他做什么?"
"做僵尸。"
"我觉得毛怀德的资质远胜过我!"的
邱景云没理他,抬手勾了勾手指。
乌压压一片的僵尸列队中分出五个,踏着方步进租书店。
阿宝慢慢地挪动步子。
邱景云道:"我不想杀你。"
阿宝道:"我也不想。"
"如果你听话。"
阿宝发现邱景云自从变成僵尸之后,废话少了很多,杀气重了很多。不过他为什么会变成僵尸呢?难道那个闪电人收集天煞孤星就是为了把他们都变成僵尸?他觉得自己好像无意中摸到了门的把手。
"大人。"同花顺怯生生地爬出来,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好想哭。"
阿宝道:"大人我也想哭。"
"我忍不住了。"同花顺抱着阿宝的手臂,嚎啕大哭起来。
他的哭声向来惊天动地,在这样静谧的街道显得响亮又孤独。
在他的伴奏下,阿宝忧伤的情绪被冲淡许多,拍着他的肩膀道:"哭就哭吧,小心别把眼珠子掉出来。"
同花顺越哭越厉害,几乎止不住,"我好难过,大人,我好难过……"
他哭得太久了,久得阿宝也有点吃惊。他一直以为哭对同花顺来说就像女人夏天的时候要用吸油纸一样,情绪不好的时候吸一吸,但也只是小吸一下,坚持这么长的时间还是头一次。
"你哭什么?"阿宝问。
同花顺哭得几乎喘不过气……至少给人是这样的感觉,"我不知道,可是,可是我看到他就好想哭。"他手指指的方向是邱景云。
阿宝看着煞气十足的邱景云,扁着嘴巴道:"我也是。"
☆、第八章
关注门口动静的四喜悄声道:"他们出来了。"
五个进屋扫荡的僵尸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显然一无所获。
邱景云目光重新落在阿宝身上。
同花顺大叫一声:"别看我!"
他叫声凄厉,真正鬼哭狼嚎,神奇地治愈了邱景云的面瘫,让他两边的眉毛朝中间拢了拢。
阿宝拍着同花顺的肩膀道:"下次用这种秘密武器的时候,好歹跟大人我打个招呼。大人的耳膜是天生的,不是钛合金材质。"
同花顺抽泣一声,躲进阿宝怀里去了。
四喜小声安慰了他几句,也不见他出来回应。
阿宝对上邱景云死气沉沉的眼眸,意味深长地问道:"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一些我应该知道却还不知道的事?"
邱景云道:"他一直被装在盒子里,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阿宝道:"我在问你啊,师弟。"
"你在拖延时间吗?"邱景云道,"师兄?"
阿宝被戳穿伎俩,面色难看地干笑两声,"拖延时间对我有什么好处?除了想上厕所之外?"
邱景云道:"你在等印玄吗?"
阿宝看他老神在在的模样,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你把他怎么了?"
邱景云道:"他赴约去了,短期之内不会回来,你不用等了。"
能够让印玄亲自赴约的不是大神级就是大boss级人物。阿宝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隐身在闪电里的人影,"你是说闪电人?"
邱景云道:"所以,你还是乖乖跟我走吧。看在同窗的份上,我不想对你动手。"
阿宝道:"那你能不能看到同窗的份上,放我一马?"
"可以。"邱景云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只要你把毛怀德送过来。"
阿宝道:"毛怀德真不在我手里。"
"不管他在谁的手里,我都能用你来换。"邱景云顿了顿道,"希望你值这个价钱。"
"如果不值呢?"阿宝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邱景云道:"你最好祈祷一下。"
阿宝:"……"
被挟持的路上,他真的祈祷了。
迈出那条街,黑暗像闪光灯一样,一闪就不见了。阿宝吃惊地回头,发现街道正安静地沐浴在落日余晖中,房舍、路灯、门前的自行车……所有的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
"刚才是……"他刚张口,一张符咒就贴在后脑勺上,然后被邱景云扳正脑袋押送上一辆小货车。
阿宝用眼角余光注意到那些受过军事化训练的僵尸都不见了,只有邱景云坐在边上。
四喜、三元和同花顺一起藏在他怀里。阿宝知道,既然三元在刚才没有出手,就说明他出手也没有赢面。
小货车一路出了小镇,上了乡间小路。
看着越来越荒凉的路,阿宝紧张得不能自已,幸好被定身之前说的字是"是"而不是"啊",不然在颠簸中剧烈扑腾的心脏兴许就条出来了。
路越来越窄,小货车打了个拐,开进一条山路,然后一路往上。
黑暗刹那来袭。
阿宝原先以为枝叶茂密,遮天蔽日,后来才发现树枝与树枝之间露出的天空也是黑色的,也即是说,天又黑了。
没过多久,两边树枝渐渐稀疏,一栋大木屋出现在眼前。
木屋前面黑压压的一片,正是刚刚才分开没多久的僵尸。
小货车停下,邱景云顺手揭掉他后脑勺的定身符,兀自下车。
阿宝一边活动筋骨,一边滴溜溜地打量着四周环境。
"下车。"邱景云催促。
阿宝从车上下来,伸了个懒腰道:"坐这么久的车真累,差点都不能动了。"
邱景云手里捏着定身符。
阿宝乖乖闭上嘴巴。
木屋一共有三层,每一层都不高,大约两米左右,一抬头就能看到木质天花板的纹路,给人压抑感。幸好阿宝虽然不矮,却还没够上两米,所以不用担心头顶擦着天花板擦成秃头。
邱景云带他上三楼,送进一间大概十平方米的房间,"洗手间在隔壁,饮食会有人送来。"
阿宝道:"所以,我现在被软禁了?那我能不能要求有一张床,一床被子,一个电视机或者一台电脑?"
邱景云看他一眼,道:"不一定是软的。"
阿宝识趣地闭上嘴巴。
邱景云道:"我会联系你的师父,希望他能够找到毛怀德。"
阿宝在他即将出门的时候突然冒出一句,"你被抓之后,师叔很伤心。"
邱景云顿住脚步,头也不回道:"阿琪魂飞魄散的时候,我更伤心。"
关上门,阿宝成了真正的囚犯,所幸邱景云在窗户的问题上比印玄大方的多,从四四方方的大窗户望出去,木屋东南边尽收眼底。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四喜伸出脑袋来问。
阿宝摸摸他的头。邱景云没有把三元四喜他们带走,说明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所以想靠一人三鬼闯关出去的希望很小。这时候他有点怀念起印玄和老鬼的高压政策了,当初他们不该让他背什么噬魂符啊,背点除僵尸的法术多好。
"大人?"四喜见阿宝久久没回答,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阿宝道:"你们说祖师爷去赴约了,老鬼去哪里了?"
四喜道:"一起赴约了?"
"那毛怀德呢?"
"藏起来了。"
"那我呢?"他们既然知道把毛怀德藏起来,怎么就不想着把他也藏起来呢?
四喜道:"被抓了。"
"……"阿宝想起自己洗澡前,印玄说的话,拍大腿道,"祖师爷说的接客,不会是指师弟吧?"
四喜道:"也许是闪电人?"
阿宝道:"那我还是选师弟吧。"被闪电人抓走很可能会变成僵尸。
四喜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阿宝道:"我肚子饿了。"
四喜道:"所以?"
"等开饭吧。"阿宝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可不可以点餐,我想吃龙虾。"
晚上开饭的时候,阿宝发现别说龙虾,连河虾都没有。
阿宝一脸阴沉地掰着地瓜。
四喜眼巴巴地看着他,"大人不吃吗?"
阿宝看了他一眼,塞了一块进嘴巴。再不想吃也得吃下去,作为人质,他最需要的是体力。
门被毫无预警地打开。
邱景云拿着杯牛奶进来,"吃得习惯吗?"
阿宝道:"显然很不习惯。"
邱景云道:"再熬三天就好了。"
"如果三天内,没有找到毛怀德呢?"阿宝脱口问道。
邱景云道:"那你就会和我一样,再也不用为食物而苦恼。"他将牛奶杯放在他的旁边。
阿宝拿起杯子啜了一口,眼角斜到邱景云正凝望着自己,"你看什么?"
"你喝牛奶的样子很像阿琪。"邱景云道,"阿琪也喜欢用双手捧着杯子喝水。"
阿宝道:"那个女鬼?"
邱景云道:"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惜,抗战爆发,父亲一面暗中资助抗战,一面送我出国留学。临走前,我和阿琪说好等我学成归国就成亲,但等我回来,她已经……"
阿宝道:"死了?"
邱景云低着头,"他父亲要把她送给一个汉|奸当妾,她自缢了。"
阿宝道:"呃,看本人看不出她这么有骨气。"
邱景云冲他怒目而视!
阿宝自知理亏,小声道:"对不起。"
邱景云突然愤怒地捶地,"道歉有什么用!她不可能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九章
阿宝道:"她的遭遇虽然值得同情,但这也不能作为她害人的理由。那些女明星是无辜的,最后不一样回不来了。她们又做错了什么?"
邱景云缓缓地坐在地上,低声道:"她含冤而死,化身厉鬼,怨气极重,一直有天师想收她,所以她才会不断吸食魂魄来增加的力量。她其实只想保护我们的爱情。"
阿宝道:"别人也有爱情。"
邱景云单手捂着脸,低着头,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宝喝着牛奶,脑袋里不停地转着念头,"前世的事,你怎么记起来的?"
邱景云慢慢地抬起头,眸色一如无光的夜色,"你想知道前世?"
阿宝想也不想地摇头道:"不想。"
邱景云定定地看了他好半晌,才掀起唇角道:"你是明智的。一个人太好奇,知道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阿宝道:"在智商方面,我一直很有自信。"
邱景云站起来,"希望你的师父也有这样的自信。"
阿宝道:"当僵尸是你自己的选择还是……"
"有分别吗?"
"有。"阿宝用力地点头道,"我想借鉴一下经验,看看自己到时候还有没有其他选择。"
邱景云道:"你不会想知道答案的。"
"……谢谢告知。"
邱景云出去之后,阿宝把怀里三个鬼都拎出来。
同花顺蜷成一团,睡在他的掌心上,好似所有的精力都被之前的哭泣榨干了。
"没想到哭也这么费体力。"阿宝将他重新放回怀里。
四喜茫然道:"大人让我们出来做什么?"
"当然是商量逃走的办法。"阿宝道,"我可不想变成僵尸。老头子一定会和我断绝关系,逐出家门的!"
四喜道:"听说变成僵尸后开销不大。"
阿宝道:"……"
三元道:"你师父会想办法的。"
阿宝道:"我觉得自力更生更靠谱。"
三元沉默。
阿宝看他脸色就知道希望不大,长叹一声,往后一躺。
四喜道:"大人干什么?"
阿宝道:"我现在难道不像睡觉吗?"
四喜道:"睡得着?"
"睡不着也得睡。省的有机会逃跑时体力不支。"阿宝嘟囔着,真的闭上了眼睛。
等待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尤其是用睡觉来等待。
睡了两天两夜之后,阿宝发现自己睁着眼睛都犯困。
四喜惊奇地问道:"大人,你睡了这么久还想睡?"
阿宝道:"不知道为什么越睡越想睡。"
四喜沉默良久道:"会不会真的有了?"
阿宝道:"你被同花顺附体了?"
同花顺迷迷糊糊地从他怀里爬出来,"大人?"
阿宝摸着他的头,"休息好了?"
同花顺道:"头好痛。"
阿宝见他痛苦地按着挠头,身体像麻花一样地扭动着,最后差点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你别乱动。"他抬手阻止他继续自虐地行为,"要不,你变成实体,我帮你按摩按摩太阳穴。"
"嗯。"同花顺毫不犹豫地变成实体,但由于他的脚还揣在阿宝的怀里,所以变成实体的时候不免一蹬,直接把阿宝蹬翻在地。
"大人!"同花顺连忙收回脚扑上去扶他。
阿宝大字型地躺在地上喘气,"不行了不行了。"
"大人?"同花顺用手掀他的眼皮。
"你们在做什么?"邱景云推门进来,就看到一个鬼变成实体趴在阿宝身上,阿宝嘴里还嚷嚷着不行了。
同花顺回头,水汪汪的眼睛扫到邱景云,心头一痛,脑袋轰得一下像要炸了。他抱着脑袋,眼泪噗噗往下掉。
阿宝吃了一惊,也顾不得装模作样,连忙坐起来抚着他的肩膀道:"你怎么了?"
"我……我……我等不到了!再也等不到了!"同花顺猛然把头埋进阿宝的怀里。
阿宝拍着他的背,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同样茫然的邱景云。"不哭不哭,要不,我给你有滋有味符,吃点东西好不好?"他问。
同花顺猛然放开他,认真地点头道:"好。"
四喜从阿宝怀里探出头道:"大人,我要是也哭,能一起吃吗?"
阿宝面无表情地把他脑袋塞回去。
同花顺一边哭一边问,"今天吃什么?"
邱景云将碗放在地上,"面。"
阿宝看了一眼,"方便面?"
邱景云道:"海鲜口味的。"
"我喜欢。"同花顺咧开嘴,甜甜地一笑,眼巴巴地看着阿宝。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样一张又哭又笑的脸都很奇怪。而且阿宝注意到,邱景云进门之后,除了第一眼之外,同花顺都没有再转头看他。
"他就是当初把你关在盒子里的人。"阿宝以为同花顺还记恨这件事。
同花顺觉得心又被拧了一下,低着头,任由眼泪一滴滴地落在手心里。
阿宝的手在怀里摸了半天,然后涎着脸看向邱景云。
邱景云道:"有滋有味符?"
阿宝道:"我用光了。"
"你身上不会连黄符和朱砂都没带吧?"邱景云道。
阿宝道:"黄符和朱砂都带了,但是书没带。"
邱景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所以你是想告诉我,没有书你不会画?"
阿宝傻笑两声。
邱景云道:"黄符和朱砂呢?"
阿宝从怀里掏出来,还有附赠一支笔。
邱景云拿着笔一气呵成地画完。
阿宝将有滋有味符贴在同花顺身上,叹气道:"你不当天师真可惜。"
邱景云道:"不会比你当天师更可惜。"
"如果能够选择,我也不想啊。"阿宝道。
邱景云道:"你的父亲为什么送你入御鬼派?"
阿宝将东西一件一件地收好,"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
簌簌。
同花顺端着碗蹲到角落里,默默地吃着。
邱景云道:"你不饿?"
阿宝道:"可以续碗吗?"
"好像不可以。"邱景云笑眯眯地站起来往外走。
"喂。"阿宝眼睁睁地看着门在他面前关上。
"大人。"同花顺顶着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举着碗,把筷子递到他嘴边。
阿宝吃了一口,然后用手擦掉他的眼泪,"你究竟在哭什么?"
同花顺吸了吸鼻子,"我也不知道。我头好痛,我先睡一会儿。"他将碗筷塞进阿宝手里,然后就势倒在地上,身体很快自动变回魂体状态。
四喜道:"我觉得同花顺的变化和邱景云有关。"
阿宝道:"英雄所见略同。"
四喜道:"难道他们有瓜葛?同花顺身前是什么人,大人知道吗?"
阿宝叹气道:"一个被父母监禁了十几年的孩子。"
虽然邱景云没有送第二碗面,但晚饭时间却提前了。
阿宝端着面吃得很慢。
因为邱景云在等他。他说:"这是你第三天的最后一顿饭。"
三天的期限已到。
阿宝道:"我突然想洗个澡。"
邱景云道:"如果我是你,动作快一点。"
阿宝没好气道:"赶着送死吗?"
"他的耐心不太好。"邱景云道,"你早点去,说不定他会高兴一点,结局也会好一点。"
阿宝放下碗,用袖子抹了抹嘴巴道:"走吧。"
邱景云问道:"你怕吗?"
阿宝道:"你像在问足球运动员渴不渴望胜利。"
邱景云道:"你的比喻不恰当,因为你问题的答案是不一定的。"
阿宝皱眉道:"哪里不一定?"
"你没限定足球运动员的国籍。"
"……你纠正得对。"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十章
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阿宝就经过二楼。
一样低矮的屋顶,但有个宽敞的客厅,两面都是窗户,能看到木屋边上左右摇晃的树叶。
几个僵尸守在客厅的四周。
"没想到你喜欢照镜子。"阿宝看着那块突兀地立在客厅正中的镜子道。
邱景云道:"它不是普通的镜子。"
阿宝当然知道这不是一面普通的镜子,他这么说只是为了套邱景云的话。
邱景云竟然很合作。他走到镜子前,淡然道:"这是前尘往事镜。"
阿宝道:"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啊,我听说当年的三宗曾拿到四件很厉害的法宝,难道这就是其中之一?"
邱景云道:"当然不是。前尘往事镜只能追溯照镜者的前一世,根本算不上什么厉害的法器,更没办法和凝魂聚魄长生丹相提并论。"
阿宝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邱景云道:"没什么,有人想知道你的前世。"
阿宝悄悄地朝后挪动了半步,摇头道:"我不想知道。"
邱景云道:"如果我是你……"
他还没说完就被阿宝飞快地打断道:"你不是我。"
邱景云缓缓地抬起手,冷冷地看着他道:"我不想动手。"
阿宝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冷静。"
邱景云眼中精光一闪。
三元突然从阿宝的怀里冲了出来!
作为三鬼之中担任保镖角色的三元,他和四喜同花顺不同。他是厉鬼。
凄厉的风声鼓胀着整个客厅。
砰砰砰……接连的碎裂声响起。
客厅的玻璃窗在风的冲击下爆裂开来。
前尘往事镜被割了几道裂痕,又迅速复原。
阿宝趁着风起,飞快地往下跑,但有僵尸上前,统统都用定身符解决!幸好二楼的僵尸不多,而且动作不快,竟让他连连得手。
"破魂!"身后响起邱景云冰冷的声音。
阿宝脚步一顿,低咒一声,又急忙转回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把三元收回体内!
"等等!"他盯着停在额前五六厘米处的火光,剧烈地喘着气,"我照。我照就是了。"
邱景云收回火球,"我说过,我不想动手。"
阿宝垂头丧气道:"我本来以为会顾念着同门之情。"
邱景云道:"你对我有过同门之情吗?"
阿宝毫不犹豫道:"有。"
"多少?"
"呃。"阿宝干笑两声。其实两人心底都清楚,对方和自己就见过几次面,说同门之情或许是有的,毕竟遛鬼派这一代只有他们两个传人,但说很多,那是自欺欺人。
邱景云道:"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在关键时刻你会帮我,或者站在我这边。"
阿宝道:"如果你做得对,我一定会帮你。"
邱景云无声地盯着他,许久才道:"照镜子吧。"
其实知道自己的前世对阿宝来说并不算太大的损失,反正他没打算像邱景云一样傻乎乎地把这辈子也赔到上辈子那些恩怨情仇的纠缠中去。他真正忌惮的是让他照镜子的原因。
自己的前世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非要他照镜子不可?
阿宝一边想,一边慢吞吞地挪着步子。
四喜突然从他怀里冲出来,飞到前尘往事镜面前,不过还不等他看清楚自己的面目就被邱景云用掌风拍飞了出去。邱景云眯着眼睛道:"你知道前尘往事镜一个月只能照一次?"
四喜躺在地上,浑身直颤。
阿宝心疼地冲过去扶住他,"你下手也太重了。他不过就是想看看衣服穿得服帖不服帖嘛。"他
邱景云道:"我说过,他的耐心有限。"
阿宝道:"你说的他究竟在哪里?"
邱景云道:"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今来古往,不拘时光。欲忆往昔,须我相帮。"
哆哆嗦嗦趴在镜子前的同花顺小声道:"你是谁?"
"我乃镜中神。"
同花顺道:"我看不到你。"
镜中神道:"你看到的前尘往事镜便是我的真身。闲话休说,且让我助你重返前尘!"
邱景云镜中神出现,便知自己手脚慢了一步,前尘往事镜一月一次的机会就这样浪费在这个哭哭啼啼的小鬼身上。
镜面如水面般荡漾起粼粼波光,转瞬,一个七八岁的男童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女童在花园里玩耍。
邱景云面色骤变,眼睛死死地盯着镜面。
没过多久,便看到镜子里的童男童女长大,两人还是形影不离。
少年读书时,少女就坐在旁边绣花。
少女荡秋千,少年站在旁边帮忙推。
画面上的人渐渐多起来,少年父亲模样的人与少年一同带着聘礼上门,少女站在母亲身后,羞涩地笑着。少年与少女偶尔目光接触,充满旁人难以介入的柔情蜜意。
但好景不长,没多久,就看到城市变得慌乱起来。
两家人的笑容渐少。
少年与少女眉宇间多了一丝愁绪。
最终,少年提着行李与少女恋恋不舍地道别,只留下少女一人陪在父母身边。离开少年后的少女终日愁眉不展,日渐憔悴……
"够了……"邱景云颤声打断,一双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同花顺。
同花顺趴在地上,早已哭成泪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只知道镜中的每一幕场景,无论是欢乐还是悲伤,都令他肝肠寸断。
"这不可能。"邱景云摇头。镜中播放的场景和他之前看到的前世剧情几乎一致,唯一不同的是他看到的是以少年的视角,而同花顺的是以少女的视角。
"阿琪,"邱景云瞪着镜子道,"她不是阿琪!"
镜中神道:"我也很惊讶,不过事实是,他的确是王月琪,你前世的恋人。"
邱景云道:"不可能!我见过阿琪,她和前世长得一模一样,不可能是个男人!"
镜中神道:"人的魂魄原本是没有长相的。不过很多鬼死了之后保留着当人时的长相罢了。不然上辈子当男人下辈子当女人都用同一张脸吗?不过一模一样的可能性是存在的,毕竟同一世也长相相似的人。"
邱景云晃着头,依旧不肯相信,"可是她没有否认。"
"那一定有她不想否认的理由。"镜中神道。
邱景云失魂落魄地看向同花顺。
同花顺越哭越厉害,几乎要昏死过去。
阿宝将他扶起来,想要收进怀里,就听邱景云厉声喝道:"你要做什么?"
"装起来。"阿宝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哭得脱力了。"
邱景云闭了闭眼睛道:"不,这只是个巧合。"
镜中神生气了,"我自化作精怪以来,从未出过错,你竟怀疑我?他一站在我的面前,我就能看到他前世的一切,包括你们所听不到的。"
邱景云道:"除了镜子之外,你还有什么能够证明他是阿琪的?"
镜中神怒吼道:"我就是一面镜子,你否定了我,还要我怎么证明?再说,上次你知道自己前世的事之后也没这么婆婆妈妈,怎么这次这么古怪?"
因为他不能,也不敢承认。
一旦承认同花顺才是阿琪,就意味着他之前做的全是错的。
为了那个阿琪,他背叛了师门,抛弃了良知,甚至变成了一个僵尸。可现在镜子居然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错的,从头错到尾……
这叫他怎么承认?
邱景云怔怔地瘫坐在地。
阿宝见镜中神什么都知道,就将同花顺最近的反常说了一遍。
镜中神讶异道:"这说明他前世执念太深,所以才对前世恋人保留着印象,一见到就痛苦不已。"
阿宝道:"可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什么啊。"火车上还好好的,记得邱景云和同花顺第一见面,就是同花顺想坐在邱景云的腿上,却被他拍开了。
……难道真的是孽缘?
镜中神道:"记忆复苏需要时间,不停地接触才能让他渐渐恢复感觉。"
阿宝道:"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想告诉我,不可能弄错?"
镜中神愤愤道:"你们既然都怀疑我,还问我做什么?"
阿宝道:"最后一个问题。他们以后要怎么办?"
镜中神吃惊道:"这我怎么知道?"
阿宝道:"那有没有办法治好他的头痛?"
镜中神道:"两种办法,一种是把他的执念彻底拔出,一种是让他接受他的前世。"
阿宝道:"拔出执念?"
"我不准!"邱景云在理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脱口而出。
阿宝道:"师弟,你真的相信同花顺才是你的恋人?"
邱景云沉默不语。
无论他如何说服自己否认,都否认不掉在看到同花顺哭时,他的心会产生对女鬼从未产生过的悸动。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成。\(^o^)/~
☆、第十一章
阿宝看看掌心被揉成一团的同花顺,又看看像休眠火山一样坐在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复苏的邱景云,郁闷地想:有谁告诉他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诡异的地步?作为当事人,他被边缘化了,作为大人,他被忽略了,作为人,他被孤立了……有没有什么人能告诉他现在除了发呆之外还能做什么?
他哀叹一声,抬起头,瞳孔瞬间收缩。
窗外,原本还在摇曳的树叶在一瞬间融化在耀眼的白光里。白光像贪婪的饕餮,那些碧油油的树叶并不能使它感到餍足。一眨眼之间,犹插着玻璃碎片的窗户便消失在光中。
阿宝几乎没有瞬间感觉惊恐,就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缩成一团。
"遇到危险的时候,连下意识地自保都不会吗?"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即使是说教,也给了他足够的劫后余生的喜悦。
阿宝的眼睛悄悄张开一条缝隙。
印玄穿着那件绣着银边的长袍,悠然地站在客厅中央。
阿宝这才注意到,刚才的白光像极了他那头光滑润泽的长发,"祖师爷?"
印玄斜眼瞟着他。
他眼睛细长,斜眼看人的时候有种细致风流的味道。
阿宝错开视线,却发现邱景云和僵尸都不见了。"师弟呢?"
印玄道:"没有能力保护自己,还想着保护别人?"
阿宝懒散惯了,这样的讽刺对他来说简直和搔痒没区别。他嘿嘿干笑两声,"祖师爷怎么找到我的?"
印玄伸出手,一只飞鹤从窗外飞进来,停在掌心上,变成了一只纸鹤。
阿宝道:"祖师爷一开始就知道师弟会来?"
印玄望着他圆乎乎的脸蛋,手指有点发痒,很想捏住他的脸蛋狠狠地拧一把。他虽然没有将意图化作行动,却表现在了脸上,"为什么当尸将的人不是你呢?"
阿宝看着他阴森森的笑容,小心翼翼地问道:"尸将?"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当初邱景云被闪电人抓走时,师父他们也说起过。可这究竟是什么?
印玄转身看镜子。
前尘往事镜一个月只能用一次,所以现在在他面前的这面也只是普通的镜子。
"前尘往事镜?"他手指轻轻地落在镜面上。
镜面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阿宝将原本捧在掌心的同花顺收进怀里,顺便清点了下鬼数,确定三个都在才松了口气。
"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印玄道。
阿宝道:"这样的宝物卖了太可惜了吧?"
前尘往事镜虽然没出声,但是那粼粼波光已经表达了它的态度。
"是么?"印玄突然一掌拍在前尘往事镜上。
镜子刹那碎成齑粉,掉出一颗元神来。
元神吓得微微发抖,匍匐在印玄脚边一动都不敢动。
印玄淡然道:"唤醒人前世的记忆,吸收他们的怨气和煞气修炼。你想成魔?"
元神细声细气道:"小妖不敢。"
印玄道:"你是什么精怪?"
元神道:"小妖是水妖。"
阿宝讶异道:"你不是镜中神吗?"
印玄的鞋子慢慢地挪了下,鞋边抵着元神。元神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本本来是水妖,能知人前尘往事。后来被尚羽大人收为手下,锁在镜中为人看前生过往。那些看到前生的人,大多有怨气和煞气,我只是照尚羽大人的吩咐将它们收集起来,绝无私下修炼!"
印玄五指虚张,元神便被他吸到掌中。
元神颤抖道:"小妖修行七百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请大人明鉴!"
"是真是假,我自会清查。"印玄将元神收进袖子里,转头看目瞪口呆的阿宝,"这面镜子你拿去卖吧。"
"……"
从木屋出来,阿宝看到老鬼坐在一辆出租车的驾驶座上。
任意的实体化也是鬼使的福利之一,时间长短依照主人修为深浅以及鬼使的数量。阿宝猜测像印玄这样的修为,十个老鬼也可以天天实体化在烈日下做日光浴。
上车之前,阿宝忍不住又看了眼木屋。
不知是不是心境不同的缘故,总觉得这栋木屋不似第一眼那样阴森,郁郁葱葱的树木衬着古朴的浅黄,相得益彰。
他坐上车,想到邱景云,一阵感慨。说起来这个同门师弟除了饮食供应上稍嫌小气之外,并没有苛待于他。他鼓起勇气地问道:"邱景云没事吧?"
闭目养神的印玄张开眼睛,"尸将不是这么容易死的。"
"尸将到底是什么?"明知会碰钉子,阿宝还是问了。
没想到印玄竟然回答了,"僵尸的一种。"
阿宝道:"很厉害吗?是不是一定要天煞孤星才能做?"
印玄道:"天煞孤星的成功率更高。"
"我明白了!"阿宝拍大腿,"毛怀德还是孔颂中有一个人命犯天煞孤星,潘喆的师叔怕他被闪电人盯上,所以才将他们移魂,想要减少天煞孤星的威力。咦,那为什么又要换回来?"
印玄道:"这么想知道,为什么不问问他本人?"
阿宝道:"他在哪里?"
一直默默开车的老鬼终于出声道:"我就是潘喆的师叔,秦鸣天。"
阿宝张大嘴巴,半天才讶异道:"你怎么把自己的魂魄移出来了?"
老鬼道:"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主人之外,所有和他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阿宝眼珠子一转,"你说的他……是闪电人?"
"嗯。"
"也就是尚羽?"
老鬼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车在道上诡异地扭了扭。
吓得阿宝赶紧系上安全带,"冷静!冷静!我不说了。"
老鬼很快冷静下来,面孔依旧像石碑那样刻板冷硬,"毛怀德与孔颂是孪生兄弟,他们的父亲是当地很有名的富商,投资失利自尽。他曾是我的常客,可惜命中注定有此结果,我纵然有心也无力回天。他死后,我暗中照顾他怀孕的妻子,谁知她妻子生小儿子的时候难产,同胞兄弟不同命。尚羽潜伏在各大医院的手下发现了他,无奈之下,我只好施展移魂之术将他们魂魄调换扰乱视线,又用禁魂符封住他们的魂魄躲避搜魂咒,再抱一个死婴做诱饵,将他们引开。"
阿宝看着两旁风景越飞越快,心惊胆战地赔笑道:"开点窗户吧,有助于冷静。"
"尚羽找到秦老,对决中,秦老牺牲了。等我召回秦老的魂魄赶到医院,那位母亲已经过世,孩子被人抱养。"印玄接过话题,淡淡地继续下去,"我追查多年,在不久之前才找到他们的下落。"
阿宝失声道:"他们的魂魄是你调换回来的?"
老鬼此刻又恢复了冷静,"是我亲手换回来的。移魂之术有违天命,使得他们二人的命格都受影响,自然要换回来。"
阿宝道:"可是潘狗……咳咳,潘掌门说你想用移魂之术减少天煞孤星的煞气?"
老鬼道:"我曾托他代为留意二人的下落,所以稍稍透露缘由,致使他误解了。天煞孤星无可化解,移魂又如何,只会让孔颂和毛怀德都不得善果。"
阿宝道:"这么说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们一手编剧策划导演的?"
老鬼冷冷道:"我没想到孔颂这般没有骨气。"
阿宝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孔颂应该就是那个来找自己的毛怀德。"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我来插一脚?"
印玄突然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朝自己一拉,似笑非笑道:"你不知道?"
这样近距离的观察,阿宝发现印玄的肌肤可以用完美无瑕来形容,毛孔细腻,无痘无斑,真正像白玉一般光洁无瑕。
印玄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危险的光芒。
阿宝蓦然惊醒,脑袋徒劳地挣扎了两下,"难道是让我背书?"
印玄放开手,脸一下子冷下来,"身为鬼神宗后人,遇事只会躲在黄符派和清元派身后,你不觉得丢人现眼么?"
阿宝道:"他们是掌门,能者多劳嘛。"
印玄伸手,轻轻地撩了下头发,"你叫我什么?"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转移话题,但根据经验,每次这位祖宗转移话题都没什么好事。阿宝轻声道:"祖师爷?"
"既然你认我做祖师爷,我当然不能不管你。"印玄掀起嘴角,笑得格外阴冷,"为了我派声誉,必要时,我会清理门户。"
……
其实鬼神宗是鬼神宗,御鬼派是御鬼派,他只是御鬼派的弟子。
您不用这么辛苦也没关系!
阿宝呐喊的心在他持续的笑容中凝结成冰——真正的透心凉。
☆、第十二章
车一路开回小镇,在租书店门口停下。老鬼下车打开后备箱,拿出两大袋的生活用品。
阿宝:"……"祖师爷其实是逛超市的时候顺便救了他吧?
三元和四喜从怀里跳出来帮老鬼提袋子。同花顺还在睡,即使是鬼,哭了这么多天也很耗元气。
阿宝进门在租书店里里外外溜达了一圈,疑惑地问道:"毛怀德呢?"
正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的老鬼回答道:"死了。"
阿宝吓了一跳,"死了?"
老鬼道:"死于车祸。"
阿宝道:"这怎么可能?"他一直以为毛怀德是被印玄他们藏起来了,没想到他们这么狠……他想起印玄在车上的那句"清理门户",生生地打了个寒战。
老鬼看着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就知道他脑袋里转着什么想法,淡然道:"移魂之术乱了他们两兄弟的命格。原本短命的是孔颂,死七年前,毛怀德活到九十一岁才寿终正寝,可现在两人却在同年同月同日死去。"
尽管他表情很平淡,拿东西的动作也很流畅,但阿宝依旧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懊恼和哀痛。
"这个不是你的错。"阿宝道,"要不是你,他们二十几年前就变成僵尸了。你不是说,孔颂本该死在七年前吗?他现在算是赚了吧?"
老鬼道:"我对不起毛怀德。他本该富贵一生,可惜这场富贵只在生命的尽头享受。"
阿宝挠挠头。老鬼说的毛怀德应该是原来的孔颂,也就是后来去了国外的那个,这样说起来,这件事中,他的确是最倒霉的一个。他不是天煞孤星,想必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尚羽不会盯上他。可结果是,他不但穷了半辈子,还把命匀给了那位抢了他富贵生活的兄弟。
"他不是出国了吗?"
老鬼点头道:"他人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去美国夏威夷海滩度假。"
阿宝道:"他是怎么死的?"
老鬼道:"和一个黑人争风吃醋,被打死了。"
"……"阿宝道,"他可能兴奋过度了。"
印玄突然冲出来,"毛怀德的尸体呢?"
老鬼道:"我送去了火葬场。"他脸色随即一变。
阿宝看着印玄瞬间消失了踪影,呆呆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鬼面色变得极难看。
要不是阿宝这么多年看鬼看多了,一定会被吓出心脏病。
"难道毛怀德会诈尸?"他小心翼翼地问。
老鬼道:"尚羽想用尸体做尸将。"
阿宝对僵尸的相关知识并不是太了解,问道:"可以吗?"
老鬼道:"普通的僵尸用稍微完整一点的尸体就能做。但尸将不同,它必须在死前含着一口极大的怨气,配合自身煞气,吸收月华,抵抗住万鬼的阴气,才能炼制成功。"
阿宝听得心惊胆战。难道邱景云就是经过这么复杂恐怕的工序才变成现在的模样?
老鬼道:"我原本以为毛怀德已死,尚羽就算拿去也没有用,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他!"
阿宝道:"难道是尚羽的弟弟出手了?"
老鬼皱眉道:"尚羽的弟弟?谁?"
阿宝道:"尚弟嘛。"他见老鬼面色不善,干笑数声,低头认错,"我只是想活跃下气氛。"
老鬼道:"主人一定是感觉到天地间煞气凝聚,看来尚羽又成功了!可我实在想不通,他究竟是怎么让一个死透的尸体含着一口怨气。"
阿宝想起前尘往事镜,又想起被印玄收服的水妖,喃喃道:"也许他提前收了不少怨气。"
老鬼讶异道:"可以这样?"
阿宝被问住了,"大概可以吧?他成功了,不是吗?"
老鬼嘴角动了动,将那些生活用品又装进袋子里,提进走廊里去了。
……
前辈,你刚才把东西拿出来是为了清点数目吗?
阿宝挠挠头,回房间拿了衣服去洗澡。
这次洗澡他留了个心眼,让三元去盯住老鬼,但有风吹草动立刻回来报信。这种洗着洗着就被遗弃的感受他不想再尝试。
幸好等他洗完澡出来,老鬼还在,而且在厨房里炒菜。
外头传来少女明媚的呼唤声。
阿宝朝厨房探了探头,老鬼挥手道:"你去。"
阿宝穿着汗衫大裤衩,拖着拖鞋走到书店,在那张书桌上坐下。
"借书。"少女递上一本书。
阿宝看了眼,《误入正途》?好奇怪的名字。错别字吧?
"身份证。"
少女愣了下,"我付押金。"
阿宝耍赖道:"我喜欢身份证,你叫什么名字?"
"邱景云。"
低沉沙哑的声音让阿宝整个人跳起来。
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挤到了后面,邱景云颀长的身躯几乎挡住她全部的视线。
阿宝呆呆的看着他,"师弟?"
邱景云的脸和几天没什么区别,但衣服皱巴巴的,仔细看,还能看到酒渍。
"你能喝酒?"阿宝疑惑道。僵尸能做的事情也太多了。
邱景云沉声道:"我想见见他。"
阿宝道:"他在休息。"
邱景云道:"我不会吵醒他。让我看看,看看就好。"
少女在他身后喊道:"我的书。"
阿宝怕邱景云对她出手,连忙摆手道:"送你了,快走吧!"
邱景云回头。
阿宝的心脏在刹那提起来,捏着定身符的手全是冷汗。
幸好直到少女出门,邱景云都没有动。
阿宝舒出口气,重新坐下。
"我想见他。"邱景云固执地看着他。
阿宝道:"他是我的鬼使。"
邱景云道:"我知道。"
阿宝道:"我不会把他送给任何人。"
邱景云道:"我也不会允许你把他当做物品来交易或馈赠。"
阿宝看着他眼睛,发现那双他以为再也不会有任何情绪和光芒的眼睛竟然充满了真诚。他心松动了一块,低声道:"你相信前尘往事镜的话?它只是个水妖?"
邱景云道:"它是什么并不要紧,重要的是,我的心感觉到了。"
……
他一定潜伏在这里偷看言情小说了。
阿宝的手伸进怀里,不放心地叮嘱道:"只能看不能摸。"
"嗯?"
阿宝将同花顺拿出来。
同花顺被揉成一团,只有手掌大小,静静地抱着膝盖缩在他的手心上。
邱景云心中那空缺的一块好似就被眼前这个小小的身影所填满了。他缓缓抬起手,却发现失去了目标,不由对阻止他碰触的罪魁祸首怒目而视。
阿宝道:"说好不能摸。"
邱景云捏着手掌,神情阴冷,瞳孔明明白白地写着警告。
阿宝退后半步,叹气道:"我不是食古不化的人,不是我想棒打鸳鸳,问题是他一看到你就哭,一哭就脱力,一脱力就睡觉……这么恶性循环也不是个办法。"
"你说怎么办?"邱景云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将手缩了回去。
阿宝道:"我先慢慢地开导他,希望他能自己接受这个现实。至于接受之后,是和你再续前缘,还是遗忘过去重新开始,他要由他自己选择。"
邱景云在听到"遗忘过去重新开始"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煞气挡不住是的充斥着整个租书店。
说实话,只有这个时候,阿宝才会想起眼前这个已经不是他的师弟,不是人类,而是个极度危险的尸将。
"我不会允许的。"他固执道。
阿宝其实挺同情他,也能够理解他的固执。从他为女鬼所作的一切就看得出前世这段感情在他心中占据的分量有多大。但是同情归同情,作为同花顺的主人,他依旧选择尊重自己鬼使的想法,甚至在私心里希望童话书能够放弃邱景云,不说人鬼已经殊途,何况僵尸?等同花顺到了上路的时间,他们两个又该何去何从?
用手扒了扒头发,他发现再这么想下去,他的发色大概要像印玄祖师爷靠拢了。
真愁人。
门突然无缘无故地撞了下墙。
阿宝疑惑地看向门外。
邱景云道:"应该是印玄守在这里的鬼使察觉到我的结界,正在找途径进来。"
阿宝道:"既然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邱景云依依不舍地看向他的掌心,"再让我看看他。"
阿宝无奈地将同花顺托起来。
同花顺突然动了动,睁开了眼睛,然后呆呆地看着邱景云惊喜交加的神情,下意识地蹭了蹭阿宝的掌心,回头看他,"大人?"
"……"
阿宝看着邱景云隐隐发黑的脸色,强笑道:"鬼使嘛,都喜欢这样。"
"我的鬼使不喜欢。"邱景云刚说完,脸色一变,突然转身朝门口冲去。
☆、第十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阿宝看着他冲出门口的时候,两旁的门框像水里的倒影一般,中间部分诡异地弯曲了一下。
三元跳出来,"结界消失了。"
阿宝见他脸色不太好,担忧地问道:"没事吧?你知道有结界?"
三元沉默地点点头。
同花顺还在状况外,"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阿宝把同花顺塞回怀里,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却看到那个据说出车祸死透送进火葬场的毛怀德正神清气爽地站在租书店对面,精神焕发的模样与第一次见面时的落魄不可同日而语。
老鬼和邱景云一左一右地站在他对面,三人位置就像是一个等腰三角形。
最令阿宝奇怪的是,邱景云竟然和老鬼一起组成了底角,把毛怀德顶在了上面。
毛怀德似乎也有点想不通,疑惑地看着邱景云,"你怎么在这里?大人不是让你闭关思过吗?"
邱景云眯起眼睛,"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毛怀德出乎意料的好脾气,点点头道:"好吧。你站在旁边别动,我先处理他们。"他看也不看老鬼,径自朝阿宝勾了勾手指道,"你跟我走。"
阿宝道:"你什么时候改行当人贩子了?"
毛怀德不理会他的调侃,道:"不要指望印玄来救你,他现在没空。"
阿宝看着邱景云,"你有没有觉得场景有点眼熟?"
邱景云道:"我不会帮你的。"
阿宝道:"不要拒绝得这么干脆嘛,好歹给我一个循序渐进套近乎的机会。"
邱景云道:"我不可能背叛尚羽。"
阿宝道:"我记得在天台上的时候,你为了一个冒牌女鬼背叛了师门。"
邱景云垂下眼眸,神情哀伤,却依旧道:"那不一样。"
阿宝道:"师叔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居然为了一个闪电人不一样,太白眼狼了!"他摸着胸口,心底暗暗决定:绝对不能把他家的宠物交到这么一只白眼狼手里。
"你的煞气漏出来了!"老鬼突然没头没脑地插了一句。
毛怀德和邱景云都愣了下。
毛怀德第一反应就去看自己的屁股,邱景云则抬手捂住腹部。
阿宝吃惊地想:这年头除了霸气侧漏,还能煞气后漏?
就在他们分神的刹那,老鬼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刀子,劈头盖脸地就朝毛怀德的颈部劈下去。
刀对僵尸有用?
就算阿宝这样的半桶水也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但奇怪的是刀锋竟然在毛怀德的脖子上割出一道口子,薄薄的黑烟从细长口子里溢出来,朦朦胧胧地遮着毛怀德面孔。
老鬼砍了一刀不够,抬手又是一刀。
但这次刀锋被手抓住了。毛怀德的脑袋依旧保持着扭到一半的状态,落在阿宝眼里的侧脸扭曲成极度狰狞的状态。
老鬼放开刀,连退好几步。
那把刀在毛怀德的手里像面团一样扭动。
阿宝注意到刀柄上飘着一张赤色的符纸,随着毛怀德的动作化做一团小火焰,落在地上。
毛怀德丢开到,一只手捂住伤口,一只手托住后脑,一点一点地将脑袋正过来。
老鬼镇定道:"你含着的怨气外泄,撑不了多久的。"
毛怀德愤恨地盯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我?我已经不计较你擅自把我灵魂调换回来的事,你为什么还要杀我?"
老鬼道:"严格说来,我并没有对不起你,你本来就是孔颂,不是毛怀德。要说对不起,我对不起的人是毛怀德。"
"我就是毛怀德!"孔颂大叫起来,"我做了几十年的毛怀德,凭什么被你一句话否定?!"
浅灰色怨气被什么驱赶似的,争先恐后地冒出来。那股黑烟到了外头并不飘散,而是一层层地绕着毛怀德打转,从旁人的角度看,就好像黑色的蚕蛹,将孔颂整个人裹在里头。
"我不甘心!"孔颂呐喊声被黑色的烟蛹裹在里面,闷闷沉沉的。
老鬼拉着阿宝退回门里,砰得关上门。
阿宝注意到邱景云又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阿宝问道。
老鬼道:"孔颂与毛怀德的命格紊乱,煞气不足,炼制成尸将本来就很勉强。他又是死了后才被强行塞进一口怨气,怨气和他本身有抵触,只要把这些怨气释放出来,就会反噬其主。"
阿宝道:"尸将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这么简单叫搞定了?"
老鬼白了他一眼,"你以为简单吗?刀上的那张符是主人鲜血浸染而成,世上能有几张?再说,孔颂的炼制并不成功,不然尚羽也不会这么随意地把他放出来。"
阿宝道:"如果对手是师弟,你能赢吗?"
老鬼道:"邱景云?他是我目前见过最完美的尸将。除掉他,必须要主人亲自动手。"
阿宝小声道:"不能不除掉吗?"就他最近两次接触来说,变成尸将的邱景云和以前的邱景云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一样的情深无悔,一样的敏感矛盾。如果邱景云真的要杀他,他早就没有机会站在这里和老鬼闲聊了,就像邱景云说的,如果他想要杀师叔,早就动手了那样。所以,他相信他的本性是善良的。再说,还有同花顺在,邱景云说不定还能倒戈到他这一边。不过,真正做主的人不是老鬼,而是印玄,所以这个计划还要祖师爷首肯才行。就是不知道变成僵尸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比如说像吸血鬼一样要吸食人血才能存活。要是这样,那倒有点棘手。
老鬼似乎没有在意他的话,竖起耳朵倾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了会儿才打开门。
那团怨气依旧萦绕在孔颂的身体左右。
如果那还能算是身体的话。
阿宝看到那团腐肉,立刻把脸撇了开去。
老鬼道:"你的噬魂符呢?"
阿宝侧着头从口袋里掏出来给他。
老鬼道:"我是鬼魂,怎么能碰噬魂符?"
阿宝道:"你要来干什么?"
"噬魂符吸收怨气的效果不太好,但也能凑合着用。你先收一部分的怨气吧,以免它们离开这里,为祸人间。"
阿宝道:"没有乾坤袋吗?用乾坤袋收方便。"
"没有。"老鬼突然一推他,"有怨气逃逸!"
三元从阿宝的身体里蹿出来,挡在那道逃窜的怨气前面。
阿宝没办法,只好冲上去,赶在怨气入侵三元身体之前,用噬魂符将怨气收走。
不过老鬼高估了他所画的噬魂符的威力,怨气虽然被噬魂符吞去大半,但仍留出几不可见的一丝游向阿宝的左脸颊。
阿宝只觉脸上一凉,便见印玄的手指在千钧一发间夹住了那丝怨气。
"祖师爷?"
他看着印玄将怨气弹回那绕着腐肉的冲天怨气里,然后广袖一扬,所有怨气便被悉数纳入袖中。
阿宝:"……"原来祖师爷每天穿的是乾坤袋啊。好新潮!
印玄低头看腐肉,"孔颂?"
老鬼道:"是。他上门来讨阿宝少爷。"
为什么他的口气这么像他上门来讨饭?
阿宝斜着眼睛瞟老鬼。
印玄道:"魂魄呢?"
老鬼道:"被那些怨气吞噬得一干二净了。"
印玄点点头。
老鬼突然变色道:"主人,你受伤了?"
他话音刚落,印玄的嘴角就动了动。
阿宝立马抽出符纸放在印玄的唇下。
老鬼和印玄同时看他。
阿宝干笑道:"听说你的血能够加强符咒的威力,所以我想……别浪费嘛。"
阿宝看着他冲出门口的时候,两旁的门框像水里的倒影一般,中间部分诡异地弯曲了一下。
三元跳出来,"结界消失了。"
阿宝见他脸色不太好,担忧地问道:"没事吧?你知道有结界?"
三元沉默地点点头。
同花顺还在状况外,"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阿宝把同花顺塞回怀里,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却看到那个据说出车祸死透送进火葬场的毛怀德正神清气爽地站在租书店对面,精神焕发的模样与第一次见面时的落魄不可同日而语。
老鬼和邱景云一左一右地站在他对面,三人位置就像是一个等腰三角形。
最令阿宝奇怪的是,邱景云竟然和老鬼一起组成了底角,把毛怀德顶在了上面。
毛怀德似乎也有点想不通,疑惑地看着邱景云,"你怎么在这里?大人不是让你闭关思过吗?"
邱景云眯起眼睛,"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毛怀德出乎意料的好脾气,点点头道:"好吧。你站在旁边别动,我先处理他们。"他看也不看老鬼,径自朝阿宝勾了勾手指道,"你跟我走。"
阿宝道:"你什么时候改行当人贩子了?"
毛怀德不理会他的调侃,道:"不要指望印玄来救你,他现在没空。"
阿宝看着邱景云,"你有没有觉得场景有点眼熟?"
邱景云道:"我不会帮你的。"
阿宝道:"不要拒绝得这么干脆嘛,好歹给我一个循序渐进套近乎的机会。"
邱景云道:"我不可能背叛尚羽。"
阿宝道:"我记得在天台上的时候,你为了一个冒牌女鬼背叛了师门。"
邱景云垂下眼眸,神情哀伤,却依旧道:"那不一样。"
阿宝道:"师叔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居然为了一个闪电人不一样,太白眼狼了!"他摸着胸口,心底暗暗决定:绝对不能把他家的宠物交到这么一只白眼狼手里。
"你的煞气漏出来了!"老鬼突然没头没脑地插了一句。
毛怀德和邱景云都愣了下。
毛怀德第一反应就去看自己的屁股,邱景云则抬手捂住腹部。
阿宝吃惊地想:这年头除了霸气侧漏,还能煞气后漏?
就在他们分神的刹那,老鬼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刀子,劈头盖脸地就朝毛怀德的颈部劈下去。
刀对僵尸有用?
就算阿宝这样的半桶水也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但奇怪的是刀锋竟然在毛怀德的脖子上割出一道口子,薄薄的黑烟从细长口子里溢出来,朦朦胧胧地遮着毛怀德面孔。
老鬼砍了一刀不够,抬手又是一刀。
但这次刀锋被手抓住了。毛怀德的脑袋依旧保持着扭到一半的状态,落在阿宝眼里的侧脸扭曲成极度狰狞的状态。
老鬼放开刀,连退好几步。
那把刀在毛怀德的手里像面团一样扭动。
阿宝注意到刀柄上飘着一张赤色的符纸,随着毛怀德的动作化做一团小火焰,落在地上。
毛怀德丢开到,一只手捂住伤口,一只手托住后脑,一点一点地将脑袋正过来。
老鬼镇定道:"你含着的怨气外泄,撑不了多久的。"
毛怀德愤恨地盯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我?我已经不计较你擅自把我灵魂调换回来的事,你为什么还要杀我?"
老鬼道:"严格说来,我并没有对不起你,你本来就是孔颂,不是毛怀德。要说对不起,我对不起的人是毛怀德。"
"我就是毛怀德!"孔颂大叫起来,"我做了几十年的毛怀德,凭什么被你一句话否定?!"
浅灰色怨气被什么驱赶似的,争先恐后地冒出来。那股黑烟到了外头并不飘散,而是一层层地绕着毛怀德打转,从旁人的角度看,就好像黑色的蚕蛹,将孔颂整个人裹在里头。
"我不甘心!"孔颂呐喊声被黑色的烟蛹裹在里面,闷闷沉沉的。
老鬼拉着阿宝退回门里,砰得关上门。
阿宝注意到邱景云又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阿宝问道。
老鬼道:"孔颂与毛怀德的命格紊乱,煞气不足,炼制成尸将本来就很勉强。他又是死了后才被强行塞进一口怨气,怨气和他本身有抵触,只要把这些怨气释放出来,就会反噬其主。"
阿宝道:"尸将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这么简单叫搞定了?"
老鬼白了他一眼,"你以为简单吗?刀上的那张符是主人鲜血浸染而成,世上能有几张?再说,孔颂的炼制并不成功,不然尚羽也不会这么随意地把他放出来。"
阿宝道:"如果对手是师弟,你能赢吗?"
老鬼道:"邱景云?他是我目前见过最完美的尸将。除掉他,必须要主人亲自动手。"
阿宝小声道:"不能不除掉吗?"就他最近两次接触来说,变成尸将的邱景云和以前的邱景云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一样的情深无悔,一样的敏感矛盾。如果邱景云真的要杀他,他早就没有机会站在这里和老鬼闲聊了,就像邱景云说的,如果他想要杀师叔,早就动手了那样。所以,他相信他的本性是善良的。再说,还有同花顺在,邱景云说不定还能倒戈到他这一边。不过,真正做主的人不是老鬼,而是印玄,所以这个计划还要祖师爷首肯才行。就是不知道变成僵尸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比如说像吸血鬼一样要吸食人血才能存活。要是这样,那倒有点棘手。
老鬼似乎没有在意他的话,竖起耳朵倾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了会儿才打开门。
那团怨气依旧萦绕在孔颂的身体左右。
如果那还能算是身体的话。
阿宝看到那团腐肉,立刻把脸撇了开去。
老鬼道:"你的噬魂符呢?"
阿宝侧着头从口袋里掏出来给他。
老鬼道:"我是鬼魂,怎么能碰噬魂符?"
阿宝道:"你要来干什么?"
"噬魂符吸收怨气的效果不太好,但也能凑合着用。你先收一部分的怨气吧,以免它们离开这里,为祸人间。"
阿宝道:"没有乾坤袋吗?用乾坤袋收方便。"
"没有。"老鬼突然一推他,"有怨气逃逸!"
三元从阿宝的身体里蹿出来,挡在那道逃窜的怨气前面。
阿宝没办法,只好冲上去,赶在怨气入侵三元身体之前,用噬魂符将怨气收走。
不过老鬼高估了他所画的噬魂符的威力,怨气虽然被噬魂符吞去大半,但仍留出几不可见的一丝游向阿宝的左脸颊。
阿宝只觉脸上一凉,便见印玄的手指在千钧一发间夹住了那丝怨气。
"祖师爷?"
他看着印玄将怨气弹回那绕着腐肉的冲天怨气里,然后广袖一扬,所有怨气便被悉数纳入袖中。
阿宝:"……"原来祖师爷每天穿的是乾坤袋啊。好新潮!
印玄低头看腐肉,"孔颂?"
老鬼道:"是。他上门来讨阿宝少爷。"
为什么他的口气这么像他上门来讨饭?
阿宝斜着眼睛瞟老鬼。
印玄道:"魂魄呢?"
老鬼道:"被那些怨气吞噬得一干二净了。"
印玄点点头。
老鬼突然变色道:"主人,你受伤了?"
他话音刚落,印玄的嘴角就动了动。
阿宝立马抽出符纸放在印玄的唇下。
老鬼和印玄同时看他。
阿宝干笑道:"听说你的血能够加强符咒的威力,所以我想……别浪费嘛。"
☆、第十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印玄的喉结动了动,然后淡然开口道:"是吗?真抱歉,让你失望了。"
阿宝见他嘴巴张合的时候舌头上沾着血水,心想:不知道祖师爷舔一舔符咒有没有效果。但这个念头只在脑袋里闪了闪,就被理智地按捺了下去。
老鬼担忧地看着他,"主人快回房间休息吧。"
印玄从怀里掏出几块木牌,"等等,我先在四周布个结界。"
老鬼脸色微变道:"主人担心他找上门?"
印玄道:"如果他想杀我,很久以前就杀了。"
老鬼道:"那主人担心什么?"
印玄眼珠动了动,定定地盯着阿宝,"我担心他。"
老鬼道:"他对阿宝少爷不像志在必得的样子,不然那时候出手的就不止孔颂了。刚刚邱景云也在。"
印玄询问般地看向阿宝。
阿宝道:"这是一段凄美又无厘头的故事,说来太长,不如我们等您身体好一点,四周环境安全一点……"
印玄将木牌丢了出去。
木牌一个有八块,被印玄分别丢在租书店的八个方位。他站在正中,咬破手指虚空画出一道无纸的符来。
阿宝看得目瞪口呆。竟然还可以这样?
符一画完,血就化作了火焰慢慢燃尽。
木牌噗得一声,变成一个穿盔甲的厉鬼。
即使隔着三四米远的距离,那蛮横的戾气与煞气依旧迎面扑来,使得阿宝下意识地退了半步,躲到印玄身后。
印玄喝道:"令尔守八方,妖邪不得侵。"
"喏。"
八方厉鬼同时应声,然后重新隐身成木牌。
印玄转头见阿宝一脸的艳羡,"想学?"
阿宝颇有自知之明,"以我的程度,大概要学几十年才能有祖师爷千分之一的功力。"
印玄道:"十年。"
"啊?"不会吧,真的要这么长?阿宝张大嘴巴。他刚才只是随便谦虚谦虚啊。
印玄道:"如果十年都学无所成……"
阿宝脑海中顿时闪过那句——清理门户。
幸好印玄这次没有说下去,只是用意味深长的语音告诉他——你懂的。
老鬼扶着印玄进房。
阿宝偷偷跟在他们身后,等他们进那间五星级总统套房之后正想转回自己房间休息,就听印玄道:"阿宝。"
"到。"阿宝反射性地挺直身体。
老鬼走出来,面无表情道:"主人让阿宝少爷进去。"
"好事还是……"阿宝还没问完,老鬼径自越过他朝厨房的方向走去了。
那道在梦境中推开过无数次的门正在他面前大咧咧地敞开着,可他却不敢像梦中那样的踏进去。其实印玄嘴上严厉,行动中却事事维护他,从遇见至今,已经保护他过好几次,可即使这样,每次看到印玄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紧张到手心冒汗。尤其当他用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看过来时……
他还在门口踌躇,印玄的声音已经从里面传出来了,"进来。"
阿宝深吸了口气,一溜小跑往里进。
印玄睡在那张足以躺四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而不嫌拥挤的床上,头靠着软枕闭目养神,洁白的手放在黑色绸缎被面的被子上,就像一片在漆黑江河上漂浮的雪花,不知什么时候会被黑暗吞噬得涓滴不剩。
这一刹,阿宝突然有点心疼这个人。
"倒杯水来。"印玄道。
阿宝回神,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银白的发丝、苍白的面容也减不淡那两点精光闪烁的瞳孔。
……
他该心疼的是自己吧?
阿宝把刚才莫名其妙的念头按捺下去,屁颠屁颠倒水去了。
等他倒完水回来,印玄似乎睡着了。头半仰着,白发如雪水般流淌了一身,一直垂到手腕上,嘴巴抿得很紧,好似戒备着什么。
阿宝放下水杯,犹豫着要不要伸手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一拉。
如果拉呢,势必会惊醒他,不好。
如果不拉呢,也许会感冒。
会感冒吗?
阿宝对这个猜测不是很确定。也许长生丹除了长生不老之外也有百病不侵的功效吧?他如是安慰自己,最终心安理得地把手缩了回来。
老鬼端着盆热水进来,放到另一边床头柜,看了眼只盖到腹部的被子,责备的目光立刻扫过来。
"……"盖被子难道不应该是每个人自己做好的事情吗?别人帮忙算是好人好事吧,不帮也天经地义,他那个是什么眼神?怎么搞得像是他没尽到义务。
阿宝在心里横着小曲儿,状若漫不经心地挪开视线。
老鬼打了个响指。
印玄身上的被子像被一条无形的绳子牵着似的,一点一点地往上挪动。
阿宝用眼角盯着,看着印玄的手压住被子,以至于被子无法再往上时,印玄的手突然抬了起来,让被子顺顺利利地该到了胸口。
……
如果老鬼不是老鬼,而是个女鬼,又或者印玄不是印玄,而是个老妇人,那这一幕场景将又会是一段可歌可泣的人鬼情未了的爱情故事。
可惜老鬼是老鬼,印玄是印玄,所以这种诡异的老夫老妻氛围让他觉得……有点有碍观瞻。
老鬼道:"过来,给主人擦脸。"
阿宝道:"那你做什么?"
"你打算做晚饭?"老鬼看着他,淡淡道,"我不需要吃,主人可以不吃不喝一个月。"
"……"阿宝谄媚地走过去,"擦脸是吧?放心,关于这方面的技术,我是权威。"
老鬼面无表情地把毛巾递给他,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等他人出去之后,阿宝才嘀咕道:"又不是发烧,为什么要擦脸?莫名其妙。"他拿着毛巾在印玄的脸上比了比……
虽然隔着毛巾,但是这样的接触依然让他感到巨大的压力。
擦,还是不擦?
阿宝手里的毛巾一点点地靠近印玄的脸。
印玄突然睁开眼睛。
阿宝的手抖了抖,毛巾从手里滑落。由于双方距离实在太近,所以连印玄都没能阻止毛巾砸在脸上的厄运。
"秦老让我给祖师爷擦脸。"阿宝小心翼翼地将毛巾掀开来。
印玄眨了眨眼睛,"擦吧。"
"就这样擦?"阿宝用手比划了下。
印玄道:"从额头擦起,然后眉毛,眼睛,脸,鼻子,嘴巴,下巴,脖子。"
……
"能不能请您再说一遍。"原来擦脸真的是一门技术活!
印玄斜睨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智商不抱太多希望了,"随便。"
阿宝握着毛巾,轻轻地落在他的额头上。同时,印玄闭上了眼睛。
这是个雕像,这是个雕像……
阿宝这样催眠自己,随即觉得其实擦脸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因为闭着眼睛的印玄的确很像雕像。他的五官不能算完美,合起来却能用别致来形容。
轻轻柔柔地擦完下巴,他还没忘记要擦脖子。
一套工序做完,阿宝舒出口气,捉鬼也没这么累啊。
印玄道:"搓把毛巾。"
"好的。"阿宝捧起脸盆准备去洗手间搓,就听印玄接下去道,"再擦一遍。"
阿宝:"……"
从来不觉得吃饭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阿宝高兴地捧着碗,迟迟不肯下筷。
老鬼送完饭出来,就看到阿宝蹲在自己房间门口,一脸幸福地傻笑着。
"他怎么了?"老鬼问。
四喜道:"心情好。"
老鬼道:"主人受伤有什么可心情好的?"
四喜道:"呃……因为没死。"
老鬼:"……"
到夜里,阿宝又被叫到印玄的房间守夜。
"其实这种事情交给我们家四喜做就可以了。"阿宝将四喜从怀里拎出来,恭恭敬敬地交给老鬼。
老鬼道:"主人夜里不舒服,也许要用符咒,他们都是鬼,帮不上忙。"
阿宝道:"我也很想帮祖师爷,可惜我才疏学浅……"
老鬼道:"你的情况主人很清楚,放心吧。"
阿宝郁闷了,"其实你们是想招个不用花钱的佣人吧?"
老鬼盯着他,眼中意味深长。
阿宝被看得毛骨悚然,"有话您好好说行吗?别这么含情脉脉。"
老鬼挪到走廊,才低声道:"再过一个月,我就要投胎了。"
阿宝惊讶道:"这么快?"听说鬼魂排期起码一百年啊。
老鬼道:"是主人动用了……嗯,一些东西,所以鬼差才开了特例。"
阿宝道:"你很赶吗?"
老鬼道:"我前世的太太终于等满百年,要投胎了,这一世不想再与她错过,所以才请主人帮忙。"
阿宝扬眉道:"其实,这不会是你认祖师爷为主的条件吧?"
"即使没有这个条件,我也很愿意为主人效劳。"老鬼道,"主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阻止尚羽的人。我希望我走之后,你能够代替我帮助主人,照顾主人。"
……
这不还是找个免费的佣人吗?
"以祖师爷的修行,找十七八个鬼使易如反掌,何必要我这么一根废柴呢?"为了摆脱做牛做马的悲惨命运,阿宝拼命往自己脸上扑煤粉。
老鬼道:"主人不想将无辜的人鬼卷进来。"
阿宝指着自己的鼻子。
老鬼道:"你认为你是无辜的吗?"
阿宝道:"我活了多久就宅了多久,实在没有和人结怨的条件啊。"
老鬼道:"问题不是你活了多久,而是你的出生。"
阿宝道:"冤有头债有主,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找我爸妈商量解决吗?"
"你不用掩饰了,你的事我一清二楚。"老鬼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丁瑰宝。"
阿宝许久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乍一听之下,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无论你愿不愿意,尚羽都不会放过你。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保护你的人就是主人。"老鬼道,"如果不信,你可以离开试试。"
阿宝张了张嘴巴,又合上了。
老鬼道:"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可以慢慢想。就目前来看,和主人站在同一条战线是你唯一的出路。"
吼——
租书店的东南方突然传来震耳发聩的吼声。
老鬼脸色一变,"有人闯阵!"
阿宝跟在他后面往外跑。
老鬼手抓着门把正要打开,就被一股怪力重重地关上了。
"主人?"老鬼立刻倒退几步,转头看去,果然是印玄。
印玄道:"不要出去,是尸将。"
老鬼变色道:"邱景云?"
印玄道:"刁山火。"
阿宝听到不是邱景云,不由松了口气。
"这个败类!"老鬼脸上出现表情的时候不多,大多数都发生在敌人入侵时的惊诧,但听到名字的这一刻,他脸上展露的却是赤|裸裸的轻蔑。
阿宝听着外头风声呼呼,呼喝声阵阵,心头不安,没话找话地问道:"刁山火是谁?"
老鬼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三大世家……"
阿宝恍然道:"藏经世家的人?"
若说三宗六派是类似于江湖小说中少林武当的名门正派,那么三大世家就像唐门、慕容世家等家学渊源深厚的名门世家。而且三大世家各有特色,藏经世家便以海量藏书名震道派。甚至有传言,他们甚至藏有三宗六派部分不外传的典籍。不过随着三宗渐渐淡出,三大世家也越来越低调,近几代,已经甚少有传人走动。
所以阿宝听到刁山火这个名字第一个想到的是吊扇起火,而不是藏经世家。
"咦?藏经世家的人跑这里来做什么?"
老鬼道:"他在五十年前自甘堕落地选择追随尚羽,还想尽各种办法把自己变成了尸将。可惜,他的方法并不太成功,每个月要换一次符咒,以免身体里的煞气反噬魂魄。"
阿宝道:"他图什么?"
老鬼道:"当然是长生不老。"
说到长生不老,阿宝不免想到吞了长生丹的印玄。印玄面无表情地看着门板,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正当阿宝以为他在发呆的时候,他突然伸出手,绕过阿宝的身子打开了门。
门一开,阴风铺天盖地地席卷进来,让顶在最前面的阿宝生生地打了个寒战。
印玄的喉结动了动,然后淡然开口道:"是吗?真抱歉,让你失望了。"
阿宝见他嘴巴张合的时候舌头上沾着血水,心想:不知道祖师爷舔一舔符咒有没有效果。但这个念头只在脑袋里闪了闪,就被理智地按捺了下去。
老鬼担忧地看着他,"主人快回房间休息吧。"
印玄从怀里掏出几块木牌,"等等,我先在四周布个结界。"
老鬼脸色微变道:"主人担心他找上门?"
印玄道:"如果他想杀我,很久以前就杀了。"
老鬼道:"那主人担心什么?"
印玄眼珠动了动,定定地盯着阿宝,"我担心他。"
老鬼道:"他对阿宝少爷不像志在必得的样子,不然那时候出手的就不止孔颂了。刚刚邱景云也在。"
印玄询问般地看向阿宝。
阿宝道:"这是一段凄美又无厘头的故事,说来太长,不如我们等您身体好一点,四周环境安全一点……"
印玄将木牌丢了出去。
木牌一个有八块,被印玄分别丢在租书店的八个方位。他站在正中,咬破手指虚空画出一道无纸的符来。
阿宝看得目瞪口呆。竟然还可以这样?
符一画完,血就化作了火焰慢慢燃尽。
木牌噗得一声,变成一个穿盔甲的厉鬼。
即使隔着三四米远的距离,那蛮横的戾气与煞气依旧迎面扑来,使得阿宝下意识地退了半步,躲到印玄身后。
印玄喝道:"令尔守八方,妖邪不得侵。"
"喏。"
八方厉鬼同时应声,然后重新隐身成木牌。
印玄转头见阿宝一脸的艳羡,"想学?"
阿宝颇有自知之明,"以我的程度,大概要学几十年才能有祖师爷千分之一的功力。"
印玄道:"十年。"
"啊?"不会吧,真的要这么长?阿宝张大嘴巴。他刚才只是随便谦虚谦虚啊。
印玄道:"如果十年都学无所成……"
阿宝脑海中顿时闪过那句——清理门户。
幸好印玄这次没有说下去,只是用意味深长的语音告诉他——你懂的。
老鬼扶着印玄进房。
阿宝偷偷跟在他们身后,等他们进那间五星级总统套房之后正想转回自己房间休息,就听印玄道:"阿宝。"
"到。"阿宝反射性地挺直身体。
老鬼走出来,面无表情道:"主人让阿宝少爷进去。"
"好事还是……"阿宝还没问完,老鬼径自越过他朝厨房的方向走去了。
那道在梦境中推开过无数次的门正在他面前大咧咧地敞开着,可他却不敢像梦中那样的踏进去。其实印玄嘴上严厉,行动中却事事维护他,从遇见至今,已经保护他过好几次,可即使这样,每次看到印玄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紧张到手心冒汗。尤其当他用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看过来时……
他还在门口踌躇,印玄的声音已经从里面传出来了,"进来。"
阿宝深吸了口气,一溜小跑往里进。
印玄睡在那张足以躺四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而不嫌拥挤的床上,头靠着软枕闭目养神,洁白的手放在黑色绸缎被面的被子上,就像一片在漆黑江河上漂浮的雪花,不知什么时候会被黑暗吞噬得涓滴不剩。
这一刹,阿宝突然有点心疼这个人。
"倒杯水来。"印玄道。
阿宝回神,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银白的发丝、苍白的面容也减不淡那两点精光闪烁的瞳孔。
……
他该心疼的是自己吧?
阿宝把刚才莫名其妙的念头按捺下去,屁颠屁颠倒水去了。
等他倒完水回来,印玄似乎睡着了。头半仰着,白发如雪水般流淌了一身,一直垂到手腕上,嘴巴抿得很紧,好似戒备着什么。
阿宝放下水杯,犹豫着要不要伸手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一拉。
如果拉呢,势必会惊醒他,不好。
如果不拉呢,也许会感冒。
会感冒吗?
阿宝对这个猜测不是很确定。也许长生丹除了长生不老之外也有百病不侵的功效吧?他如是安慰自己,最终心安理得地把手缩了回来。
老鬼端着盆热水进来,放到另一边床头柜,看了眼只盖到腹部的被子,责备的目光立刻扫过来。
"……"盖被子难道不应该是每个人自己做好的事情吗?别人帮忙算是好人好事吧,不帮也天经地义,他那个是什么眼神?怎么搞得像是他没尽到义务。
阿宝在心里横着小曲儿,状若漫不经心地挪开视线。
老鬼打了个响指。
印玄身上的被子像被一条无形的绳子牵着似的,一点一点地往上挪动。
阿宝用眼角盯着,看着印玄的手压住被子,以至于被子无法再往上时,印玄的手突然抬了起来,让被子顺顺利利地该到了胸口。
……
如果老鬼不是老鬼,而是个女鬼,又或者印玄不是印玄,而是个老妇人,那这一幕场景将又会是一段可歌可泣的人鬼情未了的爱情故事。
可惜老鬼是老鬼,印玄是印玄,所以这种诡异的老夫老妻氛围让他觉得……有点有碍观瞻。
老鬼道:"过来,给主人擦脸。"
阿宝道:"那你做什么?"
"你打算做晚饭?"老鬼看着他,淡淡道,"我不需要吃,主人可以不吃不喝一个月。"
"……"阿宝谄媚地走过去,"擦脸是吧?放心,关于这方面的技术,我是权威。"
老鬼面无表情地把毛巾递给他,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等他人出去之后,阿宝才嘀咕道:"又不是发烧,为什么要擦脸?莫名其妙。"他拿着毛巾在印玄的脸上比了比……
虽然隔着毛巾,但是这样的接触依然让他感到巨大的压力。
擦,还是不擦?
阿宝手里的毛巾一点点地靠近印玄的脸。
印玄突然睁开眼睛。
阿宝的手抖了抖,毛巾从手里滑落。由于双方距离实在太近,所以连印玄都没能阻止毛巾砸在脸上的厄运。
"秦老让我给祖师爷擦脸。"阿宝小心翼翼地将毛巾掀开来。
印玄眨了眨眼睛,"擦吧。"
"就这样擦?"阿宝用手比划了下。
印玄道:"从额头擦起,然后眉毛,眼睛,脸,鼻子,嘴巴,下巴,脖子。"
……
"能不能请您再说一遍。"原来擦脸真的是一门技术活!
印玄斜睨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智商不抱太多希望了,"随便。"
阿宝握着毛巾,轻轻地落在他的额头上。同时,印玄闭上了眼睛。
这是个雕像,这是个雕像……
阿宝这样催眠自己,随即觉得其实擦脸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因为闭着眼睛的印玄的确很像雕像。他的五官不能算完美,合起来却能用别致来形容。
轻轻柔柔地擦完下巴,他还没忘记要擦脖子。
一套工序做完,阿宝舒出口气,捉鬼也没这么累啊。
印玄道:"搓把毛巾。"
"好的。"阿宝捧起脸盆准备去洗手间搓,就听印玄接下去道,"再擦一遍。"
阿宝:"……"
从来不觉得吃饭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阿宝高兴地捧着碗,迟迟不肯下筷。
老鬼送完饭出来,就看到阿宝蹲在自己房间门口,一脸幸福地傻笑着。
"他怎么了?"老鬼问。
四喜道:"心情好。"
老鬼道:"主人受伤有什么可心情好的?"
四喜道:"呃……因为没死。"
老鬼:"……"
到夜里,阿宝又被叫到印玄的房间守夜。
"其实这种事情交给我们家四喜做就可以了。"阿宝将四喜从怀里拎出来,恭恭敬敬地交给老鬼。
老鬼道:"主人夜里不舒服,也许要用符咒,他们都是鬼,帮不上忙。"
阿宝道:"我也很想帮祖师爷,可惜我才疏学浅……"
老鬼道:"你的情况主人很清楚,放心吧。"
阿宝郁闷了,"其实你们是想招个不用花钱的佣人吧?"
老鬼盯着他,眼中意味深长。
阿宝被看得毛骨悚然,"有话您好好说行吗?别这么含情脉脉。"
老鬼挪到走廊,才低声道:"再过一个月,我就要投胎了。"
阿宝惊讶道:"这么快?"听说鬼魂排期起码一百年啊。
老鬼道:"是主人动用了……嗯,一些东西,所以鬼差才开了特例。"
阿宝道:"你很赶吗?"
老鬼道:"我前世的太太终于等满百年,要投胎了,这一世不想再与她错过,所以才请主人帮忙。"
阿宝扬眉道:"其实,这不会是你认祖师爷为主的条件吧?"
"即使没有这个条件,我也很愿意为主人效劳。"老鬼道,"主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阻止尚羽的人。我希望我走之后,你能够代替我帮助主人,照顾主人。"
……
这不还是找个免费的佣人吗?
"以祖师爷的修行,找十七八个鬼使易如反掌,何必要我这么一根废柴呢?"为了摆脱做牛做马的悲惨命运,阿宝拼命往自己脸上扑煤粉。
老鬼道:"主人不想将无辜的人鬼卷进来。"
阿宝指着自己的鼻子。
老鬼道:"你认为你是无辜的吗?"
阿宝道:"我活了多久就宅了多久,实在没有和人结怨的条件啊。"
老鬼道:"问题不是你活了多久,而是你的出生。"
阿宝道:"冤有头债有主,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找我爸妈商量解决吗?"
"你不用掩饰了,你的事我一清二楚。"老鬼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丁瑰宝。"
阿宝许久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乍一听之下,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无论你愿不愿意,尚羽都不会放过你。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保护你的人就是主人。"老鬼道,"如果不信,你可以离开试试。"
阿宝张了张嘴巴,又合上了。
老鬼道:"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可以慢慢想。就目前来看,和主人站在同一条战线是你唯一的出路。"
吼——
租书店的东南方突然传来震耳发聩的吼声。
老鬼脸色一变,"有人闯阵!"
阿宝跟在他后面往外跑。
老鬼手抓着门把正要打开,就被一股怪力重重地关上了。
"主人?"老鬼立刻倒退几步,转头看去,果然是印玄。
印玄道:"不要出去,是尸将。"
老鬼变色道:"邱景云?"
印玄道:"刁山火。"
阿宝听到不是邱景云,不由松了口气。
"这个败类!"老鬼脸上出现表情的时候不多,大多数都发生在敌人入侵时的惊诧,但听到名字的这一刻,他脸上展露的却是赤|裸裸的轻蔑。
阿宝听着外头风声呼呼,呼喝声阵阵,心头不安,没话找话地问道:"刁山火是谁?"
老鬼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三大世家……"
阿宝恍然道:"藏经世家的人?"
若说三宗六派是类似于江湖小说中少林武当的名门正派,那么三大世家就像唐门、慕容世家等家学渊源深厚的名门世家。而且三大世家各有特色,藏经世家便以海量藏书名震道派。甚至有传言,他们甚至藏有三宗六派部分不外传的典籍。不过随着三宗渐渐淡出,三大世家也越来越低调,近几代,已经甚少有传人走动。
所以阿宝听到刁山火这个名字第一个想到的是吊扇起火,而不是藏经世家。
"咦?藏经世家的人跑这里来做什么?"
老鬼道:"他在五十年前自甘堕落地选择追随尚羽,还想尽各种办法把自己变成了尸将。可惜,他的方法并不太成功,每个月要换一次符咒,以免身体里的煞气反噬魂魄。"
阿宝道:"他图什么?"
老鬼道:"当然是长生不老。"
说到长生不老,阿宝不免想到吞了长生丹的印玄。印玄面无表情地看着门板,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正当阿宝以为他在发呆的时候,他突然伸出手,绕过阿宝的身子打开了门。
门一开,阴风铺天盖地地席卷进来,让顶在最前面的阿宝生生地打了个寒战。
☆、第十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黑漆漆的街道上站着一个深灰色的身影,那头黑白不一的头发让他看上去像个阴阳人。他脸上戴着半个银色的金属面具,从左边的额头斜着下来,没入下巴右方,就像被人一刀斜切成两半。
他的脚边横七竖八地放着八块木板,都已经被烧成了焦黑色。
阿宝盯着那人露出来的半张左脸,赞叹道:"犹抱琵琶半遮面,美人啊。"
老鬼道:"听说三大世家盛产俊男美女。"
阿宝道:"事实胜于雄辩。"
"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阿宝摇头叹息道:"是啊,怎么会出了刁山火这样的败类呢。"
刁山火冷冷地盯着他,露在外面的半张脸诡异地抽动了一下,好似一只小虫从肌肤下面爬过。
阿宝视力不错,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后退半步,藏到老鬼身后,露出后面的印玄来。
老鬼抢先一步,半挡在印玄身前,朝刁山火喝问道:"你来做什么?"
刁山火看着印玄道:"你受了伤,保不住他的,把人交出来吧。"
印玄从道:"对手是你,受不受伤都一样。"
这次刁山火的脸动得越发明显,一拱一拱的,大概小指粗细,从颧骨慢慢地下滑,一眨眼又不见了。"这是什么?"他站在老鬼身后,小声问道。
老鬼道:"蛊虫。"
刁山火眼睛慢慢泛起红光,两边嘴角慢慢上咧。
印玄身影一动,移到门外,长袖一扬,狂风骤起。
风声呼啸,吹得门板啪啪地敲击着墙。
阿宝用手挡著眼睛,突然跳起来,下意识地搂住老鬼的脖子,跳到他身上,叫道:"地上好烫!"
老鬼从实体变回鬼体。
阿宝猝不及防地掉下来,脚跟没停稳,在地上滑了一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叫着跳起来,但两只脚刚落地又弹了起来。他穿的是连布拖鞋,底很薄,根本挡不住什么。他原本想找个稍微高一点的地方隔热,回头才知道房子已经烧起来了。
火在风中乱窜,比暗箭更防不胜防。这是租书店,放得都是易燃物,火借风势,到处点燃,很快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水!"阿宝眯着眼睛,一边顶着狂风找路,一边捞出三元四喜打算让他们一起帮忙救火,却被恢复实体的老鬼一把抓了回来,"别去!快走!"
但外面比里面更加糟糕。
阿宝的鞋底已经烧穿了,两只脚直接踩在比火炉更高温的地面上,他甚至闻到了自己脚底的焦味。
身体猛然腾空。
狂风中,阿宝只能隐约认出三元的肩膀。因疼痛而抑制不住的泪花很快在风中吹干,他感动地喊道:"谢谢。"
至于三元能不能听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三元站了会儿,脸色渐渐发白。如果是鬼体,他可以飘起来,对地面的温度视而不见,但身为实体,他的感受与人是一模一样的。
四喜一直关注着三元的脸色,看他实在撑不住,立刻伸出手,打算从他手里接过阿宝。
阿宝感觉到有一只手伸了过来,下意识地搂紧三元的肩膀的,但三元看了四喜一眼,默默地将阿宝递了过去。
阿宝惊讶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看到被转移对象是四喜后,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提心吊胆起来,因为随着移交的进行,他离四喜的脸越来越近,所以看到四喜的眉头正紧紧地皱着,而且有越皱越紧的趋势……
"等等!"他惊极而呼。
但来不及了,四喜在将他完全接过去的刹那,手臂因承受不住而迅速下垂。
会死人的!
阿宝骇极,双手搂住四喜的颈项,两只脚努力往地上的蹬。
千钧一发的时刻——
老鬼的手臂赶到了,帮助四喜托住了阿宝。
阿宝惊魂未定地看着四喜近在咫尺的苍白面孔,又艰难地转头看老鬼。
老鬼道:"快,跳到招魂幡上面去!"他说着手用力朝左边一送。
四喜随着他的动作,将阿宝滑了出去。
……
等等!不要这么随便啊!好歹先让他看看地形!
阿宝心头在呐喊,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了起来。
想象中的碰撞并没有发生。他落进一个松软的布上,就像安全气囊一样柔软舒服。阿宝尝试着站起来,却被风一次次刮倒,到最后,他干脆双腿一伸,躺在招魂幡上打盹儿。
风吹得疾,耳朵嗡嗡作响,竟有催眠的作用。
阿宝原本只是无所事事地等待,谁知躺了一会儿居然真的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轻轻地推着他。他睁开眼睛,发现四周的风渐渐地停了。他一骨碌从招魂幡上爬起来,朝四周看去。
印玄、刁山火和老鬼都不见了,四周一片狼藉。
"祖师爷呢?"阿宝抓着四喜的手问道。
四喜道:"印玄大人赢了,和秦老先生一起进房间去了。"
"那地面……"阿宝爬到招魂幡的边沿,犹豫地看着地面。
四喜道:"刁山火逃走了,地面恢复正常了。"
阿宝从招魂幡上跳下来,脚底的伤口一接触地面就痛得他一屁股坐下来。与此同时,招魂幡自动收起,缩成一团,飞进屋里去了。
阿宝没心情眼馋宝物,低头查看脚底,发现上面抹了白色的药膏,有点腥,愈合效果却很好。要不是伤口碰到地面,他几乎忘记脚上有伤。
他干脆跪在地上爬到租书店的门口往里张望。
租书店被烧得所剩无几,一片焦味。
阿宝扯着嗓子喊道:"祖师爷!秦老!"
老鬼拖着箱子从走廊走出来,"收拾东西,我们要离开了。"
哦也!
终于可以离开那间不是监狱胜似监狱的房间,终于可以离开那张连翻个身都担心掉下来的小床了!
阿宝欢喜完,想起印玄眉头又担忧地皱起来,"祖师爷没事吧?"
老鬼看他还算有点良心,脸色微缓,"需要养伤。"
这有说等于没说嘛。不过看老鬼的脸色,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老鬼见他盘坐在地,皱眉道:"你不收拾东西?"
阿宝道:"我房间还有什么东西烧剩下吗?"由于他本来就没打算长住,所以没带什么重要东西,就算烧光了也不心疼。
老鬼道:"床。"
阿宝道:"我没什么东西要带了。"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四喜抱着几条他的内裤出来,"大人,箱子里只有这些内裤毫发无伤。"
阿宝愣了愣,随即欣慰道:"我以后一定会坚持使用这个牌子!它是丁家继承人的最大守护神!"
外面响起汽车喇叭声。
阿宝讶异地转头。由于这条街实在太安静了,除了潘喆、邱景云、刁山火、毛怀德之外还没有见过其他人,所以他一直以为这条街四周被印玄下了结界,一下子出现这种明显属于人间的声音让他一时三刻没回过神来。
印玄从驾驶座上下来,打开后座的门,正要往里进,转头看向盘坐在地上阿宝。
阿宝无辜地向他露出脚丫子。
印玄侧身,甩袖。
阿宝身体被一阵风吹得腾空而起,缓缓落在车厢边上。
印玄绕过车尾,从另一边上车。
阿宝看着近在咫尺的座位,又看看自己与座位间的距离, 犹豫着是厚脸皮到底爬上去,还是咬咬牙踩着伤口冲上去。
他两只手扒住座位,借力撑起身体,正想抬脚站起,就感到屁股被人捧住,用力往上一拱!抬起的脚尖借力一蹬,他顺利地扑了上去——
脸正好埋在印玄的大腿之间。
黑漆漆的街道上站着一个深灰色的身影,那头黑白不一的头发让他看上去像个阴阳人。他脸上戴着半个银色的金属面具,从左边的额头斜着下来,没入下巴右方,就像被人一刀斜切成两半。
他的脚边横七竖八地放着八块木板,都已经被烧成了焦黑色。
阿宝盯着那人露出来的半张左脸,赞叹道:"犹抱琵琶半遮面,美人啊。"
老鬼道:"听说三大世家盛产俊男美女。"
阿宝道:"事实胜于雄辩。"
"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阿宝摇头叹息道:"是啊,怎么会出了刁山火这样的败类呢。"
刁山火冷冷地盯着他,露在外面的半张脸诡异地抽动了一下,好似一只小虫从肌肤下面爬过。
阿宝视力不错,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后退半步,藏到老鬼身后,露出后面的印玄来。
老鬼抢先一步,半挡在印玄身前,朝刁山火喝问道:"你来做什么?"
刁山火看着印玄道:"你受了伤,保不住他的,把人交出来吧。"
印玄从道:"对手是你,受不受伤都一样。"
这次刁山火的脸动得越发明显,一拱一拱的,大概小指粗细,从颧骨慢慢地下滑,一眨眼又不见了。"这是什么?"他站在老鬼身后,小声问道。
老鬼道:"蛊虫。"
刁山火眼睛慢慢泛起红光,两边嘴角慢慢上咧。
印玄身影一动,移到门外,长袖一扬,狂风骤起。
风声呼啸,吹得门板啪啪地敲击着墙。
阿宝用手挡著眼睛,突然跳起来,下意识地搂住老鬼的脖子,跳到他身上,叫道:"地上好烫!"
老鬼从实体变回鬼体。
阿宝猝不及防地掉下来,脚跟没停稳,在地上滑了一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叫着跳起来,但两只脚刚落地又弹了起来。他穿的是连布拖鞋,底很薄,根本挡不住什么。他原本想找个稍微高一点的地方隔热,回头才知道房子已经烧起来了。
火在风中乱窜,比暗箭更防不胜防。这是租书店,放得都是易燃物,火借风势,到处点燃,很快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水!"阿宝眯着眼睛,一边顶着狂风找路,一边捞出三元四喜打算让他们一起帮忙救火,却被恢复实体的老鬼一把抓了回来,"别去!快走!"
但外面比里面更加糟糕。
阿宝的鞋底已经烧穿了,两只脚直接踩在比火炉更高温的地面上,他甚至闻到了自己脚底的焦味。
身体猛然腾空。
狂风中,阿宝只能隐约认出三元的肩膀。因疼痛而抑制不住的泪花很快在风中吹干,他感动地喊道:"谢谢。"
至于三元能不能听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三元站了会儿,脸色渐渐发白。如果是鬼体,他可以飘起来,对地面的温度视而不见,但身为实体,他的感受与人是一模一样的。
四喜一直关注着三元的脸色,看他实在撑不住,立刻伸出手,打算从他手里接过阿宝。
阿宝感觉到有一只手伸了过来,下意识地搂紧三元的肩膀的,但三元看了四喜一眼,默默地将阿宝递了过去。
阿宝惊讶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看到被转移对象是四喜后,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提心吊胆起来,因为随着移交的进行,他离四喜的脸越来越近,所以看到四喜的眉头正紧紧地皱着,而且有越皱越紧的趋势……
"等等!"他惊极而呼。
但来不及了,四喜在将他完全接过去的刹那,手臂因承受不住而迅速下垂。
会死人的!
阿宝骇极,双手搂住四喜的颈项,两只脚努力往地上的蹬。
千钧一发的时刻——
老鬼的手臂赶到了,帮助四喜托住了阿宝。
阿宝惊魂未定地看着四喜近在咫尺的苍白面孔,又艰难地转头看老鬼。
老鬼道:"快,跳到招魂幡上面去!"他说着手用力朝左边一送。
四喜随着他的动作,将阿宝滑了出去。
……
等等!不要这么随便啊!好歹先让他看看地形!
阿宝心头在呐喊,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了起来。
想象中的碰撞并没有发生。他落进一个松软的布上,就像安全气囊一样柔软舒服。阿宝尝试着站起来,却被风一次次刮倒,到最后,他干脆双腿一伸,躺在招魂幡上打盹儿。
风吹得疾,耳朵嗡嗡作响,竟有催眠的作用。
阿宝原本只是无所事事地等待,谁知躺了一会儿居然真的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轻轻地推着他。他睁开眼睛,发现四周的风渐渐地停了。他一骨碌从招魂幡上爬起来,朝四周看去。
印玄、刁山火和老鬼都不见了,四周一片狼藉。
"祖师爷呢?"阿宝抓着四喜的手问道。
四喜道:"印玄大人赢了,和秦老先生一起进房间去了。"
"那地面……"阿宝爬到招魂幡的边沿,犹豫地看着地面。
四喜道:"刁山火逃走了,地面恢复正常了。"
阿宝从招魂幡上跳下来,脚底的伤口一接触地面就痛得他一屁股坐下来。与此同时,招魂幡自动收起,缩成一团,飞进屋里去了。
阿宝没心情眼馋宝物,低头查看脚底,发现上面抹了白色的药膏,有点腥,愈合效果却很好。要不是伤口碰到地面,他几乎忘记脚上有伤。
他干脆跪在地上爬到租书店的门口往里张望。
租书店被烧得所剩无几,一片焦味。
阿宝扯着嗓子喊道:"祖师爷!秦老!"
老鬼拖着箱子从走廊走出来,"收拾东西,我们要离开了。"
哦也!
终于可以离开那间不是监狱胜似监狱的房间,终于可以离开那张连翻个身都担心掉下来的小床了!
阿宝欢喜完,想起印玄眉头又担忧地皱起来,"祖师爷没事吧?"
老鬼看他还算有点良心,脸色微缓,"需要养伤。"
这有说等于没说嘛。不过看老鬼的脸色,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老鬼见他盘坐在地,皱眉道:"你不收拾东西?"
阿宝道:"我房间还有什么东西烧剩下吗?"由于他本来就没打算长住,所以没带什么重要东西,就算烧光了也不心疼。
老鬼道:"床。"
阿宝道:"我没什么东西要带了。"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四喜抱着几条他的内裤出来,"大人,箱子里只有这些内裤毫发无伤。"
阿宝愣了愣,随即欣慰道:"我以后一定会坚持使用这个牌子!它是丁家继承人的最大守护神!"
外面响起汽车喇叭声。
阿宝讶异地转头。由于这条街实在太安静了,除了潘喆、邱景云、刁山火、毛怀德之外还没有见过其他人,所以他一直以为这条街四周被印玄下了结界,一下子出现这种明显属于人间的声音让他一时三刻没回过神来。
印玄从驾驶座上下来,打开后座的门,正要往里进,转头看向盘坐在地上阿宝。
阿宝无辜地向他露出脚丫子。
印玄侧身,甩袖。
阿宝身体被一阵风吹得腾空而起,缓缓落在车厢边上。
印玄绕过车尾,从另一边上车。
阿宝看着近在咫尺的座位,又看看自己与座位间的距离,犹豫着是厚脸皮到底爬上去,还是咬咬牙踩着伤口冲上去。
他两只手扒住座位,借力撑起身体,正想抬脚站起,就感到屁股被人捧住,用力往上一拱!抬起的脚尖借力一蹬,他顺利地扑了上去——
脸正好埋在印玄的大腿之间。
☆、第十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阿宝的身体顿时僵硬成冰棍,脚底的伤也不记得了,全身上下的感觉和血液全都汇聚在脸上。他双手撑着坐垫,谨慎地用力,想将头抬起来,但显然高估了双臂在这个姿势下所能使用的力量,所以第一次试验只开了个头,就华丽丽地失败了。
抬起几厘米的头又落了下去,脸隔着布料在印玄的大腿上轻轻擦了一下……
好光滑。
印玄身上的衣服很薄,薄得几乎像直接蹭在大腿上一样。
衣领突然被夹住拎了起来。
阿宝脖子不由自主地仰高,双手借力撑着坐垫。黑暗中,他感到自己的脑袋正不由自主地靠近印玄。
"坐好。"印玄松开手指,面不改色地推开他凑近的脸。
"是。"阿宝不敢造次,蜷起两只脚,先跪坐,然后慢慢伸展双腿,调整姿势,顺便用眼角狠狠地瞪了眼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四喜愧疚地缩成一团,躲进他怀里。
门被砰得关上,老鬼坐上驾驶位,把出租车载客牌子翻倒,油门一踩冲了出去。
阿宝回头看黑漆漆的街道:"房子怎么办?"
老鬼道:"不要了。"
……
好大款。
阿宝道:"其实这样的租书店祖师爷还有很多家吧?是国际连锁的吧?"不然赚不到那么豪迈的气质。
大概是决定了以后将打理印玄身边事物的任务交给阿宝,所以老鬼耐心地解释道:"只有一家。"
阿宝道:"那我们的经济来源……"
老鬼道:"主人有一家古董店。"
阿宝理解地点点头。这才对嘛,作为一个纵横古今的人,古董店才是正确的选择。
老鬼继续道:"两家金店。"
"……"金银什么的,在古代比较流行吧?所以赚了存起来也很合理。
"三家服装店。"
不会都是祖师爷身上这身的风格吧?阿宝借着黑暗,肆无忌惮地用脸作囧状。也许是一家COSPLAY服装店。
"四家理发店。"
阿宝:"……"所以,祖师爷的头发是漂染的?
"五家……"
"我们现在要上哪里去啊?"为了不听到更加惊爆的答案,阿宝主动打断了他的话。
老鬼道:"服装店。"
阿宝道:"巡视生意?"
老鬼道:"睡觉。"
"……"不说不觉得,一说,真的好困。阿宝打了个哈欠,开始忙忙碌碌地研究起睡姿来。把脚放在地上……会痛!把腿蜷起来放在左边,身体会不自主地向右边倾斜……那里是祖师爷。把腿蜷起来,脚底朝右边……那里还是祖师爷。
最后,阿宝盘腿,仰着头靠在椅背上,一副老僧入定失败成老僧入睡的姿势。
车开得平稳。
等阿宝醒来时,天光大亮。
他揉了揉眼睛,扭头看看左右。
窗外是绵延起伏的青山,偶尔能看到麦田和一座座小楼房。印玄正闭目养神,他的身体坐得很直,就像压根没睡着。
大概阿宝视线停留得时间过长,印玄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阿宝急忙移开目光。
老鬼道:"主人,前面两公里有服务区,是否停下来休息?"
阿宝肚子非常及时地响了一声。
印玄道:"好。"
阿宝干笑道:"昨天吃得少。"
老鬼道:"你昨晚吃了两大碗。"
"……昨晚运动量也大。"阿宝辩解。
老鬼道:"你是指睡觉?"
阿宝:"……"
服务区很快出现在眼前。前面停着几辆旅游大巴,游客正从洗手间里进进出出。
老鬼停好车,就将自己恢复到鬼体状态。印玄受了伤,他不想太耗费他的元气。
阿宝从车上下来,蹦跳了几下才发现自己的脚竟然不痛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查看自己的脚底,伤口基本愈合,只是还有点发红。
"哇。这是什么灵丹妙药,这么灵!"他叫道。
老鬼从驾驶座探出头,"主人还有五家药店。"
阿宝:"……"不知道印玄有没有身份证,有的话,应该能进福布斯排行榜吧。横跨各行各业的牛人。
印玄下了车,优雅地朝餐厅走去。
原本嘻嘻哈哈的游客见到他,都忍不住屏息静气驻步而望。
一身白衣一头白发的帅哥实在很吸引眼球。
阿宝低头看着自己光溜溜的两只脚,再看看被四喜抢救出来的唯一行李,无奈地放弃跟在印玄身后沾光出风头的机会,踮着脚先进洗手间方向的大门,打算从那里过长廊去餐厅。
长廊两边放着各种各样的小摊位。
有杂志、有玉石、有零食……
他放慢脚步,边走边欣赏。
零食后面又是杂志、玉石……零食?
阿宝愣了愣。这条长廊真奇怪,竟然让同样的东西占了两个摊位。他转头看前方,却发现……
零食摊位过去又是杂志、玉石、零食……就好像无限重复一般,一直延伸到他视线难及的尽头。
阿宝仓皇回头。
洗手间的表示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不断循环重复杂志摊、玉石摊、零食摊……
他身上一阵阵地发冷。
这种感觉就好像站在两面镜子的中间,看着永远重复没有出口的长廊。
"祖师爷?"他小声呼唤着。
"大人?发生什么事了?"四喜从他怀里探出头,张开双手正要伸懒腰,却同样因眼前的景象而愣住了。"大人,这里是哪里?"
阿宝深吸了口气道:"我想,应该还在服务站。"
四喜道:"为什么会这样?"
"应该是某个制造出来的幻境。"阿宝捏着黄符的手全是冷汗。
四喜道:"大人最近遇到的事情真多。"
阿宝道:"我一般称它为流年不利。"
四喜道:"您被盯上了。"
阿宝道:"……流年不利得很!"
"你是阿宝吧?"
阿宝身边的零食摊摊主慢慢地抬起头来。
刹那,阿宝身体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住。
"毛怀德?"四喜惊叫道。
……
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看到孔颂被老鬼割了一刀,怨气外泄,被吞噬成一堆腐肉。眼前这个怎么可能是……
阿宝盯着眼前这个人柔和的表情,灵光一闪,"毛怀德?"
毛怀德侧了侧头,突然叹气道:"我被人叫了孔颂很多年,听到毛怀德,还不太适应。"
果然!
阿宝震惊地睁大眼睛,"你不是死在夏威夷了吗?"
毛怀德道:"死得不够彻底吧,反正,又活了。"
"……"难道那个闪电人尚羽不止把孔颂变成了尸将,还把毛怀德也顺带一起炼制了?还真是批量生产啊。阿宝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毛怀德道:"主人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阿宝道:"强抢民男是犯法的。"
毛怀德道:"我知道。可我都不是人了,所以人类的法律应该不能约束我吧。"他说着,就伸出手来。
阿宝看着他的手指一瞬间变长,外形如同曲折的枯枝,指甲还闪烁着幽幽的绿光,心底就一阵发紧,急忙喊道:"等等!"
毛怀德竟然很配合地停住了。
"你是真正的毛怀德的话,应该不是天煞孤星啊,为什么你也能变成尸将?"阿宝问道。
毛怀德道:"我不太清楚。"
"你不能活得这么浑浑噩噩!"阿宝正打算用长篇大论来拖延时间,顺便看看能不能唤起他的良知,肩膀就被那五根枯枝抓着往前一拉,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扑进毛怀德怀里。
死人!
阿宝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快走!"毛怀德搂住他就朝洗手间的方向跑去。
不!他不想从幻境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马桶里面!
阿宝死命地往后退着。
毛怀德道:"抱歉,这是主人的命令。"他声音含着歉意,下手却一点都不含糊。手指往他喉咙上一扣,像拖麻袋似的把他往前拖。
阿宝几乎喘不过起来,两只手拼命地掰着他的手臂,想将他的手臂掰下来。
毛怀德的脚突然绊了一跤,搂着阿宝一起向前倒去。
四喜飞快地缩回脚,移到阿宝身下扶住他。
毛怀德道:"你是谁?"
四喜道:"卖杂志的!"
毛怀德一怔,四喜抓着阿宝的手就往另一边拽。
毛怀德的手紧紧地箍着阿宝的肩膀,两人拔河般地拧着。
"等等!"被当成绳子的阿宝不得不出来喊停,"在这样下去,我会断掉的!"
毛怀德道:"跟我走。"
四喜道:"阿宝大人不能去。"
毛怀德道:"你不是说你卖杂志的吗?"
"兼职。"四喜继续抓着阿宝的手往另一边拖。
阿宝忍无可忍地喊道:"三元同花顺!"
毛怀德警惕地看向四周。
"你后面。"阿宝道。
毛怀德头下意识地往后转。
与此同时,一记重拳挥到他的脸上,让毛怀德的脖子发出咯得一声脆响。
阿宝和四喜的动作同事一停,钦佩地看着三元。不会一下就把对方KO了吧?
毛怀德突然放开手,捧着脑袋,慢慢地将脑袋重新转了过来。
阿宝和四喜趁机跑到三元身后。
三元冷冷地盯着毛怀德,戾气从眼角一点点地渗出来,冲上去又是一拳!
毛怀德被打退了两步,站稳,然后扑上来。
这绝对是非常原始的战斗。
毛怀德根本没有任何战斗的技巧,除了不停地用爪子挠着三元之外,还用头撞,膝盖顶,牙齿咬……
阿宝丢出两张定身符,像纸片一样粘在毛怀德身上飘啊飘,却一点用都没有。
"三元不行了。"四喜担忧地看着三元的身体从鬼体和实体之间不停转换着。之前为了保护阿宝不被地面的热度烫到,三元已经耗费掉太多阴气,现在还没有缓过来就参加这种高强度的战斗,让他的承受能力濒临崩溃的临界点。
阿宝迟疑道:"难道又要输阳气?"
"可是经常输阳气给三元会让他魂飞魄散的。"四喜担忧道。
阿宝一咬牙,并起双指指着三元的背脊,喊道:"归!"手指随即回指自己的胸口。
正在战斗的三元顿时化作一道白光,回到阿宝的怀里。
失去了阻隔在中间的三元,阿宝就不得不直面已经打得失去理智的毛怀德。
眼见毛怀德张牙舞爪地冲过来,四喜挺身而出,挡在阿宝前面。
阿宝皱了皱眉,正想抱住四喜朝旁边滚,就看到一道白光冲出去,同花顺抱住毛怀德,双腿夹住对方的腰,恶狠狠地抓着他的脸,"坏蛋!不许欺负大人。"
毛怀德虽然没什么痛觉,但突如其来的黑暗还是让他守住了脚步,缩回手臂将同花顺从身上拉了下来。
同花顺变成鬼体,从他手指里溜了出来,继续挡在阿宝和四喜身前,两只眼珠用力瞪到眼眶外,愤怒地盯着毛怀德。
毛怀德虽然当了僵尸,但和鬼接触得并不多。四喜和三元虽然是鬼,看上去却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像同花顺这样动不动就瞪得眼珠子脱窗的还是头一个,所以,他明显被吓到了,两只脚悄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咚咚咚……
持续的脚步声传来。
毛怀德急了,朝阿宝伸手道:"主人让你跟我走。"
阿宝道:"帮我答复你主人,我很忙,这辈子没空,让他下辈子预约趁早!"
毛怀德犹豫地看着同花顺,最后把心一横,闭着眼睛冲过去。
但还没冲出两步,玉石摊位上方就凭空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的脖子,将他往玉石摊位一拉。
阿宝、四喜和同花顺眼睁睁地看着毛怀德在一只诡异的手诡异地拉扯下,诡异地消失在了这个诡异的走廊里。
"那只手有点眼熟。"阿宝说了一句,就看到同花顺脚底啪嗒啪嗒落下两滴豆大的眼泪来。
阿宝耸肩道:"不用证实了。"
啪。
一下击掌声,走廊两边的空间扭曲了一下,随即多余的杂志、玉石、零食摊位都不见了,只有三家安安分分地坐在那里。
前方是一道长方形的门,上面贴着两张红剪纸——餐厅。
剪纸下面,印玄正不满地盯着他。
阿宝的身体顿时僵硬成冰棍,脚底的伤也不记得了,全身上下的感觉和血液全都汇聚在脸上。他双手撑着坐垫,谨慎地用力,想将头抬起来,但显然高估了双臂在这个姿势下所能使用的力量,所以第一次试验只开了个头,就华丽丽地失败了。
抬起几厘米的头又落了下去,脸隔着布料在印玄的大腿上轻轻擦了一下……
好光滑。
印玄身上的衣服很薄,薄得几乎像直接蹭在大腿上一样。
衣领突然被夹住拎了起来。
阿宝脖子不由自主地仰高,双手借力撑着坐垫。黑暗中,他感到自己的脑袋正不由自主地靠近印玄。
"坐好。"印玄松开手指,面不改色地推开他凑近的脸。
"是。"阿宝不敢造次,蜷起两只脚,先跪坐,然后慢慢伸展双腿,调整姿势,顺便用眼角狠狠地瞪了眼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四喜愧疚地缩成一团,躲进他怀里。
门被砰得关上,老鬼坐上驾驶位,把出租车载客牌子翻倒,油门一踩冲了出去。
阿宝回头看黑漆漆的街道:"房子怎么办?"
老鬼道:"不要了。"
……
好大款。
阿宝道:"其实这样的租书店祖师爷还有很多家吧?是国际连锁的吧?"不然赚不到那么豪迈的气质。
大概是决定了以后将打理印玄身边事物的任务交给阿宝,所以老鬼耐心地解释道:"只有一家。"
阿宝道:"那我们的经济来源……"
老鬼道:"主人有一家古董店。"
阿宝理解地点点头。这才对嘛,作为一个纵横古今的人,古董店才是正确的选择。
老鬼继续道:"两家金店。"
"……"金银什么的,在古代比较流行吧?所以赚了存起来也很合理。
"三家服装店。"
不会都是祖师爷身上这身的风格吧?阿宝借着黑暗,肆无忌惮地用脸作囧状。也许是一家COSPLAY服装店。
"四家理发店。"
阿宝:"……"所以,祖师爷的头发是漂染的?
"五家……"
"我们现在要上哪里去啊?"为了不听到更加惊爆的答案,阿宝主动打断了他的话。
老鬼道:"服装店。"
阿宝道:"巡视生意?"
老鬼道:"睡觉。"
"……"不说不觉得,一说,真的好困。阿宝打了个哈欠,开始忙忙碌碌地研究起睡姿来。把脚放在地上……会痛!把腿蜷起来放在左边,身体会不自主地向右边倾斜……那里是祖师爷。把腿蜷起来,脚底朝右边……那里还是祖师爷。
最后,阿宝盘腿,仰着头靠在椅背上,一副老僧入定失败成老僧入睡的姿势。
车开得平稳。
等阿宝醒来时,天光大亮。
他揉了揉眼睛,扭头看看左右。
窗外是绵延起伏的青山,偶尔能看到麦田和一座座小楼房。印玄正闭目养神,他的身体坐得很直,就像压根没睡着。
大概阿宝视线停留得时间过长,印玄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阿宝急忙移开目光。
老鬼道:"主人,前面两公里有服务区,是否停下来休息?"
阿宝肚子非常及时地响了一声。
印玄道:"好。"
阿宝干笑道:"昨天吃得少。"
老鬼道:"你昨晚吃了两大碗。"
"……昨晚运动量也大。"阿宝辩解。
老鬼道:"你是指睡觉?"
阿宝:"……"
服务区很快出现在眼前。前面停着几辆旅游大巴,游客正从洗手间里进进出出。
老鬼停好车,就将自己恢复到鬼体状态。印玄受了伤,他不想太耗费他的元气。
阿宝从车上下来,蹦跳了几下才发现自己的脚竟然不痛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查看自己的脚底,伤口基本愈合,只是还有点发红。
"哇。这是什么灵丹妙药,这么灵!"他叫道。
老鬼从驾驶座探出头,"主人还有五家药店。"
阿宝:"……"不知道印玄有没有身份证,有的话,应该能进福布斯排行榜吧。横跨各行各业的牛人。
印玄下了车,优雅地朝餐厅走去。
原本嘻嘻哈哈的游客见到他,都忍不住屏息静气驻步而望。
一身白衣一头白发的帅哥实在很吸引眼球。
阿宝低头看着自己光溜溜的两只脚,再看看被四喜抢救出来的唯一行李,无奈地放弃跟在印玄身后沾光出风头的机会,踮着脚先进洗手间方向的大门,打算从那里过长廊去餐厅。
长廊两边放着各种各样的小摊位。
有杂志、有玉石、有零食……
他放慢脚步,边走边欣赏。
零食后面又是杂志、玉石……零食?
阿宝愣了愣。这条长廊真奇怪,竟然让同样的东西占了两个摊位。他转头看前方,却发现……
零食摊位过去又是杂志、玉石、零食……就好像无限重复一般,一直延伸到他视线难及的尽头。
阿宝仓皇回头。
洗手间的表示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不断循环重复杂志摊、玉石摊、零食摊……
他身上一阵阵地发冷。
这种感觉就好像站在两面镜子的中间,看着永远重复没有出口的长廊。
"祖师爷?"他小声呼唤着。
"大人?发生什么事了?"四喜从他怀里探出头,张开双手正要伸懒腰,却同样因眼前的景象而愣住了。"大人,这里是哪里?"
阿宝深吸了口气道:"我想,应该还在服务站。"
四喜道:"为什么会这样?"
"应该是某个制造出来的幻境。"阿宝捏着黄符的手全是冷汗。
四喜道:"大人最近遇到的事情真多。"
阿宝道:"我一般称它为流年不利。"
四喜道:"您被盯上了。"
阿宝道:"……流年不利得很!"
"你是阿宝吧?"
阿宝身边的零食摊摊主慢慢地抬起头来。
刹那,阿宝身体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住。
"毛怀德?"四喜惊叫道。
……
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看到孔颂被老鬼割了一刀,怨气外泄,被吞噬成一堆腐肉。眼前这个怎么可能是……
阿宝盯着眼前这个人柔和的表情,灵光一闪,"毛怀德?"
毛怀德侧了侧头,突然叹气道:"我被人叫了孔颂很多年,听到毛怀德,还不太适应。"
果然!
阿宝震惊地睁大眼睛,"你不是死在夏威夷了吗?"
毛怀德道:"死得不够彻底吧,反正,又活了。"
"……"难道那个闪电人尚羽不止把孔颂变成了尸将,还把毛怀德也顺带一起炼制了?还真是批量生产啊。阿宝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毛怀德道:"主人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阿宝道:"强抢民男是犯法的。"
毛怀德道:"我知道。可我都不是人了,所以人类的法律应该不能约束我吧。"他说着,就伸出手来。
阿宝看着他的手指一瞬间变长,外形如同曲折的枯枝,指甲还闪烁着幽幽的绿光,心底就一阵发紧,急忙喊道:"等等!"
毛怀德竟然很配合地停住了。
"你是真正的毛怀德的话,应该不是天煞孤星啊,为什么你也能变成尸将?"阿宝问道。
毛怀德道:"我不太清楚。"
"你不能活得这么浑浑噩噩!"阿宝正打算用长篇大论来拖延时间,顺便看看能不能唤起他的良知,肩膀就被那五根枯枝抓着往前一拉,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扑进毛怀德怀里。
死人!
阿宝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快走!"毛怀德搂住他就朝洗手间的方向跑去。
不!他不想从幻境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马桶里面!
阿宝死命地往后退着。
毛怀德道:"抱歉,这是主人的命令。"他声音含着歉意,下手却一点都不含糊。手指往他喉咙上一扣,像拖麻袋似的把他往前拖。
阿宝几乎喘不过起来,两只手拼命地掰着他的手臂,想将他的手臂掰下来。
毛怀德的脚突然绊了一跤,搂着阿宝一起向前倒去。
四喜飞快地缩回脚,移到阿宝身下扶住他。
毛怀德道:"你是谁?"
四喜道:"卖杂志的!"
毛怀德一怔,四喜抓着阿宝的手就往另一边拽。
毛怀德的手紧紧地箍着阿宝的肩膀,两人拔河般地拧着。
"等等!"被当成绳子的阿宝不得不出来喊停,"在这样下去,我会断掉的!"
毛怀德道:"跟我走。"
四喜道:"阿宝大人不能去。"
毛怀德道:"你不是说你卖杂志的吗?"
"兼职。"四喜继续抓着阿宝的手往另一边拖。
阿宝忍无可忍地喊道:"三元同花顺!"
毛怀德警惕地看向四周。
"你后面。"阿宝道。
毛怀德头下意识地往后转。
与此同时,一记重拳挥到他的脸上,让毛怀德的脖子发出咯得一声脆响。
阿宝和四喜的动作同事一停,钦佩地看着三元。不会一下就把对方KO了吧?
毛怀德突然放开手,捧着脑袋,慢慢地将脑袋重新转了过来。
阿宝和四喜趁机跑到三元身后。
三元冷冷地盯着毛怀德,戾气从眼角一点点地渗出来,冲上去又是一拳!
毛怀德被打退了两步,站稳,然后扑上来。
这绝对是非常原始的战斗。
毛怀德根本没有任何战斗的技巧,除了不停地用爪子挠着三元之外,还用头撞,膝盖顶,牙齿咬……
阿宝丢出两张定身符,像纸片一样粘在毛怀德身上飘啊飘,却一点用都没有。
"三元不行了。"四喜担忧地看着三元的身体从鬼体和实体之间不停转换着。之前为了保护阿宝不被地面的热度烫到,三元已经耗费掉太多阴气,现在还没有缓过来就参加这种高强度的战斗,让他的承受能力濒临崩溃的临界点。
阿宝迟疑道:"难道又要输阳气?"
"可是经常输阳气给三元会让他魂飞魄散的。"四喜担忧道。
阿宝一咬牙,并起双指指着三元的背脊,喊道:"归!"手指随即回指自己的胸口。
正在战斗的三元顿时化作一道白光,回到阿宝的怀里。
失去了阻隔在中间的三元,阿宝就不得不直面已经打得失去理智的毛怀德。
眼见毛怀德张牙舞爪地冲过来,四喜挺身而出,挡在阿宝前面。
阿宝皱了皱眉,正想抱住四喜朝旁边滚,就看到一道白光冲出去,同花顺抱住毛怀德,双腿夹住对方的腰,恶狠狠地抓着他的脸,"坏蛋!不许欺负大人。"
毛怀德虽然没什么痛觉,但突如其来的黑暗还是让他守住了脚步,缩回手臂将同花顺从身上拉了下来。
同花顺变成鬼体,从他手指里溜了出来,继续挡在阿宝和四喜身前,两只眼珠用力瞪到眼眶外,愤怒地盯着毛怀德。
毛怀德虽然当了僵尸,但和鬼接触得并不多。四喜和三元虽然是鬼,看上去却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像同花顺这样动不动就瞪得眼珠子脱窗的还是头一个,所以,他明显被吓到了,两只脚悄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咚咚咚……
持续的脚步声传来。
毛怀德急了,朝阿宝伸手道:"主人让你跟我走。"
阿宝道:"帮我答复你主人,我很忙,这辈子没空,让他下辈子预约趁早!"
毛怀德犹豫地看着同花顺,最后把心一横,闭着眼睛冲过去。
但还没冲出两步,玉石摊位上方就凭空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的脖子,将他往玉石摊位一拉。
阿宝、四喜和同花顺眼睁睁地看着毛怀德在一只诡异的手诡异地拉扯下,诡异地消失在了这个诡异的走廊里。
"那只手有点眼熟。"阿宝说了一句,就看到同花顺脚底啪嗒啪嗒落下两滴豆大的眼泪来。
阿宝耸肩道:"不用证实了。"
啪。
一下击掌声,走廊两边的空间扭曲了一下,随即多余的杂志、玉石、零食摊位都不见了,只有三家安安分分地坐在那里。
前方是一道长方形的门,上面贴着两张红剪纸——餐厅。
剪纸下面,印玄正不满地盯着他。
☆、第十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短的距离都会跟丢。"他眯起眼睛,正打算好好训斥一番,就看到阿宝伸展双臂冲过来,在肢体接触的千钧一发,印玄身影一闪,退了三步。
阿宝扑了空,非常自然地双手合什,道:"祖师爷!您真是我的救星!"
印玄道:"我不可能每次都救你,你要学会自己救自己。"
"嗯嗯。"阿宝目光移到印玄的下巴,干笑道:"我会的。"
印玄道:"书背到第几页了。"
"呃……"
印玄道:"没背完不用吃饭了。"
"啊……"又来这一招?太不人道了!阿宝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眼睁睁地看着印玄潇洒地转身将那件白袍子挥出一个优雅的弧度。
他看看零食摊,吞了口口水,又看看印玄越来越远的背影,最终还是怕隔得太远又遭遇到什么意外,只能强忍住饥饿,赤脚追了上去。
印玄的外形注定他属于被围观的那一类。
哪怕坐在餐厅的最角落,还是不停有人回头看他们。手机照相机总是以奇怪的角度冒出来,然后咔嚓一下。
阿宝轻声问道:"要不要处理一下?"
印玄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阿宝道:"四喜。"
四喜比了个OK的手势,悄悄摸到那些拍了照的人旁边,想趁他们不注意将照片删除,但是等他删完回来,看印玄的脸色大大不同。
阿宝道:"祖师爷很上照吗?"
四喜小声道:"印玄大人没上相。"
阿宝眼睛一瞪,"这种话怎么能当着英俊迷人的祖师爷的面讲呢?祖师爷不是不上相,是照片拍得不够栩栩如生!"
四喜道:"不是不上相,是没上相。"
阿宝道:"什么意思?"
印玄左手捏着一张符,贴在阿宝的胳膊,"等你知道什么意思,你就能吃饭了。"
阿宝掐着四喜的脖子,"好好解释!"
四喜道:"照相机里没有印玄大人的身影。"
阿宝揭起那张黄符,惊讶道:"这张符能够令人在摄像中隐身?"简直是人类用来装神弄鬼的必备道具啊!
印玄拿出两枚一块钱的硬币随手一丢,然后在虚空一抓,一盒饭就凭空出现在阿宝面前。
阿宝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打开饭盒。
四喜非常体贴地送来了筷子和勺子。
"吃青菜吧,增加绿叶素。"阿宝的筷子刚伸出,就被印玄夹住了。
印玄淡然道:"我记得只说可以吃饭,没说可以吃菜。"
"……"阿宝埋头吃了口饭,干巴巴地咀嚼了会儿,可怜兮兮地开口,"能不能倒点水?"
最终,仁慈的印玄祖师爷还是答应了他这个渺小的要求。
白水饭并不是那么好吃的,吃完之后比吃完之前还没精神。阿宝上了车,就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印玄关上车门,等汽车发动之后才问道:"今天来的是谁?"
说到这个,阿宝精神一振,道:"是毛怀德。"
正在开车的老鬼分了神,车头贴着路边的围栏过去。
印玄挥手,直接把整辆车瞬移到高速公路上。
阿宝惊叹道:"法术还能这么用?那我们还要交通工具干什么?"
老鬼道:"法术是要耗费心力和法力的。主人,对不起。"
印玄摆手道:"无妨。"
老鬼道:"阿宝少爷,你刚才说毛怀德……是哪个毛怀德?"
老鬼不愧是老鬼,果然老奸巨猾,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阿宝道:"是夏威夷的那个。他好像也变成了尸将。"
老鬼面色一变道:"你决定是尸将?"
"呃……"阿宝缩了缩脑袋,"不确定。"其实到现在为止,他除了尸将比一般僵尸厉害意外,还没搞清楚他们到底有什么特色。
老鬼道:"他身上的煞气是不是很重?"
阿宝道:"重,而且他的手指像树枝一样,可长可短,指甲盖还发着绿光。"
老鬼道:"这应该不是尸将。尸将在外型上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
阿宝道:"那是什么?"
老鬼道:"从外形来说,很像毒木僵尸。这都是我的错,要不是因为我把他们两兄弟的灵魂兑换,毛怀德也不会因为命格被打乱与孔颂一起死于非命,还变成毒木僵尸。"
"他有两只眼睛,不是独眼龙。"
"毒药的毒,木头的木。"
阿宝疑惑道:"僵尸都很喜欢和植物打交道吗?一会儿是毒木僵尸,一会儿是兰花僵尸。"
老鬼道:"不是僵尸很喜欢和植物打交道,是尚羽很喜欢和植物打交道。"
"他前世是花匠?"阿宝顿了顿,又道,"其实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尚羽既然有那么多手下,邱景云、毛怀德和刁山火什么的,为什么不一起出动来抓我呢?"要是一起上的话,孔颂也不会死得那么容易吧?
老鬼道:"僵尸的煞气是有排他性的。"
阿宝道:"什么意思?"
老鬼道:"煞气是双面刀,它们可以是武器,也可以是自杀的利器。你不是见过孔颂被自己的煞气反噬吗?僵尸与僵尸在一起,很容易因为彼此身体里的煞气而难以控制自我,互相厮杀。"
"可是上次孔颂死的时候,邱景云没有动手啊。"
"所以说邱景云是目前为止最完美的尸将。"老鬼道,"真正完美的尸将可以列入中妖的行列,拥有强大的力量和较为完整的人性。"
……
只是较为完整?那还是别把同花顺交给他了。不过话说回来,也许他应该想办法搞个僵尸大会,让所有的僵尸都一起过来热闹热闹,场面一定会很精彩。
阿宝不怀好意地想着。
印玄身上突然传出手机铃声。
阿宝吃惊地看着印玄从袖子里拿出手机,"祖师爷用手机?"上次看他那么干脆地捏碎他的手机,他还以为印玄对电子类产品抱有敌意。
印玄接起电话,"有消息?"
那头大概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长串,印玄一直默不吭声地听着,末了才道:"把地址发过来。"他挂掉电话,目光扫向对面的车道,然后抬手……
出租车霎时从这边车道挪到了对面的逆行车道。
老鬼面色不变地继续往前开,就好像他开的本来就是这条车道一样。
"这年头,当出租车司机也不容易啊。"阿宝感慨。
半路上,印玄把手机给了老鬼,没多久,车下了高速,驶入大城市。
阿宝望着外面闪烁的霓虹和川流不息的人潮,感觉恍如隔世。在那个宁静的镇上才呆了没几天,怎么觉得像是过了好几年?
"新家在这儿?"他期待地问。
老鬼道:"不是。"
果然,车穿过城市,直直地朝那越来越黑暗的方向开去。
阿宝火热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颤抖地问:"我们到底去哪儿?"
老鬼道:"机场。"
阿宝道:"然后呢?"
老鬼道:"去别的城市。"
"最后呢?"
印玄突然道:"不是找不到你师父和师叔么?"
阿宝眉毛一扬,"难道你有他们的消息?"其实联系不上司空清苦和龚久是常事。由于职业的特殊性,他们经常会去一些一般人不去或者没有手机信号的地方,所以暂时的联系不上并没有让阿宝很担心。但印玄的重视不得不让他重新审视这件事,"他们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印玄道:"可以这么说。"
"他们在哪里?"
"鬼煞村。"
"……取这个村名的人一定活得很不耐烦。"
"这么短的距离都会跟丢。"他眯起眼睛,正打算好好训斥一番,就看到阿宝伸展双臂冲过来,在肢体接触的千钧一发,印玄身影一闪,退了三步。
阿宝扑了空,非常自然地双手合什,道:"祖师爷!您真是我的救星!"
印玄道:"我不可能每次都救你,你要学会自己救自己。"
"嗯嗯。"阿宝目光移到印玄的下巴,干笑道:"我会的。"
印玄道:"书背到第几页了。"
"呃……"
印玄道:"没背完不用吃饭了。"
"啊……"又来这一招?太不人道了!阿宝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眼睁睁地看着印玄潇洒地转身将那件白袍子挥出一个优雅的弧度。
他看看零食摊,吞了口口水,又看看印玄越来越远的背影,最终还是怕隔得太远又遭遇到什么意外,只能强忍住饥饿,赤脚追了上去。
印玄的外形注定他属于被围观的那一类。
哪怕坐在餐厅的最角落,还是不停有人回头看他们。手机照相机总是以奇怪的角度冒出来,然后咔嚓一下。
阿宝轻声问道:"要不要处理一下?"
印玄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阿宝道:"四喜。"
四喜比了个OK的手势,悄悄摸到那些拍了照的人旁边,想趁他们不注意将照片删除,但是等他删完回来,看印玄的脸色大大不同。
阿宝道:"祖师爷很上照吗?"
四喜小声道:"印玄大人没上相。"
阿宝眼睛一瞪,"这种话怎么能当着英俊迷人的祖师爷的面讲呢?祖师爷不是不上相,是照片拍得不够栩栩如生!"
四喜道:"不是不上相,是没上相。"
阿宝道:"什么意思?"
印玄左手捏着一张符,贴在阿宝的胳膊,"等你知道什么意思,你就能吃饭了。"
阿宝掐着四喜的脖子,"好好解释!"
四喜道:"照相机里没有印玄大人的身影。"
阿宝揭起那张黄符,惊讶道:"这张符能够令人在摄像中隐身?"简直是人类用来装神弄鬼的必备道具啊!
印玄拿出两枚一块钱的硬币随手一丢,然后在虚空一抓,一盒饭就凭空出现在阿宝面前。
阿宝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打开饭盒。
四喜非常体贴地送来了筷子和勺子。
"吃青菜吧,增加绿叶素。"阿宝的筷子刚伸出,就被印玄夹住了。
印玄淡然道:"我记得只说可以吃饭,没说可以吃菜。"
"……"阿宝埋头吃了口饭,干巴巴地咀嚼了会儿,可怜兮兮地开口,"能不能倒点水?"
最终,仁慈的印玄祖师爷还是答应了他这个渺小的要求。
白水饭并不是那么好吃的,吃完之后比吃完之前还没精神。阿宝上了车,就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印玄关上车门,等汽车发动之后才问道:"今天来的是谁?"
说到这个,阿宝精神一振,道:"是毛怀德。"
正在开车的老鬼分了神,车头贴着路边的围栏过去。
印玄挥手,直接把整辆车瞬移到高速公路上。
阿宝惊叹道:"法术还能这么用?那我们还要交通工具干什么?"
老鬼道:"法术是要耗费心力和法力的。主人,对不起。"
印玄摆手道:"无妨。"
老鬼道:"阿宝少爷,你刚才说毛怀德……是哪个毛怀德?"
老鬼不愧是老鬼,果然老奸巨猾,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阿宝道:"是夏威夷的那个。他好像也变成了尸将。"
老鬼面色一变道:"你决定是尸将?"
"呃……"阿宝缩了缩脑袋,"不确定。"其实到现在为止,他除了尸将比一般僵尸厉害意外,还没搞清楚他们到底有什么特色。
老鬼道:"他身上的煞气是不是很重?"
阿宝道:"重,而且他的手指像树枝一样,可长可短,指甲盖还发着绿光。"
老鬼道:"这应该不是尸将。尸将在外型上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
阿宝道:"那是什么?"
老鬼道:"从外形来说,很像毒木僵尸。这都是我的错,要不是因为我把他们两兄弟的灵魂兑换,毛怀德也不会因为命格被打乱与孔颂一起死于非命,还变成毒木僵尸。"
"他有两只眼睛,不是独眼龙。"
"毒药的毒,木头的木。"
阿宝疑惑道:"僵尸都很喜欢和植物打交道吗?一会儿是毒木僵尸,一会儿是兰花僵尸。"
老鬼道:"不是僵尸很喜欢和植物打交道,是尚羽很喜欢和植物打交道。"
"他前世是花匠?"阿宝顿了顿,又道,"其实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尚羽既然有那么多手下,邱景云、毛怀德和刁山火什么的,为什么不一起出动来抓我呢?"要是一起上的话,孔颂也不会死得那么容易吧?
老鬼道:"僵尸的煞气是有排他性的。"
阿宝道:"什么意思?"
老鬼道:"煞气是双面刀,它们可以是武器,也可以是自杀的利器。你不是见过孔颂被自己的煞气反噬吗?僵尸与僵尸在一起,很容易因为彼此身体里的煞气而难以控制自我,互相厮杀。"
"可是上次孔颂死的时候,邱景云没有动手啊。"
"所以说邱景云是目前为止最完美的尸将。"老鬼道,"真正完美的尸将可以列入中妖的行列,拥有强大的力量和较为完整的人性。"
……
只是较为完整?那还是别把同花顺交给他了。不过话说回来,也许他应该想办法搞个僵尸大会,让所有的僵尸都一起过来热闹热闹,场面一定会很精彩。
阿宝不怀好意地想着。
印玄身上突然传出手机铃声。
阿宝吃惊地看着印玄从袖子里拿出手机,"祖师爷用手机?"上次看他那么干脆地捏碎他的手机,他还以为印玄对电子类产品抱有敌意。
印玄接起电话,"有消息?"
那头大概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长串,印玄一直默不吭声地听着,末了才道:"把地址发过来。"他挂掉电话,目光扫向对面的车道,然后抬手……
出租车霎时从这边车道挪到了对面的逆行车道。
老鬼面色不变地继续往前开,就好像他开的本来就是这条车道一样。
"这年头,当出租车司机也不容易啊。"阿宝感慨。
半路上,印玄把手机给了老鬼,没多久,车下了高速,驶入大城市。
阿宝望着外面闪烁的霓虹和川流不息的人潮,感觉恍如隔世。在那个宁静的镇上才呆了没几天,怎么觉得像是过了好几年?
"新家在这儿?"他期待地问。
老鬼道:"不是。"
果然,车穿过城市,直直地朝那越来越黑暗的方向开去。
阿宝火热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颤抖地问:"我们到底去哪儿?"
老鬼道:"机场。"
阿宝道:"然后呢?"
老鬼道:"去别的城市。"
"最后呢?"
印玄突然道:"不是找不到你师父和师叔么?"
阿宝眉毛一扬,"难道你有他们的消息?"其实联系不上司空清苦和龚久是常事。由于职业的特殊性,他们经常会去一些一般人不去或者没有手机信号的地方,所以暂时的联系不上并没有让阿宝很担心。但印玄的重视不得不让他重新审视这件事,"他们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印玄道:"可以这么说。"
"他们在哪里?"
"鬼煞村。"
"……取这个村名的人一定活得很不耐烦。"
☆、鬼煞村(一)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鬼煞村比想象中豪华多了。
阿宝坐在窗明几净的大厦顶层休息室里,喝着美丽动人的秘书泡的咖啡,由上至下地欣赏着街上豆大的黑影。
印玄和休息室的主人正在办公室里交谈,内容不得而知,但看到对面老鬼紧绷的神色,应该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这幢大厦是不是祖师爷的?"阿宝悄声道,"他是不是盘缠不够,过来收租?"
老鬼道:"不是。主人有信用卡和银行卡,世界通用。"
阿宝吃惊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祖师爷他有身份证?"
老鬼道:"当然。主人是和您一起通过机场安检上飞机来这里的。"
阿宝道:"我以为他用了什么法术。"连汽车换车道都是一挥袖的事,上飞机应该更简单吧。
老鬼道:"办一张身份证更简单。"
阿宝:"……"好像也有道理。
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个三十来岁衣冠楚楚的男人跟在印玄身后走出来,他戴着一副与衣服品味眼中不符的茶色镜片粗框眼镜,一下子把身上的精英气质冲得不伦不类。他殷勤地伸出手道:"家门不幸,这件事要请印玄大师多多帮忙。事成之后,一定重金酬谢。"
"你的眼睛怎么了?"阿宝因为好奇他的眼镜,所以特地凑到他身边去看,发现茶色的镜片下藏着一道疤痕,几乎把眼睛劈成两半。
男人苦笑着把眼睛摘下来。失去镜片的遮挡,他的眼睛看上去十分狰狞,上下眼睑闭合的时候就能看到一道清晰的疤痕,要是再深一分,可能眼珠子就废了。"这就是我弟弟的杰作。"他轻轻抚摸着疤痕,"他现在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完全没有人性,我是他亲哥哥,他都砍得下手!父亲被他气得中风,躺在医院里半死不活,他也没回来看一眼。我现在也不求别的,只求大师把他收了去,这样的冤孽死了才干净。"
阿宝听出他话的字里行间都是恨意,"你弟弟为什么这么做?"
男人重新戴上眼镜,"这个是家丑,恕我不便相告。"
印玄道:"你复印了几张地图?"
男人道:"三张。一张给了司马清苦和龚久大师,一张给了潘喆潘大师,您是第三张。"
印玄伸出手掌,"原件。"
男人皱眉道:"原件是我家祖传之物……"
"免收三百万。"印玄道。
男人迟疑了下,道:"稍等。"他转会办公室,过了会儿,捧着一个黑漆漆的盒子出来,"能否让我再印一份,以免……"
印玄夺过盒子揣进袖子里,"不会有以免。"
男人看他态度强硬,只好把担忧咽下去,默默送他们下楼。
到楼下,老鬼显出实体去开车。
男人面色如常,陪着印玄和阿宝等车。
阿宝搭讪道:"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名片盒,抽出其中一张,用双手递给他,"曹炅。"
阿宝看着名片上印着大大的公司名称和他的头衔,讶异道:"《嬉闹江湖》是你们公司开发的吧?"
曹炅道:"是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宝觉得曹炅说"是的"的时候,并不是很情愿。
老鬼的车终于开到大厦前,印玄和阿宝上了车。曹炅站在大厦门口,目送他们到视线尽头。
阿宝道:"一张地图而已,干嘛神神秘秘的,一定要祖师爷亲自跑一趟?发扫描件不可以吗?"
老鬼道:"你不觉得电梯不对劲吗?"
阿宝回想了下,"设计很特别。"
老鬼道:"是个阵法,曹炅让我们跑这一趟,是想掂量掂量我们的分量,够不够资格去鬼煞村。"
阿宝道:"那他真是太有眼不识泰山了!不过他说把地图复印件给过我师父师叔和潘……咳咳,那个潘掌门,可现在他们都失踪了,难道都陷在鬼煞村里了?"
老鬼道:"鬼煞村,光听名字就知道煞气很重。"
"想知道,就问她。"印玄打开手里的黑匣子,里面出了一张古旧的图纸之外,还有一只缩成团的鬼。"出来。"印玄手指不耐烦地弹了下匣子,鬼一下子被震了出来,落到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中间,慢慢地伸展开来,竟是个容貌艳丽的女鬼。她穿着很时尚,与匣子里残旧的地图格格不入。
"我知道错了,请你们放过我吧!"女鬼楚楚可怜地看着印玄。
阿宝见女鬼瑟瑟发抖的模样,柔声道:"不怕,我们脾气都很好。"
印玄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阿宝识趣地闭上嘴巴。
女鬼吓得越发厉害,左摇右摆的,一副随时要昏过去的模样。
印玄道:"说。"
女鬼颤巍巍道:"说什么?"
阿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匣子里面?"
女鬼眼睛犹疑地看着他们,似乎想到了什么,稍稍镇定,回答道:"我叫许芹,是一名模特儿……我父亲是许立杰!你们把我送回我父亲那里去吧,他一定会感激你们的!多少钱都可以。"
阿宝道:"你父亲的名字没听过。"
许芹道:"我马上给你们地址!就在……"
"你还没说为什么在匣子里?"印玄冷冰冰地打断她的话。
许芹犹豫着。
印玄道:"你的噬魂符呢?"
阿宝当然不会以为这句话在问女鬼。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噬魂符,许芹大叫一声,身体往后一缩,贴在挡风玻璃上。
印玄眸光一凝,许芹立刻被玻璃弹了回来,倒在印玄和阿宝的中间。
阿宝将噬魂符往旁边挪了挪,以免误伤她。
印玄看着吓哭的许芹,淡然道:"你还有一次机会。"
"我是被人杀死的!"许芹道,"被曹煜杀死的。"她的声音打着颤,夹杂着恐惧与愤怒。瞳孔一点点的缩小,与此同时,她漂亮干净的脖子慢慢出现一道血痕,血水从血痕中喷溅出来。她痛苦捂住自己的颈项,张大嘴巴,拼命地呼吸着,嘴里发出痛苦地吼叫声……
印玄抓住她的脑袋,将她重新放回匣子里,手指随意在匣子上面划了道符,然后拿出地图,盖上匣子丢给阿宝。
阿宝接过匣子,喃喃道:"没想到她是这么死的。"当鬼回忆死亡经历时,身体里的记忆就会模拟当时的死状。"对了,曹煜是谁?曹炅那个丧心病狂的弟弟?"
印玄道:"你不是有三个鬼使么?可以让他们套话。"
阿宝拍拍胸膛,只拍出了四喜。
四喜道:"同花顺和三元都在沉睡中,大人。要我叫醒他们吗?"像这种恢复元气式的沉睡除非沉睡者自己醒来或是主人遇到危险,不然只有靠叫醒的办法。
三元两次救他,耗费不少元气还能理解,可同花顺哭哭啼啼的也这么费劲?
阿宝担心道:"是不是前尘往事镜用了之后有副作用啊?"
老鬼道:"记忆太多对鬼魂来说并不是好事。他不断地陷入沉睡,说明前世记忆正在一点一滴的复苏。"
"人的前世记忆可以复苏吗?"要是这样,不乱套了,孟婆汤还有什么意义?
"通常不可以,但总有人是例外的。"老鬼缓缓道。
阿宝想起老鬼提过他不久之后就要和前世的太太一起投胎,可见他也是例外的那个人,不由感慨道:"人间自古有情痴啊。"
老鬼道:"丁家的人不会懂。"他语气平淡,并无任何恶意,仿佛是在陈述一件众所周知的事实。
阿宝冲后视镜做了个鬼脸。
这个鬼煞村比想象中豪华多了。
阿宝坐在窗明几净的大厦顶层休息室里,喝着美丽动人的秘书泡的咖啡,由上至下地欣赏着街上豆大的黑影。
印玄和休息室的主人正在办公室里交谈,内容不得而知,但看到对面老鬼紧绷的神色,应该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这幢大厦是不是祖师爷的?"阿宝悄声道,"他是不是盘缠不够,过来收租?"
老鬼道:"不是。主人有信用卡和银行卡,世界通用。"
阿宝吃惊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祖师爷他有身份证?"
老鬼道:"当然。主人是和您一起通过机场安检上飞机来这里的。"
阿宝道:"我以为他用了什么法术。"连汽车换车道都是一挥袖的事,上飞机应该更简单吧。
老鬼道:"办一张身份证更简单。"
阿宝:"……"好像也有道理。
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个三十来岁衣冠楚楚的男人跟在印玄身后走出来,他戴着一副与衣服品味眼中不符的茶色镜片粗框眼镜,一下子把身上的精英气质冲得不伦不类。他殷勤地伸出手道:"家门不幸,这件事要请印玄大师多多帮忙。事成之后,一定重金酬谢。"
"你的眼睛怎么了?"阿宝因为好奇他的眼镜,所以特地凑到他身边去看,发现茶色的镜片下藏着一道疤痕,几乎把眼睛劈成两半。
男人苦笑着把眼睛摘下来。失去镜片的遮挡,他的眼睛看上去十分狰狞,上下眼睑闭合的时候就能看到一道清晰的疤痕,要是再深一分,可能眼珠子就废了。"这就是我弟弟的杰作。"他轻轻抚摸着疤痕,"他现在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完全没有人性,我是他亲哥哥,他都砍得下手!父亲被他气得中风,躺在医院里半死不活,他也没回来看一眼。我现在也不求别的,只求大师把他收了去,这样的冤孽死了才干净。"
阿宝听出他话的字里行间都是恨意,"你弟弟为什么这么做?"
男人重新戴上眼镜,"这个是家丑,恕我不便相告。"
印玄道:"你复印了几张地图?"
男人道:"三张。一张给了司马清苦和龚久大师,一张给了潘喆潘大师,您是第三张。"
印玄伸出手掌,"原件。"
男人皱眉道:"原件是我家祖传之物……"
"免收三百万。"印玄道。
男人迟疑了下,道:"稍等。"他转会办公室,过了会儿,捧着一个黑漆漆的盒子出来,"能否让我再印一份,以免……"
印玄夺过盒子揣进袖子里,"不会有以免。"
男人看他态度强硬,只好把担忧咽下去,默默送他们下楼。
到楼下,老鬼显出实体去开车。
男人面色如常,陪着印玄和阿宝等车。
阿宝搭讪道:"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名片盒,抽出其中一张,用双手递给他,"曹炅。"
阿宝看着名片上印着大大的公司名称和他的头衔,讶异道:"《嬉闹江湖》是你们公司开发的吧?"
曹炅道:"是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宝觉得曹炅说"是的"的时候,并不是很情愿。
老鬼的车终于开到大厦前,印玄和阿宝上了车。曹炅站在大厦门口,目送他们到视线尽头。
阿宝道:"一张地图而已,干嘛神神秘秘的,一定要祖师爷亲自跑一趟?发扫描件不可以吗?"
老鬼道:"你不觉得电梯不对劲吗?"
阿宝回想了下,"设计很特别。"
老鬼道:"是个阵法,曹炅让我们跑这一趟,是想掂量掂量我们的分量,够不够资格去鬼煞村。"
阿宝道:"那他真是太有眼不识泰山了!不过他说把地图复印件给过我师父师叔和潘……咳咳,那个潘掌门,可现在他们都失踪了,难道都陷在鬼煞村里了?"
老鬼道:"鬼煞村,光听名字就知道煞气很重。"
"想知道,就问她。"印玄打开手里的黑匣子,里面出了一张古旧的图纸之外,还有一只缩成团的鬼。"出来。"印玄手指不耐烦地弹了下匣子,鬼一下子被震了出来,落到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中间,慢慢地伸展开来,竟是个容貌艳丽的女鬼。她穿着很时尚,与匣子里残旧的地图格格不入。
"我知道错了,请你们放过我吧!"女鬼楚楚可怜地看着印玄。
阿宝见女鬼瑟瑟发抖的模样,柔声道:"不怕,我们脾气都很好。"
印玄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阿宝识趣地闭上嘴巴。
女鬼吓得越发厉害,左摇右摆的,一副随时要昏过去的模样。
印玄道:"说。"
女鬼颤巍巍道:"说什么?"
阿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匣子里面?"
女鬼眼睛犹疑地看着他们,似乎想到了什么,稍稍镇定,回答道:"我叫许芹,是一名模特儿……我父亲是许立杰!你们把我送回我父亲那里去吧,他一定会感激你们的!多少钱都可以。"
阿宝道:"你父亲的名字没听过。"
许芹道:"我马上给你们地址!就在……"
"你还没说为什么在匣子里?"印玄冷冰冰地打断她的话。
许芹犹豫着。
印玄道:"你的噬魂符呢?"
阿宝当然不会以为这句话在问女鬼。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噬魂符,许芹大叫一声,身体往后一缩,贴在挡风玻璃上。
印玄眸光一凝,许芹立刻被玻璃弹了回来,倒在印玄和阿宝的中间。
阿宝将噬魂符往旁边挪了挪,以免误伤她。
印玄看着吓哭的许芹,淡然道:"你还有一次机会。"
"我是被人杀死的!"许芹道,"被曹煜杀死的。"她的声音打着颤,夹杂着恐惧与愤怒。瞳孔一点点的缩小,与此同时,她漂亮干净的脖子慢慢出现一道血痕,血水从血痕中喷溅出来。她痛苦捂住自己的颈项,张大嘴巴,拼命地呼吸着,嘴里发出痛苦地吼叫声……
印玄抓住她的脑袋,将她重新放回匣子里,手指随意在匣子上面划了道符,然后拿出地图,盖上匣子丢给阿宝。
阿宝接过匣子,喃喃道:"没想到她是这么死的。"当鬼回忆死亡经历时,身体里的记忆就会模拟当时的死状。"对了,曹煜是谁?曹炅那个丧心病狂的弟弟?"
印玄道:"你不是有三个鬼使么?可以让他们套话。"
阿宝拍拍胸膛,只拍出了四喜。
四喜道:"同花顺和三元都在沉睡中,大人。要我叫醒他们吗?"像这种恢复元气式的沉睡除非沉睡者自己醒来或是主人遇到危险,不然只有靠叫醒的办法。
三元两次救他,耗费不少元气还能理解,可同花顺哭哭啼啼的也这么费劲?
阿宝担心道:"是不是前尘往事镜用了之后有副作用啊?"
老鬼道:"记忆太多对鬼魂来说并不是好事。他不断地陷入沉睡,说明前世记忆正在一点一滴的复苏。"
"人的前世记忆可以复苏吗?"要是这样,不乱套了,孟婆汤还有什么意义?
"通常不可以,但总有人是例外的。"老鬼缓缓道。
阿宝想起老鬼提过他不久之后就要和前世的太太一起投胎,可见他也是例外的那个人,不由感慨道:"人间自古有情痴啊。"
老鬼道:"丁家的人不会懂。"他语气平淡,并无任何恶意,仿佛是在陈述一件众所周知的事实。
阿宝冲后视镜做了个鬼脸。
☆、鬼煞村(二)
地图显示的位置是在一个山坳里。
车开到山脚下就没路了,阿宝不得不跟着印玄他们下车走路。
老鬼和四喜变成实体状态,背着两袋高出一脑袋的行李袋,阿宝也背着一个,但个头明显小很多。"这是什么?"他没爬多久就气喘吁吁地问。
老鬼道:"食物和水。"
阿宝吃惊道:"全都是?"
"全都是。"
"这里不是只有我和祖师爷需要食物和水吗?"
"只有你需要。"老鬼看着他。
阿宝想起他说过印玄可以一个月不吃不喝,心里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你们打算在山里呆多久?"
老鬼道:"不知道,也许两三天,也许两三个月。"
阿宝惊叫起来,"这么一点东西吃两三个月?"他会瘦的!他恋恋不舍地捏着手臂上松弛的肥肉。
老鬼道:"要省着点吃。"
阿宝道:"我可以在山脚下等。"
印玄回头,"你想跟着尚羽做僵尸?"
"呃,这里这么偏僻……"阿宝神经兮兮地看着四周,浓密的枝叶挡住了大半片天空,偶尔露出的天也是阴沉沉的灰色,森冷的山风无声无息地拂过来又吹过去,毫无规律可言。他感觉到身上的鸡皮疙瘩开始跳舞了。"我应该劝师父和师叔金盆洗手的,干这一行简直是吃青春饭啊。"
老鬼道:"为什么?"
阿宝道:"我要是稍微上点年纪,估计就爬不动了。"
四喜道:"大人,那是因为您平时只吃不动的关系。"
阿宝道:"我没有问你的意见。"
四喜道:"哦。"
阿宝猛地停住脚步,看着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的印玄紧张道:"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印玄嘴角勾起,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上了年纪就应该金盆洗手?"
……
差点忘了这里有个修行百年的老……祖师爷!
阿宝立刻堆砌十万分真诚的笑容,"这当然是因人而异的。我是说像我师父这样,上了年纪后体力大不如前的。"
印玄道:"你师父受困,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
阿宝道:"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师父被潘掌门改过名字,听说可以无病无忧地活到九十九。我对吉庆派掌门的技术深具信心。"他原本以为这记马屁拍得非常精准,应该能得到老鬼的声援,谁知老鬼竟然叹了口气。
"潘喆既然也到了鬼煞村,就说明司马清苦的命格出现了问题。"
阿宝哇哇叫道:"不会吧?!那我们快点吧。"
老鬼道:"你的速度和刚才有什么区别?"
阿宝道:"您没听到心跳加速吗?"
老鬼:"……"
即使有了地图,鬼煞村也比他们想象中的难找。
入夜的山像是蒙了布的笼子。
阿宝等人围坐在火堆边上,老鬼递了块压缩饼干给他,还有一小杯的水。
"……"阿宝接过来道,"这是开胃菜吧。"
老鬼道:"吃完早点睡。"
阿宝道:"我会半夜饿醒的。"
"说明你今天还不够累。"老鬼变成魂体状态,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只大行李袋。
"……"阿宝道,"但是我很快又会睡过去的。"山里没有电,所以尽管他带着手机和一块充好的手机电池也没敢用来玩游戏,等吃完饭,跟着四喜绕着火堆小走了一圈消食之后,就钻进了唯一一个睡袋里。
山风很冷。
由于没帐篷,所以阿宝的脸一直被冷风呼呼地刮着,以至于他不得不一会儿将脸缩进睡袋,一会儿又放出来喘气。
印玄被他折腾地心烦,干脆将他拖过来,放在腿上,面朝着自己。
他一系列的动作太快,以至于阿宝张嘴要惊呼的时候,眼前的景色已经变成了印玄那件白袍。
"祖师爷。"他压低声音道。
印玄垂眸。
阿宝看到他那双眼睛似乎在黑暗中闪烁着淡淡的琥珀色的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两眼放光?……自己有这么秀色可餐吗?他眨了眨眼睛,发现那光暗了些,有点像路上黯淡的月光反照,并不吓人。
"这样我会落枕的。"他实话实说。
印玄道:"脑袋会掉吗?"
"……晚安。"
第二天起来,阿宝没有落枕,但大腿和胳膊像被人用棍子敲了一顿,又酸又痛,背着行礼爬山的速度也远不如昨天。老鬼看不下去,只好把他的行李也背到自己身上,饶是如此,他还是最慢的一个。
"定身符怎么画?"印玄问。
阿宝抬起手臂,在空中胡乱地挥了两下。
印玄道:"左边和右边不对称。"
……
这都看得出来?瞎蒙的吧?
阿宝一脸的不信。
印玄随手在半空中画了一张定身符。符就这样停留在半空中,就像上次那样。"看明白了?"
阿宝仔细看了看,果然左右十分匀称。
印玄挥袖抹掉,"继续。"
阿宝只好认认真真地画符。
印玄几次不满意,直到第十三次才勉强点头道:"有进步。"
"可以休息一下了吗?"阿宝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印玄置若罔闻道:"噬魂符。"
"……"
到吃午饭的时候,阿宝连胳膊都提不起来了。他将压缩饼干胡乱地塞进嘴巴里,伴着水吞咽下去,然后就摊在树边打盹儿。
十五分钟后,印玄拖起他重新上路。
阿宝哭丧着脸道:"祖师爷,我会死的。"
印玄道:"我会把你烧成灰,以免变成僵尸。"
阿宝的面色更苦,道:"没想到祖师爷连我的后事也安排好了。"
"禁魂符。"
"……"还是烧了吧。
又是一天过去。
昨天还对地面洁净程度挑三拣四的阿宝直接扑倒在地,然后艰难地翻了身,像条死鱼般仰躺着。
"大人,吃晚饭了。"四喜帮他领了饼干和水。
阿宝张开嘴巴。
四喜把饼干掰成一小块塞进他的嘴巴里。
吃完晚饭有躺了会儿,阿宝终于恢复了点力气,他慢吞吞地坐起来,随即吃惊道:"这不是我们昨天休息的地方吗?鬼打墙?"
印玄道:"不,这的确是另一个地方。"
阿宝看向四周,指着那堆昨天烧过的树枝道:"看,那不是我们昨天用剩下的。"
老鬼拿起其中一个树枝,将柴堆拨开道:"你觉得还是吗?"
阿宝观察了下,"咦?石头上没有火烧过的痕迹。"
老鬼道:"有人故布疑阵,却没什么常识。"
阿宝道:"什么意思?我不懂。怎么会有两座一模一样的山,这不符合常理!"
印玄拿出那张地图和复印件给他。
阿宝疑惑地接过来,然后凑到火堆边上看,"有什么不同吗?咦,复印件比地图清晰?"
印玄道:"曹炅一定觉得地图不够清晰,所以先将地图扫描进电脑,通过电脑技术修改得更加清晰后,再打印出来,可是这张地图最宝贵的就是上面的不清晰。"
阿宝想了想,将地图翻来覆去用各个角度看着,终于发现当月光扫到地图时,将地图拿到鼻子的高度,能看到几个银亮的字。
"我们现在应该在这个位置,"阿宝伸出手指,指着上面的一座山,"大镜山?"他目光往昨天的那座山看去,"小镜山?"
印玄道:"这是两座有感应的山。"
阿宝道:"感应?双胞胎?"
"传闻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孪生神仙,大的叫大镜仙,小的叫小镜仙。他们每日同食同宿,感情非常好。后来,大镜仙爱上了一位仙女,慢慢疏远了小镜仙,小镜仙伤心成疾,竟散尽仙元死在家中。小镜仙死的那天,大镜仙心痛如绞,他知道弟弟出了事,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发现了小镜仙的尸体。悲痛欲绝的大镜仙为了让自己和弟弟永远在一起,把双方的心挖出来互相交换。当心放入彼此胸膛的那一刻,他们变成了两座山。这就是大镜山和小镜山的由来,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老鬼感慨道。
阿宝道:"呃,像这种用月光照着才能看到字的地名不是应该很神秘吗?你怎么知道它们的传说?"
老鬼道:"《山川奇闻录》提过,但没有人知道在哪里,所以一直以为只是个传说。"
阿宝道:"这大镜山和小镜山还真是心有灵犀,连我们烧的柴火都能照搬。"
印玄道:"大镜山和小镜山只是生长的树木花草地形一模一样,人为的东西不在其列。"
阿宝道:"那树枝……我们被人盯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之后才发现真的有大镜山……那个那个,纯属巧合。Orz
☆、鬼煞村(三)
老鬼道:"也许不是人。对方是故意利用大镜山和小镜山相似的地形造成鬼打墙的假象,想要击溃我们的心理防线。"
阿宝道:"不怕,我们这边也有势均力敌的对手。"作为御鬼派传人,最不缺的就是不是人。
印玄道:"很精神?把息影符画一遍。"
阿宝飞速地钻进睡袋里装死。这两天爬山的运动量加起来几乎等于他去年总量,大大超出他每日的承载量,所以他一躺下,就真的睡死了过去。
夜风夹杂林间寒气,如无数根针,刺着眼皮。
即使累得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阿宝还是被冻醒了。
火堆灭了。
树林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艰难地捂了捂脸颊,然后听到了歌声。
并不是所有的夜半歌声都是恐怖的,至少他听到的这个就很美妙,好似流畅优美的钢琴曲,每个字都脆生生的,却又听不清唱了什么。
阿宝揉了揉眼睛,然后将头埋进睡袋。
歌声渐渐近了,那是少女的情歌,诉说着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哥哥的爱慕。
阿宝缩起腿,然后忍无可忍地一蹬,对着歌声的方向怒吼道:"有完没完了?知道这里收不到手机信号打不了110所以肆无忌惮不怕警察找上门是吧?大半夜唱个催眠曲也就算了,你唱情歌这不摆明着叫|春吗?我好歹也是个血气方刚的雄性,你到底有没有羞耻心啊!"
吼声回荡在树木与树木之间,很快被黑暗吞没,但那歌声也跟着消失了。
阿宝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觉,就看到一张放大的脸凑在他眼前三厘米处,与他面对面地躺着。
看惯了同花顺瞪眼珠子,突然看到同样瞪出眼珠子的脸,阿宝发现自己只是心跳稍稍加速,并没有惊恐到昏过去。他的手在袖子和口袋里摸索着,但摸了很久都没有摸到装得满满的符纸。
他又将手伸进了胸口。
三元、四喜、同花顺都不见了。
他突然松了口气,轻声道:"梦魇?"
面对面的人咧嘴一笑,露出血淋淋的牙齿,然后伸出舌头朝他舔过来。
……
就算是噩梦也太下限了!
"祖师爷!"他喊完,迅速朝另一边拼命翻滚,然后……后脑勺撞到了一棵树的树干上。
……
明明是做梦,为什么痛得这么真实?
阿宝想抬手,发现手臂比刚才重了很多,试了两次才将手伸出来。他一边揉后脑勺,一边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向四周。
柴堆上的火正随着风而摇摆着。
老鬼坐在火堆旁添加树枝,印玄手持一个装着红色液体的透明小玻璃瓶站在边上,拔开瓶塞,将液体缓缓倒入火堆中。
火吱吱地响起来,随即飘散开一股类似于香水的清雅淡香。
阿宝揉完后脑勺,用搓了搓双手捂脸,"这是什么?"
"宁神水。"印玄收起瓶子坐下,"过来。"
阿宝看看彼此的距离,慢吞吞地挪动了□体,最终还是选择了滚动,一点点地滚到了印玄边上。"梦魇呢?"
印玄道:"走了。"
眼前不断闪过那张狰狞面孔的阿宝悲愤道:"为什么你们都没事?他到底看中我什么?"
老鬼道:"我可以不睡觉。"
印玄道:"等你修为与我相若,自然不会被这些妖孽入侵。"
老鬼若有所思地看着阿宝道:"照例说,丁家人不该这么容易受妖孽入侵才是。"
阿宝哼哼唧唧地按着后脑勺叫痛。
"不过你竟然自己从梦魇手中挣脱了出来,真令人意外。"老鬼道。
阿宝道:"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可怕了。"
印玄道:"你在梦里看到了什么?"
阿宝将梦境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形容那张脸时,他用的形容词极为丰富,恨不得让老鬼和印玄也感同身受一下。
"那不是梦魇。"印玄道,"那是你的心魔。歌声是,脸也是。"
阿宝张大嘴巴。
印玄道:"你认识的人中有谁唱歌很好听?"
阿宝垂眸想了想,震惊道:"好像只有我自己。"
印玄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说明你潜意识想当个女人。"
"……"阿宝认真地问道,"祖师爷,有没有什么符咒是专门用来对付梦魇的?"
印玄道:"噬梦符。"
阿宝道:"专门吞噬梦魇?"
"专门吞噬梦,无论是好梦还是噩梦。"印玄道,"用的多了,梦中相关的人和事就会慢慢不记得。"
阿宝吃惊道:"这不等于抹杀了一个人的记忆?"很多人做梦都会做到和自己有关的事,正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要是吞噬梦境相关,到最后那个记得的人和事就会越来越少。
印玄道:"到最后,那个人就不会再做梦,自然也不会遇到梦魇。"
阿宝道:"听起来好象是自己比较吃亏。"
"一劳永逸的办法。"
"不如一死百了。"
印玄道:"鬼魂会投胎的。"
"……"阿宝看着印玄那张不断跳跃着火光的脸庞,终于下定决心道,"我一定会好好修炼的。"省的被梦魇缠得生不如死。
印玄满意地笑笑,"睡吧。"
阿宝心有余悸地咬着睡袋。
"有宁神水在,它不会再来了。"印玄道。
阿宝小声道:"这个哪里有卖?是不是一直用这个就不用怕梦魇了?"那也就不用辛苦修炼了吧?才下来的决心在捷径面前毫无骨气地动摇了。
印玄冷笑道:"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亲自捉几百个梦魇来闯关的。"
阿宝:"……"在祖师爷面前,梦魇实在弱爆了!
好不容易又熬了一夜过去,阿宝起来发现身体没像昨天起来那么疲倦了。他一边做伸展运动一边看向老鬼,"过了大镜山小镜山,就应该到怨女石了吧?这个有没有什么典故?"他现在视他为百科全书。
老鬼道:"这怨女石的由来还和大镜山小镜山有些关系。传说,那位与大镜仙情投意合的仙女知道大镜仙变成了一座山之后,日日以泪洗面。她难以忘怀他们过去美好的时光,经常来到大镜山前诉说对他的思念,希望有一天能够感动大镜山。可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大镜山始终不为所动。仙女绝望了,但她又舍不得离开大镜山,于是在大镜山边上化作了怨女石。传说怨女石每日早晚都会留出血色的水来,就像一滴滴泣诉的血泪,人若是喝了这红色的水就会沾染怨女的怨气,话说杀人魔头。"
"……好狗血的故事。"阿宝道。
老鬼道:"如果大镜山和小镜山是真的,那么怨女石很可能也是真的。"
阿宝道:"从现在开始,我只喝透明的水。"
他的话很快面临严峻的考验。
翻过大镜山,他们面前出现一大片西瓜地。一个个又大又圆又绿的西瓜出现在面前,任君采拮的模样。
阿宝吞了口口水道:"西瓜没有榨汁,是用来吃的,不算喝的行列。"
印玄见他一步步挪到西瓜田边上,不疾不徐道:"西瓜里面是红色的。"
阿宝弯腰的动作一顿。
"流出来的汁也是红色的。"
阿宝的腰已经直起来了,但眼睛依旧恋恋不舍地看着脚边那只碧绿色的西瓜,"传说不一定是真的。吃了就变成杀人魔头听起来不太可信啊。"天天吃压缩饼干和水的他实在很渴望第三种选择啊!
印玄微笑道:"你可以亲自验证一下,我也很好奇传说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阿宝在欲望和安全之间挣扎了下,艰难地挪开了渴望的目光。
翻山之后就不见的老鬼突然冒出来道:"没有路。"
阿宝道:"地图上标的是这个方向啊。"
印玄道:"从西瓜地中间穿过去。"
老鬼道:"我先试试。"
"等等。"印玄抬手制止他。
阿宝起先不知道他等什么,但很快就知道了,西瓜地里正不断地发出爆裂声。西瓜像熟透了似的一个接一个地爆裂开来,喷溅出鲜红的汁水。可他这次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了。一只西瓜爆裂开或许会勾起人的食欲,但是成千上万只西瓜爆裂开只会勾起人的惊惧。
印玄嘴角一勾,道:"仙女么。"
老鬼看向印玄道:"主人?"
印玄突然从怀里掏出一面巴掌大的令牌半举着。
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突然阴沉下来,闪电不断划过长空,随即是轰隆隆的雷声。
☆、鬼煞村(四)
西瓜地发出风吹瓜叶的沙沙声,不时被掩盖在阵阵雷声下。风越刮越疾,沙沙声越来越响亮。
阿宝看着印玄的白发从悠悠然晃动到喇喇作响,非常识趣地退后几步。
一道黄光自印玄握令牌的掌中亮起。
大地为之一震。
阿宝暗暗咋舌。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正想着,怀里的三元四喜同花顺无论沉睡的不沉睡的竟然都跑了出来。
不但他们,连一直被印玄收在袖子里匣子也自个儿翻滚了出来。阿宝听到匣子里面传来一丝极轻的呜咽声,若有似无,他想听得再真切一点,却被雷声风声一起压了过去。
印玄手里的令牌突然一涨,竟变成一杆旗帜,旗帜上面绣着的像是甲骨文又像是图腾,阿宝逆风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懂。
"神鬼听令!"印玄的声音如利剑一般撕裂所有嘈杂,雷电渐止风渐歇,唯独天依旧阴沉沉的。
老鬼三元四喜同花顺两腿一屈,匍匐在地。
阿宝看得出并不是他们想跪的,而是那面旗帜传出的威压让他们不得不跪。至于他为什么会感受到威压……因为他也被压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没想到数百年后,我竟还有幸遇到呼神唤鬼盘古令重现于世。"清朗的男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大镜仙小镜仙前来拜令。"
话音刚落,就看到山上跳下来两棵树。
……
这就是大镜仙和小镜仙?
阿宝嘴角一抽。这明明应该叫大树仙小树仙吧?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大镜仙道:"我们肉身已失,只能用山上之物存身。"
阿宝仔细观察两棵树,"这两棵树一模一样。"
大镜仙道:"我们是同卵兄弟,自然什么都是一样的。"
阿宝察觉小镜仙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笑道:"你们兄弟感情真好。"两兄弟一个新闻发布人。
印玄凝眉:"怨女何在?"
大镜仙沉默半晌才道:"她以毒血杀人,已经失去做神仙的资格,沦落成妖。呼神唤鬼盘古令对她无用。"
"哈哈哈哈……"
尖锐的笑声突然从西瓜地里冒出来,随即,大片大片的西瓜藤疯狂地舞动起来,慢慢结成一个巨大而精致的藤蔓台,将一块脑袋大小的血红石头托了起来。
怨女石叫道:"这么多年了,你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吗?"
大镜仙不理她,兀自对印玄道:"你若想过西瓜地,最好以油火攻。若是无油,我可供山上柴火助燃。"
不等印玄回答,怨女石已经叫起来,"烧我,我陪你这么多年你竟然想要烧我?!丧心病狂如你,简直世所罕见!你有今日都是报应。可惜啊,无论你如何自欺欺人,小镜仙都已经死了,再也不回不来了。"
阿宝一愣,眼睛朝大镜仙身后那棵一直没开口的小镜仙望去。
大镜仙平静道:"你疯了。"
怨女石道:"疯的是你!是你不肯接受现实,对神仙来说,散尽仙元如同凡人魂飞魄散,必死无疑。什么大镜山小镜山,那都是你的分|身!你将自己仙元分成两半,一座当自己,一座当小镜仙,因此这两座山变得一模一样。你骗得过别人骗得过自己,却骗不过我。"
大镜仙道:"他没死,他一直在我身边。"
怨女石狂吼:"死了!"
"没死。"
"死了!"
"没……"
"……"
阿宝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抬头问印玄道:"他们还要吵多久?"
印玄刚一皱眉,怨女石又大叫起来,"你以为假装听号令便可掩盖你也沦落成妖之事?哈哈哈,不错,我在此毒害路人,仙格尽毁,可你又好得到那里去?你以为我不知天庭数度征召都被你拒绝,如今你和我一样被天庭除名,沦落成妖,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阿宝叹气道:"你知道全世界多少人口,能当上神仙得有多不容易啊。你们俩居然说辞职不干就辞职不干了,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怨女石道:"你没听过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吗?我不甘心我堂堂灵石仙子竟然比不过一面普普通通的凡镜。"
大镜仙道:"他不是镜子,他是我的弟弟。"
怨女石道:"什么孪生弟弟。不过是你得道升仙时顺道照到的凡镜。镜子最大的特色便是可照出别人的模样,所以他才与你生得一般模样,可假的终究是假的,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混个下仙当当,如何能与你我相比?散尽仙元算他识趣。"
大镜仙道:"他的仙元我已集齐,无须多久,便能让他复生。"
怨女石冷嘲道:"痴人说梦,你别忘了,你还缺最重要的一味。"
大镜仙所在的树突然朝印玄的方向抖了抖树枝,"怨女所言属实。我的确已是妖魔之躯,但你若是有任何用得上之处,只管开口,我定竭尽所能,不负所望。"
印玄道:"你的条件是最后一味药?"
树突然倒了下去,一抹灰白色的身影从树干中走了出来,白肤黑发,容颜出众,即使站在印玄面前也毫不逊色。大镜仙道:"不敢相瞒,我原打算接近你讨好你,伺机定下契约,以获助力。可如今有了怨女从中作梗,只怕是不成的了。我虽然不再是神仙,但仙力仍在,你有何愿望只管说来。只是愿望达成之后,请一定助我拿到那最后一味药。"
阿宝道:"最后一味药是什么?"
大镜仙道:"心。"
阿宝道:"鸡心鸭心还是猪心?"
怨女冷笑道:"仙元本收于心中,散尽仙元之后,心瞬间枯萎,即便他拿出自己的心也无法重新为凡镜凝聚仙元,何况那些俗物。他要的心当然是这世上最难能可贵的心。"
阿宝道:"七窍玲珑心?"
大镜仙看着印玄,缓缓道:"善德世家后人的心。"
怨女哈哈大笑道:"众人皆知善德世家世代行善,虽受上天宠爱,可世世代代一脉单传,要拿走他们的心比登天还难。"
印玄道:"你为何不去?"
大镜仙道:"善德世家不是神仙却胜似神仙,有神灵庇佑,妖魔难以近身。"
怨女道:"我若是你,一定会拒绝他。杀了善德世家后人,上天必降天惩!"
大镜仙紧张地看着印玄,一脸的期待与渴望。
印玄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先莫要拒绝。"大镜仙道,"你既手持呼神唤鬼盘古令,想必是鬼神宗后人。我曾听一位鬼神宗传人说起他一生宏愿,你若是能帮我拿到善德之心,我便竭尽全力帮贵派完成此宏愿。"
印玄道:"他是他,我是我。他的宏愿未必是我的。"
大镜仙道:"难道你不想诛杀尚羽?"
"尚羽?"怨女吃惊道,"你疯了,你要杀尚羽?"
大镜仙望着印玄,一字一顿道:"只要你能帮我打成心愿,我便能为你完成宏愿,绝无虚言。"
印玄面无表情地回望着他。
大镜仙的神情越来越轻松,对方迟疑的时间越长就说明他越挣扎越心动。
印玄道:"多谢,不必。"
"为何?"大镜仙不甘心地喊起来。
印玄道:"既是宏愿,便该由我自己完成!"
"哈哈哈哈……"怨女石大笑起来,"说得好,冲着你这番话,我虽不是神鬼,也愿意听你号令一次,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我力所能及之内,必帮你打成心愿,无需任何代价。"
印玄道:"我要去鬼煞村。"
作者有话要说:西瓜地发出风吹瓜叶的沙沙声,不时被掩盖在阵阵雷声下。风越刮越疾,沙沙声越来越响亮。
阿宝看着印玄的白发从悠悠然晃动到喇喇作响,非常识趣地退后几步。
一道黄光自印玄握令牌的掌中亮起。
大地为之一震。
阿宝暗暗咋舌。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正想着,怀里的三元四喜同花顺无论沉睡的不沉睡的竟然都跑了出来。
不但他们,连一直被印玄收在袖子里匣子也自个儿翻滚了出来。阿宝听到匣子里面传来一丝极轻的呜咽声,若有似无,他想听得再真切一点,却被雷声风声一起压了过去。
印玄手里的令牌突然一涨,竟变成一杆旗帜,旗帜上面绣着的像是甲骨文又像是图腾,阿宝逆风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懂。
"神鬼听令!"印玄的声音如利剑一般撕裂所有嘈杂,雷电渐止风渐歇,唯独天依旧阴沉沉的。
老鬼三元四喜同花顺两腿一屈,匍匐在地。
阿宝看得出并不是他们想跪的,而是那面旗帜传出的威压让他们不得不跪。至于他为什么会感受到威压……因为他也被压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没想到数百年后,我竟还有幸遇到呼神唤鬼盘古令重现于世。"清朗的男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大镜仙小镜仙前来拜令。"
话音刚落,就看到山上跳下来两棵树。
……
这就是大镜仙和小镜仙?
阿宝嘴角一抽。这明明应该叫大树仙小树仙吧?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大镜仙道:"我们肉身已失,只能用山上之物存身。"
阿宝仔细观察两棵树,"这两棵树一模一样。"
大镜仙道:"我们是同卵兄弟,自然什么都是一样的。"
阿宝察觉小镜仙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笑道:"你们兄弟感情真好。"两兄弟一个新闻发布人。
印玄凝眉:"怨女何在?"
大镜仙沉默半晌才道:"她以毒血杀人,已经失去做神仙的资格,沦落成妖。呼神唤鬼盘古令对她无用。"
"哈哈哈哈……"
尖锐的笑声突然从西瓜地里冒出来,随即,大片大片的西瓜藤疯狂地舞动起来,慢慢结成一个巨大而精致的藤蔓台,将一块脑袋大小的血红石头托了起来。
怨女石叫道:"这么多年了,你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吗?"
大镜仙不理她,兀自对印玄道:"你若想过西瓜地,最好以油火攻。若是无油,我可供山上柴火助燃。"
不等印玄回答,怨女石已经叫起来,"烧我,我陪你这么多年你竟然想要烧我?!丧心病狂如你,简直世所罕见!你有今日都是报应。可惜啊,无论你如何自欺欺人,小镜仙都已经死了,再也不回不来了。"
阿宝一愣,眼睛朝大镜仙身后那棵一直没开口的小镜仙望去。
大镜仙平静道:"你疯了。"
怨女石道:"疯的是你!是你不肯接受现实,对神仙来说,散尽仙元如同凡人魂飞魄散,必死无疑。什么大镜山小镜山,那都是你的分|身!你将自己仙元分成两半,一座当自己,一座当小镜仙,因此这两座山变得一模一样。你骗得过别人骗得过自己,却骗不过我。"
大镜仙道:"他没死,他一直在我身边。"
怨女石狂吼:"死了!"
"没死。"
"死了!"
"没……"
"……"
阿宝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抬头问印玄道:"他们还要吵多久?"
印玄刚一皱眉,怨女石又大叫起来,"你以为假装听号令便可掩盖你也沦落成妖之事?哈哈哈,不错,我在此毒害路人,仙格尽毁,可你又好得到那里去?你以为我不知天庭数度征召都被你拒绝,如今你和我一样被天庭除名,沦落成妖,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阿宝叹气道:"你知道全世界多少人口,能当上神仙得有多不容易啊。你们俩居然说辞职不干就辞职不干了,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怨女石道:"你没听过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吗?我不甘心我堂堂灵石仙子竟然比不过一面普普通通的凡镜。"
大镜仙道:"他不是镜子,他是我的弟弟。"
怨女石道:"什么孪生弟弟。不过是你得道升仙时顺道照到的凡镜。镜子最大的特色便是可照出别人的模样,所以他才与你生得一般模样,可假的终究是假的,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混个下仙当当,如何能与你我相比?散尽仙元算他识趣。"
大镜仙道:"他的仙元我已集齐,无须多久,便能让他复生。"
怨女石冷嘲道:"痴人说梦,你别忘了,你还缺最重要的一味。"
大镜仙所在的树突然朝印玄的方向抖了抖树枝,"怨女所言属实。我的确已是妖魔之躯,但你若是有任何用得上之处,只管开口,我定竭尽所能,不负所望。"
印玄道:"你的条件是最后一味药?"
树突然倒了下去,一抹灰白色的身影从树干中走了出来,白肤黑发,容颜出众,即使站在印玄面前也毫不逊色。大镜仙道:"不敢相瞒,我原打算接近你讨好你,伺机定下契约,以获助力。可如今有了怨女从中作梗,只怕是不成的了。我虽然不再是神仙,但仙力仍在,你有何愿望只管说来。只是愿望达成之后,请一定助我拿到那最后一味药。"
阿宝道:"最后一味药是什么?"
大镜仙道:"心。"
阿宝道:"鸡心鸭心还是猪心?"
怨女冷笑道:"仙元本收于心中,散尽仙元之后,心瞬间枯萎,即便他拿出自己的心也无法重新为凡镜凝聚仙元,何况那些俗物。他要的心当然是这世上最难能可贵的心。"
阿宝道:"七窍玲珑心?"
大镜仙看着印玄,缓缓道:"善德世家后人的心。"
怨女哈哈大笑道:"众人皆知善德世家世代行善,虽受上天宠爱,可世世代代一脉单传,要拿走他们的心比登天还难。"
印玄道:"你为何不去?"
大镜仙道:"善德世家不是神仙却胜似神仙,有神灵庇佑,妖魔难以近身。"
怨女道:"我若是你,一定会拒绝他。杀了善德世家后人,上天必降天惩!"
大镜仙紧张地看着印玄,一脸的期待与渴望。
印玄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先莫要拒绝。"大镜仙道,"你既手持呼神唤鬼盘古令,想必是鬼神宗后人。我曾听一位鬼神宗传人说起他一生宏愿,你若是能帮我拿到善德之心,我便竭尽全力帮贵派完成此宏愿。"
印玄道:"他是他,我是我。他的宏愿未必是我的。"
大镜仙道:"难道你不想诛杀尚羽?"
"尚羽?"怨女吃惊道,"你疯了,你要杀尚羽?"
大镜仙望着印玄,一字一顿道:"只要你能帮我打成心愿,我便能为你完成宏愿,绝无虚言。"
印玄面无表情地回望着他。
大镜仙的神情越来越轻松,对方迟疑的时间越长就说明他越挣扎越心动。
印玄道:"多谢,不必。"
"为何?"大镜仙不甘心地喊起来。
印玄道:"既是宏愿,便该由我自己完成!"
"哈哈哈哈……"怨女石大笑起来,"说得好,冲着你这番话,我虽不是神鬼,也愿意听你号令一次,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我力所能及之内,必帮你打成心愿,无需任何代价。"
印玄道:"我要去鬼煞村。"
☆、鬼煞村(五)
怨女石笑容僵住,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大镜仙。
大镜仙道:"去鬼煞村一共有两条路,一条是无尽海,又被称为鬼神尽头,鬼神葬身无数,是死路。另一条叫索魂道,也就是唯一一条活路。"
阿宝道:"我师父走的是哪一条?"
大镜仙道:"你师父是谁?"
"他司马清苦,大概这么高的个,乍一看贼眉鼠眼,仔细看还挺清秀的。他和我师叔一道来,我师叔这么高,比我师父显老一点儿,但长得很正直。"
大镜仙道:"一个穿大褂一个穿衬衫吗?"
阿宝眼睛一亮道:"是。"
大镜仙道:"他们走的是索魂道,还是我亲自帮他们开启的门。"
阿宝终于知道为什么怨女石的表情这么尴尬,敢情大镜仙是索魂道的守门人?
印玄对大镜仙眼中闪过的精光视而不见,淡然道:"门在何处?"
大镜仙道:"山中。"
"指路。"
大镜仙道:"你知道我的条件。"
"啊。"阿宝叫道,"你会找我们谈条件就说明你没有和我师父师叔达成协议。"
大镜仙道:"善德世家受神灵庇佑,杀之难如登天,非寻常之力所能及。那二人是有些修为,但还差太远。"
阿宝道:"不,我的意思是说,我师父和师叔没有和你达成任何协议就进了索魂道,就说明其实不必答应你的任何条件,也可以找到索魂道的门。既然如此,干嘛还要答应你那个强人所难的要求?"
大镜仙道:"既然如此,你们自便。"他甩袖而去,灰影渐渐消失在林深处。
印玄口中默念咒语,旗帜缩成令牌大小,又被他收回怀中。
原本被压制得不能动弹的老鬼等鬼使这才站起身来。
阿宝向老鬼伸手道:"地图,问题一定出在地图上。"
三元的神情十分奇怪,看着阿宝欲言又止。
阿宝专心看着地图,倒没注意他的神色,"咦,箭头的方向的确是这么指的呀。"
印玄突然从袖中拿出曹炅第一次给他的那张复印件,递给阿宝。
阿宝拿过来才看了一眼,就发出咦的声音,再对比原图,就低咒了一句:"坑爹!"
原图上除了大箭头之外,其实还有极小极细的小箭头,只是他们看到大箭头之后习惯性地忽略了而已。但那复印件上却把大箭头都抹了去,看图的人自然会去寻找那细小的小箭头。
"这原图是哪来坑人的吧?"阿宝郁闷,若跟着小箭头走,他们就不会来到西瓜地前,也不会遇到怨女石,印玄更不会为了过关而拿出呼神唤鬼盘古令,也就没有大镜仙跑出来谈条件了。
看看,本来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就因为看图不仔细闹出多少不必要的风波。
老鬼也看出两张图的不同之处,道:"如此看来,曹氏后人对鬼煞村倒知道得很清楚。"如果不清楚就不会故意把那个大箭头修掉了。
印玄道:"走吧。"
阿宝道:"就这样走?"
印玄转头看他。
阿宝指着怨女石。
怨女石道:"索魂道是他的地盘,我无能为力。"
阿宝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美女一言,快马十七八鞭。你既然许诺了就不能反悔。"
女人被称赞总是高兴的,哪怕她现在看上去只是一块石头,"巧言令色,一块石头,如何看得出美丑?"
阿宝道:"这么漂亮的石头怎么能与那些普通石头相比?我想来想去,也只有女娲补天的五彩石才能像您这么漂亮了。"
"你说来说去不过想要我帮忙而已。"怨女石道,"但此事我的确爱莫能助。不但索魂道的出口在大镜山上,而且有一半道路就在大镜山山腹。大镜仙向来任性妄为,为了拿到善德世家后人的心复活小镜仙,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阿宝道:"那无尽海怎么样?"
怨女石道:"它既然被成为鬼神尽头,你觉得如何?"
阿宝道:"有没有第三条路?"
他原本只是无奈地随口一问,谁知怨女石竟然真的点头道:"传说是有的,但谁都不知道在哪里。有谣传说在昆仑之巅,也有谣传说直通瑶池,更有谣传……"
"我们说点正经的吧。"阿宝压低声音道,"大镜仙有没有什么弱点软肋什么的?"
"有。"怨女石道,"小镜仙。"
"……"死的死了,就算有也用不上啊。阿宝叹气。
怨女石大概一直没帮上忙,心里很过意不去,又道:"此事我帮不上忙,便当我欠你们一次,以后有什么事我一定帮忙。"石头闪烁了下,一条西瓜藤突然从地里钻出来,卷着一个葫芦送到他们面前。
阿宝接过来,"这是什么?"
"西瓜汁。"
"……"阿宝想起怨女石的传说,一边咽口水一边摆手道,"我不渴。"
怨女石道:"这些水若是直接饮用的确会导致人神经错乱狂性大发,但敷在伤口上可止血。你们既然要去索魂道,还是备一些的好。"
阿宝暗道好东西,立刻塞进老鬼手里。
怨女石道:"相识一场,有一言相劝,鬼煞村煞气极重,神仙难近,若非万不得已,还是莫去的好。"她顿了顿又道,"唉,但忠言逆耳,又有几人入耳?也罢,我便再多说一眼。大镜仙在天庭乃是上仙,仙法高深,堕落成妖之后终日专研起死回生之术,所学庞杂,如今的他,只怕对上尚羽也有一战之力。你们切莫小觑。"
阿宝道:"他这么强,为什么不抓两个妖怪使唤?"
怨女石道:"天下岂有尽善尽美之事?他虽妖力高强,却从此被天庭下了禁令,不得离开大镜山半步,连小镜山都涉足不得,如何去找妖怪使唤?"
阿宝道:"该。"
"但在大镜山范围之内,他可呼风唤雨,尤其,他乃镜仙,最擅长的便是镜子的本事。言尽于此,望你们好自为之。"
辞别怨女石,他们顺着复印件上的小箭头重新走回头路。
折腾了这么久,时间已经不早,即使印玄收回了呼神唤鬼盘古令,天色还是渐渐阴沉下来。
"我们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走?"阿宝忍不住捶了捶肩膀。
印玄道:"到了。"
地图上写着一个极小的门字,他们面前的山壁虽然被藤蔓遮掩,但字的轮廓借着来不及下山的落日还能隐约看到。
阿宝走到山壁前,想要扯开藤蔓,却被藤蔓弹开数步。他捂着被弹到的下巴,拿出一把定身符威胁道:"信不信我罚你们一辈子不能动?"
印玄道:"你的符没有这么长的有效期。"
阿宝:"……"这年头不但猪一样的队友靠不住,神一样的队友也一样靠不住啊。
印玄道:"你若执意如此,我只有以火烧山了。"
"你只管烧便是。"随着大镜仙的话音,藤蔓挑衅地扬了扬。
"烧小镜山。"印玄缓缓道。
所有的藤蔓齐齐抖起来。
阿宝站在山上,能感觉到整座山都在震动。
"你们真的想进去?"大镜仙平静的声音在这样阴森的气氛下显得格外危险。
印玄道:"开门。"
大镜仙朗声长笑,笑声停下时,那山壁竟然像一道被踹飞的门,慢慢地像后倒了下去。
里面并不是阿宝想象的漆黑一片,还是闪烁着满洞的星光——这是较为浪漫的形容,其实阿宝更想说的是,里面闪烁着一团团看上去和野兽眼睛差不多的小火苗,而且悬浮在半空中,埋藏在深处。
光看着,就能让人产生无限联想。
印玄正要走,被阿宝抓住袖子,"祖师爷,你真的要进去?"
"你可以留下来。"印玄道。
阿宝:"……"留下来才是真的任人宰割吧。他认命地抬步,却被三元挡住了去路,"不要去。"
作者有话要说:怨女石笑容僵住,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大镜仙。
大镜仙道:"去鬼煞村一共有两条路,一条是无尽海,又被称为鬼神尽头,鬼神葬身无数,是死路。另一条叫索魂道,也就是唯一一条活路。"
阿宝道:"我师父走的是哪一条?"
大镜仙道:"你师父是谁?"
"他司马清苦,大概这么高的个,乍一看贼眉鼠眼,仔细看还挺清秀的。他和我师叔一道来,我师叔这么高,比我师父显老一点儿,但长得很正直。"
大镜仙道:"一个穿大褂一个穿衬衫吗?"
阿宝眼睛一亮道:"是。"
大镜仙道:"他们走的是索魂道,还是我亲自帮他们开启的门。"
阿宝终于知道为什么怨女石的表情这么尴尬,敢情大镜仙是索魂道的守门人?
印玄对大镜仙眼中闪过的精光视而不见,淡然道:"门在何处?"
大镜仙道:"山中。"
"指路。"
大镜仙道:"你知道我的条件。"
"啊。"阿宝叫道,"你会找我们谈条件就说明你没有和我师父师叔达成协议。"
大镜仙道:"善德世家受神灵庇佑,杀之难如登天,非寻常之力所能及。那二人是有些修为,但还差太远。"
阿宝道:"不,我的意思是说,我师父和师叔没有和你达成任何协议就进了索魂道,就说明其实不必答应你的任何条件,也可以找到索魂道的门。既然如此,干嘛还要答应你那个强人所难的要求?"
大镜仙道:"既然如此,你们自便。"他甩袖而去,灰影渐渐消失在林深处。
印玄口中默念咒语,旗帜缩成令牌大小,又被他收回怀中。
原本被压制得不能动弹的老鬼等鬼使这才站起身来。
阿宝向老鬼伸手道:"地图,问题一定出在地图上。"
三元的神情十分奇怪,看着阿宝欲言又止。
阿宝专心看着地图,倒没注意他的神色,"咦,箭头的方向的确是这么指的呀。"
印玄突然从袖中拿出曹炅第一次给他的那张复印件,递给阿宝。
阿宝拿过来才看了一眼,就发出咦的声音,再对比原图,就低咒了一句:"坑爹!"
原图上除了大箭头之外,其实还有极小极细的小箭头,只是他们看到大箭头之后习惯性地忽略了而已。但那复印件上却把大箭头都抹了去,看图的人自然会去寻找那细小的小箭头。
"这原图是哪来坑人的吧?"阿宝郁闷,若跟着小箭头走,他们就不会来到西瓜地前,也不会遇到怨女石,印玄更不会为了过关而拿出呼神唤鬼盘古令,也就没有大镜仙跑出来谈条件了。
看看,本来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就因为看图不仔细闹出多少不必要的风波。
老鬼也看出两张图的不同之处,道:"如此看来,曹氏后人对鬼煞村倒知道得很清楚。"如果不清楚就不会故意把那个大箭头修掉了。
印玄道:"走吧。"
阿宝道:"就这样走?"
印玄转头看他。
阿宝指着怨女石。
怨女石道:"索魂道是他的地盘,我无能为力。"
阿宝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美女一言,快马十七八鞭。你既然许诺了就不能反悔。"
女人被称赞总是高兴的,哪怕她现在看上去只是一块石头,"巧言令色,一块石头,如何看得出美丑?"
阿宝道:"这么漂亮的石头怎么能与那些普通石头相比?我想来想去,也只有女娲补天的五彩石才能像您这么漂亮了。"
"你说来说去不过想要我帮忙而已。"怨女石道,"但此事我的确爱莫能助。不但索魂道的出口在大镜山上,而且有一半道路就在大镜山山腹。大镜仙向来任性妄为,为了拿到善德世家后人的心复活小镜仙,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阿宝道:"那无尽海怎么样?"
怨女石道:"它既然被成为鬼神尽头,你觉得如何?"
阿宝道:"有没有第三条路?"
他原本只是无奈地随口一问,谁知怨女石竟然真的点头道:"传说是有的,但谁都不知道在哪里。有谣传说在昆仑之巅,也有谣传说直通瑶池,更有谣传……"
"我们说点正经的吧。"阿宝压低声音道,"大镜仙有没有什么弱点软肋什么的?"
"有。"怨女石道,"小镜仙。"
"……"死的死了,就算有也用不上啊。阿宝叹气。
怨女石大概一直没帮上忙,心里很过意不去,又道:"此事我帮不上忙,便当我欠你们一次,以后有什么事我一定帮忙。"石头闪烁了下,一条西瓜藤突然从地里钻出来,卷着一个葫芦送到他们面前。
阿宝接过来,"这是什么?"
"西瓜汁。"
"……"阿宝想起怨女石的传说,一边咽口水一边摆手道,"我不渴。"
怨女石道:"这些水若是直接饮用的确会导致人神经错乱狂性大发,但敷在伤口上可止血。你们既然要去索魂道,还是备一些的好。"
阿宝暗道好东西,立刻塞进老鬼手里。
怨女石道:"相识一场,有一言相劝,鬼煞村煞气极重,神仙难近,若非万不得已,还是莫去的好。"她顿了顿又道,"唉,但忠言逆耳,又有几人入耳?也罢,我便再多说一眼。大镜仙在天庭乃是上仙,仙法高深,堕落成妖之后终日专研起死回生之术,所学庞杂,如今的他,只怕对上尚羽也有一战之力。你们切莫小觑。"
阿宝道:"他这么强,为什么不抓两个妖怪使唤?"
怨女石道:"天下岂有尽善尽美之事?他虽妖力高强,却从此被天庭下了禁令,不得离开大镜山半步,连小镜山都涉足不得,如何去找妖怪使唤?"
阿宝道:"该。"
"但在大镜山范围之内,他可呼风唤雨,尤其,他乃镜仙,最擅长的便是镜子的本事。言尽于此,望你们好自为之。"
辞别怨女石,他们顺着复印件上的小箭头重新走回头路。
折腾了这么久,时间已经不早,即使印玄收回了呼神唤鬼盘古令,天色还是渐渐阴沉下来。
"我们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走?"阿宝忍不住捶了捶肩膀。
印玄道:"到了。"
地图上写着一个极小的门字,他们面前的山壁虽然被藤蔓遮掩,但字的轮廓借着来不及下山的落日还能隐约看到。
阿宝走到山壁前,想要扯开藤蔓,却被藤蔓弹开数步。他捂着被弹到的下巴,拿出一把定身符威胁道:"信不信我罚你们一辈子不能动?"
印玄道:"你的符没有这么长的有效期。"
阿宝:"……"这年头不但猪一样的队友靠不住,神一样的队友也一样靠不住啊。
印玄道:"你若执意如此,我只有以火烧山了。"
"你只管烧便是。"随着大镜仙的话音,藤蔓挑衅地扬了扬。
"烧小镜山。"印玄缓缓道。
所有的藤蔓齐齐抖起来。
阿宝站在山上,能感觉到整座山都在震动。
"你们真的想进去?"大镜仙平静的声音在这样阴森的气氛下显得格外危险。
印玄道:"开门。"
大镜仙朗声长笑,笑声停下时,那山壁竟然像一道被踹飞的门,慢慢地像后倒了下去。
里面并不是阿宝想象的漆黑一片,还是闪烁着满洞的星光——这是较为浪漫的形容,其实阿宝更想说的是,里面闪烁着一团团看上去和野兽眼睛差不多的小火苗,而且悬浮在半空中,埋藏在深处。
光看着,就能让人产生无限联想。
印玄正要走,被阿宝抓住袖子,"祖师爷,你真的要进去?"
"你可以留下来。"印玄道。
阿宝:"……"留下来才是真的任人宰割吧。他认命地抬步,却被三元挡住了去路,"不要去。"
☆、鬼煞村(六)
"这是我的心声。"阿宝偷偷瞄着印玄。
印玄抬起手臂,作势要将他的手甩开。
阿宝手指立刻紧了紧,道:"但是师父和师叔还在里面,他们两位老人家年纪都不小了,心脏肯定不能和当年相比,为了让他们少担惊受怕一点,我们还是进去吧。"
三元道:"里面很危险。"
阿宝道:"有祖师爷在,他顶得住。"
三元的眉毛上像是有两座大山,压着眼睑,看的阿宝差点掏出两根牙签帮他撑上去。
"你知道什么?"印玄问。
三元犹豫道:"我不知道那里是不是……但是,那里很危险。"
阿宝道:"那里是哪里?"
三元道:"一个村子,充满阴气怨气和煞气的村子。"
阿宝道:"什么村?"
"不知道。"三元皱着眉,显然不愿再想起当时的经历。
"你是不是在那里变成厉鬼的?"老鬼问。
三元缓缓地点了点头。
印玄道:"不管是不是,我都非去不可。"
三元看着他眼底的坚持,又转头看向阿宝。
"师父和师叔还陷在里面。"阿宝顿了顿道,"如果你真的不想去,我可以和你解除契约。"御鬼师与鬼使的契约在御鬼师同意下是可以立即接触的。
三元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道:"如果那里真的是……你们一定要听我的。"他抿着嘴唇,在阿宝看来,满是悲壮之色。
印玄道:"我会斟酌。"
三元重新钻回阿宝的怀里。
"啊!"阿宝指着那道倒下的门,在他们说话间,那道门又慢慢地竖起来。他正想告诉印玄,却被人拎着皮带提了起来,用一眨眼的工夫飞进了门里。
的确是飞,因为他全程和地面呈水平线。
轰。
门重新闭上。
黑暗中传来拉链声,过了会儿,手电筒亮起。老鬼将手电筒塞给阿宝。
阿宝正在重新调整皮带和裤子的关系,好半晌才接过来,顺带照了照在灯光下半透明的老鬼,"这个手电筒能用多久?"
老鬼道:"我带了二十节电池。"
"……我一直以为包里装的都是我的食物和水。"阿宝道。
老鬼沉吟道:"我会减量的。"
阿宝:"……"人在学会开口之前先学会闭嘴是有道理的。
握着手电筒往里走,阿宝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山洞很潮湿,能够听到细微的水珠滴落声,地面凹凸不平,阿宝不得不确定一只脚放平稳之后才抬起另一只脚。他原本以为自己这样的速度一定会让印玄不耐烦,甚至再飞一段,他也已经调整了皮带的松紧度,但印玄这次竟然很耐心地跟在他后面,一句怨言都没有——当然,就算说也不会是怨言。
"咦,分岔路?"阿宝用电筒扫了扫左边和右边,"走哪一条?"
印玄掏出地图。
地图画得很简陋,进山洞后的标志虽然有,却是简化版的,全程只有三个符号,却不是方向。
老鬼道:"会不会是陷阱?"曹炅的表现就很奇怪,既然知道两份地图不同为什么不提醒他们?难道又是什么考验?
阿宝极有危险意识地问道:"什么陷阱?"
老鬼道:"尚羽的陷阱。"
阿宝道:"你是说,曹炅是尚羽的手下,他为了把我们一网打尽所以故意设下了这个陷阱,先用师父和师叔为诱饵,然后骗我们上当。啊,真是太卑鄙了。"
"不会。"印玄否定,"他不会这样做的。"
阿宝道:"没想到尚羽还是这么正直的人啊。祖师爷,你会不会太高看他了?"
印玄道:"他暂时对对付我们没什么兴趣。"
阿宝:"……这种兴趣要保持。"
他们最终选择了左边。因为右边是小镜山的方向。
"对了,我们之前不是看到很多一团团小小亮亮像火光一样的东西吗?为什么进来后就不见了?"阿宝问道。
老鬼道:"这说明它们会动。"
"听起来一定都不可爱。"
老鬼道:"难道你喜欢我说它们停在你脑袋上一动不动?"
阿宝道:"我们这样算不算窝里反?"他刚说完,就看到之前看到的那一点点火光从里面飞快地扑出来。它们的速度实在太快,乃至于阿宝根本来不及有任何举措就用手电筒照到了它们的真面目。
这是什么?
阿宝手臂僵硬得抬不动。
一只巨大的浑身都是火洞的怪物?
没有眼睛没有嘴巴也没有鼻子,只有无数个像被拳头打穿的洞,洞里是熊熊烈火,隔着五六米他就能感觉到洞中火穿出来的热气。
印玄盯着它,手扯着阿宝的皮带。
老鬼识趣地钻进他的袖子里。
怪物慢慢地转着身,就像炮弹发射前调整着位置。
阿宝瞪大眼睛,嘴里猛然吼出一句:"跑!"
其实不等他开口,印玄已经带着他疾速往后掠去。数不清的火龙从怪物的洞中喷射出来。阿宝甚至觉得它们就离自己两三厘米,只要自己的鼻子再高一点就能被烧着。可是恐惧中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火龙在射出数十米之后终于弹了回去,那被火光映得通红的山洞又恢复了黑暗。
阿宝心头怦怦直跳,身上冷汗直冒,闭上眼睛,满是绿光晃动。
印玄将他放下。
阿宝一手扶着山壁才能站直,喘了好半天的气才道:"我们其实在玩真人魂斗罗吧?"
老鬼从印玄袖子里钻出来,皱眉道:"要是潘喆也遇到它……"凶多吉少。他担忧不已。
阿宝挥手道:"放心吧。他是吉庆派掌门,随便占个卦就能避免那条路。"
印玄道:"司马清苦和龚久能过吗?"
阿宝道:"他们还跑不过我。"
四喜突然从他的胸口钻出来,道:"这会不会是那个大镜仙搞的鬼?"
阿宝一怔,差点忘了这茬。
老鬼警惕起来道:"他是故意引我们来这里的,那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古怪?"
阿宝用手电筒四下照着,和刚进来的那段路没什么区别,看上去正常得不得了。
印玄道:"走走看。"不过这次他并没有让阿宝走在前面,而是从他手中接过手电筒,一手拉着他,先往前走去。
阿宝欣慰地想:祖师爷果然可靠。这就是名校的好处啊,不但师资力量雄厚,而且很有责任心,明明气死了师父却对省略孙这么照顾。
他喜滋滋地想着,一时没留意脚下的路,不小心往前一扑。
印玄适时地松开手,任他摔了个狗吃屎。
"……"他要收回之前的所有表扬!阿宝捂着下巴,可怜兮兮地站起来,印玄正拿着手电筒照着前方发怔。
"祖师爷?"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面镜子,他看到了自己,一个全然陌生的自己。明明同一张脸,可那个丁瑰宝却笑得张扬又狂傲。
镜子里的丁瑰宝看着他,然后一步步地走了出来。
阿宝不由自主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啊。"丁瑰宝玩味地看着他。
阿宝道:"你会说话?"
丁瑰宝道:"你不是哑巴,我当然也不是哑巴。"
阿宝道:"这是大镜仙的妖法?"
"的确是妖法,但我是真实的。"丁瑰宝抓住他的下巴,阿宝痛得嘶得叫了一声。丁瑰宝失望地摇头道:"你这么没用,怎么能做我呢?"
阿宝道:"你摔成这样试试看,看会不会痛。"
丁瑰宝道:"我连地狱烈火都踩过,有什么可怕的。"
阿宝嘿嘿冷笑道:"露出狐狸尾巴了吧?我的脚底又白又嫩,一点疤痕都没有,怎么可能踩过地狱烈火?而且如果你是我的话,为什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
丁瑰宝笑道:"因为你是个笨蛋。"
"你才是笨蛋。"阿宝骂完才撇嘴道,"我才不要这么幼稚地和你一般见识,反正你才是宇宙无敌超级大笨蛋。"
丁瑰宝道:"好吧,聪明人,你不打算救师父和师叔了吗?"
阿宝道:"救啊。有祖师爷在,一定能救出来的。"
"你不觉得依靠别人很没出息?"丁瑰宝看着他,神情说不上来是赞同还是反对。
阿宝道:"你知道什么叫做分工不同吗?有的人生来就是当救世主的,也有人生来就是拖延人类发展进程的。"
丁瑰宝看着他,突然笑出声,"其实这样的我也挺可爱的。"
"什么叫做这样的我?"
丁瑰宝把手伸出来。
"打手心?……不要。"阿宝把手藏在身后。
"刚才谁说不要这么幼稚的?"他问。
阿宝道:"你先说你要干什么。"
丁瑰宝叹气,将他的手硬抓过来,咬破另一只手的手指,在他手心飞快地划下一道符。
阿宝惊恐地想要缩手,丁瑰宝却抓着他的手朝自己身上一拍。阿宝手心光芒一闪,然后丁瑰宝就不见了。他望着镜子,镜中的自己也在望着他,脸上同样惊色未退。
☆、鬼煞村(七)
阿宝轻轻地摇摆了下脑袋,里面的丁瑰宝也摇动着。
阿宝抬手,他也抬手,然后阿宝看到镜子里的那个丁瑰宝手心中央残留着那张符的淡淡痕迹。
刚才不是错觉?真的有另一个丁瑰宝跑出来在他手上画了个符,然后抓着他的手拍了自己一下,不见了?他出来做什么?难道纯打招呼?
阿宝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无论怎么说,这面镜子总算恢复正常了。
……
两秒钟之后他发现自己乐观得太早了。这面镜子怎么会正常呢?正常的镜子怎么可能选择性地照人?
阿宝看看镜子又看看站在身边的印玄。
明明印玄也对着镜子,可是镜子上并没有出现他的身影,连手电筒的光都没有。
他转头找老鬼商量,发现身后黑漆漆的,老鬼并不在,整个山洞似乎只剩下不停扭动脑袋的自己和傻站在原地的印玄。"……祖师爷?"他轻轻地扯了下印玄的袖子。
印玄眉头一抖。
阿宝下意识地跳开,手开始往怀里掏,"三元四喜同花顺……"
但三元四喜和同花顺死活不肯出来。
"外面……难受……"四喜的声音听起来很闷,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憋出来,又像是睡觉睡了一半被人打扰,含含糊糊吐出来的,咬字不清。
阿宝飞快地描述了一遍现在的情况。
三元道:"小……心!"他咬字倒是比四喜清晰多了,但是对阿宝来说,这个建议真是……一点建议性都没有。
印玄右脚突然向前挪出小半步。
"祖师爷?"阿宝惊喜地叫起来。
随即,印玄抬手甩出一掌。
阿宝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一阵强风朝镜子袭去,却如石沉大海一般无踪无影。
难道祖师爷和自己一样,也遇到了镜子中的自己,而且打起来了?
阿宝又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脚跟和后背先后抵住了山壁。冷冰冰的洞中水从石缝中漏出来,滴入他的领子,沿着背部线条一路滑至腰部。
他冻得一个激灵弹起来,随即听到大镜仙道:"到如今这个地步,你们可后悔?"
"后悔什么?"阿宝难受地抖了抖衣服。
"后悔没有答应我的条件。"
"不,对这件事我永不后悔。"阿宝顿了顿道,"我只后悔没有带几捆炸药来把山洞炸开。"
大镜仙哼哼冷笑道:"我好歹也曾是天庭上仙,你以为那些炸药能奈我何?"
阿宝道:"好吧,我改变主意了,早知道我应该炸掉小镜山。"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试图激怒我吗?"大镜仙知道他的话难以兑现,并没有较真,"如果你能说服你的祖师爷妥协,我就放你们离开索魂道。"
阿宝道:"你也说他是我的祖师爷,他凭什么听我的?"
大镜仙淡然问道:"用你的命呢?"
阿宝猛然转头。他刚刚明明看到镜子里的阿宝瞪了自己一眼,可现在看上去又正常了。这面镜子太古怪了,祖师爷这么久没动静一定也是因为这面镜子。
怎么样才能破掉它呢?
他努力地开动着脑袋。
"虽然你能这么快从分|身镜中脱身,实在太出我的意料之外。"大镜仙道,"但以你的之力,根本不可能撼它分毫,我若是你,会好好考虑考虑我之前的意见。"
阿宝道:"你说它是分|身镜?就是谁照它就会分裂出另一个自己吗?"为什么他分裂出来的那个那么古怪?
大镜仙道:"不错。不过并不是完全的自己,而是自己的另一面。每个人的性格都会有很多面,冷漠的人也许隐藏着疯狂,温柔的也许隐藏着冷酷,善良的人也许有着肮脏的心思,而邪恶的人未必没有良心……它能够分出一个完全不同的你。"
这就怪不得了。
阿宝想:那个丁瑰宝看上去一点都不讨喜,说明现在的自己很讨人喜欢啊。
"所以,越是善良的人越难以脱身。"大镜仙道。
……
他居然没有印玄祖师爷善良?
这怎么可能?
明明他的那个分|身一脸的嚣张狂妄,简直就是校园里的混混嘛,哪里能和他比。可是那个分|身竟然画自己的不会画的符……
难道分|身和主人的学识也是相反的?
这太令人无语了。
阿宝把他的想法说出来。
"不可能。"大镜仙否决道,"你看到的分|身只是你的幻象,它不可能独立于你之外存在。"
那他的分|身是怎么回事?不但做了他不会的事情,而且看上去很有主见。
等等。
大镜仙说分|身不可能独立于本人存在,那是否意味着印玄祖师爷的分|身也只是依附于祖师爷存在的。如果他打晕祖师爷的话,那个幻象也会消失吧?等祖师爷晕厥之后,他再将祖师爷从镜子面前拖走,让他醒来的时候照不到镜子,那么什么分|身镜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他越想越有道理,开始考虑起怎么打晕印玄。
硬物撞击是最有效的,可惜这里最硬的石头,他抠不下来,退而求其次,手刀也勉强用了。
阿宝走到印玄右侧,举起手,对着后脑勺比了比,随即想到后脑勺这一片比较硬,用手的话估计没什么效果,于是手往下移了移,对准后颈。
这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多少有点忐忑,心理建设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准备下手时,印玄一个踉跄向前冲了半步,哇得吐出一口血来,然后转头看他。
阿宝看看他,又看看自己举在半空中的手,慌忙解释道:"不是我干的。"
印玄用手指抹掉嘴角的血渍,"你没事?"
阿宝道:"呃……刚刚有一滴水滴钻到我衣服里去了,有点凉。"
印玄回身看镜子。
阿宝将适才大镜仙做的介绍又介绍了一遍。
印玄挥袖,藏在石缝的老鬼嗖得飞进他的袖中。
大镜仙适时开口道:"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我可以让你们顺利到达鬼煞村,甚至帮你们救人。"
印玄拿着手电筒朝山洞更黑暗的位置走去。
阿宝立刻跟上。
"你们会后悔的。我有三面神镜,分|身镜只是其中最弱的一面。"大镜仙的声音在山洞各处回响着,似警告,又似预告。
阿宝默不吭声地跟了一段路,突然拉住印玄的手腕,用手指小心翼翼在他掌心里写字:
受伤了?
印玄侧头看了一眼,微微摇头。
阿宝:没,还是不重?
印玄没回头。
阿宝想了想,也觉得很难用摇头点头来回答,于是又写道:没,还是小伤?
他盯着印玄后脑勺很久,才看到微不可见地点了点。
那就好。吐了那么一口血没受伤才怪,要是印玄坚持说没,那他就要担心祖师爷是不是在逞强了。想到这里,他心情轻松起来,"祖师爷刚刚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印玄道:"自己。"
"一模一样的自己吗?"阿宝很好奇。如果大镜仙没有撒谎的话,那么祖师爷应该在镜子里遇到了邪恶的自己。
印玄道:"算是吧。"
阿宝见他回答得很敷衍,知道他没什么倾诉的欲望,随口道:"我也遇到了,不过是个嚣张可恶的阿宝。对了,他最后还在我手心里画了个符,把自己拍没了。"
印玄脚步猛然顿住,转头问道:"怎么样的符?"
阿宝将手心摊出来给他看。那个丁瑰宝动作太快,他根本没看清楚符的全貌。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鬼煞村(八)
印玄对着他的掌心看了半天,符咒的痕迹已经淡不可见,只能大约看出轮廓。
阿宝见印玄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轻声道:"这是什么符?"
"你自己画的都不知道?"印玄眼睛半眯,莫测高深。
阿宝心头一悸,陪笑道:"不是我画的,是那个阿宝画的。"
印玄道:"分|身镜并不能真的分裂出一个自己,你看到的只是幻象。画符的人是你自己。"他说着,抓起阿宝的另一只手举到两人中间。
阿宝愣住了。因为那只手的食指指尖上正残留着与掌心颜色相若的朱砂。"不可能,我不是左撇子,左手画符我不会。"
印玄放下他的手,盯着他的目光并没有因此而放松。
阿宝觉得自己就像菜市场的活物,被人挑肥拣瘦地打量着。他颤巍巍地举起那只被画了符咒的手道:"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其实……"印玄缓缓开口,
阿宝瞪大眼睛。
"是真是假都无所谓。"印玄转身继续朝前走。
……
咦?既然无所谓刚才审问犯人般的目光又是怎么一回事?
阿宝边想边跟上去。
谁知印玄像是猜到他心中所想,回答道:"我只是在考虑你的功课内容是否需要做适当的调整。"
"……打基础挺好的!"阿宝想起那本书后面几页那复杂到天怒人怨的符箓,恨不得留级一百年。
印玄突然停住脚步,老鬼从他的袖子钻出来,沉声道:"我去前面看看。"
阿宝道:"大镜仙不是有三面镜子吗,会不会前面是他的第二面?"
印玄想了想,叫住往前走老鬼,"我先走。"
老鬼身体一动不动地站了会儿,才慢慢转身,脸上满是愧疚之色。
阿宝被他脸上的表情震住了,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被附身了?"
"他是鬼魂,不可能被附身。"印玄道。
阿宝道:"那,是不是被污染了?"
老鬼突然叹了口气,看着阿宝道:"阿宝少爷,我对不起你。"
阿宝二话不说跳到印玄身后。
印玄略作思索道:"行李?"
他这么一说阿宝才想起来,原本提在老鬼手上的行李不见了。"啊!"他发出惨叫声。作为队伍中唯一一个需要食物和水的成员,丢行李对他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印玄看着阿宝空荡荡的双肩,眸光闪了闪道:"你的包呢?"
阿宝抖着嘴唇道:"我让四喜拿了。"
随即伸出脑袋的四喜也啊了一声。
……
山洞在一声诡异的尖叫声之后,保持着诡异的宁静。
"行李是在哪里弄丢的?"阿宝努力回想着。
老鬼道:"一部分山洞里面,一部分山洞外面。"怨女石、大镜仙、火孔怪……他们有太多分心的时刻。
阿宝:"……"
"鬼煞村既然是个村,应该会有食物的。"印玄安慰他。
阿宝道:"万一他们吃树皮草根呢。"
老鬼经过短暂的惊慌之后已经镇定下来,"曹煜是人类,他一定需要食物。而且司马清苦、龚久和潘喆他们也是人类,他们冒险经验丰富,一定会准备食物和水的。"
他的话多少安抚了阿宝。阿宝道:"那我们快点找到鬼煞村吧。我不经饿。"
印玄拿出那本书,递给他,"饿的话就背这个。"
"……"那么多东西丢了怎么这个还没丢?!阿宝颤抖着双手接过这本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书。""
山洞越走越狭窄。
阿宝被分|身镜闹得杯弓蛇影,总觉得哪里有面镜子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所以当路走到尽头时,他下意识地觉得陷阱到了。
老鬼道:"难道这里就是出口?"他走到尽头前面,变成实体,摸着挡住去路的石壁。"这里有风,说明后面有空气,石壁与石壁之间有缝隙,应该是一道门。"
阿宝见印玄立在那里不动,自作主张地抢过他手里的手电筒不断地照着四周,"开关在哪里?"
老鬼道:"我找找。"吉庆派除了算命有一手之外,每个人都触类旁通一些杂活。老鬼学的就是机关术。他在石壁上按了很久,道:"没有机关。"
大镜仙的声音响起,"当然,只有我才能打开这道门。"
印玄道:"我们走吧。"他转身就走。
老鬼和阿宝都一头雾水地跟在印玄身后走回头路。
难道因为大镜仙的要挟,所以祖师爷决定放弃了?
阿宝边走边看印玄的脸色。
大镜仙的看法显然和他差不多,但他直接问出了口,"你不想去鬼煞村了吗?"
"那条路不是。"印玄道。
"你怎么知道?"大镜仙言下之意竟然是承认了。
印玄道:"如果我没有算错,刚才那道门的外面应该是小镜山。"他适才站在那里就是把走过的路和地图上的地形结合起来盘算一遍。如果大镜山和小镜山的地形一模一样,那么大镜山有的山洞小镜山也应该有才对。
大镜仙道:"算你说对了。"
"最重要的是,"印玄顿了顿才道,"地图上有三个符号,可目前我们只看到了一个。"
"咦?哪一个?"阿宝好奇地问。
印玄拿出地图给他。
阿宝用手电筒照了半天,才道:"难道那个被点了几点的圆圈是指喷火怪物?"
印玄道:"应该是。"
阿宝道:"那这个中间画个圈的五角星难道是没有肚子的五星怪?"
印玄道:"到了就知道了。"
阿宝道:"到了就晚了。地图既然把它们标志出来,一定有办法避免吧?"
"本来有的。"印玄道。
"……后来办法它怎么了?"
印玄道:"这里是谁的地盘?"
阿宝捂脸,"潜规则真是无处不在啊。"早知道大镜仙这么难缠,他们当初就应该假装答应他的条件。
大镜仙道:"是的,的确是我刻意地改变了火球的位置。我还是那一句话,跟我合作。"
阿宝轻轻地拉了拉印玄的袖子,想暗示他虚以委蛇,先答应下来。
但印玄好似会错了意,抓住他的手,用手指安抚般地轻轻敲了两下,"我拒绝。"
他们原路返回速度自然比来时要快一点,走到被进门没多久的那条分岔道上时,阿宝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响起来。
阿宝小声道:"祖师爷想好对付那什么火球的办法了吗?"他眼睛看着出口的方向,内心期盼着他说没有,这样,他就能劝说他们先出去重新准备一下物资再来。
但印玄还没有回答,大镜仙就开口了,"我可以改变我的条件。"
阿宝道:"你打算不要善德世家传人的心,直接要那个活人了吗?"
"你提的建议不错,我会考虑。"大镜仙道。
阿宝:"……"
"不过我的条件比这个简单得多。"大镜仙道,"我只要你们把善德世家的传人带到这里来。"
阿宝道:"你不是说他被神灵庇佑没办法搞定吗?那带他来有什么用?"
大镜仙道:"这就不必你管了。"
阿宝眼珠子一转道:"所以,只要善德世家的传人来过大镜山,这笔交易就算成了?"
大镜仙道:"当然不会如此简单。"
阿宝道:"有什么条件不能一次说完吗?"
"他必须要走进这个山洞。"大镜仙道。
阿宝一手扯着印玄的袖子,一手把手电筒握在胸前,从下往上地照着自己的脸,"祖师爷,看在他一片虔诚的份上,你就答应他吧。"
印玄低头看着他那张被手电筒照得狰狞恐怖的笑脸,缓缓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完成。
标题出现重复问题,所以暂时这么写,具体明天再改吧。
好困,大家晚安。╭(╯3╰)╮
☆、鬼煞村(九)
阿宝道:"成交!"
大镜仙道:"口说无凭,我要留一下一样凭证。"
阿宝道:"什么凭证?"他盘算完自己身上的东西之后开始盘算印玄身上的东西,说到值钱……
"你。"
阿宝:"……"和他的想象有点差距啊。
印玄道:"不行。"音量不大,语气坚决,丝毫未留下任何商量的余地。
阿宝崇拜地看着印玄。
大镜仙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来,"若无抵押,你若拖延个十七八年我又能奈你何?"
印玄道:"我从不食言。"
"从不只代表以往,却代表不了将来。很多人都有第一次,有早有晚,除非魂飞魄散,不然谁也没有资格说永远不。你若是不肯留人,便留物吧。"大镜仙的声音中断了下,才继续道,"呼神唤鬼盘古令。"
"不行。"印玄依旧否决。
阿宝十分感动,原来在祖师爷心目中自己和呼神唤鬼盘古令等重。
大镜仙薄怒道:"你这也不肯那也不愿,却要我白白付出,天底下哪里还有这样美的事。"
阿宝笑嘻嘻地学着他的口吻道:"从前没有不等于以后没有,很多事都可以有第一次,有早有晚,除非魂飞魄散,不然谁也没有资格说永远不嘛。不如,您先破个例,让我们美上一回?"
大镜仙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然道:"你们适才走过的只能算索魂道的岔路,真正的索魂道还没开始,好自为之。"
"等等。"阿宝眼珠子一转道,"如果我们答应把那个什么善德世家传人带到这里来,你是不是就让我们去鬼煞村?"
"要留下抵押。"
"这个另说。"阿宝道,"那救我师父师叔和潘掌门的事呢?"
"可以。"大镜仙回答得毫不犹豫。
"对付尚羽呢?"
大镜仙久久没有回答。
阿宝不死心地追问道:"对付尚羽呢?"
山洞缓缓响起大镜仙低沉的声音,"若我弟弟真能复活,我便为你们出战一次。但,仅止于一次。战后无论胜败,我都不会再插手你们与尚羽之事。"
阿宝咕哝道:"出战又不一定尽力,这个不好。"
"哼。我既愿出战,自然会尽力一搏,这点你们只管放心。"他顿了顿道,"莫忘记,交换的条件已不是亲手将善德世家后人的心捧来,你们莫要得寸进尺。"
阿宝道:"谈判嘛,本来就是坐地起价,漫天还价。"
"那你们是答应了?"
阿宝看向印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印玄道:"你既然无法离开大镜山,又如何救人?"
大镜仙沉默片刻道:"其实天庭禁令并非我无法离开的真正原因。实不相瞒,大镜山与小镜山乃是我们肉身幻化,他仙元已灭,若不以我肉身之气保养,即便仙元回来也无处容身,因此我才不得不寸步不离地守在此处。不过你们放心,救人并不一定要我亲自出手。鬼煞村中有多少能耐我一清二楚,只要你们应允我的条件,我自会一一奉告。何况我还有三样法宝,其一分|身镜,你们已经见过。其二是分花镜。它已修炼成精,三界之中无论是人是鬼还是仙妖,只要被它照过,它便能成为那人的替身,外表一般无二。只要手持分花镜,无论何地,你都可将它召唤回来。"
印玄道:"包括仙气和妖气?"
大镜仙道:"包括仙气与妖气。"
印玄道:"我要救的是三个人。"
大镜仙道:"我还有第三面镜,叫混元破煞镜。"
阿宝道:"打僵尸打妖怪打厉鬼都有效吗?"
"此三者身上都有煞气,自然有效。"大镜仙傲然道,"我近千年闲来无事,常以仙气擦镜,此镜威力更胜往日,除非尚羽亲临,不然,只怕无人能敌之。有这两样保护,区区一个鬼煞村,又岂能难得住鬼神宗百年传人。"
印玄道:"对上尸将呢?"
大镜仙道:"有人炼制尸将?"
印玄道:"尚羽。"
大镜仙声音带着一丝愕然,道:"以他的身份地位,炼制尸将何用?若要使唤的手下,还不如找些山精海怪使得顺手。"
印玄道:"他想炼制僵尸王。"
大镜仙半晌无声。
阿宝道:"你不是怕了吧?"
"留下抵押,这两面镜子你先拿去,直到尚羽伏诛再还我吧。"大镜仙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阿宝拉着印玄的手,轻声道:"听起来他的几面镜子好像挺好,不如答应了吧?"
印玄皱眉。
阿宝道:"大不了我留下来就是了。师父师叔和潘掌门失踪了这么久,多拖一分就多一分危险,我们还是速战速决吧。"
印玄眉头皱得更紧。
"不过祖师爷,你可一定要回来接我啊。"阿宝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拼命地使着眼色。
印玄缓缓点了点头。
阿宝道:"大镜仙,我们答应了,你快带我们去鬼煞村吧。"
"好。"
大镜仙声音刚落就看到石道传来隆隆声。
阿宝抓住印玄手掌,悄悄地写着字:我等你们回来,一起离开。
印玄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他的手,表示明白。
其实阿宝盘算过,就算他们这次能够侥幸突破大镜仙和索魂道的重重关卡走到鬼煞村,也只能算过了一关,因为鬼煞村通向外界的路一共两天,排除那条鬼神墓地,就只能原路返回。万一大镜仙到时不开门,他们可能会被困在村里,思前想后,他不得不暂时做出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选择。
至于兑现承诺,可以等人都齐了的时候再考虑。
隆隆声越来越近,随即他们就看到火光慢慢从山道那一头传过来,竟然是那只火孔怪。
"它会引路,你跟着它吧。"大镜仙道。
阿宝下意识抓紧印玄的手,道:"我要亲眼看着祖师爷平安抵达鬼煞村。"
"随你。"大镜仙并未阻止。
阿宝松了口气,由着印玄拉着他跟在火孔怪身后。
火孔怪滚了一段,又浮起来飞了一段,然后又像是飞累了一般继续滚,就像个调皮的孩子。
阿宝看着看着,渐渐减低恐惧,问道:"它也修炼成精了吗?"
"它原本是这一带作恶的山精,我将它囚困在石头做的火球之中。"大镜仙淡淡道。
阿宝听得浑身直发烫,"那它不是被活活烧死?"
"一时的苦痛又如何能赎清它的罪孽,如今我给它机会让他以火孔怪的身份重生,已是法外开恩。"
大镜仙的话似乎触及火孔怪的伤心事,让它的情绪一下子低迷起来,连滚动的速度都变得缓慢起来。
阿宝道:"俗话说的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这样……不大好吧?"
"我占山为王,要如何惩罚前任都是我的事。"大镜仙虽然没有发怒,语气却极不客气。
阿宝识相地没有再说下去。
他们跟在火孔怪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大镜仙突然道:"前面是恋生池,你们会在池中看到一个虽已亡故但在你们心中占据极重要地位之人。那人会以各种言语召唤你们入池,你们只要视而不见过桥便可。"
阿宝道:"咦?"
四喜突然从他怀里伸出头来,"咦?不知道大人看到的会是我还是三元同花顺?"
阿宝想了想道:"我觉得这个池子实在太没有吸引力了。"
随着火孔怪速度越来越慢,他们所处的山道也越来越开阔,不多时便看到一池绿水横亘在面前,池上有一条弯弯的拱桥,白石铺成,架在绿池航,犹如玉石般纯洁剔透。
火孔怪滚到一边,将路让出来。
印玄带着阿宝上桥。
阿宝好奇地张望四周,除了好奇自己会遇到什么人之外,也好奇印玄会看到谁。
悠扬的歌声缓缓响起,一如梦魇中听到的那一首。
山腹空旷,歌声在山腹中回荡,竟如一场只为他们两人举办的演唱会。
"阿宝。"歌声停歇,那个温柔的声音召唤着。
阿宝下意识地朝桥下看了眼。只见一个身着高领黑裙的高贵妇人坐在水面上,笑容隐隐地仰望着他,那双美丽的杏眼中满是慈爱和怜惜。
"你……"
他刚说了一个字,妇人就高兴地站起来,冲他伸出双手。
阿宝眨了眨眼睛,接下去道:"你是谁?"
妇人讶异地看着他,身影渐渐淡去,过一会儿就消失无踪。
四喜趴在桥边,看着消失的影子,失落道:"原来大人喜欢女人。"
"不是啊,我真的不认识……不对!我喜欢女人有什么错,什么叫原来我喜欢女人?"阿宝正要抗议却看到印玄正站在桥的那一边,低头看着池水一动不动。他心中暗叫不好,要是印玄执意要跳下去,那他说什么都拉不住啊。
幸好印玄只看了一会儿,就转身继续往前走。
四喜和阿宝好奇地同时朝桥边看去,但阿宝忘记自己还抓着印玄的手,所以才冲出去一步,就被印玄拉了回来。
"呵呵,我不是想窥探祖师爷的隐私,我只是……想看看刚才在我这边的妇人有没有跑到你那边去。"阿宝吐了吐舌头,眼睛朝四喜看去。
四喜失望地摇了摇头。
对印玄来说,最重要的人是谁呢?
阿宝第一个想到老鬼,因为印玄亲近的人中只有他死了,可是看表情又不像,要真是老鬼,印玄直接把他从袖子里抽出来就好了,何必在那里看这么久?
除去老鬼之外,阿宝唯一能想到与印玄关系密切的只有尚羽了。
……
可他好像还没死。
等他回过神,发现印玄和他已经重新走上一条黑暗的山路。
"这里怎么这么黑?"阿宝看着印玄手电筒扫过的地面,竟然很平坦。
"这里是从容道,你们从容走便是了。"大镜仙仍在旁边当导游。
阿宝突然想起大镜仙说大镜山是他的肉身,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正在大镜仙的肚子里走动?从容道……不会是他的肠子吧?他被自己的想象恶心了一下。
大镜仙道:"再前面是迷幻花,你们会重新经历前半生最不愿意提起之事。"
阿宝冷汗淋漓道:"比如高考什么的?"
"又或者你落榜的心情。"
阿宝道:"……"这地方真是怎么糟蹋人怎么来啊。
大镜仙道:"你们只需闭着眼睛往前走,便可平安无事。"
阿宝道:"你不会偷袭吧?"
四周传来冷冷清清的回音,"对你?何必?"
阿宝:"……"是啊,何必?他何必问这个问题自取其辱。
"闭眼!"大镜仙道。
阿宝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但耳朵和鼻子却敏锐地探索着周围的一切,大约走了半分钟,他突然闻到一阵软绵绵的香气,之所以用软绵绵形容,是因为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虽然是花,却与他记忆中任何一种香味都毫无相似之处,既不清雅也不甜腻,只是温温和和若有似无。
脚底踩着软软的泥土,随即感到有植物正不断地擦过膝盖以下。他一步步谨慎地往前走。
印玄仿佛配合地放慢了脚步。
大约过了十分钟,大镜仙终于道:"你们可以睁开眼睛了。闭着眼睛仍能找到精确的路径,你果然不同凡响。"
印玄淡然道:"我并未闭上眼睛。"
"哦?"大镜仙发出短促的惊讶之声。
阿宝手掌紧了紧。他之前觉得手心湿漉漉的,还以为是自己太紧张,现在想来,难道是祖师爷经历了什么不想经历的事情后渗出的手汗?他的好奇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前方便是出口。"
大镜仙的话打断他的思路,让他心头一紧。前方便是出口,就意味着他要被单独留下来了。大约是一同闯过了这条算不上千难万险也绝对算不上平坦的路,阿宝发现自己居然对这只抓住自己的手恋恋不舍起来。
阿宝道:"那你还不将分花镜和混元破煞镜拿来。"
随着一阵隆隆声,一束黯淡的光从前方传来。
阿宝眨了眨眼睛,很快就适应了这阵微弱的光。与进门时一样,一道石门缓缓倒下来,露出通往外面的大道。前方道上放着两面镜子,一金一银。
"金色便是分花镜,银色便是混元破煞镜。此二镜都有灵性,无须咒语便可使用。"大镜仙道,"我已兑现我的承诺,你们也该兑现你们的承诺吧。"
阿宝虽不舍印玄,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恋恋不舍的时候,主动放开手道:"祖师爷放心,我一定会乖乖在这里等你把师父师叔他们救回来的。"
印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举步往外走。
阿宝看着他的背影,涌起一股被抛弃的委屈感。
但印玄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直到石门缓缓升起,阻隔住他的视线。
四周恢复黑暗,只有地上还残留着一丝光线,阿宝这才注意到印玄把手电筒留下来给他了。他捡起手电筒,轻声叹了口气。
"他一定会救出你的师父和师叔的。"大镜仙道。
"我知道。"
"我也一定会帮他出战尚羽。"
阿宝没想到他答应得这样爽快,疑惑道:"你不是说要小镜仙醒来才行吗?"
"不是很快就能醒了吗?"大镜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阴冷。
阿宝心底生出极坏的预感,干笑道:"哦?你有什么办法了吗?"
"你全名叫什么?丁宝?还是丁……什么宝?"
阿宝的心顿时沉到脚底。
☆、鬼煞村(十)
大镜仙道:"若非你太快从分|身镜中醒来,让我对你的身份起了疑,用仙脉伪装成水滴入侵你的身体查探你的身份,也不会发现你的血液竟是传说中善德世家才有的香血。"
阿宝咕哝道:"我说那水滴怎么会滴得那么正。"
"传闻善德世家世代单传,传人都有神灵庇护,妖魔难侵,为何你没有?"
"因为……"阿宝突然捂住脸,"这实在是家丑,我不想说!"
"你不说无妨,我只要你的心,对你的家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山洞伸出慢慢传来树叶扫过山壁的沙沙声,阿宝用手电筒照着来路,一棵在山洞中顶天立地的大树正用树根当腿,飞快地冲过来。
"等等!我说!"阿宝跳起来叫道:"你拿到我的心也没用!"
快要冲到他面前的那棵树猛然停下,大镜仙阴森森的声音传来,"什么意思?"
"其实,我是……私生子。"阿宝双手抱着手电筒,哀伤道,"你说的没错,丁家世代单传。我本来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我是一个错误,所以注定要收到惩罚。我根本就不配继承丁家,也不能继承丁家,所以,我的心对你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大镜仙道:"你是私生子?"
"是的。"
"你父亲是谁?"
"丁海食。"
大镜仙突然大笑起来,"既然你父亲是丁家人,不管你是私生子还是婚生子都是丁家后人,善德世家传人,你的心便是至善至美的仁德之心。"
阿宝道:"不是啊,你听我解释。其实在我之前,我还有一个哥哥。我哥哥才是善德世家的正宗传人,我是多余的。你也说了,我不受神灵庇护,便是这个道理。"
大镜仙道:"你的血是香血。"
"那是因为我随我爸嘛,但是仁德之心不是人人能有的,只有善德世家的传人才行,我不是。"阿宝干笑道,"所以你还是放过我吧。"他边说边用手电筒不断地照着那棵树,生怕对方有什么轻举妄动。
大镜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笑道:"我差点就相信了。"
……
差点儿?
阿宝道:"您别差点儿啊。"
"你的那位祖师爷并非你这般巧言令色之人,之所以会答应我的条件是因为知道你是真正的善德世家传人吧?你既然在此山洞,他答应我的条件便不算毁诺。"大镜仙叹气道,"若非只有这一个办法才能令弟弟起死回生,我也不想害你枉送性命。"
阿宝苦笑道:"难道你弟弟是命,别人便不是命了吗?"
"这边是我堕落成妖的原因。"大镜仙道,"自私如我,与妖魔无异。"
"你明知还故犯?"
"我便是不想一错再错,才明知故犯。"大镜仙竭力平静声音里隐隐透露出以生命为之燃烧的痛苦,"我失去过一次,便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阿宝道:"你有没有想过,我死了,这世上便多了一个女人守寡。"
大镜仙道:"无论你说什么都没用了,能劝的,我自己已经劝过我自己,可是,连我都无法阻止自己,又何况旁人。"
阿宝的手放在怀里,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三元四喜和同花顺。
"你最好不要用你的鬼使。"大镜仙道,"我好歹也曾是上仙,他们便是修炼百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阿宝叹气道:"你竟连还手的机会都不给我。"他话音未落,三元已经冲了出来。
铺天盖地的煞气冲向那棵拦在路重要的大树。
树枝刷拉拉地响起。
阿宝拿着一大叠符咒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冲了过去。自从被自己的定身符定住之后,他对使用黄符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大人,快把手电筒收起来!"四喜小声提醒。
手电筒拿在手里,等于告诉大镜仙他们的位置。
阿宝忙收起手电筒。
"你们在我腹中,我焉能不知你们的一举一动。"大镜仙声音冷冷地传过来,随即听到三元的闷哼声,四周煞气减淡。
"除了仁德之心外,我不想伤及其他。"大镜仙道,"阿宝,我劝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取心之后,你最多去枉死城报到,有你的祖师爷在,你很快就能冲入轮回,重新做人,何必与我死战.?万一我下手失了轻重,你岂非要连累你的鬼使与你一同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四个字结结实实地打了阿宝一个当头棒喝。他的动作顿时迟疑起来。
四喜叫道:"大人,千万别犹豫!我们只要拖延至印玄大人回来即可。"
大镜仙冷笑道:"痴人说梦。索魂道岂是他想进便进想出便出的地方?"
阿宝突然叹气道:"也许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是……"他突然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手中的黄符被用力丢向树根和树干。
天灵灵地灵灵,保佑定身符别失灵!
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认真地倾听着四周动静。
山洞静极。
仿佛顷刻间吞没了适才所有的喧哗,阿宝觉得脸自己的呼吸都变得轻不可闻起来。
"大人?"
四喜试探着喊道。
阿宝打开手电筒,正想查探情况,一抬头却看到那棵大树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他的面前,正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心跳在刹那停顿,他四肢冰冷,握着手电筒的手轻轻发颤。
死亡,死亡……
他脑袋里不断地循环着这两个字,努力想把脚拔起来往后跑,可是身体在惊恐中变得僵硬无比,他甚至生出一股束手待毙的绝望感。
"大人快跑!"同花顺和四喜同时挡在他面前,用力将他往后推去。
他身体动了,但腿慢了半百,不协调的动作使他踉跄了两下摔在地上。
"别动了。"大镜仙口吻满是怜悯。
挡在他们之间的四喜和同花顺便树枝轻轻地扫了开去,和之前定在那里动弹不得的三元一起。
阿宝看着沐浴在手电筒灯光下树枝越来越近,恐惧地闭上了眼睛。
轰。
巨大的爆破声使得整个山洞狠狠地震颤了一下。
灰暗的光从山门的方向射进来。
阿宝惊讶地回头,看到原本紧闭的山门破了一个大洞,正要高兴,腰间突然一紧,树枝已经缠住了他,打算往回拖,但比树枝更快的是剑光。
"赤血白骨始皇剑?"身后传来大镜仙震惊地叫声。
印玄拎起阿宝的皮带,用力往后一丢。
阿宝在地上滚了两圈,一个挺身跳起来,跑到边上把三元四喜同花顺放进怀里,然后朝门的方向跑去。看到印玄出现,原本呆滞的思绪和身体一下子重新活跃起来,就好像刚做过保养的汽车,身手矫健得像只兔子。
眼见就要冲到门口,后面传来一阵巨大的吸力,顿时将他拉了回去。
不是吧!
阿宝眼睁睁地看着光明离他越来越远,张大嘴巴发出一声惊叫。
半空中,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用力往下拉去。
阿宝身体依旧往大树的方向拉扯着,但脚却被死死地拖在原地,腿与身体连接的部分好像要被扯断了似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最后的结局不会是两马分尸吧?
阿宝脑海中闪现悲哀又绝望的念头。
锵。
剑摩擦过地的声音,随即阿宝觉得身体一松,抓住脚的手还在,可是那股拖力却不见了,他努力地抬头,想看清楚那个死抓着自己脚不放手的人。
☆、鬼煞村(十一)
白色的发丝如蜘蛛网一般扬起,千丝万缕,美得好似冰雪拉出来的丝。
阿宝佩服自己在这种危机关头还能有这么浪漫的想象,也许是人临死前的本能让他刻意地忽略了身首异处的惨状,想要留下这个世界最美好的印象吧。
身体离树越来越近,他仰着身体,眼睁睁地看着那茂密的树枝出现在自己的上方,就像一顶巨大的伞,罩住自己,吞噬自己……
笃。
难以形容的砍伐声。
阿宝肩膀下意识地缩起,颈项同时传来一阵剧痛。那股让他身不由己地吸力不见了,他的身体在地心引力的召唤下跌下来,落进一个不算温柔却绝对可靠的怀抱。
印玄一手抓着剑,一手抱着他,极快地朝门的方向冲出去。
他身后,大镜仙发出一声极怒的咆哮。
阿宝想去大镜仙此时的表情,但头才微微一动,身体就被重重地扑倒在地。他抬头看着印玄猛然凑下来的头,惊讶地发现他脸色极为苍白,就好像全身血液都被抽干了一半。
"祖师……"爷字还没出口,他就被印玄的下一个动作惊住了。
印玄抓着他的肩膀,用嘴巴堵住了他的伤口。
温热的舔舐和伤口的痛楚双双冲击着阿宝的颈项。
难道祖师爷有吸血的爱好?
阿宝震惊地看着不断蹭着脸颊的白发,想起第三次见面,印玄一出现就二话不说地抓过他割破的手指往嘴巴里送,他觉得这种可能性真是太大了。再想想刚才印玄惨白的脸色,阿宝觉得自己就是盘中餐啊。
早知道,祖师爷何必和大镜仙打得死去活来呢?他们一个要血,一个要心,简直是各取所需互不侵犯嘛。
想到这里,阿宝悲从中来。手轻轻地拍着印玄的后背,放弃似的感慨道:"吸吧吸吧,好吸就多吸一点。"
印玄居然真的吸了一口。
阿宝痛得差点哭出来,"不,不是,祖师爷,您还是温柔点吧。"
躲在阿宝怀里的四喜纳闷地问三元道:"你猜大人和印玄大人在干什么?"
三元没做声。自从大镜山出来,他就极力地将自己往里面缩,生怕露出一丁半点。
四喜无奈,只好继续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宝估摸着自己全身上下只剩下三分之一血量的时候,印玄终于停口了,还拿出两块创口贴帮他把伤口贴上。
阿宝:"……"
印玄站起身,收起跌倒时被放在一边的赤血白骨始皇剑,低头看着还赖在地上不动的阿宝,微微皱眉,"还不起来。"
阿宝两只手像乌龟一样比划了两下,"我头晕,好像失血过多了。"
印玄道:"此地煞气极重,一草一木皆染上戾气,多躺对身体无益,快起来。"
阿宝打量四周,发现已经远离大镜山山洞,立即一骨碌爬起来,"这是什么地方?"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残破的土屋,屋顶盖着茅草,里头黑森森的,仿佛终日不见阳光。
印玄道:"鬼煞村。"
"到了?"阿宝道,"那我们快点找到师父他们吧。"他往前踏了一步,见印玄还站在原地不动,脸色惨白依旧,而自己好端端的,除了脖子上有点痛之外,全身上下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于是把心一横,把歪着头将脖子送上去,"要不,祖师爷你再喝一点?"现在祖师爷是他们最主要的战斗力,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谁都活不了。
印玄挑眉道:"你觉得我是吸血狂魔?"
"不是啊,你刚才不是……"阿宝手指比了比他的嘴,又比了比自己的伤口。
"若不是你的血有香味……"印玄别开目光,脸上露出些许不屑之色。
阿宝尴尬了。原来祖师爷两次都是帮他止血啊。他干笑两声道:"我主要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到祖师爷的。呵呵。"
印玄道:"扶着我走。"
阿宝将信将疑地走过去,印玄身体的重量一下子全都加在了他身上,让他差点一个没站稳往前扑去,幸好老鬼和四喜及时钻出来扶住两人,才避免他们再次滚做一团。
印玄皱眉道:"你们出来做什么?万一染上煞气,岂非还要替你们除煞。"
老鬼道:"主人不是有大镜仙的两样宝物吗?不如拿出来一用。"
印玄道:"此时的我不宜用混元破煞镜。"
老鬼面色微变,眼睛朝阿宝看去。
对他眼中的怪责,阿宝只能无辜撇嘴。做省略孙做到连自己的血都愿意贡献出来,他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老鬼和四喜重新钻回印玄的袖子和阿宝的怀中。
阿宝扶着印玄,慢慢地顺着鬼煞村的小巷子走着。地上坑坑洼洼不平,阿宝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稳住两人的重量,"我们现在去哪里?"
印玄道:"找个宽敞的地方。"
宽敞?怎么样算宽敞?屋里还是屋内?
阿宝追问,可印玄也说不上来。
他只是单纯觉得这里附近很危险。
"祖师爷,你会为什么回来?"这不是印玄第一次在关键时刻赶到,但前面几次加起来都没有这次惊心动魄。前两次尚羽派来的这些人只打算活捉他,这次阿宝是实打实地觉得生命受到了威胁。
印玄道:"鬼煞村的煞气突然朝大镜山方向涌动。"
阿宝讶异道:"为什么?"
印玄道:"不知道。"
阿宝猜测道:"难道是大镜仙和这个鬼煞村有什么关系。"
四喜突然从阿宝怀里探出头,"三元问现在几点了?"
阿宝看了看手表,"下午五点一刻,怎么了?"
四喜把头缩回去,过了会儿重新探出来道:"三元说,这个村有一座很简陋的道观,可以藏身。"
阿宝道:"三元呢?"
四喜道:"在同花顺怀里缩着。"
……
"你是不是把两人的位置说反了?"阿宝怎么也无法想象高大英俊的三元缩在娇小可爱的同花顺怀里的样子。
四喜道:"我把眼珠子揉掉了两次,事实还是那样。"
印玄若有所思道:"这里就是他说的地方?"
四喜道:"应该是的。"
阿宝道:"道观在哪里?"
四喜过了会儿才道:"在村子最中心的位置。"
阿宝扶着印玄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脚步道:"不对,我们这样走,只是在村子最外围绕圈子。"所有的房子都连在一起,根本没有往里圈走的路。
印玄左右看了看,指着一道破破烂烂的门道:"进去。"
阿宝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祖师爷现在的状态,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可靠了。
印玄道:"你的黄符呢?"
阿宝抓出一小把。其他的都丢在索魂道里了。
印玄道:"走吧。"
阿宝:"……"虽然能够得到祖师爷的信任是他莫大的荣幸,但是,如果能少信任一点他一定更开心。
他从地上捡了跟黑乎乎的木棍看,小心翼翼地捅开印玄选择的那道摇摇摆摆的木门。霉臭味扑鼻而来,灰尘在半空中滚动,一粒一粒,看得阿宝全身都痒起来。
印玄迈步朝里走。
阿宝怕他摔着,急忙一手搀住他,又怕他看不清路,用另一只手打开手电筒照路。
他们站的地方像是外屋,一边摆着锅灶,一边摆着桌凳。
手电筒的光照到屋子边角上有一道黑漆漆的小门,上面贴着一张红色的纸,阿宝想凑近去看,却听吱嘎一声响,门被拉开一道细缝,一个脑袋从里面伸出来,"谁啊?"
同一时间,阿宝的目光对上了对方的眼睛。
☆、鬼煞村(十二)
大多数人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房子看到一个人突然冒出来都会大吃一惊,阿宝也不例外。他像后退了半步,又停住了,因为眼前这个人实在没什么可怕之处。
她大约二十来岁,样子很耐看,白皙、圆润,还有一双不大却像月牙儿一般弯弯的眼睛。"你找谁?"她问。
阿宝脱口道:"我师父在吗?"
她笑得一双眼睛都眯起来,"我怎么知道你师父是谁?"
阿宝脸红了,"他叫司马清苦?"
她歪头想了想,"这几天来了很多人,我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
阿宝比手划脚地描述着司马清苦和龚久的外貌。
她道:"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阿宝垮下脸来,"那你知道这里哪里有道观吗?"
"道观啊……"她拖长声音,"我知道啊,但白天是找不到的,只有晚上才能找到。"
"为什么?"阿宝讶异地问。
她笑道:"因为这里是月光村啊。只有沐浴在月光下,这个村子才是活的。"
阿宝吓了一跳道:"村子会活?"
"村子会活,村民也会活。"她开心道,"月光带给我们力量,也带给我们希望。"
阿宝道:"那为什么你不需要月光就能活?"
"因为我不是这个村的村民。"她嘻嘻笑起来,"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和你们一样,是人啊。"
……
为什么她明明说她自己是人,却让他觉得比她说自己是鬼要让人感到惊悚?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问。
她道:"我在这里等。"
"等什么?"
"等十六年。"
"十六年?"
"这里六十年招收一次村民。"她低着头掰着手指,"再过十六年,就到了,我就可以加入这里,成为月光村的村民。和他们永远地生活在这个世外桃源。"
阿宝道:"这里不但没有桃树,连桃子也没有。"
"谁说没有?"她道,"等月光出来就有了。"
阿宝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珍珠。"她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像珍珠一样温润明亮,"珍珠的珍珠。"
珍珠带他们进屋坐了一会儿。
屋子比想象中的干净,依旧有股霉味,却看得出房间被打扫过。房顶有一扇很想的天窗,床边上也有一扇小窗户,两道黯淡的光线照在房间里,组成一个奇怪的锐角。
阿宝很想从印玄嘴里听到一些建设性意见,可惜他从头到尾一言不发,进屋之后也只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珍珠的一举一动。他只好自己拿出手电筒在房间里好奇地照着。
珍珠表情奇怪地看着他,"这是什么?"
"手电筒啊。"阿宝的表情比他更奇怪。
珍珠道:"为什么它会发出光?"
"因为……它是手电筒,它因为能发出光才叫手电筒。"阿宝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你难道没见过?"
珍珠摇摇头道:"我们用油灯、蜡烛。"
阿宝试探着问道:"你在这里呆了几年了?"
珍珠道:"四十四年啊。我不是说过了吗?还有十六年我就可以加入月光村了。"
阿宝吃惊地看着她道:"你今年几岁?"
珍珠笑道:"几岁有什么分别呢?反正对我们来说,时间只是记录我们快乐的标签。我们在月光村里获得永生,并且享受着永远不会失去的快乐。"
阿宝道:"你确定你说的月光村是这里?"
"当然确定。"她道,"我在这里呆了四十四年。"
"不需要食物和水?"
"不需要。"
这太强大了。阿宝记得老鬼说印玄可以一个月不吃不喝,却没说过他可以一辈子不吃不喝,也就是说,即使服用长生丹也需要进食,可月光村的村民竟然不用?
珍珠道:"你要吃点东西吗?"
之前的经历太过惊险刺激,以至于他紧张得没有顾及肠胃,现在被她提起,顿觉饥肠辘辘,渴望地问道:"有吃的东西吗?"
珍珠道:"有的,你等一下。"她转身出了门。
阿宝不放心地跟到门口,看着她走到炉灶边上,拿出一个米袋子,然后舀了一勺子的东西在碗里,然后递给他。
阿宝看着碗里东西,闻了闻,皱眉道:"这是什么?"
"观音土。"她眨巴着眼睛,为他的无知而讶异。
"土?"阿宝再饿也没有饿到吃土的地步。他干笑着把碗塞还给她,"呃,我好像饿过头了。"
珍珠热情地推回来道:"没关系,你可以留着,等饿的时候再吃。"
"好吧,谢谢。"阿宝捧着碗,跟着她回到房间,看到印玄依旧坐在原先的地方,才觉得心里踏实一点。在这里,印玄是他最大的依靠。"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村里来过很多人吗?他们现在去哪里了?"
珍珠道:"他们都决定加入月光村,所以正在接受沐浴月光的仪式。"
阿宝道:"在哪里?"
珍珠道:"在村长家的后院里。那里有一个很大的月光池,每当月亮出来的时候,月光会把池子装得满满的,在里面沐浴很快就能获得月光村准村民的资格。就像我这样,虽然还不是月光村的村民,但是已经可以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了。"
阿宝道:"你能不能带我们去见他们?"
"当然可以。我本来就想邀请你们加入村子。"她道,"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尽管她身上有太多太多令人费解的一团,但她毕竟是个美女,当一个美女对自己说能永远在一起的时候,阿宝还是情不自禁地热血沸腾了一把。
印玄突然道:"我口渴。"
他不说的时候,阿宝还能刻意忽略,印玄一说渴,阿宝就觉得嘴巴干得几乎可以咀嚼出沙子,一双眼睛更是眼巴巴地看着珍珠。
珍珠道:"月光村没有水。"
阿宝惊叫道:"没有水?"
珍珠道:"是月光村不需要吃不需要喝,当然不需要水。"
阿宝道:"河水湖水池水都没有吗?"
珍珠道:"村里唯一的池子就是月光池,它只能装月光。"
阿宝几乎要疯掉。比起饿死渴死,被大镜仙用树枝戳死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的了,至少他还救活了小镜仙,不算死得毫无价值。
印玄站起身道:"我们去找。"
"找什么?"阿宝还沉浸在沮丧中。
"水。"印玄道。
他带着阿宝从房子里走出来,珍珠跟在他们身后,"你们找不到的,村子里没有水。"
印玄回头,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有。"
"哪里?"珍珠吃惊地看着他。
印玄道:"你的身体里。"
珍珠脸色一白。
阿宝的脸也白了,暗道:祖师爷该不会喝血喝上瘾了吧?
印玄道:"带我们找到水,或者用你的血来替代水,你选一样。"
珍珠几乎要哭出来,"月光村里真的没有水。"
印玄的手伸进袖子里。
阿宝识趣地退后两步,给他施展的空间。
珍珠向阿宝求救道:"你帮帮我,救救我。"
阿宝看看印玄冷酷的背影,又看看她恐惧的面容,犹豫再三,才道:"比起你,我更相信祖师爷。"事实上,他也别无选择。
印玄扬起手中剑——
赤血白骨始皇剑。
慢慢地划落。
"不!"珍珠惊叫着朝屋里冲去!
她的身体还没有进屋子,就被一股无形的力反弹了回来,狼狈地跌坐在地。
印玄的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冷声问道:"你是谁?"
☆、鬼煞村(十三)
如霜雪般雪白的发丝从刚才的动作中慢慢静止下来,落回肩上,但他的眼睛比发丝更像霜雪,更加冰冷。
剑身光亮如镜。
珍珠惊恐地看着印玄冷酷而清晰的倒影,颤声道:"我没有说谎。"
印玄道:"割掉你的头,你还能活吗?"
珍珠飞快地摇着头。
"我试试。"他扬剑,用力地挥下。
"我说!"珍珠匍匐在地,后背抖得像震动中的缝纫机。
剑锋停在她后脑勺上,一根头发轻触剑刃,断成两截。
"我是曹煜雇来的人。"珍珠感到剑的寒气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脑袋附近,让她半点都不敢动弹,额头贴着地面,继续道,"他让我来引你们去月光池。"
"曹煜?"阿宝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印玄道:"他在哪里?"
珍珠道:"我也不知道。他有时候住在村长家,有时候会去春波洞,也有时候会四处走。"
阿宝道:"我师父呢?你真的见过我师父吗?"
珍珠道:"御鬼派的两位上师被曹煜捉住了,就关在月光池里。他打算用他们的魂魄炼制月光。"
"炼制月光?"阿宝疑惑道,"月光怎么炼制?"
珍珠道:"你们没有发现,这里的天色没有变化过吗?"
阿宝一怔,低头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发现已经六点多了,可是天色还是五点一刻时的模样。
珍珠道:"这里只有到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天色才会暗一个时辰。那时候月光池的月光会复活这个村。"
阿宝道:"你说真的假的?"
"真的!"珍珠道,"你们既然来到这里,就应该知道这个村还有一个名字,叫鬼煞村。当月光池的月光亮起来时,这个村子就会复活了。"
"等等,你说我师父和师叔被曹煜捉住关在月光池里,用魂魄炼制月光……那他们现在不是已经……"阿宝脸色大变,高叫道,"月光池在哪里?"
珍珠道:"你放心,用魂魄炼制月光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必须先把他们放在月光池里,让灵魂与月光池契合,才能炼制。炼制过程很长,起码要九年。"
阿宝听得目瞪口呆,"太丧心病狂了!"
"是的。"珍珠不安地动了动身体,"曹煜根本就是个疯子。"
阿宝见印玄脸色越来越白,知道他旧伤未愈,上前握住他的手,帮他分担剑的重量。
印玄看了他一眼,轻轻挣开他的手,将剑收回。
珍珠感到身上的压力尽释,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印玄道:"带路。"
珍珠站起身道:"现在是吃饭时间,曹煜他们一定在一起,现在过去太危险了,最好再等一等。"
"吃饭?"阿宝眼睛一亮。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看人都是两个脑袋。
珍珠道:"曹煜和他请来的帮手都是人,他们都要吃饭的。"
阿宝看了眼印玄,忍住了提要求的冲动。他看得出印玄受伤极重,不然以印玄的性格绝对不会明显得连他都看得出来。他法术不济,没什么帮得上忙的,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自己拖后腿。
一个眼熟的背包突然出现在面前。
阿宝惊讶地看着印玄。
印玄淡然道:"下次再乱丢,没有人会捡了。"
"祖师爷万岁!"他欢呼一声,抱起背包拉开拉链,拿出矿泉水狂喝了两口,随即翻出压缩饼干爱惜地吃着,连饼末子都不肯放过。他吃了个半饱才注意到印玄坐在旁边未动,连忙将食物递过去,"祖师爷吃。"
印玄摇头道:"我不需要。"
阿宝抹了抹嘴巴,将东西重新收拾好,背在背上。
比丢弃在一旁的珍珠看着屋里两张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上的黄符,颇有点不甘心地问道:"你什么时候看穿我的?"
印玄道:"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你。"
珍珠哑口无言地张了张嘴,半晌才道:"你故意不揭穿我就是为了趁我不防备,布下天罗地网把我捉起来?"
印玄道:"捉你不需要天罗地网。"
珍珠心中气恼,别过脸不说话。
阿宝想起观音土,道:"你太阴险了,想捉我就想捉我吧,居然还给我吃土。"
"观音土是这间房子本来就有的。"珍珠道,"这座村子与世隔绝,后来村里收成不好,他们没有东西可以吃,只好吃土。"
"为什么不出去?"
"出不去。"珍珠道,"那时候旁边的这座还不是大镜山,而是鼠王山。山上住着老鼠精,所有从索魂道走的人都会被它吃掉。"
阿宝听得心头一寒,联想到那个被大镜仙做成火球的精怪,突然一点都不同情他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会儿,都觉得说话太耗费体力和口水,渐渐都不说了。
阿宝从里屋搬了两把椅子出来,和印玄一人一把并在一起,打算打盹儿。为了安心,他把头小心翼翼地靠着印玄的肩膀,见他没有反对,才大胆地靠过去。
印玄穿得衣料很薄他上次就知道了,印玄的皮肤很光滑他上次也知道了,可是再次这么靠着,他还是有点耳根发热,幸好睡神适时造访,让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倒是谁都没来打扰,睡得十分香甜,醒来的时候才晚上九点多。天空和五点多没什么区别,阴沉沉的,看不到太阳也见不到月亮,只有厚厚的灰云覆盖着。
他睁开眼睛之后,印玄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坐在墙角边的珍珠露出失望的表情。
阿宝打了个哈欠,没话找话地找珍珠聊着,"你说你是曹煜请来的,那你一定有你的本事吧?你会什么呢?"
珍珠含糊道:"不是三宗六派的,没什么名气。"
阿宝道:"你是不是来混饭吃的?"
"是啊。混饭吃。"
"那你不是在骗曹煜的钱?"
"……"
阿宝道:"曹煜是个怎么样的人?"
珍珠歪着头想了想,才道:"一个对好的人会非常好,但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的人。"
"人渣啊。"阿宝道,"他对谁好?"
"一个叫严柏高的男人。"
这个名字听起来……
阿宝的胸口突然有点发烫,他一边将手伸进怀里一边随口道:"曹煜也是男的吧?"
珍珠道:"同性恋很稀奇吗?"
阿宝道:"不是啊,我尿急,你坐在这里别动。"他推了推印玄。
其实不用他推,印玄也已经睁开了眼睛。
阿宝蹦跳着从门里跑出去,然后转到墙边上,四喜探出头来,"三元说月光池很危险,别去,先去道观。"
阿宝道:"可是师父和师叔都在月光池。"
四喜把头缩进怀里,半天才转出来道:"救完人以后马上去道观。"
阿宝突然疑惑道:"为什么三元一直让他带话,他怎么了?"
四喜道:"三元状态很不好。外面的煞气好似在呼唤他一般,让他身上的煞气也变得极为不稳定。他现在缩在同花顺的怀里,回头,我还得连他和同花顺一起包起来。"
"……"阿宝想象不出那个画面,"三元和鬼煞村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次四喜缩头很久,久得阿宝都想放弃回去了,才见他伸出头来说:"三元说,他的本名叫做严柏高。"
"对啊!我就觉得严柏高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原来是三元。"阿宝击掌。
四喜突然道:"大人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不是四喜吗?"
"……"
☆、鬼煞村(十四)
阿宝回来,看到珍珠打盹儿,立刻用嘘嘘声把她嘘醒。
珍珠强忍着不满问:"什么事?"
阿宝道:"说说曹煜和严柏高的事吧?严柏高怎么死的?"
珍珠道:"不知道。看尸体,好像是脖子上被人割了一刀。"
"脖子上被人割了一刀?"阿宝歪着头道,"怎么这个听起来也有点似曾相识呢?"
印玄突然掏出放地图的黑匣子。
阿宝看着匣子,想了三秒钟,叫起来道:"对了,女鬼!"那个自称许芹的女鬼就是被刀割破喉咙死的,她说凶手是……
曹煜?
事情好像转回来了。
印玄打开匣子。
许芹迷迷糊糊地钻出来,呼神唤鬼盘古令对她的影响极大,以至于她现在还有点晕晕乎乎的,可是对印玄的恐惧让她下意识地惊呼一声,跌坐在地。
印玄道:"你认识曹煜?"
许芹尖叫道:"他在哪里?"
阿宝蹲在她身边,见她的脖子划过一道血痕,又要重演旧事,忙掏出定身符定住她,道:"你现在不要想太多,放松心情。知不知道?"
等许芹脖子上的血痕渐渐淡去,他才将定身符拿下来,"你认识三……严柏高吗?"
许芹身体猛震,用谁都能看出她在撒谎的大动作用力地摇着头。
阿宝道:"曹煜为什么要杀你?"
许芹抿着唇,眼睛望着地面,不敢抬头。
阿宝看向印玄。
印玄道:"噬魂符。"
阿宝把手伸进口袋里。
"不,不要。"许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双手抱着膝盖,浑身惊颤不止,"曹煜以为我雇人杀严柏高,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他把我骗去酒店,要我杀人偿命。"
阿宝道:"真的不是你?"
许芹拼命地摇头,"不是我,是我爸爸,我只是,我听到的。不是我。"
阿宝道:"你爸爸为什么要杀严柏高?"
许芹道:"爸爸说,他活着,曹煜会离开我。就算结婚,也会离婚。我早知道,我不想嫁了,他好可怕,他不是人,他根本不是人!"她歇斯底里地嘶吼着,仿佛要将满腔的恐惧都发泄出来。
阿宝无语地摸着额头,"好像又是一个狗血的故事啊。"
珍珠喃喃道:"原来严柏高是这么死的。"
阿宝道:"不对啊,结婚又离婚,那不是说曹煜已经答应和你结婚?那他和三元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珍珠冷笑道:"这还看不出来吗?有人想一脚踏两船,最后船翻了,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呗。"
阿宝道:"曹煜怎么说都是你的雇主,你这么说他,不怕他辞退你?"
珍珠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了两声,"他要真能放我走才好。"
许芹突然哆嗦起来,"好冷,好冷……我身体好冷啊。"
珍珠道:"这里煞气重,鬼魂极易魂飞魄散。"
阿宝道:"不会变成厉鬼吗?"他想到三元。
珍珠道:"厉鬼又岂是那么容易变成的?除非……"
"除非什么?"
"执念、机缘、宝物、贵人。"印玄不满地看着阿宝,"你连这些都不懂,如何当御鬼派门下?"
阿宝缩了缩头,将许芹捡起来放进黑匣子里,恭恭敬敬地交给印玄,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不敢再胡乱开口。
珍珠撇撇嘴角,继续闭目养神。
阿宝刚刚已经睡了一觉,现在却怎么也睡不着,屁股在椅子上不停地挪来挪去。一会儿又看灶头少过的黑乎乎痕迹,试图把它当做几何图形来解剖,一会儿从破窗户看对面屋顶的茅草,猜测有几根。
珍珠的脚突然往前一伸。
阿宝敏感地朝她看去。
珍珠委屈道:"腿麻。"
阿宝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一个男声道:"有客自远方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印玄睁开眼睛,挥袖。
门自动往两边打开。门口的小院子里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青年。他拱手道:"鄙人姓邹,邹云,字浩渺。U城人士,好舞文弄墨,又有书山雅士之号。"
阿宝道:"你这么说话不觉得牙酸吗?"
邹云好脾气道:"这位小公子见笑见笑。"
阿宝道:"你是穿越的?"
邹云道:"不穿不越,推门而入。"
阿宝太感激印玄没有舞文弄墨这个爱好了。
邹云道:"此地狭小,不宜久留,如蒙不弃,请去鄙人舍下小坐。"
阿宝道:"你舍在哪里?"
邹云一笑,状若漫不经心地伸手,一掌推倒他身后的那堵土墙。墙碎落,尘土飞扬,半晌才露出那条街道来。他笑眯眯地踩着土墙走到街道上,朝阿宝和印玄招手道:"两位若是想见曹先生,还请随我来。"
阿宝往前走了两步,冲出屋子,转头看印玄。
印玄看珍珠。
珍珠乖乖地站起来,却因许久不动血脉不活,以至于走路跌跌撞撞。
印玄先一步跨出门槛,跟在阿宝身后。
阿宝咕哝道:"有毛病,好端端地推墙做什么?"
邹云笑道:"它碍了我的路,自然要推倒。"
阿宝道:"谁碍了你的路都要推倒?"
"是。"邹云轻描淡写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阿宝道:"你家一定开推土机的。"
邹云不以为嘲讽地拱手道:"多承吉言。"
阿宝:"……"
印玄突然顿住脚步。
乌沉沉的天色让街道连带两旁房屋都像抹了一层灰色的颜料。当一个穿着深红裙子的少女从街道那一头走过来时,就像另一个画者顽皮的一笔,完全破坏了原图阴沉的意境,让看客刹那从灰梦中醒觉。
阿宝吃惊地看着她。
又是这张脸。白皙,圆润,弯弯的眼睛……
她总是能够找到让他大吃一惊的出现方式。
阿宝吃惊道:"珍珠?"
珍珠道:"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和曹先生作对,乖乖跟我们走吧。这里是月光村,没有曹先生的允许,你们不可能从这里走出去。"
阿宝看看她,又转头看印玄。她居然从印玄的手底下逃脱了?
印玄上下打量了她两眼,然后转身回了屋。
阿宝怕自己被对方抓住当人质,立刻跟了上去。
印玄站在门口往里看,屋很小,一眼见底,哪里还有珍珠的踪影。
阿宝小声道:"会不会突破了结界,从里屋走的?"
印玄突然迈步往里走,冷声道:"还不出来。"
"我在这里,你还想找什么?"珍珠的声音从背后的街道传来。
印玄嘴角冷冷勾起,一掌打向灶台。
"噗。"灶台下发出轻微的呕吐声,须臾,一只手从那里伸出来,然后是脑袋,身体……蓬头垢面的珍珠。
阿宝道:"又是双胞胎?"他最近一定命犯双胞胎。
珍珠狼狈地爬出来,抹了抹嘴角的血渍,不甘心地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印玄道:"她的衣服比你干净。"
珍珠幽怨地看了眼站在窗外的那个少女。
少女道:"放了珍珠,我会向曹先生举荐你们,饶你们不死。"
印玄道:"放了你们抓的人,我留你们全尸。"
……
阿宝一直觉得留你们全尸什么的,听起来太装了,哪个白痴听到自己被杀还会乖乖躺下不动啊。但是,怎么同样一句话从祖师爷嘴巴里说出来,就这么让人信服呢?
他崇敬地看着印玄高大的身影,顺便将自己贴在他背上。
祖师爷受了伤,他还是撑他一把得好。
邹云突然笑眯眯道:"这位公子,好似伤势不轻啊。"
☆、鬼煞村(十五)
阿宝抓着印玄的肩膀,从他手臂边上探出头来,"是啊是啊,那你要不要冲上来试试看?"
邹云笑道:"这位小公子这么说,不过是想引我以为这位白发公子故意示弱,可惜,白发公子面色发白,嘴唇发青,实在不像是装的。"
阿宝道:"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在你冲上来的时候借你的手干掉珍珠。这样,珍珠的双胞胎姐姐就会和你起内讧。"
邹云眨了眨眼睛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自己揭穿自己的计划?"
阿宝挠头道:"我仔细想了想,技术难度太高,实现不了。"
"小公子原来是位老实人。"邹云道,"我真想与两位公子坐下来畅饮一番,可惜,两位公子似乎不肯赏面。"
印玄道:"带路。"
邹云嘿嘿一笑转身就走。
少女大步跨上前,拦住印玄去路,"放了珍珠。"
印玄道:"我从未锁住她。"
少女看向珍珠。
珍珠苦笑道:"不用看我,我们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他手中的剑……"她歪头想了想,似乎想找个贴切的形容词,"压得我动弹不得。"
少女瞪了她一眼,低骂一声,"没出息。"扭头就走。
阿宝一边跟着印玄往前走,一边扭头看珍珠,"你姐还是你妹啊,感情不好?"
珍珠道:"我们为姐姐还是妹妹争了二十年,还未有结果。"
"原来你二十岁了。"阿宝恍然点头。
珍珠瞪了他一眼。
"你姐妹叫什么?翡翠还是珊瑚?"
"珊瑚。"
"……太没创意了。"
珍珠道:"叫什么有创意?"
阿宝道:"比如你叫珍珠,她叫贝壳。"
"噗。"珍珠笑出声来。
走在前面的珊瑚突然回头瞪了她一眼。
阿宝小声道:"你姐妹是个母老虎。"
珍珠皱了皱眉,却不像是恼怒,而像是怕对方听到,"不要这么说。"
阿宝道:"哦,对了,如果她是母老虎,你也是母老虎。"他说完就跳到印玄的另一边,冲珍珠做了个鬼脸。
珍珠好气又好笑地撇开头。
同样一条路由邹云领着走竟然走出了不同的结果。原本一座房子接着一座房子将月光村内部围得结结实实的房子墙突然出现了一道缝隙。
阿宝站在巷子口,感受着一阵阵清风从巷子里吹出来,吃惊道:"这里什么时候有了条路?"
邹云道:"路一直在二位前面,只是二位不愿意睁眼看罢了。"
阿宝道:"我确定之前没有。"
邹云道:"那如今有了路,二位可愿意走上去?"
阿宝干咳一声道:"我觉得说话文绉绉是可以忍的,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说话方式的权利嘛。喜欢说废话也是可以忍的,毕竟说废话也是每个人的权利嘛。但是,一个人喜欢一边堵着路一边说文绉绉的废话,我觉得这个就相当难以容忍了。"
邹云受了讥嘲竟毫不生气,微笑道:"小公子说话真是风趣,这边请。"他转身,率先迈进巷子里。
珊瑚看了眼珍珠,转身入巷。
阿宝看着两人明明才走出几步,却已经变得只有拳头大小的背影,主动抓住印玄的手问道:"幻境?"
印玄反抓住他的手,向前迈步。
"珍珠怎么办?"阿宝刚说完,人已经入了巷子。
巷子里面倒没有阿宝想象的那样,出现很多古古怪怪的东西,只有两旁灰黑的墙壁以及前方狭长的道路。天空终于有了变化,好似谁打翻了墨水瓶,让墨汁一点一点地渗透过来,渗入云层中,慢慢发黑。
阿宝回头没看到珍珠,叹气道:"人质跑了。"
印玄道:"我本来就没打算用她当人质。"
"……祖师爷果然是英雄坦荡荡!"
"没价值。"
"啊?"
"她没价值。"印玄道,"曹煜不会为她手下留情。"
阿宝道:"说到曹煜,你说他会不会对三元……"
前面突然闪过一道白光。
阿宝眼睛刺痛,大叫一声,身体往印玄怀里扑去。
印玄伸手搂住他,拖着他往前。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出现嘈杂声。
"白发公子果然好本事,面对千煞,依然面不改色。小公子莫非是害羞了吗?"
邹云的调笑声在嘈杂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阿宝退了半步,慢慢睁开眼睛。
刺目的白光消失了,只有几只火盆被木桩架起,充当路灯。
这里就像一个广场。周围一圈房屋,中间空旷,站着十几个人,有的穿唐装,有的穿西装,有中有西,有男有女,如果说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像看动物园里的猩猩一样看着阿宝和印玄。
阿宝一眼就看到站在人群后的潘喆。尽管他很想把自己藏起来,但是十几个人能藏住谁呢?
邹云朗声道:"欢迎二位公子来到月光村。"
阿宝目光很快从潘喆身上移开,故意没话找话说地问道:"你们都是村民?"
邹云笑道:"如此说亦可。"
一个褐发灰眼的外国青年上前一步,用英语询问着。
周围的人都充耳不闻,无人解答。
阿宝晃了晃印玄的手,轻声道:"他说什么?"
印玄道:"我出生那时,还不用学英语。"
"……"
外国青年见无人搭理,脸上出现愤怒之色。他从衣服里抽出一根木棍,高高举起,口中念念有声。
"斯特林先生。"森冷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低喃声,外国青年身后的人群主动向两边挪开,露出一个裹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来。之所以知道他是个男人,是因为他那黑乎乎的、与头发连成一片的茂密胡子。除了眼睛和鼻梁之外,根本看不清楚他脸上还长着什么。
外国青年慢慢地放下手,转头看他,用生硬的中文叫着,"曹先生。"
那个熊头人身的是曹煜?
阿宝吃惊地看着他。这么一对比,他哥哥曹炅简直貌若天仙。
曹煜用英语对斯特林低声说了一会儿,斯特林脸上的怒色才稍稍退了些。曹煜转头看印玄和阿宝道:"两位也是我哥哥请来的帮手?"
印玄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在做僵尸?"
人群响起轻微的喧哗声,斯特林因为听不懂中文,只能茫然地看向曹煜。
曹煜道:"我哥哥说的?他骗人有一手。"
印玄道:"月光村出过僵尸。"
曹煜道:"是吗?我没听说过。"
印玄道:"司空清苦和龚久在哪里?"
曹煜道:"没听说过。"
印玄道:"月光池在哪里?"
曹煜掀起袖子看了看手表道:"还有五分钟就能看到了。"
阿宝眨了眨眼睛道:"你想不想知道严柏高在哪里?"
曹煜看手表的眼神突然扫过来。
阿宝浑身一激灵。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凌厉的眼神,哪怕是印玄身上也没有,那是一种比针更尖利,比剑更锐利,比刀更锋利的眼神,只一眼,就将冷意从眼睛传到了心底。
"我哥哥告诉你们不少事。"曹煜缓缓地开口。
阿宝觉得他身上的气势一下子就变了,就好像打开盖子的潘多拉盒,所有负面阴暗的情绪在瞬间爆发了出来,从一个熊头人身怪彻底地转变成了大魔王。
他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送他一个欲言还休的饵了。
曹煜柔声道:"他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
阿宝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摸怀里的三元,可怀里一直没动静。从曹煜出现的那刻起,他就感觉不到三元的气息了,仿佛进入了假死。
五分钟很快过去。
天彻底黑下来,原本站在旁边看热闹的人群立刻散了开去。
阿宝看到他们身后的地平线上,渐渐亮起了一道光。光白中带着蓝,是那种调色盘所能调出来最和谐最柔和又最忧郁的浅蓝色。
光一点点亮起来,好似旭日东升一般,从地平线上不断往上攀爬,直达天际!
月光村亮起来。
比天黑之前更明亮,完完全全地灿若白昼。
周遭村屋照得一清二楚,连屋顶的茅草都能一根一根地看清楚。
阿宝吃惊地看着。
断壁残垣在光全亮之际竟然自动修复了。村庄就像是新建的一般,到处充满了蓬勃的朝气。
"娘!"
"二郎。"
"周婶。"
"走慢点儿。"
"快过来。"
各种各样的声音如雨后春笋一般地冒出来。
☆、鬼煞村(十六)
这是什么情况?
阿宝吃惊地看着小孩子嘻嘻哈哈地冲向广场,身体下意识地躲避着。邹云、斯特林这些人似乎早就习惯了眼前这一幕,就这样一动不动地任由那些小孩子从自己身体里传过去,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曹煜道:"多么美丽的景色,不是吗?"
阿宝道:"这是鬼魂?不对,他们身上没有鬼气。"
曹煜道:"这是永生。"
阿宝疑惑道:"永生?"
曹煜道:"生命的另外一种形态,也是最高形态。"
阿宝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人就这样地活着?"
"永远不要小看造物主的神奇。这世界存在着神、仙、人、妖、魔、鬼,当然也会有其他更高形式的生命体存在。"曹煜道,"它们是超越仙魔的存在,真正与天地同寿的存在。"
阿宝无语地看着跑来跑去的孩子和忙忙碌碌的大人们,真心想说:他一点都看不出来。
曹煜道:"你觉得什么是幸福?"
"吃喝玩乐无负担。"阿宝道,"做自己想做的事。"
曹煜道:"当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时,你会不会希望这种快乐一直延续下去?"
阿宝道:"会啊。"
曹煜道:"幸福就是永恒的快乐。"他手指朝那些村民一指,"他们就只存在于最快乐的一瞬间。"
阿宝道:"可是他们一天只存在一个小时。"
"那又怎么样呢?"曹煜道,"一个小时的完全快乐,不是比二十四消失的痛苦要好得多。"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阿宝呢喃道,"但是永远在最快乐的一瞬间……不会腻吗?"再快乐的事情也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啊。
曹煜道:"当月光消失,他们就忘记今天发生的事,当月光出现,他们就重新开始最快乐的一小时。这样又怎么会腻?不要把自己当做旁观者,不要用人类自以为是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来评判这件事情。从观众席上站起来,抬起你的脚步,迈上舞台,把你当成他们中间的一员,回忆你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你就会知道,这种生命形态的意义。"
曹煜的声音极有磁性,就像播音员一样,不知不觉中就能将人的思绪引入到他所描绘的情境中去。
可是阿宝发现他被带入的情境是空白。
完全的空白。
为什么他最快乐的生活是空白的?
阿宝沉思着。难道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快乐过?还是说,他一直很快乐?
"你的故事很动听。"印玄的声音也很好听,与曹煜截然不同的好听。如果说曹煜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温泉,那么印玄就是从冰山上刮来让人浑身一激灵的寒风。"但是我一点都不感兴趣。"他突然转身,迈步朝月光池的方向走去。
他容貌清隽,衣袂翩翩,本有几分仙气,但花白的长发和惨白的脸色让他仙气之中又蒙了一层鬼气。
曹煜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走过。
其他人见曹煜没表示,也按捺着不动,任由他们一步步走到池子边上。
亲眼看到和想象有着很大的差距。阿宝抓着印玄的胳膊,站在池边看着脚边只有几厘米深的月光池。池子就像是一块微凹的石板,皎洁明亮的月光从石板上散发出来。仔细看,石板上似乎还有淡淡的纹路,像甲骨文又像符文。
"我们正在研究月光池的奥秘。"曹煜站在他们身后,"只要破解月光池的奥秘,我们就不必留在这里,可以到任何一个想去的地方,重新挖一个属于我们的月光池。那里将会被我们建造为天堂。"
阿宝道:"月光不是会被耗尽的吗?"
"谁说月光会被耗尽的?"曹煜的目光冷冽地扫过珊瑚。
珊瑚面色很难看,脚尖往边上一侧,想把自己藏到邹云身后。
邹云别开头,好似没看到两人汹涌的暗涛。
曹煜收回目光,淡然道:"这里所有人都能够作证。月光村的月光这几年从来没有黯淡过,我相信,它和这些村民的生命一样,是永恒的。"
稀稀落落的鼓掌声响起,渐渐连成一片,震荡着这个仿若幻影般存在村子。
阿宝看着被簇拥在中间得意洋洋的曹煜,冲动地想开口,却被印玄暗暗抓住了手。
曹煜看过来,"我还不知道两位的来历。"
印玄道:"御鬼派。"
曹煜目光闪了闪,尽管他极力想要保持镇定,但瞳孔深处的迫切毫不留情地出卖了他,"你们能招魂吗?"
印玄道:"能。"
曹煜急切道:"无论他在哪里?"
印玄道:"可以试试。"
站在曹煜身后的一个瘦长老头突然不屑地冷哼道:"月光村与世隔绝,不通阴阳两界,大罗金仙来也没用。"
阿宝暗道要糟:曹煜要招的魂魄多半是三元。之前月光村与世隔绝,所以招不回魂,现在三元就在月光村,一招就会露马脚。
曹煜不肯放弃地看着印玄。
印玄还是那句话,"可以试试。"
曹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他的所有信息都在上面。"
印玄低头。头一行就是三个字:
严柏高。
一小时很快过去。
月光慢慢地收敛回来。
月光村村民定格于欢快的笑容,眼睁睁地随着月光消失于黑暗之中。
天重新亮起来,依然是深沉的灰色。
四周的房屋恢复了破败不堪的模样。
其他人似乎已经熟悉这种转换,三三两两地道别,径自朝那些房屋走去。
只有那个瘦长的老头和斯特林还站在曹煜的身后。曹煜看着印玄和阿宝道:"两位的决定呢?"
印玄将纸条放进袖子里,"我们住哪里?"
这种近乎默认的回答并没有打消曹煜的戒备,他定定地看着印玄,仿佛衡量着他的价值,又仿佛犹豫着他的可信度。"你们需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两间。"
"一间。"
两人同时开口。
阿宝满脸恳求地望着印玄,"我打地铺就行。"千万不要放他一个人住在这个地方,谁知道睡着睡着会不会有人摸进来把他杀掉。
印玄眉头松了松。
曹煜指着东面的房屋,道:"那个屋子有三间房,你们可以一个人睡一间,一个人睡两间。"他见印玄还是不动,又问道,"还有什么问题?"
"水和食物。"印玄道。
曹煜目光漫不经心地的扫过阿宝的背包,"如果你们真的想要加入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所有的东西叫出来,平均分配。"
阿宝紧张地抓住背包带。
印玄道:"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诚意是双方的。"曹煜显然不想将他们逼得太紧,放松口气道,"没关系,今天大家都累了,你们可以明天再答复我。"
印玄拉着阿宝转身就走。
"关于招魂……"
曹煜才说了半句,就被印玄截断道:"我试试。"
阿宝跟着他进了曹煜说的那座屋子,才小声道:"祖师爷真的要试试?"
印玄面不改色道:"我又没说怎么试。"
……
所以,祖师爷打算招手试试吗?
阿宝窃笑。
印玄推门进了最中央的屋子,灰尘迎面扑来。
阿宝捂着鼻子道:"这里几百年没主人了?"
"不久之前有人住过。"印玄低头看着地上明显有厚薄之分的灰尘。
"那人一定很懒。"阿宝从印玄身后钻进来,一眼就看到贴着床的黑黄色的墙,眉头皱得死紧,再看地上,更不敢提打地铺,直接抓来一把椅子,用手擦了擦坐上去,"我今晚就睡这里。"
印玄看了他一眼,施施然地在床上躺下。
阿宝纠结地看着明显留出一半的床铺以及被印玄隔开的污墙,坐在椅子上的屁股不安分地扭动着,"祖师爷啊,这张床看上去很好睡啊。"
"……"
"没有被子和褥子,会不会很硌啊?"
"……"
"天好像挺冷的。"阿宝声音刚落,就看到印玄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不等他反应,皮带就被娴熟地拎起,一路拎到床边。
印玄重新躺下。
……
就差最后一个动作而已,为什么不干脆把放上去?这样就省去他站在这里进行思想斗争。
阿宝盯着那空出来的半张床,最终没扛住诱惑,放下背包当枕头,小心翼翼地爬到印玄身边躺下。
床看上去有点宽度,但躺下之后才知道这宽度完全无法承载两个男人的体魄。至少他悬了半个肩膀在床外之后,左臂依旧贴着印玄。
在没有被子的夜里,这样算不算互相取暖?
他侧头偷瞄印玄。
印玄呼吸匀称,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也应该快点睡着。
理智是这么提醒他的,可是到行动上,他的眼睛首先背叛了理智,放肆地打量起印玄的侧脸来。同一张脸,侧面与正面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如果说从正面看是一幅浓淡适宜的水墨画,那么侧面就是山峰俊秀的靓丽美景。正面看看不出印玄的年纪,可是侧面忽视那头白发的话,看上去就是个二十来岁还带着几分青涩的青年。
他正分析得津津有味,冷不防与突然转头的印玄四目相对。
"……祖师爷,这么晚还不睡?"阿宝干笑着问。
印玄侧身,抬手盖住他的眼睛。
……
这样更加容易失眠啊!
阿宝心里在咆哮,却始终没有勇气把眼睛上的那只手拂开。
☆、鬼煞村(十七)
当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手上时,耳朵和鼻子就变得分外敏感。所以当门被轻轻推开时,阿宝立刻就听到了。他飞快地转头,手里的定身符已经举起来。
"是我。"对方刻意压低声音。
为什么会是……
她?
阿宝讶异地看着蹑手蹑脚往前走的窈窕身影。
"珍珠?"
"是我。"她听出他话中并未有太大的敌意,悄悄松了口气。
阿宝突然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珊瑚?"
来人脚步顿住,堪堪停在透着薄光的窗纸处,半身黯淡的灰光照不亮她的面容,只依稀看到她一身的狼狈。她迟疑了下,才轻声道:"我说,御鬼派两位上师被曹煜抓住放在月光池里炼制月光,是骗你们的。"
阿宝道:"我更相信你是珊瑚了。"不然为什么要戳穿自己的谎言。
"你们有个黑匣子,里面装着一个被曹煜杀死的女鬼。"她缓缓道。
阿宝道:"好吧,我相信你是珍珠。"
珍珠刚放松地往前踏了一步,又听他说:"可是,那有什么区别呢?珍珠和珊瑚本来就是一伙的。"
一张定身符射过来。
珍珠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它夹住了。
阿宝赞道:"好身手。"
"……"珍珠将定身符捏成一团,塞进口袋,"虽然我和珊瑚是亲姐妹,但我们对问题的看法有分歧。其实我这次来是……是想和你们合作的。"
敌我难分,祖师爷还没动静,阿宝决定以不变应万变。"我不懂你的意思。"
珍珠道:"我想要离开这里,我们合作。"
阿宝口气夸张地问道:"难道你不想永生吗?"
"你相信曹煜的话?"仔细听珍珠的话,能从她的语调里听出淡淡的不屑。
阿宝道:"难道这里的人都不相信?"
"有人相信,有人不相信,但最多的是将信将疑。"珍珠道,"他们只是在观望。"
阿宝道:"观望什么?"
珍珠道:"各自的利益。这里的人个个心怀鬼胎,各有各的打算,完全相信曹煜的人只有斯特林和老鼠爷两个人。你在这里呆久了就知道了。"
斯特林就是那个没人搭理的外国青年,而老鼠爷,多半是那个瘦老头了。珍珠说的这部分应该是实话,他和这些人见面虽然没多久,已经看出他们面和心不合。
"那他们为什么不反抗曹煜?"阿宝问道。
珍珠道:"别看曹煜只有斯特林和老鼠爷两个人,他们一个能控制火,一个擅长鬼道,是我们中间攻击力最强的两个人,不止如此,出月光村的钥匙就掌握在曹煜手里,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出去。之前有人想偷钥匙,他的人皮现在还挂在村长家的家门口。"
阿宝听她轻描淡写地说着人皮,脑海中突然浮现画皮的情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梭梭。
像是风声。
珍珠突然趴在地上,一点点朝床的位置爬过来。
……
她要做什么?
阿宝愣愣地看着,身体下意识地朝印玄靠去。
一只手从后面横过来,捂住他的嘴巴,然后朝后一收。
阿宝顺势倒在印玄的身上。他睁大眼睛,清晰地感觉到印玄的下巴正扣着他头顶,自己整个人都缩在他的怀里,呼吸都是他手掌的气味。
咦?有点像压缩饼干的味道。
为什么祖师爷手里会有压缩饼干的味道?难道是因为和自己手牵手……
他缩了缩脖子,耳根微微发热。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珍珠已经钻进了床底,与此同时,那薄薄的窗纸上出现一道黑影。
阿宝身体一下子冷下来。
作为御鬼派的传人,他最怕听的却是鬼故事,倒不是说他怕鬼,而是怕那种不怀好意的袭击及惊吓。比如说,如果故事一开始就说山上有座破庙,庙里有个鬼,一天到晚在那里吸食送上门来的路人的精魄,他是不会害怕的。但如果故事瞒住鬼的存在,从路人入手,说他一个人在山中破庙过夜,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床前,那他就会大为惊恐。
眼下的情景就像后面的情景。
阿宝眼珠子一转不转地看着那个黑影,从轮廓看,好像是个少女。他很快认出对方的身份,倒不是他有多么的火眼金睛,而床底下正藏着一个与外面黑影一模一样的人。
影子在窗前站了会儿,然后朝右边的方向走去。
阿宝这才吐出一口长气,不爽地自言自语道:"半夜不睡觉,跑来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她是来找我的。"珍珠声音幽幽地从床下面传出来,"不过你放心,我刻意踩着你们的脚印进来的。"
阿宝骇了一跳,"你还在?"
珍珠道:"除了正门,这里没有其他出口。"
阿宝道:"她不是你的姐妹吗?她找你你为什么不出去?"
"她要杀我。"珍珠贴着地面,声音像是带了煞气,听得人心里发冷,"她被邹云鬼迷了心窍,完全不当我是姐妹,只想着怎么讨好邹云。"
"不至于吧?"珍珠被他们抓住时,珊瑚不像无动于衷。"你们毕竟是亲姐妹。"这点不需要医生证明。
珍珠慢慢从床下钻出来,手脚并用地爬到靠窗的柜子边,盘膝坐下,低声道:"那有什么用。我们本来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她仰起头靠着柜子,"不过就算死,我也要死在外面。"
阿宝道:"为什么?"
"你忘了么,这里不通阴阳,如果死在这里,鬼魂就会被其他人收走。到时候,魂飞魄散也是奢求。"珍珠道,"之前有个人公然反抗了曹煜,被老鼠爷杀死收了魂魄修炼,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他还剩一魂一魄未消,求我帮他解脱。"
阿宝听得毛骨悚然。
珍珠道:"你们如果想救人离开,一定要和我合作。"
阿宝道:"你不是自身难保吗?"
"我至少可以告诉你们司马清苦和龚久被关在哪里。"
"不说差点忘记了,你之前为什么骗我们说曹煜把师父师叔放在月光池里炼制月光?"
珍珠道:"那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曹煜说了,月光池里的月光根本不会变少。"
珍珠道:"但他需要人来做实验。"
"你是说永生?"
"也许吧。如果能够复活严柏高的话。"
"你是说,曹煜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复活严柏高?"阿宝愕然道。
珍珠道:"我们亲眼目睹过曹煜对严柏高的疯狂,所以绝不怀疑曹煜的最终目的是复活严柏高,这也是一部分人相信永生的原因。但是,我不相信曹煜这样的人会只看过去不看未来,我更不相信他这么做是为了我们所有人。而且所谓的永生根本就存在着极大的问题。"
阿宝道:"什么问题?"
"你没发现吗,月光村的村民不能离开村子,所以他们最快乐的时间理所当然在村子里。这里与世隔绝,就算月光改造了村子的天色也不会有外人觉得奇怪。但是我们这些人都是从外面来的,我们最开心的回忆很可能在世界各地,可能在一家餐厅里,也可能在大街上,就算曹煜说的是真的,我们在街上得到了永生,但是那条街可能会变成第二个只有一小时黑夜的月光村……你觉得会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吗?"
"……"他之前就觉得曹煜这番话有点不对劲,一时又没想通不对劲在哪里,经珍珠这么一分析,才发现这简直是太不对劲了!
珍珠道:"你们现在是不是可以下定决心跟我联手?"
阿宝道:"你先说我师父和师叔在哪里?"
"春波洞,那里就像曹煜的保险箱,所有重要的东西都放在那里。"
"你刚刚不是说有个人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我怎么知道我师父师叔没事?"
"你师父不是御鬼派掌门吗?"珍珠道,"御鬼派对他来说很有用,绝对不会轻易杀掉。"
"你是说,用来招魂?"
珍珠道:"你们能不能把严柏高的魂魄招回来?"
阿宝戒备道:"你想干嘛?"
"当然是用来牵制曹煜。这大概是他唯一的弱点了。"
阿宝道:"怎么牵制?"
珍珠没说话,但是他能感觉到她的眸光在黯淡的光线中微微闪动着。
阿宝忙道:"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也许能够用别的方法来代替呢?"
"没用,对曹煜来说,除了严柏高,其他谁都没用。"
"易容术行不行?"
"你怎么替鬼魂易容?"
"……"也就是说,分花镜没用了。阿宝叹息。
"呵呵呵呵呵……"外头响起一连串让人心颤的娇笑声。
珍珠飞快地爬进床底。
她的脚刚进去,敲门声就响起来了。
"谁啊?"阿宝故意装出不耐烦的样子。
"小弟弟,一个人睡觉不寂寞吗?要不要姐姐来陪陪你啊。"
"我有祖师爷,不需要。"
"你为什么不问问你的祖师爷需要不需要呢?"
阿宝转头看印玄。
印玄除了在关键时刻蒙住他的嘴巴之外,从头到尾都闭着眼睛休养,至今仍没什么反应。
阿宝大着胆子道:"祖师爷也没兴趣。"
"小弟弟,你不问问他又怎么知道他没兴趣呢?"
阿宝叹了口气道:"大家都是男人,我懂他。"
"既然如此,姐姐我只有走了,不过有一句话要奉劝小弟弟和你的那位男人。"门被轻轻地推了下,露出半张白得泛银的脸来,"太年轻的女人,是靠不住的。"
☆、鬼煞村(十八)
阿宝不知道躲在床底下的珍珠现在是什么感受,他只知道他全身的汗毛就像士兵手中的长矛一样竖了起来,警戒着那张诡异的脸。
"嘿嘿嘿……"她发出一连串尖锐的笑声,将头慢慢地缩了回去。
门没有被关上,留着一条缝,仿佛一条无形的尾巴夹在那里,预示着她随时会回来。
"她是谁?"阿宝好半天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找回发音的感觉。
"绰号媚娘。"珍珠这次没有爬出来,只稍稍露出半个头,像是随时准备将头缩回去,"自称蛇神使者,养了很多蛇。"
"蛇?"阿宝刚刚服帖的汗毛瞬间竖立起来,"她好像知道你想做什么。她会不会去通知曹煜?"
珍珠道:"她要是想通知早就通知了。蛇神是她唯一信奉的神,对她来说,最好的归宿不是永生,而是化蛇。所以曹煜的这套理论对她来说没用。"
阿宝道:"那她为什么不反抗?"
珍珠呵呵笑了两声,"枪打出头鸟。第一个反对的人的下场我们都已经看到了。曹煜的杀鸡儆猴做得非常漂亮,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谁都不愿意冲出来送死。说实话,如果不是见识过你师叔祖的那把剑,我也不会这么冒失地送上门来找你们合作。"
阿宝道:"就凭一把剑?"这哪里不算冒失?
"你不用瞒我,我虽然不是什么博学多才的人,但是赤血白骨始皇剑还是认得出的。"
阿宝道:"哦。"
珍珠见他答得敷衍,以为他心存疑虑,又道:"三宗的四大法器之一,诡术宗的镇山之宝。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根本不是什么御鬼派传人,而是诡术宗弟子吧?"
阿宝:"……"赤血白骨始皇剑竟然是诡术宗的镇山之宝?那呼神唤鬼盘古令呢?是不是如他所想,是鬼神宗所拥有的四大法器之一?那么加上传说中被吞掉的凝神聚魄长生丹,祖师爷就拥有了四大法器之三!
他突然能理解为什么祖师爷的师父会吐血身亡了。徒弟太牛叉,让师父压力很大啊。
珍珠不知道他走神,以为他被自己说得无言以对,轻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其实,掩饰身份也好,任曹煜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隐居多年的诡术宗会突然出山。"
对她的自说自话,阿宝只能干笑,"是啊是啊。"
珍珠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虽然之前睡了很长一段时间,但经过一连串的思考他重新感觉到了疲倦和困意,闻言敷衍地问道:"去哪里?"
"春波洞。"珍珠皱眉道,"你不打算救司马清苦和龚久了吗?"
"嗯。"阿宝躺在床上,头蹭了蹭背包,正要入睡,领子就被人拎了下,随即身后那个温暖的怀抱不见了。"祖师爷?"他疑惑地转头。
印玄从床上大步跨下,动作潇洒如从云端落,"带路。"
珍珠这才爬出来,然后边抬手整理鬓发衣服边小声道:"这好像是你说过最多的话。"
阿宝蔫蔫地坐在床上揉眼睛,"我更喜欢安静的祖师爷。"一阵清风拂过,他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前冲去,吓得他飞快地伸手按住床铺做支撑,然后伸腿往床下跳才看看站住。
"不说话也可以做很多事。"印玄看着他,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
阿宝扁了扁嘴巴,最终还是没敢抗议,"您真是……好精神。"早知道就不和珍珠东拉西扯扯这么远了。
三个人走到门边上。
阿宝谨慎地跳到印玄伸手,手指紧紧地抓着印玄的袖子,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门缝的方向。
珍珠缓缓拉开门。
天光熹微,灰扑扑地照着院子。
地上有几个鞋印,最显眼的是一双高跟鞋,因为鞋印边上还有一条细细的被拖出来的线条。
阿宝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掉链子?"
珍珠道:"是媚娘的蛇。"
阿宝道:"踩上去会中毒吗?"
珍珠道:"我会选择不尝试。"
"……"他只是想说个笑话,冷是冷了点,可是她有必要加附加冰冻效果吗?阿宝低头看着那条线,最终小心翼翼地挪开了脚。
珍珠道:"老鼠爷在外面设下了风吹草动闻铃阵。"
阿宝道:"你怎么进来的?"他确定在珍珠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听到任何铃声。
珍珠笑笑,"珊瑚和媚娘怎么进来,我就怎么进来。"
"你破了阵?"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我讨厌说话吞吞吐吐的人,我听过的故事绝对比你听过得多,但是我不确定它们的重合度有多高。"
珍珠道:"掩耳盗铃。"她说着,朝空中散了一把金沙出去。金沙像被震碎的阳光,在半空中颤颤巍巍地闪动着,很快消失了。
过了会儿。
院落里出现交错的丝线,丝线下面绑着一个个如指甲盖大小的铃铛。
阿宝吃惊道:"这是风吹草动闻铃阵的升级版吧?"相比之下,谭沐恩当初的那个风吹草动闻铃阵就逊了不止一筹。
珍珠道:"没人知道老鼠爷的来历,他的很多法术与几大宗派似是而非,应当是在几大宗派所学上做过改进。"
阿宝道:"几大宗派?"
珍珠道:"是的,至少我见他使用过至少和三派相似的法术。"
阿宝咋舌。
印玄道:"是清元、黄符和火炼吗?"
珍珠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印玄道:"他们都出自诡术宗。"
在他而言,这只是一句单纯的解释,但落在珍珠耳里,却更加确定印玄和阿宝来自诡术宗。
三人小心翼翼地擦着避开铃铛,走出院落。
阿宝回头看着再度从视野总消失的铃铛和丝线,皱眉道:"这个改进版也不怎么好用,和红外线差不多。"不像谭沐恩的风吹草动闻铃阵,就算隔着一段距离也能被感应到。
珍珠道:"这个阵法靠的就是防不胜防。"
阿宝道:"听起来很阴险的样子。"
印玄道:"春波洞在哪里?"
珍珠道:"村长家的后山。"
阿宝突然感到怀里轻轻的动了下,想起之前三元的叮嘱,问道:"你知不知道道观在哪里?"
珍珠疑惑道:"道观?月光村没有道观。"
"怎么可能没有?"阿宝相信三元既然说有就一定会有,"会不会是太不起眼所以你没注意到?"
珍珠道:"不可能。我到月光村之后的每一天都在探索这个村子,寻找着离开的办法,如果有道观这样的地方,我一定会发现的。"
阿宝想了想道:"会不会这个道观和我们想的道观不太一样?"
珍珠道:"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觉得它不是道观,但它其实是个道观……呃。可能吧?"
珍珠道:"这个村子只有两个地方我没进去过,一个是村长家,一个是春波洞。"
"你没去过春波洞?"阿宝猛然停住脚步。
珍珠无辜道:"春波洞在村长家后面,有斯特林和老鼠爷在,我怎么敢一个人去闯?"
阿宝道:"那万一我们被发现了怎么办?"
珍珠道:"你们是新人,即使被发现也可以蒙混过去。"
阿宝道:"那你呢?"
珍珠微笑道:"我没有说要和你们一起去。"
"所以你现在是把我们两个当做实验的白老鼠。"阿宝脸色不大好看,任何一个人被这样利用脸色都不会好看。
珍珠道:"司马清苦和龚久的生命对我来说无所谓,我可以继续等下去,但是我不知道他们两个还能等多久。"
☆、鬼煞村(十九)
阿宝瞪着她道:"这就是你说的合作?"
珍珠道:"合作有很多种方式,同生共死或许很轰轰烈烈,但一定不够理智。曹煜比想象中更加强大,所以我们必须要合理分配资源,这样才能用最小的损失获取最大的利益。"
阿宝道:"用我们的损失来获取你的利益,你算盘打得真精。"
珍珠道:"我换一种方式说吧,你们不是要找司空清苦和龚久的下落吗?我知道,我愿意告诉你们。"
阿宝眨了眨眼睛,"这种听起来果然顺耳很多。但是你有什么好处呢?"
珍珠道:"我还没有说完,作为回报,我希望你们离开的时候能够带上我和珊瑚。"
阿宝讶异道:"你不是说珊瑚要害你?"
"你会这么问就说明你是独生子。"珍珠道,"如果你有兄弟姐妹就会知道,无论你心多么讨厌她,当她遇到危险时,你依然会为她担心。"
阿宝道:"如果珊瑚也这么想,你们就不会有矛盾了。"
珍珠道:"想法和做法是两个词。"
远处出来拉门声。
阿宝正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就被印玄夹着往旁边的屋子窜去。屋子显然没有人住,院子里积满了灰,踩在地上软绵绵的,好像铺了层地毯。
阿宝蹲在矮墙的墙角,眼角看到珍珠的身影在一栋白灰色的房子边角上一闪而逝。
与她相反的方向,一个干瘪瘪瘦的中年男人鬼头鬼脑地从一个铺满稻草的院落里钻出来,警戒地看了看周围,然后飞快地跑了。
贼?
阿宝冲印玄做着口型。这个地方真是太奇怪了,什么人都有。
印玄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他站起来,眼睛淡然地扫向四周。
阿宝突然扼腕道:"糟糕,珍珠还没说村长家在哪里!"没有最重要的这句话,前面的那些等于全是废话。
印玄拉着他出了院落右转。
阿宝见他走得毫不犹豫,好奇道:"祖师爷怎么知道一定是这个方向?"
印玄道:"她离开前做了手势。"
"咦?我怎么没看见?"
"你被头朝下地拎着。"
"……"阿宝道,"原来祖师爷你知道……你为什么不换种姿势呢?"
印玄道:"头朝下的不是我。"
"……"
其实找村长家并不是一件难事,就像在一群鸡中找一只鹤,只要有了大概的方向就能认出来。红色土墙在满目惨灰中,那古旧的赤红像刚刚被燃料刷新过一般,抢眼得让人难以忽视。
更让人难以忽视的是被土墙包围的院落竟然点着灯。
阿宝用口型问印玄:长明灯?
印玄点点头。
长明灯有个广为人知的用途,就是续命。能让曹煜用来续命的想来想去都只有三元,可是三元已经死了,这灯点着又有什么用?
阿宝觉得自从进了这个村子,他的智商就处于极度短缺状态,恨不得网购一点来填补填补。
印玄打量着地形。
珍珠说春波洞在后山,后山在村长家后面,可是从这里根本看不到她说的那座山,更不用说洞。难道要经过村长家才能看到?
印玄皱了皱眉。
这个时间,曹煜应该在家里,要从他的房间经过必须先要制服他。是冲进去杀他个措手不及,还是在这里等他主动出来呢?
他正犹豫,就听里面村长家的窗户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了。印玄和阿宝蹲在角落里,阴影是他们的保护伞。
从窗户里探出头的并不是想象中的曹煜,而是斯特林。
他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嘴里念念有词,木棍朝长明灯挥了挥,已有些暗淡的长明灯一下子又亮起来。
斯特林将木棍放进怀里,揉着眼睛又将头缩回去了。
败类。
阿宝用口型低咒。
之前还以为曹煜人品渣了点,总算对三元一往情深,没想到他嘴里一套手里一套,一边做出对三元情深似海,癫狂如痴的模样,一边又和外国人勾勾搭搭,同住一个屋檐底下……
他正想着,窗户里又闪出个人影,将打开的窗户关了起来。对方的动作虽然快,但阿宝的视力很好,又是全神贯注,所以一眼看出那个人是老鼠爷。
……
难道三个人……
可是其中一个是老鼠爷……
阿宝脑海中浮现一只熊、一只金色猴和一只老鼠大战三百回合的场面。这真是……太挑战他的审美底线了!
啪啪啪。
远处传来拖鞋啪嗒地面奔跑声。
印玄和阿宝只好继续蹲在原地。
两个人影很快从他们面前晃过,都是熟人——穿拖鞋和睡衣跑在前面的是百分之九十的珊瑚,百分之十的珍珠,虽然是双胞胎,但珍珠的表情明显比珊瑚丰富。
另一个穿布鞋跟在后面的竟然是潘喆。
潘掌门怎么会和珊瑚在一起?
尽管阿宝让自己不要多想,应该信任潘喆,可是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他不得不多联想一些。尤其他的师父师叔不见了人影,潘喆却在外面活蹦乱跳。所以……
实在很难不胡思乱想啊。
脚步声很快停住,珊瑚停在村长家门口,用力地敲着门。
门很小很矮,被敲的摇摇欲坠。
当老鼠爷闻声出来时,那道可怜的门几乎是半挂在门框上。
"一大早吵什么?"老鼠爷不悦地皱着眉。
珊瑚道:"武力死了。"
老鼠爷一怔道:"怎么死的?"
珊瑚道:"自杀。"
老鼠爷皱眉道:"谁干的?"联系上一句话,他这句话饱含深意。
但听在珊瑚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她语气渐冷,"不知道。"
老鼠爷似乎这时候才看到站在她身后的潘喆,冷冰冰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潘喆微笑道:"路过。"
珊瑚道:"潘爷和我一起看到尸体的。"
老鼠爷别有深意地看了两人一眼,"我去告诉曹先生。"他转身正要往回走,曹煜和斯特林已经从里面出来了。
"我已经听到了。"曹煜边走边系扣子。尽管他脸上的毛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却没有遮住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尸体在哪里?"
珊瑚道:"路中央。"
在路中央自杀?
虽然阿宝不知道她口中的武力是谁,心里却已经有点佩服他。
曹煜扭头对斯特林低声吩咐了几句,斯特林连声道:"OK。"随后,曹煜带着老鼠爷跟着珊瑚、潘喆朝他们来路走去。
印玄等他们走远之后突然站了起来。
阿宝大吃一惊,轻声道:"就这样去?"
印玄点头。看曹煜的举止,村长家里一定藏着什么重要东西,除非像昨天晚上那样全村人出动,不然他绝对会留人把守,既然如此,倒不如先下手为强,选他们防守薄弱的时候进攻。
他正要向阿宝简单地解释两句,就看到一个火球朝阿宝的面门飞去,立刻一把将他推开。
火球被避过之后并没有落到地上,而是再空中自转了好几圈,重新朝印玄射了过来。
印玄眉头一皱,抽出一张黄符来,不过他攻击的对象并不是火球,而是正躲在院落中指挥火球的斯特林!
斯特林显然没想到印玄会直接朝自己冲过来,匆忙间又挥舞木棍召唤出两只火球来。但是火球的威力虽大,灵活性和速度却很有限。它们飞在半空,还没达到斯特林心目中的位置,印玄的身影就从眼前消失了。
等他回神,印玄已经绕过火球猛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并且一手捏住他的喉咙,冷冷地问:"想死想活?"
斯特林惊恐地瞪大眼睛。
印玄放慢速度又问了一遍,"想死?想活?"
"活,想活。"斯特林突然说出了结结巴巴的中文。
☆、鬼煞村(二十)
印玄将手中的黄符贴在他的脑门后面,斯特林感到他的后脑勺像被什么东西啃了一口,惊骇地伸手一摸,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印玄道:"放心,不会死的。"
斯特林眼中的惊恐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深。
阿宝好奇地跑过来问道:"祖师爷怎么知道他听得懂中文?"
印玄道:"因为他没像看上去那么蠢。"
"呃……我可不可以说,我没听懂?"阿宝干笑。
印玄低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资质无奈了,"猜的。"
阿宝打了个响指,"明白。"
印玄道:"你知道春波洞在哪里吗?"这次他没有放慢语速。
斯特林眸光闪了闪。
阿宝几乎看到一个天使一个恶魔占据着他的头顶在互相交战。
"我的耐心不太好。"印玄眯起眼睛。风极给面子地吹来,扬起白色发丝,平添几分诡异。
"你是恶魔。"斯特林用生硬的中文道。
印玄道:"你浪费了我百分之五十的耐心。"
斯特林嘴唇抖了抖,然后垂头丧气道:"我知道去的路。但是,没去过。"
印玄道:"带路。"
斯特林道:"那里有危险。"
阿宝道:"你没去过怎么知道那里有危险?"
斯特林道:"老头子在那里设下厉害的魔法,不许任何人进去。"
他越这么说,阿宝就越发肯定司马清苦和龚久被关在那里。"你是不是见过两个人……中国人,大概这么高的中年人?其中一个还拿着烟斗?"
"有。"斯特林点头道,"在洞里,应该死了。"
阿宝只觉脑袋一轰,几乎想拎起他的脖子质问什么叫应该死了,不过碍于对方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他将这个冲动强忍了下来,压住怒气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死了?你见过?"
斯特林道:"MR.曹从来不送水和食物上去。活人都要吃喝的吧?死人才不用。"
阿宝恨声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的中文很烂。"
斯特林委屈道:"我不想说,你们一定要我说。"
印玄道:"带路。"
斯特林目光极快地朝曹煜离开的方向瞄了眼。
印玄淡然道:"不用看,他们都在很远的地方。"
斯特林脸一阵青一阵白,空荡荡的街道击溃了他内心最后一道希望,他不甘不愿地转身,朝房间走去。
阿宝紧跟着他,生怕他耍花样。
村长的房子比普通村民的房子要好得多,卧室套着卧室,竟然有两间房间。外间放着两张床,一张摆着一个MP3,一张摆着一本翻开的书,竖行印刷。
斯特林继续朝里走。
里屋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房间打扫得很干净,与门相对的墙上开了一扇窗一道门。
阿宝心怦怦直跳,直觉告诉他,春波洞就在门后面。
果然,斯特林走到门边上,犹豫着抓住门闩,扭头看他们,"就在后面。"
印玄道:"开门。"
"你们真的要去?"斯特林皱眉道,"那两个人,肯定已经死掉了,去也白去。你们本领好,可以选择为MR.曹做事,他是个慷慨的中国人,你们也是中国人,一定能够谈个好价钱。我也会帮你们谈。为什么要跑去送死呢?难道你们觉得生命不可贵吗?"
阿宝听他口口声声说师父师叔已经死了,心底愤怒难当,"难道你的生命可贵别人的生命就不可贵了吗?你知道生命可贵为什么不救别人?"
斯特林被说得哑口无言,半天才耸肩道:"你说得对,这件事我做错了,我道歉。但是,MR.曹发现了月光池的秘密,我们一起合作,就能获得永生。也许,也许还能救活你的师父和师叔……哦,你想做什么?"他的声音转为惊恐,一双蓝眸紧张地看着突然朝他逼近的印玄。
"带路。"印玄皱起的眉头明明白白地宣示着它主人现在的心情相当不好。
斯特林终于对迟迟不来的援兵死了心,反手将门闩拿了下来,门自动朝里推来。
阿宝跳到印玄身后,紧张地等着奇奇怪怪地东西跑进来。
但是。
什么都没有,连风都没有。
门完全敞开,路出一条被茂密枝叶遮蔽着的林荫小道,零碎的灰光从枝叶与枝叶的缝隙中射进来,一道一道,星星点点。道路用碎石子铺成,踩上去会发出吱嘎吱嘎声。
阿宝走到小道上,忍不住回头去看门。
门从这边根本关不住,就那样大咧咧地敞开着。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曹煜随时会从那道大门里钻出来。
小道很快看到尽头,那是一堵深绿色的墙。
阿宝开始抓着印玄的袖子,后来因为太紧张,干脆去抓他的手。
印玄没什么反应,只是反手将他的手收在掌中。
"那个就是山,上面就是洞。春波洞。"斯特林整个人都处于混乱慌张又心虚的状态。他太清楚曹煜对春波洞有多重视,自己带外人到这里,哪怕是被逼的,也绝对不会被原谅。想到这里,他不禁对整个人生都绝望起来。"你们会帮我解开的吧?那张纸。"
印玄道:"会。"
这个字多少让斯特林对未来看到了一线希望。
"什么时候?"他急切地问。
印玄道:"离开月光村之后。"
"什么!"斯特林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随意开空头支票的骗子,"要离开月光村就必须解开月光池的秘密,可是这件事在短期之内绝对做不到。你不知道我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阿宝道:"也许你被曹煜骗了。"三元说过,只要找到道观就能离开这里,可惜,因为月光村的煞气以及怕被曹煜发现,三元到现在都没有正式路过面,不然也许他能够解释这里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道终于走完。
茂密的枝叶从头顶离去,露出那片熟悉的灰沉沉的天空。在他们面前,一座山遮挡住左右和前方额视线,只垂下一条笔直的锁链。
阿宝抬头仰望,只能看到锁链贴着山壁不断向上延伸,但是看不到尽头在哪里。"难道要爬上去?"他惨白着脸,自言自语道。
"不用爬到顶,大概在半山腰。"斯特林见阿宝囧囧有神地看着自己,连忙补充道,"不,我没有上去过!我只是帮MR.曹提过东西到这里。他只让他自己上去,我们都不能去。"
阿宝问道:"老鼠爷也没去过?"看得出,在斯特林和老鼠爷中间,曹煜更信任老鼠爷。
斯特林摇头道:"我知道的,他没去过。"
阿宝道:"你怎么知道?也许他去的时候你没看到。"
斯特林疑惑地看着他道:"所以我才说,我知道的,他没去过。"
阿宝:"……"这时候应该用据我所知吧?
印玄突然转身,看向来路。
他的举动让身边的两个人一下子紧张起来。
斯特林反应尤其大,颤声问道:"是不是MR.曹来了?"
……
阿宝不屑地看着他。第一次见他,他正对着一群人打算发飙,神气活现,气势磅礴,就像一只老虎,可深入接触了才知道,这只老虎是纸糊的。一戳就破也就算了,还很像惊弓之鸟。
小道那头慢慢地传来踩石子的悉悉索索声。由于小道有弧度,所以尽管声音近了,人却始终没露面。声音还在持续着,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眼见着就要碰面……
脚步声突然,停了。
☆、鬼煞村(二十一)
阿宝的心跳差点随着对方的骤停而骤停。
来者是谁?
曹煜?老鼠爷?还是其他的什么人?
静寂为双方添加了很多猜测。
最终按捺不住爆发的是斯特林。他飞快地说着英语,语调激昂而痛苦。阿宝虽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光看表情就让他替他脸颊嗓子一起疼。
斯特林讲了半天,发现对方久久没有回音,脸上不由浮现疑惑之色。
吱……嘎。
缓慢而谨慎的脚步声。
一只布鞋慢慢地迈了出来,随即是半个身子。
"潘掌门?"阿宝吃惊地瞪大眼睛。
潘喆出来的时候也捏着把汗,直到确定斯特林口中挟持他的两个人的确是印玄和阿宝才松了口气。
"这位一定是师叔口中的印前辈吧。"潘喆恭恭敬敬地行礼。
斯特林的目光从潘喆一出现就黏在他的脸上,现在看他给印玄行礼,眼睛更是要喷出火来。
印玄道:"你是潘喆。"
潘喆道:"是。"
看到像潘喆这样在三宗六派享有盛誉的人见到印玄也这样毕恭毕敬,阿宝就对自己已经战战兢兢的态度释然了。
"来救人?"印玄问。
潘喆道:"是。"
"走吧。"印玄转身拉了拉锁链。
锁链晃了晃,轻轻地击打山壁,发出清脆地叮叮当当声。
阿宝看着潘喆心里藏了一肚子话想问,可是眼见印玄已经抓着锁链往上攀岩了,他也只能暂时将话梗在脖子里。
"阿宝。"印玄爬到三米左右的高度,低头看阿宝。
阿宝眯着眼睛仰望向爬山虎般贴在山壁上的印玄,头晕目眩,"我恐高。"
印玄低头看了他一会儿,就在阿宝以为他会发飙而犹豫着是否妥协的时候,他从锁链上滑了下来,将他背上的包接过来,"你先上。"
"……"这比第二个上更加没有安全感啊。阿宝顺着晃动的锁链,颤巍巍地看向那超出视线所及的长度。一双手突然搭住他的腰,将他抱起来往上一托。
阿宝下意思地抓住锁链寻找平衡。
"爬。"印玄道。
阿宝努力地扭头,摆出苦脸给他看。经过这段时间的生死与共,他对印玄已经不似刚开始那么惧怕了,甚至潜意识里将他当做和司马清苦、龚久一样可依靠的对象。
但印玄这次让他大失所望,冷冰冰的表情清楚地告诉他,非爬不可。
阿宝叹了口气,两只脚蹬在山壁上,用力地寻找着手脚力度的平衡。
印玄站在下面,看着他一点点地往上挪动,直到三四米左右的高度,才伸手往上爬。他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安排斯特林和潘喆的顺序,但潘喆非常自觉地将自己留到了最后。
斯特林见印玄上了锁链,眼眸滴溜溜地转着。
潘喆看他不住地打量自己的,用英语淡然道:"我是吉庆派掌门。"
斯特林眼中闪烁的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他不是怕自己打不过潘喆,而是怕双方交手所耽误的短暂时间足够印玄从上面下来。
印玄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简直像天生会风魔法,超乎于人的速度。
难道说,他就是中国传说中的妖怪?
斯特林的想象力将印玄提高到了无所不能的地位,这种地位进一步加深了他的恐惧,以至于原本存于脑海的那些可悲而微弱的反抗念头在还没有大张旗鼓地冒头前,就被无情地掐死了。
潘喆看斯特林乖乖地上了锁链,心底悄悄地舒出口气。吉庆派是出了名的君子动口不动手,论战斗力,应该排在三宗六派之末。他虽然是掌门,但是真打起来,大概只比阿宝好上那么一丁点儿,也只有对三宗六派不太熟悉的斯特林才会被他唬住。
三个人的体重绷紧了锁链,让阿宝的心头稍稍踏实一点,可是体力的快速流失让他的手脚很快进入疲惫状态。他咬着嘴唇,不停用疼痛来分散自己对手掌刺痛,手脚酸痛以及全身乏力的注意力,努力将眼睛盯着上方,借以忘掉自己立刻地面几十米的现实。
不行了……
体力已经到了极限,精神鼓励法已经失效,阿宝满脑子都充满了松手吧,跌死就跌死的消极念头。
一只手突然托在他的屁股上,就像酒吧的小圆凳子,面积不大,却完全将他整个人顶了起来。
"祖师爷……"阿宝轻唤了一声,声音可怜得他自己都不忍心听下去。他动了动腿脚,小幅度地放松着,然后松了松挂在锁链上磨得破皮出血的手掌,用舌头舔了舔。
"为什么不走?"斯特林在下面不耐烦地大喊着。
阿宝休息了会儿,稍稍恢复了点精神,提高嗓门道:"你可以从左边超车。"
斯特林道:"再等下去,我们都会完蛋。"他这句话不是危言耸听,如果他掉下去,下面的潘喆也无法幸免。
阿宝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没有再贫嘴,而是继续抓住锁链,用力将身体往上送。印玄时不时地单手托他一把,帮他减轻了不少负担。到最后,他已经完全没有了累不累的感觉,或者说,累到了极致,以至于灵魂都差点累出窍了,手和脚单纯地做着机械运动,身体机械地接受着疼痛。所以当印玄突然出现在右方,抓住他的皮带用力拉住他往上一跳,跳入洞中时,阿宝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
"祖师爷?"印玄在洞口附近溜了一圈,阿宝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嚎道,"终于上来了!"摊开手掌,血迹斑斑,光看着都痛入心扉。
铁栏还一抖一抖地颤动着,可见斯特林和潘喆还在向上攀爬。
印玄就包从袖中拿出来丢给他,阿宝拾取地背在背上。
洞外下方突然传来惊呼声。
阿宝急忙挪了挪屁股,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斯特林正紧紧地抱着铁索,低头俯瞰着下方。潘喆的身躯在他庞大的覆盖面积下若隐若现。但引起阿宝注意的并不是他们,而是站在地上那指甲盖大小的人影。
"MR.曹……"隔着两三米的距离,阿宝也能听出斯特林声音中的颤抖。
"快走。"潘喆很快回神,出声催促斯特林。
斯特林也从震惊和恐惧中反应过来了,飞快地向上攀爬着。
"斯特林!"不知道曹煜手里拿了什么,声音陡然放大了数十倍,连阿宝和印玄这么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斯特林吓了一跳,踩在山壁上的脚顿时一滑,身体被脚滑落的惯性拉得往下一沉,鞋底正好踩在潘喆的脑袋上。
潘喆吃痛地低头,双手紧紧地抓着锁链,像水蛭似的紧紧吸附着山壁,一动不动。
借着潘喆脑袋的力,斯特林抓着铁索飞快地向上攀爬,然后双脚并起,用力地跳进洞里。
潘喆被他蹬了下,脑袋到现在还有点晕晕乎乎,攀岩的动作明显迟缓。
阿宝紧张地盯着他。
曹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爬了上来,而且动作奇快,完全颠覆了熊的形象。眼见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阿宝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潘掌门,胜利就在前方,坚持就是胜利!加油……加油!加油!"
……
潘喆的身体和铁索一起晃了晃。他低着头,似乎深吸了口气,然后吸了口气,一鼓作气地冲上来。
"好!加油!加油!"阿宝攥着拳头,不停地鼓劲。
潘喆到底上了年纪,这口气只坚持到离洞口一米处就泄了。盛极而衰的后果比垂死挣扎还要严重,他咳嗽一声,身体向下沉去。
阿宝惊呼一声,一时忘了自己的处境,半个身子下意识地探出去想要抓住他,但比他的更快的是印玄。他只觉得左脸被清风一拂,探出去的肩膀已经被按了回去,白影如飞驰的流星,从洞口扑出在山壁稍稍一停,又提着潘喆回到洞里。
由于这一连串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快得目不暇接,快得让斯特林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所以当斯特林意识到自己可以挟持阿宝作人质反要挟印玄时,时机已稍纵即逝。
潘喆进洞之后就靠着山壁直喘气。他平时没少做运动,但这样剧烈得极少。
阿宝看印玄一连串的动作想起当初印玄来无影去无踪的出现以及索魂道数次飞掠,以印玄的身手要将他拎上来应该不会太难吧?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折?
难道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还不忘给锻炼和考验?虽然不无可能,可总有点……奇怪。
阿宝仔细打量着印玄的脸,发现比之前更白了一点,联系印玄两度受伤,他心里隐隐有了数,却更为这次冒险之旅的前景担忧。
"小心曹煜。"潘喆喘过气来,立刻冲到洞边往下看,却发现原本挂在锁链上的曹煜不见了。
阿宝眨了眨眼睛,"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他跟在你后面。"
潘喆伸出手,扯了扯锁链。锁链很沉,几乎拉不动,判断不出上面是不是挂了一个看不见的人。他又晃了晃,锁链迟缓地晃动着,似乎没人依附在上面。
"这里有两条路。"印玄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潘喆和阿宝急忙站起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朝里走去。
斯特林留在最后。他凝望着铁链,眼神挣扎,不过很快做出决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轻轻地倒在铁索上。液体随着锁链往下流淌。他拿出魔法棒念念有词,一个火球猛然在铁链上窜起,追着液体下滑。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鬼煞村(二十二)
火光惊动了正往里走的阿宝他们。
阿宝瞪大眼睛道:"你在干什么?"
斯特林无辜道:"这样就不会有追兵了。"
阿宝道:"我们怎么下去?"
斯特林道:"放心,我有办法熄灭的。我们现在……一条船,不是吗?"他摊开手,努力做出无辜的样子,但是他在阿宝心目中的形象已经直接等于长小黄瓜的邪恶巫婆了。
"凶险,不宜行。"蹲在地上的潘喆慢慢站起来,将铜钱放回口袋里。
阿宝注意力被拉回来,"啊,两条都不行?难道要回去?"
潘喆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就听印玄道:"左边。"
阿宝道:"为什么?"
印玄道:"总要选一条的。"
阿宝见印玄抬步迈向昨天那条路,立刻从背包里掏出手电筒,贴在他身后紧紧地跟着。
潘喆故意走慢半步,落在斯特林的后面,就像攀岩时的顺序。
斯特林装作不知他的用心,大大咧咧地走在中间,不过他手里的魔法棒并没有收回去。
离洞口越来越远,路也越来越暗。
阿宝边用手电筒小心翼翼地照着前路,边嘀咕道:"这里就是春波洞?除了的确是个洞之外,它哪里春波了?"
印玄很静。
斯特林很静。
潘喆很静。
……
阿宝换了个话题,"潘掌门怎么会在这里?"
潘喆道:"之前为司马掌门算了一卦,鬼动坎兑防风波,知道此行有凶险,后又算到日建相合必有绊,遇事不得归,所以才来看看。"
"没想到潘掌门有事没事还会替师父算命。"阿宝一直以为他们两人是宿敌,现在看来,倒更像是知交。
潘喆苦笑道:"那几年你师父追得紧,我便养成了每三天为他算一卦行踪的习惯。"
阿宝道:"恶人也有恶人之福啊。"
"你师父算不得恶人,只是,"潘喆顿了顿,似乎想找一个合适的的形容词,"调皮一些。"
阿宝:"……"像他师父这样的年纪用为老不尊或者老顽童会比较好吧。他突然想起之前斯特林的话,紧张道:"潘掌门来之前有没有为我师父和师叔算过卦?"
"算过。放心,你师父福大命大,虽然命中多灾,但总能化险为夷的。"潘喆道,"何况这次还有贵人相助。"
阿宝道:"师父的贵人是你还是祖师爷啊?"
潘喆似乎被问住了,好半天才道:"印前辈法术高强,自然是贵人无疑了。"
明明称赞的不是他,可是阿宝听在心里也十分受用。印玄是鬼神宗的传人,也是御鬼派创派祖师的师父,算起来就是自己人。他道:"啊,对了,我之前看到你和珊瑚匆匆忙忙地跑来找曹煜,发生了什么事?"
潘喆道:"村里死了一个人,叫武力,他家祖上会些法术,自成一派。"
阿宝感兴趣地问道:"我听说他是自杀的?"
潘喆这次又停顿了一段时间才道:"看上去的确像是自杀的。"
"难道不是?"阿宝问道。
潘喆道:"他不像是会自杀的人。"
斯特林突然插嘴道:"武力?那个喜欢偷东西的人?"
潘喆对他的态度与阿宝全然不同,冷淡道:"我不知道他偷过东西。"
"哼。我知道他。"斯特林似乎想到了很么,语气大为不屑,"他想偷我的MP3,被我发现了。"
"你没告诉曹先生?"
"跳梁丑丑,不用说。"话音刚落,斯特林就啊得叫起来。
跟在他身后的潘喆连忙停步,警戒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阿宝手电筒灯光照耀的范围并不大,所以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收脚也很快。
"这里小了。"斯特林捂着额头,不满地看着突然矮了一圈的洞。
阿宝抬头看了一眼。洞顶就在他头顶五六厘米处。"祖师爷,你没事吧?"祖师爷的个子就比他高那么几厘米,不知道会不会蹭到头皮。
"没事。"印玄早有所料地稍稍低着头,"潘喆。"
潘喆连忙走上前。
"没路了。"印玄道。
阿宝用手电筒照着印玄注视的地方。那是用铁制成的花纹,铁很细很密集,虽然有些凹凸不平,但是他们一路走来都是这样的路,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这里和那里的不同。
"你们……"斯特林似乎想说什么,又猛然收了口。
人在这种时候对四周的环境都会变得都非常敏感。斯特林的反常立刻引起了阿宝等人的注意,他们齐齐转头看他。
斯特林被他们冷峻的眼神吓了一跳,面色犹豫,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就听咔嚓一声,斯特林和他们三个中间降下了一道铁栅栏。
在铁栅栏落下的一刹那,印玄已经动了,但只来得及拎起阿宝和潘喆。
斯特林望着铁栏,愣了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他力持镇定道:"看来你们掉进了一个陷阱。"
阿宝道:"你可以把幸灾乐祸表现得再明显一点。"
"我们现在坐在一条船上,我说过的,你忘记了吗?"斯特林摊手道,"这种时候我们要做的难道不是互相帮助吗?"
潘喆拦住兀自愤愤不平的阿宝,向前一步,隔着栅栏看着斯特林道:"既然要互相帮助,为什么不提醒我们这个陷阱?"
"哦,我怎么会知道。"斯特林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我不是上帝,我并不是全知全能的。"虽然不是全知全能,但他的确事先知情了。说起来还要谢谢额头的那一撞,不然他也不会摸出那块突然矮下来的并不是石头而是金属。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谨慎地选择留在原地观察,从而逃过了这一劫。
潘喆看出他眼角眉梢的得意,面无表情道:"那现在请你想想办法,把我们弄出去吧。"
斯特林捂着头道:"我也很想帮你们,可是我现在有点头痛,不,不是一般的痛,是很痛,非常痛。脑袋好像要裂开来一样。哦。你们先帮我把那张纸拿出来吧。"
潘喆疑惑地看向印玄。
印玄上前一步,走到斯特林面前。
尽管他一个字都没说,但斯特林还是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排山倒海般地涌来。"我真的头痛。"他说话得表情不如刚才神气活现。
阿宝站在印玄后面狐假虎威地做了个鬼脸。
印玄抬起手,搭在铁栏上。
斯特林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
印玄抓着铁栏慢慢、慢慢地往两边拉去。
斯特林吃惊地看着被他抓住的铁栏竟然真的一点点地弯曲起来。就算妖怪这样做也很犯规啊,这明明是超人才会有的力量!
阿宝一直用手电筒帮他照着,手电筒的灯光很微弱,但即便这样微弱的灯光也一览无遗地照出印玄过度苍白的脸色。他心头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心头一个陌生的冲动在叫嚣:冲上去,阻止他!
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痛恨起自己的无能来。如果他稍微强一点,有足够的自保之力,祖师爷也不必为了保护他而变得这么辛苦。
祖师爷。
他心痛地看着这个男人的侧脸,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无论心里多么想阻止他,他也没有阻止的立场。因为除了印玄,他们谁都没有能力从这里走出去。
咔嚓。
地突然震了一下。
印玄手松了松,尽管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阿宝知道他在休息。阿宝忍不住用手电筒照了照他的手,发现他的掌心已经全红了。
"不如找四喜他们帮忙吧。"自从进了鬼煞村,三元四喜同花顺就一直处于休眠状态,以至于他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他的手伸进怀里,却发现四喜更往里缩了缩。
印玄道:"这里藏着很大煞气。"
"煞气?"阿宝看向潘喆,发现他也疑惑地望着自己,"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到?"
"被镇住了。"要不是刚才地猛然震了震,泄露出一丝煞气来,他也不会觉察出来。不过他刚才明显感觉到老鬼的恐惧,这应该不是煞气造成的,毕竟煞气对鬼来说有利有弊,既可以让它们化身厉鬼,受煞气煎熬,也可以让它们变得更加强大,鬼不可能因为煞气而吓得一动不动。难道说,这里藏着什么对鬼魂有极大压制力的神器?!
阿宝击掌道:"我们来之前大镜仙不是给了我们两样宝物吗?不如现在就用。"
印玄问道:"哪一样?"
"呃……"分花镜是用来当分|身的,浑元破煞镜是用来除煞气的,现在煞气都没见着,自然用不上。
斯特林被晾了一会儿,不甘愿地开口道:"我能帮你们的。"
印玄充耳不闻,抬手重新抓着铁栏,不动声色地吸气。
地突然又震颤了一下。
随即不等阿宝他们反应过来,地突然下陷,像电梯一样直线下坠。
在这一刹那,阿宝脑袋里什么都想不到,只想伸手去抓印玄,可是下坠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快得他的手根本伸不过去。
下坠速度从快到慢,最后渐渐地停住了。
阿宝跌坐在地上,背靠着铁栏,回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手紧紧地抓着手电筒,另一手抓着地——事实上不能成为地,应该成为铁笼子的下方,他们之前看到用铁做的花纹显然是笼子的底部。他的脚被揣在印玄怀里。当然,任谁都看得出来,不是印玄抓过去的,而是他自己踹过去的。
"祖师爷?你……没事吧?"阿宝一边打量印玄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地把脚缩回来。
印玄斜靠着铁栏,淡然地睨了他一眼,然后缩腿站起来。
"扶我一把。"阿宝身后传来潘喆的呻吟声。
差点把他忘了。阿宝吐了吐舌头,低头看了眼已经模糊得看不清楚肉和皮的手掌,好像已经痛习惯了,竟然也不觉得有多难受。他强吸了口气站起来,再去搀扶潘喆。
对潘喆来说,这一趟旅行绝对是灾难中的灾难。攀岩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坐自由落体!
阿宝扶起他后终于开始观察四周。
铁笼摇摇晃晃地停顿在半空中,低头可以照到脚下是一条清澈的小溪,大概有两三米的距离,溪水哗啦啦地流淌着,清澈见底。
旁边是凹凸不平的山壁,和普通的山洞没有任何区别。
"照上面。"印玄道。
阿宝立刻举起手电筒。
笼子上方吊着一根铁链,因为他们的动静而轻轻晃悠着。
"电梯?"阿宝吃惊道,"人工的还是自动的?"
潘喆道:"如果是人工的,那一定和曹煜脱不开关系。"
阿宝道:"刚才斯特林没有掉下来吗?"
潘喆道:"他没赶上。"
阿宝道:"那真是太遗憾了。"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完成。\(^o^)/~
☆、鬼煞村(二十三)
印玄收抓着铁栏,正打算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任务,就听阿宝突然叫了一声,"祖师爷!这个好像会动。"他低头,右手抓着手电筒照着左手抓住的位置。
印玄和潘喆都聚过来。
"这里,"他拨动笼子底部的花纹。
那看上去像是一片叶子,在阿宝的拨动下,慢慢地朝右边动了下,然后就听到非常细微的悉悉索索声,好似从笼子的铁条一直传向顶上的链子,过了会儿,笼子往下沉了沉。
潘喆道:"也许我们错怪曹煜了。"这个笼子电梯的确是手动的,但机关却不在别的地方,就在笼子里。
阿宝边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边道:"放心,他干了这么多坏事,也不差这一条罪名。"
不知道动到了第几根,笼子突然发出啪嗒声,潘喆身后的铁栏突然向鸟笼一样拉了起来。
阿宝欢呼道:"搞定。"
潘喆看着下面的小溪,叹气道:"他难道没有想过装一把梯子?"
阿宝道:"也许他是跳水冠军。"
幸好之前笼子又往下沉了沉,所以离水面的距离不超过一米,印玄第一个跳下去,脚尖从水面上一点,就斜掠到溪边。
阿宝直接往下一跳,在水里装模作样地扑腾了两下,才站起来道:"水深大概一米五。"
"谢谢。"潘喆跟着跳下来,然后和阿宝一起蹚到溪边。
印玄已经找到了出口,站在原地等他们。
阿宝脱下衣服裤子拧了一把,由于手上有伤,他拧了好几次才拧干,然后重新穿上裤子,衣服就随便擦了擦身上的水珠绑在包上,边走边晾。
潘喆没他那么豪放,穿着衣服拧。
印玄等他们都跟上来,才朝钻进那条一人宽的缝隙里。
缝隙有风,可见有出口。
印玄走得很小心,越往前走,他就越感到压抑,仿佛有什么东西闷闷地压在心头。
阿宝原本用手电筒照着,后来缝隙越来越窄,他们不得不侧着身子走,连包都只能提在手里,手电筒的光根本照不过去,他干脆将电筒关了。关了之后才发现前方竟然有淡淡的光线透进来,虽然很浅,浅得看不清脚下的路,但至少给了他们希望。
没多久,路就渐渐开阔起来,光也越来越明亮。
阿宝光着膀子,郁闷地用衣服擦了擦上半身,才将衣服穿上,"幸好我精壮,不然一定皮开肉绽。"
印玄已经走出了山缝。
那是一间四四方方的石室。
两头放着夜明珠,光芒温和。石室正中放着一个石头做成棺材,棺材连着地,浑然一体。像是有人用人力开凿了这个石室,并在过程中做出了棺材。
阿宝道:"里面不会是僵尸吧?"
印玄的手放在石棺的棺材盖上。
"不要……开!"四喜突然从阿宝的怀里冒出头,但仅仅两秒钟又缩了回去。
阿宝伸手摸了摸他,他一动不动地装死。"棺材里有什么?你们怕成这样?"
"能令鬼魂忌惮的神器……"潘喆道,"我倒是能想出三件来。第一样,便是三宗之一鬼神宗的镇山之宝,呼神唤鬼盘古令。"
阿宝眼睛飞快地瞄了印玄一眼。
印玄没什么反应。
潘喆明知印玄出自鬼神宗,却故作不知地继续道:"第二样是传说中的宝物,是天师用来收鬼的收魂八宝伞。而第三样,叫做镇魂塔。据说它能镇住魂魄,让它永生永世不得离开。"
阿宝道:"那岂不是终身监禁?"
潘喆道:"人类的终身监禁还有期限,而鬼魂是无止尽的。"
阿宝吐舌道:"这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那棺材里的,会是哪一样?"
潘喆道:"盘古令和八宝伞都要人使用才能显现威力,唯独镇魂塔,放着便威力无穷。"
阿宝道:"所以这里面的应该是镇魂塔?"
潘喆道:"也可能超出我所知的第四样。"
"假设它是镇魂塔,它镇的是谁?"阿宝脸色一变,"不会是我师父吧?"
潘喆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也犹豫起来,喃喃道:"如果是镇魂塔,那么,归阳珠应该也在。"
阿宝道:"那又是什么?"
"归阳珠也是一件异宝,能保住尸身不腐。"
阿宝道:"也就是说,这里面可能是一具尸体一个魂魄?"
潘喆道:"或许。"
印玄的手放在石棺盖上,淡然道:"究竟是什么,一看便知。"
"但是四喜说……"阿宝声音未落,印玄已经推开了石棺。
阿宝和潘喆同时感到一阵极强的压迫,身体并无感觉,但灵魂竟摇摇晃晃,仿佛要出窍!他们尚且挨得这般艰难,更不用说四喜他们,只听连声惊呼,四喜三元同花顺同时从他怀中射出。
阿宝想伸手已是不及,幸好印玄早有准备,顺手一捞,将三个都塞入袖中。
哒哒哒……
棺材里发出类似于踩踏的声音。
阿宝和潘喆站了会儿,渐渐适应了这种程度的压迫,慢慢地走到棺材边上,低头一看。棺材里果然放着一尊青铜塔。塔正不断地震颤着,就像个企鹅。
不过阿宝没空嘲笑它的动作,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棺材里的尸体所吸引。
"三元?"他望着栩栩如生的尸体,吃惊地张大嘴巴。
潘喆不认识三元,便道:"他是严柏高。"
阿宝道:"也就是说,镇魂塔里镇的是三元,也就是严柏高的魂魄?这怎么可能?三元明明在……"他寻求认同般地看向印玄。
印玄道:"三元的三魂七魄中只有两魂五魄是自己的。"
"不可能,我感觉得到他的三魂七魄是完整的。"阿宝眼睛越瞪越大。
印玄道:"他吸收了其他厉鬼的一魂两魄。"
阿宝张大嘴巴。虽然他才是三元的主人,但是和印玄比起来,他的道行差太远了,更不用说学识。所以对他的话,阿宝实在反驳不了,只能讷讷地问道:"也就是说,镇魂塔里,现在就镇着三元的一魂两魄。"
印玄看着塔,"打开就知道了。"
阿宝道:"不会有副作用吧?"想起刚才三元四喜同花顺齐齐朝棺材里飞的场景,他心有余悸。
印玄手放在塔上,缓缓道:"不知道。"
……
这个答案真是太不让人安心了。阿宝只能看向潘喆,希望他能提出点建设性意见。
潘喆道:"镇魂塔是传说中的宝物,我只是见过描述,并不知道它的用法。不过,严柏高在这里,曹煜为什么还不出现?"虽然曹煜消失在了锁链上,但他不认为他就这样放弃了。以他对严柏高的疯狂,绝对不可能容忍严柏高的尸体落在他们手里。
阿宝突然打了个寒颤,"他会不会,就在我们身边。"
潘喆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他能够在锁链上隐身,也就能够在这里隐身。
"三元。"阿宝担忧地看向印玄。
如果让曹煜知道三元就是严柏高,而且灵魂就在他们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潘喆道:"我们可以用严柏高的尸体来换回你的师父和师叔。"
阿宝踌躇。怎么说那也是三元的尸体,就这么拿出去当筹码交换,似乎有点……不厚道。好吧,是很不厚道。
印玄道:"他同意。"
阿宝道:"你怎么知道?"
印玄道:"身为鬼神宗传人,不知道才奇怪。"
"……"骗人的吧?阿宝狐疑地看着他。不过也对,他是御鬼派传人,不是鬼神宗传人,所以不知道也不奇怪。他很快为自己找到借口。
潘喆道:"那我们怎么把尸体运出去呢?"
阿宝道:"不如把曹煜运进来?"
潘喆道:"都可以,怎么做?"
"呃,叫一声试试?"阿宝对着四周喊道,"曹煜,出来做生意了。"
☆、鬼煞村(二十四)
回答他的只有一室静谧。
"我们还是先想办法把镇魂塔里的魂魄拿出来吧?"潘喆干咳一声,暗暗羞愧自己一大把年纪竟然真的跟着阿宝的思绪瞎胡闹。
阿宝道:"我们要不要先摆个阵法,万一镇魂塔里面关着其他厉鬼的魂魄怎么办?"
潘喆道:"曹煜不会把严柏高和其他魂魄关在一起。"
"……"阿宝道,"潘掌门真是深谙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之道啊。"
潘喆道:"曹煜其人心思深沉……"
"啊啊啊!"阿宝大叫起来。
"放心,他虽然心思深沉,却有致命的弱……"潘喆顺着阿宝的目光看去,然后也轻呼了一声。
印玄一手托着镇魂塔,一手将塔顶掀了开来。
"吼!"
巨大的咆哮声传来。
印玄身体极急速后掠,背部重重地撞在山壁上。
同时阿宝比潘喆用力扑倒,两人在地上滚了一圈,躲在石棺的另一边。幸好从镇魂塔放出来的厉鬼并没有注意他们,而是一心一意将注意力放在印玄身上。
阿宝偷偷地探出头,看着那只盘踞石棺上方张牙舞爪的怪物,小声道:"这是什么?"
潘喆皱眉道:"应该是某种凶兽成精后的魂魄。"
阿宝道:"曹煜不会把它和三元的一魂二魄关在一起吧?人渣啊!"
"不会的。"潘喆道,"这应该是用来对付我们的陷阱。"
阿宝道:"潘掌门,为什么说到对付我们的陷阱的时候你还这么平静?"
潘喆道:"我对印前辈有信心。"
阿宝嘴唇动了动,想告诉他印玄身受重伤,实力大不如前,又想到曹煜可能就在旁边偷窥,只好将话强忍了下去,从怀里掏出噬魂符,眼睛紧紧地盯着凶兽魂魄和印玄。
他们正在对峙。
印玄脸色微微发白,抓着镇魂塔的手几不可见地微微颤抖。
凶兽停在空中,眼睛大如碗口,不断地冲印玄咆哮着。它的身躯庞大,两只前爪不时抬起来舞动,像是在试探着印玄的反应。
终于,它似乎看破印玄外强中干,猛然扑了上去。
印玄将镇魂塔抛起。
曾被镇魂塔镇住的凶兽身体在半空一滞,后腿飞快地蹲下又跃起,像是想要避开这座宝塔。
与此同时,印玄从怀里掏出了浑元破煞镜,反手朝凶兽一照。
凶兽痛叫一声,转身就跑。
阿宝看准机会,丢出三张噬魂符。
他画的噬魂符威力虽小,但积少成多,三张符咒刚好贴中凶兽的爪子。它痛苦地扭动了下,从半空跌落在地,吼声如雷般震颤着石室,竟让地面摇晃起来。
印玄掏出一张噬魂符,射中它的头尾。
凶兽头用力摆动了下,双眼满是不甘地盯着印玄,渐渐地消失在符咒下。
阿宝等到凶兽完全消失才跳出来,奔到印玄身边,想扶又不敢扶地搓着手道:"祖师爷没事吧?"
印玄顺手将镇魂塔和浑元破煞镜收入袖中,侧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道:"做得不错。"
……
祖师爷在夸奖他?祖师爷在夸奖他!
阿宝一双眼睛亮得想两百瓦的电灯泡。
潘喆干咳一声道:"看来曹煜早就知道我们会来这里。"
印玄道:"也许只是以防万一。不然他不会把尸体放在这里。"
潘喆想了想,点头道:"镇魂塔是用来防止有人偷窃尸体的。"
阿宝道:"谁会这么想不开跑到鬼煞村的后山的春波洞的石室里就为了偷一具尸体?"
"如果这具尸体可以复活呢?"潘喆问。
阿宝吃惊道:"真的假的?"
"有镇魂塔的地方就有归阳珠。有了归阳珠,就能慢慢地修复尸体,直到魂魄归体,还阳!"
阿宝低头看着棺材里严柏高的尸体,果然面色红润,仿佛在生。"也就是说,三元能够复活?"
潘喆道:"以前也许能的。"
"以前?你刚刚明明说是能的。"阿宝有种被涮了的错觉。
潘喆道:"他的灵魂被分成两份,其中一份还与厉鬼融合,就算回到身体里,也不能长久。所以才说不能。"
阿宝道:"那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吗?"
潘喆道:"问曹煜更清楚。如果有办法救活他,曹煜绝对不会不做的。"
阿宝道:"听了你的形容,我几乎要相信曹煜其实是个情圣了。"
潘喆道:"你可以这么相信。"
阿宝道:"虽然是一面之词,但许芹,哦,她是一个被曹煜害死的女鬼,听说生前和他有一腿,听她的描述,我觉得曹煜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潘喆道:"也许吧,我们看到的都是片面,到底怎么样,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阿宝转头看到印玄正看着一面石壁,若有所思,忙追上去道:"祖师爷发现了什么?"
潘喆跟在他后面看了一会儿道:"地图?"
阿宝看着那比线团更加复杂的图案,失笑道:"这是地图?那藏的宝藏一定谁都找不到。"
"我们在这里。"印玄突然伸手在图案上一指。
阿宝研究了半天还是看不懂其中奥妙,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我们在这里?"
潘喆道:"原来春波洞竟然还有这等妙义!"
印玄颔首道:"我也是想到春波洞的春波二字,才明白这张地图所指。"
他们越这么说,阿宝越是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印玄道:"春夏秋冬正合东南西北,波字有水,可视为五行中的水。这张地图正是按照四方五行的规律所绘,地图中只有代表水的路径才是对的。"
潘喆道:"不错。不止如此,而且这张地图可以大看,也可以小看。大看可明春波洞的地势,小看的可找到出路。"
阿宝道:"您说了这么多,就最后一句话最中听!"
潘喆道:"现在我肯定曹煜并不知道我们会在这里,不然他一定会毁掉这张地图。不过他迟迟不露面,不知道又在计划什么。"
阿宝道:"会不会去找我师父师叔麻烦了?"
潘喆脸色一变。
阿宝催促道:"快看看地图上有没有写哪里用来关人?"
潘喆道:"地图除了入口与出口之外,只有路,一条条的路。"
阿宝道:"那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去找师父师叔吧。"
印玄走到石棺边上,将石盖重新关上。
阿宝于心不忍道:"我们就这样把三元丢在这里?"
潘喆道:"既然人死不能复生,留下皮囊有什么用?"
阿宝道:"好歹做个纪念。"
潘喆道:"等他转世投胎就会有新的皮囊了。"
"……"阿宝道,"被你皮囊来皮囊去的这么一叫,我觉得我这一身挺不安全的,谁知道什么时候会不小心被剥下来。"
潘喆失笑。
印玄盖好棺材,将收伸到棺材底下,似乎在摸索什么。
阿宝道:"不会有条通道在棺材地下吧?"
轰隆隆。
像是回应他的猜测,果然有声音响起来,却是从上面传来的。
阿宝抬起头,看着头顶上露出的黑乎乎的通道,郁闷道:"这条路是蜘蛛侠专用吧?我们怎么上去?"
潘喆看看头顶的通道,又看看石棺,缓缓道:"这通道的形状是倒是与这石棺差不多,而且大也只大了几寸。"
阿宝想起之前的经历,惊讶道:"不会吧?"
潘喆苦笑道:"应该是。"
……
用棺材当电梯,设计的人实在太环保了!
作者有话要说:回答他的只有一室静谧。
"我们还是先想办法把镇魂塔里的魂魄拿出来吧?"潘喆干咳一声,暗暗羞愧自己一大把年纪竟然真的跟着阿宝的思绪瞎胡闹。
阿宝道:"我们要不要先摆个阵法,万一镇魂塔里面关着其他厉鬼的魂魄怎么办?"
潘喆道:"曹煜不会把严柏高和其他魂魄关在一起。"
"……"阿宝道,"潘掌门真是深谙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之道啊。"
潘喆道:"曹煜其人心思深沉……"
"啊啊啊!"阿宝大叫起来。
"放心,他虽然心思深沉,却有致命的弱……"潘喆顺着阿宝的目光看去,然后也轻呼了一声。
印玄一手托着镇魂塔,一手将塔顶掀了开来。
"吼!"
巨大的咆哮声传来。
印玄身体极急速后掠,背部重重地撞在山壁上。
同时阿宝比潘喆用力扑倒,两人在地上滚了一圈,躲在石棺的另一边。幸好从镇魂塔放出来的厉鬼并没有注意他们,而是一心一意将注意力放在印玄身上。
阿宝偷偷地探出头,看着那只盘踞石棺上方张牙舞爪的怪物,小声道:"这是什么?"
潘喆皱眉道:"应该是某种凶兽成精后的魂魄。"
阿宝道:"曹煜不会把它和三元的一魂二魄关在一起吧?人渣啊!"
"不会的。"潘喆道,"这应该是用来对付我们的陷阱。"
阿宝道:"潘掌门,为什么说到对付我们的陷阱的时候你还这么平静?"
潘喆道:"我对印前辈有信心。"
阿宝嘴唇动了动,想告诉他印玄身受重伤,实力大不如前,又想到曹煜可能就在旁边偷窥,只好将话强忍了下去,从怀里掏出噬魂符,眼睛紧紧地盯着凶兽魂魄和印玄。
他们正在对峙。
印玄脸色微微发白,抓着镇魂塔的手几不可见地微微颤抖。
凶兽停在空中,眼睛大如碗口,不断地冲印玄咆哮着。它的身躯庞大,两只前爪不时抬起来舞动,像是在试探着印玄的反应。
终于,它似乎看破印玄外强中干,猛然扑了上去。
印玄将镇魂塔抛起。
曾被镇魂塔镇住的凶兽身体在半空一滞,后腿飞快地蹲下又跃起,像是想要避开这座宝塔。
与此同时,印玄从怀里掏出了浑元破煞镜,反手朝凶兽一照。
凶兽痛叫一声,转身就跑。
阿宝看准机会,丢出三张噬魂符。
他画的噬魂符威力虽小,但积少成多,三张符咒刚好贴中凶兽的爪子。它痛苦地扭动了下,从半空跌落在地,吼声如雷般震颤着石室,竟让地面摇晃起来。
印玄掏出一张噬魂符,射中它的头尾。
凶兽头用力摆动了下,双眼满是不甘地盯着印玄,渐渐地消失在符咒下。
阿宝等到凶兽完全消失才跳出来,奔到印玄身边,想扶又不敢扶地搓着手道:"祖师爷没事吧?"
印玄顺手将镇魂塔和浑元破煞镜收入袖中,侧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道:"做得不错。"
……
祖师爷在夸奖他?祖师爷在夸奖他!
阿宝一双眼睛亮得想两百瓦的电灯泡。
潘喆干咳一声道:"看来曹煜早就知道我们会来这里。"
印玄道:"也许只是以防万一。不然他不会把尸体放在这里。"
潘喆想了想,点头道:"镇魂塔是用来防止有人偷窃尸体的。"
阿宝道:"谁会这么想不开跑到鬼煞村的后山的春波洞的石室里就为了偷一具尸体?"
"如果这具尸体可以复活呢?"潘喆问。
阿宝吃惊道:"真的假的?"
"有镇魂塔的地方就有归阳珠。有了归阳珠,就能慢慢地修复尸体,直到魂魄归体,还阳!"
阿宝低头看着棺材里严柏高的尸体,果然面色红润,仿佛在生。"也就是说,三元能够复活?"
潘喆道:"以前也许能的。"
"以前?你刚刚明明说是能的。"阿宝有种被涮了的错觉。
潘喆道:"他的灵魂被分成两份,其中一份还与厉鬼融合,就算回到身体里,也不能长久。所以才说不能。"
阿宝道:"那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吗?"
潘喆道:"问曹煜更清楚。如果有办法救活他,曹煜绝对不会不做的。"
阿宝道:"听了你的形容,我几乎要相信曹煜其实是个情圣了。"
潘喆道:"你可以这么相信。"
阿宝道:"虽然是一面之词,但许芹,哦,她是一个被曹煜害死的女鬼,听说生前和他有一腿,听她的描述,我觉得曹煜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潘喆道:"也许吧,我们看到的都是片面,到底怎么样,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阿宝转头看到印玄正看着一面石壁,若有所思,忙追上去道:"祖师爷发现了什么?"
潘喆跟在他后面看了一会儿道:"地图?"
阿宝看着那比线团更加复杂的图案,失笑道:"这是地图?那藏的宝藏一定谁都找不到。"
"我们在这里。"印玄突然伸手在图案上一指。
阿宝研究了半天还是看不懂其中奥妙,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我们在这里?"
潘喆道:"原来春波洞竟然还有这等妙义!"
印玄颔首道:"我也是想到春波洞的春波二字,才明白这张地图所指。"
他们越这么说,阿宝越是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印玄道:"春夏秋冬正合东南西北,波字有水,可视为五行中的水。这张地图正是按照四方五行的规律所绘,地图中只有代表水的路径才是对的。"
潘喆道:"不错。不止如此,而且这张地图可以大看,也可以小看。大看可明春波洞的地势,小看的可找到出路。"
阿宝道:"您说了这么多,就最后一句话最中听!"
潘喆道:"现在我肯定曹煜并不知道我们会在这里,不然他一定会毁掉这张地图。不过他迟迟不露面,不知道又在计划什么。"
阿宝道:"会不会去找我师父师叔麻烦了?"
潘喆脸色一变。
阿宝催促道:"快看看地图上有没有写哪里用来关人?"
潘喆道:"地图除了入口与出口之外,只有路,一条条的路。"
阿宝道:"那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去找师父师叔吧。"
印玄走到石棺边上,将石盖重新关上。
阿宝于心不忍道:"我们就这样把三元丢在这里?"
潘喆道:"既然人死不能复生,留下皮囊有什么用?"
阿宝道:"好歹做个纪念。"
潘喆道:"等他转世投胎就会有新的皮囊了。"
"……"阿宝道,"被你皮囊来皮囊去的这么一叫,我觉得我这一身挺不安全的,谁知道什么时候会不小心被剥下来。"
潘喆失笑。
印玄盖好棺材,将收伸到棺材底下,似乎在摸索什么。
阿宝道:"不会有条通道在棺材地下吧?"
轰隆隆。
像是回应他的猜测,果然有声音响起来,却是从上面传来的。
阿宝抬起头,看着头顶上露出的黑乎乎的通道,郁闷道:"这条路是蜘蛛侠专用吧?我们怎么上去?"
潘喆看看头顶的通道,又看看石棺,缓缓道:"这通道的形状是倒是与这石棺差不多,而且大也只大了几寸。"
阿宝想起之前的经历,惊讶道:"不会吧?"
潘喆苦笑道:"应该是。"
……
用棺材当电梯,设计的人实在太环保了!
☆、鬼煞村(二十五)
"那我们怎么上去?进去和三元挤一挤?"阿宝挠了挠脸。虽然作为御鬼派的传人,他经常和鬼打交道,但是,鬼和尸体是有区别的。他想起许芹的死状,觉得脖子有点凉。
印玄跳到棺材盖上,朝阿宝伸手。
阿宝看他苍白的脸色,摆手道:"我自己来。"他先用手肘按住棺材盖,然后用力将右腿抬上来……
还差一点。
他的脚尖不断地勾着石棺材,脸涨得通红,眼睛开始充血。
潘喆终于看不过去,托了他一把。
阿宝爬到棺材上,掌心的伤口重新裂开,痛得直龇牙。
潘喆朝印玄伸出手,印玄伸手将他拉了上来。
阿宝:"……"
石棺材虽然不小,但是挤上三个人就变得十分狭窄。
阿宝缩着腿道:"我记得棺材和地是连在一起的,不知道一会儿什么升起来。"来字刚落,他就发现棺材盖在往上升。他吃惊地探出头朝下看了一眼,只见棺材的四个角各升起一根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小圆柱子,将棺材盖顶了起来。由于柱子很细,所以被顶起来的棺材盖有点摇摇晃晃。
阿宝慌忙将头缩了回来,老老实实地抱腿坐着。
夜明珠的光芒越来越远,上面是一片黑漆漆不知道有多高的长道。棺材盖电梯终于完全没入那条类似通风口的通道中。
三个人不得不完全贴在一起。
阿宝打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照着四周。幸好电梯的速度不快,稍稍减轻了黑暗带给他的压抑感。
铿。
棺材盖震了震,然后停下来。
阿宝摸了摸后脑勺,头努力向后转,"后面好像有风。"
"你别动。"潘喆低声,"让我先把脚抽出来,等等,唉,好了,你动吧。"他在最中间的位置,所以被夹得最紧。
阿宝终于转过头去,然后看到了一道极亮的白光从后面传来,亮得就像北极星。"有光。"他用力地将手抽出来,然后慢吞吞地转身,想向光的方向爬去,但是他们身后的洞口很小,三个人中只有潘喆是正对着洞口的,印玄和阿宝都被挤在一边,要进洞口必须把潘喆缩小一半。
"我先。"潘喆花了十分钟才转过身来,然后喘了口气,一点点地朝光的方向的爬去。
阿宝看向印玄。他突然很好奇他进洞的姿势,当然,这绝对不是说他很想看印玄爬行的样子,而是……好吧,他好像的确是在期待印玄爬行的样子。
但是印玄戳破了他的希望。他说:"你先上。"
阿宝只好将身体钻进洞里,四肢并用地往前爬。
潘喆已经爬出一段距离了,由于他的遮挡,光一下子被遮住了,只剩下黑漆漆的通道。空气很沉闷,阿宝不得不爬一段听下来,大口大口地呼吸一会儿再继续。
阿宝察觉到潘喆动作越来越慢,正想拍拍他的鞋子,就听到一些细碎的嘈杂声从洞的那一头传过来。
外面有人?
阿宝动作顿了顿,随即像潘喆一样放慢了动作。
嘈杂声越来越响,听上去不止一个人。
阿宝觉得声音有点耳熟,仔细分辨了下,似乎有几个声音像是邹云他们。
快要接近洞口时,他已经能够确定其中三个人。
一个是邹云,一个是珊瑚,还有一个是媚娘,但没听到珍珠的声音。他们似乎在争论什么,主题听不清楚,隐约听到他们不止一次地提到了曹煜的名字。
潘喆的动作突然停下了,然后错过身子,将露出那道光。
与其说他们前面是一个出口到不如说是一个通风口,只有正常人脑袋大小的洞,仅能保持空气流通。
阿宝爬到潘喆脚后跟处停下,然后趴在地上,凝神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
"停!"
媚娘的声音尖锐地响起,"我们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永远也别想讨论出结果来。"
邹云呵呵笑道:"不错,我们的确该理智。"
"怎么理智?难道全听你们的?"一个粗哑的嗓音不服气地叫道。
阿宝在记忆力搜寻了一遍,发现自己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
"大郎死了,武力也死了。"媚娘道,"难道这两条人命还不能让你们看清未来呢?再这样下去,大郎和武力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榜样。"
"大郎是他自己活该!是他先想杀曹先生。至于武力。"那个粗哑的嗓音嘿嘿冷笑两声道,"他是怎么死的,你们心知肚明。"
邹云道:"他自杀而死,与人无尤。"
"自杀?武力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自杀?反正都说开了,我也不怕老实说。武力昨天晚上走之前跟我说过,说他知道媚娘夜里一定会去找潘喆,所以想去偷她万蛇宝鼎。现在宝鼎没偷到了,人却死了,嘿嘿,我看这里面是怎么回事不用我明说了吧?"
"如果不是你亲口说出来,我还真的不知道武力居然对我的万蛇宝鼎感兴趣。他这个人呀,要是感兴趣直接问我要不就好了。我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媚娘,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有本事你就把武力的尸体剖开,看里面有没有你的蛇毒!"
媚娘道:"奇怪了,你怀疑他死得蹊跷为什么要我来剖尸体?"
"罢了!"邹云忍不住打断两个人的争吵,"既然大家意见不合,不如投票表决。若有人相信曹公子所言,相信月光池的确能令人长生不老,便举起手来。"
阿宝看不到景象,焦急地戳着潘喆的脚。
潘喆比了个二。
媚娘笑道:"还真有人相信那个连谎都圆不起来的鬼传说啊。"
"如此说来,余下便是不信的。"邹云道,"不知又有多少仍执意留在此地,也请举手。"
潘喆比了个拳头。
媚娘道:"咦,你们刚才不是说相信月光池传说吗?为什么不留下来?"
"相信和留下来是两回事。"依旧是粗哑嗓音,"哼。我高兴活够了就去死,要你管。"
媚娘道:"你想找死是你的事,我为什么要管你?"
邹云道:"好,既然大家都决议离开,我们便不可再窝里内斗,只一心一意地想出离开的方法。如大郎这般独自行动者,万不可取。如武力这般觊觎同伴宝物者,更不可取。"
粗哑嗓音道:"你们是承认武力的死和你们有关系了?"
媚娘道:"我和可没关系。我晚上的确去找了潘喆,可我只是坐了一会儿,没多久就走了,邹云啊,你可以替我作证,不是吗?"
邹云道:"不错,昨晚媚娘的确来找我讨论些要事。"
"讨论什么事?"珊瑚的声音尖锐地响起。
媚娘吃吃笑道:"他是男人,我是女人,你说我们三更半夜能讨论什么事?"
"你不要脸!"珊瑚气得大骂。
邹云道:"莫要胡说。我们只是商谈,并未做出与礼教不和之事。"
媚娘道:"是不想做,还是来不及做呢?"
邹云道:"曹公子不知何时会赶来,我们还是莫要浪费时间,先讨论出解决之道为上。"
媚娘道:"若非潘喆那个不识情趣地打扰我们,我们何止于浪费时间?"
邹云似乎怒了,低喝道:"媚娘。"
"算了。"媚娘道,"不就是对付曹煜吗?我们既然进了春波洞,那对方他的办法就有的是。"
"有何办法?"
"严柏高的尸体不就藏在春波洞吗?"
☆、鬼煞村(二十六)
声音一下子静了。
虽然阿宝看不到下面的情景,但是光想象也能想到他们此刻一定是个个眼冒绿光。
珊瑚突然冷笑一声道:"你这么说,一定是知道严柏高的尸体藏在哪里了?"
媚娘道:"小姑娘,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我为了找到这条通道花了多少年?你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想让我帮你把路都铺平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珊瑚道:"你不是勾搭了那个洋鬼子吗?不然哪有机会趁曹煜不在的时候跑到后山来摸地形?"
"你妹妹不是还勾搭了新来的两个帅哥吗?怎么?她没有告诉你就和两个帅哥私奔了?"
媚娘的话证实了阿宝的猜测,珍珠果然不在这群人中间。
"大家同坐一条船,正该同舟共济,何必起无谓的争执?"邹云等两人吵得差不多又出来当和事老,"我们进山时,村里已经无人,也就是说,所有人都该在这座山里。"
他的话成功地让所有人都收了口,呼吸声却十分粗重。
粗哑嗓音第一个打破沉寂,"也就是说,曹煜、老鼠爷和斯特林都在这山里?"
邹云道:"不止他们,还有新来的两个人。"
媚娘道:"你们忘记算珊瑚小姑娘的妹妹,珍珠小姑娘。她现在应该正和那两个帅哥找地方风流快活吧?真是羡慕死人了。"
虽然知道他们看到自己,这句话并不是说给他听的,他还是觉得面上一红,尤其祖师爷就在他后面。
珊瑚道:"哼哼,还有一个人你忘了说。"
媚娘道:"你不会是要说武力吧?"
珊瑚道:"潘喆,怎么,你刚刚找过他就把他给忘了?"
粗哑嗓音低咒一声道:"很好,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正和一群不知道藏在暗处的人呆在一个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山洞里。"
媚娘笑道:"您不会是怕了吧?您不是五福洞的洞主吗?对于山洞,你应该是最熟悉的。"
洞主道:"废话少说,我们现在怎么办?继续呆在这里?"
媚娘道:"难道你看不到我正在请我家的宝贝寻找出路吗?"
阿宝感到潘喆的身体突然僵硬了,不由好奇地抬头。只见小半截蛇突然竖在洞口,虽然和它有一段距离,但阿宝仍感觉到了它阴森的目光。
阿宝立刻后退,顺便拉了下潘喆的腿。
潘喆一动不动。他很清楚,在这样狭窄的山道中,尤其自己还在只能倒着爬行的情况下,是绝对不可能跑过这条蛇的。他唯一自救的办法就是在蛇扑过来之前先解决掉他。
这时候,他突然后悔起当年重命理轻法术的思想了,不然现在绝对不可能抓耳挠腮地想不出一个办法。
蛇突然窜了过来。
潘喆正要去抓,发现那条蛇竟然直接越过他,朝阿宝扑来。
阿宝吓得几乎瘫软,掌心虽然捏着符纸,但手却硬得抬不起来。
千钧一发。
一道黄光闪过,阿宝看到一张黄符掉在蛇身上,将它牢牢地定在原地,那时候,蛇头离阿宝的脑袋只有五厘米左右的距离。
阿宝看着近在咫尺的蛇,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
"谁?"媚娘的声音突然近了。
潘喆头皮一麻。
媚娘和蛇之间肯定有旁人不知的特殊联系,所以蛇刚被定住她就感觉到了。
砰。
整个山洞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怎么回事?"所有人惊慌起来。
"看上面!"有人惊呼。
阿宝他们挤在小山洞里,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只能根据他们的惊呼声来猜测外面发生的事。
"那是什么?"洞主那粗哑的嗓音总是能让人在嘈杂声中一下子分辨出来。
"真没想到能够在这里与大家见面。"曹煜的声音缓缓响起。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阿宝也许会承认他的声音相当的悦耳,尤其和洞主比,简直媲美电台主持人。可是在眼下这个环境,他的出现就显得十分诡异和危险。
"不过很高兴大家能够来这里做客。"曹煜道,"如果你们愿意和我提前打一声招呼,也许我能准备得更加丰盛一点。"
洞主突然喊叫道:"曹煜!你少来这一套!快点放我们出去!我们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曹煜叹息道:"月光池计划还没有完成。"
邹云道:"曹公子,恕我直言。只怕在你心里,从未想过要完成这个计划吧?"
曹煜道:"获得永生不是每个人的追求吗?"
"追求你个狗屎!"洞主愤怒道,"要不是你用钱骗我们来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谁会耐烦陪你在这里玩家家酒?什么月光池,你根本就是个神经病!"
曹煜道:"原来你还记得收了我的钱啊。"
"我只收了你一年的钱,可以你自己说老子在这里呆了几年了?几年了?"
曹煜道:"你的移山术根本就是魔术吧,一个小小的障眼法而已。我出三百万买下你一辈子都够了。你还想要求什么?"
"你给了钱,也要给我花的机会啊!我们都困在这里,哪天才有机会出去花钱?不能花,钱和废纸有什么区别?"
曹煜道:"可以当做遗产,留给你的家人。"
洞主道:"狗屁!"
珊瑚道:"你说遗产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没想过让我们离开?"
曹煜道:"当然不会,只要解开月光池的秘密,我一定让你们离开。"
邹云道:"事到如今,大家不妨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曹公子,区区只想问你一句,月光池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曹煜道:"永生。"
珊瑚冷笑道:"谁会希望自己的生命像卡带一样不断地重复?你当我们是傻瓜?"
曹煜道:"你看到卡带是因为你不是带子,你是旁观者。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如果你的记忆每次都会被清除成空白,那么你所以为的一刹那就可以变成快乐的永恒。"
珊瑚道:"人生本来就应该有酸甜苦辣,只有短暂一刹那的人生根本就不算是人生!"
"你又错了。"曹煜道,"时间的长短是相对而言的。你觉得你数十年人生很长,可是和地球的生命比,那就是一刹那。你觉得蝴蝶的生命很短,但是对它来说又很长。就看你怎么看。"
珊瑚道:"好吧,撇去这些不说。就说你的永生计划,这里是月光村,所以半夜三更出现那么诡异的景象也不会有人过问,但如果我们最幸福的时刻在马路中央或是商场里怎么办?难道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是瞎子吗?"
曹煜道:"看来你对月光村的理解有偏差。难道你还以为月光村和外面是同一个世界吗?为什么月光村只有索魂道这一条通道?如果不通过索魂道,而是从大镜山直接翻过来,这里又会是什么地方。难道你没有想过吗?"
珊瑚久久没有回答,显然真的没有想过。
邹云道:"莫非曹公子是说,这里已非人间界?"
曹煜道:"当然。这就是月光池的力量,创造一个独属于我们自己的世界。"
珊瑚道:"还是不通!若给予我最幸福的人已经死了,那怎么办?"
曹煜道:"如果你有疑问,为什么不和我一起来找寻答案呢?"
邹云道:"曹公子所言的找寻答案,莫非便是悬于我们顶上的这把铡刀?"
阿宝这才知道刚才他们说的上面竟然是出现了一把铡刀。
"我虽诚意相邀的,但可惜的是,你们一起拒绝了我。"曹煜的声音突然变得森冷,"你们要对付我,我没意见,可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地打算惊扰到柏高。我不允许这个世界存在任何伤害他的可能。"
☆、鬼煞村(二十七)
"曹煜,你以为你是谁!"洞主终于爆发了,"我们跟你无冤无仇,要不是被逼到这份上,谁会吃饱撑着找一个死人的麻烦?你说不允许这个世界存在任何伤害他的可能性,可是一直在伤害他的人就是你!"
"住口!"曹煜怒吼道。
洞主越发得意,"我现在怀疑,根本就是你杀了他!你杀了他还不够,还不让他入土为安。你口口声声说他在你的身边,可事实上他的灵魂早就已经逃出去了!不然你不会让老鼠爷招魂!不要以为你做的一切没人知道,我们不说不等于我们是笨蛋。"
他说了这么多,曹煜反倒冷静下来了,"其实你们知道还是不知道,已经没有区别。"他的毫不掩饰声音中的杀气,冷冷地笑着,"反正月光池的秘密,我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邹云道:"曹公子此言何意?难道想鸟尽弓藏?"
曹煜道:"我本来想留你们一命的,可惜,你们太不听话了。"
珊瑚道:"曹煜!我们只是你请回来的帮手,不是你的走狗。既然你已经找到月光池的秘密,为什么不放我们离开?"
邹云道:"不错,曹公子,只要你放我们安然离开,邹某担保,我们绝不会将此地的秘密泄露半个字。"
其他人纷纷应和。
邹云见曹煜不说话,以为他动了心,又道:"而且决计不会找曹公子麻烦,此事就一笔勾销,谁都不许再提起,曹公子以为如何?"
应和声先弱后强。
"听起来不错。"曹煜道,"但是,我更相信死人。"
"你!"
洞中的光突然灭了。
愤怒的指责声很快淹没在惊呼声和猛然落地的铡刀声中!惊叫四起,山洞陷入混乱。
阿宝紧张地缩了缩身体,想向后退,却突然听到潘喆闷哼一声,随即媚娘刻意压低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带我离开这里。"
潘喆道:"洞口大小你应该看到了,怎么带你走?"
"你会有办法的。"媚娘娇滴滴道。
阿宝的手搭在潘喆的小腿上。他明显感到他全身的肌肉都在收缩,想到媚娘的手段,阿宝脑海中浮现万蛇爬行的景象,不由打了个寒战。
潘喆道:"除非用凿子把洞口凿开。"
"不管用凿子还是用炸药,总之带我离开这里。"血腥气渐渐从洞里散发出来,这让她的声音变得紧绷。
潘喆苦笑道:"我既没有凿子也没有炸弹。"
"那我们就一起死!"媚娘阴森森地道。
印玄突然出声道:"在洞的另一端有出口。"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媚娘冷笑。
潘喆道:"如果我是你,我会尝试着相信,至少有一线生机。你们刚刚不也说了么,无冤无仇,何必赶尽杀绝?"
媚娘道:"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当我走运的时候绝不希望有人和我一样走运,但是当我倒霉的时候,我却希望人人都和我一样倒霉。"
印玄道:"只剩下五个人了。"
"什么?"媚娘心头一紧。
"算上你在内,洞里还剩下五个人。"印玄语调一如既往的冰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犹如索命无常。
媚娘呼吸渐沉。
"四个。"印玄淡淡道。
"说。出口在哪里!"媚娘急促地问。
印玄道:"贴着墙往右边走,大约二十尺处,高两尺处有一块凸起的石头,往右转三下,会有出口。"
"你若是骗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媚娘轻声威胁。
阿宝暗想:祖师爷是鬼神宗传人,真正的鬼的祖宗,你要是做了鬼,那还不是搓圆捏扁任人拿捏?
"蛇怎么办?"潘喆开口的时候媚娘已经离开了。
阿宝塞了一张定身符在他手里,"你慢慢地贴上去。"
潘喆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抬手,将定身符贴在盘着颈项的蛇身上,再轻轻地将蛇从脖子上扯了下来,用力朝外丢去,然后急促道:"快走。"
阿宝道:"去哪里?"
潘喆被问住了。他们刚刚从石室里过来,再走只能是回头路。他回忆着墙上所绘的地图,喃喃道:"不对,这里应该还有一条出路。"
阿宝怀里突然有了动静,四喜慢慢吞吞地像是试探着探出头来道:"大人?"
阿宝道:"你没事了吗?"
"我不知道,从进了山洞之后就昏昏沉沉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刚刚才醒过来,窒息的感觉终于消失了。咦,外面阴气好重!"四喜不停地吸气。
"死了这么多人,一定会有阴气的。"潘喆突然顿住。
阿宝也猛然反应过来,"他们死了,岂不是变成了……"
鬼!
印玄道:"他们都被捉起来了。"
阿宝想起珍珠曾经说过,落到曹煜手里会生不如死,不由打了个好寒战,"不是说有四个漏网之鱼吗?"
印玄道:"他们应该已经逃出去了。"
潘喆身体往回缩了缩,脚正好踢到阿宝的肩膀,忙屈腿道:"我们边找路边聊吧?"
印玄道:"这里应该还有一条路。"
阿宝悄悄地回头,手里的手电筒刚刚打开,就看到原本在后面的印玄一晃,消失了。
"……"
潘喆催促道:"我们也走吧。"
阿宝关掉手电筒,一点点往后退去。
四喜好不容易从解脱出来,欢快地跑前跑后,一会儿问为什么他们出现在这里,一会儿又问那股强大的力量怎么消失的。
阿宝解释了一会儿,就觉得口干舌燥,于是干脆闭上了嘴巴。
阿宝终于从洞里钻了出来,坐在石棺材盖上,刚想喘一口气,就感到棺材猛然往下沉去。
"祖师爷。"他下意识地抓住印玄。
印玄反手搂住他的腰,然后在棺材盖即将退出通道的时候飞了起来,用左手和双腿撑住墙壁,停在半空。
棺材盖落回石室,盖住严柏高的尸体。
"嗯?"
下面响起曹煜疑惑的声音。
阿宝抓着印玄,觉得腰快要被勒断了。早知道他有这么多机会用到腰部的力量,当初就该多做做仰卧起坐!
脚步声响起,一步步朝这里靠来。
印玄抬头往上看。
石室的光不能照到顶上,但是印玄能够感觉到潘喆正低头看过来。
"你们出来吧。"曹煜突然停下了脚步。
阿宝低着头,正好能看到棺材边上的鞋尖。
"你放心,我不会像对待邹云他们那样对待你们的。"曹煜淡然道。
相信他才有鬼!
不对,有鬼也不相信他!
阿宝在心底冷哼,随即感到印玄突然跳了下去,在棺材盖上轻轻一点,又想旁边掠去。
阿宝一落地就戒备地看向曹煜。
曹煜站在棺材边上,一身休闲的格子衬衫,夜明珠的光线让他的脸看上去毛茸茸的,像个无害的宠物。他鼓掌道:"好身手,怪不得连镇魂塔里的镇魂兽都奈何不了你们。"
印玄依旧扶着阿宝的腰,显然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曹煜看出他的戒心,微笑道:"你们是我哥哥请来的,应该知道我只是个普通人,不用这么防备我。"
阿宝道:"刚刚好像有很多不普通的人死在了你这个普通人手下。"
"你们刚才果然在。"曹煜眼中精光闪烁。
跟他说话果然一点都不能大意。
阿宝懊恼地抿紧嘴唇。
曹煜道:"不过你放心。你们没有动柏高的身体,就凭这一点,我可以放你们一马。"
☆、鬼煞村(二十八)
阿宝道:"那你能不能顺便放我师父和师叔一马?"
曹煜慢吞吞道:"也不是不可以。"
通常这句话背后都会带着一长串可能不可能的不平等条件。阿宝等着他开口。
曹煜道:"如果你能帮我把一个人的魂魄招回来,我就放了他们。"
那个人不用问就知道是谁。
阿宝嚷嚷道:"我怎么知道师父和师叔是不是没事?"
曹煜道:"你可以选择相信我,然后我们合作。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然后我散伙。"
阿宝道:"你抓着我师父和师叔有什么用?"
"他们是御鬼派掌门和掌门的师弟,在招魂方面总会有点突破的。"曹煜道,"这个理由会不会让你多相信我一点?"
阿宝道:"完全没有!"
印玄道:"月光池的秘密是什么?"
曹煜道:"你也想获得永生?"
阿宝刚想说骗鬼,就感到腰际一紧,曹煜那张大熊脸突然出现在眼前。印玄一手抓住曹煜的领子,冷冷地盯着他道:"你最好学会只回答,不提问。"
曹煜仰起脖子,从容道:"月光池的秘密就是永生,我从来没有撒谎。"
阿宝到现在还有点不相信曹煜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落在了他们的手里,小声问印玄道:"祖师爷,他身上会不会有什么毒药之类的东西,一沾就中了啊?"
曹煜道:"这个建议不错。"
印玄的手紧了紧,曹煜的衣领越来越紧,掐着他的脖子难以呼吸,眼睛微微充血"如果你死了,一切就结束了。"
曹煜眸光闪了闪,"你这么想知道月光池的秘密,一定不会让我轻易死。"
"你死了,我一样能知道想要知道的秘密。"
曹煜皱起眉,看着印玄的眼神阴冷。
印玄道:"我的耐心有限。"
"你猜对了。"曹煜终于松口,"月光池的秘密就是能够让人变成僵尸。"
印玄手猛然一松,却依旧扯着他的领子,"怎么变?"
曹煜道:"如果我知道,就不会叫这么多人来这里研究了。"
阿宝机灵道:"既然研究,总会有点成果吧。一点成果都没有,你早就把他们除掉了。"
曹煜喉咙里发出阴沉的笑声,"你觉得你很了解我?"
阿宝道:"坏人的种类就这么几种,都是有迹可循的。你一看就是唯利是图,心狠手辣的人。"
"唯利是图?"曹煜呆了呆,随即盯着阿宝道,"你觉得我是个唯利是图的人?"
阿宝道:"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人在你心里是不是只分为有利用价值和没有利用价值两大类。"
"不是的。"曹煜轻声地反驳,"他在我心里,从来不是用利用价值来衡量的。"
阿宝明知故问地道:"谁?"
曹煜抬眸,定定地看着印玄道:"告诉你月光池的秘密也可以,不过有一个条件,不,不是条件,是愿望。我希望你能帮我达成。我想复活柏高,变成僵尸也好,只要能活下来就好。不要转世,不要投胎,不要忘记我!"
阿宝道:"你有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
曹煜答非所问道:"我的人生中,只有这一件事是非做不可的。"他的目光虽然很平静,但阿宝就是看到那层平静下掩藏的从未消退的疯狂。
印玄道:"如果他愿意,我就帮你。"
"他?"曹煜眼睛紧紧地盯住他,"你有办法把他召回月光村?"
印玄道:"这是我的事。你只要告诉我,月光村的秘密。怎么变成僵尸,又怎么杀掉僵尸。"
阿宝突然明白了印玄来月光村的理由。他既不是为了赚钱,也不是为了帮曹炅,而是为了知道杀僵尸的方法!
"杀掉僵尸?"曹煜一怔。
印玄道:"僵尸是不死之身,但月光村里没有僵尸,它们既然没有逃出去,当然已经死了。"
曹煜凝神想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瞳孔猛然收缩,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印玄道:"什么不可能?"
曹煜耳朵红起来,整个人处于癫狂状态,突然用力地扯着印玄的手,撕拉一声,领子竟然被硬生生地撕开。
阿宝见印玄白皙的手背出现抓痕,连忙伸手帮忙,一边用力地掰曹煜的手,一边用手电筒砸他的手臂。
印玄见他们纠缠,微微皱眉,主动松开手掌。
曹煜一获得自由就朝石室的角落冲去。角落突然开了一道门,两尺余宽,仅容一个人通过,曹煜一下子就钻了过去。
他的身手那样灵敏,大大出乎阿宝的意料,他下意识地往前冲了一步,却很快腾空而起,被印玄抓着朝门飞去。
会撞墙的!
阿宝眼珠瞪得发直。
幸好在他的脸和石墙亲密接触之前,印玄将他先送进了门,然后再钻过去。
门后面是一条黑漆漆的通道,曹煜已经不见了。通道比门宽敞的多,就算三个人并排走也不嫌拥挤。
阿宝忙举起手电筒,朝前面照去。
印玄慢慢地往前走。
四喜从阿宝怀里探出头道:"大人,你们有没有觉得少了什么?"
"啊!"阿宝突然叫了一声,声音在通道里回荡,"潘喆。"
印玄道:"他已经从另一条路走了。"
阿宝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也不问他怎么知道的,欣慰地点头道:"那就好。"
四喜道:"同花顺醒了。"
阿宝道:"他没事吧?"
四喜道:"没有遇到师弟大人,还不错。"
阿宝想到同花顺和邱景云的纠缠,也是一阵头疼,感慨道:"孽缘啊孽缘。"他顿了顿,又郁闷道,"早知道刚才应该死死地抓住曹煜,没想到就这么给他跑了。哼,他口口声声说要复活三元,但一遇到事情就丢下三元的尸体跑了,为人实在太不可靠了。"
四喜道:"我觉得他精神不太正常。"
"那个什么洞主说的没错,他真是个神经病。三元真是太可怜了。"阿宝道,"不过刚才他为什么那么轻易就被我们抓住了呢?太奇怪了。"到现在他都觉得曹煜肯定藏了什么阴谋。
四喜道:"也许他没有防备吧?"
阿宝道:"就算斯特林还在那里等电梯,老虎爷也应该在啊。他又去了哪里?"
走道渐渐到了底。
印玄对春波洞的机关了然于胸,手熟门熟路地摸着机关,只听咯咯两声,门就被打开了。
阿宝正要往前迈步,就发现印玄的手臂一紧,然后被迫转身。
"发生什么事?"阿宝用手电筒茫然地照着黑漆漆的通道。
"不许动。"通道中传来曹煜的声音。
虽然没有看到人,但阿宝感觉得出,他的声音正压抑着极度兴奋。
他在兴奋什么?
阿宝脑袋转了转,想起自己之前说的话,顿时脸色一白。他将手电筒左右扫了扫,随即看到一把黑漆漆的枪正诡异地停在半空中对准自己。
"你刚才说的……三元,在哪里?"曹煜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像是怕惊吓到什么。
"三元?什么三元?"阿宝装傻。
咔。
曹煜把枪上了保险。
印玄道:"你不问我为什么知道你在身后吗?"
曹煜道:"因为你没听到我打开石门的声音。"
阿宝知道印玄在拖延时间,又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能隐身?"
"不能。"曹煜道:"我的耐心有限,我只想知道,你口中的三元在哪里。"
阿宝皱了皱眉。他不知道印玄伤得多重,所以不确定他在这样的情况下能不能保护两个人全身而退。
"住手。"
阿宝的怀里传来三元冷漠的声音。
☆、鬼煞村(二十九)
三元竟然出声了?
阿宝震惊地低头,只见四喜跌跌撞撞地从怀里出来,"……刚才的住手是你喊的?"
"不是我,是三元。"四喜话音刚落,就看到三元伸出长腿,从阿宝的怀里跨了下来。
阿宝:"……"好吧,根据小说定律,主人公出场时一定会光芒万丈万众瞩目,用四喜开道的方式寒碜是寒碜了点,但总比没有好。
"你在跟谁说话?"停在半空中的枪晃了晃。
阿宝这才反应过来,曹煜似乎看不到四喜和三元,"呃,我的鬼使。"
"三元?"曹煜的声音很轻,如细碎的清风,即使拂过柳树,也只能让低垂的柳叶微晃。
三元站在阿宝的前面。
即使只能看到背影,阿宝也能从他身上感觉到忧伤,一种宁静地渗入五脏六腑的忧伤。
"是你么?柏高?"枪的后面慢慢现出人形,曹煜单手握着枪,被胡子淹没的面孔上一双泪眼迎着手电筒的光闪烁。
四喜慢慢地潜过去,站到曹煜边上,然后转头看三元和阿宝。
三元仰起头,半晌,身体慢慢地化作了实体。
四喜趁曹煜失神的刹那,手握住枪,正要趁他不防备抢下来,就看到两滴眼泪从曹煜的眼眶中落了下来。
"柏高。"手中的枪抖动了一下,慢慢地放下,曹煜望着他,泪光背后是欣慰和喜悦,"我知道,我知道你始终放不下我。"
三元淡然道:"放手吧。"
曹煜腮边微微上扬,似乎在微笑,"你放心,我们一定能够在一起的。我不会允许这个世界再有人伤害你。"
三元缓缓地低下头,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其实伤害我的人,一直是你。"
曹煜身体猛震。
三元道:"那些人是因为你才会伤害我。"
曹煜痛苦地低下头,呢喃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放过他们。许芹已经死了,如果你觉得不够,等我们在一起之后,一起回去找许立杰报仇!"
三元道:"那你呢?"
曹煜僵住。
"背叛了我的……你呢?"三元面无表情地说,每字每句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平静得毫无波澜起伏。
曹煜握着枪的手紧了紧,"你想怎么样?"
三元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断了。"
曹煜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中隐隐酝酿着疯狂。
三元视若无睹般地继续道:"桑虎并没有挟持我,是我主动提出合作的建议。当年没能带他离开,我很遗憾。"
"原来,那阵子你亲近我是有目的的?"
"我们分工合作,我引开你的注意,他负责寻找出路。"
"不要说了。"
"很可惜,还是被你发现了。是我故意让他挟持的。"
"不要再说了……"
三元沉默了会儿才道:"他人呢?"
曹煜单手捂脸,耸动着肩膀哈哈大笑道:"你觉得,我可能让一个挟持你的人继续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吗?"
三元道:"他的魂魄……"
曹煜冷笑着没说话。
三元又沉默下来。
四喜见曹煜情绪不对头,再次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把枪,谁知曹煜突然退后一步道:"你们不是想要知道月光村的秘密吗?我告诉你们。你们猜得对,月光池的确是用来炼制僵尸的。"
印玄的眸光一闪。
"月光村本来不叫月光村,叫做曹家村。"曹煜徐徐道,"是兵荒马乱的时候,一个姓曹的大户人家搬迁过来的。这里与世隔绝,唯一的通道就是旁边的降龙山。"
阿宝道:"不是鼠王山吗?"
曹煜道:"叫降龙山的时候,老鼠精还没有来。那个姓曹的家主写信给好几个朋友,邀请他们一同避难。后来,村民越来越多,就改叫曹家村。村子平平安安地过了几十年,老鼠精突然占据了鼠王山,命令曹家村村民当他的奴隶,每月进贡童男童女贡他食用。幸好当时村里有一位年近百岁的修道老人,老鼠精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修道老人又活了十几年才死,期间他收了十个徒弟,用来对付老鼠精,可惜他们修行尚浅,最后都死在了老鼠精的手里。阻挡老鼠精的城墙消失了,老鼠精十几年的怨气迸发出来,它开始……屠村。"
阿宝听得全身发冷。
"很快,大多数村民都被杀死了,只剩下一对童男童女被他带回去,打算过年的时候食用。不过他的好景也不长,这里冲天而起的怨气和煞气惊动了附近的一位仙人。那位仙人心情不好,过来将老鼠精杀了。因为月光村煞气太重,他封闭了村子,建起了索魂道。"
阿宝道:"咦?珍珠不是说索魂道之前就有了吗?"
曹煜道:"之前的索魂道只是一条普通的路。仙人将月光村的另一头接到了无尽海,希望有一日煞气和怨气能够从那里散尽。"
阿宝道:"那对童男童女怎么样?"
曹煜道:"童男想要离开村子,童女不肯。童女求仙人让她留下,仙人就送了一面月光镜给她。"
仙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阿宝道:"月光镜就是月光池?"
曹煜道:"应该是吧。"
阿宝道:"那后来呢?"
曹煜道:"童女获得了永生。"
"你怎么知道的?"阿宝问完猛然想通了,"你就是童男的后代?"
曹煜道:"这是曹家世世代代守护的秘密。"
阿宝道:"不对,童女既然获得了永生,那她人呢?"
曹煜道:"曹家祖上记载的事情就到童女获得永生完结了。"
阿宝摸着下巴道:"怪不得你把三元带到这里来。"
印玄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永生是僵尸的?"
曹煜道:"在你说了之后。"
印玄挑眉。
曹煜道:"不过这对我来说并没有区别,只要柏高……只要他能活,我不介意他是什么。"
阿宝道:"祖师爷怎么知道月光池变的是僵尸?"
"这是因为,"许久不见的老鬼终于露面了,"《异物杂志》中提到过,鬼煞村有僵尸,活数年,猝死。"
僵尸会猝死?他明白为什么印玄要走这一趟了。要是《异物杂志》提到尚羽的时候也能这么记一笔该多好。阿宝好奇地问道:"怎么死的?"
老鬼道:"这上面没说。"
阿宝看向曹煜。
曹煜道:"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只解开月光池一部分的秘密。"
"什么秘密?"阿宝问道。
曹煜道:"月光池,也就是月光镜拥有存储的功能,类似于记忆卡,把影像收在里面,再释放出来。"
阿宝道:"你早知道月光池只是一张记忆卡,还骗别人说能够永生在最幸福的一刹那?"
曹煜眼睛望向三元,痴痴道:"如果留下来的只有快乐的回忆,哪怕是虚假的影像,我也觉得很幸福。"
阿宝道:"你也该问问别人愿不愿意一天到晚只看一部电影中的一个情节啊。不过月光池这张记忆卡是怎么记下来的呢?按照道理说,那时候月光村的人都已经死光了,不可能聚在一起再拍一部。而且村民们怨气这么大,就算拍也是拍惊悚片吧。"
印玄道:"也许答案就在失踪的童女身上。"
他们身后打开的门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拖行。
站在这样一条通道里听完这样一个故事之后听到这样一种声音……无疑是很惊悚的。
阿宝手臂上的汗毛一根根有节奏地竖了起来。
☆、鬼煞村(三十)
印玄快一步走到门外,阿宝急忙跟在他后面,用手电筒朝发声的地方照去,随即惊骇地停下脚步,横亘在他面前的是一条一尺多宽不见头尾的地裂缝。他小心翼翼地上前,用手电筒往下照,下面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电筒的光就像一支伸进深海的筷子。
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对面传来,越来越近。
阿宝用手电筒扫了扫。
"会不会是什么动物啊?"四喜呢喃声从后面冒出来。
阿宝吓了一跳,没好气道:"那它一定很穿不惯脚上那双拖鞋。"
"柏高!"后面发出一声惊呼。
阿宝等人飞速回头,三元好端端地走过来,默默地钻进阿宝怀里。曹煜跟在他身后冲到门口,看到印玄和阿宝之后,又收住了脚步,眼神懊恼又背上。
"你还没告诉我师父和师叔的下落呢!"阿宝想起最重要的问题。
"你……"曹煜踌躇了下才道,"能不能让他回到我的身边?我一直用归阳珠保存着他的尸体,只要找到办法,一定能够让他还阳。"
阿宝道:"不能。他是我的鬼使。"
曹煜道:"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
阿宝道:"我师父和师叔在哪里?"
"你同意交换,我就把人交给你。"曹煜道。
四喜怒道:"他卑鄙了!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
阿宝用同样的语气将他的话转述了一遍。
"但是,师父大人和师叔大人很重要啊。大人,要不你考虑考虑?"四喜悲壮地问,"实在不行,我可以替三元当交换的人质。"
阿宝看着曹煜道:"我这边有一个鬼使被你的执着打动,他决定代替三元,也就是柏高当你的人质,你看怎么样?"
曹煜道:"今生今世,我只要柏高一个人。"
阿宝对四喜道:"马上干掉他,他下辈子是你的。"
曹煜听不到四喜的话,但阿宝的话让他有了危机意识,他面色一凝道:"如果杀了我,你们永远见不到司马清苦和龚久。"
阿宝道:"对待人我办法,但是作为御鬼派掌门弟子,对待鬼的办法我可多了。四喜!"
四喜听话地现形,然后抬手将自己的眼珠扣了下来,还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不知道是否太过凄厉,以至于引起了对面的共鸣,只听啊的一声短促又虚弱的叫声,前面断断续续的摩擦声不见了。阿宝刚转过去半个身子,就被印玄拎着到了对面,然后朝前出声的地方一步步走去。
印玄走得大步流星。阿宝跟得心惊胆战,忍不住拉住他的袖子道,"祖师爷,你小心点看路,这里坑坑洼洼的,小心摔跤。"手电筒的灯光比刚使用的时候暗了点,光不似向前那样白亮白亮的,而是带着一种油灯般的蜡黄。蜡黄的光扫过平坦的地面,很快攀岩到一个突起物上。
阿宝脚步一顿,光顺着突起物的轮廓一点点扫过去,"人?"
印玄站在他前面,所以看得更清楚,"邹云。"
"啊?"阿宝吃惊地靠近留一点,光落在他的脸上,果然是邹云。斯文的面容正痛苦地扭曲着,瞳孔的情绪定格于愤怒和怨恨,与初见面判若两人。
"哇,衣服这么凌乱,难道是劫财?"阿宝特地用手电筒的光照了照邹云腰际掀起的衬衫和露出的一小块白肚皮。
印玄手掌一翻。
邹云的尸体突然翻了个身,后脑勺上明显瘪了一块,血噗噗地流。
阿宝道:"谁……这么苦大仇深啊?"
四喜在尸体周围转了一圈道:"又没有魂魄。"
阿宝摊手道:"最近鬼魂实在太抢手,我已经不指望遇到除了你们之外的鬼了。咦,曹煜呢?"
印玄道:"走了。"
"走了?"阿宝声音陡然拔高,"我师父和师叔还在他手里呢,怎么就这么走了?!"
"走了好。"印玄道。
阿宝立刻收起义愤填膺,笑嘻嘻地靠过去道:"祖师爷是不是已经想到了什么办法?"
印玄道:"嗯。"
"什么办法?"
"嗯。"
"……"
印玄走在前面,阿宝抓着他宽大的袖子跟在后面。
他们并没有顺着邹云横死的那条路走,而是绕了回来。
阿宝心里有很多疑问,但见印玄高深莫测的样子,只好将疑问吞咽了回去。
跨过缝,穿过道,他们回到了停尸的石室。
阿宝冷哼道:"那条草鱼太不是人了,刚刚还说要复活三元呢,一转眼又不见了,还把尸体留在这里。幸亏来的是我们,要是别人怎么办?"
"烧了。"三元的声音冒出来。
阿宝愣了下,"烧了?"
三元道:"嗯。"
阿宝想象着曹煜疯狂的样子,苦着脸道:"你这是在给我拉仇恨啊。"光用想象他就能想象到曹煜知道他尸体被烧后可能会出现的样子,"祖师爷,你说呢?"
印玄又开始研究石壁上的地图。
"烧了,就断了希望。"三元道。
阿宝心中一动。三元和曹煜过去的关系已经不需要开口再问,看曹煜现在疯狂和懊悔的样子,他甚至能想象出他们曾经有多么好。其实,他一直偷偷地疑惑,是否三元真的已经放下这段感情,是否他的内心一如他表现的这样冷漠,是否他真的走出了这段阴影。职业习惯让三元太善于掩藏感情,以至于阿宝只能从刚刚一句话看出一点端倪来。
断了希望,停止疯狂,这何尝并不是一种关怀?
阿宝默默地推开石棺盖。
拉仇恨就拉仇恨吧。反正三元就在他身边,他不信他会眼睁睁地看着曹煜对付他。
不过……
曹煜显然比他想象的要有情有义。
阿宝看着空荡荡的石棺,叹息道:"我错怪他了。"
四喜语气古怪道:"这种时候大人不应该捶胸顿足地说,啊呀!被他抢先了一步。"
阿宝道:"烧尸体这种事被抢先了也没什么好捶胸顿足的吧?大不了每年清明我对给三元烧点纸钱。"
"……大人,你把我的尸体再少一遍吧?"四喜道。
阿宝道:"回头你先挖出来。"
四喜:"……"
印玄走到石棺边上,将盖子盖好,然后跃了上去。阿宝很自觉,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好不容易坐好,石棺盖子重新上升。
阿宝道:"不知道这种电梯用什么当能源,居然这么多年都能用。"
四喜道:"大人怎么知道用了很多年?"
阿宝一怔道:"这个山洞总不可能是草鱼凿出来的吧?"他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做到,斯特林和邹云那群人应该没来过,当然不可能帮忙开山洞,而且就算他们愿意,这么大个洞也不是他们想开就能开的,何况里面构造精巧,有不少明道暗道,非一般人能做到。想来想去,这个洞只能是原先就有的,至于开洞的人是谁这么复杂的问题他就不浪费脑细胞去想了。
石棺盖如上次一般送到那条爬行道时停住。
阿宝道:"潘掌门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印玄道:"这里有通道。"
"哪里?"阿宝手脚并用地爬过去。
印玄的手在洞的上方摸索着,过了会儿,风和光同时从洞顶上被慢慢推开的缝隙中漏了下来。阿宝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满足道:"好香。"
缝隙被推成七八十平方厘米大小,印玄钻了出去。
阿宝紧随其后,不过他的上半身刚露出来,就因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鬼煞村(三十一)
头顶那一片是……天空?
蔚蓝天空点缀着几朵白云,周围是五颜六色的花草,轻风吹拂,娇花嫩叶连着绿草一起摇曳。如果四周没有放着一面面镜子,也许他真的会以为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阿宝抓着印玄的手从洞里钻出来。"大镜仙?幻境?"除了住在大镜山喜欢小镜仙的大镜仙之外,他想不到第二个这么喜欢用镜子的……生物。
印玄道:"不是。"他屈指一弹,碧蓝的天空竟然破了个小洞,从上面掉下碎末来。
阿宝捡起碎末捻了捻,"是石灰和颜料。"
四喜道:"那个人画画一定很好。"
阿宝道:"我更确定这不是草鱼的杰作。"
印玄向前走两步,很快停住。
阿宝疑惑地道:"怎么不走了?"他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识趣地没有迈步。
印玄没说话,而是静静地站了会儿,然后将阿宝打横抱起。
阿宝愣了下,乖乖地窝在他怀里不动。
周遭静极,清风徐徐从西北来。
阿宝眨了眨眼睛,如果他没记错,之前风是从反方向来的。
印玄突然动了。
他动的速度极快,阿宝只感觉一阵晃动,周遭就急剧变化起来。先是狂风肆虐,吹得他睁不开眼睛,后来是火龙席卷,纵横交错,好几次贴着印玄的头顶和肩膀过去,看得阿宝整个人都僵了。头上还是蓝天白云,却再不复初见时的清明,怎么看那晃动的蓝天都像一只要吃人的怪兽,白云就是它张开的血盆大口。
一条火龙从擦着印玄的耳朵过去,随即转了一圈又折返回来。
阿宝大急,几乎要叫起来,但印玄似有所感,身体极快地自转起来,将那条火龙弹飞了出去。旋转持续了七八秒才停下来。
周围传来爆裂声。
不一会儿工夫,所有的镜子都裂成碎片,落了一地。
"好了。"印玄将阿宝放下来。
阿宝伸出手指想抓他的衣袖,但还没抓住手就滑了下去,整个人跪倒在地,一个劲儿地干呕。
"大人,你没事吧?"四喜担忧地蹦来蹦去。
阿宝摆手道:"你,你别晃了。"他现在最怕晃。
四喜慌忙停下来。
"不是让你别晃了吗?"阿宝不悦。
四喜低声道:"不是我在晃,是祖师爷大人。"
冰冷地指尖贴着太阳穴,轻轻地按揉着。
阿宝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等对方松手才不满地睁开眼睛,"四喜你……"蹲在他面前的赫然是印玄。
"没事就起来。"印玄起身。
阿宝吐了吐舌头,乖乖地站起来,腿还有点发软,但脑袋清醒不少。他看着一地镜子的碎片,咋舌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印玄道:"阵法。"
阿宝道:"我们破了?"
"可以这么说。"印玄道。
阿宝猛然击掌道:"潘掌门之前来的是不是这里?"
印玄道:"吉庆派除了洞悉天机之外,最擅长的就是奇门遁甲,不用担心。"
阿宝道:"没想到潘掌门这么多才多艺。"
"为什么没想到?"四喜好奇道。
阿宝道:"因为我不会。"
"……"
破碎的镜子后面都露出了通道,仔细数数,竟然有二十四条。
阿宝道:"我们该往那条路走?"
印玄沉吟半晌,转身朝东边的镜子走去。
阿宝赶紧跟在后面。
镜子很窄,他们不得不一前一后地跨过去。阿宝原本抓着印玄的袖子,但是当印玄消失在通道中的刹那,阿宝感到手背一烫,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随即镜框喷出一道水幕,阿宝急忙后退了两步,眼睁睁地看着水幕重新变成了镜子。
"……"阿宝小心翼翼地伸手敲了敲。
镜子很坚固。
四喜道:"糟糕,大人,我们被丢下了。"
"我看到了,你能不能说点我不知道的?"阿宝郁闷道。
四喜道:"草鱼从后面出来了。呃,不知道您知道不知道?"
阿宝猛然转身,果然看到曹煜从正西方的通道里跨出来。他的目光变得坚韧,与先前失魂落魄截然不同。"你和白发人来的目的不一样吧?"曹煜道。
阿宝道:"我们都想救人。就算你抓了我也没用,祖师爷一定会找到你的。"
曹煜道:"想救人的是你。他所要的,是变成僵尸的方法和僵尸猝死的秘密。"
阿宝语塞。虽然印玄和御鬼派有点渊源,叫一声祖师爷并不冤,但仔细说起来,他们之间并没有太大的牵连,甚至他到现在都闹不明白印玄到底看上了他什么,处处对他另眼相看。
曹煜道:"你才是三元的主人,我跟你合作。"
阿宝道:"你会把我师父和师叔放出来?"
曹煜道:"不是我不想放他们,而是他们并不在我的手里。他们进入后山没多久,就自己找到出路离开了。"
阿宝道:"你的话骗三岁小孩都没用。"
"我说的是事实,不信的话,你可以问柏高,当初他是怎么离开的。"曹煜道。
阿宝拍拍胸口。
胸口传来三元闷闷的声音,"洞里有个道观,那里有出口。"
阿宝道:"你不早说!"
"这条路我没来过,不知道你们究竟在哪里。"三元道。
曹煜虽然听不到三元的声音,但他光是猜测便能猜到大概意思,毕竟知道洞里有道观的也只有他和严柏高。他见阿宝又怪责三元之意,连忙解释道:"当初我带着柏高生活在春波洞的第一层和第二层,这里是第三层,你们之前到的地方是第四层。"
阿宝道:"这里这么大,不会是你开凿的吧?"
曹煜道:"不是,我也是来了之后才发现这个地方。幸亏老鼠爷对机关之术有所涉猎,不然我也不会知道这个洞里竟然别有洞天。"
阿宝道:"既然我师父师叔不在你手里,你还想和我合作什么?"
曹煜道:"我可以带你们离开这里,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都死在这里。"曹煜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阿宝皱眉道:"为什么?"
曹煜道:"我为了让柏高回来,曾经拿着他的照片和生辰八字给其他人,所以他们不少人都见过柏高,知道他的生辰八字,为了杜绝他们以后找柏高的麻烦,他们必须要死。"
这个理由真的是太……
阿宝无语了。
曹煜道:"我说到做到,只要你同意,我就放你离开。"
阿宝叹气道:"你能不能换个条件?"
"你不答应?"曹煜皱眉。
"不是不答应,是不能答应。"他要是真做了这种事,他老爸大概会亲自带人清理门户。
三元突然道:"我也不会答应。"
阿宝转述道:"你的柏高也说不答应。"
"柏高。"曹煜闭了闭眼睛,"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三元道:"重新做人。"
阿宝道:"他要你好好活着,重新做人。"
曹煜苦笑道:"好好地活着……对我来说,那比让我痛苦死去更加残忍。"
阿宝道:"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个心理医生?"
曹煜道:"我没有发疯,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阿宝道。
曹煜低头想了想道:"我修改条件,我只要三个人命,其他人你可以带走。"
"哪三个?"
"邹云、媚娘、珊瑚。"
看来他还不知道邹云已经死了。阿宝道:"你先帮我找两个人。"
曹煜道:"你要找的是不是潘喆?"
阿宝惊讶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当然知道。"曹煜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印玄从正北方的通道走了出来。
☆、鬼煞村(三十二)
印玄的突然出现杀了曹煜一个措手不及,他想要躲回通道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地靠近。
阿宝道:"祖师爷,他又来做生意了。"
曹煜道:"你们放心,我并没有动潘喆,他现在很安全。"
阿宝道:"你的口气很像绑匪,所以这算是……威胁?"
曹煜镇定道:"当然不是,我是真心想要和你们合作。"
印玄道:"先把人交出来。"
曹煜看看他,又看看阿宝,识时务地转身道:"跟我来。"他慢吞吞地转身,以博取印玄和阿宝的信任。
印玄和阿宝跟在他身后。
通道和之前的通道没什么区别,只是地上相对平整光。
曹煜弯腰捡起放在路口的一盏灯,提着往里走。
四喜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通道呢?"
阿宝转述问题。
曹煜道:"我也不知道。春波洞藏着很多机关密道,我在这里呆了几年,也只能使用其中的一部分,我甚至不知道这个洞到底有多大。"
阿宝道:"不知道这个洞是谁开发的,真厉害。会不会是大镜仙?"
曹煜问道:"大镜仙是谁?"
阿宝道:"你不知道?"
曹煜道:"遗留下来的笔记中并未记载。"
"就是掌管索魂道的神仙。"
"哦。"曹煜没有再追文。
"祖师爷刚刚从东边进去却从北边出来,这是不是说明这里的通道都是相通的?"
印玄道:"道中有岔路,有生门有死门。"
曹煜点头道:"不错,这就是个迷宫的设计,你们刚才在的地方我称为风波室。它的镜子是用水幕化成的,即使碎了也能自动复原。而且老鼠爷也说过,这是个阵法,但有行差踏错,就会丧命于此。"
阿宝道:"你很想我们死吗?"
他只是顺口一句,谁知曹煜竟然认真地回答道:"如果你的死能让柏高回到我身边,我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
要不要这么诚实?
他一定要给他穿小鞋!阿宝暗暗决定。
曹煜叹气道:"可惜不能。"
哼!现在改口也晚了。阿宝继续维持原先的决定。
三人在通道里走了好长一段路,其中路过不少岔路口,阿宝光看着那一条条黑漆漆的路就感到头晕眼花,更不用说记住他们。
好不容易,阿宝终于看到了出口的光,就听到砰得一声枪响。
曹煜的脚步顿住了。
阿宝和印玄也是一怔。
通道里和通道外都诡异地静了下。
"哈哈哈哈……"媚娘张狂的笑声响起。
四喜道:"发生什么事了?"
笑声骤然停了。
曹煜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啊!"潘喆的惊叫声响起。
"祖师爷!"不需要阿宝叫唤,印玄也带着他往洞口疾掠过去。
洞口又是在顶部。
印玄刚带着阿宝跃上去,就听到卡啦啦的声音,上面下面和周围都抽出铁条形成一个偌大的铁笼,将他们六面围住。洞的周围是普普通通的山壁,压根连人影都没见到,唯一突兀的就是那只放在地上的录音机。
"草鱼……"阿宝咬牙切齿地喊道。
咔哒。
后面的山壁发出类似于推门的响声,果然一道石门被推开,老鼠爷和曹煜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阿宝道:"这就是你合作的诚意?"
曹煜道:"是你们不想和我合作。不过你们放心,看在柏高的份上,我绝不会动你们一根汗毛。"
阿宝道:"你现在要做什么?潘喆呢?"
曹煜道:"潘喆并不在我手上,我现在要去解决他们。等媚娘他们都解决了,我就放你们走。"他说完,和老鼠爷一道转身朝通道的方向走去。
"喂,你等等!你家三元,柏高有话对你说。"阿宝大叫。四喜想要冲过去,被他眼疾手快地抓了回来。开玩笑,现在曹煜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个老鼠爷,除了印玄之外,他们去一个被逮一个。
曹煜的脚步一顿,身体几乎要转过来,却听老鼠爷道:"没有。"
阿宝道:"我现在就让他说。"
曹煜道:"你帮我问他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是不是……"曹煜缓缓道,"真的不愿意复活再和我一起?"
阿宝戳着胸口,小声又含糊地说道:"先糊弄糊弄,把我们放出来……唔,尺度你把握。"
三元干脆地回答道:"是。"
阿宝:"……"
老鼠爷转达给了曹煜。
曹煜仰头,深吸口气道:"我知道了。"
阿宝眼睁睁地看着曹煜和老鼠爷转身入洞,然后门被砰得一声关上了。"喂!"他郁闷道,"这种态度实在太差了!我要投诉!我要去消费者协会投诉。"
四喜道:"大人,你买了他的什么?"
阿宝冷哼道:"这个笼子算不算?"
四喜从笼子里挤了出去,然后道:"它的质量很好啊。我传过去的时候,有点难受。"
阿宝道:"快找找机关在哪里,把我们弄出去。"
老鬼和三元也出来帮忙。
阿宝注意到好久没见同花顺了,伸手把他从怀里掏出来,放在手心道:"你没事吧?"
同花顺一脸困乏的样子,好半天才摇摇头道:"大人,我没事。"
印玄在笼子里走了一圈,突然伸手抓住铁栏。
"祖师爷,你还是等等吧。"阿宝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忙扶住他的肩膀。
印玄的手指微一用力,铁条被彻底掰了下来。
阿宝:"……"
由于铁条排得不是很密,所以阿宝收腹之后,也能侧着出来。
印玄看了看间距,又用力地掰下一根,然后轻轻松松地走了出来。
阿宝:"……"
四喜蹦跳着回来,"大人,我找不到。"
阿宝道:"找不到很开心?"
四喜道:"重要的是,您出来了。"
阿宝道:"有心了,要不要再准备点柚子叶给我去去晦气?"
"回去我就准备。"
"说起来,这个地方这么邪门,真的需要柚子叶了。"
印玄打开曹煜和老鼠爷离开时的那道石门。
通道黑漆漆的,走进去的时候还能听到回音。
阿宝道:"曹煜会怎么对付他们?"
印玄道:"如果是你呢?"
"搞一把AK47,再不济,两颗手榴弹应该也能摆平了。"阿宝道,"当然,前提是那些人都聚在一起的话。"
印玄道:"如果没有呢?"
"分化,各个击破。"回答的是老鬼。
阿宝道:"我想说的也是这个。"
老鬼道:"我们最好走快一点,不然不知道又会有什么陷阱在前面等着。"
阿宝道:"我深深地鄙视这个洞穴的建设者。"
说归说,他们还是加快了脚步。这条走道倒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岔道,一路通到底,只是在过程中,阿宝的手电筒终于用完了最后一点电池。途中阿宝啃着饼干喝着水补充能量。闯了这么久,他们还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好不容易,终于靠近了出口,不过这次的出口没有任何光线,而是一道门。
印玄将门打开了一条细缝,然后听到媚娘一连串的笑声。
……
曹煜到底有多喜欢这个笑声啊!他该不会把这个笑声当手机铃声随身携带吧。
阿宝连吐槽都无力。
"姐姐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不如小妹妹说话有道理,洞主啊,我看我们还是听小妹妹的吧。"这次除了笑声之外,还有对话。
洞主道:"那谁当领袖呢?"
媚娘道:"这个……我想小妹妹不会和你争的,是吧,珍珠妹妹。"
咦?珍珠也在?难道不是录音?可是从这里到外面只有一条路,比他们先走一步的曹煜和老鼠爷他们又去了哪里?难道说,他们现在就藏在外面。
阿宝心提了起来。
☆、鬼煞村(三十三)
珍珠道:"我们来民主投票吧。做决定的时候,谁的票数都就赞成谁的提议。"
媚娘道:"小妹妹可真会打算盘啊。我们这里一共是四票,你和你姐姐加起来就已经是两票了,也就是说,我和洞主就算联手也不能改变你们的主意。"
珍珠笑道:"你和洞主不是已经联手了吗?"
媚娘道:"我和洞主是露水姻缘,哪里比得上你们双胞胎姐妹心灵相通啊。以前还以为你们两姐妹反目成仇,现在看来,原来是再耍花腔。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文绉绉的邹公子不是和你姐姐的一道的吗?怎么不见了?该不会是两个浪蹄子抢男人,把男人给吃掉了吧?"
阿宝终于听到一直没开口的珊瑚怒斥道:"胡说八道!"
珍珠道:"你当时也在那个房间,应该知道当时的情况。那时候谁还顾得上谁啊。"
媚娘道:"是啊,我当时在那个石室里,我知道那时候的情况的确是凶险之极。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也没什么不对。更何况你珊瑚姐姐和邹公子还不是夫妻呢,最多是偷尝禁果的小情人儿,走失了也不足为奇。可我奇怪的是,珍珠小妹妹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会知道当时的情形?"
"当然是我姐姐告诉我的。"珍珠道。
"是吗?我看不是吧。"媚娘冷笑道,"依我看,当时在石室里的人根本不是你姐姐,而是你吧。"
珍珠道:"年纪大了,容易眼花。媚娘,你还是去配一副老花眼镜吧。"
媚娘道:"别人分你和你姐姐是用你们俩的神态、表情和说话口吻,我却知道,你们两个经常交换身份,扮演对方惟妙惟肖。所以,我一向是用蛇来分辨你们身份的。在进山洞之前我就发现了珊瑚的痕迹,她应该是我们中间第一个进洞的,但是没多久,又一个珊瑚和邹云一起出现了,还说找遍了整个村子都没有见到珍珠。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们又开始耍你们过家家的小把戏了。那个自作聪明自命风流的邹云还真吃你们这一套,自以为把珊瑚迷得团团转,却没想到,真正被蒙在鼓里的人就是他自己。好啦,看在我们现在同坐一条船的份上,你们还是告诉我邹云去了哪里,还有,你们到底是谁,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珍珠道:"我们现在的目的当然和你一样,是要离开这里。"
"现在?那之前呢?"媚娘敏锐道,"你们说的师门闻所未闻,展露的法术也是基本得不能再基本,根本就没有来这里的资格,可是你们来了。你们两姐妹明明感情很好,却偏偏装出水火不容的样子,两边站队。这到底是为什么?"
一直被攻击的珍珠终于反问道:"武力是怎么死的?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们会相信他当街自杀这种破绽百出的谎言。"
"是我杀的。"出乎意料的,媚娘竟然一口承认了,"他觊觎我的宝物,我就把他杀了。怎么?你想帮他报仇?"
珍珠道:"宝物?什么宝物?"
媚娘道:"你还没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好了!"听了大半天,收获颇丰的洞主终于出来当和事老,"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觉得我们现在很安全?竟然自相残杀!"
媚娘笑呵呵道:"还是洞主是明白人。我们现在应该同心协力才对。可是珍珠妹妹和珊瑚妹妹好像很不给面子啊。"
珍珠道:"当然不是。你们说吧,我们怎么合作?"
洞主道:"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就是离开这里。而离开这里最大的障碍就是曹煜、老鼠爷和斯特林。"
珊瑚突然道:"后来的那批人怎么办?"
洞主道:"那就要看他们是为什么而来的。如果是……呵呵,总之,见机行事。"
珊瑚道:"你们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媚娘道:"之前我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
这句话之后,石室突然静了。
阿宝整个人都贴在石门上了,还是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四喜小声道:"要不要我穿过去看看?"
"不用。"鬼魂虽然可以穿过实物,但是对魂体有伤害,所以阿宝很少让自己的鬼使使用。
就在他们话音落的间隙,他们听到了非常细微的嘶嘶声。这种声音他们不是第一次听到,上次媚娘用蛇缠住潘喆威胁他们的时候就听过一次。
那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不是曹煜他们出手了?
珍珠和珊瑚究竟是什么来历?她们来这里的目的有是什么?邹云是谁杀的?媚娘的宝物又是什么?
阿宝的思绪完全被她们的对话吸引了过去,脑海中满是这些疑问。
锵。
什么东西放在了地上。
随即响起一阵的呼喝声,虽然看不到门后的情景,却也听得出他们打起来了。
"啊!"洞主突然发出惨叫声,"我的腿!"
阿宝听得浑身一寒。
"原来你们是……"老鼠爷低沉的声音非常靠近门。
印玄拉着阿宝后退,果然,门开了,门那头抖动的火光照进来,但是没有看到任何人,然后门突然又被关上了。
"草鱼,是你吧?"阿宝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在这里,他唯一见过能够隐身的人就是他。
"嗯。是我。"曹煜没有隐藏。
大家都在黑暗中,谁都看不见谁,隐身毫无作用。
阿宝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曹煜沉默半晌才道:"洞主被杀了,珊瑚和珍珠……"
"小心!"老鼠爷发出急促的警告声。
火光突然在印玄手中亮起,十几条小蛇静悄悄地在地上爬行。
阿宝骇然后退,躲在印玄身后。
印玄挥袖,将地上所有的蛇都拍向石门的方向。
一个身影突然显现出来,就好像从透明的帐子里走了出来,沉稳地伸手抓起一把蛇硬生生地扯断,然后再转身去抓身下的蛇。
看到被掰断的半根蛇血淋淋地在地上扭动,阿宝感到一阵阵的恶心,幸亏他今天吃得不多,想吐也吐不出来,只能抓着印玄的衣服干呕。
曹煜道:"我想这个时候我们不合作也不行了。"
阿宝有气无力地挂在印玄身上,没好气道:"你把我们关在笼子里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曹煜道:"现在不一样。"
阿宝道:"有什么不一样?"
曹煜道:"你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可以自己打开门看看。"
阿宝狐疑道:"门后面有什么?"
门突然被打开了。
阿宝防着老鼠爷和曹煜,不肯上前,从这里往门外看,只能看到一个弧形石室。昏黄色的光照着凹凸不平的石壁,珍珠、洞主、媚娘、珊瑚都不见了。突然,一只巨大的蛇头从另一头滑了过来。那双浅黄色的瞳孔犀利地看过来,鲜红分叉的舌头嘶嘶地吞吐着,然后,骤然冲了过来!
门猛然被关上。
砰。
门被剧烈地撞了一下。
阿宝心跳加速,惊骇道:"那是什么?"
曹煜吐出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媚娘。"
"她养的蛇?怎么带进来的?"阿宝睁大眼睛。这种蛇别说随身携带,就算跟在后面也不方便。就刚才那一条的体积,估计进通道都困难。
曹煜道:"不,它就是媚娘。"
这次不止阿宝,连印玄皱起了眉头。
曹煜道:"关于她的事老鼠爷知道得更多,还是老鼠爷说吧。"
门又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阿宝担忧地看着门,就怕一个蛇头突然冲了进来,不过考虑到曹煜和老鼠爷更靠近门口却十分镇定,稍稍放下心。
只听老鼠爷缓缓开口道:"她来自一个叫做拜蛇族的地方。他们世代与蛇为邻,以化身成蛇为毕生志愿。"
阿宝道:"蛇的寿命很长吗?"
老鼠爷道:"不,他们并不是想成为普通的蛇,而是你们刚才看到的蛇王。传说中的蛇王拥有和天上神将一战的超卓战斗力,曾经是妖王的坐骑。成为蛇王之后,只要获得妖王的赏识,被他收归旗下,就能长生不老。"
阿宝道:"听起来好玄幻。"
印玄道:"化身成蛇和媚娘的宝物有什么关系吗?"
老鼠爷道:"她说的宝物应该就是那颗让她暂时化作蛇王身的蛇王内丹。"
"暂时?她还会变回去?"阿宝好奇道。
老鼠爷道:"如果这样就能变身蛇王,她早就变了,何必等到现在。"
阿宝道:"是啊,她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变?"
老鼠爷回头看曹煜。
不过曹煜依旧是隐身状态,所以他能看到的也只有那堵继续被撞击的墙而已。
曹煜出声道:"说吧。"
老鼠爷道:"你们有没有听过……麒麟世家?"
阿宝道:"三大世家,善德、藏经、麒麟,混这一行的谁没听过?"
老鼠爷道:"那你知不知道麒麟世家的武器是什么?"
阿宝凝眉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看向印玄,正好印玄也看过来。四目相对,阿宝分明看到印玄眼中闪烁着危险光芒,"呵呵,这种常识我当然是知道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就是,就是龙凤胎吧?麒麟世家不是每一代都会生下来一对龙凤胎吗?"
老鼠爷道:"这个是特色。他们的武器是困龙甲。"
"哈哈,我刚刚想说的。"阿宝干笑。
老鼠爷道:&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