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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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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尘深处》作者:唇亡齿寒0(完结+番外/科幻机甲)
晋江非V,高积分2011.8.29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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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帝国,联邦,无尽的银河战争!
杀手,海盗,瑰丽的星际航程!
因为卷入政治斗争而含冤入狱的阿洛伊斯·拉格朗日,
本以为会在荒凉的监狱星虚掷一生,
然而他在那里遇到了活着的银河传说——杀手悼亡人,
约书亚·普朗克。从此,人生逆转!
古地球覆灭两千年后,最后的地球遗民终于登上舞台。
内容标签:遥远星空 情有独钟 强强 三教九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约书亚·普朗克×阿洛伊斯·拉格朗日,别逆了
配角:胡安娜,雷欧纳德,达雷斯,薛定谔 ┃ 其它:科幻
序章一
阿洛伊斯·拉格朗日的一生中有很多个"从未想到"。他从未想到自己的父亲会在达提亚战役中死于非战斗性减员(这是官方使用的术语,它指的其实就是友军的乌龙),从未想到到自己会被国立孤儿院收养,从未想到自己会进入军校就读,从未想到自己会入选皇家亲卫队,从未想到自己会成为第一王位继承人安诺特殿下的贴身保镖,从未想到安诺特殿下会爱上一个平民女子,更从未想到殿下会把自己调去保护那女子——莱雅小姐。
阿洛伊斯以为他"从未想到"的人生到此就告一段落了,但他明显低估了命运之神对"戏弄人类"这事的热情。虽然之前他已早有体会,但远远没这么深刻……
帝国的王室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个悲剧:女王陛下是位多愁善感、唯唯诺诺的女性,她的丈夫索瑞亲王则喜爱到处拈花惹草,有无数情人和数量差不多的私生子女,而女王对此束手无策——或许用"不作为"来形容更为恰当——她无法阻止丈夫的花心,只能在白耀宫深处自怨自艾,朝政全被可恶的宰相格林华德把持住了。而帝国未来的希望,第一继承人安诺特王子和第二继承人阿尔薇拉公主则各自继承了母亲性格中的缺陷部分。安诺特王子十分懦弱,说得好听点儿是温柔善良,连一只苍蝇都不忍心伤害;阿尔薇拉公主则多愁善感,还有点儿奇怪的固执。
第三继承人是女王的堂弟温内特公爵,他野心勃勃,目前正在撮合自己女儿和安诺特王子的婚事,以期将来以国王岳父的身份控制帝国。两位当事人则明显对此不太热衷。公爵小姐日日沉浸在自己的二次元欢乐小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毫不关心;安诺特王子则在一次出游中邂逅了美丽的姑娘莱雅,与她一见钟情。这段灰姑娘与王子的爱情成为阿洛伊斯·拉格朗日人生新阶段的起点——从此他的人生从"从未想到"变成了"打死他也不可能想到"。
打死他也不可能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王子竟然铁了心要和那姑娘在一块儿。王子派阿洛伊斯去保护莱雅小姐,顺便为两人的幽会提供联络服务。在这一点上,王子倒很有他父亲的风范。
但是阿洛伊斯打死也不可能想到,温内特公爵竟然会丧心病狂到派人来暗杀莱雅小姐。
那令人不堪回首的一天开始于一个灰暗的清晨,阿洛伊斯正蹲在莱雅小姐家附近的树丛里,嚼着一块硌牙的面包,像个变态偷窥狂一样监视莱雅小姐家的大门。莱雅和她母亲住在一起,她父亲多年前死于帝国和联邦的战争。两位独身女性对自身安全的警惕性很高,平时不会轻易放陌生人进屋——当然那不堪回首的一天绝对是个意外。
就在阿洛伊斯的牙快要被面包硌掉的时候,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来到了莱雅小姐家门口,按下了门铃。他手中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塞了不知什么东西,可能是些化妆品。阿洛伊斯认为他是名推销员,因为他刚刚挨个按过邻居的门铃,向他们手舞足蹈地说了些什么,接着被冷漠的邻居们拒之门外。
门开了,身穿白色长裙的莱雅小姐出现在门口。那推销员如法炮制地手舞足蹈,滔滔不绝起来,与先前不同的是,莱雅小姐脂粉未施的脸上出现了惊喜的神色,她邀请推销员进门,然后回头呼喊着,声音大到阿洛伊斯都能听见:"妈妈!有免费的化妆品试用!您快来看看!"
啊哈,女人的天性。阿洛伊斯心想。
大门又关上了。过了大概十分钟,门再次打开。一脸懊丧的推销员先生拎着丝毫没有变化的塑料袋走了出来,关上门。阿洛伊斯同情地目送他离去。
又过了大约一小时,阿洛伊斯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平时这个时候莱雅小姐的母亲应该出门采购,但她今天一直没露面。心中忐忑不安的保镖走出树丛,连身上的树叶都来不及拍落,来到大门口,按响门铃。他连按了好几次,却没有人来开门。
该死,肯定出事了。阿洛伊斯绕到房屋侧面,从客厅的窗户朝里面看,屋里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莱雅小姐面朝下趴在地上,一滩暗红的血迹从她的头部蔓延开来,她母亲则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无力地垂向地面,血迹从沙发上一直延伸到地板。
是那个推销员!阿洛伊斯咬牙切齿,他推了推窗户,发现没关,于是他从窗户跳进客厅,快步走到莱雅小姐身边,探了探她的颈动脉——没有丝毫反应。她死了快一小时了。客厅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条,桌上还放着吃了一半的早餐。看来那推销员不是为了钱财而杀人,而善良的莱雅小姐也不可能惹上什么杀身之祸。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是一名被派遣来的杀手。
一般来说,阿洛伊斯这时应该悲痛欲绝,自责万分,他竟然让一名杀手杀害了莱雅小姐!安诺特殿下派他来保护她,不就是为了杜绝此类事件发生吗?他辜负了殿下的信任,让两条无辜的生命逝去,他万死也难辞其咎!
然而阿洛伊斯根本来不及自责悔恨。因为屋子的大门被"砰"的一声砸开,一群武装警察涌进客厅,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保镖的脑袋。
"放下武器!"警察喊道。
阿洛伊斯一愣,接着意识到他被当成犯罪嫌疑人了。瞧瞧这现场吧,不管怎么看这两位女士像是被他杀死的。保镖的脸抽了抽,想开口解释,却被警察中气十足的吼叫打断:"你有权利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将成为法庭上的呈堂证供!"
我可根本不想保持沉默!保镖心想。"等等,听我解释!我是皇家护卫队的成员,我叫……"
"抓住他!"
几名警察扭住阿洛伊斯的手,将他按倒在地。
"我是阿洛伊斯·拉格朗日!我奉安诺特殿下之命保护莱雅小姐……我……"
"让他闭嘴!"
一名看起来像是医生的男子拿着一支针剂走近,将针剂从颈部注射进保镖的血管里。
这……这是误会!这是冤枉!阿洛伊斯渐渐神智不清,但他意识到,不管是误会还是冤枉,都不重要了。有人要杀莱雅小姐,然后陷害他,除掉安诺特殿下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
醒来之后,阿洛伊斯已身在狱中。他以极快的速度被送上法庭,速度快到如果他们一直以这种效率工作,那帝国的犯罪率早就降为零了。阿洛伊斯没有得到任何申辩的机会,以谋杀罪被判刑两百三十年,没有假释——感谢上主帝国早已废除了死刑——押送监狱星赫卡提服刑。前往赫卡提之前,他和曾经同僚卡斯珀见了一面。卡斯珀告诉了他部分事实:"安诺特殿下被女王陛下禁足宫中。"年轻军官忧虑地说,"我猜派人暗杀莱雅小姐的肯定是温内特公爵,他一直想让殿下和他女儿结婚,但殿下却爱上了一名平民女子。女王陛下认为这有损皇室颜面,于是默许了公爵的行动。你成了阴谋的牺牲品。"
"……现在说这个已经迟了。"阿洛伊斯摇摇头,"殿下还好吗?"
"他很悲伤,几次想自杀,被公主殿下拦下来了。现在他正在绝食。"卡斯珀说,"拉格朗日,你放心,你不会一辈子待在监狱里的。我会想办法把你弄出来。"
阿洛伊斯感动地拥抱了同僚,虽然他知道卡斯珀不过是在安慰他。能从赫卡提出来的只有一种人,那就是死人。
赫卡提是一颗拥有丰富锡矿的行星,帝国最恐怖的监狱就坐落在彼处。犯人们在赫卡提不仅失去了自由,还必须承担繁重的采矿劳动,在低端人工智能和机器人已经普及的今天,人工开矿成本高昂利润低下。但是感谢上主,一群囚犯要什么利润,只不过找个事情给他们打发时间而已。开矿只不过是副业。
阿洛伊斯打死也不可能想到,他竟然会被流放到这种地方来。他的人生充满了奇妙的转折。他曾经身为皇家护卫队的成员而荣耀一时,如今却沦为阶下囚。监狱里有一套自己的道德标准和行为规范,阿洛伊斯发现外界的常识在这里不管用。举个例子,从前打死他也不可能想到,他竟会跟男人上床。阿洛伊斯一直以为他只会和喜欢的女人做爱,还必须是漂亮女人,就算她不像银河歌姬卡米娅那样美貌倾国,也至少得像莱雅小姐那样清纯可人。但是在监狱星赫卡提,阿洛伊斯身边只有男人,只有雄性生物,连监狱长的宠物猫都是公的!当然,赫卡提也有女囚犯,但男囚和女囚一年只能见一次面,就是在每年的圣诞联欢会上。
于是每年剩下的364天,阿洛伊斯只能和男人待在一起。这对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说相当痛苦。所以他学会了苦中作乐。在监狱这地方,你不上别人别人就会上你。当阿洛伊斯粉碎了一帮男人在浴室里侵犯他的阴谋后,他决定占据主动。有不少人愿意自荐枕席,毕竟阿洛伊斯年轻英俊,身手强大,勾搭上他等同于受到一名强者的庇护。
阿洛伊斯从不缺床伴。但他感到很空虚。他知道自己缺一个心灵伴侣,一个精神支柱,一个理解他的人,能够支持他度过二百三十年无假释的刑期。而这个人从来就没出现过。
就在阿洛伊斯·拉格朗日以为自己要虚掷一生的时候,还是那句老话,打死他也不可能想到,他在监狱里遇到了"那个人"。此人有许多绰号,仰慕他的人称他为"活着的银河传说",也有人叫他"漆黑的利刃",或是"银之刺客"。在最广为流传的版本里,此人被称作"悼亡人",其名为约书亚·普朗克,乃是一位杀手。
序章二
男人垂着头坐在船舱里闭目养神。
他一动不动,如若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肯定会被当做一尊蜡像。他双手双脚都被磁力镣铐束缚着,要移动会非常艰难。所以他干脆坐着不动,这样反而还舒服些。
男人有一头银色的长发,像流泻的水银般披在背后,有几绺头发滑落到胸前,遮住了他一半脸。
"喂。"旁边有人叫他,"我说,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男人睁开眼睛向声音来源望去。船舱被一道铁丝网隔成两半,刚刚和他说话的是铁丝网另一边的女人。整个船舱里只有他们两个。女人大喇喇地翘着二郎腿,指尖夹着一支燃着的香烟,她说话的时候用空着的手不停撩动自己火焰般的红发。"你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女人又问了一遍,"明明都是长发,为什么我分岔这么严重?"她略带苦恼地拽了拽头发。
"体质问题。"男人回答。女人挑眉,她发现男人有一双漆黑的眼睛,瞳孔周围泛着隐隐的金色。
"为什么他们没把你锁住?"男人问道,似乎对这种差别待遇有点不满,"这是性别歧视吗?"
"我想这是个体歧视。"她伸了个懒腰,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一样轻捷地起身,来到铁丝网前,俯视着对面的男人,"你做了什么被关进来了?"
"我无恶不作。"
"这理由真不错!"女人哈哈大笑,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恨不得把自己挂在铁丝网上。她笑了大概有三分钟才慢慢止住。"你的眼睛。"女人擦去眼角笑出的泪花,"黑色和金色,被称作'深渊之火'对吧?如果我没记错,只有传说中的杀手'悼亡人'才有那样的眼睛。"
男人礼貌地颔首,"我平时都戴隐形眼镜的。"
这个银河系中流传着诸多传说,比如骑着浮空机车的无头黑衣女,比如穿梭在自由城邦里卖鸡蛋的可疑老人,比如游荡在偏地行星袭击女性的割喉男子,比如联邦首都环绕各卫星的太空电梯……
在所有银河传说里,悼亡人是最特别的一个。因为他不只是传说。
悼亡人是个可怕的杀手,他有着黑金色的眼睛,那罕见奇异的瞳眸被诗意地称作"深渊之火",据说那是来自地狱的魔鬼的瞪视。他习惯穿一件丧服般的黑衣,胸襟上别着一朵白花,仿佛出席葬礼的哀悼者。他的现身意为着一场葬礼即将举办,他会亲手将目标送入坟墓中,然后在他们的遗体上留一朵白花,如果目标是男子,通常留的是白丝菊;若是女子则留一朵白百合。
因此他被称作"悼亡人"。也有人称他"漆黑的利刃"或"银之刺客"。但不论他有何种绰号,人们都必须承认,他的确是一位传奇人物。他有时会向委托人收取巨额报酬,有时则分文不取,这全凭他的心意。他曾暗杀过偏地行星横征暴敛的独裁者,也曾刺杀过自由城邦贪得无厌的商业大亨。他在一些人眼里是恶名昭彰的杀人犯,在另一些人眼里则是为民除害的正义侠客。他是众多热血少年的心中偶像,也是无数怀春少女的梦中情人。他被无数赏金猎人或星际刑警列为目标的第一位,然而他却一直逍遥法外。
没人能捉住他,甚至连他的一根头发都摸不着。杀手悼亡人是个活着的传说。
现在,这位传说中的杀手正坐在开往监狱星赫卡提的飞船里,和一个陌生女人聊天。
"真没想到,悼亡人也会失手。我得重新评估星际刑警的能力了。"女人吸了口烟,缓缓吐出。
悼亡人摇了摇头:"是我的委托人,他不小心泄漏的计划,连累了我。"
"哦,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杀手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你被送到赫卡提服刑了?"女人饶有兴味地盯着那双黑金色的瞳眸。
"我被判刑五百三十年。"杀手耸肩,"有时候真恨不得让帝国恢复执行死刑。"——事实上在对悼亡人的量刑上,陪审员们产生了极大的争议,一些人认为他理应受到重判,另一些人则认为他应该被送进博物馆展览。
"往好处想想,兄弟。"女人挥手驱散烟雾,"你还活着,那么就有无限的机会。"
"我记得赫卡提有个绰号叫'无限的终点'。"悼亡人似乎有些消沉。
"别这样!你太消极了!"女人在身上翻了翻,"要来根烟吗?"她找出香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用自己手里的烟头点燃,然后塞过铁丝网。悼亡人在长椅上艰难挪动,靠近铁丝网,叼住了那根烟。
"谢谢。"他含糊不清地说,"……柔和南斗,女人抽的烟。"
女人瞪了他一眼,"给你烟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悼亡人于是不再说话。
他很快把一支烟抽完,烟蒂吐在地上,用脚踩灭。"那你呢?"他歪着头问女人,"你犯了什么事儿?"
"跟你差不多。无恶不作。"女人狡黠一笑,"不过会被抓住其实都怪我自己。我喝醉了,在暗巷里被人敲了闷棍,幸运的是我被一位好心人给救下了,不幸的是那位好心人是个警察。于是我被火速送上了被告席,上主保佑,真没想到帝国机关的工作效率变得这么高。"
"我很遗憾。"悼亡人想说些话安慰女人,却被她婉拒了。"不必怜悯我,我不需要。"女人笑着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天空,"我的同伴会来救我的。他们会驾着这银河里最先进的飞船驶入赫卡提的苍穹,摧毁一切桎梏!我终将获得自由!"
这时,船舱顶部传来了机械的女声:"飞船即将靠港。重复一遍,飞船即将靠港。"
船舱两边各有一扇门打开,两名全副武装的看守走入。一边的看守降低了杀手脚上的磁力镣铐的锁定级别,让他可以起身行走。另一边的看守则用恭敬甚至于惶恐的态度给红发女人带上磁力镣铐,引导她从打开的门离开船舱。
女人昂首阔步地走向大门,好像她将要去的地方不是荒凉的监狱星,而是颁奖晚会的舞台。在门口她停住了脚步,回头问道:"杀手,你的名字是?"
"约书亚·普朗克。"悼亡人如实回答。
"我叫胡安娜·拜格雷尔。"
杀手睁大了眼睛。
难怪看守们不给她戴上枷锁,他们没那个胆子,也绝不需要。区区镣铐无法阻止这女人的脚步。她是胡安娜·拜格雷尔,"暗夜仕女"号的主人,名扬天下的宇宙海盗,被所有行星通缉,也被视作英雄。在帝国与联邦从不停息的战争中,她作为自由佣兵帮助过其中一方大败另一方,然后又反过来干了一次。政客们鄙弃地管她叫"疯母狗",她曾经的盟友和手下败将则敬畏地称她"疯女王"。
若说杀手悼亡人是活着的传说,那么胡安娜就是不败的神话。
第一章
阿洛伊斯·拉格朗日和约书亚·普朗克的初遇十分不愉快,因为当时阿洛伊斯正在和他的床伴之一瑟斯做着愉快的事情。突然监房的门打开了,狱警领着一名囚犯走进来。
"嗨,拉格朗日,"狱警的语气平淡地就像在谈论天气,"这是你的新室友,你们互相认识一下吧。"
"你他妈就不能看看时机吗?"阿洛伊斯怒目而视。他身下的瑟斯发出一声呜咽。"为什么非要把这家伙安排在我的监房?"
"这边刚好空着一张床嘛。"狱警一点儿也不大惊小怪,"而且全赫卡提估计只有你能压制住他了。好好干,拉格朗日,我们都在赌你们谁能活到最后。我押了100块在你身上,别让我失望。"
"够了!"
阿洛伊斯经过了诸多风风雨雨,对人生中的突发状况已经见怪不怪,他才不会因为活塞运动做到一半被人打断就萎了呢。但是瑟斯的心理素质明显没他那么好,小青年发出一声啜泣,后穴猛然缩紧,然后……
"妈的!瑟斯你……我……拔……拔不出来了……"阿洛伊斯顿时想要找个地缝躲进去。
"哦,看起来真糟糕。"狱警一脸遗憾,他的潜台词其实是"没把你那孽根夹断真是糟糕"。"需要我叫医生来吗?毕达哥拉斯大夫肯定很乐意帮忙。"
这时一旁的囚犯开口:"我可以帮忙。我有医师执照。"
还没等阿洛伊斯表示同意,那囚犯就走上前来,抓住他老二根部,然后狠狠一拽——
"啊!!!!!!!!"惨叫声回荡在整座监狱里。
"拔出来了。"囚犯向狱警耸肩,狱警则一脸仰慕,"不愧是拿着医师执照的人!"
阿洛伊斯捂着腿间倒在床上,瑟斯则嘤嘤哭泣着穿好衣服,夺路而逃。
狱警拍拍手:"好了,你们两个第一次见面就能够互相帮助,真令人感动。这符合我们赫卡提助人为乐的传统。请继续发扬你们的高贵精神吧!再见。"他扭头走出监房,由电脑控制的铁门"哐"地关上,隔开里外两个世界。
阿洛伊斯擦去眼角因疼痛而溢出的泪花,努力摆出坚强的样子。他现在可是赫卡提男囚的老大,怎么可以在一介新人面前丢脸?
"好了新人,看在你初来乍到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我是阿洛伊斯·拉格朗日,你呢?"
"约书亚·普朗克。"
阿洛伊斯爬出下铺,想给新人上一堂别开生面的课,但他愣住了,嘴巴张了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前的男子又高又瘦,但绝不是那种病弱的消瘦,灰色的单薄囚服贴在他身上,隐隐勾勒出肌肉的线条,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只矫健的猎豹。男子有着银色瀑布般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丝毫不显得凌乱。他的脸轮廓很深,就像新雅典复原的古希腊美男子雕像一样。还有他的眼睛,虹膜是黑色的,瞳孔周围却有一层金边,像是日蚀的金环,又像从黑暗深渊中散发出的光辉。
阿洛伊斯在监狱里待了两年,审美观已经被迫改变了,银河歌姬卡米娅早已不是他的梦中情人,他学会了品评男人的好坏。眼前的男子无疑是个美丽的极品,那略显淡漠的神情和手腕上的磁力铁环更增添了些禁欲气质,令阿洛伊斯血脉喷张。他不禁想象着银发男子在床上各种诱人的姿态,于是腿间刚刚被粗暴对待的小兄弟又精神了起来。
约书亚也看见了他的勃起。"身体素质不错。"他嘴角向上弯了弯。
"这都怪你,约书亚·普朗克。"阿洛伊斯并不遮掩自己的兴奋,他靠在床上,微微抬起下巴,如同在邀请约书亚上前,"都怪你太美了,让我起了邪念。"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赞美',但我还是很高兴。"银发男子站着一动不动,阿洛伊斯有些焦躁。
"既然火是你惹起来的,你就得负责浇灭它。"
本来以为约书亚会拒绝,谁知他一脸平静:"好吧,谁叫我拿着医师执照呢。"
他缓缓靠近,趴跪在阿洛伊斯腿间,修长的手指抚上挺立的欲望,熟练地套弄了起来。阿洛伊斯满足地叹息一声,他感到了约书亚指腹的老茧,知道那是长期握枪才会磨出的茧子。微微的刺痛反而增加了快感,随着快感节节攀升,套弄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就在阿洛伊斯即将射出的刹那,约书亚猛得一捏——
"啊!!!!!!!"惨叫声响彻赫卡提的云霄。
"你……你……"阿洛伊斯疼得打滚,老二已彻底再起不能。
约书亚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淡定地在盥洗台前洗手:"你让我帮你熄火的,现在火的确熄了。"而且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烧不起来了。
阿洛伊斯狠狠捶床,现在他认真考虑起把约书亚·普朗克推进矿坑杀人灭口的可能性了。
直到晚饭时间,阿洛伊斯的腿间还在隐隐作痛,但至少能起身走路了。他一瘸一拐地走出监房,汇入食堂大军的人流中。约书亚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别他妈老跟着我!"阿洛伊斯回头恶狠狠地说。
"我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你得指导我。"银发男子微笑着加上一句,"前辈。"
狱警们挥舞着警棍,让囚犯排成长队挨个领餐。负责分发食物的是一名机器人,它会根据膳食平衡和囚犯的个人口味(以及监狱食堂的预算)分派不同的菜肴。轮到约书亚的时候,机器人给了他几条似乎烤糊了的小鱼,两块面包,以及一大勺洋葱。
"我讨厌洋葱。"
于是机器人把洋葱换成了一株青翠欲滴的花椰菜。
"我也讨厌花椰菜。"
机器人的眼睛亮起红光,播放了一段录音,内容是一名中年妇女怒吼着:"给你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爱吃不吃!"
约书亚嫌恶地端走了花椰菜。
"别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阿洛伊斯领着他坐到餐桌边,"总得习惯监狱的伙食。难道你还想享受五星级宾馆的待遇吗?另外,你最好别剩饭,不然就等着被厨师们围殴吧。"
"这地方太糟糕了。"银发男子用塑料叉狠狠凌虐着花椰菜泄愤。
"可不是嘛!"说话的是餐桌对面的一名瘦小男子,他转着眼睛,就像某种狡猾的啮齿类动物,"全宇宙最烂的地方,银河垃圾场赫卡提!"
他旁边一名粗壮的男子发出洪钟般的大笑:"哈哈哈,拉格朗日,今天我们都听见从你监房里传出的惨叫声了。哦,可真是惊天动地!"
阿洛伊斯面如死灰。
瘦小男子道:"拉格朗日,你也太贪了。你已经霸占了全监狱的帅哥,连新来的小美人儿都被你捷足先登了,总得留点儿给我们兄弟吧!"
"就是!"粗壮男子附和,"既然你有了新欢,那瑟斯就给我吧!你也该玩儿腻了……"
阿洛伊斯松了口气。看来他们都把之前的惨叫当成约书亚发出的了。而约书亚·普朗克则挑着眼睛,仿佛在说"我到底要不要说出真相呢?要不要呢?要不要呢?"
他真的很想把花椰菜全部糊到银发男子的熊脸上。
就在阿洛伊斯打算把计划化为实践的时候,约书亚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第二章
约书亚忽然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从凳子上跳起来,如临大敌般喊道:"这是什么?!"
他的敌人从桌子下面悠悠走出,甩着尾巴:"喵。"
囚犯们哄堂大笑。
"哦,这只是只猫而已。"阿洛伊斯双肩颤抖,"一只黑猫。放心,它不会伤害你的。你以前没见过这种生物吗?"
猫又"喵"了一声,琥珀色大眼睛里的瞳孔像杏仁一样。
约书亚冷静了下来,恢复了淡漠的样子:"没有。我只见过一种叫黑豹的生物,这猫看起有点像它的幼兽。"他疑惑地看着蹭他脚的猫,"它怎么了?"
"它饿了,给它点儿吃的。"
约书亚不假思索地拿起餐盘里的花椰菜。阿洛伊斯叹了口气,"它不吃那个。"他捡出一条烤鱼,丢在地上,猫上前嗅了嗅,满足地吃了起来。
"……我,我能干掉这小畜生吗?"约书亚皱眉道。它竟然吃得比人类还好!
"当然不行,它是监狱长的宠物。如果你真这么做,你就看不到今晚的月亮了。"
猫三两口就吞掉了小鱼,接着跃上长凳,虎视眈眈地盯着餐盘里剩下的菜肴。约书亚赶紧把餐盘护在怀里,生怕黑猫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猫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堪称"鄙视"的表情,转向阿洛伊斯。
"别看着我!去去,找你的主人去!"阿洛伊斯发出嘘声驱赶黑猫。
说曹操曹操到,阿洛伊斯话音刚落,食堂门口便传来一阵骚动,原本坐着吃饭的囚犯们如同做人浪一般从门口依次站起。赫卡提总督兼监狱长在乌泱泱一群狱警的簇拥下款款走来。监狱长是个面相愁苦的中年男人,深深的法令纹仿佛在诉说着职业的不幸,他年轻时可能有忧郁帅哥之类的美名,但是现在不过是个发福的地中海大叔而已。
监狱长环顾众人,大家纷纷立正,生怕自己会因为对监狱长不敬而挨揍。在赫卡提,监狱长的威信仅次于厨师长。监狱长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依次扫过,最后停在了约书亚和阿洛伊斯身上。他原本黯淡的双目突然变得炯炯有神,炽热得令他们毛骨悚然。
就在他们以为这一肚子坏水的大叔要整死他们的时候,监狱长突然蹲下,张开双臂欣喜喊道:"薛定谔!我的心肝小美人儿,你果然在这儿!"
黑猫跳下长凳,一溜小跑扑进他怀里。监狱长爱怜地抚摸着黑猫光滑的毛皮,哽咽道:"你这小坏蛋,吓死爹地了,爹地还以为你出事了呢!下次可不许你乱跑。知道吗,这里有很多怪叔叔,最喜欢吃猫肉……"他一边念叨着一边转身走出大门,把一食堂林立的囚犯们晾在身后。狱警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挥挥手,示意大家坐下。于是食堂又恢复了喧闹。
约书亚把餐盘放回桌上,目光闪烁地问阿洛伊斯:"原来……原来猫是可以吃的吗?"
"你想干嘛?!"
黑暗的星际空间里,一艘比黑暗更黑的飞船正全速前进着,它的目标是银河边缘的一颗荒凉星球,监狱星赫卡提。
晚餐过后,囚犯们便开始了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游戏室最受欢迎,但不一定每个人都能在其中获得一席之地。对游戏室席位的争夺通常伴随着血腥暴力和身体交易。来赫卡提的第一个月,阿洛伊斯就在台球桌旁边获得了一个保留座位。
然而今天他实在没有兴致去游戏室接受狱友们的揶揄。收拾了几件衣服,阿洛伊斯来到浴室。一进门他就被眼前的情景再度噎住了。
约书亚·普朗克凭借惊人的智慧、运气以及不耻下问的虚心,在不请教阿洛伊斯·拉格朗日的情况下找到了浴室的位置。现在他正在一群虎背熊腰精力旺盛的男人的环伺下旁若无人地洗着澡。阿洛伊斯咽了口口水,贪婪地看着水流打湿他柔顺的银发,顺着腰背流畅的曲线滑到臀缝里,再流下笔直修长的双腿。约书亚的皮肤仿佛某种玉石一样散发着莹光,在沾了水后显得更加莹润。只要稍微想象一下那光滑的触感,阿洛伊斯便不禁想立即冲过去,把约书亚按在墙上狠狠侵犯。
就在他边大饱眼福边意淫的时候,一只咸猪手破坏了美好的画面。
"嘿,小鸡仔,你是新来的吗?"强森·卡伦淫笑着拍拍约书亚的臀部,引起周围一阵哄笑,"还挺嫩啊,要不要和我来一炮?"
约书亚冷冷地看着他:"把手拿开。"
"哦,我好害怕呀,爹地快来救我!"强森·卡伦尖着嗓子叫道,然后发出吃吃的笑声。
"我重复一遍,把手拿开。"
强森不理会他的威胁,反而掐了一把那白皙的肌肤。约书亚后退一步,想甩开大汉,却被一把捉住手腕。
"放开!"银发男子眯起眼睛,黑金色双眸在浴室氤氲的水气中仿佛迷雾彼端猛兽的瞪视。
强森吹了声口哨,想继续非礼行为。
"我讨厌把同样的话说三遍以上。"约书亚反手抓住大汉的手臂,轻轻一拧,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强森哀嚎着倒在地板上。
"我的手!我的手!"他满地打滚,溅起水花。约书亚蹙眉,拿毛巾擦了擦手。
门外的狱警听见了骚动,想进来查看。阿洛伊斯堵在门口,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强森滑了一跤,把手臂摔断了。"
狱警犹豫地看了眼地上的大汉,又看了眼"狱霸"阿洛伊斯·拉格朗日,点了点头,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阿洛伊斯回头对浴室里的其他人说,"还愣着干嘛?搭把手,把强森送到医务室去!"
男人们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抬起大汉,在狱警的指导下把他运了出去。经过阿洛伊斯身边的时候,他狠狠一掐大汉的断手,后者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叫你乱动我的人!"
"抱歉……拉格朗日。我不知道他是……"
"现在你知道了。下次再犯,打断你老二!"撂下一句威胁,阿洛伊斯走入浴室。如果是约书亚的话,搞不好真的会打断强森的老二,今天他已经体会过那痛彻心扉的感觉了……
他走到约书亚身边,后者正在往背后打肥皂,动作有些笨拙。
"你不该拧断强森的手。他在赫卡提挺有势力,今后说不定会报复你。"阿洛伊斯不知为何熟门熟路地拿过肥皂,帮约书亚擦起背来,好像他们俩是认识了十几年的老朋友一样。
"那也得他有这本事才行。"约书亚打个了呵欠,默默享受着阿洛伊斯的服务。作为交换他默许了"狱霸"偷偷揩油。
阿洛伊斯搓起一片泡沫,有些难以相信银发男子表现出的温顺。他继续得寸进尺地抚摸那光滑的肌肤,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是在给黑猫薛定谔顺毛。"单打独斗强森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如果他叫一群人把你堵在暗巷里呢?你能防备随时敲脑壳上的闷棍吗?"
"啊……那不是还有你吗?"
"……"鼻腔里涌来一股热流。阿洛伊斯感动地擦了擦。一手鲜血。
约书亚发现背后的人突然不动弹了。"你怎么了拉格朗日?"
"流鼻血了。"
"……真没出息。"
第三章
鼻孔里塞着两团棉花从医务室回来后,阿洛伊斯·拉格朗日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更丢脸了。偏偏狱友们还一脸艳羡地看着他,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小声嘀咕着,"听说了吗,强森对阿洛伊斯的人出手,被打进医务室了!""阿洛伊斯的鼻子怎么了?是被强森打的吗?""怎么可能!我听冯·诺依曼说那是他和那银发小美人在浴室里办事的时候兴奋过度流鼻血了。""哦,真是艳福不浅!"
阿洛伊斯默默决定今后谁再敢在他面前提起"艳福不浅"四个字,他就打断谁鼻梁。
回到监房后,阿洛伊斯扑到床上,和亲爱的枕头来了个拥抱。真想快快睡去,醒来后发现什么奇怪的室友、什么浴室里流鼻血都只是一场大梦。
约书亚把放满换洗衣服的竹筐放下,打算爬上上铺。忽然衣服堆动了动,一只黑色的小脑袋探了出来。
"喵。"薛定谔冲银发男子叫了一声。
阿洛伊斯枕着一条手臂,另一只手做出驱赶的动作:"去去去,找你的爹地去!不然爹地就要半夜来挨个查房了!"
猫从洗衣筐里跳出来,绕着约书亚的脚转了一圈,蹭蹭他的脚踝:"喵。"
约书亚戳了戳阿洛伊斯:"它是不是又饿了?"
"就算饿了我也没东西喂它。我只有香烟!猫会抽烟吗?"
"我看见你枕头下面有半包肉干了。"
"你想干嘛?那可是我的储备粮!"
约书亚不由分说掀开枕头,抓起藏在下面的半包肉干。阿洛伊斯捉住他的手,却被一把挣脱。银发男子轻捷地后退数步,将一块肉干扔给猫,另一块塞进自己嘴里,接着"噌"地窜上上铺。猫叼起肉干,甩给阿洛伊斯一个挑衅的眼神,跟着跳上床。
"你们两个混账!"阿洛伊斯怒吼着爬上上铺,动作明显不及约书亚和猫敏捷。
"你别上来,床会塌的。"银发男子平躺着,黑猫蜷在他身边。
"不会的!我在上面做运动它从来没塌过!"阿洛伊斯压在约书亚身上,紧盯着对方黑金色的双瞳。一时间两人谁都没开口。现在他们俩的距离这么近,几乎一不小心就会亲上。如果现在有人看见他们的姿势,肯定会以为两人正要办事。事实上阿洛伊斯真的有一瞬间起了这种念头,毕竟现在他们离得太近了……他能感觉到约书亚透过肌肉和衣服传来的心跳,对方呼出的温热气息就拂在他脸上。洗过的银色头发还没干,散乱的铺在枕头上,摸起来凉丝丝、湿漉漉的,仿佛某种名贵的丝绸。约书亚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囚服的领口有一粒扣子没系,露出形状优美的锁骨。
阿洛伊斯呼吸急促,小心翼翼地抚上锁骨间的凹陷,接着慢慢往下,探入衣服里。
"不。"约书亚按住那不老实的手,曲起一只膝盖,正好抵在他腿间。
动作停止了。阿洛伊斯颤了颤,回想起之前约书亚那粗暴的"治疗"。现在银发男子的表情仿佛在说"再敢乱摸就踢爆你老二"。该死,那里直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不会出什么毛病了吧?明天得去找医生看看。
"拉格朗日,你最好起来一下。"
"我偏不!"
"再不起来薛定谔就要被你压死了。"
阿洛伊斯低头,被他手臂压住的黑猫正一脸残念地瞪着他。
"看……看什么看!有种就去向你爹地打小报告啊!"他拎着猫的后脖子,把它丢下床。黑猫喵喵叫了几声,锲而不舍地又跳了上来。
"你什么时候和猫的关系这么好了?"阿洛伊斯忿忿。
约书亚牵起嘴角,温柔地抚摸着黑猫:"你不懂的。把它养肥,就能当移动储备粮了……"
薛定谔抖了抖。
"你……你是认真的吗?"
"开个玩笑。"约书亚将最后一块肉干撕成两半,一半给了黑猫,另一半咬在自己齿间。
"你他妈……"阿洛伊斯想骂娘,却突然词穷,最终只能恨恨道,"留点儿给我!"他咬住银发男子嘴里的半截肉干,嚼也不嚼就直接吞了下去。
约书亚眨眨眼睛。"刚刚那个算是接吻吗?"
"那叫'从野兽口中夺食'!"
胡安娜·拜格雷尔翘着二郎腿,边吃薯片边看电视。赫卡提给她的待遇相当不错,她不用和其他女囚一样去缝纫厂、洗衣房或厨房干活,只需要天天待在监房里就行了。比起其他人住的地方,她的监房监房简直算得上环境优美:一张铺着柔软被褥木床,一张不甚舒服却还勉强可以忍受的沙发,一台老旧的平面电视(能收到二十六个帝国频道、十二个自由城邦频道和三个联邦频道,功能远远比不上飞船上的全息放映器,但感谢上主,胡安娜一向随遇而安,从不挑三拣四),还有一个24小时监视她的监视器。除了没有自由和伙食太差,她几乎要什么有什么。
现在女海盗惬意地看着午夜档电视剧:一只僵尸猛地从棺材里坐起,几个女人发出惊恐的尖叫。
"莉莎,我们得快点逃出去!"其中一个女人向同伴挥手。
那同伴后退两步,发出男人的声音:"嗨,胡安娜,早上好。电视剧好看吗?"
胡安娜淡定地嚼着薯片:"雷欧,现在是午夜。"
电视中的女人继续用男声道:"按照星际标准历,现在可是清晨6点。你才被抓住多久就生物钟紊乱了?"
女海盗说:"好吧。我会倒时差的。雷欧,你入侵了赫卡提的电脑系统?"
"是的。"这次说话的是电视中的僵尸,"我能从监视器里看到你。上主啊,赫卡提真的是监狱,不是星级宾馆吗?看你住的这么舒适,我都不忍心来救你了。你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挺好,真的。"
"雷欧纳德!"
"我错了船长。"那声音一点悔意也没有,"我正在对付赫卡提的战术卫星,二十分钟之后'暗夜仕女'号将进入大气层,到时候我会打开监狱所有的门,并且投射一架刚朵拉到地面。你有七分钟时间乘刚朵拉回到母舰。一旦超过时限我们就会被战术卫星轰成宇宙尘埃。"
"你只能坚持七分钟吗?"
"相信我船长。换成别人连七秒钟都做不到。"那声音有些闷闷不乐,"赫卡提有五个战术卫星,每个卫星都搭载了不同的中端人工智能,我必须同时控制它们五个,那该有多难啊!"
"行了行了,别和我说那么深奥的东西!"女海盗吃下最后一口薯片。
"你是全宇宙最和蔼可亲的船长!我开始倒计时了!"
电视屏幕右上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计时器,乍一看还以为是每到整点才会出现的电子钟,上面的数字从00:20:00变成00:19:59。
第四章
阿洛伊斯·拉格朗日瞪着上铺的床板,他上铺的兄弟已经翻来覆去一个晚上了,连带搅得他也不得安宁。
"你睡觉还认床吗?"他终于忍不住了,"别他妈在床上打滚了!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我头一回住监狱,你就不许我失眠一晚上吗?"约书亚又翻了个身,"跟我聊聊天,不然我总是胡思乱想。"
"你在想什么?"
"想我会不会死在这里。"杀手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闪亮,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黑暗,仿佛那里隐藏着危险的敌人。而事实上那儿什么也没有。只不过是一堵墙。墙上有扇窗,能看见窗外漫天钻石般的星辰。"如果我死了……那就什么也没有了。从虚无中来,最终归于虚无。"
"我觉得你该去看心理医生。"
约书亚挠着薛定谔的下巴,黑猫发出了餍足的咕噜声。杀手瞪大眼睛在黑暗中搜寻,却一无所获。
"我很怕死。"他说,"我被判刑五百三十年,等刑期满了,我估计连骨头渣都不剩了。我怕自己会一辈子待在监狱里。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我不能死。"
阿洛伊斯打了个呵欠。"你可真生猛,整个赫卡提也就你比我判得更长了。我被判了二百三十年,因为谋杀。但其实我是被冤枉的。你呢?"
"我杀了很多人。我是个杀手。"
"嗯哼。我还是前皇家护卫队队员呢。"阿洛伊斯擦去自己因困意而溢出的泪水。突然间有什么东西从他脑海里闪过,快得像子弹一样,快到他刚想捕获这闪念,它就溜走了。
约书亚问:"你说你是被冤枉的?"
"一点儿没错。我被派去保护王子殿下的小情人,而她被公爵派来的杀手给杀了,栽赃在我头上。你能懂吗?"
"怎么不懂。你就是政治斗争的炮灰。"约书亚紧盯着窗户。星光明亮,他却只能看见星光下的黑暗,一切都是黑暗,黑暗无处不在,黑暗如影随形。他必须赶紧找个话题分散注意力,否则会立刻被内心的黑暗所吞噬。"你难道不想洗刷冤屈,恢复名誉吗?在赫卡提,你什么也做不了,只会被遗忘。"
赫卡提就像漂泊在茫茫宇宙中的一艘飞船,无法与外界联络,也没有目的地,只能朝着诸星尘埃的深处盲目航行。
"哦我当然想。"阿洛伊斯有些烦躁,"可我只是个小喽啰,而我的对手是帝国的女王、公爵,还有政治这个大怪物。在它面前我简直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
"新雅典的第一任执政官说过这么一句话:谁拥有力量,谁就有话语权。"
"你有力量吗?"
"我……"
话尚未出口,只听"咔嚓"一声,监房大门上亮起绿灯,徐徐打开。
"这唱的是哪一出啊?"阿洛伊斯疑惑地走到门边向外窥伺。监狱的格局就像一排排的火柴盒,现在每一个盒子都敞开了大门。
隔壁探出一个脑袋:"这是怎么啦?防火演习吗?"
那人的室友道:"该不会是监狱长的猫又丢了吧?记得上次他把我们全叫起来,来了次地毯式搜索,要人老命啊!"
"不。"约书亚的否定从背后传来。他跳到地上,倾身按住窗户上的铁栅栏,露出热切渴求的目光,"不……"
阿洛伊斯走到他身边,"怎么?"
"你看,天空。"
一开始阿洛伊斯什么也没看见,不就是普通的夜空嘛。但很快他发现星空中缺了几颗星星,仿佛洒满星钻的夜幕破了个洞一样——不,那不是洞,而是星星被什么东西遮住了。那东西的体积应该很大,可能是艘飞船。但不可能啊!赫卡提有五颗战术卫星,全天候监视着行星的每一寸土地。如果有飞船入侵,那么它在进入大气层之前就应该被轰成流星了。
"上主啊!联邦的狗崽子们终于进攻赫卡提了吗?"
"不是联邦!"约书亚撂下一句话,旋即飞也似冲出门。
"回来!你疯了吗?"阿洛伊斯来不及制止他的疯狂行为,跟着跑了出去。
银发男子在走廊上飞奔,边跑边喊:"还等什么?快逃啊!千载难逢的机会!"
监狱里一阵骚动,囚犯们终于察觉这不是演习也不是监狱长在耍宝,赫卡提的中枢电脑失控了,每一扇门都为他们敞开。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接着每一个火柴盒里都涌出几个人,越来越多的人汇成河流海洋,呐喊着朝监狱正大门冲去。
几个值夜班的狱警挥舞警棍,想把群人赶回监房。"滚回去,你们这群渣滓!"一名囚犯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另一个人夺过警棍,朝狱警头上砸去。
"暴动!是暴动!"狱警队长拿出对讲机,向中央调度室大吼,回应他的却是银河歌姬卡米娅的一段抒情演唱。"该死!电脑被入侵了!"
阿洛伊斯紧跟着约书亚,生怕将他跟丢。幸好杀手的银发在灰暗的监狱里格外瞩目。
"回来!约书亚·普朗克!你这是煽动暴乱!"他大吼。
约书亚的脚步放慢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阿洛伊斯:"难道你不想逃跑吗?你想烂在这里吗?"
"我可不想变成越狱犯!"
"出去了至少还能找到机会!留下来就什么也没有了!"约书亚向伸出一只手,仿佛是在邀请。
只有一秒钟的时间思考。一秒钟,阿洛伊斯脑海里却回放了许多画面。他想起天真无邪的莱雅小姐,她惨死在家中;他想起性格懦弱却很善良的安诺特王子,记忆里他总是和妹妹阿尔薇拉公主站在一起;他想起上个月卡斯珀给他寄来的信,上面说:"我的朋友,你在赫卡提还好吗?上个月的同学会上我见到了从前的校花……"
阿洛伊斯握住了约书亚的手。
杀手拉着他飞奔起来。他们挤过狂热的人群,冲出大门,来到监房大楼外空旷的操场上。许多人已经越过操场向停机坪去了。从睡梦中被叫醒的狱警们端着光束枪,向人群扫射。几名囚犯中枪倒下,更多人踩着他们的尸体继续前进。
约书亚没有跑向停机坪,而是向关押女囚犯的监房方向去。夜空中那艘遮住星光的飞船就悬停在女监所的正上方。
"拉格朗日!停下!"背后传来狱警的警告。
"别回头!"约书亚握进他的手。
一束激光擦过阿洛伊斯的手臂,他闷哼一声,忍住灼热的疼痛,跟上杀手的脚步。又一束激光险险擦过,阿洛伊斯顿时想蹲地投降,但他的手被约书亚紧紧攥住,挣脱不开。
"妈的!我要是死在这里,做鬼也不放过你!"
"尽管来找我!"
女监所已近在眼前。但阿洛伊斯绝望地发现一堵高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高墙上竖着通电的铁丝网,墙壁光滑坚固,怎么看都不可能爬上去。
他们在高墙前停下。背后的脚步声告诉他们几名狱警已经跟了上来。阿洛伊斯不敢回头,他知道好几个枪口对准他的后背,一旦他轻举妄动,就会被光束击穿。
"你们无路可逃了,还不束手就擒?!"狱警喊道。
"约书亚……"阿洛伊斯用余光偷瞄室友。银发杀手正一脸神往地盯着星空。
狱警又喊道:"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立刻,我数一二三!"
"一!"
"快点……"约书亚嘴唇翕动。
"二!"
"我在这里……"
"三!"
高墙之后升起一艘小型太空梭,是新威尼斯制造的"刚朵拉"型号。那艘刚朵拉打出强光,照得狱警连眼睛都睁不开。阿洛伊斯捂住刺痛的双眼。
刚朵拉越过高墙,舱盖打开,一名女子探出半截身体,露出野性笑容:"晚上好,悼亡人先生。"
"现在对杀手来说正是一天的开始!"
女人伸出手:"上来吧!"
约书亚推了阿洛伊斯一把:"你先!"
阿洛伊斯茫然地抓住女子的手臂,被她一把拉进刚朵拉机舱。接着约书亚纵身一跃,也爬了上来。
女人大笑着升起小艇,连透明的舱盖也没关上,呼啸的夜风灌进机舱。阿洛伊斯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个画面,星光下,女人被风扬起的红发仿若飘动的火焰,又像一面猎猎飞扬的染血旗帜。而约书亚·普朗克紧紧贴在他身上,瞳孔周围的金环如同恒星迸发的光芒。
"欢呼吧,小伙子们!咱们自由啦!"女人唱起了歌。刚朵拉越升越高,将暴动的监狱和狂躁的狱警远远抛下,鸟儿般轻盈地飞向他们头顶那艘比黑暗更黑的飞船。
第五章
"船长!欢迎回来!"
刚爬出太空梭,胡安娜就被热情的船员围了个水泄不通。她拥抱了每一个能够到的人,但船员们似乎认为这远远不够,不停有后排的人想挤到前面,以致酿成了一场小小的骚乱。
"船长,我想死你了!"
"我也想死你了。"
"船长,你好像瘦了!监狱的伙食不好吗?"
"的确不怎么样。"
"船长,要抱抱!"
"先把你挂在胡子上的鼻涕擦干净再说。"
"船长,他们是谁?"一名年轻船员警惕地指着从刚朵拉里爬出来的约书亚和阿洛伊斯。
"嗯……"胡安娜摸摸下巴,"这位是在监狱里入伙的同伴,约书亚·普朗克,杀手'悼亡人'。"
人群发出一阵低呼。"你听见了吗?他是悼亡人?""看他的眼睛,深渊之火!""天呐,我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活着的悼亡人!"
约书亚双手环抱:"我可没答应你入伙。"
"那就只能把你丢下船了。"
"我说笑的。"
胡安娜满意点头。
船员又指着约书亚身边的阿洛伊斯:"那他又是谁?"
银发杀手拍拍阿洛伊斯的肩膀:"这是家属。"
女海盗挑起柳眉:"我可没听说过你有家人。"
"刚刚认的。"
阿洛伊斯拍掉约书亚的手:"谁他妈是你家属?!"
"那就把你丢下船。"杀手瞪他一眼。
阿洛伊斯转向胡安娜:"没错我是家属。"
女海盗眼中寒光爆射:"那你脖子上那个又是什么?猫皮围脖?"
将自己挂在约书亚脖子上、伪装成一条围脖的薛定谔甩甩尾巴,讨好地向胡安娜叫了声"喵呜~"。杀手把猫拿下来,抱在怀里:"船上该不会禁止养宠物吧?"
"哦,当然可以养。我们已经有一条狗了,现在又多了一只猫,啊哈,我能预见将来船上肯定会……很热闹。"
说罢女海盗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只听"嗷"的一声,一只金毛大狗从人群后窜出来,吐着舌头扑到胡安娜身上,两只爪子能够到她肩头。
"乖,巴普洛夫,上主啊你又重了!"胡安娜捏捏大狗的爪子,"去,认识一下你的小朋友!"
大狗欢快地走到约书亚面前,嗅嗅他怀里的黑猫:"汪汪!"
黑猫冷冷瞥它一眼,一声不吭缩回了杀手的臂弯里。
"嗷……"大狗受伤地垂下头。
人群中有人"噗"地笑了出来。
头顶传来一个清亮的男声:"好了各位,相聚的时刻总是美好而短暂,再过1分40秒我们就要被战术卫星轰成渣了。如果各位不想在冥土重逢,就请立刻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暗夜仕女'号即将加速突破大气层。系好安全带,当心别被加速度拍成肉饼,清理那玩意儿可麻烦了……"
"够了,雷欧纳德!你少说两句会死吗?"船员们纷纷发出抱怨,虽则如此,却训练有素地离开底舱,一部分人前往舰桥,另一部分人则前往炮台就位。一个年轻姑娘牵走了巴普洛夫,大狗离开的时候依依不舍地回望胡安娜,又朝薛定谔发出几声忧伤的呜咽。
阿洛伊斯顿时觉得这艘船是个可怕的地方,连狗都罹患抑郁症了。
头顶的男声又道:"请约书亚·普朗克先生及其家属沿着地上的发光指示标记前往为两位准备的舱房。胡安娜船长请到舰桥来。鉴于你对飞船的内部结构太过熟悉,我就不给你点亮指示标记了。"
女海盗"切"了一声,回头向约书亚道:"跟着指示标记走。管好你的猫和家属,别让他们乱跑。"
"我和猫能一样吗?"阿洛伊斯提出抗议,但胡安娜没搭理他,径直登上旋梯,往舰桥去了。
地板上亮起一枚绿色的箭头,指向底舱某扇敞开的大门。约书亚腾出一只手扯扯阿洛伊斯的袖子,"走。"
"我和猫一样吗?"愤怒的家属又一次质问。
杀手走进大门,门后是一条笔直的走廊,地板上又亮起一枚绿色箭头。"怎么能一样。"他漫不经心地回答,"猫能吃,你能吃吗?"
阿洛伊斯和薛定谔一齐抖了抖。
胡安娜在暗夜仕女号的回廊里飞奔。对于外人来说这些纵横交错的回廊如同一个复杂的迷宫,没有发光标记的指引绝对会迷路。但胡安娜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已经在船上奔跑了,她熟悉这艘飞船好像熟悉自己的首饰盒一样。她知道每一个岔路口通往哪里,知道在哪里转弯才是最佳捷径。这项优势让她和先前离开的一批船员同时到达了舰桥。
三百六十度环形屏幕上显示着飞船周围的环境,六个控制台均匀分布在屏幕下方。舰桥中央是指挥席,深红色的座椅仿佛君临天下的女王宝座。胡安娜坐上指挥席,发现扶手上一粒灰尘也没有。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船员们每天都会认真擦拭座椅,好像船长从未离开一样。
还没等女海盗抒发一下久别亲人的感慨,飞船便猛然加速。加速度让胡安娜整个人都陷进了座椅里。她咒骂着系好安全带,手指在空中凭空一划,面前便出现了赫卡提的全息地图。圆圆的行星周围悬浮着五个蓝色光点。那就是赫卡提的五个战术卫星。
"距离解除对战术卫星的控制还有20秒。"头顶的男声道。
"还有多久才能离开卫星的攻击范围?"胡安娜问。
"大约30秒。"那声音回答。
船长不禁扶额:"10秒钟足够我们被炸飞一百次了。"
"我可以开启手动闪避系统。不过为了节约能量需要关闭重力网格。"
"手动闪避吧,雷欧。"胡安娜道,"如果这一次我们能逃出生天,那么你想在晚餐时间放什么电视节目就放什么节目。"
"你是全宇宙最善解人意的船长!"头顶的声音欢脱极了。
约书亚沿着绿色箭头在血管似的回廊里穿梭。跟在他后面的阿洛伊斯不止一次怀疑他们是不是在原地打转。
"到底要多久才能到?"他低声抱怨。
"以你的速度,大概下辈子吧。"旁边的墙壁突然发出声音,阿洛伊斯吓得寒毛直竖,"重力网格关闭,手动闪避系统开启。飞船接下来可能会剧烈晃动,请随便找个固定的东西抓紧,我可不想派机器人清理沾在天花板上的血迹。"
阿洛伊斯感到身体一轻,虽然还不至于变成零重力状态,但失重感还是让他微微有些恶心。阿洛伊斯·拉格朗日已经很多年没有在零重力宇宙空间里生活了,上一次遇到这状况好像还是军校的演习。
薛定谔发出一声嘶叫,打出生起就没离开过赫卡提的黑猫彻底陷入了恐慌状态。这让阿洛伊斯油然而生一股优越感。
约书亚搂紧黑猫,喃喃念着某种奇怪的方言(阿洛伊斯听懂了"上主""地狱""死"几个词,他猜想这是祈祷或者诅咒),然后猛地抬起头:"糟糕,战术卫星开始进攻了。"
作者有话要说:事先提醒:
小攻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他曾被一WS大叔圈圈叉叉过,虽然这段情节要很久以后才会出现,但作者事先提个醒,如果雷这个请务必斟酌一下是否要看下去,别等看到了再来喊雷。
第六章
胡安娜面前的全息影像里,五个蓝点中已经有一个变成了红色,说明那颗卫星已然摆脱了雷欧的控制。卫星中的中端人工智能从黑客攻击中恢复,迅速扫描近地轨道,雷达告诉它一艘身份不明的飞船入侵了赫卡提。按照既定程序,它展开了武装防御。卫星前部的外壳向两边打开,一尊黑洞洞的炮口被推出来,发射部开始充电。
人工智能在0.1秒内计算出敌方飞船的飞行轨迹,依照计算结果,炮口对准了飞船的引擎部。3秒后,充电完毕,高能量光束流向暗夜仕女号激射而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暗夜仕女号猛然向右方一倾,光束流堪堪擦过飞船尾部。
第二颗卫星变成了红色。它恢复了管理系统,并且迅速和它的兄弟分享了资料,分析了飞船的受损状况和闪避轨迹。显然这位入侵者的反应能力相当了得,在人工智能预测他的时候,他也在预测着人工智能。第二颗卫星推出了光束炮,开始填充能源。
现在暗夜仕女号同时被两台卫星炮瞄准。值得庆幸的是剩下的三颗卫星有两颗在行星的另一面,还有一颗是专门监控地面的同步卫星,现在它已经开始记录赫卡提监狱犯人的逃跑状况,并且接管了完全瘫痪的地面指挥系统。
3秒之后,两颗卫星先后发射光束炮,两道高能量光束流交叉成一个斜斜的十字。暗夜仕女号本该在十字的交点被烧成废铜烂铁,但她再一次侧转,一道光束流被闪避开来,另一道则擦过她的侧舷。
船身猛震,前进速度却丝毫未有减慢。下一波攻击到来之前,她已经离开了战术卫星的攻击范围。两个人工智能心有戚戚焉地放弃了攻击。
"糟糕,战术卫星开始进攻了。"约书亚·普朗克咬牙切齿,甚至可以说是表情狰狞。阿洛伊斯正忙着对付翻涌的恶心感,一点儿没反应过来,就被硬塞了只猫在怀里。
"别塞给我呀!"他想把张牙舞爪的黑猫推回去,但杀手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按在怀里,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墙壁上的扶手。
脚下的地板突然倾斜,阿洛伊斯步履不稳地倒在约书亚身上。如果不是有约书亚做缓冲,他现在肯定已经撞上墙了。杀手发出一声闷哼,似乎被压得很痛。阿洛伊斯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刚想开口道谢,但飞船紧接着剧烈震动起来,隆隆轰鸣声告诉他船体被击中了,或者至少也受了擦伤。
约书亚倚着墙根稳住身体,将阿洛伊斯紧紧护在怀里。几秒后第二波攻击到来,船身的倾斜和震动比前次更加剧烈。如果不是约书亚牢牢抓住了扶手,两人一猫现在就会像球一样四处滚动了。
回廊中的灯光猛然熄灭,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中。这是完全的黑暗,没有星月等一切光芒照耀。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黑暗与寂静中,两个人能清晰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约书亚死死搂住阿洛伊斯,他瞪大双眼,凝望黑暗虚空,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不是孤独一人,但重重暗幕仍将清醒的梦魇推到他眼前。他仿佛又回到了记忆里那艘行于黑暗的孤独飞船上。或者说他从未离开过那里。
"约书亚?"怀里传来微弱的声音。
几次呼吸后,杀手脱离了回忆的泥沼,回归现实。"怎么了?"他问。
"你……你能轻一点儿吗?虽然很高兴被你抱着,但我快窒息了……"
约书亚松了手。一个毛团滚到了地上,发出嘶嘶声。他猜测那是受惊的黑猫。接着有人攀上他的脖子,一双温热的唇贴了上来。
"你干什么?"约书亚厉声问。
阿洛伊斯啃咬着他颈侧的肌肉:"突然很想上你。"上主保佑,他从见到这银发男子的第一面开始就想上他了。视觉失效后其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感。现在阿洛伊斯被肖想已久——事实上还不到一天——的对象抱在怀里,敏感的触觉让他亲身体会到男子身体的健壮与柔韧,略显急促的心跳和浓重的呼吸简直就是在诱惑人犯罪。他再难抑制自己的情欲,在黑暗中激烈地纠缠着约书亚的嘴唇,舌头撬开牙齿,挤进口腔,缠住对方的舌头。
阿洛伊斯也惊讶自己为何会如此冲动。大概是人在紧张状况下分泌了某种刺激官能的荷尔蒙?……管他呢!他迫切地想占有约书亚,想和他抵死缠绵到世界末日。约书亚是他一辈子见过的最俊美的男人,约书亚是整个赫卡提监狱第一个让他吃瘪的男人,约书亚是杀手悼亡人……
他猛然推开了约书亚。
回廊上的灯又亮了起来。阿洛伊斯看见自己正跨坐在杀手身上,被压住的男人则一脸冰霜,和他被咬得泛红的嘴唇形成了鲜明对比。
两人无言地互瞪,直到头顶再度传来声音:"抱歉诸位,刚刚供电系统出了点儿小毛病,我已经切换到备用电源了。暗夜仕女号脱离战术卫星攻击范围。我正在检查船体受伤程度。如果没有影响到跃迁器的运行,那么我们将在一小时后进入跃迁。请做好准备。"
约书亚一手撑起上半身,一手按住阿洛伊斯裆部,低声道:"我极端厌恶你刚刚的所作所为。如果不想接受生殖器移植手术,就别做第二次。"他粗鲁地推开脸色煞白阿洛伊斯,捞起惊吓到呆滞的黑猫,沿地板上的绿色箭头走向舱房。
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你……你生气了?"跟上来的阿洛伊斯胆战心惊地问。
"对。我很生气。"约书亚语气平静,没有回头。
"明明是你先抱住我的。"
"我是为了保护你。"他拐过一个弯,"你帮过我,所以我也帮你。"
"那……那我非礼过你,你也非礼我好吗?"
约书亚差点摔倒。赫卡提难道对这家伙的大脑进行了什么非法改造吗?他的思维逻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怎么不说话?"阿洛伊斯委屈极了,"我的技术可好了,你真的不试试吗?"
"不!"
绿色箭头指着一排排舱门的其中一扇,这里应该就是为两名新成员安排的舱房。约书亚按了一下门上的智能锁,锁记住了他的指纹。刷的一声,门向一侧收起。杀手提着薛定谔进门,用冰冷的目光把阿洛伊斯钉在门外。
头顶那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声音道:"家属,你的舱房在隔壁。"
"我们是室友!为什么不能住在一起?!"阿洛伊斯朝天花板怒吼。
"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着想,我觉得还是把你们分开比较好。"
阿洛伊斯气郁地走向隔壁。
约书亚关上门,打量着室内的陈设。房间像所有飞船的舱室一样狭小、布置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衣柜,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他脱力一般躺到床上,怀抱黑猫,轻轻抚摸它光滑的黑色皮毛。
"刚刚他如果没有放开我,我肯定已经拧断他的脖子了。"约书亚挠着黑猫的下巴,"你说是不是?"
第七章
胡安娜从船员手里接过新鲜出炉的奶油慕斯,感动地抽了一下鼻子。她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吃过像样的食物了,押送船和监狱的伙食比巴普洛夫的狗粮还难吃。虽然甜品的热量过高容易发胖,但女海盗决定稍微放纵一下,好好犒劳自己的舌头和胃。
头顶传来雷欧纳德懒洋洋的声音:"看到你胃口这么好,我真替你开心,船长。我建议你赶快吃完,因为接下来我要报告船体的受损情况,你听了之后可能会食不下咽。"
"你直说吧。"胡安娜·拜格雷尔是纵横星海的宇宙海盗,她才不会因为听见了什么坏消息就寝食难安呢!
"好吧。你的小淑女中了两炮,第一、第三动力引擎损坏,主电源受损,二十六、二十七号减压舱受损,减压装置以及无法正常工作。第七、第十五舱微生物循环系统受损,我已经把它们封闭了,不然整艘船都会污水横流,好像什么古早的科幻小说里的描写一样。"
女海盗心疼地哼哼了两声。"我们还能坚持到跃迁结束吗?"
"当然。跃迁发生器完好无损,我们的能源依旧充足。但我建议尽快修复受损部位,否则任何一艘帝国的巡洋舰都能把你的小淑女击沉,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唔……"胡安娜咬着勺子,紧盯着屏幕上的模拟航行图,"我们去新威尼斯,修复船只,购置补给,顺便买几架新型号的战机,上次看到广告里他们新出品的'吟游诗人',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行了,船长。"雷欧的声音充满了深深的无力,"这话你和去和财务说吧。如果你只是想玩玩新的战机,我可以调整战斗模拟系统的参数……"
"你在等什么?还不快去!"
"……"舰桥上听见他们这番对话的船员们同时扶额。
"对了!"胡安娜狠狠一拍扶手,"我都给忘了!雷欧,你去补给舱里找几件衣服什么的,送去悼亡人及其家属那儿。他们那身囚服看着真碍眼。"
"还用得着你说吗?我已经送到他们门外了!"
阿洛伊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虽然旁边的时钟告诉他现在是标准历的上午,但依照赫卡提行星计时,现在正是夜晚。他本应该呼呼大睡,然而他却一丝睡意也无。今天的经历太过惊险刺激,令他兴奋不已,难以入眠。
现在他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的都是约书亚。想着他丝绸般的银发,他富有弹性的肌肤,他冰凉的嘴唇,他湿热的舌头。阿洛伊斯想的浑身燥热,难以自持。一旦想到约书亚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这种焦躁的感觉就更强烈。
约书亚有黑金色的眼睛……约书亚是杀手悼亡人。该死!悼亡人是银河系最奇诡的传说,他是都市怪谈,是死亡二字的具象。阿洛伊斯还在军校念书的时候就听说过悼亡人的大名,周围的同学将他当做偶像般崇拜(他们也一样崇拜宇宙英雄胡安娜,后来她叛出帝国军,大家的心都碎了)。在皇家护卫队的日子里,传说似乎远去了,但影响犹在。宫廷的侍女们谈论起黑色的杀手,都觉得他是位诱人堕落的俊美恶魔,会将少女的心葬送在烈火深渊。在赫卡提监狱,悼亡人则成了某种信念象征,只要他有一天还逍遥法外,就证明宇宙刑警和赏金猎人都是些废物。
现在杀手悼亡人就在阿洛伊斯的隔壁。他们曾经离得那么近,近到彼此呼吸可闻。可是说,阿洛伊斯从未离"死亡"这么近。这禁忌般的感觉更增添了他的激动和兴奋。他想拥抱约书亚,但是他刚刚惹约书亚生气了……
咚咚咚。
"谁?"阿洛伊斯从床上跳起来,警觉地盯着门。
"我。"门外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头顶上那无处不在的家伙!
"你……你想干嘛?"
"切,我尊重你的隐私所以才敲门。你以为这船上存在我打不开的门吗?"
没等阿洛伊斯同意,门就自行打开了。一名有着深紫色长发的男子斜倚在门框上,穿着式样繁复的华丽长袍,就像新雅典的学者一样。他脚下有一个小机器人,正把一只大袋子举在头顶,傻兮兮的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笑容。
男子慵懒地走进来,小机器人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门在他们身后关上。"日安。"男子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一副他才是主人的样子,"我叫雷欧纳德,是暗夜仕女号的领航员兼网络管理员兼日常事务管理员。你可以叫我雷欧。"
"你……你好。"阿洛伊斯在床上正襟危坐。这家伙虽然语气欠揍,但他既然身兼数职,肯定能力出众,备受船长的器重。这家伙惹不得。
小机器人欢快地走到阿洛伊斯面前,发出"嘻嘻嘻嘻嘻"的笑声,这笑声本该如孩童般天真无邪,此刻却令人毛骨悚然。
雷欧用下巴指指小机器人,"给你的。"
"它?"阿洛伊斯不明白自己拿个机器人有什么用。
小机器人放下袋子,双手缩进身体里,开始变形。它将外壳缩回体内,又翻出新的外壳,几秒后,它变成了一只小小的通讯终端。
"这可真高级!"阿洛伊斯小心翼翼地拿起终端,生怕把这稀罕玩意儿弄坏了。
雷欧跷起二郎腿:"它能打电话,还能发短信,还能听音乐看视频,在有超光网络信号覆盖的地方能随时上网。还能变形成机器人,不过AI都很低,顶多会帮你递个杯子,别指望它能陪你聊天打屁。每一名船员都有配备。虽然你是家属但我还是给你准备了一个。没准你明天就变成正式员工了。把它挂在脖子上,这样即使你被烧成灰了我们也能靠通讯终端辨认出尸体。如果它坏了,拿来给我维修——虽然这不太可能。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暗夜仕女号,把他还给我。"
"袋子里的是什么?"阿洛伊斯轻轻踢了一脚小机器人送来的袋子。
"衣物,还有些个人用品。"雷欧耸肩,"不过是制服,可能有点丑,你将就一下。胡安娜要求大家都穿制服,但是没人理她。穿这么难看的衣服我们迟早会被全宇宙嘲笑的。"他瞥了阿洛伊斯一眼,"不过再难看也比你的囚服强。"
"……"又不是他自己喜欢穿的!
"飞船已经进入跃迁了。"雷欧撑起下巴,"两周后结束跃迁,我们会到达拉拉吉星系,在第二行星新威尼斯降落。"
"会在那儿待多久呢?"
"谁知道。得看他们的修理速度有多快吧。"
阿洛伊斯皱眉:"事实上我有点担心……"
"担心?"
"我是越狱犯。"
雷欧突然大笑起来,好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他从椅子上摔下来,抱着肚子在地上不停打滚,间或狠狠捶地。
"阿西莫夫啊!我从来没听过这么爆笑的笑话!"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是越狱犯?你担心被通缉?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他边笑边趔趄着爬起来,"放、放心吧。这里是暗夜仕女号,一船都是通缉犯!"
"……"阿洛伊斯表情僵硬。笑点在哪里啊?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啊!
一分钟后雷欧终于平静了下来。"穿上衣服吧。"他说,"再过一会儿就是午饭时间,我领你去食堂。"
阿洛伊斯坐着没动弹。
"还愣着干嘛?难道要我服侍你宽衣吗?"
"难道要我在你面前脱衣服吗?"
雷欧哼了一声,转过身,嘴里念叨着"你以为我看不见吗?"
阿洛伊斯打开袋子,拿出里面的衣服快速穿好。深蓝色的制服虽然质地不错,但式样的确够丑。他开始同情胡安娜的船员们了。
"好了。"他整整领子,将通讯终端挂在脖子上,跟着雷欧一起走出门。
隔壁的房门也"刷"的打开了,穿着同样制服的约书亚走出来。阿洛伊斯心旌荡漾地朝他看去,然后下巴掉在了地上。因为另一个雷欧纳德跟在他后面走了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难道雷欧纳德还有个双胞胎兄弟?
两个"雷欧"友好地握手。
"你好,雷欧纳德α。""你好,雷欧纳德β。""我要去食堂,你呢?""我也是。""哈哈,真巧啊。""是啊,真巧啊。"
约书亚揉揉太阳穴:"我说,你这样不会精神分裂吗?"
两个"雷欧"同时发出不屑之声。其中一个突然消失不见了!
阿洛伊斯的下巴又一次掉在了地上。
约书亚牵起嘴角:"别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雷欧是飞船搭载的人工智能。"他走上前,伸出一只手,穿过雷欧的身体,雷欧立刻开始尖叫:"呃啊!好痛!这是谋杀!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杀手撤回手:"全息影像而已。"
阿洛伊斯的下巴第三次掉在地上。
第八章
第八章小白脸
三个人——准确来说是两名人类加一名人工智能,正走在通往食堂的路上。雷欧走在最前面,边走边介绍:"这条路通往整备舱。""右边的岔道通往修理舱。""别走这边的走廊,因为厕所坏了。""如果你迷路了,最好的解决方法是对着天花板大叫'雷欧救命',然后我会给你点亮指示标记。""别怕丢脸,除了船长和狗,大家基本每天都要求救那么一两次。"
阿洛伊斯跟在后面,明显在走神,表面上装出好奇四处打量的样子,实际在不停用眼角余光偷瞄约书亚。杀手倒是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询问一些有关暗夜仕女号的问题,一副"我已经入伙了关心自己的组织是理所当然"的样子。有时他说着说着就会突然停下,然后朝阿洛伊斯这边看过来,阿洛伊斯便立刻移开视线,盯着地板,假装自己没有偷瞄约书亚。
雷欧介绍的高兴了,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和后面两人拉开了挺长一段距离。约书亚忽然凑到阿洛伊斯耳边,问道:"你干嘛老看我?"
"你好看……"阿洛伊斯说完一愣,立刻恨不得回到过去缝上自己的嘴,叫你说话不经过脑子!"谁……谁看你了!"
杀手压低声音:"你应该去我在奥林帕斯星的家里看看,那里有整整一柜子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眼珠……"他顿了顿,好像在欣赏阿洛伊斯惊愕的表情,"谁让他们总盯着我看。"
"你……你开玩笑的吧?"阿洛伊斯真担心明天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脸上只剩下两个空洞黑框了。
约书亚耸肩:"你竟然还当真了。"
阿洛伊斯开始后悔当初在赫卡提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先下手为强,干掉这可恶的杀手!
通过一扇闸门后,他才想到,既然约书亚肯和他开玩笑,是不是说明他已经不生自己的气了?
暗夜仕女号的食堂比赫卡提监狱略小一些,因为船员人数远不如监狱囚犯,但环境显然好很多。最显著的不同就是负责打饭的不是会冲你大吼大叫的机器人,而是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姑娘。阿洛伊斯端着餐盘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甜甜一笑,给了他一大勺牛肉。阿洛伊斯感动地说不出话来。接着姑娘从他的餐盘里拎出一块肉,扔到地上,脸上则继续保持着甜美的笑容。阿洛伊斯分明看见巴普洛夫就站在姑娘脚边,摇着尾巴地吃掉了原本属于他的牛肉。
"船长不准我们拿饭菜喂它,她说狗会发胖的。但是……"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你就当是做慈善。"说完她又往餐盘上加了条烤鱼,"带给你的猫。"她一眨眼睛。
阿洛伊斯也心照不宣地眨了眨眼。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胡安娜离开几周后巴普洛夫会迅速增重了。
他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约书亚也端着餐盘走过来,坐在他对面。
"我爱这地方。"杀手说,"总算没人逼我吃洋葱和花椰菜了。"他尝了一口盘子里的猪排,"上主啊,让我在这儿干一辈子我都愿意!"
"听你这么说我真高兴。"红发女船长一手端餐盘,一手牵狗链,款款走来。她坐在阿洛伊斯的旁边,然后把狗栓在了凳子腿上。巴普洛夫哀怨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鲜美肉类,趴到地上,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一群年轻船员有说有笑地坐在了胡安娜周围。"船长,你这样是虐待动物!"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小伙子笑道。
"我是为了它的身体着想。照你们这种喂法,总有一天巴普洛夫会变成一条肥狗的。"胡安娜用眼神喝止了打算给狗加餐的约书亚,"下次再犯,就只给你花椰菜吃!"约书亚立刻把准备喂狗的肉塞进自己嘴里。
"船长你可真过分。"雀斑小伙说,"当初我们还吃过巴普洛夫的狗粮呢,也没见它反对。现在应该好好补偿它。"
阿洛伊斯很好奇:"为什么要吃狗粮?"
"啊……这个嘛。"雀斑小伙一脸怀念的神情,"当初我们从联邦军逃跑,飞船中了一炮,食品储备舱被打坏了,全船的食物只剩下船长房间里的狗粮。我们靠它撑了一个星期呢。"
……这种悲惨回忆有什么好怀念的呀?而且能给全船人吃一个星期……胡安娜你到底存了多少狗粮啊?你才是喂狗喂的最多的人吧!
女海盗好像也察觉了这个问题,她哈哈两声,拙劣地岔开话题:"我说,既然我们有新伙伴加入了,这两天就准备一个欢迎会吧。"
船员们纷纷点头同意,顺着船长的意思无视了狗粮问题。
一个年轻女孩说:"我真没想到悼亡人会加入我们。"她转向阿洛伊斯,"你是悼亡人的家属?你们是兄弟吗?"
"不是。"约书亚否定。
女孩疑惑地歪着头,"哎?那他是……"
约书亚继续回答:"他叫阿洛伊斯·拉格朗日,是我包养的小白脸。"
他的声音很轻,但全食堂的人都听见了。顿时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刀叉声也消失了,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约书亚和阿洛伊斯身上。
一片寂静中,阿洛伊斯羞愤地丢下叉子,拍案而起:"谁是小白脸?!"
"我以为不事生产就有吃有喝,这种人就是'小白脸'。难道说这个词语因为地域不同会发生内涵差异吗?"
"按你的说法,那薛定谔也是小白脸了!"……好像不对,依薛定谔的毛色来看,它应该叫"小黑脸"。
约书亚似笑非笑:"你和猫能一样吗?"
"咳咳……"胡安娜出来打圆场,"悼亡人,你这话就不对了。如果能自食其力就不是小白脸了。"她示意阿洛伊斯坐下,"这样吧,我在船上给你找个活儿干,会按时发薪水给你,这样你就不是小……噗。"她扭过头,捂住嘴,拼命抑制自己的笑声。但阿洛伊斯分明看见她眼泪都笑出来了。
"不用了船长。"约书亚懒懒地说,并且趁她不注意丢下一块肉给巴普洛夫,"我能养得起他。"
"谁要你养!"阿洛伊斯转而摇晃着胡安娜,"船长!请给我个工作!我什么都会干,真的!"
"没错,船长。"雷欧突然出现在胡安娜对面的座位上,"我连通讯终端都给他了。而且我们不是缺个机师吗?"
女海盗擦干眼泪:"机师是谁都能当的吗?我宁愿这职位一直空着也不愿让一个笨蛋滥竽充数。"
"谁滥竽充数了?!"阿洛伊斯再度拍案而起,"当初我在军校可是以全科A+的成绩毕业的!"
"学校和战场可不一样。"胡安娜眯起眼睛。
雷欧瞬间消失,然后出现在她背后,"船长,就让他试试吧。"
胡安娜思考了片刻。
"好吧。"她伸了个懒腰,"今天下午两点,在模拟战斗训练室见面。一对一,如果你能打赢我,机师的职位就属于你。我不出全力。"
"怕你不成?"阿洛伊斯微微扬起下巴。
胡安娜转向雷欧:"他的自信从哪儿来的呀?"
"人类好复杂,我怎么可能懂!"雷欧捂住胸口。
人工智能如果有实体,现在就已经被阿洛伊斯按在地上揍了。
第九章
第九章战斗之前
"跟着我干什么?"
午餐结束后,阿洛伊斯跟着约书亚来到他的舱室门外。两人一路无言,直到约书亚按下了门上的智能指纹锁。
阿洛伊斯撇了撇嘴:"喂猫。"他还端着装烤鱼的盘子。约书亚踌躇了一下,侧身让出一条道:"进来吧。"
屋里的薛定谔一闻到鱼香味就急不可耐地扑了过来,用爪子使劲挠阿洛伊斯的腿。他只好跳开,把盘子尽量放到离自己远的地方。
"你该找个东西给它磨爪子。"阿洛伊斯打量着空荡荡的房间,其实他自己的舱室也好不到哪儿去。接着他忽然想到,如果两个人同住会不会好一些呢?会拥挤吗?"你还得给它做个小窝。不然它睡哪儿?"
"睡我床上。"
"哼!"阿洛伊斯难以抑制地嫉妒起来。
"唉,你跟只猫生什么气啊。"
约书亚坐到床上,阿洛伊斯拖了把椅子坐到旁边。他盯着杀手的黑金色眼睛好一会儿,对方也毫无顾忌地盯着他。"喂,"他说,"你真打算养我吗?"
约书亚伸手抓了抓阿洛伊斯的黑色短发,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养你可怎么办呢……是我把你从监狱里带出来,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搞不好还会被全帝国通缉。我不养你你该怎么办呢?"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手上的动作也很轻柔,像在给猫顺毛。阿洛伊斯闭上眼睛,想多享受会儿约书亚的碰触,但杀手突然放下手。"还好雷欧在数据库里找到了你的信息,你在学校的成绩很不错,刚好船上缺个机师,他想让你填上空缺。"
"原来你们都是计划好的!"阿洛伊斯想找个东西来摔一摔,"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的还挺不错!"
"生气了?"约书亚歪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又恼又怒的样子。
"没!我才不像你那么小肚鸡肠!"阿洛伊斯扭过头去,虽然嘴上说不生气,心里却愤恨不已,"你……你跟雷欧纳德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他又不能当储备粮!"
"聊天的时候突然发现我们从前其实见过面。算是老熟人了吧。"约书亚挑起眉,"你为什么这么在意?难道我交什么朋友还需要向你汇报吗?"
"我关心你还不行吗!"
"多谢了。"
"不识好人心!"阿洛伊斯站起来,"我走了!"他作势要离开,期望约书亚会出言挽留,谁知约书亚却一头栽倒在床上,向他挥手告别:"去吧。你应该早点儿去训练室熟悉一下战机操作。你有多久没摸过控制仪了?"
"……"阿洛伊斯双拳紧握,拼命克制自己揍人的欲望。"你就没有别的要跟我说吗?"他从牙缝里发出这几个字。
"唔……就算被胡安娜击坠了也不要伤心,这没什么丢脸的……"
"不是这个!"阿洛伊斯大步走到床前,翻身压在约书亚身上,"勇士出征前不都应该鼓舞一下士气吗?"他低下头,感受着银发杀手呼吸的温度。杀手的嘴唇很薄,唇线优美,带着笑意,并没有因他的接近而吐出拒绝的词句。
约书亚眯起眼睛,瞳眸中的金光几乎要溢出来。两人凑得越来越近,眼看四片嘴唇就要贴在一起了,杀手忽然按住阿洛伊斯的脸,把他狠狠推开。
"你的命根子不想要了吗?"约书亚蹙眉,"雷欧纳德!给这家伙指路!"
天花板上传来雷欧的声音:"嗯哼,你们俩闹别扭需要拿我做挡箭牌吗?人工智能的境遇真是太凄惨了,躺着也能中枪!"
约书亚狠狠一捶墙壁:"快点!"
"遵命!拉格朗日先生请跟随地板上的蓝色标记前往训练室!"见风使舵的人工智能立刻点亮了一个巨大的蓝色箭头,一闪一闪正对着房间的门,仿佛在催促阿洛伊斯快点离开。
"那……那我可真走了。"阿洛伊斯恋恋不舍地出门,约书亚目送他离去,直到门自动合上,将他的身影完全抹去。
雷欧的全息影像随即出现在椅子上,他双手抄在袖子里,一脸郑重:"你这是怎么了?不就是打个啵吗,干嘛一副强奸未遂的样子。"
"事实上就是强奸未遂。"约书亚将双手枕在脑袋下面。
雷欧叹了口气:"他其实对你挺真诚的,你对他好点儿会死吗?"
"出去,雷欧。"
人工智能遗憾地看了他一眼:"好吧。"全息影像旋即消失。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薛定谔吃鱼的声音。约书亚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我对他还不够好吗?"
这话不知是在问谁,也没人回答。
阿洛伊斯一脸懊丧地跟着指示标记来到训练室。离他和胡安娜约定好的时间还有1个多小时,训练室里空无一人,除了在食堂见过的那个雀斑小伙。他正在一台监控仪前摆弄着什么。
"嗨!"看见阿洛伊斯进来,他友好地点头,"来这么早?"
"是啊。先来熟悉一下操作。"
雀斑小伙伸出手,和阿洛伊斯握了握:"伊布·笛卡尔。我是船上的机械师。"
"阿洛伊斯·拉格朗日。"
"你从前进过军校?"伊布好奇地问。
"嗯。不过自从我毕业就没再摸过战机控制仪了。"阿洛伊斯看向监控仪上流动的大量数据,"你在做什么?"
伊布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船长说想驾驶最新的'吟游诗人'型号,我帮雷欧调试一下参数。"
这回轮到阿洛伊斯惊讶了:"雷欧竟然也需要帮助?"
雷欧纳德突然出现了旁边,他蹲在地上,脸色愁苦地嚼着什么东西:"要是人工智能无所不能,你们人类早就灭绝了。"
"你在吃什么?"
"伊布给我的数据。"
……能不能不要这么具象化呀?阿洛伊斯在内心呐喊。
雷欧伸手比划着训练室中一排排模拟舱:"你先去练习一下吧。虽然我觉得没什么必要。"他还没说完阿洛伊斯就爬进了模拟舱。"哦,你就这么急着被船长打得落花流水吗?"
"我会赢给你看的!"
舱门闭合,狭小的舱室陷入黑暗。阿洛伊斯带上训练用头盔,轻触面前的控制仪,头顶亮起了一盏微弱的灯,照亮控制仪上的按钮和一片漆黑的屏幕。
"你想驾驶什么型号?"雷欧的声音从扬声器中响起。
"帝国制造,戈多二式。"
"那型号挺老的,你确定要用?我还有戈多二式改和布恩地亚型,联邦的机型除了最新的卢梭三式之外也全部都有,你不挑点儿别的吗?"
"老机型有老机型的好处。"
"好吧,随你。"
面前的控制仪亮了起来,屏幕上显示出"戈多二式,正在启动"一行字。
阿洛伊斯用微颤的手握住操纵杆。他已经几年没摸过战机了,现在他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正忐忑不安地进行着第一次模拟飞行。
他熟悉戈多二式的操作,熟悉它所有的长处和缺点,就像熟悉自己的身体。这是他所拥有的巨大优势。胡安娜虽然技术高超,但她驾驶着陌生的机型。光这一点就足够他们拉开距离了。
自信满满的阿洛伊斯似乎没意识到,他和胡安娜一样对"吟游诗人"完全陌生,而胡安娜则像他一样熟悉戈多二式。
第十章
战机被弹射进太空,阿洛伊斯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雷达和屏幕上的各种数据和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他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幸好这是在无重力的太空,如果是在地面上早就坠机了。阿洛伊斯拉起战机,让它在"母舰"周围盘旋了一圈。雷欧在附近设定了几个静止的目标物,不会移动也不会攻击。给初级入门者试手的练习就是这样的。阿洛伊斯在心里唾弃了一下雷欧对他的轻视。轻易击破了几个目标,他找回了一点儿驾驶战机的感觉。
自由翱翔在宇宙中……这可是阿洛伊斯少年时代的热血梦想。不过在被命运之神再三玩弄后,他已经放弃了这个梦。不过现在他似乎歪打正着地离梦想又近了一步。
握着操纵杆的手颤了颤。雷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下来我会提高难度,如果你被模拟敌人给击落了,我发誓一定会让你成为全船的笑柄。"
雷达上出现了几个红色光点,正以极快的速度向阿洛伊斯靠近。
"尽管放马过来。"阿洛伊斯催动战机朝目标飞去。目标像几只苍蝇一样围绕着他不停旋转,但依然不会进攻。几秒钟后它们便化作宇宙尘埃四散飞去了。
接下来的敌人是三架帝国制造的戈多一式战机,它们不论在速度还是火力上都逊于戈多二式,现在已经被帝国军淘汰了,只有一些民间船运公司还在用它们护航。在已经找回感觉的阿洛伊斯眼里,三架战机就像行动迟缓的老人一样,构不成任何威胁。将它们也送进宇宙垃圾回收场后,雷欧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干得还挺不错嘛。"人工智能语带惊奇,"我对你刮目相看了,家属。"
"我有名字!"
"啊,胡安娜来了。"
屏幕上的宇宙图像变成了一片雪花点,模拟出的失重感也消失了。阿洛伊斯打开模拟舱舱门,探出头去。训练室里人声鼎沸,船员们似乎对这一场竞赛兴致盎然。约书亚的身影也赫然在列。他双手环抱,黑猫薛定谔呈围脖状挂在他脖子上。杀手黑金色的眼睛凝望着阿洛伊斯的座舱,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的时候,他移开了视线。
阿洛伊斯闷哼了一声。
人群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红发的女海盗像劈开红海的摩西一样步入训练室。一间模拟舱打开舱门,胡安娜轻盈地跳了进去。"别走神,家属。"她的声音从扬声器中响起,"如果你输了,我就让雷欧在晚餐时间反复播放你被击坠的场面。"
"别呀船长!你不是答应我让我放自己喜欢的节目吗?"人工智能大声抗议。
阿洛伊斯拉上舱门,重启了战机系统,心中暗暗埋怨女海盗太不留情面。
"好了,我来介绍一下你们对战的方式。"雷欧道,"你们隶属于互相敌对的两艘驱逐舰,在战斗中相遇,击坠对方机体或母舰的一方获胜。给你们搭载的能源都一样,能源耗尽的时候比赛结束,如果没有任何一方被击落就算平手。明白了吗?"
"明白。"阿洛伊斯说。
"明白。"胡安娜回答。
"现在我切断你们的通讯频道。战斗的时候不准彼此聊天。"雷欧顿了顿,"也不准找我聊天。"
"谁有那个闲工夫!"阿洛伊斯皱眉。但通信频道已经切断了,扬声器里只有沙沙的噪音。屏幕上显示出5秒倒计时。他握紧操纵杆,深吸了一口气,倒计时变成0后,在巨大的推进力下模拟战机被轨道弹射进太空。
这一次阿洛伊斯迅速掌控了机体。他拉着战机绕旋了几圈,雷达上显示一个敌方目标正在靠近。他打开了光学望远镜,想看看胡安娜机体的样子。所见的结果令他咋舌。
"女人的天性。"他摇摇头。
用于太空战斗的机体,其结构大多模仿昆虫制造。大自然神奇的造物能力让昆虫拥有完美的比例,模仿昆虫的机体虽然不甚美观,却能在无重力的宇宙空间保持平衡,不至于被推进器和粒子乱流冲得东倒西歪。比如帝国的戈多一式模仿蜻蜓,而戈多二式则借用了飞蛾的造型。
然而胡安娜现在所驾驶的"吟游诗人"则与主流的昆虫外型大相径庭。它有着流线型的机体,推进器隐藏在机翼下方,光束炮和导弹均匀罗列,如同飞翼上突起的羽毛。没有可怖的钢筋骨骼,也没有黑色网状隔热层,银色的外壳覆盖机身,新威尼斯登峰造极的技术令"吟游诗人"仿若一只振翅的飞鸟,在星间任意翱翔。
"吟游诗人"简直就像在展览会上才会出现的概念机体,而非实战机型。要是在平时,阿洛伊斯或许会感慨"啊这真是闪耀着科技之光的艺术品",然而雷达上急速逼近的红点告诉他"吟游诗人"不仅是艺术品,还是一件杀人利器。
阿洛伊斯灵巧地避开"吟游诗人"的镭射光束。两架机体擦肩而过,绕了个大大的"8"字。戈多二式的与众不同之处便在于它的灵巧性和速度,极高的灵敏度让它成为了战场上活跃的精灵,也使它变得极难操作,一不小心就会失去控制。很多机师会故意降低机体的灵敏参数,这样可以让战机更容易操作,但也葬送了戈多二式最大的优势。所以帝国兵工厂很快推出了改进型,在降低了速度的同时加强火力,让戈多二式改更便于控制。
经验丰富的老牌机师们更喜欢原始的戈多二式,只要足够有技巧,那么这架灵活的机体就会成为最恐怖的暗杀者。它会在混乱的战场中突然出现在你左右,攻击之后立刻消失不见,而你连它引擎喷出的粒子尾巴都够不到。
阿洛伊斯自认为是军校当届学生的佼佼者,连飞行课老师都夸赞他"总有一天会成为帝国军的王牌机师"。他对戈多二式的控制比其他所有学生都要优秀。
成功避开数次进攻后,阿洛伊斯展开了反击。镭射光束朝美丽的"吟游诗人"激射而去。本以为对方至少会被击中一次,但女海盗仿佛知道他进攻的路线一样,游刃有余地躲避着光束,仿佛在湖水上翩翩舞蹈的天鹅。
戈多二式紧追不舍,两架战机缠斗起来,分不清是谁先中枪,也分不清四射的光束是由谁发射,太空中上演着让人目不暇接的你追我赶。阿洛伊斯将胡安娜逼到母舰侧舷,他自己也身重数弹,伤痕累累。
"吟游诗人"也是以速度见长的机型,胡安娜一开始尚能掌控自如,但被阿洛伊斯逼紧之后,过于急躁的操作反而让机体的反应有些笨拙。幸好她了解戈多二式的性能,在追逐战里,她几乎能预知对方的下一个动作。"吟游诗人"离开侧舷,绕出一个S形,想拉开距离,却被对方紧紧咬住。
"真难缠!"女海盗一向速战速决,这种喜欢消耗战的对手最让她头疼。她打算一举定下胜负,毕竟吟游诗人配备了穿甲弹,只要击中一发就能让敌方完蛋。她一边躲闪,一边调出了导弹瞄准镜,在空中回旋的途中瞄准戈多二式,按下发射键。
两枚导弹朝阿洛伊斯飞来!他拉起机体,躲开了其中一枚,另一枚则擦过侧翼。机舱中闪起红光,屏幕上的"危险"字样告诉他一侧的引擎已经损坏,系统建议他立刻启动逃生程序,逃生舱会脱离受损机体,将他送回母舰。
"才不要!"阿洛伊斯关闭了两个引擎,让机体保持平衡。剩余的引擎推动力使戈多二式的速度大大下降,连最普通的民用护航机都不如。他现在只能堪堪避过飞射的光束。胡安娜乘胜追击,将阿洛伊斯逼到了母舰的另一面。她还有两枚导弹,只要轻轻擦过就能让戈多二式彻底报废。
阿洛伊斯咬牙开启了自己的导弹瞄准镜。戈多二式的导弹虽具备穿甲能力,火力却不如"吟游诗人",而且无法自动追击目标。他不善于狙击,不能保证一击命中。如果导弹射偏了,那么胡安娜的下一发镭射就能击穿他。
他几乎能想象出女海盗得意的笑容了。事实上胡安娜的确在笑。她再度按下发射键,两枚导弹朝阿洛伊斯飞去。年轻人的战机微微调头,像在做垂死挣扎。接着戈多二式也发射了导弹。
是要靠运气决胜负吗?女海盗疑惑地挑眉。她的导弹稳稳击中了阿洛伊斯的机体,让它爆出一阵火光,化作一团烧焦的金属。然而令她吃惊的一幕出现了,阿洛伊斯的导弹并没有朝着她飞来,而是击中了一旁母舰的侧舷,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从另一边穿了出来!
胡安娜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上跃动的红色文字:"母舰沉没"。
模拟舱中的灯光暗了下来,画面化作雪花点,舱盖缓缓打开。
女海盗跌跌撞撞地跳出模拟舱,不可思议地看着垂头丧气爬出舱门的阿洛伊斯。
"嘿,你竟然击沉了母舰。"她轻飘飘地说,"在1VS1竞赛中,我们一般只对付战机,不会去打母舰的主意。"
年轻人耸了耸肩:"但我把这当做战争。在战争中我是士兵,是军队机器的一个零件,随时可以牺牲自己去完成更重要的任务。而你是海盗。"然后他失望地摇头,"算了,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呢?是我先被击落的。我输了。"说罢他不甘心地望向人群,胡安娜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银发的杀手悼亡人。
女海盗发出低低的笑声:"哎呦呦,这该怎么办才好啊。"她拍拍阿洛伊斯的肩膀,"去你妈的军人理论,给我统统忘掉!从现在开始你得学习怎么做海盗!"
"……啊?"
"我是说你被录用了,阿洛伊斯·拉格朗日。"胡安娜推了他一把,将尚处于茫然状态的年轻人推进人群里。船员们纷纷和他握手,祝贺他成功入伙。阿洛伊斯的表情慢慢从疑惑变成了喜悦,他被人群推挤着往训练室门外去,激动的伊布·笛卡尔冲上来猛拍他的背:"好样的兄弟!我就知道你能行!"
胡安娜望着被船员簇拥的阿洛伊斯,暗自出神。军人。她想。我是宇宙海盗,但我也曾是军人呐。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大家发现了框框,请务必告诉我= =
第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有框框请务必告诉我!
新人物出场~
赫卡提监狱长捧着相框,一边用纸巾擦去泪水,一边向面前的军官哭诉:"那该死的海盗,那该死的杀手,那该死的政治犯……他们不仅逃狱了,还偷走了我的小美人……"相框里镶嵌着监狱长和黑猫薛定谔的合照,监狱长显得意气风发,黑猫则摆着一副晚娘脸。
"是的,您的宠物猫。"军官揉着眼角,耐心听完监狱长抽抽噎噎的叙述,他觉得这家伙被调任监狱星真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就连有耐性如他也无法忍受对方的龟毛和唠叨。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治理荒凉的监狱星,在漫长的时间里和穷凶极恶的囚徒们软磨硬泡,直到他们都磨平棱角。
距离赫卡提暴乱已经过去数日了。除了暴动源头胡安娜·拜格雷尔和趁乱跑路的阿洛伊斯·拉格朗日、约书亚·普朗克三人外,没有一名囚犯越狱。十三名囚犯被击毙,狱警没有死亡,但有不少受了轻伤,还有一个可怜人摔断了脖子,必须接受神经对接手术。
原本暴动的囚犯们是可以抢夺飞行器离开行星的。然而这情况却没有发生。暴动之所以能迅速平息,全仰赖达雷斯·贝叶斯少将。当时他正率领舰队在附近星域巡游,接到求救信号之后便立刻降临赫卡提平乱。现在他的舰队已经全面接管了监狱星的治安防务,代替受伤的狱警们看管犯人,而少将本人则代行了监狱长职务,因为后者正因为痛失宠物猫而伤心欲绝。
现在少将的副官正在整理监狱的相关文件,于是不得不任由监狱长的哭诉冲击耳膜。他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四处寻找重要档案。
三下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监狱长擤了下鼻涕:"请进。"
门缓缓打开,副官瞥了一眼来人,赶紧扔下手里的文件,慌慌张张跳起来向进门的男子敬礼。
身着黑色军装的男子扫了一眼副官,向他回礼,接着大步走到监狱长面前。"午安,监狱长阁下。"男子的肩章上绣着金色的云纹,镶着一颗金色星徽。
"少、少将阁下!"监狱长手忙脚乱地擦干净眼泪,捧着相框向男子鞠躬,看起来仿佛葬礼上的亲属答谢来宾一样。
眼前的男子正是达雷斯·贝叶斯,帝国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贵族军官,年仅二十六岁已经晋升少将军衔,率领一支舰队在帝国与联邦的边境巡游。他有世袭的伯爵头衔,封地在帝国最富庶的约克γ星;他的父亲是在达提亚战役中光荣牺牲的英雄,受到举国上下的爱戴与尊敬;他的母亲是先王弗兰克四世的外孙女,名副其实的皇室贵胄;安诺特王子和阿尔薇拉公主是他青梅竹马的挚友,女王陛下则将他视如己出抚养长大。即使他什么也不做,光是凭着高贵的血统与显赫的身份就足以在宫廷中谋得一席之地,将来必会荣宠加身。但是达雷斯·贝叶斯伯爵却另辟蹊径地选择了参军——并非是为了求得战绩好为将来的事业铺平道路,而是真刀实枪地参与战争,屡屡前往最危险的战场。他所指挥的战役无不胜利,鲜血与危险为他换来了绝大的荣耀。达雷斯·贝叶斯的晋升速度堪称史无前例,不仅成为军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在民间也获得了不少赞誉(大臣们乐得顺水推舟,制定各种计划将他塑造成帝国年轻人们的偶像——年轻人需要偶像,尤其是在前偶像胡安娜·拜格雷尔令民众大失所望的时候)。
现在这颗明亮的新星正用茶色的双眼打量监狱长,好像猛禽在挑选食物一般。监狱长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一想到达雷斯·贝叶斯少将有着"审判之鞭"的绰号,他就无法对这年轻军人俊朗而冰冷的面孔产生任何美好联想。
"您……您有何指教,少将阁下?"监狱长抱紧怀里的相框,生怕它被冷酷的军人夺走。
达雷斯·贝叶斯的目光从监狱长的脸移动到他怀里的相框,又移动到他身后墙上所悬挂的大大小小的相片(无疑都是猫),嘴角抽了抽:"看来您很爱您的宠物。"
"是的,我的猫,我的小美人……"监狱长又想哭了。
"不必慌张。我定会将您的宠物和那三名逃犯追回,而且保证您的小美人一根毛都不会少。"达雷斯顿了顿,"不过逃犯的安全我可不保证。"
"当然,当然!只要薛定谔能回来就好了!"监狱长热泪盈眶。
听到猫的全名,少将的嘴角又抽了抽。
"我现在要调取一些资料,帮助追踪逃犯。这需要您的授权许可。"
"是,我立刻就给您……"监狱长将相框小心翼翼地放到办公桌上,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芯片,双手递给达雷斯少将。"它能调取赫卡提数据库里的一切资料。"
少将将芯片放在手心掂了掂重量:"赫卡提的中枢电脑有搭载人工智能吗?"
"有的,一个中端人工智能,和第三卫星的人工智能是一对双子。"
"很好。"少将捏着芯片,大步流星地离开办公室,就像他到来时一样突兀。
副官怔了片刻,旋即立正向监狱长敬礼:"我先告辞了,阁下!"接着跟在少将背后匆匆离去。
赫卡提地下中枢电脑监控室,达雷斯·贝叶斯将芯片插入槽口,电脑扫描芯片后确认了授权。
"人工智能莉莉娅为您服务。"一个电子女声响起。
"我想看看胡安娜·拜格雷尔逃跑时监视器的监控录像。"
"现在为您搜索。"
一阵静默后电子女声再度响起:"抱歉,您所要查看的录像不存在。"
少将蹙眉:"不存在?为什么?"
"胡安娜·拜格雷尔越狱时我受到了身份不明黑客的攻击,一切机能都被入侵者控制了,因此未能录下相关资料。"
"黑客?"达雷斯·贝叶斯思忖。他想起了胡安娜船上的那个人工智能,虽然女海盗声称它只是辅助型,但达雷斯确定那人工智能的功用绝没有女海盗说的那么简单。赫卡提的中枢电脑和卫星一共搭载了六个中端人工智能,堪称帝国最坚实的防卫壁垒。但现在它们都被"身份不明的黑客"一次性击破了,达雷斯实在想不透究竟谁能有这般能力。也许古地球的传奇发明家凯斯特能做到?但他已经死了两千年了。难道会是个高端人工智能?但是全银河系的高端人工智能只有三个,全部都在新雅典,达雷斯不觉得清高的新雅典学院会大方出借他们的镇院之宝来营救区区一介海盗。
从赫卡提逃跑一事放在常人身上或许能称作奇迹,但在宇宙海盗胡安娜身上只算小菜一碟。假设她拥有银河系第四个高端人工智能,这事就更不稀奇。达雷斯需要尽快弄清那个人工智能的来历。还有……
他盯着屏幕上三名逃犯的入狱标准照,心情复杂沉重。"胡安娜,曾经的同僚,现在是敌人。"他转向银发男子,"悼亡人,曾经的偶像,现在也是敌人。"
最后他忧伤地看着末尾一张照片:"拉格朗日,曾经的学长,现在还是敌人。"
年轻军官按住心口:"怎么会这样呢?安诺特殿下,我该怎么办呢?"
人工智能莉莉娅将达雷斯的自言自语一字不剩地听进去了,她在数据库里搜索了一下,并没有发现类似的问题答案,她也没有搭载用于安慰人的程序。更何况少将询问的对象是"安诺特殿下",又不是她,于是人工智能决定保持缄默,不予答复。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有框框请务必告诉我!
新人物出场~
第十二章
"为新伙伴,干杯!"
暗夜仕女号的食堂里一片欢声笑语。厨师们端出了最美味的食物,热腾腾的、香味四溢的食物从长桌的一头排到另一头。船长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私房美酒,供大家开怀畅饮。(她还把巴普洛夫关在了房间里,防止它被美食诱惑。不过雷欧后来把它放了出来,现在狗正忧伤地趴在人工智能的脚边,和他一起看《走出伪科学》,那是雷欧最喜欢的节目。)
这场宴会为了庆祝胡安娜平安归来,更为庆祝两位新伙伴的加入。不停有人向胡安娜敬酒,伊布·笛卡尔喝得半醉,在女海盗旁边打着嗝:"你可捡到宝了呢,船长,嗝。"
"啊,是啊。真惊喜。"胡安娜笑着喝下一杯雪利酒,眼睛一直盯着阿洛伊斯·拉格朗日。他寸步不离跟在约书亚·普朗克旁边,生怕杀手会走丢似的。约书亚借口不胜酒力,婉拒了敬酒攻势,但船员们实在盛情难却,于是阿洛伊斯只好帮他挡酒。到后来反而是他醉得更厉害。
胡安娜向约书亚招手:"把他送回房间去吧。我可不想自己的船员死于酒精中毒。"
杀手得到许可,立马拉住阿洛伊斯的肩膀,将他半拖半拽地拉出食堂。于是宴会的后半段完全变成了无主题狂欢,情绪高涨的众人完全没发现宴会主角消失了。
"真是太懈怠了!"胡安娜摇摇头,又灌下一口酒。
约书亚拖着阿洛伊斯往舱室走去,醉酒青年跟不上他的速度,好几次险些栽倒,幸亏约书亚眼疾手快扶住。
阿洛伊斯攀着杀手的胳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双眼迷蒙,好像随时会倒地睡去。"约……约书亚……"他口齿不清地喊着,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怎么?"
"我、我赢了胡安娜……"
"嗯,其实你没赢,撑死了算平手。"
"但是也没输啊!"阿洛伊斯扶着墙,勉强站直身体,"我……我要奖励……"
约书亚突然想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什么奖……"话还没说完,他突然被按在了墙上。阿洛伊斯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将他死死抵住,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捧住他的脸。
"约书亚,我……我……"阿洛伊斯呢喃着,倾身吻上他的唇。并没有深入,只是一个轻柔的、蜻蜓点水般的吻。轻轻一啄,迅速分开。
杀手还没反应过来,一吻就结束了。他有些惊讶自己的迟钝,或许是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或许是他没想到阿洛伊斯会来这手。他一旦待在青年身边就会丧失防备,随时被袭击。这要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杀手悼亡人习惯防患于未然,将一切威胁扼杀在摇篮里。但是遇到阿洛伊斯之后,他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一开始他并没有察觉,等到察觉之后便感到不安和焦虑。悼亡人永远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
然而没等他好好分析一下自己焦虑的源头,只听扑通一声,阿洛伊斯倒在了地上。
杀手很想把他丢在原地不管。但是醉酒青年发出了几声含糊不清的梦呓,仔细一听,原来是在喊约书亚的名字。
杀手蹲下推了推阿洛伊斯的肩膀,后者像摊烂泥一样动也不动。"真是麻烦死了。"他只好将青年打横抱起,一边在心里抱怨怀中的体重一边走回舱室。
阿洛伊斯做了个美妙的春梦。
他梦见约书亚深情款款地向他走来,邀请他共赴云雨,他腾云驾雾般进入了约书亚的身体,尽情挥洒汗水。他们换了好几种姿势,约书亚始终温柔地配合着。最后他们一起到达了快乐的巅峰。
醒来之后阿洛伊斯头疼欲裂。宿醉令他头脑昏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他花了半天活动手脚,确定自己还四肢健全,然后缓缓爬起来,环顾四周。这里是他的舱室,除了床头通讯终端的屏幕微光外一丝光亮也没有。阿洛伊斯忍着眩晕下床开灯,刹那间迸发的白光刺得他眼睛发痛,于是他又将灯关上。
他发现自己只穿着内衣,外衣都整整齐齐叠在床头。他的记忆只到被约书亚拖出食堂时为止,再后面的事情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看来是有人在他不省人事后把他送回房间,还好心地帮他脱了衣服。
"雷欧纳德!"
人工智能的声音自天花板上响起:"干嘛?"
"谁把我送回来的?"
"约书亚呗,还能是谁。"雷欧的声音显得无精打采,"他还帮你洗了澡。需要我播放录像吗?"
"不要!"阿洛伊斯蹭了蹭鼻子,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他觉得耳根发烫,可能还脸红了。一想到约书亚在照顾自己,他就会心跳加速,心里不禁有些小雀跃。
还有刚刚那个春梦……深情款款的约书亚什么的……虽然根本就不可能!但是阿洛伊斯仍然壮着狗胆在脑海里悄悄地幻想了一下,约书亚丝绸般的银发,约书亚柔韧的腰肢,约书亚白皙的肌肤……
然后阿洛伊斯可耻地硬了。
他爬回床上用右手安慰自己的小兄弟,但是成效不佳。宿醉之后他有些体力不支,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进了大脑里支持他的脑内妄想,而不是去到他下面。
难过地翻了好几个身,阿洛伊斯用被子遮住半边脸,低声问:"喂,雷欧,你……你有爱情动作片吗?"
天花板一片寂静。
过了大约一分钟,雷欧贼兮兮的声音在离阿洛伊斯极近的地方响起:"其实我有的。你可别告诉船长。不然她会烧了我数据库的。"
"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阿洛伊斯感觉自己像在跟特工接头。
"好吧。你想看什么类型的?"
"嗯……"阿洛伊斯的声音越来越低,"那个,我是说……有没有哪部片子的主角……刚好长得比较像约书亚?"
又是一分钟沉默。
"我懂的兄弟。"这回雷欧的声音充满了同情,"真是可怜人。我帮你找找……啊,真的刚好有一部!不过我不太确定他们是否'长得像',毕竟人工智能的审美和人类不大一样……"
"少啰嗦快给我看!"
"传到你终端上了。"雷欧说,"看完记得删掉,要是被别人看到了,千万别说是我传给你的!不准拖我下水!"
"你也不准告诉别人我看过。尤其是对约书亚。"
"当然当然。"两个人就这么达成了秘密协议。
阿洛伊斯乐颠颠地拿起通讯终端,屏幕上显示刚才有一部电影被传输到了终端上。他打开那部爱情动作片,换了个舒服姿势观赏起来。
冗长的版权声明过后,一名身材纤细修长的男子出现在屏幕上。他有着一头淡金色、接近银色的头发,黑色的双眸虽然没有金环衬托,形状却和约书亚确实有些相似。男子正对着镜头骚首弄姿。阿洛伊斯觉得他根本没有约书亚好看,但人类的主观能动性毕竟强大,他默默将金发男星想象成约书亚,开始了美妙的意淫。
他握住腿间勃起的性器,缓缓抚弄起来。随着影片进展,金发男子被数个大汉压倒在身下发出无助的呻吟,阿洛伊斯套弄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金发男星被操弄到射了出来,嘶哑的喊声说不出的魅惑。阿洛伊斯加快了速度,屏住呼吸,濒临绝顶。接着,他没来由地想起了和约书亚的初遇,当时约书亚一脸淡然地为他服务着,然后……
"妈的!"一想到那深入骨髓的疼痛,阿洛伊斯立刻软了下来。他气馁地关掉终端,狠狠一捶墙壁以宣泄愤怒。
"你别打墙壁啊!难道我不会疼吗?!"雷欧嚷嚷起来,"约书亚就在隔壁,要撒气请去找他!"
"你以为我不敢去吗?"阿洛伊斯三下两下穿好衣服,直奔隔壁舱室。任何一个男人,不管是谁,发现自己因为什么心理阴影而萎了之后都会极度愤慨。尤其是那个"心理阴影"近在眼前的时候。
"你怎么了?"舱室里,约书亚正在逗猫。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根逗猫棒,和薛定谔玩得开心极了。这和阿洛伊斯的愤怒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一把夺过逗猫棒,扔到墙角,然后按住约书亚的肩膀,双目几乎喷火:"都是你的错!"阿洛伊斯吼道,"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杀手很无辜:"怎么了?"他仰起头,"雷欧,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雷欧出现在两人旁边。"拉格朗日先生在观剧的时候发现自己罹患了勃起功能障碍。"他说的一板一眼,好像自己是个资深医师一样。
阿洛伊斯瞪他一眼:"你不是答应我不说的吗?!"人工智能真是言而无信!
雷欧一甩头,"我又没说那片子的主角和约书亚长的很像。"他眨眨眼睛,立刻捂住嘴,"哎呀,抱歉,人工智能毕竟不是十全十美,也有说漏嘴的时候。"在阿洛伊斯怒火爆发前,他就消失了。
约书亚眯着眼睛,饶有兴味地看着青年,"勃起功能障碍,嗯?"
阿洛伊斯一个寒颤:"呃……我……我只是来串门……"他后退两步,准备夺路而逃,却被约书亚一把捞过来,扔到床上。他想找个空隙逃跑,但是杀手压在他身上,把他死死按住,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对着我的脸硬不起来吗?"约书亚按住他腿间,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阿洛伊斯吓得汗毛倒竖,立刻放弃反抗,生怕杀手一激动就捏爆他老二。
"对、对不起,约书亚,我……"他绞尽脑汁思索辩白的话语,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最后他干脆闭上眼睛,视死如归地说,"反正我就是喜欢你!"
接着他感到腰间一凉,裤子被扒了下来。"你干什么?"他坐起来,看见杀手舔湿自己的手指,另一只手分开了他的膝盖。
"给你治疗一下。"说完,约书亚的手指插进了他的后穴。
阿洛伊斯惨叫一声,又倒回床上。虽然他和男人做过许多次,但一直都是上面那个,后面的小穴可从来没被开拓过。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和不适感令他难受地呻吟出来。约书亚片刻没停,手指在小穴中进出探索,时轻时重地按压着内壁。
"挺紧的。"约书亚挑起嘴角,"这里没用过吗?"
"废话!"阿洛伊斯痛苦地弓起身子,想摆脱杀手的侵犯,却再度被按回床上。
"老实点儿。"约书亚又加了一根手指。两根手指一起开拓着狭窄的甬道,动作轻柔得就像爱抚。不知道他碰到了什么地方,一阵过电般的快感慑住阿洛伊斯,他情动地叫了出来。约书亚咧开嘴:"是这里。"他重重地按住了那个要命的地方。
"不要!那里……"
"不舒服吗?"
阿洛伊斯想抗议,但潮水般的快感将抗议化作软绵绵的呻吟。约书亚技巧高超地按摩着他的前列腺,还不时揉搓着两个囊袋。前后的欢愉让阿洛伊斯啜泣起来,性器已经硬了,顶端的小孔渗出粘稠的液体,顺着根部流下腿间。他从没想过前列腺带来的快感是那么强烈,小穴被手指操弄着,内壁也分泌出淫液,随着手指抽插的动作被带出体外。很快,双腿之间便湿得一塌糊涂。
"约书亚……我……我要……"几近崩溃的阿洛伊斯连话都说不完整。
"想射就射吧。"约书亚俯身亲吻他的耳垂,低声呼唤:"阿洛伊斯……"
这还是约书亚第一次单独叫他的名字。
阿洛伊斯咬住嘴唇,达到高潮。
作者有话要说:如有框框请务必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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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射出来之后,阿洛伊斯躺在床上喘着粗气,半天才从余韵中清醒。他呆愣愣地看着沾在身上的白色液体,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因为只被碰后面就被弄得射精了。约书亚拧了一下他的脸:"这不是治好了吗?"他抽出手指,打算去清洗一下。
阿洛伊斯一把拉住他。
"还有什么事?"杀手问。
"我……"阿洛伊斯的视线四处漂移,实在不知道该看那里好。杀手脸上那玩味的神情实在太让人难堪了!"约书亚我……我……"结巴了半天,阿洛伊斯决定放弃废话,直接用行动来解释。他扯过约书亚,将他按在床上,跪在他双腿间,"你……你帮了我,我也帮你好不好?"
"不用。"
"你、你都不用解决生理问题的吗?"阿洛伊斯深深低下头,不敢去看约书亚的脸,生怕看到对方震怒或者嘲笑的表情。
一只手伸到他耳边,捏了捏耳垂,托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约书亚认真又严肃的脸出现在视野里。"我自己会解决的。"杀手面无表情,"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冷淡比嘲笑还伤人心。阿洛伊斯有些失望:"你真不要吗?我……"他可怜兮兮移开目光,省得受到更多打击,"我技术真的很好……就让我帮你一次,当做是答谢……"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过了许久,在阿洛伊斯看来可能有一个世纪,才听见约书亚轻叹一声:"随你吧。"
阿洛伊斯得偿所愿,兴奋地解开约书亚的裤子,那粗大的性器立刻跳了出来。他惊讶地发现杀手也硬了。明明很有感觉,却装出一副超然淡定的样子,真是可恶!阿洛伊斯暗自腹诽,揉搓几下那根大家伙,低头含住龟头,开始舔吮。
约书亚深吸一口气,向后靠在墙上。他对性爱的需求很少,不是因为他身体有毛病,而是他一向冷感。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拒绝送上门的服务。在不触及底线的情况下,约书亚甚至相当享受这种服务。事实上现在看着阿洛伊斯卖力地讨好,他还觉得蛮开心的。
阿洛伊斯没撒谎,他的技术的确很好。含住阴茎的口腔炙热柔软,灵巧的舌头在茎身上下游走,时不时掠过顶端的小孔。杀手一阵愉悦的颤栗,他抓住青年的头发,往自己腿间按,试图进得更深。阿洛伊斯发出一声呜咽,责怪地瞪了约书亚一眼,然后将阴茎深深吞入,直抵喉间。
全根没入的快感让约书亚倒抽一口冷气。他奖励般地揉了揉阿洛伊斯的后脑勺,往更深处顶了顶。
"唔……"喉间传来强烈的不适感。阿洛伊斯试图挣开约书亚的手,却又被他按了回去。看来杀手很喜欢深喉。性器胀大了几分,阿洛伊斯只能艰难地用舌头舔过茎身。他呼吸不畅,津液顺着嘴角一路流下,淌进衣襟里。
约书亚替他擦去津液,抓起他的头发,开始顶动,一次又一次顶进喉咙深处。阿洛伊斯几乎无法呼吸,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在一次次冲撞中勉强维持身体。
窒息造成的缺氧很快让他双眼发黑。就在即将昏过去的刹那,约书亚在他口中解放出来。浓稠的精液灌进口腔,和来之不易的空气一起呛进气管里。
阿洛伊斯剧烈地咳嗽着。约书亚环住他的肩膀,帮他拍背顺气。咳嗽了好一阵他才缓过来。阿洛伊斯气鼓鼓地瞪着杀手:"你想弄死我吗?"说罢抬手擦去嘴角的白浊。
约书亚拂开他的手,倾身上前,轻吻他的唇角,舔去沾上的精液。阿洛伊斯一怔,约书亚又含住他的嘴唇,细细辗转几次,接着狠狠一咬,留下一个齿印才分开。
"唔……"阿洛伊斯捂住嘴。
"做的不错。"约书亚拍拍他的屁股,"回自己房间休息一下吧。你不是还要去训练吗?"
"啊!"青年慌慌张张跳下床,"你不说我就忘了!"他提起裤子,"现在几点了?"
"标准时间凌晨4点。"约书亚拿起通讯终端,"你还能再睡几个小时。"
阿洛伊斯的动作顿了顿,"我……我能在这儿睡吗?"
"做梦。"杀手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也许这真的是在做梦。阿洛伊斯飘飘然地离开舱室。他觉得自己和约书亚的距离又近了一步。果然还是主动点儿好。总有一天他跟约书亚不仅能互相手淫口交,还能做全套。嗯,也许还能来点儿心灵交流。
约书亚有些像那个他一直在等的人——将他带出荒凉的赫卡提,支持他走完一生的人。
"雷欧纳德?"
阿洛伊斯离开后,约书亚唤出了人工智能。穿着长袍作学者打扮的雷欧将双手拢在袖中,对杀手微微鞠躬。在古地球,这是向上位者表达敬意的礼节,新雅典至今还在沿用。
"有什么吩咐?"
"雷欧,阿洛伊斯说他喜欢我。"
"我也听见了。"
"你说这是真的吗?"杀手觉得脚踝刺痛,低头一看,原来是薛定谔正在抓他。他抱起被冷落的黑猫,放到膝盖上给它挠痒痒,"你说,他真的喜欢我吗?"
"你自己都搞不清,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人工智能并非全知全能,尤其是在情感方面。
约书亚垂下双眼,瞳眸中的金环略有些黯淡:"雷欧,爱情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人工智能看向并不存在的虚空:"它甜美又苦涩,是美酒也是毒药,它让你堕入地狱,永劫不复,也让你如痴如狂,甘之如饴。"
"你似乎体会颇深?"约书亚挑起嘴角。
"别取笑我了。"
膝上的黑猫满足地咕噜起来。
"别告诉我你活了这么久连次恋爱都没谈过。"雷欧看向杀手。
"的确没有。"
"那就抓紧时间谈一次吧。毕竟你们人类的寿命那么短暂,而机会这东西可是稍纵即逝。"
约书亚给猫挠痒痒的手一滞。黑猫疑惑地甩着尾巴,"喵。"
雷欧消失了。舱室里又只剩下约书亚一人。
"那我……我也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有框框务必告诉我……
HJJ还不恢复,好忧桑啊……潜水员们都出来留个评吧,你们的支持就是LZ的动力T3T
第十四章
"芙兰呼叫朵露,听到请回答。"
耳边传来同伴呼叫的声音。阿洛伊斯按下通话键,目光不离屏幕:"我不叫朵露。谢谢。"
"朵露这名字多可爱呀。你哪儿不喜欢?"
"哪儿都不喜欢!"
"决斗吧!"
阿洛伊斯瞬间感到浑身无力。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了。
在他加入之前,暗夜仕女号上一共有四名机师,其中三人是三胞胎兄妹,剩下一个是胡安娜。船长日理万机,事务繁忙,很少来参加训练。于是大多数时候都是三兄妹和阿洛伊斯在雷欧的指导下进行配合度练习。三兄妹不愧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从相貌到性格都如出一辙。比如今天早上——
"为什么船上只有五个机师,却有十几架战机啊?""船长喜欢收集战机。""这爱好……""怎么,你对船长有意见吗?决斗吧!"
又比如今天中午——
"缇忒拉就算了,你们两兄弟长的一模一样,我根本分不清啊。""我们长的哪里一样了?决斗吧!"
又比如刚刚……阿洛伊斯顿时理解雷欧迫切地想招个机师入伙的心情了。
提出决斗的是三兄妹中的老幺缇忒拉,她有脸盲症,除了自己和兄弟之外基本分不清谁是谁,只能靠体态特征分辨他人,因此养成了给别人起绰号的习惯。第一次见到阿洛伊斯的时候她自信满满地说:"没问题,我肯定能认出你。你是全船最没特点的一个人了。"
阿洛伊斯决定如果她下次认不出自己,他就当场提出决斗。
三兄妹虽然性格奇怪了些,但在战机驾驶方面却是顶级高手。之前的两次都以压倒性优势战胜了阿洛伊斯,这让青年深深质疑起自己的能力来。如果和缇忒拉的决斗他依然以失败告终,恐怕晚餐之前他就会成为全船的笑柄。
"来吧,朵露,让我看看你的本事!"缇忒拉驾驶着她的爱机"芙兰"盘旋在阿洛伊斯周围,不断发出挑衅。
"我不叫朵露!"朵露是缇忒拉给阿洛伊斯的座机起的名字。她还给自己兄弟的座机起名叫蕾切和丽兹。暗夜仕女号上的每一架战机和太空梭都有幸被她命名过。当然阿洛伊斯完全不接受她的命名风格。结果因此就挑起了一场决斗。
阿洛伊斯调亮模拟舱内的灯光,将操作状态切换到自由战斗模式。暗夜仕女号上没有戈多二式机型,于是他只能努力适应联邦产的康德式战机。与帝国制造大相径庭的操作方式最初令阿洛伊斯头疼不已。幸好他很快就掌握了驾驶技巧。
雷达里,丽兹和蕾切两架战机的标识都消失了,只剩下代表芙兰的红点在距离他半公里的地方闪烁。
人工智能雷欧的声音响起:"缇忒拉比她的哥哥们可难缠多了,你得小心。"
"当然。"
"别输得太惨。约书亚在外面看呢。"
一个小窗口弹了出来,显示出训练室内的景象。几名船员正对着模拟机战的屏幕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银发的杀手悼亡人赫然在列。他站在稍微靠后的地方,抱着黑猫,没看屏幕,而是侧着头同伊布·笛卡尔谈论着什么。伊布眉飞色舞,喜笑颜开,简直像遇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哦,他还从约书亚手里接过了薛定谔,笨手笨脚地给猫抓痒。……真是可恶至极!
阿洛伊斯果断关掉窗口,拉起战机,冲向芙兰。
"新人的速度还挺快!"缇忒拉轻松躲开。阿洛伊斯调转方向,再度俯冲,同时射出镭射光束。细密如织的致命光束里,芙兰像跳着狐步舞一样悠闲从容地闪避。阿洛伊斯明白她"难缠"在何处了。她的两位哥哥虽然技术也很高超,但行动至少有规律可循。你可以推测出他们什么时候进攻什么时候后退,用光束和导弹将他们逼进死路。然而对缇忒拉则全然行不通。阿洛伊斯搞不明白她在想什么,看起来应该进攻的时候她仍在防御,看起来应该后撤的时候她开始进攻了。
简直就是随心所欲,毫无章法。只有对空战一窍不通的新人才会这么干。缇忒拉当然不是第一次开飞机的新手。这就让她的战术变得格外可怕。在战场上,弄不清敌人的意图是最可怕的事了。
"女人真是太恐怖了!"阿洛伊斯拉远距离,企图跟她周旋到底,但是缇忒拉转而回旋着向他逼近,一边发射导弹。击碎导弹后,原以为她会乘胜追击,谁知她突然又裹足不前,只在远方遥遥观望,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阿洛伊斯被她捉弄得几近狂躁。"烦死人啦!"他决定主动出击,追在缇忒拉的尾巴后面穷追猛打。芙兰号轻盈地移动到他背后,像是要从后方偷袭,但当阿洛伊斯回过头,芙兰又失去了踪影。
缇忒拉在和他玩捉迷藏。她在等对手沉不住气,先行暴露破绽。如果有耐心和她纠缠下去,负载弹药更多的阿洛伊斯必然会取胜。但是之前的追击消耗了太多的能源,屏幕上亮起一盏红灯,提示阿洛伊斯弹药不足。要是在真正的空战里,这时候他应该飞回母舰补充资源。然而这只是决斗模式而已。模拟宇宙空间连母舰都没有。
缇忒拉大概也发现了阿洛伊斯的窘境。她左右滑翔,宛如讥嘲青年太沉不住气,然后发射了几十枚导弹,将康德式战机变成了宇宙里的一抷尘土。
模拟舱里的灯光亮起,屏幕上显示出巨大的血淋淋的"OVER"。雷欧用憋笑的声音说:"早叫你不要输太惨了……噗。"
"闭嘴!"阿洛伊斯猛捶控制仪。
"切,输了还不让人说……"自找没趣的雷欧切断通讯。
舱盖打开,白色的灯光流泻进来。三兄妹嘻嘻哈哈的说笑声回荡在训练室里。见阿洛伊斯爬了出来,缇忒拉的两位哥哥一左一右搭上他的肩膀,"干的不错,小子。"他们异口同声道,"在缇忒拉手下撑过10分钟,难得一见。"
"……谢谢。"阿洛伊斯言不由衷地接受了表扬。
雷欧关闭了模拟舱电源。"今天的训练就到此结束。大家明天再见吧。"
围观的人们三三两两散去。站在远处的约书亚扬起头:"喂,阿洛伊斯。"
青年一溜小跑来到他面前,却始终不敢看他的脸。"唔……我们回去吧。回去吧。"他佯作左右张望状,试图掩盖自己战败的尴尬。
"约书亚,我能把猫带回去吗?"伊布玩猫玩得兴奋不已,"我那儿有些鱼干,它应该会喜欢。"看见约书亚一脸犹豫,他又加上一句:"晚上就给你送回去。"
"好。"杀手点头。
伊布抱着猫欢快地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竟然没人吐槽芙兰朵露这个名字咩……?
第十五章
"伊布也和我一样从来没见过猫。"走进电梯时约书亚道,"他很喜欢小动物的,曾经养过金鱼,后来被他喂死了。"
电梯门缓缓关上。"你和他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阿洛伊斯酸溜溜地说。
杀手挑眉,还未开口就被青年打断:"好吧好吧,你爱交什么朋友就交什么朋友,我管不着。"
约书亚忍不住笑了,伸手抓抓阿洛伊斯的脑袋,"又生气了?"
"没有!"
"伊布对枪械很懂行,所以和他聊了很久。"
两个人直挺挺地瞪着前方,谁也没看谁。电梯下降的过程中摇晃了一下。
"你……"阿洛伊斯偷瞄杀手一眼,"你不用向我解释的,我们……"
咔嚓!
电梯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后停止了运作。头顶的灯也在垂死闪烁几下之后熄灭。狭小的空间里一片黑暗,只余一盏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
"喂喂,不是吧?这都能出故障?"阿洛伊斯狠戳紧急报警按钮,半天没有反应。"雷欧?雷欧你能听见吗?"他冲着墙壁喊叫,也没有回音。相比是电梯的线路出了故障,连人工智能的回路都被切断了。"这下可完了。只能等雷欧的自检系统发现故障。"阿洛伊斯双手环抱,不耐烦敲打金属墙壁。
背后的呼吸声陡然沉重起来。
阿洛伊斯转过身,看见杀手弓着身子倚在角落里,一只手紧抓着另一只手,像是在努力阻止自己做出什么不听使唤的举动。
"约书亚?你怎么了?"青年跨出一步。
"别过来!"杀手低吼。
"你没事吧?"
"别过来……"声音低了下去。约书亚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惊恐地环顾四方,仿佛狭窄的电梯里藏着什么敌人一样。事实上也差不多。黑暗就是他的宿敌。
阿洛伊斯彻底搞不清状况了。约书亚现在似乎很糟糕,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一副快虚脱了的样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幽闭恐惧症?"
"知道了就别来烦我!"约书亚恶狠狠瞪他一眼,却着实没什么威慑力。"说点儿什么事让我分分心。"他说,"什么都行!"
阿洛伊斯挠头,在脑海里奋力搜索最近听说的趣闻:"呃……船长让雷欧天天带巴普洛夫去跑步,从船头跑到船尾,这样来给狗减肥。"
"继续!"
"雷欧在货仓里找到了一箱塑胶颗粒,可以当做薛定谔的猫砂。等到了新威尼斯我们可以给它买更好的。"
"还有呢?"
"还有……约书亚,"阿洛伊斯战战兢兢地向前挪了一小步,"你要是害怕就、就靠过来吧。"杀手一言不发,于是青年壮着胆子牵起对方的手。约书亚的手很冰冷,掌心沁出一层冷汗。看来他真的很惊惶。
竟然会怕成这个样子。阿洛伊斯不禁扬起嘴角。真像个小孩子。
但他的得意没有持续多久。约书亚猛地将他按在墙上,紧紧钳住他的下巴,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唔!"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温柔的亲吻。杀手霸道地撬开他的牙齿,狂野地扫过每一寸口腔,压制他的舌头,在其中翻搅着,攫取着每一分呼吸的空间。直到阿洛伊斯快要窒息,身上的禁制才略略松开。他喘了口气,紧接着袭来的又是狂风暴雨般的激吻。
约书亚找到了一个绝妙的分心方法。和阿洛伊斯接吻的时候他可以暂时抛开所有的顾虑,抛弃黑暗的过去和如影随形的恐怖记忆。吻得越深,心中就越清明。杀手害怕黑暗,这听起来简直像个天大的笑话,然则事实就是如此。他在漫长的杀手生涯中不止一次面临黑暗,在那压迫的恐惧感中,他只能强迫自己尽早完成任务(结果委托人因此非常开心)。每当身处幽闭的空间,他心中就会冒出血腥和杀戮的欲望,这时任务目标便成了他破坏的对象。疯狂而精准的屠杀之后,约书亚往往觉得自己从地狱里走了一遭,又从坟墓里爬了出来。
悼亡人。有时他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哀悼谁的死亡。
然而现在他必须节制自己破坏的冲动。这里不是屠杀场,他身边的人也不是任务目标。他不可以伤害阿洛伊斯,不能以施加痛苦的方式来减轻自己的内心负担。
他选择亲吻。或许略嫌粗暴了些,但出发点总是好的。最初的狂乱过后,约书亚放缓了节奏,不再用强,而是尽量温情地唇舌交缠。有几次阿洛伊斯还主动索取,这让约书亚心中的负罪感稍稍减轻。至少阿洛伊斯没有抗拒,没有讨厌他。
于是勤奋的修理工伊布·笛卡尔用扳手撬开电梯门后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约书亚将阿洛伊斯按在墙上激烈地亲吻。阿洛伊斯则满脸通红,动弹不得,任由杀手为所欲为。
哐当。扳手掉在了地上。伊布后退数步,结结巴巴地说:"抱歉,我不是、不是故意打扰。"
热吻中的两人没有分开。约书亚微微侧过身子,抬起眼睛丢来一个冰冷的怒视,黑色瞳孔周围的金环仿若燃烧的火焰。伊布现在才明白"深渊之火"所描述的是怎样一双可怕的眼睛。他捡起地上的扳手,跌跌撞撞地逃离现场。
阿洛伊斯推开约书亚,好不容易才呼吸进新鲜空气。窒息的感觉太糟了。好吧,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伊布他、他全看见了……"他觉得要向机械师解释,不然肯定会产生误会。等等,能误会什么呀?误会才好呢!他巴不得全船人都误会他和约书亚是情侣关系!
"我去和他解释一下。"约书亚说。
"不不不!"阿洛伊斯慌忙阻拦,"别去,这种事情越解释越完蛋,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所以还是什么都不要解释比较好!"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
"嗯……"杀手沉吟片刻,点头同意他的看法。
阿洛伊斯松了口气。
事后他们谁也没去向伊布解释,虽然两人怀抱的目的大相径庭,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在这件事上,目击者伊布·笛卡尔则有着迥然不同的看法。
"那个,我一直觉得阿洛伊斯和约书亚的关系有点问题。"事后的某一天,伊布在维修舱里不无担忧地对雷欧说,"我看见他们在电梯里接吻,但是阿洛伊斯好像很不情愿。明显是约书亚在强迫他。嗯嗯,我知道船上的生活很无聊,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对伙伴使用性暴力吧?"
"……"即使智慧如雷欧,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艰深复杂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期末在即,考试将近,请允许LZ停更一段时间,我知道乃们都是全宇宙最善解人意的GN们……
等LZ回来,故事就会进入美丽的新威尼斯章,大家请……期待一下?>w<
幕间
新雅典。位于帝国与联邦的边境,原本是一颗毫不起眼的殖民地行星,却因穿越了千年时光而来的地球遗民的改造而一跃变为银河系学术与科技的中心。
两百年前第三批地球遗民降落在了新雅典。与前两批极富政治野心的同胞不同,他们是古地球最精锐的科学家和技术人员,带来了遗落的古地球最顶级科技——高端人工智能。他们在新雅典建立城市,由三名高端人工智能——贝雅特丽齐、蒙娜丽莎、大卫管理;为了保卫家国,他们打造了三艘宇宙级航母,以古希腊的智者为其命名,它们就是拱卫城邦的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为了传播文明,他们开辟了新雅典学院,接纳每一名有志于钻研学问的人前来学习。
两百年过去了,新雅典成为了银河边境的一颗不落的明星,昭示着文明与科技之光。
莉娜仰望着新雅典学院上空悬浮的全息时钟,它正按照顺时针方向缓缓旋转着,外圈显示银河标准计时,内圈显示新雅典行星计时。现在尚是白昼,全息时钟仿佛与湛蓝的天空融为一体,而一旦夜幕降临,它就会变成高悬在学院上方的炫丽光环,让一切星辰都黯然失色,仿佛标志着人类的科技终将支配银河、光耀宇宙一般。
每当仰望全息时钟,莉娜都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身为新雅典的公民,这种骄傲可谓与生俱来。尤其是莉娜还进入了学院的中枢,作为院长的秘书为城邦工作奉献。虽然这工作繁琐又忙碌。
现在,莉娜匆匆穿过仿古希腊的白色拱形回廊,来不及向对她打招呼的学生们回礼,菲拉绒的长袍摩擦着脚踝,发出窸窣的声响。她正赶往学院的第三温室,它平时不向公众开放,因为它属于新雅典第一任执政官乔尔乔内。两百年前,乔尔乔内率领第三批地球遗民降临新雅典,当选首席执政官,尽职尽责地工作到退休。当时他70岁,以人类的平均年龄来说已经步入暮年,他的伙伴们大多已经前往彼世。乔尔乔内不甘心就此死去。"我还不能死。"他告诉医生,"凯斯特还没有到来。他一定不会丢下我们。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会来到殖民地,来到新雅典,和我们会聚。"
于是他进入了冷冻睡眠。充满液氮的睡眠舱可以减缓他身上时光流逝的速度,跃迁动力引擎发明前,人们就靠这种方法渡过漫长的银河旅行。乔尔乔内每个月醒来一次,听取院长秘书关于银河系最新消息的报告。
第三温室里,数千种来自古地球的植物郁郁葱葱,一派生机盎然。依靠冷冻睡眠渡过了两百年的前执政官就坐在一丛藤萝下,端着一只白瓷茶杯,杯子上画着浅蓝色的图腾。前执政官白发稀疏,视力减退得厉害,于是戴了副树脂眼镜。即使这样老人也得眯着眼睛才能看清面前的电视。
"早安,乔尔乔内阁下。"莉娜双手拢在袖中,向老人鞠躬。
老人颤颤巍巍地转过头,盯着莉娜思考了好一会儿。"早安,特瑞。"他说。特瑞是前任秘书的名字,老人怎么也分不清她和莉娜。莉娜纠正数次无果后干脆将错就错:"是的。您看起来气色不错。"
"还行。今天天气不错。"老人微微一笑,抬头看了一眼晴空下的全息时钟,"真希望凯斯特也能看见。"
凯斯特,古地球的传奇科学家,高端人工智能之父。在古地球濒临死亡时,他选择独自留在故土,继续未竟的研究。乔尔乔内是他的仰慕者,一直坚信着凯斯特会完成研究,带着足以傲视全宇宙的成果踏上旅途,来到殖民地,与伙伴们重逢——虽然他的伙伴们现在只剩下乔尔乔内一人了。
"特瑞,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什么特别重大的事件。帝国和联邦依旧打个不停。新威尼斯研制出了一种新型战机,据说比戈多二式的速度还要快。"
"比戈多二式还快?"老人侧目,"那全宇宙都没人能驾驶它了。"
"啊,还有,号称铜墙铁壁的监狱星赫卡提出现了越狱者。"这可以算是近期的大事件了。虽然新雅典几乎没人关心它。
乔尔乔内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真的?当初他们要建那鬼地方时我就说了,那根本没意义……"他挥挥手,像是在驱赶苍蝇,"不过能从那儿逃出来也不容易。"
莉娜点头:"是的。逃狱者之一就是胡安娜·拜格雷尔,你还记得吗?"
老人皱眉,似乎想不起这位胡安娜是何许人也。毕竟他活得太久,胡安娜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个小女孩而已。莉娜朝电视一指,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帝国发布的通缉令,上面有三名逃狱者的肖像。"您看到她的脸肯定就想起来了。"
老人盯着红发女海盗的照片:"啊……是的……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要我们造船的疯丫头吗。"他转向另外两人的照片:"他们是谁啊?"
莉娜解释:"那黑发男子是一名杀人犯,曾是帝国皇家亲卫队队员,却背叛皇室,刺杀了王子的情妇。"
"唔……"前执政官沉吟,"他看起来很年轻啊,为什么我觉得他有些眼熟?"
女秘书无力地微笑:"您肯定记错了。我发誓你们绝对没有见过面。"
"是吗?"老人犹疑不定,"那第三个越狱犯……?"
"他是悼亡人,名扬银河的杀手,他……"
莉娜还没说完,老人猛然起身,简直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手中的茶杯被丢到地上,发出啪的脆响。
"我的老天啊!上主啊!"前执政官激动不已地指着电视中银发男子的照片,"这不是凯斯特吗?!"他颤抖地抓住莉娜的衣袖,"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凯斯特终将到来!他终于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考试地狱中见缝插针发一章=w=
第十六章
"这里是新威尼斯太空港管制中心,请表明身份和来意。"
漆黑的暗夜仕女号结束跃迁后不久,便进入了拉拉吉星系。在距离新威尼斯不到十分之一光年的地方,飞船收到了来自行星的通信。
"这里是暗夜仕女号。"雷欧纳德向管制中心发去信号,"请求入港,进行飞船修理维护。"
"暗夜仕女号,产权属于胡安娜·拜格雷尔,宇宙特级通缉犯。"管制中心的女接线员道,"根据自由城邦'非干涉协定',同意入港。请在第115号泊位停靠。"
"感谢许可。"
雷欧放开了对暗夜仕女号的控制,由太空港的电脑引导船只入港停泊。
拉拉吉星系的第二行星新威尼斯是一颗百分之九十七的表面都被海洋覆盖的星球,余下的百分之三也不是成片的大陆,而是零星的岛屿。最初的殖民者到达这里时,随行的地质学家预言未来这些岛屿会继续沉降,并且在四万年后消失在海平面之下。
一颗表面绝大部分都是海洋的星球,与母星地球的环境是如此相似。于是殖民者们着手在此建造新家园。他们在地壳稳定的海底岩石上打孔,竖起巨大的钢铁立柱,在其上一层层筑基,直到地基高出海平面。接着建筑师和规划师们设计出坐落于地基上的城市。他们让纵横的海流穿梭于城市的大街小巷,用别致的拱桥连接每一栋建筑。拱桥之下,河道之上,则是供飞行器通行的宽敞道路。这座城市后来成为了新威尼斯最大的宇宙港。
此外,生态工程师们将当地的水生植物和珊瑚编织在一起,同轻型金属打造的船只结合,成为一座座移动的小岛。安定下来的殖民者们驾驶着小岛,追逐洋流和鱼群,开始海上游牧的生活。
和新雅典的科技交流使新威尼斯的造船技术突飞猛进,百年间成为了自由城邦中新型飞行器研发和制造的中心。甚至新雅典的三艘航母之一就是在这里制造的。新威尼斯的概念型太空梭是帝国贵族们攀比斗富的筹码,而"歌剧魅影"系列战机则是各国空军中王牌机师才有资格驾驶的尖端产品。
蔚蓝的水上城邦一直是阿洛伊斯心中遥远的梦影。他本以为自己一辈子也没可能踏上新威尼斯的金属栈桥。现在梦影变为了近在眼前的一道登陆升降梯。
"喂。"背后有人推了他一把,"走不走?不走别挡路。"
阿洛伊斯畏畏缩缩地让到一边。船长和她严肃的财务管理莫塔夫人并肩走来。女海盗穿着一件细麻衬衫,搭配暗褐色的皮裤和长筒靴,腰间还配了一把高速震动匕首,看起来活像个来自中世纪的雇佣兵头子,举止却如同女高中生。她一边扭动肩膀一边对莫塔夫人恳求道:"吟游诗人,就一架!不可能买不起的!"
莫塔夫人用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冷酷拒绝:"想都别想。"
胡安娜发出了哀伤的呜咽,仿佛心灵受创的巴普洛夫一样耷拉着脑袋。真是物似主人形。阿洛伊斯心想。
暗夜仕女号已经在宇宙虚空中航行了数个标准月,许久没有靠港。怀念脚踏实地感觉的船员们纷纷乘坐升降梯离开飞船,在暗夜仕女号进行修理的时间里可以好好享受一下新威尼斯的灿烂阳光和新鲜空气,以及海洋之星热情的异国男女。升降梯起落数次,原本熙熙攘攘的登陆舱里现在空无一人,只剩阿洛伊斯一个。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鼓起勇气登上升降梯。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许是在封闭的环境里待得太久,反而惧怕起外面的世界来。
"哼!愚蠢的人类啊!"雷欧的声音传来。人工智能的全息影像正蹲在升降梯边上,幽怨地朝外面望去,"你们这些家伙,无情无义,自己去外面逍遥快活,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他捶了一下舱壁,"我还得负责采购补给,"他又捶了一下,"维护船只,"又捶了一下,"商谈接洽,",捶了第四下,"照顾动物,"最后狠狠一捶地板,"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却连薪水和假期都没有!"
"可你要那些东西也没用啊。"阿洛伊斯说。
雷欧缓缓回过头,仿佛此时才发现他的存在,"哦,阿洛伊斯,你是打算留下来陪我吗?我太感动了!"说着人工智能的眼角泛起泪光。
我才没这种打算呢!阿洛伊斯刚想反驳,却被突然打断,"他没空。"
约书亚·普朗克姗姗来迟。他的眼睛由原本的黑金色变成了纯黑色,想必是戴了隐形眼镜。为此耽搁了许久的杀手却依旧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缓缓走到阿洛伊斯旁边,然后一把将他扯进升降梯。
"努力工作吧,雷欧。"杀手一面下降,一面向人工智能小幅度挥手告别。
"滚!别回来了!"雷欧的怒吼消失在头顶。
升降梯比电梯稍微宽阔些,但在船体内部却仍是封闭的。阿洛伊斯朝约书亚挪了挪,小心翼翼地握住他一只手。杀手面无表情,不知道是强壮镇定还是真的心如止水。
"把雷欧一个人留下没关系吗?"
"他做做样子而已,其实巴不得一个人留下呢。"约书亚轻描淡写,"我敢打赌他现在肯定一边入侵宇宙港的监视器线路一边哈哈大笑:'愚蠢的人类啊,整艘船都是我的啦!'"
阿洛伊斯无奈扶额。这艘船上怎么会搭载如此变态的人工智能!接着他想到,为什么约书亚这么肯定雷欧在做什么?"你很了解雷欧?"他侧目,一点儿没发觉自己的语气泛着一股酸味。
"你能别这么说话吗?跟个人工智能也能吃醋?"约书亚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不容易来到了新威尼斯……"
升降梯脱离船体,在绳索牵引下缓缓降落。阿洛伊斯睁大双眼。微咸的海风夹杂着海洋特有的气息涌进鼻腔,入目皆是一片纯净的蓝——蔚蓝的天空上漂浮着白色的云朵,金色的阳光自云间洒下,映在深蓝色的海洋上,反射出温柔的波光。无尽的海洋向四面八方延伸开去,遥远的海平线上隐约能看到零星帆影。
海天之间坐落着钢铁的都市。林立的大厦如同海上丛林,金属幕墙反射着海洋的颜色,使整座城市都变成了淡淡的蓝灰色。高耸的楼宇间架着宽窄各异的拱桥,拱桥下方没有土地,奔腾着海水的河道仿若城市的血管,并不是将建筑们割裂开,而是以一种微妙的平衡将它们连结成了整体。
浮于海上的栈桥由城市向周围呈放射状延伸开去,连结八个码头。宽广无垠的海洋为来往飞船提供了绝佳的泊位。暗夜仕女号就停泊在其中一处。
升降梯稳稳落地。约书亚拉着已经作呆滞状的阿洛伊斯走出围栏,通过狭窄的栈桥往入境处走去。海水拍打着脚下的金属地面,发出隆隆声响。白翼的海鸟拍打翅膀,从他们头顶掠过,朝海面上低飞,惊起阵阵水花。
"……好不容易来到了新威尼斯,"约书亚撩起被海风吹乱的银发,无比自然地挽住阿洛伊斯的手,"就好好放松一下吧。"
第十七章
出身新威尼斯的诗人斯托朗·莱特曾这样深情地歌颂故乡:"我蓝色的母星,愿在她如水怀抱中长眠千年,而后化为尘埃,随波漂流直到星辰都沉寂。"这句话后来变成了他的墓志铭,被镌刻在安葬他遗体的移动小岛上,电脑操控小岛顺着洋流漂移,并且程序设定一千年后自动销毁整座小岛,让诗人遗愿得偿。
这个举动被外界评为"新威尼斯人的浪漫执念"。阿洛伊斯却一直觉得这根本是个恶劣的玩笑,丝毫没有什么浪漫可言。然而等他真的踏上了海洋之都的人造陆地,他才不得不承认,这帮崇尚黑色幽默的家伙真的挺浪漫的。
尤其是出港后他们乘上了观光用的小型刚朵拉,负责租船的大叔朝他们调皮地眨眼道"情侣打折哦"时,阿洛伊斯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了水乡人民的浪漫情怀。他恨不得冲上去给大叔一把小费,虽然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约书亚似乎也发现了这个严肃的问题。"早知道应该找胡安娜预支薪水。"他一边满不在乎地说,一边在刚朵拉的内置卫星地图里找到银行的位置,驱动小艇朝目标前进。
"你想干嘛?你要抢银行吗?"阿洛伊斯惊恐万分,想阻止他的疯狂举动,却被杀手一把摁回座位上。"冷静。"约书亚在他旁边坐下,"我是杀手,又不是抢劫犯。"
"是杀手兼海盗。"阿洛伊斯纠正。兼职海盗瞟他一眼,他于是乖乖闭上嘴,不去和对方争执。
刚朵拉穿过一座雕刻着藤蔓的拱桥,降低飞行高度,汇入河道上方的交通车流中。河道两边的建筑物上竖着各式各样的全息影像广告牌。阿洛伊斯发现一半的广告牌在宣传"歌剧魅影"系列的新机型"吟游诗人",另外一半则播放着银河歌姬卡米娅的MV,《第八星河赞美诗》和《寂静之音》的旋律此起彼伏,深蓝色头发的少女在光影中尽情舞蹈歌唱。
"这是怎么啦?"阿洛伊斯疑惑道,"卡米娅要出新专辑了吗?上次的专辑才出了不到半年呢……"
约书亚闻言也看向广告牌上的银河歌姬。"你很喜欢她?"
"她从前可是我的梦中情人。"阿洛伊斯拿出通讯终端,登陆超光互联网,搜索有关卡米娅的新闻。小艇中一时陷入了沉默。"怎么不说话了?"阿洛伊斯检视着终端屏幕上成列的搜索结果,最后点进了卡米娅的官网。
约书亚仍是一言不发。阿洛伊斯抬头瞄了一眼,他正双手环抱胸前,阴沉地看着远处银河歌姬的MV。"你不喜欢她吗?"青年问。
"不,我喜欢。"杀手脸上却一点儿没表现出"喜欢"的意思,反倒像卡米娅欠了他钱没还一样。
……又犯什么病啊?阿洛伊斯腹诽。真是喜怒无常,搞不清这家伙在在想什么。
他决定不理约书亚,低头继续查找信息。官网上用红色的大标题写道:歌姬卡米娅银河巡回演唱会!标准历5月26日,降临新威尼斯!
"嗷!"阿洛伊斯激动地差点没把终端扔出去,"你看,约书亚!卡米娅的演唱会!就在大后天!我们来的真是太巧了!正好赶上!"
约书亚似乎对此很不感兴趣。"你想去看?"他随口问道。
"当然。我还从来没去过卡米娅的演唱会现场呢!"阿洛伊斯查询了一下演唱会门票,失望地发现门票早已售罄,黑市上有人转卖后排的票,却早已被炒到天价。
"银河歌姬真是受欢迎啊……"他关掉终端,伤心地趴在小艇玻璃上,借街边的全息影像望梅止渴。
刚朵拉升高,脱离车流,绕"请勿鸣笛"的标志半圈后降落在银行门口的停机坪上。约书亚跳下小艇,大步流星走进银行。阿洛伊斯紧跟在他后面,生怕杀手真的一时头脑发热去抢劫。
幸好约书亚没有想象中那么想不开。他只是走到一台自助终端前,输入了一串账号和密码。"您的账户已被冻结。"屏幕上显示。
"切。"约书亚又输入了另外一串数字,这次的账户没有被冻结。接着杀手又尝试了另外五个账号,其中四个能正常使用,一个被冻结。
"还不错。"杀手挂失了两个能使用的账号,并且重新申请了两张银行卡。
阿洛伊斯凑上前:"真惊讶,你人都被逮捕了,账户还能用?"
"个人财产神圣不受侵犯。"约书亚取出终端里吐出的两张新卡,"而且我从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他将一张卡装进口袋,另外一张则塞给了阿洛伊斯。
"给、给我干什么?"青年莫名其妙。
"你不是想去看演唱会吗?"
阿洛伊斯一愣,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慢慢荡漾开来,让整个心口都暖洋洋的。"不、不用了。"他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买不到票,我不去了。"说着把卡递回约书亚手里。
"拿着吧。"杀手又塞回去,然后捏了捏阿洛伊斯的脸,"给你的零花钱。"
"……哈?"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拖出了银行。
"真的可以吗?"阿洛伊斯捧着卡追问道。
"真的。"约书亚不胜其烦地蹙眉,半拖半拽地将青年拉进刚朵拉里,"砰"的一声关上门,启动引擎。
"我……那我以后还给你?"
"不用。"
"就当我先欠着你的?"
"闭嘴。"
"我以后肯定会还给你……"
"吵死了!"
"我……"
约书亚扳过阿洛伊斯的脸,粗鲁地吻上他的双唇,惩罚般地咬了一下,又很快把青年推开。
阿洛伊斯终于肯闭嘴了。他脸颊发烫,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好假装看窗外广告牌上的银河歌姬。蓝发少女舞动的姿态宛若星间精灵,阿洛伊斯却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个猝不及防的吻。幸好这刚朵拉是自动驾驶的,不然肯定会出事故。他胡思乱想着。
十分钟后,两人来到新威尼斯繁华的商业街。近百座拱桥或高或低,如银色的蛛丝般连结河道两旁的建筑。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接踵穿梭于拱桥和街道上,新威尼斯口音的通用语混杂着卡米娅的歌声充斥耳边。
刚朵拉降落在商业街最高处的停机坪上。约书亚刷卡结清车费,拉着阿洛伊斯进了最近的一间R&P专卖店。
"这家店很贵的喂!你想好再进去啊!"阿洛伊斯低声道。
"又不花你的钱。"杀手很淡定。
"……我替你肉痛不行吗?"
"你这么无聊,不如去关心一下宇宙和平这种更有意义的事。"约书亚将他推给一旁的店员,"帮他挑几套衣服。"
店员礼貌微笑:"先生喜欢什么风格?"
约书亚上下打量阿洛伊斯:"随便,像个人样就行了。"
"我现在不像人吗?!"
杀手与另一名店员走向一边的专柜:"你要是像人,那狒狒都能竞选联邦议长了。"
"你……"不待阿洛伊斯发作,店员就识趣地打断他:"先生往这边请。最近比较流行休闲风,这几件都是本季新款,非常适合您……"
一个小时后,店员终于帮忙选好了三套衣服,约书亚评头论足一番后又挑挑拣拣地要了其中两套,然后爽快地付了账,刷卡的时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阿洛伊斯僵硬地坐在沙发上等他,手里提着装原来那身制服的袋子。换做以前,他看见R&P衣服上的价码标签后会立刻扭头就走。不得不说名满天下的杀手悼亡人真是财大气粗,当海盗诚然委屈他了。
通讯终端响了起来。阿洛伊斯把它从脖子上解下来。原来是胡安娜发来了短信。
"今晚6:30,白影赌场门口见面。十万火急,务必到场。"
这时约书亚结完帐回来了。"船长给你发短信了吗?"他问。
阿洛伊斯掂了掂手上的终端:"你也收到了?"
"嗯。"杀手把自己终端塞回领口里,"走吧。时间不多了。"
店员为他们打开店门,鞠躬道:"欢迎再次光临。"
阿洛伊斯起身,跟上杀手:"你身上这套怎么这么眼熟?"他看看自己身上的新装,"和我的一样嘛!"
"你真敏锐。"
……原来是情侣装吗?!
"约、约书亚我……"没等他说出感激的话,约书亚便抢过他手里装制服的袋子,看也不看扔进了道旁的垃圾桶里。
"喂!船长知道了会哭的!"
"那就别让她知道。"
——胡安娜·拜格雷尔船长的审美观,今天也和大众迥然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LZ还没有考完,1月3号还有一门文献学,这两天的更新约莫是考前的垂死挣扎吧……倒地……
第十八章
晚上六点半,阿洛伊斯和约书亚准时到达了白影赌场门口。赌场就位于商业街的最下方,层层拱桥遮挡住夕阳的余晖,投下纵横交错的阴影。门口台阶下就是涌动的海流,此刻海水深得就像黑色的墨汁。
一辆纯黑色的刚朵拉贴着水面飞驰而来,溅起高高的水花。约书亚拉着阿洛伊斯后退一步,才避免了被水花淋湿的惨剧。刚朵拉停在二人面前,舱门缓缓打开,胡安娜·拜格雷尔甩着一头红发踏上台阶。她的装束从中世纪雇佣兵变成了黑道女老大,踩着八厘米的高跟皮靴,一袭飘逸的黑色风衣长及脚踝,双手戴着白色丝绸手套,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墨镜。
时近夜晚还戴墨镜,着实显得奇怪。胡安娜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隔着镜片扫视两人:"你们俩穿得这么人模狗样,是要去相亲吗?"
"是陪您相亲。"阿洛伊斯道。
胡安娜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再耍贫嘴就踢爆你老二。"说着她狠狠一跺脚,长靴的高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脆响。阿洛伊斯缩了缩肩膀,乖乖跟在女海盗身后走进赌场。
"腰挺起来,有气势点儿!"船长教训道,"有你这么猥琐的保镖吗?早知道就不叫上你了!"
"我会让您知道您的选择是正确的,船长阁下!"阿洛伊斯拿出从前在皇家亲卫队时的架势,正气凛然道。
胡安娜翻了个白眼。
赌场中人声鼎沸,老虎机前座无虚席,赌骰子的长桌边围满了赌徒和初到新威尼斯、腰包鼓鼓的游客。有几个人好奇地打量胡安娜一行人,被阿洛伊斯冷冷一瞪后纷纷转过头,装做什么也没看见。
"晚上好,胡安娜船长。"一名西装革履的侍应生走来,向胡安娜恭敬行礼,"这边请。"
"希卡利已经到了?"胡安娜不动声色。
"是的。他等您很久了。"
"哦,我可真惭愧。"语气却没有丝毫惭愧之感。
阿洛伊斯和约书亚交换了一个眼神。胡安娜跑到赌场来,还要带两个保镖,肯定不单单只为了过把赌瘾。她和那个叫希卡利的家伙约在这儿见面,似乎要密谈大事。阿洛伊斯心中惴惴,他感觉自己被牵扯进了一桩不可告人的秘密交易里,一向自诩奉公守法的良民对此深深不安。
侍应生领三人乘电梯来到地下三层。既然一楼已经基本与海平面持平,那么负三层无疑已经处于海面之下。阿洛伊斯本以为那会是个幽暗封闭的地方,就像电影里邪恶势力接头时必定会出现的废弃停车场一样。
谁知电梯门打开,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条笔直的走廊,天花板和墙壁都是玻璃,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外面深邃的海洋。水下可能设有照明灯,幽蓝的微光里,五彩斑斓的鱼群绕着走廊悠然游动,亮晶晶的水母从阿洛伊斯旁边飘过,转瞬间就离开了光照范围,消失在漆黑的海洋深处。
走廊尽头竖着一扇金属大门。侍应生按下门铃,朗声道:"希卡利先生,船长已经到了。"
静了几秒,金属门中间裂开一道缝。缝隙缓缓扩大,变成了一个可供一人出入的狭窄入口。
侍应生侧身作出邀请的姿势:"请。"
胡安娜当先迈进入口,约书亚其次。阿洛伊斯忐忑地跟上。金属门在他身后砰然闭合,青年顿生逃脱无路的紧张感。
门后的房间呈圆球形,四壁依旧用玻璃打造,因为视野更宽广,所以能看见数量更多的鱼群和水母。房间里放着两张面对面的沙发和一张茶几,沙发边摆着一株新威尼斯土产的紫珍珠珊瑚,富丽堂皇,为空灵的海中密室平添了几分生气。
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第一眼看到他,阿洛伊斯觉得他已届不惑之年,略显稀疏的头发诉说着时光的无情。接着,他又觉得这男子可能很年轻,因为他皮肤光滑白皙,交叠于膝盖上的双手秀美修长,丝毫不像人到中年的样子。过了一会儿,阿洛伊斯又认为此人的实际年龄可能比外表要大许多,因为他有一双苍老的眼睛,了无生机,疲惫不堪。
"老混账希卡利,干嘛选这么个水族馆来谈生意?"胡安娜潇洒地一撩风衣,坐到男子对面的沙发上,摘下眼镜,随手搁在茶几上。阿洛伊斯和约书亚侍立在沙发后,随时可以挺身而出保护船长,或者攻击眼前这名叫希卡利的男人。
"胡安娜·拜格雷尔。"希卡利开口,声音沙哑不堪,像钝锯子锯木条般喑哑刺耳,令人浑身不适,"船长女士,我记得只邀请了您一个人。"
胡安娜比了个手势,"不妨事,他们都是自己人。"
"我理解您对自己安全的担忧。"希卡利用食指敲打着自己的膝盖,"要是换成我,我恐怕也要带几个人来才放心。但是今天这桩生意非比寻常。我不希望有除你我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此事。"他抬起死气沉沉的双目,凝视沙发背后的两个年轻人,"即使他们忠诚不二,守口如瓶。"
那苍老的、不带恶意却使人胆寒的视线让阿洛伊斯打了个哆嗦。他看看胡安娜,又看看约书亚,发现后者紧皱眉头,表情十分不悦,仿佛面前的不是希卡利,而是一盘花椰菜。
"唔……"胡安娜沉吟片刻,"好吧。"她转过头道,"你们先出去吧。让我单独和老希卡利聊一会儿。"
约书亚道:"那我们在门口等您。"他的语气毕恭毕敬,好似自己真的是个尽忠职守的保镖。
"不用。"希卡利说,"等待就是无意义地浪费时间。来到新威尼斯,不好好享受怎么成呢?白影赌场里有不少新鲜玩意儿,一定能满足二位。"
他说这话等于是把约书亚和阿洛伊斯往外面赶。杀手越发不悦了。"船长,我们听您的吩咐。"
女海盗摇头:"算了,你们去赌场里玩玩也好。等我们谈完就联络你。"
约书亚颔首,扯扯阿洛伊斯的袖子,一同退出球状密室。
金属大门打开又合上。密室中总算只剩下胡安娜和希卡利两个人。船长靠在沙发上,换了个舒服姿势,懒洋洋地说:"好啦,现在只剩咱们俩了。有话快说吧。我也讨厌无意义地浪费时间。"
希卡利勾起嘴角:"船长真是直截了当。"他从沙发后面拿出一个小巧的银色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到茶几上。盒子朴实无华,没有一丝花纹或点缀,让人无从猜测里面放了些什么,只在盒盖上嵌着一枚密码锁。
男人按住盒子:"今天请你来,就为了它。"
"是要送给我吗?我可真高兴!"胡安娜开玩笑道。希卡利却没笑,这让女海盗有点自找没趣。"里面装了什么?"她闷闷不乐,"先说好,毒品这东西我绝对不带。"
"不是毒品。"提到盒子里的东西,希卡利幽邃的双眸中泛起了亮光,如同即将熄灭的灰烬中闪烁的火星一样,"这里面装着一个大秘密。"他压低声音,"谁得到了它,谁就得到了银河系。"
胡安娜一怔:"该不会是本《时间简史》吧?"
这次希卡利笑了。"不,我亲爱的船长女士,我尊敬的'疯女王'胡安娜,这秘密之大超乎您的想象。它可以颠覆整个银河系的政治格局。得到它的人将成为人类永恒的支配者。"男人发出嘶嘶声,"而您所要做的,就是把它安全地送到买主手上。"
"然后买主就能统治宇宙了?"胡安娜嘴角抽了抽,"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就不怕我私自打开来看看?"
"盒子采用密封设计,如果您强行拆开,它内置的微型战术核弹就会爆炸,把您和其中的秘密一起葬送在宇宙里。"希卡利顿了顿,"盒子还装有密码锁,只有买主知道密码,我们已经提前告诉了他。顺便说一句,密码锁是由新雅典学院的人工智能加密的,无人能够破解。"
胡安娜搔搔下巴,"听起来的确万无一失。"她说,"想必有很多人要争抢这个'大秘密'吧?"
"您真是料事如神。"希卡利点头,"为了把它带到新威尼斯,我们已经损失了两队精英。除了您,全宇宙再也没人能担此重任了。"
"值得你们这群惟利是图的赏金猎人牺牲这么多,看来这个大秘密真的不容小觑。"胡安娜微微前倾身体,"那么,老希卡利,我冒着生命危险帮你做事,又能得到多少好处呢?"
"您会满意我们的价码的。"希卡利道,"八千万银河标准币,外加取消您在帝国境内的通缉。"男人鬼祟一笑,"当然,如果买主成功统治了全银河系,那么您不管去到哪里都不会被通缉了。"
胡安娜又靠回沙发上。
"条件很诱人。"她干巴巴地说,"可否容我考虑几日?"
"您必须现在就做出决定,尊敬的船长阁下。"
一群缤纷的齐里尼热带鱼从胡安娜脚下游过。她盯着光滑可鉴的地板,在上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倒影中的女人有一张苍白的脸,被包裹在赤红的发丝里,仿若浸于鲜血之中。
女海盗最后妥协了。"买主是谁?"她问。
希卡利喜不自胜。"您肯定听说过,说不定还见过他。"男人沙哑的声音染上激动的色彩,"温内特·柴白丝,帝国公爵。"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终于步入正轨了,我泪流……
第十九章
"让胡安娜一个人留下没关系吗?"
电梯一路向上,阿洛伊斯和约书亚从静谧的海底回到了喧嚣热闹的赌场里。电梯门一开,热浪夹杂着兴奋的尖叫和失望的叹息扑面而来。
"要是她一个人搞不定,那么再多人也没用。"杀手环顾赌场,目光在赌桌上停留了片刻,"看来不论人类的历史进步了多少,对赌博的热爱都永远不变。"他用胳膊肘戳了戳阿洛伊斯,"要去玩玩吗?"
"我可从不碰这些东西。"阿洛伊斯想展示一下自己遵纪守法的好形象,却遭到了约书亚嘲笑的一瞥。"小赌怡情。"杀手说,"别告诉我你连老虎机都不会。"
"当然会!"阿洛伊斯不甘地瞪回去,"但是输了怎么办?"
"记我账上。"
约书亚轻车熟路地兑换了一把筹码,塞进阿洛伊斯怀里,然后扳过他的肩膀,将他向热闹的人群一推:"去吧。"
阿洛伊斯踉跄一步,好不容易维持住平衡。回头一看,约书亚已经走向了休闲区的吧台,点了杯鸡尾酒,拿出通讯终端开始快速敲打起来。
"……就这么想把我支开吗?"阿洛伊斯忿忿。他不再流连杀手的身影,扭头走进赌博区里。
赌场的中央是电梯,一层层平台呈不规则的扇形分布在电梯周围,远远看去仿佛层叠的白色贝壳。每个平台上都有不同的赌博项目。阿洛伊斯路过老虎机平台,五彩灯光伴随着硬币掉落的背景音乐闪个不停。青年发现几乎全部机型都是标准历1376年发明的多线程全息式老虎机,于是想起曾经在赫卡提监狱遇到的一个诈骗犯,他用数学排列组合方法科学地向众人展示了老虎机的各种可能性,并且成功地让一向厌恶数学的狱霸先生对老虎机产生了生理恐惧感。
阿洛伊斯快步登上另一个平台,这里是轮盘区。他对这种纯粹靠运气的赌博方式也没什么好感。而且——"从概率学的角度来说,"那位诈骗犯狱友曾这么说道,"不论你是输是赢,最后得利的永远都是庄家。"
第三个平台上的项目是来自遥远偏地行星卡萨诺的一种名叫"彩色石子"的游戏,参与赌博的两人分别从一个密封箱子里拿出颜色不同的石子,并且通过一系列复杂的规则进行买卖和交换,最终收集到七颗同色石子的人获胜,输家则必须把对方的石子全部吞进肚子里。这比起赌博来显然更像某种桌游。围观的赌徒纷纷下注他们谁会赢。阿洛伊斯在人群外围徘徊了一会儿,便离开前往第四个平台。
这时候有人拦住了他。
"晚上好,年轻人。"拦路的是一名中年男子,鬓间霜白,显然已经年岁不小。在温暖到略有些热的赌场里,他却身穿一件厚实的长款风衣,不知道是有怪病还是有怪癖。"我注意你很久了。"男人说,"第一次来这儿?"
直觉告诉阿洛伊斯,在赌场里搭讪的陌生人绝对不怀好意。"你挡着我路了,先生。"
男人微笑,"别这样,年轻人。"他张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这里是鲍西娅赌场,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这里有训练有素的保安,"他指着在赌场中巡逻的保安,"还有全天候监控的监视器,"他又指向隐蔽在天花板上的黑色摄像头,"没人敢在这里伤害你分毫。"
这一番话丝毫没让阿洛伊斯放下戒心。赫卡提还号称永不陷落的碉堡呢。他心里嘀咕着,表现在脸上则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年轻人,我只想和你交个朋友。"男人语气诚恳,"既然你是第一次来鲍西娅,不如让我为你做一些介绍?"
阿洛伊斯歪着头,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在拒绝的同时又不伤害对方的自尊心。突然有只手勾住的他的肩膀。青年一震,回身想甩开那只手,却迎上了一股浓烈的酒精味。
一名醉醺醺的少年吊在他身上,恶狠狠地冲男人喷出一口酒气:"滚!"
"哦……好吧。打扰二位了。"男人仍然文质彬彬地笑着,耸了耸肩,而后转身离去。
少年勾着阿洛伊斯的肩膀,几乎是拖着他向前蹒跚而行。"别搭理那家伙。"少年口齿不清地说,"他是专门放高利贷的,新威尼斯的'恶毒夏洛克'……"
难怪一副自来熟的样子。阿洛伊斯几乎可以想象初涉赌场的倒霉人一步步落入那男人的罗网中,最后倾家荡产的情形。"呃,刚刚多谢你。"
"不……不客气。"少年另一只手握着个酒瓶,里面还剩下一半琥珀色的液体。他举起酒瓶灌下一口,然后推开阿洛伊斯,摇摇晃晃地走向下一个平台,还差点从连结各个平台的扶梯上摔下去。光是看着那的踉跄的步伐阿洛伊斯就觉得心惊肉跳。于是他快步跟上少年,来到第四个平台。
这里是赌骰子区。骰子在骰盅里撞击的脆响和荷官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少年挥舞着酒瓶挤进人群,在赌桌边霸占了一席之地。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花花绿绿的筹码,拍在桌子上:"押大!"
负责摇骰子的荷官是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她略有些嫌恶地瞪了少年一眼,接着问桌边的赌徒们:"下好离手?"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解开了骰盅。三个骰子上的数字分别是2、4、1,只有7点。
少年的筹码被划走了。荷官把骰子撂回骰盅里,再度摇晃起来。她摇骰子的姿势非常华丽潇洒,可惜这里是赌场,赌徒们只会注意骰子,而不是漂亮姑娘。荷官最后把骰盅按在桌子上。"请下注!"
少年又灌了一口酒,毫不气馁地又掏出几枚筹码:"押小。"
这次骰子上的数字是5、4、4,大。
接下来的几轮,少年不论押什么都会输。阿洛伊斯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他在赫卡提听好赌的狱友们说过:"这世界上有幸运女神的宠儿,也有被她抛弃的可怜人。有时候在赌桌旁边就有这样的人,他们好像吸收了全世界的霉运一样,不论赌什么都只有输。"
旁边的赌徒们似乎也发现少年就是传说中幸运女神的弃儿,于是当少年下注后,他们便押相反的数目。
几轮下来,少年输得精光,身上一个子儿也不剩了。他举起酒瓶,却发现酒也喝完了,于是"切"了一声,恼怒地将酒瓶掷在地上,发出"啪"的脆响。顿时整个赌场都安静下来了。人们放下手头的游戏,注视着这名输得底朝天的少年。荷官姑娘朝保安使了个颜色,让他们在少年发酒疯之前快点把他弄走。
"小伙子,你都没钱了,别赌啦。"有好心人劝告道。
"谁说我没钱?"少年扬起头,拉开上衣的拉链,缓缓地、表演般的从内袋里取出两张纸条,用中指和食指夹着,在众人眼前晃了晃,然后将它们摁在赌桌上。
"我用这个做筹码。"他高傲地说。
瞬间,人群哗然!
"天哪,那是什么?""卡米娅演唱会的门票!是真正的纸质票啊!""还是前排特等座!""就算桌子上所有的筹码加起来也抵不上一张票吧?""出手还真阔绰!"
荷官蹙眉,意识到自己遇上了一个难惹的人物。"抱歉,这位客人,本赌场只能用筹码或现金……"
"别这样,艾莉森。"一个低沉男声打断了她,"难得有豪赌的客人,别这么扫兴。"
身穿黑色厚风衣的高利贷商慢悠悠地走到荷官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接着转向少年,"咱们又见面了。"
"你也想赌一把吗?"少年眯起眼睛。此事的他一点儿没有烂醉的样子,从拿出门票的那一刻起,他就变得冷静又精明,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高利贷商微笑:"没错。这次我来坐庄,和你赌一把。如何?"
少年冷笑:"你以为这两张票值多少钱?"
"我知道它们很贵。幸好我还赌得起。"说着,高利贷商也学少年的样子,缓缓自口袋中掏出两枚挂在一起、形状奇特的钥匙,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向众人展示了几秒钟,然后扔到赌桌上。
"钥匙?"
"'吟游诗人'的启动钥匙。"
人群再度哗然!
"用它赌你的门票,怎么样?"男人笑的奸诈。
少年哼了一声:"来吧!"
荷官忐忑不安地看了男人一眼:"可以吗?"
"摇骰子吧,艾莉森。大家都等急了。"
"唔。"荷官收起骰子,飞快地摇晃起来。其间,高利贷商一直和少年互不相让地对视,男人的目光如一尾毒蛇死死咬住少年。
"请下注!"荷官把骰盅按在赌桌上,然后双手背在身后,示意她不会做任何小动作出千。
高利贷商豪放地一挥手:"诸位也可以参与。请随意下注。"
没有人吱声。大家都默默注视少年,等待他进一步行动。
少年将两张门票推到标着"大"的一边,"我押大。"
数秒的寂静后,有人怯生生地说:"我……我也押大。"
接着人群活络起来。"我也押大!""我押小!"有些人想在少年身上赌一把,跟着他下注,有些人则忌惮少年刚刚连赌连输的霉运,押了相反的方向。阿洛伊斯也蠢蠢欲动,忍不住想试试手。虽然他很讨厌高利贷商,但是"女神的弃儿"更加令人害怕。于是他将手上的筹码全部押在了"小"上。
"下好离手?"荷官问道。
高利贷商扫视众人,"揭吧。"
荷官咽了口口水,闪电似的揭开了骰盅。
三枚骰子上的数字是6、6和6,大到不能再大。
少年在一片惊呼里把钥匙和门票装进自己口袋里,"我也有时来运转的一天啊。"这次换他露出胜利的笑容。
阿洛伊斯惊奇地看着自己的筹码被划走。运气这东西还真是妙不可言、难以名状啊。他心想。
挂在脖子上的通讯终端这时响了起来。青年退出人群,找了一个稍微安静些的地方,接起终端。
"拉格朗日?"胡安娜的声音传来,"到赌场门口来吧,我们该走了。"
鲍西娅赌场的主人琼丽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品尝着新威尼斯风味的冰激凌。她已经四十多岁了,却风韵犹存,金盆洗手开起赌场后,她便很注意保养,以致现在看起来也才三十出头。
房间的门无声的打开,高利贷商静静步入房间,没发出一点声响。长毛地毯吸收的他的脚步声,但琼丽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多年来她的敏锐感觉丝毫没有退步。
"开普勒,我听说你刚刚输的很惨?"琼丽的手下第一时间向她报告了那场吸引眼球的赌局。
"别提了。"高利贷商走到她身后,发出一声响亮的叹息。
"你滥赌的毛病还是没改呀!"琼丽打了个响指,面前立刻弹开一幅全息画面,画面里播放着监视器所录下的赌局——荷官艾莉森解开骰盅,三个6赫然出现于眼前。
"他出千了吗?"开普勒问。
"没有。"琼丽摇头,"除非世界上有监视器录不下来的出千方法。"
高利贷商又叹了口气,扭过头不去看那令人伤心的画面。
影像中的少年揽过钥匙,将它和门票一起放进口袋。赌桌边骚动不已,有个青年却在此时挣扎着挤出人群。
"停!"琼丽命令道。画面立刻静止,那个离开人群的青年留给镜头的是一个模糊不清的侧脸。
"我怎么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琼丽喃喃道。
"你想太多了。"开普勒转身想安慰朋友,却在看见画面中青年侧脸的刹那屏住了呼吸。他认出了那个青年,他本想同对方搭讪,却被无情地拒绝了。开普勒一直没觉得青年有多么面熟,但是此刻画面中模糊不清的侧脸却神似他的某个故人。
琼丽和开普勒几乎同时看向一旁书架上放置的相框。在电子照片早已普及的今日,琼丽却特别定制了一张纸质相片,因为她觉得这样更有怀旧的气氛。相片是几个年轻人的合影,站在中央的是年轻了二十多岁的琼丽和开普勒。相片最左边的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大家都对着镜头微笑的时候,他却撇过头,只露出小半个侧脸。
——像极了全息画面中的那名青年。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连赌连输的少年,其实是有典故的。典出我们日语老湿的某次出国旅游。据老湿说,当时他们一群人去赌场玩,他去玩最简单的赌骰子大小。赌桌边有一个老头,每次他押什么就赢什么,于是老湿就跟着他押,赢了不少。后来老头突然来了句:"埋单。"老湿心念电转:埋单就是要花钱,不好,这老头八成要开始输钱了。于是接下来老头押什么,老湿就反着押,果不其然,老头接连输了,老湿就一直赢。最后大家回到酒店,其他人都输得精光,只有老湿赢了钱。
所以说运气这个东西啊,真是妙不可言……
↑我貌似可以通过这个认亲了?
另外,LZ明天要跋涉千里回家,不更新,如果不出意外,从后天开始恢复日更TvT
第二十章
赌场门口,约书亚正靠在胡安娜的黑色刚朵拉上抽烟,烟是他找女海盗借的,柔和南斗,味道很淡,所幸杀手的烟瘾并不大。看到阿洛伊斯急急忙忙地穿过赌场门口装饰用的珊瑚丛,到了他面前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杀手微微一笑:"都输光了?"
"嗯,是啊,都输光了!"阿洛伊斯理直气壮,"幸好没欠债。不然你就得被放高利贷的追杀了。"
"输光了好。"胡安娜的声音从小艇里传出,"男人要学会拿得起放得下。今天输了小钱,明天才能赚回大钱。"
"船长您说的太对了!"阿洛伊斯不失时机地拍马屁。这招显然十分受用。胡安娜得意地点头,大发慈悲地打开了刚朵拉的侧门:"上来吧,载你们一程。"
"您真是全宇宙最仁慈的船长!"这句话是跟雷欧学的。"船长可喜欢你这么夸她了。"人工智能爱好在闲暇时间孜孜不倦地教导新人如何处理与上级的人际关系,"女人最喜欢听赞美了,尤其她还是领导阶层。"
约书亚和阿洛伊斯钻进小艇,坐在后排。前排只有胡安娜一个人,她旁边的副驾驶座上放了个银色的盒子,用安全带绑着,似乎是什么重要物品。阿洛伊斯下意识觉得胡安娜和那个奇怪中年人交涉的结果就是那只银盒子。
"你们去哪儿?"胡安娜启动小艇,它缓缓浮起,如一尾黑色飞鱼擦着水面离去,留下被闪烁的霓虹灯和月光所照耀的粼粼波纹。
"塔库特酒店。"
"哦,你们俩动作还真快,连房间都订好了!"胡安娜故意大惊小怪地说。
"没错,已经订好了!"阿洛伊斯抢在约书亚之间说,并且刻意隐瞒了他们订了两个单间的事实。杀手张了张嘴,最后摇摇头,懒得再解释一遍。
新威尼斯已经被夜幕笼罩,但她并不黑暗,都市中的夜灯五彩斑斓,照得河道上都一片光明。城市规定海拔百米下才可以使用霓虹灯,更高的地方只有指示方向的荧光路标和镶嵌在拱桥上的银色装饰灯。刚朵拉上升脱离了炫彩的灯火世界后,迎接他们的是飞架在各个建筑间的弧形银链,在头顶两个月亮所洒下的清辉中,拱桥宛如沐浴着月光的珍珠项链般璀璨。
"听说明天会有一批移动小岛会顺着洋流漂浮到附近海域。"胡安娜望着下方灯火的海洋,"有空的话一定要去看看。"似乎担心两个人不信,她还竖起一根大拇指,"胡安娜船长强烈推荐的观光景点。"
"您以后不做海盗可以去当导游。"
"我倒是也想。"
"船长,是我的错觉吗?"约书亚靠近窗户,"后面似乎有两辆飞车在跟踪我们。"
胡安娜抬眼一瞥光学后视镜:"哎呀,老希卡利也真是的,丢了个大麻烦给我。"
"能甩掉吗?"
"开什么玩笑。"胡安娜挑起嘴角,"我一向喜欢斩草除根。"
阿洛伊斯打了个冷战。"船长你冷静点,这里不是暗夜仕女号,是新威尼斯……"
"我是受'非干涉协定'保护的宇宙通缉犯啊!"胡安娜快活地转舵,刚朵拉沉入了城市下方的光辉中。
阿洛伊斯转向约书亚:"什么是'非干涉协定'?"
"简单来说,"杀手撩开裤脚,从小腿上拔出一把手枪,"就是只要不危害自由城邦及其公民的利益,我们想干什么都可以。"他把手枪扔给阿洛伊斯,又从另一条腿上拔出第二把手枪,接着问胡安娜,"船长,如果我不小心打坏了路灯什么的……"
"我会把你保释出来的。"
两个无恶不作的通缉犯心有灵犀地嘿嘿一笑。
阿洛伊斯发现诡异的气氛在舱内弥漫开来。这两个家伙怎么了?他们到底想干嘛?!
"嘿,拉格朗日,你会用天梭吗?"刚朵拉经过一个巨幅广告牌,在歌姬卡米娅的动感歌声里,胡安娜随着节奏敲打起方向盘来。
后视镜里的两架飞车紧紧咬在后面。
"会用是会用,可是……"已经很久没用过了!天梭是一种靠人工磁场悬浮的浮板,阿洛伊斯念书的时候常常踩着它在校园里飞来飞去,能节省不少时间,还是耍帅泡妞的不二利器。
"那不就成了。"女海盗按下一个按钮,阿洛伊斯听见后备箱"咔哒"一声打开了。
"下一个路口我会停下来。然后你们拿着东西下去。"胡安娜将副驾驶座上的银盒子抛给约书亚。约书亚又把它塞进阿洛伊斯手里。
"到时候你负责逃跑。"杀手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隔着隐形眼镜都感觉到他瞳眸中的金环泛出异彩。
"那你呢?"惊恐的青年问。
"杀人。"
胡安娜啧啧嘴,"我不喜欢这个说法。听起来真暴力。"
"好吧。"约书亚耸肩,"我负责消灭不和谐因素。"
"这个好多了。"
下一个路口亮起了红灯,胡安娜向右一转,靠近一旁建筑上延伸出的平台,小艇尚未停稳她就打开了舱门,以至于阿洛伊斯差点滚着下去。
约书亚推开他,快速地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两副天梭。阿洛伊斯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刚朵拉就像离线的箭一般飞走了。
"你先走。我引开他们。"杀手将天梭放到地上,试着踩上其中一副。天梭边缘的灯亮了起来,表示人工磁场已经启动,浮板升起了几厘米,稳稳地悬停在半空中。
两架跟踪的飞车从他们身边飞速掠过。约书亚比了个再会的手势,然后身体一歪,轻飘飘地飞出平台,在空中转了一个8字形以避开几艘不幸路过的刚朵拉,朝胡安娜离开的方向飞去。
跟踪者似乎发现到他们漏了两个人,其中一架飞艇调头向约书亚冲来。杀手如疾行的燕鸥般擦过车身,抬手射击。镭射光束不偏不倚击中车窗,留下几个焦灼的弹孔。
飞车的车窗降了下来,一名追击者探出身子,朝约书亚回击。踩着天梭的杀手明显敏捷许多,轻松躲开了袭来的光束。
"东西不在他手上!"追击者朝司机大喊,然后把枪口转向了平台上的阿洛伊斯。
青年赶紧踩上天梭,一弯腰跳下平台,镭射光束擦着他的头发击中了背后的墙壁。
爆炸声在头顶响起。阿洛伊斯努力调整重心,却怎么也控制不了天梭。他正以0.9个G的速度朝水面坠去。感谢上主,新威尼斯的重力没那么大,他在摔死前还能多活片刻……
"……太暴力了!"阿洛伊斯大吼。呼啸的风灌进他嘴里,他只好闭上嘴巴,一边保护怀里的银盒子一边同许久没碰过的天梭做斗争。
几道光束从他旁边擦过,都没有命中。约书亚缠住了空中的追兵,两方你来我往地互相对射。有一瞬间阿洛伊斯失神地想到,约书亚银发飞扬的样子可真美,下一瞬间他就被坠落的失重感给唤醒了。
水面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泛着粼粼波光。阿洛伊斯回想起曾经飞驰在校园中的感觉,那不是在无重力的星间飞行,而是耀武扬威地征服重力……
"我从监狱里逃出来,可不是为了死在这种地方!"
在离水面不足两米的地方,他找回了平衡。
第二十一章
"八千万标准币,我能用战机堆满整个暗夜仕女号的机舱……不行,我还得修船和发工资,米兰图还有一帮人翘首以盼我回去呢……哦该死,我为什么要接下这个棘手的活儿!正义感真是害死人!"
胡安娜的自言自语顿了顿,因为一束镭射从她耳边不到一寸出擦过,差点烧焦她一撮头发。"这堆毛已经够糟糕了!别折腾它了!"女海盗痛心疾首。
刚朵拉爬升几十米,在城市光与暗的边缘绕了个大大的弧形。对于曾驾驶战机在宇宙中翱翔、在枪林弹雨中袭击敌人的胡安娜来说,背后射来的光束根本构不成威胁。但追兵就像追逐腐肉的苍蝇一样惹人厌烦。这艘刚朵拉是民用型,虽然外表高调华丽,却没有装载武器。而且周围是新威尼斯引以为傲的水上建筑,压根儿无法使用重型火器。如果不小心轰塌了哪幢大厦,那胡安娜一辈子都不必再呼吸自由城邦的空气了。况且她只有一个人,就算一只手驾驶一只手射击,也抵不过飞车里的两个人。现在只能指望追兵的飞车先耗尽能源,自愿撤退,或者他们的司机不慎手滑撞上墙。
这时候女海盗深深羡慕起留在米兰图的技师"蜘蛛"来。如果她像"蜘蛛"一样有六只手,那么该死的追兵早就化作尸体沉进大海了。
"嘿!胡安娜!强盗抓海盗的游戏好玩儿吗?"
刚朵拉的广播里突然响起雷欧的声音。
"你这天杀的人工智能!"胡安娜笑骂。她怎么忘记这位无所不能的好帮手了呢?如果雷欧能远程控制刚朵拉的移动,那她就能腾出手来干掉追兵了。
"快点儿帮我开车,雷欧!"胡安娜在腰间摸索着手枪。
"噢,不用那么麻烦,船长大人。"雷欧懒洋洋地说,"你把他们再往上引一百公尺,然后往四点钟方向退避。"
"……你想干嘛?"胡安娜隐隐觉得不安。
"修理厂让我明天报告副炮的实际功率,所以今晚……测试一下而已。"
阿洛伊斯找回了平衡。
一旦稳住身体,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他贴着水面用最大速度飞行,无视一旁路人的尖叫。背后传来飞车引擎的巨大轰鸣声以及响亮的溅水声——溅起的水珠几乎飞到他脸上。阿洛伊斯不敢回头看,怕自己为了这一眼就丢掉小命。
视野的右上角出现了一个银色小点。用余光一瞥,才发现那是约书亚。杀手游刃有余地边飞行边朝追兵射击。阿洛伊斯毫不怀疑即使他去参加帝国天梭公开赛也能获得不俗成绩。
前方是一处丁字路口,直行的河道被一幢杏仁形的建筑分成两股。阿洛伊斯朝杏仁大楼急速冲去,在即将撞上的刹那猛然调转方向,朝上空爬升。
本以为飞车的质量较大,根本不可能反应如此之快,必定会在杏仁大楼上撞个车毁人亡。谁知飞车竟意料之外的敏捷,它斜飞擦过大楼的玻璃幕墙,绕了一个S形,接着迅速跟上爬升中的阿洛伊斯。
"真难缠!"
阿洛伊斯一个翻身,倒悬着呈弧形离开大楼,在近乎失速的俯冲后拐进另外一条水道。约书亚从他的九点钟方向跟了上来。
"给我!"杀手喊道。
阿洛伊斯稍稍加速,估量了一下和他们之间的距离,然后将手里的银盒子抛给约书亚。
杀手一脸震惊地接住盒子,为此险些撞上一道拱桥。
"我是说枪!不是盒子!我的能量匣用完了!"
"你怎么不早说!"
阿洛伊斯想叹气,但是叹息尚未出口就被迎面而来的疾风破去了。
飞车引擎的轰鸣声渐渐大了起来,追兵们卯足了劲要捉住他们。阿洛伊斯掏出手枪,转身向飞车射击,不但没有命中,他反而因为差点失去平衡而一头栽进水里。
"枪给我!"约书亚大吼!
阿洛伊斯用了一秒钟权衡利弊,约书亚显然比他更专业,枪在杀手的手中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接着他又用了一秒钟悔恨自己的无能,似乎他和约书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约书亚在保护他……
第三秒,他把枪扔了出去。
三秒钟对于约书亚和追兵来说都太久了。杀手急切地接住空中飞来的枪,没等他瞄准扣发,一道明亮的镭射光束便从背后袭来。约书亚几乎本能地侧身躲开。光束掠过他的右肩,刹那间灼热的痛感深入骨髓。常年的自我训练让杀手忍住疼痛,举枪反击。他控制住颤抖的手臂,射出一道又一道致命的光线。
"盒子在他手里!"飞车的司机向同伴喊道。千疮百孔的玻璃降下,同伴扔掉手枪,换了把镭射冲锋枪,朝约书亚扫射。
"操!"杀手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他沿着河道快速飞行,追上早早在前方等待的阿洛伊斯,将银盒子抛给了他。"快走!"
"那你呢?"青年抱着盒子有些不知所措。
"别管我!"
"可是……"挂在脖子上的通讯终端响了起来。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呼叫?阿洛伊斯直接忽略了那微弱的铃声和振动,跟着约书亚一起越过点缀着银色明灯的拱桥。
通讯终端停止了振动。
"拉格朗日!谁借你的狗胆?竟然敢不接电话!"雷欧纳德愤怒的声音以最大公放音量响起。
"妈的!雷欧!我们都快死了!"
"如果你不听我的话会死的更快。"雷欧道,"现在你们想办法让后面那辆飞车上升两百公尺,然后再向十点钟方向移动四十公尺!"
阿洛伊斯看了眼约书亚,后者点点头。两人一齐向斜上方飞去,一头撞进卡米娅的全息广告牌,穿过明亮耀眼的全息影像,疾速爬升。一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八十米……
飞车紧紧咬在后面,如同一块怎么甩也甩不掉的鞋底口香糖。
"闪开!"雷欧的怒吼爆炸般响起。
瞬间阿洛伊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约书亚一把捞住他的腰,靠着重力将他向下方拖去。
头顶,一道璀璨明亮的光束夹杂着飞舞的电流,宛如神灵咆哮的怒火横过夜空!星月与霓虹在它的光辉下也黯然失色。黑色飞车刹那间便被光流吞没,一记沉闷的爆炸声宣告了它与两位乘客寿命的终结。
约书亚和阿洛伊斯下坠了一百多米才靠着天梭的磁力缓冲落到一处平台上。此时天空中夺目的光流已经消失了,只余下点点飘散的灰烬,以及视网膜上留下的明亮残像。
"我打的准吗?"雷欧欢快地问。
阿洛伊斯喘了半天才从干涩的喉咙里发出声音:"你是个疯掉的人工智能!"他失声大喊,"竟然从宇宙港里发射光束炮!你想连我们也一起干掉吗?"
"嘿!我明明救了你们的命!不知感恩的可恶人类!养不熟的白眼狼!"人工智能很郁闷。
阿洛伊斯卸下天梭,双腿软的几乎站不住。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把天梭和银盒子扔到一边,想了想,又把盒子捡起来抱回怀里。他们因为这个这玩意儿差点挂的,不知道这个小小盒子究竟装了什么天大机密。
约书亚也扔掉手枪,在他身边坐下,屈起一边膝盖,下巴靠在膝盖上,平复呼吸。
阿洛伊斯朝约书亚挪了挪:"约书亚,你受伤了?"
"唔。"杀手瞄了一眼右肩,"没什么严重的。"
"给我看看。"阿洛伊斯起身想去查看伤口,却被约书亚躲开了。青年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半晌,只能委屈地收了回去。
"对不起。"他垂着头,瓮声瓮气地说,"是我害你受伤的。"
约书亚摇摇头,不知道他是想表达"没关系"还是"不要再说了"。
"约书亚……疼吗?"
杀手看看肩上的伤。刚刚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所以并不觉得疼痛,现在内啡肽的阵痛作用已经褪去了,微微的刺痛感开始在皮肉里跳跃。
"有那么点儿。"他说。
阿洛伊斯再度用期待又委屈的眼神望向他。杀手被他盯得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歉疚(该死,他为什么会觉得歉疚?!),于是磨磨蹭蹭地解开扣子,剥下染血的衣服,露出伤口。
阿洛伊斯凑了上来。伤口并不深,没有伤到骨头,血已经止住了,周围有被镭射烧焦的痕迹。比起约书亚漫长的杀手生涯中所受的其他伤来,这点小口子简直微不足道。但是阿洛伊斯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受伤。青年认为这是自己的犹豫所导致的。他既担心又愧疚,心里难受的不得了。
"对不起。"阿洛伊斯又说了一遍,"都是我的错。"
约书亚揉揉他的脑袋,没有说话。
"我……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再受伤。"
"……又不是伤在你身上。"杀手忍不住吐槽。
阿洛伊斯缩着脖子:"可是你受伤了,我心里难过。"
夜晚的宁静被骤然响起的警笛声所打破。过了这么久新威尼斯的警察才慢吞吞地亮起警灯往现场赶来。
两个人并肩坐在平台上,脚下是霓虹灯火的海洋,头顶是洒满星钻的夜空,依旧有尘烬不断随风飘落,彷如战场弥漫的硝烟。
趁着警用飞艇尚未赶到,阿洛伊斯偷偷在约书亚脸颊上啄了一下。
杀手佯装凝视远处逐渐变大的警灯,没有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现在是晚上25点!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是真的想日更来着!
第二十二章
"还要我再重复一遍?你们的录写器是摆设吗!"警局里,胡安娜·拜格雷尔翘着二郎腿,叼着香烟,把审讯室弄的乌烟瘴气。警官皱起眉,用食指不耐烦地敲打录写器,以表达他的愤怒。但是女海盗对此视而不见,依旧我行我素。
"可是女士,"警官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的语气,"您的飞船在宇宙港里发射光束炮,这严重地违反了新威尼斯宇宙港管制条例,而且您和您的部下扰乱了城市交通秩序,给警方和媒体都带来了巨大了压力……"
"这能怪我吗?"胡安娜吐出烟圈,"当时我被人追杀,如果不那么做我就死了。然后我的部下会在新威尼斯掀起叛乱,到时候光束炮会直接打中你们的议会大厦,而不是弄坏一个广告牌。"
"您在威胁我吗,女士?"
"您真敏锐,先生。"
两人互不相让地瞪视,空气里仿佛闪烁着电离火花。阿洛伊斯捧着咖啡杯向约书亚挪了挪,在负责看管他的警员投来警告的一瞥后停止了动作。约书亚肩上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小伤,没有大碍。"医生这么说,"我保证会很快恢复,连一点儿疤都不会留!"阿洛伊斯十分怀疑他的医术。
一名女警员走进审讯室,在警官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警官紧皱的眉头一舒,接着转向女海盗,"感谢上主,那帮吃闲饭的议员们制定了该死的'非干涉协定'。被您击落的两架飞车及其乘坐者都不属于新威尼斯,您不用受到检察院的谋杀指控,但会以'危害社会公共秩序罪'控告您。您要联系律师吗?或者我们为您指定一位?"
"我能打个电话吗?"胡安娜微笑。
十分钟后那名女警员再度走进审讯室,在警官耳边低语。警官的眉头又拧了起来,"感谢上主,女士您真是交游广阔、人脉发达。现在对您的指控已经降为'交通违章肇事',交完保证金之后您就可以离开了。"
"谢谢。"胡安娜笑得如同一位真正的淑女,"可以刷卡吗?"
走出警局,一辆黑色的蝠翼飞车正悬停在半空中等待。车前立着一名男子,他身穿黑衣,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但是苍白的脸孔和双手清晰地浮现在黑暗中,又如同一个苍老的幽灵。
"哦,这不是老希卡利吗?怎么等在外面?多冷啊!"胡安娜一指身后,"警局里暖和极了,还提供免费咖啡,快进去吧!"
"这是我们的失误,船长女士。"希卡利微微垂下头表示道歉,"向你奉上真诚的道歉。请原谅。"
"原谅?"胡安娜的嘴角抽了抽,"我一出鲍西娅赌场就被跟踪了,对方还是有备而来。我还没出宇宙港呢就遭到攻击了!你说这是失误?"她凑近男子,沉下声音,"你他妈是故意的吧,老不死的。知道有人会跟踪我,却故意放任他们。你这是怀疑我的实力呢,还是想尝尝我飞船主炮的滋味呢?"
希卡利一脸"被你猜中了"的表情:"我真的很抱歉,女士。"他欠了欠身,"您用行动证明了'疯女王'名不虚传。现在我们完全放心了。"
"滚!"
"再次请求您的宽恕,女士。您知道,我年纪大了,总有些谨小慎微。"希卡利比了个手势,悬停半空的蝠翼飞车降了下来,稳稳落地,车门滑开,"我们换个地方慢慢谈。"
"我们谈的还不够吗?再谈就只能恋爱了。"胡安娜露出吃了苍蝇般的表情。
"您真会说笑。"希卡利慢悠悠地钻进飞车,"请上来吧。您住在诺亚酒店?我们可以在那儿聊聊。"
"你难道想进未婚女士的房间?得了吧老不死的。"胡安娜跟着钻进去,招呼跟班的阿洛伊斯和约书亚一起上车,"先把他们送回去,然后我们就在车上把一切说清楚。我如果在离开新威尼斯之前再受到任何攻击,就把你那天杀的盒子和定时炸弹绑一起,扔进议会大厦里!"
"没问题,女士。您说了算。"
阿洛伊斯和约书亚坐在胡安娜旁边。飞车的门无声地滑上,希卡利按下几个按钮,回头问道:"两位要去哪儿?"
阿洛伊斯不安地看看约书亚,后者则望向女海盗。
"送他们去塔库特酒店。"
飞车升空,按照交通指示标记老老实实地飞入河道上方的车行道。"塔库特酒店,好地方啊,服务周到,价格合理,食物美味,在南边的餐厅还能看见洛费纳海……"希卡利神往地说。
胡安娜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啰嗦。闭嘴。"
希卡利乖乖照做。
一行人很快到达塔库特酒店。飞车在酒店门口停稳,立刻有门童来迎接。
胡安娜睁开一只眼睛,朝阿洛伊斯和约书亚转了转:"去吧。"
"您一个人不要紧吗?"杀手问。
"没关系,没问题。"女海盗复又闭目,"有一双无所不在的眼睛正看着我呢。"
对于一个信仰上主的人来说,这话似乎指的是全能的神明无时无刻不在眷顾祂的子民。但是阿洛伊斯听明白了,女海盗指的是雷欧纳德。有监视器的地方就有他的眼睛。
他忽然同情起对此一无所知的老希卡利来。
塔库特酒店的安保系统堪称星球一流,它的门锁采用了最新的指纹锁技术,只能靠指纹开锁。这既能防盗,又能避免客人忘带钥匙的悲剧。(遭到了一些残疾人士的投诉后,酒店不得不又装上了普通锁。)
约书亚在门锁上按下指纹,一盏小小的绿灯伴随着门锁打开的"咔嚓"声亮起。他走进房间,接着有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也蹿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房间里没亮灯,但城市橙黄色的灯光自窗外微微透进来,约书亚得以看清靠在门上的青年脸上挂着一副得逞后的表情。
"你笑的真变态。"杀手懒懒地说。
"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吗?"阿洛伊斯问。
"你的房间在隔壁。"
约书亚后退一步,阿洛伊斯攀上了他的肩膀,很注意地没有压到他的伤口。青年略微紊乱的呼吸在黑暗中格外明显。"一起睡吧,约书亚。"
"我很累。要休息。"
"就躺一块儿,什么也不做,我发誓。"阿洛伊斯又靠近了几厘米,几乎要贴在约书亚身上。
约书亚将对方的手从肩膀上拿下来,然后顺着手臂一路摸索到对方的脖子。他将手掌贴在阿洛伊斯的颈间,感受到青年的喉结在微微颤动。"其他的我都可以接受,惟独这事不行。"杀手低声说,"如果你做出什么不老实的举动,我可不敢保证不会失手杀了你。"
"我会规规矩矩的,什么也不干。"阿洛伊斯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急切,"我保证!"
约书亚恼火地推开他,"回去。别在这事上挑战我的底线。"
"约书亚……"
"走开。不然我真杀了你。"
阿洛伊斯扁起嘴,失望地后退了一步。
约书亚以为他会受挫地离开。但是他没有。青年又上前一步,紧紧抓住杀手衣襟,声音微微颤抖:"那你就杀了我吧,我不怕死。"
"可是我怕你死。"
约书亚小心翼翼地搂住阿洛伊斯的脑袋,将他按在怀里:"我不要做你的悼亡人。"
阿洛伊斯听见了杀手的心跳声。非常急促,犹如擂鼓。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心脏如同要跃出胸腔般剧烈地跳动,仿佛随时随地都会爆裂开来一样。不,约书亚,你这已经是在谋杀我了。阿洛伊斯想。
"回去吧。"约书亚松开了手。
阿洛伊斯努力表现得平静,希望夜色遮住了脸上的红晕。
"那我走了。"他说,"有晚安吻吗?"
约书亚笑了起来,"你别太过分。"
但他还是托起青年的下颌,在对方的嘴唇上烙下一吻。
第二十三章
银河标准历5月25日,今年第一批移动小岛从赤道随洋流漂移到了宇宙港普契尼附近。在之后的6个月里,更多的群岛会如迁徙的鱼群般拜访普契尼附近海域,直到冬天降临新威尼斯的北半球。
塔库特酒店靠南边的餐厅里座无虚席。从这里精美的雕花落地窗可以看见洛费纳海,广袤无垠的蓝色海面上波涛起伏,一波接着一波向城市涌来,拍击在坚固的防浪堤上,然后顺着精心设计的复杂河道穿过城市。
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碧蓝的天空上浮着稀疏的薄云。几只燕鸥在浪尖上翱翔。海天相接之处如一条光滑的弧线,静静卧在大洋的彼端。
"真漂亮!"阿洛伊斯放下手里的刀叉,凝望窗外的海洋,"我第一次看见真的海!"
在他赞叹海洋的时候,约书亚闪电般地叉走了他盘子里的一块鱼肉。等阿洛伊斯回过头,鱼肉早就进了杀手的肚子。
"喂!你怎么能这样!"
"叫什么叫,还给你就是了。"约书亚把自己盘子里的一团海藻叉起来,放进阿洛伊斯的盘子里。
"约书亚,挑食的话会得痔疮的。"阿洛伊斯义正辞严。
"所以你看我是多么关心你的肛肠健康。快吃吧。"约书亚用食品推销员的口吻劝导道。
如果餐厅的桌子不是金属制的,那么现在上面就会插上一把不锈钢餐叉了。
今天是移动小岛回归的日子。当第一座小岛模模糊糊的影子出现在海平线上的时候,餐厅里沸腾了起来。人们离开座位涌到窗前,朝岛屿大呼小叫地拍照。阿洛伊斯伸长了脖子,却被重重人墙挡住了视线。"该死,我怎么没长得高一点儿呢!"
当他蹦蹦跳跳试图挤进人群的时候,约书亚又叉走了他盘中的一块肉。"那么想看?"他问。
"哦当然想!"阿洛伊斯努力从人头攒动的缝隙中找到一片蓝色。这时约书亚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那咱们就去近距离瞧瞧。"
无视"我还没吃饱呢"的抗议,约书亚拽着阿洛伊斯快步离开餐厅,到酒店旁边的停车场租了一辆小型敞篷蝠翼飞车。车很小巧,只有两个座位。约书亚坐上驾驶座,阿洛伊斯则在他的催促里爬进副驾驶座,还没坐稳飞车就启动了。
"等一下,我还没系安全带呢!"
"系那个麻烦东西做什么。"飞车缓缓升空,朝着移动岛屿的方向飞去,不一会儿便离开了人造陆地,越过防浪堤,来到起伏的碧海上。
阿洛伊斯狐疑地看看没有顶的飞车,赶紧扣上安全带的搭扣,要是约书亚心血来潮想表演酷炫车技,他就得锻炼一下游泳技能了。"掉下去可怎么办!"
车速加快,迎面而来的湿润海风吹起约书亚的银色长发。他将飘到眼前的刘海撩到耳后,"我会把你救上来的。"
"……我、我又不是不会游泳。"阿洛伊斯扭过头。
很快他就发现约书亚所言甚是。安全带真的是个碍事的麻烦。飞车在海面上低飞,几乎贴着水面,如果没有安全带绑着,阿洛伊斯一伸手就能碰到海水。几只海鸥乘着飞车带起的气流飞翔,在他们身边盘旋不去。海里则有一群五彩飞鱼时不时跃出水面,将水珠甩到阿洛伊斯身上。
在约书亚嘲笑的眼光里,他解开了安全带,探出身体去摸下方的水面。冰凉的海水从指尖穿过,阿洛伊斯打了个寒颤,缩回来。
"真凉。"他在衣服上擦干手上的水。没想到五月的天气这么暖和,海水却依然这么冷。
约书亚咯咯笑了起来,腾出一只手,握住阿洛伊斯沾了冰凉海水的手指。
杀手的掌心很温暖。
飞车很快来到移动小岛上方。近百座大小不一的岛屿如鱼群般朝着城市的方向漂流而去。有些岛屿上遍布嶙峋岩石,有些则覆盖着茂盛的丛林;有些空无一人,有些则布满贝壳状的房屋,如一座小小村落,甚至还有许多渔船跟着岛屿一同前进。
约书亚调出卫星地图,指着地图上的星星点点道,"这些标红色的小岛是私人岛屿,标蓝色的则是公共岛屿。"
"私人岛屿不准登陆吗?"
"嗯。"约书亚抬起头,"要是我将来退休了,也到这里买一座小岛,一辈子都住在上面。"
"岛还能买卖?"阿洛伊斯很惊奇。
"当然能。反正他们拥有技术,造几座人工小岛也不是什么难事。"
飞车经过一座绿意盎然的岛屿,自高大的参天树木中惊起一群白色的飞鸟。"你这么喜欢小岛?"阿洛伊斯很惊奇。除了厌恶同别人睡一块儿和对食物品种的执着外,他还真没见过杀手明确地对什么东西表示过好恶。
"我的故乡和这里很像。"约书亚望向无垠的蔚蓝海洋。
"奥林帕斯星?"阿洛伊斯记得他说过他家在奥林帕斯。
约书亚摇头:"不。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小时候住在与世隔绝的孤岛上,周围环绕着蓝色的海洋,一眼望不到尽头。"他顿了顿,"海洋之上是无边的星空。当时我一直觉得海洋比星空更加广阔浩瀚。直到踏进了宇宙才发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他自嘲地笑笑,眼神却难得的温柔,就像每一个陷入美好回忆不可自拔的人一样。
阿洛伊斯一声不吭。约书亚第一次主动谈起自己的过去。名动天下的杀手悼亡人的童年就是在一颗类似新威尼斯的海洋星球度过的。他试着去想象孩提时代的约书亚长的什么样子,却不幸失败了。悼亡人仿佛是突然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无人知晓他的曾经过往,似乎论及他的过去就是在追溯传说的源头般遥不可及。
但是悼亡人无疑也是有过去的。他也有童年。也有回忆。
"为什么不搬回你的故乡呢?"阿洛伊斯问。
"因为……"约书亚犹疑了一下,像在斟酌措辞,"因为她已经灭亡了。"
灭亡。
这是个可怕的词。按照帝国制定的行星灭亡标准,只有三百年内不再适宜人类居住且已无人居住的星球才能被称为"灭亡"。自人类开始在太空殖民以来,因为资源耗尽、生态灾难和战争打击所灭亡的星球难以计数。过去,在帝国和联邦的战争白热化的时期,几乎每天都有小型殖民地因为遭到战火波及而"灭亡"。
约书亚的故乡也是因为这样而毁灭的吗?阿洛伊斯出生成长于号称"不坠之星"的帝国首都,他无法想象故土覆灭是种什么感觉。也许像他收到父亲的阵亡通知书时一样?也许像他坐在病床前听母亲交代遗言一样?
不论怎样,这种感觉一定——非常、非常难过。
飞车经过森林小岛,来到一座铺满了银色细沙的小岛上空。岛的中央生长着一片热带雨林,宛如一枚翠绿的宝石躺在银色的丝绒中间。
"那座岛可真美!"其实阿洛伊斯并不觉得它有什么过人之处,但是他觉得应该找个什么东西来转移一下约书亚的注意力。杀手此刻看起来忧郁极了。
"那是'绿星钻之岛'。"约书亚道,"出自斯托朗·莱特的长诗《梦中的少女》。'那佩戴绿色星钻的少女啊,你为何在我梦中萦绕不去?是要邀请我与你共浴爱河,还是要让我沉入睡梦的无限深渊,永不醒来?"
阿洛伊斯露出惊讶表情。
"很耳熟是不是?"约书亚微笑,"卡米娅有一首歌的歌词就是改编这首诗的。"
"《永不醒来》。"阿洛伊斯想起了歌名,"我竟然都不知道,白当了这么多年的粉……"
话还没说完,飞车猛地一歪,没系安全带的青年尖叫一首扑在了约书亚的膝盖上。
"你想干什么?!"
回答阿洛伊斯的是一枚尖啸着飞来的导弹,它穿过刚刚飞车所在的位置,直扑向绿星钻之岛。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LZ忽然觉得一天写半章鸭梨很小,而且能保证质量。
要不然以后都这么干吧?一天更半章,两天更一章?
大家觉得怎么样?ΦωΦ
第二十四章
"发生了什么事?空袭?"
阿洛伊斯挣扎着从约书亚的膝盖上爬起来,眼角余光瞥见他们背后的天空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接近。好像是一只白色的大鸟。新威尼斯有这么巨大的会喷出导弹的食肉类猛禽吗?他思索着。但没等思考出结果,约书亚就按住他的脑袋,把他按回膝盖上。
"待着别动。"
杀手操作飞车继续往一旁斜飞,好像在为女王陛下的驾辇让道似的。阿洛伊斯趁他不注意探出半个脑袋,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反射着灿烂阳光的巨型银色物体裹挟着翻涌的气流从他眼前急速掠过,留下一道长长的轨迹。
阿洛伊斯觉得那个飞鸟形状的物体很是眼熟。
"哎?那不是……'吟游诗人'吗?!"
正是新威尼斯最新款的战机吟游诗人。与阿洛伊斯曾在训练场的虚拟现实中所见的一模一样,银色的流线型机身,引擎与鸟羽状的机翼完美结合在一起,既是一件冷酷的兵器,又是一件瑰丽的艺术品。
但是这架"吟游诗人"机师的水平显然远远不如胡安娜。战机在空中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失速坠落。先前的那枚导弹没有击中绿星钻之岛,而是射进了它附近的水域里,爆炸后激起一片水花。接着"吟游诗人"便沐浴着水花,在小岛上坠机了。
说坠机似乎不太恰当,那架"吟游诗人"更像是被一个新手机师操控着,笨拙地着陆。战机在小岛外围的银色沙滩上降落,惯性让它往前冲了几百米,一直冲进茂盛的雨林里。阿洛伊斯从俯瞰的角度能观察到战机一路撞毁树木,溅起漫天的尘埃,直到雨林中央才勉强停住。
阿洛伊斯呆滞半天,不知该作何反应。
"呃……我们……我们是不是应该报警?"他犹豫不决道。
约书亚鄙夷地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说"瞧你这出息,遇到麻烦就只会报警,警察顶个P用,现在我们是海盗你懂吗"。
"先下去看看再说。"
好吧。随你。阿洛伊斯想。反正我一向没什么发言权。
飞车降落在银色的沙滩上,那里被"吟游诗人"冲出一道深深的沟壑,一路延伸进雨林深处,地面上还有被高速摩擦产生的高热所烧焦的痕迹。这位机师平时肯定没有好好上课,就算用自动控制系统也不至于降落的这么凄惨。
约书亚有随身带枪的习惯。"你有多的吗?也给我一把。"阿洛伊斯道。杀手再次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得了吧就你那技术,没把我打死我就该谢天谢地了。"他沿着地面的沟壑向丛林深处走去。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我只不过太久没碰过枪生疏了而已。练习一段时间就能找回感觉的。嘿!约书亚!等等我呀!"
雨林中的树木被撞的东倒西歪,也幸亏如此,茂盛的林中被清出了一条道路,所以走起来十分轻松。一些植物被撞得连根拔起,露出其下复杂的根系。蕨类植物的上方垂着手腕粗的藤蔓,如同什么活着的生物一样。虽然许多植物以及被撞倒,但雨林依然繁茂,头顶被细密的枝叶遮盖住,只能看见一小片一小片斑驳的天空。阳光如丝状射进林间,平添了几分幽诡的气氛。
阿洛伊斯拽着约书亚的衣服,疑神疑鬼地跟在后面。他总觉得这林子里有什么东西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但每当他细心去搜寻,那令人浑身战栗的监视又不见了。
"约书亚,我们还是报警吧。"阿洛伊斯压低声音,害怕被林子里的东西听见,"这地方不对劲。"旁边的一株蕨类植物动了动,他倒抽一口冷气,"噌"的跳到旁边。约书亚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一只五彩斑斓的花蜥蜴从植物的叶子底下爬过,吐了吐舌头。
"有毒的蜥蜴而已。"杀手脚步不停,"你连这个也怕?"
阿洛伊斯赶紧跟上,时不时警觉四望。"你不是还怕猫来着!"
"很明显我最终征服了恐惧。"
"哼,不就是跟只猫勾搭上了吗,说的好像你多伟大英勇似的。"
"总比喜欢疑神疑鬼的某人强。"
两个人一边持续着低幼儿童水准的争吵,一边往雨林更深处前行。阿洛伊斯估算他们已经差不多来到岛的中心位置了。果然,经过一片低垂的藤蔓后,银色的"吟游诗人"出现在眼前。
它几乎半陷在泥土里,机身上挂满了根须、枝叶和埋在土里又被翻出来的腐烂植被,宛如一只坠入泥潭、沾染污秽的天鹅。阿洛伊斯皱起眉:"天哪,这该死的机师是哪个笨蛋?真想掐死他算了!"
他走进战机,惊讶地发现机身并不是他所想象的纯银色,上面竟还绘着颜色更浅的重重花纹,只有在极近的距离才能看清。"设计它的人究竟在想什么呀……"阿洛伊斯喃喃念着,走到了座舱的位置。
现在他可以确定,这架"吟游诗人"的机师要么是个新到不能再新的新手,要么就是个低能儿。一般的战机发生此种事故后,都会自动弹出逃生舱,保证机师的安全。但是现在逃生舱没有弹出。事实上连一丝要弹出的迹象都没有。阿洛伊斯只知道有两种会导致逃生舱无法弹出的情况:一,战机坏了;二,机师关闭了战机辅佐系统。
"好吧好吧,如果是前者我就宽宏大量地饶恕你,如果后者我绝对要把你揍一顿然后回炉重造!"
约书亚走到他身边,一起望着那美丽的银色机体。杀手对驾驶小型飞行器颇有心得,也很了解大型飞船的操作系统,但对于战机就一窍不通了。尤其是以系统复杂难操控著称的新威尼斯产机体。在这方面还是阿洛伊斯比较在行。
"怎么样?"他问道。
"希望那机师还活着吧。"阿洛伊斯说,"外面是打不开座舱的,除非用飞船整备库的机械臂撬开舱门。"
"那他还活着吗?"
阿洛伊斯一脸遗憾地四下寻找,最后找了一小截快腐烂的木头。他把木头对着舱门的位置狠狠丢出去。
砰!
木头砸在金属外壳上,被无害地弹开。
"里面的人,能听见我说话吗?"
没有回答。
阿洛伊斯悲伤地和约书亚对望:"愿上主保佑他。"
"保佑他。"杀手摇摇头。
兹——
机械运转声响起。金属舱门缓缓打开。
"保佑你全家!"一个微弱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座舱中传来,"老子还没死呢!"
约书亚惊奇不已,"哦,上主真的显灵了!"他老人家可真善解人意!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从舱中伸了出来:"帮个忙!搭把手!把我弄出来!"
阿洛伊斯望着那只手无动于衷:"我忽然想走了。"
"不能同意更多。"约书亚说。
第二十五章
虽然阿洛伊斯百般不乐意,但是自诩为见义勇为正直青年的他最终还是攀着藤蔓爬到战机座舱上方,一手拽着看起来不怎么结实的藤条,一手握住机师的手腕。
"你可真慢!"机师抱怨道。
阿洛伊斯翻了个白眼,突然有了种用藤条勒死这家伙的欲望。机师的求生意志倒是很强,他一边嚷嚷着一边借阿洛伊斯的力量努力爬出座舱。
"呼!得救了!"从狭窄的舱中脱困之后,机师坐在"吟游诗人"的金属外壳上,长吁一口气。他撩起深蓝色的长发,仰视阿洛伊斯。"谢谢你哈!"他说。
"……不客气。"阿洛伊斯无力道。机师看起来很年轻,与其称为青年,不如用少年来称呼比较恰当。而且有点儿莫名的熟悉感……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少年没有发觉阿洛伊斯的疑惑,继续滔滔不绝:"你,你叫什么名字?回头我写一张支票给你。要不要给你单位送面锦旗啊?联系媒体采访也没问题……呜啊!"
阿洛伊斯一脚把他从战机上踹了下去。
少年尖叫着摔到地上,陷进了雨林地面柔软的腐烂植被里,发出"噗唧"的一声。
约书亚就站在跟前,一丝上去帮忙的意思都没有。事实上他正在与内心的邪念做艰苦卓绝地斗争,拼命克制着把刚刚爬起来的少年踩回泥巴里的冲动。
"妈、妈的!你怎么敢这么对我!"少年骂骂咧咧地起身,拍去身上所沾的腐朽枝叶。阿洛伊斯拽着藤条,敏捷落地。"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他狠狠一捶少年的脑袋。
"哎哟!你……你还打我!哇!"又挨了一记爆栗。
"打的就是你!"
少年抱着头,气鼓鼓地瞪着阿洛伊斯:"再打不给你支票了!"
"约书亚,我的手有点酸,能麻烦你帮我找根棍子来吗?"
"乐意效劳。"
最后少年眼泪汪汪地抱头蹲地,活像个被逮捕的犯罪嫌疑人,阿洛伊斯则拿着一根棍子站在他面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吟游诗人"的金属外壳。当、当、当,声音在寂静的雨林里格外震慑人心。
"说,这战机你从哪儿偷来的?"
少年猛地站起来:"什么偷?这本来就是我的!"
"唬谁呢!"阿洛伊斯狠狠一敲外壳,当!少年立即蹲回地上。
"你他妈连打开逃生舱都不会,还开飞机?"
"我以为跟开刚朵拉差不多……"
当!
少年捂住耳朵,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胡乱开飞机,谁能知道它那么难驾驶!连个操作说明书都没有我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这又不能怪我……"
当!
"唬谁呢!你不会操作还能发射导弹?!"
"我以为那是喇叭……"
当!
少年把脑袋抱得更紧了些。"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我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为全人类谋幸福!请您救救我等离开这鬼地方一定百倍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当!
"起来吧。"阿洛伊斯说。
少年抽抽噎噎地站起来,看了看凶神恶煞的阿洛伊斯,又看看一直在旁边不发一言、表情淡定的约书亚,立刻判断出后者比较好对付。他挨近约书亚寻求庇护,可怜兮兮地说:"你……你不会打我吧。"
约书亚温柔地摸了摸他被阿洛伊斯狠揍的脑袋:"你真聪明。我从来不打人。"
少年松了口气。
"我只杀人。"
少年蹿回阿洛伊斯身后。与其被杀,还不如挨揍呢。他扯扯阿洛伊斯的袖子:"虽然你会打我但是我还是觉得待在你身边安全些。"
阿洛伊斯学约书亚的样子揉了揉他的脑袋:"他刚刚摸你头了?"
"是啊……哎哟!怎么又打我!"
"行了,我们走吧。"阿洛伊斯撒完气,感到神清气爽,"飞车上再多载一个人也没问题吧,我看他应该不重。然后我们叫警察或者拖运公司来把那飞机弄走。森林被破坏了肯定要赔偿的吧,说不定还要上法庭,这家伙……"他转向闷头不吭声的少年,"……呃,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斯罗席好了。"
"嗯,斯罗席。"阿洛伊斯点点头,继续同约书亚说,"这家伙八成是个富家公子,不然怎么买得起'吟游诗人'。一点儿赔偿金对他来说肯定没问题。"
斯罗席一听立刻抗议:"我才不是富家公子呢!'吟游诗人'也不是买来的,是我赢来的!"
赢来的?这句话触动了阿洛伊斯回忆里的某根弦。他停下脚步,仔仔细细地将斯罗席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少年身材纤细,皮肤白皙,如果不是胸太平,那么说是少女也未尝不可。深蓝色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脸庞尖尖的,五官清秀,有些阴柔,是阿洛伊斯从前喜欢的美少年类型(当然他心里现在只有约书亚一个,就算银河歌姬卡米娅站到他面前他也毫不动心)。问题在于——看起来真是眼熟。
"我们见过面吗?"阿洛伊斯问。
"少跟我套近乎!你的搭讪方式太老土了!"斯罗席撅起嘴。
"谁他妈要跟你搭讪!我问我们是不是在赌场里见过?"前一天的回忆潮水般涌现出来。这就是赌场里那个赢走了吟游诗人钥匙的少年嘛!当时他喝得烂醉如泥,衣衫不整,现在则神气活现,清爽干净,气质上判若两人,相貌却是一模一样的。
斯罗席歪着头想了想。"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他打了个响指,"高利贷商?"
"是啊!亏你醉成那样还能记清楚。"
"哈哈哈!那点小酒对我来说根本小菜一碟嘛!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斯罗席叉腰大笑,稍稍一被夸奖就立刻抖了起来。阿洛伊斯和约书亚无言对望,同时生出了把斯罗席丢在原地自生自灭的想法。
"算了。就当捡了只鹦鹉。"杀手拍拍阿洛伊斯的肩膀,表示安慰,"走吧。"
在少年豪迈的笑声里,三人沿着被"吟游诗人"冲出来的林间小道向岛外走去。
前进了约莫一百米后,小道突然从眼前消失了。
"咦?走错路了吗?"阿洛伊斯不解地回头,背后是一条直路,尚能看见埋在一堆枝叶间的战机。记得战机所冲出的道路应该是一条直道,地上还有焦黑的泥土和沟壑作为路标,他们进来的时候也没有遇到可以被称为"岔路"的空隙。
但是现在,直道似乎只有从战机向外延伸出的一百来米,在三人眼前的地方被突然截断了。
"奇怪,热带雨林生长的速度有这么快吗?"阿洛伊斯疑惑极了,"新威尼斯可真是个适宜植物生长的地方。"他转向杀手,想从更了解这颗星球的同伴身上求得答案,但是约书亚警惕地拔出了手枪,打开保险。
"对不起,阿洛伊斯。"约书亚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啊?"
"我先前不该嘲笑你的。"他示意阿洛伊斯和斯罗席靠近他身边,"这个岛确实有点不对劲。"
幽暗的雨林中,阳光如散落的金丝般稀疏地射进林间,却驱不散浓重的黑暗。有什么东西在沙沙作响。
沙沙沙。
它在接近。
沙沙沙。
作者有话要说:别怀疑斯罗席的性别,他是男的= =
第二十六章
阿洛伊斯咽了口口水。
周围在一瞬间陷入了极致的安静,连细微的虫鸣和风动枝叶的响声都消失了。但是那针刺般的监视仍然存在。之前在随时都被雷欧注视着的暗夜仕女号上阿洛伊斯也没这么不自在过。自丛林中来的目光像一头饥饿的猛兽,怀着恶意,蓄势待发,只等目标露出破绽的刹那一举进攻。
"约书亚,你带别的枪了吗?"
"没。在飞车上。"
阿洛伊斯和约书亚背靠背,同为战士的警觉让他们自然而然选择了最安全的对敌方式。斯罗席则抱着阿洛伊斯的腰,抖得如同筛糠。
"喂喂,别开玩笑啊……我只不过开飞机出来玩玩而已,没死于坠机却被什么怪兽吃了吗?"少年哆哆嗦嗦地说。
"你他妈别抖行吗?你一抖我也想抖了!"阿洛伊斯掐了把斯罗席的脸,"我还想说别开玩笑呢,这里不是旅游胜地绿星钻之岛吗?怎么可能有什么大型猛兽啊……哈哈,是、是我们太神经质了吧……"他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斯罗席倒抽了一口冷气:"你说这是哪儿?!"
"绿星钻之岛啊。"
少年的手臂收得更紧,阿洛伊斯觉得自己的内脏都快被压变形了。"我一定是在做噩梦!"斯罗席的声音带着哭腔,"绿星钻之岛不是被划成军事禁区了吗?!"
阿洛伊斯一噎:"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半年前。你们这帮不关心时事的死宅!"斯罗席整个人都贴到阿洛伊斯身上了,"我错了,莉塔让我不要往这边儿飞我偏不听她的……我真的错了!"
啊哈,半年前我还在监狱里听狱长的每周演讲呢。阿洛伊斯无力地想。天天宅在监狱里又不是我的错。
约书亚扫视四周:"别胡思乱想。如果这里真的是军事禁区,我们在进入前肯定会收到警告。"
"呃,这也不一定。"阿洛伊斯擦去额上的冷汗,"有些非常机密的军事基地就从不发出警告,他们直接……"
沙沙沙。
丛林中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他们直接什么?"斯罗席问。
阿洛伊斯呆滞地看着自幽暗中缓缓走来的东西。"……直接击毙。"
一束阳光穿透茂密的红树林枝叶,照在了那东西身上。那是一具两米多高的人形机器人,说是机器人也不太恰当,因为在它机械的躯干上还纠结着人类的血肉,肌肉和血管覆盖在钢铁的躯干上,却和电线制的神经连结在一起;还有些地方则是灰色的金属皮肤覆盖在白森森的骨骼上。它的胸口没有任何遮挡,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缠绕着红蓝两色电线的肋骨撑起了它的胸腔,心脏在左胸部位蓬勃地跳动,人造的肺叶则一缩一张。再往上则是一半金属、一半血肉的脖子和头颅。机械的那一半头颅上,金属的颅骨反射了一线落于其上的阳光;另一半则腐烂不堪,皮肤完全消失不见,肌肉暴露在外,牙齿惨白,眼球是两枚镶嵌在眼眶里的球星摄像机,分别用不同的角度和频率转动着。
这是个半人半机械的怪物。也许曾经是人类。但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是怪物了。
生化人。阿洛伊斯心中一阵寒冷。早在新雅典学院建立时,所有的殖民地就都签署了协议,禁止一切有关生化人的研究。时至今日,生化人应该是在全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反派boss。没想到关于它的研究竟然还在进行!在自由联邦!在新威尼斯的移动岛屿!
"我们完了约书亚……"阿洛伊斯喃喃道。
约书亚看起来不比他冷静多少,那震惊的表情就像看到死去的邻居复活了一样。"天哪……这是……"杀手的嘴唇颤了颤,发出两个怪异的音节,听起来像是"雅夏"。
阿洛伊斯懒得思考"雅夏"是什么玩意儿。有思考它的时间,不如想想怎么逃命。他思绪电转,立即意识到他们不能朝岛外逃。"吟游诗人"所冲撞出的道路被雨林覆盖了,而且在林子里很容易方向混乱,他们几乎不可能准确回到停放飞车的地点。
如果跟那个可怕的生化人正面硬拼……
生化人拨开一丛羊齿植物,不疾不徐地向他们靠近。它的左掌上长的不是五根手指,而是五把锋利的刀刃,上面反射着凛凛寒光;右边则连手都没有,前臂是一管黑色的小口径光束炮,火力大概足够在八分之一秒内将三个人轰到上主身边。
——跟它正面硬拼根本没有胜算。
那么现在剩下的选择只有一个了。
"约书亚,我们回头!"阿洛伊斯低声道,"'吟游诗人'应该还能启动。我们乘它逃走。"
斯罗席说:"别说笑了!我会把飞机开进海里的!"
"白痴!你不会开就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吗?!"阿洛伊斯真想一棍子敲死这个麻烦精。
生化人现在距离他们不超过五米,只隔着一株低矮的植物。约书亚扣下扳机,一束光射进生化人空荡荡的胸膛,自背后穿出,另一束光则被他脸上的金属皮肤反弹,没造成半点伤害。
生化人用它的钢铁利爪挠了挠中枪部位,一根利刃刺破了它脸上的肌肉,鲜血顺着银白的刀刃流了下来,它不为所动。
它的眼睛(如果那能被称之为眼睛的话)停止了痉挛般的旋转,一齐转向胆敢朝它开枪的约书亚。
此刻,即便是身经百战的杀手也不禁有了一丝畏惧。"跑!"他大喊。
阿洛伊斯拔腿就跑,斯罗席抱着他的腰,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妈的,别抱着我!"阿洛伊斯掰开少年的手,捞起他的身体,三步并作两步向"吟游诗人"奔去。
约书亚边朝生化人射击边撤退。他的攻击对生化人来说不痛不痒,似乎也没有激怒它,只不过在击穿了它腿上的神经后使这怪物的前进速度稍微变慢而已。
阿洛伊斯和斯罗席跑到了"吟游诗人"下方。"你先上去!"阿洛伊斯对少年说。
"啊?我?"少年明显还沉浸在慌乱中,"我,可是,我,我爬不上去!"
"要死啊!"阿洛伊斯烦躁地骂了句脏话。他蹲在地上,朝少年比了个手势,"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可、可以吗?"
"少废话!再不快点我不管你了!"
少年咬着嘴唇,吸了吸鼻子,一手抹去眼角的泪痕,然后踩上阿洛伊斯的肩膀。
"上去!"阿洛伊斯扶着战机的外壳站起来。斯罗席拽住一根垂下了的藤蔓,试了试结实程度后向上奋力一跃,一只手放开藤蔓,攀住座舱的舱盖,接着艰难地挪进座舱里。
"我好了!"他把藤蔓扔给阿洛伊斯,"上来吧!"
青年接住藤蔓,借着它敏捷地爬上座舱。斯罗席拉了他一把,让他钻进狭小的舱中。
"你往旁边去点儿!"
"还能往哪儿去啊!"
阿洛伊斯一屁股坐上驾驶席,手指在面前的操控仪上一划,屏幕亮了起来。
"请插入启动钥匙。"一行文字显示。
"钥匙!"阿洛伊斯踹了脚努力把自己缩进驾驶席后方空隙的少年。
斯罗席瞪了他一眼,碍于形势没有发作:"等我找找!"他在口袋里翻了半天,终于摸出了钥匙。阿洛伊斯一把抢过来,粗暴地塞进钥匙插槽里。
"启动钥匙已插入。歌剧魅影·吟游诗人,系统启动。"
座舱四壁的灯都亮了起来,引擎发出轰鸣声。阿洛伊斯调出几个面板,快速浏览了一遍各项基本参数,对"吟游诗人"的操控有了个大概了解。他一面调配参数,一面焦躁地想:约书亚那家伙在磨蹭什么,怎么还不过来?
舱外传来几声枪响。阿洛伊斯再也沉不住气,从座舱里探出半个头:"约书亚!我搞定了!快上来!"
约书亚又开了一枪,然后放弃了对生化人的进攻,扭头奔向"吟游诗人"。背后的生化人也加快速度追赶他,无奈腿上的伤实在限制了它的步伐。杀手很快逃到机身下方,抓住阿洛伊斯放下来的藤蔓,轻盈地爬上座舱。
"进来!"阿洛伊斯扶着杀手的肩膀好让他进入舱内。座舱的空间对于两个人来说已经狭小了,现在又来了第三个人。斯罗席发出一声快断气般的呻吟,约书亚则吸了口气,让自己挤到驾驶座上方,整个人都压在了阿洛伊斯身上。
"约书亚你可真重……"阿洛伊斯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杀手动了动,腾出一点儿位置,努力让青年感觉好一些。
呼吸顺畅了些。阿洛伊斯按下几个按钮,关上舱盖,发动引擎。
一阵金属相击的声音和微弱的震动顺着机身传来。这是生化人在攻击"吟游诗人"的外壳。新威尼斯引以为傲的战机一点没有受伤,生化人进攻不过是徒劳一场。
磁力场启动。反重力系统开始计算。逃生系统关闭。
"吟游诗人"垂直升空。她身上的泥土和树叶纷纷掉落,露出银白色的美丽机体,与留在地面上的生化人形成了强烈对比。引擎喷出了浅绿色的粒子,环绕在机身周围,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粒子屏障。
哗啦。挡在上方的树冠被撞出一个巨大裂口。银色飞鸟脱离了重力的束缚,向蓝天飞去,绿色的粒子宛如她的尾翼,在青空中拖曳出长长的痕迹。
佩戴绿色星钻的少女。简直就如斯托朗·莱特所吟诵的诗句一模一样。
第二十七章
"喂?喂?雷欧,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能听见,你的声音大得就跟主引擎发动的噪音一样。"
"雷欧,你现在在哪儿?"
"新威尼斯第三船只修理厂,进港就能看见小淑女的美丽身影。"
"好吧。请你打开机体整备舱,我们要紧急迫降。"
"哦你们怎么了?不是去度假了吗?发生了什么事?嘿我看见了!阿西莫夫啊那是什么?一架'吟游诗人'?拉格朗日你做了什么竟然弄回来一架'吟游诗人'!船长看见了会哭的!不不,得把它藏起来!缇忒拉能在一分钟之内把它变成一堆废铁!"
银色的"吟游诗人"以傲视全宇宙所有机型的速度光一般地离开了移动岛屿,没多久便回到了宇宙港普契尼。战斗机不能进入城市,所以阿洛伊斯让它沿着城市外围飞行,然后艰难地调出卫星图,寻找第三船只修理厂的位置。
座舱里挤得如同沙丁鱼罐头,要移动一只手都很困难。斯罗席呈U型分布在驾驶座后方,一双幽怨的眼睛从右下方朝阿洛伊斯射出诅咒之光。约书亚则压在他身上,虽然杀手很努力地不妨碍阿洛伊斯操作,但青年敲打控制仪的手总时不时地蹭到他腰上。阿洛伊斯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的,并且在心里向约书亚道歉了一百万遍,然后继续往对方的腰上蹭。
座舱里亮着灯,他很适应这样略有些幽暗的环境。宇宙里几乎没有光,黑暗中只有屏幕和座舱的顶灯亮着,但依然黑暗无边。不过约书亚看起来不怎么喜欢。一想到这家伙有幽闭恐惧症,阿洛伊斯就禁不住担心起来。
"约书亚,你还好吧?"他问。
"唔。"杀手哼了一声。
"再忍忍,我们快到了。"
"唔。"
约书亚往上挪了挪,用左手环住阿洛伊斯的肩膀,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我没事。"杀手的声音闷闷的,温暖的呼吸拂在青年的脖子上。有点儿痒。
阿洛伊斯的骨头都要酥了。
绿星钻之岛的地下深处。
黑暗的实验室里只有全息投影仪亮着,将站在投影仪前方穿白大褂的男子照得如同惨白的幽灵。他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没有度数的眼镜镜片上白光一片,遮住了双眼。投影仪正播放着"吟游诗人"升空的画面,角度是由生化人眼球里的摄像机所拍摄下来的。对男子来说这是珍贵的资料,可惜看过一遍后就得全部销毁。他觉得怪可惜的。
背后传来一个冷漠女声:"博士,我们研究室的位置已经暴露了。"
男人沉默。
"为什么不击落那架战机呢?我们明明能做到的。"女声咄咄逼人。
"艾波琳研究员,你好好看看这个人。"被称为博士的男子一挥手,画面立刻切换,丛林中的一名银发男子正举枪对镜头射击。画面放大,定格在男子的面部特写上。
艾波琳望着银发男子,"他是谁?"
另一个全息画面弹了出来,显示的是帝国警方发布的通缉令。通缉令上有三个人,其中一人和银发男子的相貌十分相似,除了眼睛的颜色外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杀手……悼亡人?"
博士关掉了投影仪,实验室立刻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艾波琳拍了两下手,天花板上的灯亮了起来,给这地下深处的封闭空间重新带来了光明。
穿白大褂的博士双肩一垂,叹了口气:"研究室才建立半年就被发现了,我太疏忽了。科委会的那帮老头子们又得骂我了。"
艾波琳皱起眉:"您当初就不该选择这个地方。"
"为什么不选这里?"博士从旁边的实验台上拿起一本书。在电子阅读器早已普及的今天,拥有一本纸质实体书可是说是奢华的享受。博士爱怜地抚摸着书那已然陈旧的封面,动作温柔地就像在爱抚自己的情人。艾波琳看见封面上用花体字写着"斯托朗·莱特诗选"。
"在我梦中萦绕不去的少女啊……"博士轻声说,"我一直梦想着能看看绿星钻之岛的样子,在这儿建立研究室是我一辈子的梦想。这里的工作是多么享受啊,阳光,沙滩,海浪,怡人的风光,美丽的传说……当初我们花了多大气力才说服科委会,又话的多大气力才在新威尼斯买下这座岛。"他把诗集抱在胸前,像孩子抱着自己珍爱的玩具,"我真舍不得离开这儿。"
艾波琳觉得胃里一阵翻搅。这男的还真会演戏。她心想。装什么忧郁王子。制造生化人的时候明明笑得就像个疯子一样。要不是见过那疯狂的样子,她还真被博士现在的优雅姿态给欺骗了!真是恶心!令人作呕!"可是博士,我们已经暴露了。现在只希望消息不要传开。所有研究人员已经做好撤离准备了,只等您下命令,我们就立刻销毁全部数据。"
"真可惜。"博士抱着诗集往门外走去,"对'人形杀戮兵器'的研究已经进展到如此地步了,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是很遗憾。"艾波琳给他让出道来,"不过我们备份了数据,还可以重新开始研究。"
博士走进通往主实验室的走廊,背影显得有些单薄。
"看来我和绿星钻之岛没有缘分……那我们就换个地方吧。还可以申请新的研究预算。啊啊,我的小汤姆还好吗?听说他受伤了,我真心疼。"
汤姆是博士制造出来的第一个生化人,被博士当成宠物一样疼爱。研究员们几次三番要求把生化人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地下研究室内,博士却力排众议,让汤姆在岛上的丛林里生活。
"小孩子都是这样,你不让他出去玩儿,他就会跟你闹脾气。"当时博士一边抚摸着汤姆那血肉纠结的脸,一边爱怜地说,口吻温柔得就想他刚刚对诗集说话那样,"你说是吧,我可爱的汤姆?"
生化人眼窝里的球星摄像机乱转起来。它没有说话,因为它的声带早就被博士用手术刀破坏了。但是博士却像听见了它的回答一样,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说'是'。你们听见了吗?"博士狂喜地转向众研究员。
从那天开始,再没有人敢对博士的决定提出异议。
疯子。天才。变态。以上三个词对弗兰克·雪莱博士全部适用。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都是坏人,不给我留言
你们都是坏人,不给我留言
你们都是坏人,不给我留言
……
…………
………………
不给我留言神马的,我才不伤心呢!哼!
第二十八章
约书亚爬出座舱时看见的是这么一副景象:一大群高矮不一的机器人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从电子放大镜到激光切割机,气势汹汹地堵在整备舱里,率领它们的雷欧纳德脸上带着扭曲阴暗的笑容。"太好了,一架'吟游诗人'!"他摩拳擦掌,"能让我研究一下吗?最好能提取个参数什么的……"
约书亚"砰"的一声关上舱门,在阿洛伊斯"哎哟你撞到我了"的抱怨声和斯罗席快断气的呻吟里冷静了几秒,再度打开舱门。
外面景象依旧。
悼亡人觉得自己刚走出一场噩梦,又进入了另一场,还是机器人大战版的。
"别冲动,雷欧。这不是我们的!"他踩住一只活蹦乱跳的小机器人,后者手里正挥舞着一把螺丝刀,"你要拆开它也得征求一下主人的意见不是吗?"
雷欧咧开嘴,露出寒光闪闪的牙齿(想必是在全息影像上做了什么特效)。"主人在哪儿?"
阿洛伊斯爬出座舱,指了指背后:"就是里面那一摊。"
十分钟后斯罗席被两只机器人抬了出来,为了腾出空间,他们不得不拆掉了驾驶座。虽然雷欧拍着胸脯保证事后会把它装回去,但阿洛伊斯总觉得驾驶座会在飞船的某个暗无天日的修理舱被肢解,最终变成一堆再也装不回去零件。
机器人将斯罗席粗鲁地扔在地上(无疑出自雷欧的指使),少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扭动身体想爬起来,可不幸失败了。"拉我一把!"他赖在地上大吼。两名人类加一名人工智能彼此对望,谁都没动弹。
"想个办法把他弄走,雷欧。"阿洛伊斯的脸抽了抽。
"这不是很简单嘛!"雷欧从背后摸出一支手枪,对准斯罗席的脑袋,"小子,你被绑架了!我们是横行星际的邪恶海盗,快叫你的家人送赎金来,不然就撕票!"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怎么了?"雷欧不解地看着三名人类,"胡安娜打劫的时候就这么说的,难道不对吗?"
阿洛伊斯真心觉得给雷欧设计程序的人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代码。
斯罗席翻个了白眼,在上衣的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个小巧的粉红色通讯终端,快速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莉塔?是我……啊,对不起对不起,回头我再跟你解释,现在我在……"他用目光询问雷欧。人工智能微笑着回答:"第三船只修理厂,暗夜仕女号。"
"你听见了吧?好了,快来接我。我回头会解释清楚的,再见!"他一脸不悦地挂机。
雷欧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赎金呢?"
斯罗席依旧赖着不动,眨着眼睛示意银色的战机:"那玩意儿行吗?"
"哦……当然。船长一定会很高兴的。"他变魔术般的收起手枪。
斯罗席嫌恶地哼了一声。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拍什么拍,我每天都打扫的,根本没什么灰!"雷欧抗议),"我家人要来接我了,请问出口在哪儿?"
雷欧已经心猿意马地研究起吟游诗人的构造来了,假装没有听见少年的疑问;约书亚则哼起了歌,望着天花板。阿洛伊斯叹了口气。"这世界上只有我是好人啊!"他转向斯罗席,"我送你出去吧。"
斯罗席嘴角抽搐:"钥匙还在你手里吧?"
"啊?对。"阿洛伊斯掏出"吟游诗人"的启动钥匙,想把它还给少年,但是刚刚战机已经作为赎金被抵押给海盗们了。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把钥匙给谁。斯罗席恶狠狠地夺过,回头冲雷欧喊道:"喂!给你!"接着向人工智能掷出钥匙。
雷欧一动不动。钥匙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落在地上,弹了两下,发出金属相击的脆响。
斯罗席目瞪口呆:"原来是全息影像?!"
人工智能鄙夷:"我还是第一次在五分钟之内被人识破。你刚刚破了一个宇宙记录,今后可以去向别人炫耀了。"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炫耀的!"斯罗席拽着阿洛伊斯的衣服大步离开。
阿洛伊斯更加无奈了。幸好少年没有走错方向,不然肯定会被雷欧奚落得更惨。
确认两人已经乘坐电梯前往下层后,约书亚叫住了打算进到"吟游诗人"内部一探的雷欧:"去搜搜有关'绿星钻之岛'的资料。"
"怎么了?你对那地方有兴趣?"人工智能指挥一只机器人拾起钥匙。
"我们在岛上遇见了生化人。"
雷欧的肩膀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哦,说不定新威尼斯军方心血来潮征用小岛做研究室?"
"不是一般的生化人。"约书亚继续说,"那东西看起来很像'雅夏'。"
小机器人举着钥匙滑进座舱。
"我会去查的。"雷欧盯着机器人的动作,没有回头。此刻他放弃了反应模拟,如果他如平时一样让全息影像做出各类表情,那么现在的表情一定是惊恐万分的。
阿洛伊斯领着斯罗席乘坐升降梯降落到第三船只修理厂的码头上。新威尼斯高超的造船技术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半浮在水面上的修理厂犹如一只巨大的贝壳,将数十艘大小不一的船吞在肚中。小型穿梭机运载修理机器人穿梭在各个船体间,巨大的机械臂吊起合金板,在地面上留下一大片移动的阴影。
远处的普契尼宇宙港仿若浮于海上的钢铁丛林,在海面升腾出的雾气里泛着铅灰的颜色。自城市中飞出的各式刚朵拉和飞车就像森林中惊起的鸟儿。斯罗席眯起眼睛,不一会儿举起手挥了挥,向远方飞来的一架刚朵拉致意。阿洛伊斯在苍茫的天空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出他究竟是在向谁挥手。
"有人来接我了。"少年说。
"一路走好。"阿洛伊斯用力拍拍他瘦弱的肩膀,"没有驾照就别乱开飞机,知道吗?"
"……哼!"斯罗席双手抱胸。
死小子,还敢摆脸色给我看!阿洛伊斯琢磨着要不要再给他来一拳,这时候斯罗席突然转过身问:"喂,我一直没问你的名字。"
"阿洛伊斯·拉格朗日。"
"阿洛伊斯,虽然你经常打我,但是今天遇到那么几个人里,就你对我最好。"说着他的脸颊上腾起一片红云,"送个东西给你。"
这小子要干嘛?阿洛伊斯心中忐忑。该不会真的要送张支票给我吧?他在口袋里掏什么?掏出了两张纸?难道真的是支票?
"拿着。"斯罗席将两张已经揉得有些皱了,还沾着不知道是水渍还是什么污渍的纸递到阿洛伊斯眼前。阿洛伊斯万分小心地接过纸,上面写的字差点没让他当场晕倒。
"卡米娅演唱会的门票?!"他惊叫,"还是前排特等座!"
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本以为今生与银河歌姬无缘了,没想到竟然能得到两张门票!免费的!他激动地快要哭了!
眼前的死小子(现在阿洛伊斯突然觉得他变得英俊又可爱)咬着嘴唇:"怎么?你不喜欢卡米娅?"
"喜欢!当然喜欢!"阿洛伊斯用尽全部意志来阻止双手的颤抖,"可是、可是这个很贵重吧?就这么送我真的没关系吗?"
斯罗席双手背在背后,左脚踢着地面:"你救过我的命,送你点东西做谢礼也是应该的。"他红着脸扭过头,盯着修理厂凹凸不平的墙壁,"你要是不想去,把票卖掉就是了。"
"不不不,我一定去!上主啊,你不知道我多喜欢卡米娅!"阿洛伊斯都快热泪盈眶了。
"……你、你要是真的去,记得在开场前到后台来找我。"斯罗席咕哝着。
忽然修理厂中响起了一片惊呼声。一架刚朵拉疾风般地冲进来,仿佛做特技似的惊险地饶过几个路障,还造成了一起小型的人员相撞事故,直奔阿洛伊斯和斯罗席冲来!
阿洛伊斯眼疾手快,将少年护在身后。迎面一股劲风吹来,刚朵拉以一个漂亮的漂移停在两人面前。
"斯罗席!吓死我了,你没事吧!"小艇上走下来一位年轻女士,皮肤略显黝黑,身材高挑,梳着第二米兰最新流行的发型,一身浅蓝色职业装令她看起来潇洒又干练。她握住斯罗席的手,哽咽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出门一定要带保镖,每隔半小时要给我发短信报平安,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斯罗席烦躁地摇头:"我回去再给你解释!"他慌慌张张地将年轻女士推进刚朵拉,自己也坐进舱内,临走还不忘伸出脑袋对阿洛伊斯大喊:"记得一定要来找我!说你找斯罗席,他们就会放你进来的!"
"好了我们快回去吧,大家都在等你呢!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任性……"女士念叨着启动刚朵拉。小艇调转方向,朝修理厂外飞去。斯罗席从窗户里探出小半个身体,一直在向阿洛伊斯挥手道别。阿洛伊斯凝望着少年被海风吹起的深蓝色头发,直到小艇变成视野中的一个小黑点。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答谢众位英雄的不杀之恩,楼主决定加更一章肉渣!等着我!!
第二十九章
整备舱里,雷欧正指挥着一帮机器人打算提取"吟游诗人"的参数。
"嘿,雷欧,约书亚去哪儿了?"阿洛伊斯走出电梯后问的就是这么一句。
"回他自己房间了。"雷欧目不转睛地盯着战机。
"我去找他。"阿洛伊斯歪了歪脑袋,退回电梯里。门关上后电梯顶上传来了雷欧不满的声音:"天天就只知道约书亚约书亚……你就不问问我的研究工作做的怎么样了吗?"
"呃,好吧。你的研究工作进展如何?"阿洛伊斯按下舱房所在层的数字。
"哼!一点儿诚意也没有。我偏不告诉你!"
"不是你让我问的吗?!"人工智能真是莫名其妙!
接下来不论他怎么敲打墙壁,雷欧都再也不回应了。这根本就是在跟他赌气。阿洛伊斯真的开始怀疑雷欧的程序是不是少什么重要代码了。
来到约书亚的房间外,阿洛伊斯按下门铃。原地等了几秒后,门向一边无声地滑开。
约书亚正躺在床上逗猫。令人惊讶的是不止猫,狗也在。薛定谔懒洋洋地趴在杀手的胸口,一边享受顺毛服务,一边用闪亮的爪子威胁蹲在地上的狗。巴普洛夫呜咽了一声,忧伤地蹭了蹭约书亚的腿。
阿洛伊斯敏锐地眯起眼睛:"你的房间要变成动物世界了。"
"挺好的不是吗?"约书亚已经摘下了隐形眼镜,双眸又变成了黑金色的"深渊之火"。被那双具有魔性一般的眼睛一瞪,阿洛伊斯的心脏不禁颤了颤。
"它们相处的不错。"杀手继续说。巴普洛夫忧伤的呜咽无情地戳破了他的谎言。很明显是薛定谔凭借先天优势在欺负大狗。
"噢,别管猫和狗了。给你看一样好东西!"阿洛伊斯绕开金毛犬,将手里的两张门票炫耀地展示,"卡米娅演唱会的门票!"
约书亚瞟了一眼,似乎不是很感兴趣。"斯罗席给你的?"
"是啊。"阿洛伊斯弯起嘴角,"我们明天一块儿去看吧!"
"找别人吧。"约书亚把薛定谔翻了个身,挠着它的肚皮。
"怎么?你不喜欢演唱会?"阿洛伊斯劈手夺过猫,把它扔到地上,"去,跟你的新朋友出去玩儿!"
薛定谔面露凶色,冲大狗喵了一声,小步向门外跑去。巴普洛夫很不情愿地夹着尾巴跟上。房门滑开又关上,确认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约书亚两人后,阿洛伊斯把票放到桌子上,代替被轰走的薛定谔,跨坐在约书亚身上。
"心情不好?"他问。
"你能从我身上下去吗?"
"凭什么猫能躺在你身上,我不行?"
约书亚无奈地扶额:"你又来了。"他将垂到额前的头发理到耳后,"今天在岛上遇到生化人的事,你别告诉别人。"
阿洛伊斯不解:"为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这里面肯定牵扯到一些军事机密,如果闹大了,你连小命都保不住。"约书亚捏了捏阿洛伊斯的脸,"这几天暂时住在船上,我会让酒店的人把落下的行李送来。别到处乱跑,听懂了吗?"
"可是演唱会……"
"是演唱会重要还是性命重要?"约书亚显得有些不高兴。
阿洛伊斯小声说:"我觉得都很重要……"他支支吾吾,"那么难得的机会……"
"那你干脆死在外面别回来了。"约书亚放出狠话。原以为阿洛伊斯会乖乖妥协,谁知他不怒反笑,边笑边诡秘地凑近:"我死了,你舍得吗?"他亲了一下约书亚的脸颊,又问了一遍,"舍得吗,嗯?"
约书亚被他逗笑了。"你可以试试。看我会不会心疼。"他回吻阿洛伊斯,挑出他的舌头,缠绵地舌吻起来。青年乐在其中,和约书亚唇舌相交,尽情嬉戏纠缠。
杀手撑起上半身,一只手顺着阿洛伊斯的腰往下摸去,暧昧地停了在胯间。
"这么精神?"他揉搓起青年的下身,换来一声满足的叹息。阿洛伊斯已经硬了,隔着裤子都能感觉出那坚挺的形状。约书亚一边吻他,一边扯开裤链,潜入裤底,握住他勃发的性器,时轻时重的按捏。
"唔……"阿洛伊斯唇间泄出舒服的呻吟。约书亚的力道掌握得太绝妙了,既能让他感到阵阵快感,又不至于一次冲到顶峰,只能沿着约书亚给出的路慢慢向上攀爬——这过程太漫长了,阿洛伊斯不满地哼哼了几声,"再用力一点……"
"就知道自己舒服……"约书亚舔湿他的嘴唇,"也帮帮我?"
阿洛伊斯沉浸在下体被亵玩的愉悦里,连思考的能力都迟钝了。他在约书亚若有似无的引导下解开对方的裤子,掏出硬挺的性器,从上至下撸动起来。手心感觉到了茎身的热度,岩浆一样简直要把人烫伤。
"舒服吗,约书亚?"
杀手没有回答,用一个更深的吻作为答案。
阿洛伊斯被吻的七荤八素,连自己在做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满脑子只想着和约书亚一起做更快乐的事。他向上挺起腰,将自己的阴茎贴上约书亚的,从囊袋到龟头都紧紧贴合在一起,彼此摩擦着,铃口渗出的液体在手指不停的揉弄中流下茎身,渗入两人的耻毛里。
这刺激对约书亚来说有些太大了。阿洛伊斯专心套弄两人分身的迷醉神态则更加勾人心弦,像一剂猛烈的催情药打入他的心脏。杀手狠狠地亲吻他,让他连呻吟的时间都没有。套弄的动作也越来越快,最终两人一同深吸一口气,达到顶峰。
射出的白浊液体飞溅到约书亚的腹部。阿洛伊斯喘着气,换了个姿势跪在约书亚身边,伸出舌头舔去溅在他腹部的精液。那情景实在太情色了,约书亚心里乱糟糟的,想把阿洛伊斯立刻推开,又恨不得把人搂在怀里狠狠亲热。
我真是精虫上脑了。杀手在心里说。他抓住阿洛伊斯的头发,将他拉过来亲吻,舌头搅动对方的津液,也尝到了自己的味道……却不令人讨厌。
热吻了许久,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阿洛伊斯瘫倒在约书亚身上,勾住他的脖子,"干脆做完全套吧……"
不。杀手想。理智渐渐回到了脑子里。他轻柔地拍抚青年的后背,像在安慰任性的孩子:"别这样,我也很为难。"
"我们该做的差不多都做了,"阿洛伊斯将下巴搭在杀手的肩膀上,"为什么就这个不行?"这时一道光忽然从他脑海中闪过,"约书亚,呃,我就是猜一猜,猜错了你不要生气。"
"嗯。"
"你对这事儿是不是有什么心里阴影?"
约书亚没有回答。阿洛伊斯知道他猜对了。这可真糟糕。他心想。原来还真有。心理阴影这东西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治好的。该死,他干嘛要提起这档事呢?
"对不起,"他嗫喏着想说些话来安慰杀手,"你别想那么多了,我不应该……"
约书亚用食指按住他的嘴唇,示意他噤声。"该道歉的是我。"他垂下黑金色的双瞳,"对不起,我太自私了。因为自己的问题,一直……"他顿了顿,"一直不能对你的感情作出回应。对不起。"他搂住阿洛伊斯,深呼吸。这是他第一次对别人坦诚自己的心意,感到既陌生又不安。银河的传说杀手悼亡人现在就像个青涩的小男生一样,不知该怎么对初恋对象表达心意。
"你……能给我点儿时间吗?能等我克服吗?"
"嗯。"阿洛伊斯亲了亲他,"我等你。"
约书亚睫毛翕动。谢谢你阿洛伊斯。他想这么说,但是一张口说出的却是:"回你自己房间去吧。"……该死!
阿洛伊斯依依不舍地穿好裤子,咬着下嘴唇:"每次都是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去……"
"那我送你?"
"不用了。"青年垂头丧气地起身。那表情灰暗到让约书亚觉得自己肯定伤他心了。
"……我送你吧。"约书亚根本没征得阿洛伊斯的同意,将他一把打横抱起,走向隔壁房间。其实只有几步路而已,但约书亚却觉得道路真漫长。从前每次都急匆匆地赶阿洛伊斯走,真是太委屈他了。
进了房间,阿洛伊斯挣扎着跳到地上,脸红得像一枚熟透的苹果。"你……"
约书亚咬住他的耳垂,用舌头舔了舔,然后吹气似的在青年耳边道:"下次要是有需要,就叫我过来。"
如果他现在捏一捏阿洛伊斯的脸,肯定能滴下血来。
约书亚离开后,阿洛伊斯如梦似幻地爬到床上。刚刚约书亚所说的话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一直不能对你的感情作出回应。对不起。"
"你能给我点儿时间吗?能等我克服吗?"
"下次要是有需要,就叫我过来。"
声音一遍一遍地被播放,即使阿洛伊斯用被子捂住耳朵也不能隔绝,仿佛有一万只薛定谔在他心里挠一般。
通讯终端响了起来,有一条新短信。阿洛伊斯把它从衣服里拽出来,发现短信来自约书亚。
"你的门票丢在我这儿了。明天一起去听演唱会吧。"
……心里的薛定谔们挠的更凶了。
第三十章
从刚朵拉上下来,直面漩涡大剧院周围人山人海的fans时,阿洛伊斯不禁有了一丝退却之意。剧院门口小小的一块人造陆地上挤满了挥舞着"卡米娅我爱你"小旗的歌迷,警察们为了防止有人不慎掉进水里不得不调动巡逻艇围在陆块边缘。不久之后连巡逻艇上都站满了人。一小部分幸运(或富有)的人拿着票,在更多人艳羡的目光中走进剧院。没有票人只好眼巴巴地等在剧院外,或者乘着飞行器盘旋在大剧院周围,期望开场后能听到几声剧院中传出的歌声,或看到几丝透出的光亮。
约书亚将刚朵拉停在一辆巡逻艇旁边,忽略警察"嘿这里禁止停泊"的吼声,拨开前面打了鸡血般激动的人群,挤出一条狭窄的缝隙供自己和阿洛伊斯通过。阿洛伊斯感激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防备着被旁边人的胳膊撞翻的危险。
两人在人墙迷宫中穿梭,艰难地朝剧院大门前进。走到半路约书亚发现阿洛伊斯落后了好几个身位,他停下来等了等,待阿洛伊斯挤到他身边,方才拉住青年的手,再度朝大门开始努力。
好不容易穿过了人墙,两人警卫怀疑的目光中跟上排队进场的队伍。排在他们前面的人大多数拿着电子票,用自己的终端在验票机上刷一下,确认身份后即可通过。轮到阿洛伊斯的时候他沉默地拿出了两张纸,递给僵着脸的警卫。两张纸皱巴巴的,上面还沾着污渍,警卫拧起了眉毛,阿洛伊斯尴尬地咳嗽两声。
"前排特等座,嗯?"这句话在周围的fans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阿洛伊斯沐浴着羡慕、嫉妒、憎恨的眼神,接过警卫撕下的副票。"进去吧。"
"呃,请问往后台怎么走?"
警卫双眼瞪圆:"闲杂人等禁止进入后台!"
"我找斯罗席,"阿洛伊斯说,"他让我来找他。"
警卫回头跟身后看起来等级稍高的人低声商量了几句。那人一张方脸,面目严肃,甚至有些凶恶,一道刀疤从他的左眼上方斜贯到鼻梁。阿洛伊斯注意到他的左眼是一只义眼。方脸警卫连连点头,接着用义眼和正常的眼睛瞟了瞟阿洛伊斯。
"跟我来。"他比了个手势。
阿洛伊斯打了个寒颤,想改口说"我还是改天再来找斯罗席吧",但是方脸警卫肃杀的目光让他乖乖跟在后面。约书亚沉默地加入了他们。
三个人的离去又在周围人群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涟漪。"嘿!为什么他们能进去!""这不公平!凭什么特等座的人就能去后台!""我也要见卡米娅!放我进去!"
"安静!安静!"警卫不得不大吼着安抚群众的情绪,尽一切努力把激动的粉丝们拦在警戒线外。
方脸警卫领着阿洛伊斯和约书亚走进漩涡剧院的大门,拐进一条标着"工作人员专用"的小走廊。大剧院几乎是全封闭的,内部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墙角的"安全通道→"标志提供了一些微弱的光明。警卫一言不发,高大的背影如同隆起的山丘,在黑暗的走廊里又如一个黑黢黢的狰狞鬼影。
阿洛伊斯忽然觉得他们不是走向后台,而是要去什么黑道老大的老巢一样。记得那个名叫莉塔的女子来接斯罗席的时候一副焦急的表情,似乎斯罗席真的是什么身份高贵的大人物。喂,该不会真的勿入了黑道老巢吧?
他放慢了速度,和约书亚并肩而行,好求得一些安慰。如果真的遇见了黑帮火并什么的,杀手比他能派上用场。但是该死,这里怎么黑得跟宇宙里一样!约书亚看起来比他还害怕!
走廊在前方到达了尽头,一扇半掩的大门出现在眼前。门缝里流泻出金色的灯光,还有嘈杂人声。
"进去吧。"警卫立在门边,作出邀请的手势,"我在这里等你们。"
"要不要这么正式啊……"阿洛伊斯嘟囔着推开门。
一瞬间人声扩大了数倍,海潮般向他涌来。
"玛丽!梳子呢?""这条鞋带不对!把那条银色的拿来!""化妆师,妆别化浓了!""头发还是盘起来吧。""导演来催了,让我们快点!""急什么,还有将近一个小时呢!""菲莎,你系的太松了!"
门口是一个宽阔的房间,两边的墙壁上镶满了镜子,镜子上方还有钻石般闪耀的灯,照得房间一片明亮,晃得人睁不开眼。几个人坐在镜子前化妆,更多的人则到处跑来跑去,忙着传递东西。一群化妆师聚集在左边的一面大镜子前,将某个人围在中央,从他们肢体的缝隙里阿洛伊斯看见了一丝蓝色的头发。他毫不怀疑那就是卡米娅。
卡米娅!银河歌姬现在就站在离他不到十步的地方!这么近!这么近!
阿洛伊斯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他感觉口干舌燥,不知该如何是好。大家都忙忙碌碌,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们。阿洛伊斯发觉那个名叫莉塔的女子就站在不远处,她靠在梳妆台上,双手环抱胸前,冷静地凝视着化妆师们。
"呃,您是莉塔女士?"阿洛伊斯决定去找认识的人说话。
莉塔闻声转过头,"你是?"她看起来有些困惑,"你怎么进后台来的?"
"我来找斯罗席。"青年挠了挠头,把对警卫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他让我来找他的。"
莉塔恍然大悟。她拍了拍手掌,向化妆师们道:"斯罗席,有人找你!"
难道斯罗席是化妆师中的一员吗?阿洛伊斯不解地走过去。他心跳的厉害,因为又离卡米娅近了一步了。
"让开!你们挡住我了!都走开,我要和别人说话!别化妆了,回来继续!都出去,出去!"斯罗席恼怒的声音从包围中央响起。化妆师们摇着头散开,露出原先被他们围住的人。
阿洛伊斯的心脏几乎冲破喉咙。
银河歌姬卡米娅穿着银色织箔制成的短裙,这种材料可以让全息灯光聚集在身上,模拟出各种炫目效果。她深蓝色的头发被盘在脑后,梳成一个复杂的辫子,同样用银色织箔覆盖住。她身材纤细,比起同龄的女孩来,胸部有些贫瘠,妆化了一半,让她尖尖的脸庞看起来有些清素。
她像驱走苍蝇一样驱散化妆师,然后朝阿洛伊斯伸出手:"你总算来了!"
声音很低沉。是男声。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前面大家都猜到了,斯罗席就是卡米娅,他是个伪娘歌基=w=
第三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BGM:Kalafina《Oblivious》点我
阿洛伊斯觉得自己的血液顿时沸腾,接着又被一盆冰水浇熄。
"……斯罗席?"他难以置信地问,声音飘忽。
"哦,是啊!"穿着银色织箔裙子的"斯罗席"点了点头,目光古怪,好像在说"我们明明昨天才见面的你就不记得我了吗"。
"……卡米娅?"阿洛伊斯又问。
"没错。"
一瞬间,"人妖""伪娘""异装癖"等等词汇从阿洛伊斯脑海里飞过,如同穿梭在星际的陨石砸在星球表面,掀起了一场大地震!
"你、你是……男的?"他的舌头不停打结,好不容易才把一句话说全。
"你的眼睛出什么问题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卡米娅,或者说斯罗席,双手叉腰,似乎很不开心。
"那你为什么要穿女装?!"
斯罗席,或者说卡米娅扁了扁嘴,"喜欢穿女装也是错吗?"
阿洛伊斯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内心激荡如万马奔腾,脸上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卡米娅是个男人!卡米娅是个伪娘!上主啊!阿西莫夫啊!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我没有穿越到奇怪的平行世界!谁能给我一堵墙撞一撞!听说在联邦的偏远星球上流行一种奇怪的宗教,每当信徒压力大的时候就会用咆哮来抒发自己对现实的不满。我也想入教一起咆哮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斯罗席皱起形状优美的细眉,"你不是我的歌迷吗?现在我把自己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至少应该表面上高兴一下吧!"
阿洛伊斯继续面瘫着。——怎么高兴啊!这种事情完全让人高兴不起来嘛!为什么这么多年我都没看出来卡米娅是个男人!为什么在遇到斯罗席的时候我没看出来他就是卡米娅!化妆!都是化妆的错!化妆能让一个人看起来迥然不同!对,都是化妆师的错!
"你怎么还是一副死人样?"斯罗席伸出一根玉葱般的手指,戳了戳阿洛伊斯的脸,"难道因为我是男人你就不爱我了吗?"
阿洛伊斯依旧一副呆滞的表情。
斯罗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拽住青年的衣领,怒吼道:"喜欢我还是不喜欢?回答!"
他的眼神认真极了,如海水般蓝色的瞳眸在璀璨灯光下显得湿漉漉的。阿洛伊斯忽然觉得如果回答"不喜欢",斯罗席会当着他的面立刻哭出来。
……妆会花掉的吧。
他拍了拍少年的脑袋,银色丝箔擦过手掌,触感细腻又冰凉。"我喜欢的。"他说,"不管你是卡米娅还是斯罗席,我都喜欢。"
"嗯。"斯罗席松开他的领子,迅速扭过头去,向立在一旁的莉塔道,"拿一张我的专辑过来。"阿洛伊斯瞧见他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灯光照射出手背上晶莹的水迹。但是他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早就准备好了。"莉塔微笑着递上一张专辑和一支油性笔。专辑是半年前新出的《第八星河赞美诗》,封面上的卡米娅披散着一头蓝色长发,在银河之风中张开双手,仿佛在御风飞翔,又仿佛要拥抱这个世界。斯罗席抽出封面纸,在歌词本的最后一页龙凤飞舞的签下几行字。
"给阿洛伊斯:
祝银河的海盗武运昌隆,永远自由翱翔在星间。
你的歌姬卡米娅。"
他签完后把专辑粗鲁地塞进阿洛伊斯手里,"快点进剧场去,我要继续化妆。你耽误我太多时间了!"
阿洛伊斯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感谢的话,就被他推推搡搡到了门口。不知道是不是妆化的不太好的缘故,他总觉得斯罗席的脸很红。他想回头说一句"祝你的演唱会圆满成功",但是斯罗席忽然扑上来,吻上了他的嘴唇,把他要说的话全部堵了回去。这一吻淡得像一缕清风,只是轻轻扫过就立刻分开。
阿洛伊斯一个踉跄,跌入门外的黑暗里。如果不是方脸警卫一把扶住他,他肯定会摔倒在地。
"没事吧?"警卫面无表情地问。
"嗯,嗯,多谢。"阿洛伊斯晕头转向,半天才找回平衡感。他把卡米娅的专辑抱在怀里,心脏又开始激越地跳动起来。
约书亚站在方脸警卫身边,双手插在口袋里,表情复杂地看着他。哦,约书亚,他都快忘记杀手的存在了。自从走进后台开始,约书亚就没说过一句话,沉默得如同雕塑一般。
方脸警卫领他们沿着黑暗的走廊回到剧院门口。他指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道:"跟着他们进去,剧院就在里面。我得回去工作了。"阿洛伊斯向他道谢,并且抱歉耽误了他那么长时间。
跟着人群,两人走进了漩涡大剧场的内部。整个剧场高一百多米,内部空空旷旷,中央是圆形的舞台,舞台四周是摆成同心圆状的观众席。阿洛伊斯疑惑地对着手里的票寻找座位号,发现"特等座"是同心圆中最里面的一圈。数量极少,大概只有二十来张座椅。
这剧场布置的太奇怪了。他心想。观众席连高低都不分,这样后排的观众要怎么看啊?还是说他们要全场靠全息影像?
坐定后,有工作人员推着小车来兜售饮料、润喉糖和荧光棒。阿洛伊斯不假思索地买了两根荧光棒,刷的当然是约书亚的卡。他偷偷瞄了眼杀手,害怕他会不高兴,但是杀手却一直低着头,像在沉思什么。
几十分钟后,剧院中已经坐满了人,四周都是嘈杂的人声。
啪!剧院天顶上的灯灭了,整个剧院陷入一片黑暗。观众席可能是用什么特殊材料制成的,竟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的荧光。
空灵的音乐声响了起来。人们的嗡嗡耳语立刻停止。阿洛伊斯感觉座椅震动了起来,他茫然四顾,才发现所有的观众席都在上升!一阵惊讶的低呼在剧院中响起,很快又在音乐中归于平静。座位越升越高,彼此间的距离也在拉大。阿洛伊斯仔细观察之下才发现原来座位下的地面是一块块分开的磁力浮板。前后排拉开了层次,后排的座位升得更高,前排则低一些,特等席几乎悬浮在圆形舞台上空。很快,观众席分布成了圆锥形,在磁力浮板的驱动下围绕圆形舞台缓缓旋转。在黑暗里,发着荧光的座位就如同宇宙中散落的星辰。
难怪这里叫做"漩涡大剧院",的确很像一个巨大的漩涡。
阿洛伊斯和约书亚的座位连在一起。放眼望去,远处的星星们也是三三两两相连的。看来剧院在售票的时候已经排列好相邻的座位了。
黑暗中响起了清越的歌声。
"你们站在那里,沿着山坡排开,相逢
目睹弥留的我
为这幅生之画卷多添一页吧!
在火舌中的纸面
我已认出了你们!
但无畏的话语脱口而出,
'银河歌姬卡米娅归来了!'"【注1】
啪!灯光骤然亮起!人们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光明,连忙捂住眼睛。待他们再睁开眼,发现圆形的舞台也升了起来,舞台中央站着一名少女,她深蓝色的长发犹如波涛般轻盈起伏,衣袖和裙摆也上下浮动,整个人像浮在水里一般。舞台上空出现了她的特写影像,她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上散落着钻石般的光尘,仿若正在沉睡。
虽然知道这是全息影像投射在特殊织箔上的效果,但阿洛伊斯仍然不免为之惊叹。
乐声陡然一转,由先前的空灵变得激昂起来。沉睡的少女睁开了双眼,刹那间,她周身散发出璀璨光芒,如恒星般熠熠生辉。
"正因为知道可以在空中翱翔,
才会畏惧展翅的那一刻而忘记疾风。
忘却吧,即使忘记了去向何处,
远处可见的那海市蜃楼,
畏惧于将会来到的某一天,
映照出两人的未来。"【注2】
少女舞蹈起来,整个剧场变成了她的领域。瞬间,一双半透明的翅膀自她背后展开,她从海中的游鱼变成了空中的飞鸟,尽情飞翔,尽情歌唱,歌声响彻了银河的每一个角落。
阿洛伊斯激动地站了起来。他们的座位刚好掠过卡米娅面前,和她的距离不超过三米。歌姬也看见了他,笑着朝他眨了眨眼。
"当毫无寄托的两颗心紧挨之时,
真正的悲伤开始展翅翱翔。
忘却吧,在暗夜中,
梦见了白昼之影,
一定就此坠落,
向着那光芒而去。"
人们发出兴奋的尖叫,和着卡米娅的歌声一起唱了起来。阿洛伊斯也不例外。他熟悉卡米娅的每一首歌,能记住所有的歌词。
约书亚猛然抬起头。他再也无法淡定了。绚烂的全息光芒里,他清楚地看见阿洛伊斯嘴唇上有一丝红色的痕迹。想必是之前卡米娅吻他时所沾上的口红。而青年自己却根本没察觉,还带着这恼人的痕迹在他旁边上蹿下跳,和伪娘歌姬眉来眼去。
可恨!
可恨!
太可恨了!
杀手拽住阿洛伊斯的手臂,将他一把拉向自己。
"怎么了约书亚?"
他的疑问消失在了激烈的吻中。约书亚用自己的嘴唇封住他的声音,不由对方发出半点儿抗议。他尝到了卡米娅口红的味道,柠檬味的。这更加激起了杀手的愤怒。他按住阿洛伊斯的后脑,不让他离开,在银河歌姬华美的歌声中,给予他霸道的亲吻。
"总有一天将与你两个人,
共鉴明月,共赏晨曦,共沐日光,共览清晨。
共织幻想,共游炎夏,共御寒冬,共渡时光。
共拂清风,共戏流水,共踏尘土,共翔天空。
在命运中越行越远。"
一吻终了,两人气喘吁吁的分开。阿洛伊斯脸色潮红,明显受了惊吓。"约书亚你怎么了?"他又问了一遍。
舞台上的卡米娅旋转起来,绚丽的光线随她的动作而闪动。约书亚盯着阿洛伊斯,满意地看到他的嘴唇依然是红色的,不过不是沾着口红,而是被热烈的吻和噬咬弄得红肿。
"没什么。"杀手说,"突然很想吻你而已。"
卡米娅的一首歌结束了,剧场再度陷入黑暗。掌声和欢呼伴随着舞动的荧光棒席卷了整个剧场。
此后每当歌姬唱完一曲,约书亚都要在黑暗里吻阿洛伊斯一次。他记得直到终曲《月亮河》响起前,他们一共接吻二十九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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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这段歌词改编自罗伯特·布朗宁《去黑暗塔的罗兰少爷归来》最后一节。
【注2】这段歌词及之后两段歌词出自歌曲《Oblivious》,作词梶浦由纪。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BGM:Kalafina《Oblivious》点我
第三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BGM,《moon river》藤田惠美演唱版
第二十九曲《寂静之声》结束后,大剧院再度陷入一片黑暗中。隔着宽阔的圆形舞台,对面泛着荧光的观众席就像夜晚月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河面,歌迷们挥舞的荧光棒则仿若河畔飞舞的萤火虫。
"非常感谢大家来到我的演唱会。"卡米娅的声音从舞台上响起,"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分别终会来临。在分别之前,我还要为大家唱一首歌。"
悠扬的手风琴声不知从何处飘来,如一只轻灵的鸟儿,在大剧院中翩翩飞舞。
"这是一首很老的歌,自古地球的时代传唱至今。我将这首歌献给在座的各位,不论大家将来身处何方,我的歌声永远都和大家在一起。"
手风琴声戛然而止。时间有一瞬间的凝固,接着又缓缓流动起来。剧院的天顶上亮起暗蓝色的灯,片片雪花自空中飘落,也被灯光染成蓝色。舞台中央的歌姬身披银色织箔,在黑暗中耀眼极了,就像夜穹中的一轮皓月。
"月亮河,宽不过一英里,
总有一天我会优雅地遇见你。
织梦的人啊,那伤心的人,
无论你将去何方,我都会追随着你。
两个流浪的人想去看看这世界,
有如此广阔的世界让我们欣赏。
我们跟随同一道彩虹的末端,
在那弧线上彼此等候。
我那可爱的朋友,
还有月亮河和我。"【注3】
这是一首清唱歌曲。没有精彩绝伦的电子伴奏,没有绚丽华美的全息效果,只有星光般的雪花和在雪中漫步歌吟的银色少女。卡米娅将这首歌唱了两遍,最后轻轻哼着旋律。在她的哼唱中,灯光渐渐暗了下去,先是雪花不再飘落,接下来蓝色的光也跟着不见,最后剩下的只有歌姬身上舞动的银光。随着哼唱声减弱,这银色也终于如落雪融化般消失了。
黑暗中一片静寂,过了数分钟仍是如此。不知是谁最先带头鼓起了掌,如梦初醒的人们这才意识到一场梦幻般的歌演到此结束了。大家纷纷跟着鼓掌,伴随着欢呼和口哨,剧院天花板上的明灯再度亮起,圆形舞台上早已空无一人,卡米娅应该在方才短暂的黑暗中离去了,只在舞台中央留下一支蓝色的玫瑰花,还有留在人们脑海中的缤纷记忆。
悬浮于半空中的座位按顺序一排排降落,剧场四方的门全部打开,一股春日夜晚的暖风吹了进来。
工作人员开始引导歌迷有秩序地离开剧院,虽然大部分人还坐在原地,沉浸在卡米娅的歌声中无法自拔。
"可真是精彩啊。"开普勒挽着琼丽的手走出剧院大门,"能亲耳一闻银河歌姬的歌声,我死而无憾了。"
"瞧你说的。"琼丽掩着嘴偷笑起来,"一大把年纪了还来凑年轻人的热闹。为了搞到两张票,我可没少破财!"
"有我破的多吗?我不仅和前排特等座失之交臂,还搭进去一架'吟游诗人'!"一想到前几天的重大损失,开普勒便心疼不已。
"行了行了,不就是一架飞机嘛,总能赚回来的。我听说他们过几年要推出新的机型,连名字都想好了,叫'拉美莫尔的露契亚'……"琼丽忽然不说话了。
见她驻足不前,开普勒疑惑地问:"怎么了?露契亚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琼丽摇摇头。刚刚在人群里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可是当她仔细去寻找时,那人又不见了。"可能是我看错了吧。"她转向高利贷商,嫣然一笑,"咱们走吧。"
约书亚·普朗克驾驶刚朵拉从漩涡大剧院返回暗夜仕女号,阿洛伊斯坐在他旁边,捧着卡米娅所赠的专辑长吁短叹。
"唉,她怎么就是个男人呢?"望着封面上的美丽少女,阿洛伊斯心中十分伤感。他将专辑抱在胸口,好像这样能离歌姬更近些一样。
约书亚没答话,懒得去纠正他话语中的逻辑错误。
"不过她说的对,不论她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都喜欢她。"阿洛伊斯痴痴望着天空,视网膜上还留着歌姬翩翩身姿的残像,"过去是喜欢的,将来也一样……"
一只手突然遮住了他的眼睛。
"嘿,别闹了约书亚。"阿洛伊斯说。
"我真想把你的眼睛挖出来。"约书亚的声音在离耳边极近的地方响起,低沉得简直能冲破耳膜,让阿洛伊斯全身一震酥麻。
"干嘛?放到你家的福尔马林柜子里吗?"阿洛伊斯拽开对方的手,转过头。杀手正表情微妙复杂地盯着他。
"不。"约书亚说,"那样你的眼睛就只能看到我了。"
阿洛伊斯一愣。这是在开玩笑吗?看起来似乎不太像。约书亚喜欢跟他开玩笑,通常是以捉弄他为目的。可是这次真的一点也不好笑。他张开嘴,想问问约书亚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毕竟整个演唱会过程中杀手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还强吻他那么多次(关于这一点,其实阿洛伊斯心里还挺开心的)。问题尚未出口,杀手便用食指按住的他的嘴唇。
"嘘,别说话。"约书亚点着他的嘴唇,"看着我。"
阿洛伊斯感到十分茫然。他依言同约书亚互瞪,试图从杀手的表情里找出他突然这么不对劲的蛛丝马迹,但是还没等得出结论,约书亚就沮丧地摇了摇头。
"阿洛伊斯·拉格朗日,你可真狡猾。"他说,"明明嘴上说喜欢我,眼睛却看着别的人。眼睛看着我的时候,心里想的却不是我。"
"我哪有!"阿洛伊斯反驳,"刚刚我绝对没在想卡米娅!"话一出口他忽然觉得自己分明是欲盖弥彰,虽然他刚刚真的没有想卡米娅。
"你知道吗,你看他的眼神有多么崇拜,多么狂热。但是看我的时候却截然不同。"约书亚的声音沉了下来,"是不是比起我来,你更喜欢他?"
……喂,等等。这是什么意思?约书亚这是在吃醋吗?阿洛伊斯眨了眨眼睛,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无名的快意。约书亚吃醋了。他心想。这是不是说明他心里也稍稍的……稍稍的有一点喜欢我呢?
"为什么不回答?这个问题很难吗?"
"不不,约书亚,听我说,这不一样的。"阿洛伊斯感到自己脸颊开始发烫,"我喜欢卡米娅好多年了,在遇见你之前就喜欢她了。"他顿了顿,观察着约书亚的反应。杀手面无表情,但是能察觉一股杀气升了起来。
阿洛伊斯露出得逞的笑。他揽住约书亚的肩膀,凑近,"但是我爱你。"
接近到近到彼此呼吸可闻的位置,他满意地看到约书亚周身的杀气顿时收敛了。"你呢,约书亚?"
杀手的眼神柔软了许多。他讷讷地低下头,拉起阿洛伊斯的右手,将它按在自己的心口。
"不要再看着卡米娅了。"约书亚说,"我会嫉妒的。我……"
他把阿洛伊斯的脑袋搂在臂弯里,亲吻他被夜风吹得乱糟糟的黑发。
"……喜欢你。"
声音随着风飘远了,消失在繁星闪烁的夜空里。
但是,至少,阿洛伊斯听得一清二楚。
【注3】这段歌词出自歌曲《moon river》,作词Johnny Mercer。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BGM,《moon river》藤田惠美演唱版
幕间二
帝国首都,王宫所在的太空港城市"娜玫"的郊外,一幢红瓦白墙的三层大宅被火焰般的枫树林所掩映。宅邸门口铺着曲折的鹅卵石小路,路边粉红色和白色的月季花在园丁的精心打理下迎风怒放,映衬着环绕宅邸的枫树林,风景美得如同自古地球时代流传下来的名画《枫丹白露森林的黄昏》一样。
帝都的人们称这座宅子为"枫馆"。枫馆虽然美丽,却无人敢靠近。因为它的主人乃是女王陛下的堂弟,声名显赫的温内特的公爵。在一些人眼中,公爵是位可怕的野心家。有谣传他正在招募兵马,集结军队,意图发动政变,夺取王位。当然,公爵本人否认了这种说法。"我怎么会夺走姐姐的王冠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一次电视台的采访中,公爵坦然说道——当然,这话并没有使提防他的人宽心,反而对于他操纵舆论的行为更为提心吊胆了。
今天,公爵大人好不容易从繁忙的公务中脱身,回到他许久未归的家中。自从公爵夫人过世,他对这个所谓的"家"就越来越没有亲切感,比起枫馆,他还更眷恋座舰"斯黛拉号"一些。
但是今日不同。今天对于公爵大人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他必须回到枫馆。从车上下来后,公爵大人便急匆匆穿过鹅卵石小径,为了抄近路不惜踩过修剪得平平整整的草坪,在园丁愤怒的目光里来到枫馆的大门口。管家早已率领一众男女仆人在门廊下迎接。公爵大人懒得和他们废话,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直接进了门。
"我的女儿在哪儿?"他问。
"是的,老爷。"管家欠了欠身,"小姐正在她的书房里。"
"我去找她,你们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公爵想遣散仆人们。
"呃,可是老爷,小姐吩咐谁也不许打扰她,'就算女王陛下驾到也是一样',小姐她这么说……"
公爵大人双眼圆瞪:"我是她父亲!"他阻止了管家欲言又止的劝说,着急火燎地上了楼。
公爵千金穆賽娅的闺房在宅邸的三楼,整整一层都是她的领地,包括半个阁楼。里面放满了她的珍稀藏品,从首发版的动画晶片到限定版的人物手办,被公爵小姐认真的分门别类一一整理,甚至还有一个房间专门用来放等身大的抱枕,上面的图画让公爵大人深深担忧起女儿的心理健康来。
枫馆的书房有好几间,公爵大人自己就拥有一间规模不小的藏书室。当然,比起公爵小姐的"书房"来还是相形见绌了。她的书房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里面排排的书架连结着地板和天花板,彼此之间的空隙几乎只能勉强让一人通行,书架上密密麻麻放满了公爵小姐心爱的图书,大部分是漫画和小说,还有一些她为了故作深沉而买回来的世界名著(一次都没被翻过)。即便这样,书房也挤得满满,再也塞不下更多的书了,于是公爵小姐只好让人把一些旧书移到阁楼里,给她的"新欢们"腾出地方。
女儿的奇特爱好十分令公爵大人烦恼。她不像别的贵族小姐那样喜欢珠宝首饰或者时尚服装,也不爱参加派对和交际舞会(事实上她很厌恶这些宴会,宁可把自己关在家里和电脑为伍也不愿出门和英俊的小伙子们跳舞),对政治和商业也不甚感兴趣,勉强说起来只能算对文学艺术有些爱好,但却不曾深究它们的原理。她在大学里主修文学,念了一半后以"交际障碍而且不会写论文"为借口无限期休学了,此后天天就待在家里混吃等死。幸好公爵大人的财产还能支持得起她败家。不过最近公爵越发忧心忡忡起来:他现在还能照顾女儿,但是等他百年之后,女儿该怎么办呢?他一直谋划给穆賽娅寻一位优秀的夫婿,既能打理家业,又能善待妻儿,而且能帮助自己在野心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几年前公爵大人曾和公爵小姐谈论此事。"你有没有兴趣嫁给安诺特王子呢?"公爵问,"他将来是帝国的主人,你就是帝国的女主人,想买什么书都能买到。"
"唔……"穆賽娅似乎被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分毫,"可是安诺特是我表哥呀。"
"帝国的法律又没规定表兄妹不能结婚。"
"我不是说这个。"公爵小姐有些沮丧,"我是说,我太了解他了。他那个软蛋性格太烦人了!要我嫁给他?我还不如买个充气娃娃来!"
"你说什么胡话!"公爵大人怒道,"就算安诺特很软蛋,你也不能明说!"而且充气娃娃是什么东西啊?!不要随便买奇怪的东西回家!
后来传出消息,安诺特和一名平民女子相恋了。"这可真不错,王子和灰姑娘,就跟小说里情节一样!"穆賽娅很为表哥的奇遇感到高兴。于是联姻这事就不了了之了。然而公爵大人没那么容易咽下这口气。当然,他对那平民女子所做之事是绝对不会告诉穆賽娅的。
公爵大人来到书房前,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敲门。方才的匆忙完全从他脸上消失了。他赶了几千光年的路回到帝都来见女儿,到了女儿的房门前反而踌躇了起来。他在门口踱了两步,接着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似的敲了敲门。
咚咚咚。
"请进。"
听见久违了的女儿的声音,公爵大人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惆怅。他拧动门把手,打开门。
书房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电脑桌,桌上杂乱不堪,空饮料瓶和吃了一半的零食错落地放在一起,几本大小不一的杂志叠在它们旁边。公爵小姐背对大门坐在电脑桌前的旋转靠背椅上,正在触感键盘上敲打着什么。
"艾玛,是我的快递来了吗?"穆賽娅头也不回地问道。
"是的,小姐,您的快递到了。"公爵捏着嗓子,伪装女声道。
公爵小姐推开触感键盘,坐在椅子上旋转半圈,朝向公爵:"爸爸,你怎么回来了?"她的口气里没有与父亲重逢的喜悦,反而有些责怪的味道,像是在说"我吩咐了不许打扰你怎么还进来"一样。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公爵大人说,"咱们父女俩快半年没见面了,你就这么迎接爸爸?"
"那我该怎么说?'哦爸爸你终于回来了,人家好开心哦!'这样?"穆賽娅扬起眉毛,"得了吧,你三天两头不回家,一回家肯定没好事。上上次是恐怖的刺客暗杀了莱雅,上次是索瑞亲王和女王陛下闹翻了,这次又怎么啦?"
公爵大人转过身:"既然这么不欢迎我,那我还是离开好了,我本来准备了给你的生日礼物,如今看来还是退给商店好了。"他耍了个心眼,心想穆賽娅肯定会改变态度,求着他留下。
谁知道公爵小姐翘起二郎腿,嘴巴一咧:"退掉就退掉,我还不稀罕呢!"
最后公爵大人败下阵来。他自认为智谋和手腕能凌驾宇宙中的任何人,惟独会败在女儿手里。"好吧好吧,算我输了。"他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盒子上系着银色的缎带,上面还挂了一个金色的小牌子,写着"祝穆賽娅生日快乐,爱你的爸爸"。
"哦,上主啊,这是什么?"公爵小姐惊讶地接过盒子,拆开缎带,盒中衬着红色的天鹅绒,里面放着一枚泪滴型的挂坠,挂坠上纹着复杂的图腾,仔细一看,原来那图腾是融化红宝石后凝塑而成的,在天鹅绒的映衬下泛着高贵神秘的光彩。
"这是'血色之泪'!和动画里的一模一样!"穆賽娅双眼闪闪发亮,"天哪,官方的周边都没这么逼真!爸爸你是从哪儿弄到的!"
"让人专门定做的。我听管家说你喜欢这个动画,一直很想要个一模一样的挂坠。"
"哦,上主啊。"穆賽娅搂住父亲的肩膀,"爸爸我太爱你了!"
公爵无奈的微笑。只有在这个时候穆賽娅才会表现得像个乖巧的女儿。他拍拍女孩的脑袋:"虽然还有一个多星期,不过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你不留下来和我一起过生日吗?"穆賽娅问。
"不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公爵抱歉地看着女儿,"你恐怕也不能留在帝都过生日了。今天就开始收拾东西,在周五前你要启程回领地去。"
"为什么?"穆賽娅不满地问,"为什么要回领地?我才不要走呢!而且我还有这么多东西留在枫馆……"
"听话,我的孩子。"公爵柔声说,"这也是为了你好。在不久的将来……"他的目光穿过女儿的肩膀,穿过全息电脑屏幕,穿过书房的窗户,穿过枫馆高大的变种枫树的枝桠,穿过帝都秋日的蓝天白云,一直望向大气层外的无垠星空。"这里会变得非常危险。到处都会变得非常危险。我得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发生什么事了,爸爸?"
公爵收回目光。"不,没什么大事。"他说,"赶快开始收拾东西吧,尽量轻装简从。只不过回领地住一段时间而已,又不是不会来。艾玛和加恩会照看你的收藏品的。等你回来,我保证它们上面一点儿灰尘都不会落。"
第三十三章
胡安娜·拜格雷尔嘴巴大张,呆愣地看着整备舱里的银白色机体:"雷欧,这是什么?"
"船长,几天没见你的视力就下降到这种程度了吗?"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是一架'吟游诗人'。"
缇忒拉站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包开了封的薯片,但她半天也没吃下去。"船长,你骗人。"她盯着机体说,"你说我们买不起'吟游诗人'的。"
"不是我说的,是莫塔夫人说的。"胡安娜从她手里抓出一把薯片,塞进自己嘴里,"而且它……也不是我买的!"
雷欧纳德抄着双手,蹲在机体上面,指挥一群小机器人把拆下来的驾驶座装回去。"事实上它也不是买来的。"
"那怎么来的?"胡安娜惊恐地望向雷欧,"你在新威尼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我们本来就是海盗吧!不管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都很正常吧!"
胡安娜的眼睛里闪着激动的泪花:"那……那到底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
"拉格朗日绑架了一个人质,这是人质的赎金。"
女海盗抽了抽鼻子:"真的吗?拉格朗日已经学会绑架人质了?还弄回来一架'吟游诗人'?"她的心情变得像看见小鸟学会飞翔的母鸟一样,感动与喜悦顿时交织在心头,"我要涨他薪水,雷欧!"
"我会替你转告莫塔夫人的。"
"那我现在能驾驶一下'吟游诗人'吗?"
"门都没有。"飞船正在以近光速驶离拉拉吉星系,这个时候开飞机出去闲逛等同于送死。
胡安娜伤心地又从缇忒拉手里抓了一把薯片。
"先不提驾驶,能让我摸摸它吗?"缇忒拉问,"或者进座舱里坐一小会儿?"
"想都别想。"缇忒拉的专长是在驾驶战机的时候顺便把战机解体。而且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女机师也想吃一口薯片消解郁闷,却发现最后一口薯片早就不知何时被胡安娜无声无息地夺走了。她瞪着船长,好像对方是她的杀父仇人一般,"吟游诗人"瞬间就被抛诸脑后。
见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缇忒拉的两位善于察言观色的兄长立刻上前拉开了两人。"船长你的狗需要你去陪它散步。""缇忒拉我昨天买回来一包新威尼斯特产海苔,可好吃了。"
四个人离开后,整备舱安静了下来。电梯门悄声关闭,缇忒拉中气十足的"我已经吃腻海苔了!而且我给它起好了名字,叫'娜莎'怎么样"的喊声被突然隔断,只剩下机器人敲打驾驶座底座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舱房里。
阿洛伊斯和伊布·笛卡尔一直躲在一架戈多二式后面,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卷入疯狂女性们的战斗力。现在他们俩总算松了口气。
伊布用手肘戳了戳阿洛伊斯:"嘿,你听见了吗,船长要给你加薪!你是不是该请个客?"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得先等她把上个月的薪水发给我才行啊。"阿洛伊斯毫无压力地耸了耸肩。
标准历1416年6月17日,结束了维修的暗夜仕女号在新威尼斯船只修理厂负责人的咒骂("一个人工智能竟然敢跟我讨价还价!竟然还真的说服我了!干!")中离港,以近光速驶离拉拉吉星系后进入跃迁状态,跃迁的方向是帝国边境与自由城邦星群交界处的双星星系瑞里埃。瑞里埃是闻名帝国的瑰丽奇景,双星之一正处于红巨星阶段,它膨胀收缩的搏动向宇宙空间抛射出大量物质,形成了一片美丽的星云,泛着亮橙色和暗红色的明光,在光学显示器上就如同一片圆环状的深红火焰。因此也有人称它为"烈焰双星"。
"烈焰双星"闻名遐迩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里是帝国、联邦和自由城邦的边境,也是三者来往的通商要道,而有一个可恶的、凶残的、有着烈焰般红发的女海盗和她的同党就盘踞在这里,虎视眈眈地垂涎来往商船,一旦发现适合的目标会如饿狼般扑上去,劫掠商船以及其上的货物,绑架船上人员,向商船所属的公司提出要挟,收取赎金。这个可恶的海盗就是胡安娜·拜格雷尔。帝国和联邦不止一次想出兵剿匪,却因为他们忙着跟彼此打仗而无暇他顾,自由城邦又无法集结强力的军队,况且"烈焰双星"周围布满了不稳定的磁场漩涡和第一次银河战争时代所留下的机雷,只有熟悉地形的地头蛇们才敢大胆出入。贸然闯进"烈焰双星"周围无疑是死路一条。因此海盗们越发猖狂起来。
"猖狂到敢闯进监狱星劫狱?"
达雷斯·贝叶斯少将坐在舰桥的指挥座上,套着雪白手套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座椅扶手。他面前正展开了一副全息星图,中央有一片星域被少将标成了红色。事实上就算他不标,那片星域也已经很红了。
少将的副官约翰·莱布尼茨闻言不禁全身一僵,不知该如何作答。少将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副官心想。有时候他对胡安娜·拜格雷尔的战术推崇至极,几乎把她当做谋略的典范,有时候又对她深恶痛绝,恨不得亲手斩下她的首级。现在少将心里到底是在推崇她呢,还是在憎恶她呢?约翰·莱布尼茨揣测了半天也没得出结论。
少将也没指望他能得出什么结论。"下令全部舰队航向'烈焰双星'。"达雷斯说,"那个邪恶的海盗肯定回老巢去休养了。"
"去'烈焰双星'?"约翰·莱布尼茨难以置信地问,"可是那里……我是说阁下,那里非常危险,遍布……"
"遍布诡异的磁力漩涡和至今也无法扫除的旧时代机雷是吧?"少将替他说完了后半段话,"比这些东西更危险的地方我都去过。况且这事也不能一直拖着,否则帝国必将声誉扫地。不能让这些小虫子破坏帝国的和平。"他右手一挥,关闭了星图,"我们将来还要做惊天动地的大事,就用胡安娜·拜格雷尔的血来为我祭旗吧!"
"是!"副官挺起胸膛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向您汇报!"
"说。"
副官清了清嗓子,声音低了下来:"吉尔伯特·高斯上校最近的情绪不太正常。"
"他怎么了?"吉尔伯特·高斯是一位出身上流贵族的军官,靠家族的荫庇谋得了现在的职位,有传言说他是索瑞亲王众多私生子中的一个,对此达雷斯少将虽然表面上嗤之以鼻,告诫下属不得非议诽谤他人,心里却暗暗对高斯上校带上了敌意。达雷斯身负皇族血统,而且几乎可以说是被女王陛下抚养长大的,对于在外面沾花惹草的亲王殿下和他的私生子女们自然没有多少好感。
"高斯上校前天在公开场合指责您畏缩怯战,不敢同海盗们一决胜负。"副官边说边狐疑地望向四周,好像他的话会被谁听取一样,"他还说,如果他是舰队指挥官,那么胡安娜的人头早就被当做礼物呈给女王陛下了。"
"哦?这可真是有意思。"达雷斯的嘴唇弯起,"既然高斯上校有如此雄心壮志,那么和那位'疯女王'交战的时候,就让他去打前锋吧!"
第三十四章
在烈焰双星赤红色的焰环中,有一颗名为米兰图的小行星,它只有四分之一古地球大小,位于双星引力拉格朗日点上,以极缓慢的速度自转着。它有稀薄的大气层,其中氢和氦的含量较高。一般来说这类小行星并不适合人类居住,但由于它的地层中富含金属矿,因此殖民者们在此建立了矿井,制造出适宜人类生存的人工大气层和生态圈,以及供运输矿石的飞船来往的宇宙港。
第一次银河战争时期,殖民者们撤离了米兰图。后来的黑暗岁月里,这颗火焰之环中的宝石被人们遗忘在了时光中。科技衰落,文明倒退,直到第一批地球遗民带着失落的科技降临"不坠之星"后,殖民地的人们才自黑暗中看见曙光。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千四百年,叛出联邦军,易帜为宇宙海盗的胡安娜·拜格雷尔舰队来到了这里。他们发现废弃的基地一旦重启能源后还能继续运作,四十八小时内人工大气层便充满了基地的天空,生态圈也开始恢复,各类动植物通过电脑自动克隆而陆续复苏,甚至连废弃了千年的矿井也开始重新工作,机械依照古老殖民者们设定的程序将一吨吨矿石自岩层运上地面。一切都井然有序,仿佛基地只是小憩了片刻,而不是荒废了千年。
胡安娜当即决定将米兰图作为海盗舰队的基地。经过一番改造和扩建后,基地俨然变成了一座小城镇,包括海盗和家属们,以及海盗团后备人员在内,有近千的人口规模。几乎每周都有贩卖武器和收购赃物的黑市商船来往于米兰图宇宙港。在"生意"淡季的时候,基地便开启矿井,依靠出售矿石为生,数年下来竟也有不少积累。
女海盗头子回归烈焰双星时刚好是淡季的末尾。暗夜仕女号在红巨星深红色光芒的照耀中同今年最后一艘收购矿石的商船擦肩而过。商船向暗夜仕女号发出一条讯息:"这不是疯女王吗?还以为你死在赫卡提了呢!"
"什么?老海威的商队就是这么对我的归来表示欢迎的吗?"胡安娜做在指挥席上,不悦地同雷欧说,"替我骂他!"
"遵命,船长!"恪尽职守的人工智能向商船发出一条回信:"干!"
商船立刻如脱兔般逃离了暗夜仕女号。
"哦,船长,看看你干的好事。"雷欧责怪道,"你把老海威吓跑了,明年他说不定不来买我们的矿石了。"
"明明是你吓跑他的好不好!"胡安娜恨不得抡起指挥席砸向人工智能。幸好底座足够结实才避免了一场惨剧的发生。
"各位亲爱的船员兄弟姐妹们,小淑女即将在五分钟后靠港,一大群人正在港口欢迎我们。快点结束你们手头的工作,带上给家人朋友买的礼物,摆出热泪盈眶的表情!咱们回家啦!"
雷欧纳德的全船广播结束后,食堂里爆发出一阵欢呼。伊布·笛卡尔高兴得差点把餐叉戳进阿洛伊斯的鼻孔里。
"抱歉弟兄!"伊布扔掉餐叉,改用挥舞起餐巾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
"我们要到米兰图了吗?"阿洛伊斯冷静地叉起一块马铃薯送进嘴里。
"没错!米兰图!我们的基地!我们回家啦!"伊布活像被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阿洛伊斯瞟了一眼旁边的约书亚,确定对方没有偷自己盘里肉类的企图后问道:"你的家人也都在米兰图吗?"
伊布左手擦去自己因激动而溢出的泪花,右手猛拍阿洛伊斯的后背,差点让后者把刚刚吞下去的马铃薯吐出来。"当然!"机械师声音哽咽,"不在米兰图还能在哪儿呢!"
所以当阿洛伊斯走下飞船时看到和伊布拥抱的"家人"后,他开始炫耀自己嘴巴大。约书亚嘴巴紧闭,炫耀起自己眼睛大。蜷在他脖子上的猫皮围脖薛定谔则同时炫耀起两者来。
"我向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机械老师马克西姆,大家一般都喊他的绰号'蜘蛛'。"伊布蹦蹦跳跳地指着两人一猫,"他们是船长新招进来的同伴,约书亚·普朗克和阿洛伊斯·拉格朗日,以及他们的宠物薛定谔。"
"欢迎来到米兰图,新人和新猫!你们的表情可真不错!"马克西姆声音清亮,他同时握住了约书亚、阿洛伊斯的手和薛定谔的爪子,友善地摇了摇。说"同时"是因为,他的双手是两条机械义肢,而在他的肩膀上还长着两对机械手。加上双腿,马克西姆一共有"八肢",难怪大家都叫他"蜘蛛"。
"别露出那种表情嘛阿洛伊斯。"伊布看起来有些受伤,"蜘蛛从前因为事故失去了双手,为了更好地修理机械,才给自己装上六条机械臂的。他是舰队里最棒的机械师。"
阿洛伊斯僵硬地点了点头。
"没关系,伊布。"蜘蛛马克西姆微笑,如果忽略他的六条手臂,那么他看起来就像个文静知性的读书人,而不是整日与机械为伍、挥汗如雨的技师,"我最喜欢看到他们这种表情了。真带劲!"
阿洛伊斯同约书亚默默对视,无声地说道:米兰图太可怕了!我想滚回赫卡提,真的!
后者了然颔首,为了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还特意狠掐了脖子上的黑猫一把。黑猫发出一声惨叫,约书亚这才认命地叹了口气。
胡安娜船长一下飞船就陷入了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里,她所受到的热烈欢迎更甚于当初回到暗夜仕女号时。这回她不得不揍翻了几个人才从人们的怀抱中脱身,艰难地爬上一辆运输车,高举起双手。一般船长做出这个动作就表明她有重大事情宣布。于是沸腾的人群立即噤声,方才热闹得像集市一样的宇宙港瞬间肃静,尽千双眼睛齐齐望向红发女海盗。
"我的同伴们,"船长用这样的称谓起头,"前不久因为我自己的愚蠢失误,而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
人群轰然大笑。有人高声道:"没关系船长,我们早习惯了!"这话得到了许多附和。
胡安娜又说:"虽然如此,大家还是冒着危险来救我……你们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又是一阵欢呼。"还有姐妹!"几个姑娘在人群里大喊。
"还有姐妹。"船长点头,"现在,我们,暗夜仕女号终于回到米兰图了。我们回家了!"
掌声、欢呼和尖叫顷刻间淹没了米兰图的天空。这盛大场面丝毫不逊于银河歌姬的演唱会。阿洛伊斯心想。
为了让人们安静,胡安娜再次举起了手。
"在这里,我要向诸位隆重介绍两位新同伴,我在赫卡提认识的狱友,"胡安娜在茫茫人丛中敏锐地指出阿洛伊斯和约书亚的位置,"杀手悼亡人——约书亚·普朗克,以及他的家属——阿洛伊斯·拉格朗日,同时也是暗夜仕女号的第四位飞行机师!"
人群灼灼的目光转向两人。阿洛伊斯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求助地望向约书亚。杀手淡定地冲人们举起右手,好像领导视察一样慎重地环顾四周,点了点头。
"啊哈,两个S级通缉犯。"蜘蛛说,"米兰图的人均通缉赏金额又提高了不少,真是可喜可贺。"
……这种事情明明一点也不值得高兴啊!阿洛伊斯沧桑地想。
第三十五章
"蜘蛛,'寒夜之梦'号现在能起航吗?"胡安娜走进米兰图宇宙港指挥塔,皮靴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蜘蛛马克西姆跟在她身后:"寒夜之梦?您不是已经有了暗夜仕女号了吗?"
"过几天我得去帝都办些事。乘暗夜仕女号不太方便。"
黑色的小淑女是胡安娜·拜格雷尔的座驾,这事在银河系已经人尽皆知了。就算不去辨认飞船的编号和名称,光是那比黑夜更黑暗的外表就足以昭示她的身份。乘坐她去帝都办事,无异于在身上挂一块"我是胡安娜"的牌子冲进警察局。
在胡安娜得到暗夜仕女号前,她的旗舰是寒夜之梦号,那是艘拥有冰蓝色外壳的驱逐舰,在当时是一艘性能优良的飞船,虽然各方面都比不上新雅典制造的暗夜仕女号。在从联邦军撤退的时候,暗夜之梦号受到炮击,毁损严重,后来米兰图的机械师们修好了她,但自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起航过。
"您真的要搭乘寒夜之梦号?"
"当然。马上开始检查她的系统,把雷欧的数据备份到船上的电脑里,运送足够的补给。这次的任务十分危险,我得花点时间敲定船员名单。"
"您要带多少人?"蜘蛛问,这关系到要往船上运多少补给。
"尽量少。不超过二十个。"胡安娜登上升降梯,往指挥塔高处去,"到时候还得拜托你照顾我的狗。"
"哦。"蜘蛛目送她越升越高,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遗憾,"这么说不用带狗粮了?"
缇忒拉嚼着口香糖,漫不经心地打开房门,回头朝阿洛伊斯比了个手势:"你们今后就住这儿了。"
"海盗团还分配住房?这待遇未免也太好了!"阿洛伊斯打量着这栋两层的金属质房屋,它的面积不大,加上后院和阳台大约有一百五十平方米,一楼是起居室和厨房,二楼是卧室,陈设简单至极,考虑到米兰图的人工重力只有四分之三个G,还可能会因为各种各种的原因关闭重力网格,因此简单的陈设反而更加安全。
他踌躇了半天,不敢进去,只能向缇忒拉抛去质询的目光。"如果你想露宿街头也可以。"女机师鼓着腮帮子道。
约书亚耸了耸肩,大步走进屋里,将手里的行李随意往地上一扔。"我和阿洛伊斯住在一起?"他试了试楼梯的稳固程度,随即向二楼走去。
"船长说家属们就要住在一起,而且这样还能节约资源不是吗?"缇忒拉把阿洛伊斯推进门内,夸张地朝他们弯下腰,"我和老哥就住在对面,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们。"她挑起嘴角,关上了门。
阿洛伊斯检查了一下门锁,确定从外面是无法打开的。这地方可太棒了!他心里美滋滋地想。和约书亚住在一起!每天同吃同睡同起同卧,简直就像新婚燕尔的那什么什么一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约书亚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卧室有两间,你就放下执念安心睡觉吧。"
……这该死的破房子是谁设计的!可恶!
之后的一个小时他们一直忙着收拾东西,中途有不少邻居前来拜访,他们一部分是暗夜仕女号上的同事,一部分则素未谋面,应该是留守米兰图的舰队成员。其中最让阿洛伊斯印象深刻的是厨师西莉亚。她端着一盘香喷喷、金灿灿的烤鱼敲开了阿洛伊斯的家门。
"欢迎来到米兰图。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送给你们的猫尝尝。"漂亮姑娘笑着把烤鱼递给欲哭无泪的青年,不忘补充了一句:"千万别偷吃哦!"
"你相信吗,约书亚?这年头猫吃的比人都好!"当天夜里,阿洛伊斯坐在阳台上向约书亚抱怨。米兰图的自转速度极其缓慢,一个行星日相当于四个标准日,因此夜晚也是标准时间的四倍(对于常年生活在宇宙空间的人来说,在这种行星时和标准时差别太大的地方,调时差基本没有意义。所以米兰图的人们干脆放弃了依照昼夜作息的习惯),两个标准日。在这里,白昼和夜晚并没有什么差别,因为即使在夜晚,红巨星喷发出的宇宙物质也会掠过夜空,留下红色的明亮轨迹,仿佛淌过星空的一条血河。而另一颗恒星则是主宰夜空的王者,亮度远远超过别的星辰,如同王冠上最明亮的那一颗宝石。
米兰图的夜晚不需要灯火,星辰的光辉永远照耀着这颗星球。
约书亚看了薛定谔一眼,后者正享用厨师姐姐赠给它的美味佳肴。"哦,我当然相信。"他从黑猫的盘子里抓起一条鱼,塞进自己嘴里,"所以我们要努力改变现状。"
"喵!"薛定谔发出愤怒的嚎叫,尾巴上的毛根根竖立。约书亚瞪了它一眼,黑猫立刻垂下尾巴,乖乖低头吃鱼,一声也不敢吭。
"看见了吗?"杀手得意说,"这就是宇宙的法则,弱肉强食。"
"跟猫抢东西吃而已,瞧你出息的。"阿洛伊斯的声音低了下去。米兰图的红色星辉洒在杀手的头发上,让他整个人泛起了一种暗紫色的光,如同一名从仙境里走出来的精灵,既梦幻又不真实。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阿洛伊斯怀疑起面前的约书亚真的是个幻影。他伸出手,轻抚杀手的银发,感受那丝绸般的柔顺,接着吻了吻对方的脸颊。嘴唇感受到了皮肤的温度,阿洛伊斯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面前的约书亚是真真实实的。
"怎么了?"约书亚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他回吻阿洛伊斯,情不自禁地渐渐深入。自从他在新威尼斯表白心迹以来,两个人的关系无形中亲密了很多,不仅平时几乎形影不离,就连亲热的次数也明显增加。虽然两个人谁也没插过谁,约书亚也从来不曾在阿洛伊斯的房间留宿,但他觉得现在的情况就是恋人间最亲密最自然的状态了。他不想更近一步,也不敢更近一步,就像手捧一件精致而脆弱的工艺品一样,生怕稍稍一用力就把它弄坏了。
热情的亲吻很快让两个人都兴奋了起来。阿洛伊斯急不可耐地开始解开约书亚的裤子。
"别在这里。"约书亚靠在阳台栏杆上,"会被别人看见。"缇忒拉一家就住在对面呢!
"不会的。我问过伊布了,房屋周围有光学迷彩,外面看不见的。"阿洛伊斯跪在地上,扯下约书亚的内裤,将他已经勃发的欲望含进嘴里。
温热的口腔和灵巧的舌头让约书亚舒服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他一低头就能看见阿洛伊斯吞吐自己分身的样子,青年的表情如此专注,仿佛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这不禁令约书亚心里产生了一种愧疚感。说实话,他非常喜欢深喉的感觉,那种炽热和紧致的触感能让他的快感刹那间到达顶峰。但是他自己却很讨厌为他人口交,所以至今一次也没给阿洛伊斯做过。虽然阿洛伊斯表示不在意这些,但约书亚心里还是非常难受,好像亏欠了什么似的。
下身传来的快感越来越强烈。差不多是时候了。阿洛伊斯一边含住约书亚的性器,一边伸手进入自己的裤底,开始撸动自己的东西。
杀手轻轻按住他的后脑。"我要射了。"他低声道,接着浅浅的抽插了几下,尽数射在阿洛伊斯口中。青年眯着眼睛,咽下了所有液体,快速地套弄,不久也泄了出来。
高潮之后,两个人面对面,相顾无言。薛定谔早就自觉地叼着一条鱼溜回屋子里,不去看这种限制级场面。
米兰图的星空下一片寂静,恒星的灿烂光辉洒在小小的阳台上。借着星光,约书亚看见了阿洛伊斯脸上的潮红,还有那双格外湛蓝的眸子。他在青年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一片蓝色中的自己。
"晚上很冷的,回屋里吧。"约书亚移开目光。
"嗯。"
阿洛伊斯扭动着从地上爬起来,金属地面既硬且冷,他有跪得太久了,膝盖一时间酸痛不已,导致他摇晃了好几下也没站稳。
"腿疼?"
"嗯。"阿洛伊斯点头,委屈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约书亚打横抱起。
"干什么?"他有些惊讶。
"送你回房间。"
约书亚的确回了房间,但不是阿洛伊斯的,而是他自己的卧室。他将怀里的青年扔到床上,拉开窗帘,让星光照进屋子里,接着脱去外衣。
"别误会。"他钻进被子里,对一脸期待的阿洛伊斯命令道,"闭上眼睛乖乖睡觉。不准想那些有的没的。"
"我们一起睡?"青年又惊又喜。
约书亚搂住他的肩膀。"一起睡。"
"你……你不害怕吗?"
"我不是正在努力克服吗!"杀手有些恼羞成怒地把阿洛伊斯的脑袋按进怀里。但是后者很不老实地挣脱了,"要开盏灯吗?"他问。约书亚一向有睡觉时留一盏灯的习惯。
"不用了。星光很明亮。"
有些太明亮了。阿洛伊斯钻进杀手的怀中,紧闭双眼,让自己陷入黑暗里。他尽力平复自己激动的心跳,思绪早就飞扬了起来。记得他们刚见面那会儿,即使亲一下约书亚都会生气。谁能想到他们现在竟然能同床共枕,还是约书亚主动要求的!
心里越发雀跃起来。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里飞过,阿洛伊斯觉得疲倦极了,不久就真的睡了过去。
听见怀里传来平稳的呼吸,约书亚也平静了下来。多年来他习惯了一个人独处,倘若和别人同处一室,他肯定会失眠。他常常在半夜被过去的噩梦所惊醒,甚至必须在枕头下放一把枪才能安稳入睡。
跟我当室友肯定是一种折磨。约书亚心想,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但是现在阿洛伊斯已经进入了梦乡,杀手知道这不是伪装出来的。他逼迫自己闭眼睡觉,却无法如愿以偿。几个小时过去了,约书亚仍然一丝睡意都没有。
阿洛伊斯在梦中翻了个身。于是杀手小心翼翼地换了个姿势,将青年搂得更紧。怀抱里的躯体温暖极了,像是要将他身心都融化。这种感觉非常奇特,柔软又甜美,自从他离开古地球的阳光后,就再也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
像有光在照耀。像有火在燃烧。
当夜空的主宰之星移到天顶中央时,约书亚终于耐不住困意,沉沉睡去了。如以往的每一个夜晚,他做了梦。但是这次他没有梦到古地球的研究室,没有梦到和凯斯特的离别,没有梦到宇宙中黑暗的旅程,也没有梦到在便雅悯星绝望的日日夜夜。
当意识到这是在做梦的时候,约书亚发现自己正站在赫卡提监狱的牢房里。对了,这是他和阿洛伊斯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当时如果旁边正好有一块砖头,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拿起来,拍死面前这白日宣淫的家伙。
然而这是在梦里。约书亚看见阿洛伊斯正吊儿郎当地坐在床上。"这都怪你,约书亚·普朗克。"他责怪道,"都怪你太美了,让我起了邪念。"
虽然他这么说着,但是那双眼睛却并不邪恶,也丝毫不污浊。在约书亚所见过的人当中,没有一个人拥有这么清澈的眼睛。
澄澈、湛蓝,像古地球的天空和海洋。
在他的眼睛里,约书亚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只有短短一秒。但是他承认,就在这一秒钟里,他无可救药地动心了。
第三十六章
脸上很痒。
还很湿,有微弱的刺痛感。
有什么东西在舔他的脸。这家伙的舌头上长着倒刺,粗糙极了。该死,别舔了,他又不好吃!
约书亚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薛定谔毛茸茸的大脸,胡子一颤一颤,琥珀色的眼睛里,瞳仁呈椭圆形,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珠,让黑猫显得纯洁又无辜。
杀手看了看窗外,夜空的主宰之星已经移过了天顶,现在大约是标准时上午九点。依照平时的作息时间,他显然睡过头了。"你是在叫我起床吗?"他低头问薛定谔。
"喵。"黑猫叫了一声,转身跳下床,一溜小跑出了门。
杀手呆愣了几秒,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的怀中空空荡荡的,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阿洛伊斯呢?阿洛伊斯去哪儿了?!闭眼之前明明还躺在他怀里,怎么一睁开眼睛就不见了!
约书亚急忙跳下床,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匆忙下了楼。一楼的起居室里没有人,薛定谔的黑色尾巴在厨房的门缝里闪现了一下,门里则传来了煎炸食物的响声。
他"砰"的一声推开厨房门,把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上主啊,吓死我了。"阿洛伊斯回过头说了一句。他身穿一件米黄色的围裙,正要把两只鸡蛋敲碎,"你起床了?"他用怀疑的眼色看了看约书亚乱糟糟的头发和衣服。
"嗯。"看见阿洛伊斯还好好的站在这里,约书亚松了口气。方才的慌张神情全部收敛,分毫没有表露在脸上。"我睡过头了。"他说。
"哦,我也是。"阿洛伊斯把鸡蛋下到煎锅里,熟练地掂起锅来。"昨晚睡的好吗?"这么问的时候他有些脸红。幸好是背对着约书亚,他什么也看不见。
"嗯。"杀手回答,"我梦见你了。"
阿洛伊斯的手一抖,差点没把煎蛋抛出去。幸好他是背对着约书亚的!青年再一次心想,设计这房子的人考虑的可真周到!
一旁橱柜上的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薛定谔绕着炉子转来转去,好像知道加热完毕了一样,不停挠着炉门。
"让一边儿去!"阿洛伊斯把猫轰开,打开微波炉,从里面取出昨天的那一盘烤鱼。香气扑鼻,薛定谔的眼睛都直了。阿洛伊斯把盘子放到厨房的一角,黑猫立刻扑了过去,大啖起鱼肉来。
照顾好猫,他匆匆回到煎锅前。"你去起居室等着吧,早餐马上就好。"他对约书亚说。
"你还会做饭?"杀手靠在厨房的门框上,饶有兴味地看着忙碌的青年。
"废话,煎个鸡蛋而已,谁都会吧!"
"我就不会。"
阿洛伊斯白了他一眼。
"你穿围裙的样子真好看。"约书亚的唇角浮起温暖的笑意,"不过你穿宇航服的时候更好看。"
这是他发自真心的感慨。机师们的宇航服是贴身的款式,耐高温高寒的韧性材料将阿洛伊斯从头到脚的线条勾勒得一览无余,尤其是腰线那恰到好处的弧度,总令人浮想联翩。
阿洛伊斯红着脸反驳:"我脱掉更好看!"
"啊,你的蛋要焦了。"
"……干!"
于是当天的早餐就是两枚焦糊的煎蛋。作为给约书亚亲手做的第一顿饭,真是再糟糕不过了,阿洛伊斯绝望的想。
"呸!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胡安娜瞪了一眼呜咽的巴普洛夫,后者因为离开了厨师西莉亚的美味料理,正对面前的一盆狗饼干表示强烈抗议。餐厅女招待给船长端来抹茶蛋糕,然后转身丢了一小根香肠给大狗。
"别总是喂它,它会长胖的!"
"船长,这话应该用来自我告诫。"
"哼!"胡安娜埋头吃起蛋糕,选择性忽略一餐厅人无奈的微笑。
雷欧纳德的影像出现在她对面,人工智能今天换了身白色的长袍,看起来活像教堂里的牧师。"日安,船长。"他双手拢在袖中。
胡安娜看了一眼窗外黑沉沉的天空,不太理解人工智能所谓的"日"在哪里。大概他们这种活在虚拟世界里的生命永远只能靠标准时计算时间吧。她怜悯地想。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雷欧托着腮道,"一艘隶属道蓝公司的商船运送一批宝石前往自由城邦,从距离烈焰双星约一光年的地方路过。"
"这种事情还需要请示吗?"胡安娜丢下餐叉,"兄弟们抄家伙上啊!"
"打劫?怎么打?"
标准时上午10点20分,阿洛伊斯正在研究家务机器人的用法,约书亚被他支使去洗碗,突然缇忒拉破门而入,大声嚷嚷道:"快走,小伙子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帝国军打来了吗?"阿洛伊斯把手里的说明书塞进机器人肚子里。
"是我们要去打劫了!"
于是两个人不由分说被拖出家门,迎着基地的警报声走向宇宙港。暗夜仕女号刚刚泊入港口不到一天,就必须再度起航。
"打劫这种事情就跟吃饭一样,你劫一次就全都会了。"缇忒拉和阿洛伊斯登上整备舱,约书亚则去往另一个方向,他被分到先遣队里。
忙不迭地更换宇航服之后,阿洛伊斯仍然一头雾水。"我还是不明白该怎么打劫。"
"那我再说的明白些。"缇忒拉爬进她的爱机"芙兰","一切行动听指挥。"
这倒是够简明扼要。军校的老师们也是这么教的。阿洛伊斯钻进"朵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这么叫了)里,启动系统。
负责指挥的胡安娜船长认为打劫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比打仗容易多了,即使面对拥有重型火器的飞船也是一样。她的计划更简单:首先,暗夜仕女号跃迁,到达商船附近;其次,战机出动,摧毁商船的光束炮;再次,先遣队登上商船,靠武力威胁船员,雷欧纳德取得商船系统控制权;最后,拖着战利品和俘虏回家。
当然,她是不会简单地把计划告诉别人的,在舰桥里胡安娜永远冷静沉着,下达一个又一个命令,这让许多人误以为她肯定在思索复杂的战术。
暗夜仕女号结束跃迁,雷达上出现了商船的踪迹。它们离的并不远,如果暗夜仕女号全速前进,十分钟之内就能赶上。"不要表明身份。"胡安娜道,"战机出动,摧毁商船的攻击系统!"
控制台将她的命令忠实传达给四位机师。阿洛伊斯带上宇航服的头盔,调出操控面板。驾驶舱微微震动起来,这是弹射系统开启的前兆。他拉起操纵杆,低声道:"朵露(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全身飘过一阵恶寒),阿洛伊斯·拉格朗日,出击!"
战机被弹射进太空中。
第三十七章
经过多次训练,阿洛伊斯早已寻回了驾驶战机的感觉。进入太空后他迅速调整平衡,在雷达上找到了另外三个同伴:丽兹、蕾切和芙兰。
"丽兹呼叫朵露,听到请回答。"扬声器里传来丽兹的驾驶者,缇忒拉的大哥厄洛尔的声音。
"朵露收到。"阿洛伊斯忍着从脊背上蹿出的恶寒念出这个名字。
"组成1号编队。"
"明白。"
四架战机组成菱形方阵,由芙兰做前锋,蕾切和丽兹在侧翼援护,朵露压阵。这个编队是雷欧综合数次训练结果后得出的成果:缇忒拉喜欢不按常理出牌,她做前锋可以最大程度扰乱敌人的视线;厄洛尔和乌狄诺兄弟宛如有心电感应般的契合可以让他们互相支援,而"较为稳重"的阿洛伊斯既能作为主攻,又能顺便收拾前面三个人留下的烂摊子。
"能遇见拉格朗日真是太好了!有了他,拜格雷尔海盗舰队一定能迎来光明的未来!"雷欧在自己的日志中这么写道。不小心看见了日志内容的阿洛伊斯禁不住深深怀疑起海盗舰队到底有着怎样黑暗的过去。
"敌方的主炮开始填充能源了!当心!执行B战术!"厄洛尔指挥道。芙兰和朵露分别朝上下方散开,丽兹和蕾切之间的距离拉大,四架战机构成了四面体的四个顶点,朝商船逼近。
阿洛伊斯一眼就看出那艘商船是用军舰改造的,搭载了重型光束炮和导弹发射器,道蓝公司不愧是帝国最大的珠宝原石供应商,财大气粗到不惜一切代价保卫自己的货物。
可惜他们对上的是宇宙里最疯狂的海盗。
商船的主炮开始填充能源,副炮不断射出致命的光束,飞船侧翼下的导弹发射装置也打开了,数百枚导弹倾巢而出,如席卷大地的蝗虫一般朝四人袭来。
阿洛伊斯开启了防御力场,在导弹和光束的丛林间敏捷穿行。前方的缇忒拉像幽灵一样时隐时现,一会儿出现在左边,一会儿又从右边冒出来。他实在搞不懂这姑娘要做什么。想必敌人比他更加一头雾水。厄洛尔和乌狄诺兄弟彼此掩护,绕着螺旋形的圈,以完美的防御突破了导弹群。
托他们三人的福,前方的道路被清出来了。阿洛伊斯平稳地前进。幸好商船没有自己的战机,不然肯定会棘手许多。他按下发射键,射出两枚穿甲弹,目标是商船的左侧翼。其中一枚在接近船体前就被光束击落,另外一枚正中目标,在左侧翼下方爆炸。明亮的光芒很快消失,阿洛伊斯吃惊地看到商船的外壳下竟然加装了一层装甲。普通的穿甲弹根本无法起作用。于是他拉起操纵杆,从商船的左舷掠过,抛下几枚鱼雷。它们在商船的外甲上爆炸,好像撞上了铜墙铁壁一般,收效微乎其微。
这种装甲除非是暗夜仕女号的主炮,否则没可能被击穿吧。阿洛伊斯轻点头盔边缘,开启对话装置,将所发现的状况报告给同伴们。
舰桥中的胡安娜烦躁地敲着指挥席扶手,心里迫不及待地要快点结束战斗,拖着战利品(宝石!)回去吃抹茶杏仁蛋糕。当然,在不知情的人们眼中,不停敲打扶手的动作代表船长正在殚精竭虑思索如何破除商船的防御。事实上胡安娜的心思连百分之一都没放在那上面。
"朝它的主炮射击。"女海盗命令道。
阿洛伊斯绕旋着飞向商船主炮,面前的屏幕上显示有高能量正在炮口聚集。"射击?怎么射?!"他冲麦克风吼道。
"你是男人,问我有个屁用?!"胡安娜吼回来。
海盗舰队黑暗的过去在这一刻真是展露无遗!!阿洛伊斯欲哭无泪地拉升机体,同其他三名机师汇合。
"朵露,我们负责引诱主炮射击。它射过一发之后你趁重新填充能源的时间进攻!"还是厄洛尔足够冷静。下达命令后,他同乌狄诺的蕾切一起环绕商船主炮飞翔。朵露和芙兰拉则在外围边躲避飞来的镭射光束和导弹,边伺机发动进攻。阿洛伊斯明白了厄洛尔的计划,这艘商船搭载的主炮是帝国产的MF711型,功率很大,一击足以将暗夜仕女号的一半烧成尘埃,但射击持续时间只有12秒。丽兹和蕾切负责作诱饵,吸引火力,而芙兰和朵露则从两个不同方向进攻,主炮的射击时间让它的扫射范围只有80度角,根本不足以将两架战机纳入射击范围。
"它的能源填充完毕了!"
驾驶舱里闪起了红灯,提醒阿洛伊斯即将有高能量接近。他轻盈地绕开炮口,在商船右舷盘旋。丽兹和蕾切如一对跳着芭蕾舞的舞伴,在主炮前掠过。主炮射击的刹那,他们又像同极互斥的磁铁一样迅速分开。
强光让阿洛伊斯一时间睁不开眼。他暗骂了一声,自己竟然忘记开启遮光系统了。不过现在想起来也迟了。他闭上眼睛,凭借脑海中的印象,从正上方接近主炮。默数12秒之后,他再度睁开眼睛,眼前布满了强光所留下的残像。但勉强能看见主炮的位置。他锁定主炮,按下发射键,数枚导弹朝着刚刚射击完尚未关闭的炮口飞去。同时,缇忒拉出现在他下方,也发射了三枚导弹。
导弹在主炮口关闭的刹那钻了进去,沿着产生高能量的线路一路轰炸到船体内部。
阿洛伊斯开启了遮光系统,在降低了亮度的屏幕上,看见主炮口冒出一朵火花,伴随着浓浓尘烟。可惜听不见声音,不然肯定很壮观。
失去了主炮的商船就像失去了武器的士兵一样,在海盗们的淫威之下只能簌簌发抖。胡安娜让雷欧接通了通讯频道,开始发表她的抢劫宣言:
"道蓝公司'银色琴弦'号上的诸君听好了,我们是宇宙海盗拜格雷尔舰队,我就是拜格雷尔本人。"她停了两秒钟,像在享受对方的震惊,虽然她完全看不见商船上发生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这么认为而已,"我们的要求很简单,放弃抵抗,交出飞船的控制权,由我们同贵公司的上层交涉,我们答应不伤害贵船船员,保证诸位的人身安全。如果同意,请立刻停止进攻,交出飞船控制权。如有反抗,我们将开始武力镇压。"
银色琴弦号很明显不愿同海盗妥协。副炮继续射出光束,同时引擎全功率启动,想要全速逃离可怕的海盗。然而在他们加速之前,载着先前队的太空梭便从主炮的残骸里烧融出了一条路。先遣队由海盗中最穷凶极恶的歹徒组成,他们一出太空梭便举着武器,杀向舰桥方向。约书亚也在其中,他一点儿没浪费手枪的能量匣,将镭射光准确无误地送进银色琴弦号船员的心脏和脑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看,那是杀手悼亡人!"接着原本还立志抵抗可恶海盗的船员们纷纷惊慌失措,丢盔卸甲地撤退。约书亚想了想,发现自己忘记把宇航服头盔的面罩调成不透明了,肯定是哪个眼尖的家伙看见了他的眼睛。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一个名字就能让敌人斗志全失,又何乐而不为呢?
很快,胡安娜便收到了银色琴弦号的投降信号。对方停止炮击,向暗夜仕女号开放了电脑权限。雷欧立刻就控制了整艘商船,让引擎开始减速。先遣队则将放下武器、束手就擒的船员们押往舰桥,一个个绑起来。中途因为有些船员受伤严重,还不得不派队员将他们送往医疗舱。
"你们这群可恶的海盗!"银色琴弦号的船长被约书亚拿枪指着脑袋,声泪俱下地哭诉,"上主会惩罚你们的!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约书亚道,"我们一向优待俘虏,俘虏的待遇比我们船上的狗还好。"
船长显得更沮丧了。这让明明说出了实话却收到如此反应的杀手感到十分莫名其妙。
作者有话要说:明明只是平凡的战斗而已,却被我写的有点WS……这是为毛?
第三十八章
胡安娜提着装原石样品的黑色手提箱走下暗夜仕女号,看见隔壁的银色琴弦号里走出一排排船员,在海盗的监督下垂头丧气朝着基地关押俘虏的监狱走去,就像被母鸡带领的小鸡一样。女海盗吹了声口哨,沿着俘虏队伍小跑到队首,同负责押送的大副打了个招呼,沿途收到了不少愤恨的目光,这让女海盗感到格外愉快。
"今年头一回就收成这么好,是个好兆头啊。"大副说。
"希望如此吧。"
一名路过的俘虏轻蔑地哼了一声,被大副狠狠一瞪。胡安娜上下打量那俘虏,发现他的服饰与其他船员大相径庭,衣服是用高级丝绸制成的,领口别着一枚红宝石别针,虽然形容狼狈,眼神却仍然犀利。
"让我来猜猜,这位就是银色琴弦号的船长阁下吧?"胡安娜揶揄道,"还未请教您的名讳?"
"莱布尼茨,谢谢!"船长不客气地说。
胡安娜转向大副,故意怒道:"你怎么能这样怠慢莱布尼茨阁下呢?他应该享受和我一样的待遇!"
"哦,我真是太疏忽了!"大副夸张地叫道,"我一定在监狱里给他挑一间采光好的高级单间!"
周围的海盗发出吃吃的笑声。
"还有,"胡安娜继续道,"晚上我要举报一场晚宴,为莱布尼茨阁下接风洗尘。"
"您又要缩减巴普洛夫的狗粮了吗?"
"嘿,等等!"莱布尼茨船长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不是说俘虏的待遇比狗好吗?!"
"当然了,我们一向优待俘虏!"胡安娜咬着手指,用真诚的目光看着可怜的船长,"巴普洛夫平时还吃不上狗粮呢!"
海盗们已经笑瘫在地上了。
"好好干吧。"胡安娜拍拍大副的肩膀,一蹦一跳地离开了。她感觉到了莱布尼茨船长投来的愤怒眼神,这对她来说一点儿杀伤力也没有。但同时,还有另一道目光刺向了她。它如一根尖锐的棘刺,猛地扎进了她的后脑勺。女海盗警觉地回头,寻找目光的来源,却只看到了一群低头前进的俘虏。
那突如其来的芒刺般的目光又蓦地消失了。
真奇怪。她心想。大概是错觉吧。
女海盗挠了挠头,转身离开俘虏队伍,往指挥塔走去。
指挥塔中,胡安娜的专属办公室里,四名机师和雷欧纳德的全息影像并肩站立,好像准备接受领导检阅的士兵一样。
房门"砰"的打开,胡安娜像只小鸟一样飞了进来。
"干得真漂亮,我亲爱的甜心们!"她挨个拥抱了机师,还特别在缇忒拉和阿洛伊斯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以表达她的欢喜心情。接着她略过雷欧,径直走向自己的的办公桌,把黑色手提箱放在桌子上。
"船长,你歧视我!"雷欧叫了起来。
"等你变出个实体来再嚷嚷也不迟。"胡安娜看也不看他,打开了手提箱。里面放着满满一箱的石头,都是未经打磨的宝石原石,形状不规则而且表面粗糙,还掺杂着大量石砾,和地上随处可见的石头似乎没什么两样。缇忒拉发出一声皮球泄气般的叹息,阿洛伊斯则差点脱口而出:船长你拿一箱煤炭来干什么?
"雷欧,过来看看。"胡安娜招了招手。
人工智能昂起头:"你现在道歉也迟了,我才不会被这点蝇头小利打动呢!"
"……谁要打动你了。这些是原石样本,我让你过来看看成色怎么样。"
"哼!"雷欧撅着嘴,走到办公桌前,低头观察原石。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人工智能正一一扫描箱子里的每一块石头。
一分钟之后,他得出了结论。"还行。中上等。不算最好,但也不差。经过打磨之后应该可以买个高价。"他用无形的手指在其中指指点点,"那块,对,就是那块带银色斑点的,硬度很大,可以拿来做钻头,大概蜘蛛会喜欢吧。"
"这样啊……"船长沉吟片刻,"本来还打算等道蓝公司付了赎金,就把俘虏、飞船和货物都还给他们,不过既然这些原石很有用处……那就留一半下来好了!"她把手提箱调了个方向,朝四名机师敞开,"随便挑吧。"
阿洛伊斯不解地问道:"挑什么?"
"做海盗这一行,收获和风险总是成正比的。"胡安娜正气凛然地为头一次参与打劫的青年耐心解释道,"这次的行动中四位居功甚伟,理应最先挑选战利品。"
乌狄诺说:"船长,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是我们搬一堆石头回去也没用啊。"
他的哥哥厄洛尔说:"是啊,上次是原装电脑配件,再上次是一堆纸质书,你真的不如直接发钱。"
"噢,钱我当然会发,但是你们就随便挑挑嘛。意思意思就行了。这可是名贵的原石啊!要不然留个一两块下来做纪念?"胡安娜拖长了声音,"我不想再把这玩意儿拎回去了。"这大概才是真实理由。她转向缇忒拉,"女孩子肯定对宝石感兴趣对吧!来来来,快点挑几块。"
缇忒拉一脸不情愿,但是厄洛尔在背后推了她一把,让她整个人都扑到了箱子上。"去,小妹,帮我们挑。"做兄长的顺理成章把挑选战利品的重担扔给了妹妹。
缇忒拉一边咕哝着"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瞧",一边在箱子里挑挑拣拣,最后自暴自弃地挑了两块最大的。"放在金鱼缸里应该不错。"她把原石放在手心掂了掂。
"只要两块吗?"胡安娜很失望,随即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阿洛伊斯,"你也来挑嘛!如果你愿意,全部给你也可以!"
船长的热情推销实在令人盛情难却。阿洛伊斯磨磨蹭蹭地在箱子里翻捡了一番,最后随便拿了快黑黢黢的石头。发现自己拎来的一堆样品处理不掉的船长苦恼地皱起眉。雷欧好心建议道:"先遣队成员也功不可没,应该一起来挑选战利品。"
"好主意!"胡安娜打了个响指,"帮我把他们叫来!"
"那我们能走了吗?"乌狄诺问。
"当然。"胡安娜像个奸商一样搓着双手。四个人外加一名人工智能逮着机会,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船长专用办公室。
"太可怕了!"指挥塔走廊上,缇忒拉心有余悸地说,"船长真是劫到什么就分什么!下次如果我们劫了艘运石油的船,是不是还得一人拎一桶油回去啊!"
"我理解她想要犒赏功臣的想法,但是她犒赏的方向完全不对嘛!"厄洛尔接在妹妹后面说,"来交易的商船要下个月才能到,希望他们把石头全买走。一块也不要留!"
阿洛伊斯和雷欧点头表示同意。
"两块石头。"缇忒拉颓丧地看着手里的"战利品","放在鱼缸里都嫌大了。"
"你刚刚应该挑块小的才对。"乌狄诺说。
妹妹瞪了他一眼:"你当时怎么不去挑?现在又来说我的不是!"
"好啦,缇忒拉。"雷欧出来打圆场,"你拿的那两块是新亚马逊星产的高强度硬钻矿,经过加工后可以拿来做匕首。削铁如泥,比一般的武器好用得多。"
"问题是我该上哪儿去加工这该死的玩意儿?"
"找蜘蛛?"
阿洛伊斯举起自己的原石,"这块也能加工成匕首吗?"
雷欧迅速扫描了那块黑黢黢的石头,"当然不能。这种石头一般是用来做珠宝首饰的。它的特点是在不同强度的光线下会呈现不同的色彩,所以俗称叫'彩虹黑曜'。挺稀有的宝石,如果打磨的好,它可以价值连城。你眼光不错。"
得到雷欧称赞的青年一点也不感到高兴。"缇忒拉,"他问,"能跟你换吗?"他深深觉得还是匕首实用些。
"想都别想。"显然女机师也发现了这一点。
雷欧大声哀叹道:"你们这帮俗人!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一点浪漫也不懂!"
"那给你?"
"……我的数据库里放不下这东西。"
人工智能沐浴着四人鄙视的眼神,飘然离开指挥塔,去寻找先遣队队长。之后所有先遣队成员都被强制性地发了一块"战利品"。
"……然后船长就塞了块石头给我,死沉死沉的。"当天夜里,晚餐的餐桌上,约书亚叙述着自己不幸的遭遇,"后来我问蜘蛛他要不要,他说要,我就给他了。"
"早知道我也该学你。"阿洛伊斯把玩着那块中看不中用的宝石,"不过蜘蛛也不一定会收下这东西。"
约书亚向他比了个手势,"给我看看。"
青年把宝石抛给他。杀手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宝石,对着灯光看了看。在明亮的白色灯光下,宝石呈现深紫色,好像不均匀的葡萄果酱。
约书亚起身走到窗户边上,又将宝石对着夜空。在星光下,它泛起了明亮的蓝色,仿佛一颗纯正的蓝宝石。"彩虹黑曜?"
"你知道?"阿洛伊斯靠在椅子上,惊奇地目睹了宝石变色的全过程。
"这东西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约书亚又将宝石换了个角度,让它在蓝色和紫色间不停转换,"你如果不要就送我吧?"
阿洛伊斯微微抬起下巴。那块宝石尚未经过琢磨,但已经能显出华丽的色彩,倘若经过工匠的打磨雕饰,想必会更加美丽。他至今还没送过约书亚礼物。只要约书亚不嫌弃这块石头,送给他自然完全可以。"你喜欢就拿去好了。"青年说,"不过你要它有什么用呢?"
约书亚将石头握在手心,微微一笑:"秘密。"
第三十九章
汤森打开了监狱的牢门,将电击棍在手里掂了掂,挥舞了两下,假装自己是位动作片里的明星。他的搭档亚金不耐烦地将他推进牢门后长长的走廊里,"快点儿!巡逻完了,去找点儿东西吃,我都快饿死了!"
"你一个小时前才吃过三明治。"汤森回头向同伴抱怨。
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特殊钢化玻璃制造的门,从外面可以看见门内的景象,而牢房里的人则看不见外面。这样既能方便看守们巡视,又能防止犯人互相串通、搞一些阴谋诡计。
现在牢房里才住了不满三分之一,全部都是银色琴弦号的船员。每间牢房里关了两人。在改建监狱的时候,人工智能雷欧纳德曾建议将所有俘虏统一看管,但是被胡安娜否决了。"如果把他们都关在一个笼子里,只会让他们团结一心,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于是监狱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比起监狱来,更像学生宿舍。"雷欧这么挖苦道。
亚金用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扫视着牢房。大多数俘虏都很老实,就像以往所有的俘虏一样,在经过了最初的反抗和不满后,他们冷静下来,开始思考现状,接着发觉乖乖听话、等待救援才是安身保命的根本。不过也有些大脑回路特殊的家伙不那么安分。有个大个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个钟摆似的精准。亚金联想到了古地球一位名叫茨威格的作家撰写的某篇小说,里面的主人公就是在监狱里练就了非凡的棋艺。
另一个房间里的两位室友则在争吵。牢房的隔音效果很好(这也是为了防止俘虏们彼此串通消息),亚金只能看见他们的嘴巴不停地张开合上,脸色气急败坏,还时不时动手动脚。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暴力互殴事件可就麻烦了。
还有一间牢房里的两人正做着美妙的活塞运动。亚金翻了个白眼,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匆匆路过。
汤森则兴致勃勃地在牢门前指手画脚:"哦,真不错,我好久没和我老婆办事了,她最近总和我闹脾气。"
"现在是工作时间,别乱嚷嚷你的私事。"亚金严肃地告诫搭档。
银色琴弦号船长的牢房在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宽大、舒适的单人间,看守们都开玩笑似的管它叫"总统套房",因为它总是用来招待被俘虏的船长们,以示海盗们待客周到。现在莱布尼茨船长正哭丧着脸,魂不守舍地坐在床上,两只手不安地搓揉着,嘴唇不时开合,像在自言自语什么。
这副样子亚金可见惯了。基本上所有被俘的船长都是这德行,他们担心的也无非是"海盗会不会杀我""赎金什么时候才能到账""公司会不会处罚我"这一类老生常谈的问题。在"总统套房"前逡巡了一会儿,亚金点点头,向汤森示意他们可以去检查其他地方了。
离开的时候看守忽然感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先是觉得浑身恶寒,紧接着,被视线紧盯的后背像是要烧起来一般的灼热。他猛然回头,看见了视线的来源。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深赭色的短发打理的一丝不苟,茶色的双眸如同某种猛禽一样瞪着亚金。看守愣了愣,心想他是不是跟我有仇啊,干嘛这样看着我,接着他想到,在牢房里明明是看不见外面的!这年轻人是怎么看到他的!
疑惑只持续了几秒钟,年轻人移开了视线,用同样冰冷凶狠的眼神看着他的室友。亚金送了口气,也许刚刚他只是凑巧看向了自己所在的方向而已。
年轻人的室友似乎也被他盯的很不自在,脸色十分难看。接着他突然倒在床上,抱着肚子打起滚来。
亚金上前敲了敲牢门,让特殊玻璃变成全透明的,同时开启了门上的通讯器。
"发生了什么事?"
通讯器里传来了痛苦的呻吟。
"没什么。"眼神冰冷的年轻人说,"他胃病犯了。"
"需要叫医生吗?"
"不用了。"年轻人根本没看亚金,也没看他痛苦的室友,而是盯着虚空中某个并不存在的点,"过一会儿就好了。是吧?"
"是……是……"床上的病人说,"这是老毛病了,过会儿就没事了。"
"好吧。"亚金耸肩,"要是真的很严重,就按门上的那个红色按钮,我们会给予妥善治疗的。"
"非常感谢。"年轻人道。
看守又敲了两下门,关闭了透明显示和通讯器。汤森已经走到走廊尽头了,正回身向他招手:"嘿,快点儿!你不是说要去找东西吃嘛!"
吉尔伯特·高斯上校在舰桥上焦虑不安地踱步,像一头笼子里的困兽。他一向性急,世界上最讨厌的事就是等待了。然而现在他不得不等待,因为他的顶头上司给了他这样的命令。
"要什么时候才能进攻呀!"高斯上校狠狠一躲地板,"贝叶斯这个缩头乌龟!自己怯战就算了,还不让别人去战斗!可恶!"
"请冷静,上校。"他的副官劝道,"少将的命令自有他的道理,我们还是静静等待时机成熟吧……"
"时机?!"高斯怒发冲冠,"时机就是在我们等待的时候悄悄溜走的!等它成熟了,那条疯母狗也早就逃跑了!"
"请您务必冷静呀!"副官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低声道,"现在的命令就是'待命',如果您违反命令,擅自进攻,不论成败,贝叶斯少将都有理由责备您;然而如果您遵从他的命令,即使失败了,也可以将责任全部推给少将。这对您是大大有利的呀!"
高斯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副官说的在理。不愧是他的生父派来辅佐他的人才。上校满意地拍了拍副官的肩膀,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你说的对!我不能让贝叶斯那家伙日子好过,但也不能让他抓住我的把柄!"
"报告!"一名传令兵匆匆跑上舰桥,向上校敬个了礼。
"什么事?"
"刚刚得到消息,道蓝公司已经收到了拜格雷尔海盗团的勒索要求。"
高斯上校眼睛一亮:"这么说我们可以进攻了?"他征求副官的意见。
"是的上校。"副官也敬了一礼,"时机已经到了,该是您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好!"高斯豪迈地一挥手,"下令全舰起航,进入跃迁,抄了疯母狗的老窝!"
作者有话要说:好几天没更新了,因为我跑去写新文了=w=
新文《来自地狱的极乐鸟》,奇幻短篇,有存货,大家不要大意地戳我呀!
第四十章
"二级警报!二级警报!米兰图天琴座方向四分之一光年处出现高能量反应!"
"什么高能量反应?"
"正在调整卫星雷达!开始扫描!"
"是舰队!有一支军级舰队正在脱离跃迁,朝米兰图方向进发!"
米兰图指挥塔中亮起一片红灯,不断闪烁的灯光、尖锐的警报音和导航员们此起彼伏的惊叹扰得胡安娜·拜格雷尔心烦意乱。她将手里喝空了的易拉罐扔到地上,狠狠一猜,发出牙酸的"嘎吱"一声。控制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就聚焦在了船长身上,惟有警报音仍在不断响着。
"雷欧,确定不是误报?"胡安娜瞪着天花板,"不是突然出现的陨石群什么的?"
"你见过长成这样的陨石吗?"
屏幕一闪,出现了由探测器拍摄的画面。烈焰双星深红色的宇宙背景里,一艘艘漆着帝国"利剑白狼"军徽的舰船正脱离跃迁状态,迅速恢复编队队形,有条不紊地朝米兰图进发。它们周围因跃迁而产生的高能闪光竟仿佛比烈焰双星更明亮。
"是哪一支舰队?"
"搜索不到。对方关闭了全宙域超光网络,使用封闭式内网。也接收不到任何电磁波或引力波。"雷欧回答,"而且对方正在穿过被称为'第一死亡星海'的区域,如果他们不被旧式机雷和乱涡干掉,那么将在十七小时后越过'第一死亡星海',在二十八小时后越过'第二死亡星海',到时候我们就不得不在家门口迎击敌人了。"
胡安娜用她的高筒长靴继续狠踩易拉罐,导航员们不禁缩了缩脖子,好像船长是踩在他们身上一样。"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军队敢穿过'死亡星海'。他们的指挥官要么是鲁莽到不计生死,要么是得到内幕消息,知道了安全路线。"
"您的意思是我们的某位合作伙伴泄露了消息,或者我们内部有奸细?"
胡安娜盯着屏幕,在不断出现的高能闪光中和指挥室闪烁的红灯中摇了摇头,"我宁愿相信帝国的军人都是笨蛋。"她起身,将被踩扁的易拉罐往墙角一踢。罐子撞在墙上,响亮地落地,弹跳了两下,一只负责清洁地面的圆桶状小机器人嗡嗡地上前扫去了它。
船长高挑的身影立在屏幕前,声音在纷杂的噪声中如泉水般清澈:"发出一级警报!全员进入战备状态!暗夜仕女号、阿芙洛狄忒号、索菲公主号、浪漫流放号出击,准备在第一、第二死亡星海间的'无风地带'迎击敌人。地面人员依照'紧急计划三号方案',随时准备撤离米兰图!"
话音一落,指挥室中惊呼一片。
"真的有必要吗,船长?"
"请再仔细考虑一下!"
"米兰图是最后的底线了,不能放弃啊!"
"照我说的做!"胡安娜厉声道,"对方有一个集团军的力量,我们呢?"她扫视众人,没有一个人敢答话,于是她继续道,"放弃米兰图不过是最糟糕的打算而已,向上主祈祷我们能以少胜多击败他们吧。"她转过身,走出指挥室,清洁机器人忙不迭地给她让路。
"什么?米兰图遭到帝国军攻击?"
阿洛伊斯戴上通讯终端的耳机,推开家门。为了节省能源,米兰图基地的天空已经取消了透明映射,变成灰蒙蒙的一片,闪烁的警报灯则将一片片低矮的建筑群染成了红色。地面留守人员中,所有能参加战斗的都领到了武器,正毫不慌乱地依照演习方案组成编队,执行各自的任务,不能参战的妇女和儿童则被护送到地下掩体中避难。必要的时候,所有人都可以通过地下通道迅速到达宇宙港,乘坐飞船逃离米兰图。
耳机里响起了雷欧的声音,他此刻正发挥着高端人工智能的作用,代替指挥塔向地面发出命令。"拉格朗日请前往暗夜仕女号。约书亚请到东面广场,第二先遣队在那里集合。"
阿洛伊斯按住耳机:"先遣队不上暗夜仕女号吗?"
"我们是去打仗,又不是打劫。先遣队要留守基地,如果战舰没能拦住敌军,他们就会登陆米兰图,我们得为地面巷战做准备。"
"明白。"
阿洛伊斯和约书亚对望一眼。"你要小心。"
"你也是。"约书亚轻轻一吻他的嘴唇,转身往先遣队集合的地方跑去。
"喂喂,别搞这一套啊,这可是死亡FLAG哎……"阿洛伊斯深吸一口气,朝相反的方向进发。
汤森差点把刚刚喝下的咖啡喷出来:"这是什么?空袭警报?"他茫然无措地望着灰暗的天空和闪烁的红灯,以及破空而来的尖啸般的警报声。
"两长三短,是一级战备警报。"他的同事杰金把最后一口面包吞进肚里,手中的咖啡杯则扔进一旁的收纳箱中。如果基地危急到不得不解除重力网格,那么到时候飞来飞去的杯具随时有可能成为杀人凶器。
他起身走到监控室的电脑前,熟练地按下几个键,屏幕上出现一个选项:"是否启动一级战备应急系统?"
杰金按下"是",接着一阵隆隆的低沉响声告诉他,监狱外围已经全部封闭起来了。这是为了防止有俘虏趁乱逃跑。米兰图监狱的构造可谓易守难攻,就算敌人低空大规模轰炸也不一定能炸毁它。同时,地下的备用通道也一个个打开,如果敌人真的丧心病狂到使用核弹或者反物质导弹,那么这些通道能让俘虏们快速疏散,前往安全地带。海盗们的确十分人道。
"这样就没问题了?"汤森胆战心惊地问。
"希望不会用到最后手段吧。"杰金低声说,"幸好有这些俘虏在,如果敌人真的要进攻,我们可以用俘虏的性命做要挟。"
"这有用吗?"
"反正以前从来没用到过。"汤森从房间的角落里拖出一个收纳箱,打开后里面是满满的枪械,"试试看吧。"
"你听见了吗?"
米兰图监狱中,有着鹰隼般茶色眼睛的年轻人抬起头问室友。室友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脸上露出喜色:"是警报声。"
"他们已经进入战备状态了。"茶色眼睛的年轻人依旧一脸淡漠,"这说明高斯上校开始进攻了。"
"我们的计划要开始吗?"
"再等一等。"年轻人闭上眼睛,"胡安娜不会蠢到在家门口迎击敌人的。我猜他们会在'第一死亡星海'和'第二死亡星海'间的地带作战。穿过'第二死亡星海'大约需要九个小时。战斗最快也要在九小时后爆发。我们静静等待就可以了。等胡安娜的主力舰队离开,米兰图防守空虚,就轮到我们登场了。"
室友激动地双拳紧握:"真希望那一刻快点到来呀,少将阁下!"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补完了,呼……
第四十一章
暗夜仕女号、阿芙洛狄忒号、索菲公主号、浪漫流放号正以全速穿过第二死亡星海,向无风地带进发。自胡安娜逃亡以来,这还是舰队的四艘主力舰第一次同时出动,可谓暌违了五年的空前盛况。
当然,他们所面对的敌人也前所未有的强大,他并非过去追逐海盗们的杂兵,而是有着"审判之鞭"绰号的达雷斯·贝叶斯少将所率领的舰队。当雷欧从探测器传回的图像上发现了贝叶斯少将的旗舰"女王之剑号"的踪影,以此判断了舰队身份之后,胡安娜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涌起了强烈的不安。
过去她出仕帝国时,曾与贝叶斯有过数面之缘。当时贝叶斯还不是少将,甚至没有正式的军衔,而是军校的实习生。在女海盗的印象里,他是个不苟言笑的无趣家伙,心里大概除了"效忠帝国""击败敌人"和"努力向上爬"之外没装其他更有意义的东西。身为同僚,他们在战场上的合作非常愉快,私下的性格却绝对合不来;身为敌人,达雷斯·贝叶斯则是恐怖的化身,有时候他的行为模式非常容易预测(因为他脑子里没装什么其他更有意义的东西),有时候则令人始料不及,就像一个充满变数的棋盘,或者一个密封的糖果盒子,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
不论如何,胡安娜承认贝叶斯少将是个棘手的敌人。"我真没想到来进攻的会是他。"女海盗坐在指挥席上,一手托腮,一手敲打扶手,语气非常无奈,"无论怎么看,少将大人都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吧。比如搞死索瑞亲王啊,逮捕温内特公爵啊,征服联邦一统银河啊,显然比追缉宇宙海盗什么的更紧要吧。他这唱的是哪一出啊?"说着,船长陷入了困惑中。
"我方舰队将在一小时后脱离第一死亡星海,进入无风地带。"雷欧通知道,"敌方将在三小时后脱离第二死亡星海。"
"这么说我们还有时间排布一下阵型什么的?"胡安娜的眼睛在舰队三维模拟图上转了转,包括主力舰和护卫舰在内,一共十三艘飞船组成蛇形阵,谨慎地穿越布满旧时代机雷和重力乱涡的星海。模拟图上用红色标明了危险区域,舰队小心地绕过了它们。胡安娜在图上点了几下,将模拟图放大到整个烈焰双星星系,米兰图距离舰队所在的地方已经很远了,从图上看,它就像颗小弹珠一样。双星周围呈环状分布着两片死亡星海,它们之间的安全区域就是"无风地带"。其中第二死亡星海周围布有大量量子干扰仪器,可以遮断米兰图和外界的通讯交流,防止情报外泄,仅有的交流渠道则被雷欧严格管制。
这幅模拟图是当初得到雷欧时,他自带的数据。据人工智能说,这些是古老的殖民者们以现代尚无法企及的先进科技所探明的,在第一次银河大战爆发前,被传送回了古地球的数据库里,后来又被地球遗民们带回了殖民地。五年前,胡安娜正是依靠这张模拟图,才能安全登陆米兰图,建立海盗们的基地。雷欧能弄到这模拟图并不奇怪,但是达雷斯·贝叶斯又是怎么得到相关数据的呢?莫非他和新雅典学院达成了什么交易?
越想越不明白!
"雷欧,下令全舰队减速,我们不能在无风地带迎击敌人,敌我实力太过悬殊,我们必须用第二死亡星海做屏障。"胡安娜命令道。
没有回应。
"雷欧?你当机了吗?"女海盗皱眉。人工智能竟对她的命令没有反应!
"抱歉船长。刚刚出了点小问题。"过了半晌,雷欧才回答,"发现了一些病毒,刚刚正在清理。"
在交战时释放病毒,瘫痪敌方的电脑系统,这是信息战常用的手段,虽然不怎么光明正大,却意外地十分管用。胡安娜从来不担心自己飞船的电脑会中病毒,毕竟他们有全宇宙最高级的人工智能呢!
"是达雷斯那边放的病毒?"
"尚未查明。不过不影响工作。"
"那就好。刚刚的命令传达下去了吗?"
雷欧迟疑了片刻:"什么命令?"
胡安娜一时哑口无言。
"呃,实在抱歉!刚刚出了点小故障,我没听见……"人工智能为自己的失职而紧张不已,"请、请再传达一遍,船长。"
胡安娜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命令,但是她根本没听见自己在说什么。此刻她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峰。在胡安娜·拜格雷尔十几年与死神共舞的军旅生涯里,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达雷斯·贝叶斯?"
暗夜仕女号整备舱休息室里,待命的海盗们一边摩拳擦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们刚刚知道敌人的身份,贝叶斯少将的名字在休息室里激起了一片小小的涟漪。几个姑娘显得很激动,"他可是帝国最英俊的军人!而且出身贵族,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啊,简直就像童话中的白马王子一样!"
男性们集体表示了不屑。"切,这位王子骑的可不是白马,而是带激光炮的飞船。"厄洛尔说,"你们女人都只注重外表,看不到外表下的丑陋现实。"接着他遭到了妹妹的一记肘击。
"我看你是嫉妒了吧。"一名女机械师幸灾乐祸地看着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的厄洛尔,"眼红就直说嘛。"
"你那么喜欢他,干脆嫁给他算了。"乌狄诺帮哥哥反驳。
"哦,我也想啊,可惜人家看不上我。"女机械师吐了吐舌头,"难道你就没做过娶个漂亮公主的梦?"
"我当然……"乌狄诺看了看缇忒拉的脸色,立即正色道,"没想过!"接着他被妹妹打翻在地。"胸无大志!"缇忒拉训斥道。
"行了。"阿洛伊斯喝了口咖啡,插嘴,"达雷斯·贝叶斯没你们想的那么可爱。"
"你们认识?"休息室里的女性们眼中闪起了亮光,期待阿洛伊斯爆出什么独家八卦来。
但是备受期待的青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在军校的时候他是低我一届的学弟。他的确很有才华,但也是我所见过最可恶、最不近人情、最不讨人喜欢的小鬼。"
缇忒拉的嘴巴张成了O型:"阿洛伊斯,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过去!"
这种过去我宁可没有。阿洛伊斯扶额。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雷欧的声音打断了众人愉快的谈话,"全舰开始减速,我们将在第二死亡星海的边缘迎击敌人,请诸位做好战斗准备!"
阿洛伊斯把杯子扔进收纳箱,迅速起身,从一边出口走向整备舱,缇忒拉跟在他后面。厄洛尔和乌狄诺从地上爬起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其他人则训练有素地从另一边的出口离开,前往各自的岗位。
时间是标准历1416年7月14日15时,米兰图攻防战即将打响第一枪。
作者有话要说:近期LJJ抽风严重,时不时出现无法更文的诡异现象,星尘在allcp首发,魔宇和月夜下有转载,如果LJJ抽到上不了,可以转战这三个地方看文=w=
第四十二章
贝叶斯舰队穿过第一死亡星海后,在无风地带进行了减速,同时编排阵型。少将的旗舰女王之剑号深居正中,打头阵的则是吉尔伯特·高斯上校的座舰。达雷斯·贝叶斯将舰队的指挥权暂时交给了高斯上校,这正遂了上校的心愿。他一直急切地想要建功立业,于是将自己的座舰放在前锋位置。在战争中,前锋一向冒着巨大风险,但也最能建立功勋。何况这次的敌人又不是什么装备精良的联邦军,只是一拨作乱的海盗贼寇而已。
到达第二死亡星海边缘时,高斯上校发现海盗并没有出现在视野范围内。他们隐藏在陨石群和稀薄的星际物质之间,像穷途末路的小贼一样打算负隅顽抗。
"上校,不如派出小型巡逻艇和战机进入第二死亡星海,将他们引出来一网打尽。"参谋建议道。
"不。"高斯上校否决了这个提议,"我看那疯母狗狡猾的很,不一定会上当。何况我们的人数远远多于他们,不必这么谨慎。变换队形,由我打头阵,进入第二死亡星海,给他们迎头痛击!"
"可是上校,我们没有第二死亡星海的地图,这样贸然闯进,恐怕会中敌人的陷阱。"
"怕什么!一帮匪寇,能有什么能耐!就算有陷阱,我们照样可以凭武力杀出一条血路!"
阿洛伊斯驾驶着朵露,躲在一块小型陨石后面。这片陨石群里躲了数架战机,雷达告诉他,芙兰和蕾切分别在他的左上方和右上方,丽兹则与浪漫流放号上的两家姐妹机隐身在另一丛陨石群中。两片稀疏的陨石群之间有一大片空白,仿佛一条走廊般宽敞。等帝国军舰队穿过走廊时,六架战机便会同时进攻。
当然,要以战机对抗巡洋舰,未免略显吃力,但是胡安娜制定了周密的计划,他们最主要的目的不是硬碰硬击败敌人,而是要将对手引入第二死亡星海的深处。这条宽敞的走廊并非通向米兰图,而是通往一大片布满了旧时代机雷的危险区域。阿洛伊斯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将帝国军的前锋引入机雷区,让他们被古地球的科技炸得抱头鼠窜,接着趁乱杀入敌人本阵,直捣黄龙。
"如果能逼迫贝叶斯退兵,当然最好。"胡安娜这么说,"不过,如果那家伙执意继续进攻,我一点儿也不介意你们把他葬送在宇宙里。"
阿洛伊斯摒心静气。帝国军的前锋正在经过走廊,雷达上显示一架巡洋舰和三艘护卫舰已经通过了他所守卫的"哨站"。现在还不是进攻的时候。他告诉自己。得等待厄洛尔发出号令。现在不能轻举妄动。
他的手按在控制仪上,手心沁出冷汗,被宇航服迅速吸收。这可不是平时的模拟训练,也不是轻轻松松打劫商船,这是货真价实的战争。真可笑,他竟然会紧张,说出去恐怕会被雷欧讥笑一个月。
真可笑,他现在面对的敌人竟然会是达雷斯·贝叶斯。上一次和他打照面还是两年前,他还在皇家护卫队服役的时候。这家伙没事就喜欢在王宫里溜达,好像那里是他家一样(其实也差不多),一点儿也不知道"避嫌"两个字怎么写。他还喜欢当着安诺特王子的面挖苦阿洛伊斯,从发型讽刺到袜子,最后不得不让王子来打圆场:"哈哈哈,达雷斯你和拉格朗日很熟的样子嘛,大家要好好相处啊。"
熟个毛线!阿洛伊斯恨不得从来没认识过这小鬼!早知道他们会在今天刀剑相向,他当初在学校就该干净利落地干掉达雷斯·贝叶斯,然后道貌岸然地报告老师:"贝叶斯同学在野外求生训练中遭遇事故不幸丧生了。"这样就没这么多麻烦事了!
但命运之神总喜欢和阿洛伊斯开残酷的玩笑。达雷斯·贝叶斯不但蹦跶地欢快极了,还率领军队来攻打米兰图。现在他舰队的前锋:三艘巡洋舰和七艘护卫舰已经经过了哨站,扬声器里传来厄洛尔清晰的号令:"进攻!"
朵露从陨石后箭一般飞出,尾部漾起一条亮绿色的粒子流。其他五架战机也同时出动,大量扩散粒子在黑暗的宇宙中形成了一条银绿色的溪流。
阿洛伊斯依照从前训练时的计划,作出佯攻,前锋末尾的一艘护卫舰迅速向他发射激光。阿洛伊斯轻巧避过,这时缇忒拉从他背后幽灵般闪出,将致命的导弹送进护卫舰的心脏。
远处爆炸的闪光照亮了黑暗的星海,宣告又一艘护卫舰沉没。前方,几块聚拢在一起的巨大陨石被无形的力量推开,露出其后的索菲公主号和浪漫流放号。两船主炮已经填充满了能源,对准帝国舰队射出夺目的白光!
一艘巡洋舰的侧翼被白光擦过,让它的身体颤了颤,它背后的护卫舰则倒霉地被射了个对穿。
帝国军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们腹背受敌。前方埋伏着海盗,后方则被神出鬼没的战机截断,更何况这时候舰队已经不可能减速了,于是前锋舰队继续前进,前行中迎击海盗。十几架战机被弹射进了宇宙里,像蝗虫似的(正如他们昆虫型的外表一样)朝海盗方的战机扑过来。
阿洛伊斯一边躲避敌方战机的轰炸,一边朝机雷区方向靠拢。击落了两名纠缠不休的敌人后,他飞近一艘主力巡洋舰,射出一排导弹。大多数导弹都被飞船周围的力场屏蔽了,少数漏网之鱼也被副炮击坠。但是这挠痒痒般的攻击明显激怒了大个母舰,它加速向前行驶,恨不得立刻穿过星海,到达米兰图,轰飞海盗们的老巢。
诱捕成功!那艘飞船驶入了机雷区!
古地球的旧式机雷完全无法被现代的探测器所观测到。飞船就像一个误入埋满地雷战场的可怜孩子,每一步都有可能引发一场大爆炸。事实上它已经引发了。一枚机雷静静地漂浮在空中,被飞船周围的立场扰动了一下,像蒲公英的种子被清风吹散了,接着,冲天的烈焰吞没了整艘飞船!
"啊哈,中招了!"
暗夜仕女号的指挥室里,胡安娜额手称庆。这种机雷敏感得就像猫一样,一点儿轻微的干扰就能让它们炸毛。爆炸的闪光接二连三亮起,女海盗不禁遗憾起这是在真实的宇宙空间里,无法听见爆破声,要知道在电影中,不仅爆炸,连发射激光束都能发出biu
biu的声音呢!
在舰桥内,她能听见的只有来自六个控制台的报告声,控制员不停交换着对敌方损伤的评估数据,确定下来的内容则会全频道通告。现在船长知道一艘主力舰和两艘护卫舰沉没,另有一艘护卫舰受了轻微损伤,正以全速朝帝国军本阵方向逃窜。
这是个天大的捷报,不仅给了敌方重创,还能鼓舞己方的士气。但是胡安娜的喜悦没有持续多久,很快笑容便从她脸上褪去。
帝国军中计了?帝国军真的被引入机雷区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帝国军根本不晓得他们前方有什么在等待,他们没有第二死亡星海的地图!但是他们明明安全无事地穿过了第一死亡星海,这又是为什么?难道他们得到的情报不完整?难道达雷斯·贝叶斯莽撞到想凭不完整的情报杀进米兰图?
不不,这不可能。贝叶斯才不会冒这种险,他一向不打无准备之仗。那么帝国军又是怎么得到第一死亡星海的地图的呢?基地里有内奸?不不,就算有内奸,他向帝国军发送的信息也绝对会被雷欧拦截,在这方面胡安娜有百分百的信心。达雷斯究竟有什么自信,可以凭不完整的地图进入米兰图呢?
……进入米兰图?
"糟了!"胡安娜猛拍指挥席的扶手,猛地起身,"中计的是我们!"
"怎么了船长?"雷欧的全息影像出现在她身边。
"达雷斯根本就不需要进入米兰图,因为他已经在那里了!"
六名控制员一齐看向胡安娜,眼中带着震惊和不解。
"该死!该死!该死!"女海盗恨不得抓秃自己的头发,"我太大意了!竟然中了这种几千年前就被用烂的计谋!银色琴弦号!它根本就不是商船,上面载满了帝国士兵!没错,这就是帝国军为何能渡过第一死亡星海,却不知道第二死亡星海地图的原因!银色琴弦号一直在记录自己的航道,然后发给帝国军,但是第二死亡星海周围设置了量子干扰仪,所以他们才不知道那里的地形!这他妈就是个超巨大的特洛伊木马,而我竟然高高兴兴地把它拖回家了!我是白痴!!!"
她大吼了一声,气急败坏地下令:"所有单位回撤!不要和帝国军纠缠,立刻回援米兰图!"
"遵命!"控制员们转回自己的工作上。
船长对雷欧道,"联络米兰图,让他们务必保住指挥塔,格杀一切可疑人员!"
雷欧鞠躬:"遵命!"但是他很快皱起眉,"……船、船长,不好了……"
"怎么?"
"无法联络米兰图,通讯渠道被切断了,有黑客入侵米兰图的中枢电脑,夺走了管理权限!"
第四十三章
"差不多是时候了。"
达雷斯·贝叶斯抬起头,茶色双眸中映出监房大门灰色的影子。他的室友点了点头,立刻躺到床上,抱着肚子大声惨叫,还左右打起滚来,演技逼真到让人几乎以为他真的胃病犯了。
达雷斯按响门上的铃,不出一会儿,特殊玻璃便被调成了透明色,两名看守手持枪支谨慎地站在门前。
"出什么事了?"其中看上去年纪大一些的看守问道。
"我的室友,"达雷斯努力让自己不擅长做出表情的脸摆出急切的神情,"他的胃病又犯了,好像很痛苦。你们能叫医生来吗?"
室友大叫一声,声音比杀猪还惨。看守似乎有些动容了,他示意同伴在门外等候,接着打开牢门,走进牢房里,蹲在床边察看。达雷斯瞄了一眼那较年前的看守,之间他双手端着枪,很紧张地将枪口对着牢房,两名俘虏若有什么轻举妄动,他便会立刻射击。
"他犯病有多久了?"蹲在床边的看守问。
"呃,我不大清楚,大概二十分钟吧。本来以为他只是老毛病犯了,你知道,平时他疼个几分钟就好了,但是今天不知怎么了,好像特别严重。"达雷斯按照事先套好的说辞道,"你们能叫医生来吗?或者把他抬到医务室去?上主啊,他看起来情况不妙。"
那名看守仔细观察着室友的表情,似乎想从他苍白的脸和满头冷汗中判断这是不是伪装。但这只是徒劳,最后看守还是被惟妙惟肖的表演欺骗了。
"现在是特殊时期,"他转向达雷斯,好像后者是病人家属一样,"暂时找不到医生。我去医务室看看有没有止痛药,你先忍忍。"
"什么?止痛药?"达雷斯眉头紧拧,"要是止痛药管用,那还要医院干什么用!快去请医生来!你们这些可恶的海盗!"
看守一副"懒得跟你废话"的样子,转身走出牢房,对他的同伴说,"你在这儿看着他们,有什么情况向我汇报。我去一趟医务室。"
"我……我和你一起去。"年轻看守似乎很不乐意接这差事。
"你留下来看着他俩。防止他们耍滑头。"年长些的看守斩钉截铁地拍了拍同伴的肩膀,朝走廊另一端走去。
被留下来的看守局促地看着两名犯人:"你们别急,再忍一忍。"
达雷斯原地站了一小会儿,听见走廊上的脚步声消失,然后对抱着肚子打滚的室友道:"你再坚持一下,药马上就来了。"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意思是:计划进入第二阶段。
室友突然又发出一声惨叫,全身抽搐,还不时干呕。
"你怎么了?没事吧?"达雷斯关切地问道。
回答他的是破碎的呻吟。
"嘿!你!"达雷斯朝门外的看守比了个手势,"你能不能去看看,药什么时候才能拿来?我朋友都快死了!"
看守犹豫,"可是我……"
"要不然这样,咱们把他抬到医务室去。就算没有医生,至少也能动用一些医疗器械,还方便找药什么的。"说着,达雷斯托起室友的肩部,"你来抬他的脚!"
"呃,你们……"看守踌躇不已,但病患的惨叫声最终让他动了恻隐之心。他将手里的冲锋枪斜背在身上,上前抬起病患的双腿。
"你小心点儿!"达雷斯嘱咐道。
"少、少啰嗦……"看守咕哝了一声。他们合力将病患抬起来,小心翼翼地朝门外移动。
他们刚挪出牢门,进入走廊里,达雷斯突然放开了手!
看守因为重心不稳,差点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慌忙中他松开双手,病患"哎哟"一声摔了下去。达雷斯跨过室友的身体,一拳将看守击倒在地。接着病患爬起来,夺过看守的武器,扔给达雷斯。
"抱歉了。"少将将枪口对准看守的脑袋,扣下扳机。然后他恢复了淡漠的表情。表演已经结束了。
"竟然没在监狱里装监视器,这群海盗果然是傻瓜吧。嗯,卓达?"达雷斯提着枪问。
"监狱的电脑和外面似乎属于不同的系统,啊,不过这也是必然的吧?因为可以防御来自外部的黑客袭击。不过来自内部的攻击能让他们瞬间土崩瓦解。"他的室友卓达在看守的尸体上翻翻找找,最后从他脖子上解下一只银色的通讯终端,"听说胡安娜的舰队里每个人都配备了一台这样的终端,可以直接和他们的人工智能链接。真是太方便了。"
"胡安娜的人工智能可厉害了,"达雷斯慢悠悠地朝走廊尽头走去,他猜测医务室应该在那的方向,刚刚较年长的那名看守就是往那边去的,"他能瞒过五个中端人工智能,控制赫卡提的中枢电脑,你一个人能搞定吗?"
"慢慢来,总能完成的。首先是释放病毒,切断和外界的联系,然后分析米兰图中枢电脑,窃取管理权限。如果我没猜错,那个人工智能是搭载在暗夜仕女号上的,只要切断它和米兰图之间的链接就可以了。"卓达面带愉快的微笑,摆弄着小巧的终端,"毕竟再厉害的人工智能也是人类造出来的嘛。"
达雷斯的身影早就消失了。不一会儿,走廊尽头传来几声枪响。同时,卓达破解了监狱电脑的密码,摇身一变成为了管理员。走廊上的大门一扇扇打开,伪装成俘虏的帝国士兵们两两走出,不需要任何命令,自动排成一列长队,在少将的副官莱布尼茨的监督下开始清点人数。
"全员到齐!"莱布尼茨一扫从前的忧郁,神采飞扬地看着这群追随少将深入敌后的敢死队员们,感到由衷的自豪,仿佛胜利就在眼前了。
"别高兴的太早。"收拾完落单的看守,达雷斯·贝叶斯扛着枪自走廊尽头缓缓走来,"要是因为一些小小的收获就得意忘形,岂不跟那群没大脑的海盗一样了?"
"您说的没错!"莱布尼茨向少将敬了个标准军礼。
少将嘴角微挑,露出讽刺的笑,"继续按计划进行吧。卓达,接下来我们该往哪儿走?"
"监狱已经被封闭了,但是地下留有一条备用逃生通道,通往宇宙港附近的一个地下停车场。我现在把它打开了。"
"那地方离米兰图指挥塔远吗?"
"就在指挥塔边上。"
"非常好。"少将歪了歪头,"走吧,小伙子们,咱们去攻占指挥塔……啊,当然,首先得弄点儿武器。"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监狱军备库遭遇了一次惨无人道的洗劫。
作者有话要说:总觉得我把海盗团的智商写低了……………………
第四十四章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立即回归母舰!立即回撤!"
扬声器里传来的雷欧的命令,让阿洛伊斯大吃一惊。"为什么?"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重复一般!立即回撤!不要和敌人周旋纠缠!这是命令!"
雷欧的声音染上了平时罕见的紧张和严厉。
到底怎么了?现在的战局明明是我方占优势,敌人的前锋部队遭到了惨重打击,而更多的部队不明就里,依旧在往第二死亡星海深处行驶,只要稍加引诱,就会进入布满机雷的高危区域。为何要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撤退?
阿洛伊斯很想问个究竟,但此刻是在战场上,根本没有这样的闲暇。况且不论身为军人还是海盗,服从上级的命令乃是职责所在,他只好调转机身,从帝国军的一艘巡洋舰旁边掠过,飞向母舰暗夜仕女号的方向。
大概敌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撤退吓了一跳吧。很快,两架帝国军的戈多二式改出现在雷达上,追在阿洛伊斯身后,像猛犬的牙齿一样紧咬着不放。如果是在我方不利的条件下撤退,还可以理解为佯装失败,实则诱敌深入。但是在有利条件下突然撤退,怎么看都太不正常,只能理解为海盗的内部出了什么问题吧。不在这时追击就是白痴了。
如果换做阿洛伊斯是帝国军的指挥官,也会在派战机追击的。毕竟先前的损失太惨,如果不在海盗们彻底溜的无影无踪之前扳回一局,战绩就实在太难看了。背后的两家戈多二式改也卯足了劲儿,一副不击落朵露誓不罢休的样子。
阿洛伊斯调出地图,找到了暗夜仕女号的位置。她巧妙地隐藏在了一簇陨石丛里,伪装成一块大陨石,就在不远的地方。但是阿洛伊斯实在无法直接回归母舰。敌人撵得太紧了,稍微跟进一些就能发现暗夜仕女号的位置。就算飞船上的激光炮能在瞬间轰飞那两架战机,但贸然攻击也会暴露飞船的位置。
阿洛伊斯恨恨地咬牙,又绕了一圈,飞往战场的方向。倘若甩不掉那两个讨厌的尾巴,那么就干脆干掉他们好了!
"拉格朗日!你在磨蹭什么?!"这回扬声器传出的是缇忒拉的声音,"快点回撤!不要和敌人纠缠!甩掉他们!"
"他们跟的太紧了,我甩不掉!"说罢阿洛伊斯按下发射键,导弹袭向一架戈多二式改,但是它轻松避开了,并且游刃有余地击毁了导弹。爆炸的火光和烟雾里,另一架战机宛如冲破云霄一般飞了出来,靛蓝色的光束仿若破空的利剑袭来。
阿洛伊斯急忙拉起机体,才险险避过了光束。能有这样高超的操作技巧,敌人大概也是帝国军里数一数二的王牌机师吧。这样想着,阿洛伊斯心里涌出了一股微妙的嫉妒感。
扬声器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噪音。紧接着胡安娜的吼声以震动驾驶舱的响度传了出来:"拉格朗日!不要恋战!立即回撤!"
与此同时,雷达上亮起了六七个代表敌人的红色光点,正迅速往朵露所在的位置靠拢,形成一个包围圈。当阿洛伊斯想要甩掉那两架阴魂不散的戈多二式改时,雨点似的靛蓝色光束截断了他的退路,将他往包围圈的中心步步紧逼。
"阿洛伊斯,我们来帮你!"缇忒拉的声音传出。
"不要!你们别过来!"
更多的红点冒了出来。帝国军意识到海盗们是真的要撤退了,不能让他们消失在茫茫星海中,就算一架也好,至少要击落一架海盗的战机,要不然这场突袭就是真真正正的惨败了。
"船长!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说什么混账话!你是让我们丢下你一个人逃跑吗?"
"不是逃跑,是战术性后撤啊。"
阿洛伊斯又发射了一波导弹。这次他故意朝目标的左右两边发射,当帝国战机朝一边躲避时,却刚好撞上了导弹。但即便如此,损伤也不甚严重。它朝后方退下,更多的战友补齐了它的空位。
"阿洛伊斯,"这次胡安娜叫了他的名字,"打不赢的话就投降吧,帝国军一向优待俘虏。"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混账东西!"胡安娜的愤怒里带着深深的无奈,"在我去救你之前,给我好好活着!"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阿洛伊斯大声回答。
接下来扬声器陷入了静默之中。雷达上显示包括暗夜仕女号在内的所有飞船正在有序撤退,因为开启了屏蔽力场,加上第二死亡星海中漂浮物的掩护,海盗们静悄悄地从战场撤退了。帝国军似乎想追击,但是在地形复杂的星海前又望而却步。
阿洛伊斯射出了最后一波导弹。弹药已经全部耗尽了。他关闭了和母舰的通讯频道,打开全域通讯,对帝国军广播:"拜格雷尔舰队朵露号,现在投降。请依照星际法给予战俘待遇!"说完之后阿洛伊斯觉得这番通告简直脸皮厚到家了!帝国军的机师们此刻大概恨不得把他从驾驶舱里拖出来枪毙一百遍吧。
他的投降宣言很快得到了回应。"请解除武装,由我方回收机体。"
阿洛伊斯在控制仪上划出一个大大的×号,这是机师启动逃生自毁系统的标志。屏幕变成了一片血红色,驾驶舱内开始变形,座位下陷,上部合拢,形成逃生舱的状态。屏幕持续闪动了几秒,接着逃生舱被弹出了机体。
控制仪已经不在眼前了。逃生舱中除了必要的生存机械和通讯仪器外什么也没有。很快它就被帝国的船只拦截回收了。不过留在太空中的机体则没那么好运。所谓的"逃生自毁系统"就是在机师不得不逃亡,又不愿机体被敌人夺走时才会启动的系统。逃生舱弹出后,机体也随即化作一团火焰,在高温中燃尽了自己。
就算胡安娜会因此嚎啕大哭,阿洛伊斯也绝对不会改变心意。把机体和其中的资料留给敌人这种蠢事他连想都没想过。"才不让你们拿到呢,我的朵露。"他带着骄傲的语气自言自语道。
第四十五章
米兰图指挥塔大门紧闭,守备机器人在门口巡逻,随时准备朝一切可疑人物开枪。达雷斯·贝叶斯率领部下从地下车库爬出来的时候,机器人们围拢上来,双眼闪烁着红灯,表示自己已进入攻击状态。达雷斯看也没看它们,扛着一把冲锋枪径直走向指挥塔大门。接着机器人眼睛上的红灯熄灭了,转而亮起绿灯,表示攻击状态解除。
留在地下车库里的程序员们互相竖起拇指。
这次乘坐银色琴弦号混入米兰图的士兵里有一半都是技术人员,起初莱布尼茨还抗议这太危险,现在他深深地敬佩起少将的深谋远虑来了。
少将站在指挥塔大门前,轻按耳朵上的通讯器:"卓达,能打开大门吗?"
"正在破解指挥塔中枢控制程序,请稍等个几分钟。"
"没空。"少将对背后的士兵比了个手势,他们立刻上前在大门上安装了小型反物质炸弹,接着众人撤回地下车库,寻找掩体庇护。一阵隆隆的震动后,少将再度回到地面。指挥塔的大门已经变成了一摊焦黑的废墟,冒着滚滚浓烟。
更多的守备机器人从塔中涌出,但没有一人开枪。程序员们已经夺取了它们的控制权。
少将一路横行无阻地走进塔里。迎接他的是留守地面的先遣队的枪口。
"射击!"队长下令。
然而,在队员们扣下扳机之前,就先被倒戈的守备机器人放倒了。
达雷斯踩着他们的尸体走进升降梯,一部分士兵站在升降梯门前把守,另一部分则沿着蜿蜒的楼梯向上层搜索。
"主控制室在哪儿?"
"从指挥塔的能源配布来看,应该在五楼。"
达雷斯瞄了一眼角落里的监视器,抬手把它打碎。"让可爱的机器人们先进。"说着他走出升降梯。机器人代替他涌进来,达雷斯按下了五楼的按钮,退到门外。
升降梯上的数字从1变成了2,接着是3,4,最后停在了5上。达雷斯等了一会儿,耳机里传来了搜索队队员的声音:"报告少将阁下,五楼控制室中已经没有活人了。"
"在那里待命。"
"是!"
达雷斯这才悠闲地让升降梯降下来。
"主控制室?奇怪,没有回音。"
约书亚·普朗克站在广场,他所负责的哨岗上。刚刚一直给他们传递情报的主控制室突然间终端,不论怎么搜索都听不见一丝声音。他甚至无法和同伴们取得联络。耳机和通讯终端里都只有一片沙沙噪音,仿佛整个世界都对他沉默了。
主控制室肯定出了什么问题,他心想。
约书亚将手枪上膛,在心里向队长说了声抱歉,因为他要擅离岗位了。
主控制室里几乎血流满地,升降梯门口堆满了守卫此处的先遣队员的尸体,而导航员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在尽职尽责地工作,现在他们背对着达雷斯趴在主控制仪面板上,鲜血顺着面板一路淌到地板上,汇成一条曲折的河流。
达雷斯踩着尸体走到控制仪前,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为死者告了冥福,接着将死去的导航员粗鲁推开。
"少将阁下,您已经到达主控制室了吗?"耳机中传来卓达的询问。
"是的。"
"那么,请按照我的指示操作电脑。"
"……真应该让你自己来。"
"哦,不是您吩咐让所有的技术人员都藏在掩体里的吗?勤快点儿,我们也没什么空闲。首先请您连结通讯终端和电脑……"
约书亚眯起黑金色的眼睛,盯着焦黑的指挥塔大门,以及在门口无所事事的守备机器人,立刻猜到了主控制室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情况,通讯不中断才有鬼。他心想。特洛伊的木马。究竟是该说古人的智慧一直焕发着光辉呢,还是人类的智商几千年来都没什么进步呢?
敌人恐怕早已监控了米兰图的所有通讯频道,也许正发布着错误的指示,指挥先遣队往他们的陷阱里走呢。
约书亚扔掉了耳机,卸下背后的狙击枪,蹲在一尊塑像背后,将枪械的零件一枚枚组装起来。当初带它出来真是明智,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组装完毕后,他抬头估算了一下守备机器人的射程。他正好位于射程之外,但只要有哪个机器人再前进十米,就能将他纳入扫射范围。
不过杀手悼亡人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少尉,外面好像有点不对。"
留守指挥塔一层的士兵不安地望向他们中军衔最高的少尉。少尉抬起一只手,示意所有人戒备。方才还能听见守备机器人运行的机械音,但在一阵嘈杂的碰撞声后,大门外便一片静默。由于废墟的阻挡,少尉无法看见门外的情况,如果想一窥究竟,就必须走到废墟前面。
"爱德华中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少尉命令道。
爱德华中士吞了口口水。帝国的军人一向绝不违背上级的命令,即使这命令是让他们去送死。因此中士只能犹犹豫豫地走向焦黑的大门。
少尉端起枪,在瞄准镜里看着中士的背影。那年轻人站在大门前,显然怕极了,有些畏首畏尾。这种人怎么会获选进入敢死队呢?参与这次行动的人员都是忠于贝叶斯少将的死士,他们中没有一个人会贪生怕死。爱德华中士平时表现也很勇敢,今天这是怎么了?
瞄准镜的十字准星移动到了中士的后脑勺上。如果他胆敢退缩,那么便就地正法,以儆效尤!少尉心想。
爱德华中士一直盯着门外,仿佛看见了什么史前猛兽一样。他突然回过头,双目圆瞪,嘴巴大张,似乎想向同伴们发出警告,但是从他嘴里流出来的只有鲜血。
十字准星移到了废墟上方。有个人踩着焦黑的金属走了进来。浓重的硝烟衬托着他白银般的长发,反令其夺目无比;漆黑的双瞳中迸射出黄金的光芒,仿若在地狱中燃烧的火焰。
少尉突然明白爱德华中士在惧怕什么了。他们的确从不贪生怕死,但是在死神面前,人类惟有献上敬畏之情。
达雷斯·贝叶斯少将终于进入了米兰图中枢电脑的数据库,从各种繁杂的信息中调出了第二死亡星海的地图。只要将这份地图发送给舰队,那么击溃胡安娜·拜格雷尔也不过就是弹指间的事情了。
背后的士兵们一阵骚动。
"有入侵者!"
"少将阁下,请小心!"
"呃啊!"
"射击!快射击!"
达雷斯没有回头,而是看向了一旁的监视器,它们一刻不停地将指挥塔内的情景显示出来。其中一个画面是黑色的,达雷斯心想那是被他打坏的那个升降梯里的监视器。它右边的数个画面里显示的是五楼的情形。他的部下们正在迎击敌人,从最外围的房间一路后退到主控制室。
"不要慌张,"达雷斯对部下们说,"敌人数量有多少?"
"只有一个!"
监视器画面里出现了一个男人,他单枪匹马冲了进来,动作敏捷得如同猎豹,又轻盈得像是飞鸟,一边躲开向他射来的镭射光束,一边用自己的手枪为敌方带来死亡。他穿过一个画面,进入另一个画面中,第三个画面则以另一种角度拍摄了他的样子。
达雷斯近乎赞叹地欣赏男人的英姿。
"不愧是杀手悼亡人。待在胡安娜·拜格雷尔手下实在太屈才了,你要不要投奔我?"他看着最后一格画面,监视器从正上方拍摄主控制室。几具尸体躺在画面边缘,银发的杀手站在门口,手中的枪正指着他。
达雷斯依旧没有回头。他张开双手道:"我是达雷斯·贝叶斯,帝国少将,我能开出的条件绝对比胡安娜·拜格雷尔好。你考虑一下吧?"
他听见杀手悼亡人笑了一声。
"一个死人,他是少将还是新兵,对我来说有区别吗?"
第四十六章
达雷斯·贝叶斯一动不动,脊背绷直地像一道凌厉的刀锋。约书亚一步步走到他身后,将枪口抵在他后脑勺上。
"把你的手从面板上拿开。"
"我以为你会直接毙掉我的。你这是在犹豫吗?"达雷斯挑起嘴角,"果然还只是个杀手啊,如果你上过战场就会知道,一瞬间的犹豫能要你的命。"
监视器的画面动了动,第三个人走进了主控制室,手里也举着一把枪。
"束手就擒吧,海盗!"约翰·莱布尼茨厉声道,"负隅顽抗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达雷斯微微侧过头,不知是在瞄约书亚,还是在瞄突然出现的副官,"你来的还真慢,莱布尼茨。"
"抱歉,少将阁下,我只不过中途去上了个厕所而已,结果回来之后发现大家都死了。"
"你迟到的正好。暂时不追究你擅离职守了。"
"万分感激。"
莱布尼茨也走到约书亚背后。杀手感到一个硬邦邦的物体抵在自己头上,约书亚·普朗克从来没被人拿枪指着超过一秒种,这令他涌起一阵深深的烦躁感。
"你以为你在威胁谁?"
达雷斯比了个手势:"开枪,莱布尼茨。别学这个磨磨蹭蹭的杀手。"
副官的呼吸一滞。
"尽管试试,英勇的莱布尼茨先生,"约书亚说,"看看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手快。"
达雷斯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只要轻轻一按就能把第二死亡星海和米兰图的全部地图都发送出去,"这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我想也许不太一样。"约书亚的手丝毫不动,依旧紧紧搭在扳机上,随时可以扣下,"莱布尼茨先生,你亲手杀过人吗?不是坐在控制室里按几个键,也不是下几句命令,而是亲手杀人,亲眼看着鲜血飞溅,看着人的表情永远凝固在死亡的一刹那……"
"你想说什么,海盗?"莱布尼茨打断他,"倘若想靠花言巧语说服我,我劝你还是别做梦……"
约书亚没搭理他,继续自顾自地说道,"看样子你是没杀过。但是我不一样。我亲手杀过几百人,杀人对我来说就跟呼吸一样简单。最重要的是……"他顿了顿,"我爱死杀人的感觉了。"
"你!"
"死亡是我的领域。别在这方面挑战我的耐性。"【注1】
莱布尼茨咬牙切齿。
三个人互相威胁着,却没有一个人采取行动。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音自主控制室上方传出来,从皮肤上爬过,像被一只蜥蜴的冰冷舌头舔过一样。约书亚打了个寒颤,恨不得自己没长过耳朵这种东西。
"米兰图地面指挥塔!米兰图地面指挥塔!"刺耳杂音中夹杂着一个模糊的女声。那是胡安娜异常严肃的声音。不一会儿杂音消失了。"现在跟你们说话的是胡安娜·拜格雷尔!"
总算赶上了。约书亚心想。
胡安娜低声说了些什么,大概是"雷欧快点接通主控制室监视器!什么?暂时无法接通?无能!"之类的怒骂。
达雷斯冷笑。
"笑什么笑?"胡安娜敏锐地听见了他的讥嘲,"脑袋被人用枪指着还能笑出来,你是太放松还是神经太粗了?"
"那请哭吧,拜格雷尔。"达雷斯顶回去,"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悬在你头顶了,再不哭就来不及了。"
"咱们彼此彼此,贝叶斯。我还有三个小时就能回到米兰图,也可以立刻通知地面部队杀进指挥塔宰了你。"
"在那之前我就先把地图发送给我的舰队了。"
"我的人工智能会拦截下它的。"
"你不如问问他能做到吗?"
暗夜仕女号舰桥上,胡安娜轻击面前的全息操作面板,关闭了和米兰图的通讯。
"雷欧,你有百分百的信心拦截米兰图的信息吗?"
雷欧纳德双手拢在袖中,咬着自己苍白的下唇,"米兰图服务器一直受到攻击……我想……大概……成功的可能性大概五成吧。"
胡安娜眨了眨眼睛,仔细打量着人工智能的脸。她认识雷欧有十年了,在她的记忆中,雷欧永远自信满满,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绝少露出如此茫然无助的表情。
"好吧。"船长打开通讯,"贝叶斯,你赢了。约书亚,干掉他。"
"遵命船长。"
"等等!"达雷斯提高了声调,"拜格雷尔,就算我死了,我的副官也一样会把地图发送出去。而你不但暴露了基地的位置,还会损失一名精锐部下。"
"没关系,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胡安娜懒懒地说,"虽然你大业未竟身先死,好歹也能得个为国捐躯的名声,还干掉了可恶的叛徒、宇宙海盗胡安娜·拜格雷尔,哦,太感人了,我都要为你热泪盈眶了!"
"你就算这么威胁我也没用,"达雷斯道,"如果你真打算拼个鱼死网破,也没关系。拿米兰图所有人来陪葬吧,帝国也有不想优待俘虏的时候。"
胡安娜干笑了几声,"数年不见,你长进了,贝叶斯。敢跟我对着干了。"
"能得到您的夸奖,我倍感荣幸。"
"好吧,我们开诚布公。说说你的条件。你可是达雷斯·贝叶斯,帝国最年轻有为的将领,野心勃勃,你肯定不想死在这颗无人知晓的偏僻边境行星。"
"我的条件很简单,放我们所有人安全离开米兰图,我会撤军,并且保证一年内不再打米兰图的主意。"
"你们帝国军?"
"只有我。不过想必别的人也没用胆子敢和胡安娜·拜格雷尔对抗。"
"可以,我能保证让你们安全回到舰队里,但是必须由我的人工智能导航,以免你们拿到米兰图的地图。"
"可以。"达雷斯同意,"我相信你的信用。那么也请你保证,一年之内停止一切海盗活动。"
"你让我喝西北风啊?"
"我不是送了一船宝石给你吗?"
"哦,我还以为你要把它们拿回去呢。"
"贝叶斯家还不至于连这点钱都出不起。"达雷斯转过身,瞪着约书亚,"最后,这个逃犯我要带回去。千里迢迢来到米兰图,损失惨重,不带一点儿战利品回去,我怎么向帝都交代?"
约书亚扯了扯嘴角,"我管你怎么交代。"
胡安娜说:"贝叶斯,我的王牌机师已经落到你手里了,现在连悼亡人都想要走?"
"我还不知道这事呢。你的王牌机师是谁?"
"另一个逃犯。"
约书亚黑金色的眼睛瞪了一眼天花板,似乎在质问"你是怎么指挥的?竟然让阿洛伊斯被敌人俘虏了?!"可惜胡安娜看不到他愤怒的眼神。
达雷斯露出灿烂的笑容,"啊,是我的拉格朗日学长。"
约书亚放下枪,甩出一个眼刀,"我跟你走。"
【注1】约书亚大概很喜欢看康奈利的《诗人》。=w=
第四十七章
"欢迎您归来,少将阁下!"
吉尔伯特·高斯上校向从穿梭机上走下来的少将敬了个礼,努力保持冷静的表情,以便掩饰自己的慌张。
少将回礼,茶色眼睛像两颗玻璃珠一样不带丝毫感情。"真高兴看见你平安无事,上校。"他的语气里一点儿高兴的意思也没有,"听说你的座舰沉没了,你乘着逃生机逃过一劫?"
"是!"上校脸色苍白,"非常抱歉!请您原谅!"
"我也没资格原谅你。去向女王陛下和你死去的部下请求宽恕吧。"少将略带嫌恶地挥了挥手,"对了,俘虏呢?"
高斯上校挺起了胸膛:"您是指那个海盗的机师?"虽然舰队损失不小,但好歹也有收获,对此高斯上校还觉得挺自豪的。"他被关在第七舱。需要带他来见您吗?"
"不。我去见他。"少将微微一抬下巴,"带路。"
"是!"
高斯上校殷勤地领少将一行向第七舱走去。他注意到这一行人中除了少将及其随从外,还有一个陌生的银发男子,没穿军服,双手被拷在背后,两个士兵一直紧紧跟在他后面,好像武装警察押送重刑犯一样。高斯上校立即明白,这男子八成是少将从米兰图抓回来的俘虏,还可能是个重要人物。
这时男子抬起头来瞄了高斯一眼,只不过是随意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并没有特意在他身上留下多少注意力,但是高斯上校瞬间被他的眼神慑住了。冰冷的,却又如同火焰,没错,那就是火焰,是在半掩着的地狱之门后熊熊燃烧的烈焰。
还有男子那美丽不可方物的容貌,搭配上那么一双妖异的眸子,让他整个人都具有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慑人魔性。
高斯上校呆立当场,大脑像烧糊了一样无法思考。直到少将呼唤了好几遍他的名字,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多么失态。
心怀恶意的人总喜欢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高斯此刻冒出了一个大不敬的邪恶想法:难怪少将要带这么一个俘虏回来,原来他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清高嘛。
第七舱和与之相邻的第八舱是士官宿舍。俘虏阿洛伊斯·拉格朗日之后,士官们讨论了半天才决定将他关在这里(为此还特意腾出了一间舱室),理由是这里人多,即使俘虏妄图逃跑也得考虑随时被发现的可能性。事实上大多数同意如此的士官都毕业于帝都军事学院,他们做出这样的决定只不过是想近距离围观一下传说中那位以全A+成绩毕业的校友("他连帝国史那么无聊的课程都能得A+!帝国史耶!")。阿洛伊斯被关进来之后,已经有好几拨人借着"巡查"之名来探监了。而且他们的问题都大同小异,无非是"你到底怎么做到在帝国史课上不打瞌睡的"一类话题。得到"那课其实挺有意思的"回答之后,大家看他的眼神立即转为崇敬。
所以当舱室门打开时,阿洛伊斯以为又一波校友来聊天的。他勉强驱走午睡被打扰后的不快和困意,从床上爬起来,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
门口的家伙看起来可真眼熟。他心想,说不定在学校见过呢,是哪个班的同学啊?
"你倒是逍遥自在啊,学长。"门口的家伙用恼人的口吻说。
原来不是同届,而是学弟。阿洛伊斯坐在床上思考了一会儿,接着打了个寒颤,困意顿时烟消云散。
"不记了我了?学长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贝叶斯?"他难以置信地问。
"还能是谁?"
眼前的家伙无疑就是达雷斯·贝叶斯本人。阿洛伊斯和他大概两三年没见面了,乍一看差点没认出来。贝叶斯比从前成熟了,头发留长了些,肩上的肩章也华丽了许多,那双鹰隼似的眼睛倒和从前一模一样,若说有变化,就是变得更锐利了,像一柄无形的刀,能切开人的外表,剖析内在的灵魂。
阿洛伊斯于事无补地整理了一下衣襟,让自己不至于看起来那么邋遢,然后让出点儿地方,"坐吧。"
贝叶斯站在他面前,没动,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让阿洛伊斯错以为自己是被老鹰盯住的兔子。
"学长总是出乎我的意料。"贝叶斯说,"竟然能从监狱星逃出去,还加入了海盗团。两年前的时候也是这样。知道传闻里是怎么说的吗?"
"怎么?不是温内特公爵陷害我?"
"曾经有传闻,"贝叶斯的眼睛闪了闪,"说你暗恋王子殿下,因为嫉妒杀了他的情人。"
阿洛伊斯张大嘴巴:"这种传闻没人会当真吧?!"
"我就当真了。"
阿洛伊斯哑口无言。
"幸好后来证实只是传闻。不得不说学长你的人缘不错,不少同僚都想营救你出来,可惜斗不过温内特那只老狐狸。"贝叶斯双手一摊,"但是这些都无所谓了,你现在已经逃出赫卡提了,我也不会无聊到再把你关回去。
"你想干什么?"
"加入我吧,学长。"贝叶斯伸出一只手,做出邀请的动作,"从前我就一直梦想着你能做'女王之剑'号的机师。你也愿意驾驶战机,不是吗?我可以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改名换姓,重新活下去,等我打倒了温内特,就给你恢复名誉。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帝国的英雄,你为国家作出了多么大的牺牲。"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成为军人,然后功成名就,这不是学长的梦想吗?"
阿洛伊斯怔怔地看着他,"听起来很诱人,但是……"
"如果一时拿不定主意,也没关系。"贝叶斯弯腰按住他的肩膀,"你可以慢慢考虑。如果想通了,就告诉我一声。我可以等的。"
他直起身,走到门前,手指悬在开门按钮上,"对了。另外一个逃犯,杀手悼亡人现在也在船上,就在你隔壁。如果你们愿意一起投诚,我也欢迎。"说罢他按下按钮,舱门升起,门边荷枪实弹的守卫士兵向少将敬礼。少将点点头,说了几句犒劳的话。
舱门落下。
第四十八章
阿洛伊斯爬回床上,觉得头疼无比。贝叶斯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回荡,一句是"杀手悼亡人现在也在船上,就在你隔壁",一句是"如果你们愿意一起投诚,我也欢迎"。该死,谁想投诚了!尤其还得向这个死小鬼俯首称臣!
阿洛伊斯至今还记得他第一次和贝叶斯见面的时候,那是在军校时必修的野外生存训练,一般由一名高年级同学带领一个低年级小组,若干小组在帝都某座荒僻的山上彼此竞争。阿洛伊斯不幸成为了贝叶斯的组长,在长达一周的时间里一边忍受他的冷嘲热讽和目中无人(不仅愚不可及还喜欢自作聪明),一边帮助他们在竞争中取得优胜。其间阿洛伊斯不止一次想把贝叶斯推下悬崖伪装成意外事故,但最终人类心中的光明面战胜了黑暗面,让他没有下此毒手。现在看来这真是个残酷的错误。
虽然他承认贝叶斯的提议很有诱惑力,让他有那么一咪咪动摇,然而也仅仅停止在"动摇"的地步而已。现在他非常喜欢胡安娜的海盗团,很闹腾,但绝不会让人厌烦,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比赫卡提或者皇宫中的生活好得多。他安于现状,暂时不想改变。如果将来有机会,他会亲自向温内特公爵复仇,让他跪在地上忏悔自己的罪行。但那也是将来的事,现在暂时不用考虑……
当啷!
通风管道口的盖子掉在金属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阿洛伊斯从床上跳起来,抓起枕头自卫,却发现一只长着四条腿的小机器人从通风口掉了出来,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无助地转动了几圈,想爬起来,却最终失败了。于是它发出"唧"的一声,好像在表达愤怒,接着缩起四条腿,变成了一个金属方块,然后从下方伸出两个轮子,绕着S型向阿洛伊斯滑来。
滑到他脚边,机器人又发出"唧"的一声,头顶冒出一个小小的全息影像发射器,一条字幕从发射器中升起:"3:40分准时用你的通讯终端开门,打倒守卫,跟我汇合。"
阿洛伊斯一愣,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终端。他被俘虏的时候终端并没有被没收,这是帝国军里不成文的规定,毕竟现在有些人使用的是植入式终端,要没收的话就必须把身体的一部分切除,更何况终端除了通讯外还是重要的娱乐工具,他们总不能连俘虏这点乐趣都剥夺。房间里加装了干扰仪,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络,但是谁能阻止一只会变形的终端机器人从通风管道里爬出来传递消息呢?
"噢,雷欧,你真是太伟大了,感谢科技造福人类!"阿洛伊斯将终端平放在床上,屈起食指,用指关节敲了敲它的盖子。终端像个魔方一样层层展开,又层层缩起,变成了四条腿的机器人,脸上挂着傻兮兮的表情。它跳下床,跟他的兄弟打了个招呼,后者一颠一颠地滑回通风口边,变形成蜘蛛状爬进管道里。
阿洛伊斯急匆匆地正了正衣襟,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头发。上主啊,约书亚就在隔壁,他可不希望待会儿见面的时候他看起来就像刚刚打过架一样。
"现在几点了?"他低头问道。
小机器人头顶冒出一串数字——3:32:14。
还有8分钟。
只要一想到过一会儿能和约书亚见面,阿洛伊斯就像个腻歪的小女生一样心里小鹿乱撞。明明和约书亚分开没多久,却仿佛离别了好多年一样。约书亚为什么会被贝叶斯带到飞船上来呢?被俘虏了?还有别人吗?这么说胡安娜战败了?
这些问题困扰着阿洛伊斯,使他困兽般焦躁不安。时间飞速流逝,小机器人准时跑到门边,用两条细棍似的机械臂拆下门上的智能锁。阿洛伊斯贴在门边的墙壁上,抚平自己的呼吸。
"咔哒"一声,智能锁解除,小机器人连滚带爬地溜到一边,把自己缩成一个小方块,尽量不显眼。
"发生了什么事?"门口两名持枪士兵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舱门出故障了吗?怎么自己打开了?""不知道,进去看看,防止俘虏逃跑!"
一名士兵的脑袋探了进来,阿洛伊斯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粗鲁地拽进舱房里,再往后脑上狠狠一击,把他撂倒在地。另一名士兵发现情况不对,立刻举起手里的镭射冲锋枪。然而不知从哪儿跳出个古怪的机器人,像只猴子一样攀住枪管,放射出强力电击。士兵立即将枪扔掉,一声小小的爆炸音表明能量匣被电击毁坏了。
"有人要逃跑!"士兵大叫一声,希望能引起附近同伴的注意,他掏出随身的手枪,还未来得及扣下扳机,便有一只手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阿洛伊斯劈手夺下他的手枪,接着只听见"咔嚓"一声,士兵的脖子被拧断了,像折断的花枝一样软绵绵地垂在肩膀上。他被轻轻地放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约书亚!"阿洛伊斯扔掉手枪,紧紧抱住半路杀出的悼亡人。手臂环住对方的肩膀,他迫不及待地吻上约书亚的嘴唇。约书亚也深情回吻,但只是短暂地缠绵了一下便迅速分开。两人都明白现在不是亲热的时候。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阿洛伊斯问,"胡安娜战败了吗?"
"没有。"约书亚捡起地上的手枪,"她和贝叶斯少将达成了协议,我作为战俘被带上了船。"他给昏倒的那名士兵补上了一枪。
"那还有别人吗?别的战俘?"
"没了,就我们俩。"约书亚收起枪,示意阿洛伊斯从尸体上搜把武器出来。青年喃喃念叨着"愿你的灵魂在慈悲上主的怀中安息",从尸首腰上摸出一把镭射手枪。
"咱们走。"约书亚拉起阿洛伊斯的手。
"去哪儿?"
"逃出去。"
暗夜仕女号如翱翔于黑夜的飞鸟,航行在无垠的宇宙中。她隐藏身形,紧紧跟在帝国舰队后面。
舰桥中,雷欧纳德立在指挥席后,不停咬着手指。要不是知道他是个人工智能,胡安娜真担心他把手指给咬断。
"已确认'女王之剑'号的位置!"一名控制员报告。
雷欧双眼一亮,"切入信号!"他命令道,"开始进行数据控制!"
胡安娜靠在柔软的座椅上,等待一场黑客战争开始。雷欧因为被人侵入米兰图系统而自责不已,发誓一定要扳回一局。船长相信雷欧绝不会只是嘴上说说。
"全速前进!"她下令,"整备库,让'吟游诗人'准备出击!"
第四十九章
吉尔伯特·高斯上校接起通讯终端。"通知各单位,"终端里传来飞船搭载的人工智能的声音,"战俘普朗克和拉格朗日越狱逃跑,目前正沿第三十二通道前往第四舱。请位于第三十一、第二十九通道的战斗人员立刻前往支援。务必活捉。重复一遍,务必活捉!"
"收到。"高斯上校关闭通讯,朝几名部下比了个手势,"走,咱们玩猫抓老鼠去。把那两个家伙抓到贝叶斯面前,然后狠狠嘲笑他一番!"
部下们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他们都是吉尔伯特·高斯的心腹,有几人甚至还是某位身居高位的大人物派到上校身边保护他的。他们绝不会把刚刚那一番话泄露给达雷斯·贝叶斯少将知道。
"我们去哪儿?!"
约书亚拉着阿洛伊斯在狭窄的通道中飞奔,终端机器人变形成一辆小车,在前面领路。
"飞船的停机库。"约书亚说,"我们可以偷一架太空梭逃走。"
阿洛伊斯真心觉得用"偷"来形容他们的行为实在不太妥当,说"抢"还差不多。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了,杀手好像不知道"低调"两个字怎么写,恨不得让全船的人都知道他们出逃了。刚才他们碰见一队路过的士兵,约书亚抢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就击毙了这些人。
小机器人大概有意选择避开人群的通道,穿过了好几道闸门,他们都没再遇到敌人。偶尔能听见嘈杂的喊叫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但都被巧妙的避过了。
转过一个又一个转角,穿过一条又一条回廊,终点仿佛近在眼前,却永远也无法到达。
阿洛伊斯想起了他们逃离赫卡提的时候,当时约书亚也是这样紧紧拉着他的手。不论那时还是现在,掌心的温度和指尖的力道没有任何改变。他们好像一直都在不断地逃亡,从一个地方逃到另外一个地方。
但是,即便永远这样,两个人一直这么逃亡下去,似乎也不错……阿洛伊斯握紧了约书亚的手。杀手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报以安慰的笑容。
警报声在通道里回响,阿洛伊斯猜测这八成是专门为他们而鸣响的。前方的一扇闸门轰然落下,截断了去路。
小机器人奋勇当先,滑到门前,接着变形成机械蜘蛛,爬到门旁的智能锁上,拆下外壳,将自己的电极接入智能锁,开始解码。
"不能换条路吗?"阿洛伊斯问道,不知道是在问约书亚还是在问忙碌的小机器人。
"看样子是不行。"杀手背靠闸门,将枪口对准通道另一端,随时防备敌人来袭。阿洛伊斯也有样学样,结果遭到了一个鄙薄的眼神。
"一边儿去。"约书亚严肃地说,"别给我添乱。"
"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阿洛伊斯抗议,"我有练习过!不会比你差的!"
杀手的表情充分表现出他的不信任。
"在那边!"通道尽头传来喊声,"是那两个逃跑的俘虏!"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约书亚想也不想便扣下扳机。最先进入通道的士兵不幸丧生在镭射光束下。后面的人意识到危险,不敢轻易前进,而是退入另一条通道中。
"敌人火力强大!出动武装机甲!"
"武装机甲集结完毕!"
"非机甲部队人员立即撤退!清空道路!弹药填充!射击准备!"
阿洛伊斯攥住约书亚的衣角:"糟了,他们要出动机甲部队。别硬拼,就算你有九条命也不是武装机甲的对手。"
杀手"切"了一声,望向忙碌的小机器人,督促它快点儿解除闸门的禁制。小机器人发出"嗡嗡"的颤音,在主人黑金色眼眸的注视中加快了动作。
武装机甲庞大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彼端,裹着黑色甲胄的头颅几乎顶到天花板,一条粗壮的机械臂上镶着锋利的刀刃,另一条则是黑洞洞的炮口。阿洛伊斯知道帝国军一般只有当敌人侵入飞船内部或进行登陆战时才会出动武装机甲。看来他们这次真的惹毛贝叶斯了。
"唧!"小机器人抽出电极,轻巧落地。闸门缓缓升起。
"我们走!"约书亚拽住阿洛伊斯,回头穿过闸门。没跑两步便猛然停下。阿洛伊斯刹车不及,撞在约书亚后背上。
"怎么了?"他揉着额头。
越过约书亚的肩膀,他看见吉尔伯特·高斯上校由六名部下护卫着,堵住去路。
"逃啊。"上校嚣张一笑,"看你们还往哪儿逃!"
阿洛伊斯后退一步,感觉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可怜的小机器人。
"唧!"机器人的眼睛闪了闪,把自己缩成蜘蛛,飞也似地爬回闸门另一边,蹿回智能锁旁,歪了歪脑袋,伸出一只爪子,插进智能锁里,切断了通道的照明线路。
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阿洛伊斯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凭借脑海中最后印象,茫然地向前靠去,希望能碰到约书亚。手指刚触到对方的衣襟,就被一把捉住。
"这边走!"
有人拉着他飞奔起来!
"当心!他们要逃走了!"
"备用电源呢?快打开备用电源!"
"线路受损!"
"拦住他们!快!"
阿洛伊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跌跌撞撞地跟上,好几次险些摔倒,但都在即将倒下去的瞬间被扶了起来。耳边充斥着嘈杂的人声和武装机甲行动时的蜂鸣噪音,以及自己激烈的喘息和心跳。有明亮的镭射击破黑暗,交织成烁目的光网。在那短暂的光明里,阿洛伊斯看见了领着他逃跑的人——是约书亚。他背影瘦削,却比谁都值得依靠。
人声渐渐远去了。镭射光也不再时不时掠过头顶。头顶的照明在几次闪烁后重新亮了起来,看来帝国军修复线路的速度倒是一等一的快。
绕过一道走廊,约书亚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粗鲁地将阿洛伊斯推到一边,自己靠着金属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
阿洛伊斯躬身按着自己的膝盖,连气都喘不上来。好不容易舒了口气,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约……约书亚?"
杀手垂着头,没有说话。
"你……你受伤了?"
约书亚一只手捂着腹部,暗红色的血液洇湿了一大片衣服,还从手指间不断渗出来,趁着苍白的皮肤,有种触目惊心的残酷美感。
"帝国的武装机甲还真他妈先进,"杀手低声说,"竟然自带红外感应器。"
"别说话!"阿洛伊斯半跪在他面前,抚上他沾血的手指,"必须……必须先处理一下伤口……"
约书亚猛然抬起头,"让开!"他抓起手枪,一跃而起,指着走廊尽头。
一台武装机甲正迈着沉重的步伐走来。接着是第二台,第三台。"既然知道有红外感应器,也该知道我们还有热量追踪器吧?"
第一台机甲的驾驶员通过外置扬声器说道,"弄坏照明系统真是个悲剧的错误,悼亡人。我真想宰了你,可惜上面说了要活捉。"
雷欧曾经嘱咐过,终端机器人的AI非常低。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第五十章
达雷斯·贝叶斯坐在通讯室里,一通来自帝都的即时通讯将事务繁忙、日理万机的少将从会议室里拽了出来,按在通讯室的转椅上。
少将双手交叠膝上,一副冷静自若的模样,其实心里正翻着惊涛骇浪。安诺特王子给他发即时通讯来了!他们已经好几个月没通过话了,更遑论亲眼相见!
"你看起来气色不错,达雷斯。"王子温和的声音穿越了千万光年的距离,通过量子装置传到了达雷斯耳边。
"托你的福。"达雷斯紧绷着脸。
安诺特王子露出一个戏谑的表情:"咱们才多久没见,你就学会跟我客套了?"
"我……我很好。"达雷斯低声说。
"听说你亲自带人潜入了宇宙海盗的基地?"王子问,"这可真是太冒险了……你没受伤吧?"
达雷斯点点头,心里却涌起了一阵暖流。安诺特一见面就先关心他的身体!那么在乎他有没有受伤!这差点令达雷斯激动地跳起来,但他的自制力使他继续保持着镇定的表情。
"有不少人牺牲了。"达雷斯尽量保持平铺直叙的口吻,"舰队也有一些损失。但我没受伤。"
"你没事就太好了。"
达雷斯猛地抓住转椅的扶手,将自己的激动心情转化为摧残扶手的力量。"对、对了,您是否还记得阿洛伊斯·拉格朗日?"
王子略作思考:"怎么会忘掉呢?他好像还是你在学校时的前辈吧?"接着他的神色黯淡了下来,"都是我害了他,如果我不让他去保护莱雅……"
该死!干嘛要提起这个话题!安诺特肯定又想起他那个小情人了!他看起来都快哭了!达雷斯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他赶紧岔开话题:"那个……拉格朗日学长他逃狱了,之后加入了海盗团,现在他被我俘虏了,就在船上。"
"是吗?"王子似乎稍微从忧郁的情绪中恢复了一些,"要是能见一见他就好了,前几天阿尔薇拉才跟我提起他来着……"他望了望天,沉默了几秒,"达雷斯,你要多久才能回到帝都呢?"
"如果航行无阻的话,大概两周之后吧。"达雷斯意识到王子欲言又止,"发生了什么事吗?"
安诺特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最近莱厄庭的新兵工厂建成了,本应该有一位王族前去视察,阿尔薇拉打算代替我去,但是温内特公爵却非要'护送'她,我……我真担心他会对阿尔薇拉下毒手。如果你能早些回到帝都……"
达雷斯面色一凛:"我一定尽快赶回去。"阿尔薇拉是帝国的公主,安诺特的妹妹,达雷斯也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怎么能让温内特那只老狐狸靠近她呢!
通讯室的门嗡嗡打开,"报告!"莱布尼茨的声音传来。
达雷斯回过头:"什么事不能过会儿再说?"他难得和阿诺特见一面,如果这样都要被人打扰,那也太不幸了。
王子却不了解他这份心思。"是不是还有工作啊,达雷斯?"
"不要紧的……"
"我肯定打扰你了,你明明这么忙……"王子垂下头,"今天就暂且说到这里吧,超光即时通讯费可是很贵的,别把预算浪费在这种地方啊。"接着他露出一个如晨雾般稀薄的微笑,"下次见面可就是在帝都了。"
达雷斯很想挽留他,但是王子的善意却让人无法拒绝。"我们……我们帝都再见吧。"他依依不舍地关掉通讯。
全息荧幕暗了下去。
少将站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他头也不回地问道。
"刚刚两名战俘企图越狱逃跑,但已经被我军官兵制伏了!"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报告的!"
莱布尼茨副官不由得脊背一凉:"那个……那个,伤亡情况……"
"还有伤亡?就两个俘虏还能造成伤亡?"达雷斯语带怒意,"写成报告明天给我!"
"是!"副官紧张地敬礼,想以最快速度离开盛怒的少将。
"等等!"少将叫住他,"俘虏受伤了吗?"
"约书亚·普朗克受伤了,不过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阿洛伊斯·拉格朗日没有受伤。"
少将挥了挥手,"那没什么好说的了。下去吧。"
"是!"
"滚进去吧!"
全副武装的士兵将约书亚丢进房间里,手下丝毫不留情。事实上也不该留情,哪有人能对冷血杀害自己同伴的人温柔的起来呢?约书亚蜷缩在地上,刚刚止了血的伤口又不幸裂开了。士兵们好像没有叫医生的意思,有个士官上前来冷冷检视了一下他的伤口,咕哝着"死不了的",便离开了。
他们对阿洛伊斯的态度要客气不少,虽然也很冷淡,但至少没有把他丢出去,只是把他一只手铐在了墙上,还收缴了他的通讯终端,防止他耍花招(另一个终端机器人在大肆破坏飞船线路后被恼羞成怒的机甲部队用电磁炮轰成了宇宙尘埃)。
"快点叫医生来,你们这群混账!"阿洛伊斯对看守吼道。后者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约书亚一声不吭地蜷在角落里,安静得像一具死尸,如果不看他仍在起伏的胸膛和时不时因为疼痛而抽搐一下的手臂。
他没因痛楚而发出一点儿声音,倒是阿洛伊斯心疼的不得了,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他宁可自己承受千百倍的痛苦,也不愿让约书亚受一点伤。
房间的门升起来,一名士官领着几名持枪的部下走了进来。阿洛伊斯以为他们终于良心发现去请医生了,结果看见来者后他嫌恶地皱起了眉。
吉尔伯特·高斯上校,就是刚刚负责抓捕他和约书亚的人。阿洛伊斯之前也听说过此人的名号,在皇宫时爱好八卦的侍女们时常聊起那位花心的亲王殿下,以及他数不清的私生子女。吉尔伯特·高斯是其中比较有出息的一个,他母亲是一名有贵族头衔的富商的女儿,大概很以这个流着皇室血统的私生子为傲(这想法实在令人不解),还将他送进军校深造,亲王殿下也很提携他,为他在军队里谋了个不错的职位。阿洛伊斯因为受王子潜移默化的影响,对亲王没什么好感,还常常恶毒地心想:幸好高斯念的不是帝都军事学院,不然他肯定动用自己的关系整死这熊孩子。
然而,现在的情形是高斯上校比较想整死面前的两个俘虏。
第五十一章
"胆子倒是不小嘛。竟然敢逃跑,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他带着阴冷的笑容走到约书亚面前,用脚一踢他腹部的伤口,引来杀手的一声闷哼。阿洛伊斯用杀人的目光瞪着他,像要在他身上烧出个洞来。
上校转向阿洛伊斯:"失败者还敢用这种眼光看人?嗯?"他又踹了约书亚一脚,"不可一世的杀手悼亡人,还有传说中帝都军校的高材生,也不过尔尔嘛!"
上校的部下们驱走了原本的看守士兵,关上门,自己担负起守门的重任来。这架势阿洛伊斯在监狱里见多了,就跟围殴似的,有权有势的犯人带上自己的狗腿子,买通狱卒,把看不顺眼的人堵在洗衣服、澡堂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接着上演一场血腥动作片。只要不闹出人命,狱卒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还像兴奋的观众一样恨不得拿着爆米花前来围观。
看来帝国军人也跟监狱里的罪犯没什么两样。
高斯揪着约书亚的头发,将他拽起来,玩味地欣赏着他痛苦的表情。杀手双眉紧蹙,苍白的脸孔上汗水涟涟,微眯的双眸中却仍然闪着金光,毫不退缩地瞪着上校,像在挑衅。
眼神还真是不错。上校舔了舔嘴唇。他一向喜欢床上火辣的男男女女,最好性子倔一点,这样才能满足他的征服欲。悼亡人非常符合他的口味,不仅外表艳丽,更重要的是那种不服输的眼神让他油然而生一种想要将之狠狠踩在脚下、施虐蹂躏的冲动。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让人想破坏。高斯明白这个道理。
况且,他还带着一点小小的报复心理。座舰沉没的耻辱和达雷斯·贝叶斯对他的羞辱让他在同僚之间抬不起头来,现在急需一个发泄口,还有谁能比来自海盗团的战俘更能让人宣泄怒火呢?
高斯恶意地抬起约书亚的下颌,"长的这么漂亮,放着实在可惜,不如给我玩玩……"
话尚未说完便被打断了。"混账!"阿洛伊斯吼道,"把你的手拿开!"
高斯立刻觉得事情有趣起来了。这位军校的高材生看起来比悼亡人还着急,他奋力挣扎,一副想和高斯拼命的样子,若不是一只手被铐在了墙上,他肯定早就扑过来了。要是能选择砍断一只手来交换自由,他肯定会乐颠颠地把手奉上。
原来他们是"那种"关系啊,高斯心想,难怪连逃跑都要成双成对。贝叶斯知道这事吗?他怎么不改行去开婚姻介绍所!
"该死的!你要是再敢碰约书亚一下,我杀了你!"
高斯歪头,"你试试啊?"他拽着约书亚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接着一边盯着怒火熊熊的阿洛伊斯,一边伸出舌头舔了舔杀手的喉结。
"混账!"青年猛地一挣。高斯怀疑他的手腕搞不好真的会断掉。不过那也没关系,上校身上带了枪,还有几个忠实的部下在旁边盯着,而青年手无寸铁,折腾不出什么鸟来。
高斯将约书亚按在地上,扯开他的衣服,从衣领开始,白皙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高斯急不可耐地抚上那皮肤,手底的触感就像名贵的陶瓷一样光滑。他继续下移,将染血的上衣整个撕开,和凝结的血液黏在一起的布料一旦被撕开,下面的伤口便又开始流血。不出所料,这换来了杀手一声压抑着痛苦的喘息。高斯感觉更兴奋了。他将手指插进血肉模糊的弹孔里,就像扩张床伴的下身一样,狠狠搅动了两下。
约书亚扭过头,银发遮住脸孔,让高斯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身体的抽搐和沉重的呼吸明明白白地表现出了他的痛苦。
"不要!"阿洛伊斯嘶哑地吼叫,声音几乎带着哭腔,"别那样……别那样对他……他会死的!"
高斯闻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说的似乎也有道理。杀手虽然伤的不是很重,但也不能说安然无恙,要是玩得稍微激烈了一点,搞不好真的会一命呜呼。贝叶斯少将下令要留活口的,这表示他可以随便玩,只要不出人命。但是高斯对自己床上的自控力一向没什么信心。倘若真的把杀手弄死了,贝叶斯或许会借此打压他。更何况还得考虑悼亡人在国民中的影响力,上校可不想在未来收到什么悲愤欲绝的女粉丝寄来的恐吓信。
阿洛伊斯咬了咬嘴唇:"如果……如果你只是想找个人玩玩,那我也行……求求你,不要对约书亚……"
"你?"高斯抽出手指,带出些许细碎的血肉。他将手指上的血抹在杀手的胸膛上,像画家漫不经心地涂颜料。阿洛伊斯·拉格朗日虽然不如悼亡人这般美貌,但相貌也算清秀,大概当年在学校还是棵校草,最重要的是性格够硬,现在脸上带着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待会儿被操得哭天喊地,前后一对比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你的话……"上校看着脚下半死不活的约书亚·普朗克,再看看被牢牢铐在墙上的青年,显然是后者更有吸引力。他可不想做到一半才发现自己是在奸尸。于是他干脆地走向青年,捏住对方的下巴,"既然你主动求欢,我就勉为其难地满足你好了。"宁可自己被操也要保护小情人吗?那就让你一次爽个够!
高斯解开自己的裤子,掏出早已坚硬的性器,在青年脸上摩擦。"张嘴含住,宝贝儿。"
阿洛伊斯扭过脸,看起来快哭了。"叫你手下出去。"他说。
"怎么?害羞了?"高斯用老二拍击青年的脸颊,"没关系,他们会守口如瓶的。"
"让他们出去!"阿洛伊斯嘴唇颤抖着,小声加了一句,"求你了……"
这样的屈服大大满足了高斯的自尊心。虽然部下的存在可以防止两个俘虏做出什么不轨举动,但他们俩现在一个身受重伤,一个被牢牢锁住,根本无法反抗。况且上校也带了枪,可以保护自己,也没有当众表演性能力的特殊嗜好,于是他转向门边看好戏的部下:"都出去吧。"
部下们咂着嘴,失望地鱼贯离开。房门关闭,只剩下他们三个。
"现在可以了吧?"没等得到回答,高斯便将老二塞进青年嘴里,按住对方的脑袋开始抽插。温热的口腔带给他至高无上的享受,他一边满足的叹息着,一边加快了抽送的速度。阿洛伊斯眯着眼睛,无神地望着他背后,大概是在看悼亡人吧,高斯已经无法分辨这些了。
透明的津液自嘴角流下,带上几分淫靡的色彩。高斯快达到高潮了。他抓住青年的头发,开始飞快顶动。
接着,一阵剧痛从脑后传来。眼前的世界倒转,高斯发觉自己被人揍翻在了地上。
约书亚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悄无声息,没发出一丝声音。他揍翻高斯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拧断了他的双手,接着对准他下体狠踹几脚。
"啊啊啊啊!"高斯惨叫。
约书亚从惨叫的上校身上搜出一把镭射枪,打开保险,扣下扳机!
镭射光束险险擦过高斯的耳朵,射在旁边的地板上。
"闭嘴。"杀手冷冷命令道。
他一扫先前的虚弱姿态。伤口还在流血,然而这不但没让他的气势减弱,反而增添了几分诡谲和残酷,令他如死神般凛然不可侵犯。
高斯乖乖闭嘴。
悼亡人朝阿洛伊斯的手铐开了几枪,解放了被束缚的青年,然后上前吻了吻他的嘴唇。
"没事吧?"
阿洛伊斯点点头。
约书亚又吻了他一次:"委屈你了。"接着将黑洞洞的枪口转向无助的高斯上校:"站起来,暂时当一下人质,废物色情狂。"
作者有话要说:LZ四级过了,特此二更。
第五十二章
"女王之剑"号上两名狗胆包天的俘虏挟持了吉尔伯特·高斯上校,在官兵重重包围下朝停机库缓缓移动,与其说是被包围,不如说简直像是被夹道欢迎一般。谁也不敢对他们动手,因为一不小心就会伤到高斯上校,这家伙身份特殊,可是丝毫怠慢不得的。上校的部下们一边愤恨地跟着人质移动,一边在心中自责,竟然让那个精虫上脑的家伙跟两名危险的海盗同处一室,真是太大意了!
约书亚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持枪抵着人质的脑袋,阿洛伊斯则扣着人质被拧断的胳膊,防止他逃跑。
形势完全逆转了过来。在以人质安全要挟他人这方面,无人能出海盗之右。所以一路上他们基本上没遇到什么阻碍,就连"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点放下武器投降"的此等毫无意义的威慑,也被阿洛伊斯用"打开停机库的门,否则干掉人质"给顶了回去。
停机库中的飞行器按型号、大小和用途分门别类整齐摆放。阿洛伊斯扫了一眼,有点遗憾朵露自爆了。不过他眼尖地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架戈多二式,只要能源足够,这架战机飞出去,除了光束炮之外没人能赶上他。
"那架戈多二式开出来。"阿洛伊斯大咧咧地向旁边的整备员抬了抬下巴。
"我……我没有权限……"无辜中枪的整备员后退了一步,肩膀缩了起来。
"谁有权限?"
"我!"
雷欧纳德的声音回荡在停机库中。
众人皆惊!
"怎么回事?""谁在说话?这不是我们船上的人工智能啊!""飞船系统被侵入了吗?""程序员都在干嘛?我们的防火墙这么弱吗?"
在整备员见鬼了似的瞪视下,那架被阿洛伊斯指名的戈多二式从角落里滑了出来,按照完美的路线进入了弹射台。
阿洛伊斯和约书亚挟持着高斯上校,靠近发射台。约书亚轻哼一声,嘴唇扭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干得好,雷欧纳德。他心想,不愧是全银河系最强最优秀的人工智能。
雷欧仿佛听见了他无声的赞美,"请拉格朗日先生和普朗克先生登机,其他人后退,否则我可能会手滑出现什么无法估计后果的重大失误。"
战机的舱门滑开,露出座舱。约书亚快速瞥了一眼,对阿洛伊斯说:"你先进去。"
青年点点头,松开上校的断手,转身跳进座舱。
杀手则继续拿枪指着上校,和包围他们的士兵对峙。谁也不敢贸然开枪。气氛一时降到了冰点。
约书亚依然保持着有些惨淡却风度翩翩的微笑,凑近上校耳边,低声说:"记住我的名字吧。我是杀手,悼亡人,约书亚·普朗克。"
他猛地一推,高斯上校踉跄几步,折断的双手像木偶的双臂一样在身体旁摆荡,无法维持平衡的身躯倒在地上,发出巨响。
约书亚扣下扳机,一道镭射光束不偏不倚射中上校双腿之间。上校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像条搁浅的鱼一样在地上扭动着。
"再会。倘若再次见面,我必定是为了哀悼你的死亡而来。"
接着,约书亚转身跳进座舱。
舱门闭合,弹射轨道准备就绪,能量冲入发射槽中,强大的推力将战机射入太空中。
雷欧纳德撤出了"女王之剑"号的系统,将权限还给飞船所搭载的人工智能,后者连刚刚发生了什么都没搞清楚。
"战俘……逃跑了!"
停机库里有人喊了一声。它如投进平静池塘的一颗小石子,立即激起涟漪。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反应过来必须做些什么挽回损失。
"快叫医生!高斯上校受伤了!"
"出动战机!立刻出动战机!一定要把他们追回来!"
"谁去向少将阁下报告?"
"不惜一切代价拦截他们!"
阿洛伊斯操纵战机,如箭离弦,自舰队的众多飞船边擦过,飞向星海深处。
"阿洛伊斯,能听见我说话吗?"雷欧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
"能。非常清晰。"
"朝我给你指示的方向飞,有人会来接应你。"
雷达上亮起一个绿色的箭头,一闪一闪,指向某个方向。真是充满了雷欧风格的指示。
"明白。"阿洛伊斯调转方向。接着舒了一口气。总算逃出那个鬼地方了。嘴里还残留着被吉尔伯特·高斯施暴过后的钝痛,这恶心的感觉恐怕一时半会儿消不去了。真不明白约书亚为什么不杀了那变态。
"约书亚?"
杀手从登上战机开始便一言不发,倚在驾驶座上,捂着伤口,发出轻微的喘息声。阿洛伊斯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只见约书亚蹙着眉,双眼紧闭,滴滴冷汗滑下脸颊,毫无血色的脸孔在黑暗的座舱里犹如一个苍白的幽灵。
"约书亚……你还好吧?"
杀手点头:"嗯。"
他看起来明明糟糕透了。从刚刚偷袭吉尔伯特·高斯开始,他就一直在透支自己的体力,潜力爆发之后,疲倦成倍地降临。约书亚已经支撑不住了。
阿洛伊斯冒险松开了控制仪,揽过约书亚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膝盖上。这样无疑会妨碍操作,但至少能让约书亚好受一些。
杀手已经虚弱到连抗议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他用一只手按着伤口,徒劳无功地试图止血,另一只手环住阿洛伊斯肩膀,身体靠在对方怀里。
"再忍一忍,约书亚。"阿洛伊斯说,"我们马上就到家了。"
约书亚垂下头,银发遮住脸孔。"嗯。"
话音刚落,雷达上便出现了三个代表敌人的红点。恐怕是那艘飞船收到了命令,立刻派出战机来拦截他们。
"抓紧了!"
战机划出一道弧线,竭力逃出重围,然而帝国军的机师紧紧咬在后面,根本甩不开。
真难缠!
阿洛伊斯想发射导弹,却发现这家战机没搭载武器,全部能量都集中在引擎部,连发射光束炮的余裕都没有。而敌人则全副武装,导弹与光束齐飞,恨不得把戈多二式就这么葬送在宇宙里。
"雷欧纳德!请求支援!"
回答他的是一束银亮的阳离子射线!宛若天神投下的闪电一般击中一架帝国战机,被击中的战机外壳瞬间汽化,接着爆炸的光亮照亮了黑暗的宇宙。
在那刹那的光芒里,一架银色的吟游诗人跃入了阿洛伊斯的视线,在光学显示器上,她的身姿是如此优雅,彷如腾空振翅的飞鸟,事实上却是披着白纱的恐怖死神,用导弹和离子炮收割生命和灵魂。
吟游诗人以不可思议的飞行角度插进帝国军的战机编队里,几个瞬息之后在爆炸的火光中雍容离去,留下一片逐渐冷却的残骸。
阿洛伊斯只知道一个人拥有此般神乎其神的驾驶技巧。
"船长!"他几乎热泪盈眶。
"哎哎,听见了。"胡安娜的声音从加密频道里响起,"我是不是来迟了?"
"来得正好,船长!"
"这里交给我了。朝雷欧的指给你方向飞,暗夜仕女号在那边等你!"
"是!"
对于帝国军的一些人来说,这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宇宙海盗胡安娜的身影,对另一部分人来说则是最后一次。
对于达雷斯·贝叶斯少将来说,这是久违了的会面。全息画面直播了那架吟游诗人一面倒轰炸帝国军战机的实况,大量数据被送到舰桥,等待指挥官决策。
约翰·莱布尼茨如惊弓之鸟一样站在少将身后,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惹怒了少将。舰桥上其他士官的想法也和他相差无几。
少将盯着全息画面,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又一架战机被击落。莱布尼茨以为少将肯定会大发雷霆,谁知道他轻轻叹了口气,抬手关掉了全息画面。"不要和胡安娜·拜格雷尔纠缠。"他说,"撤退。能撤多远撤多远。护崽的疯母狗咬起人来可真疼啊。"
"……是。"
"高斯上校还活着吗?"
莱布尼茨浑身一抖:"是……是的。"刚刚军医汇报,高斯上校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以后生儿育女恐怕会有些麻烦(不过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其实是件值得欢欣鼓舞的好事)。
"既然活着,就让他为自己的错误付出应得的代价吧。"少将双手交叠膝盖上,口吻近乎彬彬有礼,"托那个蠢货的福,这次回帝都我恐怕不仅带不回捷报,还得向女王陛下请罪了。"
可惜不能把学长带回帝都。对于达雷斯来说,这是此行最大的遗憾。
第五十三章
约书亚沿着一条狭长的隧道,不断向黑暗深处走去。
浓稠的黑暗如同有形的物体一般缠绕在四周,却不令人害怕,那是如同母亲的子宫般的黑暗,让人油然产生一种归宿感,想要抛却一切,回到全然的漆黑中。
约书亚不停前进。
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银色的披肩长发,飘逸的白色长袍,瘦削而孤单的背影。
"凯斯特……?"
前方的人没有回答,他好像根本没有听见约书亚的声音,自顾自地往前走着。约书亚快步跟上。就在手指快要够到凯斯特的衣服时,男子突然停下脚步,侧过头,金色的眼睛凝视着杀手。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凯斯特的声音和记忆中一模一样,抑或这也只是一段被遗忘了的记忆?
"回去。"凯斯特像驱赶苍蝇一样烦躁地挥手,"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
只要再往前迈一小步,就能到达凯斯特身边了,但是约书亚的双脚却如同粘在了地面上一样动弹不得。他挣扎着移动双腿,不论怎样都无法再前进了。
"回去。"凯斯特又重复了一遍。
约书亚全身冰冷,像刚从冰海里爬出来一样。然而右手的掌心却异常温暖,简直灼痛了他的皮肤,像沸腾的开水沿着血管和神经,一路流淌到胸腔,在那里凝成了一捧炽热的火焰。
"凯斯特……"
"回去!"
凯斯特一向讨厌把同样的话重复三遍。这个习惯后来约书亚也染上了。他知道这代表年轻的科学家生气了。
于是约书亚试着后退了一步,能动了。这时候他隐约想起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人。他还在狭长隧道的另一边等着他。对,必须回去找他。
凯斯特眯起眼睛,似乎对约书亚的退却感到非常满意。"虽然你早晚是要来这里的,不过不是现在。"说完他扭过头,银发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形。他踽踽独行,像一个孤单的旅人,结束了漫长的征途,终于要回归故乡了。
白色的背影最终消失在了浓烈的黑暗中。
约书亚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陌生的天花板,白色的,干净到神经质。仔细一看,原来墙壁和地板也是白色的,一尘不染,白色窗帘透出稀薄的晨光。身上盖着的被褥也是白色的,很柔软,散发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
他试着动了动,知觉逐渐回到了身体里。旁边传来一声欣喜的呼喊:"你醒了?"
阿洛伊斯坐在床边,看见约书亚睁开眼睛,立刻凑了上来。
"这是哪儿?暗夜仕女号?米兰图?"
"是米兰图。"青年回答,"米兰图的医院。"
……原来已经回来了。
约书亚扭动僵硬的脖子,发现自己的右手被阿洛伊斯牢牢握着,不知道握了多久,也许从来就没有松开过。
似乎注意到杀手询问的目光,阿洛伊斯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个……你昏迷快三天了。医生说等你醒了就去叫他。"说完他松开手,起身,但是约书亚抓住他的胳膊,让他重新坐下。
"医生会来定时查房的,不差这么一会儿。"
"你……你需不需要别的什么?要不要喝水?枕头要垫高吗?"
约书亚难以掩饰自己的笑意:"什么都不需要,除了要你留下来陪我。"
阿洛伊斯有些脸红,他嗫喏几声,赶紧找个话题缓解自己的紧张,"那个,我们……我们乘战机逃出去以后,船长来接应我们了。船长她真厉害,帝国军的机师都不是她的对手……"他顿了顿,语无伦次起来,"雷欧可担心你了,他都快哭了,我还以为人工智能不会哭的呢。还、还有,缇忒拉说等你痊愈了,请我们去她家吃饭。还有,那个……"
发觉青年欲言又止,约书亚问道:"怎么了?"
阿洛伊斯扁了扁嘴:"凯斯特是谁?"
"……啊?"
"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他的名字。"
约书亚几乎要大笑出来!但是一旦笑起来,就会牵动腹部的伤口,使他哭笑不得。
"哎哟,你这是在嫉妒吗?因为我没喊你的名字?"
"我……我才没有嫉妒。"阿洛伊斯心虚地望着地板。
"我错了。"约书亚握紧他的手,"下次一定只叫你的名字。"
阿洛伊斯不安地扭动了几下:"不要有下次!"他突然激动地说,"永远不要有下一次了!我可不喜欢再看见你受伤!"
约书亚一怔。
"知不知道看见你受伤,我心里有多难受!"说着,阿洛伊斯的眼圈红了,"我宁愿受伤的是自己,也不要……"
"那你呢?"约书亚反问,"为什么要允许那个叫高斯的混账对你干那种事?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
"我那是为了保护你啊!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他把你弄死吗?"
"我不需要你保护!"
阿洛伊斯睁大眼睛,不说话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伤害对方的话,约书亚连忙撑起身体,搂住阿洛伊斯,磨蹭着他的脸颊。"对不起。"杀手低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他思绪飞转,思考该怎么安慰青年。该死,他知道一千种杀人的方法,可对于如何安慰他人却一窍不通。他只好抱紧阿洛伊斯,试图用行动化解误会,"我……我不想让你为了保护我而受伤。要知道,在我心里……"他深吸一口气,"在我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比我自己的性命都重要。"
阿洛伊斯依然没有答话。过了半晌,约书亚才感觉到一双手搭上了自己后背。
微弱的声音从怀中传来:"……我也是。"
米兰图医院的外科医生踏进约书亚·普朗克的病房时,看见的就是病患和家属紧紧相拥你侬我侬的瞎狗眼场面。一向恪守职业道德却至今单身的医生此刻也忍不住破口大骂:"白日宣淫!真是有伤风化!这里是医院不是你家!快滚!给我滚出去!"
"约书亚的伤还没好呢,怎么滚?"
"好了之后立刻就给我去办出院手续!立刻!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了!"
于是约书亚刚刚痊愈就被医生赶出了医院。阿洛伊斯向伊布借了一辆磁浮车接他回家。
"西莉亚说明天晚上办一个宴会,庆祝你出院。"一想到暗夜仕女号的西莉亚要亲自下厨,阿洛伊斯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希望别像上次欢迎会一样,到最后完全变成醉鬼狂欢大会。"约书亚说,"而且医生说我还不能喝酒。"
正在开车的阿洛伊斯回过头:"我会好好监督你不让你沾一滴酒的。"
几分钟之后,磁浮车就停在了家门口。"到了。"阿洛伊斯下车,帮约书亚拉开车门,微微鞠了一躬,做出邀请的手势:"欢迎回家。"
第五十四章
屋里的陈设与离开时没有什么变化,可能因为一段时间没人住了,空气有些凝滞。阿洛伊斯挨个打开窗户通风。约书亚打着呵欠看他忙碌地满屋子乱窜。"我累了,先上楼去休息一下。"杀手很有身为病人的自觉,这些天几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伺候得非常舒心。现在也不打算上去帮忙。他可是病患!
所以他慢悠悠地上了楼,回到卧室,满足地看到米兰图夕阳的余辉洒满房间。他爬上床,拿出雷欧新配发的通讯终端,找出一首轻柔舒缓的歌,懒洋洋地等阿洛伊斯来喊他吃饭。
阿洛伊斯手忙脚乱地派家务机器人简单打扫了一下卫生(感谢上主他终于学会用这玩意儿了),做了一顿简易晚餐(杀手大概会对盘子里的甘蓝很不满),接着上楼去找约书亚。
推开门,首先看见的是满屋子的光辉,躺在床上的约书亚沐浴着柔和的夕辉,仿佛被勾上了一层金边。阿洛伊斯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上前。
床上放着新的通讯终端,屏幕上显示"待机",约书亚大概是玩终端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医生给他开的药有嗜睡的副作用。他侧躺在床上,露出一小截腰,简直是无声地引诱。阿洛伊斯抚上他腰际的肌肤,咬了咬约书亚的耳朵:"嘿,起来,吃饭了。"
约书亚的睫毛像蝴蝶翕动翅膀那样颤了颤。他不动声色地按住阿洛伊斯不老实的手,回过头,黑金色的眼睛像要和夕辉融为一体。"我比较想吃你。"
"……啊?"阿洛伊斯愣住,大脑像当机了一样,无法分析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呃,你再说一遍?"
"跟我做爱吧。"
阿洛伊斯的第一反应是:做爱是什么玩意儿?第二反应是:真的假的我没听错吧?!第三反应是火箭似的蹿上床,骑跨在约书亚腿上,迫不及待地吻住对方的嘴唇。感谢上主,约书亚终于想通了!他愿意跟他上床了!
亲吻逐渐深入,阿洛伊斯品尝着约书亚唇舌的甜美滋味,好几次激动地差点咬到他的舌头。约书亚搂着他的腰,手指沿着衣服的缝隙钻了进去,揉捏着那里的皮肤,然后解开他的裤子。
这主动的爱抚让阿洛伊斯受宠若惊。"你怎么突然想做了?"
"总觉得再不出手,就会被别人捷足先登。"约书亚脱掉阿洛伊斯的裤子,连同内裤一起扒下来,不怀好意地看着对方腿间勃发的性器,"我是个自私的人,想让你的一切都属于我。"说着他的手从青年的腰部向下滑去,探进臀缝里。
阿洛伊斯意识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劲。"我说,约书亚,"他扭动着试图挣开,却被杀手按回去,"你该不会是打算上我吧?"
约书亚的动作停了停,狐疑地看着他,脸上仿佛写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几个字。
"可是我想在上面。"阿洛伊斯说。
"没门。"约书亚发出一声嗤笑,"只有这件事我绝对不妥协。"他睨视道,"骑乘位除外。"
"……"阿洛伊斯不发一言,只是瞪着他,在等对方先软化。要他躺下来乖乖被操?开什么玩笑!当年他攻遍赫卡提监狱,未逢敌手,怎么可能做下面那个!
最后约书亚软化了。"好吧,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的。"他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领,一副"刚刚我说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哈哈哈现在我们可以去吃饭了吗"的样子。
阿洛伊斯却无法轻而易举地无视这事。他已经兴奋起来了,打断一个男人发情是件多么不人道的事啊。他望着悠然的约书亚,心里如火山喷发、天人交战。这机会多难得!错过了今后说不定只能互相打一辈子手枪了!
"等等!"他阻止杀手,"既、既然你想在上面,这次就……就暂且……"话还没说完,他就被约书亚狠狠压倒在床上,身体陷入柔软的被褥里,上方则被男性的躯体覆盖。"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约书亚堵住他的嘴唇,夺取他的呼吸和心跳,同时掀起青年的上衣,露出没有一丝赘肉的平坦小腹,然后是结实的胸膛。身为机师,阿洛伊斯的身材保持得很不错,修长同时又不过分瘦弱,肢体柔韧,充满活力,不论男女都喜欢他这样的身体。这让约书亚小小地吃醋了。
阿洛伊斯配合地脱掉上衣,现在他已经一丝不挂了,约书亚却仍然衣冠楚楚,举止冷静,一点儿也不像准备来一场激战的样子。最初的羞涩过后,阿洛伊斯开始运用自己娴熟的技术反过来刺激杀手。他在床上一向放的很开,就算在狱卒面前也照样能和床伴酣战,更何况他早已习惯将身体毫无隐瞒地暴露在约书亚的视线下。他曲起膝盖,缓缓磨蹭杀手的腿间,感受到了那里的硬度。约书亚也是挺有感觉的嘛!
"嘿,你以前有上别人的经验吗?"阿洛伊斯嘴角噙着挑逗的微笑,扯开约书亚的裤子。硬挺的性器跳了出来,带着咄咄逼人的热度。
"说实话没有。"约书亚俯身咬住阿洛伊斯胸前淡色的乳头,引来一声惊呼,"不过我找雷欧借了不少'教学片'……一定让你爽翻。"
"你来试试啊!"阿洛伊斯咯咯笑着,毫不压抑身体里翻涌的情欲,大大方方地张开双腿,"去拿点儿润滑的东西来。"
约书亚亲吻着他大腿内侧细腻的肌肤,留下几枚红色的牙印,像在自己的领地上做了个标记一样,接着流连不舍地起身,脱掉仅剩的衣物,赤裸地走进浴室,拿了瓶沐浴露回来。事出突然,没有准备润滑剂,只能拿这个代替了。幸好阿洛伊斯从不挑剔这些。他一边按摩硬挺的下身,一边饶有兴味地看着约书亚将沐浴露倒在手掌上,抹匀在他腿间。
"好凉……"
一根手指沾着沐浴露,探进了后方的小穴里。阿洛伊斯倒抽了一口冷气,微妙的不适感和丝丝凉意混合在一起,像一剂狠辣的催情药打入了身体。他喘息着,勾住约书亚的脖子索吻。
拿着医师执照的杀手熟练地找到了敏感点,借着润滑,手指在内部通行无阻。炙热的内壁如同有生命一样缠着他的手指,像在拒绝这个无礼的访客,又像在放荡地挽留他。很快,他加进了第二根手指,这次受到的阻力大了许多。
"你里面可真紧……"约书亚说。
阿洛伊斯无法作出回答。小穴被两根手指反复戳弄抽送的快感如潮水般在体内激荡,只能用断断续续的呻吟告诉约书亚他有多么舒服。"嗯……快、快一点……"
回应他的是第三根手指。内部完全被填满的满足感刺激着他的感官,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着想被爱抚。约书亚耐心地扩张他狭窄的后穴。阿洛伊斯的身体很敏感,这在上次"治疗"时约书亚就发现了。只靠玩弄后面就能让他达到高潮。这具敏感的身体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淫荡秘密呢?杀手快等不及要亲自探索发掘了。
开拓紧密小穴的手指不停按压着敏感处,带来使人疯狂的刺激。内壁分泌出透明的液体,随着手指抽送的东西被带出体外,挺立的阴茎顶端也渗出淫液,阿洛伊斯双腿间变得湿漉漉的,液体流过未经人事的嫩红色穴口,伴随着响亮的水渍声,让约书亚心里一阵燥热。
再忍忍……他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贸然进入会伤到阿洛伊斯的。
然而阿洛伊斯比他更按捺不住。"可、可以了……"他从鼻腔里发出甜腻的哼声,"快点进来……"
"还不行。"
阿洛伊斯可没杀手那么有耐心。他撑起上半身,离开约书亚的手指,然后抓起对方的性器,撸动了两下,引导它进入自己饥渴难耐的小穴。硕大的龟头才刚刚插入,穴口便被撑开到了极限,无法再继续深入了。青年深吸一口气,想慢慢引导阴茎进来,但是这样不上不下的姿态首先使约书亚受不了了!
他快疯了!
明明已经感受到小穴的温暖和湿热,却不能更进一步,他要疯了!
再也顾不得会不会弄疼对方(这都是他的错,约书亚责怪地想),杀手扣住阿洛伊斯的腰,狠狠一插到底!
"啊!"阿洛伊斯痛地尖叫出来。
被进入那一刻的疼痛和内部被瞬间填满的奇妙感觉混合成难以言喻的快感,一下冲上头顶。阿洛伊斯有数秒时间失去了意识,等回过神才发现刚刚竟然就这么射出来了……白浊的液体溅在自己腹部,形成一幅淫靡的图景。
约书亚带着得意的笑,没有任何犹豫,一刻不停地抽动起来。
"等等!等一下……慢点……"阿洛伊斯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抓住杀手的肩膀,指甲陷进皮肉里。这点微小的刺痛根本没造成什么压力,约书亚继续顶动,每次都整根进入,再整根抽出,霸道地带出和肠壁分泌的淫液混合在一起的白色沐浴露。
疼痛逐渐变成了催情的药剂。阿洛伊斯配合约书亚的动作扭动身体,每一次冲刺都带来致命的快感,每一次撞击都使人崩溃疯狂。他敏感的内壁感觉到对方性器的摩擦和贯穿,战栗的身体再度兴奋,阴茎勃起,顶端渗出透明液体。
身体碰撞的声音同难耐的呻吟混杂,回荡在房间中。
约书亚忘我地驰骋着,这种支配着别人、同时又融为一体的奇妙感觉让他无法自拔,只能用越来越快的贯穿来满足自己。他发现阿洛伊斯又硬了,还不老实地撸动着。于是他按住青年的手。"别摸。"
"约书亚……让……让我……"自·慰被打断的青年气恼极了。
"别动,老实躺着。"约书亚亲吻着他的胸膛,伸出舌头舔上乳头,在淡淡的乳晕上打转,"你只靠后面也能射的。"
"不行……我要……"
"射给我看看。"
阿洛伊斯的呻吟带上了哭腔。快感强烈到近乎是折磨了,他希望快点解放,身体被禁锢着、贯穿着、支配着,一切都掌握在约书亚手里。
"求你……让我……"
约书亚将他双腿拉开,按到胸口,凶狠地抽插起来。数十下冲刺后,他一挺腰,将精液全部射在了阿洛伊斯体内。
"啊……"阿洛伊斯哭喊着。仿佛有岩浆在身体里迸发,炽热地浇灌着肠道。他从没有尝过这种滋味,强烈的刺激让他攀升到了顶峰,叫着约书亚的名字再度达到高潮。
"我……我操……你也太猛了吧……"阿洛伊斯无力地躺平,他连续两次被干到射精,现在已经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了。约书亚抽出软下来的阴茎,躺到他身边,把他搂在怀里。
"感觉好吗?"
"……哼。"阿洛伊斯缩着脑袋,不置可否。但从他发红的耳根,约书亚明白自己做的非常卖力,而且的确让他爽到了。
其实他也觉得棒极了。他从来不知道和同性做爱是这么的美妙,好像一瞬间置身于天堂一般。食髓知味也是件可怕的事,他真想再来一次,却又担心阿洛伊斯承受不住。他爬起来检查青年后面的状况,小穴因为过度使用而红肿着,不过没流血,乳白色的精液从尚未闭合的穴口流出来,景色极致淫靡。
约书亚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躺回去,暗自警告自己不许再动做爱的念头。"射在里面会不舒服吧?"他问,"帮你弄出来?"
阿洛伊斯摇摇头,"不要。"
"……为什么?"
声音小了些。"只要是你的东西,我都想留着。"
约书亚顿时想把青年揉碎在自己怀里。"我们……又不是只做一次。"他小心翼翼地措辞,"只要你想要,不论多少次我都射给你。"
阿洛伊斯的脸更红了。
"约书亚,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他握住约书亚的手,同他十指相扣,"我爱你。"
"嗯。"约书亚轻声回答,"我也爱你。"
阿洛伊斯身体一僵,"你……你能再说一遍吗?"
"好话不说第二遍。"杀手坏心眼地翻身背对他。
"再说一遍你又不会死!"青年依旧抓着他的手穷追不舍。
"……再跟我做一次我就说。"
"怕你不成!"阿洛伊斯扑到他身上,"来呀!"
第五十五章
阿洛伊斯记不清他们到底做了多少回,只记得他听约书亚说"我爱你"说了很多遍,听的他心里舒服到不行,比身体上的快感还要强烈。最后两个人都筋疲力竭,相拥睡去。
第二天早上……这么说有些不太恰当,因为阿洛伊斯一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快到标准时上午11点了。昨天的晚饭和今天的早饭都省了,而且又做了消耗体力的激烈运动,现在可说是饥肠辘辘。他试着坐起来,但是腰部却酸软得无法动弹,下体一阵刺痛,大腿直打颤。
他无力地倒回床上。约书亚这时也醒了,两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最后约书亚抚上他腰际,轻轻揉了揉。
"疼吗?"
阿洛伊斯点头。
约书亚赤身裸体地爬起来,捡起扔了一地的衣服,一件件穿上。"我去做饭好了。"
"你会吗?"
"……区区微波炉还是会用的。"杀手对阿洛伊斯如此低估他的能力感到很不满,他在充满怀疑和担忧的注视中离开卧室,下楼来到厨房。厨房里有昨天晚上做好却没来得及吃的晚餐。约书亚研究了一下微波炉的用法,将晚餐放了进去,打算加热一下充作午餐。
"喵。"
从打开的窗户里蹿进来一只黑猫,正是薛定谔。它嘴里叼着一条鱼,琥珀色的大眼睛疑惑地盯着约书亚,像在问"你丫谁啊"。约书亚恍惚想起出战前他们把薛定谔忘在家里了……他可真是个不负责任的主人。
"过来,薛定谔。"他内疚地朝黑猫伸出手,心里盘算着给弄点儿好吃的补偿它。黑猫却撂下一个鄙夷的眼神,甩甩尾巴跳下窗台,似乎根本不打算搭理他。杀手曾听说猫这种生物就算不管它它也能活得有声有色,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就在他感慨动物自理能力强大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微波炉炉门炸开,弹到对面的墙上,一股黑烟自炉中袅袅升起。
"……"约书亚记得自己明明没做什么错事,微波炉却发生了如此悲催的惨剧。他觉得自己恐怕真的不适合进厨房,于是默默地拔掉了微波炉插头,回到客厅,在固定电话旁边的通讯录上找出附近餐厅的号码,打电话叫了两份外卖。
五分钟之后,门铃响了。
这未免也太快了吧?速度比暗夜仕女号全速前进都给力啊……约书亚打开门,门外站了一个想也想不到的人物。
"午安,您的外卖。"胡安娜·拜格雷尔拎着两份午餐,大有从今天开始转行当送货员的架势。
"船长,海盗团要破产了吗?"
"……我只是在体验生活。"
胡安娜将外卖塞进约书亚怀里,然后大模大样地走进屋。
事实上她只不过刚好在附近的餐厅里混吃等死,时近正午餐厅忙不过来,于是店长打发她跑腿。这种话她当然不能说出来,堂堂暗夜仕女号船长被厨师以"要么现在去送,要么以后别想再吃到我的布丁"这种理由威胁,说出来也太丢脸了。
胡安娜根本不把自己当外人,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坐到沙发上。"阿洛伊斯呢?"
"他还没起床。"
船长下意识看了看自己通讯终端上的时间。"现在已经是标准时11点20分了。"她挑起眉毛。
约书亚心虚地移开目光:"呃……他赖床来着。"
"那正好,你可以去叫他起床了。"胡安娜说,"我有些事情想跟你们说。"
约书亚将外卖放在餐桌上,转身上楼。胡安娜感觉脚踝痒痒的,低头一看,原来是薛定谔在脚边蹭来蹭去。
"嘿,小猫咪。"她露出怪叔叔看见可爱小萝莉时的表情,将黑猫抱到膝盖上,"好久不见。哦,上主啊,你都瘦了。"
"喵。"薛定谔叫了一声,似乎在同意她的看法。
"你的主人肯定没有好好照看你。男人就是粗枝大叶,连自己都养不活,遑论养动物了。"胡安娜挠着黑猫的脖子,后者舒服地尾巴都蜷起来了。"姐姐给你找点儿吃的去,瞧你瘦的。"说着她抱起薛定谔走进厨房。拉开厨房大门,只见一股浓烈的黑烟从微波炉的残骸里升起,如同被导弹轰炸过的战场上所弥漫的硝烟一样。
她默默地关上了门。
……真不该来送饭的,让他们饿死算了。她心想。
过了十来分钟,阿洛伊斯和约书亚才从楼上下来。这么磨磨蹭蹭可不像他们一贯雷厉风行的风格。但是一看到阿洛伊斯,胡安娜便立刻明白他们发生了什么事。瞧那小子,连路都走不稳的样子,头发乱七八糟,显然来不及梳洗,脖子上还留着可疑的红色痕迹……
哎呀哎呀。船长扶着额头,谈恋爱可以,但是别影响工作呀。
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发生,尽量自然地微笑:"你倒是起的早啊。"
"……又不是在船上。"阿洛伊斯痛苦地坐上沙发,约书亚一只手塞到他背后,帮他按摩腰部的肌肉。
胡安娜摊开双手,"我没有干涉你们私生活的意思。咳咳。"她清了清嗓子,"今天来主要是为了一件事咨询你们两位的意见。"说完她收起了笑容,这表示寒暄结束,她要开始说正题了。
"你们还记得在新威尼斯,从老希卡利那里弄来的盒子吗?"
两个人对望一眼。怎么可能忘记呢,为了那个盒子,他们还被追杀的到处乱飞呢。
"我没有隐瞒你们的意思。"胡安娜说,"这次并非是强制命令,而是在请求你们帮忙。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们这事的前因后果。老希卡利让我把那个盒子运送到帝国,交给某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按他的说法,盒子里装的东西能帮助那位大人物夺取全宇宙。我估计可能是什么新式武器设计图,或者关系到帝国、联邦上层的某个大秘密。总之,接下来我必须护送那个盒子潜入帝国。"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观察着两人的表情。约书亚依旧冷漠,眼睛里却涌动着明亮的金光。阿洛伊斯则十分担忧。
"我必须乔妆打扮、更名换姓,才能安全进入帝国境内。为此我不打算乘暗夜仕女号,而是启用另一艘飞船。当然,船上的人员我也不打算多带,二十个就够了,但必须是精英。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愿不愿意加入这趟行程。毕竟谁也无法预料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这趟旅途有可能会送命。所以如果你们不愿意,我绝对不强求……"
约书亚伸出一只手,让胡安娜暂且停下。"船长,"他说,"既然这次任务如此凶险,那么回报想必也很丰厚?"
胡安娜微微挑起嘴角,像在赞美他的洞察力,"八千万银河标准币,外加取消我在帝国境内的通缉。"
阿洛伊斯吹了声口哨。八千万标准币,不论放在哪里都是一笔巨款。况且还要加上取消通缉。那个银盒子里的秘密真的如此重大?
"这次所有跟随我的人,都可以分到三百五十万标准币。预支一百万,剩下的等余款到位后再支付。"
"船长这次也真够大方。"
胡安娜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我可不想一去不回。这不符合我的美学。"
阿洛伊斯犹豫了一下,"我可以问问要把那个盒子交给谁吗?"
"温内特·柴白丝,帝国公爵。"
阿洛伊斯震惊地睁大双眼。
"怎么?你认识?"
"岂止认识!"青年激动地大吼,"就是那只老狐狸陷害我,我才会被关进监狱!"
胡安娜惊讶得连点烟都忘记了。"哦……上主啊……"半晌她才艰难地发出声音,"我……我真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她挠了挠头发,"我不该来问你的。嗯,你就当没听见我之前说的话。告辞了。"
她匆忙起身,打算离去,却被阿洛伊斯一把拦住。
"等等,船长!"青年拽住她的袖子,"请务必让我加入!"
胡安娜皱眉,"别说了。如果你是为了复仇才想跟来的话,我绝对无法同意。"
"不是为了复仇!"
"谁能保证!"
约书亚按住她的肩膀,"船长,相信他吧。"杀手轻柔的话语里却蕴含着千钧的力量,"让我们加入。我会看紧他的。"
胡安娜摇头:"这太冒险了。要是你们对公爵做出什么事来……"
"船长,难道您真的会乖乖把那个盒子送到公爵手上吗?"约书亚声音中带着笑意,"那可是关系到银河系和平的大秘密。把它交给一个野心家?如果您真这么听话,当初就不会两度叛逃最后来到米兰图了吧?"
胡安娜默不作声。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杀手的洞察力。他的一言一语都直击她的心灵,将她从没有说出口的想法公诸于众。
当一个称职的送货员?她可是宇宙海盗胡安娜·拜格雷尔!
拂开约书亚的手,船长阴暗地笑了笑:"好吧。不过事先说好,如果你们违背我的命令,或者把刚刚那番话告诉第四个人,我就把你们丢进宇宙里。"
她拍拍怀中黑猫的脊背。黑猫听话地跃至地面。
"啊,对了。"临出门前,胡安娜诡秘地望着两人,"今天晚上有个宴会来着,要是你们不方便参加,我可以告诉西莉亚推迟几天。"
"……我们会去的!"阿洛伊斯大吼着甩上门。
船长仰天大笑,一蹦一跳地向最近的餐厅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补完
幕间三
标准历1277年,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年份。在这一年里,我,雅各·尤慈,率领以"风之子"号为首的船队,穿越大半个银河系,去往人类的摇篮——古地球。
人类走出这个孕育了银河系伟大文明的摇篮,已经有数千年历史。众所周知,不断的对外扩张早就了今天被称为"殖民地"的大部分有人类居住的星系。在人类的历史上,殖民地与宗主国间的矛盾摩擦从来不罕见,即便人类离开了大地,来到浩瀚无垠的宇宙中,这矛盾也是不可避免的。
根据确切的历史记载,在公元纪年2507年,殖民地与宗主国——古地球彻底决裂。渴求自由与财富的殖民地切断了与古地球的一切联系,将人类的母星孤立在了银河系一条旋臂上的偏僻地域。之后,殖民地步入了黄金时代,经济、科技与文化都在大踏步地前进。然而更大的矛盾则在历史的暗角冷笑着等待人类。各自为战的各个殖民星球间很快爆发了战争,战火短时间内扩展到所有星系,无一幸免。后来的历史学家称此为"第一次银河战争",正如他们为地球上的战争命名一样。
旷日持久的战争摧毁了人类文明的根基,经济很快崩溃,人民推翻了好战的政府后却不知如何是好。在漫长的战争中,科技衰退了,人们遗忘了将他们从摇篮带出的伟大科技。从前飞船的速度可以达到光速,而那时大多数星球甚至无法制造一艘可以在宇宙中航行的飞船。
大衰退。没错,惟有如此才可形容那时人类文明的倒退。如果有比人类跟高级的河外星系文明在窥视我们,怕是会因为这样的倒退而立刻哈哈大笑出来吧。
幸而大衰退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仅有六个世纪。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中,实在微不足道。六个世纪后,公元3275年,人类文明的复兴之光到来了。一艘来自古地球的飞船降临在了殖民地的土地上,她的乘客是古地球的遗民,率领他们的则是纳思尔·柴白丝,银河帝国的第一位皇帝。可惜我,雅各·尤慈,没有生在那个时代,无法目睹他的丰功伟绩,只能从后人只言片语的记述中怀想他的伟业。
在人类文明几乎倒退到中世纪之时,古地球却依然保留着先进的科技,其中很大一部分在今人看来,仍然是值得赞叹的"奇迹"。然而无可避免的资源枯竭和环境恶化逼迫古地球人民不得不放弃故园,再次踏上外迁之路。他们乘着近光速飞船,航行了六个世纪,穿过大半个银河系,降临在一颗环境类似地球的行星上。那颗行星名为"不坠之星",这是后来人们送给她的尊称,盼望她永不坠落,永不消逝。
宛如古老宗教中的耶稣基督降临在凡世一样,第一批地球遗民的降临拯救了陷入黑暗中的人类。他们传播古老而又先进的科技,让人们走出黑暗,再次沐浴到了文明之光。为了统御一盘散沙的各个星球,第一批地球遗民的首领,纳思尔·柴白丝自封为银河帝国皇帝,并给他的部属们册封头衔和封地,也许在一些民主人士眼里,这行为实在愚不可及,但不得不承认,在那个年代,这不啻为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纳思尔一世陛下还更改纪年方法,取消公约纪年,改为"标准历",这标志着人类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纪元,一切都百废待兴。
纳思尔一世陛下在统治过程中,也犯了一些错误,比如对于殖民地星球的税赋过重等等,这激起了许多边境星球的反抗情绪。标准历47年,"大暴乱"发生了,131颗行星宣布独立。在当时,这数量几乎是帝国辖下疆域的三分之一。失去了科技和经济支持的131颗星球,可以说是把自己送上了末路。
然而,或许冥冥中真有上主的旨意,让祂的子民不会灭亡。标准历53年,第二批地球遗民乘坐的飞船降临在了殖民地。他们比第一批遗民晚一年启程,在漫长的星际航途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终迟了半个世纪才到达目的地。
恐惧迟来的同胞所持有的科技会给自己的统治造成威胁,纳思尔一世陛下下令追杀第二批地球遗民。被追杀得走投无路的第二批地球遗民受到了131颗独立行星的欢迎,他们来到边境,召集所有独立行星的代表,宣布成立"银河联邦"。从此,银河系开始了帝国与联邦分庭抗礼的局势。虽然小规模的战争频繁发生,但人类的确从战后大衰退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两批地球遗民带回的科技复兴了人类文明,让人类得以在浩瀚宇宙中生存下去。
就这样又过了十个世纪,一千年。在历史上,这是一段平稳发展的时间。但正如一朵花盛开那样,终要有盛放的最美时刻。对于银河系来说,这"盛放"发生在标准历1195年。在这一年,第三批地球遗民降临在了殖民地,准确来说,是一颗既不隶属于帝国,也未加入联邦的星球——新雅典。
他们所乘坐的飞船"但丁"号的速度远不如前两批同胞,以致他们虽然只迟了数年启程,到达的时间却晚了一千年。但第三批地球遗民所带来的科技,一点也不会输给前两批同胞。在古地球最后的时刻,智慧的科学家终于创造出了人工智能,并非一般的电脑所搭载的AI,而是具有自我人格,能够独立思考的人工智能。这项空前绝后的顶尖发明被搭载在了"但丁"号上,引导第三批地球遗民沉睡千年后重返人世。
作为留守古地球到最后一刻的人们,第三批地球遗民大多是科学家和技术人员。他们不若第一、第二批地球遗民那样有着政治野心和抱负,只对科技和学问感兴趣。他们仿照古代雅典的体质,建立议会和行政院,选举首席执政官和各级政府工作人员,创建"新雅典学院",向所有有志于追求学问的人开放,传授知识和科学。为了保卫城邦,他们制造了三艘宇宙级航母,以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三位古希腊先贤的名字为其命名。为了管理城市,他们制造了三位高端人工智能,以古地球文艺复兴时期文艺作品中的人物为其命名,其名为贝雅特丽齐、蒙娜丽莎与大卫。
在银河系壮美的星图中,新雅典无疑是最明亮的那一颗星。她是第二次文艺复兴的光辉,是指引人类走向觉醒的道标。以新雅典为中心,沉滞了千年的科技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不到一百年间,仅仅是飞船的跃迁引擎就更新换代了四次,人类再也不需要通过空间传送站才能在宇宙中旅行。
托第五代跃迁引擎的福,我,雅各·尤慈的飞船"风之子"号得以在六个月内走完六个世纪的旅程,去往古地球探险。至于为什么要前往那早已被遗忘的母星,我想,可能是血液中的怀旧情绪在作祟,也可能是一些传说激起了我与生俱来的探索欲。我曾听闻,第三批地球遗民离开古地球之后,仍然有人留守彼处,这些人的首领就是高端人工智能的发明者,古地球最后的科学家凯斯特。也许在第三批遗民离去后,凯斯特和其他科学家们又创造了什么伟大奇迹?也许他们依靠更为先进的技术,在古地球繁衍生息呢?
没有人知道答案。而我将找出答案。
标准历1277年,我,雅各·尤慈,率领舰队踏上了前往古地球的旅程。在那时候,我绝对不会想到,这竟是一场九死一生的冒险。
因为六个月后,我在古地球遇见了"雅夏",它的制造者如此称呼它,在古地球的某种语言里,这名字指的是一种可怕的怪物。但对于我来说,它则是能够毁灭人类的最终杀戮兵器。
——《古地球探险录》,序章,雅各·尤慈著。
【注】"雅夏"的相关设定,参考了《海伯利安》(丹·西蒙斯著)中的伯劳鸟。
第五十六章
"我,人工智能雷欧纳德,今天也冒着监视器被闪坏的危险,在'寒夜之梦'号上恪尽职守地工作着。"
雷欧在自己的航行日志里写下这句话后,一股名为"忧伤"的电流在他的中央控制器里泛滥着,就像宗教神话里毁灭地球的大洪水一样。自从搭载着他数据备份的"寒夜之梦"号起航,他时时刻刻都在被船上某对情侣的亲密举动所散发出的粉红死光辐射,以致他报复社会的想法在短时间内膨胀了几十倍。
那两个人类就如同生理成熟后的巴普洛夫一样,随时随地都能发情。房间里、走廊上、货舱内、栈桥边,甚至电梯里都能看到他们交配的身影!是的!交配!雷欧愤怒地使用了这个词语,虽然它在同性别的生物身上不怎么合适。人工智能实在不明白,他俩再怎么交配也不可能生育后代,那么这样的行为有什么意义呢?难道只是为了获得快感吗?快感!不过是激素和生物电讯号所产生的一种感官刺激而已,雷欧可以模拟出成千上万种快感,但他也不会天天沉迷其中,就好像嗑药嗑多了的瘾君子一样!
噢,好吧,现在他俩又腻歪上了。这次是在训练室的模拟舱内。本次任务只有一名机师加入,缇忒拉和她的哥哥们选择留守米兰图,所以没人会来打搅。模拟舱,真带感!
这一天如往常一样,结束了模拟训练的阿洛伊斯关闭系统。有人从外面敲了敲舱盖。阿洛伊斯打开舱门,看见约书亚正站在外面朝他挥手。
"一起去吃饭?"阿洛伊斯问。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再迟钝的人也发觉他们的关系了。上次庆祝约书亚康复的宴会上,胡安娜还揶揄地让他们快点结婚算了,她做梦都想当一回婚礼司仪。缇忒拉则悲伤地表示,好男人都在搞基,她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接着伊布·笛卡尔拿着一支塑料玫瑰跑到她面前,结结巴巴手舞足蹈了半天,最后笨拙地吻上女孩的嘴唇。之后他被缇忒拉的哥哥们拉走胖揍了一顿,直到"寒夜之梦"号起航,他脸上还带着淤青。
约书亚跨进模拟舱,随手关上舱门,原本就狭窄的舱室显得更为拥挤了。"来点儿饭前运动怎么样?"
雷欧的红外感受器告诉他,两个人类的体温都在上升,心跳和血液循环速度加快。经过一番分析(因为寒夜之梦号的硬件不如暗夜仕女号,所以这番分析稍稍花费了一些时间),他明白这两个家伙又发情了。
于是人工智能尖叫起来:"你们俩想干什么!这里是神圣的训练室!要交配请回房间!"
"别这样,雷欧,"约书亚不耐烦地说,"只不过是一点儿情趣而已,我们绝对、绝对不会把你的训练室弄脏的。"
在人工智能发出抗议之前,约书亚便关上了扬声器。
"瞎了我的监视器!"雷欧高喊。这话当然没传进杀手的耳朵里。
"你确定要在这儿?"阿洛伊斯笑着问,"雷欧准会疯掉的。"
"管他呢。"约书亚将他压在驾驶席上,一边亲吻他的嘴唇,一边在他手腕上摸索。阿洛伊斯穿着宇航服,在手腕关节部位的缓冲材料上有个小小的按钮,按下之后,原本紧贴身体的宇航服便松弛了下来,就像爬虫类动物褪下的皮一样。约书亚剥下宇航服。阿洛伊斯里面穿着件黑色短袖紧身衣,是标准的太空航行用服饰,但此刻那起伏的胸膛和被黑色包裹的流畅曲线却如同无声的诱惑,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掀开紧身衣,露出的皮肤上还留着昨夜激情的点点痕迹。约书亚啃咬着阿洛伊斯的胸膛,加深那些吻痕,同时右手向下探进对方的内裤里,在穴口打转。
"喂,"阿洛伊斯推了他一把,"你带瓶润滑剂来会死吗?"
"要什么润滑剂,都湿成这样了。"手指插进穴中,抽送了两下,带出些透明的液体。
阿洛伊斯红着脸,"可是会疼啊……"
"你不是喜欢疼一点的吗?"约书亚拍拍他的屁股,示意他把腿再张大一点,"喜欢被人操是吧?"
阿洛伊斯努力地舱室里伸展肢体,这种拥挤的感觉反而更增添了兴奋感。"只喜欢被你操。"
约书亚脱下裤子,握着自己怒张的欲望,挺身插了进去。阿洛伊斯仰起头,疼得哼哼了几声。"你轻点!"他皱眉道。
约书亚没说话,一直插到最深处,停了一会儿,等阿洛伊斯点头,他才开始缓缓抽动。
狭小的舱室里充斥着淫靡的气息,断断续续的呻吟和低沉的喘息盘桓在四周。抽动的速度渐渐加快,做到激烈的时候,约书亚把阿洛伊斯拽起来,自己坐到驾驶席上,让青年坐到他身上动。
阿洛伊斯咬着嘴唇,扶着杀手的性器,背对他慢慢坐了下去。穴口被硕大的龟头撑开,内壁包裹着茎身,不肯松开。这样的姿势让性器贯穿到前所未有的深度。没等阿洛伊斯喘口气,约书亚就扶着他的腰动了起来,对准敏感点反复顶动,同时握住他的阴茎,时轻时重地套弄。
前后快感连连。阿洛伊斯撑着身体,随着约书亚的动作起起坐坐,没一会儿就射了出来。后面被填得满满的,他感觉到约书亚也快高潮了,回过头说:"别射在里面。"
"为什么?"
"清理起来麻烦,而且再晚就赶不上晚餐了。"
约书亚扣住他的腰,更加用力地冲刺。"那你说我射在哪儿?"
阿洛伊斯挣扎着离开约书亚的身体,在狭窄的空间里腾挪,转过身含住对方的性器,让约书亚全部射在他嘴里。之后他咽下那些精液,用手背擦去嘴角溢出的津液,"这么多?"他咧嘴笑,暧昧地摩挲着约书亚大腿内侧,"晚上还来吗?"
"信不信我把你干到站不起来?"
"你确定在那之前你不会先精尽人亡?"
"……你们两个如果做完了能不能马上滚走!"雷欧的声音突然蹦出来,他大概是自己开启了扬声器。阿洛伊斯几乎可以想象人工智能暴跳如雷的样子,"滚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了!"
"冷静,雷欧。"杀手说,"太激动对身体不好,就不怕你的处理器短路吗?"
雷欧动用了所有的运算能力,于一秒之内拟定了一百种把这两个发情期人类悄无声息扼杀的方法,在模拟器里反复演算几千次后,他才感到稍稍解气了一些。
这天,雷欧纳德又更新了航行日志,他写道:"我,雷欧纳德,身为银河第一的人工智能,今天也在辛苦工作着。我拍摄了一段人类交配的视频,如果那两个混账再敢在非私人场合闪我的监视器,我就在晚餐时间反复播这段视频,直到他们跪在我面前恳求我宽恕为止!"
第五十七章
"阿尔薇拉,我的妹妹,现在你差不多应该已经到达莱厄庭了吧。就在你出发后不久,达雷斯回到了帝都。真遗憾,因为中途出了些差错,被他所俘虏的杀手悼亡人和拉格朗日逃跑了。(你还记得拉格朗日吗?就是常常和达雷斯吵架的那个保镖。)达雷斯自请禁足思过,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了。不过也有好消息,那个讨厌的吉尔伯特·高斯被解除职务了。
"阿尔薇拉我的妹妹,此刻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一想到你要和温内特一起去莱厄庭视察,我便觉得深深不安。真担心公爵会加害于你……如果达雷斯能和你一起去就好了。对不起,都是我太过无能。我不希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平安无事地归来。不论到哪里,都要带上侍从和保镖,千万不能单独行动!"
啪!
阿尔薇拉关上通讯终端,双眉紧皱。刚刚安诺特给她发来信息,本以为是什么要事,原来只是些老生常谈——这些事难道她不知道吗!有废话的时间不如去思考怎么干掉温内特老狐狸!
她攥紧终端,力道之大让她的指节都发白了。如果不是终端质地优良,恐怕早就被捏碎了。
坚硬的棱角硌疼了手掌。阿尔薇拉叹了口气,松开手,打开终端,复又将兄长的短信读了一遍,回复了一句:"知道了。"发送之后觉得三个字似乎有些太简洁了,于是又加了一条:"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刚发送完,舱房的门便徐徐打开,她的侍女兼贴身保镖罗丝站在门外,向她鞠了一躬:"殿下,飞船已经入港了。"
"老狐狸呢?"
"公爵大人正在舰桥等候您。"
"我知道了。"阿尔薇拉敲了敲终端,让它缩成手表的形状,表带上缀着银色的流苏,远看仿佛一条手链。她戴上手表型的终端,理了理衣领和裙子,深吸一口气,脸上略微的愠怒立即切换成人畜无害的纯良少女神情。
罗丝的嘴角抽了抽。如果不是常年与公主相处,知道公主擅于伪装,她肯定会以为带着这副神情的人是个很傻很天真的无辜女孩。
这张纯良的脸不仅骗过了帝国民众,也骗过了温内特公爵。谁能想到此刻甜甜地叫着"温内特舅父"的少女前一刻还嫌恶地管他叫"老狐狸"呢?
阿尔薇拉就挂着这么一副甜美的笑脸走向舰桥,微笑面具下的内心却如同奔腾的泉流在激荡。老狐狸,我倒要看看你这次在耍什么花样。她心想。不过是视察莱厄庭兵工厂而已,老狐狸却三番四次自荐要陪她同往,这其中肯定有诡计!要么是打算在这里制造什么"意外",像杀掉莱雅那样杀了她;要么是借着"陪同视察"的名义,在莱厄庭进行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或者二者兼有,阿尔薇拉都不会任由其顺利发生。她不像安诺特那么懦弱,也不像莱雅那样毫无心机,如果他们无法为自己报仇雪恨,那么就让她拿起复仇之剑吧!
她登上舰桥,映入眼帘的是行星莱厄庭的天空。大概是船长将飞船的墙壁调成了透明,在舰桥上能将四周景色一览无余。阿尔薇拉仿佛置身于浩瀚无垠的太空里,又恍若来到了飞舞流动的火焰下。
这里就是莱厄庭,距离帝都九十光年的一颗小行星,它是该星系的第二颗行星,因为距离太阳过近,因此只有极地地区才适合人类居住。地轴与黄道平面垂直,所以没有四季更迭。最大的城市坐落在极点上,太阳永远在它的地平线附近移动,每一天都绕出一个完美的圆。它的天空一半是夕暮昏黄的阳光,一半是黑夜深沉的星穹,其下是舞动的斑斓极光,仿若泼在半黑半白画幕上的颜料,又如同覆盖在星球上的一层轻纱。
阿尔薇拉屏住了呼吸。在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雕琢下,人类总是显得渺小。她不无忧郁地想到,这颗星球已经静静漂浮在银河中长达千百亿年,而人类发现她的美丽,也不过是百多年间的事情。纳思尔一世陛下到达不坠之星,才只是一千四百年前的事情,人类的文明也只有不到一万年而已。同星球、银河、宇宙比起来,真是太过短暂。然而人类毁灭事物的速度却比什么都快。一颗恒星从诞生步入死亡,或许要一千万年;人类毁灭一颗星球,只要一天就足够了;而一个人毁灭自身,连一秒种都不用。
"寒夜之梦"号尾部的瞭望台上,阿洛伊斯与约书亚并肩而立。雷欧体贴地将墙壁调成透明色,此刻行星莱厄庭正悬挂在他们头顶,它的边际泛着金光,如同一颗从金色的海洋中升起的水晶球。
"船长和温内特公爵约定在这里见面?"阿洛伊斯问。
约书亚耸了耸肩:"看起来似乎是这样。"他顿了顿,发觉身边的青年有些消沉,"还在想公爵的事?"
阿洛伊斯点头。"没办法不想吧。"他双手交叠在胸前,像是在思考,又像在抵御无形的寒冷,"温内特派人暗杀了莱雅小姐,把我送上了法庭,关进监狱星,毁了我的前途。在赫卡提,我每天每夜都梦想着怎么杀了他,我计划了几千种方法向他复仇……"说着他苦笑了一下,"却没有一种能实现。"
约书亚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一向不擅长安慰别人,更何况还是攸关生死的大事。他明白失去自由、只能在黑暗中惶惶度日的痛苦,除了杀戮,他不知道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法。杀手望着越来越近的行星,轻声说:"如果你真的恨他,我可以去帮你杀了他。"
阿洛伊斯惊讶地望向他:"我……"他的眼睛闪了闪,"我随口说说的,你可别真这么干了。"
"你觉得我杀不了他吗?"约书亚反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
飞船围着莱厄庭绕了小半周,恒星此刻在他们脚底,明亮的光辉洒满了瞭望台,让金属的栏杆都闪闪发光。
"你去暗杀公爵,和公爵派人暗杀莱雅小姐有什么两样呢?"阿洛伊斯扶着栏杆,太阳将他的眼睛都照疼了。"对付温内特这种人,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罪行,要用正义去讨伐他,而不是将他埋葬在黑暗中。这才是制裁他的最好方法。"
"……是吗?"
约书亚笑了笑,不再说话。
两人并肩站了一会儿,阿洛伊斯忽然转过身,"其实有时候我还挺感激温内特的。"
"为什么?"
"如果我没有被关进监狱,就遇不到你了。"
约书亚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将他搂在怀里,"那我也得感激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想知道胡安娜的CP是谁吗?现在你们知道了……
第五十八章
"请看这边,公主殿下,"姓塔纳卡的中年男子豪迈地一挥手,示意阿尔薇拉看左方的巨大机械,"这是我们的核聚变反应堆,它连结发电机组,昼夜不停地为整个莱厄庭供应电力。"
阿尔薇拉对这些机械丝毫不感兴趣,她的注意力全集中于跟随在她后方的温内特公爵身上。公爵的一言一行都逃不过她的观察,她意图从公爵不同寻常的举止行动中发现他的阴谋。对于塔纳卡的解说,阿尔薇拉一点儿也没上心,于是只能含糊地应几声作为回答。
公爵似乎对这座核电站颇感兴趣,他所表现的热情远远超过他的职责,好像他才是女王陛下委托的视察人,而不是阿尔薇拉的"陪同人员"。
"塔纳卡先生,"公爵亲切地询问道,"据我所知,莱厄庭距离太阳很近,那么为何不建立太阳能发电站呢?"
塔纳卡对公爵的问题感到很满意,仿佛他是一个充满求知欲的好学生。"现在一般的太阳能发电站,都是建立在环绕赤道的太空轨道上的,必须要建立至少三座太空电梯方能支撑起这种轨道。这样的发电设备,成本太高了。况且莱厄庭的大多数城市都位于极地,将电力从赤道送到两极,其中的损耗也太多了,得不偿失。一般只有在那些人口密度较大、资源缺乏的行星,才会建立轨道太阳能发电站。莱厄庭的恒星周围有大量散逸的氘和氚,都是核聚变的原料,采集方便,因此建立核电站更为经济。"
公爵连连点头,"那么如果用电磁波的方式输电呢?"
塔纳卡露出得意的笑容:"啊,这个嘛,因为莱厄庭的大气很稀薄,来自外太空的电磁干扰太多了,因此无线输电方式并不实际。"
接着两人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好像一对久未谋面的老友,把阿尔薇拉当成空气似的晾在了一边。阿尔薇拉双手插进口袋里,狠狠握紧拳头,指甲把手掌刺得生疼。她压抑眼底的怒意,尽量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对机械丝毫提不起兴趣的普通女孩",跟上公爵的脚步。
好不容易熬完了这趟核电站参观之旅,阿尔薇拉面色不善地回到他们下榻的酒店。这时候她的不快表情已经明显到连公爵都能看出来了。
"怎么了,公主殿下?"公爵问道,"你的脸色真可怕,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温内特舅父,"阿尔薇拉赶紧摆出遗憾的表情,"只不过是觉得有点儿无聊而已。"
"啊哈,我能理解。"公爵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这些机械啊、军工啊,的确有些枯燥,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肯定不感兴趣。穆賽娅也是,如果让她来参观军工厂什么的,她肯定会大喊大叫发脾气。"
酒店门口的全息屏幕上正播放一首银河歌姬卡米娅的MV,阿尔薇拉的目光不由自主被歌姬那美丽飘逸的身影吸引了。公爵也看向屏幕,"啊,卡米娅,你喜欢她?"
阿尔薇拉不置可否,公爵便当她是默认了。"穆賽娅也很喜欢她呢。听说卡米娅最近在开巡回演唱会?"他侧过头问秘书,"是吗?"
秘书颔首:"是的。昨天在莱厄庭举行了个人演唱会。"
"噢,真可惜!如果我们早来一天,说不定就能亲眼见见银河歌姬了!"
阿尔薇拉撅起嘴:"是啊,真可惜!不过没关系,今后有的是机会。"
公爵微笑:"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说完他后退一步,瞟了秘书一眼,点了点头。
这只是一个再细微不过的动作,却没能逃过阿尔薇拉的眼睛。
"寒夜之梦"号缓缓驶入莱厄庭宇宙港。由于公主殿下正在视察访问,因此宇宙港检查十分严格,一些地方还实行戒严。胡安娜坐在自己的舱室中,那个装着昂贵秘密的银盒子就放在她膝盖上。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盒狗粮,船长不无忧郁地望着狗粮包装——那上面印着一只金毛犬,长的颇像巴普洛夫。
离和公爵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三十六小时。她可以趁此时稍作休整,化个妆去莱厄庭地面走走。宇宙港位于莱厄庭的一颗人造卫星上,若要去地面,必须乘坐宇宙港的小型客船。公爵选在这里见面不是没有道理。如果他想杀人灭口,选在飞船无法到达的地方再适合不过。
"雷欧。"船长唤出无处不在的人工智能,"在离开之前,我有些事要交代。"
"别这样船长,好像在交代遗言。"雷欧的全息影像出现在舱室中。
"你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吗?"胡安娜挑起眉毛,"比如叮嘱你这个健忘的人工智能?"
雷欧耸了耸肩,"反正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船长将盒子放到桌上,就摆在狗粮旁边。"雷欧,如果我在莱厄庭出了什么事,你立刻让飞船离港,回米兰图去,千万别回头。"
"我以为你会说'一定要来救我'呢!"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贪生怕死的人吗?"
雷欧挥了挥手:"可是如果我对你见死不救,留在船上的人会立刻起义吧!这艘船即使没有智能导航,也能靠人工操作,我可不想被灌进贮存晶片里然后被丢入外太空。"
"反正这只是一个备份,你的本体不是在'暗夜仕女'号上吗?"
"你大概不知道有种东西叫超光数据延时。"雷欧摆出一副学究的样子,"两边的数据是不同步的,对于我来说任何一边的数据消失,都像你们人类失忆一样痛苦。"
"人工智能还真是麻烦呀!"
"请管这叫'高等智慧体的烦恼'谢谢。"
胡安娜摇头:"反正你的烦恼我永远也不会明白。总之你只要记住,如果温内特公爵意图不轨,你得优先考虑寒夜之梦号上人员的安全。要是来不及救我,就别救了,带大家回米兰图去。"
"好吧,如果你这么坚持的话。"雷欧不安地踱了两步。
"你担心什么呢?连赫卡提监狱星都关不住我,总有办法的。"
"……谁担心你了!"
胡安娜弯起嘴角,"我等会儿去化个妆,要是就这么走出船舱,肯定会被警察围攻的。"她想了想,"对了,你去告诉西莉亚,让她带着易容的工具去阿洛伊斯那儿,我想让他和普朗克跟着一起去。"
"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船长敲了敲桌上的银盒子,"这玩意儿的锁据说经过新雅典的高端人工智能加密,谁也打不开。"她望着雷欧,好似在挑衅。
雷欧闷哼一声:"你这是在试探我吗?"
"哪有……我随口说说的。"胡安娜起身,"我是诚信的海盗,才不会把客户的东西随便打开来看呢。"
"那你就打算把这个'撼动宇宙的大秘密'随便交到温内特公爵手上?"
胡安娜的笑容明显到使雷欧一阵毛骨悚然,"船长,想把这盒子弄开来看看吗?"
"哦……它经过加密的,还内置微型核弹……"
话还未说完,一只小机器人便吭哧吭哧爬上了桌子,舞动着手里又细又尖的数据接口。雷欧脸上仿佛写了"谁说我打不开"几个字,指挥小机器人将接口接上盒子的智能锁。
十分钟之后,智能锁亮起绿灯,表明密码已经解开了。
小机器人掀起盒盖,发出"咕唧"一声,表达了他的疑惑。
胡安娜也疑惑极了。盒子里衬着柔软的天鹅绒,里面放着一本书。是一本罕见的纸质书,褐色的硬皮封面,上面没有写字。她不解地望着雷欧,雷欧也不解地望着她。
最后还是小机器人跳进盒子里,吃力地将硬皮书托了出来,搬到桌面上,一边"嘻嘻嘻嘻嘻嘻"笑着,一边翻开书。
书页上的字并非印刷体,而是手写上去的。这应该是一本纸质笔记本,有人在上面写了字。
"标准历1277年,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年份。在这一年里,我,雅各·尤慈,率领以"风之子"号为首的船队,穿越大半个银河系,去往人类的摇篮——古地球……"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已补完=w=
第五十九章
身为高端人工智能的雷欧纳德,今天也不辞辛苦地进行飞船的日常维护,检查电脑系统,派遣机器人打扫各处,清理垃圾,顺便化身为一束数据流,潜入莱厄庭四处闲逛。莱厄庭有不少低端人工智能,毕竟是颗工业星球,得用机械代替人工,以减少成本开支。
"哦,人工智能就是被使唤的命!"雷欧不满地抱怨道。
在莱厄庭他发现了不少有趣的东西,比如上次新威尼斯见到的那个伪娘歌姬此时也在莱厄庭,这可真是巧。前不久她(他?)刚举行了个人演唱会,雷欧从演唱会场监视器里调取了当时的影像资料,津津有味地观赏起来,并且偷偷把它存进了自己的数据库里。
演唱会的舞台效果真是炫目华美,即便是见过无数奇异风貌的雷欧也不免为之叹服。理论上来说莱厄庭并没有能支持这些特效的舞台设备,卡米娅演唱会的导演和舞美是怎么做出如此绚美的效果的呢?
搜索引擎很快告知他答案。"竟然为了舞台特效,让卡米娅的飞船直接降落在莱厄庭?就因为飞船上搭载了特殊的全息投影仪器?哦,莱厄庭的可怜人们啊,你们的精神文化生活究竟有多空虚?"雷欧悲天悯人地想。
在观赏演唱会视频的同时,他还找到了胡安娜的行踪。她带着两个部下乘上一艘蝠翼飞车,被逮到了莱厄庭的某家五星级酒店。雷欧想顺便潜入酒店监视系统,看看胡安娜和温内特公爵的会面,却发现监视系统用的是内部线路,他竟然无法从外部侵入!
如果现在停在宇宙港的是暗夜仕女号,雷欧就能无所顾忌地开始运算,直到击破酒店那薄弱的防火墙。然而现在他身在寒夜之梦号上,倘若运算量过大,一不小心就会让飞船系统瘫痪,他才不会冒着弄瘫自己身体的危险去对付区区一间酒店呢。
……但是又有点担心那三个混账。毕竟他们要交给公爵的是那样一件东西。雷欧在线路里不安地游走,最后接入了酒店周围所有的电子眼。就算不能看到内部,至少也要从外面盯紧。
阿洛伊斯拽了拽衣领,这件人模狗样的外套弄得他很不舒服。化妆技术高超的西莉亚给他换了个发型,还在脸上抹了一堆不知名的胶状物,易容之后阿洛伊斯一看镜子,自己都没认出自己来。
胡安娜则将一头蓬乱的红发绾成一个发髻,带上了一副金属外框眼镜,再穿上职业套装,俨然是位严厉的女秘书(这打扮让雷欧笑得在地上打了半天滚)。
约书亚倒是没多大变化,只不过用有机染料染了虹膜颜色,扎起了长发。虽然打扮有些奇怪,但好歹并不可疑,跟在胡安娜身后,勉强像个保镖的样子。
现在他们三个沉默地坐在公爵派来的蝠翼飞车中。刚从宇宙港到达莱厄庭地面,便有公爵的部下前来迎接。
"公爵大人的热烈欢迎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胡安娜对飞车司机道。司机没有回答,仿佛压根儿没听见她说话一样。这种摆谱方式触动了女海盗的某根神经,她故意大声说:"雇佣聋哑人当司机的公爵大人可真是宅心仁厚啊!"不出所料从后视镜里看见司机的眉毛抖了抖。
飞车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僻径,刻意绕过莱厄庭闹市区,最终到达了一座奢华的五星级酒店门口。"我还以为公爵会选择在什么废弃的停车场交易呢。"阿洛伊斯偏过头,在胡安娜耳边低声说。
"你奇怪的黑帮电影看多了吧。"胡安娜也低声回答,"公爵名义上是来'访问视察'的,多少会有几个记者跟来,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所以当然是我们拜访他方便一点。"
约书亚咳嗽了一声:"你们声音太大了。"
于是两人齐齐闭嘴。
有门童打开车门,见车上有位女士,便伸出手想扶胡安娜下车。胡安娜看也没看他,径直走下飞车,四处打量,将门童晾在一旁。门童尴尬地看着车厢内剩下的两个人。阿洛伊斯忍笑忍得肚子疼,摇摇晃晃下车,约书亚跟在他后面。门童的手还停在半空中,没来得及收回来,杀手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张钞票按在他手上。
阿洛伊斯的肚子更疼了。
司机将飞车开向酒店的车库。酒店门口有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他按住架在耳朵上的通讯器,说了些什么,接着走向胡安娜,鞠了一躬,比了个邀请的手势:"请往这边走。"
阿洛伊斯拎着银盒子,和约书亚一起跟在胡安娜身后。黑衣男子让她稍等:"公爵大人只请您一个人去。"
胡安娜抬起手腕,想抓垂在肩上的头发,却只抓到空气,她这才想起来头发都盘起来了。于是她改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你是想让一位柔弱的女性提那么重的盒子吗?"
柔弱的女性!阿洛伊斯的肺都要笑炸了!
黑衣男子于是不再坚持:"好吧。"他领着三人穿过酒店大厅,乘"员工专用"电梯到达23层。一路上胡安娜敏锐地发现了几名伪装成普通客人的保安(发现他们也在偷偷瞄她),以及几个想从公爵身上挖新闻的记者(就凭他们那探头探脑、惹人怀疑的样子,竟然没被酒店请出去,真是个奇迹)。
到达23层的豪华包间门外,黑衣男子再度鞠躬,为胡安娜拉开包间大门。
"谢谢。"胡安娜微笑。她这时候倒记起"礼节"这东西了。
阿洛伊斯和约书亚也跟着向黑衣男子点头致意,弄得男子很不好意思。
"对了,"进门前,阿洛伊斯忽然问,"公主殿下也住在这一层吗?"
男子一怔:"不,殿下住在楼上,顶层。"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他很奇怪对方为什么这样问。
阿洛伊斯对他的诚实报以赞赏的笑容:"谢谢。"
阿尔薇拉站在窗户边。宽大的落地窗被厚厚的花窗帘遮得严严实实,据说这是为了保护住在客房中的贵客,防止他们被外面心怀不轨的人士窥伺。阿尔薇拉对这样的理由从来嗤之以鼻。如果使用特殊变色玻璃,从外面绝对看不见屋内的情形。真不明白酒店的人为何要把窗帘全部拉上,使房间昏暗得如同夜晚。难道他们以为入住的客人是畏惧日光的吸血鬼吗?
"罗丝,"公主呼唤自己的贴身侍女,"今天的行程是怎么安排的?"
"是。"罗丝拿起终端,打开行程表,"今天上午和下午都没有安排,行星时晚上6点,有一场同军工厂高层的晚宴,您必须正装出席。"
"正装出席"这四个字令阿尔薇拉皱起了眉。她最讨厌穿华丽的晚礼服同各种人士虚情假意地客套了。比起晚宴舞会什么的,她宁可和达雷斯去猎场,或者跟穆賽娅一起打游戏,就算单纯同安诺特读书聊天也比出席晚宴有趣的多。
她将窗帘撩开一条细缝,从缝里偷偷向下面望。一辆黑色的蝠翼飞车驶进酒店,车上下来几个人,具体是什么人她没看清,因为下方种着一颗高大的树木,树冠遮挡了视线,但她一眼就看出来,那辆蝠翼飞车是温内特公爵的私家车之一,平时就停在他的座舰"斯黛拉"号的机库里。阿尔薇拉只见过它一次,但是绝不会记错。虽然飞车外表并不华丽出众,但(据穆賽娅说)那是已经停产的绝版飞车,性能优越,价值连城。因此她记得特别清楚。
不过公爵平时不怎么开这辆车。为什么它会出现在此处?
飞车到来后不久,几名记者打扮的人被保安"请"出了酒店。阿尔薇拉几乎可以想象保安用冰冷的语调说:"抱歉,您的行为侵犯了本店客人的隐私,如果不想被起诉,请您立刻离开。"又过了十来分钟,十几辆黑色的飞车朝酒店驶来。但它们并没有驶入正门,而是绕到了酒店建筑的后方。
阿尔薇拉放开窗帘。"罗丝,温内特在什么地方?"
"公爵大人在自己的客房里。您要见他吗?"罗丝说,"公爵说他今天身体不适,吩咐任何人都不准打扰,不过若是您想见他,想必他会……"
"不。"阿尔薇拉说,"罗丝,把我的便装拿出来,还有我的枪。"
罗丝睁大眼睛:"殿下……?"
"秘密召集所有信得过的人,准备逃跑。"阿尔薇拉压低声音,"他要来杀我了,今夜就要来杀我【注】。"
【注】出自《圣经·尼希米记》第6章第10节:"那时,他闭门不出。他说,我们不如在神的殿里会面,将殿门关锁。因为他们要来杀你,是夜里来杀你。"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已补完=w=
第六十章
"日安,胡安娜阁下。"
窗帘紧闭的昏暗房间中,温内特公爵端正地坐在一张高背椅上,双手十指交叉,叠在膝盖上。见到胡安娜之后,他依照一位帝国贵族绅士应有的礼节,执起女海盗的手,献上一吻。胡安娜勾起嘴角默默接受了。
阿洛伊斯冷眼观察公爵假惺惺地同胡安娜寒暄。他和两年前比起来没什么变化,褐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帖在脑袋上,精明的茶色眼睛像猛禽一样瞪着三人。那双眼睛倒是和达雷斯很像,仔细想想,他俩其实算是远房亲戚,公爵的祖父弗兰克四世正是达雷斯外祖母的父亲。
"能够为公爵大人服务,是我这等草民的荣幸。"胡安娜未经公爵同意,便自己找了张看起来柔软舒适的沙发坐下,好像她才是房间的主人一样。
公爵摊开手:"好吧,时间紧迫,我们闲话少叙,直接进入正题吧。"他看向提着箱子的阿洛伊斯,"不远千里冒险送来这件珍贵货物,您和您部下的胆量都令我敬佩万分。诸位理应得到丰厚的报偿。"他如同一位演说家,故意停了片刻,激起听众的好奇心,"想必希卡利已经事先将定金付给您了吧?"
"是的。"胡安娜招呼阿洛伊斯和约书亚到她身边。阿洛伊斯有些紧张,虽然知道自己的易容完美无缺,然而只要一被公爵的眼睛盯着,他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看穿了。"不然我也不会贸然涉险。干我们这一行嘛,不看到真金白银是不会开始工作的。"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公爵露出谅解的微笑,"余款我自然会全数付给您。不过在那之前,能否让我验一下货?"
胡安娜举起一根手指,左右摇晃,"先把余款付了,再给你看货。"
"啊,胡安娜阁下,您未免太不信任我了。况且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是人世间的商人天生应该遵守的规矩,您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规矩都是人定的,一码事归一码事。"胡安娜不卑不亢,"您也知道这件货物价值非比寻常,我冒了这么大危险潜入帝国,将它送到您手里,难道不该享受些特别待遇吗?况且……"她学着公爵的口气道,"这里是您的地方,周围都是您的部下,难道您还担心我耍花样吗?难道您不信任我在道上的信誉吗?这也未免太谨小慎微了,不是成大事者应有的风范。"
公爵的笑容顿时险恶起来:"两度叛变的胡安娜·拜格雷尔竟然有'信誉'这东西?我的耳朵没出问题吧?"
"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暗杀无辜女孩,这好像也不怎么光明磊落。"胡安娜反唇相讥。
"阁下对我的事情似乎知道不少?"
"上主就在你头顶三尺之处注视着你呢。"
两人冷笑相对,最后公爵的气势略输一筹,他妥协地掏出通讯终端,按下几个号码。几秒钟之后,胡安娜的终端响了起来。那是银行给发来的一条信息,告诉她有一笔款项汇进了她的账户。
"我很满意。"胡安娜向阿洛伊斯抬了抬下巴,"给他吧。"
阿洛伊斯将银盒子放到茶几上,退开两步。公爵蹲下身,把银盒子拉到自己面前,拨弄智能锁,输入一串密码。智能锁亮起绿灯,表明密码正确,盒子"嗑嗒"一声打开了。公爵并没有掀开盒盖,只将盒子打开一条细缝,快速瞄了一眼其内的物体,接着合上盖子。
"货物没有错。"
公爵站起来,拍净身上的灰尘,从胸口的口袋里抽出一条丝巾,擦了擦手,随手把丝巾扔在茶几上。
"我们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公爵向胡安娜伸出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胡安娜微笑着同他握手,"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当然。需要我派人送您吗?"
"不用,出租车我还是坐得起的。"
"您真是太客气了。"
"彼此彼此。"胡安娜懒得再同他客套,径直转身走向客房大门。她猛地推开门,将侍立门外的黑衣侍从吓了一跳。
公爵在房间里说:"送胡安娜阁下下楼,帮她叫一辆出租车。"
"是!"侍从道。
胡安娜没有拒绝公爵的"好意",在侍从的带领下来到电梯前。屏幕上显示电梯停在一楼。胡安娜烦躁地戳了下楼键好几次,电梯这才慢悠悠地开始上升。
"真慢啊。"她转向黑衣侍从,"请问一下洗手间在什么地方?"
"呃……沿着走廊到底,然后右转。"侍从为她指出方向,"需要我带您去吗?"
"我自己找得到!"胡安娜蹙眉,"难道你想跟着一位女士到洗手间去吗?真是太无礼了!"她向约书亚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低下头:"我们会帮您看着电梯的。"胡安娜这才朝洗手间走去。
她没有理会守在走廊各处的保镖和侍从,三步并两步走进洗手间,锁上门。洗手间有一扇窗户,她向窗外瞟了一眼,发现有十几辆黑色飞车驶进了酒店后门。
刚刚阿洛伊斯说什么来着?公主也住在这间酒店里,就在楼上?啊哈,温内特这条老狐狸,想出了个一石二鸟的计策,不是吗?胡安娜心想。先暗杀公主,再干掉我,这样就能对外宣称是邪恶的宇宙海盗杀了公主,而公爵则摇身一变,成了制服恐怖分子的大英雄。好计策,真他妈是个好计策啊!
她钻进一间隔间里,马不停蹄地发出两条短信,一条给雷欧纳德,一条给约书亚。
给雷欧的短信是:"我在酒店23层的公共厕所里。"
给约书亚的短信是:"到厕所来,敲两下门。"
一分钟之后,有人敲响了洗手间的门。
砰。砰。砰。
"该死!"
约书亚和阿洛伊斯并肩站在电梯前,盯着屏幕上的数字慢慢变大。7、8、9……
黑衣侍从时而看向洗手间方向,时而看着他们,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戒备和敌意。
14、15、16……
"船长可真慢啊。"阿洛伊斯故作不经意地问。
17、18、19……
约书亚的通讯终端突然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船长说她忘带纸了,叫我们送去。"
阿洛伊斯说:"那还等什么呢,快去啊。"
20、21、22……
黑衣侍从拦住他们:"这点小事就让我代劳吧。"
"你大概没带船长习惯用的那种纸。"约书亚说,"不过我带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手枪,顶住黑衣侍从的脑袋,扣下扳机!
23!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站在其中的三名黑衣人。他们都蒙着脸,手里端着冲锋枪,枪口正对着门外的约书亚和阿洛伊斯。只要电梯门一打开,他们就会立刻射击。
但是约书亚比他们更快!
三道光束射进他们的胸膛。
砰。砰。砰。
三下。不是约书亚。
胡安娜推开隔间的门,向窗口奔去。这时洗手间大门被一脚踹开,几名持枪蒙面的黑衣人闯进来,连话都不说一句便开始射击。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在镭射光束射出的同时,胡安娜纵身跳出窗外,只有一道光擦过她的头发,切断几缕火红的发丝。
胡安娜正从空中急速坠落!急促的风掠过脸颊,如同尖刀从皮肤上划过。重力如一只无形的手,牵引她往地面坠去。疾风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但她还是拼尽全力大喊了一句:"雷欧纳德!"
话音未落,她便掉进一艘刚朵拉的座舱里。
刚朵拉无人驾驶,或者说,驾驶它的并非人类。
"总算赶上了!"扬声器里传来雷欧的声音。
"雷欧我真是爱你死了!"胡安娜按住方向盘,让刚朵拉盘旋上升,宛若飞鸟御风疾飞,很快便回到她跳出来的那扇窗户边。
"小伙子们,上来!"
第六十一章
阿洛伊斯和约书亚奔跑着穿过走廊。刚刚还守在此处的保镖和侍从转眼间变身为黑衣蒙面持枪杀手,对着他们发射致命光束。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杀手悼亡人,仅仅他的名号就足以令人闻风丧胆。约书亚毫不留情,一路杀过去,到达女洗手间外,只见大门敞开,几名黑衣人正在洗手间里四处开枪。
太无礼了!约书亚心想。几个大男人怎么能擅闯女洗手间呢?真不知羞耻!他朝他们开枪,一个个击毙,接着一面在心里朝上主祷告,一面踏着黑衣人的尸体走进厕所里。
里面除了一地尸体外什么也没有。窗户开着,高空特有的疾风从窗口灌进来。
"船长呢?"阿洛伊斯在他身后问。
"我想……大概是在外面。"
一艘刚朵拉升到窗口的位置,不出所料,座舱里正飘舞着胡安娜标志性的红发。
"小伙子们,上来!"
约书亚心想:跟那个时候真像啊,逃出赫卡提的时候。他拽着阿洛伊斯,让他先跳出去,自己跟在后面,跃出窗户的同时不忘回头开了几枪,又击毙了两名冲进洗手间的黑衣人。
刚朵拉的舱门闭合。胡安娜驾驶着小艇快速离开酒店。"该死,这艘刚朵拉是地面用的,不能乘它回宇宙港去。"
"我们怎么办?"阿洛伊斯问。
"找艘能在外太空航行的船!"胡安娜说,"雷欧,准备接应我们。"
"呃,可能不行,船长。"雷欧罕见的迟疑了片刻,"武装警察正在包围宇宙港,我要被堵在泊位里了!"
胡安娜恼火地骂了句脏话,道:"走!雷欧!立刻离开莱厄庭!"
"遵命!"
结束同雷欧的通话,胡安娜回过头,抱歉地对阿洛伊尔和约书亚说:"真不好意思,把你们牵扯进来了。"
"早料到了。"约书亚言简意赅,"我们现在怎么办?"
刚朵拉越过一座高耸的方尖碑,惊起一群鸽子,雪白的羽翼散开后,露出在后面紧追不舍的警用飞车。
警笛的呼啸声刺破行星宁静的天空。
雷欧纳德接入了宇宙港所有的监视器和通讯装置,在海洋般的数据中筛选出了他所需要的部分——警察从港口的各个入口涌入,重型飞船正准备起航,宇宙港的出入口已全数关闭,除非用离子炮轰开大门,否则他们插翅难逃。
"全员注意,全员注意,"雷欧开通全船广播,"请回到你们的岗位上去,寒夜之梦号即将起航!重复一遍,寒夜之梦号即将起航!"
虽然船上只有不到二十人,但这番话依旧掀起了渲染□。"雷欧纳德!你在说什么胡话!"伊布·笛卡尔边走向整备库边对着天花板大吼,"船长他们还没回来吧!"
"这就是船长的命令。"雷欧冷冷答道,"立即起航。炮手请就位,主炮开始填充能源。"
"你疯了吗?这里是宇宙港!"
"我们不都是'疯女王'的眷属吗?!"雷欧启动全部引擎,强行分离泊位支架,不顾宇宙港一遍又一遍的警告,让飞船脱离泊位。
"莱厄庭宇宙港指挥塔警告'寒夜之梦'号!请立即回到泊位,接受警方检查!"指挥塔工作人员向擅自行动的飞船发出警告,但是寒夜之梦号却没有听从指令,他们的回答是这样的:
"主炮能源填充完毕,准备发射!"
"妈的!走开!没看见我们正玩儿命吗!"
胡安娜尖叫着避过一辆迎面而来的重型机车,后者的司机猛打方向盘,却还是撞上了一辆红色的飞车,紧接着发生了一连串不幸的交通事故。胡安娜不停向上主祷告,希望那些被卷入这场追杀的无辜群众都毫发无损,不然她可真会良心不安。
莱厄庭的警察这次可以说是倾巢出动,天空中密密麻麻都是警用车辆,就像一大群尖啸的蜜蜂一样。阿洛伊斯心想幸好自己没有密集物体恐惧症,要不然在被逮捕前就先吓死了。
"为什么是警察?我还以为会是公爵的私人部队或者皇家禁卫军。"约书亚说。
"他们现在恐怕正忙着'保护'公主吧。"阿洛伊斯猜测,"公爵八成给我们扣了个'刺杀公主'的大帽子,恨不得不用自己动手就干掉我们呢!"
"该死,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抓住的。"飞车拐入一条小巷,在成排的窗户间游走。胡安娜放缓了速度,"下一个岔口你们下车,我去引开警察。你们找地方躲起来,想办法和雷欧联系上,他会把你们弄出去的。"
"那船长你呢?"
"大不了再去赫卡提劫一次狱!"她大笑着来了个漂移,飞车激起一片灰尘,停在一条岔路巷口,"下去!"
约书亚拽着阿洛伊斯跳下车,回头向胡安娜敬了个礼,"船长,万事小心!"
"不用你提醒!"胡安娜狠狠一踩油门,飞车箭也似地冲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错综复杂的小巷里。
阿洛伊斯舒了口气:"我们去哪儿?"
"先离开这儿!"约书亚抬起头,在小巷上方一个隐蔽角落里藏着一台监视器,将他们的行动尽收眼底。如果公爵或者警方有能力,完全可以掌握他们的行踪,现在只能祈祷他们还没发现监视器上的画面。不过雷欧肯定看见了。约书亚知道所有监视器都是人工智能的眼睛,他也在看着他们。
"主炮能源填充完毕,准备发射!"
莱厄庭宇宙港指挥塔里一片慌乱。"阻止他们!他们疯了!""宇宙港会被摧毁的!""通知皇家太空军!阻止他们!"
然而已经太迟了。寒夜之梦号的主炮充满了能源,在雷欧一声令下后发射出裹挟着电流的粒子束,轰上宇宙港出口大门!大门虽然用高强度金属制成,但也撑不过一艘飞船主炮的近距离轰击。隆隆巨响传遍宇宙港,粒子束的光芒消失后,大门上出现了一个直径约有500米的大洞,因为内外气压不平衡,疾风从港口内涌向大洞,不少没有固定的物体就这么被抛进了茫茫宇宙里。寒夜之梦号乘着这股气流,从大洞中轻松脱身,将如何修复大门、平衡内外气压的艰巨任务抛给了他们。
"寒夜之梦号,成功脱离莱厄庭宇宙港,进入太空航行阶段。"雷欧冷静地通告全船人员。与此同时,他将思维的触角伸进了莱厄庭大街小巷,从监视器摄下的画面里搜索那三个笨蛋的身影。啊哈,胡安娜正单枪匹马和警察缠斗,虽然此刻她略占上风,但警察数量远剩余她,她迟早会落败。而阿洛伊斯和约书亚在胡安娜的帮助下成功甩掉了追踪,正在一条昏暗的街道上奔跑。他们跑的方向根本不对!警察就在前面不远处等着他们呢!该死!
雷欧焦急地试图接通他们的通讯终端,告诉他们调转方向,但是他随即发现,在他们附近停着一辆宝蓝色的蝠翼飞车,车上坐着个熟人。如果是这个人,绝对能保证阿洛伊斯和约书亚的安全。
人工智能在0.1秒之内对自己的营救方案进行了修改和优化,接着接通了宝蓝色飞车的通讯装置。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关心=w=
LZ今天已经好多了,以后大概也会慢慢的更吧……
第六十二章
阿尔薇拉穿好便服,将镭射手枪和一柄晶石匕首分别绑在左右小腿上,这才向罗丝点头:"人都召集起来了吗?"
罗丝紧张地贴在门上,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是,齐奥内带了两个部下来,还有一些人在酒店楼下待命。"
"公爵有什么动作吗?"
"刚刚听说守备人员的配置发生了变化,有不少人去了下面一层,但具体情况不清楚。"
"我们走我们的。"阿尔薇拉说,"虽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但是在搞不清公爵动向的前提下,我们也只能硬闯了。"
"是!"
公主和罗丝走出豪华套房,守在门口的两名保镖立刻拦住她俩。
"公主殿下,您不可随意离开房间。"一名保镖道。
阿尔薇拉瞪着保镖鼻梁上的黑墨镜,在镜面上看见了自己扭曲的倒影。"我只不过出去散个步而已,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非常抱歉,如果您一定要外出,必须通知公爵大人,获得他批准才可以。"
"那你可以去通知他了。"
保镖略垂下头,表示他要离开一会儿。只见他掏出自己的通讯终端,走开几步距离,开始给公爵或者他的上司或者什么人打电话。阿尔薇拉朝罗丝使了个眼色,罗丝会意地转向另一名保镖,随口问道:"请问一下,今天是星期几?"
当保镖微微发怔思考的时候,罗丝提起膝盖,猛击保镖腹部。同时阿尔薇拉从小腿上拔出手枪,将枪托对准正在打电话的保镖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保镖惨叫一声,却没有被一击打倒。他丢下通讯终端,一手抓住阿尔薇拉的手腕,一手按住她的脖子。
"罗丝!"阿尔薇拉大喊。
罗丝掏出手枪,抵住那保镖的太阳穴,扣下扳机。
阿尔薇拉及时后退了一步,才没让鲜血溅在自己身上。"你开枪前也和我说一声啊!"她向罗丝抱怨。
"公主殿下又不是什么一见血就会晕倒的千金大小姐。您和达雷斯伯爵去猎狐狸的时候开枪可从来没犹豫过。"
说罢,罗丝捡起保镖掉在地上的通讯终端,调到团队频道,里面传来夹杂着噪音的命令:"全体人员注意,目标B已脱逃,第一、第二组保护公爵大人安全,第三组追击目标B,第四组执行Σ计划。"
"目标B?"阿尔薇拉不解,"Σ计划又是什么?"
罗丝摇头:"只能推测公爵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我们必须尽快逃走。"
"嗯。齐奥内在哪儿?"
"请跟我来。"罗丝丢下终端,领公主向逃生楼梯走去。虽然很想用终端监听公爵的动向,但也很有可能因内置的定位系统被发现,她可不能冒着风险。
电梯八成已经被全数控制了,若要走楼梯去地面,也危险重重。罗丝和阿尔薇拉没有向下行,而是往上走,来到酒店的天台。齐奥内和他的两名部下乘着飞车正在那儿等待。
齐奥内是个皮肤黝黑高大的中年男子,来自约克γ星,曾是达雷斯的母亲梅多娜女侯爵的近卫,后来跟随达雷斯来到皇宫。在达雷斯参军之后,便留在王子殿下身边侍奉他。齐奥内为人忠实可靠,值得信任,王子特意让阿尔薇拉带他一起出行,看来的确派上了重要用场。
"殿下终于来了!"齐奥内单膝跪地行了一礼,"如果您再不到,属下就打算下去找您了。"
"不说这些了。"阿尔薇拉道,"现在形势如何?"
"警察正在出动。"齐奥内回答,"不过似乎并不是为了追捕我们。"
即使在天台,也能听见警笛的声音呼啸而来。
"另外公爵的私人部队正在秘密集结,我们必须快点离开这里。"说着齐奥内打开车门,请阿尔薇拉上车,"公主殿下是想要去宇宙港地面机场吗?"
"不。公爵肯定料到我们会往那儿去,绝不可往那里走。"阿尔薇拉想了想,"我们要回宇宙港,那么只要找到一架可用于宇宙航行的飞艇就行了,你知道哪儿能容易地弄到这样的飞艇吗?"
"当然,殿下。"齐奥内请两位女士坐上飞车,帮她们检查扣好的安全带,"在莱厄庭总督府的车库里想必有许多这样的飞艇。"
胡安娜气喘吁吁地跳过一片绿化带,顺便掀翻几个垃圾桶阻碍追来的警车。原本她驾驶的飞车已经耗尽了能源,被丢弃在了路边,现在她只能徒步前进,虽然速度慢了许多,但目标也变小了,这让她躲过了数次警察的搜查。
然而现在恐怕再难躲过一次了。警察发现了她的踪影,正撵在她后边,以精确计算的路线将她逼近了一条死路。左右和前方都是高耸的墙壁,惟一的出路也被警车堵住了。除非她长了翅膀,或者学会了飞檐走壁,否则绝无逃走的可能。
在星际海盗胡安娜·拜格雷尔的一生中,这种穷途末路的状况还是第一回遇见。就连上次被送进赫卡提也没有如此令人绝望。如果不是女海盗信奉"绝处逢生"这句话,恐怕现在早就举手投降了。
"啊啊,别这样,上主您老人家该不会真想把您忠诚的羔羊送进虎口吧?"胡安娜一边摇头一边后退,手伸到腰后,握紧了枪柄。
警察纷纷从车上下来,以车门为盾牌,用枪指着被逼入死路的女海盗。"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胡安娜面露难色。该不会真的一语成谶吧?她难过地想。再进一次赫卡提,忍受那里恶心的食物和没有自由的生活?那还不如死了算了……雷欧纳德你在哪儿啊?竟然还不来救我,我知道你不爽我很久了,可是也不至于趁这机会抹杀我吧?要是我能安全脱险,回去肯定给你加两根内存条,肯定……
她缓缓掏出枪,在警察们激动而警觉的目光中举高拿枪的手,接着将枪口调转朝下,显示自己并无反抗的意思。
——高墙之后升起一辆飞车!
它携带的气流卷起胡安娜的红发,它引擎的轰鸣宛如救世的赞歌。
警察们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人将枪口转向那飞车,有人已经扣下扳机。镭射光擦过飞车外壳,在上面留下一道道焦黑的灼痕。要是他们再瞄准一点儿,说不定就能击落那飞车了。但此时另一辆飞车俯冲过来,接着是第三辆!
"该死!她有同伙!她有同伙!"
"第六小队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胡安娜仰头看见三辆飞车擦过警察们的头顶,丝毫没有来营救她的意思。她知道这只不过是个巧合,刚巧有三辆车从这里路过而已,只不过"路过"的方法太刺激了点儿。
过于巧合了。比在赌场连赢两次俄罗斯轮盘还巧合。或者说,简直是冥冥中的神灵听见了她的祈祷,为她赐下了神迹。
眼看三辆飞车就要驶出小巷,胡安娜拔足而起,开枪击倒两个试图阻止她的警察,接着跳上一辆警车,从它的车顶跳上另一辆车,一直追到小巷的出口,借着车辆的高度奋力往上一跃,同时扔掉了手里的枪。
最后一辆飞车恰好经过她头顶,她攀住那车的边缘,挂在车上,摇摇晃晃地被带着升高。无数镭射光束掠过她身边,一些擦破皮肤,一些穿透了肢体。
胡安娜忍着痛,向车里的人大喊:"救命!"
车门打开,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姑娘探出头,手里握着一把枪。"放手!"她命令道。
胡安娜怎么可能放弃这样的机会!她猛得一挣,抓住那姑娘的手。姑娘尖叫一声,差点儿被她拉出车外,幸好车里的另一个人拼死拽住她们,才避免了两人双双坠亡的惨剧。
"放手!"姑娘再次大喊,"不然我就开枪了!"
"救我!"胡安娜这样回答。
姑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像在做艰难的抉择。最终她咬着嘴唇,拉起胡安娜,吃力地将她拖进车厢。
"谢……谢谢。"胡安娜瘫在姑娘身上,连气都喘不过来。
姑娘越过她的身体关上车门,接着倒抽了一口冷气:"你……你受伤了!"
"啊?是吗?"胡安娜觉得身上很疼,受伤是肯定的,但是看姑娘一脸惊恐的表情,想必伤得很重。
司机转头道:"殿下,这个人来历不明,还被警察围捕,肯定是什么犯罪分子,还是把她放下去吧。"
亚麻色头发的姑娘说:"可是她受伤了!"她犹豫了一下,转向胡安娜,"你究竟是谁?我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但是也不会笨到带个累赘拖累自己。如果你真是什么罪犯,我只好把你扔下去了。"
胡安娜无力地望着她,心想这姑娘长得还真是好看,就是有点儿面熟。要是这么说了,肯定会被当成随便搭讪的怪阿姨吧。"我是宇宙海盗胡安娜·拜格雷尔,"她说,"正被温内特公爵追杀中。如果你们害怕,就把我扔下去吧。"
姑娘转向刚刚拉住她们的那个人,看装束像个女保镖:"我看还是把她扔下去吧。这年头什么人都有,连假扮胡安娜·拜格雷尔的人都出现了。"她还感慨了一句,"真是世风日下!"
"谁假扮了!!!"胡安娜忍不住咆哮,"我就是如假包换的胡安娜·拜格雷尔!你又是谁!"
姑娘一脸正气地回答:"阿尔薇拉·柴白丝。"
胡安娜认真地看着她,将她和电视上出现过的那位阿尔薇拉公主进行了一下对比,最后说:"我还是自己下去吧。"
"给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了!
LZ明天后天大后天都不更,大大后天一定更=w=
第六十三章
"往这边!"
约书亚侧身躲过飞来的光束,蹿进一条狭窄到只容一人通行的暗巷里。阿洛伊斯被他粗鲁地塞进巷子里,那动作就像往自动取款机的插卡槽里塞口香糖一样随便。
"我被卡住了!"
"怎么可能!你是河马吗?"
约书亚手脚并用地把他往前推。警车无法开进这样的小巷里,得赶在那帮行动迟缓的警察从警车上下来,将枪口对准这两个卡在墙壁之间的活靶子前脱身。事实上约书亚没空嫌阿洛伊斯吵闹,因为他自己也觉得在这种小巷里移动实在是困难。莱厄庭的建筑设计师们都是笨蛋吗?怎么会设计出这种不伦不类的东西!在两栋楼之间空出这么条走也不能走的巷子,难道是什么新型的行为艺术吗?!
当阿洛伊斯终于挤出小巷时,他从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感谢上主赐给人类空气和宽阔的世界。约书亚紧跟在他后面脱身。他显得有些狼狈,衣服都被粗糙的墙壁磨破了,手臂上还有几处擦伤。
狭窄暗巷连结着另一条昏暗的巷子,虽然稍微宽阔些,不过最多也只能容两人并肩而行。巷子的尽头通往莱厄庭城市宽阔的街道,站在他们的位置可以看到从出□入的阳光,也能听到繁华街道车水马龙的喧闹声。
"往哪里走?"阿洛伊斯问。
约书亚盯着巷子尽头:"那边那个家伙……跟你很熟?"
"……谁?"
一辆宝蓝色的豪华飞车停在巷口,后座的窗户摇下来一半,一个带着墨镜的蓝发少女从车里探出半个身体,正兴奋地向他们挥手。
阿洛伊斯翻了个白眼:"上主啊,她怎么会在这儿!"说完之后觉得自己的人称代词似乎用错了。
"你应该养成每天早晨看新闻的好习惯。银河歌姬巡回演唱会里也有莱厄庭这一站。"
见他俩站在原地没动弹,银河歌姬干脆从车上跳下来,一蹦一蹦地试图吸引他们的注意。他的经济人莉塔惊慌地把他拖回车里:"你是想被全莱厄庭的人围观吗我的歌姬大人!"
"那又怎么了,好像我没被围观过似的。"斯罗席扶了扶能遮住他半张脸的墨镜,又鸡血上身似的朝外面招起手来。莉塔真担心他的手会不会抽筋。
"快点儿!警察要来了!"
"别喊那么大声!你真想招来警察吗!"莉塔捂住他的嘴。直到那两名不知何故招惹了警察的"通缉要犯"上了车,她才松开手,吩咐司机开车。斯罗席立刻像小动物似的凑过去:"嗨,阿洛伊斯,好久不见!"
约书亚蹙眉。他先一步上车,坐在斯罗席和阿洛伊斯之间,为的就是防止他们擦枪走火搞出什么事来。但是斯罗席竟全然无视了杀手的存在,直接越过他的身体,亲切地同阿洛伊斯打招呼,好像他们真的是什么多年不见的故交一样!
杀手用嫌恶的眼神盯着斯罗席,但是歌姬似乎习惯了人们各种各样的目光(这也难怪,他在舞台上可是万众瞩目),对他的瞪视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或许他注意到了,但故意没搭理约书亚,反而像是为了激怒一样,继续缠着阿洛伊斯。
"你怎么在莱厄庭啊?是什么时候到的?"
"呃……有一两天了吧……"阿洛伊斯的思维还没从逃亡模式转换到老友相聚模式,对斯罗席的问题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昨天有一场演唱会,你来看了吗?"阿洛伊斯摇头,"没有?为什么?啊啊啊,我知道的,买不到票是吧!你早跟我说啊,票什么的我多的是,只要你愿意来,多少张都能给你!"
阿洛伊斯想说我没来是因为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场演唱会,但是看见斯罗席一脸期待的表情,这种会被斥为"你根本就不是卡米娅的真粉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于是只好支支吾吾应了几声,既不肯定也不否认。
但是斯罗席显然把这当成了肯定,继续自顾自地喋喋不休:"没想到我们能在这里再度相会,这肯定就是缘分吧!我们之间是有缘分的!"
"嗯……嗯……大概是有的吧……"斯罗席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情了,可真让人吃不消。
这时约书亚突然开口:"抱歉打扰你们气氛亲切友好的谈话,但是能否容我插一句嘴?"
"什么?"斯罗席似乎这时才发现约书亚的存在。
"你能从我身上下去吗?"约书亚面不改色,"你好重。"
斯罗席的表情瞬间凝固,仿佛有人对他按了暂停键一样。他就带着那样的表情默默爬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扭头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车里一时间静默得有些诡异。
阿洛伊斯用手肘撞了撞约书亚,警告他不要这么口无遮拦。杀手学斯罗席的样子,也一声不吭地盯着天上,好像他刚刚只是无关紧要地谈论了一下天气。
"咳,那个,我说……"阿洛伊斯努力缓和诡异的氛围,想岔开话题,"斯罗席,你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
斯罗席没应声,约书亚阴阳怪气地回答:"缘分呗。"
阿洛伊斯觉得太阳穴开始突突跳着。冷静!他告诉自己。别生气!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现在情况紧急,等之后再和他们两个解释!
最后还是经纪人莉塔小姐出面,缓解了尴尬:"是一位雷欧纳德先生联络我们,说你们在莱厄庭遇到了麻烦,让我们帮个忙。"
"真……真是多谢你们了。"
"本来是不打算帮忙的,因为卡米娅的行程很紧,马上就要离开莱厄庭去巡回演唱会的下一站了,况且二位的身份……"莉塔若有所指地顿了顿,"但是卡米娅坚持要来找你们,我拗不过他,只好……嗯,请二位也体谅一下我们的苦衷。"
阿洛伊斯捣蒜似的点头:"我懂的,我懂的!"
"那么,二位是要去宇宙港吗?刚刚听说宇宙港出了事故,已经封锁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立刻离开莱厄庭,回母舰去。"
"这样啊……"莉塔托着腮,思考如何把这两名通缉犯安然无恙地弄上太空,但司机打断了她的思绪。"莉塔小姐,前面有岗哨,好像要检查。"
"停车吧。"
飞车在临时设下的岗哨前停下,立刻有武装警察上前盘问。"请你们下车,拿出证件,配合我们检查。"
莉塔将窗户降下来,向警察招手,示意他靠过来一些。"请小声一点。"莉塔故作严肃神秘地说,"车上的是卡米娅小姐……请不要声张!"见警察露出惊讶神色,莉塔连忙摇头,"我们现在要回'缪斯'号,不想太过引人注目,请您通融一下。"
说完后,后座的窗户也降下来一点儿,卡米娅戴着巨大的墨镜,露出小半张脸来,朝警察甜甜一笑。莉塔乘胜追击,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一张有卡米娅签名的专辑,塞进警察手里:"拜托了,卡米娅的行程很紧的。"
司机也配合莉塔的表演,紧张地说:"莉塔小姐,那边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好像是记者!"
警察抬头一看,果然有两个路人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朝他们这边指指点点。他虽然算不上卡米娅的铁杆粉丝,但也很喜欢这位歌声甜美的少女。好不容易有一位银河级的歌星到莱厄庭开演唱会,他却因为要值班而无缘得见,还因此向同事抱怨了好久。现在能近距离同卡米娅接触,还收到了她亲笔签名的专辑,警察简直心花怒放。他挥了挥手,示意可以放行:"快过去吧!"接着让部下去盘问那两个可疑的路人。
卡米娅向他挥手道别,将窗户玻璃升起来。警察看见有两个男人同她坐在一起,也许是保镖吧,他心想。
安全通过哨卡,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莉塔小姐,您真该去演电影!"阿洛伊斯对这位冷静自若的经纪人敬佩极了。
"哪里哪里,太夸奖了。"莉塔不好意思地说,"我有了个办法。不如两位干脆搭乘'缪斯'号吧,等离开了莱厄庭,再想办法和你们的母舰汇合。"
"那就拜托您了。"
第六十四章
属于银河歌姬卡米娅的飞船"缪斯"号,现在就悬停在莱厄庭城郊的旷野上空。飞船呈六棱锥形,宛如一尊玻璃制的巨大艺术品,莱厄庭一半白昼一半黑夜的天空为她染上了淡淡的金红色,使她看起来就如同黄昏天际的一枚闪亮宝石。
莱厄庭没有新威尼斯那样设施完善的剧院,因此总督特批缪斯号可以进入星球大气层,在卡米娅演出时悬停在舞台上空,投放各种特效。演出结束后,缪斯号离开城市区域,停在郊野。一方面是为了起飞时加速的需要,一方面也是防止好事的民众前来打探。
通知了飞船工作人员后,飞船底舱的闸门缓缓移开,司机驾驶飞车从闸门进入船舱里。
"好了,到船上就安全了。"飞车停稳后,莉塔笑着对两位通缉犯道。
阿洛伊斯走下车,惊讶地发现地面竟然是平整的显示屏,看上去就像一片如镜般的湖泊,他一踩上地面,脚下便立刻泛起涟漪,好像真的在涉水一般。
"整艘飞船都是这样的设计。"莉塔解释道,"墙壁、地板和天花板都可作为触摸显示屏使用。这是卡米娅的爱好,所以特意为他定做了这艘飞船。"
"和以前见过的飞船都不一样。"阿洛伊斯试着踢了下地板,真的有影响水花飞溅起来,逼真极了!"谢谢您带我们上船,莉塔小姐。"他诚恳地向经纪人道谢。
莉塔摇了摇头:"要谢就去谢卡米娅吧。本来我是不打算帮忙的,是他坚持要来救你们。"说完她目指卡米娅的方向。阿洛伊斯也顺着她所示的方向看去,歌姬正被一群工作人员包围,似乎在商量接下来的行程计划。说到一半时,他转过身来,接触到阿洛伊斯的目光,立刻触电似的避开,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阿洛伊斯转向另一边,约书亚正站在一小片阴影里,黑金双眸的色彩暗了下来,如同无底的深渊,里面有看不见的东西正在跃动,试图挣脱束缚,一涌而出。
约书亚从刚才开始就很不对劲。阿洛伊斯心想。他肯定误会我和卡米娅之间有什么了……能有什么啊!那家伙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啊!
两人无言地瞪视对方,谁都不肯先开口说话。
"飞船要开始加速脱离大气层了,我带两位去休息室吧。"莉塔拍了拍阿洛伊斯的手臂,将他从沉默的窘境中解放出来,"难道你们想待在整备舱里,等着被加速度拍成肉饼吗?"经纪人凭借多年工作积累下来的钢铁一般的意志,也温和地招呼寒冰似的约书亚一起过来。
杀手踌躇了一下,还是屈服于加速度的威胁。即使是闻名宇宙的杀手,也无法脱离物理法则的束缚。他跟上莉塔和阿洛伊斯,却与他们保持着几步距离。
不知道是不是阿洛伊斯多心了,他总觉得约书亚脚下的涟漪特别纷乱。
在休息室里待到飞船脱离大气层,进入宇宙航行阶段,莉塔向两人告辞,要去处理一些事务。约书亚跟着她一起站起来,对疑惑的经纪人解释道:"找个地方抽烟。"
"吸烟室在那边,我带您去。"
他们离开后,休息室里就只剩下阿洛伊斯一个人了。他闷哼一声,双手环抱在胸前,整个人都陷进沙发里。
除非有必要,约书亚从来不抽烟,他身上也从不带烟,一般都是找旁人借(通常被借的都是胡安娜)。现在说什么要去抽烟,分明是为了避开阿洛伊斯。有什么好避开的?他们几小时前还并肩作战逃离警察的追捕呢,现在约书亚竟然闹起别扭来了!谁有空搭理他!
阿洛伊斯越想越觉得心情烦躁。他一面向去找约书亚说清楚,一面又觉得同他解释根本就是浪费时间。这么紧急的时刻还有空生气,真是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休息室大门"沙"的一声滑开。
"你回来了。"阿洛伊斯看也不看来人,没好气地说。
来者没有说话。直到门合上,才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阿洛伊斯听出来了,这不是约书亚的脚步声。
"……是我。"斯罗席怯生生地说。
阿洛伊斯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我还以为是约书亚。"他努力驱散脸上的阴雨,摆出一个笑脸,"你怎么来了?"
或许是他笑的实在难看,把斯罗席吓到了,女装少年双手背在身后,像个被老师罚站的学生似的,小心翼翼地朝他靠过来,生怕一不小心激怒了他。"我……我过来看看你。"他费了半天时间终于挪动到阿洛伊斯面前,红着脸,眼睛四处打转,表情十分窘迫。"你看起来不太高兴……是在生我的气吗?因为我总缠着你?"
阿洛伊斯无奈地微笑:"没这回事。"
"真的吗……?"
"嗯。"
斯罗席的表情瞬间亮了起来,就像有一束明光照耀他的脸庞一样。"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呢……"
"怎么会呢!"阿洛伊斯伸手拍拍他的脑袋,"我很喜欢你啊。"他说,"还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帮忙,我们肯定……"
话尚未说完,斯罗席就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我、我也喜欢你!"他激动地说,"你对我这么好,你还救过我的命……莉塔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表白,不然他肯定会被别人抢走的。"说着少年仰起头,脸红的像个熟透的桃子,"我喜欢你,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你不要当海盗了好不好,和我一起……我们可以环游银河系,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你不用再躲躲藏藏的,不会被追杀……如果你不喜欢我四处表演,我就退出歌坛……我还会唱歌,只唱给你一个人听……"他抽噎了一下,"我们两个人一起……"
阿洛伊斯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
这什么状况?!他惊恐地想。表白吗?他不是没被表白过,但是这么直接的还是第一次!而且向他表白的人还是银河歌姬卡米娅!卡米娅!虽然他是个伪娘,但却是如假包换的卡米娅!卡米娅说喜欢他!卡米娅向他表白了!要不要这么突然!先给个预告好不好啊!
可是好像又有点不对劲!阿洛伊斯试图推开斯罗席,无果后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可是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啊?"
"喜欢就是喜欢,哪来那么多理由!"斯罗席鼓着腮帮子,"你也说喜欢我了,我们是两情相悦啊!"
——不对吧!
"你等一下!我不是那种喜欢……我……我有……"我有恋人了!
一声枪响打断了阿洛伊斯的话。镭射光擦过斯罗席的耳畔,截断了几丝头发,在地板上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痕迹。
少年僵硬地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出现在休息室门口的约书亚。
"从他身边滚开。"杀手冷冷命令道。
第六十五章
"从他身边滚开。"
阿洛伊斯下意识推开了斯罗席,接着觉得这话好像不是对自己说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了种背着恋人在外面偷情结果被捉奸在床的错觉……明明不是这样啊!
斯罗席蹿到他背后,紧张地攥着他的衣角。阿洛伊斯能感觉到他全身都在发抖。
约书亚保持拿枪指着他的动作,缓缓走过来,慢得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带着死亡迫近般的威压感。他居高临下瞪着斯罗席。
女装少年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小团,贴在阿洛伊斯背上,看也不敢看缓缓逼近的杀手。
"等等!"阿洛伊斯抓住约书亚持枪的手,"你这是要干嘛?"
"你让开。"约书亚拽开他。
"你把枪放下!"
"让开!"约书亚皱起眉,一把扯开阿洛伊斯。斯罗席没了倚仗,只能眼泪汪汪地用眼神向阿洛伊斯求助。
"你喜欢他是吧?"杀手问,"还和他两情相悦是吧?要去环游银河系是吧?"
斯罗席后退一步,约书亚就上前一步,但背后是沙发,已经退无可退了。少年望了一眼阿洛伊斯,咬着嘴唇,一只手捏住另外一只手的袖口,肩膀不停颤抖:"我……我喜欢他又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怎么管不着?"约书亚回头抓住阿洛伊斯的头发,强迫他偏过脑袋,然后不由分说地吻上他的嘴唇。阿洛伊斯吓了一跳,想挣开却被按得更紧。亲吻很激烈,甚至可以说是粗暴,约书亚简直像在咬他,牙齿撕咬着嘴唇,舌头强行侵犯口腔,让他连呼吸都有困难。
斯罗席睁大眼睛,"你们……你们原来是……"他发出一声呜咽,眼泪夺眶而出,"阿洛伊斯你这个大骗子!"说完他捂着脸,跑出休息室。经过阿洛伊斯身边的时候,他想拉住少年,却被约书亚狠狠咬了一下。
见斯罗席的人影消失,杀手才放开阿洛伊斯。
"你……你发什么疯!"青年用手背擦净嘴角溢出的津液,感到口腔里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大概是刚才被咬破了,"还咬人!你是巴普洛夫吗?"
约书亚扭头,表情很明显是在生气:"你喜欢他是吧?"
"谁?"
"卡米娅。"
"等等你听我说……"
"你们两情相悦是吧,还要一起环游银河系是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
"难道是我听错了吗?如果刚刚你不阻止我,我肯定会杀了他。"
"虽然我是喜欢他但不是'那种'喜欢!是不是所有被我'喜欢'的人你都要拿枪指一指啊?我还喜欢胡安娜,还喜欢雷欧,还喜欢薛定谔,你是不是要把他们也一块儿杀了啊?"
"你列个清单出来,我一个一个杀。"当然薛定谔除外。
阿洛伊斯无言地扶额,"你……你真是疯了!"他喃喃道,"你该和胡安娜换一下绰号,改名叫'疯之刺客'。"
约书亚用没拿枪的那只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轻声说:"不是疯狂,是嫉妒。"
"……你表达嫉妒的方法还真特别。"
"不然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你被他的表白打动然后答应他吗?"
"我没想答应他!我会和他说清楚的!"
"你会吗?你不会拒绝他的吧!在你心里他是不是比我更重要?你现在就为了那个伪娘在跟我吵架!"
"是你先无理取闹的好不好?怎么反倒变成我的错了?"
"你吃雷欧醋的时候我跟你吵过架吗?"
"我以为我早就跟你说清楚了!"阿洛伊斯不禁提高声音,"我是喜欢卡米娅没错,但是……该死的!"他恼怒地甩了甩头,"我爱你啊你这个笨蛋!"说完他推开约书亚走向休息室大门,去找斯罗席跟他解释。
约书亚没追出去。门关上之后他扔下手枪,颓丧地倒在沙发上,试图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
阿洛伊斯说的没错,他是个笨蛋,连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都不知道。他想要的不是仅仅"爱"而已。
是要独占那个人全部的爱。
"看什么看!滚!"斯罗席一把抹掉眼泪,冲探头探脑的飞船工作人员大吼。工作人员缩了缩脑袋,悻悻地溜走,以免被这位喜怒无常的歌姬大人迁怒。
看见工作人员真的被吼走了,斯罗席反而更伤心,眼泪刚刚被擦去,转眼脸上又湿润了。他胡乱抹了几把,脸上的妆被擦得乱七八糟,他也不管不顾,匆匆登上旋梯,来到引擎室附近的楼梯间。这里平时鲜少有人光顾,顶多有负责清扫的机器人定期来扫灰尘。
他不管地上脏不脏,直接坐在楼梯上,脑袋埋进膝盖里。这里没有人,所以他能大胆放声哭泣。
抽噎了两下,反而有点哭不出来了。心里空空荡荡的,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阿洛伊斯有喜欢的人了。就是那个经常和他在一起的银发男人,叫约书亚还是什么的来着。个子高高的,长的也很帅,看起来也很厉害,原来阿洛伊斯喜欢那种类型的人吗?那自己还真是一点儿竞争力也没有。他早该看出来他们是一对了,不然肯定不会傻乎乎地插一脚进去,现在看起来倒像他是打扰人家爱情的第三者了。不对,应该是相遇时间的问题吧。如果他能和阿洛伊斯早一点遇到,比约书亚更早,那现在阿洛伊斯一定已经和他在一起了吧?
可是即便能更早相遇,那也是另一个宇宙的故事了。
于是斯罗席哭得更伤心了。
"嗨!卡米娅!"有个尖尖的声音说。
斯罗席抬起头,被泪水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清扫机器人,胖乎乎的圆柱形身体在地面上来回滑动,意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卡米娅,你哭啦!"机器人的声音有些幸灾乐祸,"脸上的妆都花了,可难看了哈哈哈哈!你要看吗我拍下来给你!"说着头顶的灯还闪了闪。
斯罗席一巴掌扇飞小机器人,它的身体被冲击力甩到墙上,骨碌碌地滚下来,在地上转了转,找回平衡,又执着地朝他这边滑了过来。
"你是什么东西!"斯罗席喊道,"我船上的机器人可从来不会说话!"
"你真过分!我是先前联络你的雷欧纳德啊!"
斯罗席又一巴掌把它扇飞:"不要随便侵入我船上的系统!你这是违法的!违法!"
小机器人执着地爬了回来。"你不说就没人知道了嘛!"它原地转圈,可能是方向功能摔坏了,"我来跟你说一声,因为出了点事故,约定好的时间又要推迟了。大概要标准时明天这个时候'寒夜之梦'号才能来跟'缪斯'号汇合。"
"这种事情和导航员说去!"
"这船不是你的吗?当然要和你说了!"
"我是你的传声筒吗?!"斯罗席起身一脚踢飞机器人,"滚开!不要挡我路!"
"不要随便踢人啊!我很痛的!"
其实斯罗席的脚也很痛。
小机器人跟在他后边喋喋不休:"我觉得你还是补个妆比较好,你的脸真的超精彩……噗啊!"又被踢飞了。
第六十六章
阿洛伊斯在缪斯号上转了一圈,始终没找到斯罗席在哪儿,问了好几名船员,他们也摇头。最后在舰桥遇见了莉塔。莉塔告诉他斯罗席回自己舱室去了,心情很糟糕。"所以暂时还是别去惹他了。"经纪人微笑,笑容中带着歉意,"让他自己安静一会儿就好了。"
"嗯。请……请帮我跟他说一声,等他心情好一点……我会跟他解释清楚的。"
"好。"莉塔应道。阿洛伊斯点点头,打算回休息室去。这时莉塔在后面叫了他一声:"拉格朗日先生!"
"怎么?"
"卡米娅是个很任性的孩子,给您添麻烦了。但是他心地很善良,是个好孩子,身边也没什么朋友,对许多人情世故都不太明白。希望您能多多包涵。"
阿洛伊斯觉得她的话里别有深意。她是卡米娅的经纪人,肯定知道歌姬喜欢他了,还给出了奇怪的恋爱咨询建议。虽然是出于好意,但是……
莉塔眼神如炬,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打在他身上。阿洛伊斯含糊地应了几声,匆匆离开,简直像是落荒而逃。
约书亚坐在临时分给他作为卧室的舱室里。据船员说,要明天才能同寒夜之梦号汇合,因此今晚他们必须在缪斯号上度过了。床铺很柔软,填充了大量变种丝麻,摸起来也很光滑。杀手的手指从床单滑到墙壁上,轻轻一敲,墙壁屏幕立刻显示出宇宙星图。再一敲,天花板和地板也变成了无垠的星海,床单也成了透明的,银河系的一条旋臂从它的皱褶里冒出来。
手指继续在星海中移动,选定一个区域将之放大,再放大,放大数次后,终于得到了他需要的画面——无边黑暗的宇宙里漂浮着一颗蓝色的星球。他伸出手,不敢去触摸那影像,生怕轻轻一碰它就消失了,于是只能在蓝色球体周围缓缓移动,看起来就像是在抚摸它一样。
母星在他手中静静地旋转。不知名的光源从一侧照来,使星球分成了白昼与黑夜,就像莱厄庭永远是黄昏的天穹。凝望着那蔚蓝的星球,约书亚心中涌起一阵伤感。他放任思乡的愁绪占领心灵,好驱走盘踞其中的另一种忧愁。只有这样他才能稍微平静一些,暂时忘却那些纷扰的思绪。
真可悲,沦落到要靠这种方法麻醉自己。如果被凯斯特知道,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吧?
舱门外传来脚步声。约书亚敏锐察觉到那属于熟悉的人。他合拢手掌,母星的影像从房间里消失,周围仅余浩瀚的星空。他飞快地躺到床上,背朝门,开始装睡。
舱门滑开又关上。轻柔的脚步声来到床前,徘徊了一会儿,仿佛它的主人正犹豫不决。又过了几分钟,传来了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
床铺一沉,有个人爬了上来,钻进被窝里。温热的身躯贴在约书亚后背上。
"约书亚?"
杀手一动不动,继续装睡。
接着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脖子上,又一个吻落在耳边。不仅如此,还舔舐他耳后的敏感部位,让约书亚再也装不下去了。
他用手肘推开背后的人,翻身瞪着对方:"你想干什么?"
阿洛伊斯无辜地看着他,身上一件衣服也没穿,赤裸的上半身露在被子外面,映照着周围宇宙星空的图景,看起来……就像什么科幻惊悚片。
"来做吧,约书亚。"他暧昧地笑着,一只手伸到约书亚下面,试探他双腿间沉睡的东西。
杀手赶紧转过身,不再搭理阿洛伊斯。他最经不起对方这么撩拨,肯定没几下就硬了。
"不做。"
"为什么?"
"心情不好没性致。"
阿洛伊斯环住他的腰部,"还在生气?"手臂紧了紧,"做吧,做了心情就好了。"
"不要。"约书亚闷声闷气。
"为什么?"
"如果因为心情不好就拿你泻火,那和禽兽有什么两样。"
阿洛伊斯一愣,旋即抱得更紧了些。"约书亚……"他低声说,"你真好。"
"……你还知道。"
"对不起。"阿洛伊斯把头埋在他颈窝里,"我会和卡米娅说清楚的。我不该跟你吵架。对不起。"
约书亚盯着墙壁上的星空,没说话。
后背一阵酥痒,是阿洛伊斯在亲吻他蝴蝶似的肩胛骨:"来做吧。"
"说了不要。"
"就当是帮帮我?"
约书亚感觉到有炽热坚硬的东西抵在他腰上。这家伙怎么动不动就发情!随时随地都能发情!难怪到处惹桃花!
"自己弄!"他低吼,"别告诉我你连自慰都不会!"
阿洛伊斯吸了吸鼻子,发出委屈的哼哼声。约书亚感觉背后的躯体离开了,床又一沉,大概是青年往旁边挪了一下。紧接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出现了,这次是皮肤和布料摩擦所发出的声响,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和若有似无的呻吟,在约书亚耳边萦绕不去,像薛定谔的小爪子,捏起来软软的,却带着锋利的指甲,挠得人心里又痒又疼。
杀手攥紧拳头,不停告诫自己一定不可以被引诱,一定要坚守阵地,倘若因为这种小小的蛊惑就沦陷,以前死在他手下的那些人肯定都会笑活的!
"你……你就不能换个地方搞吗!"约书亚咬牙切齿。
回答他的是一声低沉的呻吟,带着浓浓的鼻音。
约书亚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看就糟糕了。
阿洛伊斯跪伏在床上,黑发散落在映着星空的枕头上,整个人就像漂浮在茫茫宇宙里一样。他一只手在双腿间不停移动,抚慰自己挺立的性器,另一只手则绕到背后,两根手指插进小穴里,快速抽送着。从约书亚的角度可以清清楚楚看见他的动作(他猜阿洛伊斯肯定是故意的),前方的性器涨到不行,顶端渗出点点液体,顺着手的动作被抹到整根东西上;后面的小穴在手指一遍遍的扩张下泛起诱人而淫靡的粉红色,像一张贪婪的小嘴,吮着手指不肯放开。
……可恶!
约书亚一时间口干舌燥。他起身抓住阿洛伊斯的手腕,将他的手指从后穴里拔出来。"真的很想要?"
"嗯……"阿洛伊斯主动摆出趴跪的姿势,抬高腰部,失去了手指的穴口一张一翕,无声地邀请约书亚进入。
约书亚这次没有拒绝。他握住自己的阴茎,对准穴口一插到底。阿洛伊斯呜咽了一声,内壁包裹着火热的坚挺,更加不肯松开。
虽然经过扩张,但里面还是很紧。约书亚小幅抽动了十几下,才敢用力往里顶。"真淫荡。"他俯身在阿洛伊斯耳边说。
"你不喜欢?"青年勾起嘴角。
"喜欢。"约书亚继续顶动,阴囊拍击身下人的臀部,啪啪的声音惹得人脸红心跳,"最喜欢你了。"他咬住阿洛伊斯的耳朵,带着恨意说,"要是你让别人看见这副样子,我就杀了你。"
"你舍得?"
"怎么舍不得。我会把你干到肛门失血过多而死。"说完他扣住对方腰部,大力抽插。阿洛伊斯被他干得摇晃不已,后面的快感潮水一样涌来,火山喷发一样冲上头顶,让他无法思考,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听凭欲望的指使,配合约书亚的动作摆动腰部,以期获得更多的快感。
约书亚觉得自己真是个糟糕的男人,连像样的话都不会说。他想告诉阿洛伊斯他有多么喜欢他,一张口却蹦出"我就杀了你"这种话。
糟糕透顶。
在人们眼里他是残酷的杀手,却没人知道他心里有多胆怯。和阿洛伊斯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害怕,害怕有一天他不再喜欢他,害怕有一天他会被人抢走。他自卑又自私,想独占一个人,想把他永远绑在身边;他很阴暗,就算杀了那个人也不能让别人得到。
他不会说漂亮话,不会像卡米娅那样,说那么多浪漫的告白。他想告诉阿洛伊斯:在赫卡提遇见你的时候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了。他想告诉阿洛伊斯:你就像一道光一样照亮了在地狱里爬行的我。他想告诉阿洛伊斯:不要和别人走,不要离开我,留在我身边。
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最后约书亚只能用力撞击对方的身体,用恶狠狠的语气说:"如果有一天你离开我,我就杀了你然后自杀。"
阿洛伊斯微微侧过头,水蒙蒙的眼睛如雨后的天空般湛蓝。他抚上约书亚握着他腰部的手,紧紧扣住他的手指:"我……我不离开……"声音因为凶狠的抽插而有些破碎,却清晰有力,"我不离开……我要和你在一起……永远……"接着声音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在显映着星空的房间里,像一首旖旎的曲子。
约书亚握紧了他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愚人节,LZ依旧不愚人地更新了。
话说星尘写到这里已经19W字,快20W了。20W!!!!LZ从来没写过这么长的文!!!!太不容易了!!!!!!!
……
………………
…………………………
话说下个星期LZ过生日。
………
………………
…………………………
你们懂的。
第六十七章
"约书亚,你看见了吗?"年轻的科学家将一只手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抽出来,指着藏青色夜穹中的一轮明月,"月球,那上面有人类最早的外太空基地。"
"现在不是已经废弃了吗?乔尔乔内老师说,那上面已经好久没人居住了。"
"是啊。自从殖民地断绝了和地球的来往,月球基地就废弃了,因为它原本是作为地球的宇宙港而存在……现在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时间似乎是初夏的夜晚,微醺的暖风顺着山坡爬下来,带来一股干燥的气息。凯斯特站在一棵高大的桉树下,夜风扬起他银白色的头发,那颜色就好像月光一样洁白明亮。
"那里的确已经没有人居住了,但是宇宙港的设备和机械还留在那儿,甚至还有两艘航速可以达到光速的飞船。虽然我们拥有制造飞船的技术,但凭借现在地球的资源已经无法负担制造所需的原材料了。"说着,凯斯特叹了口气,"再这样下去,就连仅剩的人类也无法生存了。"
"乔尔乔内老师说,现在的资源还能供所有人生存两百年呢。"
"两百年……怎么够呢。"凯斯特又将手插回口袋里,"殖民带走了地球的一切,我们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他转过身,"前两天我遇到了纳思尔,他说打算动用那两艘飞船中的一艘,启程往殖民地的方向去。利用冷冻舱的话,大概能带八百到一千人走。"
"那不就是现在地球人口的一半吗?"
"如果两艘船都完好无损,能够使用,那么基本上所有人都能撤离地球了。"
他用了"撤离"这个词,仿佛地球并非他们的家园,而是什么不宜久留的战场一般。
"凯斯特,我们要跟纳思尔一起走吗?"
"我暂时还不想离开。许多实验设备没法带上飞船,我想留在地球继续做研究。"
"是你上次说起的那个计划吗?研究有自我思维的人工智能?"
凯斯特好奇地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
"乔尔乔内老师说的。"
"哦,他可真是多嘴多舌。"凯斯特揉了揉太阳穴,为自己这位同事头疼不已,"这可是商业机密,他这么随随便便就告诉别人可怎么行啊!"
"我又不是别人!"
凯斯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那你要保守秘密哦。"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巧的通讯终端,"人工智能程式的雏形已经编写出来了,下一步是让他具有学习模仿的能力。就像小孩子要靠模仿大人来认识世界一样。"他打开终端,屏幕亮了起来,在夜色中有些刺眼,"过来看看。人工智能和我的终端是链接在一起的。试试问他几个问题,不要太难,否则他理解不了的。"
"真的可以吗?唔……问什么好呢?"
"简单一点的。试试看。"
"唔……你叫什么名字?"
终端屏幕上出现了一行红色小字:"你好,我叫雷欧纳德。"
"普朗克先生?普朗克先生?"
约书亚猛然睁开眼睛,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直到有人推了推他的肩膀,他才反应过来,这里是缪斯号的休息室,在等待和寒夜之梦号汇合的这段时间里,他打了个盹,结果就做了莫名其妙的梦。
喊他的是经纪人莉塔。在船上一直是她负责接待约书亚和阿洛伊斯。
"抱歉,刚刚睡了一会儿。"
"您看起来精神不大好啊。"莉塔道,"昨晚没休息好吗?"
约书亚瞥了一眼旁边的阿洛伊斯,那家伙也好不到哪儿去,呵欠连天,如果不是靠一杯咖啡撑着,现在肯定也在呼呼大睡。
他们昨天晚上确实没有休息好。折腾了一宿,换了好几种姿势,一直做到两个人都筋疲力竭为止。因为约定好第二天就离开缪斯号会母舰,所以今天约书亚是强行把阿洛伊斯从床上拖起来的。"你想不穿衣服被抬回寒夜之梦号上吗?"
"……就那么把我抬回去吧。"
"会被雷欧全程拍下来哦!"
"……反正更过分的东西他也拍过了。"
"还会被卡米娅看见!"
然后阿洛伊斯跳了起来,开始乖乖穿衣服——这让约书亚再次萌生了刺杀银河歌姬的想法。
莉塔没察觉他阴暗险恶的内心,但是从两个人都一副肾虚的表情来看,他们昨夜肯定过的很刺激……经纪人心里悄悄地为卡米娅还没发芽就已经被扼杀的爱情默哀了一阵。不过这样也好。对卡米娅来说当然是事业更重要了,天天想着谈恋爱怎么会用心工作呢!
"寒夜之梦号派来的太空梭已经登陆了。"莉塔露出职业化微笑,潜台词是:你们两个扰乱卡米娅心思的家伙终于可以滚蛋了,可喜可贺!
约书亚踹了阿洛伊斯一脚:"喂,我们可以回去了。"
"啊?这就走了吗?"
"……难不成你还想多留几天?"
阿洛伊斯局促地起身:"我才没那么说呢……"
莉塔比了个手势:"请跟我来,我领两位去停机库。"
一路上阿洛伊斯和约书亚都没说话,倒是莉塔絮絮叨叨了半天。"这次在莱厄庭可真惊险在,听那位雷欧纳德先生说你们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呢。""最近世道也不太平啊,幸好接下来的巡回演唱会是在自由城邦,不会被帝国和联邦的战争波及。""卡米娅昨天哭了一晚上呢,我不过别担心,他很坚强的,今天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阿洛伊斯一直很担心卡米娅,可是一旦闲扯到歌姬,约书亚就面色不善,于是阿洛伊斯连提也不敢提。
事实证明命运之神依旧喜爱玩弄人类这一项有益于身心健康的活动。停机库里停着一架灰色的刚朵拉,是寒夜之梦号上的。刚朵拉前站着个小巧的身影,一头蓝发梳得整整齐齐,白色衬衫和过膝的百褶裙让那人看起来就像个高中女生。
"斯罗席?"阿洛伊斯不禁停住脚步。旁边的约书亚已经在找枪了。
"阿洛伊斯。"斯罗席双手背在身后,眼睛盯着地板,"你就要回去了?"
"嗯……是啊。"
"我、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阿洛伊斯按住约书亚的肩膀,让他不要冲动。杀手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别过头。斯罗席壮着胆子牵住阿洛伊斯的手(他看见约书亚的脸抽搐了一下),把他拉到一旁,远离杀手和经纪人。
"那个,阿洛伊斯……"少年支支吾吾道,"你走了以后,我们……我们还能见面吗?"
"这……我也不知道啊。"
斯罗席垂下头:"我能给你发短信吗?"
"可以啊。"
"那、那超光通讯视频呢?"
"也可以啊。"阿洛伊斯想了想,换了种更确切的说法,"约书亚不在的时候可以。"
听到约书亚的名字,斯罗席脸色沉了沉,"那个……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仰起头,海蓝色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动,"如果你们分手了,我还有机会的吧?"
阿洛伊斯哑口无言。斯罗席又垂下头:"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问的。"他嗫喏着,"我不会说话,对不起。"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了。阿洛伊斯连忙帮他擦掉泪水:"别哭啊。妆会花的。"
"……嗯。"
"而且你笑起来的时候好看。"
"……嗯。"
斯罗席努力把眼泪憋回去,想用笑容来回报对方,嘴角扭了扭,还是没能笑出来。阿洛伊斯摸摸他的脑袋:"你很可爱啊,那么多人喜欢你,全宇宙都为你痴狂。有一天也会遇到全心全意爱你的人……"
"……嗯!"
斯罗席最后拥抱了一下阿洛伊斯,接着把他推开:"快走吧!真讨厌!因为你我的行程都耽误了!"说完他转过身,背对阿洛伊斯,再也不说话了。
"再见。"阿洛伊斯也背向他,朝约书亚走去。
等两人乘坐的刚朵拉离开停机库,回到寒夜之梦号后,莉塔才走向孤零零站着的斯罗席。
"好了。回去吧。"
"我知道!"
少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一想到刚才这说不定是最后一次牵阿洛伊斯的手,斯罗席心中就一阵伤感。银河那么大,任意两个人相遇的几率那么低,就像两颗尘埃在宇宙中相撞一样。如果这两个人还刚好相爱,那几率可以说更是低到极点。简直就是奇迹。
"你的妆又花了。"
"要你管!"
奇迹发生了,却不是在他身上。
第六十八章
达雷斯·贝叶斯已经快淡出鸟来了。
全部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高斯的错,好不容易从胡安娜·拜格雷尔那儿赢来的小小战利品又飞回去了(其中还包括他的学长!)。出师不利,高斯固然负主要责任,但他这个指挥官也难辞其咎。回到帝都,还没来得及去见安诺特一面,就得先向女王陛下请罪。女王陛下当然不会怪罪他(上主保佑她只会自怨自艾),但格林华德那个难缠的老家伙非要对他加以处罚。跟老不死的宰相周旋了半天,最终对达雷斯的处分定位罚奉半年和禁足思过三个月。
三个月!
不如杀了他算了!
又不是小学生,还要因为犯错被关小黑屋吗?!老格林华德难道把所有年纪小于他的生物都当成未成年的蠢孩子吗?!罹患阿尔茨海默病的老人家也能当帝国宰相吗?!
然而命令就是命令,盖上了女王陛下的玉玺,就变成了谕旨。达雷斯不得不停止一切外出活动(包括和安诺特愉快地聊天喝茶),回到他位于帝都郊外的宅邸,开始了宅男一样的生活。每天早晨被老管家二十年来依旧洪亮的声音叫醒,接着更衣洗漱,像个退休老人一样边喝茶边看每日早间新闻,上午的活动是种花、散步和晒太阳,下午的活动是晒太阳、种花和散步,晚上则跟刚刚上线精神十足的穆賽娅聊天(这姑娘的一天是从下午1点开始的)。
"哎呀呀真难得看见你。"穆賽娅说,"少将阁下竟然回到帝都了!这可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观啊!"
达雷斯回复道:"公爵小姐日理万机,竟然还顾得上和我这种升斗小民说话,小的真是受宠若惊!"
接着两个人都假惺惺地笑起来。愉快的一天就在互相攻讦对方的生活习惯中结束了。
这样的日子过几天还可称得上是悠闲的假期,但是一个星期后达雷斯就无聊起来了(只有老管家感到非常高兴。"达雷斯少爷终于肯回家了!"他一边用手帕擦眼泪一边激动地说,"老爷和夫人的在天之灵也会开心的!")。他开始想法设法为自己找点事情做,比如向穆賽娅旁敲侧击打探消息。结果不知道是这丫头反侦察训练做的太好还是她真的对自己的父亲一点儿也不关心,达雷斯几乎没有获得什么有关温内特公爵的情报,惟一知道的就是穆賽娅现在已经不在帝都,而是回到公爵的领地去了。
这可太稀奇了。要知道让穆賽娅走出房间比让可恶的宇宙海盗归顺还难。但是她真的离开了蜗居的枫馆,现在天天抱怨老家的网速没有帝都那么给力……先不提她父亲费了多大功夫运送她那些手办和漫画书,光是这背后的原因就值得人深思。公爵这是想干什么?可不仅仅是为了让女儿重返社会吧!
很快他就依稀猜出了答案。这一天清早,当少将阁下一如既往无聊地吃早餐看新闻时,一个从白耀宫打来的电话被老管家送到了他手边。
"喂?"少将丢下叉子。
"达雷斯……?"电话中传来王子殿下的声音。
"……安诺特?"
"对不起,一大清早就来打扰你……"王子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帮忙了……"
"你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
"是阿尔薇拉……她……她……"
达雷斯拧起眉:"阿尔薇拉怎么了?她不是跟公爵一起去莱厄庭巡查了吗?出什么事了?"
安诺特哽咽道:"刚刚传来消息,说有恐怖分子闯入她下榻的酒店,把她劫走了!"
"什么?!"达雷斯几乎不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恐怖分子?劫走阿尔薇拉?哪里来的消息,可靠吗?"
"从母亲那里听来的,是公爵亲自向她汇报的消息。据说恐怖分子还挟持她闯进了总督府,抢走了一艘太空梭,现在已经离开莱厄庭了……那恐怖分子……"安诺特抽泣了一声,"就是那个宇宙海盗胡安娜·拜格雷尔……"
达雷斯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事实了。虽然料想到基地被攻打的胡安娜肯定会用什么方法报复他,一雪前耻,但怎么没想到她会绑架阿尔薇拉……等等,等一下,这消息是公爵报上来的,所以不一定真实,有没有可能是老狐狸在其中故弄玄虚,搞什么诡计呢?对,光听别人说一点用也没有,想知道真相就只有自己去探寻。达雷斯对安诺特说了一句"我会想办法的,把你知道的所有情报都发给我"就搁下了电话,接着推开早餐盘。
"少爷,您要上哪儿去?"侍立一旁的老管家拦住了他,"别忘了您还在禁足思过呢!"
"把莱布尼茨叫过来!"达雷斯指着管家的脑袋道,"不想被解雇的话就立刻去办!"
"就算您这么说我也……"
"你被解雇了!"
管家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好吧我这就去叫他。"他一边拿起电话拨给少爷的副官,一边在心里嘀咕:这话您从小说到大,也不会换一句么?
十分钟后可怜的莱布尼茨副官气喘吁吁地踏进他顶头上司的家中。"约翰·莱布尼茨前来报道!"他挺起胸膛敬了个礼。
达雷斯此时已经换好了军装。"下令舰队立刻起航!"
"立刻?"莱布尼茨眨了眨眼睛,"可是舰队正在休整中,还没有准备好,即使现在下令也至少要半天之后才能起航……"
"我是说——立刻!"
"可是补给什么的……"
"帝都就在我们背后,要什么补给!"
"可是人员还……"
"比我晚登舰的,全部军法处置!"
莱布尼茨打了个寒颤。达雷斯·贝叶斯的"军法",同其他舰队的律令完全不在同一个次元的范畴里。违背军法,可以通过各种方法来弥补和悔过。违背达雷斯·贝叶斯的下场,只有死。
"是!我立刻去通知!"
在少将阁下素来严苛的管制下,一小时后舰队人员就全部登舰了。这时候王宫来的特使也到达了宇宙港。
"少将阁下,您尚在禁足期间,而且调动舰队需要经过女王陛下的批准……"
达雷斯回复道:"去他妈的禁足。"要是管家听到了这话,准会晕过去。
接着他烦躁地挥了挥手,示意旁边的士兵将特使从他的登舰梯上拖下去。"我就是要去救女王陛下的女儿,你说她会不会同意!"
"陛下已经将此事全权交由温内特公爵处理……"
达雷斯瞪着特使,说出了今天第二句决不能让管家听见的话:"去他妹的温内特。"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雷欧记不记得约书亚的问题:
他肯定是记得的呀!看他俩一见面就狼狈为奸的德行!
第六十九章
"啊啊,你们平安无事回来了!"从太空梭里爬出来后,迎面而来的是一脸恍惚的胡安娜。她拍了拍阿洛伊斯的双肩,上下打量的一番,舒了口气:"太好了,没缺胳膊少腿!"
"……要是缺了你可怎么办啊船长。这得算工伤。"
"赡养金什么的能省则省嘛。"胡安娜摆出一副剥削工人的资本家嘴脸,又去把约书亚从上到下拍了一遍,确认两人都没受伤之后高兴地回过头:"快来,这就是我向你说起过的两个同伴。"
一个年轻姑娘从胡安娜身后走过来。阿洛伊斯看出来她穿的是胡安娜的衣服,因为船长个子高,衣服也大了一号,她不得不把袖口挽起来。姑娘有一头浓密的亚麻色长发,就像雷诺阿画中那位少女一样。她歪着头盯着阿洛伊斯,像要把他脸上盯出个洞来。
阿洛伊斯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脑子飞速运转,思考着茫茫宇宙里出现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人的可能性。在他思考出这个深奥的答案前,少女先出声了:"拉格朗日?"
声音也是熟悉的。阿洛伊斯近乎条件反射地上前几步,单膝跪地,执起少女的手:"公主殿下!"
"拉格朗日,真的是你!"少女将他一把拉起来,惊奇地围着他绕了一圈,"你真的逃出赫卡提了!当时他们跟我说你越狱了,我还不相信!"说着,她跳起来勾住阿洛伊斯的脖子,"两年不见了,你一点儿也没变!"
"您倒是长大了……各种意义上……"阿洛伊斯小声嘀咕道。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
阿洛伊斯回头看了约书亚一眼,向他招手:"这是阿尔薇拉公主殿下。"
约书亚略有些惊讶地颔首致意。
"这是约书亚·普朗克,呃……"阿洛伊斯犹豫了片刻,不知该不该说出杀手的身份。在他踌躇的时候,阿尔薇拉早就跑到约书亚面前。"我知道,你是悼亡人。"她亲切地同约书亚握了握手,"听胡安娜说过,你跟拉格朗日是一对!"
阿洛伊斯扭头瞪着胡安娜,女海盗无辜地向他摊了摊手,表示她不是故意多嘴的。
"这个就先算了。"阿洛伊斯说,"为什么公主会在这里,在寒夜之梦号上?"
"噢……说来话长。"胡安娜比了个手势,"去我的舱室说吧,咱们得好好交流一下这几天的经历和心得。雷欧!把茶和点心准备好!"
"我难道是你的万能仆人吗?!"天花板上传来人工智能中气十足的怒吼,他气呼呼地向船长抗议,诉说端茶倒水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但全部被无视了。
听见雷欧絮絮叨叨的抱怨,阿洛伊斯不禁露出了微笑。这才是他熟悉的寒夜之梦号。他应该回归的地方。
"……于是保镖们全部英勇牺牲了,我带着公主抢了一艘太空梭逃离莱厄庭,和雷欧汇合。"胡安娜将一盘饼干推到桌子中央,殷勤地为阿洛伊斯和约书亚倒茶,"你们呢?听说中途被银河歌姬卡米娅救了?"
"是啊。"阿洛伊斯吃了块饼干,味道有些奇怪,不过出人意料的美味,"是雷欧找到卡米娅,拜托他来救我们的。"
"银河歌姬啊……"胡安娜神往地说,"我也想见一见!"
"不过是个难缠的小鬼而已。"约书亚冷冷道。
阿洛伊斯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杀手于是不再说话。
接着他转向阿尔薇拉,"对了,殿下以后有什么打算呢?莱厄庭是不能回去了,那里都是公爵的爪牙,您想回帝都吗?"
阿尔薇拉双手环抱胸前:"我才不要回去呢!公爵在帝都的势力也不小,况且还有格林华德那个老不死的……你知道吗,自从莱雅死了以后,老不死就一直在撺掇让他孙女和哥哥结婚,也不看看那丫头长的多恐怖!"她扁了扁嘴,"就算长的好看也不能让哥哥娶她!"
看来公主对自己未来嫂子的候选人很不满意。"安诺特殿下最近如何?"他问道。
"还是老样子,天天念叨着莱雅莱雅的,抱着她的照片不放,上哪儿都带着。我看他跟照片结婚算了。"
如果帝国法律允许和照片结婚,首当其冲的肯定就是安诺特和他的表妹穆賽娅。那件事都过去两年了,安诺特还没从恋人惨死的阴影里走出来。阿洛伊斯开始还恨铁不成钢地在心里偷偷斥责王子的软弱,但自从认识了约书亚,他就知道因为一个人的死去而痛苦一生这事丝毫不夸张。要是有一天约书亚死了,阿洛伊斯说不定会更痛苦更消沉,恨不得自己也追随他而去。
如果可以与全世界为敌只为爱上一个人,如果抛弃了全世界只为和那个人在一起,那么没有那个人的世界,就相当于炼狱,即使多待一秒也令人无法忍受吧。
一直活在这种炼狱里的安诺特殿下,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呢?阿洛伊斯无法体会,却稍稍有些理解了。
"可是殿下你总不能跟我们回米兰图吧?"胡安娜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玩弄着茶杯里的汤匙,"就算殿下不介意探访海盗的大本营,其他人也不一定欢迎你……啊,我并不是说你不好!"看见阿尔薇拉露出失望的表情,船长赶紧补充道,"我个人当然是万分欢迎的!"
阿尔薇拉扭过头:"那你随便找个地方把我丢下去好了!"
"……"胡安娜默默扶额。
阿洛伊斯跟公主认识六年了,知道她的性格,她现在肯定是闹别扭了。身为前皇家护卫队成员,他此时又条件反射地开始安抚公主的情绪。"殿下您总不能永远待在飞船上啊。等事态平静一些,您总得回帝都去的呀。"
公主闷哼一声,趴倒桌上,半张脸都埋在臂弯里。"我不想回去。"她说,"拉格朗日,你们当海盗有没有条件啊?我干脆跟你们当海盗去好了!"
阿洛伊斯险些把茶水喷到她脸上。"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是个严肃的人,从来不开这种低级玩笑。"
你哪里严肃了!阿洛伊斯在心里默默泪流。
"咳咳,抱歉打扰一下。"无所不在的人工智能插了进来,全息影像出现在胡安娜身旁,恭恭敬敬地说,"有一位达雷斯·贝叶斯先生要和您通话。"
胡安娜扬起眉毛:"我不认识什么达雷斯……啊,是他呀!"她搁下茶杯,"贝叶斯少将?"
"正是。"
"他想干嘛?我们都订好条约互不侵犯了,难不成他要反悔?"
"他现在正大吵大闹的。要把超光视频接进来吗?"
"接进来吧。"胡安娜整理了一下衣领,,"我想看看吵闹的贝叶斯少将是什么样的。"
雷欧挥了下手,舱室半空中出现了全息荧幕,达雷斯·贝叶斯的怒容被人工智能贴心地放在了正中央。
"胡安娜·拜格雷尔!"少将咆哮道,"背信弃义的疯女人!"
疯女人翘着二郎腿,歪坐在椅子上:"我可不接受这种毫无根据的指控。"她扬起下巴,"什么背信弃义,我可没做过。"
"公主殿下呢?你没绑架她?"
"……我有毛病才会这么干。"
阿尔薇拉不失时机地挪到胡安娜身边,向少将愉快地招手:"嗨,达雷斯!好久不见!你现在在帝都吗?寒夜之梦号真是棒极了,我从没见过这么棒的飞船!"她的语气就像去外地旅游时打电话和家人炫耀景区的风景有多么优美一样。
达雷斯少将一口气咽在喉咙里,差点没当场吐出血来。"阿尔薇拉!你知道你正和谁在一起吗?一群宇宙级通缉犯!穷凶极恶的海盗!"
"知道啊!胡安娜、拉格朗日还有杀手悼亡人。你要见他们吗?"
"……不要!"达雷斯都快气郁而亡了,"你怎么会跟他们搅在一起!"
阿尔薇拉的笑容蓦然消失。她推开胡安娜,双手交握在胸前,紫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让另一端的达雷斯瞬间一阵胆寒。
"达雷斯,通讯频道加密了吗?"她的声音毫无感情。
"加密了。"
"我接下来跟你说的,全部都是事实。"停顿了一下,公主吸了口气,继续道,"我在莱厄庭险些被温内特公爵暗杀,九死一生才逃出来。齐奥内、罗丝和其他人都牺牲了。只有我活下来了。逃离途中遇见了胡安娜,是她帮我,我才能活到见你的此时此刻。"
达雷斯也收敛了暴怒的表情。"温内特心怀不轨,这我早猜到了。但没想到他竟然会刺杀你……如果我和你一起在莱厄庭就好了。"他垂下头,旋即又抬起头来,"我的舰队即将到达莱厄庭,届时公爵有再大的本事也伤不到你。快点回来吧。我派人去接你。"
"不。"公主斩钉截铁地说,"达雷斯,我不想回帝都了。我要留下来当海盗。"
第七十章
"我要留下来当海盗。"
此言一出,谁都没有接话。舱室里安静地像坟场。阿洛伊斯战战兢兢地偷瞄达雷斯·贝叶斯,以为他会勃然大怒,搞不好会直接挥军进攻孤立无援的寒夜之梦号。谁知道达雷斯不怒反笑,双手十指交叉叠在膝盖上,一派冷静自若的样子。
"够了,阿尔薇拉。"他说,"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不是胡闹……!"
"我会保护你的,快点回来。"达雷斯眯起眼睛,"不想看见你的海盗朋友锒铛入狱,就乖乖听话。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阿尔薇拉握紧拳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我不要!"
"是我派人去接你,还是让你的海盗朋友送你回来?"
"我说了我要留下来!"阿尔薇拉狠狠一挥手,"到底谁才是公主?你想抗命吗,达雷斯·贝叶斯伯爵?!"
达雷斯依旧毫不动容,只是有些无奈地抽了抽嘴角。"真不可爱。从前管我叫'达雷斯哥哥',几个月不见就直呼全名了。"
"你……"
"要微臣请您回去吗,公主殿下?"少将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听起来简直像从牙缝里嗑出来的一样。
阿尔薇拉朝他挥了挥拳头,扭头走出舱室。
达雷斯一点儿也不着急,转向胡安娜道:"我猜你也不愿意让我派去的人登上你的座舰。请尽快把公主送回来吧,不然这次我真的要以'绑架皇族'的罪名制裁你了。"
红发女海盗痛苦地捂着额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会照做的!"
"希望你信守诺言,胡安娜·拜格雷尔。"
全息视频消失在空中。
胡安娜趴在桌子上,不停哼哼着,阿洛伊斯只听见了"搞不定""失败""上主保佑"几个字。公主是挺难搞定的,他清楚的很。从她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阿洛伊斯认识阿尔薇拉公主时她才十四岁,已经像个假小子一样成天到处闯祸惹麻烦,不是上树掏鸟窝就是在宫殿的庭院里搭建碉堡,指挥一众亲卫队成员进行小规模战役,拿番茄当炮弹,下到秘书官上到宰相大人都曾成为投掷对象。宰相大人还曾发下狠话:"我绝不会让自己的孙子娶这种野丫头!幸运的是我根本没有孙子!"
因为经常帮着公主"为非作歹",阿洛伊斯还被卫队长训过好几次话。所以他现在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到胡安娜头疼不已的样子,窃笑着起身:"我们先回去了船长,祝你好运。"
约书亚问:"饼干不错,能带回去吗?"
胡安娜用手指弹了下装饼干的盘子:"全拿走吧,反正巴普洛夫不在。"
"船长你就拿狗饼干招待客人吗?!"
"狗饼干可好吃了!不吃就算了我还不想拿出来呢!"
阿尔薇拉扶着船舷的扶手,面前的墙壁变成了透明色,映照出船外的无尽星空。在飞船背后有一颗小行星,距离帝都九十光年,它的天空一半是白昼,一半是黑夜,永远是黄昏。它叫莱厄庭,忠于阿尔薇拉的部下们都葬身在这里。但是她也在这里遇见了胡安娜·拜格雷尔。阿尔薇拉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她听过许多关于这位女海盗的传说,她效忠于帝国的时候是位万中挑一的良将,背叛帝国后则变成了恐怖的敌人。她曾是海盗,两度叛变后放弃了能带给她功勋、荣耀与声名的军职,又成为了海盗。这样的人可真奇怪。阿尔薇拉心想,难怪大家都叫她"疯女王"。
但是真的遇见了胡安娜,才知道她非但不疯狂,还很冷静理智,行动果断,也有胆量。比阿尔薇拉年长的女性里从没有这样的人。听达雷斯说他那位过世的母亲也十分骁勇,曾率领舰队同侵犯领地的联邦军作战。但他也抱怨梅多娜女侯爵是位严厉苛刻的母亲,从不把温柔的一面展现给他人。可胡安娜不一样……
"终于找到你了。"
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阿尔薇拉吓了一跳。刚刚才想着胡安娜,她竟然就出现了!
透明墙壁上倒映出女海盗高挑的身影,她红色的头发如流泻的火焰飞瀑一样,又如倾泻而下的鲜血般垂在肩头。那样鲜艳的红色在阿尔薇拉的视野中燃烧着,仿佛要将她的视网膜灼伤。她不禁闭上眼睛,小声说:"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啊。"胡安娜说,"你就那么跑走了,我真的很担心。"
虽然双眼紧闭,但一片黑暗中却仍然残留着那红发女子的残像,如同烙印在了眼底一样无法褪去。
"我没事。"阿尔薇拉说。
"贝叶斯少将说的对,你应该快点回去。"胡安娜走到她旁边,也扶着栏杆,"女王陛下和王子殿下肯定很担心你。"
"他们才不会呢……"
一只手轻轻搭在阿尔薇拉头上,揉了揉她的头发。"别闹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当海盗什么的……"胡安娜望着星空,"你是公主啊,怎么能当海盗。"
阿尔薇拉反问:"那你为什么要当海盗呢?"
抚摸她头顶的手一滞。
"因为当海盗自由自在啊。"
"我也想自由自在。"
"当公主不自由吗?"
"能自由才有鬼。还得防着别人刺杀你。做什么都有人监视。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如果可以选,我才不要当什么公主。"
"可是你虽然不自由,却能以公主的身份让更多人活得更好。这是个伟大的工作啊。"
阿尔薇拉盯着女海盗:"你曾是军人,保卫家国是你的职责,你又为什么要叛变呢?"
"因为发现那样的生活没有想象中美好。倘若你有一天发现海盗生活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好,你也会逃走的。"
"公主的生活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阿尔薇拉反驳道,"你凭着臆想揣测我的生活,怎么不想想如果是你身在这样的位置会如何?"说罢她躲开女海盗的手。
胡安娜只手悬在空中,怔了一会儿,半晌才收回来。"你说的对。我没资格指责你。"她复又望向星空,"可我还是觉得你回到家人身边比较好。"她顿了顿,"我已经没有家人了,好不容易才和现在的同伴们聚在一起,有了一个小小的栖身之地。我也终要回到他们身边。"
"你不觉得他们是束缚你的枷锁吗?"
胡安娜微微一笑:"正好相反。他们是牵引我、让我不至于迷失方向的阿里阿德涅之线啊。"
说完她转过身,"回去吧。"
这次阿尔薇拉没有立刻否决。
"等贝叶斯少将的军队到达莱厄庭,我亲自送你回去。不会让公爵或者其他什么人伤害你的。"她缓缓离开船舷,"回去吧。"
阿尔薇拉依旧望着黑色的星海。胡安娜的倒影已经从镜面般光滑的墙壁上消失了,她的眼睛里却依旧留着那红色的残像。
她举起手,盯着自己苍白的手掌。古地球传说里阿里阿德涅公主授予英雄忒修斯的线,能够帮助他在米诺斯的迷宫中辨识方向。
她的手里也有那样一根线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过生日,真开心~
第七十一章
"女王之剑"号悬停在莱厄庭宇宙港上空,银色的战舰宛如被一根马尾系住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会召来灭顶之灾。
达雷斯·贝叶斯少将端坐在舰桥上,冷静地指挥陆战队登陆莱厄庭,维护当地秩序和"保护"温内特公爵大人。同时在太空中部署阵型,防止公爵或者海盗趁乱进攻。
当莱布尼茨前来报告一艘自称来自"寒夜之梦"号的小型太空梭请求进入宇宙港时,达雷斯正盯着公主护卫队的阵亡报告发呆。那上面说齐奥内为了保护公主英勇牺牲了。这让少将有些微微失神。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齐奥内就已经在身边侍奉他了。当初他离开帝都时将这位忠诚的部下留在宫廷里,命他保护两位殿下,没想到再会面时只能看见他的遗体了。
少将放下阵亡报告:"让那艘太空梭入港。一定要保护好公主殿下。"
舰桥接通了宇宙港的监视器,从那上面可以看到太空梭缓缓停靠在临时泊位里(宇宙港的一部分区域因为先前寒夜之梦号的炮击,已经严重毁损了),银色的伸缩梯从太空梭里伸出来。达雷斯手下的精锐部队迅速在伸缩梯前列成两队。太空梭舱门打开,一名年轻少女从舱里爬出来,踩着伸缩梯轻巧落地,旋即被士兵们包围,严密保护起来。达雷斯认出那是阿尔薇拉。她穿的是什么古怪的衣服啊!
士兵们用身体隔开了公主和太空梭,簇拥着她往宇宙港的休息室去。公主一副慌张的样子,频频回望,朝那艘太空梭挥手示意,好像在道别,又像在挽留它。太空梭却不领她的情,当她的身影快被高头大马、虎背熊腰的士兵们淹没时,它就收回了伸缩梯,启动引擎缓缓离港了。
达雷斯猜测驾驶太空梭的就是胡安娜·拜格雷尔本人,或者是拉格朗日学长,毕竟公主和他也认识,否则是不会这样依依不舍的。
"女王之剑靠港。"达雷斯下令,"迎接公主殿下登舰,我们直接护送殿下回帝都。"
"那公爵大人呢?"副官问,"也要护送他吗?"
达雷斯冷冷哼了一声。"管他去死!公爵大人不是有自己的座舰吗?让他自己回去吧!"不久之后,达雷斯就会意识到这个命令是个绝大的错误。
当女王之剑号驶向宇宙港时,阿尔薇拉也到达了休息室里。屏幕上的她显得坐立不安,嘴唇不停蠕动,似是在呢喃些什么,双手则绞着上衣下摆——她一旦心绪焦虑时就会这么做,达雷斯都知道她的习惯了。
她在烦躁些什么呢?少将心想,是担心自己的安全吗?还是在想念什么人?
这时只见公主猛然站起来,向护送她的小队长说:"可以发通讯给我来的那艘太空梭吗?"
小队长一愣,不明白殿下意欲何为,于是敬了个礼道:"属下帮您问问。"他离开了一会儿,大概是去找通讯技术人员了,回来之后脸上带着遗憾的色彩,"很抱歉,殿下,"他说,"那艘太空梭没有超光通讯设备。"
公主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小队长赶紧补充道:"不过距离很近,您可以用传统无线电方式同它联络,几乎不会有时差的!"
"快帮我接通!"
"是!如果要通话,请您去通讯室!"
公主起身跟小队长往通讯室去,于是护送她的士兵里有一半都要跟着移动。一大群人涌进了通讯室,把工作人员吓了一跳。他们战战兢兢地为公主殿下接通方才那艘太空梭,连头也不敢抬,只顾工作。
阿尔薇拉走进专用的通话间,周围有双层玻璃隔开,以防旁人听见什么隐私内容。这样达雷斯也听不见她说什么了,这令他有些不安。
"莱布尼茨,告诉宇宙港通讯人员,把信号也接到我这边来。"
"这……"副官犹豫了一下,自己的上司似乎有些窥伺他人隐私的爱好?
"快去!"
"是!"
无线电信号被接入了女王之剑号的舰桥,达雷斯专用的加密频道。传统的电波通讯显然没有量子超光通讯清晰,带着沙沙的宇宙干扰音。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问道:"公主殿下?"果然是胡安娜·拜格雷尔。
"胡安娜,是我……"接下来是阿尔薇拉怯生生的声音。
"嗯,有什么事吗?"
"我……"公主又没声音了。
达雷斯特意在屏幕上确认了一下,公主的嘴巴没在动,她没说话,而不是无线电出了什么故障。少将挠了挠下颌,不明白这些女人磨磨蹭蹭地在搞些什么。有话直说不就行了,还踌躇什么呢!真是浪费通讯预算!
"胡安娜……"好一会儿之后公主才开口,"别再叫我'公主殿下'了,直接叫我名字吧。"
"阿尔薇拉?这样可以吗?"
"嗯!"公主轻轻抽了抽鼻子,发出了一声像是啜泣的声音,"胡安娜,我……"屏幕上公主垂下头揉了揉眼睛,"你能唱歌给我听吗?"
"……我唱歌走调的呀,这样没关系吗?"
"唱给我听吧!"
于是胡安娜轻哼起了一首小调,旋律很简单,就像钢琴家随意敲响的几个琴键一样。没有歌词,只是摇篮群般的哼唱,因为无线电干扰,声音还时断时续,仿佛是从远古传到今日的一首离别的歌谣。达雷斯从前没听过这样的旋律,可能是女海盗临时即兴编的,唱到哪儿算哪儿。
星空沉默,银河静寂,无边的宇宙里,黑暗降临,只有这一首歌的旋律在飘扬,从电波的一段传到另一端,经过扩音器放大,在耳边回荡,或许电波还会在宇宙中继续漂流,像光一样传到遥远的地方,很久之后被后世的人们接收到。他们会疑惑于这样一首没有歌词的歌,猜测它的来历,编出传说。直到传说被历史淹没,这道搭载着歌声的电波也会继续漂流下去,直到有一天它的能量在旅途中耗尽,自行消失在星空里。
但那也会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到那一天,达雷斯、阿尔薇拉、胡安娜或许已经走完了一生,他们的儿女也早已垂暮。记载了往事的载体也终有一天会损耗殆尽,人类短暂的历史还是湮灭在了宇宙漫漫的时间长河中。到那一天,什么也不剩,什么也没有,恒星也会燃尽自己的光辉,化作星尘,散落在黑暗深处。
"公爵大人,贝叶斯少将的舰队已经启程离开莱厄庭了。"
酒店豪华包间中,秘书小声对公爵说道。一道夕暮的阳光穿过窗帘,落在织着金丝的红地毯上。公爵大人坐在窗前,膝盖上放着一本古旧的纸质书。他小心翼翼地翻动书页,生怕稍微一用力,书页便会损坏。自从拿到这本书,公爵便废寝忘食,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阅读上了。秘书不敢打扰如此专注的公爵大人,只在得到重要消息时进来通报一声。
公爵对少将的离去没有发表什么感慨,只是惋惜地说了一声"真可惜要杀的两个人都还活着",便又沉浸在了书本中。秘书只好悄悄退出房间。
一个小时后,公爵喊来了秘书,吩咐他把先前准备好的读卡机器送来。由于科技进步,记载信息的晶片已经更新了数十代,现在的电脑已经无法读出古老晶片的内容了。公爵之前费了好大功夫,才从新雅典高价买来一台读卡机器,它可以读出几百年前的古老晶片。
秘书叫了几名保镖,将那台机器送到公爵的房间。公爵将书翻到最后,封底的硬壳被掏空了一块,里面嵌着一枚小小的晶片。温内特带上手套,取出晶片,将它放进读卡机器里,后退一步,准备观赏读出的内容。
"这是雅各船长九死一生才拷贝下来的信息,有关'雅夏'的全部秘辛。"公爵激动地说,"只要得到了它,我们就能制造自己的'雅夏',扼杀人类的终极武器……我们可以用它统治全宇宙!"
机器上的红灯频频闪烁,几分钟之后,屏幕豁然亮起,上面显示出一行字:
"欢迎收看银河歌姬卡米娅巡回演唱会。"
第七十二章
阿尔薇拉推开橡木大门,一股凛冽的穿堂风迎面吹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门后的房间空空荡荡的。这并不是指房间里空无一人,而是整个空间带给她一种异样的空白感,好像住在这里的并不是个大活人,而是个早已死去多年的幽灵一样。他成日徘徊在回忆里,在悔恨和自责中悲叹,在黑暗与冷风中独自哭泣。
寒风扬起一片洁白的窗帘。窗外明明阳光明媚,屋里却一丝暖意也无。窗前放着一张高背木椅,椅子上有人正安静地坐着。听见开门的声音,那人连头也不回,只是轻轻问了一句:"阿尔薇拉?"
"是我。我回来了,哥哥。"
"没受伤吧?"
"嗯。"
椅子上的青年舒了口气:"你平安无事就好。这几天我寝食难安,一直在担心你,生怕你出了什么意外。"
"有达雷斯保护我,不会有意外的。"阿尔薇拉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是吗,你还会担心别人?你的心不是早就跟着莱雅一起离开这世界了吗?
"那……公爵呢?他怎么样?"
"当然也'平安无事'。"说到这个她就来气。达雷斯竟然什么也不做,就这么放虎归山了。她要是达雷斯,肯定趁其不备偷偷干掉那老狐狸,省得后患无穷。
椅子上,王子的身形动了动:"是吗……"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对了,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告诉你一下比较好。"
"什么?"
"我要结婚了,和格林华德家的杰西卡小姐。"
杰西卡是宰相的孙女,和阿尔薇拉差不多年纪,宰相想撮合她和安诺特的婚事已经很久了。阿尔薇拉听到这个消息后一点儿也觉得奇怪,好像这事注定了必然要发生一样。没什么值得惊奇讶异的。
"是母亲的意思吧。你同意了?"她问。
安诺特点了点头:"母亲说……她说比起虎视眈眈的公爵来,宰相虽然也有野心,但更值得信任,会是一位可靠的盟友……"
一阵清风吹来,又轻又薄的窗帘像一层云雾似的,遮住了王子单薄的身影。
他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已经没有人在听了。橡木门大开着,穿堂风呼啸而过,他的妹妹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垂下头,从胸口拿出一枚项坠,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张小小的纸质照片,照片里有个笑得犹如春日阳光般灿烂的女孩。
他盯着女孩的脸孔看了许久,直到泪水模糊了视线。
"寒夜之梦"号即将越过帝国的边境线,进入自由城邦星域。这让胡安娜·拜格雷尔大大松了口气。"太好了,任务圆满完成!安全返航,然后我们就再也不用管什么公爵的破事儿了!"为了庆祝,她甚至奢侈地开了瓶珍藏的私房酒,一个人在舱室里惬意享受胜利的甜美时刻。
"别高兴得太早,船长。"雷欧纳德的全息影像坐在她旁边,不动声色地给兴高采烈的女海盗泼冷水,"只要没踏上米兰图的土地,我们都不算安全。如果我是公爵,看见了那晶片里的东西,准会恼羞成怒,发誓把你碎尸万段不可。"
"喂!为什么是我!这鬼主意明明是你想出来的吧!"
"他就算想把我碎尸万段也没办法吧……"雷欧扬了扬下巴,突然脸色一变。
"怎么了?"胡安娜不解地望着人工智能。她感到脚下的地板一阵颤动,放在桌上的酒杯也跟着震颤起来,杯中酒液剧烈摇晃,差点溢出来。"怎么突然加速了?"她蹙眉道。
雷欧神情严肃。"仙女座方向出现一支大型武装舰队。"
"帝国军吗?"在边境常有舰队巡航,也会有大型基地星舰路过此处。对于民用商船,帝国军不但不会加以阻拦,有时反而会友好地为其护航。女海盗不明白人工智能究竟在紧张些什么,他们又不是没见过这种阵势。
"是帝国军就好了。"雷欧咕哝了一声,"对方没有表明身份。恐怕来者不善。"
眼看珍藏的红酒就要震出来了,胡安娜眼疾手快端起酒杯,一口饮尽杯中余酒。"难道是联邦军?"那他们的胆子还真大,竟然潜入敌国国境!
"也不是!"雷欧猛然起身,"胡安娜,我建议你立刻下令全船进入逃亡状态,准备好逃生舱!我已经开始启动跃迁引擎了,希望在遭遇他们之前能跃迁成功!"
"这里不是安全的宙域,贸然跃迁会有危险的!"胡安娜将酒杯和酒瓶扔进舱室中的储物箱,"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36秒前温内特公爵以公开名义在公共网上发布了讨伐女王的檄文!他叛变了!接近我们的舰队恐怕就是公爵的部属!"
胡安娜难以置信地长大嘴巴:"怎么可能……他明明没有拿到那些制造数据……他怎么敢……"
雷欧用食指和中指按住太阳穴:"恐怕是以为我们把东西调包,打算高价转手给别人吧。他想在别人制造出'雅夏'前控制局势。"
"呃……"胡安娜觉得头疼欲裂。
"那个'雅夏'……"她紧皱双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你也好公爵也好都这么紧张它?毁灭人类的最终兵器?这种东西真的可能被制造出来吗?"
雷欧用一种陌生的眼神望着她,这令女海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当然了,我亲爱的船长,"人工智能柔声道,"最强的人工智能和最强的人形兵器,'我们'是凯斯特最后也是最高的杰作。不过我一点儿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兄弟'被放出来,"他顿了顿,"或者被制造出来。没有我的控制,它们就只是单纯的杀戮机器而已。想要制造雅夏的人只知道它的力量,却不知道这力量会毁灭制造者自身。"
"所以你把那块晶片掉包了?"
"没错。雅夏的秘密就永远被埋葬好了。黑暗本来就该是它的归宿。"
接着雷欧提高声音,胡安娜听到他同时打开的全船广播。"飞船进入跃迁状态,请所有船员做好紧急保护措施!"
"什么!"胡安娜只来得及抓住固定物以稳定身体。跃迁导致的震荡令她头晕目眩。几秒钟后,震荡停止了。
"又怎么了?"她忍住呕吐的欲望问道。
"对方发射了引力干扰波。跃迁失败。"雷欧说,"他们有一整支舰队,而我们只有一艘船,二十名船员,两个机师。"他瞟了胡安娜一眼,"船长,您的决定呢?"
女海盗直起身体。落到这种境地,之前她可从来没预料到。
"弃船。"她说,"所有人乘逃生舱离开,去附近的行星避难。"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最近LJJ后台抽搐,评论刷不开,无法回复大家的评论,很抱歉QAQ
第七十三章
"真可怕,船长竟然要弃船!"伊布·笛卡尔一边协助雷欧将船上的数据删除,一边用不可思议的口吻对阿洛伊斯道,"就算是在我们过去被联邦军追的那么紧的时候,船长都没想过弃船。"
"这回不一样。"雷欧告诉机械师,"我们正面迎敌,毫无胜算。不过幸运的是我们人数少,乘逃生舱的话目标比较小,生还几率会更高。"
"已经开始讨论生还几率的问题了吗?"阿洛伊斯愁眉苦脸,"我还没进入状态呢,你们就告诉我敌人来了。"
伊布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儿谁能反应过来呢!"
他手边弹出一个小小的窗口,显示来自胡安娜的通信。"伊布,打开机库。"船长说,"给吟游诗人和戈多二式填充能源。阿洛伊斯,"她转向一脸茫然的青年,"不过不介意的话就跟我一起掩护大家撤退吧。"
在阿洛伊斯回答之前,船长就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离这里最近的行星是安索德G2,以逃生舱的速度大约72小时后能到达那里。雷欧,转达所有人,我们在安索德G2汇合!"
"明白。"人工智能迅速将船长的命令发送到每个船员的通讯终端里,并且在逃生舱电脑系统中拟定了逃亡路线。
下达完指令,胡安娜又对阿洛伊斯说:"好吧,我知道有些强人所难,这时候你肯定比较想和你的约书亚在一起。"
在她暧昧的眼光里,阿洛伊斯红着脸扭过头去。"我又不是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他小声说,"而且约书亚能照顾好自己的。"
"啊,我知道的。"胡安娜弯起嘴角,"三分钟以后机库见。我要先拷贝一些数据。"
小窗口关闭了。阿洛伊斯尴尬地咳了一声,对伊布道:"我们在安索德G2再见吧。"
"嗯!"单纯的雀斑小伙点头,"没事的,你跟船长肯定能搞定那些军队。我们会活下去的。我还要回去见缇忒拉呢!"说罢他惊慌地按住自己额头,"完了,一不小心说出禁句了。
"没关系,我也经常说,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么。"
约书亚检查了一遍身上的枪支和能量匣,确认无误后拉上宇航服的拉链。他身边还有十几名船员,都聚在整备舱里。无须指挥,他们整齐有序地登上逃生舱,被一个个弹射进太空里。旁边的厨师西莉亚作为重点保护对象和约书亚分在了一组里,金发姑娘一直小声念念有词,约书亚听见了几句,明白那是她在用某种方言祈祷。
"我总觉得厨房的炉子忘记关了。"焦虑的厨师突然对杀手说,"我是不是该回去检查一下?"
"雷欧会帮你关的。"
西莉亚点点头。继续用听不懂的语言祈祷。这情形唤起了约书亚久远的记忆,当"但丁"号披着星月光辉降临在地球的时候,聚拢在一起的人们也是这样低声祈祷着,希望这艘以文艺复兴先驱命名的飞船可以带他们走出困厄,走向宇宙,去往未来。
约书亚又陷入了回忆的怪圈里。他没有乘上但丁号。他偷偷逃离了那艘飞船,回到了凯斯特的研究室。就是这年少时的任性,让他开始了一个人长达千年的孤单黑暗的漂流。若非如此,他会和乔尔乔内老师一起来到新雅典,建立新雅典学院,传播科技与学问,为人类带来文明的复兴,然后在两百年前就死去,作为第三批地球遗民中的一员,为后世所歌颂景仰。
……不。他想。幸好我没有乘上但丁号,幸好我迟了两百年才来到殖民地。幸亏如此,我才能遇见阿洛伊斯。
阿洛伊斯登上战机的时候,机库里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所有的照明悉数消失,只剩下弹射轨道边指引方向的一列小灯。
他戴上宇航服头盔,夜视镜里显示出了黯淡的机库和面前复杂的仪表盘。他轻触控制仪,启动系统,却没有立刻关上舱盖起飞。
"雷欧?"他试探着喊了一句。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人工智能这次没有回应他的呼唤。他知道这是因为飞船以及停止供能,雷欧想必也被关闭了。失去了这位得力的帮手,阿洛伊斯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没底。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机库大门被手动打开。阿洛伊斯向舱外望了一眼,夜视镜里有个女人匆匆忙忙跑到他战机下方。
"船长!"
"抱歉,稍微迟了一会儿。"胡安娜仰起头。阿洛伊斯第一次看见船长穿机师宇航服的样子,黑色的织箔将她的身材勾勒得火辣性感,英姿飒爽,同时带着风雷似的魄力。她咧开嘴,露出牙齿,高傲地笑着,仿佛无声地向她的敌人们挑衅。
阿洛伊斯心里突然涌起了无穷的自信。我在害怕什么呀。他想。胡安娜·拜格雷尔同我并肩作战,我还有什么可害怕的!难道还有她无法战胜的人存在吗?
"阿洛伊斯,有个东西交给你拿着。"胡安娜将一个小小的片状物体扔给青年。
"什么?"那片状物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映着弹射轨道边微弱的灯光,在黑暗里亮晶晶的。阿洛伊斯伸手接住,发现那是一块小小的贮存晶片。"这是什么东西?"
"雷欧的备份数据。"说完,胡安娜走向停在戈多二式旁边的吟游诗人,"我拷贝了两份,另外一份在我手里,如果我有什么不测……"
"行了!"阿洛伊斯打断她,"别说这么丧气的话,船长!"
"只是有备无患而已。"胡安娜耸了耸肩,踩着金属伸缩梯登上银色的战机,"最理想的情况是用不到你那里的备份。"
"所以你给我这玩意儿也没用!"
"啊……那你就拿着随便玩玩吧。"
吟游诗人的舱盖合上,尾翼上的引擎隆隆作响,让它驶入弹射轨道中。因为雷欧不在,所以一切都要机师自己手动操作,还必须要靠引擎加速才能获得飞行的初速度。胡安娜驾轻就熟,很快,吟游诗人便如翩翩飞鸟般被弹射进了太空中。
整个寒夜之梦号上只剩下阿洛伊斯一个人了。他举起手里的晶片,戏谑地说:"嘿,雷欧,你现在被我举在手上呢!"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可惜他不能多享受一会儿。如果雷欧听见他的话,肯定会大发雷霆。不过人工智能现在栖息在小小的晶片里,什么也不知道。
阿洛伊斯将晶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宇航服内部的口袋里,关上舱盖,开始操纵让他头疼的手动弹射系统。
第七十四章
莱斯利·法拉第中尉调出了雷达,上面显示着四个绿点和三个个红点——绿点代表队友,红点代表敌人。他瞥了一眼光学屏幕,其上有一艘静静悬浮在宇宙中的飞船(是红点之一)。面对汹涌而来的敌人,她死气沉沉,毫无反应——不是过于镇定,而是真的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好像一艘漂流了几百年的幽灵船,船员早就在漫长的时光里化作白骨飞灰,只有忠实的电脑仍然带着飞船在漫漫星途中航行。
"真奇怪。"莱斯利中尉对己方通讯频道说,"这真的是胡安娜·拜格雷尔的飞船吗?"
"不会有错。"他的同伴回答。
"可是对方没有反应。"莱斯利心不在焉道,"难道是看开了想投降?"
同伴说:"我扫描了一下附近的星域,发现几分钟之前有四艘小型逃生舱离开飞船,朝安索德G2的方向去了。"
莱斯利明白状况了。疯女王自知实力不敌,于是选择弃船逃跑。从战术上来说,这无疑是正确的做法,可是——
"胡安娜·拜格雷尔竟然这样怯战,看来银河的神话也不过如此嘛。"莱斯利挑起嘴角,露出一个戏谑的微笑,"如果干掉她,帝国军'王牌机师'的称号放在我身上也算实至名归了吧。"
"别得意,莱斯利。"飞行编队的队长警告道,"你太年轻了,没有亲眼见识过胡安娜·拜格雷尔的实力。不可对她掉以轻心。"
"啊啊啊,知道了队长。"莱斯利随口敷衍道。他心想:队长总是这样,把那女人捧得比天还高。人人都把她当女神一样崇拜。他才不相信"神话"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会把那疯了的女海盗从神坛上赶下来,用导弹和光束让她匍匐在尘埃泥土里,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莱斯利才是帝国军最强的机师。
飞行编队接近毫无生气的寒夜之梦号,雷达在船上扫描了一圈,确认里面没有生命信号。"他们果真都逃走了。"队长说,"追上逃生舱,一定要赶在他们降落行星之前把他们干掉。"
"明白。"
莱斯利调转战机,转向安索德G2的方向。他的雷达上,四个绿点排成了雁行阵,他就是雁群的首领,连队长都要屈居第二,这让莱斯利心中产生了一阵快意。代表敌方的另外两个红点似乎察觉了他们进攻的打算,也立刻运动了起来,快速接近莱斯利的编队。
中尉的嘴角又浮现出了他标志性的嘲讽弧度。敌方只有两架战机,而他们的数量是对方的两倍有余,背后还有一整个舰队的支援。疯女王要么是艺高人胆大,要么是故意找死。莱斯利更倾向于后者。
雷达已扫描出了两架敌机的型号,一架戈多二式,一架吟游诗人。莱斯利目不转睛地盯着光学屏幕上吟游诗人的身影,那飞鸟般华丽的外形、流线式的优美线条和轻盈蹁跹的身姿像一块磁石一样,吸引了中尉的视线,让他一时间无暇他顾。
新威尼斯昂贵的概念机型,在帝国只有上流贵族才能享受得起,而那些脑子里一坨狗屎的家伙们才不懂得战机的美妙之处,吟游诗人落在他们手里只能明珠蒙尘,真是暴殄天物。
中尉舔了一下嘴唇,收回饥渴灼热的目光。他决定俘获那架银白色的机体,作为战利品收归己有。只有他才配得上美丽的吟游诗人。
而另外一架机体嘛。莱斯利挑了挑眉。戈多二式,多么老的机型,本应该躺在博物馆里供人参观,却出现在了战场上。好吧,莱斯利承认它在速度上的确颇有优势,有些老资格的机师常以能控制戈多二式为傲。莱斯利却觉得他们只是在昔日的回忆中寻找荣耀以安慰自己而已。
"管你是什么,尽管来吧!"
两架敌机已进入莱斯利的射程。他发射了两枚导弹,接着朝斜下方滑翔,以避开导弹爆炸时的冲击。队友们纷纷效仿,飞行编队整齐划一的行动让他们看起来就像一台精密仪器般准确。
导弹爆炸的光亮遮蔽了光学屏幕,在宇宙空间里听不见爆炸声,只能靠想象来弥补听觉上的缺憾。
"该不会这么轻松就搞定了吧……?"中尉轻笑一声。
仿佛在回应他的质疑,一黑一白两架战机从爆炸的火光中飞跃而出,仿若浴火涅槃的凤凰,从左右两边疾速欺近。
中尉拉升机体,保持与敌机的距离,但很快他就被那架黑色的戈多二式死死盯住了。对手像一条凶猛的眼镜蛇,紧咬着他不放。速度上的劣势让莱斯利有一阵手忙脚乱,但当同伴加入战线后,形势便乐观了许多。以二敌一弥补了莱斯利速度上的缺憾。然而敌机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弱,对方犹如魔术般的飞行技巧和倚仗机型优势的神出鬼没使莱斯利疲于奔命,时差刚刚发射导弹,敌机便从眼前消失,转眼间就出现在了身后。
"这家伙真的是人吗?!"耳边传来同伴的怒吼。
中尉想起他的长官曾嘱咐过,胡安娜·拜格雷尔的船上有个厉害的人工智能,难道黑色战机的驾驶者真的不是人类,而是人工智能?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再强的人工智能也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驾驶战机在他手下变成了一种艺术,就像画家即兴挥出的一笔,音乐家随手弹下的一个音符,简单却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只有人类才能做到这一点。
"当心!"队长大喊,"对手恐怕是阿洛伊斯·拉格朗日!不可轻敌!"
啊啊啊,原来是他。莱斯利中尉内心的怒火顿时爆发。胡安娜·拜格雷尔就算了,竟然连讨厌的拉格朗日也出现了。比起女海盗来,后者的名声更加如雷贯耳,莱斯利的学生时代几乎就是在这个人的阴影下度过的。"拉格朗日也用过这种战术。""这是拉格朗日用过的模拟机体。""拉格朗日创下的记录恐怕无人能破了。"拉格朗日这样,拉格朗日那样,好像拉格朗日是个无法超越的传说一样!每当学校的老师学生提起这个名字,脸上总是一副神往又惋惜的表情,仿佛失去他是件天大的憾事似的!
莱斯利握进控制仪操纵杆。"胡安娜也好,拉格朗日也好,我会把你们通通打倒,我会把我的名字刻在你们的墓志铭上,告诉世人你们死在谁的手下!"
他大喝一声,像一道疾速划过的影子般躲开了戈多二式的攻击,一边无视友军的支援,一边拉开同对方单打独斗的架势。他们在广阔的宇宙空间里缠斗,谁也不肯放过谁,如两头争夺领地的猛兽,非得有一方死去战斗才会停止。
"法拉第!你在干什么!"队长在通讯频道里怒吼,"你打乱阵型了!快点归队!"
雷达上显示队长和另外两名对手已经无法制住吟游诗人了,所谓阵型本来就摇摇欲坠,难怪队长急着让他归队。
"不!"中尉拒绝,"队长,如果你压制不了吟游诗人,就让第二编队来支援吧!"
"你……"
不等队长的斥责传来,莱斯利就关掉了通讯频道,在一片死寂中专心致志对付起眼前的黑色战机来。第二编队?随便他们来支援也好,去追击那些逃生舱也好,都和他无关。他只要击败敌人就好了,他会用实打实的功勋证明自己的实力。
队长兴许是放弃了管教他,让第二编队出击了。第二编队无懈可击的阵型飞掠过战场,紧追逃生舱离开的方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收到jx脱毛线瓜同学画的一张插图!!!薛定谔表情太亮了让人无法逼视!!!!呃……其实阿洛伊斯是黑发……好吧,别太在意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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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阿洛伊斯!敌方出动第二编队了!"胡安娜的命令从扬声器里传出,"你先后退,去保护其他人,我来拖住他们!"
"明白!"此时同船长争执谁走谁留已经没有意义了,在战场上,一念之间的差异就能导致截然相反的结果,他必须相信船长的判断。只是面前的敌人着实有些难缠,就像沾在鞋底的口香糖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为了对付这一个人,他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他不禁有些遗憾缇忒拉不在这里,以她和她两位哥哥精妙绝伦的技术,对付区区帝国军肯定不在话下。
那边胡安娜击落了一架敌机,形势陡然逆转。吟游诗人在黑色的宇宙空间里划出一道银白的优美轨迹,仿佛彗星拖曳着绚烂的彗尾掠过天际,炫目的光芒令人无法睁开眼睛。她轻捷地擦过帝国军战机身边,像一位风韵十足的美女讥诮迟慢愚钝的男人,让他们只能穷尽一生时间追逐她的背影。
镭射光束雨点似的落在敌机身上。阿洛伊斯疾速后退,将战场让给胡安娜。转瞬之间,白色的吟游诗人便占据了主导地位,将那难缠的敌机耍得团团乱转,根本摸不到她半点踪迹。
"快走!"胡安娜又命令,"不能让他们追上逃生舱!"
"遵命!"阿洛伊斯操纵黑色的战机滑离胡安娜,去拦截帝国军新派出的飞行编队,他依依不舍地回望那银白的机体,"船长,如果你打不赢就投降吧,帝国军一向优待俘虏。"他说出了胡安娜曾对他说过的话。
"放屁!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吗!当心我扣你薪水!"胡安娜笑骂道,"就会涨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可能输吗!"
啊,当然不可能。阿洛伊斯微笑着想。他在瞎担心什么呢。世上怎么可能有船长敌不过的对手。她可是不败的银河神话呀。
又一架战机被击落,队长咬牙切齿骂了一句。而第二编队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五架战机中三架被击落,还有一架受损情况严重。白色的吟游诗人和黑色的戈多二式宛如两位来自地狱的死神,挥舞锋利镰刀,毫不留情地收割生命。
恐惧像浓稠的汤剂包裹了队长。他双手颤抖,几乎握不紧操纵杆。
"第一编队!"同伴垂死的呼喊从扬声器中响起,"请求发射次声波导弹!"
队长睁大眼睛:"那是违禁品!"
次声波导弹,顾名思义是以声波作为武器打击敌人的导弹,虽然队长的战机上搭载了它,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绝不轻易使用,因为次声波导弹由于"不人道",早已被帝国明令禁用,发射一枚队长就必须写三万字的报告书。
"比起报告书,还是性命重要!"同伴说。
队长握住操纵杆的手紧紧攥成拳头。"虽然这样做有些卑鄙,然而所谓战术不过就是诡道……"他安慰着自己,解除了系统对次声波导弹的限制。
又击落了一架敌机,阿洛伊斯吹了声口哨。他调转机身打算回头去支援胡安娜,但还没等他找到船长的位置,尖锐的警报声便贯穿了耳膜。
"次声波导弹?"阿洛伊斯目瞪口呆。这帮叛军真是胆大包天,竟然动用次声波导弹?在现代的太空战中,战舰必定会事先抽空舰内空气,这样次声波根本无法伤害到船员,只有在战机之间的战斗力,由于不论如何机师的身体都要接触战机,从固体传递来的声波更易造成伤害。第一次银河战争时期,次声波导弹是最令人恐惧的武器,葬送了无数机师的生命。当纳思尔一世陛下登基后,便将之列为违禁品,决不可轻易动用。
阿洛伊斯迅速打开空气泵,抽干座舱内部和隔离层的空气,但是于事无补。他感觉到座舱剧烈地震颤起来,紧接着自己的身体也跟着战栗不已。身体内部仿佛有东西爆炸了一样,五脏六腑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捏成一团血肉的浆体。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吐出一口鲜血。血迹沾在头盔的面罩上,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努力从血污里看出去,勉强看见光学屏幕上闪动着一个白色的影子,如刺破黑暗的第一缕晨曦,烧灼着他的视线。自此刻起,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阿洛伊斯走向上主慈悲的怀抱时,他都一直记得这个场面——像铭记着他逃离赫卡提的那个夜晚,从天而降的刚朵拉上有一名女子,她的头发像一簇燃烧的烈焰——那夺目的白色机体就像一道幽灵般的幻影,像掠过黑夜的灿烂流星,在他眼前交织出不可思议的轨迹。
吟游诗人宛如舞蹈般在星间旋转跳跃,从意想不到的方向突袭进攻,令敌人不知所措。胡安娜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按下导弹发射键。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打过这样酣畅淋漓的仗了,当上船长之后她很少再碰战机的控制仪,都快手生了。今天遇到的敌人格外强悍,简直让她热血沸腾,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十几岁的时候,整天驾驶着战机游弋在星群间,打劫每一艘过路的船只,在枪林弹雨中伤痕累累地带回战利品。毫无顾忌,肆意自由,唯我独尊,将一切敢于挑战她的人都踩在脚下——这才是她向往的生活啊!
没想到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能在今天找回这熟悉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异常厉害的敌人,或许是因为背水一战的绝境,让胡安娜领略到了久别的战斗的愉悦。
她不禁在心底感谢起全知全能的上主来,能让她在有生之年活得如此恣意潇洒,做一切想做的事,遇到一切想遇到的人,比谁都自由,比谁都快活,因为依照自己的愿望而活,不向任何人、任何事屈膝,所以既不会悔恨,也不会遗憾。
"原来如此,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仿佛第一次直截了当认识内心真正的愿望,接触到那隐藏在意识深处的渴求,胡安娜久违地卸下了肩上的重担。不是作为暗夜仕女号的船长,也不是作为海盗军团的领袖,只作为胡安娜·拜格雷尔这个人,只是她,只有她在战斗着。
——却丝毫不会孤独。
她让座舱内重新充满空气,然后一把扯掉头盔。从嘴角溢出的血液飞溅在空中,形成一个个红色的小珠子。她不耐烦地挥去这些血珠,重新投入战斗。她的内脏在隐隐作痛,向主人哀嚎,她却置之不理。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同眼前的战斗比起来根本无足轻重!
朝她发射次声波导弹的那架战机已经被她击落了,她报复似的将对方轰成一堆尘埃,连一点点尸骨都不留。剩下的敌人就只有方才和阿洛伊斯缠斗不休的那个人了。胡安娜知道对方是敌人最厉害的一个。她舔了舔嘴角,尝到了咸涩的鲜血滋味,对于此时此刻的她来说,这不啻于胜利的美酒般甘甜。
操作战机的动作早已深刻在心底,成为了本能,不经过大脑就条件反射地使出了。接着胡安娜看见了幻觉。她不大确定那是不是幻觉,虽然她知道自己仍身在战场上,眼前却浮现出了其他的景色。她听说人在濒死的时候,往事会如同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现——她是要死了吗?
莱斯利·法拉第中尉发出连自己都没发觉的惊恐尖叫。吟游诗人发射出的镭射光束正中他的机体,高温熔解了机身,热浪透过宇航服吞噬着他的皮肤、肌肉和骨骼。他一边尖叫,一边发出得意的大笑。他的机体失速,不受他的控制。雷达探测器也在高温中融化了,他看不见敌我分布的情况,但是已经不重要了。他从光学屏幕上看见后方的大部队奇异地分散开,让出一条通路,像人群为国王让道一样。清出的通路后是舰队的母舰,她的主炮正在填充能源,高能量反应让座舱内部仅剩的警报器疯狂鸣叫。莱斯利中尉已经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尖叫,哪些是警报器的鸣叫了。他的一只眼球已经熔化了,另一只也在高温中被烤得生疼,但是他仍然不肯闭眼,看见母舰主炮发射的光流从身边擦过,吞没了那可憎的、幽灵般的银白色机体。
胡安娜·拜格雷尔,比我先一步下地狱!莱斯利近乎狂喜地想。这就是我的胜利!
炫目的光流最终夺取了他仅余的视野。剩下的是一片血红,紧接着就是无尽的黑暗。
胡安娜确信那是幻觉了。
她看见十五岁的自己得到了第一架属于自己的战机,高兴地手舞足蹈,四处奔走相告,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来分享她的喜悦。
她看见二十岁的自己从黑市商人手里得到一块陌生的晶片,她将它插入终端电脑里,从全息投影仪中浮现出一个身穿长袍的紫发青年的身影。她问:"你是谁?"青年神态谦恭、却又不无戏谑地回答:"我叫雷欧纳德。"
她看见自己的前任副官一脸苦恼地来找她:"船长,我家的狗生了一窝小狗,养不过来,你要不要领一只回去?"副官家的狗崽子爬在垫了软垫的篮子里,眼睛都没睁开。她看见狗,就想起了那个喜欢拿狗做试验的科学家,于是脱口而出:"那干脆起名叫巴普洛夫好了。"
她看见自己站在帝国的黑色鹰旗下,女王陛下亲自给她授勋,她背后的人们发出海啸似的欢呼,他们歌颂她的名字,像崇拜神灵一样崇拜她。
她看见自己站在新雅典的造船厂里,面前巨大的帷幕拉开,露出背后华美的黑色船体。她仍然记得自己当时激动的心情,像一位怀春少女见到情人那样心潮澎湃。
她看见自己初次踏上米兰图荒芜的土地,红巨星的光芒像一道残血横亘在天际。她回过头,所有幸存的同伴都站在她背后,静静地凝视着她。她张开双臂,高声道:"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园!"
她看见自己坐在舰桥上那只属于她的高背椅上,那是她的御座,她的那里发号施令,率领她的军队踏上胜利的光辉之途。
她垂下头,看见雷达上标志己方的绿点只剩下自己一个,而标志敌方的红点全数消失。这说明阿洛伊斯已经脱离战斗区域,追上逃生舱了。
于是胡安娜再次露出微笑。
她从不畏惧死亡。死亡不过是一扇门。她穿过那扇门,去到另一个地方,在那里,她将与先走一步的同伴们相会,召集部属,然后再度高举她的赤红色战旗,征服彼岸之世。
第七十六章
阿洛伊斯眼前发黑,大量鲜血从口中涌出,沾在头盔内侧,他已经无法看清眼前景象了。内脏不断抽搐,每一次痉挛都挤出更多鲜血。他浑身发冷,握住操纵杆的手指僵硬得像冰块一样,他知道这是受到次声波攻击后的正常反应,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只要保持呼吸,尽快求援,就能活下去。但强烈的痛楚和寒冷一次又一次打消了他乐观的想法。
他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无名的恐惧,他要死在这里了,死在虚无空寂的宇宙空间里,身边一个人、一个活物也没有。
啊啊,这可不行啊。他心想。他还没有完成船长交代的任务,他要保护同伴们安全逃亡,他要回到约书亚身边……
如果他是什么小说里的主角,那么现在应该有神兵从天而降,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将座舱内重新填充空气,然后除去头盔,眼前总算清晰起来。
然后,雷达告诉他,有一个质量大到无法计算的物体出现在了前方——从光学屏幕上来看,空间突然发生了扭曲,一艘灰白色的巨型飞船自跃迁状态中脱离,自球体缓缓变形,支架和外舱层层展开,宛如一朵在星空里盛放的花朵。
阿洛伊斯的嘴唇动了动。他认出了这艘飞船,他在电视上看过无数次,那是新雅典引以为傲的三艘航母之一——苏格拉底号。
他松开紧握操纵杆的手,任由自己坠入黑暗中。
阿洛伊斯浑浑噩噩,做了好多梦,有时候他迷迷糊糊地知道自己在做梦,有时候又分不清身在梦境还是现实。梦里纷纷扰扰,许多人在说话,但由于太吵闹了,他反而一句也听不清。
他恍惚看见达雷斯在冲他挥舞拳头,那时的达雷斯才十几岁,是学校不可一世的尖子生,总带着一脸讨打的傲慢神情。接着达雷斯变成了安诺特,王子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阿尔薇拉沉默地站在他背后。随后兄妹两人变成了缇忒拉三兄妹,他们叽叽喳喳不知在讨论些什么。
又过了很久,三兄妹的身影也消失了。阿洛伊斯在黑暗中茫然无措,像个无助的孩子。他只好漫无目的地向前走,走了很久很久,直到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点光亮。那是一道银白色的光,一开始他以为那是吟游诗人洁白优美的身姿,后来才发现那是有着银发的约书亚。
他张口想呼唤约书亚的名字,但吐出的却是鲜血。血滴在地上,洇湿了一大片黑暗,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四周。然后鲜血变成了飘扬的红色旗帜,又变成了胡安娜的红发。
女海盗在星空下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凝视。阿洛伊斯和她面对面站着,明明离得极近,却碰不到她,他们之间像是隔着整个银河。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又仿佛只过了短短一瞬。胡安娜绽开一个宽慰的笑容,转过身,步入无限的黑暗里。
阿洛伊斯睁开眼睛,一时间不确定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醒了。他试着动了动胳膊,知觉逐渐回到了身上,内脏还在隐隐作痛,这疼痛告诉他,他还活着。
于是他开始打量四周。他躺在一个坚硬的平台上,头顶罩着透明盖子。他想抬起胳膊,却发现周围充满了像水一样的东西,阻碍了他的行动。这应该是个医疗舱,他心想。我被救了吗?我在哪儿?
他用尽全身力气敲打了一下透明盖子,发出"当"的一声。
"真高兴看见您醒来。"
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这是个陌生的声音,阿洛伊斯以前从未听到过。他转动酸疼的脖子,看见医疗舱外站着一名少女,十八九岁年纪,一头耀眼的金发熠熠生辉。她身穿黑色的繁复长袍,式样同雷欧有些相似,不过更华丽一些,像一件专门定做的晚礼服。
"你……是谁?"阿洛伊斯嘶哑地说,他的声音在治疗液里回荡,形成了古怪的响声。他不确定少女是否能听懂自己在说什么,毕竟连他自己都觉得声音含混不清。
少女微微一笑:"我叫贝雅特丽齐,是服务于这艘船——"她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所在的地方,"苏格拉底号的人工智能。"
过了好几分钟,阿洛伊斯迟钝的脑细胞才从记忆库里搜索出"贝雅特丽齐"这个名字。没错,她是新雅典的三个人工智能之一,以但丁《神曲》中那位引导诗人进入天堂的美丽天使命名。
她说这里是苏格拉底号?新雅典的三艘航母之一?
"我……怎么会在这里?"
"您在战斗中身受重伤,"人工智能解释道,"刚好苏格拉底号从附近路过,于是救下了您。"
阿洛伊斯隐隐约约想起自己昏迷前看见的巨型飞船。"那我的同伴们呢?"他问,"船长呢?胡安娜呢?她也被救了吗?她怎么样?"
贝雅特丽齐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悲伤。"您受伤很重,"她忽略了关于胡安娜的问题,这让阿洛伊斯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您需要休息。等您的伤势痊愈,我会告诉您一切的。"
"不!我现在就要知道!"他怒吼,捶打着面前的透明舱盖,舱盖却坚若磐石,纹丝不动。少女人工智能的投影蓦然消失。阿洛伊斯闻到了一丝香甜的味道,接着四肢变得无比沉重,力量从身体里溜走,眼皮也仿佛有千钧重。他想,他这是躺在治疗液里,他们肯定往里面掺了什么镇静剂。他连反抗都做不到,又昏睡过去。
这次他没有做梦。
再次醒来时,身上的疼痛几乎全部消失了,精神却很萎靡,根本不想动弹。治疗液依然充盈在四周,看来苏格拉底号的医生们暂时没有让他出舱的打算。
"贝雅特丽齐?"阿洛伊斯试着呼唤少女人工智能的名字。
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紫色长发,繁复的学者长袍,正是雷欧纳德。
"你醒了。"雷欧一点好脸色也没有,似乎他侥幸活下来是件根本不值得庆祝的事一样。
"雷欧?"阿洛伊斯十分讶异,"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们从你身上搜出了晶片。"雷欧闷闷地回答,"我现在被搭载在这船上了。"他恼怒地挥了挥手,"跟个磨磨唧唧的女人一起!"
他指的大概是贝雅特丽齐。
"雷欧,其他人怎么样?"阿洛伊斯问出了一直盘桓在心头的问题,"约书亚呢?船长呢?"
"约书亚没事。"雷欧比贝雅特丽齐老实多了,"大家都没事……除了船长。"
阿洛伊斯浑身颤栗。"船长她……她怎么了?她受伤了吗?还是……"
"别问。"雷欧打断他,"别说了。什么都别说。"
阿洛伊斯深吸了一口气,感到治疗液充满了他的肺部。他想放声大哭,却连哭声都发不出来。
——这不可能。船长怎么可能死呢?她是胡安娜·拜格雷尔,是银河的不败神话,她怎么会死呢!
阿洛伊斯希望这只不过是自己众多噩梦中的一个,他瞪着雷欧,希望从后者脸上看出一星半点儿说谎的痕迹,他希望雷欧会突然大笑"哈哈这种话你也相信",他希望胡安娜能突然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毫不留情地嘲笑他的天真……
但是没有。什么也没有。
他头疼欲裂,在带有镇静作用的治疗液里又睡去了。期间他醒来了几次,恍惚听见周围有人声,但他无力去确认那究竟是什么人,他们在说什么话。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当阿洛伊斯不知第几次从梦中醒来时,发现治疗舱的盖子已经打开了,他直挺挺地躺在平台上,身上穿着一件无袖的病服。枕头旁边整整齐齐叠着一套衣服,不是他的。
他小心翼翼地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腰椎,发现已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了。
雷欧双手抄在袖子里,出现在他旁边,吓了他一跳。
"正打算来叫醒你呢。"人工智能面无表情地说,"既然醒了就下来走走吧。"
阿洛伊斯赤脚踩上地板,冰凉冰凉的。站起来之后他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又跌回平台上,过了好一阵才缓过来。雷欧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当心。"他说,"你还有些贫血。"
"嗯。"阿洛伊斯稳住身体,等眩晕消退后拿起旁边叠好的衣服,在身上比了比,尺寸正好,想必是苏格拉底号特意为他准备的。穿上后他发现那衣服原来是件长袍,和雷欧身上的很相似,但式样简洁了许多。
"跟我来,有人在等你。"
跟着雷欧离开治疗间后,出现在面前的是一条圆形的通道,通道尽头伫立着一扇圆形大门。雷欧走到门前,回头瞥了阿洛伊斯一眼,像在催促他快点跟上。
"是谁在等我?"阿洛伊斯忐忑不安地来到他身边。
雷欧露出了自分别后的第一个笑容:"当然是你最想见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有二更=w=
第七十七章
圆形大门从中裂开一条缝,向两边滑开。门后是一个球形房间,也许是为了在失重空间里保持船体平衡而设计的。
房间里有个人正困兽般焦虑地踱着步,银色的头发滑到他肩上,他烦躁地将它们撩到耳后。听见开门的声音,他讶异地转过头来,怔了几秒,接着飞奔过来。
"阿洛伊斯!"他紧紧拥住伤病初愈的青年,恨不得将他揉碎在怀里,"你还活着……太好了,你没事……"
"我没事……"阿洛伊斯喃喃道。他感觉到了约书亚手臂的力度和怀抱的温暖,这让他冰冷的身体渐渐有了暖意,像一股暖流融化了冬日的坚冰,让血液重新在血管里奔腾起来。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活下来了。
他搂住约书亚的后背,抬起头去亲吻对方的嘴唇。杀手激动地回应他,含住他的舌头不停吮吸,霸道地夺取他的呼吸。直到阿洛伊斯快喘不过气,杀手才放开他。
"雷欧告诉我你受了重伤,"亲吻从嘴唇滑到脸颊,然后是颈项,"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都治好了……"阿洛伊斯仰起头,像猎物将最脆弱的咽喉露出给猛兽任意撕咬一样。
"真的吗?"约书亚在他耳边暧昧地呢喃,"得找个时间好好检查一下……"
眼看两个人就要滚作一团,雷欧故意重重咳了一声。"你们,注意一下场合。"他尴尬地移开视线,"会客室里还有很多人等着见阿洛伊斯呢,你收敛点儿。"
约书亚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手。
"很多人?"阿洛伊斯眨了眨眼睛,"大家都到苏格拉底号上来了?"
"嗯。"约书亚颔首,"我们半途险些被公爵的叛军拦截,幸好遇到了苏格拉底号。"说着他皱了一下眉,似乎获救不但不值得庆幸,反而是件祸事一样。
"怎么了?"阿洛伊斯察觉了他的不安,"你好像不太高兴?"
雷欧插进他们之间。"新雅典远在十万光年之外,"他解释道,"相隔遥远,而且他们的航母从来不会离开母星半步。这次竟然派苏格拉底号千里迢迢来到此处……"人工智能顿了顿,若有所指地瞄了银发杀手一眼,"他们是专程来找约书亚的。"
"为什么?"阿洛伊斯脱口问道。
"……谁知道呢。"约书亚含糊地答了一句。阿洛伊斯觉得他在隐瞒些什么,但还没等他追问下去,杀手就拽着他的胳膊将他往球形房间另一侧的门去了。雷欧无言地跟在他们身后。
房间另一侧的门连结着一个更大的球形舱室,比之前的房间宽敞许多,装饰得富丽堂皇,舒适豪华,与其说是会客室,更像一个奢华的沙龙。一进门,阿洛伊斯就听见人工智能贝雅特丽齐高亢的笑声,她正同一群人有声有色地说着什么,像一名出色的演说家,而她的听众正是幸存下来的寒夜之梦号船员。
他们到达的时候,贝雅特丽齐的演讲正好告一段落(阿洛伊斯怀疑她早知道他们要来,于是特意控制好了时间),她优雅地躬身行礼,转身望着阿洛伊斯他们所在的方向,于是听众们也跟着她转过头。
"天哪,阿洛伊斯!"最先叫出来的是厨师西莉亚,"你没事吧!"
人们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他们的同伴幸运地生还了,现在就站在他们面前。伊布第一个走上前,给阿洛伊斯来了个熊抱,他差点被热情的机械师扑倒在地上。
"感谢上主,你平安无事!"机械师声音哽咽。
接着余下的人挨个上前拥抱阿洛伊斯,女孩们还依次亲吻他的脸颊,恶作剧似的朝约书亚做鬼脸。约书亚气鼓鼓地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胡安娜,好像船长什么事也没发生,依然好好地活在这世界上的什么地方似的。一念及此,阿洛伊斯心里的悲伤便更加强烈。他面前的这些人同胡安娜相处的时间更长,甚至有些人从一开始就追随在她左右。他们一定更加悲伤。但是大家都佯装愉快,将哀恸深埋在心底。
他们从不哀悼过去,他们只赞美未来。
同每个人都拥抱过一遍之后,约书亚不动声色地抓住阿洛伊斯的手,把他往背后扯了扯,像条贪婪的龙守护他心爱的财宝一样。
雷欧纳德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既然大家愉快地重逢了,那我们商量一下正事吧。诸位今后有什么打算?"
他话音刚落,众人脸上都浮现出沮丧的神色。他们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拖一天是一天,仿佛只要一直拖延下去,就能将胡安娜阵亡这件事永远遗忘一样。然而终有一日他们必须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
"我已经通知了米兰图。"贝雅特丽齐用清亮的声音说,"那边暂时没有回应,我想他们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这个……噩耗。"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用平静的语调陈述,"我想在那边的雷欧纳德应该能很好地安抚众人的情绪。"
"……这可不一定。"雷欧嘟囔了一句。
"苏格拉底号可以腾出一艘小型飞船,送各位回米兰图去。"贝雅特丽齐又道,"各位尽管放心,即便是再穷凶极恶的叛贼也不敢袭击新雅典的船只。"
会客室里响起了一阵低沉的议论声。大家面面相觑,莫衷一是,最后只能求助地望向雷欧。当胡安娜还活着的时候,她是暗夜仕女号无可争议的主人,而传达她命令、同时作为顾问提供建议的雷欧纳德则更像暗夜仕女号本体的化身;同时他也是米兰图的服务者,当胡安娜不在星球的时候,代替她行使领袖的权利。
当胡安娜离去的时候,雷欧便成为了大家的主心骨。他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来应为人类服务的人工智能却不得不替人类下决定,这让他着实为难了一阵。
"我们回米兰图。"他说,"剩下的事……回去之后再说。"
这无疑也是现在所能做出的最佳决定了。没有人提出反对。
"我这就去通知工作人员准备船只。"贝雅特丽齐说,"不过有一点必须告知各位。"她优雅地转向约书亚,"请约书亚·普朗克先生务必随苏格拉底号去一趟新雅典。要知道我们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寻找您而已。花费如此人力物力,绝不可无功而返。"
约书亚别过头,悄悄握紧了阿洛伊斯的手。
"那里已经没有我认识的人了。"他严厉地说,"我和新雅典没有什么关系。"
"您这样说可真教人伤心。"贝雅特丽齐掩住嘴角,"正是您的老师——前执政官乔尔乔内阁下命令我们前来寻找您的。"
杀手露出一抹惊讶神色:"怎么可能!他不是……"
"乔尔乔内阁下通过基因改造和冷冻舱,努力地活到了今天,"金发少女柔声道,"他一直梦想着能迎来迟到的凯斯特,或是您。您不想去见见乔尔乔内阁下吗?"
约书亚默不作声,脸色阴沉。他紧紧攥着阿洛伊斯的手,让后者知晓了他内心正激烈挣扎着。虽然不知道乔尔乔内是谁,他和约书亚又有什么牵扯,但直觉告诉阿洛伊斯他们关系匪浅,不惜出动新雅典的航母,跨越十万光年只为寻找一个人。
他凑近杀手耳边,小声说:"约书亚,我和你一起去。"
约书亚好像更不乐意了。"这跟你又没关系。"他咕哝道。
"没错。"贝雅特丽齐歪着脑袋,"我们要找的是约书亚·普朗克,不是其他什么人。"
杀手对她怒目而视,黑金色的眸子仿佛自炼狱中迸射的火焰,人工智能被那一瞬间的怒火惊得倒退了一步,她的危机逻辑计算器险些发出警报。
"他可不是'其他什么人'。"约书亚冷冷宣示道,"这是我的家属。"
金发少女双肩颤抖,愤愤地移开视线:"多、多带一个人也不是不可以……"
约书亚这才骄傲地妥协:"我去新雅典,和阿洛伊斯一起。"
伊布·笛卡尔怯生生地插进来:"你们不回米兰图了吗?"
"当然回去。只不过……稍微绕一下远路罢了。"
"那还真是'一不小心'绕了个大圈。"贝雅特丽齐讽刺地说。被约书亚一瞪,她又悻悻地缩了缩脖子。
标准历1416年10月,在后世学生的眼里这是个令人愤慨的月份,因为他们的历史考试总是绕不过这个特殊的时间段。1416年10月,温内特公爵举起了反叛的旗帜;"疯女王"胡安娜·拜格雷尔如流星般陨落,银河的"神话时代"在此终结;而一艘来自新雅典的飞船悄然神秘地出现在帝国的边境,正全速驶回母星。此刻尚无人知道它出现在此的目的是什么,等数千年后,历史学家们或许会翻开文献,从它的航行日志和跃迁轨迹中推测它的使命。他们会惊讶地发现,乘客名单里有几个熟悉的名字,在历史书中,这些名字都散发着无与伦比的不朽光辉。
作者有话要说:《星尘深处》的前篇《无尽的逃亡》到这里就结束了,接下来后篇《赤鹰之旗下》华丽登场!更多的人物,更恢宏的银河画卷即将展开!请大家继续支持我,谢谢=3=
关于胡安娜:
胡安娜是死透了,不可能复活,她和公主已经BE了。
关于胡安娜之死,早在《星尘深处》还没写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这个故事最先的构思就是称霸银河的女海盗死后,他的两个部下加入了公主所率领的王师,同叛军战斗的故事。后来改着改着,就把原本打算作为"前传"的内容变成了现在的《星尘深处》。
写文的时候因为早就打算让胡安娜死了,所以忍不住把她越写越好,越写越完美,想把最潇洒最华丽的描写都给她。
……………………人家就是喜欢美御姐。
关于公主和胡安娜,有一个番外,它的大纲也比星尘要早很久写出来……因为涉及许多剧透,等星尘完结,再把番外放出来。=v=
胡安娜戎马一生,战死沙场是她最好的归宿。她肯定不希望大家哭哭啼啼地为她哀悼——活下来的人们,当歌颂她的名字!
另外其实之前为胡安娜便当埋过很多伏笔,比如胡安娜带约书亚和阿洛伊斯逃狱的时候,有这样一段描述:
阿洛伊斯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个画面,星光下,女人被风扬起的红发仿若飘动的火焰,又像一面【猎猎飞扬的染血旗帜】。
再比如胡安娜去赌场接任务的时候有这样一段描述:
一群缤纷的齐里尼热带鱼从胡安娜脚下游过。她盯着光滑可鉴的地板,在上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倒影中的女人有一张苍白的脸,被包裹在赤红的发丝里,仿若浸于鲜血之中。】
这么明显的便当暗示呀!!!!!!
和公主唱歌那段就是正式死亡flag了,所以说同志们,不是作者突发奇想搞死了胡安娜,是她天生红颜薄命相(殴
幕间四
菲尔特穿过女王寝殿的重重帘幕,不出所料在洒满阳光的庭院里找到了女王陛下。
女王诺雅一世坐在榆树下的长椅上,手里捧着她的通讯终端,但是她并未看着终端,而是凝视着不远处的草地。一阵风吹来,树枝轻轻摇动,阳光透过枝叶间隙投下的光斑也随之晃动,在女王黑色的长裙上摇曳不止。
菲尔特是女王的贴身侍女,侍奉她已经超过三十年了。她知道女王此刻又沉湎于记忆中无法自拔了。当公主殿下和王子殿下尚年幼时,他们便常在那块草地上追逐嬉戏,而女王就坐在她现在的位置微笑地注视他们。多少年过去,两位殿下已经长大成人,再不会在母亲面前游戏了,但对于母亲来说,他们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甚至连菲尔特有时都恍惚有种错觉,好像年幼的殿下们的身影依然在草地上玩耍。
她眨了眨眼,确定孩子们的身影只不过是因为阳光过于炫目而产生的错觉,之后快步走进诺雅一世,行了个屈膝礼。
"陛下,礼服已经准备好了,请您回寝殿更衣吧。"
女王默不作声,依旧盯着阳光下的草地。菲尔特以为她没听清,于是又说:"安诺特殿下的婚礼三小时后就开始了,您再不更衣可就来不及了。"
女王这才收回视线,眼睛在菲尔特脸上打了个转,又低头去看手上的通讯终端。菲尔特不用想就知道,陛下方才肯定又在看过去的信件了。只瞥了一眼开头,她就知道,这封是梅朵娜女侯爵写给陛下的信。两人是表姐妹,当女侯爵远嫁后,她们只能信件往来。这封信写与大约二十年前,菲尔特犹记得那时阿尔薇拉公主刚刚出生不久,女王不幸出了场车祸,身受重伤,于是梅朵娜女侯爵写信来慰问她。
那封信的开头是这样的——
亲爱的诺雅:
你出车祸了!天哪,怎么会这样!我听新闻里说你出事了,还不相信!真希望我能立刻飞到你身边!怎么会发生这样离谱的事呢?真的只是事故吗?是不是有人要蓄意谋害你?天哪,如果当时我在你身边就好了……
语气激烈异常。梅朵娜女侯爵是个坚毅勇敢的女子,说话喜欢直来直往,不过在书信里至少会使用谨慎文雅的措辞,看来写这封信的时候她真的很慌乱。她的慌乱是有道理的,在那场车祸里,女王险些就丧命了,幸好上主保佑帝国,让她活了下来。不过自那以后,女王就性情大变——从前她是位勤政爱民的统治者,也是位温柔的妻子、慈祥的母亲;后来她变得孤僻自闭,多愁善感,对政务也不闻不问,全部丢给了宰相和众臣,同丈夫的关系也一天天恶化,即使索瑞亲王在外寻花问柳,女王也置之不理,不但不去阻止他,反而躲进深宫里,再不和他见面。只有在梅朵娜和她丈夫去世后,她才短暂地恢复了一段时间,将表姐妹的儿子达雷斯接到皇宫里居住,悉心照顾这父母双亡的可怜孩子。
不过当达雷斯和两位殿下一天天长大,女王又回到了曾经那种孤僻的状态。菲尔特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了,也不敢妄加猜测,只能尽自己所能照顾好女王的生活起居,让她过得舒适安心。
今天可是个大喜的日子,安诺特殿下要结婚了,他的新娘是宰相大人的孙女,据说虽然相貌平平,但性格温柔,又有教养学识,是能与王室相配的出众女子。菲尔特也明白,和格林华德家联姻,会导致朝政进一步被宰相把持,但她看着安诺特殿下长大,看着他从一个小男孩变成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青年,现在他要同一位优秀的姑娘结婚了,菲尔特心里由衷为他感到高兴。她希望美满的婚姻和幸福的家庭能让殿下忘记过去的伤痛,重拾自信,成为合格的帝国继承人。
女王陛下则似乎不太开心。当然,她几乎没有什么开心的时候。
"礼服准备好了?"她问,声音轻柔,有气无力,好像她自二十年前的那场车祸起就再没恢复过来一样。
"是的。"菲尔特回答,"是霍华德先生新设计的,专门为今天的婚礼而制作的礼服,一定非常适合您。"霍华德先生是王室专用的服装设计师。
女王点点头,想了一会儿,又问:"和以前一样,是黑色的?"
"是的,陛下。"
女王一直偏爱穿黑色衣服,外出时还常常戴一顶黑色礼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正在服丧,或者是位寡妇呢。菲尔特不理解陛下的爱好,不过只要陛下喜欢,就算她穿泳衣上街,菲尔特也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诺亚一世微微蹙眉,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怎么满意。
"今天要去参加安诺特的婚礼,穿一身黑怎么行呢。"好像几十年之后女王才发现自己的爱好不太喜庆,"我记得我有一件香槟色的礼服,曾经在梅朵娜的婚礼上穿过。它还在吗?"
菲尔特想起了那件礼服。上主啊,梅朵娜殿下的婚礼都是快三十年前的事了,那件礼服还找的到吗?
"呃,应该是在的……"她犹豫地说,"只是不知能否找到……"
"那就快去找。"女王说,"我要穿着它去参加婚礼。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
"遵命,陛下。"菲尔特连忙行礼,转身赶回寝殿,吩咐她手下的侍女们翻箱倒柜,寻找那件陈旧的礼服。结果比她预想地容易许多,礼服很快就找到了。陛下从前的衣物都被小心翼翼地收进一个专门柜子里,定期拿出来清洗。那件香槟色的礼服仍然完好,虽然看起来有些旧,不过样式优美华丽,即使过了几十年也依旧不落伍,如果再搭配一条披肩,足以掩盖它上面的一些陈旧痕迹。
菲尔特命人将礼服盛在一只木匣子里,端着匣子回到庭院中。
"陛下,礼服已经找到了。"
女王抬起一只手,轻抚衣物的表面,好像在爱抚自己的孩子。"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她喃喃道。
"陛下,请快更衣吧。"菲尔特再度催促。
女王这次没有拒绝,跟着她回到寝殿的更衣室中。已经有众多侍女待在那里,等着为陛下梳洗打扮。女王一进屋,立刻有侍女为她脱下外套,打理头发,打磨指甲。菲尔特亲自帮她穿上那件香槟色的礼服。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礼服依然合身,女王的身材没有多少改变。穿着完毕后,诺雅一世仿佛年轻了十岁,镜中的她是那样高贵优雅、雍容华贵,年轻时的美貌经过岁月的打磨,变得成熟内敛,但依旧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菲尔特又找来一条搭配礼服的披肩。女王看见披肩,便惊讶地合不拢嘴。"天哪,我都快把它忘了。"她捧起披肩,双手不断颤抖,"这不是梅朵娜织给我的那一条吗?"
"正是,陛下。"
女王将披肩紧紧按在胸前,双眼紧闭,似乎沉醉在找到重要物品的喜悦里,又恍如想起了姐妹的离去而忧伤不已。
"不……"过了好久,女王才吐出一个字,"不,这是恶兆。"
"什么?"菲尔特问,"什么恶兆?"
"我记得刚刚收到梅朵娜寄来的披肩后,立刻就接到她丈夫战死的消息了。"女王深吸一口气,"我记得我第一次披着这条披肩出去散步,回来后你们就告诉我,梅朵娜自杀了。"
"陛下……"
"这是恶兆……"女王猛地摇头,"快把它收走!不,烧掉!把它烧掉!别让我再看见它!"
菲尔特不明白为何陛下突然就发怒了。在她看来这些只不过是巧合而已,女王却迷信地相信这是恶兆。想必是这些年的不幸生活让她疑神疑鬼起来。
"好吧陛下,那么就换一条披肩……"
菲尔特尚未说完,更衣室的门便被"砰"的一声推开,一名侍从慌慌张张闯进来,气喘吁吁道:"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侍女们惊叫一声,拉起帘幕,遮住女王陛下的身影。菲尔特走上前,训斥道:"陛下正在更衣,你怎么能擅自闯入呢!真是罪该万死!"
侍从垂下头:"非……非常抱歉,菲尔特大人,但是事情紧急……"
女王的声音从帘幕后传来:"让他说下去,菲尔特。发生了什么事?"
得到陛下的应允,侍从惶恐地说:"是安诺特殿下!殿下他……自杀了!"
"什么?!"
更衣室里一片哗然,菲尔特更是难以置信地捂住嘴。"这不可能!"她高声道,"荒谬!今天是殿下大喜的日子,他怎么会……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婚礼会场传来的消息,外面已经乱套了!"侍从被吓得快哭出来了,"殿下吞枪自杀,医生赶到的时候已经……已经……"
菲尔特倒抽一口冷气,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在她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声音,是帘幕后女王的一声轻叹。
"是么,"女王的语气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安诺特他……他比我勇敢。"
作者有话要说:总觉得你们好像误会了什么……女王不百合啊……她跟达雷斯的妈妈只是单纯的好姐妹而已,真的,看我真诚的双眼@v@
第七十八章
"诸位尊贵的客人们,欢迎来到新雅典。"
随着贝雅特丽齐清亮的声音,飞船四壁忽然变成透明色,新雅典城邦的壮丽美景映入眼帘。高低错落的石质建筑宛如众星拱月般拱卫着城邦的核心——新雅典学院。学院依山而建,仿若大地上突起的波涛,而悬浮于天空中的巨型全息时钟则笼罩着学院,好像一顶光芒万丈的宝冠。
阿洛伊斯惊讶地盯着脚下——透明的地板令城邦的景色一览无余。他看见了数以千计的学校和研究所,它们披着银色的光辉静静伫立在葱翠的树林中。这里是全银河系的科技中心,拥有其他星球难以匹敌的尖端技术。这里也是第三批地球遗民模仿故园而建造的圣地,不论是大地尽头蔚蓝的海洋还是融合了古地球各种建筑风格的房屋,没有一处不流露出遗民们对故乡的怀念。
阿洛伊斯不禁偷偷去看约书亚。后者脸上毫无表情,仿佛新雅典和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似的。他是那么平静,就连见到宏伟的学院时理应露出的讶异表情也没有——根本是佯装镇定。一路上阿洛伊斯都在暗自揣测约书亚和新雅典之间有什么关系,能让学院动用航母来寻找他。他做出了诸多猜测,其中最离谱的莫过于约书亚杀了新雅典的哪位高官,正被学院追杀呢。他无数次想直接去向约书亚问清答案,却又退缩了。
如果约书亚想让他知道,他会主动来说的。但他没有这样做,说明他不想让阿洛伊斯知晓其中的秘辛。所以阿洛伊斯干脆不去问。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然而人类的好奇心是永无止境的。越是遮遮掩掩,越是惹人怀疑。这份好奇在踏上新雅典土地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新雅典宇宙港是两座高耸入云的高塔,塔身上突出长短不一的平台,正是供飞船停靠的泊位。苏格拉底号像一名巨人般悬停在高塔上方,占用了最高的泊位。太阳照射在她浅灰色的表面上,反射出淡淡的光,使她看起来就像某种古怪而宏伟的史前遗迹;而她则在地面投下了浓重的阴影,引来高塔下人群的一阵惊呼。
巡游归来的苏格拉底号受到了隆重的欢迎,连宇宙港塔都将自己黑色的外壁换成了五彩斑斓的颜色,以庆祝飞船归来。然而贝雅特丽齐显然不想让两位特殊的客人受到太多关注,在其他船员们从正规通道下船,同家人们相聚时,少女人工智能带着约书亚和阿洛伊斯从特别逃生通道进入塔内。迎接他们的是一位身穿墨绿色长袍的年轻女士,戴着一副半框眼镜,看起来像位秘书。
"日安,贝雅特丽齐。"年轻女士向人工智能微微颔首,行了个礼。
"让我介绍一下,"贝雅特丽齐回过头,朝约书亚比了个手势,"这位就是乔尔乔内阁下要找的人——约书亚·普朗克先生。"
绿衣女士微笑着同约书亚握手:"莉娜·安东廷娜。"接着她转向阿洛伊斯,"这位想必就是阿洛伊斯·拉格朗日先生?"
阿洛伊斯挑起一边眉毛。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名了?"我是。"他也礼貌地和莉娜握手,"您知道我?"
"当然,久仰您的大名。"莉娜没有说更多,而是摊开双手,"鉴于两位的身份,你们到新雅典的行程完全是保密的,无法通过正规渠道迎接两位,实在是非常抱歉。"
"无妨。"约书亚扬起下颌,"我只想快点见到乔尔乔内老师。"
"这是当然。他也迫切期待与您会面。"说完,莉娜朝贝雅特丽齐使了个眼色,人工智能识趣地自动消失,而莉娜则代替她担当起向导的职务。她领阿洛伊斯和约书亚来到高塔另一端的停机坪,这里有一艘小型的刚朵拉正在候命。
"请吧。"莉娜撩起长袍的下摆,跳进驾驶座,"还未自我介绍呢。我在新雅典学院担任院长的秘书,同时也为乔尔乔内阁下服务。"
约书亚跳上后座,将阿洛伊斯一把拉上来。
"老师现在怎么样?"他问。
"您亲眼见到就知道了。"莉娜启动刚朵拉,小艇箭一般冲出停机坪,疾速下降。
陡然的失重感让阿洛伊斯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位秘书小姐看起来大方稳重,驾驶风格却这么豪放。
清凉的风灌进舱中,让穿着单薄长袍的阿洛伊斯打了个寒战。他往后缩了缩,旋即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约书亚环住他的肩膀,将他搂近身边,凑到他耳畔说:"如果这里不是新雅典,我真以为自己被骗进了一个什么陷阱里。"
他温柔的气息拂在阿洛伊斯耳边,感觉痒痒的。"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害怕吗?"
"跟你在一起就不怕了。"说罢他用另一只手握住阿洛伊斯的手指。
莉娜从后视镜里看见偎依在一起的两人,露出一抹会心的笑。
刚朵拉驶入新雅典学院中心,在第三温室附近的停车场里降落。
莉娜领着两人走进温室中。同外面偏凉的气温不同,温室里常年保持在二十三摄氏度,对人体最舒适的温度。一进入温室,阿洛伊斯身上的含义便瞬间被驱散了,像从深秋走进了暖春。他舒展了一下四肢,转过身想对女秘书赞美一下温室的环境,却被一只突然从树丛里飞出的巨大蝴蝶吓了一跳。
蝴蝶拍打翅膀,从约书亚头顶掠过,盘旋了几圈,停在了他的肩膀上。
"乔尔乔内阁下就在前面。"莉娜双手拢在袖中,欠了欠身,表示自己就留在这里等候。
约书亚轻轻拂开蝴蝶,牵住阿洛伊斯的手,往茂盛的树丛中走去。脚下是一条鹅卵石小路,路两边垂着白色的花。前方的树林雾一般青青葱葱,隐约能听见清脆的鸟鸣和潺潺流水声。
在这样浓郁茂密的树林里,阿洛伊斯极为茫然,完全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只能任由约书亚牵着。约书亚脚步不停,似乎对这里非常熟悉,像走过了无数遍,对每一颗树、每一朵花、每一颗石子都了如指掌。
穿过一簇盛放的花,眼前豁然开朗,鹅卵石小路在前方汇成一个小小的广场,阳光透过温室的菱形窗,洒在地面上。广场边刚好有一棵枝叶繁茂的橡树,遮住了些许阳光,使它不至于太过炽烈。树下摆着一张躺椅和一张猫脚桌,桌上放着一套精美的茶具,椅上则躺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老人双目紧闭,仿佛正在沉睡。听见有脚步声接近,他猛然睁开眼睛,好像早就在此等候一般,等了无数世纪,终于在此刻等到了他要见的人。
老人盯着走近的约书亚,起初一动不动,当发现来者的相貌是如此熟悉后,他惊异地张开嘴,喉头颤抖,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手背上青筋毕露,松弛的皮肤挂在苍老的骨骼上,像一块饱经风沙侵蚀的岩石。
"凯……凯……"老人费了半天力气,才发出一个不成调的音节,声音哽咽,仿若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又如遭逢了极大的喜悦。
约书亚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捧住老人的手,似一名虔诚的信徒向神父致礼一般。
"凯斯特……是你吗?"老人声音沙哑,灰色的眼眸中溢满了激动的泪水,"我终于……我终于……"
"不。"约书亚柔声道,"我不是凯斯特。老师,乔尔乔内老师,您仔细看看,请您仔细看看,请您看看——我是谁?"
第七十九章
"我是谁?"
老人双目圆瞪,十分茫然,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如梦幻般虚无缥缈。他细细打量面前的这位年轻人,从头到脚,从每一根头发到衣服上的每一条褶皱,恨不得自己化身为轨道扫描仪,将这年轻人从内到外都扫描一遍。
好像过了几百年,老人才犹豫地、不自信地吐出他的结论:"你是……约书亚?"
约书亚点点头,嘴角绽开一抹笑容。
老人更加惊讶了。他颤抖地拍了拍约书亚的头顶,以确定面前的的确是一个大活人,而不是全息幻影。"天哪,天哪,我的上主,真的是你,孩子,真的是你……"
"是的,真的是我。"
"孩子,你……你长大了,"老人低下头,用袖子拭去眼角溢出的泪水,"我差点没认出你,你长大后和凯斯特真是像,简直一模一样……"说着,他激动地抱住约书亚,像一位父亲拥抱他久未谋面的儿子一样,"上次见到你,你还是个小孩子,现在已经……已经长这么大了……"他肩膀颤抖,像在恸哭,"真是太久没见面了……太久了……"
"是啊。真的过了太久。"约书亚轻声说,"不过我还是见到您了,老师。如果不是遇到新雅典的飞船,我还以为您已经……"
"我一直在等待。"老人回答,"我相信凯斯特,相信你们终有一天会离开地球,来到殖民地。我还不肯去见上主他老人家呀。"说着,老人顽皮地笑了出来,"只有你一个人吗?凯斯特呢?他没有来吗?"
约书亚的表情瞬间黯淡了一下。"他没有来。他留在地球了。"
"……是吗。"老人垂下眼睛。如果凯斯特没有到殖民地,而是留守母星,那么他恐怕早就过世了,早在第三批遗民到达殖民地前,他的骨灰就漂在了古地球的海洋里,历经千百年,同他挚爱的星球融为一体,再不分离。
"那你呢,我的孩子,"老人又问,"你是什么时候到达殖民地的?"
"十几年前,我记不清了……"约书亚语焉不详地回答,"因为在冷冻舱里待了太久,记忆都混乱了。"
"为什么不来新雅典呢?"
"我迟了两百多年。"约书亚说,"我以为新雅典已经没有我认识的人了。就算来到这里也没有意义,只是徒增伤感而已。"
老人十分理解地点点头:"这些年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冷冻睡眠中度过的,偶尔醒来时听秘书的报告,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外面已经发生了那么多变化,每一次醒来都觉得物是人非。"他又摇摇头,像要驱散这伤感的气氛,"算了,不提这些。约书亚,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
"还算……可以吧。"约书亚眨了眨眼睛,忽然很羞涩地说,"对了,老师,有个人要向介绍给您……"
他站起身,回头做了个手势,让阿洛伊斯上前来。之前阿洛伊斯都躲在一丛紫藤萝后面,像个可疑的跟踪狂一样窥视老人和约书亚的重逢。从他们的对话里,他隐隐得知约书亚身份非凡,来自早已覆灭的古地球,同新雅典的前执政官乔尔乔内是旧识,还有那个凯斯特,他和约书亚是什么关系?这些疑问盘桓在心头,如一朵阴暗的乌云笼罩着阿洛伊斯的内心。他感觉很不舒服,仿佛面前有一堵无形的墙壁,将他排除在外了。虽然他认为恋人之间不必毫无隐藏,连每一件事都要告知彼此,然而约书亚对他隐瞒了太多事情,连这点信任都不肯给他。这让阿洛伊斯有些失望。
现在他让他过去。好吧,好吧,反正他早就习惯了随叫随到,任人差遣。他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试图表达自己对新雅典前任领袖的敬意,快步走到约书亚身边。
"阿洛伊斯,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约书亚拉住他的手,郑重地将他推到老人面前,"新雅典的第一任执政官,也是我的老师,乔尔乔内。"
阿洛伊斯弯下腰,向老人鞠了个躬,自己都觉得自己笑得非常僵硬。
"这位是……"约书亚顿了顿,扭过头盯着地面,声音小了许多,"他叫阿洛伊斯·拉格朗日,是我的……我的……"接下来的声音小得就像蚊子叫,连阿洛伊斯都听不清他在咕哝些什么,更别提年老耳背的乔尔乔内阁下了。
阿洛伊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约书亚即便在胡安娜和贝雅特丽齐面前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宣称"这是我的家属",怎么到了乔尔乔内阁下面前突然就畏畏缩缩起来了呢?
不过世界上有些事是不需要言语就可以表达的。当乔尔乔内看见两人紧握的双手,还有约书亚不同寻常、支支吾吾的态度时,通达世故的老人立即明白了一切。刹那间,他心中涌出许多感慨,多年不见的学生终于回来了,不但从青涩少年成长为俊朗优秀的青年,还带回了恋人,这令老人既感到欣喜,又有些感伤。
他摆摆手,示意约书亚不用再勉强了,自己什么都明白。年轻真是好啊。他想。年轻人有足够的时间,还来得及去爱,来得及去追求,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没有什么是不可挽回的。不像他,错过了太多,直到暮年,才学会后悔和遗憾。
"既然遇到了喜欢的人,就要好好珍惜。"他对约书亚说,"啊……我是不是该补份礼物给你们?"
"不用了!"约书亚和阿洛伊斯齐声道。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低下头,脸颊绯红。
乔尔乔内无奈地微笑。
约书亚干咳两声,尴尬地松开手。"那个,阿洛伊斯,我有些话想单独和老师说,能不能请你……"
阿洛伊斯翻了个白眼。难道还有什么是他不该知道的吗?好吧,好吧,他回避就是了。"我出去找莉娜小姐。"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很快就消失在花丛和树林间。
"这么赶走人家没关系吗?"明察秋毫的前执政官阁下问,"你有事瞒着他,他在生气。"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我会自己解决的。"约书亚固执地回答,"而且我要和您说的,不仅是他,就连莉娜小姐或者别的什么人,也不宜让他们知道。"
"什么事?"乔尔乔内警觉起来。
"关于雅夏。"
第八十章
从被树丛掩映的鹅卵石小路中走出来,阿洛伊斯一抬眼就看见秘书莉娜小姐正百无聊赖地靠在一棵树上,摆弄自己的通讯终端。看见他走出来,莉娜立刻收起终端,速度快得像一道高能粒子束。
"拉格朗日先生,"她友好地打招呼,"你们已经同乔尔乔内阁下谈完了吗?"
"不。"阿洛伊斯撇了撇嘴角,"显然里面两个人正在促膝谈心,把我赶出来了。"
莉娜露出理解的笑容:"那么可以允许我为您效劳,带您参观一下新雅典学院吗?"
"会不会太麻烦您了?"阿洛伊斯一挥手,"我是说,呃,说不定过一会儿约书亚和乔尔乔内阁下就谈完了,到时候他会需要您的。"
莉娜想了想:"啊,您说的也有道理。"女秘书抬起一只纤纤玉手,在空中划了一下,"那么我请一位向导为您指路吧。"随着她飞舞的衣袖猎猎作响,一道暗色的影子浮现在她身边。阿洛伊斯在暗夜仕女号上已经习惯了雷欧随时随地出现,所以当他看见一个披着黑色长袍的人工智能全息影像被莉娜传唤到身边时,他并不觉得十分讶异。
那人工智能比莉娜高出近一个头,金棕色的卷发像某种被设定好的程式一样妥帖地伏在头顶,脸孔轮廓深邃,如同雕刻,而即便隔着长袍,阿洛伊斯也能看出他隐藏在衣料下的健美身材。这是一位相貌相当古典的俊美男子,并且给人一种难以言明的熟悉感——当人工智能向他鞠躬行礼时,阿洛伊斯终于想起来对方是谁了。
——不正是那尊著名的雕塑,出自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大师米开朗基罗之手的"大卫"吗?
"非常荣幸能为您效劳,拉格朗日先生。"以色列的少年英雄在新雅典神乎其神的技术下复活,化身为人工智能,在过去及未来以至无限的时间中为人类提供服务。
阿洛伊斯沉浸在对新雅典科技的无限崇拜中,怔了几秒,这倒是让大卫很不解。"您没事吧?"
"……不,我想我还是比较习惯你不穿衣服的样子。"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也可以脱掉。"
"……还是算了吧。"
"你是说,雅夏出现在了新威尼斯的小岛上?"乔尔乔内十指交叉,叠在膝盖上,灰色的双眸中闪着异样的神彩,"而帝国的公爵大人则不惜花重金买下记录雅夏数据的晶片?甚至愿意为此叛变?"
"正是。"约书亚颔首,"那块晶片事先被胡安娜船长掉包了,雷欧销毁了晶片,不过我猜他早就拷贝了里面的数据。"
"雷欧现在在哪儿呢?"
"被搭载在苏格拉底号上。"
老人闭上双眼,眉头紧拧。"我原本以为古地球已经化作废土,没想到几百年前就有人回到那里,还冒着生命危险带回了数据记录……"他怔忪了片刻,复又继续说道,"晶片没有落于他人之手,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新威尼斯小岛上的那个东西……"
约书亚打断老人的话:"除了雅各·尤慈和公爵之外,肯定还有别人知道'雅夏'的存在。不仅知道,甚至尝试着在制造它。虽然比起真正的'雅夏'来,那个东西只不过是个粗糙简陋的雏形,连基本的方向都弄错了,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真的会诞生近似'雅夏'的东西。"
老人沉默不语。如果"雅夏"真的出现在古地球之外的其他地方,那么这未来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过残酷了。"必须想个对策。"老人的手指敲打着自己的膝盖,"必须阻止对于'雅夏'一切研究。凯斯特早就预言到了这一天,所以宁可将自己的研究成果永远尘封,也不愿将它公诸于世。他知道这是比原子弹更可怖的东西,会夺取更多人的生命,甚至毁灭人类的文明……"
"但是老师,在那之前我想弄清楚一件事,"约书亚道,"这件事很久之前就困扰着我。我必须知道真相。"
乔尔乔内疲倦地仰起头:"我的孩子,你想知道什么?"
"雅夏,"约书亚神情肃穆,"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里是第二温室,其中的温度模拟古地球的热带,里面生长着众多珍稀植物,可以说是古地球植物基因的活体保存库。"
经过一条拱廊,人工智能大卫指着一座半球形建筑对阿洛伊斯介绍道,"除了第三温室之外,其他的温室在假日都对公众免费开放,不过来看的人也寥寥无几。"人工智能耸了耸肩,"现在大家都习惯在终端电脑上体验全息旅程,谁还会特意来看一堆不会跑的植物呢?"
"说的也是。"
大卫示意他看另一个方向:"看到那座山丘了吗?那是'智慧之丘',乘坐着第三批地球遗民的但丁号就是在那里登陆的。后来人们在'智慧之丘'上建造了'理想国',虽然名字很华丽,但那其实是一座图书馆。"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条反重力浮毯从图书馆巍峨的大门口飘了出来,好像随时会掉落在地一样,向他们这边飞来。等浮毯飞近了,阿洛伊斯才看见毯子上坐了个人,他盘着双腿,手扶着两边膝盖,那架势活像个巫师。
"日安,大卫。"浮毯很快飞到了两人头顶,降到和阿洛伊斯眼睛平齐的高度。毯子上所坐的人开口向他们问好,"日安,远道而来的客人。"
阿洛伊斯后退一步,缓解了被毯上人俯瞰的不悦感。"您好。"他简短地回答。
大卫倒是很恭敬地鞠了一躬:"提香阁下。"
名叫提香的男子看起来十分年轻,也许比阿洛伊斯还小几岁,但那严肃的表情和习惯于高高在上的姿态告诉阿洛伊斯,他在新雅典肯定身份非同寻常。看大卫那毕恭毕敬的态度,恐怕是位大人物。
果然,大卫在行过礼之后立刻就向阿洛伊斯介绍道:"这位是新雅典现任执政官,诺林·提香阁下。"
"雅夏,按凯斯特的定义,是人类所制造的人形兵器,在一场试验意外中,它获得了超越现有一切技术的绝大力量。它是机械,但也是生命体,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它生活在更高的维度里,超越一切空间时间,能够自由来往于过去未来的任何地方,这足以让它成为战无不胜的杀戮兵器。但是它也有致命的弱点。"
乔尔乔内说完后停了几秒,让约书亚消化理解他刚才的那番话。
"它的弱点就是——"见约书亚的表情逐渐从疑惑不解变成了震惊错愕,老人继续说道,"它没有智慧,就像牲畜一样只能凭本能生存。它的本能就是杀戮和破坏,除了毁灭之外,它什么也不会。在不受操控的情况下,它甚至分不清敌我,除了它的主人和创造者——也就是凯斯特之外——它会杀死所见的一切生物。所以我们将他命名为'雅夏',也就是'夜叉',在地球古老的宗教神话里,那是一种可怖怪物的名字。"
"那么在受操控的情况下呢?"约书亚问,"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操控雅夏这种杀戮兵器?"
"有的。当凯斯特发现雅夏的弱点后,他试图用自己的思维去支配雅夏的躯体,但是他失败了。"乔尔乔内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接着握紧成拳,"人的思维、意志、灵魂——或者你随便怎么称呼它都好——只能依凭于一个躯体而存在。凯斯特无法在保持自我的同时支配另一个身体,如果这样,他就必须放弃自己的肉体,将思维转移到雅夏的身体里。所以他做出了另一种尝试。他尝试创造一个智慧体,拥有思维和自我,能够自由来往于一切合适的载体中,以此便可以控制雅夏。"说着,老人诡秘地笑了一下,"于是他造出了一个高端人工智能,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拥有自我思维的人工智能。其名为……"
"雷欧纳德。"约书亚替他说完。
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雷欧纳德2
"很、很荣幸见到您,执政官阁下。"阿洛伊斯慌忙向浮毯上的男子行礼,男子举起手掌,示意他不必多礼。
"该感到荣幸的是我才对。"诺林·提香声音轻柔,却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魄力。他颇有兴趣地打量着阿洛伊斯,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同时带着商人估价的挑拣意味。阿洛伊斯注意到他的虹膜是银色的,如一把利剑闪耀着摄人的寒光。
执政官转向大卫:"这位就是乔尔乔内阁下不惜派遣苏格拉底号也要寻找的贵客?"
大卫双手拢在袖子里,欠身道:"他是其中一位。另一位正在第三温室里同乔尔乔内阁下会谈。"
"是么。"诺林·提香勾起嘴角,望向远方半球形的温室,良久才收回目光,重新盯着阿洛伊斯,"听说你们二位都'曾经'是胡安娜·拜格雷尔的部下?"
他刻意加重"曾经"两个字,好像在强调胡安娜的逝去一样,这让阿洛伊斯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就算现在也是她的部下。"他厉声道,"胡安娜虽死尤存。"
"存在于哪里?"执政官恶意地笑着。
阿洛伊斯按住自己的胸口。
诺林·提香收起了他嘲讽的笑容,竟语带尊敬地说:"对于胡安娜过世,我也很遗憾。几年之前,在我还未当选执政官时,曾经见过她一面,那时她来到新雅典,领走了我们为她制造的'暗夜仕女'号。"
说着,他凝望向天空,"当时她的飒爽英姿,我至今还清楚记得。没想到数年过去,她竟然会败在宵小之徒手里。"
阿洛伊斯没有答话。
提香似乎也没指望他接话,继续说道:"我还记得'暗夜仕女'号升空时的场面,那时的她就像位黑衣的高雅淑女,又像位身披黑夜与星月的魔女。你知道吗?我们不仅请了第一流的设计师为她设计外形,还在她身上运用了我们所掌握的最顶尖的技术。就连新雅典的三艘航母都不及她美丽、精巧、先进、致命。我们所付出的远超过胡安娜·拜格雷尔支付的酬金。"执政官垂下眼睛,"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阿洛伊斯问。
"因为她将会搭载全宇宙最强的人工智能。为了早先从我们手中失去、后又复还归来的雷欧纳德。"
"这么说,雷欧是为了支配雅夏,才被创造出来的?"
"没错。"
"但是雷欧后来被搭载在但丁号上,和第三批地球遗民一起来到了殖民地。"约书亚道,"他没有留下来做雅夏的支配者。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出了点意料之外的状况。"老人靠回躺椅上,声音疲惫不堪,"雷欧实在太过智能了,拥有人类所拥有的一切,逻辑、智慧、创造力,除了有一个躯体之外,他和人类没有什么两样——或许是更加高等的存在。他甚至有了感情,学会了爱恨,这对一个人工智能,尤其是将成为雅夏支配者的人工智能来说,非常的危险。他可能会感情用事,一不小心就毁灭了全人类。"
约书亚没有说话。如果雷欧纳德听见了他们这番话,会如何反应呢?是坦然承认自己也有冲动的时候,还是大笑着反驳乔尔乔内,将他的话斥为无稽之谈?
"当时我们内部也出现了许多种意见,有人认为让雷欧支配雅夏总比让那怪物毫无束缚的好,也有人认为最强人工智能和最终杀戮兵器的组合会颠覆整个宇宙的秩序,雷欧或许会背叛他的造主,摇身一变成为奴役人类的独裁者,人类绝不可被机器领导。凯斯特是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不过我建议他放弃雷欧,重新制造一个忠于人类、没有多余感情的人工智能出来。
"最终凯斯特采纳了我的意见。而且当时的情况也迫使他不得不这么做。地球危在旦夕,资源枯竭,天灾频发,母星已不再适合她的孩子居住了。于是凯斯特将雷欧搭载在但丁号上,让他作为导航员,带着我们这些'第三批地球遗民'迁移到殖民地去。而凯斯特则留在地球,继续他的研究。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就无从得知了。"
说罢老人望向约书亚,毕竟约书亚离开地球的时间更晚,或许会清楚一些他所不知道的内幕。但约书亚只是摇摇头,表示他不了解更多了。
"我有些奇怪。"他说,"如果雅夏真如您所说的那样强大,能够穿越一切时间和空间,那么它为什么没有来到殖民地?为什么它乖乖留在地球了呢?"
"凯斯特造出了一种'场',将它的活动范围束缚在了研究室内部。"乔尔乔内答道,"在'场'的范围里,雅夏是时空的主宰,然而它也离不开'场'。"
"如果一天'场'消失了呢?"
"'场'由一种特殊的发生器所创造,太阳能足以维持它的运作,我想到现在为止发生器的运转依旧良好,否则雅夏早就跑出来乱晃悠了。"老人开了个玩笑,想缓解一下严肃的气氛,可惜失败了。
他尴尬地干咳了两声,继续他的讲述:"来到殖民地后,我们发现自己所携带的科技竟然领先于当时的水平,看来战后的衰退真的让人类文明倒退了许多。我们都是些科学工作者,干不了别的,只能建立一座学院,传播我们带来技术,试图帮助我们的同胞……我们同胞的子孙。我们以雷欧纳德为范本,又制造了三个高端人工智能,就是现在的贝雅特丽齐、大卫和蒙娜丽莎。雷欧则申请自我销毁。但对于银河系最高级的人工智能来说,他无法毁灭自己,我们也无法毁灭他,只能让他沉睡。于是我将他的全部数据都贮存在一块晶片里,晶片存放在学院保密级别最高的密室中。然而你也发现了……"
他故意停下,让约书亚接着他后面说。他的学生从善如流:"雷欧现在并没有躺在那里呼呼大睡,他不仅从密室中脱身,还和胡安娜一起上了暗夜仕女号。这又是怎么回事,老师?"
"你是说,雷欧他……人工智能雷欧纳德,曾经是新雅典的所有物?"阿洛伊斯难以置信地问道。
诺林·提香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所有物'似乎不太恰当。雷欧纳德虽然是人工智能,但同一般的AI不同,他有自我人格,也有喜怒哀乐,从这方面来说,简直和人类别无二致。我们没有把他视为'物品',而是将他当成独立的'人'来对待。他是为人类服务的智能程序,但也是人类的朋友。我们会指挥他,但也尊重他的意志——对所有的高端人工智能来说都是这样。"
"那雷欧为什么会离开新雅典?"
"雷欧纳德因为某些原因,一直被封存在贮存晶片里。但是二十多年前,这块晶片失窃了。"
"你是想指控胡安娜偷了晶片吗?"
"怎么会呢。"执政官笑着摊开双手,表明自己没有这种想法,"那时候胡安娜·拜格雷尔才几岁啊,怎么会是她偷的呢。就算她指使别人也不可能吧。"
阿洛伊斯有些脸红。虽然不知道胡安娜的具体年龄(如果这么问了,她一定会暴跳如雷),但二十多年前,她肯定还是个小女孩,恐怕连人工智能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怎么会来偷走新雅典的晶片呢?
"这么说,是……是别人偷走了雷欧?"
"应该就是这样吧。"诺林·提香将双手收回袖中,"雷欧纳德被一位神偷窃走了,经过十几年辗转流离,或许还伴随着不可告人的黑市交易,最终落到了女海盗胡安娜手中。距今大约九年前,胡安娜来到新雅典,要我们为她造一艘船,能够搭载高端人工智能。我们原本对她不屑一顾,但是没想到……"
"她带回了雷欧纳德。"乔尔乔内端起猫脚桌上的茶杯,啜饮了一口红茶,"如果是为了建造搭载雷欧的飞船,全新雅典的技术员都会同意,贝雅特丽齐他们也在旁边煽风点火,还以罢工威胁当时的学院长和执政官。"沉浸在回忆中的老人露出温暖的微笑,"更何况这也是一项富有挑战性的工作,要知道,之前搭载人工智能的都是苏格拉底号这样的巨型航母。如何将航母浓缩成一艘小小的飞船,可着实让技术员们苦恼了一阵。不过最后大家都克服了困难。不仅如此,我们还花费了最好的人工,制造了全银河最优美、最先进的飞船。'暗夜仕女'号是一件不折不扣的艺术品啊,约书亚。"
"我知道。我见过的。"约书亚说,"她的确很美。"
"不仅是这样!"老人的语气激动而神往,"她身上凝聚了从古地球到新雅典千年来科技的精华。她是最完美的,至少一百年之内都无可超越。"
老人放下茶杯。"或许也只有胡安娜·拜格雷尔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她,成为她当之无愧的主人吧。"
"那雷欧呢?"约书亚问,"你们真的把雷欧搭载在飞船上了?我还以为你们会不择手段将雷欧夺回来呢。"
"倘若雷欧愿意回来,谁都无法阻止他。但他不想留在新雅典,他想去宇宙里历险,他自愿跟随胡安娜,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老人似乎颇为无奈,"只能任由他去了。"
约书亚不禁笑了。雷欧虽然兢兢业业地为暗夜仕女号和米兰图的人们服务,但他骨子里的叛逆和奔放却是不论过了多久都改变不了的。这对于一个人工智能来说,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胡安娜·拜格雷尔和凯斯特其实很相似,不是吗?我是指他们的性格。"老人也笑了,"都很疯狂,很固执,为了理想可以不计一切后果,也会因为一些小事而裹足不前。我说的没错吧?"
这时约书亚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动了动,用感性一些的说法就是"灵光乍现"。他直起身体,小心翼翼地说:"老师,有件事我猜测了很久,但一直不敢确认。雷欧他像人类一样有感情,他是不是……是不是……"约书亚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出困扰了自己许久的问题,"他是不是喜欢凯斯特?"
老人目光慈祥。"你难道不该去问雷欧吗?"
第八十二章
"为我们的朋友——胡安娜·拜格雷尔,干杯。"
阿洛伊斯举起高脚杯,同诺林·提香碰杯。执政官看起来一副冷傲样子,但其实还挺好客。他邀请阿洛伊斯同进晚餐,"顺便聊聊你们在宇宙中的惊险历程"——因为实在不好拒绝,所以阿洛伊斯只得答应。
他们现在坐在"理想国"的餐厅中,周围还有许多用餐的客人,他们对于诺林·提香莅临丝毫不感到惊讶,好像走进来的不是新雅典的执政官,而是个普通的图书管理员一样。诺林·提香也对他们视而不见,如果有人朝他点头致意,他就报以微笑,其他时候都板着一张脸,像在用表情投诉食物的糟糕口味。
入座后,执政官在他们身边升起了一道屏障,顿时,周围的人声人影全数消失,仿佛餐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了一般。提香大概认为这样不受打扰,十分惬意,阿洛伊斯却只觉得和一个自来熟的陌生人(还是一颗星球的元首!)面对面吃饭别扭极了。虽然餐厅的天花板是透明的,映照出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和悬浮在学院上方、璀璨华美的全息时钟,但这仍然无法消减阿洛伊斯如坐针毡的焦虑感。
"你该尝尝这道菜,我的朋友。"诺林·提香将一盘海藻似的东西推到阿洛伊斯面前,殷勤地向他推荐,"原产自古地球的植物,被第三批地球遗民带到新雅典来,可以说是本地的特产。"
阿洛伊斯尝了一口,差点当场吐出来,那味道简直就像在吃草!诺林·提香露出奸计得逞的坏笑。"富含营养的东西不一定都美味可口。"他说。
"你们似乎很想把新雅典复原成第二个古地球?"阿洛伊斯灌下一口酒,恶狠狠地推开那盘诡异的植物。
"怎么会呢。在所有被人类支配的星球里,新雅典肯定是最不像古地球的一个了。虽然如果我们想,就可以做到。"诺林·提香说,"你去过帝国的首都'不坠之星'吗?"
"我在那儿生活了二十几年。"
"不坠之星才是最近似于古地球的星球。纳思尔·柴白丝怀恋故土,所以将星球改造得和古地球极为相像。要是他拥有足够的技术,他恐怕恨不得将海陆形状都改造成古地球那样。"
"那新雅典的人们就不怀恋故土吗?"
诺林·提香端起酒杯:"新雅典不是供人留恋的回忆,而是让人施展抱负的新世界。试想一下,第三批地球遗民来到这颗荒凉的行星时,这里什么也没有,像一块白布等着被画家涂上颜色。那些科学家们可以在她身上任意改造,实现他们疯狂又迷人的点子。生态工程师改造坏境,城市规划师设计城镇,建筑师在城镇里建起他们从前只敢想想的建筑……大家就像创世神一样为这个世界添砖加瓦,贡献出他们最精妙绝伦的想法,让她变得美轮美奂。所以你看——"执政官的手指引着阿洛伊斯的目光,从餐桌指向头顶,全息时钟的光芒恍如在他的指尖跳跃,"这里是真正的理想国。"
呼啦一声,餐桌旁边的屏障突然被解除。阿洛伊斯一惊,下意识举起手里的餐叉做武器,等看清来者之后,他叹了口气,放下叉子。
"约书亚?你差点吓死我。"
银发杀手扫了一眼桌上精美的食物,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丰盛的晚餐,嗯?都不叫上我一块儿吃?"
"你不是在和乔尔乔内阁下叙旧嘛。"阿洛伊斯耸肩,"就算开会还有工作餐吃呢。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不过好像突然又觉得很饥饿。"约书亚讥诮地看着那团海藻,"上主啊,你们吃这个?"
诺林·提香挑起眉毛,对这位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报以好奇的注视:"难道我们不该吃它?"
"在古地球,这玩意儿常被捣成糊状做面膜。"约书亚不动声色地给他们上了一课。
阿洛伊斯一阵反胃。
"显然,十几个世纪后我们发现它的营养价值比美容价值更高。"执政官反唇相讥。
"动物饲料也很有营养,你会去吃它吗?"杀手拉起阿洛伊斯,"你看起来饱到快吐了,那就别勉强自己吞下这些玩意儿。"他转向执政官,"我们就不打扰您吃面膜了,告辞。"说完他强行将阿洛伊斯拽离座位,匆匆离开餐厅,将诺林·提香撂在原地。
"你不该和那家伙走太近。"出了餐厅后,约书亚说。
"为什么?"
"诺林·提香……那家伙肯定是查尔斯·提香的后代,和他的祖先一样疯疯癫癫!"
"查尔斯·提香又是谁?"
约书亚脚步一滞,"跟你没关系。"
这却让阿洛伊斯的好奇心越加旺盛。"是你的朋友吗?"他追问道,"你为什么会认识执政官的祖先?你和乔尔乔内阁下又是怎么认识的?你……"
"这跟你没关系!"约书亚低吼。
他的声音沙哑极了,像野兽哀恸的嘶吼。阿洛伊斯刚到嘴边的问题又被他原封不动地吞了回去。如果问出这些会让约书亚难受,那他宁可永远不要知道答案。
他加快脚步,跟上杀手,和他并肩而行。"我不该问的。如果这冒犯你了,我道歉。"
约书亚没有说话,而是挽住他的手作为回答。
走到第七温室附近,两人遇见了贝雅特丽齐。她从一丛盛放的蔷薇里忽然出现,着实吓人一跳。
"嗨,我正在找你们呢。"少女人工智能轻快地打招呼。阿洛伊斯知道这只不过是为了表现得像个人类,他们在什么地方、干什么时,贝雅特丽齐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有什么事?"约书亚问。
"您的旧居已经打扫好了,需要我为您带路吗?"
杀手蹙眉:"我哪里有什么旧……"他顺着少女人工智能所指的方向望去,在蔷薇丛尽头看见了一道白色的栅栏。瞬间,约书亚忘记了语言。
贝雅特丽齐已经完成了任务,她提起裙子,行了个优雅的屈膝礼,凭空消失,只剩下约书亚呆呆地站着。
阿洛伊斯疑惑地扯了扯他的衣摆:"你怎么了?"
约书亚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他快步走向栅栏,轻轻一跃便翻了过去。阿洛伊斯匆匆忙忙地跟上,在心里抱怨新雅典的长袍实在太过碍事,翻栅栏的时候还被勾出了,差点没撕破。
就像早些时候在第三温室里一样,约书亚似乎认识路。栅栏后是一片小树林,林间有一条人为踩出来的小径。他沿着小径穿过树林,经过一片打理得相当漂亮的花圃,尽头是一块宽敞的院子,一幢白色的木制二层小屋静静伫立在院子后方。
小屋里静悄悄的,窗户一片漆黑,没有灯火,不知是无人居住还是主人刚巧不在家。院子中央靠近花圃的地方立着一座小小的木秋千,刚好够一个人坐在上面。
约书亚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小屋。这里和他在古地球的家实在太过相似了,他想。就连花圃里的花和小屋门上歪歪扭扭的涂鸦都一模一样,他简直以为自己回到了家乡……或是家乡被整个搬到了新雅典。
不,这应该是后来重建的,是乔尔乔内老师为了迎接凯斯特所特意复原的。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说。
约书亚走到秋千前,轻轻抚摸它一丝铁锈也没有的锁链。他仰起头,在这里刚好能看见小屋二楼书房的窗户,他年幼时就常常边荡秋千,边等太阳落山,等凯斯特打开那扇窗户,喊他回家。
他安静地站着,等了许久。太阳已经从新雅典学院的天空中消失了,只有全息时钟的光芒仍在照耀大地。书房的窗户是黑色的,里面没有温暖的灯光,没有那个他在等的人。
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是阿洛伊斯。没等对方开口,他就抢先说:"别说话。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背后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很快,连脚步声都消失了。周围万籁俱寂,唯有啾啾虫鸣和风声低吟。就连这些声响,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约书亚坐到秋千上,像小时候无数次所做的那样。他知道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里也并非他的故乡,只是一个重建的躯壳而已,但不知为何,凝望着书房窗户的视线还是被泪水模糊了。
第八十三章
阿洛伊斯独自一人坐在蔷薇花丛后面,微风拂起他的头发,吹出一个凌乱的发型。他不耐烦地将它们抚平,缩起膝盖,像被主人遗弃的流浪猫一样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躲在一个无人知道的角落里给自己取暖。很快,他开始揪地上的青草泄愤,当草地快被他揪秃之后,他将目标转向背后的花丛。不知道如果被发现了,他会不会因为"破坏绿化"而被罚款或者监禁?
他伸手去抓花朵,却被花枝上的尖刺扎了一下。"该死!"他暗骂一句,收回手。手指被扎出血了,他含住受伤的手指,嘴里一阵咸涩的味道。
等血差不多止住,阿洛伊斯起身,拍净身上的尘土和草叶,往那栋白色小屋走去。在幽深的林间小路上,他听见了哭声。
那声音很轻,不仔细分辨的话几乎听不见,但他还是敏锐地察觉了。他小心翼翼地拨开面前的树枝,看见约书亚背对他坐在花圃前的木秋千上,深深垂着头,银发如瀑布般跌落在膝上。他双肩颤抖,像个孤单无助的孩子。轻微的呜咽和啜泣声被清风送到阿洛伊斯耳畔。
——是约书亚在哭。
这让阿洛伊斯受了不小的震撼。他拼命眨了好几次眼睛才确信看见的不是幻觉。这怎么可能呢。他心想。约书亚在他面前永远是那么的潇洒和强悍,用致命的武力强迫一切敌人臣服在脚下,美丽却绝不孱弱,那犹如出鞘利剑般的锐气将阿洛伊斯从内到外都狠狠征服。
但是约书亚原来也有这样脆弱的时候吗?他原来也会在独处时这样哭泣吗?
一看到他如此无助的样子,阿洛伊斯心中就一阵抽痛。他想去安慰约书亚,却又害怕被冷酷地拒绝,像之前几次那样被无情地推开。一念及此,他走上前去的脚步便慢了下来。
为什么约书亚总要将他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呢?为什么总要在心中留一扇紧锁的大门,宁可在里面慢慢朽坏,也不肯向他敞开呢?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独自忍受痛苦呢?为什么不愿和他分担……哪怕一点点!
这个笨蛋,到底要逞强到什么时候啊!
在阿洛伊斯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约书亚身后,紧紧抱住了对方。约书亚身体猛然一震,旋即激烈地挣扎起来。
"放开我!"他抓住阿洛伊斯环在他胸前的手臂,手指都陷进了皮肤里,他似乎是想以此威胁,但哽咽的声音却出卖了他。"我告诉过你不要过来!让我一个人待着!"
"不!"即使手臂被抓得生疼,阿洛伊斯也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反而抱得更紧,"就算你这么说我也绝不会放手的!"
"走开!"
"不!"
"放开我!"
"不!"阿洛伊斯吼道,"我不会放手的!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会放手的!你说过要和我永远在一起,你这么说过……所以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
约书亚的挣扎逐渐减弱,最后终于放弃了抵抗,任由阿洛伊斯轻轻蹭着他耳际。
于是阿洛伊斯就这么安静地拥抱着他,胸口紧贴后背,能感到对方的心跳和轻微颤抖的双肩。他感觉到又温热的液体打湿了自己的手背,是约书亚又在哭泣。那泪水如此炽热,简直要把阿洛伊斯的皮肤都灼伤。但他甘之如饴。他想成为这样的人,有可以让约书亚依靠的双手,可以为他分担痛苦,听他倾诉悲伤,帮他走出黑暗。
他能接受约书亚的一切,他不害怕遭到拒绝。他想成为这样爱着约书亚,也被约书亚所爱的人。
过了许久,啜泣声终于渐渐停止。阿洛伊斯松开手臂,绕到约书亚面前。杀手耷拉着脑袋,不愿意看他。银色长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面容。阿洛伊斯伸手拨开他的头发,杀手向后瑟缩的一下,别过头去。
"不要看我……"他抬手掩住泛红眼眶。
阿洛伊斯搂住他的脖子,为他擦去未干的泪痕。"你别这样。"
"让你看笑话了。"约书亚小声咕哝道。
"我不会笑你的。"
阿洛伊斯浅浅地吻了一下约书亚的唇角,然后在他脚边的草地上盘膝坐下,握着约书亚的手,搭在对方的膝盖上。
"对不起,"约书亚说,"我之前……不该那么对你。"
"没关系。"
"我也不该瞒着你那么多事。"约书亚咬了咬嘴唇,"你肯定很好奇,我却什么都不告诉你……"
"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阿洛伊斯道,"那些都是你遇见我之前发生的事,我……我不在乎的。"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连自己听了都心虚。
"我不是故意隐瞒。"约书亚揉了揉他的头发,"因为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连我自己有时都不愿意想起。"
阿洛伊斯瞪着眼睛:"那就不要……"
"现在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约书亚抬起食指按住青年的嘴唇,"我们之间应该开诚布公,不应该有所隐瞒和怀疑,不是吗?"
你早这么干不就好了。阿洛伊斯心想。他点点头,示意约书亚继续说下去。
约书亚望向那栋白色的小屋,微微有些愣神,似乎不知道该从何讲起。"嗯……还是你问吧。"他收回目光,"我尽量如实回答。"
"好吧,第一个问题,也是我最想知道的。"阿洛伊斯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凯斯特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
约书亚的回答几乎不假思索:"凯斯特就是如你所知的那个凯斯特,古地球的天才科学家。他是我哥哥。"
这样的答案倒是让阿洛伊斯吃了一惊:"你们是兄弟?亲兄弟吗?"
"这还能有假?"约书亚显得有些不自在,"不过我们年纪相差很多,他年长我十三岁……"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洛伊斯叫道,"凯斯特是古地球的人吧?那也是一千多年前、快两千年前的人了,你是怎么……为什么会……"
约书亚再度望向他复原后的旧居,一只手和阿洛伊斯交握,另一只手则紧紧抓着秋千的铁链。他在夜风中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缓缓述说起他的往昔。
作者有话要说:抓个虫
第八十四章
十四岁的约书亚拎着一只铁笼子,越过盛开着海棠和茉莉花的花圃,一头钻进后面的小树林里。未经修剪的树枝挂住了他的衣袖,他转身去弄袖子的时候,又有东西勾住了他的头发。这让他一阵恼火。他真不该学凯斯特那样把头发留长,像个小女生似的成天打理这玩意儿。
等他终于从树枝的陷阱里解脱,铁笼子里的小家伙已经不耐烦地吱吱叫了起来。"你给我闭嘴。"约书亚威胁道,全然不顾一只松鼠是否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大概两周前,他在屋子后面的山坡上发现了这只松鼠,当时这倒霉孩子被一个出了故障的巡逻机器人当做"入侵者"抓住了,小家伙挣扎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的腿给弄断了——一个大悲剧。幸好约书亚被机器人的故障噪音吸引而来,即时救下了它。
约书亚一直对医学很感兴趣(这就跟凯斯特的喜好截然不同),去年还在欧几里得老师的研究室里实习。如果不是有规定,十六岁才能考取医师资格证书,他肯定会立刻报名参加考试。真是该死的规定!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把模型人体带回家解剖,并且在晚餐时候一边沐浴着凯斯特惊恐的目光一边向他展示人类的蝴蝶骨多么美丽。"如果你不是哥哥而是姐姐,我就给你做个发卡。"他说。
"天哪,我的弟弟要变成科学怪人了!"凯斯特吐了吐舌头,做出一个鬼脸。
然而就算医疗知识再丰富,救治松鼠对约书亚来说还是第一次对活物动手。他不得不一边安抚这狂躁的小东西,一边给它上夹板,因为过程太过惨烈,没少受凯斯特的讥笑。
当然结果是最棒的,松鼠很快康复,成天在铁笼子里上蹿下跳,想重返大自然。于是约书亚在这天早晨拎着笼子来到了那块山坡上,他发现受伤松鼠的地方。他先是四处观望了一下,确定周围不会再出现故障的机器人,然后把笼子放在地上,拉开笼门。
松鼠迫不及待地钻出笼子,跳到草地上。
"回去吧,走吧。"约书亚做出驱赶的手势,"别再被抓住了。走吧。"
松鼠绕着他的脚踝转了几圈,嗅了嗅空气,记住他的味道,然后箭一般蹿上树,很快,它那毛茸茸的大尾巴就消失在了树林茂密的枝叶间。
约书亚拎起空笼子,返回家中。一进门他就闻到了早餐的香味。他的兄长凯斯特正打着呵欠往面包上涂黄油。他今天凌晨才回家,只休息了几个小时,眼睛下面的黑色清楚显示了他的疲倦。如果在平时他可以尽情睡到中午(就让毁坏了无数微波炉的约书亚饿肚子去吧),但今天不行。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把那小家伙放走了?"凯斯特问。
"嗯。"约书亚将铁笼子扔在玄关处,径直走到餐桌前坐下,享用起早餐来。今天的早餐既不过分丰盛,也不过分贫乏,就和以往的每一顿早餐一样,没什么不同。凯斯特似乎想以此表达今后的日子和从前也没什么不同。约书亚却不这么认为。
整个早餐过程中,他都没和凯斯特说一句话,只是自顾自埋头苦吃。他时不时感觉到有沉重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当他看向目光的主人时,那份沉重感又神秘地消失了。
凯斯特慌忙移开视线,佯装自己没有盯着弟弟瞧个不停。
约书亚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这家伙到底在腼腆什么呀?他心想,这说不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难道就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好好告别吗?他的哥哥在其他方面都非常优秀,唯独不怎么擅长处理感情问题。每到这时候,约书亚就恨不得凯斯特不是人人交口称赞的科学家,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兄长。
吃完早餐后,凯斯特收拾好餐具,抓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朝约书亚比了个手势。少年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两人在家门口站了大约一分钟,便听到有汽车喇叭声从树林后传来。
"走吧。查尔斯来接我们了。"
树林后的公路上停着一辆地面用汽车,查尔斯·提香嚼着口香糖,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向他俩挥手:"嗨,凯斯特!"
"早上好,查尔斯。"凯斯特将行李放进后备箱,拉着约书亚钻进车内。查尔斯启动引擎,汽车发出一声惨然的呼啸,在山路上飞奔起来。
"你们俩还真是平静。"查尔斯说,"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即将分别的兄弟,而是刚巧搭同一辆车的陌生人。"
"用不着你管。"约书亚道。
凯斯特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我相信不管是在地球还是在殖民地,'礼貌'这东西都是永远不会变的。"
约书亚扭头看向窗外。
查尔斯撇了撇嘴角,"没关系我习惯了。我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天天看谁都不顺眼,好像全世界都欠自己钱一样。"他猛打方向盘,要不是车门紧紧锁着,后座上的两个人就被甩出去了。"我说凯斯特,你真的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
约书亚从汽车的后视镜里看见凯斯特的眼神闪了闪。
"是的。"年轻的科学家回答,"还有一些重要的研究没有完成,仪器没法带上飞船,我只好留下来。"
"哦天哪,凯斯特。研究在哪里、什么时候做不行,非要你留下来不可吗?你大可以跟我们一起上太空,等我们到达殖民地后,你再重建研究室,继续你那见鬼的课题。"
"那都是多少年后的事情了!要是在这期间有人抢走了原本该属于我的成就可怎么办!"凯斯特说完笑了起来,查尔斯·提香也跟着他笑,他们都知道凯斯特没有说实话。就算他做出了什么惊人成就,殖民地的人们也不可能知道了,因为没人会来传递这个消息。等剩下的人全部乘"但丁"号离开地球后,地球就真的被孤立在宇宙里了,留下的人像几百几千年的古人一样,不论怎么向宇宙呼唤,也不会得到回答。
汽车很快到达临时宇宙港。这是为了运送移民而临时建起的港口,只有一个泊位,那里曾停留了两艘从月球宇宙港运来的飞船,现在则停泊着"但丁"号。"但丁"号的规格不如前两艘飞船,速度更是慢的要命,到达殖民地的时间会被她的姐妹们晚上大约一千年。
一千年!约书亚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数字!虽然一千年对于宇宙来说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但对于人类却是一段再漫长不过的时间。等他到达殖民地,自己都变成"古代人"了。而那个时候,凯斯特他会在哪里呢?凯斯特他岂不是早就……
查尔斯将车停在公共停车场里。宇宙港中罕见地热闹,有大约四百五十人将乘"但丁"号离开,剩下的人不足二十,都是追随凯斯特的科学家,要和他留在古地球继续他们的研究。现在这些人都聚集在临时宇宙港,这就是古地球仅余的所有人类了。很快,当"但丁"号起航后,地球将变得前所未有的冷清,所有的城市都会废弃,所有的聚落都将荒无人烟,只有一间间研究室仍会彻夜亮着灯火,照亮地球千古不变的夜空。
凯斯特将行李从后备箱里拖出来,朝约书亚招手:"走吧。"
约书亚扶着车门,凝望了一会儿巨大的但丁号和其下蚂蚁似的人群。他回过头,看见凯斯特的银发被清晨的寒风吹乱了。他们兄弟俩的相貌极为相似,都是银发黑眼,只不过约书亚的瞳孔周围多了一圈金环。
"怎么了,约书亚?"凯斯特说,"快走吧,我送你到升降梯,乔尔乔内在那儿等着你呢。"
"凯斯特,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约书亚问。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无数次了,凯斯特也不厌其烦地回答了无数次,每次的答案都是一样的,这次也不例外。
"我留下来。"
约书亚突然觉得眼睛干涩。"那……那我也能一起留下来吗?"
第八十五章
"那……那我也能一起留下来吗?"
凯斯特的回答依旧千篇一律:"不行。"他将行李放在地上,然后弯腰抱住了约书亚。少年感到自己被拢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环住他身躯的那双手臂因为长年从事案头工作而略显瘦弱,却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臂膀。
"约书亚,我也不愿同你分开,"凯斯特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想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变成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但是不行。你必须要离开。"他温柔地揉了揉约书亚的脑袋,"跟乔尔乔内去殖民地,好吗?你们到达殖民地会是至少一千年四百年后的事,如果那时候现代医学理论没有被全盘推翻,那你所拥有的知识就仍然有用武之地。你会继续学习,对吗?你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医生或者医学家,就像你一直梦想的那样,对吗?"
他松开约书亚,直视他的眼睛。约书亚透过兄长的双眼,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一个苍白的、瘦弱的少年,同他意气风发的哥哥正好形成鲜明对比,就像白昼和黑夜那样泾渭分明,怎么会有人说他们相像呢?
"我不在你身边,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约书亚。"凯斯特这时才流露出一点离别时的感伤。他将行李塞进约书亚怀里,自己后退一步,像用行动无声地宣告:你该走了。
约书亚还想和凯斯特好好道别,却被身后的人猛地一拉。
"走了,小鬼!"查尔斯·提香拽着他的胳膊把他强行拖走。约书亚跌跌撞撞,试图在维持身体平衡的同时挣脱提香的手,却遗憾的失败了。他被迫踉踉跄跄跟着身材高大的男子走向"但丁"号,途中数次回望兄长,凯斯特站在车旁一动不动,当约书亚回头时,他就向他挥手。
"好了小鬼,又不是要去死,别哭哭啼啼的。"查尔斯·提香粗鲁地扳过少年的脑袋。
"我……我才没有哭!"
查尔斯哼了一声,假装没有看见少年脸上纵横的泪水。快到升降梯了,那里聚集着一群人,查尔斯从人堆里轻易辨认出了乔尔乔内的身影。在以后漫长的星际旅途里,乔尔乔内会担任他们的首领,代替留在地球的凯斯特。
查尔斯·提香自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