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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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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少》作者:lyrelion(完结+番外,欢喜冤家)

第一章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满眼的黄沙漫漫,枯藤残枝。一丝风都没有,死寂一般的沉睡着。
  往回走二百里,便是玉门关。
  玉门关附近也并非空无人烟,关隘前后尚有些小镇星罗棋布。马帮,商队,来往旅人都在这些地方打尖。自然也有镖局,小酒铺,茶馆,并着江湖上漠北一路门派的分舵或总站。在风沙中行了一日,若有间客栈能寻些暖水泡泡脚,当真惬意。
  琪官镇的太平客栈就是其中之一。
  静静的道上突有两骑飞驰而来,看得见一袭红袍与一身白衫。红袍之人顶着斗笠,白衫人戴着面纱。策马扬鞭呼啸而过,一时没了踪影,空余道上两行马蹄印,蜿蜒着往琪官镇去了。
  琪官镇不大,三条街走完。最大那一条路中间门脸最大的,就是镇上唯一的客栈。老板取个名字叫太平,求的也就是太平。
  但漠北武林一向强者为王,甚麽时候儿当真太平呢?
  不过这几日太平得诡异,往来客商突地少了很多。好几天没来客,小二无聊的叼着根枯草蹲在店门口晒太阳。突然眼前一花,两匹马在镇口一闪直直往自个儿店前来了。小二揉揉眼睛,日头不大啊,难道眼花?
  但耳侧马蹄声实实在在响着,再睁眼看时,当真是有客到!小二喜出望外,等这二位爷停稳当才上前牵马:"二位是吃饭,还是住店?"
  红衣那位没答话,径直往店里走。白衫那个却呵呵的笑:"吃饭,也住店。"
  小二一怔,那笑声暖融融懒洋洋的,尾音往上勾,就像…就像这鬼地方难得一见的春风,叫人迷了心眼。好一阵才回过神来,连忙栓好马进来招呼。
  随意要了些吃食,白衫之人转着水汪汪的桃花眼,低头拿杯子想喝茶,却又似嫌杯沿腌臜放下了,口里轻轻啧了一声。
  红袍那人伸手替他擦了重新倒杯茶,白衣人笑笑:"可多谢,美人儿。"
  红袍人身上一抖,声儿冷冷道:"少恶心人。"
  白衣人耸耸肩膀又笑了,那声儿又清又亮,便如山泉滴在石上一般,叫人心里没由来一阵爽快。
  小二看看两人腰上的剑咽口口水,低着头赶紧上菜。刚要走,那白衣人却笑了:"小二哥,有个事儿想问你呢?"
  小二赶紧道:"客官只管问,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白衣人轻轻侧首,面纱下那双眼睛带出笑来:"漠北一带有个骆家庄,听说很是厉害,不知是不是在这儿?"
  小二眨眨眼睛:"您寻骆当家的是…"
  "不是报恩就是寻仇,你说呢?"白衣人呵呵的笑,小二不知怎麽就有点儿想打抖。
  红袍人却一握腰间的剑:"说。"
  小二这下腿都有点儿软,忙不迭一指门外一条街远的一座古朴宅子:"听听听说那儿是…"
  白衣人伸出手慢慢拍拍小二的肩膀:"多谢,多谢,嘿嘿。"说完扔了一锭银子在桌上,"我要一间上房,热水,好酒。"
  小二哆嗦了一下正要接,那红袍之人却也拿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两间。"说着哼了一声。
  小二左右看看,桌上白花花的银子咬手一样不敢拿。
  白衣人却起身行到小二面前,轻轻一拉面纱,顿时一头黑漆漆的头发散下来,露出张秀丽面庞:"小二哥还请行个方便。奴家一不小心得罪了夫君,他现下生我气不肯理奴家,你帮是不帮?"
  小二看着那张脸愣着说不出话来,那人再凑他近些,吐气若兰:"小二哥,便是求你呢…"说着微微一笑,面上浮出丝红晕来。
  小二心跳个不停,赶紧起身道:"我这就给二位收拾房间去。"说着起身瞪了一眼红袍人,"这位小哥不是我说你,有个这麽漂亮的媳妇儿你还生甚麽气?"说着气呼呼上楼去了,心里倒有些明白干嘛这小娘喝茶都不肯揭下面纱来了。却又奇怪这位新夫人怎的个儿挺高,声儿还有点儿低…不过那位夫君比她还高,也就没甚麽了。
  看着小二去了,白衣人止不住的轻笑,红袍人无奈的看了一眼:"十三少,你又何必作弄个甚麽都不知道的人?"
  "很无聊嘛。"白衣人耸耸肩,"李伦,你也不说个笑话给我听。"
  李伦嘴角抽了抽:"陆十三,你不是忘了我们来这儿究竟是干嘛的吧?"
  陆十三勾起嘴角来笑一笑,捏着杯子却不喝。
  小二在楼上喊了一声:"先生娘子,客房收拾好了。"
  陆十三起身娇声应了一句:"就来——"便又朝李伦挤挤眼睛,"夫君,走吧。"
  李伦跟着站起身,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跟了上去。
  听着吱吱呀呀上楼梯的声儿,掌柜的才颤巍巍从柜台后探出头来,口里喃喃道:"妈妈呀,星辰楼的十三少和南明剑李伦都来了,这骆家庄可真是糟糕了…可是没听说十三少是个女的啊…"却又无限回味的咂咂嘴,"还别说,那十三少这个女的,长的这模样…"

  进了房,推了窗,打发了小二,陆十三伸手将白衫一脱,露出内里月白的衫子和芽白的靴。拉拉头发嘀咕了一句:"好多沙子。"随手拍拍,"诶诶诶,化个妆脸上真遭罪,早知道还是戴人皮面具了。"
  李伦过去坐了:"谁叫你扮女人。"
  "扮女人总好过扮君子,扮圣人。"陆十三呵呵一笑,往旁边水盆里洁面。不一刻抬起头来,一张脸白净无瑕,鼻梁挺直的,一双桃花眼不说话也似含着笑。
  李伦微微移开眼睛:"换身衣裳吧,先去骆家庄探探。"
  "探甚麽?不是早计划好了?"陆十三呵呵一笑,伸手拿过桌上小二备的酒喝一口又吐了,"这都甚麽东西,也好意思说是酒。"说着往自个儿怀里拿出个青瓷瓶来,一拔塞子,一股梅香伴着酒香荡漾开来。
  李伦淡淡道:"陆十三,这时候儿喝酒是不是早了点儿?"
  "诶,不叫我'十三少',可见是真的生气了。"陆十三呵呵一笑,"李伦李大侠,要不来也来一口?"
  李伦斜他一眼,闭上眼睛运功打坐。
  陆十三笑意更深,却也不再言语,只是慢慢喝那一小瓶子梅花酒。慢慢熬到日暮黄昏,熬到月上西头。

  大漠的夜晚,冷,硬。却也是白日不见的柔情旖旎,只因天上显出的月,没有一丝云的遮挡,分外皎洁。
  琪官镇那座古朴的一进宅子里静静的,穿廊上悬着几盏灯笼,昏昏黄黄。
  静静的夜色中,突然响起阵歌声来:"折柳陌头雨纷纷,青山苍苍,碧水苍苍,无云无风天苍苍。群星隐去月分明,桃花正芳,梨花正芳,三更二刻夜未央。"
  这歌儿宛如随口哼来,绵长牵连,却又丝丝缕缕往人耳朵里钻。顿时宅子里灯火通明涌出几十个彪形大汉站在院中,人人手上捏着刀剑等物,映着烛火明晃晃的叫人心颤。
  众人四下打量却找不到唱歌之人,不知谁喊了一句"屋顶"!众人齐齐抬头,便见对面屋顶上斜躺着个男人。
  头上歪歪扎了个髻,有几缕被夜风吹起来与那一身银白滚边的衣襟带子缠做一堆,曲起的一条腿修长柔韧,勾着酒壶的手指头纤长洁白。那一张脸眉目如画,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口里还唱着那歌。绵长悠扬的呼吸,将他身侧自个儿点的一盏小小烛火晃动几分,摇曳多情。
  下面一群人顿时静了,不晓得该说甚麽。人群里走出个四十上下的男人来,抱拳道:"这位便是十三少?"
  陆十三仰头喝口酒,那酒顺着唇边落下一滴,沿着下颚顺着脖颈流下去。他随手一擦,望着那人笑道:"骆庄主真给面子,这麽多兄弟都来接十三,可不敢当。"
  骆庄主眯起眼睛:"你们星辰楼说要灭了我骆家庄,算着日子也该来了。"
  陆十三翻身坐好,拉拉衣襟道:"这儿太干,风又大,沙子也多,不洗干净了不敢来见骆庄主啊。来迟了,还望骆庄主万莫见怪。"说着随意拱拱手,勾着嘴角就笑了。
  骆庄主叫他那笑勾得心里一荡,随即暗骂自个儿没用,朗声道:"虽说十三少武功不凡,但一个人想灭了我骆家庄,是不是狂妄了点儿?!"
  陆十三抚掌笑道:"谁说我一个人来的?"
  骆庄主一怔,没等说话,只觉得心口一凉。垂目看时,一把血红的南明剑穿胸而过。一众人哗然散开,骆庄主回头只看见个红衣人立在身后,一口血喷了出来:"死在第一杀手南明剑李伦的剑下,也不算冤枉…"
  一头栽倒在地上,再没气力。
  周围弟子愣了愣,才想起要杀李伦。一时刀光剑影将他团团围住。而李伦面不改色,手起剑落。腾挪之间,数人已被斩于剑下。喊杀声震天,刀身剑刃将先前那宁静夜色划成碎片,血光四溅,哀声四起。而那一柄血红的南明剑过处,只剩下凝重的死寂。
  骆庄主最后一眼,是满身鲜血的南明持剑独立,而从头到尾只是在屋顶上饮酒浅笑的陆十三起身,将那烛火扔了下来。
  轰然一声业火四起,满眼的刺目血光中,那一白一红二人翩然远去,喃喃想要说甚麽,却都哽在无法闭上的眼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坑,恭候各位大人光临~~~~~~~


第二章
  玉门关往西五十里,有个张家镇。镇上所有的药材铺、绸缎庄、酒楼、客栈和当铺,统统归在漠北张氏镖局的旗下。
  张大老板今儿巡店到了张家镇,几家掌柜的都摆酒替他接风洗尘,定在张家唐风酒楼。自家老板来吃,自然是捡着好的上,还叫了粉头歌姬预备好好乐一乐。
  张大老板一脸络腮胡子,早年走镖出身,一把鬼头刀使得出神入化。如今虽是五十的年纪了,但一双眼睛炯炯明亮,脚步沉稳手劲颇大。
  下头儿掌柜的不说生意,只管喝酒作乐。歌姬丝竹袅袅之声,酒香四溢,叫人沉醉。
  药材铺掌柜敬了张大老板一杯:"老板来了,我们可安心。"
  张大老板干了一杯擦擦胡子上的酒大笑:"你们怕甚麽?一个小小的星辰楼也许在江南武林有点儿名声,但在漠北,还轮不到他们说话!"
  "可听说骆家庄叫十三少与南明剑两人挑了,就是前二日的事儿。"
  张大老板哼一声:"十三少?我呸!男女都分不出的东西,能厉害到哪儿去?至于南明剑,也不过就是暗杀行刺的卑鄙小人。有本事来我面前,看大爷我的鬼头刀不砍了他的头!"说着拍拍放在案头的鬼头刀,仰头大笑。
  "可他们两个能把骆家庄都灭了,只怕就算不是江湖上传的那麽神,也非空穴来风。"
  "哼,骆家庄也没甚麽本事,本就是漠北一圈儿上最次的门派,叫人灭了是迟早的事儿!"张大老板再喝口酒,"至于那甚麽星辰楼的,还不是欺软怕硬专软柿子下手?消息散布了一个月了,怎麽不见他们当真来找我张氏镖局?还不是怕了爷爷我?"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一众人也就笑了,遂不提这茬儿,正巧舞妓与乐师到了,便吃酒观舞。
  乐师弓着背,双手捧着个琴,忙不迭低着头见礼。那舞妓蒙着面,只露出一双含情目,眼带桃花,湖光潋滟一般柔情荡漾。身量高挑,一头黑发如墨染一般。高高挽起,斜斜插着一根翠玉簪子,散着一缕落在肩头。穿着一袭宽袖裙子,莲步轻挪,窈窕万芳。
  乐师落了座,试了音,随手一挥,乐声倾泻而出,流畅自如。舞妓自是随着乐声而舞,旋身点地,掌中飞燕一般,腰肢柔韧,手指纤长。目光如水,直叫人沉醉其间。
  一众人看的心神荡漾,不可自拔。张大老板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舞妓的脸,咽口口水抹了一把大胡子。
  那舞妓一笑,且行且舞,进到张大老板身前深深一躬,双手按在他腿上。张大老板只觉得浑身一阵燥热。而舞姬却随乐而动,身子往后退开一点,双手却又往上一步,跪在他身前扭腰而笑。张大老板顺着舞妓脸往下看,便见着一段白嫩的颈子,下头儿隐隐露出的锁骨和——那舞妓扬一挥,袖子掩了胸前,娇媚一笑,回身再舞。旋过几圈,再回来时,双手早轻取过桌上酒杯奉上。
  张大老板盯着对面那笑眸转不开眼睛,直直伸出手去握住送酒的手,舞妓却轻笑一声栖身而上,往前将酒送入他口中。张大老板下意识张开口饮下酒去,顺手一带,那舞妓低呼一声便落入他怀中,一条腿似无意跨上他腰间,轻轻磨蹭。
  张大老板忍不住伸手想揭那面纱,舞妓却一笑推开他手,双手托住他双腮,仰面迎上去。
  张大老板只觉得腰间那腿紧紧扣住自个儿往前拉,不由心内邪火腾起,伸手揽住舞妓的腰就要香在面上。而那舞妓却双目含笑,撅起嘴来往他面上吹气。张大老板不由闭上眼睛,一只手往舞妓胸前摸去——
  平的?
  张大老板不由张大眼睛,不等他出声,喉间顿时一紧,剧痛袭来。下意识想一脚踢开身前人,却被那腰间的腿缠住动弹不得,托着脸的手指早已扣着他喉间,
  张大老板瞪大眼睛:"你,你——"
  那舞妓却笑出声来,虽是清亮,但仍旧是男子之声:"张大老板,你好急色啊——"却又一笑,"不过张大老板若是把胡子剔了,想必还是美人儿。只可惜,你没剃,那我也不好怜香惜玉啊。"说着左手一晃,腰带化作把软剑割过他咽喉,顿时血流如注。
  张大老板一句话来不及说,倒在地上。旁边的鬼头刀冷冷泛着光,倒像是个笑话。
  周围乐妓见着纷纷呼号惊走,撞翻了桌椅杯碟,一地狼藉。而那几个老板目瞪口呆面无人色,没等回过神来,那乐师已拔下琴弦数根指在他们项上。
  那舞妓淡淡一笑,回过身来。血液顺着那柄银光剑滴在他裙子上,分外妖艳。
  "你,你们是——"
  那舞妓轻轻一笑:"我那就是那个男女不分的陆十三。"
  这几个字一说,那几个掌柜的吓得面无人色,噗通一声跪在面前只喊饶命。
  陆十三拉拉袖子取下面纱坐了下来:"你们倒说说,我是男,还是女啊?"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说话这气态,分明是男的,但刚才那柔美之态,却又比女子更甚几分。便说这种脸…说是女子,多了些英气,说是男子,又添些媚态。可如今这节骨眼儿上,一个字错,说不定就是脑袋不保,谁敢说呢?只管磕头吧。
  陆十三一笑,摆手道:"李伦呐,你也不必拿着琴弦了,你还是拿剑好看些。"
  一群人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江湖传言,南明过处,寸草不生。今儿这小命儿,怕是保不住了!
  那乐师哼了一声,将琴弦一扔,脱了灰扑扑的外衫,露出里头那身红袍来。
  几个人惊疑不定,还是药材铺掌柜颤巍巍开了口:"两位大侠,小的们都不懂武功,更不算是张氏镖局的弟子,还请二位大侠高抬贵手,绕了小的一命吧。"
  陆十三眼珠一转:"若真要杀你们,还能留着你们几个在这儿废话?"
  唐风酒楼的老板勉强定定神:"那二位…"
  陆十三自怀中拿了块锦帕出来缓缓擦着剑身上的血迹:"星辰楼一统江湖指日可待,你们漠北张氏镖局不识抬举,自然该杀。"却又抖抖剑身,那剑如灵蛇一般晃起来,擦着几个掌柜的面孔划过,"你们说是不是啊?"
  几个掌柜吓得面无人色连连磕头:"小的们自然归服星辰楼号令——"
  陆十三却是望着剑身满意的一笑:"擦干净了。"这便将剑缠回腰间,这就起身道,"既然都知道了,还用我交代怎麽做麽?"
  几个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是是是,每个月初一,定将银子奉上。只是…送多少,还请十三少提点。"
  陆十三呵呵一笑:"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的事儿星辰楼从来不做。这样吧,每个月赚的银子,分作三份,一份是你们自个儿的,一份是店里伙计的,还有一份嘛…"
  "自然送到星辰楼。"几个掌柜没想到有这等好事,忙不迭答应下来。
  陆十三本要走了,却又停下脚步来,蹲在唐风楼掌柜面前道:"方才打坏你不少东西,这个月的银子就免了吧。"
  那掌柜一惊,抬头愕然。
  陆十三与他打个对眼儿:"不过你要答我一句话。"
  "甚,甚麽话?"
  "你说我好不好看?"陆十三眼睛亮堂堂的,勾着嘴角就笑了。
  "好看。"唐风楼掌柜看着那眼睛冲口而出,却又深深后悔,吓得低下头来。
  陆十三起身哈哈大笑:"说得好,下个月的也不用交了。"这就笑着出门去了。
  李伦抿抿嘴唇,皱眉跟了出去。
  等这二人都走了,地上这几个才瘫软在地上捂着心头嚎哭出来。

  陆十三一路笑,骑在马上不停喘气。
  李伦冷着脸:"不上道。"
  陆十三收敛笑容:"比起一剑封喉的南明而言,我这些不过是小手段。"
  李伦挑眉道:"不过你没杀那几个掌柜,不怕留下祸患?"
  "就凭大侠你站在边上那股杀气,我想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的。"陆十三呵呵笑着打马靠近他一些,"美人儿啊,你若是笑一笑,可好看的多。"
  李伦鼻中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胭脂水粉香,不由扭头咳嗽一声:"离我远点儿。"
  陆十三眼中一笑,随手脱了那舞妓衣裳,只穿着中衣:"这衣服累赘得紧,不穿也罢。"却又打个喷嚏道,"就是冷了点儿。"
  李伦哼了一声,见他眼睛滴溜溜直看着自个儿,咬着嘴角只管笑却一个字也不说。终是忍不住将外袍脱下来扔在他头上:"还不穿起来?"
  陆十三忍了笑穿上:"好暖和。"
  李伦眼中有甚麽一闪而过,口里却道:"记得给我洗了,免得沾上那妖孽味儿。"
  陆十三撑不住笑出声来:"是是是,那咱们得快点儿去二十里外如云镇的万福客栈,不然,我身上只有酒,没有水。"
  李伦哼了一声不搭理他了,陆十三只是笑,垂下头来闻着外袍上暖暖的味儿,自心底里笑了一声。
  李伦本想讽刺他几句,但侧首见他妆容未卸,一张脸在月下如玉似璞隐隐生辉,两只眼睛水色荡漾,亮闪闪的泛着光,一时竟看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一皱眉打马上前去了。
  陆十三嘴角的笑意荡漾见眼底,扬鞭跟了上去。
  "美人儿啊,你给我笑一个嘛——"
  "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小老儿就是要写妖孽,妖孽,妖孽~~~~~振臂高呼!
今儿会再更一章,哇咔咔,抽打霸王~~~~~~


第三章
  如云镇不算出名,就算有点儿名声,也是因为如云镇中有个如云楼,如云楼有个如云姑娘。
  有的说她是江南人,有的说她是湖广人,说法多了,她也不甚在意,横竖入了这道门,前尘都是过往。她懂诗词曲赋,懂丹青音韵,懂四时之令,懂享乐之道。温柔乡,男人总是趋之若鹜,更别提有个美貌又体己的小娘子在了,老鸨自然明白这个中赚钱的道理,是以见如云姑娘一面,比见甚麽都难。
  这天酉时二刻,如云打发了伺候的小姑娘,自个儿坐在镜前梳妆。每个月的这一天,漠北神威派的赵门主都会来找她。这位门主顶喜欢看她穿红的,是以正寻思着去寻那件石榴色的裙子来穿。
  垂目望着镜子,却瞅见窗台上不知甚麽时候儿坐了个白衣男子。吓了一跳转过身去正要嚷,眼前一花那人却已到了她面前,手正正掩在她唇上。那一双桃花眼满是笑,口里甜蜜蜜的轻声道:"美人儿,莫怕。"
  如云身上一抖,那男子却又眯着眼睛笑:"你别嚷,我就松开手。"
  如云忙不迭的点头,那男子果真松了手。如云连忙退开几步,颤着声儿道:"珠宝首饰都在镜匣里,你拿了就走吧。"
  那男子却一怔,随即勾着嘴角笑起来:"如云姑娘以为我是打劫的?"
  如云打量他那张脸一眼,突地觉得面上发烫。
  那男子却是一笑,伸手勾起她下巴来:"我原只是顺路来看看你,只是没想到,如云姑娘果然名不虚传。"说着低头就要亲在她唇上。
  如云不觉微微闭上眼睛,却不想甚麽嗖一声擦着嘴唇凉凉划过,顿时口中尽是血腥味儿。如云吓一跳,伸手一摸全是血,一张嘴顿时木了。吓得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连哭都不会了。
  那男子扭头望着钉在一侧墙上的飞镖口气:"我说美人儿啊,你这性子还真是叫我琢磨不透。我说我亲你呢,你又别扭着。我亲别人了,你又不乐意了。"
  窗棂一响,一个红衣男子冷哼一声跃进房来:"陆十三你少自说自话,别是忘了今天来干嘛的。"
  陆十三耸耸肩笑了:"来杀人嘛,怎麽会忘了?"却又皱皱鼻子,"美人儿面前你说这些血淋淋的事儿,当真不懂情趣。"这就俯身拉了如云起来,温言宽慰,又从袖里拿了金创药替她用。
  如云苦不堪言,听着他们甚麽"杀人"云云的,更是害怕。
  陆十三却笑了,抬手轻抚她的脸:"美人儿你放心,杀的不是你。"
  如云只觉得这人分明笑的好看,不知怎麽身上却打抖。
  陆十三笑意很深:"本来他说杀了你一了百了免得麻烦,我却觉着如云姑娘你一定是个聪明人。晓得甚麽话该说,甚麽话不该说。"
  如云已经说不出话,只会连连点头,眼角瞅着那边那个站着一言不发的红袍男人缩了缩。陆十三抬手将她搂在怀里,贴着她耳朵轻轻道:"美人儿啊,你别怕,你今儿该见谁还是见谁,该说甚麽还是说甚麽,只是一会儿看见些甚麽也就当没看见,不然…只怕我没法子留着你的性命呢。"
  这话他说来娓娓动听,尾音上扬着有一股说不出的亲切劲儿,如云不觉愣了。待她回过神来,那陆十三早起身藏于帷幔之后,还不忘冲自个儿眨眨眼睛。如云不知为何只觉得面上烧起来,心内砰砰乱跳。而那个红衣人点地翻身利落的上了房梁,一双眼睛这麽淡淡一扫,如云又觉着冷飕飕的。
  至于之后的事儿,江湖上众说纷纭。有的说是陆十三藏在妓馆杀了漠北神威派的赵门主,有的说是他扮成如云姑娘骗了赵门主,还有的说是他以色相相诱,却被埋伏在一边的星辰楼南明剑刺了个透心凉。而晓得一切内幕的如云姑娘,却早早儿离了那如云楼,行踪不明。

  那月明千里,柔光无限。
  风沙过处,两骑缓缓行在月下。
  陆十三扶着斗笠:"南明啊,李伦真的是你名字?"
  李伦看他一眼:"名字甚麽的,也不过是个称呼,有这麽重要?"
  陆十三一笑:"话是这麽说,同名不同命的事儿自然也有。只是人总有好奇心,堂堂的星辰楼第一杀手,因为出剑迅捷只余一片南明剑血红之光,故此人称'南明'。可终究那是一把剑,剑再好,没有人去用,也是无谓。"
  李伦看他一眼:"十三少,这也不过是个称号,但叫一声,你还不是应了?"
  陆十三傲然一笑:"那是自然,江湖上能叫十三少的,也只得我一个。"
  "是故,江湖上用南明剑的剑客不少,但论起来,能以剑做名的,不也只有我一个?"
  陆十三侧首看看他,突然笑了:"李伦,你倒是比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儿可爱多了。"
  南明一皱眉:"啊?"
  陆十三忍了笑:"原以为你是虚怀若谷的君子,没想到也是个自视甚高的家伙。"却又凑过去,"说嘛说嘛,难道你的真名很难听?或者,很搞笑?"
  "哈?"
  "比如王二狗,张大黑之类?"陆十三皱着眉头摸下巴,"不对不对,你喜欢穿红的…莫非叫猪(朱)——"
  "陆十三!"李伦戴着斗笠看不清脸,却听得出是咬牙切齿挤出这几个字儿来的。
  "诶!"陆十三脆生生应了一句,"看吧,叫人名字人就马上爽快答了,可不是好事儿?叫甚麽外号儿啊,弄得好像很陌生似地,别忘了我还是你拉进星辰楼的呢。"
  李伦深吸口气:"我现在后悔了。"
  "嗯?后悔把我拉进星辰楼?"陆十三呵呵一笑,从怀里拿出青瓷瓶,打开来喝一口,满满的梅子香。
  李伦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是后悔答应掌门和你一起来漠北。"
  陆十三眯着眼睛:"怎麽?"
  "若是没有你磨磨蹭蹭的,只怕我早已拿下漠北各派了。"
  陆十三缓缓摇首:"可是因着白天见了楼里的消息,晓得一剑已经拿下崆峒派,所以你着急了?"
  "一剑拿下崆峒派是意料中的事儿。"李伦面上的神情说不清是甚麽。
  陆十三侧首细细打量他的脸,一时没说话。李伦看他一眼:"甚麽?"
  陆十三收回目光来:"就算是一同长大的朋友,志趣有异也没甚麽大不了。"
  李伦微微挑眉:"你听南宫说的?"
  "南宫只是大夫,哪里会搬弄口舌?"
  "那就是小月。"
  "哦,未来的掌门夫人我可不敢说,这是你说的。"陆十三奸诈的笑笑。
  李伦面上一怔,随即皱眉:"你这是——"
  "我就是威胁你啊。"陆十三眯着眼睛贴近他,"怎麽样,小月可是很厉害的哦,而且灿哥也很宠他。枕边风一吹,哇,那可就不好说了。"
  李伦眼中光华一闪:"十三少,你——"
  陆十三摆摆手:"好好好,我不说了,嘿嘿。"
  李伦无奈,而陆十三却又伸过头来:"不过你真的叫——"
  只听刷一声,那一柄艳丽的南明剑已然出鞘,正横在陆十三喉前一寸处。
  陆十三面不改色,口里却道:"啊呀呀,可吓人!美人儿啊,剑虽是诸多中的君子,但总归是凶器啊,这麽随意拿着就指人,可是很危险的。"
  李伦斜他一眼,一拉马缰:"十三少,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陆十三挑眉就笑了:"李家大公子,果然好脾气。"
  南明一怔眼角轻挑:"你说甚麽?"却又即刻冷下脸来,"我不懂你说甚麽。"
  "百年前的江湖上并没这麽多门派,只有三家独大,分别是通天,蜀山,与昆仑。但有个武学奇才,分别投在这三家门下,尽得名师真传。三十年前他破门而出自创一派,从那之后,江湖上门派林立,虽则追根溯源还是三家武学,但再不是三分天下,而是群雄逐鹿。"陆十三勾起嘴角望着李伦的脸,"不知这位英雄你该怎麽称呼呢?"
  "三十年前区区尚未出生,怎会晓得。"李伦的脸依旧淡然,却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冷峻。
  陆十三眼睛亮晶晶的却是自顾又道:"那位大侠娶了当时有名的女侠白络姗,听说他们育有一子。算年纪,倒是和你差不多啊。"
  李伦终于勒住缰绳停下,转头平静的看过去:"你究竟想说甚麽?"
  陆十三眯着眼睛笑得很可亲:"我只是有点儿困惑,不知那位不知所踪的李公子,与面前这位武学奇才李公子,是不是同一个人。"
  一阵夜风卷地而过,李伦的眼神愈加深沉了。但举目见陆十三一直笑眯眯的看着自个儿,良久才轻声道:"随你想。"
  "那好,李伦美人儿,我这辈子可跟定你了。"陆十三的笑从嘴角勾进了那一双桃花眼,也勾进了某人的心底。
  陆十三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那句他随口不知跟多少人说过的话,在他想兑现的时候儿,却找不到跟随的人。如果他早些明白这些,也许这句话就不会那麽轻易出口了。只可惜当时他说的时候儿,只是想拨撩眼前的美人儿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十三是好人吧,纯善的看向各位看官
为了证明小十三是好人,某L会再更一章,灭活活~~~~~~


第四章
  "你甚麽时候儿知道的。"李伦抚着腰间的南明剑,缓缓打马前行。
  陆十三骑马跟在他身后,舔着青瓷瓶的沿儿:"我原也不是很肯定,但这几日跟你在一处,总有机会好好儿看你用剑了。"
  "原先你我不就比试过一场?"李伦面上淡淡的,而尾音中终是透着几分不解。
  "当日我不过略有怀疑。"陆十三垂目道,"毕竟你一身蜀山剑法,但当日你打败我所用的最后一招,绝非蜀山剑法。"
  李伦轻轻咳嗽一声,陆十三眯起眼睛来:"蜀山重技,你的剑法可谓得起精髓,每一招看似平凡,却变化多端…"
  "有甚麽话不妨直说。"李伦背脊挺得笔直,大红的袍子在夜色中分外耀眼。
  "那剑法,带着通天剑法的影子。"陆十三微微一笑。
  李伦到不奇怪:"通天重器,怎能同一?"
  "你的南明剑,可否借在下一观?"陆十三笑意更深。
  李伦嘴角一动,抬手按在腰间。陆十三看着他缓缓轻抚剑柄,眯眼一笑:"罢了,我也不是有意为难你,只是家父曾受李前辈大恩,是故嘱托我见到李家后人必以礼相待,知恩图报。"
  李伦没有答话,隔一阵才道:"若真要图报,便请代为隐瞒区区身份。"
  "我猜…你隐姓埋名,平日里都是蒙面示人,大概就是为着这个缘故吧。"陆十三缓缓颔首,"不过你进星辰楼,又以杀手身份行走江湖,当真有过节的人,总会找到你。"
  李伦轻轻哼了一声,面上一沉:"怕的就是没人找我。"
  陆十三忍不住道:"当年李家惨案…人人以为无人生还,你是如何…"
  "时我在外未归,逃过一劫。回家时才见一片焦土,已无力回天。"李伦缓缓说了,面上平静无波。
  陆十三歪着头打量他一阵才道:"当年我父亲收到消息赶去,可惜迟了一步。他始终不信李家无后,一直探寻。"
  李伦微微颔首:"多谢有心。"
  陆十三嘴唇抿了抿,终是没忍住:"你就不怕我是骗你的?你不怕我是你仇家?"
  李伦终于笑了出来:"手下败将,何足言惧?"
  陆十三张张嘴有丝不甘心,却又无奈笑了:"是,我是打不过你,但在你身上,我晓得为甚麽李家会被灭门了。"
  李伦眼中寒光一闪,转身盯着他道:"为甚麽?"
  "三家武学,原是各有其法,但李前辈天资聪慧,参透其中奥秘,能融汇于一身。"陆十三一探手,"这不是天下无敌了麽?"
  李伦冷哼一声:"当真天下无敌,又怎会被暗算?"
  "这个…我还在查。"陆十三淡淡应了,却又打量一下李伦面色。
  李伦面色阴晴不定,半晌才道:"你究竟是甚麽人?"
  陆十三唇角一勾:"美人儿。"
  李伦一口气哽在胸口,陆十三却又笑了:"我是说你。"
  李伦这下忍不住转头大声咳嗽起来,陆十三抚掌笑道:"不知你可听过无极门?"
  "江湖上的包打听?"李伦一愣,"你不会就是无极门那个从未露过面的门主吧?"
  陆十三呵呵直笑:"不是不露面,只是从未以门主身份露面罢了。"
  "难怪你的消息总是准的惊人。"李伦深深吸气,"人不可貌相。"
  "原来在李大侠眼中,十三只是个吃喝玩乐之辈?"陆十三看着对方"你本来就是"的眼神,捶胸顿足。
  李伦哭笑不得,只得拱手道:"区区——"
  "好了好了。"陆十三回复原先调笑口吻,"既然美人儿你行走江湖是想寻找仇家,我也会多多留意的。"见李伦眼中露出感激之色,便笑意更深,"若真查出来了,美人儿你可怎麽谢我?"
  李伦斜他一眼:"我身无长物,贱命一条。"
  "既然是贱命,干脆就给了我吧。"陆十三嘿嘿直笑,伸手想摸他的脸。
  李伦手一晃,南明剑冷冷泛着光。
  陆十三让开一点,桃花眼里满是笑意:"好好好,美人儿性子烈,我可不敢威逼。"就又正色道,"一剑晓得麽?"
  李伦摇首:"他不知道,便是掌门,也不晓得。"
  "哦。"陆十三点点头,却眉开眼笑。
  李伦看他一眼,不晓得他乐甚麽,也不问,只管打马:"还要去楚家,别忘了。"
  陆十三却道:"不急,不急。先去玉扇门。"
  "玉扇门?一个小门派罢了。"李伦奇道,"漠北拿下楚家便是定了,你不想早日回星辰楼去?"
  "去哪儿都一样。"陆十三抿唇笑笑。
  李伦皱眉,陆十三却一转眼眸:"美人儿可听过七星剑?"
  李伦对这称呼委实无奈,但听得"七星剑"之名却是皱眉。
  "近日里传七星剑重现江湖传得不知道多热闹,难道美人儿对这个不感兴趣?"陆十三眯着眼睛舔舔嘴唇。
  李伦垂目望着手上南明剑:"剑是死物罢了。"
  陆十三留心看他面色:"不过我可听说,那把七星剑是令尊早年用过的。"
  李伦转目看他,陆十三耸肩:"这个是真是假,想来只有美人儿你晓得。"
  "见过再说。"李伦收回目光。
  "好。"陆十三笑意藏在眼睛里,跟了上去。
  "…"
  "美人儿想说甚麽?"
  "你能不能…"
  "请说,请说。"
  "别叫我美人儿。"
  "啊?"
  "听着别扭。"
  "那叫你甚麽?"
  "…随意。"
  "李美人儿?"
  "…你想死?"
  "啊呀呀,我好怕啊——"
  马蹄声渐疾,而人声渐远。一阵风过,云聚拢来,明月不现。

  天下武学源流,也不过通天,蜀山与昆仑三家,各家功法不一而同,而练气练剑就是内外功之别。昆仑重气,蜀山重技,而通天重器。虽则通常是一家一派都是单一宗源,但也有如星辰楼这样儿各家宗源都有点儿的。如漠北楚家,便是蜀山一门中翘楚。
  楚家老爷子早年丧妻,膝下只得一子一女,长女唤做楚玲,性子爽利,长得又极俏丽,人称"漠北一秀"。弟弟叫作楚璋,一表人才性喜书画。楚老爷子常感叹,自个儿这一双女儿是生反了性子,女儿英姿飒爽,儿子文弱不堪。不过眼目下楚家出了个尴尬事儿,玉扇门的掌门居然大胆敢抓了楚璋,送信来说请他做客,盘桓几日就送回来。可谁不晓得这位玉扇门的掌门爱男色,自个儿儿子一点儿武功都不会,这不是羊入虎口麽?
  想救人吧,人掌门说是请客;不管吧,又委实担心。想上门去讨,自个儿好歹是漠北之尊,这个玉扇门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麽?若不是有甚麽人撑腰,敢这麽放肆?
  楚老爷子左思右想,似乎下不了决心。楚大小姐可没这麽好耐性,不等老爷子发话,自个儿带了几个兄弟飞马便往玉扇门杀去。
  才到玉扇门外三十里,楚玲胯
下那马不知怎麽一个踉跄就摔了。楚玲一拍马鞍跃起,才算没摔在地上。没等她站稳,一阵箭雨劈头盖脸射下来。楚玲拔剑来挡,奈何还是中了几箭。顾不得看身上的伤,就见自个儿的兄弟死的死,伤的伤。
  箭停下来,面前出现几个玉扇门弟子模样的人,摸着下巴狞笑:"掌门还真没说错,楚家真会派人来打。只是没想到来的是漠北一秀,仔细看看还当真名不虚传,不知道捉回去,掌门会不会有赏?"
  另一个嘿嘿也笑:"你忘了咱们掌门这些天忙着宠爱她弟弟呢,恐怕还得几天才能轮到楚家大小姐!"
  楚玲闻言眼前一黑,心里记挂楚璋安危不由大怒:"你们这些下贱的东西,还我弟弟来!"
  "呦呦呦,脾气不好这一点姐弟俩还真像。"那弟子仰天大笑,"不过性子烈也好,爽起来的时候儿声儿叫的也大点儿是不是?"
  楚玲大怒,拔剑便冲上去斩杀。她怒极出手,自然招招夺命。那些小弟子又怎是她的对手?但终归对方人多势众,她这边又死伤几个,眼看渐落下风。几个弟子将她团团围住,分明是想生擒的了。
  楚琳闪身让过一刀,却避不开左侧的剑。听着剑锋滑过耳侧,心道此番险矣!
  只听耳侧突地一阵细微破空之声,叮当一响那一剑却是擦着自个儿胳膊滑过插在地上。对面那弟子傻了眼,她回头看时,便见个白衫之人骑在马上。他戴着面纱,眼角带笑,手里捏着几个小石头把玩。旁边还有个红袍之人,冷着脸打量这处,腰间的剑明晃晃的。
  也不知他们甚麽时候儿来的,更不晓得是敌是友。
  那白衫之人眼里懒懒的笑:"几个大男人欺负个小姑娘,端的难看。"
  玉扇门的弟子互相看看,其中一个道:"哪里来的小贼,也敢管玉扇门的事儿?"
  那白衫人一眯眼睛:"诶呦呦,玉扇门好厉害啊,我好怕——"说着转头拉那红袍人的袖子,"美人儿,我好怕啊,咱们走吧?"
  那红袍人嘴角一抽:"不是你说先来玉扇门的麽?"
  "我怎麽知道玉扇门的弟子这麽难看?"白衫人似乎很委屈,眨眨那双桃花眼睛道,"早知道先去楚家了,听说他家一子一女都是美人儿。"
  楚玲有些哭笑不得,但想方才那白衣人出手,多半是友。是故拱手道:"多谢英雄出手相救,楚玲感激不尽。"
  那白衫人听她报名,眼睛一亮:"你就是漠北一秀?果然美貌非凡。"
  楚玲听人夸赞也不是第一回了,看看这那双眼睛似笑非笑的,不觉有点儿恍惚。
  玉扇门的弟子互看一眼,趁楚玲分心之时,提刀就砍。眼见楚玲躲不过,那白衫人早一粒小石子飞来弹开刀刃,而人也随之过来拉了楚玲闪开。
  楚玲下意识抱住他手臂,却见那面纱外的一双眼睛含着笑,口里轻轻吐出几个字来:"美人儿这麽看我,我可要把持不住了。"
  楚玲面上一烫,那白衣人早转头道:"李伦,还傻着啊,动手啊。"
  楚玲一怔,回头便见那红袍之人啧了一声,一片血红剑光闪过,那几个弟子早已倒毙剑下。
  站稳了,楚玲才回过神来:"你,你是——"
  白衫人松开手抱拳笑道:"在下陆十三。"转头一指还剑入鞘的红袍人,"他是李伦。"
  "星辰楼…十三少?南明剑李伦?!"楚玲不觉长大了眼睛。
  陆十三眯眼一笑拉起她手来轻轻抚摸:"原来楚大小姐听过十三之名,当真叫十三欣喜。"
  楚玲不知怎麽面上便烧起来,看着那双桃花眼移不开眼睛了。
  那边李伦咳嗽了一声:"她身上有伤还是快治吧,还有她的门人,还有三个活的。不赶紧的,今儿到不了玉扇门总舵的。"
  陆十三冲楚玲笑笑,松开手看了一眼李伦:"美人儿,你吃醋?"
  "…你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奸情,是要一点儿一点儿培养滴~~~
今儿先培养到这儿,至于明儿几更。。。看大人们了,哇咔咔


第五章
  【虞美人】昨夜空滴梧桐雨,如私语絮絮。起更望月何处去,银汉两端佳偶不得聚。
  满腔情意几时休,一叶落知秋。怎奈寂寞水东流?无人奉上梅子酒。

  "…无人奉上梅子酒,何人奉上梅子酒啊——"陆十三捏着缰绳,骑在马上摇摇晃晃往前行。风夹着沙尘吹来,他便住了口,自怀里取了块巾子递给身前的楚玲。
  楚玲的马中箭不能再骑,便与陆十三同乘一骑。靠在那人怀里,听着他放声而歌,不觉心神荡漾。猛地听他停了,抬头看时却是递了方锦帕过来,不由感念他心细,垂目一笑。
  陆十三眼睛弯弯的:"楚大小姐为何与玉扇门起了龌龊?"
  "玉扇门掌门抓了我弟弟!"楚玲握紧拳头。
  陆十三微微皱眉:"据十三所知,楚璋公子是文雅之人,不曾习武,又怎会与江湖扯上关系?"
  楚玲叹口气:"玉扇门这几年风头很劲,分明是看我们楚家不顺眼,此番抓了我弟弟,便是挑衅了!"
  陆十三与李伦交换个眼色:"楚家漠北称雄,怎会轻易叫玉扇门把少庄主给抓去了?"
  楚玲咬牙道:"我弟弟自幼喜欢书画,每日都会去楚家镇的画馆。谁想——"便握紧双拳不再言语。
  李伦听着慢慢眯起眼来,心道,楚家镇自然晓得这是楚家公子,不会对他如何,而楚家想必自持在漠北无人敢碰,是故松懈,才叫玉扇门的人钻了空子。但玉扇门这麽明目张胆与楚家叫板,只怕不是这般简单。想着便抬眼望向陆十三正欲相询,却见陆十三微微倾身,隔着面纱靠在楚玲耳侧说了甚麽,哄得愁容满面的楚大小姐忍不住笑了一声,与他一对眼,面上便微微泛红。李伦一皱眉,便扭开头去不看他俩。
  陆十三眼角瞅见李伦转过头去,心里忍不住想笑,嘴角不觉勾起来。
  楚玲望着他面上笑出来,奇道:"十三少?"
  陆十三张口要唤李伦,却又住了口,收回目光望着楚玲笑道:"楚大小姐还请安心,这事儿我陆十三既然遇上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楚玲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忍不住道:"十三少…"
  陆十三眯眼一笑:"楚大小姐是否在想,江湖上说十三少是个奸邪狡猾不肯吃亏的小人,这麽帮你究竟想要甚麽好处是不是?"
  楚玲面上一烫:"不,不是…"
  陆十三朗声一笑,两只眼睛弯弯的,眼角尽是旖旎之色:"若我说甚麽都不求,想来楚大小姐是不会放心的…既然这样儿,不若十三就求一求吧。"
  楚玲望着他的眼睛:"不知十三少要甚麽?只要能救了弟弟,楚玲能办到的绝不推脱!"
  陆十三眼珠子转了转:"那就请救下楚家公子的时候儿楚大小姐陪十三饮一杯梅子酒吧。"
  楚玲一怔,一张脸顿时红透了,忙的别开眼睛不敢看他。
  陆十三笑笑,似乎不经意抬头,瞟了一眼李伦。
  李伦面无表情,只是扬手一挥,打马上前了。

  眼看着玉扇门就在眼前,陆十三一拉马缰停了下来。
  楚玲看着静悄悄的皱起眉头,颇有些不解:"怎的一个弟子也没有?"
  陆十三眯着眼睛打量一下,眼角露出丝笑来。
  李伦微微一斜眼,淡淡道:"里头儿没几个活人了。"
  楚玲一愣,望着那死寂的宅子不明所以。不一刻那紧闭的门突地开了,出来七八个玄色衣裳的人。手持兵刃,衣襟染血。打头那个眉清目秀,望着只有十七八的模样。腰上垂着块玉,手里捏着把银光剑。见了陆十三眼睛一亮,疾步迎上来。
  陆十三跃下马来,只管笑:"程颐美人儿,好快的动作。"
  程颐一皱眉,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模样:"十三少来了信儿,怎敢不动?不知十三少说的'收拾干净'了,可是这个意思?"
  楚玲举目望的大门开处隐隐能见的地上,躺着条条尸首,一地血红刺目。楚玲倒吸口冷气,再看着马前陆十三的轻轻松松笑着的眼睛,顿时说不话来。
  陆十三等程颐行到身前才道:"做得好。"便又低声,"楚家公子呢?"
  "兄弟们正在寻找,南宫也来了,想来没甚麽大碍。"程颐拱手道。
  陆十三呵呵一笑,抬手挑起他下巴凑近他面孔:"做得好,我该怎麽赏你?"
  程颐一脸无奈:"十三少…你还是进去看看?"
  陆十三捏着他下巴凑近点儿一口亲在他面上,仰天笑着进去了。程颐抬手擦擦脸,叹了口气。
  楚玲看的目瞪口呆,回头看了一眼李伦。李伦面无表情跃下马来:"他就这麽个性子,楚大小姐切当见怪不怪吧。"这就跟了进去。
  楚玲眨眨眼睛,而程颐已经行到面前:"十三少吩咐请楚大小姐暂且歇息,里头儿乱,怕脏了楚大小姐的眼睛。星辰楼兄弟们自会救下楚公子,请楚大小姐不必过分记挂。"
  楚玲听见弟弟名字方才回神:"不成,我要亲眼见到弟弟才行。"说着也下马来跟进去。
  程颐耸耸肩倒也不拦她,只是拉了三人的马到一侧树下拴好。
  陆十三进去一路走一路摇头:"这一地的血,啧啧——"便又回头,"楚大小姐,你当心脚下。"
  楚玲望着院内好半晌才道:"这是,这是星辰楼做的?"
  陆十三看她一眼:"怎麽,难道楚大小姐不想救下令弟?"
  楚玲再是见惯江湖场面,望着这灭门之景也不禁惊心。此刻手足无措道:"我,我只是想救我弟弟,没想要灭了玉扇门…"
  "星辰楼要出手,怎麽会留活口。"陆十三笑笑,面上暖如三春,仿佛说的都是风花雪月的事儿,与这满地血腥毫无关系。
  楚玲不觉抖了一下,退了一步却撞在个人身上,转头看是李伦。
  李伦抿着嘴唇让开一步,也不言语直直便往里走。
  陆十三过来扶了楚玲的手,笑呵呵道:"楚大小姐也别怕,星辰楼与楚家,是友非敌。"
  楚玲看着那双笑盈盈的眼睛又不觉愣了,耳侧只听有星辰楼弟子道:"十三少,找到楚家公子了。"
  陆十三似乎依依不舍放开手转过头:"带路。"
  随着那弟子转过房间,进了间房,博古架后密室门已开。李伦先到,正立在门前不入,皱起眉来抿紧嘴唇。陆十三行过去看了一眼便回身:"楚大小姐还是在外头儿稍坐,此间由十三来处理吧。"
  楚玲叫他拦着看不见里头,心里焦急:"我弟弟——"
  "楚大小姐,有十三在,保令弟无妨。"陆十三回身浅浅一笑,口气却不容拒绝。
  楚玲不知怎的看着那眼睛便说不出话来,只得叹口气转身出去,自有星辰楼弟子引她去了隔间。
  陆十三笑着望她出去了,转过身来一脸肃穆。皱眉盯着里头儿一片狼藉,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
  李伦淡淡道:"保得楚璋无碍的是南宫,又不是你。"
  陆十三看他一眼,突地笑了:"美人儿,你要是不想我和楚家大小姐那般亲近,你便也给我抱一抱亲一亲,如何?"
  李伦手一晃,腰间的南明剑横在陆十三的脖子上:"你现在还要不要抱一抱亲一亲?"
  陆十三桃花眼一眯,抬起两个手指夹住剑锋微微侧首:"美人儿,性子太烈可不好,要是以后我移情别恋了,你可怎麽办?"
  李伦手上正欲用劲儿,陆十三早脚下一滑闪身晃到他身侧,贴着他耳朵道:"你最不喜欢看见这个了,不如你也出去歇歇?"
  李伦只觉得他口中暖气拂到自个儿耳后,那一寸皮肤仿佛烫起来。正想说话,地上蹲着的青衫人咳嗽了一身:"你们俩要打情骂俏的我不管,别挡着光,我看不见等会失手杀了人,别赖我。"
  陆十三呵呵笑着也过去了,蹲在那青衫人身边,投手便楼了他肩膀:"好南宫,你且告诉我,这楚家公子还能不能活?"
  南宫也没看他,手上没停,只管往身侧地上放着的药匣子里拿东西:"脸上被抽了好几十个大嘴巴,短期内是见不得人了;身上绳子勒超过八个时辰,印子是免不了…不过这玉扇门掌门不大懂行,绑的位置不太对,换做我这楚家公子手脚残废是免不了的。"
  "晓得你功夫了得。"陆十三掩口笑笑,才又打量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楚璋,不禁摇头晃脑道,"只是这样儿也不至于晕过去吧?"说着抬手放在他颈侧,"你看,也没勒着他脖子嘛。"
  "啪"一声,南宫一把打在陆十三的手上:"把你那爪子拿开,脏兮兮的。"
  陆十三反手一把摸在他手上,挠挠他手心儿嬉皮笑脸道:"现在你也脏了,嘿嘿。"却又看眼地上,"他倒是活着还是死了?死了我可没法子跟楚家美人儿交代。"
  南宫瞪他一眼:"要你后头儿塞这麽个玩意整整一晚上,你说你是死的还是活的?"说着袖里拿出个绸子裹着的玉势来。
  陆十三隔着绸子捏起来左右看看,再握拳比了比:"单单是这麽个玩意塞进去,也就是涨得难受而已,可看他那样子,似乎不是这麽简单吧?"
  南宫从他手里把东西抢回去:"我才不信你看不出是被下了药了。"说着低头解他下
身系着的绳子,"一直憋着不让他舒服出来,你试试这一晚上的能好受麽?"就又摇头,"这还不算,你看看他身上这些青青紫紫的,有的是鞭子抽的,有的是牙咬的…诶,这个印子看着不像人的牙啊,说不定是——"话音未落,却见陆十三站起身来,沉着脸就往外走。
  南宫蹲在地上没起来,扯着脖子唤了一声:"你干嘛去啊?"
  "把玉扇门掌门那一根切了喂狗——"陆十三话儿说的懒懒的,尾音翘起来,倒像是在撒娇一样。
  南宫收回目光继续解绳子:"都死了你还切?"
  "就是死了才切,要是没死啊——"陆十三呵呵一笑,立在院子里回过头来笑得甜甜蜜蜜的,"我就叫狗直接往他身上咬下来——"
  南宫抖了一下,停下手来抬头看看李伦:"星辰楼就是有你们俩,才被人叫做邪教的吧?"
  李伦环起手来:"少把我跟他扯一块儿。"
  南宫耸耸肩:"反正他是你招进来的,你负责吧。"
  李伦看了一眼满脸笑容的陆十三,冷冷对南宫道:"你就治人吧,多话。"

作者有话要说:奸情在哪儿啊,在哪儿啊,在哪儿啊~~~~~~~~~振臂高呼
算了,某L太春节了,怎麽会写奸情捏?哇咔咔~~~~~~
今儿更文大概约莫也许可能似乎是与昨儿一样吧,大人们请用鲜花或者板砖砸死小老儿吧~~~~~~~


第六章
  灭门,救人,医治,一气呵成。不过送佛送到西,星辰楼自然得把楚家两姐弟一路护送回了楚家庄才算完。
  后头儿是南宫驾着马车,马车载着楚家两姐弟。前头是李伦骑在马背上一言不发。陆十三跟在一侧,一只手捏着缰绳,一只手拿着青瓷瓶,小口小口的抿着梅子酒,一路摇头一路叹息。
  程颐在一边儿听不下去了:"你老哼哼甚麽?哪儿毛病了?"
  陆十三连连摆手:"可怜呐——"
  "甚麽?"
  "可怜楚璋一介文弱书生,竟惨遭玉扇门掌门的毒手,啧啧。若不是星辰楼的程颐大侠与妙手神医南宫正巧路过,还不知闹出甚麽乱子来呢。"陆十三眯着眼睛舔舔嘴唇,"你说这消息放到江湖上去,算不算大事儿?"
  "江湖上只会说星辰楼血洗玉扇门,妄图染指漠北武林。"程颐面无表情伸手把他手上的青瓷瓶抢下来,"你要喝酒,以后咳嗽了就别叫我去找南宫拿药。"
  陆十三嘻嘻一笑,反手抓住程颐的手摸摸:"心疼我啊?"
  程颐嘴角一抽收回手来,低头自袖里取块巾子擦擦,扬手便将那青瓷瓶远远扔出去。陆十三眼睛一亮,一拍马鞍跃起身来就要追那瓶子。右手往前一探,白净的食指托住瓶底就要勾回来——
  也不知哪儿飞过来块小石子,正正打在陆十三手背上,疼得他诶呦一声落下地来,那瓶子酒自然撒了。一股子梅花香立时漫出来,一地的碎瓷反射着阳光,明晃晃的照进眼睛里去了。
  陆十三叹口气,左手轻抚右手道:"李美人儿啊,你下次能不能用你的手拉着我的手叫我别喝呢?打疼我倒是不要紧,这酒就可惜了啊——"
  李伦拍拍袖子,一眼都不看他。程颐哼了一声,却转头悄悄笑了一声。
  陆十三耸耸肩便又回了马上,程颐骑到他身侧轻声道:"我就不懂了,玉扇门分明是我们的人,你这是干嘛呢?"
  陆十三与他耳语道:"玉扇门本就是投诚过来的,谁晓得是真是假。况且漠北不拿下楚家,就是再投十个玉扇门来有甚麽用?"
  程颐一怔,回头看看后面驾车的南宫:"我就说他怎麽来的这麽快,原来是你…."
  陆十三挤挤眼睛,白净的脸上桃花眼笑得眯起来:"我可甚麽都不知道。"
  程颐耸耸肩:"想这麽多,你就不怕罗灿忌惮你?"
  陆十三耸耸肩:"灿哥晓得我是甚麽人,何必在乎这个。"便又偏头与他咬耳朵,"你说今儿为甚麽李美人儿心情欠佳的样子,莫不是我对楚家姐弟太关心,他吃醋了?"
  程颐嘴角抽了抽:"你自个儿问他去啊。"
  陆十三苦了脸,抬手揉他头发:"好程颐,你说他怎麽就是不搭理我呢,连笑一笑都不肯。当初可是他死乞白赖拉我进的星辰楼啊!好家伙,吃进嘴了就不认账,有这麽无赖的麽?"
  程颐眉毛止不住的跳,把自个儿脑袋从他手里夺回来:"我看他就快要笑了。"
  "啊?"陆十三一下来了精神,张大眼睛看着程颐满怀期待,"真的真的?甚麽时候儿?"
  "你再继续这麽装疯卖傻的,他早晚有一天能叫你逗乐了。"程颐扯扯嘴角一拉马缰,回了南宫那儿。
  陆十三抬腿作势要踢:"你小子就知道笑话我。"便又自个儿嘿嘿的笑了。
  程颐回头看他一眼,眼睛里甚麽深深闪了一下,却没说话,只是笑笑。
  李伦看着这二人说说笑笑的,只是抿抿唇,将头扭开来看着前头儿。

  不日回了楚家镇,才到镇外,就见楚家庄的弟子迎上来,一叠声的感谢,便先接了楚家姐弟回去。其余人陪着陆十三他们进了楚家庄正厅。
  陆十三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茶盏,眼睛四下打量。眼角瞅见李伦稳稳端着茶杯,薄唇轻轻一吹,喝口茶,便又放下。陆十三看着那张脸,忍不住挑眉就笑了。
  正看得高兴呢,楚家庄的门主来了。陆十三一行起身见礼,说了些客套话,各自落座。
  楚老爷子道:"此番多得星辰楼十三少等英雄相助,不然老夫这两个儿女,只怕都保不住。"
  陆十三呵呵一笑:"楚老爷子客气了,其实老爷子早派了弟子暗中保护楚大小姐一行,是十三少年人耐不住性子,还请楚老爷子万莫见怪。"
  楚老爷子眯眼打量他一下,只是一笑,并不多言此节:"无论如何,楚家是欠了星辰楼一个情分。"
  陆十三嘿嘿直笑:"楚老爷子客气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楚老爷子叹口气,端起茶杯却不饮:"老夫从不喜欢欠人甚麽,十三少要甚麽只管说,能给的老夫一定给。"
  陆十三转转眼珠子:"老爷子真是痛快人,十三敬佩。"说着拱拱手眯了眼睛,"听说漠北一向出好兵器,近日偶闻有把七星剑现世。十三是个粗人,没见过好东西,不知楚老爷子可否——"
  楚老爷子摸着胡子呵呵笑了:"那剑的确在老夫手上,给十三少一观,也无大碍。"说着微微颔首,一侧的近身弟子自去取了来送到陆十三面前。
  陆十三接过来抚着剑鞘一笑:"剑穗两垂,银蒂,双耳。镶琅嬛石,嵌微山玉。"说着"唰"一声拔出剑来横在身前,"长两尺三寸,二指宽,身银白,双面刃,直柄。"便又笑着起身一挥,剑影叠光,"劈则破山,撩如龙跃,刺似鹰扑。压如乌云盖顶,格如铁壁不摧。刚柔相济、吞
吐自如。"斜身回击,缓步转圜,捏着剑柄挽出几个剑花,"飘洒轻快,矫健优美,若以飞凤为喻,则俗了。"
  李伦没有动,只是望着陆十三舞剑,袖中的手慢慢握拳。
  陆十三持剑而舞,旋身玉立,起腾之间挥洒自如。而剑走轻灵,剑锋破空,如星光璀璨。剑尖所指,一点星芒。陆十三连击上三路三剑,突地一个回身横刺滑过身前,俯身一转,两剑挑向左下,却不待击深已然变招,扫过右侧两剑。一气呵成毫无滞涨之感,行云流水一般也不知是舞剑抑或起舞。而剑在他手中挥洒自如,剑身银白泛光,所指之处点出玉石之光,宛如七星闪耀一般形状。
  陆十三一套剑法演完,右手一抖,剑斜斜飞出插回一侧桌上的剑鞘中。耳边只听叮当一声响,不似兵刃摩擦,倒像是铃铛环佩珠玉之声。
  李伦微微眯眼,抬眼望向座上的楚老爷子。
  楚老爷子眼神一暗,却又看似无心道:"好一套蜀山剑法,没想到十三少也是我们蜀山一脉的,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陆十三笑眯眯道:"十三不过习得皮毛,楚老爷子谬赞了。"
  李伦正欲说话,却听里头道声"小姐来了",楚老爷子面上立即笑出来:"玲儿——"
  李伦转过头去,就见换过衣衫的楚大小姐踏进厅来。他嘴角略略一弯,拱手见过礼也就罢了。
  陆十三却细细打量这位楚大小姐。路上风尘仆仆又是受伤又是赶路,倒真没看清楚这位楚家小姐的模样。如今再看,端的是绝色丽人。一双杏眼盈盈润润,红唇轻抿,粉面香腮,一身鹅黄的衫子,若不是腰上还带着剑,活脱脱便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
  楚玲见他这般直勾勾看着自个儿,早面上一红,深深见礼,口里道:"楚玲谢过十三少出手之恩。"
  陆十三拱手回礼:"楚大小姐客气了,江湖儿女路守望相助原也应该。大小姐如此客气,倒叫陆十三惶恐。"便又眨眨眼睛笑了,"论起来,救了楚璋公子的也不是我,是鄙楼的程颐与南宫。"
  楚玲起身望他一眼:"可救了楚玲的,却是十三少。"
  陆十三眯眼笑道:"可不敢,楚大小姐功夫了得,是十三胡乱逞英雄,还请楚大小姐万莫见怪。"
  楚玲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去,面上隐隐有些泛红。
  李伦咳嗽一声:"既然楚家二位少主都平安送回来了,我们便告辞了。"说着立起身来抱拳。
  楚老爷子却一摆手:"几位是楚家庄的恩人,怎能如此就走?好赖请在庄上盘桓之日,总要老夫进了地主之谊再走不迟。"
  李伦正要拒绝,陆十三却抢道:"老爷子盛情难却,如此便叨扰了。"
  楚老爷子呵呵一笑,回身吩咐弟子收拾客房,请他们几人先去住下。
  李伦叹口气,只得与程颐等人拱手谢过。正欲随小厮下去歇息时,却听楚老爷子道:"十三少若是不累,可否陪老夫到后院走走?"
  陆十三面上带笑:"却之不恭。"
  李伦一皱眉,冷冷看着陆十三眯着那双桃花眼跟着楚老爷子走了。程颐推推他:"李大哥?"
  李伦挑眉回身,淡淡道:"走。"
  程颐行在他身侧轻声道:"李大哥不必担心,十三少为人仔细,不会有事。"
  李伦哼了一声:"谁担心他。"
  程颐耸耸肩附耳道:"楚老爷子可不是那麽容易应付,你说他晓不晓得是十三少告诉玉扇门的掌门,楚璋公子在哪儿的呢?"
  李伦回过头来:"你说甚麽?
  程颐面上惊讶:"怎麽,李大哥不晓得?"
  李伦嘴唇抿了抿:"我为甚麽要晓得?"
  程颐奇怪的看他一眼:"十三少整日都和你在一起,他想甚麽你会不知道?"
  李伦一皱眉:"他是他,我是我,何必扯在一起。"便又往前走了。
  程颐微微眯眼,面上淡淡浮起丝笑来。

作者有话要说:某L:木人看,不更鸟,桑心
小十三(妖 艳笑):爹,谁叫你木肉肉?
李伦:这麽快坦诚相见不好吧?对了,那个楚璋和楚玲跟你是毛事?
小十三:关我半根毛的事( ⊙ o ⊙ )?!反正也木肉肉,我不演鸟~
某L(面壁大哭):肉甚麽的最讨厌了~~~~~~
小十三(咬手指):那爹,今天还会有一更咩?人家要跟美人儿肉肉肉~~~
某L(泪奔):三更甚麽的最讨厌了~都是李伦那死孩子,傲娇个毛!
李伦(斜眼):傲你妹!你才傲娇,你全家都傲娇!!!!
某L:(#‵′)凸...我全家就是你的好伐?
小十三:( ⊙o⊙ )人家是妖孽嘛,哪里傲娇了?不按剧甚麽本来演的最讨厌了~~~~~~~


第七章
  楚老爷子走在前,陆十三跟在后。
  后院其实没甚麽繁花香树,不过有个游廊,四周静静的罢了。
  走到院中,楚老爷子突地一停步,回身一掌便往陆十三肩上打来。
  陆十三侧身一让,楚老爷子七星剑已然在手,剑光之中封住他左侧退路。陆十三虚指一点,闪身往右。楚老爷子面上哼笑一声,却是罢了手。
  陆十三拉拉衣襟:"楚老爷子若是要十三的命,何必这般费事?"
  楚老爷子眯起眼睛来:"北侠是你甚麽人?"
  陆十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当年堂堂的北侠李迳年是十三仰慕之人。"
  楚老爷子一脸肃穆:"既然你仰慕他,就该晓得他是武学奇才,一身学贯三家武学,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陆十三一眯眼睛:"无人能出其右只怕不妥当,时与北侠齐名的,不是还有一位麽?"
  "你想说南宗刘士靖。"楚老爷子缓缓抬头看他一眼,却又很快移开眼睛,望着天上道,"刘士靖为人奸邪,做事不择手段,怎能与北侠齐名?"
  陆十三一摊手:"十三不过就事论事,两位前辈都是一派武学宗师。晚辈无缘得见二人当年凤阳楼饮酒论剑,只晓得北侠南宗并称之事。"
  "如此说来,你与北侠并无干系了?"楚老爷子摸着胡子看住陆十三。
  陆十三笑起来:"若我当真与北侠有甚麽干系,只怕辱没了这位前辈。"
  楚老爷子深深看他一眼:"江湖上人人都晓得北侠惨遭灭门,凶手至今无人得知,他的后人,自是谨小慎微了。"
  陆十三耸耸肩:"江湖上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当真想金盆洗手,就不该入这江湖。"
  楚老爷子一皱眉:"这话倒是北侠当年常说的,可惜他没等到真正退出江湖——"
  "只有死人,才能退出江湖。"陆十三淡淡应了一句,却又嘴角勾起来,"不过楚老爷子与十三说这些,只怕不单单是说江湖往事吧?"
  楚老爷子深深看着他:"方才在厅上,那一套七星剑决,正是北侠生平得意之作,你从何处习得?"
  "七星剑决乃北侠生前惩恶扬善之用,见过的人也不在少数。十三会使,并不能说明甚麽。"陆十三还是带着笑,眼中却多了几分慎重。
  楚老爷子打量他面孔:"当年北侠与白络姗女侠喜结连理,江湖人人道贺,老夫有幸前往。北侠为人豪爽,留众宾客多住几日,第二日老夫曾见过白女侠一面。"
  "不知这位女侠是何模样?"陆十三呵呵一笑,"可当真如传闻所说,倾国倾城绝世无双?"
  楚老爷子盯着陆十三的眼睛道:"是不是倾国倾城见仁见智,老夫只记得白女侠一双眼如秋水星芒,动人心魄。"
  陆十三哦了一声,却促狭的笑笑:"可没想到楚老爷子也仰慕白女侠啊。"
  楚老爷子一愣,面上浮起丝无奈的笑来:"十三少你…"
  陆十三耸耸肩笑了:"楚老爷子别生气,十三小孩子不会说话,还请见谅。"说着打个躬,起身却又道,"楚老爷子是爽快人,有甚麽不妨明言。"
  楚老爷子背起手来:"老夫曾受北侠大恩,誓要相报。奈何恩人一家惨遭横祸,而老夫至今不能替恩公报仇雪恨,引为此生憾事。"
  陆十三道:"楚老爷子深明大义,此情此心叫十三肃然起敬。"
  楚老爷子深深看他一眼:"十三少是明白人,这把七星剑…的确是北侠李迳年生前用过之物。"
  陆十三一挑眉头:"既是北侠之物,为何会在楚老爷子手中?"
  楚老爷子拉拉袖子:"老夫一直寻访李家后人下落,不日前门中弟子在中原某当铺中见得这剑。买回来时,那当铺掌柜也说不清究竟是甚麽人拿来典当的了。"
  陆十三颔首:"是故楚老爷子放出风声,七星剑重现江湖,有心者势必来寻的了。"
  楚老爷子看着他,嘴角动了动:"你当真不是…"
  陆十三眨眨眼睛:"是甚麽?"
  楚老爷子便又笑了:"没甚麽。"说着手放在那七星剑剑柄上缓缓抚摸,"宝剑赠英雄,十三少年少有为,这把剑想请十三少收下。"
  陆十三惊讶道:"楚老爷子,这是北侠之物,十三怎配得起?"
  楚老爷子只是笑:"北侠曾说,剑是死物,人有心,剑则有灵气。十三少请勿推辞。"
  陆十三面上显出为难的神色来:"十三无功不受禄啊。"
  楚老爷子双手将剑递过去:"这剑既然在老夫手中,自然是赠与相配之人。十三少请勿推辞。"说着便作势要单膝跪下。
  陆十三忙的上前拦了:"可使不得。"
  楚老爷子双目有神望着他:"那这剑——"
  陆十三无奈:"老爷子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十三若再推辞便是太不识抬举。"双手一提衣襟单膝跪下,"如此十三多谢楚老爷子厚爱了。"
  楚老爷子将剑放在他手上,再扶他起来,面上全是笑意:"甚好甚好。"
  陆十三将把剑在手中一转,眼中带笑。楚老爷子细细留心看着,口里道:"只是…有句话,老夫一定要说与十三少。"
  陆十三正色道:"老爷子请讲。"
  楚老爷子背起手来缓缓踱步:"星辰楼…声名狼藉,十三少为何…要进这藏污纳垢之地?"
  陆十三眯眼一笑:"少年人总是眼高于顶,想在这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堂罢了。"
  楚老爷子看他一眼:"十三少之名在江湖上,也不算小了。"
  陆十三只是笑,并不答。楚老爷子叹口气:"星辰楼掌门罗灿,为人奸险行事阴狠,而星辰楼做事不择手段不留余地,这样一个门派,不是有为之士首选。"
  陆十三淡淡道:"可惜十三正是星辰楼中一员。"
  楚老爷子转头看着他,陆十三手指勾起七星剑剑穗,面上似笑非笑道:"现下老爷子可是后悔将这剑给了十三?"这便作势要还。
  楚老爷子深深看他一眼抬手拒了:"不会,老夫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
  陆十三摇头轻轻一笑:"可老爷子该晓得,我此番入漠北,不是来玩儿的。"
  楚老爷子呵呵一笑:"老夫知道,星辰楼已经灭了漠北大大小小数个门派,怎麽算,也该到我楚家了。"
  陆十三眯起眼睛来:"那老爷子是想现下把十三就地正法了呢,还是归降星辰楼?"
  楚老爷子傲然一笑:"归降绝无可能,老夫耻与星辰楼之人为伍!"
  陆十三无奈耸肩:"那岂不是逼着十三与老爷子动手?"
  楚老爷子看他一眼,突地笑了:"老夫相信聪明如十三少,一定有法子的,是不是?"
  陆十三微微眯眼,片刻之后突地绽放笑颜:"怎敢有负老爷子之托?"
  两人相视一笑,各怀心思。

  李伦躺在厢房榻上,一直不见陆十三回来。自个儿起身喝口茶,望着开着的门,望着门外的树,望着树上叶,心里也不知想甚麽好。躺回榻上,倒是突地想起方才在厅上陆十三舞的那套剑法,不由将手握紧了。
  隔一阵看见陆十三行过窗下,正想出声,却见他腰上别着那把七星剑,这就讲话咽了下去。而陆十三皱着眉头,竟是直直行过入了旁边的厢房,仿佛没看见他一样。李伦皱皱眉,抿紧了唇角。
  晚上吃饭时,楚老爷子似与陆十三十分投契,拉了他坐在自个儿身侧。陆十三推辞一番也就坐了,楚老爷子又言江湖女儿不必拘礼,唤了楚玲来坐在另一边。楚璋身上不好,也就没来。但楚老爷子看着兴致很高,与陆十三言谈甚欢,频频举杯。程颐与南宫也在,看着面上俱是不解的神色。
  酒过三巡,楚老爷子捏着杯子道:"此番十三少出手相助,救下老夫犬子劣女,实在感激。而老夫与十三少也是相见如故,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十三少怎麽想?"
  陆十三立起身打个躬笑道:"听老爷子吩咐。"
  楚老爷子呵呵笑着拍拍他肩膀:"既如此,那老夫便知会星辰楼罗掌门了。"
  陆十三眯眼一笑:"十三虽是星辰楼中人,但娶妻之事也不用劳烦到我掌门吧?"
  李伦一怔,程颐与南宫互看一眼,都望向陆十三。陆十三顺着他们面上看了一圈儿,突地粲然一笑:"其实没甚麽,是老爷子错爱,想将楚大小姐许给我这白丁。"
  此言一出,莫说是程颐南宫他们,便是楚家上下也都愣了。谁都晓得楚家大小姐是名门之后,谁都晓得十三少是浪荡不羁,谁都晓得楚家赫赫之尊,谁都晓得星辰楼声名狼藉,这要是陆十三娶了楚玲,究竟是楚家与星辰楼同流合污,还是陆十三改邪归正?
  李伦面上淡淡的,眼角瞅见楚玲整张脸都红了,也不知怎的眼睛就往陆十三那儿瞟。岂料陆十三一脸似笑非笑正是看着自个儿。见他望过来,陆十三眉毛轻轻一挑,眼中竟如焰火绚烂一般腾起股笑意来。只见他转身对楚老爷子打个躬:"只楚大小姐尊贵,而十三还有些俗务在身,想请老爷子——"
  "你不会以为我这老头子今晚就要你们洞房花烛吧?"楚老爷子哈哈大笑,"怎麽也得你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热热闹闹来娶我女儿!"
  陆十三眯起眼来垂目:"那是自然。"
  楚老爷子哈哈笑着拍他肩膀,楚玲却红着脸借故回房了。周围众人这才醒悟过来,纷纷拱手来贺。楚老爷子摸着胡子笑得合不拢嘴,而立在一侧的陆十三嘴角勾起来,那双桃花眼微微眯着。
  李伦抿了抿嘴唇,还是甚麽都没说。眼光往下,陆十三腰间那把七星剑竟是说不出的刺目了。

作者有话要说:某L:小十三定亲啦~万岁~~~~~~
小十三:= =凸我要李美人儿的说!我不要娶那个女人,我不要娶!
李伦:。。。那就速度把他嫁给那女人吧,省得吵。
小十三:...爹啊——
某L(仰天大笑碎碎念):今天又是三更三更三更三更啊!!!
小十三:木人同情我,不演鸟!都木人看,罢演罢演!!!!
某L(擦汗):儿子乖,今天累了不演了哈,明儿再——
小三十:明儿个毛!回家洗洗睡鸟!


第八章
  晚上的漠北风很大,呼啸着往空中而过。没有云,夜空似乎特别干净,也似乎离人特别远。星星闪烁寒光,月亮是看不见的了。
  李伦没在屋里,坐在门前廊下石阶上,淡淡望着天上银汉,唇角紧紧抿着。
  陆十三环着手站在离他不远的阴影里,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小青瓷瓶的梅子酒来,一口一口的抿。
  李伦隔了一阵才开了口:"你要是娶了楚家大小姐,怎麽和星辰楼交代?"
  陆十三没回话,舔舔嘴唇。
  李伦皱皱眉,回头看着那个黑黑的影子:"就算你娶了她,也不代表楚家就归服星辰楼,你真想灿哥扒了你的皮?"
  陆十三还是没说话,不过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星光淡淡洒在他身上,渐渐能看清他的脸。还是那漫不经心的笑,桃花眼水汪汪的。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喝了酒,整张脸望着倒是透着淡淡的粉色。
  李伦看着他一路走过来坐在自个儿身边还是没说话,也就皱眉不言语了。
  陆十三一口一口喝着酒,直到瓶子里酒喝完了才道:"我不会娶她。"
  "嗯?"李伦一怔。
  "我说,我不会娶她。"陆十三抬起头来,突然笑了一下,将头斜斜靠在李伦肩上,"我喜欢的是你嘛,干嘛要娶她?"
  李伦呼一下立起身来:"陆十三,你把我当甚麽人了?"
  "按你的脾气,该是拔出南明剑来往我身上刺两个窟窿。"陆十三拍拍身边的石阶,"站着多累啊,坐吧。"
  李伦面色阴晴不定,终是哼了一声坐下来。
  陆十三把腰上的七星剑取下来递到他面前:"喏。"
  李伦瞅他一眼:"这是你定情信物,给我做甚麽?"
  陆十三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本来就是你们李家的东西,我拿着做甚麽?"
  李伦看着他,隔了一阵才接过来。
  陆十三看着他低头轻轻抚摸剑身:"楚老爷子好像以为我是你,我也就顺水推舟了,你不介意吧?"
  李伦哼了一声,没答话。
  陆十三抬起头来看着天:"无极门的消息,这把剑确实是楚老爷子在中原得的,但是买主还没查出来。"
  李伦缓缓将剑抽出来,架在陆十三的脖子上。陆十三没有躲,脸上的笑倒是更深了:"那套七星剑法,其实是我往你那儿偷师的。"
  李伦看着他:"我知道。"
  陆十三诶了一声:"那你怎麽不揭穿我?"
  李伦哼了一声没应,陆十三啊了一声笑道:"我晓得了,若是你当时揭穿我,还不知道楚老爷子会干出甚麽事儿来。而我好歹救了他儿子女儿的命,三分薄面总是要给的。"却又眨眨眼睛,"也就是说,美人儿你把我推出去,有坏的就是我担着,有好的——"说着用那下巴指指剑,"——我自然也会乖乖交出来给你,是不是?"
  李伦没答话,只是将剑收回来,万分怜惜的轻拭剑身。
  陆十三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美人儿啊,你这麽利用我,我怎麽就是恨不起来呢?"
  李伦哼了一声,陆十三又笑了:"是,我自个儿甘愿给你卖命,谁叫你是美人儿呢?"说着摸摸下巴,"不如我们做个买卖。"
  李伦没有答话,只是望了一眼陆十三。
  陆十三面上全是笑:"无极门没有查不出的事儿,既然我也要找当年灭了李家的真凶,不如我有甚麽消息都告诉你一声儿?"
  李伦看着他:"我自己不会找麽?"
  "你的法子太笨,也太慢。"陆十三摆摆手,"你现下在江湖上也是出了名的剑客,但你平时杀人,用的都是通天剑法,招招毙命。就算你的仇家听了你的名字有所忌惮,但看看你的剑法,就知道不是要找的人。你岂不是白费功夫?"
  李伦眯眯眼:"我没有那麽多银子。"
  "我又没说要你的银子。"陆十三舔着嘴唇笑了一下。
  李伦略略有些失神,随即又道:"那你为甚麽要帮我?"
  陆十三一摊手挤挤眼睛笑:"因为我看上你了啊。"
  李伦手一扬,那七星剑又架在陆十三脖子上了。
  陆十三笑憋在嗓子眼里,咳嗽了一下才道:"我不是说过麽?李家是我家恩人。"
  李伦深深看他一眼:"不像。"
  "嗯,为甚麽?"陆十三仿佛来了兴趣,眨着眼睛望着李伦。
  "连婚姻大事都可作条件的人,不会真正关心甚麽。"
  陆十三面上的笑渐渐淡了,最后一抿唇挑了下眉头。李伦看着他的脸,突然觉得这小子不嬉皮笑脸的,这张脸倒还不那麽难看。
  陆十三轻声道:"其实李家是我仇人,我恨不得把李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碎尸万段。所以我要找出灭了李家的那个英雄,跟他拍手称快。"说完却又笑起来转头看着李伦,"你信不信?"
  李伦一时无语,七星剑将陆十三的脸映得煞白,那张嘴却淡淡的透着粉嫩。李伦盯着他的眼睛,陆十三的桃花眼亮堂堂的,黑白分明,深深的就把人给勾进去了。
  陆十三抬起手来接过七星剑:"灿哥那儿我来的时候儿就说了,我这趟来漠北,是为这把七星剑,楚家星辰楼现下吞不了。但要叫楚家暂时不拦路,我还是做得到。"
  李伦想了想:"玉扇门是你挑唆的。"
  "只要你有银子,无极门就有你要的消息。"陆十三眯着眼睛呵呵的笑,"更何况,我是投其所好,玉扇门的掌门大概做了鬼也想不到,我是怎麽把他送上路的。"
  李伦皱眉看他一眼:"为何要绕这麽大个圈子?"
  "不饶这个圈子,你说凭甚麽这把七星剑楚老爷子要给我?"陆十三笑笑。
  李伦无语,隔一阵才道:"十三少,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你太难叫人相信。"
  "相信那种东西,江湖是不信的。"陆十三探手入怀,再摸出一个青瓷瓶来。
  李伦看他一眼:"你到底装了多少酒在身上?"
  "也不多,够喝而已。"陆十三耸耸肩,将瓶子提到他面前,"来一口?"
  李伦看他一眼没有动,陆十三收回手来拔开塞子自个儿喝一口,舔舔嘴角道:"漠北除了楚家,剩下的都没用,咱们之前就灭了几个胆子大的,回去也算有了交代。"
  "一剑早灭了崆峒派。"李伦突然道。
  陆十三笑笑:"一剑那个疯子,杀起人来比你还可怕。"
  李伦没有说话,陆十三看他一眼:"你和他是好友?"
  李伦点点头,陆十三伸个懒腰:"真好啊,有个朋友。"
  李伦看他一眼:"程颐不是你好友?"
  陆十三噗嗤一声笑了:"你是不是以为我是进了星辰楼才认识他的?"
  李伦奇道:"程颐一直在星辰楼,难不成以前你们见过?"
  陆十三大笑起来,好容易止了才道:"他是无极门的人。"
  李伦一怔:"你在各大门派都安插了人手?"
  陆十三喝口酒:"不然你以为无极门的消息,从哪儿来?"
  李伦默默无语,突然伸手拿了陆十三手里的酒喝一口:"你说吧,要甚麽。"
  "嗯?"
  "找到我真正的杀父仇人,你要甚麽?"李伦似乎下了决心,直直盯着陆十三的脸。
  陆十三却似乎愣了一下,片刻方笑了:"我没想好,不如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李伦颔首:"好。"
  "这也行?"陆十三惊讶,随即坏笑起来,"十三少在江湖上可是出了名的男女通吃,要是我说要你给我暖床,你也肯?"
  李伦皱皱眉:"那有甚麽?就当给狗咬了一口,完事儿之后我再一剑杀了你,天下太平。"
  陆十三抚掌而笑:"好好好,我就是喜欢美人儿你这一点。"
  李伦面色古怪的瞅他一眼:"你不会真的要我——"
  陆十三伸手摸摸他的脸:"美人儿啊,我自然是喜欢你的。但两情相悦比较好。"这就立起身来扭扭脖子。
  李伦看着他的背:"你不怕我一知道消息就杀了你?"
  "你不会的。"陆十三转过头来,逆着光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
  "嗯?"李伦不觉好笑,"我可是江湖上杀人不眨眼的第一人。"
  陆十三送喉咙里笑出来:"你这麽傲气的一个人,怎麽可能出尔反尔。"
  "傲气?"李伦一愣。
  陆十三往前一步走到他面前,俯下身来将手放在他肩上:"你的背。"
  李伦看着他的脸,靠的近,陆十三口中淡淡的梅花酒香十分清冽。
  "你的背,无论何时都是挺着的。"陆十三的声儿很轻,一字一句慢慢的吐出来,"你的傲从何而来?你凭甚麽傲呢?剑法好?不,傲不容易的,谦虚倒容易——把腰弯下去就行了。没那点儿傲气,怎麽撑得起这直直的腰呢?"
  李伦淡淡道:"原来你这麽看我。"
  陆十三凑近他的面,两人面颊若即若离的擦着贴着,那淡淡的温度仿佛传了过来:"我很少看走眼甚麽人…你的傲气是从骨头里带出来的,打小就这麽养这麽长,便是遭了多大的罪,也不是轻易说改就能改的。"
  李伦闭上眼睛:"十三少,我能相信你麽?"
  "你可以不信,但我不会骗你。"陆十三轻轻一笑,"江湖是个有规矩没原则的地儿,信的人越少,活下去的机会就又高。"
  "那这麽说,我不该信你。"李伦睁开眼睛,七星剑又架在陆十三的脖子上了。
  陆十三低声一笑:"可你已经信我了。"说完他闭上眼睛,也不管那剑便凑近来贴着李伦的唇亲了下去。
  那柄七星剑横在两人颈间冷冷闪着寒光。
  李伦没有动,嘴唇交叠的时候儿他眼角瞅见天上的星星都没了,不知何时来的云堆满了天际,而风,更冷了。
  要变天呢…

作者有话要说:亲到了,哇咔咔~
今儿会有二更,激拥各位大人


第九章
  果真变了天。
  那明晃晃的日头不见了,一色黑压压的云低沉着,阴沉沉的吹着风。风沙扬起来,打在面上一阵阵的疼。目光所及,依旧寸草不生。沙漠中那些起伏跌宕的沙丘,此刻也只朦朦胧胧望得见模糊的轮廓,宛如坚毅的臂膀一般想要死守住这一份短暂宁静的干涸。
  然而狂风起时,甚麽都留不住。
  呜咽的风声打破这一片死寂,飞马行过留下的蹄印,瞬间又叫黄沙埋了。
  浑身不是热,却是燥。焦躁的仿佛一点就着的野草,仿佛龟裂的泥土。

  陆十三猛地一缰绳,马昂首嘶鸣一声停下脚步,甩着尾巴打个响嚏。
  李伦跟着停了下来,看了一眼眯着眼睛拉面纱的陆十三没说话,只是手慢慢放到腰上。
  陆十三笼好面纱微微侧首避风:"好大沙子。"
  李伦抿着嘴唇没说话,只是慢慢将抬手握在斗笠边上。陆十三却伸手一拦,桃花眼勾着笑起来:"你还是戴着吧,这麽大风沙,吹脏了这一头黑发,我可心疼呢。"
  李伦一皱眉要说话,陆十三却已经将马鞍旁挂着的七星剑□横在身前,朗声道:"陆十三与李伦到了,你们也出来吧——"
  话音未落,沙丘后突地射出数支箭来,呼啸着破空而来。
  陆十三哼笑一声,扬手一挥,七星剑携着一道银白剑光划出,剑气所到之处箭自当中斩断。而李伦却是定定坐在马上,环起手来。
  陆十三斩断这一浪来袭的箭雨,一踏马镫跃起身来。运气一引左手一展,右手斜持七星剑往面前那沙丘个空劈下,口中道:"破——"
  一阵气浪滚滚而起,沙丘立时被分作两段。而陆十三左手往前一送,内力引掌风而起,顿时竟将那沙丘吹散开来。
  风沙中沙尘漫天,李伦微微眯眼,斜眼望着沙丘崩散中埋了几只手手脚脚的,看来是没了生气的。再抬眼一瞅,陆十三衣袂飘飘悬于半空,而右手中七星剑熠熠生辉。后颈处露出一小段肌肤来,竟是莹润如玉一般。
  李伦微微一呆,就听陆十三轻飘飘落在地上笑道:"还不出来麽?当真要我把这些沙丘一个一个打散了不成?"
  一时周围几个山丘后跃出二三十人来,均是一色青杉装扮,只腰上挂着的玉佩样子略有不同罢了。人人蒙面。个个持剑,将陆十三与李伦围在当中,缓缓绕着圈子,却不来袭。
  陆十三转身看了一圈,一挑眼角懒懒笑了:"按说这昆仑山离这漠北也不算远,怎的昆仑派来的这麽慢?"便又打量这些弟子身上悬的玉佩,"虽说都是入门七八年的弟子了,可不也是来送死麽?"
  其中一个望着领头模样的人持剑傲立:"星辰楼的魔头来这一带残杀无辜,江湖上正义之士人人得而诛之!"
  陆十三仰天大笑:"我是不晓得昆仑派怎麽传到你们这辈儿的时候儿窝囊成这样儿了,莫不是打听着只有我和南明剑走这条路出去,想来捡个便宜?"
  那弟子哼了一声:"你们踏上漠北之时,便是自投罗网!让你们活到这个时候儿,你就知足吧!本想将你们一网成擒,不过既然你们分两路走,可正好分而击之!"
  陆十三摇摇头颇有些无奈:"昆仑派还是嘴上功夫厉害麽?"说着抖抖七星剑叹气,"看来一剑离开昆仑进星辰楼就是受不了你们啰嗦吧?"
  那弟子似乎面上一红:"一剑欺师灭祖,是我派叛徒,自会清理门户的——"
  "我可没兴趣管你们的破事儿。"陆十三缓缓抬起手来一摆,"既然拦住我们了,想用甚麽阵法来对付我?即鹿无虞阵,不会这麽容易吧?亦或是屯膏未光阵,不过你们看来人少了点儿…"
  "说这麽多废话,还不动手?"李伦鼻中哼了一声。
  陆十三回头粲然一笑:"说的是呢,叫美人儿你吹风吃沙的,是我的不是。"这就收了笑容转身冷道,"来吧——"
  那二三十人便将陆十三围住,各按方位而定,手中剑气如虹,各自招式并不相同,却都攻守有度往陆十三这边压来。
  陆十三闪身让过一剑叹口气:"五行剑阵麽,我可真想不透你们干嘛用这个。"
  那边马上李伦凉凉开了口:"对付通天剑客,用五行剑阵便是最好的。"
  陆十三闪身让过数剑,却不忘笑道:"那是自然,通天重器,而昆仑重气,以巧制胜。这五行剑阵便是汲取天地阴阳五行之功来压制通天器之气,这倒是个聪明法子呢。"
  李伦哼了一声:"怎麽,打不过?"
  陆十三踢开一人,右手持剑挥退数人,腰一扭后仰向下让过身前其余数剑,眼睛正正对上李伦冷冷的眼睛:"呦,美人儿,你倒着看也这般俊俏啊——"
  李伦看他滴溜溜直转的眼珠子一挑眉头:"这麽啰嗦看来你是游刃有余嘛,要不要我帮他们一帮?"
  陆十三眼中一笑跃起:"可别。"便是弹指点开三四个近身欲刺之人,方才摆手道,"这麽多人我可不习惯,还是等有机会专心伺候美人儿你一个就好。"
  话音未落又有人向陆十三袭击来,陆十三旋身一让,七星剑立时斩杀此人。鲜血随剑喷涌而出,点点溅在陆十三白衣之上,晕染开来,倒像是雪中数点红梅了。
  周围昆仑弟子面露惧色,陆十却厌恶的皱皱眉头,左手轻轻抚面。转头眼中寒光一片:"真是难看。"便又不耐烦道:"你们倒是快点儿啊,我这一身一脸的得赶紧洗了。"
  那些弟子便面面相觑,大喝一声涌了上来。
  李伦骑在马上,眯着眼睛看陆十三于人群之中腾挪起伏,片刻便斩死砍伤数人。而陆十三手中那柄七星剑,竟如灵蛇一般闪过寒光,招招夺命追魂,毫不留情。而他面上却不复先前调笑之色,竟是眯着眼睛皱眉出手,指东打西虚虚实实。
  李伦耸耸肩,心知这些弟子不是陆十三对手。但看着那一身白衣于黄沙中飘摇转圜,七星剑银光过处,鲜血四溅,竟是如此赏心悦目。眼睛如被黏住一般,再转不开。
  而耳侧一阵细微破空之声划下,李伦端坐马上不曾移动分毫,手已握在南明剑上。但眼前寒光一闪,人群中酣战的陆十三却突然回身扬袖一甩,那柄七星剑飞来刺入李伦身后之人胸膛之中。那昆仑弟子瞪大眼睛吐出口血来,擦着李伦侧身翻倒在地。
  李伦斜眼一瞅,那弟子手中的剑离自个儿后心不过毫寸,想是先前绕圈打围时悄悄藏于自个儿身后的。趁着自个儿方才一心观战时意欲偷袭的,不想先被陆十三看见了。
  李伦哼了一声,放在南明剑上的手慢慢收回来:"打你的,管甚麽闲事?"
  陆十三呼口气,手中无剑,而围着他的昆仑弟子剑带寒光纷纷刺来。陆十三跃起一脚踢退数人,转头戏谑道:"美人儿看我入了迷,我怎能叫美人儿遇险?"便又自腰间取下软剑叹口气,"虽说我不愿冰魄吃你们这些人的血,但累美人儿久候却是大罪啊。"
  李伦不觉挑眉,只见陆十三手中那一柄冰魄剑通身莹润,而他右手突地一紧剑柄,那软剑剑身竟颤抖不止。而随着摇晃之下,那剑身竟慢慢蜕去寒铁之光,越来越淡,越来越清,那剑身宛如美玉一般透出浅透光泽来。
  周围昆仑弟子莫不是面露惊疑之色,陆十三只是轻轻笑了一声:"能死在吸星剑诀之下,也是你们造化呢。"说着飞身跃起杀入人群中。
  李伦也是头回见吸星剑诀,不觉定定望过去。
  通天剑法,招式不似蜀山剑法那般繁复,亦不像昆仑剑招以气为形,反倒是空灵飘忽。以往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通天剑客不少,但自打有了十三少,再无人敢言自个儿是通天一脉。只因能使通天绝技吸星剑诀的,只有他十三少一个。
  再抬眼时,人群中陆十三早干净利落杀尽那几个弟子,回身持剑而笑。
  李伦望着地上众昆仑弟子尸身。均是剑断气绝,而死状——
  陆十三那双桃花眼还是笑的:"吸星剑诀之所以臭名昭著,在它与敌方兵刃相接之时,定能如影随形缠上前去,势将那人身上真气尽数吸回方罢了。"这就垂目望着那一具具扭曲变形的尸体叹气,"只是死的样子也难看些,只怕,要叫,要叫美人儿你笑——"
  话音未落,陆十三那双桃花眼中笑意却深深一沉,叮当一声冰魄剑脱手而落,而他身上一晃竟是要倒了。
  眼看那一身白衣便要擦在地上,李伦早一步腾身而去,正正接了他身体抱在怀中。垂目一看,陆十三紧闭双目皱着眉头,身上微微发抖。
  李伦抬手一探他脉,只觉得气息紊乱。扫眼地上尸体,心道,昆仑派便是算准了星辰楼踏平漠北武林,你急于回星辰楼去,定是会用吸星剑诀的。吸星剑诀霸道不假,但所吸真气杂而不纯时,却是叫施用者苦不堪言的。
  你这傻子,着急做甚麽呢?当真爱干净到忙着洗你这张猫儿脸不成?
  李伦不知此刻自个儿眼中难得显出几分柔光来,而嘴角也不自觉微微上勾。他只看眼陆十三,那张如玉似璞的面上沾了点点残血。叹口气皱眉抬手替他擦了脸,方才打横一抱点地飞身回了马上。陆十三神志不清坐得歪歪斜斜,李伦右手不觉圈住陆十三,轻轻将他头扶过来靠在自个儿肩上。方又左手一引,插在方才那偷袭的昆仑弟子身上的七星剑已回他手中。
  李伦还剑入鞘,冷眼扫过这片死寂之地,扬鞭一打,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某L:抱了,抱了,抱了,哇哈哈
小十三:亲都亲过了,抱算甚麽?
李伦:...那就不抱了。
小十三:不要啊,美人儿~~~~~~~~~
某L:抱也是你们,不抱也是你们,我不管了,儿子大了不由爹啊!


第十章
  一路不停,打马入关,李伦径直往星辰楼在关内最近的分舵而去。
  门口弟子一见一红一白二人飞马而来正想问,李伦跳下马来抱着陆十三,只将袖里令牌一扔,冷冷吐出几个字"客房,干净,热水",抬腿便往里去了。
  小弟子接稳了令牌一看,连忙道:"是是是,南明先生——"
  旁边一个小小弟子拉着他直眨眼:"南明先生?"
  "咱们星辰楼的第一杀手,那身大红袍你看见没?"这小弟子哆嗦着跟紧跟进去,令牌可得还给人的。
  小小弟子连连点头,却又拉了他袖子道:"那他抱着的是谁?"
  小弟子叫他拖着动不了,气得跳起来给他头上一下:"星辰楼就一个穿白的蒙着脸,你说是谁?!"
  小小弟子眨眨眼突然叫起来::"啊,十三少!"
  小弟子踢他一脚:"你赶紧的把马牵后面去,再去准备热水——"说着自个儿赶紧追了进去。

  陆十三本是因着体内五种真气交错翻涌之故,暂时晕了过去。在马背上颠簸这半日早醒了,本可运气自行化解体内真气,但贪恋美人儿在旁,是故一路装睡。待进了城入了分舵,美人儿又抱着他进去,心内忍不住大乐。索性闭着眼睛继续装晕,靠在李伦怀里,鼻中一股淡淡的味道,混杂着大漠风沙之气,却又夹杂着几丝幽幽的血腥味,风尘磨砺之感顿时自鼻端穿入脑中。而托着自个儿身上的两只手,沉稳有力,坚定不移的往前走时,陆十三一时便恨为何分舵楼梯走廊这般短,恨不能一生都走不完。
  李伦进了房,将陆十三放在榻上,右手连点他身上几处穴道。陆十三顿时觉得四肢一阵松快,忍不住呵了一声,舒口气:"美人儿啊,你既然会这一手点穴导气的功夫,何不当时就替我解了,害我憋屈半日?"
  李伦淡淡道:"你有力气装晕,可见没大碍。"
  陆十三睁眼一笑,翻身坐起来想与他斗嘴。却不想体内真气逆流,一时胸腹内血气上涌。陆十三硬生生将那口血咽下去,只得先盘膝打坐。
  李伦看他面上红潮翻涌,心知他此刻难受。正犹豫是否出手相助,却又见十三盘腿运功,这就压下不提。只往旁边静静立了,倒杯茶喝着戒备。
  陆十三将气导入丹田,只觉得五种真气交融片刻,汇成一股暖流。心道无甚大碍了,方才睁眼。这一睁眼不打紧,陆十三看的愣了。
  那边李伦倚窗驻足,长身玉立。左手捏着茶杯并不饮,腰间别着七星与南明剑,右手正扣在自个儿冰魄剑的剑柄上缓缓抚摸。一双剑眉斜斜上扬入鬓,两只丹凤眼似无意望着窗外风景,鼻梁挺直,薄唇淡淡抿着,似乎在想着甚麽,整张脸显得漫不经心。而腰背却又直直挺着,宛如万事都不能叫他弯曲分毫。身上那身红袍倒是将那张白面清逸的模样衬得越发妖娆了,而束在头顶的发髻依旧一丝不乱。
  陆十三看的发愣,突地听见敲门声,这才惊醒。
  李伦亦是转过头来,将冰魄剑至于桌上,方才过去开了门。外头小弟子见是他,声儿都有些兴奋的发抖:"李,李大侠,热水重,烧好了,我给你提进去吧。"
  李伦淡淡道:"不用了,我来。"
  陆十三随他声音看过来,才见屋里放了只浴桶,忍不住抚掌笑道:"还是美人儿你体己。"说着立起身来便脱衣裳。
  李伦将水倒入浴桶之中,回身正要说话,却见陆十三早解了发髻,一头黑发垂下来散在身后。染了鲜血沙尘的白衫随手扔在一边,中衣除了一半,露出段锁骨来。那锁骨一线条清晰平直,衬得他颈间一股莫名的妩媚之态流转。随着他一呼一吸之间,那若隐若现的锁骨沟,令这斗室之中春意忽生。
  陆十三看他一眼,突地笑了:"美人儿,看甚麽呢?"
  李伦咳嗽一声:"看你死了没有。"
  陆十三抿唇笑道:"这般言不由衷还真叫我束手无策啊。"说着边除下中衣边往那浴桶走。
  李伦背过身去:"你且洗洗,我先去歇——"
  陆十三却抬手拉住他,凑近他耳边轻道:"一路抱着我都不避嫌,这会儿倒害羞了?"
  李伦一时窘迫,转头看着他道:"那是情非得已才——"却又说不下去了,只因陆十三这一会儿工夫竟是将身上衣物都除了。
  李伦一时不知看哪儿好,眼光不觉落在陆十三的小腹上。那处平坦光洁委实令人艳羡,而脐部与其下的肌肉形成一个凹陷,这一条明暗的肚脐沟实在引人遐想。
  陆十三眼中一笑,索性抬头挺胸将手放在他肩上,手指头勾着他下巴轻轻的滑动:"美人儿,你也奔波了一天,不如我们同浴?"
  李伦像被烫了一样推开他,转身就往外走。陆十三抚唇笑了两声才转身进了浴桶,听着身后门合上的声音,面上的笑渐渐隐去。捂着嘴唇的手指用力一收将一声咳嗽憋了回去,而指尖却是暖暖的有甚麽渗了出来,鼻端又是方才大漠厮杀时弥漫的那股味道。
  陆十三一皱眉,抹了一下嘴唇躺在浴桶中。热水围拢全身,暖意渗进来,这才觉得好了些。
  窗棂轻轻一响,有人如雪片一般落在屋内。
  陆十三抬头一笑:"程颐美人儿,你来了。"
  程颐皱着眉:"你这毛病得改一改。"
  "甚麽毛病?"陆十三略动动,让自个儿躺的更舒服些,"是管美人儿直呼美人儿呢,还是——"
  "是你动不动就用吸星剑诀的毛病。"程颐行过来看他一眼,"你也晓得现在你的内力不强,勉强吸星入体的真气不能驾驭,将会冲破你经脉运行…"
  "到时候儿就是血脉逆行,不疯也是残废了。"陆十三似乎毫不在意摆摆手,"现下不过是吐点儿多余的血罢了,我没觉得有甚麽不妥。"却又笑了,"一口血换美人儿一抱,倒也值得。"
  程颐无奈:"总是你有理,到你撑不住那天,看你后悔去。"
  陆十三抬头看他一笑:"那一天早着呢。"
  程颐瘪瘪嘴想说甚麽,陆十三却先他一步道:"不说你和南宫一路先走麽,你怎麽一个人在这儿了?"
  程颐一耸肩:"你让无极门给了昆仑派消息,都冲着你去了,我们能遇见甚麽?"
  陆十三桃花眼透着戏谑:"南宫自然是记挂一剑先走了,你却不走,莫非你记挂我?"
  程颐瞪他一眼,自怀里掏出个白瓷瓶来:"南宫猜你定会动武,留了颗药给你。"
  陆十三一撅嘴,程颐无奈,只得将药取了送到他唇边。陆十三接着他手含了药,舌头却顺势在他掌心一舔。程颐一惊立时缩手,陆十三忍不住呵呵笑起来,这一笑,那药便落在地上了。
  程颐一皱眉,陆十三却道:"药王毒王教出来的徒弟,他的药还是少吃吧。"
  程颐想了想:"你不信南宫?"
  "他的心又不在我身上,我干嘛要信他?"陆十三微微眯眼。
  "李伦也不喜欢你,你又为何信他?"程颐忍不住俯身道,"十三少,你清醒一点,就算李伦当真是李迳年的儿子,那也就是你的死敌,你又何必帮他?"
  陆十三面上还是带着笑,只眼里透着丝寒意:"程颐,你话今儿真不少。"
  程颐微微握拳,看着陆十三慢条斯理洗着:"南宗统共只有十三少这一点血脉了,你当真——"
  陆十三抬起头来,微微抿唇:"程颐,你退下。"
  程颐急道:"十三少,你莫不是忘了,当年李迳年那狗贼被人灭门,满江湖都指着是老爷下的毒手,逼着刘家满门——"
  "程颐!"陆十三声儿一冷,"我说了,你话多了,退下吧。"
  "十三少!"程颐急得跪在他面前,"难道你真的忘了老爷是怎麽死的?真的忘了刘家大仇不成?!"
  陆十三皱紧眉头,桃花眼中一片清冽,眼前仿佛又是那年刺目血红,而鼻尖那股血腥味越来越浓,想要说话,可体内那几道本该归服的真气竟又乱窜起来。身上冷得厉害。内里却又是烈火焚烧一般,五脏六腑煎熬难忍,待得出口,却是一口鲜血先喷了出来。
  程颐顿时愣住,陆十三咳嗽一声转头看着他:"程颐,我没忘,爹的冰魄剑在我手上一天,我就不会忘。"
  程颐双目圆睁,手抖着伸出来也不知先扶着眼前这颤抖不止的人,还是替他把嘴角的血擦了。
  陆十三苍白的脸上,唇角的血迹透着股子妖异,那双桃花眼却又带上了冰冷的笑:"这也是为甚麽,我创无极门,这也是为甚麽,我在星辰。"
  程颐听着他咬牙切齿一般挤出的这几个字,眼圈立时红了:"十三少,那你为何还要与李伦这般亲近?你打小就容易心软,要是——"
  "程颐啊…你是和我一起长大的。"陆十三摆手擦擦嘴角,颓然的靠了回去,"当年爹的四个儿子里,就我最笨,那吸星剑诀老背不下来,被爹罚过好多回。每次都是你陪着我受罚…"
  "十三少…"
  "可是程颐啊,笨是因为不开窍。那麽多人死在你面前,再是榆木疙瘩,也要开窍的。"陆十三抿唇一笑,似是极累,"我真要杀李伦,一剑定会拦着我,所以我才叫你看好南宫…啧,好好说话,你哭甚麽?"
  程颐狠狠一擦眼睛:"可十三少这圈子也绕的太大了,我就担心你把自个儿也给绕进去了。"
  "程颐,你当我是好人麽?"陆十三轻轻的笑,那声儿似细流汇入地底一般隐晦,"你看那些疯子,其实他们才是真正善良的人,因着他们受不住罪恶感的挤迫,所以疯了…"
  程颐跪在地上,默默磕了个头,再闪身自窗而出。
  陆十三那话却没说完:"…而我早已说服自己,生出承担罪恶的勇气和能力来…所以,程颐,你不必担心我。陆十三,不会那麽容易栽,也不会那麽容易死。"

作者有话要说:会二更吧,呵呵。


第十一章
  李伦走出屋子去一气儿上了楼顶露台,深深吸口气,还是觉得心跳的有那麽一点儿快。眼前还是十三少那段平直流畅的锁骨,那身白皙的皮肤,不知道手摸上去是甚麽感觉…
  李伦垂下头来,看了一眼自个儿右手。回来时骑在马上,右手的这几根指头便是贴在他面上挡一挡风沙的。知道这个人最爱干净,有点儿脏的都看不下去,偏偏又喜欢穿白的。右手那几根指头不觉轻轻一动,似乎回忆起那种柔顺的触感。光滑的如一匹上好的缎子,但冰凉的,寒冷的从骨头里透出来一样。那个时候儿自个儿似乎想的就是,赶快到分舵,赶快给他弄一桶热水,把他泡进去。
  不过半路上那人就醒了,却磨磨蹭蹭不肯睁眼。自个儿也奇怪,竟也懒得揭穿他。大概是因为十三少睡着挺好,不然醒过来,他也不晓得跟他说甚麽。
  江湖上的十三少,一直是正义之士口中的邪魔外道。究其原因,也不过是他的通天宗源,会使那吸星剑诀。吸星剑诀夺人真气,中招之人必死无疑,委实阴狠。但自从通天大枭南宗刘士靖一门被江湖围剿之后,江湖上的通天剑客便少之又少,会使吸星剑诀的人几乎绝迹于江湖之中。
  直到十三少出现。
  江湖传言,十三少不知年岁,不知祖籍,不知亲友,不知师门,一个人独来独往。有人说他是青年模样,有人说他七旬老者,还有人说他是豆蔻女子,可见是个易容高手。但无论他扮作甚麽模样,手中那一把冰魄寒光剑从未变过。只是吸星剑诀不出则已,一出必斩杀殆尽。
  李伦慢慢回想陆十三先前对战之时,想一窥吸星剑诀的奥秘。但…似乎眼前一直是黄沙漫漫风沙滚滚中,那一身白衫腾挪转圜,剑光血影,说不出的妥帖。
  李伦挑挑眉头呼口气,说句实话,他不清楚为何陆十三会告诉自个儿他是无极门的掌门,难道就不怕他告诉别人去?
  只是告诉别人也没用,无极门虽是江湖上最大的消息来源点儿,却不涉及江湖仇杀。只要你有钱,便能买你要的消息。
  那得来的消息能信麽?
  李伦垂目一笑,若是不能信,无极门也不会在江湖上这些年都没倒。只是,无极门在哪儿,怎麽找,却没地儿打听。但若是有人在江湖上放出话来有求于他们,不多久便会有无极门的弟子上门来寻的。
  他还记得那时候儿不过无意间提了一句,很想拜会下这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十三少,第二日醒来房中案头便有张条子,上书醉仙楼。
  醉仙楼在江南,大大有名的妓 院。
  李伦依稀想起自个儿那时大大吃惊,如今在想,大概是程颐吧。笑了笑,却又抿住嘴唇。无极门前当真没甚麽可称作秘密的话,那自己身上的灭门血案,无极门能查到麽?
  江湖上都说是南宗刘士靖杀了他全家,于是正义之士联合打入刘家,自此江湖上再没了这一家。
  再无北侠,再无南宗,再无李迳年,再无刘士靖。
  但是李伦不知道为甚麽,他总觉得有点儿古怪。哪里古怪又说不出,他只是茫然的觉得如果真是刘士靖做的,他又怎会甘愿自裁呢?
  江湖上人都说南宗邪气,不讲道义,那也该是以死相拼,怎会束手就擒甘愿受死呢?
  想不通,想不通…
  这些年他在星辰楼,走遍大江南北,杀人无数,只怕也已违背了父亲行侠仗义的本意。不过他还是想知道,究竟是不是刘士靖害了自个儿一家,刘家还有没有后人,但江湖上是打听不到的了。
  现在无极门的出现,是个契机,亦或是个陷阱呢?
  李伦抬起头来,幽幽的风里似乎是那天晚上陆十三拉着他轻轻说的那一句,你信我。
  李伦握紧手,突地笑了一下。心道,十三少,你要查便去查,若查出来了,李伦谢你;若查不出来,也不打紧;就算你想骗我,也没关系。横竖李伦身无长物,所有的也不过是这条命。当年李家被灭门我都没死,这点儿又能有甚麽。
  便是山穷水尽无路可走了,我李伦也会自个儿铺条路走出来的。
  正想着,身后却传来疾步之声,回头见是个星辰楼分舵的舵主。手上拿着个小竹筒,见他在面上露出笑来:"南明剑果然在此。"
  "甚麽事?"李伦将手背在身后,淡淡开口。
  分舵主将那小竹筒双手奉上:"一剑来信。"
  李伦略有些惊讶,一剑不是灭崆峒派去了麽,怎的会给自个儿来信?接过那飞鸽传书的小小竹筒展开内里小纸条,李伦不由面上一缓。
  一剑还是老样子,上面写了几个字,"活着回来"。
  多半是他算着自个儿行程,这一两日总会到边关分舵,是故提前送了信来。这个老友,虽说对人不假辞色,但心地还是好的。至少当年收留他的时候儿,一剑毫不含糊。就算是日后一起进了星辰楼,有了更多的兄弟,但在李伦心里,也只有一剑这一个朋友罢了。
  李伦记得家没灭的时候儿,有一年爹生日,很多人都来贺。爹抱着他站在后院楼上往前看。他问爹不是不是朋友很多,爹只是笑的。
  他们算不得朋友。
  那麽多人都不是朋友?为甚麽?难道爹的朋友不多麽?
  少,爹的朋友是少。如果朋友遍天下,这样不好,说明别人了解你太多。
  李伦记得自个儿当时不明白,想问的时候儿,下人请他出去了。所以这话一直没有问,但现在李伦已经明白了。
  江湖是不讲道理不讲情面不讲礼法的,但也讲情意也讲义气也讲规矩的。
  端看你对着谁罢了。
  对着一剑,那是生死之交的兄弟。若换作陆十三…李伦突然觉得有点儿头疼。
  分舵主一直在边上静静等着回话,李伦收了信淡淡道:"没甚麽要紧的,你下去吧。"
  分舵主却没走,只是退了一步抱拳道:"南明剑与十三少难得到边关来,可在此处盘桓几日?"
  "也没甚麽要交代的…"李伦本想说明早就走,不觉想到先前陆十三的模样,又有些犹豫。
  分舵主察言观色道:"十三少似乎有些困倦,不如住上几天,稍作休息?"
  李伦叹口气:"也好,住几天吧。"
  "那属下便去吩咐楼中弟子好生照料二位。"分舵主走了一步,却又回头,"这附近往西行三十里,闻说有个寒月潭,风景甚是秀丽,若二位无事,也可去散散心。"
  李伦点点头:"那你代我向楼中传书,说我与十三少暂住几日再回。"
  分舵主领命去了,李伦便又背身过来,眼望西方:"寒月潭麽…"

  南宫骑在马上,走的不快,一摇一晃的。他也不着急,慢慢往前。本来跟着他的星辰楼弟子,都被南宫打发先回楼中去报平安了。一个人行在官道上,头上太阳叫云遮了,倒也不十分热。一阵风吹来,身上反而有些凉凉的。
  南宫行过一段,看见路边有个茶铺,也就停下来要了碗茶,慢慢端着喝一口。
  另一边飞马过来四个江湖客,见了茶铺便也停下,要了茶水大口喝着。
  一个穿紫袍的擦着嘴皱眉:"大哥,你说咱们这麽日夜不休的往楚家跑,还有意思麽?他不都把女儿嫁给陆十三那奸贼了,摆明就是和星辰楼站在一边儿啊。"
  那个"大哥"穿着身黑袍,仰头干完一碗茶才道:"现在星辰楼张狂啊,陆十三和李伦灭了漠北大部分的门派,剩下的楚家也拉拢了。那个一剑更是灭了崆峒派,听说又往点苍山去了。当真可恶!"
  边上一个穿绿衣的道:"那咱们九环门咋办?"
  南宫略略抬眼,暗中扫过这几人。
  那"大哥"一拍他脑袋:"甚麽怎麽办?反正跟着掌门呗,总不能白白叫星辰楼那些人张狂。"
  南宫垂下头来捏着茶杯,小口抿着茶水,留神听他们说话。
  那穿紫袍的似懂非懂点点头:"那这趟咱们上昆仑山,是不是想和昆仑派一起对付星辰楼?"
  那"大哥"咳嗽一声,没说话。
  南宫略略挑眉,没说话,起身将茶钱放在桌上就出了茶铺。行过那一桌时,这几人都抬头看他。南宫看都没看他们,只是拉拉袖子径直出外上马走了。
  那"大哥"收回目光来,见身边几人还傻傻看着,这就一拍桌子:"看甚麽看,咱们还不快去送信?"说完也就起身给了茶钱上路。
  这几个人行出去半里地,只觉得肚子里隐隐疼起来,竟是止都止不住。突地心口一凉,眼前一黑,翻下马来。口中一口黑血吐出来,甚麽都不知道了。
  道旁树后转出南宫来,淡淡一抿唇角上前:"也不是想杀你们,只是不杀你们,我也拿不到你那甚麽宝贝信。"这就俯身搜搜几人身上,从那"大哥"怀里找到封信。
  南宫看了题头落款,冷笑一声拆了就看。看完了一皱眉头,将那信揣在怀里,翻身上马,急急往点苍山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捉虫,已改,嘿嘿


第十二章
  连日来看惯了的黄沙漫漫,高天流云。目光所及,依旧是寸草不生。难得没有烈日高悬,阴沉沉的天幕又如死寂一般。耳边响起的多半是风声,此刻还有悠长的驼铃。
  李伦拉着缰绳抬眼看着前方,陆十三拉拉面纱遮掩口鼻,伸手轻轻拍拍骆驼:"还真别说,骑惯了马换骆驼,别有一番滋味。"
  "你确定是走这条路?"李伦斜他一眼。
  "若美人儿你当真要去的是寒月潭,那就没错儿。"陆十三收回目光来,看了一眼李伦耸耸肩,"我却不晓得,这个时候儿去寒月潭做甚麽?"
  李伦咳嗽一声:"…只说是那边儿有古怪,既然来了,便去看看罢了。"
  陆十三皱着眉头:"能叫你大清早把我拉来的,想必当真是要紧的…"却又看他一眼,"谁给你的消息呢?我这儿可是甚麽都没有。"
  李伦拉了一下斗笠:"…这你就别管了。"
  陆十三轻抚腰间的剑:"管他呢,若是有诈,还能难住我们俩不成?"就又笑了,"虽说寒月潭也没甚麽好看,但若无事,且当散心吧。"桃花眼一溜带出满满的笑意来,"横竖有美人儿你在,刀山火海我都是去的。"
  李伦的脸叫斗笠挡了看不清面色,只听他咳嗽一声:"你想多了。"
  "哦。"陆十三倒也没当真,只是应了一声,两人骑着骆驼便又往前走。
  转过层层沙丘,也不知行了多久。前头突地现出个绿洲,而依着那浅浅一湾碧泉,竟有个小小的客栈。飘动的旌旗早已褪色,墙壁斑驳,静默的立在风中。
  李伦停下来:"就是这儿?"
  陆十三眯着眼睛:"嗯。"
  李伦哦了一声,陆十三转头看他一眼:"有些失望?"
  "原以为美轮美奂。"
  "其实好不好看还看情景儿。"陆十三微微眯眼,"西来入关的旅人,一路历经坎坷,饱受风沙袭扰与缺水之苦,到这儿看见这一湾碧波,自然当是仙境了。"说着拍拍身上的水囊,"而我们甚麽都不缺,是以不觉得稀奇。"
  李伦哦了一声:"既然没意思,那就回去吧。"
  陆十三稀奇的看他一眼:"走了一早上才到,不进去看看?你不说这儿有古怪麽?"
  李伦斜他一眼:"你看来对这儿颇为熟悉,真有古怪你会不晓得?"
  陆十三一摊手:"虽说无极门的消息灵通,但这地方自来少人,又没甚麽门派,我如何晓得?"便又笑起来,"我还真有些累了,美人儿,当真不想歇歇?"说着挑眉望着那一泓碧水,"虽说比不上咱们星辰楼的湖,但也勉强可一观。"说着便往那客栈去了。
  李伦抿抿嘴角,没跟过去,只是骑着骆驼先往那水潭边去了。陆十三耸耸肩,也没叫他。
  客栈自然有小二,见来了人笑着上来迎:"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陆十三下了骆驼笑笑:"路过歇歇脚。"
  小二点头哈腰:"是是是,这儿也没甚麽好看好玩儿的,也就这个寒月潭能看看。"
  陆十三随他进去:"你们倒是会找地方。"
  小二擦擦桌椅板凳请他坐了:"也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说着一指外头那泓水,"来这儿的多半都是冲着那个水潭子。"
  陆十三微微侧首:"这个寒月潭有甚麽稀罕的麽?"
  小二给他倒茶:"大漠里有个故事,说以前关内住了一户人家,相亲相爱过着小日子。可因着娘子生得好看,被个恶霸看上了。老实本分的人家怎是恶霸对手,只得连夜逃跑。那恶霸自然不放,派人来追,他们逃到这儿的时候儿还是叫家丁给赶上了。丈夫被恶奴打死了,娘子不肯受辱,跟着咬舌自尽了。两人碧血交汇,就流成这个湖。"
  陆十三哦了一声,转头看出去,正看见李伦行到湖边停下,水波荡漾倒映着那一身红袍,不由笑了:"苌弘化碧麽?这倒新鲜。不过这水若是赤红,才对吧?"
  小二抓抓头:"说来只怕您不信,这水可真的会变红的。"
  陆十三诶了一声:"当真?"
  "月圆的时候儿看这湖真是红的。"小二眨眨眼睛。
  陆十三便笑了:"果真神奇,不过我就是顺路来看看,只怕留不到下回月圆。"
  小二咧嘴笑笑:"那就等客官下回来时多住几日吧。"却又笑笑,"不过老人们说非得痴心人才能见到,也不知是真是假。"
  陆十三拍拍他肩膀笑了:"那我就算是月圆之日来也见不到了。"便又转转眼珠子,"倒是小二哥,这几日可有甚麽人来啊?"
  小二耸耸肩:"这地方往日来的人也不多,只有路过的客商会到。"
  陆十三点点头:"那江湖客呢?"
  小二一摊手:"听说星辰楼要荡平漠北,这几日都不见人来。说不定是都叫星辰楼的人杀完了。"这就啧啧嘴,"这个星辰楼啊,还真可恶。"
  陆十三忍不住呵呵笑了,也不分辩,只自怀里拿了一两银子扔在桌上。起身出了客栈,往潭边去寻李伦。
  李伦背身立着,听着声儿来了,心知是陆十三,但又不见他过来,这就回头见陆十三一身白衫静静立在身后三步处,似乎想着甚麽:"作甚麽?"
  陆十三看着那水:"小二哥给我说了个典故,这会儿正在想呢。"
  "典故?"李伦看看他,陆十三便将小二说的话略略提了,"你说,那个小娘子有多好看呢?"
  李伦哼了一声:"也不过是穿凿附会出来的,哪儿这麽多故事。"
  陆十三哑然:"那倒是。"却又挤挤眼睛,"不过我想,那小娘子如何好看,也是比不上美人儿你的。"
  李伦一皱眉,陆十三哈哈笑着摆手:"玩笑玩笑。"却又打量四周,"我真没看出这儿有甚麽古怪来,或者美人儿你看出来了?"
  李伦抿抿唇角没答话,陆十三自顾道:"那个客栈看来也没甚麽古怪…小二不会武功,茶水里也没毒…"这就困惑的摸着下巴,"到底是甚麽人想骗你我来这儿呢?"
  李伦有点儿尴尬,往前走了一步垂目望着那寒月潭:"我怎麽晓得。"
哼了一声胡乱寻个话头儿道,"你那吸星剑诀以后还是少用。虽然厉害,但也伤身,你自个儿小心点儿。"
  陆十三一怔,突地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忍不住笑起来:"你放心,死不了。"便又过去搂他,"有美人儿在,我还舍不得死。"
  李伦让开一步:"你还是死了的好。"
  陆十三哈哈笑起来:"答应美人儿你的事儿还没办成,怎好就死?"
  李伦斜他一眼:"一会儿就回星辰楼。"
  陆十三点点头:"嗯,我想和灿哥说一声上昆仑山去。"
  李伦一挑眉头:"去灭了昆仑派?"就又皱眉,"掌门没说要马上灭了昆仑啊。"
  "早晚的事儿…况且,昆仑的事儿不解决了,一剑不是很为难麽?"陆十三耸耸肩,"到底也是你挚友,他为难着,你也不痛快。"
  李伦呼口气:"那是他的事儿。"
  陆十三噗嗤一笑:"说的好听,你别告诉我你明里暗里注意着昆仑派动向只是因着你对昆仑派的掌门有兴趣。"说着摆摆手,在水边上坐下来。
  李伦一脸无奈:"你以为我跟你似地?"倒是也跟着坐了下来。
  陆十三啧啧两声:"昆仑掌门就是老了点儿,不过他们的功夫对驻颜还是有帮助的。"便又笑了,"我也有好几年没上昆仑山了,去走走也好。"
  李伦奇道:"你曾经去过?"
  陆十三摆摆手:"有美人儿的地儿能少了我?"
  李伦哼一声,陆十三便又笑了:"不过美人儿你放心,有了你,别的也就不入我的眼了。"
  李伦别开头:"关我甚麽事儿。"
  陆十三诶了一声:"我以为美人儿你吃醋呢。"
  李伦哼了一声:"我又不是你。"
  陆十三哦了一声倒也不在意:"一剑原是昆仑派的,为甚麽投了星辰呢?"
  李伦淡淡道:"他那性子,在哪儿都待不久。"
  "昆仑派是保守了些,不过一剑看着也不是喜欢冒险的人啊。"陆十三歪着头想了想,突然啊了一声,"我晓得了!"
  李伦看他一眼:"甚麽?"
  陆十三眨眨眼睛看着他:"他是因为你吧?"
  "啊?"
  "你在星辰啊,他也就来了。"陆十三挤挤眼睛,"他定是看上你了!"便又连连搓手,"这还真不好办啊。打架我可不一定能打赢他,他和你还是好友,啊呀呀,这可当真糟糕。"
  李伦哭笑不得:"我和一剑就是好友,哪儿有甚麽可误会的。"
  陆十三凑近他点儿可怜兮兮的眨着眼睛:"美人儿,你当真不喜欢他?他也当真不喜欢你?"
  "废话!当然是真的——呸,我跟你说这个干嘛。"李伦瞪他一眼再移开目光不看他。
  陆十三露出个笑来伸手抱他:"哈哈,哈哈哈——"
  李伦推开他:"边儿去。"
  陆十三倒也没不乐意,还是笑得:"那就好,那就好——"
  李伦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面前那一湾水。陆十三也不说话了,看着风行水上,荡起层层涟漪,觉得心里从未有过如此宁静的时刻。
  李伦突然觉得两个人这麽静着是从未有过的,似乎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暧昧浮动在两人之间。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于是起身:"走。"
  陆十三嗯了一声:"不等等?"
  "等甚麽?"
  "等月圆之夜看看水不会变红啊?"
  "…有病。"
  "那就不等等看会不会有甚麽人突然杀出来找我们麻烦?"
  "…你想太多了。"
  "可不是你说有问题过来看看麽?"陆十三转转眼珠子随口道,"不会是美人儿你想和我出来散散心,又觉得不好意思,是故说这儿有古怪吧?"
  李伦觉得面上微微有些发烫,只轻轻哼了一声没回话。
  陆十三大大吃惊,按着李伦的性子此刻是该一句"你去死"之类的话来骂他的,怎麽…这就抬头看了一眼。方才叫那斗笠挡着看不见脸,此刻仰视,竟然见李伦连耳朵都有点儿红,一时间反倒说不出话来了。
  李伦心里好不尴尬,又听陆十三没说话,忍不住垂目看来,却对上那两只桃花眼。里面满是不可置信,却又深深含着说不明的情意一般,那些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陆十三看着那双丹凤眼喃喃道:"美人儿你…"
  李伦一皱眉:"回去了。"
  陆十三看着他背影,面上淡淡浮起丝笑来。转头看看那寒月潭嘀咕一句:"我真没觉得这破水潭有甚麽好看的…"却又瞟了一眼李伦的背影,"不过美人儿有这心思,我还真想不到…"
  "喂,走不走?"那边儿李伦已经上了骆驼。
  陆十三笑着应了:"就来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某L:你们,这是在约会吧...
小十三:O(∩_∩)O约会啊约会啊~~~~~~
李伦:呸!
某L(斜眼):你就傲娇吧,骄傲吧!
小十三:傲娇我也喜欢!
李伦:你去死!
小三十:二更完再死~~~~~
李伦:那可疑的波浪线是毛?!爹,你也不管管他?!
某L(纯善望天):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哇...


第十三章
  一道狭长的伤口卧在黝黑的背上,仿佛一条丑陋的虫子啃噬周围的肌肤。
  一剑望了一眼镜子,便又皱眉将衣裳拉了上来。
  "就这麽放着,虽然也会好,但烂在身上,还是会疼的吧。"有人笑着推开了客栈房间的门。
  一剑没有看门边:"上过药了。"
  "你那叫药?"来人哼了一声,将药箱放在桌上,"你要想死可以换个法子。"
  "南宫,你少说一句会死?"一剑系上腰带,"你来这里干甚麽?"
  南宫看他一眼:"收到消息,说你受了伤。不过你胆子也真大,不去分舵反而在个客栈,就不怕别人寻仇?"
  "想我死的人多了,我还不是好好儿活着。"一剑面上淡淡的,"倒是你,不是说去漠北麽,这麽快过来?"
  "听说你受重伤快死了有那麽一点儿担心罢了。"南宫耸耸肩,"虽然你也不是甚麽好人,但你就这麽死了的话,星辰楼损失很大的。"
  一剑看他一眼:"死不了。"
  南宫走过来,往他背上一拍:"当真?"
  一剑倒吸一口冷气,却绷着脸:"也没甚麽要紧。"
  南宫冷着脸:"我是大夫,你不信我的话?"
  一剑看他一眼,面上缓和不少,却扭开头:"随便你。"
  南宫便解了他衣裳:"老实点儿又不会死。"
  一剑没有动:"不过是小伤。"
  "嗯,还没砍断你的背。"南宫口里懒懒的,眼色却深沉起来,"就是稍微严重点儿的皮外伤。走路睡觉会疼而已。"
  "那就不用理会,过些天也会好——"
  "闭嘴,我是大夫。"南宫哼了一声,拿出药来擦拭他伤口,"怎麽弄的?看样子有些时候儿了。"
  "灭崆峒派的时候儿弄的,嘶…"一剑一皱眉,背上火辣辣的疼起来。南宫的手指灵活的抚过背上,有甚麽热辣辣的从伤口中流出来。
  南宫垂下目光:"不挤了,好不全。"
  一剑皱紧眉头,南宫拍拍他的肩膀:"马上就好。"说着手上不停,利索的弄着。
  一剑额头泛着冷汗:"你怎麽晓得我来点苍山了?"
  南宫给他伤口上药:"刚不说了,收到消息。"
  "甚麽人能有这消息?"
  "遇到个送信的。"南宫淡淡道,"你还是小心点儿。"
  一剑哼了一声:"谁能杀我?"
  "你功夫自然是好的,但也不是天下无敌。"南宫替他裹好伤口,"甚麽时候儿回去?"
  "过两日。"一剑觉得背后伤处一片清凉,也就颔首,"多谢。"
  南宫心知他说两日就是两日,但心里委实不痛快,抬手给他擦擦额头:"若不是打小的交情,才不管你死活。"
  一剑眼中有丝暖意,却又咳嗽一声稍微让开一点儿:"李伦呢?所行顺利吧。"
  南宫耸耸肩收回手来:"你甚麽时候儿见他失手?"
  "这次不一样,陆十三那妖孽跟着他。"
  南宫失笑:"你还真是不喜欢十三少啊。"
  "我为甚麽要喜欢他?"一剑看他一眼,"这个人来历不明身份古怪,我怀疑他入星辰是别有居心。"
  "可他也没做甚麽啊。"南宫耸耸肩,"这次他和李伦去漠北,这麽快定了那一带,你还怀疑他?"
  一剑抿抿嘴唇不说话,南宫便笑了:"莫不是你在生气?"
  "嗯?"
  "你在嫉妒啊,一是嫉妒有人比你能干,二是嫉妒李伦除了你我之外还有朋友。"南宫半开玩笑挤挤眼睛,转身收拾药箱。
  "哼,我嫉妒他做甚麽。"一剑抬手抽出剑,慢慢擦拭。
  "一剑,你知不知道你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儿,就会擦你的剑?"南宫转过身来递颗药给他,"十三少进星辰楼也有些日子了,你为甚麽不放心他?"
  一剑接过药来吃了:"他身上有股邪气。"
  南宫噗嗤一声笑出来:"那倒是,不过很勾人,是不是?"
  一剑咳嗽一声:"你想到哪里去了。"
  南宫啊了一声:"不会被我说中了,你暗恋他吧?"
  一剑沉下脸来:"你话太多了。"
  南宫连忙摆手:"我开玩笑的。"便又正色道,"十三少便是有古怪,我也不觉得有甚麽。进星辰楼的人,谁没点儿过去?"
  一剑微微颔首,南宫又道:"便说你吧,还不是离了昆仑才进的星辰。"
  "昆仑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了,还留在那儿干嘛。"一剑抬起剑逆光看看,"天下武学浩瀚无边,我有生之年若能窥见门径,也就不枉此生了。"
  "你还真不枉'武痴'之名。"南宫耸耸肩,"只你眼中只有武学,岂不是很无趣?"
  "怎会,乐在其中。"一剑淡淡道。
  "只看着一个东西,便会看不清很多东西。"南宫并不多说,只提了药箱道,"我走了。"
  一剑放下剑来:"就走了?"
  南宫看他一眼:"我听说你受伤了才来看看。"便又笑笑,"现在看,你还能活很久,我就不操心了。"
  "哦。"
  南宫看他一眼:"灭了点苍派就回去吧,李伦他们也该到了。"
  一剑点点头:"你自个儿小心。"
  "嗯。"南宫漫不经心应了,出了客栈抬头看看楼上,淡淡叹口气。一剑啊,你以为我千里迢迢从漠北赶到这儿,只是给你看看伤麽…不过算了,这家伙眼中只有武功,跟他说别的那是白费劲儿。

  一剑从点苍山下来,背着剑,走的很慢,一步一步,仿佛要把脚印踏在路上一样。
  江湖出名的侠客,往往喜欢骑马,或是坐车,有的还喜欢讲排场。但一剑很古怪,他喜欢走路。不用轻功,就这麽散步一样的走,往往一口气能走上一天,到了晚上才投宿。
  他回星辰楼的时候儿将将入夜。
  星辰楼设在江南某个小镇的街上,若是头回来的人一定以为这里是个有钱人的大宅子。望着不过是个三进的宅院,若非阶下堂前有弟子习武,还真会叫人看走眼。
  一剑立在星辰楼的大门前,看着高悬的两只灯笼被风吹着晃动,门口的弟子见了他都躬身行礼。一剑摆摆手正要进去,门口却转出个人来。一剑一看,顿时皱了眉。
  那人穿着身银白的袍子,散着的头发,发梢握在手里,面上满是笑:"又是这麽晚,老半夜回来真是叫人无奈啊。"
  一剑斜他一眼:"十三少这麽晚还不睡?"
  陆十三笑笑:"担心一剑你呗。"
  一剑面上冷冷的:"死不了。"
  陆十三哦了一声:"灿哥晓得你今晚会回来,正在后院等你。"说着侧身让了让。
  一剑迈了一只脚进去:"知道了。"便又看他一眼,"李伦呢?"
  "练剑呢。"陆十三走出门去。
  "你去哪儿?"
  陆十三满脸惊讶抬头看他:"一剑也会关心我?"
  一剑懒得理他:"这大半夜的你出去不是做甚麽见不得人的事儿吧。"
  "就是出去找美人儿罢了。"陆十三满脸带笑,"怎麽,一剑你也有兴趣?"
  一剑哼了一声进去了。
  陆十三眯着眼睛笑笑,转身出门往南走了。
  一剑不觉得陆十三当真会去花楼找美人儿,但掌门在等他,也就顾不上跟人。转头却看见有个弟子冲他躬身,也就是下巴微微一点,让他先去了,这才往后院走。

  后院很清静,小月种了不少花,月下看来清幽幽的。当中的亭子里坐着个蓝色袍子的人,捏着酒杯在喝酒,一院子都是酒香。
  "掌门。"一剑拱手。
  "回来啦?"那人转过头来,四十上下的年纪,没有留须,脸上都是笑,看来心情很好。
  "是,崆峒点苍已灭,一剑幸不辱命。"
  "很好很好。"那人招招手,"过来喝酒。"
  一剑过来坐了:"多谢掌门。"
  "这趟出门有何斩获?"
  "崆峒与点苍武学平平无奇,剑法之中偶有妙招罢了。"
  "哈哈,你还是老样子。不过这次轮战绩,你与李伦他们是平分秋色,但你是一个人去的,这又有所不同。"
  "掌门过奖。"
  "喝酒。"
  一剑接过酒来喝了一口:"掌门,下一步打算如何?"
  "下一步啊…整个江湖都在骂我罗灿,你说他们会不会搞个甚麽正义之师之类来围剿星辰楼?"罗灿呵呵笑着,自个儿也喝了一口。
  一剑轻蔑一笑:"就凭他们?乌合之众。"
  "那倒是,现在这一辈的武林,委实找不到甚麽绝顶高手了。"罗灿摇摇头,"便是你,也有不足之处。"
  一剑颔首:"是。"
  罗灿看他一眼:"前两天我接到昆仑派掌门的信,说想请你回去叙旧。"
  一剑挑眉:"他们想干嘛?"
  罗灿抬眼看看天上月亮:"你真不打算回去看看?"
  一剑扭头:"回去也没甚麽意思,要是想回去,当初也就不会离开。"
  罗灿看他一眼,突然幽幽道:"到底是出身之地,太过绝情也不好。"
  一剑拱手:"既然掌门说了,那我回去看看好了。"
  罗灿摆手笑了:"我可没用掌门身份来压你,只是随口一说,去不去还在你。"
  一剑颔首起身:"我明日就收拾去一趟,掌门还有甚麽吩咐?"
  罗灿笑起来:"吩咐也没有,只是想叫你出去散散心。你这执法做得太辛苦,还该宽心些。"
  一剑躬身:"是。"
  罗灿又道:"你晓得了吧,小陆和楚家定亲了。"
  一剑一愣:"嗯?"
  罗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我可真没想到这个花蝴蝶一样的陆十三会娶亲。"
  "笼络楚家吧。"一剑淡淡道,"他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罗灿看他一眼:"你似乎还是不喜欢他?"
  一剑垂下目光:"他行事干净利落,于星辰楼大大有益。"
  "一剑,谁没点儿过去呢?"罗灿轻轻一笑,"进了星辰楼,都是兄弟,你懂我意思吧。"
  一剑沉默一阵才道:"若他对不起星辰楼,我还是会砍了他。"
  罗灿大笑:"若他真对不起星辰楼,别说是你,我也会动手的。"
  一剑看他一眼,这才拱手去了。
  罗灿又倒杯酒喝着,慢慢眯起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这也是有JQ的一对,掩面~~~~~~
谁说是罗灿和一剑有JQ了?!抽打!
二更完,某L淡定飘走


第十四章
  一剑慢慢往自个儿住的院子走,在门口见了方才那个小弟子,略略颔首让他跟着自个儿进了屋。将桌上蜡烛点了方道:"甚麽消息。"
  那弟子一张老实的脸,圆眼睛厚嘴唇,看来朴实无奇,绝对是丢在人堆里分不出的那一种:"十三少此番去漠北,一直和南明剑在一处,并没有私下见甚麽人,也没甚麽出格的举动。"
  "就这样?"一剑皱起眉来。
  "是,他这次去,似乎并不想灭了楚家,反而和楚家定亲。"那弟子低声道,"这倒是和您之前预料的一样。"
  一剑面上阴晴不定:"他似乎一直对楚家有好感,之前掌门提到漠北武林时,他言语间也多有袒护。还一定要和李伦一起去漠北,分明是偏袒。"
  "但是据属下所知,十三少确实与楚家没有甚麽交情,这次去漠北也是他们第一次见。"那弟子满脸困惑,"按说楚家虽势力强劲,但他与南明剑要灭了楚家也不是难事。"
  一剑眯眯眼:"知道他和楚家订了亲,掌门怎麽说?"
  "掌门收到信时只说知道了,别的也没提。"
  一剑想想方才罗灿的言语,一时间也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妥:"楚家查的如何?之前不说七星剑重出江湖?"
  "是。"那弟子躬身道,"七星剑确实在楚家老爷子手中,但十三少与他女儿楚玲定亲之后,那把剑就在十三少身上了。"
  一剑一挑眉头,先前进来时见到陆十三,他身上并没有七星剑,莫非在他屋里?
  那弟子又道:"属下也查了,楚老爷子那把七星剑,是在个当铺里买的,而当铺的伙计说,是掌柜的打扫仓库时无意中找到的。只有些年头了,找不到当年的当票,不知是何人送来的。"
  一剑摸着下巴:"那把剑是北侠李迳年所有之物,他死也不过几十年,当真要查,怎会查不到?"便又斜他一眼,"你查这些,没叫人怀疑吧?"
  那弟子抱拳道:"这是自然,属下一贯谨慎。"
  "你知道就好。"一剑摆摆手,"继续去查。"
  那弟子应了一声便又道:"属下查到一事,颇有些奇怪…"
  "说。"
  "是关于南宫少爷的。"
  "南宫?"一剑微微一愣。
  "原先定的是南明剑与十三少去漠北的,但他们出发没多久南宫少爷也和程颐一起离开了,掌门那儿似乎也不晓得他们去哪儿了,直到前两日回来,才说他们是去了漠北。"那弟子拱手道,"莫非掌门不放心十三少与南明剑,派他二人监视?"
  一剑摆手:"南宫去漠北我晓得,他和我说过…"心里却猛地想到,南宫只和他说自个儿要去漠北,却没说为甚麽去,也没说谁叫他去的,这就生疑。
  那弟子又道:"此外…程颐也有些不对劲儿。"
  "怎麽?"
  "据属下观,。他每月都会去一次城东的柳苑居。"
  "柳苑居?"一剑抬头看他一眼,"有相好的姑娘吧。"
  那弟子道:"属下也以为是…只那日属下一时心血来潮跟他进去了,却发现走遍柳苑居,也没在哪间房里找到他踪影。"
  "嗯?"一剑愣住。
  "属下以为是看漏了,但再跟了几次,都不见人。"那弟子面色慎重,"本该查清楚了再禀报的,但几次下来,属下怕打草惊蛇,不敢轻举妄动。"
  一剑眯起眼睛来想了想:"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弟子打个躬,这就退下了。
  一剑坐在桌旁,将剑放在桌上,缓缓摸着下巴,心里疑云重重。他一贯是怀疑陆十三的,而程颐…程颐比陆十三还先入星辰楼,他俩应当是陆十三进了才认识的…但若此前他们就已经认识了呢?
  一剑立起身来,拿上剑就出去了。并没走正门,跃墙而出。
  李伦听说一剑回来正要来寻他,刚进一剑的院子就见个身影翻墙出去了,不觉挑眉也跟了上去。

  陆十三捏着头发一路慢慢走到柳苑居,老鸨自然是认得他,一叠声的笑着迎上来:"十三少可好久不来呢——"
  陆十三呵呵笑着:"我以为久不来,你忘了我呢。"
  老鸨一甩手帕:"要说忘,那是十三少干的事儿。你这一趟听说都定亲了,可把我们的姑娘哭死了。"
  陆十三哈哈笑着搂过身旁的几个美人儿,逐一香在面上:"哪儿能啊,不过就是定亲,该怎麽玩儿还不是一样?"
  老鸨笑着引他上楼:"还是老地方?"
  "自然。"陆十三笑笑,独自上了二楼某室。里头儿清清静静的,淡淡焚着香。陆十三坐下来,将桌上酒壶提起来闻一闻,倒了一杯抿一口,面上露出笑来:"好,好。"
  "好甚麽好。"里头儿珠帘子一动,转出个千娇百媚的人来。峨眉淡扫,粉面朱唇。一点俏丽的痣点在唇角,说不出的可人。一身鹅黄的衫子,窈窕多姿。此刻脸上似笑非笑瞅过来,"你每次非得在这儿见我不成?"
  陆十三一摊手:"我也不想,但我总不能在星辰楼里见你吧?"便招手道,"来来来,小月,且让我看看可更美些了?"
  小月过来一掌拍在他脑门上:"好你个十三少,吃起老娘的豆腐了!"
  陆十三哈哈一笑:"可不敢,你很快就是掌门夫人了,我还是你属下呢。"
  小月哼了一声,自顾坐下:"你这会儿可真玩儿大了,叫你别去招惹楚家,你偏不听。这回找了个媳妇儿回来,看你怎麽办。"
  陆十三摆摆手:"我就是冲着那把剑去的。不过有甚麽关系。一个女人罢了,就是一百个,我也不怕。"
  小月一挑眉:"诶呦呦,这麽说,天底下岂不是没有你十三少不怕的女人?"
  陆十三桃花眼一眯:"可不敢,小月姐姐面前,哪儿有十三说话的份儿不是?"
  小月噗的一笑:"你就装吧。"却又打量他一眼,"你不说冲着那把剑去的麽?剑呢,也拿来我开开眼。"
  "给李美人儿了。"陆十三呵呵一笑,自顾喝酒,
  小月转转眼珠子:"给他?"
  "本来就是他的。"陆十三耸耸肩,"这也算物归原主了。"
  "这麽说,他真的是…"小月愣了片刻,"那灿哥…"
  "你放心,李伦在星辰楼,并非对灿哥不利。"陆十三捏着被子摇着头,"他还在找杀父仇人。"
  小月呼口气:"那就好。"
  陆十三挑眉笑着看她:"小月姐姐,你对灿哥当真用情很深啊。甚麽时候儿办喜事?我定要送份大礼给你。"
  "他那个花心鬼,甚麽时候儿会主动说这事儿?"小月叹口气,"算了,反正有你在,他有甚麽我不晓得?当真敢对不起我,我就太监了他!"
  陆十三打个抖,忍不住笑道:"小月姐姐可真是快人快语。"
  小月斜他一眼:"算你运气!要你是我未过门的夫君,我早一剪子结果了你。"
  陆十三装着打个抖:"十三可没这福气能和堂堂月逸宫的少门主攀上这交情。"
  小月变了脸色:"你说甚麽?"
  "堂堂月逸宫的少门主,因着喜欢一个男人,私自出宫两年未归,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你说门主能不着急麽?一着急当然就要到处打听了。"陆十三眯着眼睛喝酒,"你说,我要是告诉月逸宫的门主我找到那位少门主了,他会怎麽谢我?"
  小月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你说甚麽?"
  陆十三再眯眯眼睛:"啊,你说要是我告诉灿哥,他身边那个百依百顺的小月美人儿居然是月逸宫的人,你说他会如何?"
  小月冷着脸:"你想说甚麽?"便又傲气的抬眼,"若是我告诉他你是无极门的门主,你说他又会怎样?"
  陆十三一摆手:"不会怎样,他只会很高兴,毕竟无极门的消息网,他垂涎已久不是麽?"
  小月哼了一声,陆十三又笑道:"再说了,你说他会信我是无极门的门主麽?"
  "你说他是信你,还是信我呢?"小月板着脸。
  "他自然是信你的。"陆十三呵呵一笑,"从你两年前救了他一命,他一直敬着你。所以你说甚麽他都是信,因此你说我是门主,他必也信的。那麽无极门的门主我说你月逸宫的人,你说他又信不信呢?"
  小月一拍桌子:"你威胁我?"
  "不敢不敢,只是受小月姐姐之托查灿哥的时候儿,无意中多查了点儿东西。"陆十三眯着眼睛呵呵的笑,"原来灿哥和月逸宫有旧,难怪小月姐姐这麽在乎他了。"
  "你就明说我和他有仇不结了。"小月哼了一声。
  "其实师门之争也没甚麽大不了的。都是往事了,又何必记着。"陆十三摆摆手。
  "要是他放下了,也不会创星辰楼,专门与月逸宫作对。"
  "我倒没觉得他是与月逸宫作对。"陆十三脸上淡淡的,手指把玩酒杯,"他只是想证明自个儿没有错,而他师父也没错。"
  小月看他一眼:"那你潜入星辰楼,又是为甚麽?"
  陆十三眼睛里透出丝笑来:"这算是小月姐花钱请无极门查的新东西麽?"
  "呸!"小月淬了他一口,"我对你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你只管找别人去。"便又拉拉袖子,"我回去了。若是在灿哥那儿听到一点儿半点儿不该有的,你晓得我的手段喽。"
  陆十三满脸带笑:"那是自然,无极门做事,从来干净。"
  小月走了一步却又回头:"十三少,你一贯是心高气傲的,怎麽会——"
  陆十三看她一眼:"心高气傲?没有啊,我一向随和呢。"
  小月瞪他一眼:"没看出来。"
  陆十三挤挤眼睛:"那咱们相处相处?"
  小月无语的瞅他一眼:"真不明白那些女人为甚麽看上你。"
  "我也不明白你怎麽看上灿哥了没看上我。"陆十三呵呵笑着,"你还是快去吧,免得灿哥等你等久了。"
  小月哼了一声,将一侧披风穿上才出门去。
  陆十三慢慢喝着酒,隔一阵才道:"既然都来了,也听了这麽久,还不进来一起喝一杯?"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来的是谁~~~~~~~答对小十三送吻一枚~~~~~
会有二更,嘿嘿


第十五章
  李伦立在门前,看着大红的灯笼,来往的人群,甩着手帕调笑的女子,颇有些不自在。
  一剑怎麽会来这种地方?
  李伦一时踌躇起来,难怪一剑要翻墙出来了…只是逛妓院,也不是甚麽大不了的事儿。江湖上很多门派是禁止弟子出入烟花之地的,但星辰楼例外。掌门罗灿觉着这没甚麽大不了的,若是弟子们老憋着,憋出毛病来了也不好。
  但是…李伦有点儿犹豫,没等他想好,里头儿姑娘见着门口站了这麽个风神俊逸的青年,早涌上来把他围住,不由分说就拉了进去。
  李伦哭笑不得,连连推脱:"不不不——我是来找人的——"
  "是找奴家吧。"那姑娘笑着贴过来,往他脸上就亲,一路将他拉进间雅室去。
  李伦一皱眉:"放开我。"
  那小娘吓了一跳,但看着那张俊俏的脸,又忍不住亲近上来,拿起杯酒就要敬他,"公子别生气嘛,喝了这杯算是奴家给你赔罪。"
  李伦皱起眉来,起身要走。
  "诶呀呀公子不要走嘛。"那小娘儿娇笑一声,"公子嫌无趣麽?那奴家给您唱个曲儿?还是想看奴家跳舞啊?"便又娇羞一笑,"公子,这长夜漫漫的,莫非您现在就想和奴家——"
  李伦听得眉头直皱,懒得废话抬手点晕了她。看着小娘儿软软的躺在桌上,便将她扶起来放到对面榻上,呼口气心道,往日那陆十三与这些小娘子调笑看来游刃有余,还当真是,当真是…当真叫人不爽!
  但,一剑去了哪儿?不会真是来风流快活吧?
  李伦想了想,也可能。便是再亲近的兄弟,也没说约着一起逛妓院的,这就自嘲笑笑准备回去了。抬眼却见个苗条身影从窗外一闪而过,看着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不由皱眉,起身行到门边,斜斜拉开一点儿看过去。那女人披着披风,帽檐遮了大半个脸,只露出一点儿下巴来,转身下楼时侧身让过个楼里的姑娘,便露出唇角的一点痣来。
  李伦顿时愣住,这,这是小月?便又细细打量,那身段姿态竟是十二分的像。
  李伦一时傻眼,若真是小月,她来这里做甚麽?看样子,分明是来见人的…但,再想到一剑鬼鬼祟祟的样子,李伦心里响个炸雷,莫非他俩——不不不,不可能,一剑历来对女色甚麽的都没兴趣…但,对女色没兴趣的一剑来这儿…掌门和小月定亲这麽久一直没成亲…莫非当真是有甚麽…便望了一眼,小月已经走没影子了。
  李伦心里颇有些不安,这事儿怎的就偏叫他撞见了?委实叫人为难。李伦心道,这事儿还是要说清楚的好…打定主意推门出来,望着小月方才行过的路逆上,一间一间屋子看过去,只想找到一剑。

  此刻一剑正立在屋里,冷着脸打量陆十三。
  陆十三坐着,手里捏着酒杯,脸上笑呵呵的:"一剑不来一杯?这可是上好的梅子酒。"
  一剑看他一眼:"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陆十三摆摆手:"有甚麽误会?"
  一剑眯着眼睛:"你和小月。"
  "我和小月?"陆十三奇怪的看他一眼,突然想到甚麽笑了出来,"你不会以为我和她在这儿偷情吧?"
  一剑不想他竟直愣愣说了出来:"你,当真和她——她可是掌门未过门的妻啊!"
  陆十三眯着眼睛忍笑道:"难道不行?"
  一剑气得身上一抖:"掌门待你不薄,你居然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来!"
  陆十三一摊手:"男欢女爱人之大欲,看对了眼你情我愿,也没甚麽不可以吧?"
  一剑唰的拉出剑来:"你还有甚麽遗言不成?"
  陆十三笑了一声:"星辰楼的执法打算办了我?"
  一剑哼一声:"清理门户,职责所在。"
  陆十三侧首笑了:"若我说我没有,你大概是不信的。"
  一剑哼了一声,运气提剑:"知道就好,不用废话了。"
  陆十三缓缓起身:"一剑呐,你若是更有点儿脑子,也是美人儿呢。"
  一剑二话不说,提剑便刺了过去。
  陆十三一弹指,酒杯迎着剑便飞过去。一剑扬手一挡,那酒杯叫他击碎,杯中酒喷散出来,屋中顿时扬起股的梅子香。
  一剑持剑而立:"你拔剑吧。"
  陆十三一摊手:"今儿没带剑。"说着摊开两手。
  一剑打量他一眼:"你的冰魄剑素来是缠在腰间,以为我不晓得麽?"
  "诶诶,原来一剑美人儿你一直看着我啊,这可当真受宠若惊。"陆十三呵呵笑着一拉腰带,一剑以为他要出手,全神戒备盯着他。
  谁知陆十三只是解下腰带,顿时衣裳松开,露出片白嫩嫩的胸腹来:"我当真没带剑。"
  一剑一怔,随即皱眉:"没带就没带。"说着将剑还鞘放在桌上,握拳道,"便是空手也能杀了你。"
  陆十三啧啧两声:"看来今儿一剑你是非杀了我不可啊。"
  一剑哼一声,陆十三又道:"可是我想不明白,一剑你干嘛这麽生气呢?"说着转转眼珠子戏谑的笑了,"莫非你爱上我?"
  一剑差点儿没晕过去:"你胡说甚麽?!"
  陆十三哈哈起来了,桃花眼中湖光潋滟般瞅过来:"不喜欢我,那你是喜欢小月姐姐?"
  一剑哼了一声:"少来胡说八道。"
  陆十三摸着下巴:"不是喜欢我,也不是喜欢小月,那你这麽着急…难道喜欢灿哥?!"
  一剑一口血差点儿吐出来:"鬼话连篇!"这就一掌拍过去。
  陆十三面上带笑,心里却不敢大意。闪身让过,扬手拍向他左肩。一剑左手一推,右手直取陆十三心口。陆十三抬腿一挡,右手点向他侧腹。一剑举手来格,抬腿便往他下盘踢出,两人便缠斗在一处。皆是以快打快,出手变化迅捷无比,转眼间便交手数十招。
  陆十三闪避之间,细细留心他出手,见招招往要害而来,可见当真是生气了,遂收了调笑之心。而一剑越打却越生气,每每见将他逼入绝境,陆十三却总能于千钧一发之间脱开了。不由皱眉道:"你不是通天的。"
  陆十三袖子一挥闪身让开一步:"我是啊。"
  一剑跟上去抓他肩头:"通天身法不是这样。"
  "招式甚麽的,看甚麽人用不是?"陆十三肩膀一沉,一剑只觉得手上一滑,只揪住他衣裳,一拉之下,陆十三外衫便被他捏在手里。
  陆十三滑开两步,只着中衣,散着衣襟露出片胸膛来,这就叉腰笑了:"一剑啊,好好儿交手呢,你脱我衣裳干嘛?"
  一剑冷哼一声将他衣裳扔在地上,便又追上来动手。此番却不再夺命,而是诱他出手。打了几招,一剑心中诧异,人人皆知陆十三是通天一脉,可怎麽身法不像,反而是…有些像李伦的步子?
  陆十三步法轻灵,面上含笑:"我这人眼睛毒,凡是看过的学来一用,倒是能以假乱真——"说着突然变招,左手一推,右手直取一剑心口。
  一剑一愣,这不是他方才出手的招式麽?不由举手挡了,而陆十三快他一步变招,右手斜斜点向他侧腹。一剑闪身要躲,陆十三似早料到他转向右方,腿下一拦。一剑没想到他不是用脚踢打而是轻轻一挡,顿时重心不稳身上一晃。陆十三抬手拉住他肩膀,口里笑道:"美人儿小心——"
  一剑借他所拉之力回身扣住他右手,往前一带。陆十三没想到他此刻还想着要打,变招已来不及,只觉右臂一麻,已被他点了穴道。顿时整条胳膊不能动了。
  一剑拖着他右臂往下一拉,陆十三便叫他摔了出去撞在地上。陆十三咳嗽一声,索性就躺在地上:"诶呦呦,美人儿你出手还真是毫不留情呢——"话说到这儿,突地一挑眉,瞅了一眼静静的门口,面上露出丝笑来。
  一剑冷着脸盯着他,深恐有诈:"少装死,我不过点了你肩上穴道。起来咱们接着打。"
  陆十三嘴角一勾:"我现下全身都痛,不想起来。你要打就过来呗——"
  一剑哼一声:"少来这套!说,你到底是甚麽人?为甚麽会蜀山的功夫?"
  陆十三瘪瘪嘴:"我刚不还用了你昆仑的功夫?"
  一剑一怔:"你,看一眼就——"
  "招式像而已,内里全不是啊。"陆十三眨眨眼睛挺无辜的看他一眼,"可你不信。"
  一剑想想:"那你和小月…"
  "是她有事儿和我商量,不方便在楼中谈。"陆十三叹口气,"你先解开我穴道吧,有甚麽我都告诉你。"
  一剑半信半疑看他一眼:"你肯说?"
  "我又打不过你,不告诉你难道真等着被你打死不成?"陆十三面上满是笑,"来嘛,先解开我穴道——"
  一剑冷着脸行过去,居高临下望着陆十三:"你不要想耍花样。"
  陆十三眨着眼睛:"我现在这个样子,能耍甚麽花样?"
  一剑看他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这就慢慢蹲下去,一点他左下腹解开穴道。不想陆十三突地抬腿踢向他后心。一剑大怒闪身让开,右手顺势揪住陆十三的衣襟一拉——
  一剑本是蹲着,闪身往后稍稍有些别扭,而怒极出手时拉了陆十三,他自然跟着压过来,两人顿时缠在一起在地上滚了两滚。一剑勉力翻身压住陆十三,左手扣在他喉间:"你敢耍诈!"话音未落,只觉后颈一痛。
  身下陆十三那张脸似笑非笑勾着嘴角,他的右手搭在一剑的后颈要害处:"一剑啊,你说我轻轻一捏这儿,你是会马上就死,还是会半身瘫了呢?"
  一剑哼了一声,左手稍稍用力:"那你说我再用点儿力,你是不是除了死没别的活路呢?"
  陆十三呼吸有些困难,但仍笑着道:"你说我们这个样子…叫门口那个人看见,他,他会说甚麽?"
  一剑一怔,回头看时,门边果真有一袭红袍静静立着。再往上看,也就愣了:"李伦…"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嘿嘿,哈哈哈~~~~~~~~
某L就笑笑,没别的意思,真的!
咱们明儿见~


第十六章
  李伦立在门口,看着地上那两人沉默了。
  陆十三衣衫不整,面若桃花泛着红晕,散着头发躺在地上,手臂紧紧搂着一剑,手指还扣在他后颈。一剑正压在他身上,右手抚在他胸前,手指搭在他喉咙锁骨一带…
  李伦不知怎麽,心里有点儿焦躁。
  一剑翻身起来:"李伦。"
  李伦一挑眉头,转身出门:"你们继续。"说完逃也似的走了。
  一剑惊讶的看着门边:"他怎麽了?"
  陆十三笑着起身拉拉头发:"没甚麽。"说着行过他身旁,"今儿这事儿我只能说一句,我和小月姐姐没甚麽,信不信在你。但若你有心,不妨去和灿哥说一句,有奇效也未可知。"便又拉着衣裳往外走,"一剑,我确实是通天的,但是…我也会其他家的武学,这也用不着瞒你。"
  一剑看着他:"你去哪儿?"
  "去找李美人儿啊。"陆十三眼角笑的弯弯的,"这误会可大呢,不先解开了,我怕美人儿以后不理我。"
  "你离他远点儿。"一剑冷冷道,"你敢对他如何,我非杀了你不可。"
  陆十三突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眼:"原来你不是喜欢我或者小月或者灿哥,是喜欢李伦啊。"
  一剑一张脸全黑了,陆十三大笑着出门去了。

  李伦有点儿飘忽,突然又觉得有些想笑。一路回了星辰楼,进了自个儿住的院子,正要进房,却又觉得有些闷。星辰楼中他和一剑都是有自己住的院子,只因陆十三来的稍晚,暂且和他住在一个院中。看着旁边紧闭的房门,突然有些说不清的情绪,走到他门前,手指摸到那门框,却又没有推开。
  说不清在想甚麽,只是摇摇头回了自己屋里。
  懒得点灯,直接躺在榻上了。
  既不困,也不累,但是觉得心里有些堵。刚才看见陆十三和一剑那麽躺在地上,总是觉得不对劲。陆十三性子轻佻他是晓得的,但是老友一剑甚麽时候儿喜欢男人的,他却真是不知道了。
  他与一剑自小就认识,那时父亲还在,北侠李迳年的名号还被人常常念着。而父亲也曾在昆仑山学艺,是故带他到了昆仑山,拜在昆仑门下学艺。父亲的师父是常静道长,是故教李伦唤一声师祖。
  那年李伦只有五岁,突地离开家,总是有些不舒坦的。师祖常静道长德高望重,而父亲李迳年又是江湖有名的人物,他走到哪儿都是引人注目的。昆仑山的弟子看着他,只说好听的,而毕竟他有家学武功,昆仑派的师父又怎麽会尽心教他呢?
  李伦过得很不快活,很想回家。
  那天躺在后院树上无聊的看云,见来了个小弟子练功,一拳一拳用力打在桩子上,约莫打了几百拳,又换抬腿来踢。李伦觉得有趣,便立在一边静静看他。又踢得几百下,那孩子又开始练拳。
  他背身立着,看着与李伦差不多高,李伦便猜和他差不多年纪。但见这孩子出手干净利索,腿脚身法十分熟练。昆仑武功重气不重形,而这孩子使来,却是虎虎生风。
  李伦看着,孩童心性一起,大声道:"你打的不对。"
  那孩子循声抬起头来,浓眉大眼,高鼻薄唇,斜斜瞅了他一眼却不答话,继续练自个儿的。李伦跳下树去站在一边看他出拳:"这一拳不用这麽大力的。"
  那孩子看他一眼:"你是谁?"
  李伦眨眨眼:"你不认识我?"
  "我为甚麽要认识你。"那孩子冷冷看他一眼,继续自己练,"你打的也不见得好。"
  李伦一下来了兴趣,要晓得凭他父亲的名号,多的是人巴结说好话,于是笑道:"那我们打一架?"
  "就凭你?"那孩子斜他一眼。
  李伦笑眯眯道:"你害怕?"
  那孩子哼一声:"怕你是你儿子!"
  这就打了。
  一开始还按着套路来,李伦发觉,这孩子出招极快极狠,往往能将一招的威力尽情发挥出来。但昆仑武学,含蓄阴柔,他使着总觉得有些怪异。但身手却又灵活,气力也大,竟与李伦打的难解难分。
  打到最后,已经没甚麽招式了,也不管甚麽武学套路。两个人都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一点儿力气都没剩下。
  李伦记得自个儿仰面躺在地上,看着昆仑山上的云,突然呵呵的笑了:"你挺有意思啊。"
  那个孩子趴着直喘粗气:"甚麽?"
  "诶,我叫李伦,你叫甚麽?"
  "…一剑。"
  于是就算认识了,后来他才晓得这是常静道长的关门弟子,算辈分还是他师叔。只是两人年纪差不多,是以不用那般拘礼。
  李伦现在想想,那时候儿的自个儿还是活泼的,毕竟是孩子。而一剑从小就是个武痴,对甚麽都不太在意,唯独谈到武学两眼放光。
  后来某一年在昆仑山上突然听说自个儿一家都没了,当时所有人都安慰他。但他就是觉得没意思,有点儿茫然,也有点儿飘忽。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甚麽人都不想见。而大家又都用那种同情怜悯的眼光来看自己,只叫人觉得浑身不自在。索性一个人跑到后山那棵树上,看着天上云,还是觉得不像真的。
  "喂?"
  李伦往下看了一眼,一剑站在下面看着他。李伦躺回去:"你走吧。"
  一剑却上了树坐在他旁边:"想哭麽?"
  李伦扭开脸:"甚麽?"
  一剑没看他:"你家的事,我听师门的人说了…"
  李伦皱起眉头来:"我没死全家!"
  一剑还是淡淡的:"我死了全家。"
  "嗯?"
  "我全家都死了,不然也不会被师父捡上昆仑山来。"一剑语气很轻松,"师父说他们是饿死的,我捡回来的时候儿也只有半条命。"
  李伦沉默了。
  一剑伸出手来,掌心里躺着半个馒头。
  李伦愣了一下,接过那个馒头来。咬了一口,嚼着咽下去。馒头很干,李伦一口咬得很大,哽在喉咙里咳嗽起来,眼眶迅速的湿润了。
  一剑没说话,拍拍他的背。
  李伦低下头来,一边哭一边把那个馒头吃完,一边哭一边发誓不会再哭。
  一剑一直陪着他,甚麽都没说。

  "呦,美人儿——"
  李伦抬起头来,看见那身白衫逆光立在自个儿门前:"你来干甚麽?"
  "找你啊。"
  "十三少,你——"
  陆十三一步一步走过来:"你跑甚麽?"
  "我…没跑啊。"李伦咳嗽一声。
  陆十三坐在他旁边:"你以为我和——"
  "一剑是我兄弟。"李伦淡淡道,"你已经定亲了,不该招惹他。"
  陆十三一愣,随即转头捂着嘴大笑起来。
  李伦看着他:"你以为我说笑?"
  陆十三转过头来:"我其实挺高兴的。"
  "嗯?"
  "你嫉妒了,李美人儿。"陆十三呵呵的俯身笑着靠近他,将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摸着他的脸,"我和一剑没甚麽,之前在打架。"
  黑暗中李伦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那手指冰凉的滑过脸上,而他的话一字一句慢慢往脑中蹦:"他以为我和小月有染,替灿哥出头呢。"
  "你见了小月?"李伦一挑眉头。
  "我和小月也是清白的。"陆十三靠过去,轻轻贴着他面颊,嘴唇咬着他耳垂缓缓道,"星辰楼里晓得我身份的,只有程颐,小月,和你。她求我办事儿,所以找我…"
  李伦只觉得半边脸麻痒起来,咳嗽一声道:"你告诉我这些作甚麽?"
  "我怕你误会。"陆十三说着,拉起他的手来。
  李伦一怔,而陆十三往前吻住他唇角:"我就这麽不可相信?"
  李伦想推开他,但陆十三紧紧拉着他,双手捧着他的脸亲吻着,仿佛十分珍视一般。
  口里传来淡淡的梅子香,对方呼吸在黑暗中绵长而舒缓。而托着自个儿双腮的手却又微微有些凉,灵活的舌头在唇间打转,一点一点想往里面挤。
  李伦不晓得为甚麽,突然很想捉住这个不安分家伙。于是他抬起手来按住眼前人的后脑,张口吻住了对方的舌头。
  那股梅子酒的香气越发浓烈了,李伦觉得有点儿迷糊,想要离开的时候儿,那双微微凉的手勾住了自己的脖子,身体紧紧的贴了过来。
  手不觉往下,探入松松垮垮的衣服下面,碰触到的身体是修长柔韧的。后背清晰的脊柱,两侧肌肤光滑而细腻,中间形成一道浅浅的沟壑,顺着往下…
  李伦没有意识到自个儿的呼吸如此火热而缠绵,他只觉得陆十三的身上和他的手一样,冰凉的,冷冷的,和他说那些叫人脸红心跳的话一点儿都不相同。仿佛只有那天他受伤时面色苍白的时候儿才是他真实的模样…他也不知道怎麽了,只是突然在想那双桃花眼情动迷离的时候儿是甚麽样子,那张白净的脸如果染满了因自己而起的红晕会是甚麽样子,那个风流成性的人只因为自己而情动的样子会是如何动人…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在亲吻一个男人,但他就是想这样做。似乎很久之前就想这样做,比看见一剑压着他的时候儿还早,比听见他定亲时还早——
  "南明,十三少——"
  有脚步声进了院子,带着淡淡的微光。
  李伦一下愣住,随即推开了陆十三。陆十三突地一笑,起身整整衣衫,拉了一下头发。
  南宫提着灯笼转进来:"诶,你们在啊?怎麽不掌灯?"却又疑惑的看他俩一眼,"在干甚麽呢?十三少,你脸怎麽这麽红?"
  陆十三笑了一下,声儿有点儿软:"没甚麽。"
  南宫放下灯笼过来拉起他的手:"我看看…嗯,气血翻涌,脉象有点儿乱,你怎麽了?"
  陆十三回头看了一眼李伦笑笑:"没甚麽,可能是之前受的伤没好。"
  南宫瞪他一眼:"谁叫你乱用吸星剑诀来着?告诉你了不要乱吸,你本身内力若是压不住这些真气,真的会死人的!"
  陆十三只管轻轻的笑,伸手拨了一下头发,整张脸在淡淡的火光下熠熠生辉。
  李伦咳嗽一声:"南宫,你有甚麽事儿?"
  南宫啊了一声:"差点儿忘了,掌门叫咱们过去呢。"
  "灿哥?"陆十三一愣。
  "走吧,好像挺着急的。"南宫转身拿了灯笼,"诶?李伦呢?"
  陆十三看着院口一闪而过的那抹红影子,忍不住笑了:"他先走了。"
  "跑这麽快干嘛?"南宫摇摇头理解不能。
  陆十三笑起来,那张一贯冷淡的脸上也会发红,不过这种难得一见的事儿还是自个儿知道就成了。于是拍拍手:"我们也过去吧。"
  "哦。"

作者有话要说:小十三:O(∩_∩)O哈哈~肉肉,肉肉~~~~~~
小李伦:你亲了人家!要对我负责任~~~~~
李伦:...你喝醉了,幻视!
小十三:哇,爹啊,他吃了不认啊!
某L:...吃了麽,没有吧...我老了,眼花耳聋记性差...
小十三:= =凸k,死爹,你还是偏心眼儿!
某L:春山滴去写文,写文,二更啊二更~~~~~~~~


第十七章

  罗灿歪着身子坐在后院,手上捏着一张纸条子,面上似笑非笑的。旁边的酒杯里还有半杯酒,明晃晃映着天上的月亮。
  陆十三淡淡抿着唇,溜了一眼站在廊下的一剑与李伦,才发现南宫只是引了他们来,却又退下了。陆十三有些奇怪,便不动声色,只慢慢立到李伦身后。
  李伦扫了一圈,将目光停在罗灿手中。一剑却是细细打量了周围人面色,方才将目光移开望着天上月亮。
  罗灿咳嗽一声:"大晚上找你们来…我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李伦道:"说吧。"
  罗灿抬头看了他一眼,再转头看看一剑。一剑一挑眉头,没答话。他再转头望向陆十三,却见陆十三冲着自个儿挤眉弄眼,这就也笑了:"小陆,你笑甚麽?"
  陆十三眯眯眼睛:"灿哥大半夜的叫我们来,定不会是叫我们看你演对月感怀心绪不宁以及忧伤满面吧?"
  罗灿哈哈笑着一拍腿:"小陆,我就知道你不会说好话。"
  陆十三打个躬:"好了掌门,叫你郁郁寡欢的那张破条子上,究竟说了甚麽?"
  罗灿却没答他,只是淡淡一转眼:"月逸宫,你们知道吧。"
  一剑嗯了一声:"通天的分支?"
  李伦不知怎麽看了一眼陆十三,陆十三耸耸肩:"虽说我也是通天一脉的武学,但对月逸宫,知之甚少。"
  罗灿还是笑的:"那你说说你知道的那点儿。"
  陆十三只管呵呵的笑,一剑却突然开了口:"通天一脉现在少之又少,而月逸宫,一向是深居简出,怎麽会突然向星辰楼动手?"
  李伦皱眉:"难道月逸宫下了战书?"
  一剑按住剑:"星辰楼从不给人轻慢,必要讨回公道。"
  李伦抱拳:"请掌门下令。"
  罗灿这就愣住,颇有些无奈看了一眼陆十三,陆十三早转头将手搭在李伦肩上笑个不停。
  一剑皱皱眉:"笑甚麽?"
  陆十三好容易止了笑,手往下捏捏李伦肩膀:"美人儿,你能不能不要这麽急切啊,你好歹是杀手啊。"
  李伦一皱眉,一剑哼了一声:"陆十三,你想说甚麽就说,没人拦着你的嘴。"
  陆十三收敛笑容,斜他一眼道:"一剑,要当真是月逸宫对星辰不利,你打算上哪儿去找他们?"
  一剑一怔,不由皱眉。
  李伦却看他一眼:"你能找到,是不是?"
  陆十三手指一扬,指尖勾着李伦下巴一滑:"美人儿,你是不是在想我是——"
  "咳咳。"李伦咳嗽一声。
  陆十三却眼中一暖,嘴角勾出个笑来,深深看他一眼才转身道:"虽说都是通天一脉,但因着对心法体会不一,也是有门派之别的。"
  罗灿一直听着,此刻颔首:"譬如我与小陆的功夫就不同。"
  "吸星剑诀几成一家之功,也非好事。"陆十三淡淡一笑,"而月逸宫会的,是通天技法中另一项绝学。"
  一剑一听武学绝技,眼睛都亮了。陆十三瞅他笑了:"说起来,那功夫与吸星剑诀倒有几分相似。"
  "吸星剑诀能夺人真气,一旦吸星者内里胜过所吸内力,便能化为己用。"罗灿接过口去,"但一旦逆行此法,则吸星者能习得所吸者之功法。"
  "这意思就是…"一剑皱皱眉,"能学得其他家武学?"
  李伦突地在袖中握紧了拳头,而陆十三却往前踏了一步,右手放到身后握紧他手,口里缓缓道:"这门功夫叫异星剑诀。但习吸星剑诀者,是不用的。"
  "为何?"一剑转头望着他,"能博采众家,不是好事?"
  "那儿那麽容易。"陆十三呵呵一笑,"你若用了异星剑诀,便是得放弃原来所学武学,通身内里心法统统变作另一家,若是熟悉些倒也罢了,若是不熟,岂不变成空有内力而不能施展。"
  一剑一怔,便颔首道:"天下武学无尽,便是同门同宗亦有所别,难怪…"
  陆十三却看着罗灿道:"但用吸星剑诀者不屑用异星剑诀的原因在于…他们太傲慢了。"
  "嗯?"一剑不解。
  罗灿淡淡道:"谁不认为自个儿武学是最好,放弃自身苦练的来的功夫去学别家,岂不是傻子?"
  陆十三面上堆起笑来:"但灿哥却是奇葩,两者都不是。"
  一剑转头看着罗灿,罗灿只是一笑,突地左手一扬,立时一股微风徐徐送来,直直往一侧一株花而去。那花只微微摇了摇,便又静了。
  陆十三只是笑,而李伦却觉着陆十三似乎手上用了些劲儿,抬眼看向陆十三,才发现他露出的一段颈子接着发髻处微微有些出汗,这就愣了。而一剑却是眯起眼睛来,隔一阵才道:"化星掌法…"
  陆十三声儿不变,只是逐渐握紧了李伦的手:"这已是化星掌法第二层,灿哥真是叫人叹服。"
  罗灿收回手来笑笑:"就这点儿本事了。"
  陆十三看了一眼那花:"第二层已能叫花木内折而亡,若是练到顶层,不晓得打在人身上…"
  "筋骨寸裂而外表看来与常人无异。"罗灿笑笑,"甚至验尸,都不一定能看出筋骨断裂。"
  李伦只觉得陆十三握着自个儿的手越来越紧。不知怎麽心里竟有些不安。终于也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
  陆十三一怔,面上露出笑来。
  罗灿看他一眼:"小陆,你又笑甚麽?"
  陆十三咳嗽一声:"只是替灿哥你高兴罢了。"
  一剑眯眼道:"掌门叫我们来,就是说通天武学很厉害?"
  陆十三瞅他一眼:"既然灿哥叫我们来是说通天的武学源流,那必然与此有关。"
  罗灿笑笑:"我师父与月逸宫的现任宫主是师兄弟,他们还有个小师弟,比他们都出名。也许你们听过,他叫刘士靖。"
  陆十三咽口口水:"三个师兄弟,一个会吸星剑诀,一个会异星剑诀,一个会化星掌法…这三师兄若是同出江湖,简直…"
  一剑深吸口气:"但是他们没有。"
  "而且反目成仇。"罗灿笑起来,"都觉得自个儿是对的看不起别家。刘士靖最沉不住气,在江湖上最早出头,便落下恶名。"
  陆十三勉强笑笑:"而月逸宫韬光养晦,躲在深山?"
  "至于我师父,本是不偏不倚,但月逸宫宫主找到刘士靖,一起害死了我师父。"罗灿淡淡笑着,仿佛说的与他无关。
  一剑皱眉:"可江湖上都说是刘士靖杀了月逸宫的前宫主,月逸宫受此重创,才隐逸江湖的。"
  "不管谁杀了谁,但我师父总是死在他们两个手中。"罗灿耸耸肩,"是以我与月逸宫,乃是私怨。"
  陆十三突道:"难怪掌门将南宫支开,原来是因为这个。"
  罗灿一挑眉头,而李伦轻道:"甚麽?"
  陆十三转头冲他笑笑:"掌门都说是私怨了,便是不想牵扯上门派纠葛,而他单单留下我们三个,可见当我们是兄弟。"
  罗灿点头含笑:"是,自然是兄弟。这事儿想劳烦三位兄弟。"
  李伦颔首:"掌门只管吩咐。"
  一剑亦是抱拳:"出生入死,不用二话。"
  罗灿却看着陆十三:"小陆似乎有话说。"
  陆十三看着三人都望着自个儿也就笑了:"我只是在想,之前灿哥你应允我与李伦美人儿同往大漠,不单单是希望事半功倍,还是查查看我可不可信吧。"
  罗灿朗声一笑:"我好歹是星辰楼的掌门,小心点儿不为过吧?小陆你别多心啊——"
  陆十三垂目一笑:"要是多心,这话我就不说了。"便又抬头道,"只是既是私人恩怨,又何必拖到今日才说?便是没有我,有一剑和李美人儿在,要踏平月逸宫也非难事。"
  罗灿看他一眼:"若是没有你,便是我与他们二人去,有了你——"
  "便是他和我与一剑去?"李伦接口,"掌门,这似乎…"
  "这似乎太不讲义气了吧?"罗灿哈哈大笑,"我像是那种人麽?我自然是要去的。"
  "如此不妥。"陆十三淡淡道,"灿哥你贵为星辰楼掌门之尊,不易轻举妄动。"
  罗灿看他一眼:"我晓得你想说甚麽,外头儿多的是人寻仇对吧?况且若是我去有甚麽三长两短,化星掌法便要失传。"
  陆十三正色道:"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掌门之职由你代理,而我与李伦和一剑同往。"罗灿淡淡笑了,将手中纸条就着一旁烛火烧了。
  一剑道:"不可!"
  "怎麽,你不放心小陆?"罗灿呵呵笑着,"他可比你我都要本事,管理星辰日常事务,他绰绰有余。"
  陆十三总觉他这话有所指,但面上不为所动:"十三何德何能?"
  "你走漠北,事事俱在掌握之中,我是看着的。"罗灿起身呼口气,"我一直盼着有个人能替我扛下星辰来,我才能抽空去找月逸宫。"
  陆十三摆手道:"我入星辰日子尚浅,不堪大任。"
  罗灿一笑:"你现下再出去问问,所有人都当你是星辰的人,还有谁记得你是李伦拐回来的?"
  陆十三一时说不出话来,而李伦尴尬的咳嗽一声,罗灿挤挤眼睛:"难道真要我用掌门身份命令你不成?"
  陆十三无奈,只得拱手道:"还请掌门三思。"
  李伦看着陆十三将手抽了回去,只觉得手心一空,连着心里也似乎空了点儿。
  罗灿呵呵笑道:"还思甚麽思。"便看着一剑李伦道,"你们收拾收拾,后日夜里我们出发。"
  一剑挑眉:"门里,要交代一声麽?"
  "只说我回乡,门中事务小陆代管,就当…就当管家吧。"罗灿哈哈一笑,"陆大总管,星辰楼我可交到你手上了。"
  陆十三抿抿唇躬身:"答应可以,但也请掌门应我一桩。"
  "说吧。"罗灿摸摸下巴,"要梅子酒?没问题,你自个儿往账房支银子。"
  陆十三哭笑不得看他一眼才道:"谁死了都行,李伦你得让他活着回来。"
  罗灿一怔:"啊?"
  一剑看他一眼,又看眼李伦,满眼狐疑。
  李伦不觉面上发烫,正想说甚麽,陆十三却正色抱拳:"李伦与我有约在前,他尚有一桩心事未了,十三不可做不信之人,还请掌门成全。"
  罗灿哦了一声:"那是自然。"便又抚掌而笑,"我们三个都要回来呢!"
  陆十三瞟了一眼那张烧作黑灰的条子,淡淡道:"只怕回来的时候儿不是三个。"
  "嗯?"一剑有些怒气,"你想说甚麽?"
  陆十三抿唇笑了:"一剑,我们打个赌。"
  "甚麽?"
  "我赌掌门回来的时候儿,还要多带一个人。"陆十三眯着眼睛,轻轻舔了一下嘴唇。
  "哈?赌甚麽?"一剑皱眉,"去是三人,回自然也是三人。"
  陆十三也不分辨,只是道:"若我输了,随你要我做甚麽,我绝不推辞。便是叫我自废武功或是给你一剑捅死,我也不会皱眉头的。"
  "那我也如此。"一剑傲然扬手,两人三击掌。
  陆十三眼中狡黠一笑,看着罗灿轻声道:"灿哥,十三这条命,现下可在你手里了。"
  罗灿抓抓头也笑了,李伦看看他们三个,淡淡一抿唇没答话。

作者有话要说:打个赌而已,大人们们以为有甚麽咩?嘿嘿~~~~~~~
今日二更毕,小老儿恭请大人们万福金安~


第十八章

  星辰楼后院转出去便是个湖,前头儿蜿蜒的河流都往这儿汇了,酝酿成翡翠般的色泽。一碧千里是谈不上,但湖边人少,绿波荡漾。微风过处,花香渐远。
  陆十三立在湖边,斜斜靠着颗柳树站了,看着柳叶被风吹得摇来荡去,面上不觉泛起丝笑来。
  程颐行过来,见他站在那边儿也就没出声,只是静静走过去,眼角瞟过他的脸又移开了,口里轻轻叹一声气。
  陆十三没有看他,摸着腰间的冰魄剑缓缓道:"程颐美人儿有话问我?"
  "掌门不是回乡吧。"程颐看着水面层层涟漪,似乎随意的问道。
  陆十三笑了一声,自怀里拿出青瓷瓶来饮一口:"你我都晓得的,又何必多此一问?"
  "当真是为了那个女人?"程颐有些诧异,"虽说他是喜欢这个调调儿没错,但不至于连星辰楼都不管了吧?"
  "他没说不管啊。"陆十三嘴角一勾泛起丝笑来,"他不是交给我了麽?"
  程颐便皱眉:"我就是没想明白这一点儿。"
  "论资历,我进星辰也不过两年余,怎麽也轮不到我来当这个管家。"陆十三眼睛微微一眯,"你说他这是故意为难我,还是雕琢我?"
  程颐咳嗽一声:"雕琢甚麽的谁信?难道他还想叫你当掌门不成?"便又道,"只是你没和他说过,他怎麽就想到是小月呢?"
  "星辰楼女人本来就没几个,突地少了一个,换作是你你怎麽想?"陆十三转头见程颐皱起眉来,这就笑了,"你也不用太担心,好赖他敢把星辰楼交到我手上,必有他的计较。"
  程颐哼了一声:"他倒挺宝贝这个星辰楼的。"
  陆十三听着"宝贝"二字不由笑出声来:"可不是宝贝麽?就如我一般,谁敢对无极门不利,我还不和他拼命?"却又朗声一笑,"说这些没意思,我找你来是想问你愿不愿跟着去一趟?"
  "去月逸宫?"程颐想了想,"掌门又没叫我去。"
  "他没叫,你就不能去了麽?"陆十三眨眨眼睛,"更何况月逸宫在哪儿?天大地大,便是走到同一条路上,也没甚麽好稀奇的。"
  程颐看他一眼:"你担心李伦那厮。"
  "怎麽,不能担心他?"陆十三眼睛弯弯的,"我没杀他之前,谁要动他,我便和谁拼命呢。"
  "犯得着把月逸宫都得罪了麽?"程颐看他一眼,"怎麽说,月逸宫对十三少你也是有恩的。"
  陆十三转头看着湖面:"说的是呢,那时候儿武林上谁敢收留我?也就是月逸宫主了。"
  "既然如此…你把罗灿往那儿引,可不是逼着月逸宫麽?"程颐皱起眉来。
  "我可没往那儿引。"陆十三抿唇一勾,一张脸上全是笑意,"我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我也真佩服你十三少。"程颐耸耸肩,"都在跟你要消息,你还能把三家都不得罪的赚银子。"
  "灿哥想知道小月是甚麽人,小月明白灿哥怎麽想,而月逸宫主担心自个儿女儿到底去了哪儿。"陆十三展开双臂一摊手,"他们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与我有甚麽相干?别把我说得像个坏人一样。"这就舔舔嘴唇凑近程颐的脸,"我不过不是好人罢了。"
  程颐看着他的脸叹口气:"真亏十三少你说得出…"
  "你扣着消息不给月逸宫,还不怕是露出破绽来。"陆十三仰头灌口酒,另一只手放在背后轻轻揉揉再靠回去,"横竖灿哥是怀疑我的,不然也不会整整两年都把我往外扔。"
  "漠北之行,他对你改观了?"程颐不太肯定,出口有些犹豫。
  陆十三收敛笑容:"改观是自然,只是改观多少,哪些地儿改观了,我却不晓得。"
  程颐皱皱眉:"他肯让你做管家,可见是看重的。"
  "一个小小的管家就把人收买了?"陆十三转转眼睛却又笑了,"说起来倒也是,换做寻常人,能当得如日中天的星辰楼管家,也该知足了。"
  程颐抿抿嘴唇:"那这回十三少当真不出手了?"
  陆十三眯着眼睛:"何必我出手?"
  "嗯?"
  "你也跟着去,见机行事。"陆十三耸耸肩,"不管最后生死如何,李伦你得给我带回来。"
  程颐叹口气:"十三少,你叫我说甚麽好呢?"
  "说属下遵命就成。"陆十三一笑,整张脸都漾起一股浓情蜜意来,"甚麽粉身碎骨肝脑涂地的太恶心,就不说了吧。"
  程颐抽了一眼不远处,瘪瘪嘴道:"他找你呢。"
  陆十三一抬眼,看见那身红袍过来了,也就眯眼笑笑,将那青瓷瓶子放回怀中:"好程颐,你先去吧——"
  话音未落,程颐却往前一步抬头亲在他唇上,只是淡淡一点就又让开了。嘴角带笑眨眨眼睛道:"十三少,你也不说句担心我的话?"
  陆十三有点儿惊讶,随即露出笑来圈了他脖子,拉过来亲他面颊一下才笑着放开:"你去吧。"
  程颐耸耸肩:"当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啊。"
  陆十三挑眉笑了:"程颐,你是跟我跟久了,也学了这一套不成?"
  程颐呵呵一笑,拉拉袖子走了。行过那红袍人身边时,若有似无哼了一声才行远。
  陆十三招招手:"李美人儿,过来啊。"
  李伦皱皱眉走过来:"我打扰十三少的好事儿了?"
  "嗯?"陆十三抬起眼来看看他,一脸困惑。
  李伦扯扯嘴角:"你们方才不是正在缠绵缱绻麽?"
  陆十三抚掌一笑:"缠绵缱绻不是那样的…"却一伸手拉过她的手来贴在面上,轻轻侧首磨蹭他掌心斜眼一笑,"这才是。"
  李伦只觉得掌心麻痒,忍不住收回手来:"别胡闹。"
  陆十三垂目望着他腰间的七星剑:"那就说正事儿。"
  李伦一愣:"嗯?"
  "你来找我,肯定不是找我缠绵的吧?"陆十三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想问甚麽?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伦皱眉道:"小月和月逸宫是甚麽关系?"
  "少门主,月逸宫主的独生女。"
  "那掌门去月逸宫——"
  "打架啊。"陆十三一摊手,"不然你以为是甚麽?"
  李伦看了他一眼:"昨儿掌门手上那张条子…"
  "写的甚麽我不可能晓得,但猜着肯定是月逸宫发来的。"陆十三抬手抚着脸侧,"我想灿哥现下有些拿不定主意。"
  "要不要打月逸宫?"李伦看他一眼。
  "多半是要打的。"陆十三懒懒一笑,"不然干嘛叫上你和一剑去?"
  李伦垂目想了想:"他晓不晓得你就是无极门的门主?"
  "你以为这事儿我能到处说去?"陆十三看他一眼,桃花眼里荡起一股春波,"也就是你晓得,要是你说了出去,我也就认栽了。"
  "有这麽危险?"李伦哼了一声。
  "无极门的眼线耳目散布各大门派,你说你要是个掌门,恨不恨我?"陆十三慵懒的一笑,尾音翘上去,说不出的媚态。
  李伦看着他:"但他们又有求于你。"
  "都有求人的时候儿。"陆十三耸耸肩,将手搭在他肩上,"你这趟出去要小心,我不在你身边儿,你——"
  "我看起来这麽没用?"李伦皱皱眉。
  陆十三笑着贴近他耳朵:"你自然是很有用,而且灿哥也最信你,不然这几年丁点儿要紧的事儿都是派你跟着我?"
  李伦没有动:"你也晓得掌门是叫我看着你?"
  "总是会怀疑的嘛。"陆十三舔舔嘴唇,轻轻往他耳朵里吹气,"我猜灿哥一开始也是有些疑惑的…就连我现下也没想明白为甚麽你要叫我加入星辰。"
  "剑。"李伦淡淡应了一句。
  陆十三在他耳廓上轻轻舔:"剑?"
  "你的冰魄剑。"李伦目光往下,看着他腰间银白的软剑,"冰魄剑是南宗的东西。"
  陆十三整个身子贴过来,抬手搂了他脖子:"你以为我是刘士靖的后人?"
  李伦没有答话,只是深深看着他。
  陆十三眯着眼睛亲在他下颌上:"不过一把剑,难道楚家老爷子有七星剑就说他是北侠不成?"
  李伦抓住他的手:"但是你会吸星剑诀。"
  "虽说难练,但吸星剑诀不过是个功法,通天弟子中也有会使的。"陆十三将脸凑得更近些,另一只手抚摸他的眉毛,"不过你这麽问我,是不是动了杀机?"
  李伦皱皱眉:"你不是。"
  "又不是了?"
  "南宗虽然行事卑鄙,但也算敢作敢当。"李伦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陆十三却垂目笑了:"那倒是,我一般很少认甚麽…"却又抬头看着他笑了,"我唯一认的,也许是我当真中意你…"
  李伦看着那双弯弯的桃花眼,突然垂下头来,吻在那双唇上。
  陆十三一愣,眼睛都没闭上,只看见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就在眼前,一时竟不知该做甚麽。脑中想到的竟是,这似乎是李伦第一次主动亲他。
  李伦放开的时候儿,看见那双桃花眼一眨不眨看着自个儿,突然有点儿尴尬。想要转头,却被陆十三一把拉住。不由往前一倾,将他压在了树上。靠的极近,对方的鼻息淡淡的从面上扫过。暖阳从柳枝的缝隙漏下来,在那张白玉似地脸上投下光圈,李伦觉得自个儿有些睁不开眼睛了。
  陆十三搂住他的脖子,眯着眼睛笑起来:"美人儿,你这次出去万事小心。"
  "你在楼里…也别太操劳了。"李伦不知怎麽冒出这麽一句来。
  陆十三吻住他的唇:"你放心,我绝不勾搭别人,等你回来。"
  李伦哭笑不得,本有许多话想说,但此刻舌尖交缠时恍惚中尝到那淡淡梅子酒香,大白天的竟然也有些微醺的醉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某L:诶呦喂,你俩倒是越来越不避嫌了啊。
小三十(傻笑):避嫌,避毛嫌?
李伦:...
某L:大白天的当众亲热,罪过很大的知不知道?!
小三十:且,谁管你。倒是你啊,李美人儿,吻技这麽好,以前亲过很多人麽?
李伦(扭开头):问这个作甚麽?
小十三(咬牙切齿):我要去把他们的舌头割下来!
某L(举手):我没亲过!
小十三:...你还不滚去写文二更?
某L(无语凝噎):...


第十九章
  午后星辰楼里静悄悄的,南宫正在药房,捏着白术黄芪眯着眼睛看小金秤,抓了一点儿放上去,再减一分。
  陆十三歪着门口冲弟子摆摆手,轻轻走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腰低吼一声:"哇——"
  南宫手一抖,秤上的药全数洒在桌上。南宫皱起眉来推他:"又发疯,你不去找掌门,干嘛缩来我这儿?"
  陆十三松开手看着他收拾:"找掌门做甚麽,要找也是找美人儿。"
  南宫斜他一眼:"你的李美人儿此刻应该和掌门在议事堂,你不去?"
  陆十三随手翻着他的药材:"他们有话要说,我不感兴趣。要找我了灿哥自会叫的。"
  南宫从他手里把药材夺下来:"你要无聊就去睡觉。"
  "思念美人儿你,我怎能成眠?"陆十三挑着眉毛笑。
  南宫面无表情:"给你一帖药,想睡多久都行,哪怕长眠不起。"
  陆十三哈哈一笑:"虽说我陆十三行事古怪,但也不想如此出类拔萃。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我连南宫少爷的芳泽也没亲到就死了,岂不是天妒英才?"
  南宫无奈的看看他:"甚麽时候儿把你毒哑了才算清净。"
  陆十三摸着下巴笑笑:"那倒好,做出来了我先尝尝。"
  南宫哼一声:"我的药可金贵,你也配?"
  陆十三挤挤眼睛:"诶,南宫少爷,我说甚麽时候儿的也带我去见见你师父?"
  南宫低头收拾好了重新配药:"见我师父做甚麽。"
  "当然是有求于他二老。"陆十三挑眉笑笑,"求你做个中间人呗。"
  南宫瞅他一眼:"那边儿柜子往下数第二层。"
  陆十三惊讶的转头去看:"那麽小一抽屉能装下两个大活人?我可没听说药王毒王会缩骨功啊。"
  南宫挑挑眉毛:"里边儿放的是凝神静气的药,十三少,你该好好睡一觉了,脑子这会儿看来是糊涂着。"
  陆十三哈哈一笑,伸手又抱着他,深深吸一口:"好香啊——闻闻你身上,也就清醒了。"
  南宫推他推不动,举袖闻闻:"还不是药味儿,有甚麽香的?"就又放下手来,"你干嘛老抱着我啊?要抱抱你那些美人儿去。"
  陆十三恬着脸就笑:"我这会儿就想抱你一个。"
  南宫才不上当,哼了一声道:"你也别跟我这儿献殷勤,说吧,见我俩师父想干嘛?我看你精神得很,不像是要死的人啊。"
  陆十三哈哈一笑:"求药治病。"
  南宫诶了一声,转身看着他:"你又发病了?"便拉了他手诊脉,皱皱眉头道,"是有点儿弱,不过不打紧,你少风流些也就是了。"便又叹口气,"你倒是老实和我说一句,你这病根儿到底怎麽落下的?"
  陆十三扣着他的腰:"你第一回给我诊脉的事儿还记得麽?"
  "怎麽不记得,那年你我往东南去,头回用了吸星剑诀,结果压制不住吸入的真气,差点儿废了。"南宫瞅他一眼,"要不是我跟着,你现在坟头草都该长到你腰这儿了。"
  陆十三捏捏他的鼻子:"多谢南宫神医救命之恩。"说着放手装模作样打个躬。
  南宫忍不住笑了:"说起来还是为了救我。"便又耸耸肩,"所以我才说,功夫不用太好,不然人会贪心,还想更好的功夫。"
  "我倒不是为着功夫去的…"陆十三低声笑笑,却又抬头望着南宫道,"你带我去吧。"
  南宫本想奚落他两句,但见那双桃花眼中难得一见的慎重,便也停下手来叹气:"不是我不带,你既然晓得我师父是药王与毒王,就该知道见他们不容易。"
  陆十三杵着头微微笑:"若是你答应我,我有法子让南宫家不这麽逼你回去。"
  南宫哼了一声:"我跟南宫家没关系!"
  陆十三啧啧两声:"你这不孝东西,连爹娘都不认了?"
  南宫恶狠狠瞪他一眼:"那种东西送你好了。"
  陆十三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捏捏他的脸:"可惜我要不起。"
  南宫揉揉脸,疑惑的看他一眼:"你怎麽晓得我是南宫世家的?"
  陆十三挤挤眼睛:"看看你这通身的气派——"
  "啊呸!"南宫无限鄙夷的看他一眼,"少来这套。"
  "其实也没甚麽。"陆十三眨眨眼睛,"南宫世家的小儿子据说在七岁的时候儿叫毒王药王看上收了去,一去就是几年没了音信。后来听说回来过一次,但死活不肯学南宫家的功夫,和家里闹翻了就一个人跑出来,可没把南宫家急坏。"
  南宫疑惑的看他一眼:"你不会就凭着我姓南宫和我会医术这麽猜吧?"
  陆十三瞟了他一眼:"当然还是看你的功夫。虽说你很少出手,但是蜀山的架势还是在的。又那麽巧的——"
  "行行行,我没说我不是。"南宫摆摆手,"但这和你要见我师父有甚麽关系?"
  陆十三还是笑得:"刚不说了麽?求药治病。"
  南宫斜他一眼:"我都治不了?"
  陆十三垂下眼睛来:"心病。"
  南宫叹口气:"十三少,你到底是甚麽人呢?"
  "你觉得我像甚麽人?"陆十三耸耸肩。
  "不是好人。"南宫打量他一阵撇撇嘴,两人都笑了。南宫一抿嘴唇,"要见我两位师父,你晓得规矩吧?"
  陆十三点点头:"知道啊,无所求不见,有所求得看他二老那天心情如何。"陆十三摇着头,"见过二老的人,现在江湖上没几个了,能得二老相助的就更少。"
  南宫同情的看他一眼:"而且若是不能得他们欢心,活着离开甘草谷的人,一个都没有。"
  陆十三只是笑的:"我只是想求南宫少爷把我带进去,至于能不能活着出来,也不在我计划之内。"
  南宫叹口气:"你好歹救过我,就当还你个人情吧。"却又看他一眼,"想甚麽时候儿去?"
  "等灿哥他们走了吧。"陆十三一拍手,"对了,我差点儿忘了,你给我点儿药。"
  "嗯?甚麽药?"南宫看他一眼,随手一指,"我的药都在柜子里,你自个儿拿呗。"
  陆十三笑道:"有没有吃了能暂时不会说话的药?"
  南宫眨眨眼睛:"你要这个作甚嚒?"
  陆十三挤挤眼睛:"有就给我,横竖不是去害人。"
  "且!你甚麽时候儿不害人了?"南宫环起手来斜他一眼。
  陆十三上去搂了他在面上亲一下:"当真不害人,是救人。"
  南宫忙得退了一步,擦擦面上一脸厌恶:"你真不害羞的。"
  陆十三哈哈大笑:"有趣有趣,不过南宫少爷啊,你这麽害羞,一百年也追不上一剑的。"
  南宫立时脸都红了:"你你你,胡说甚麽呢?"
  陆十三挑着眉毛,笑意止也止不住:"要不是存着那一份念想,你会千里迢迢从漠北跑——"
  "十三少!"南宫窘得满脸通红,却又深吸口气道,"你别说了。"
  "嗯?"陆十三看他一眼,"怎麽,说不得?"
  南宫苦笑一声:"十三少,你觉得一剑像是会想这些事儿的人麽?"
  陆十三哑然:"他是不开窍…"却又眯眼笑着靠过来搂住他又要亲,"不如换成我,我很会怜香惜玉的呦——"
  南宫哭笑不得正要躲,却觉得后颈一紧,一双手伸过来揪着他领口就拉开几步,一下靠住个坚实的胸膛。一个声音冷冷响在耳侧:"你们在干嘛?"
  南宫心口猛地一紧,抬头看时,果然身后立着一剑。此刻他皱起眉来,一脸厌弃的样儿。而南宫只觉得贴着他手的后颈一片烧起来,牵连往下,整个后背都火辣辣的。
  陆十三耸耸肩:"我见南宫很无聊的样子,来陪他说话啊。"
  一剑面无表情:"今早掌门已经说了你是管家,现下你这管家是不是该去楼里各处走走,而不是在这儿偷懒?"
  陆十三一眯眼睛:"一剑,你不是就等着看我笑话麽?我不管事儿给你点儿把柄,不然你多无趣啊?"说着嘿嘿笑着往柜子里捡了几瓶药出门去了,一路还隐隐听得见他的笑声。
  南宫哭笑不得看他去了,才发觉自个儿还靠在一剑身上,忙的让开一步,心里还扑腾扑腾跳个不停。咳嗽一声镇定下来,就又装着满不在乎道:"一剑,你找我何事?"
  "那个陆十三不是好东西,你离他远点儿。"一剑皱着眉头转回头来,"找你拿点儿药。"
  南宫一怔:"甚麽药?"
  一剑奇道:"找你自然是拿伤药。"
  "诶?你也会要伤药?"南宫张张嘴,随即笑道,"也不知是谁不怕死的。"
  一剑哼一声:"又不是给我拿,这次是与李伦和掌门一起出行,小心总是好的。"
  南宫抿抿唇:"那,不如我和你们同往?"
  一剑摆摆手:"掌门没说带你。"便又看他一眼,"再说又不是去玩儿,带着你很危险。"
  南宫抬头看着他的脸:"你担心我?"
  一剑咳嗽一声:"我是说你功夫不行,我还得分心照顾你不成?碍手碍脚。"
  南宫面上一暗,却又耸肩笑笑:"不是要伤药麽?过来拿吧。"
  一剑跟着他过去,口里道:"你离那个陆十三远点儿,那家伙阴阳怪气的,不是好人。"
  南宫想了想:"你不喜欢他?"
  "不男不女,有甚麽好。"一剑哼了一声,"再说好好一个大男人,喜欢女的最多说是风流浪荡,他连男的也——这能是甚麽好人?"
  南宫心里叹口气,面上淡淡道:"上好的伤药,拿去。"说着塞了几个瓶子到他怀里,转头回桌边继续配药,"你没事儿也走吧,我弄药了。"
  一剑哦了一声,当真大步去了。
  南宫看着他的背影,连连叹了好几口气,差点儿又把秤里的药洒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小老儿挺喜欢一剑的,摸下巴...今儿先这样吧...
太惨淡,严重考虑恢复日更= =


第二十章
  陆十三晃着手里的药瓶子,一路往李伦屋子走。
  站在门口的时候儿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双手将门轻轻往上提了提,往里推了一点往外一拉再往内一推,门开了。
  陆十三笑笑,进去坐下,看着楠木桌上空空的,顺手将药瓶子放下,探头见一侧的架子上放了不少书,这倒有些惊讶,行过去看看,竟多是些韵文诗赋甚麽的文章。不由好笑,伸出手来指头沿着书背上下滑过,随意勾了本拿来看着。
  回身坐了,那空空的楠木桌上甚麽都没用,总觉得少些甚麽。陆十三将怀里的青瓷瓶拿出来抿一口。抬头看了一眼空空的游廊,呼了口气。
  本就是等人,可这一等等得陆十三看完了好几本儿还不见李伦回来。眼皮子不知不觉开始打架,陆十三睡眼朦胧的看看里头,放下书信步就掀开帘子往内间走。
  里面就一张床,收拾得整齐。榻上的锦丝被子闪着淡淡的银色的光,没有挂帐子。
  陆十三眯着眼睛笑笑,随手将书一扔,径直过去扑到那被子上埋着脸就睡了。
  没睡着,只是躺着舒服。甚麽味道都没有,很干净,很清爽,有点儿刻意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陆十三闭着眼睛觉得有点儿飘忽,有些不踏实,却又觉得有些踌躇满志。在湖边那个吻,陆十三不晓得李伦是怀着甚麽心亲下来的,但不可否认,那一刻他心中是真的愉悦。
  但转瞬间,心头又隐隐的暗沉下来。
  耳边有极轻的脚步声传来,陆十三嘴角不觉微微弯了起来。纵使不能有个美人儿做情人,那有个美人儿当敌人也挺有趣。
  听着对方立在门口却停下的声儿,陆十三不动声色。那脚步声似乎犹豫了片刻,才慢慢踏了进来。而每走一步都放缓下来,仿佛试探甚麽一般。
  那脚步声行到桌侧停了下来,而那几乎听不到的呼吸声顿了顿,似乎有些困惑的叹了口气才又过来,将地上的书捡起来,颇有些无力的哼了一声。随后是拿起书放回架子上声儿。
  陆十三觉得那一声哼哼委实有趣,还算是趴着的,不然要绷着眼角唇稍的,还真是考验他的韧性。也许他韧性是不怎样,但耐性却是好的。这麽一动不动将脸整个儿埋在背面上,直到那个脚步声行到身旁才猛地扭头睁开眼睛。对上的自然是李伦,而他的眼中全是不解与哭笑不得。垂目一望,李伦手上还捏着一个药瓶子。
  见陆十三睁开眼睛,李伦皱皱眉晃晃药瓶子:"你在这儿做甚麽?这又是甚麽?"
  "在这儿等你。"陆十三扭扭身子直笑,"那是药。"
  李伦的眉头皱得更紧:"给我药做甚麽?"
  陆十三转过身来拍拍手:"我自然晓得美人儿你功夫盖世无双,但以防万一。"
  李伦松开一点儿眉头:"我不会有事儿。"说着将那药瓶子放下,"你出去吧。"
  陆十三眨眨眼睛:"出去?你赶我走?"
  李伦斜他一眼:"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有要紧事儿的。与其在我这儿装睡,不如去楼里走动走动,你好歹是管家了。"
  陆十三抚掌一笑:"你真不愧是一剑好友,说话都这般像。"却又半撑起身子来看他,"你这麽紧张赶我走,难道我进不得你的屋子?"
  李伦有点儿无奈:"不太…习惯。"
  "嗯?"陆十三想过千百种答案,却没想到"不习惯"这三个字。
  李伦咳嗽一声:"你知道,我…朋友并不多。"
  陆十三心里一动,伸手按在他手上:"我们是朋友麽?"
  李伦略略皱眉,随即松开:"不晓得。"
  陆十三眨眨眼睛,捏着他的手玩儿他的指头:"你最好不要当我是朋友。"
  李伦看了他一眼,陆十三又道:"当朋友的话,你就不该让我亲。"
  李伦大大窘迫,咳嗽一声把手收回来:"那是你——"
  "当朋友的话,也不该亲我。"陆十三坐起身来,"李伦,我不晓得你究竟怎麽想的…也许你觉得新鲜吧。毕竟…你这样的身世,不轻易信人,也不轻易接受人,更不要说亲近人了…"陆十三耸耸肩,"我只是以为…我可能会不一样而已。"
  李伦似乎认真想了想方才道:"也许是。"
  陆十三却笑了,拍拍他后背:"你也不用想太多…先跟灿哥去了月逸宫再说吧。这一路上,你倒是可以好好儿想想。"
  李伦咳嗽一声,陆十三将他放在一边儿的药瓶子再拿起来:"去月逸宫凶险异常,你还是带着吧。"
  李伦抿抿嘴唇,接过来默默放在怀里。
  陆十三满意的笑笑,翻身下榻:"我给你收拾吧。"
  "收拾甚麽?"李伦有点儿诧异。
  "路上用的。"陆十三行到柜子前拉开来。
  "带着剑就行了。"李伦觉得费解。
  陆十三转头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南明剑,难怪你杀人这麽有效率,感情都是不带甚麽替换的。"
  李伦皱皱眉,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好说辞,是故抿唇不语。陆十三自顾收拾:"之前去漠北,东西都是我弄的,现下你们三个去…我看也就灿哥明白点儿。"
  李伦好不尴尬,咳嗽一声才道:"月逸宫在哪儿?"
  "灿哥会带你们去的,他从无极门已经得了消息。"陆十三口气很轻松,声儿带着笑意,"有个事儿我要提前说给你,我叫了程颐跟着你们。"
  "为甚麽?"李伦不解,"难道怕我们失手?"
  陆十三转头看他一眼:"若是你们三个都失手了,他去有甚麽用?"便又摊手,"他与月逸宫有旧,说不定能帮上忙。"却又笑了,"但灿哥没说是去哪儿,我也不好开这个口,他会秘密跟着你们,除非事态紧急,否则不会现身,你大可不必担心。"
  "为甚麽不告诉灿哥?"李伦不明白。
  陆十三好气又好笑,过来瞧瞧他脑袋:"你是真糊涂了?灿哥都说了是秘密前往,又说只有咱们几个是他兄弟,自然这事儿晓得的人越少越好。"便又沉下脸来,"更何况…我还不想灿哥这麽快晓得程颐是无极门的人。"
  李伦看了他一眼:"你想这麽多不累麽?"
  陆十三一怔,贴近他面孔笑笑:"美人儿,你这是夸我聪明呢,还是关心我啊?"
  李伦看着那双艳光四射的桃花眼,扭开头不看他。
  陆十三笑笑,往他脸上亲了一下才转身指着包裹对他说:"里面两套衣裳,还有点儿散碎银子,这些都不打紧。"便又指指那几个药瓶子,"这几瓶是上好的伤药,也没甚麽要紧。"说着拿出一瓶道,"这一瓶吃下去会气血翻腾,宛如深受重伤,不能凝聚内力,但四个时辰之后,自动解开。"
  李伦皱眉:"我带这个作甚嚒?"
  陆十三过去搂了他脖子,贴着他耳朵道:"你找个机会,到了月逸宫之后让一剑和灿哥都吃,自然,你也要吃!"
  "你让我给他们下药?!"李伦皱紧眉头,"陆十三,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陆十三捧着他的脸:"为了你伟大掌门的幸福,听我的没错儿。"
  李伦摇头:"不可,怎能对掌门下药?若是我们三个功力尽失,有人于我们不利,如何应付?这是去月逸宫,又不是玩乐。更何况以掌门的功力,下了毒又怎会尝不出?"
  "所以我现下要告诉你甚麽时候儿下毒。"陆十三眯着眼睛就笑,贴着他耳朵轻轻说了一阵。
  李伦面上本是不乐意,但听着听着缓和下来,且略略挑眉。等陆十三说完时,他面上已是尴尬莫名,咳嗽一声才道:"当真?"
  陆十三作势要掐住他脖子:"我的话你也不信?"
  李伦看着他的眼睛:"无极门门主的话自然是可信,但…你现下究竟是那个门主呢,还是星辰楼的管家?"
  陆十三摸着他颈侧的肌肤,慢慢垂下头来,贴着他的脸笑道:"我现下是陆十三,是江湖上风流成性的十三少——"

  入夜时,星辰楼早已掌灯。
  陆十三立在门口,含笑望着门前三个人。
  罗灿脸上漫不经心带着笑:"小陆你客气甚麽,还搞送行这一套?"
  陆十三笑得眉眼弯弯的:"我这管家总得看着你们好好儿的去好好儿的回才算是尽职尽责吧?"说着若有似无瞟了一眼一剑。
  一剑冷冷看着他,嗯了一声翻身上马。
  李伦捏着手里两把剑,稍稍犹豫了一下,将七星剑放到陆十三手中。陆十三轻轻抚摸一下,却又挂回他腰上,顺手拿回那把南明剑,眯着眼睛笑了:"我要这一把。"
  李伦失笑:"我暂时还不想对武林宣称某人还活着。"
  "只是一把剑罢了。"陆十三推他一下,"走吧,都等着你呢。"
  罗灿骑在马上一挑眉头:"小陆,你为何对李伦这麽关照,还说悄悄话来的——"
  陆十三朗声一笑:"自然是因着我爱慕美人儿嘛。"
  罗灿哈哈大笑,却又正色道:"你好歹是订了亲的人,以后这些话可不能再乱说了。免得日后楚家大小姐过了门,耳朵不清净…"却见陆十三收了笑容,面色古怪望着自个儿,不由诧异道,"你这麽看我是何意思?"
  陆十三摆手嬉笑:"灿哥,我可真没想到你这麽体己,可惜你长的样子委实不对我胃口,不然也是美人儿呢!"
  罗灿笑得差点儿咳嗽了:"好你个小陆啊,玩笑开到我头上了!"
  陆十三笑眯眯的:"灿哥也晓得是玩笑,便不要在意了。"说着行到他马前,压低声儿对着他耳语了几句方退开一步拱手,"此行惟愿灿哥得偿所愿,平安归来。"
  罗灿微微眯眼,随即一笑摆手:"那是自然,你的命不是还在我手上麽?"便又看着一剑挤挤眼睛,"一剑啊,你和小陆的生死都在我手里呢,哈哈——"
  一剑一皱眉,扬鞭打马竟先去了。罗灿一怔,随即笑着摇头,也跟了上去。
  陆十三看着他们道:"美人儿,你还不走?"
  李伦看他一眼,只过来与他握一握手,方才上马追去。
  陆十三听着马蹄声渐远,垂目望着自个儿的手淡淡笑了一下。再举目时,那三人早融入夜色中不见了,远处还隐隐传来马蹄声,只衬得夜色更深,街巷更静。
  "你方才说了甚麽?"南宫从门内转出,手上提着个灯笼。
  陆十三回头冲他笑笑:"我只是告诉灿哥,小心李伦给他下毒。"
  南宫一怔:"啊?"
  陆十三笑意更深:"我还告诉他,那毒是从你这儿拿的。"
  南宫手上的灯笼啪一声落在地上:"十三少,你——"
  陆十三行过去捡起灯笼,放回南宫手中顺道捏一捏,那昏黄的光映得他双目发亮:"咱们也该上路了吧,南宫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某L:今日起正式兵分两路!
小十三(打滚):不要嘛不要嘛,人家要跟美人儿走~~~~~
小南宫(斜眼):难道我不是美人儿?
小十三(瘪嘴):也好也好,总比没有好...
李伦:...哼。
小十三(转身扑):美人儿你放心,我会为你守身如玉的!
李伦:...你还是去死吧...
某L(飘走):我还是去更新吧...
PS:昨天更的一章中有个错别字,关于性别问题的,本来要改的,但是大人们的回复太有爱了,所以某L不改了,哇哈哈~~~~~


第二十一章
  云端百色,飞瀑如绸,垂悬而下。溪边参天古木,野花摇曳。鹿鸣啾啾,飞鸟鸣雀,奔马自林间急驰而过,惊了草丛中的兔子,一闪不见。
  行过极窄的峡谷口,眼前一片茫茫碧色,而树木掩映之间,隐隐望得见一座华屋楼台。
  静檀山,松风谷。
  李伦一拉缰绳,罗灿的马打个响嚏,摇晃着脑袋。一剑抿着嘴角,打量四周。
  罗灿眯眯眼睛:"竟然在这麽隐秘的地方…难怪寻常人之听月逸宫大名,却不可得见。"
  说话间林中树上突然跃下七八条人影来。一色的银灰衣裳。打头一个蒙面的压着声儿拱手道:"三位请留步,前方已是月逸宫所在,还请离开。"
  罗灿呵呵一笑,慢慢骑马走近:"正是为拜见月逸宫宫主而来,没见到人,怎能走。"
  "我家宫主久不见客,亦不管江湖上的是非。"那人礼数周到,面上带笑。
  罗灿俯身轻道:"那就劳烦小哥儿你通报一声,说星辰楼掌门罗灿携执法一剑与南明剑李伦拜山。"
  那小哥儿却不为所动:"我家宫主任何人都不见。"
  一剑一抿唇:"看来掌门你的名号也不是那麽管用啊。"
  李伦挺想笑,却忍了,面色难免古怪起来。而罗灿哈哈大笑:"一剑,莫不是你和南宫呆久了,他那条毒舌你也跟着学了?"
  一剑哼了一声:"跟他有甚麽关系。"说着打马上前,将剑缓缓抽出来架在那小哥儿肩上,"我耐心没那麽好,你既然不肯通报,那就别麻烦了,直接带我们进去吧。"
  那小哥儿含笑道:"月逸宫从不受胁迫。"
  "哦,挺有骨气嘛。"一剑眯眯眼,突地一划,眼看着小哥儿便要血溅五步。
  眼前突地一花,一剑却刺空,那小哥儿已退至一丈外抱拳:"月逸宫不想在自家门前动武,还请三位——"话没说完,已经顿住。
  李伦那一身红袍不知何时已从马上离开,此刻正立在那小哥儿身后。七星剑并未出鞘,只沉甸甸的扣在他肩上,上面的玉石泛着光。
  那小哥儿口中轻轻啧了一声,闪身几个步法想要晃开,李伦一动不动,而手中那把七星剑却如长了眼睛一般如影随形。小哥儿无奈,口中啐了一声,也就站定,只管瞪起一双眼睛瞅着李伦。李伦一脸淡然,只是七星剑慢慢在他肩上拍了拍。
  罗灿面上挂满惬意的笑:"虽说不是李伦的对手,但这等身手只做个看门的,还是可惜了点儿。"
  一剑微微眯眼,正欲上前。罗灿扬手一挡:"但我今儿是非进月逸宫不可的,小哥儿你怎麽说?"
  先前七八个人都逐渐聚回那小哥儿左近,纷纷拔剑出鞘指向前方,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李伦打量四周一眼,傲然冷笑一声。一剑微微抿唇,拉着缰绳轻抚马背上的鬃毛。罗灿脸上的笑不禁加深:"欺负你们这些小卒子也没甚麽意思。"说着微微叹口气,再抬头时满眼都是戏谑,但见他气运丹田,坏笑着张口喊道,"星辰楼拜山,月逸宫速速来迎——"
  那声儿气势如虹,清亮高远,在这林中竟是传得极远,引来阵阵回声。
  一剑一怔,忍不住笑了一声,而李伦仰天长啸一声,那声随着罗灿喊话一并传了出去,林中一阵雀鸟振翅之声,树木沙沙作响。
  李伦缓缓将剑放回腰间,点地飞身回了马背上。
  那七八个人怎麽都没想到竟会如此,不由面面相觑。少时却听得林中那楼台传出一阵鸣钟之声,几人立即收剑肃立,那小哥儿眼中神色数变,终是垂目轻声道:"宫主有请三位。"
  罗灿跃下马来,上下打量一阵这小哥儿方才将手一伸:"请——"

  山林俊秀,群楼掩映,飞瀑惊鸿,鸟语鸣禽。楼中却又是楼宇亭台,回环相连。
  罗灿跟着那小哥儿进了月逸宫大殿,四下打量一眼,口中啧啧两声:"倒是华美不可方物。"
  一剑盯着墙上点燃的烛台:"大白天的装神弄鬼,有甚麽好。"
  李伦仔细记着所行方位:"里面古怪的居多,还是小心吧。"
  一剑捏着剑柄:"若是他们耍诈,我就把这儿从里到外都拆了,看看谁害怕。"
  罗灿摸着下巴:"一剑,你怎麽老这麽冲动呢?学学南明剑嘛,这一趟出去,看来被小陆□得很好嘛,细心多了。"
  李伦面上不觉有点儿发烫:"掌门不要取笑。"
  罗灿嘿嘿笑笑,话里话外却是慎重的:"小陆是好兄弟,但…别的还是算了吧。"
  李伦抿抿唇,抬头却看见一剑也望着自个儿,这就闭上嘴不言语了。双手笼在袖子里,不觉摸到陆十三行前给他的那个瓶子…心里动了一下,便往袖子里再塞了塞。
  行过大殿,面前立着块巨大的石壁,上头儿刻着一条盘龙,龙身覆鳞,双目有神,巨爪如钩,翱翔云海之巅,而一轮圆月正在巨龙爪间。
  李伦停下脚步来打量一下,罗灿只瞅了一眼,淡淡道:"好大喜功。"
  那小哥儿忍不住道:"你好歹是堂堂一派掌门,出口侮辱我宫圣物,岂是应该?"
  罗灿微微斜眼:"通天一脉历来不信这些,也就你们这一支旁门左道信。"便又笑了,"还带着面纱,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麽?也真奇怪,通天素来行事好恶分明,几时如你们这般藏头露尾了?"
  那小哥儿哼了一声正要反唇相讥,石壁后有个声音温润醇和:"君子发乎情止乎礼,若是事事依着性子来,只怕有失庄重。"
  那小哥儿听着这声儿连忙站定躬身,垂下头来。
  一剑周身戒备望去,那石壁后转出十余人来。均是霜色衣裳,只发髻略有不同。当中那一个略有不同,但见他通身茶色长衫,只腰间扎了一根苍色腰带,别着一把剑,垂下穗来。望着五十上下的年纪,无须,面上略有皱纹,眼角上扬,看着严苛,说话却是挺和气。
  罗灿环起手来,面上都是笑:"月宫主,久仰。"
  那茶衣人拱手道:"久仰星辰楼威名,无缘得见引为遗憾,今日得见,当真欢喜。"
  罗灿也拱手:"月逸宫之名,江湖谁人不知?久仰久仰。"
  "客气客气。"
  "承让承让。"
  "不敢不敢。"
  一剑皱起眉头来,拔出剑来二指一弹,叮当一声在这空荡的厅中引来阵阵回音。见众人都望过来,他只挑挑眉头,一脸安然又将剑插回鞘中。
  李伦心内想笑,面上还得忍着,这就古怪起来咳嗽一声,抬手挡了一下面。
  罗灿呵呵一笑:"月宫主也太客气了,分明下了帖子请我罗灿来,可到了门口还给吃闭门羹,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月宫主正摆手让方才那小哥儿领着门下弟子看座上茶,一听这话面上露出惊讶神色:"我给罗掌门下了帖子?"
  罗灿挑眉道:"月宫主不会这般健忘吧?"
  月宫主却自怀中取了封信:"难道不是罗掌门先给鄙宫下的帖子麽?"招招手叫那小哥儿过去拿了送来。
  那小哥儿皱着眉头,似乎很不情愿,磨蹭一阵才将那信送了来。罗灿也不在意,坐下接过一看,哼笑一声递给了一剑与李伦。
  一剑看了一眼,题头是"月逸宫主万安",落款是"星辰楼罗灿顿首",信中寥寥数语,也不过是劝月逸宫尽早归降星辰楼之意。一剑哼了一声,抿抿唇。李伦只看的一眼,转头忍笑忍得很是辛苦。
  罗灿将那信交给月逸宫弟子:"这信不是我写的。"
  月逸宫主请他喝茶:"难道笔迹不对麽?"却又笑笑,"我自然不曾见过罗掌门宝迹,不知贵楼另两位少侠如何说?"
  李伦拱手:"南明从未见过掌门字迹。"
  "不是你没见过,而是他从不写字。"一剑轻轻一哼,却又转头看了一眼罗灿,"说起来啊,掌门,你会写字麽?"
  罗灿挤挤眼睛笑了:"就算我会写,你几时见我这麽客气了?"言罢三人齐齐笑了。
  月逸宫主却面不改色喝口茶方道:"既然不是罗门主手迹,便是误会了。三位对我月逸宫无所企图,那不敢耽误,三位便请回吧。"说着举手一摆,立在罗灿身侧那个白衣小哥儿便弯下腰来,做个"请"的手势。
  罗灿却一摆手:"可我有位朋友被月逸宫扣住了,不带她走,我是不会走的。"
  月逸宫主一愣:"月逸宫从不收容外人,又怎会有扣留罗掌门朋友之说?"
  罗灿耸耸肩:"我便是收了她的信才星夜赶来,不然,真当我闲的麽?"
  月逸宫宫主微微眯眼,面上笑意更深:"那不知罗掌门的朋友叫甚麽名字,也许他迷路了,行到此处而我不晓得,也未可知。"
  罗灿拱手一笑:"小月。"
  月宫主略略皱眉:"小月?可有姓?"
  罗灿一怔,方道:"不曾问。"
  "那,是本名,抑或是爱称?"
  "这…她一直自称小月。"罗灿顿了顿。
  月宫主似乎为难:"我这月逸宫上下所有人名字里都有个月不说,便是外间人叫月的也不在少数,我如何能寻得呢?"
  罗灿却是一笑:"我晓得是为难月宫主你了,与其这般苦苦思索,还不如把所有人都叫来让我看看,不是更快?"
  月宫主端着茶杯的手一丝不动,面上还是和气的笑:"听起来不错…只是罗掌门认为我会答应麽?"
  "你答不答应,结果都是一样的。"罗灿笑笑,伸手也端起茶杯来。
  两人相视一笑,一剑摸着剑也懒懒的笑了。李伦没有笑,只是暗中打量殿中所有人的位置。而边上立着那个白衣小哥儿却皱起眉来,不觉打了个抖。

作者有话要说:今儿还是二更,这个礼拜都会是二更,从下周起大概约莫也许可能似乎是回复日更吧= =
写这麽多也木人看= =伤心鸟。。。悲催。。。泪奔走。。。


第二十二章
  "啊球——"陆十三大大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笑笑,"还真冷啊——"
  南宫无语的看他一眼:"早叫你多穿点儿了。"
  陆十三拉拉袖子:"穿太多,走动不方便。"
  南宫瞅他一眼:"又不是做贼,走动甚麽?"
  "你是不晓得啊,能见到传说中的毒王与药王,我高兴啊。"陆十三挤挤眼睛,"哪儿像你,自小跟在二位绝世高人身侧,真是叫人艳羡。"
  "那送你好了。"南宫哼一声,慢慢打马前行。
  "你怎麽动不动就送人呢?"陆十三一路张望,笑容满面,"这个…美人儿啊,你确定你没走错?"
  南宫懒得理他:"你又发甚麽疯?"
  陆十三耸耸肩:"甘草谷甘草谷,不应该是个山谷麽?你怎麽带着我往山巅走?"
  南宫抬头看着林梢:"叫甚麽就是甚麽麽?那你叫陆十三,当真是你排行十三?"
  陆十三面上的笑意更深:"自然不是,是因为我父亲给人砍了十三刀才死。"
  南宫一怔,转头看着他的笑脸:"你——"
  陆十三摆摆手,将马鞭一指前方:"岔路了,美人儿。"
  南宫回过神来:"左边。"
  陆十三眯着眼睛:"左边这条路上花木几乎绝迹,你想引我先去拜会毒王麽?"
  南宫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是药三分毒,哪儿分的这麽清楚。"
  陆十三眯着眼睛想一想方道:"这儿也没甚麽瘴气之类?"
  南宫没好气看他一眼:"我从小住这儿,要真有甚麽不妥当,我还能活到现在?"
  陆十三摇摇头,自袖里拿了面纱来围上:"如你所说,是自小就活在这儿的,早就百毒不侵,我可比不了美人儿呢。"
  南宫一皱眉:"堂堂十三少也会怕死?"
  陆十三那双桃花眼笑得弯弯的:"谁说我就定要不怕死呢?"
  南宫打量他一圈:"走吧,多话。"
  陆十三笑一笑,也就随他往前。
  竟是直望山巅而行,一路雾气蒙蒙,周围林木逐渐稀少,更别说甚麽雀鸟之类。走得久了,陆十三恍惚觉得这天地间便如只有他与南宫是唯"二"的活人,算上身上的马匹,竟是只有四个活物的了。
  雾气沾湿了衣裳,贴在身上总是不太舒服。陆十三捏捏脖子:"美人儿,还走多久才能见你师父啊?"
  南宫没有回头:"这麽性急可不像你啊十三少。"
  陆十三正想回话,眼前白雾一阵不由侧首眯眼,等雾散开时,眼前早没了南宫形迹。陆十三一拉缰绳停下,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
  试着唤了几声,也没听见南宫应。更兼四周白茫茫的,心里都有些不踏实起来,但隐隐的一种刺激也在酝酿。
  陆十三垂目拍拍腰间的南明剑,自嘲一笑:"美人儿啊,若是你在,只怕会生气了吧。"这就一笑,放声而歌前行,"美人三笑,顾盼倾城。来往去兮,何日是尽。美人三笑,顾盼倾国。去往复兮,何日是止。美人三笑,顾盼星辰。前路歧兮,何日是归——"
  这麽一路且歌且行,也不知走向何方,而雾气浓浓,三步外亦是看不清的了。
  陆十三走了一阵,终究觉得不妥当。一拉缰绳停下马来,寻思着要不要用怀中火石点个火把之类,也好叫发现丢了他的南宫好来寻。却又想,便是这山巅有柴草,这麽重的雾气,能不能点着还不好说。
  正踌躇间,前头儿竟有浅浅的脚步声来。陆十三挑眉一喜,正欲打趣南宫,却又住了口。
  眼前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行来,耳侧闻得珠玉玲玲之声。待得近了,竟是个绝世女子。一双杏眼,粉面含春,红唇娇艳欲滴,身段窈窕婀娜。空着双手赤着双足,一头黑发随意垂下来,一身丁香色的衣裙,宛如仙人。
  陆十三略略一愣,随即下马一稽首:"神仙姐姐——"
  那女子掩口一笑,声如珠玉轻碰:"你这孩子说话真叫人喜欢…"陆十三挑眉立起身来正要问话,那女子娇笑着接了一句,"那就多留你活几日吧。"
  陆十三心中转过几个念头,终是含情一笑:"神仙姐姐要我的命,自然不敢吝惜。只是神仙都是救人的,哪儿有害人的呢?"
  那女子拉拉袖子眯着眼睛:"是你说我是神仙,我可没说。"
  陆十三细细打量一眼,方又一躬到底:"还望神仙哥哥万莫见怪,我这肉眼凡胎不识真假雌雄,还请神仙哥哥高抬贵手。"
  "诶,难道我看来像个男子?"
  陆十三举目浅笑:"毒王药王的名号在江湖上响了几十年,可从未听说过是女子。"
  那人走近他身边,抬手轻轻抚着陆十三的马,笑呵呵道:"我可没有戴甚麽人皮面具之类的。"
  陆十三望着他的脸轻笑:"自然,如此白净细致的皮肤,是任何人皮面具都比不上的…只是,神仙哥哥你能放声大笑给我看看麽?"
  那人面上笑容僵了僵:"你说甚麽?"
  陆十三眯着眼睛上前一步,抬手摸着他面上颧骨:"我只是说…原来这世上,当真有人舍得对自个儿动刀子的。"
  那人微微眯眼,唇角勾起笑来:"你倒是第一个看出我改了这张脸样貌的人。"
  陆十三拱手道:"易容之术本是欺敌的,但若连自个儿都骗了,岂不是很没意思?"
  那人一怔,垂目道:"骗了自个儿麽?"喃喃几遍,却又怒而抬眼,"你一个后生小子懂甚麽?!"便重重一拍那马头,转身去了。
  陆十三追了一步,却听马儿悲鸣一声倒在地上。垂目一看,马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一命呜呼了。陆十三皱眉再望时,那人已不见了踪影。
  陆十三耸耸肩:"毒王原来是这个样子…也难怪要躲在这山里了…"叹口气,只得安步当车。
  于白雾中行了一阵,隐隐听见有人唤他名字,这就停下脚步应了一声,不一刻便听见脚步声。陆十三含笑望过去,南宫一脸焦急,过来捏着他肩膀上下打量一阵才松口气,口里道:"你一个人跑甚麽?要是撞上我那毒王师父,你怎麽死的都不晓得呢?"
  陆十三呵呵一笑:"中毒死啊,难道还有别的死法不成?"便又望向南宫身后那个六十有余的敦厚长者躬身,"拜见药王前——"
  话音未落,那老者却已疾步行到他身侧,一掌打在陆十三肩上,跟着出手封了陆十三几个大穴。陆十三挑眉不动,南宫却急了:"药王师父,他不是坏人。"
  药王没理他,只是拉起陆十三的手,翻过掌心一看,自指间三条黑线蜿蜒而下,沿着手臂蔓延开来。
  陆十三眨眨眼睛,南宫张大嘴:"十三少,你,你见了我毒王师父了?"
  陆十三却笑着对老者道:"看来还得厚颜相求药王前辈救十三一命了。"
  药王叹口气:"你随我来吧。"说着转身往前走。
  不说到还不觉得,陆十三此刻觉得眼前有些发虚,脚步发软,宛如踩在泥沼中,困顿难行。南宫过来扶了他,才算行到了药王居所。

  南宫蹲在屋外摇着扇子熬药,药王坐在屋里桌前看着眼前药材皱眉。
  陆十三老老实实躺在榻上,眼睛往上盯着茅草屋的顶,鼻端满满的清香,倒是觉得舒服多了:"多谢——"
  "先别谢,这毒我也没见师弟用过。"药王坐在桌前,垂目捡着药草,面上淡淡的,"他给你吃了甚麽?还是让你碰了甚麽?"
  陆十三抿抿唇:"我就是摸了一下他的脸。"
  哗啦一声,陆十三扭头看时,药王手上捡出的药草尽数落在地上,一身一地的青翠。陆十三不觉一笑:"委实情难自禁,太过美艳,总觉不实,是故…"
  药王面上变色,终是淡淡叹了口气:"是我的错。"
  陆十三大奇:"前辈这话…"
  药王摆摆手:"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还是怪我。"
  陆十三不好多言,便笑一笑。药王行过来替他诊脉,面上凝重。陆十三笑意更深:"生死有命,前辈无须挂怀。"
  药王放开他的手:"年轻人,你找了我最心爱的徒弟来见我,本就是来治病的吧。"
  南宫正好端了药碗进来,一听这话便点头:"药王师父,他身体底子本就不行,再加上频繁使用吸星剑诀,身子早不行了。体内真气杂而不纯,早晚会要了他的命。"
  药王招招手,满脸和蔼可亲:"南宫爱徒,你过来。"
  南宫美滋滋过去了:"师父,我说的不错吧诶呦——"
  药王一掌打在他脑袋上:"你怎麽给人诊的脉?你怎麽给人开的方子?你怎麽当的大夫?还好意思叫我师父?!我没你这样的徒弟!"
  南宫一脸委屈,摇着嘴唇道:"师父,我哪儿错了?"
  "你哪儿都是错的!我白教你了我,气死我了!"药王胡子直抖,看样子当真气得不轻。
  南宫正要说话,陆十三已接过口去:"南宫,药王前辈说的不错,我身上是有别的毒,但我此行,不是为这个来的。"
  药王一皱眉,转头看了此刻在榻上躺着居然还笑得云淡风轻的年轻人一眼,缓缓道:"孩子,你和李迳年以及刘士靖,是甚麽关系?"
  陆十三抿唇笑笑,眼中寒光一片:"我是刘士靖的儿子。"
  药王的目光瞬间黯淡下来,终是幽幽叹了口气:"刘家的后人总算让我等到了。"却又笑了,"看你这傲然的神色,我还以为你是李迳年的儿子呢。"
  陆十三眼中顿时柔和下来,用连他自个儿都没注意到的柔和声音缓缓道:"李迳年的儿子,可比我傲气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毒王:你看得出,我整了容麽?
小十三:吔,变态~~~~
毒王:变你妹!你信不信我也给你脸上划一刀?
小三十(缩):哇美人儿,他欺负我!
李伦:...我现在在月逸宫的好伐?
小南宫(扶额):好混乱啊...
某L:混乱毛,今儿还有二更呢,NND,老子也去整容好了,然后不更文,哇哈哈~~~~
众:敢你就去试试!


第二十三章
  李伦挑眉笑笑:"我不是。"
  月逸宫的后殿,种了一大片丁香花。深深浅浅的紫色弥散开来,宛如仙境一般,却又似背负着极大的罪恶。
  月逸宫的宫主正立在那一片花中,面上含笑:"是麽?我还以为是故人之子。"便又垂目望着他腰间的七星剑,"这把剑后来应当是在他身上才是。"
  李伦解下剑来握在手中:"南宗杀了北侠,这把剑说来倒真是该在南宗后人手上。不过晚辈是机缘巧合,在漠北寻得的。"
  "略有耳闻。"月逸宫主笑了一声,"你既然不是刘士靖的儿子,那就是李迳年的后人了。"
  李伦挑眉道:"难道有这把剑的就是他俩的后人?"这就将剑往前一推,"晚辈斗胆赠与宫主,难道宫主——"
  月逸宫主朗声而笑,眼角泛起细细的纹路来:"南明剑,果然有趣。"
  李伦收回手来淡淡道:"既然宫主觉得有趣,不妨告知晚辈,为何今夜单单叫了晚辈一个来说话。"
  月逸宫主颔首道:"小十三和我说过,日后寻得七星剑,定会交给个要紧的人来见我,就是你麽?"
  李伦一怔:"小十三?晚辈不明白。"
  月逸宫主哑然:"小十三,十三少,陆十三。"
  李伦面无表情:"这剑确实是十三少所赠,但他并未说过要晚辈带这把剑来见宫主。"
  月逸宫主眯眯眼:"这样麽…"便又垂手轻抚身侧一朵丁香花,"南明少侠是否觉得奇怪?"
  李伦看了一眼四下:"宫主是说这个园子里的花?"
  月逸宫主含笑点头,李伦抿抿唇道:"本以为会是些更贵气珍惜的花木…"
  "却不想是丁香这种寻常之物?"月逸宫主接过口去笑了,"这花和小十三一样,你看着以为他很了不起,其实他也就是个孩子罢了。"
  李伦不知该如何回答,便不应声,同时心底隐隐有种不安定的感觉,浑身有些发冷。
  月逸宫主却道:"南明少侠既是在星辰,便该晓得贵派掌门,亦是通天宗源吧。"
  李伦颔首:"略有所知。"
  "通天三大绝学,吸星剑诀,化星掌法,异星剑诀,自成一派互不相容。"月逸宫主手指轻轻一掐,摘下一朵来捏在指尖,"不知少侠以为哪个更厉害?"
  "没有绝对强的功法,只是用的人有高下之别罢了。"李伦淡淡应了。
  月逸宫主面上露出笑来:"果然是后生可畏啊,我是要到了这个年纪,才想明白的。"
  李伦挑眉道:"宫主就不要绕圈子了,有话不妨明言。晚辈毕竟是星辰楼的人,与宫主太过接近,只怕对宫主不好。"
  月逸宫主朗声而笑:"这话倒也在理,只是今儿不说,只怕明儿就要性命相搏。再说不出了。"
  李伦闻言只得躬身,不再答话。
  月逸宫主颔首道:"通天三门功法在我这一辈分属三家,各自不服,难免争斗。你们楼主的师父,便是死在吸星剑诀之下的。"
  李伦微微抬眼,却没答话。
  "当日一战,原只为定出高下之别,可惜终究年轻意气用事,吸星剑诀一出,便是不吸尽对方真气不回的。罗掌门的师父…不堪此辱,其后郁郁而终。"月逸宫主淡淡叹口气,"当时我们三人混战,我若是将异星剑诀打在刘师兄剑上,想必是可以阻止的…"这就垂目望着手中被捏皱的丁香花,"可惜,可惜…"
  李伦神色如常:"这也没甚麽,生死毫发之间,便是顶尖的高手,第一想到的,也是自保。"
  月逸宫主松开手中的花,望着残花落地惨然一笑:"但我终究是亲眼看着二位师兄相残,愧疚难安。"
  李伦咳嗽一声:"这话与晚辈说了,也没甚麽大用吧。"
  月逸宫主摆手道:"我不是想叫你做我的说客,只是想找个人说说真相罢了。"
  李伦不置可否:"晚辈洗耳恭听。"
  月逸宫主看着脚下黝黑的泥土道:"你可知为何这山谷之中,花还能绽放入春麽?"
  李伦拱手:"晚辈不通园艺。"
  月逸宫主面上泛起丝苦笑来:"因为这里的土中,埋着一百多具尸首。"
  李伦望眼周围一片繁花胜景,饶是他身为杀手见惯血腥厮杀,也不由一阵发冷。
  月逸宫主行到他面前,轻声道:"这下头的尸首里,有的是来找月逸宫寻仇的,有的是误闯到这儿的…当然,最出名的,也许就是南宗与北侠两家共七十八口人吧。"
  李伦一怔,垂目望着脚下:"他们…怎麽会埋在此处?"
  月逸宫主看着前方:"当年我们师兄弟一战,罗师兄受伤含恨而去,临行前留了句话,说刘师兄当真厉害,便该去找北侠过过招,打赢了北侠,才能说自个儿天下无敌。而刘师兄素来心胸浅窄,听了这话,岂有不怒之理?"
  "所以他就杀了北侠全家?"李伦缓缓将手握在七星剑上,尽量语调平缓。
  "你这麽想?"月逸宫主失笑,"若他杀得了北侠全家,又何必被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师逼死?"
  "双拳难敌四手。"李伦淡淡应了,垂下头来皱紧眉头。
  月逸宫主背过身去:"不是…不是…"
  李伦一愣,月逸宫主道:"李迳年虽说不是我通天一脉,但江湖人人尊他一声北侠自有他的道理。而北侠灭门三年之后,那些正义之士才聚集而往,这不是很奇怪麽?"
  李伦不语,沉默片刻方道:"也许联合门派需要时间…况且这麽多人前往,也要准备吧…"
  "不,那个时候儿,其实刘师兄已经身中剧毒,病入膏肓了。"月逸宫主摇头叹息,"不然凭他的性子,怎会不拼个鱼死网破呢?"
  "他不是死在众门派剑下麽?"李伦有些惊异。
  "是,他被刺了十三剑,整个人血肉模糊面目难辨。"月逸宫主声儿有些抖,"然后南宗所有人,无一幸免。但当时…他已毒发不治,不要说那些甚麽名门正派了,寻常一个青年他都打不过。"
  李伦看不到自个儿面色苍白,只觉得自个儿有些飘忽:"他那是咎由自取吧。"
  "你这麽想?"月逸宫主转过身来,"你以为真是我刘师兄杀了北侠?笑话,真是笑话!"
  李伦抿住嘴唇:"宫主想说南宗武功根本打不过北侠?"
  "是。"
  "那他还能杀了北侠全家,可见是用了卑鄙的手段。"
  "北侠全家化为焦土,究竟怎麽死的,没人晓得。"月逸宫主背起手来,"我晓得的只是,我刘师兄雇人将那一片焦土全数收拢,统统带来给我放在此地了。这就是江湖上人说的,南宗血洗北侠一门,杀人放火,掘地三尺。"
  李伦挑眉道:"既然都化作焦土了,怎麽说都有理。"
  月逸宫主哑然一笑:"是呢,说的极是。但疑点重重,总是叫人怀疑吧…况且,我刘师兄为人细致,又怎会中毒呢?"
  "这两件事有关系麽?"李伦皱眉。
  "我没说他们有关系。"月逸宫主一摊手,"我只是说,在我刘师兄所谓的挑了北侠之后,他就深居简出不再出手,只因他中了毒,且中毒日深。"
  "宫主不会想说,南宗身上的毒,是北侠下的吧?"李伦嗤之以鼻。
  "我晓得没人会信。"月逸宫主笑着长叹一声,"人人都只晓得北侠义薄云天,而南宗阴险狡诈。"
  李伦耸耸肩:"宫主今日与晚辈说这些,又是甚麽缘故呢?与我星辰楼又有何关系?"
  月逸宫主哑然:"说的是,毫无关系…"却又深深看了一眼李伦,"因为有些话,我不能和他说,但又不能让这些话跟着我不久于人世,而少侠你…"
  "我看起来是个能保守秘密的人?"李伦失笑。
  月逸宫主看他一眼:"是。"
  "为甚麽?"李伦觉得十分荒谬。
  "因为有人跟我说过,一个人要弯腰其实很容易,一低头一闭眼就下去了,但要一直傲气的不认输,一直挺直着腰杆,是最难的。"
  李伦一怔,冲口而出:"谁?谁和你说的?"
  月逸宫主看他一眼,淡淡笑了:"我刘师兄。"
  李伦心里一颤,转开头去看着那大片的丁香花不语。
  月逸宫主轻道:"有的时候儿弯腰,是需要智慧,有的时候儿挺着腰杆,是需要勇气。我不晓得少侠你,是哪一种。但既然七星剑在你手中,不要辜负了北侠的名号才是。"
  李伦深吸口气转头拱手道:"多谢宫主教诲,只是宫主今日之言,错漏百出前后矛盾,晚辈愚钝,一时之间难以明白宫主真意。"
  "啊,是麽?其实我也不晓得跟你说了些甚麽。"月逸宫主摆手笑了,"叨扰少侠这麽久,当真过意不去,少侠还请回客房歇息吧。"
  李伦抿抿唇,躬身去了。
  月逸宫主看着他走远,垂目望着那一大片的丁香花幽幽道:"小十三,你也困惑过吧…如果有一天坏人突然成了好人,好人突地变作坏人,你怎麽办呢?…所以这些话,我不能告诉你,你想的够多了,也该找个人,帮你想想了…"却又垂目看着那一片黝黑的泥土笑了,"刘师兄,你是否早就料到会有这麽一天,才要小十三把你的灰带来我这儿埋了?便是死了,也要和北侠继续打呢?…呵呵,呵呵…小十三,人太聪明,有的时候儿反而不是好事儿,太执着了,更不是好事儿…只是你还年轻,想不通,也是对的。"
  月逸宫主深深吸口气,缓缓叹了一声,才背起手来慢慢踱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某L(严肃):其实我在搞笑的。
小十三(指):K,你在搞笑那我岂不是在演文艺片?!
某L(纯善):难道不是麽?
李伦:其实这是H片吧?
某L(指):你不怕绿坝叔河蟹了你?!
李伦:绿你妹!
某L(宽面条泪):你当然不怕,你又木有被河蟹夹过JJ...不明白以上对话的新同学请看《书生》更文时间以及目前状况就明白鸟=
=老同学们,来和某L一起流下桑心滴宽面条泪吧~~~~~
PS:某L因为工作及身体关系,下周开始更新可能保证不了多更,但承诺至少每天一章,如果超过下午四点还没二更,就不会有了,请各位见谅。某L爱你们!


第二十四章
  陆十三睁开眼,听见药王和南宫说采药去,叫他只管安心接着睡。陆十三也不客气,倒头接着睡就是。再睁眼,快晌午了。
  摸摸肚子,有点儿空落落的,大约是饿了的。翻身坐起来,伸个懒腰,看见桌上放着两个土豆,还细心的去了皮儿。陆十三走过去拿在手里掂了掂,又放下出门去。
  门口雾气倒是散了些,望得见这个茅草屋是在距山顶二十步上下的地方。门前一颗枯树,院子里的药草都死了。
  陆十三歪头看看,奔着井去了。提了桶水上来,正要把那水往脸上弄,却又停下,盯着那晃悠悠的水面有点儿下不去手。
  "怕甚麽,这井水里又没毒。"一阵笑声从边上传出来。
  陆十三笑笑:"毒王都说没毒了,那我就洗吧。"说着低头将水弄在面上,只觉得一阵冰凉刺骨,不由挑挑眉毛呼口气,"还真冷。"
  毒王今日穿了身绀青的裙子,一双美目流转之间竟是笑意:"我说的你就信?要是我在水里投了毒呢?"
  陆十三自怀里拿了块巾子擦擦脸再擦擦手:"要是投了毒,岂不是连着药王前辈也毒死了?"
  毒王呵呵直笑,将手摸在面上:"他是死是活与我有甚麽相关?"
  "那倒是。"陆十三打量一眼周围耸肩,"不过若是你能把药王毒死,只怕也不会拖到今日。"
  毒王眉头一皱,眼中露出怨恨神色:"谁说我毒不死他?你看看着周围,还有甚麽活物不成?"
  "看得到。"陆十三点点头就笑,"那些药草都死了,四周雀鸟不至,想来也是毒王的大手笔。"却又眯着眼睛看他一眼,"我只是有点儿不明白,药王和毒王到底是敌是友呢?"
  "你说呢?"药王握着头发笑一笑,走近一步。
  陆十三退了一步:"看样子你想置他于死地,应该不是友;可你们又住在一起,怎麽看也不像敌。"
  毒王面上突地一红,一咬牙,整张脸顿时透出股媚态来:"谁说我们住在一起?"
  陆十三奇道:"你们不都住在——"话音未落,毒王已经行到面前抓着他的手拖了就走。
  陆十三口里道:"啊啊啊放开我啊——"
  毒王头也没回:"瞎嚷嚷甚麽,我这会儿没给你下毒!"
  陆十三面上一笑:"反正都中了毒,也不在乎再多一种。"
  毒王哼了一声:"七虫七花毒又不是甚麽了不得的毒,今早我已经看见师兄带着小南宫去山谷南边儿了,晚上他们回来你就有救了。"
  "哦。"陆十三应了一声,却又皱眉笑了,"这普天之下,有没有甚麽毒是药王不能解的?"
  毒王哼了一声:"自然!"
  "是甚麽?"
  "不告诉你。"毒王突地转头笑了一下,挤挤眼睛继续往前走。
  陆十三有点儿无语:"…我说毒王前辈,虽然你长得挺美的,我也挺喜欢美人儿的,但是你这麽拉着我,真是叫我受宠若惊啊,你能不能——"
  "诶?"毒王突地停住脚步,死死扣住陆十三的脉转过头来,"你怎麽会中这个毒?"
  陆十三耸耸肩:"中都中了,怎麽中的,也就不要紧了。"
  毒王眯起眼睛来上下打量他:"你居然没死…岂不是说我的药做得太差?"便一扭他手腕,"看来你来甘草谷,不是找师兄,而是找我。"
  陆十三挣开他手拱手笑了:"正是,毒王前辈。"
  毒王面色古怪起来,站定了不言语。
  陆十三咳嗽一声笑了:"其实晚辈并不想求前辈解毒,只是想跟前辈打听一下,这毒究竟叫甚麽。"
  毒王皱皱眉然后松开:"毒。"
  "嗯?"
  毒王挑挑眉毛笑了:"这毒就叫'毒'。"
  陆十三失笑:"原来是万毒之王啊。"
  毒王耸耸肩,似乎想起甚麽,却又缓缓摇首:"我以为这毒应当毁了的。"
  陆十三眼睛一亮:"这毒——"
  毒王一摆手道:"这毒是当年与师兄打赌做的。"便又笑了,"说是打赌也不对,只是我想赢他一次罢了。"
  陆十三轻轻道:"毒王与药王,药王与毒王…这听来,就像个传说了。"
  "是麽…"毒王眼中柔光一转,招手示意他一同往前慢慢行,"我本就喜欢用毒,而他一门心思要悬壶济世。"
  陆十三笑一笑:"二位如何相遇?"
  "同门师兄弟罢了。恩怨自小就有的,年轻时候儿闯荡江湖,路上遇见的人,我总是下毒,他非要救人。"毒王似乎想起甚麽,面上含笑,"有一天那几人嘲笑我面相,我就出手了。"
  陆十三惊讶:"前辈这相貌,还有人敢嘲笑不成?定是瞎了狗眼。"
  毒王扑哧一笑,抬手捏捏他的脸:"你这孩子说话倒是讨人喜欢。"便又放下手来,"你昨儿不就看出这不是我的脸了麽?"
  陆十三垂目道:"是晚辈孟浪了。"
  "你也别晚辈前辈的了,我听着别扭。"毒王摆摆手,引着他往山下走,"我以前长得可丑,有多丑呢…嗯,说是猪嫌狗不爱,只怕还不足以形容万一。"
  "长相甚麽的,本也不打紧…"
  "当真?"毒王回头瞅他一眼,"可别言不由衷。"
  陆十三想一想便笑了:"还是我福气好,不然遇见年轻时候儿的毒王,只怕早死了。"
  毒王掩口一笑说不出的娇媚:"算你小子有自知之明。"便又傲然笑了,"可我觉得长相甚麽的,受之父母,也没甚麽好见怪。"
  陆十三心中生疑,但压下不问,只管笑道:"且接着说,下毒要杀那几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跟着呢?"
  "跟着?"毒王没好气道,"自然是那个多管闲事的师兄出手喽,他就是针对我,从拜在师父门下时就如此,当真讨厌!"说着一跺脚,面上通红。
  陆十三看着那粉面通红娇俏的模样一阵心神荡漾,但随即想到这是个老头儿又一阵恶寒,勉强镇定道:"想来药王前辈也非针对毒王吧…大约是他治病救人成了习惯…"
  "哼,他就是针对我!"毒王瘪瘪嘴,却又叉腰道,"诶,我干嘛跟你小子说这个,你也是个以貌取人的家伙。"
  "所以毒王才给我下毒麽?"陆十三抬起手来晃晃,昨儿那乌黑的印记在春笋尖似地指间分外显眼。
  毒王斜他一眼娇笑道:"我还以为你这只爪子该废了呢,我还是小看师兄的本事了。"
  陆十三放下手来,看着前头一座木屋子:"毒王住在此处?"
  毒王站定了捂着胸口娇喘一声:"诶呦,可算到了。"
  陆十三眨眨眼睛:"两位为何不住在一处?"
  "干嘛住一块?"毒王哼一声,上前推开木门,"还有力气进来吧?"
  陆十三跟着进去了:"我稍微有点儿武功底子,这点儿路程不算甚麽。"
  "所以我最讨厌有武功的人了。"毒王抛个媚眼,脆生生的笑了一声。
  陆十三有点儿窘迫,低头咳嗽了一声。
  毒王行到桌边让他坐了,又提起茶壶来。陆十三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谁说给你倒?"毒王哼一声自个儿对着茶壶嘴儿喝了一口,砰一声放在桌上,"要喝自个儿动手。"却又咯咯一笑,"只要你敢喝。"
  陆十三很是无语,心里倒有些躁了,伸手就抓过茶壶来也如此喝了一口放下,自袖中取了帕子擦擦嘴角笑道:"好水,好水。"
  毒王诶了一声:"你还真不怕啊?"
  陆十三耸耸肩:"中的毒多了,也就没甚麽好怕。最好有个甚麽毒是速死的,也就免得整日里提心吊胆。"
  毒王啊呀一声,眯着眼睛凑近他脸庞:"还说不是来求我师兄解毒的,这不是很怕死麽?"
  陆十三抿唇一笑:"怕的是不知道何时死,万一死的时候儿我正有要紧的事儿,岂不耽误了?"
  毒王一怔,随即呵呵笑起来,宛如繁花迎风,说不出的俏丽。
  陆十三不觉看的呆了,忍不住道:"真好看。"
  毒王立时住了口,面色古怪起来,半晌方道:"你也清楚,这也不是我的脸。"
  陆十三才要开口,却没出声儿,只因毒王伸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毒王…"陆十三并不挣扎,但喉间收紧,说话困难些,"弄成这个样子…你,你也…不好过吧…"
  毒王眼神一暗:"你说甚麽?"
  陆十三皱紧眉头,勉强道:"既然…既然不,喜欢…又,何必…为难…为难自个儿?"
  毒王瞪起眼来死死扼住他咽喉:"你说甚麽?"
  陆十三已是说不出话来,却扯着嘴角露出个笑来。
  毒王身上一抖:"你,你怎麽会晓得?!除了师兄,知道这事儿的人都被我杀了!你从哪儿听来的?!说,说不说你——"
  陆十三只觉得头疼欲裂,全身宛如涨起来一般,说不出的难受,双手在袖中互相握住,紧紧扼住,想借着这疼忘了头上的痛。
  毒王吼完了才想起此刻陆十三是说不出话的,不由手一松放开来。陆十三咳嗽数声,转头大口大口吸气,一颗心跳个不停。
  毒王静静看着,直到陆十三平复下来才和颜悦色道:"本来师兄护着你,我也不想杀你。可现在,非杀你不可了。"
  陆十三转过头来笑道:"就算改了她的模样,也不见得就是她。更何况,药王前辈是不是喜欢她,也未可知。"
  毒王眯起眼睛来:"接着说,现下不说,以后都说不出了。"说着抬起手来,缓缓摸着嘴唇。
  陆十三耸耸肩:"药王前辈定过亲,你杀了那女子。她也笑话过你麽?据闻,这位小姐,可是南宫世家最温婉识礼的一位了。"
  "就是因为她从来不说我难看,这种人最最可恶。口是心非,虚伪透顶。"毒王仰起头来满脸不屑。
  "那你弄成这样子,莫非是想讨药王前辈喜欢?"陆十三抬起手来杵着下颌,摇头笑了。
  毒王眯眯眼笑了:"正相反,我就是要他恨我,见这张脸一次,恨我一分…直到恨我恨到死也忘不了。"
  陆十三轻轻呼口气:"这麽说…其实你不是要他死,你只是…"
  "甚麽?"
  "你只是爱慕他罢了。"陆十三轻轻一笑,"是不是,毒王前辈?"
  毒王收敛笑容,看了陆十三一眼柔声道:"你这麽聪明,那我给你两条路选吧…第一,吃我给你的药;第二,你腰间还有剑。"
  陆十三一挑眉头,将腰上的南明剑取下来放在桌上,抬起头来望着毒王淡淡一笑:"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十三:我要死了,美人儿你在哪儿啊在哪儿啊~~~~~~~~~
李伦:...这不是很精神麽?
小十三(扑):人家很怕怕~~~
李伦:...去死!


第二十五章
  "好!"罗灿仰头喝了口酒,放下杯子来捏着桌上的酒壶摇头晃脑,"果然好酒啊,难怪小陆那家伙喜欢这酒。"便又回头招手,"你站着累不累啊?横竖是监视我,不如过来一块儿喝?"
  门边立着先前那小哥儿,此刻环着手立着,蒙着面看不清神色,只鼻中哼了一声,眼中冷冷的。
  罗灿拍拍身边的椅子:"来嘛,我又不会吃了你。"便又一笑,"再说了,我只喜欢女的。"说着伸手划个葫芦状,"这种类型的,我最是喜欢。"
  那小哥儿啐了一声:"好没品。"
  罗灿一挑眉头眯着眼睛笑了:"你这孩子不懂。"便又挤挤眼睛,"不如叔叔告诉你些?"
  那小哥儿皱起眉头来:"喝多了就躺下吧,没得烦人。"
  "那倒是,我喝醉了倒下了,你就是一剑捅死我也没人晓得,你还给月逸宫立了一大功!"却又摇头晃脑道,"你们宫主见我家李伦做甚麽,莫不是想勾搭他?"
  那小哥儿颇为无奈看他一眼:"宫主要见甚麽人,难道你还管了?"
  罗灿摆摆手又倒一杯,仰头灌下去哈哈笑了:"他找错人了,李伦那小子,才不是轻易会动摇的。"
  小哥儿不置可否:"喝你的酒,多话。"
  "诶,你这小子真没意思,说的话和那个女人一样。"罗灿打个酒嗝,面上红起来,"果然酒喝多了,都会醉…便是这梅子酒也一样…"却又皱皱眉,"我倒还没见小陆那家伙醉过,赶明儿和他好好喝一顿。"
  小哥儿翻个白眼,转眼看着窗外,口里却似乎无意道:"甚麽女人?"
  "哦,如果不唠叨我喝酒的话,倒真是个美人儿啊。"罗灿仰头喝口酒,眯起眼睛来晃着手指头,"三年前…诶,是不是三年前啊…唔,管他那许多?总之我见到她的时候儿很落魄啊…功夫不成,又想报仇,没死已是万幸,哪里还有甚麽风度气质可言?"说着嘿嘿直笑,"更何况,我本来也不需要那些东西。"便又摇头晃脑,"最讲风度的是李伦那小子,杀个人嘛,弄得像甚麽仪式一样…还有一剑,也是个有毛病的主儿,杀人最要快捷…他怎麽知道,杀人就像猫捉老鼠,要玩儿,才有意思,哈哈,哈哈哈——"说着又倒杯酒喝了才眯着眼睛道,"其实他们都不算,最有毛病的是小陆,那家伙,杀人还嫌血脏,能不出手就不出手的样子…爱干净干嘛还入江湖之中,啧啧——"便又连连摇头。
  那小哥儿无言的看他一眼:"都叫你编排了,你们星辰楼中看来也不过尔尔…"却又垂下眼睛来似乎不晓得该看哪儿了,"不是还有个女的麽…"
  "你干嘛来跟那女人过不去呢…"罗灿一皱眉却又松开,"其实也许星辰楼里,她是对我最好的一个了…"
  "那你还要离开星辰楼?不守着那女人过一辈子?"
  "且,这叫甚麽话。"罗灿哼了一声,灌口酒才道,"她是你们月逸宫的人…"
  小哥儿似乎一怔,抬起头来看着罗灿,罗灿晃晃酒壶,发现没了,便又换了一个:"你能跟在那个狗屁宫主身边,看样子还是很得宠的人,那我倒想问问你。"
  "问我…甚麽?"那小哥儿皱皱眉,"我甚麽都不知道!"
  "我这还没问呢。"罗灿忍不住笑起来,招招手道,"来来来,我也不亏待你,请你喝一杯。"说着倒了一杯捏在手里举起来。
  那小哥儿似乎犹豫,片刻之后才走过去接了,转身饮了才转过来放下酒杯,眼中淡淡的:"问吧。我可没说一定要说实话。"
  罗灿呵呵一笑:"我就想问问,你们月逸宫派这个女人到我身边这麽久,为甚麽不趁机杀了我呢?"
  那小哥儿却看着他:"我也不明白…既然你知道她是月逸宫的人,为甚麽留她在你身边这麽久呢?"
  罗灿却是一愣,移开眼睛踌躇片刻才道:"我就想看看她甚麽时候儿杀我。"
  "是麽…要是她一辈子不杀你,你就一辈子让她跟在你身边了?"小哥儿背过身去,缓缓开了口。
  罗灿却笑了:"可她离开了。"
  "嗯?"小哥儿脚步一顿,往先前立着的门边走了回去,转头斜斜靠着。
  "走了,然后我就收到你们宫主的条子,约我来这儿见见。"罗灿摸着肚子,"你们月逸宫还真是有意思,以为躲在深山里,就找不到了麽?"便又杵着桌子立起身来一挥手,"我这不是找着了麽?"便又一个踉跄晃了几下。
  小哥儿上前一步,却又停住,看着罗灿扶了桌子站稳了,也就哼一声:"我月逸宫低调行事,可不像江湖上有些门派,仗势欺人!"
  "有势力才能欺人,没势的,只能被人欺!"罗灿捏着酒杯喝一口,便又放下提起酒壶来扬手灌一口,"难怪小陆不爱用杯子,喝着真没劲儿。"
  "你为何老是揪着月逸宫不放呢?几年前如此,现在又——"那小哥儿猛地停住,扭头不看他。
  罗灿一愣,转头看了一眼:"我那年可不是找到这儿来的…你怎麽晓得?"
  那小哥儿咳嗽一声:"宫里人…说的。"
  "哦。"罗灿点点头,"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在路上遇见了…不过那时候儿不行啊,打不过嘛,还差点儿死了。不过也因此认识那个女人…唉,不说她,烦。"
  那小哥儿垂下眼睛来:"既然打不过,为何还要打?"却又抬起头来,"难道你现下又打得过了?"
  罗灿笑笑,晃着酒壶喝一口:"不是不是,有的事儿,便是你晓得不会赢也要做的。"这就摇摇晃晃走过来,"我和月逸宫是有血海深仇啊,我师父,嘿嘿,我师父可是死在这儿的!"
  那小哥儿一皱眉:"并非我家宫主杀的尊师。"
  "当日那两人,死了一个,不是还有一个麽?"罗灿行到那小哥儿身边,将自个儿手中的剑塞进对方手中,"你要想我停下来,除非杀了我。"
  那小哥儿捏着剑,身上不觉轻颤。
  罗灿逼近些,垂目看过来:"动手啊——"
  那小哥儿抬眼看着他,目光有丝犹豫。
  罗灿拉开衣裳露出胸膛来一指:"冲这儿,别砍偏了!"
  那小哥儿不由退了一步,罗灿跟进一步眯起眼睛来:"怎麽,不敢?月逸宫怎麽都是这种孬种?!"
  小哥儿死死握着剑柄:"月逸宫从不滥杀无辜,即便是,即便是你如此说,我也不能——"
  "不能甚麽?"罗灿再走一步,"我可是要杀了你们宫主的人,你眼前有个大好机会,居然不敢?"
  小哥儿退了一步,却抵在墙上,退无可退只得勉强道:"我家宫主对你们以礼相待,半分差错也没有。你逼我动手,不过是想冠冕堂皇的——"
  "甚麽!"罗灿眨眨眼睛,猛地大笑起来,"我罗灿要杀甚麽人,还要借口不成?"
  那小哥儿只觉得罗灿周身一股霸气压过来,委实叫人难安,皱得皱眉侧首不看他:"…你,你方才不也说了?你曾想对宫主不利,但宫主并未杀你,如此仁义之举,你自然——"
  "自然甚麽?"罗灿哼了一声,"我会感恩戴德?我会放过他?笑话!我杀他,是替我师父报仇!至于他放过我…大不了我杀了他之后自杀好了。"
  "这又何苦…"小哥儿皱紧眉头,"冤冤相报何时了!"
  "这话留着骗小孩儿吧!"罗灿挥挥手,手望前伸杵着墙壁,另一只手握住小哥儿的手捏紧剑,"横竖,我也没想过要娶妻生子,自然也就不会有甚麽冤冤相报。"
  小哥儿只觉得自个儿身上不停抖:"你说你不想娶妻生子?"
  "江湖中人,有几个善终的?"罗灿呵呵一笑,双目泛光,"远的不说,近的如北侠南宗,又有谁落得好了?有家室,便是有天大的把柄,做大事的,怎能儿女情长?"
  小哥儿腿一软,顺着墙壁便往下滑,口中喃喃道:"难怪你不怕死…"
  罗灿一皱眉:"大老爷们的怎麽像个软脚虾?"说着俯身把小哥儿捞起来。
  那小哥儿双目无神,突见他俯身抱住自个儿,那浑身的温暖突然袭来,忍不住挥手推他:"放开我,你想干甚麽?"
  罗灿皱眉不悦:"你说我干甚麽?磨磨唧唧的我还对你这种小卒子动手不成。"
  小哥儿只管扭着身子躲,罗灿怒火中烧,便一把揪住小哥儿两只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提了那身衣衫往上拉。提起来压在墙上,手揪着那面纱道:"像个女人一样,遮甚麽脸?!当真见不得人麽?!"这就一扯,张大眼睛看过去,"我倒看看是个甚麽鬼神菩萨!"
  面纱唰的一声落下来,小哥儿面色惨白,罗灿愣住了,将手放在那张脸上:"你…"
  小哥儿一咬嘴唇,唇边那颗俏丽的痣:"是,我就是个女人,怎样?!"
  罗灿皱起眉头来:"不,你——"便伸手摸在那颗痣上,"你不是小月,小月在——"
  小月抿紧嘴唇,隔了一阵才松开:"放开我。"
  罗灿手一抖,小月推开他,转身就走。罗灿追了一步,手伸出来要拉,却又收了回来:"你在我身边,真是为了监视我?"
  小月猛地站住,转过头来眼中满是怒气。复又行过来,抬起手来一巴掌打在罗灿脸上,然后扭头摔门而去。
  罗灿抬起手来摸摸脸,看着紧闭的门,嘴角浮起丝苦笑,再摇摇头,回身坐下来,继续喝酒。喝了两口,心中甚是烦躁,皱起眉头将那酒壶一扔,砸在墙上碎成数片,统统落在地上。
  一剑背着剑从门口进来,看了一眼淡淡道:"你不是早就晓得了,这会儿发脾气,又想是做甚麽呢?"
  罗灿斜他一眼:"不跟自个儿屋里待着,跑我这儿干嘛?"
  一剑耸耸肩,从门外拉进个人来:"再是以礼相待,被人看着总是难受,出去溜达的时候儿不想捡到只小猫儿,抓来给你解闷。"
  罗灿抬头看了一眼,突然笑了:"还真是只好猫。"

作者有话要说:是谁呢,哇哈哈,反正不是某L就对了= =
PS:昨儿的错已改,有劳看官们抓虫~小十三上飞吻,谢过各位


第二十六章

  药王背着药篓子,走的不快,似乎在想甚麽。南宫跟在后头儿,手上拿着药草叶子放在鼻端慢慢的闻。南宫有些话想问,却又不晓得怎麽出口,于是歪着头看师父的背影。
  药王转过山坳,眼看要到山腰了,突然道:"那个孩子,真的是刘士靖的后人?"
  南宫把叶子放回身后的背篓:"不晓得。"
  药王住了脚步,回过头来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你们不是在一个门派麽?"
  南宫耸耸肩:"他是后来才进的星辰,身份来历甚麽的,都不清楚。我也只晓得…他应当和无极门关系匪浅。"
  "无极门…"药王沉吟片刻方道,"那是甚麽?新的药草?"
  南宫翻个白眼:"是个门派啦,专门打听消息的。"便又叹口气,"师父,你对江湖真是一点儿都不关心了。"
  "哦。"药王微微抬眼望天,"我要关心那个做甚麽。"
  南宫走到药王身边:"师父,那你当年为甚麽要收我做徒弟呢?"
  药王看他一眼,温和的笑笑:"我欠南宫世家一个人情。"
  南宫哦了一声:"甚麽人情?"
  药王嘴唇略动了动:"我以前和南宫家一位小姐定过亲——"
  "哇!"南宫张大眼睛,"差点儿我们就是亲戚呢!"
  药王伸手拍拍他肩膀:"嗯,可惜是差点儿。"
  南宫转转眼珠子:"那为何没娶?"
  药王捏捏他的脸:"小孩子打听这些做甚麽?"
  "感兴趣。"南宫笑笑,"两位师父都很少跟我说药之外的事儿。"
  "…那是因为我们都不想提。"药王叹了口气,神色一黯。
  南宫挑挑眉头,装着没听见自顾道:"师父你说说呢,那位小姐甚麽模样,性子好不好?"
  "那位小姐…其实我连她的手都没拉过。"药王失笑。
  "诶?"南宫瞪大眼睛,"不会吧师父…难道你…"说着眯起眼睛来上下打量。
  药王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看甚麽?你那甚麽眼神?"
  南宫摸着头嘿嘿的笑:"师父,其实你长得也不差啊,年轻时候儿也算得上好看,难道是——"
  "…你这孩子还真会胡思乱想。"药王叹口气,"他叫你毒王师父杀了,所以我算是欠了南宫家一个人情。"
  南宫收敛笑容:"虽然毒王师父脾气是古怪些,杀人也没个准…但既然是师父你未过门的妻,他为何还会——"
  "就因为是我未过门的妻。"药王叹口气,拉了拉肩上的药篓子,"他心里怎麽想的,我也不清楚…大约是他当真不喜欢我吧,所谓爱屋及乌,兴许恨也是一样的。"
  南宫皱皱眉:"师父啊,你觉得毒王师傅是恨你麽?"
  "也许算不上恨,但终归是不喜欢的。"药王慢慢往前走,"打小就跟我闹别扭,我学医,他便学毒;我救人,他便杀人。"
  南宫无语的看他一眼:"师父…也许治病救人你是师父,但这事儿…"
  "嗯?"药王看了他一眼,"还不走?"
  "走走。"南宫跟了上来,迟药王半步缓缓道,"师父,你有没有想过,也许…"
  "也许甚麽?"
  "也许毒王师父不是讨厌你,而正相反呢?"南宫大着胆子说了出来。
  药王身上晃了一晃,猛地转头看着南宫,却又一言不发。
  南宫叫他唬了一跳:"师父?"
  药王叹口气:"这话可不能乱说。"
  南宫耸耸肩,拉他往前走:"难道我说错了?其实小时候儿我就觉得奇怪…"说着一抬手,"师父住山顶,毒王师父住山腰。这一带的所有药草毒王师父都杀完了,独独留了这一片的。每次要采药,非得从毒王师父门口过,我小时候儿就想问,与其这麽辛辛苦苦走,为何不毒王师父采了给师父你送来?或者师父就从山顶上下来?住在毒王师父这儿不是挺好麽。"
  药王答不上来,隔了一阵方道:"住在一块儿,非得天天打架不可。"
  "那倒也是…"南宫叹口气,"不过我还是没想明白,十三少说他只是摸了毒王师父的脸,怎麽就中毒了?"
  "他岂止是脸…全身都是毒,只要他想,随时都能下毒。"药王面上露出笑来,柔声道,"我却还得望闻问切,才能救人,这一点,我比不上他。"
  南宫看看师父的脸:"师父,其实你不是那麽讨厌毒王师父啊。"
  "谁说我讨厌他了…"药王面上有丝无奈,"论起来,还是他讨厌我多些。"
  南宫很无语:"师父,说句忤逆的话,我觉得你们俩谁也不讨厌谁…相反是挺关心对方的。"
  "呃…"药王笑笑,"他是我师弟,我自然是关心他的。"
  "师父,你知道我说甚麽。"
  药王顿足:"南宫徒弟,大白天的你说甚麽瞎话。"
  "师父,大白天的就要说真话。"南宫翻个白眼,"我算是明白了。"
  "你又明白甚麽了?"药王摸摸胡子摇摇头。
  "你和毒王师父两个,其实是互相喜欢的吧?"南宫挤挤眼睛。
  药王面上瞬间冻住,将手一抬——南宫连忙抬起手来捂住头:"师父,不带这样儿的,我说句实话难道被你打死不成?!"
  药王嘴角抽了抽,终是把手放下来:"我只会救人,不会杀人。你若是想死,就把这话对你毒王师父再说一遍吧。"
  南宫转转眼珠子:"我还想多活两年…"
  药王笑笑,拍拍他肩膀:"走吧"
  南宫看了一眼将药走过的那座屋子小心道:"师父,按往常的情形来说,这会儿毒王师父应该起了,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有甚麽好看的,那个也不是他。"药王摇摇头,口中满满的遗憾。
  南宫抿抿嘴唇:"可是毒王师父为甚麽要把自个儿的脸…这得多疼啊…"
  "我也不晓得…他那样做了,是想我恨他。只是他误会了,我对着那张脸,只有悔恨罢了,怎麽怪他呢。"药王叹了口气。
  南宫无奈的耸耸肩:"所以师父你们两个就这麽耗了一辈子?"
  药王笑笑,背影有些萧索:"这麽一辈子也挺好,若是谁先去了,总有一个能帮着埋了。"
  "那剩下的一个不是很惨?"南宫皱眉。
  "所以我才想多活几年…你毒王师父,满身都是毒,他现下不觉得有甚麽,再过几年…就真不好说了。"药王抬头看着天,"每次做了毒,都是自个儿先尝,若是换做药,也不知他比我聪明多少。"
  "难怪小时候儿经常是师父你半夜跑过去救人…"南宫一摊手,"我还以为你们…"说着吐吐舌头笑了。
  药王颇有些无语的看他一眼:"你这鬼孩子又想甚麽呢。"
  "没甚麽没甚麽。"南宫连连摆手,"不过师父,毒王师父做了这麽多毒,有没有甚麽是您解不了的?"
  "有,有一个。"
  "啊?"南宫睁大眼睛,"还真有?"
  "那个毒,当年他没全做好,就被人要了去。或者说,是我还没研究明白。至少…会怎麽发作,会如何取人性命,统统不知道。"药王垂下眼睛,"其实该说是他怕我找到解方,急急忙忙就给了人。"
  南宫心里咯噔一下:"给了谁?"
  药王转头看他一眼:"李迳年。"
  南宫抖了一下:"我以为是刘士靖。"
  药王拉拉药篓子:"我不晓得李迳年要了做甚麽,但我现在看见那个孩子,我只能想到天下有我不认识的毒,一定是你师父弄出来的东西。"
  南宫皱皱眉:"那…毒王师父想给他解麽?"
  药王却笑了:"你该问问你那朋友,他想不想解。"
  南宫摇头:"不懂。"
  药王看他一眼:"那个孩子的眼睛,看起来比你还亮堂些…但是你俩不一样。"
  "嗯?师父的意思是,他比我聪明?"南宫一斜眼。
  药王失笑:"你的眼睛很干净,是没有经过甚麽大风大浪的干净;他的亮堂,是看透了看淡了,又或是…有甚麽就算明知不可为而非要去做之后的明白,你,懂了麽?"
  南宫沉吟片刻才一摊手:"怎麽可能会明白?"
  药王呵呵笑着摸摸他的头:"我也不希望你有明白的那一天。"
  南宫一撅嘴:"好啊师父,你取笑我。"这就转转眼睛,突地起了心性,转头就往走过了的那屋子跑,一边跑一边喊:"毒王师父,毒王师父——我药王师父说他喜欢你呢——"
  药王一下面上挂不住了,追着要过去。刚刚拉住南宫,那屋子门去哗啦一下开了,毒王浑身是血,手里捏着把剑立在门口,媚眼一瞟口里娇滴滴的笑了:"好徒弟,你说甚麽?"
  "我说——"南宫话没出口,瞪大眼睛看着毒王那一身,忍不住大叫,"师父,你这是——"
  药王一皱眉,扔开南宫上前一把抓住毒王的手腕,片刻方松了口气:"脉象平和,当无大碍。"
  毒王倒也没推开他,反是笑呵呵的看着他:"本来就没大碍,又不是我的血。"
  药王一怔,毒王却抬起另一只手来搭在他肩上,贴着他的耳侧轻轻吹气:"倒是这麽多年,你第一次拉着我呢…"
  药王面上一热,丢开他的手,转头就走。
  毒王摸着面颊笑笑:"你不想问问这是谁的血麽?"
  南宫一下变了脸色,口里喊着十三少就冲进屋里去了。
  药王看着毒王:"你下手了?"
  毒王将手指放到唇边,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妩媚一笑:"不下手,我怎麽晓得这药究竟做成了,还是没做成。"
  药王一皱眉:"成了麽?"
  毒王咬着指尖笑得开怀:"美味之极。"
  药王的眉皱得更紧了,也往屋里走去。行过他身边时淡淡道:"你自己也尝了毒,最近别乱跑。我会想法子…"
  毒王看着他背影轻轻道:"每一次我杀人,你都救回来,便是我杀我自己,你也要救麽?"
  药王略略一顿足,却没答话,直直进屋去了。
  毒王拢拢头发,淡淡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某L写这两老头儿写的灰常欢乐~~~~~~~
但是,突然想到个很囧的问题...毒王整容鸟,那他身材咋办捏?隆【哔——】胸咩?
anyway,54某L吧,半夜写文果然很容易脑残+抽风= =


第二十七章
  罗灿捏着酒杯淡淡的笑:"还真是只好猫儿。猫儿啊,你不打算解释解释?"
  一剑斜了一眼:"程颐,有话就说吧,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
  程颐捏捏脖子,将自个儿从一剑手里夺回来:"我在这儿,是受了十三少之托。"
  罗灿一挑眉毛:"那他怎麽没和我说?"
  "若是他说了,掌门会让我跟来麽?"
  "…那倒是。"罗灿若有所思点点头,却又眯起眼睛来,"这麽说,你晓得我为何来月逸宫?"
  "自然。"程颐认真的点点头,"十三少说,月逸宫抓了小月姐姐,你是来救人的!"
  扑通一声罗灿手里的酒杯摔了,一剑皱皱眉,却也没说话。
  程颐又道:"十三少说,月逸宫的人看起来正派,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坏主意。掌门是…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保不齐就被他们陷害了。"
  罗灿擦擦手:"这话听着很像小陆说的…不过他甚麽时候儿夸过我?"
  一剑眼中寒光一闪,剑已出鞘。
  "停——"程颐忙的一让,奈何剑还是架到自个儿颈子上了,只得苦笑道,"掌门明鉴,十三少确实说过这话,只是…"
  "只是甚麽?"
  "只是他没说掌门你顶天立地…他说,他说…"
  "说甚麽?"罗灿一挑眉头,有些不耐烦。
  程颐抿抿嘴唇,似乎下定决心:"他说,掌门自然也不是甚麽好鸟儿,但论阴谋诡计,月逸宫鬼主意多,保不齐掌门就给戕害了。"
  罗灿大笑起来:"哈哈哈——这倒还像他说的话…"却又一抬眼,"难道玩儿阴谋诡计你很厉害?不然小陆干嘛派你跟来?"
  程颐拱拱手:"我对阴谋诡计甚麽的一窍不通,只是…我略略晓得些月逸宫的事儿,是故十三少派我跟着。"
  "你晓得甚麽,老老实实说了,绕你不死!"一剑冷冷说着,将那剑在程颐肩上拍了拍。
  程颐脸儿都白了:"是是是!"这就咽咽口水,"我晓得月逸宫十分隐秘,但也绝非只有掌门你们来的那一条路,有条密道——"
  "密道?"罗灿一皱眉。
  程颐连连点头:"我就是从那密道来的!"
  罗灿看他一眼若有所思,片刻方起身道:"带我去看看。"
  "不可。"一剑伸手一挡,"谁晓得他是不是月逸宫的人,若是设个陷阱,岂不危险?"
  "对啊。"罗灿一拍手,"既然如此…"却又面上堆起笑来,"就你代替我去好了。"说着挤一挤眼睛,看着一剑笑得呵呵的。
  一剑一皱眉,面上神色忽的换了数种,最后叹口气,将剑收了入鞘,拱手道:"是。"
  程颐眨眨眼睛:"现下就去?"
  一剑斜他一眼:"你害怕?"
  程颐挑挑眉头:"害怕是你孙子!"
  一剑哼了一声,推他出门去了。罗灿面上笑淡了,倒是眯着眼睛抿起嘴角若有所思一阵,却也起身出得门去。

  一剑跟在程颐身后,冷着脸不开口。程颐晃在前头儿:"一剑老大啊,你别总是板着脸成不成?"
  "对你何须有好脸色?"一剑懒得跟他多话,厌恶的皱皱眉。
  程颐停了脚步转头看着他的脸:"一剑你似乎很不喜欢我啊,为甚麽呢?"
  "十三少的人,都不是甚麽好人。"
  程颐啧啧两声:"我听管家安排行事,怎麽就成十三少的人了?"
  一剑慢慢打量四下:"早在他当星辰楼掌门之前,你们已有私下往来了。"
  "同在一个楼中,抬头不见低头见,怎好说是私下往来?"程颐看着四下无人,也就放心引路。
  "你每月都会去那个柳苑居,而上次去时我没看见你,就看见十三少了,你还有何话好说?"一剑背起手来。
  程颐一摊手:"那只是巧合罢了,我与十三少恰巧同一日去妓院,但,一剑你亲眼看见我和他在一起密谋甚麽不成?"却又舔着嘴唇笑了,"况且一剑你不也去了柳苑居,总不能会是因你也与十三少有甚麽私下往来吧?"
  "想死的话你可以明说。"一剑背后的手托住剑鞘,满脸阴沉。
  "玩笑,玩笑。"程颐笑嘻嘻的引他穿过回廊转入一侧,"既然这不能说明我与十三少有甚麽见不得的干系,一剑又何必纠缠于此?"
  "就算你与十三少当真没甚麽私情…"一剑一皱眉:"但你多次去柳苑居做甚麽?"便又眯起眼睛来,"既不叫姑娘,也不见人,这不是怪事麽?"
  程颐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一剑:"是,我常常去那处…是见人的。"
  "甚麽人?"一剑暗中握紧了背后的剑。
  程颐耸耸肩:"无极门的人。"
  一剑一怔:"你见无极门的人作甚麽?"
  "江湖上都说十个找无极门人的,八个都是打听消息,剩下两个…"程颐嘿嘿一笑,"是把消息传回无极门的弟子。"
  "那你是哪一种?"一剑斜他一眼。
  "你说呢?"程颐微微侧首。
  一剑刷的一声将剑拉了出来架在他脖子上:"说不说?"
  "诶呦,一剑大侠啊,你这剑是很快的,可也不用老来吓唬我不是?"程颐转转眼珠子却又笑了,"其实我是受十三少之托,跟无极门打听事儿呢。"
  "打听甚麽?"一剑眼中冷冷反泛着光。
  "关于…七星剑的消息。"程颐似乎很为难,一脸"都是迫于你的淫 威我才屈服"的表情。
  "七星剑?"一剑很是吃惊。
  程颐耸耸肩:"是啊,他一直探寻七星剑的下落,还交代我一定不能叫别人晓得,特别是…不能叫南明剑和你晓得。"
  一剑微微皱眉,将那剑在程颐肩上拍了拍:"那你替陆十三卖命这麽久,应当晓得他为何不想叫我们知道了吧?"
  程颐耸耸肩,面上带笑,只一个字也不说。
  一剑轻道:"他找七星剑…还不若说他想找李家的后人。"
  程颐摇头晃脑只管笑,还是不说话。一剑凑近他面颊轻声道:"你可别告诉我,陆十三是刘家的后人。"
  程颐摆摆手:"这我还当真不晓得,下次见到无极门的人叫他们顺道再打听一下好了。"说完啧啧嘴,摸着下巴又一脸肉疼,"可我没那麽多银子呢,当真难办。"
  "你没有,我有。"一剑斜他一眼,"怎样?"
  程颐转过身去,颈侧黑发随着他转头被那肩上的剑割下几缕来落在地上:"我自是不怀疑一剑大侠你有银子…只是为何要找我?你不是怀疑我麽?"
  一剑慢慢抽回剑来:"所以这是你唯一能证明你清白的机会。"
  "我也没甚麽不清白的吧。"程颐便又往前引路,"十三少是星辰楼的人,整个江湖都晓得,你还怀疑甚麽呢?"
  一剑哼笑了一声:"程颐,你晓得为甚麽星辰楼里高手不少,而杀手只有李伦一个,而执法也只有我一个麽?"
  "因为…"程颐没有回头,话中染了几分笑意,"因为李伦从不想太复杂的事儿,而一剑相信直觉。"
  一剑一挑眉头,程颐转过身来,面上淡淡浮着丝笑:"这话不是我说的,十三少说的。"
  一剑突地舒了口气:"若是有一天我杀了你和十三少,你不要怪我。"
  程颐却点头:"因为我们晓得太多了。"
  一剑微微扬手:"走吧。"
  程颐笑笑,转身引路。

  罗灿出了门,转身往一侧李伦住的地儿去,立在门口犹豫一下,才抬头敲门。谁想里头儿静悄悄的竟无人来应,罗灿一皱眉,只一推,那门便开了。
  罗灿有些奇怪,信步走进去,却见李伦将那七星剑抱在胸前躺榻上,一双丹凤眼闭着,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罗灿回身合上门,慢慢行到他榻前,抬腿便踢在他身上:"装甚麽死?"
  李伦笑了一声却没睁眼:"掌门来了。"
  罗灿一提衣襟下摆大刺刺坐在他身侧:"看你一脸很憔悴,怎麽,见月逸宫主这麽叫你不痛快?"
  "掌门目明如电,南明不敢隐瞒。"李伦张开眼睛坐起身来拱手,"月逸宫主与我说的那些乱七八糟,实在难以成言。"
  "那总有轻重缓急。"罗灿摆摆手,"反正也无事,你且慢慢说。"
  "月逸宫主向南明解释,当年掌门尊师之事,实乃误会一场。"李伦打量一眼罗灿神色,见他并无不悦才又道,"他也说当时情形危急,不能出手拦住南宗救下尊师,他引为毕生之憾。"
  "是麽?"罗灿眯着眼睛,面上淡淡的。
  "他后院有个花圃,种满丁香,说下头儿埋着很多人的骨灰,其中便有尊师的。"李伦斟酌着,"自然也有南宗的…"
  "当年南宗被灭门之后,一家被火烧了。后来有人掘地三尺将那废墟刨走,难道就是月逸宫?"罗灿略略一愣。
  "是。"李伦垂目道,"看月逸宫主的意思,他似乎颇为重视兄弟间情意,至于甚麽武功高下,他倒是视如浮云。"
  "哼。"罗灿冷笑一声,"通天三绝如今只剩下他还在,他自然能说这风凉话。"
  李伦抿抿唇便也没答。
  罗灿看他一眼:"就这些?"
  "倒也有说另一桩…"李伦貌似无奈的将怀中七星剑举起来,"月逸宫主似乎因着南明带着这把剑,一口咬定我是北侠后人,这可真人受宠若惊啊。"
  罗灿看他一眼:"这剑是小陆找给你的吧?"
  "是。"
  "那你说,小陆为何找这剑给你呢?"罗灿看他一眼。
  李伦一怔,罗灿拍着他肩膀道:"你不是北侠后人,而他却把北侠之物找给你,你带着它行走江湖,只怕…寻仇寻亲的纷至沓来,你疲于应付吧?"
  "这…倒是没想过。"李伦垂下眼睛,略略皱眉。
  罗灿一挑眉头叹口气:"小陆人不坏,但就是叫人猜不透他究竟想做甚麽,你还是…多小心吧。"
  李伦松开眉头,眼中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请所有朋友看这一篇


第二十八章
  药王沉着脸:"师弟,你给我进来。"
  毒王笑着扭身行到他身侧,将手搭在他肩上:"干嘛?"
  药王看着那张绝世笑颜皱紧眉头,右手一指面上榻上气若游丝的人:"他这是甚麽了?"
  毒王低头提着裙子:"你不是大夫麽?何须问我?"就皱起眉头来,"全都叫血污了,真难看。"说着转身就要走。
  药王一把拉住他:"你放了他多少血?"
  "我算算啊…"毒王抿着嘴角做个苦苦思索的神情,"两只手手腕上有,颈子上有,腿上也有吧…我不记得了。"
  药王想着榻上陆十三面如金纸忍不住的怒气上扬抓紧他的手:"多久了?"
  "也没多久啊。你没看见血都快凝了麽?"毒王眨眨眼睛,白嫩嫩的脸上泛起丝红霞来,"讨厌啦,干嘛这麽热辣辣的盯着人家的脸看,死相!"
  药王嘴角一抽,转身走开,立在榻前卷起袖子,对忙前忙后的南宫道:"你回我那儿把药箱拿来。"说着自怀里拿出个瓷瓶来,倒了颗药塞进陆十三口中。却见他已不能咽下,这就捏开他嘴,取了桌上茶水灌了一口才算吃下去。
  陆十三服下药去,面色略好些。药王切脉一观,脉象虽弱,但总算是有了。
  "千花千青丹都用上了,你这麽怕这小子死啊?"毒王摸着手背笑了,"你敢给他喝我这儿的水?不怕中毒更深麽?"
  药王淡淡道:"你我认识几十年,甚麽时候儿你下毒下甚麽毒,我大概也能推知一二,但你不下毒改放血,我是当真想不到。"这就解开陆十三衣襟,查看他身上伤痕。
  毒王没回话,只是环起手臂冷笑了一声。
  一阵查验下来,药王不由皱眉,举起陆十三手腕回头看住毒王:"这不是你划的。"
  毒王也看着那伤痕:"自然,我是下毒的,才不会碰那些冷冰冰的刀剑。"
  药王看着伤口深浅:"就算他自己动手割了这些口子,为何身上又浮伤处处?"
  "再厉害也会疼吧?血流多了也会晕吧?"毒王无所谓的拉拉头发,"晕了倒下来撞到些甚麽,有个擦擦碰碰的,也属寻常。"
  药王叹了口气,转身取了门前井水擦净陆十三身上血污:"你为何又要为难一个孩子?"
  "因为他不知好歹。"毒王行到一侧宽衣解带,也用水擦拭身上血迹,"有的话该不该说的都说了,你说我能叫他活着出谷麽?"
  药王叹口气:"他又说甚麽招惹你了?"便起身行到桌前取了纸笔写方子。
  毒王擦着手臂:"他说我这张脸啊。"
  "你这张脸——"药王笔下一顿,却又叹口气不说了。
  毒王擦着身上口中:"怎麽?你是不是想说,这张脸本也不是你的,就算被人说也不算丢脸?"便又呵呵笑了,"师兄啊,你一直是婆婆妈妈的,说好听些呢,倒是性子温润呢。"
  "师弟!"药王写不下去了,起身行到他面前,"你若是记恨我,只管冲我来,何苦将些不相干的人扯进来?"便又指着榻上陆十三道,"就这麽个孩子,也是你害的!"
  毒王面上一白,却又仰起头来:"你怎麽不说我技艺精湛,下的毒,便是子女亦能染上?"
  "能叫下一辈也受害的毒你也不是第一个做出来的,但这有何好夸耀的?"药王皱紧眉头。
  毒王却赤 裸着上身行到榻前,伸手缓缓抚过陆十三面颊:"这毒啊…一旦中了,便是解不了,祸及子女。而中毒者三年内便会毒发一次,届时必死…"那手指沿着陆十三鼻梁往下,"子女却是能活三十岁…只是这三十年,体内的毒一年比一年重。尝过陆十三的血我才晓得,原来毒发不是某一时刻…而是时时刻刻。"
  药王一怔:"你说甚麽?"
  "这毒在血里,游走全身,便是全身时时刻刻叫这毒咬着。"毒王眯眼娇笑几声,"况且他还是会武功的,一运气加剧血脉运行,岂不是痛的更厉害?"便又垂目捏捏陆十三的脸,"或是畏寒,或是怕光,又或是怕风,总之必有其一…况且,他还是通天的血脉,使那吸星剑诀,岂不是死的更快?"这就无限惋惜叹口气,"看他模样也该过了二十了,算起来还真是没几日好活了。"啧啧两声便又掩口做个垂泪状,"早晓得这毒这般有趣,我该早些把药给李迳年呢。也该多做些放着才是,唉唉唉——"
  药王无言的看他一眼:"师弟,我始终没想明白,我们与江湖纠纷并无干系,为何你定要插手帮北侠呢?"
  毒王放下手来,走回药王身边,将两只手放到他肩上,慢慢贴近他面孔道:"因为李迳年跟我说——"
  "师父师父——"南宫双手提着药箱子身后背着一筐草药冲了进来,满头大汗道,"我拿来了。"
  药王一怔,而毒王已轻笑着走开一步换了衣裳:"你治病吧,我不打扰,省的你医死了人倒到我头上。"说着袅袅婷婷行了出去。
  药王抿抿嘴唇,心道还是救人要紧,这就过去打开药箱拿了要用的出来。南宫瞅了一眼桌上方子:"师父,我去煎药。"
  药王嗯了一声,南宫看着方子道:"师父,这方子…"
  药王回过神来:"还少几味,你再加大蓟、侧柏叶、白茅根进去吧。"
  "大黄不用麽?"南宫捏着方子放下背上药框,找寻药材。
  "不必了。"药王摆摆手,"再煎副理气养肝的来,这孩子…唉。"
  南宫不敢多言,忙的去了。
  药王转身给陆十三上药,不过皮外伤,也算不得甚麽,但失血过多且本身又中剧毒,才是要命。
  药王摸着只觉得陆十三浑身发冷,宛如泡在冰中,手脚无力,吞咽不能,只能捏着鼻子强灌。本该先把他身上七虫七花毒解了,但他现下委实不能同时解毒又补血,只得先救过命来再说。
  看着陆十三喝了几回药,终于全身有些暖气了。后几次喝药时还能咳嗽几声,药王终于放下心来。抬头看时,竟又是第二日拂晓了。
  南宫道:"师父也去歇歇,我看着吧。"
  药王舒口气,却又苦笑道:"若是救不回来,我罪孽便深了。"
  南宫抿抿唇:"下毒的不是毒王师父麽,师父你…"
  药王无奈一笑:"我们俩师兄弟,这麽些年下来江湖上早目我二人为一体。他的罪孽,便由我来还吧。"
  南宫叹口气,看着药王摇摇晃晃出了门去,才想起毒王师父竟也是出去整整一日一夜没回来了。愣了愣才想起外头还熬着药,忙的跑出去了。
  药王出了门回了自个儿山顶上的屋子,却见毒王歪着头坐在桌前,手里漫不经心的捏着药草把玩。这就咳嗽一声:"伤成那样儿你倒也看得下去。"
  "他下得去手,我自然看得下眼。"毒王挑眉一笑,"更何况,我又不是大夫。"
  药王回了榻上躺下:"先前你话没说完,究竟李迳年跟你说了甚麽?"
  毒王笑笑:"我不记得了。"
  药王疲倦的摇摇手:"算了,不想说就算了。"
  毒王诶了一声,行过来坐在他身侧:"这可难得,以往哪次你不是追根问底?"
  药王合上眼睛:"都七老八十的人了,是该学会装看不见。"
  毒王噗哧一笑,俯身躺在他胸前:"你也别说这话来恶心我…其实当年李迳年来,是告诉我,他要那药是杀刘士靖的。"
  "这我知道…"药王没有动,叹了口气伸手抚在毒王后脑上。
  毒王轻轻道:"他要一种药,是你解不了的,一定会死的,而且死得很辛苦的那种。"
  "所以你就把这药给他了?"药王皱起眉来,"他俩究竟有何仇怨,竟要如此?"
  毒王嘴角一勾:"那得问他们去…只是李迳年跟我说,那药他想要来和刘士靖一起吃的。"
  "啊?"药王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你说甚麽?!"
  毒王跟着起身,似笑非笑瞅着他:"很有趣吧…"
  "可事实上…"
  "事实上,药只有一颗。而且是李迳年先死,刘士靖才是毒发而亡。"毒王摸着脸,"有趣吧…"
  药王叹了口气:"也只有你觉得有趣…"便又躺下去合上眼,"我这会儿没劲儿了,你要下毒甚麽的还是算了,那孩子——"
  "那孩子可不简单呢…"毒王笑笑,"他跟我说,无论如何死之前要明白究竟这恩怨是甚麽,我就跟说,你在身上割一刀,我就说一句。"
  药王转过头身去:"两个傻子…"
  毒王跟着躺下来:"可不是麽…"
  药王没有动:"你干嘛?"
  "睡觉啊。"
  "干嘛跟我睡?"
  "我的屋子给那小子占了,你是不是该给我找个睡处?"
  "哦…"药王不再言语了。
  毒王眼角瞅了一下一侧还空着的那张小榻笑笑,翻身挨着药王的背,将手扣在他腰上,面颊贴着他的背,轻轻呼吸。
  药王略动了动,往里让了让。
  毒王略略皱眉,哼了一声松手翻过身去,便也让了让。

  陆十三睁眼醒过来,已是三日之后。
  一睁眼,只觉得全身酸软无力不说,似乎那血脉流经全身之痛还比往常更甚几分。口中满是药味,喉中又干渴,但手脚又绵软无力,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不由叹了口气。
  "醒了?"南宫就睡在他榻前,听着动静揉着眼睛坐起身来,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又扣着手腕切脉,片刻方舒口气,"可算暂时救回来了。"
  陆十三扯着嘴角笑笑,想说甚麽,但声儿委实太低。南宫只看见那一双嘴唇在动,却听不清说甚麽,只得俯身将耳朵凑到他唇边细细听。
  "美…人儿,便是,便是有劳…你了,呵呵…"那笑声极轻,倒更像是气息不稳喘息之声,而说话时,陆十三却伸出舌头在南宫耳朵上轻轻舔了一下。
  南宫捂着脸便跳起来:"你你你——"这就又羞又气又急,"你"了半天接不下去,最后一跺脚叹气,"你还是死了的好!活着就是祸害啊!"
  陆十三扯扯嘴角笑了,又费力的动着嘴唇。
  南宫无奈,只得又过去小心听着。
  "不要,不要告诉,楼里…"陆十三说得极慢,"我,中毒,之事…不可,叫第三者,知晓。"
  南宫看他一眼,默默点头,却忍不住红了眼圈。陆十三面上一笑,那双眼中略有了些神采,喘息一阵方又道:"南宫,你别,别难过…我,现下…反而,欢喜。"
  南宫握着他的手:"我晓得你是南宗后人时很惊讶,但我想,你一定是不信自个儿父亲会杀北侠,故此——"
  陆十三用尽此刻气力想要握紧南宫的手,奈何身上无力,只得将这力气置于眼中:"不,不能,告诉,别人,我是…"
  "我晓得。"南宫慎重道,"你在甘草谷内的事儿,便是烂在我心里了。"此言一出,见陆十三面上松口气似是放下心中大石,而口中又荷荷数声,方惊醒他渴了,忙的起身给他倒水。
  陆十三看着南宫的背影面上淡淡浮出丝笑来,也不知心里想的是甚麽了。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看官请放心,某L还在写文,不会因为那些所谓河蟹就怎样。
一,我不靠H起家
二,不写H我照样能写文
三,以后文中写了H我也有法子叫人看不出那有任何河蟹问题
四,H本身,并不是故事,要看纯H的,别来某L这儿
所以,看官们,请相信某L。
某L哪怕挂在墙上,也会捍卫自己写文的权利和尊严!


第二十九章
  程颐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慢慢走在前面。一剑跟在后面,打量着周围屋宇,见他穿过游廊进了一个园子,两边深深花木,前头一座厢房,不由皱眉:"你把我往哪儿引?"
  "自然是带一剑大侠往密道去啊。"程颐耸耸肩,转头大大笑了一个。
  一剑眯起眼睛:"你最好不要耍诈,否则我的剑绝不留情。"
  "那是。"程颐猛地一低头,闪身躲到一棵树后头儿。
  一剑正要伸手抓他,眼前一晃那厢房突地亮起灯来,只得缩手点地飞身上树。吱呀一声,那门开了,烛光随之晃动一下,投下个淡淡的影子来。
  那影子摇曳生姿,一步一步走出厢房来,一路行到树下。
  一剑隔着层层叶子,只看到是个着莹白衣裳的女子,身段曼妙,手上端着一盏油灯,袅袅婷婷站定了口里方轻笑一声:"躲甚麽躲?都看见了。"
  一剑屏住呼吸,心道自个儿匿藏气息天下无双,这个女子行路身法看来武功绝对在自己之下,怎会…
  却是程颐自树后转出,拱手笑道:"小月姐姐,是我是我啊——"
  一剑大惊,小月?!这就探头让过几片树叶来看,那笑靥如花,唇角一点销魂痣的,可不是小月?!
  那厢小月俏眉一拧,伸手弹在程颐脑门上:"这辰光的来找我,作死麽?"
  程颐捂着额头笑笑:"我晓得此刻找小月姐姐自是大大不妥,但若不来找,只怕我这小命留不住啊。"
  小月口中诶呦呦一声:"你这小命儿还有人看上了不成?就算不妥了,你家主子会由着你被欺侮不成?"
  程颐咧嘴一笑:"那也得看是甚麽人想要我的命不是?"这就回身拍拍树干,"一剑老大,您下来吧,大晚上的吹风也凉啊。"
  一剑无奈,只得翻身下树,小月却满脸安然对上他不解的双目:"既然来了,也别在外头儿站着,进屋再说。"
  一剑满腹话想问,此刻也只得先压下不提。
  进了屋合上门,小月将烛台点上,颔首示意两人坐了,自个儿坐在一侧,看着一剑道:"怎麽,便是一剑要程颐小乖乖的命?"
  一剑叫那"小乖乖"三字听得一阵别扭,却见程颐笑嘻嘻道:"小月姐姐这话说的我可真不好意思。"便又挤挤眼睛道,"我本是暗中相助的,但功夫不到家,叫一剑老大抓住了。"
  一剑一皱眉:"你本该在星辰楼,此刻出现在月逸宫,还鬼鬼祟祟的,怎不叫人生疑?"
  程颐一摊手:"我该解释的都说了,你不信,我有甚麽办法?"说着却转头冲小月眨眨眼睛。
  小月会意,点头道:"一剑,你有甚麽不明白,不若来问我?程颐也是听命行事罢了。"
  一剑想了想道:"你为何在月逸宫?"
  小月叹口气:"我是月逸宫的少主,也是月逸宫宫主唯一的女儿。"
  一剑一怔,直视她双目道:"既然是月逸宫的少主,为何潜在星辰楼?"便又抬手捂住身后剑柄,"莫非你是想替父报仇,杀了掌门不成?"
  小月哭笑不得:"一剑,你这脑子还真是…"便幽幽叹口气,"要说报仇,还不是掌门追着我父亲不放开?"
  一剑握紧剑柄:"那你在星辰楼,便是埋伏着随时把消息传回去?"
  小月想了想,突地面上一红:"你懂甚麽?"
  一剑叫她这脸弄得一愣:"就是不懂才问啊。"
  小月啐了一口,捏开头不看他。程颐无奈,只得过来对着一剑耳朵嘀咕几句,一剑听得面上似开了染坊,瞬间换过几个颜色。等程颐说完了,一剑这张脸当真好看。
  小月见他不说话,这就咳嗽一声:"你心里笑话我吧。"
  一剑咳嗽一声松开手:"不…只是没想到罢了。"
  小月耸耸肩:"我在星辰楼,是我自个儿的意思…连父亲也不晓得。但掌门一心要报仇,我也不好说甚麽。"
  一剑叹气:"那你现下回了月逸宫,岂不是挑明要与掌门作对?"
  小月垂下眼睛望着烛台:"我回月逸宫,是因着楼里出了大事。"
  "大事?"一剑挑眉。
  "我父亲日前收到掌门亲笔来信,说是要大举来犯。我总是月逸宫的人,怎能不会来?"小月淡淡摇首。
  一剑皱眉:"胡说八道,分明是我们收到月逸宫的传书!"
  "甚麽传书?"小月皱眉举目,"日间你们说我就奇怪…"
  一剑抿抿唇:"咱们叫人耍了一道。"
  "嗯?"程颐眨眨眼睛。
  "有人同时给月逸宫和星辰楼送了信。"一剑叹口气,将手按在额头上,"目的…大约就是想引我们掌门到月逸宫来…而月逸宫主必会与掌门交手,那人便可坐享渔翁之利。"
  小月掩口道:"这…这会是甚麽人?"
  一剑凝神细想:"星辰楼敌人众多,但是晓得掌门与月逸宫恩怨的却不多…况且能将信送到月逸宫来的…只怕是你们月逸宫出了奸细吧?"
  小月立起身来:"不可能,月逸宫门禁森严,弟子有限,个个都是——"
  一剑却是一笑,眼睛望向程颐:"这个人也是老在星辰楼的人了,可谁知道他竟然也与无极门有所联系,还和小月你这月逸宫有关系呢?"
  程颐却是大大方方笑了:"可我是星辰楼的弟子啊,有甚麽总是替自个儿楼打算的,不是麽?"
  "你也听陆十三的。"一剑冷冷道。
  小月诧异:"你似乎当真不喜欢十三少呢?为何?"
  "我为甚麽要喜欢他?"一剑嗤之以鼻。
  小月抚掌笑道:"十三少当真料事如神。"
  "嗯?"一剑诧异。
  小月望着他道:"十三少说,我若回了月逸宫,第一个发现程颐跟来的,不是南明剑,不是掌门,而是你一剑。且你相当不喜欢他,若是能不提他,还是少在你面前说起。"
  一剑皱眉:"小月,你与陆十三是甚麽关系?"
  小月侧首想了想:"没甚麽关系。"
  一剑拧紧眉头:"没甚麽关系你会对他和盘托出你的身世?"
  小月笑笑:"他是聪明人。"
  一剑哼一声,明显对这敷衍不满,但也知问不出甚麽了,是故转头看着程颐:"你说的密道——"
  "就是小月姐姐啊?"程颐挤挤眼睛,"若不是她在你们入林时阻拦,且弄出动静来,我能这般容易混入月逸宫不成?"
  一剑略一沉吟:"小月少宫主,我不知该说甚麽。"
  "那就不说,听我说。"小月款款一笑,"我晓得掌门心中还记恨当年他师父的事儿,但此事已太过久远,翻旧账甚麽的好没意思。"
  "更何况你心仪与他,也不想嫁个杀父仇人。"一剑点点头。
  小月面上一红:"不要打趣。"
  一剑耸耸肩:"好吧,既然程颐都引我来见你了,你想做甚麽呢?"
  小月凝神望着他:"一剑,我可以信任你麽?"
  "不利于星辰楼不利于掌门的事儿,大可不必开尊口了。"一剑淡淡道。
  程颐嘟囔道:"这话不像是一剑你说的,倒像是李伦说的。"
  一剑斜他一眼:"若是星辰楼倒了,李伦会伤心。"
  小月啧啧两声:"你俩还真是——"
  一剑斜她一眼:"说吧。"
  小月便收了玩笑之姿,正色道:"你要盯住李伦。"
  "嗯?"一剑一怔,"这又是甚麽缘故?"
  "李伦…身上带了瓶药,那药会叫人暂时失去内力。"小月眼波流转,"他那药,是准备给你和掌门吃的。"
  一剑失笑:"这麽做对他有何好处?"
  "一剑,其实你看得出来,李伦…并不喜欢当杀手。"小月垂下眼睛轻轻道,"他杀人,只是想麻痹自己而已。"
  一剑不语,片刻方道:"那与掌门和星辰楼的恩怨有何关系?"
  "我父亲已经见过李伦。"小月立起身来行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户,月光流水一般泻下,"我若猜的不错,他已将当年恩怨对李伦说过——"
  "你以为几句话就能打动李伦?"一剑哼了一声。
  "打动说不上,但…只要他有片刻犹豫,觉得不该杀,这不就够了麽?"小月转身一笑,"看来你了解他还不如十三少多。"
  一剑有些恼怒:"你说甚麽?"
  小月淡淡一笑:"若是不信,明日你留心吧。"
  一剑转转眼珠子:"就算他下药了,难道不知这会陷我与掌门于危难之中?"
  程颐抢道:"一剑大侠啊,难道你现下还觉得月逸宫会对我们掌门不利?"
  一剑咳嗽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
  小月叹口气:"一剑,若真是有甚麽想不利的,我在星辰楼三年,岂不是更有机会?"
  一剑沉默不语,小月又轻声道:"一剑,还望你成全!"说着盈盈一拜。
  一剑上前托住:"受不起。"
  小月眼中流光一闪:"一剑,我是真心爱他,他对我…难道你真想眼睁睁看着我和他互为仇雠不成?"
  一剑沉吟,程颐道:"一剑啊,你还可以这麽想啊…若是小月姐姐和掌门成了,此乃一喜;星辰楼与月逸宫的恩怨也就此解开,此乃二喜;而月逸宫今后必是交代小月姐姐手中,也便是星辰楼多了个朋友少了个敌人呢!岂不是三喜?"
  一剑倒没这般想过,忽闻此一说,不由去想,也觉得有些道理。再垂目见小月眼中期盼之色,不觉点了头。
  小月面上露出笑了,垂目道:"如此,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某L加班,再度生病,昨儿没贴,告罪告罪。
今日会贴两章补齐。


第三十章

  "如此,多谢。"陆十三勉强撑起身来颔首,"多谢药王前辈援手之恩。"
  药王拍拍他肩膀让他躺下去:"七虫七花毒也不算甚麽厉害的…倒是你身上原本的毒,我是解不了的。"说着眼睛一瞟门边。
  毒王扭着腰,一手扶在门框上,乌发散下来垂在腰际,一脸得色:"这话真恶心人,还有你解不了的毒?"
  药王道:"要解毒,需得知晓毒药是甚麽,有甚麽症状。况且你的毒,有的时候儿解药也是毒药来的,若是用错了,岂不是死得更快?"
  毒王抛个媚眼:"这话可是你说的。既然是我做的药,我自然晓得方子是甚麽。"
  "那你不给我?"药王无奈。
  "就是不给你。"毒王抿唇一笑,"我一定要做出一种毒来,叫你解不了,嘿嘿,嘿嘿——"
  "其实是你自个儿都忘了,你哪次记住自个儿心血来潮时是怎麽配的毒了…"药王无奈,转头看着满脸含笑的陆十三歉意道:"这可真是…"
  陆十三抢道:"前辈不必如此,生死有命,十三早已看开。"
  "看开了你还追?"毒王皱皱鼻子,扭着腰肢行过来,"说吧,你到甘草谷究竟是干甚麽?"
  "十三想知晓的,已经晓得了。"陆十三翻身下榻,"这就不叨扰了——"却又浑身一痛,跌坐回榻上。
  药王扶住他:"解开七虫七花毒,不得不止住你全身经脉真气,此刻你还走不得。"
  陆十三却拱手笑了:"不碍事。十三久不在星辰楼,也不妥当。是该告辞了。"
  药王看着他:"年轻人,你还有事没说。"
  陆十三一怔,却又暖暖笑了:"前辈这话,叫十三惶恐。"
  "你不是单单来打听南宗与北侠的,也不是为求药来的。"毒王耸耸肩,倒是头一次没有和药王抬杠,"你老实说了吧,不然,我要给你下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还不是易如反掌?"
  陆十三朗声一笑,桃花眼弯弯的勾起来:"前辈下毒的功夫十三早已领教,怎敢孟浪?"却又舔舔下唇眯眼笑了,"其实,十三是仰慕二位前辈,想来拜会的。"
  "啊?"毒王眨眨眼睛,却又笑着行过来,将手放在陆十三额头,"师兄啊,你给他吃的甚麽药,竟是发烧了不成?"
  陆十三抬手拉住毒王的手双目含笑:"得见毒王美姿,得见药王仙容,十三此生无憾。"
  南宫在旁边忍不住身上一寒:"十三少…这可是我两位师父,年纪加一块儿都快一百五了。"
  陆十三转目一笑:"年纪甚麽的,有何要紧?看见美人儿,十三此行不虚。"
  药王一脸古怪,毒王却呵呵笑了:"你这小孩儿倒真是有意思。"便又沉下脸来,"你兜兜转转绕了这许多弯子,还不是想叫我师兄心软,你想问他讨甚麽,明说了吧。"
  药王也望着陆十三道:"我既然治不了你身上的毒,便是欠你一条命,你说吧。"
  陆十三挑眉道:"若十三此刻再推辞,是否太假?"
  南宫哼一声:"你甚麽时候儿不假?"
  "叫你美人儿时不假。"陆十三嘿嘿一笑方正色道,"二位前辈,十三确实有事相求。"
  毒王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看看药王,药王面色沉稳:"你说吧。"
  "还请二位珍惜眼前人。"陆十三淡淡一笑,拱手颔首。
  药王一怔,毒王却是一张脸都红了:"你这小子胡说甚麽?"
  "是不是胡说,二位心里都晓得。"陆十三似乎想到甚麽,"以往听南宫说起二位之事,十三只是略有所感,不敢确认…但亲来见了,方知…二位蹉跎不少年华,为着些不算是恩怨的恩怨拧了这些年,也没甚麽意思不是?"
  药王大大尴尬,咳嗽一声转开脸。
  毒王却盯着陆十三道:"我们两个怎样,还不用你这小鬼指手画脚。这条不算,你重说。"
  陆十三眼中含笑:"既然如此…那十三有个不情之请。"
  "甚麽?"
  陆十三呵呵一笑:"还请二位前辈准了南宫的婚事——"
  咣当一声,南宫手上的药罐子摔了:"你胡说甚麽?!"
  药王亦是满脸诧异:"徒弟你——"
  "没有没有!我跟他甚麽都没有!"南宫急的脸都红了。
  毒王却媚眼含笑,啧啧两声贴着南宫的耳朵道:"徒弟啊,这可当真为难你啊。来来来,为师这里有上好的膏药,你拿去了吧——"
  南宫手里塞了个小瓷瓶,哭笑不得打开闻闻,一股子玫瑰香气,不由皱眉:"这甚麽?"
  毒王贴着他耳朵细细道来,南宫听得脖子都红了,一把甩开:"不要不要,这东西留着师父你自个儿用吧!"
  毒王却也不生气,只管瞅一眼药王:"那也得为师找得到用的人啊——"
  药王一见这模样自然晓得是甚麽药了,这就尴尬万分,咳嗽几声方道:"可,你们甚麽时候儿…"
  南宫这才想到方才陆十三说的话,急的跑过去拉着陆十三就摇:"你不是当真的吧?"
  陆十三眨眨眼睛:"我是来求亲的啊。"
  南宫咬牙切齿道:"十三少,你!!"
  "我是给一剑求亲的。"陆十三忍笑忍得十分辛苦,一张白玉似地脸上泛起憋笑的红晕,当真俏丽得紧,却又咳嗽几声,倒是添了几分病态柔媚。
  可惜南宫此刻无心赏玩,心中大大惊讶:"你说给谁?"
  "一剑又是谁?"毒王拉拉头发,口中戏谑道,"好徒儿,你在外边勾搭了谁?也不说给为师听听?"
  南宫分辨不得:"我我我——"
  陆十三正色道:"一剑是现下武林中数一数二的昆仑高手,奈何他嗜武成痴,南宫可是——"
  "停!"南宫连连跳脚,"十三少,你真的糊涂了不成?一剑他,他,他…他又不喜欢男人…"
  陆十三耸耸肩:"不需要他喜欢男人啊,他喜欢你就够了。"
  南宫哭笑不得,而药王却道:"十三,那是我徒儿与那甚麽一剑的事儿,你这一手算甚麽呢?"
  陆十三眼中一沉,面上却是笑的:"自然因着一剑是十三重要的兄弟,而十三也与南宫意趣相投,君子有成人之美。"
  毒王摸着下巴:"我倒是很好奇,甚麽人能把我徒弟的魂儿给勾了去?"便又轻抬下颌,"难道比我还美?"
  陆十三拱手:"毒王前辈是绝色,无人能敌。"便又挤挤眼睛,"况且毒王前辈不是早有了心仪之人麽?只差临门一脚便是如花美眷了。"
  药王连连咳嗽:"十三,就算你是关心兄弟与好友,求我们做甚麽?这事儿也得南宫世家说了算吧。"
  南宫却道:"我干嘛要听他们的,我还是喜欢二位师父多些。"
  毒王一把搂了南宫亲在他额上:"真是我的宝贝儿徒儿。"
  "诶呀,师父,你放开我,我不是八岁——"南宫无奈。
  陆十三看着那两人淡淡一笑,药王却轻声道:"你说吧,到底要甚麽。"
  陆十三收敛笑容,隔了一阵才道:"我想求药王一件事。"
  "说来听听。"药王叹口气。
  "十三晓得,非有缘人药王前辈是不会救的。"陆十三微微皱眉,方才那忍笑的红晕散了,此刻面上一片苍白,"但十三斗胆想求药王答应晚辈,日后有一人若是重伤,还请前辈一定要救他。"
  "谁?"药王亦是面色慎重。
  "李伦。"陆十三幽幽吐出这两个字,眉间紧紧皱起来。
  "这又是为何?"药王觉得稀奇,"寻常人都是顾着自个儿的命多些。"
  陆十三垂目想了想:"因为我恨他。"
  "嗯?"药王大大不解,"那你不如求我师弟给你一贴毒药,更省心。"
  "杀人是需要勇气的。"陆十三转头看着桌上药草,"但我极恨他,我要他死不了,一辈子都被我恨着,我若死了,叫他内疚一辈子。"
  药王大惑不解:"这又是为甚麽?"
  "他是…李迳年的后人。"陆十三一笑,"前辈明白了?"
  药王大惊:"当真?!"
  陆十三惨然一笑:"现下,前辈能答应我麽?"
  毒王接过口去:"小子,你不是恨他吧?"
  陆十三目中一片清明:"毒王前辈明鉴。"
  药王叹口气,伸手拍拍他肩膀:"虽说与你相识不久,但如见故人,十分投缘。我这老头子也就啰嗦两句吧。别仗着年轻就任性胡来,有的事儿,不能看表面的。莫非,当真要到我这年纪才后悔不成?"
  陆十三却笑了:"若我能活到前辈的年纪,岂不是早该大彻大悟?"
  药王面上一阵懊悔:"可惜你中了那毒…只能活到三十岁了。"
  陆十三抬起手来比划一下:"三十年?那还有几年可以折腾。"便又抿唇道,"前辈是答应了?"
  药王叹息:"我是救人的,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人死。"
  "可他不是要那人死,是要那人心死。"毒王放开南宫行过来,眯着眼睛打量陆十三,"可惜我不收弟子了,不然,你倒是比南宫徒儿更有天资。"
  陆十三抱拳摇头:"要背那些方子,不如杀了十三。"
  毒王笑笑,抬手捏捏他的脸:"我给你些药,毒发的时候儿吃点儿,疼痛轻点儿。"
  "你的药能吃?"药王叹口气,起身取了另一些交到陆十三手中,"吸星剑诀不要使了,若是一定要用了,真气不能顺行之时,这些药有助你。"
  "还说我,你那药吃了他更放心来用吸星剑诀,不是死的更快?"毒王哼了一声顶回去。
  药王一扯嘴角:"他吃这药不过是舒服些,你那药吃了还不晓得是不是加速毒发呢!"
  毒王一叉腰:"啊呀呀,你这话甚麽意思?!"
  陆十三看着二人斗上嘴了,不由托着下颌笑了。南宫行过来替他装了药瓶,低声道:"十三少,你说的是真心话?"
  陆十三转头看看他:"真心话,是要对真心人说的,你是我真心人麽?"
  南宫啐了他一口:"打算甚麽时候儿动身。"
  陆十三面上露出丝古怪的笑来:"今夜。"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二更,某L打针去了。
春天百毒俱兴,看官们多保重身体。


第三十一章

  "今夜。"罗灿抿口茶,漫不经心的说出两个字来。
  "今夜?"李伦手微微一颤。
  一剑面色平和:"掌门想怎麽动手?"
  "你与李伦缠住月逸宫其他人,我直取月逸宫主头颅。"罗灿捏着茶杯把玩,"喝茶还不是如喝酒。"
  李伦沉声道:"掌门,是否从长计议?"
  "还有甚麽好从长计议的?"罗灿摆摆手,"李伦,别告诉我,你心软了。"说着上下打量他,目光深邃。
  "南明绝无此意,只是觉得…有些地方还可商议。"李伦拱拱手。
  罗灿道:"甚麽地方?说来大家伙一同商议。"
  李伦看了一眼一剑:"当年之事,掌门说的与月逸宫所言,似有前后不一之处…"
  "李伦啊,谁说,自然是帮着谁,这个道理你不懂?"罗灿眯眯眼睛。
  "这是自然,那南明是否也可将掌门这话想为,掌门所言,也有所偏私?"李伦淡淡道,袖中的手不由握紧了那个青瓷瓶子。
  罗灿盯着他双眼:"李伦,我不晓得月逸宫主那老狐狸和你说了甚麽,但…我师父是死了,这总骗不了人。"
  "可是——"李伦抬起眼来,却被一剑抢了话。
  "没甚麽可是,便是没这事儿,月逸宫也不可不除。"一剑瞅着李伦面色,"你与这恩怨毫无关系,又何必计较这些?不若好好擦擦你的剑。"
  李伦心里有些不痛快,便又看着罗灿:"掌门的意思呢?"
  "我人都在这儿了,你说我甚麽意思?"罗灿呵呵直笑。
  李伦似乎无奈,叹了口气,亲自给罗灿和一剑倒了茶,自个儿也举起杯子来:"既如此,便以茶代酒恭祝掌门今夜大展拳脚,马到成功!"
  罗灿接过茶来,含笑仰头干了。一剑不着痕迹挑挑眉,便也饮下茶去。
  李伦放下杯子:"那南明先告退了,今晚听掌门号令行事。"
  "好,到时候儿以这间厢房为界,左边儿就交给一剑,右边儿你来。"罗灿心性颇好,语中带笑。
  一剑伸手拔出背上的剑:"那就和李伦你比比,看看咱俩谁杀的人多。"
  李伦满腹心事,只是点头应了一声,没多说话。
  罗灿却道:"南明啊,你也别板着脸,横竖这是你拿手的。再说,也是为星辰楼排除异己,不是好事麽?"
  "能替掌门分忧,南明福分。"李伦拱拱手,有些心不在焉。
  罗灿眯眼笑起来:"南明,这些年你走南闯北,也为星辰楼做了不少,可有想过另立门户?"
  李伦一怔:"掌门何出此言?"
  罗灿耸肩:"其实你和一剑的性子,都不像是会在星辰楼久待的。与其某个时候儿你们跑了,不如我大方点儿现下就放了你们。"
  李伦起身单膝跪下:"当年掌门肯收留南明,大恩大德不言谢。"
  一剑亦起来躬身:"我叛离昆仑派,若不是星辰楼收留,只怕早被——"
  "被谁?"罗灿哈哈一笑,"凭你一剑的功夫,这个江湖上能杀你的人没几个了。"
  一剑摇手:"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便又看了一眼李伦,"我这兄弟身上还有血海深仇,便是不为我自个儿,也要替兄弟报仇雪恨。"
  罗灿咂咂嘴:"说起来,我还不晓得南明你的仇家究竟是谁呢?"
  李伦面上苦笑:"我也说不清…也许只是一个人,也许是个门派,也许…是整个江湖吧。"
  罗灿认真打量他一眼:"南明啊,有的时候儿,凡事儿不要太较真,不然活的很辛苦。"
  "那掌门还执着于月逸宫?"李伦仰起头来。
  罗灿叹口气拉他二人坐好:"那是另一码事。"
  李伦亦道:"是,一码归一码,各人自有难处。"
  罗灿大笑着拍他肩膀:"无论如何,星辰楼在一天,你便有个…"却面色一变,"怎麽…"
  李伦只觉得放在自个儿肩上那只手气力越来越小,便是搁不住滑了下去。而一剑与罗灿均是面上变色,身形不稳只能扶着桌子勉强抬头:"这是,这是怎麽——"
  李伦起身抱拳:"还请掌门见谅…南明不得已为之。"
  罗灿失笑:"为甚麽?"
  "因为他信我。"有人推门而入。
  罗灿瞅了一眼,眼神厌恶:"你这老贼倒来得巧!"却又猛地想到甚麽,抬头道,"李伦你!"
  李伦一皱眉:"掌门,我始终不觉尊师之死与月逸宫有关,便是真有关系了,这些年月逸宫所作所为,已是——"
  "已是甚麽?"月逸宫主面色沉稳行进来。
  罗灿打量一下,见他身后跟着一身月白衫子的小月。小月此刻淡淡皱着眉头,唇角抿起来,那一刻痣也似满腹心事。
  一剑道:"李伦,你这麽做,不怕我杀了你?"
  李伦却看着罗灿道:"我不想掌门后悔。"
  罗灿失笑:"有甚麽好后悔的?"
  "错过小月。"李伦淡淡道。
  罗灿面上一愣,却又似笑非笑道:"你懂甚麽?"
  李伦轻轻舒口气:"我以前不懂,现下,也不敢说懂。"
  一剑怔住:"李伦,你…"
  李伦咳嗽一声:"不要说我。"这就转头看着月逸宫主,"虽说掌门与一剑现下内力受制,但我武功尚在。"
  月逸宫主浅浅笑道:"我自然晓得南明剑的厉害,若不是有诚意,为何只带我女儿前来?"
  一剑左右打量,默默不语。
  罗灿面上懒懒的:"大费周章把我们叫了来,又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捉了我,你到底想说甚麽?"
  月逸宫主慢慢行到罗灿身边,突地伸手拔出他腰间的剑,寒光一闪,直直指向罗灿的咽喉。不等他进一步动作,李伦已闪身到他身后,手指点在他背后要穴上。
  "宫主,你仔细。"李伦冷冷道。
  "罗掌门,你是否想过,某一日定要这样拿剑指着我的咽喉?"月逸宫却不理李伦,只是将剑横放在罗灿颈上。
  罗灿抬眼看着他:"无数次。"
  月逸宫主呵呵一笑,将那剑收回来,转头看着小月:"你看见了?"
  小月抿紧嘴唇:"是,我从第一天认识他的时候儿,就晓得了。"
  "但是你以为凭你就能改变他?"月逸宫主叹了口气,"女儿,你太傻了,男人的心定下来了,便是不会改的。"
  小月皱眉道:"父亲,你若是想杀他,我拦不住你,但我,会随他一起去的。"说着将自个儿腰间的剑拔下来放在肩上。
  月逸宫主猛地变色:"女儿,你!"
  罗灿却笑了:"精彩精彩,当真精彩。莫非这样儿就想打动我不成?"
  月逸宫不理会他的嘲讽,将剑收了回来:"我解释过多次,尊师之死,我亦心中难受。当年我们师兄弟三人,相亲相爱,却为个虚名斗得你死我活。这些年,我…早已想通了。"说着将那剑一挥,刺入了自个儿掌心。
  罗灿面上木然:"这又是哪一出?"
  李伦皱眉看着月逸宫主滴血的右手掌心:"若不治,这只手就废了。"
  月逸宫主面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这手废了,便是甚麽剑招都不能使了。"
  一剑啊了一声,却是悔恨表情。月逸宫主勉强一笑:"这武学我没传给小月,她性子不合适,若是…若是一剑少侠不嫌弃,这招式心法,我便厚颜相赠了。"
  一剑愣住:"啊?"
  月逸宫主放开剑,左手自怀中那成本集子放到他面前,再转头看了一眼小月:"你以为如何?"
  小月咬着下唇:"父亲…"往前行了一步,却又顿住。
  月逸宫主转头看着罗灿道:"我晓得只是一只手,万不足以灭你心头怒火…"便又提起左手连击身上数处,身上各处大穴不一刻便渗出血来,将他那一身白袍映出点点红痕。
  小月冲上去抱住摇摇欲坠的月逸宫主:"父亲,你!"
  月逸宫主扯着嘴角笑了:"小月,今日起,月逸宫主已是废人一个,再不能动武,便是一个三岁孩子也能轻易将我…"
  小月眼中含泪打断他:"可是,父亲你这又是…"
  月逸宫主却是笑的:"小月,爹只有你一个女儿…罗掌门虽说对我有些误会,但尊师重道之人差不到哪儿去,你选了他,爹也安心…"
  罗灿皱着眉头:"这又是哪一出?当真好戏连台啊。"
  小月愤而转头:"罗灿,你还是不是人!"
  罗灿冷道:"是人,就不会入星辰。"
  小月气得浑身发抖:"父亲,你看到了,你百般委屈就是为了这麽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但眼泪却又止不住,一滴一滴落下来。
  月逸宫主勉强抬手擦擦她的脸:"那你方才还一副为了他能去死的神情?"
  "可是我也不想父亲你有事儿…"小月说不出话来,紧紧咬住下唇,但眼泪还是不断落下。
  月逸宫主却又道:"自今日起,江湖上再无月逸宫…等我调养好了,便归隐云天外,不再踏足江湖了…"
  "有那麽容易?"罗灿眯起眼睛来,"你没了武功,就不怕我随便派个星辰楼的弟子杀了你?"
  月逸宫主却笑了:"若是罗掌门会这般不顾体面,这些年也就不会只是你一个人找我了。"
  罗灿咳嗽一声:"那是我个人之事,自然不需动用帮众。"
  "所以我才说,罗掌门行事虽说偏激,但还不至如江湖上所言那般一无是处。"月逸宫主呵呵笑了,嘴角慢慢流下血来,"能自立门派,于这江湖上短短数年间强势如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
  "废话就不要说了,你废了自个儿右手,又自废武功,解散月逸宫,难道以为这样儿我就会放过你?"罗灿哼了一声。
  小月气得浑身发抖,轻轻放开月逸宫主,行到罗灿面前一巴掌便打在他面上:"你这禽兽!"
  罗灿面上红起一片,却依旧漫不经心的笑:"我就是这麽一个人,你不是早就晓得麽?"
  "我,我!"小月恨极,转身拿起剑就往罗灿身上刺。
  罗灿不闪不避,面上含笑。而李伦早她剑一步过来,屈指一弹那剑,便见白光一闪斜飞出去钉在墙上。
  小月怒道:"李伦,你究竟帮谁?!"
  "不存在帮不帮谁,但他是我掌门,我不能叫他这麽死了。"李伦眼光一转,"若是你杀了他,那月逸宫主所作的,又有何意义?"
  小月后退一步,转头看着躺在地上的月逸宫主,哽咽道:"父亲…"
  李伦行过去俯身点了月逸宫主几个穴道封住流血之势:"宫主苦心,也是想成全自个儿。"
  月逸宫主面色发白,却勉强笑了:"我更不想女儿抱憾终身。"
  "那此事宫主就想这麽收场?"罗灿声儿淡淡的,却是来自耳后。
  李伦惊讶的看着罗灿不知何时行到自个儿身侧,正欲开口罗灿已点了他身上穴道。李伦顿时说不出话来,全身木然。
  罗灿拉拉袖子转头看着月逸宫主道:"我要整个江湖都晓得,月逸宫做了对不起我师父的事儿,我要江湖上都晓得,最是傲慢无礼神妙莫测的月逸宫,已臣服于我星辰楼!"
  "这有何难…我也不想再当甚麽宫主了,小月不是在麽…"月逸宫主淡淡合上眼睛,"至于名利甚麽的,都是云烟…"却又睁眼道,"善待我女儿…"
  小月本是惊愕,一听这话猛地跳起来,劈面便想打罗灿。罗灿不闪不避,眼看就要打在面上,却背后一麻,顿时动弹不得。
  李伦看着一剑施施然制住小月,面上更是惊诧。
  罗灿拍拍身上笑了:"一剑,月逸宫今日的宫主到星辰楼做客,你说这主意怎样?"
  一剑抿抿唇没答话,只是将面前那本秘籍放入怀中。
  罗灿再转头看着满面惊愕的李伦:"至于你…南明剑,星辰楼有帮规是不是?"
  李伦略略回神,看住罗灿。
  罗灿与他对视片刻,突地笑出声来:"违反帮规,以下犯上,意图不利帮主,该当何罪?执法一剑,你说说?"
  "死。"一剑淡淡吐出一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小月(顿足):这章好狗血啊,写得人家好像胸大无脑的炮灰女!
罗灿:你有胸麽?
小月(挥拳):你再说一遍!!!!
李伦:= =
一剑:= =
某L:= =洒狗血啊洒狗血~~~~~~~~


第三十二章
  星辰楼大门洞开,旗帜灯笼随风轻摆。
  陆十三穿了件霜色长衫,头上斜斜笼着发,腰间别着南明剑,面上带着笑拱手:"恭迎掌门凯旋。"
  罗灿骑在马上,看着只有他一人立着的门口忍不住的笑:"小陆,这大半夜的也就你这夜猫子不睡。"
  陆十三白玉似地面上映着淡淡的火光,显出一层盈润的色泽来:"掌门大驾,十三怎敢不迎?"这就上前亲自替他拉住马缰。
  罗灿翻身下马:"我累了。"
  陆十三呵呵一笑:"掌门房中已备下洗浴之物,还有些糕饼鲜果并着美酒,想来掌门会有这个心性的。"
  罗灿哈哈一笑拍他肩膀:"看来你这管家还当得挺不错啊。"
  陆十三略略躬身,罗灿行过他身侧时却似无意道:"这麽快江湖上就有了消息,看来程颐这小子倒也动作利索啊。"
  陆十三瞟了一眼正将马匹牵走程颐,淡淡笑了:"既然掌门也觉得他不错,不如留着他在身边伺候,也当多个跑腿的?"
  罗灿却摆摆手打个呵欠:"有你就行了,我懒得记那麽多人。"
  陆十三笑笑也就不说这话:"那掌门还有甚麽吩咐?"
  "没了,看好那两个重犯。"说完罗灿径直进去了。
  陆十三看着面前剩下的三个人:"这可难办了,都是熟人,不知哪两个是重犯?"
  一剑瞪他一眼,冷哼一声也进去了。
  陆十三行过去冲小月打个躬,小月只是扬手给了他面上一下。陆十三倒也不生气,笑嘻嘻道:"小月姐姐手劲儿不小,看来很是精神,十三安心了。"这就直起身子淡淡道,"来人,请月逸宫新宫主入南苑好生休养,不要怠慢了。"
  门内转出几个弟子来正要拉她,小月淬了一口,抬腿将他们统统踢倒,自个儿傲然进去了。
  陆十三看着面无表情的最后一人,突然笑了:"美人儿,你回来了。"
  "陆十三,我突然觉得很想杀你。"
  陆十三笑着行过去,伸手将他抱住:"我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已是死人了,才不怕你这个。"说着仰头吻了上去。
  那人一动不动,陆十三笑着放开他的唇:"这麽冷淡?美人儿啊,看来你心里恨极了我?"便又贴上去,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再度吻住他的唇。
  那人身上一抖,想推开陆十三。但陆十三死死抱住他,而他身上又被点了穴道使不出力道来,只得任凭陆十三那条灵活的舌头在自个儿唇间造孽。
  陆十三如蜻蜓点水一般在他唇间嬉闹一番却始终撬不开那牙关,只得松开手来笑笑:"美人儿,还是这般无趣。"便又拉起他手来,"南明剑可是最要紧的重犯,我还是亲自看管吧。"
  李伦冷着脸哼了一声,挣扎着自个儿往前走了。
  陆十三跟了上去,面上露出丝笑来。

  南宫看着外头儿明晃晃的日头有些发愣,手上抱着药罐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碾着。
  陆十三行过这儿正巧看见,忍不住轻手轻脚过去,一下从后头儿抱住他:"哇哇哇,美人儿你愁容满面一脸相思的可是在想我?"
  南宫吓了一跳,手上的药罐子一下摔在地上,忍不住皱起眉来推开他:"你又发甚麽疯?"
  陆十三哈哈笑着低头帮他收拾:"给一剑弄药啊?他又没甚麽伤。"
  "谁说没事儿?吃了那药,虽说过了几个时辰内力就恢复,但总是阻了真气运行,伤身得紧!"南宫哼了一声,拍开他的手自个儿收拾。
  陆十三立起身来看他收拾,面上似笑非笑的:"既然在意,怎麽不去问候一声?"
  南宫面上一红:"你以为都跟你似地,不怕死也不要脸的。"
  陆十三嘿嘿直笑:"这脸要来何用?还不如扔在地上自个儿先踩几脚,旁人见你都这样儿了,也就不好意思落井下石了。"
  南宫收拾好了起身:"你这算是经验之谈?"
  "也不算吧。"陆十三伸个懒腰,"这管家的活儿还真不是人干的,今儿又来信了,说是漠北有动作。"
  "漠北不是定了麽?"南宫想了想,"莫不是你的未来媳妇儿想悔婚?"
  "我倒想呢。"陆十三一摊手,"可惜不是,说是唐门有人现身,不知怎麽和楚家干上了。分舵来信问怎麽办。"
  "这事儿和掌门说去,我就是大夫,要死人了再来找我。"南宫斜他一眼。
  "说的也是,"陆十三摸着下巴呵呵一笑,转身想走,却被南宫拉住了,"怎麽,舍不得我了,美人儿?"说着就要亲。
  南宫一歪头让开了:"我是想问你,南明怎麽叫掌门关了?还有,小月又是怎麽说?"
  "啊,我也不晓得啊。"陆十三耸耸肩,一脸的困惑,"我倒是想问呢,可惜没找着机会。"
  "你和这事儿没关系?"南宫哼了一声,却又满脸隐忧,"离开之时,你说的那些话…当真南明给掌门和一剑下毒了?"
  陆十三一摊手:"你自个儿都说中了那毒会如何如何,又是做药又是担忧的,你不比我更明白?"
  南宫白他一眼:"我哪儿知道你竟然真的——"
  "嘘——"陆十三挤挤眼睛,"我可甚麽都没说过甚麽也没做过。"
  南宫无言:"十三少,我当真分不出你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了。"
  "要分了做甚麽?"陆十三眯起眼睛来,"说不说在我,信不信在你。要信,便是周瑜打黄盖了。"
  南宫皱眉:"可你这麽做,对你有何好处?"
  "我在甘草谷的时候儿不是说了麽?"陆十三似笑非笑转过头身去,"我要那个人死啊。"
  南宫哼了一声表示不信,正想说话,却见院外匆匆跑来个弟子:"陆总管!"
  陆十三抬头道:"怎麽?"
  "漠北楚家有客到。"
  "嗯?"陆十三摸摸下巴,"这麽快?"就又提步往外走,"来的是谁?"
  "不认识,清清秀秀一个少年郎。"
  "哦,美人儿啊——"陆十三脚下生风,一溜烟不见了。
  南宫无奈耸耸肩,终究心神不宁。也就咬牙放下这一堆,径直往陆十三的院子去了。

  李伦躺在榻上,默默看着腰间的七星剑,心里颇有些烦乱。
  他不明白这究竟是怎麽了。
  分明是下了药的,为何掌门与一剑却没事儿?
  那自然是没有吃药。
  但,那药无色无味,为何他们会不吃?
  自个儿下药时手法精纯,应当不会叫他们看出来…况且,看他们那时面上神色,分明是早已知晓就等着他出手。
  且慢,早就知晓?
  李伦翻身坐起来,这药是陆十三给他的,药是南宫做的。若是有人告知掌门,这人必是他二人其中之一…但,会是谁?为甚麽?
  南宫?
  李伦想了想,除了晓得他医术了得,平时不太搭理人之外,似乎并未多说过话。心底里赞赏他治病救人时果断冷静,但私交…分毫也无,更谈不上这人究竟是甚麽心肠了。
  只是若是南宫,又是为甚麽呢?
  南宫在星辰楼中是唯一的大夫,无人威胁他地位,而自个儿也不是能当大夫的料,按说不该有甚麽瓜葛才是…莫非自个儿当杀手时曾杀过他甚麽亲人不成?
  李伦心里将这些年来杀的人默默算了一遍,也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叹口气,李伦起身行到桌旁倒口茶喝,却不想入口是温润的梅子酒。这就皱眉,无奈想到是陆十三亲手放的,只说是他要常常来,这儿自然要置些他爱的。
  李伦面前不由浮出陆十三的脸来。
  那张动人心魄的脸,口中喃喃低语之言,似乎总是告诉你许多许多,但是涉及他自个儿的,却是少之又少。他说的话能信麽?若是他转头告诉掌门,又将如何?
  而眼前却又是这人眼神明亮多情的说"你信我",是他靠在自个儿身前柔声细语"美人儿我可中意你",不觉怅然,这个人,究竟是怀着甚麽样的心思和自个儿说这些话呢?
  但若当真是他,又是为了甚麽呢?
  不惜亲往漠北替自个儿寻回七星剑,莫非当真如掌门所言他是别有居心?那居心是甚麽?
  自个儿父亲当年所杀每一人,都是大奸大恶之徒,并不冤枉好人。若是他们的后人来向自个儿寻仇,也不必绕这麽大的弯子吧?
  李伦想到此处不由一怔,这,这分明是在陆十三开脱啊…李伦心中一紧,有丝说不清的烦乱情绪在升腾,仿佛在后悔回来时那天那句"我想杀你",当时陆十三面上是甚麽表情?
  淡淡的火光下,那双桃花眼收敛着精光,似乎含着不解的无奈,那双漂亮的嘴唇抿着,嘴角似乎在抽动,忍耐着甚麽的模样…这又是为甚麽呢?
  李伦觉得有点儿头疼。
  但最令人头疼的是,从回来,确切说,回到自个儿这间屋子开始,除了陆十三,再没人来过。
  掌门要办了他,却没派人来。
  一剑也不来。
  小月大约也是关在南苑,来不了。
  每天来看自个儿的,竟真是只有陆十三一个了。但他也忙,从回来之后,掌门似乎一直闭门不出,星辰楼中大小事务都是他在打理,他能不能吃得消呢。昨儿来的时候儿看他脸似乎小了几分,看身上似乎又瘦了…
  李伦猛地摇头,这很不对。原先那种模模糊糊的情感似乎明朗起来,但却叫人害怕,不敢再想。
  更何况,现下是想这些的时候儿麽…
  李伦抑制着不去想,但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望向门边,仿佛期盼甚麽人来似地。
  而当耳边当真有脚步声传来时,却又有些胆怯,生怕进来的是…
  一张俊脸出现在门边,怯生生的问:"南明大哥在麽…"
  李伦抬头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有点儿愣:"你是…"
  "楚璋,我叫楚璋。"那少年面上一红,却是勇敢的抬起头来看着李伦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某L:热烈庆祝楚璋同学再度出场!
楚璋(垂泪):...还有人记得我咩
某L:你出场那麽劲爆河蟹,看官们肯定记得你的啦~
楚璋:C,那还不是你丫儿写的?!
某L:...你是弱受的好吧,爆毛粗口!个倒霉孩子!


第三十三章

  "楚璋…"李伦微微一愣,"啊,你是楚家的小公子。"
  楚璋面上有些红:"是,南明大侠还记得我,真好。"
  李伦奇道:"不知楚公子来星辰楼是…"
  楚璋立在门边冲他深深一躬:"特来感激大侠救命之恩。"
  "也没甚麽,举手之劳罢了。"李伦忙的托住他手扶他起身,让进屋中坐了,想给他倒茶,却想到壶中全是酒,不由有些尴尬。
  楚璋却是垂着头,面上红彤彤的:"本该早些来的,但一直没大好,父亲不让我出门,这才迟了。"
  李伦回身摆手:"也不必如此,千里迢迢自漠北来此,南明受不起。"
  楚璋看着他的脸抿了抿嘴唇,似乎有话说。却又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一个字没说。
  李伦坐在他对面,觉得有点儿尴尬。按说那次救下楚璋来,也是陆十三的主意,跟他毫无关系,为何楚璋进来就说谢谢他呢?况且,楚璋来这儿,只怕不是想说声"多谢"这麽简单。是故李伦面上一缓,和和气气却故意道:"楚公子旅途辛劳,可要去歇息了?掌门现下也在楼中,不敢耽误你正事。"
  楚璋连忙道:"不不不,我不累。我家管家已去见贵掌门了,我一个人闲着无事,正好儿遇到十三少,他便问我要不要来见你。"说着声儿渐渐小了,面上红晕更甚,"所以,所以我厚颜叨扰了。"
  李伦听得直皱眉,陆十三做甚麽要叫这个楚璋来见自个儿?现下掌门对他是有疑心的,这时节的叫楚公子来,岂不是可编排的东西多了?
  楚璋见他皱眉,吓得立起身来连连打躬:"可是我打扰了南明大侠修行?当真抱歉。"
  "没甚麽。"李伦看着那张诚惶诚恐的脸,不由叹口气,"只是我这儿地方浅窄,怕招呼不起公子你。"
  楚璋轻轻一笑:"没有的事儿,我一直很想见见南明大侠你,一直想…亲口对你说声谢谢…如今亲眼见了,更是对大侠你崇敬有加…"这就说不下去了,转身往门边跑,"我,我先走了,明儿再来看你。"
  也不等李伦答话,竟是一溜烟跑了,剩下李伦立在屋中眨眼。
  陆十三呵呵笑着从外头进来:"这麽快就缠绵完了?"
  李伦皱眉:"陆十三,你这是干甚麽?"
  陆十三耸耸肩自顾坐下:"没干甚麽啊,我是管家,管家自然要招呼客人。"
  "你就是这麽招呼客人的?"李伦哼了一声,
  陆十三面上一笑,桃花眼中波光粼粼的:"楚家来了贵客,他们管家有事儿找灿哥商议,我又不好在边上偷听。出来时恰巧见着楚家公子,与他随意聊了几句,见他甚是崇拜你,这就领他来见见你。"便又挤挤眼睛,"况且美人儿你一个人跟这儿待着也很闷的,对不对?"
  李伦皱紧眉头:"陆十三,你究竟想干甚麽?"
  陆十三拉拉袖子,露出一段白嫩嫩的手臂,笋尖似地手指头一勾,将桌上酒壶拿过来对着壶口饮下。
  李伦跟着行过来:"回了星辰楼,你就软禁我,究竟是为何?"
  陆十三喝口酒,放下酒壶伸出舌头舔舔嘴唇笑了:"我何曾囚禁你?"转头看了一眼洞开的大门,"凭你的修为,怎麽也该晓得这院子没人看管。"却又眯起眼睛来,"我不过是算准了依南明大侠的硬气断不会跑罢了。"
  "你…"李伦哼了一声,坐在一侧不理他。
  陆十三心里笑了一声,也就起身慢慢行过去,立在椅子边上环住他肩膀:"更何况你也明白,关你的不是我,而是灿哥。"
  李伦深深吸口气:"那药…的事儿,为何他会晓得?"
  陆十三一摊手:"我也不明白,那时候儿我在楼中,根本不可能与灿哥有甚麽联络。"
  "就凭你无极门主的身份和本事,难道传个消息有这麽难?"李伦推开他的手。
  陆十三便转到他身前,施施然往他腿上一坐,伸手勾住他脖子,贴着他面颊道:"你以为是我告诉灿哥的?"
  李伦有点儿尴尬想要推开他,但陆十三紧紧搂着他:"你倒是说说,这麽做了,对我有甚麽好处呢?"
  李伦垂下眼睛不语,陆十三贴他更近些,将嘴唇贴着他耳朵轻声道:"更何况你想想,这药我是从哪儿来的?"
  "南宫…"
  "对嘛,那我再问你…"陆十三面上浮出一丝笑来,"南宫对一剑情根深种,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嗯?"李伦张张嘴,一脸不可置信。
  陆十三哭笑不得,伸手捏捏他的脸:"你真的没看出来?"
  李伦依旧一脸茫然:"一剑没有和我说过啊…"
  "你俩真不愧是兄弟,一对木头呆子!"陆十三抬起另一只手来往他胸口轻轻一拍,便又停在那处轻轻抚摸。
  李伦咳嗽一声:"好吧,就算南宫喜欢一剑好了,跟这事儿有何关系?"
  陆十三将头靠在他肩上轻道:"我往南宫那儿拿了药,你说他会不会因为担心甚麽就告诉了一剑…然后一剑再告诉了掌门呢?"
  李伦身上一抖:"不可能!"
  "为甚麽?"陆十三微微扬面,见那英气的脸庞就在面前,忍不住亲了他侧脸一记。
  "一剑,是我兄弟!"
  "兄弟?也许他真当你是兄弟的,但是在他眼中,武功不是更重要麽?"陆十三贴着他面孔轻轻磨蹭,"更何况这些年,你们一个做杀手,一个当执法,当真还和以前一样麽?"
  李伦没有说话,心里很想反驳陆十三,却又不知道该说甚麽。
  陆十三的手轻轻捏着他的耳朵:"当然,也不一定是一剑说的,南宫告诉掌门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对,是南宫告诉的掌门,然后掌门再告诉的一剑,我,我绝不相信…"李伦不由握紧拳头。
  陆十三垂目一笑:"有甚麽好不信的呢…甚麽兄弟,甚麽忠心,都不过是嘴上的春风。"却又抬头笑笑,"还是我对你好啊,美人儿!"
  李伦看着他,陆十三眯眯眼睛:"若不是我说你和我住在一个院子,就由我来看管你,你现下该在星辰楼的水牢里。"
  李伦突道:"为甚麽不可能是你告诉的掌门?"
  "还是那句话,我为甚麽要这麽做呢?"陆十三还是笑的,只是将面孔凑得更近些,两人的鼻息都清晰可闻,"美人儿,我这麽中意你,怎会害你?"
  李伦面上不觉有点儿烫,移开眼睛咳嗽了一声。陆十三轻轻一笑,往他唇上轻轻一点:"憋了这麽些天,终于肯和我说话了,我真…欢喜。"
  李伦心中一颤,转头看着他。四目相对,若有似无的甚麽在两人之间升腾起来,缓慢而轻柔的包围住两人。李伦看着那双莹润的嘴唇慢慢的张开,低声却缓慢的说了几个字:"楚璋来看你,我嫉妒了。"
  李伦低下头来,吻住了这张嘴。
  陆十三一愣,他从未想过这个时候儿李伦会主动亲吻自己。但下意识的抬起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更多的拉向自己。唇齿交叠之间,两个人都明白,有些甚麽是已经改变的了,或者,是早已改变的了。
  淡雅而清冽的香气,是梅子酒的芬芳。柔和而甜蜜的,是陆十三的舌尖与嘴唇。李伦不明白这个时候儿为甚麽会这样做,但是他就是这样做了,似乎此时此刻,就应该这样儿做。
  贴在胸前的那只手微微有些发抖,李伦环住陆十三的腰,将他抱在自个儿怀中。贴在自个儿颈后的那只手,冰凉的,仿佛这个人从来都是这般模样,口中说着热辣辣的情话,但身上却是冰凉的,不知他的心里是否也是这样?但唇间触碰到的,却是温暖而亲昵的。于是脑中不由自主的就会去想,若是再用力的拥抱住这个人,再用力的亲吻这个人,他会不会温暖起来,会不会如他所说的那些话一样,全身的肌肤都会变得火热滚烫起来呢…
  当这个绵长的吻结束时,陆十三头轻轻往后仰深吸了口气,喃喃道:"美人儿,这样儿可不像我在调戏你,倒像是你在调戏我啊。"
  李伦哭笑不得看他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陆十三看着他的眼睛,抬手轻轻抚摸他的眉头:"你也别担心,灿哥面前我还说得上话。有的事儿你不好出面,自然有我…"却又靠在他肩上轻轻道,"楚家这个时候儿来,你猜是为甚麽?"
  "我被关在这儿,哪儿有你消息灵通。"
  "这话听着倒像是埋怨我。"陆十三呵呵直笑,"若我没猜错,只怕是来讨人情的。"
  "怎麽说?"李伦觉得这麽搂着陆十三有些别扭,却又舍不得放开来。
  陆十三拉起他的手来,慢慢在掌心画着圈儿:"这段日子,楚家遇到唐门的人了。"
  "蜀中唐门跑到漠北去?"李伦不解。
  "而且还先对楚家出了手,当然他们也没占到甚麽便宜。"陆十三口中说的很轻松,"就是有几个弟子中了毒,我猜多半是想请南宫过去看看。"
  "那为甚麽要叫楚璋来?"
  陆十三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你当真不晓得?"
  李伦似乎一脸茫然:"我该晓得麽?"
  陆十三无奈,在他掌心戳了一下:"你就不能想想?"
  "想甚麽?"李伦一挑眉头,"我以为这个时候儿楚家来人要求星辰楼,应该是楚大小姐比较合适吧?"
  "啊?"这回换陆十三愣了,"都是楚家子女,谁来不都是代表楚家?"
  李伦咳嗽一声,反手握了他的手:"你可是楚家的女婿,你忘了?"
  陆十三哦了一声:"啊呀呀,我还真忘了。"便又搂着李伦脖子在他面上亲了一记,"我有美人儿你了,哪儿还管甚麽楚家大小姐张家二小姐的?"
  李伦斜眼一抽:"还有个张家二小姐?"
  陆十三噗哧一笑:"美人儿,你在吃醋麽?"
  李伦面上一下烫起来,将他手一扔:"滚。"
  陆十三笑了一声便又住了,从他身上起来站定了拉拉衣襟:"美人儿,听我一句,这个时候儿,你同楚家交好,没坏处。"
  "嗯?"李伦突地觉得怀里一空有些不习惯,却又听见这麽一句,抬头正想问,却只见陆十三早走了,那身芽白的衫子只余一角从门边闪过。

作者有话要说:小十三(打滚):人家不是坏人不是坏人不是坏人嘛~~~~~~~~~~
李伦:...那麽我是坏人?
小十三(扑):当然不是啦,坏人是爹啦!
某L(擦汗):你爹啊,南宗不是早就死了麽,不过他倒一直是坏人形象出场的啦...
小十三(跺脚):说的就是你!
某L:啦啦啦,风太大~~~~~~~~


第三十四章

  "还请罗掌门施以援手。"楚家庄的管家拱拱手,将怀中的信呈上。
  罗灿坐在上头,接过信来看了几眼便又放下:"按说楚家与唐门有恩怨,也不该是我星辰楼来蹚这趟浑水。"
  楚管家抱拳道:"话虽如此,但楚家与星辰楼交好也非虚言,如今楚家庄有难,难道罗掌门当真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哪儿这麽厉害。"罗灿示意出管家举杯饮了一口,"我明白楚庄主的意思,只是江湖上朋友大概都误会了。南宫是江湖的神医,但并不是罗某的下属,楚家想请他去治病救人,还得看他的意思。"
  楚管家略略皱眉:"这麽说,罗掌门不会阻拦?"
  "我为何要阻拦?楚家名门正派,愿意屈就我这臭名昭著的星辰楼,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罗灿呵呵笑着,却是眯着眼睛细细打量对方神色。
  果然楚管家面上颜色数变,最终却是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去寻南宫神医了。"这就起身要走。
  罗灿一摆手:"管家先别忙,罗某有些话不明白,特来请教。"
  "罗掌门请说。"
  "楚家为何与唐门交恶?"
  楚管家一脸无奈:"我也说不清。本是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但唐门擅自到漠北耀武扬威,甚至对我楚家庄大打出手——"
  "大打出手?"罗灿轻轻念了一句,面上浮出一丝笑来,"难道他们不晓得漠北武林已是我星辰楼的地盘麽?便是楚家,已是与十三少有婚约的,这麽做岂非太不把我星辰楼放在眼中?"
  楚管家拱手道:"罗掌门明鉴,这唐门委实张狂!"
  "那楚老爷子就没说想个法子应付了这两三毛贼?"罗灿不以为意摆摆手。
  "唐门之人诡谲狡诈,我楚家行事光明磊落!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难免着了唐门的道儿!"楚管家一脸义愤,"他们竟在水中下毒,害得我楚家上下有一十二口中毒…"
  "楚老爷子还好吧?"罗灿挑挑眉头,一脸关切。
  "托福托福,我家庄主并无大碍,万幸不曾饮那水。"楚管家正说话间,便听有人行进议事厅来。转头见是个清俊少年,一身雪青华服,腰上垂着块玉。面目姣好,只淡淡挑着眉头,眉眼间竟似无其他人一般,径直行到罗灿面前抱拳喊了声"掌门"。
  罗灿呵呵一笑,摆手道:"正巧要找你,你就来了。"说着一指边上楚管家,"楚家找你呢,南宫。"
  楚管家闻言一怔,连忙立起身来深深一躬:"还请南宫神医救命!"心道原来这麽个少年竟是名扬江湖的神医,也难怪他一脸目中无人的神气。传闻说他是药王毒王的关门弟子,也不知真假。
  南宫上下打量楚管家一眼,拱手随意还了个礼:"甚麽人要死了?"
  楚管家闻言有些不悦,但此刻求人,不能不低声下气:"唐门于漠北为害,连伤我楚家庄数人,更在水中下毒,只叫门中弟子个个生不如死,还求南宫神医垂怜。"
  南宫无趣的摆摆手:"也不过是唐门,能有多厉害的毒?"
  楚管家小心道:"唐门是不怎样,但他明知我楚家与星辰楼交好,动手时还口口声声说甚麽星辰楼居心叵测,与星辰楼交好的楚家也不是甚麽好——"
  南宫打个呵欠:"这与我又有何干系?"
  楚管家一下说不出话来,只得转头看着罗灿。罗灿呵呵一笑:"南宫啊,怎麽说楚家也像是因着我们中了唐门的招儿。现下人求上门来了,你于情于理也该去看看吧。"
  "甚麽情甚麽理?"南宫皱皱眉,"我又不是星辰楼的人,莫非掌门你要用这个身份来压我不成?"
  罗灿哈哈大笑:"自然不是。只是药王老人家悲天悯人,你是他关门弟子,总得有汝师之风才对啊。"
  南宫斜他一眼:"不去。"
  "为何?"楚管家冲口而出。
  南宫耸耸肩:"漠北太远,一个人走闷。"
  楚管家闻言欲哭无泪。
  "若是我也去呢?"突地厅中多出一个声音。
  南宫眼中一亮,转头望着门边。不知何时有一栗色衣裳的人背着剑斜靠着门框,此刻抿着嘴唇,面上神色淡淡的。南宫面上露出笑来:"一剑!"
  罗灿耸耸肩:"一剑啊,你别老整这种事儿啊。来就来嘛,还显摆你那破轻功。"
  一剑皱皱眉,行进厅中拱手道:"我愿护送南宫去漠北。"
  "真的?"南宫眼中一喜,"若是这样儿,那我去。"
  楚管家这一刻心中宛如自山巅跌落谷底,又从深渊冲上云霄,愣着说不出话来了。
  罗灿却收敛笑容:"一剑,你去漠北作甚麽?"
  "有些事儿,想去查一查。"一剑淡淡挑眉。
  罗灿皱起眉来:"有甚麽事儿非得劳烦你去?小陆不是更熟麽?"
  "他管着楼中事务,不易走动。"一剑微微抬眼,"南明…现下也不便出面,总不能叫掌门你亲自去吧?"
  罗灿笑了笑:"所以你主动请缨?"
  一剑微微颔首:"是。"
  南宫转转眼珠子:"你想去查甚麽事儿?"
  一剑看他一眼没言语,南宫耸耸肩:"不说算了,等我明儿做个叫人只能说真话的药出来,看你还敢瞒着我不成?"
  一剑哼了一声,只不去理他。南宫也哼了一声,还哼得更大声,罗灿哈哈笑起来,望着楚管家拱拱手:"我楼中之人大多性子都古怪些,还请管家你别见怪。"
  楚管家连忙摆手:"可不敢,可不敢。"这就谢了又谢方出去了。
  看着他走远了,南宫才道:"掌门,你真想救楚家?"
  罗灿眯着眼睛:"求上门来不说,还与小陆有这交情,总不好太过敷衍。"
  一剑却道:"我去漠北,还求掌门应承我一件事。"
  "难得你也会开口求人。"罗灿眨眨眼睛,"你说吧。"
  一剑一抖衣襟单膝跪下:"请掌门在我回来前,不要杀李伦。"
  罗灿面上笑容不变:"我有说要杀他麽?"却又眯起眼睛来,"况且你是星辰楼的执法,你最清楚了,不是麽?"
  一剑垂下头来抱拳过头:"掌门,李伦这些年出生入死替星辰楼卖命,总不能因为一瓶药就…"
  "但他确实下药了不是麽?"罗灿面上淡下来,却转头看着南宫道,"这药说是从你这儿来的,你看看吧。"说着扔过一瓶药来。
  南宫接住看看:"样子倒是相像…"这就扒开盖子闻了闻,"是,这药是我做的。"
  罗灿一挑眉:"那这药你给了谁?"
  "没给谁啊,就放在药库里。"南宫耸耸肩,"我治好的药都放在哪儿,谁要了就去拿。"
  一剑差点儿吐血:"寻常伤药也就罢了,这种药你也随便放?"
  "这也不是甚麽精贵的药。"南宫一摊手,"星辰楼每天用药不少,若是我还一件一件去问,我还做不做药了?"却又想了想,"我记得这药是在掌门此行前不久才做好的,晓得这药成了的人,除了我…"
  "还有谁?"罗灿沉声道。
  "十三少吧。"南宫耸耸肩,"他每天都会去我那儿看看的,有甚麽新药他定是第一个晓得。"
  一剑立起身来咬牙道:"我就晓得是他!"
  罗灿却微微侧首:"就算是他拿了那药,又怎会在李伦手上?"
  一剑皱眉道:"定是他拿了这药给李伦——"
  "——然后让李伦给掌门和一剑你下药,是不是?"突地有人笑着进来,抚掌站定,"这可当真有趣啊。"
  一剑转过头去:"陆十三,你好意思说?!"
  来人正是陆十三,他随意摆摆手:"有甚麽不好意思的?你不就这麽想的麽?"却又抬头看着罗灿笑笑,"灿哥,你这儿是我告诉你的,你才有了防范。我倒是想问一句,若真是我给的李伦,凭甚麽李伦就要听我的?若真是我给的,为何我又要告诉掌门你?"这就转头再看着一剑道,"再说掌门知晓这消息,是我告之。不知一剑大侠你,又是打哪儿来的消息呢?"
  "是小月——"一剑猛地住口,面上古怪起来。
  陆十三却露出笑来:"小月?小月又怎会晓得李伦有药?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晓得了,却告诉你不告诉掌门,这又是甚麽缘故?"
  一剑一口气哽在喉咙里,顿时咳嗽起来。
  南宫听得云里雾里,只见陆十三面上淡淡笑着,眼角眉梢说不出的风情万种。而上面罗灿眯着眼睛,道不尽的深思谋划。再看一剑,早气得面上泛红双拳紧握。
  陆十三那笑一点一点往眼睛里渗出来:"还是说,一剑你与月逸宫有甚麽咱们大家都不晓得的密切往来?"
  "你不要血口喷人陆十三!"一剑皱眉拔剑在手,"你再混淆视听,我一剑杀了你!"
  "混淆视听的是你执法大人吧?我可听说月逸宫的心法甚麽宫主都亲手交给你了。"陆十三抿唇一笑,"若是被人揭穿便杀人灭口,我岂不死得冤枉?不过一剑大人你是聪明的,不知想给我加上哪一条帮规来办了我?"
  "你——"
  罗灿抬手一摆:"你们也别吵了。"这就转头看着陆十三道,"既然你说那药是你拿了,话里话外的意思也说李伦的药不是你给的…那现下你拿的那瓶药在何处?"
  陆十三面上笑意更深,自怀中取出一个青瓷瓶来:"就请南宫神医验验吧。"
  南宫目瞪口呆接过那药瓶检验一阵放抬头道:"这,这也是…"就又看着先前一瓶,"我明明只做了一瓶啊…"
  罗灿呵呵一笑:"这可当真有趣了。"
  一剑亦是满头雾水,而陆十三却垂目道:"不过既然执法都怀疑我了,这个星辰楼待着也委实没甚麽意思。"这就抬头抱拳道,"还请掌门开恩,让十三去了吧。"
  "你要去何处?"罗灿挑眉一笑,"既然与你无关,自然清者自清。星辰楼诸多事宜还要你操心呢,你想跑?"
  陆十三躬身道:"可不敢。"却又眼角溜了一下一剑。
  一剑面色铁青:"掌门,一剑自问行事坦荡,绝不会做出有损楼中之事。"
  罗灿若有所思:"这事儿我自有计较…一剑,你与南宫下去收拾吧,不日便启程往漠北去。"
  一剑狠狠瞪了一眼陆十三,方对罗灿拱手去了。南宫左右看看,满脸不解的也跟着去了。
  罗灿喝口茶才道:"小陆啊,你找我又是做甚麽?"
  陆十三嘴角一弯,躬身道:"请掌门不要处罚小月。"
  "嗯?"罗灿挑眉道,"我以为你是来替李伦求情的。"
  陆十三抬起头来,面上笑如三春之花:"掌门凭甚麽以为我要替他求情呢?"
  罗灿住了口,面上浮出丝讳莫如深的笑来。

作者有话要说:某L(春山望天):小十三,你的报复行动终于开始了...
小十三(跺脚):为毛啊为毛啊,你就是见不得我和美人儿亲热!你这个BT的老头子!
某L(正义):nonono,我是猥琐的老头子,哈哈哈~~~~
李伦:...我想杀了你。
小十三:谋杀亲爹啦~~~~~~~


第三十五章

  一剑与南宫走后第二天,罗灿去见李伦。
  立在李伦与陆十三住的院子前,罗灿稍稍有那麽一丝犹豫。按说这事儿原该叫他很恼火,但不知为何,听了陆十三一番话,心里倒有些拿不定主意。下药的事儿他是想不明白,心里也晓得与其庸人自扰,不若叫二人当面对质一番。然而直到今日,他始终没有这个意思。隐隐约约觉得小陆在跟自个儿玩心眼,却又没甚麽证据…
  抬头看时,院子里面那两个人很静。陆十三坐在亭子里,一只手拿着酒壶,另一只手捏着块梅花糕,嘴角微微勾着,一双眼睛含笑看着前头。前头是李伦在舞剑,手中那把七星剑泛着银白的光。
  出招迅捷,式式如电光闪过,毫不拖泥带水一气呵成。
  罗灿环起手臂来,心道李伦一贯不含糊,他是杀手来的,自然讲究一招毙命,一个多余的动作也无。只是这样儿的剑招…一点儿观赏价值都没有。他觉得有意思的是,陆十三的神情。
  陆十三今儿没有束发,一头乌溜溜的长发随意垂下来,偶尔有几缕叫剑风带起轻轻摆动。一张俊脸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如白玉璀璨一般。而那双桃花眼明亮多情,柔情蜜意一般的看着前面舞剑的李伦,若是不明白的,还以为他在看甚麽惊世绝伦的什物。
  罗灿又想了想,李伦剑出鞘而不杀人,这也算是惊世绝伦吧。毕竟这个李伦从入星辰楼以来,从不在人前练剑…如此一想,这个小陆,倒是有点儿过人之处了。
  突地又想到一事,托无极门调查的两个人,也都很有趣。
  一个自然是李伦。当年一剑叛出昆仑便要求加入星辰楼,他是欢迎之至,而一剑却要求一并收下李伦。这个李伦出生来历皆成谜团,而无极门给的消息却叫他有些疑惑。无极门说,李伦是南宗的后人。可整个江湖都晓得,南宗一脉是死完了的,这不是笑话麽?然而,无极门给的消息甚麽时候儿错过呢?
  转念一想,若李伦真是南宗的后人,找上自个儿的星辰楼倒也说得通。怎麽都是通天一脉,总不能找月逸宫去吧?而江湖上人人都不晓得的是他与月逸宫和南宗交恶,说不定李伦还当自个儿是师叔,故此投靠。罗灿倒没甚麽父债子还的意思,横竖那时候儿星辰楼要扩充实力,一剑这种"买一送一"的事儿,自然是多多益善了。
  只一点说不通,李伦是蜀山剑客。家传武功,多是同一宗源。罗灿却又笑了,南宗被灭门,侥幸能活下来的,稍有头脑也会改名换姓,更别说武学渊源了。
  如今李伦做出这事儿,虽说疑点颇多,但若有个假设,他所行之事便是顺理成章。甚麽假设?便是李伦真是南宗刘士靖的儿子。怎麽讲?罗灿不觉抿了抿嘴唇。他是南宗的儿子,自然会晓得自个儿与月逸宫和他父亲之间的恩怨。月逸宫自来是与南宗在一处的,言行举止间有所维护是必然。他要救月逸宫也就再合理不过。
  至于小陆…罗灿看了一眼含笑的陆十三,不晓得为甚麽就是不想去查这个人,偶尔停留思考之时,本能的觉得这个人明白得越少越好。
  至于无极门查的另一个人,便是小月。而无极门的消息也不过坐实了自个儿的另一个猜想,她当真是月逸宫的人。只是罗灿没想到她非但是,而且是月逸宫了不得的"大人物",这可…当真有趣了。说起小月,似乎回了星辰楼也没再见过她。怎麽说她如今也是一派掌门,是不是该去见见呢…转身想往南苑去,却又有些犹豫,回头看看院子里两个人,既然都没觉察他来了,那就当他没来过好了。
  如此一想,罗灿并未惊动院中二人,悄然而去。

  陆十三眼睛一直望着李伦,而听得院外那细微的一点呼吸远去,面上笑意不由更深。恰巧李伦收剑回身望见了,这就皱眉:"嫌我打得不好你可以不看。"
  陆十三起身递杯酒给他:"要看要看,自然要看。"顺势摸了一下他的手呵呵笑起来,"现下不看,又有一阵不能看了。"
  李伦抿了口酒坐下来,看了他一眼。
  陆十三立在他身侧,缓缓抚着腰间的南明剑:"你今儿夜里动身吧。"
  李伦皱眉:"去哪儿?"
  陆十三将那剑抽出来,举起来逆光看着:"去唐门。"
  "去唐门?掌门的意思?"李伦咽下酒去,"为何不是去楚家?"
  "楚家自然有人去。"陆十三将剑身持平,眯着眼睛笑。
  "谁?"李伦放下酒杯抬头看着他。
  陆十三慢慢转动剑身:"楚家一剑和南宫去了。"
  李伦垂下眼睛:"掌门…怀疑我了。"
  "这是肯定的吧。"陆十三有些好笑的转身看他一眼,"不过我既然在这儿,就不会让他随便动你。"
  李伦皱眉:"我不需要你保护。"
  陆十三扑哧一笑,将剑放在桌上,抬手捧起他的脸来:"你需不需要不关我事儿,我只做我想做的事儿罢了。"
  李伦扭开头:"你还真是自大。"
  "你不也是?"陆十三笑着往他唇上一吻,便又放开,重新握了拿剑,"看好了。"
  李伦不由抬眼,却见陆十三舞出一套剑法来。
  剑招纠葛牵连,前式收招之时后招已发,绵绵不绝如行云流水一般使出来,毫无阻滞之感,但觉剑光一片,叫人目不暇接。
  李伦从未见过这剑法,只觉得这剑法华丽,但…如何能伤人。每一招都似留有余地,剑法灵活有余,威猛不足。而身法脚步花俏,看着十分热闹,但若遇到外家功精纯的高手,这些统统无用。
  陆十三突地停下来,一挑眉毛戏谑道:"你不用腹诽这剑招如何,只管记住就是。"
  李伦瞅他一眼:"这东西学来无用。"
  陆十三抖抖剑身:"没用的东西我才懒得学。"这就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你以为我为何要你学这个?"
  李伦捏起酒杯,含着半口酒不答话。
  陆十三转着剑身斜步后退:"这个剑招就是给人看的,并非要你用它来杀人。"
  "给唐门看?"李伦咽下酒去。
  陆十三呵呵笑了,算做回答。李伦又道:"为甚麽?"
  "因为我要你在唐门面前当另一个人。"陆十三退到他身侧,将南明剑递给他。
  李伦放下酒杯:"当谁?"
  陆十三眯着眼睛:"别管是谁,但你若不扮,是不能从唐门拿到你想要的东西,而不能从唐门拿到你想要的,就不能化解掌门心中对你的误会。"
  李伦哼了一声:"清者自清。"
  "那我这麽说吧。"陆十三似乎无奈,轻轻叹气,"不去唐门,你也没办法找到你一直想知道的事儿。"
  李伦猛地抬头:"这事儿和唐门有关?"
  "有没有关系,你去了就晓得。"陆十三笑眯眯的拍拍他肩膀。
  李伦抬头看着他:"你既然晓得,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你又不信我,我说了有用?"陆十三笑着答了。
  李伦心里一动,抬头看着他侧脸。此刻陆十三垂目望着手中南明剑并未看着自个儿,而眼中淡淡有丝无奈。李伦很想说,其实自个儿是信他的,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既然说不出口,那就索性不提了。
  陆十三却已笑着抬头:"那现下你还要不要学?"
  李伦拿起七星剑:"自然。"他不想说,那就自个儿去找答案好了。
  陆十三眯起眼睛来:"学了就记好了,若是唐门掌门问你了,只管告诉他,这是你家传武学,并非拜师学艺。"
  李伦微微颔首,陆十三露出笑来,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当夜立在星辰楼的角门,陆十三看着已经淡了的叫马蹄扬起的烟尘,面上笑容收敛,而眼中依旧亮闪闪的。
  程颐立在他身后:"十三少,这麽做你担着很大风险。"
  "没有风险,又哪儿来的乐趣。"陆十三耸耸肩。
  程颐看着他的腰:"叫李伦去唐门,还把你的冰魄剑给他,不怕弄巧成拙?"
  陆十三没有回头:"就是带着了,唐门才晓得是该说真话了。"
  程颐皱眉:"不懂。"
  陆十三笑了一声:"不懂就对了。"
  "十三少…你其实是想耍李伦一道吧?"
  "耍他是很有趣啊,但是这麽耍不觉得太辱没我了麽?"陆十三转过头来笑笑,"要玩儿就玩儿大一点儿,才有意思啊。"
  程颐叹了口气:"那我…"
  "不是交代过你了麽?这回你可要仔细点儿。不然被谁杀了,我可救不了你。"陆十三耸耸肩进了门。
  程颐苦笑:"看来你也不是好主子。"
  "跟了我十几年才说这话,不觉得晚了点儿?"陆十三走了一步又回过头来,"既然这麽不满意,你走呗。"
  程颐却笑了:"都跟了十几年了,要是我就这麽走了,还得找个新主子,岂不是很麻烦?"
  陆十三却道:"程颐,你并不希望我这麽做,是不是?"
  程颐喉咙动了动,终是躬身道:"但我晓得十三少你一定会这麽做。"
  陆十三转过身去:"是啊,我是一定会这麽做的…也是一定要这麽做,不然…活着岂不是很无趣?"
  程颐忍不住道:"十三少,你真的,真的喜欢李伦?"
  陆十三脚步顿了顿,却没应声,径直往里走。程颐追上去:"为何要楚璋与他同行?"
  陆十三突地笑了:"因为楚璋很像一个人。"
  "谁?"
  "我。"
  程颐愣住了,陆十三看了他一眼:"像那件事儿之前的我。"
  程颐垂下头来。
  陆十三拍拍他肩膀:"我的剑在李伦那儿,只剩下七星剑和南明剑在了,你选一个喜欢的吧。"
  "嗯?"
  "等会儿要往你身上捅一剑,当然选把你喜欢的了。"陆十三的桃花眼在月亮下,竟是分外妖娆多情的勾起来。
  程颐亦笑:"既然都不是冰魄剑,哪把都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某L写个了渣受= =
不要问某L他是谁...


第三十六章

  李伦骑在马上,不急不慢往前行。跟在他身后的楚璋,却有些怯怯的,不太敢言语,只是偶尔瞟一眼又赶紧移开,过一阵又忍不住来看。
  李伦没有回头:"楚公子有话说?"
  楚璋吓了一跳,脸上隐隐有点儿烫:"不,不…没有。"
  李伦捏着缰绳:"我却有些话想和楚公子说。"
  楚璋精神一振,打马跟上来:"请说。"
  "那天救你的,并不是我。"李伦淡淡道。
  楚璋却笑了:"我晓得。"
  "那你…"
  "当日是星辰楼诸位英雄出手相救,但南明大哥你也在,不是麽?"楚璋面上有丝薄红,垂下眼睛不敢看他。
  李伦觉得有点儿说不清楚的感觉,心里颇有些烦躁:"那你也不用单单对我一个人…"
  楚璋摇摇头:"我想亲近南明大哥你,倒不全是因为这个…"
  李伦挑眉看着他,楚璋面上更红,小声道:"我是因为十三少。"
  李伦皱眉,沉声道:"你说甚麽?"
  楚璋却急急抬起头来:"不不不,南明大侠你别生气…是,是我自个儿猜的。"
  李伦拧起眉头来看着他,一言不发。
  楚璋憋得小脸儿紫涨:"是爹与姐姐说话,我无意中听到的…我不是故意要偷听…那个,爹说十三少是北侠的后人,而你是他的亲信。"
  李伦有点儿哭笑不得:"他又是怎麽晓得的?"
  "剑啊。"楚璋这才松了口气,眼睛笑眯眯的,"十三少不惜远赴漠北求来七星剑,若不是北侠的后人,何必用心?"
  李伦觉得好笑:"要这麽说,我的南明剑现下在十三少手里,岂不说他是我?"
  "那是你给他的嘛。"楚璋一副了然的神情摆摆手,"你是他亲信,一把剑又能算甚麽?"
  "我又怎麽成了陆十三的亲信?"李伦冷笑。
  楚璋有点儿慌:"你别生气啊…是爹说十三少是北侠的后人,而你与他形影不离,手上还拿着他的剑,可见你二人关系匪浅。"便又有点儿心虚的看了他一眼。
  "接着说。"李伦一挑眉。
  楚璋抿抿唇,似乎下定决心道:"爹说,北侠于我家有大恩,当年北侠一门被南宗狗贼害死,他一直没法子报恩。如今上天垂怜让他见了北侠后人,他是一定要报恩的。"
  "那跟你有甚麽关系?"
  楚璋转过头去,脖子都微微泛红:"爹把姐姐许给十三少便是一举,但…我虽不是江湖中人,也久闻南明大哥你的事儿…心中,很是,很是仰慕…如今晓得你是十三少的亲信,而十三少又是我家恩人,我…我…"
  李伦突地明白过来,不由哭笑不得:"你这报恩的法子,也转弯太多了吧?"
  楚璋回过头来,面上红彤彤的:"可,我当真仰慕南明大哥。"
  李伦不由想起那个桃花眼乱飞的家伙一口一个"美人儿我中意你"来,不由头疼:"我不是,也别仰慕我。"
  "嗯?"楚璋眨眨眼睛。
  李伦一挥马鞭:"我不是陆十三的亲信。"
  楚璋一愣,却又连忙道:"南明大哥你等等我——"

  "你说这个时候儿楚璋来,究竟是干甚麽?"南宫背着药匣子,骑在马上微微喘气。
  一剑一步一步走着:"我怎麽晓得。"
  南宫看看他:"你似乎很不高兴?"
  "没甚麽值得高兴的。"一剑还是淡淡的。
  南宫想了想:"你不用担心,既然答应了你,掌门必不会现下对南明动手。"
  一剑站定:"他要敢动手,我必杀他。"
  南宫失笑:"你对南明还真是一往情深,我真是嫉妒啊——"
  一剑懒得理他:"你不懂。"
  南宫收敛笑容:"我是不懂,不若你说给我听?"
  一剑看他一眼,南宫面色分明慎重,一剑心里一动,却又克制下去:"也没甚麽。"
  "且。"南宫瘪瘪嘴,"不过我有句话却是不能不说。"
  "甚麽?"
  "我晓得一剑大侠你喜欢安步当车,但现在不是去星辰楼的后院,是去漠北!你用走的,想走到甚麽时候儿呢?"南宫耸耸肩,"更何况我们是去治病救人的,要是晚了救不回来,我这神医的名号岂不是被你玷污了?"
  一剑斜他一眼,突地飞身上马坐在他身后:"啰嗦甚麽?"
  南宫不想他突地上来了,顿时觉得那身体就在自个儿身后,立时周身泛起股热浪来:"你你你,你上来干嘛?"
  "你啰嗦那麽半天不就是要我上来?"一剑很奇怪的看他一眼,见他迟疑不动,只好伸手往前抓起缰绳来一抽,马便往前奔出。
  南宫顿时整个身子都木了,这姿势也委实暧昧了些。一剑坐在自个儿身后,现下他伸手往前捏了缰绳,自个儿岂不是叫他抱在怀里了?这麽一想,鼻尖都有些烫,而耳根隐隐能感到一剑呼吸之声,周身更是僵了。
  一剑却见他侧脸一片绯红,不由将自个儿头上斗笠取下给他戴上:"自个儿是大夫,别中暑了。"
  南宫却没有回话,只是将整张脸藏进斗笠下去了。
  一剑也没多想,扬鞭往漠北赶。

  若说漠北一片黄沙死寂,那蜀中唐门便是绿意盎然。
  当真满山满眼皆是青翠如荫。藤萝缠绕,古木参天。
  李伦立在唐门正门外,望着这江湖上出了名的毒府眯起眼睛来。依山而建,背山面水,当真易守难攻。
  唐门弟子通通是茜色衣裳,于这一片绿色中分外显眼。倒不像他们行事那般毒辣,人人均是有礼有节,上来问清他是谁之后,便有人引他入正厅,另一弟子通报掌门去了。
  李伦才行到正厅门前,就见一个穿着樱桃红的男人与一众人簇拥下转过游廊来。那人看不出年纪来,面皮光滑,眼角一丝细纹也无,但面色安然,又像是六旬老者。但观他身形步法,又不像是会武功的人。这一犹疑,那人已行到李伦身前,上下打量一番微微抬手:"在下唐门代掌门刘楪。"
  李伦略略挑眉拱手:"见过刘代掌门。"
  刘楪呵呵一笑:"大名鼎鼎的星辰楼南明剑来我这儿…当真蓬荜生辉啊。"这就做个"请"字,两人入厅坐下,早有弟子奉上茶来。
  刘楪喝了一口,却见李伦没有动,不由浅笑:"南明少侠怕有毒?"
  李伦欠欠身:"唐门手段虽未领教,但久仰大名。"
  刘楪呵呵一笑:"唐门善用毒,但也不是见人就下毒。况且用毒,也为自保,并非害人。"
  李伦失笑:"自保?"
  刘楪放下茶杯:"能叫南明剑来,想必是星辰楼有所动作了?"便又一笑,"是要刘某项上人头,还是要唐门二百三十一口人的命?"
  "刘掌门都这麽说了,南明若不杀人岂非对不住?"李伦挑挑眉。
  "从对楚家下手开始,我就等着这一天呢。"刘楪笑笑,浑不在乎的模样。
  李伦道:"为何要对楚家下手?"
  "旧恩怨。"刘楪明显不愿多谈。
  李伦挑眉道:"交出解药,我便不杀你全门。"
  此言一出,周围唐门弟子纷纷探手入怀,严正以待。
  李伦打量周围:"唐门精于使毒,武功招式如何,倒要请教了!"
  刘楪摆手道:"来者皆是客,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岂不伤了和气?"
  "唐门先对楚家动手,岂不是早伤了和气?"
  刘楪挑眉:"这麽说,星辰楼定是要替楚家出头喽?"
  李伦看他一眼:"有何不可?"
  刘楪目中有甚麽一闪而过,面上却懒懒一笑:"那你们陪南明少侠玩玩儿,别动真格儿的就行。"
  动真格?只怕动真格你一个唐门也不够看的!
  李伦心里哼了一声,周围唐门弟子已围了上来。
  交手数招,李伦不觉改观。江湖中一向盛传唐门以毒物闻名,但武功平平。岂知他们武功自成一路,灵活狡诈,进退腾挪隐忍不发。且顾忌他们毒物,是以不便近身。这就有所掣肘。李伦心下一动,先前陆十三教的那套剑法,岂非正好?
  侧身让过个弟子攻击,抬腿一踢顺势夺下他手中剑来,展臂一挥,剑招牵连缠绵,便是如影随形一般跟上去。所有毒物统统来不及施展,唐门弟子已叫他封死出手路径。
  李伦占得上风,自然明了这剑招如他最初所见一样,并不能杀人致命,仿佛只是为了嘲弄对方一般,杜绝一切被害可能,而不伤人致死。
  刘楪面上神色一怔,看着那剑招露出惊诧面色,随即皱眉摆手:"住手。"
  唐门弟子听命行事,而李伦亦住手,冷峻面孔看住诸人。
  刘楪轻道:"楚家之毒我可以交出解药…"
  "那就好。"李伦收剑回鞘,"南明告辞。"
  "慢。"刘楪紧紧盯住李伦,"刘某一事不明,还请南明少侠稍候。"
  李伦看着他,刘楪一笑:"方才那剑法,不知少侠何处学得?"
  "家传。"李伦按着陆十三教的说了,暗中打量刘楪。
  刘楪闻言却是面色一白,片刻之后却是眼圈一红,抬手道:"少侠若不介意,可否进内室详谈?"
  李伦本能想拒绝,但想到此行任务,先开口道:"楚家…"
  刘楪深吸口气:"与你同来那位住在客栈的少年,想必就是楚家公子吧?我会命人将药交给他。"
  李伦看着他:"我会与他一同走。"
  刘楪笑笑:"少侠心细如发,唐门若知少侠你…在星辰楼,必然不愿与之为敌。"
  李伦看他已起身,却静静候着不行,便颔首道:"如此多谢。"
  刘楪却轻舒口气:"不想这事儿,却又意外之喜。"
  李伦挑眉:"何喜好言?"
  刘楪笑笑,眼中红得更深:"请。"
  李伦展眉,昂首随他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分开不会很久,嘿嘿,嘿嘿嘿~~~~~~~


第三十七章

  楚璋有点儿心不在焉。客栈简陋的房间里除了他再无别人,托着下巴不晓得在想甚麽。
  外头儿青翠满眼,叫他移不开眼睛。看惯了黄沙满眼的大漠,这个时候儿一天一地的碧绿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空气中淡淡的满是叶子青草的香味,潮湿温润的笼罩过来,大漠中那风沙如刃的感觉如在梦中。
  这麽愣着,直到身后传来推门的声音。楚璋转过头去,看见有个人一身红袍提着剑进来,面上沉静。他笑起来:"南明大哥。"
  李伦看他一眼:"走。"
  楚璋哦了一声,跟了过去。吸吸鼻子:"南明大哥,你…杀人了?"
  李伦一挑眉头:"嗯?"
  楚璋垂下头来:"我闻见你身上…"
  李伦挥挥手:"不杀人,怎麽得药。"
  楚璋哦了一声,跟在他身后出了房门。下了楼上了马,有点儿茫然:"去哪儿?"
  "你回楚家。"李伦没上马,只是牵着两匹马往城外走。
  楚璋有点儿奇怪:"那南明大哥你…"
  "我有事儿。"李伦面上淡淡的,说不清是个甚麽神色。
  楚璋咬着下唇:"我不回去。"
  李伦没有看他,挺直的腰杆迎着风,大红的袍子闪闪发亮:"你不认得路?还是怕路上出意外?"
  楚璋想了想:"管家说,星辰楼已经派了大夫过去,我就算晚回去一两天,也没甚麽大碍…"
  "是麽?"李伦打断他,"看来你也不是很在乎楚家庄人的生死。"
  楚璋觉得面上有点儿烧:"我…自然是在乎的。"
  李伦探手入怀,拿出个包裹挂在他马鞍上:"那你干嘛跟着我?"
  楚璋张张嘴:"我,我也不晓得。"
  李伦看了他一眼:"你会武功?"
  楚璋摇头。
  "你晓得我接着要去哪儿?"
  楚璋再摇头。
  "你晓得跟着我是会有生命危险?"
  楚璋笑了:"跟着南明大哥的,不是死人就是活人,有甚麽关系?"
  李伦倒是怔住了,随即摇头:"那你跟着吧。"却又加了一句,"若是遇到敌人了,可别怪我不保护你。"
  楚璋垂下头笑了,李伦翻身上马,突然道:"是有点儿像。"
  "嗯?"
  李伦收回目光扬鞭道:"我看错了。"
  楚璋有点儿愣,但也跟了上去。
  镇上自然有星辰楼的分舵,李伦进去吩咐分舵主将药火速送往漠北。分舵主诺诺称是,却交给他一个锦囊,说是三天前总舵到的。李伦看着那素白的锦囊上有一瞬间的失神,打开时闻到了淡淡的梅花香。

  蜀中往西行五百里有座山,当地人唤作落霞山。这山几十年前热闹非常,如今却人迹罕至。
  "你可晓得为甚麽?"李伦立在山巅,突然道。
  "因为…这山上曾经有个平心崖。"楚璋微微侧首,望着面前的一片焦土。
  "你倒也不是完全不问江湖之事。"李伦立在这焦土前,若有所思。
  楚璋跟在他身后:"平心崖,曾经是南宗的地盘。"
  "平心崖上的落霞居,是南宗的宅院。"李伦蹲下来,伸手捏起一把黑土来。
  楚璋抿了抿嘴唇:"据说这落霞居修得极为华美,如今只剩一片焦土。"
  李伦没有说话,将手凑近鼻端,闻到一股早已远去的血腥味,泥中甚至有青草种子淡淡的香。他松开手,那黑土顺着指缝往下漏,终是被山顶的风带走了。
  楚璋缩了缩脖子:"南明大哥,你是来找甚麽的麽?"
  李伦没有答话,立起身来往崖边走。楚璋跟了过去,小心的迟他半步。
  李伦行到崖边站定了,看着下头云海围绕,突然嘴角一动,呵的笑了一声。
  楚璋看不见他面色,只觉得那一声笑叫人浑身发冷。忍不住拉了拉衣襟,想说话,却又不晓得问甚麽。
  李伦看着那悬崖,微微眯起眼睛,突地往前踏出一步。楚璋唬了一跳,猛地往前抱住他的腰:"南明大哥!"
  李伦那一只脚虚踏着,身形稳稳当当,只是眉头皱起来:"你做甚麽?"
  楚璋忙的放开她,面红耳赤:"我…我…"
  "你以为我要跳下去?"李伦眼中一沉,"我才不会那麽傻。"
  楚璋眨眨眼睛:"那你还是站进来些,免得…"却又红了脸,"我晓得南明大哥你本事大,只是山顶上风大,要是一不小心…"
  "我还不至于弱到风一吹就倒的地步。"李伦转过身来,"走。"
  楚璋一愣:"嗯?"
  "我说走。"
  "哦。"
  山顶风确实大,哗啦啦一阵吹过来,甚麽都不会剩下。

  漠北的风也不小,特别是到了晚上。沙砾呜咽着,宛如野兽受伤一般哀嚎着。
  南宫坐在屋顶上,手里捏着个酒瓶子却没喝,鼻端淡淡的酒香一瞬间就叫风吹远了。
  一剑才进院子抬头就看见屋顶上那个身影,皱了皱眉,飞身也上来了。
  南宫没有回头:"你来了。"
  一剑没有动:"你在这儿干甚麽?"
  "喝酒。"
  "胡说,你从不喝酒。"
  "那倒是。"南宫笑笑,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我单为闻酒香罢了。"
  一剑皱皱眉:"大晚上不睡觉的发疯,你以为漠北很太平?"
  南宫把酒瓶子放下来:"你担心我?"
  "担心你干甚麽。"
  南宫失笑:"也是,你做甚麽担心我。"
  一剑一挑眉头:"治不好就治不好,又不是甚麽了不得的事儿。"
  南宫呵呵直笑:"普天之下有我治不好的人?"
  一剑摸着背上的剑:"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南宫止了笑,拍着身边道:"坐。"
  一剑略略犹豫,旋即过去坐了:"这毒很棘手?"
  "唐门的新药。"南宫眼中亮闪闪的,"我现下还不晓得是哪二十八味药配成的。"
  一剑哦了一声:"我不懂这个。"
  南宫歪着头:"那你懂甚麽?"
  "我只晓得,楚家的事儿既然星辰楼管了,不管楚家中毒的人是死是活,唐门都要被灭。"
  "掌门也是这麽想的吧。"南宫笑笑,"我却好奇,掌门是不会不管这事儿的,你插上一杠子,当真是怕他要杀南明麽?"
  一剑眯着眼睛:"他不会杀李伦。"
  "那你还…"
  "说的话就要认,掌门是这种人。"一剑淡淡的。
  南宫呼口气:"你对李伦真没话说。"
  "所以我想杀了陆十三。"
  "他们俩个事儿,咱们都不清楚。"南宫摆摆手。
  "那药,是你做的吧。"一剑看了他一眼。
  "是啊。"南宫眯着眼睛笑笑,"不过那药也容易仿,譬如像唐门这样儿的制药世家,仿一个太容易了。"
  "时间上来不及。"一剑将背后的剑取下来,置于膝头轻轻抚摸。
  南宫伸手接过剑来:"若是对我制药手法十分熟悉,也不非不可能。"
  "你也认为是陆十三陷害李伦。"
  "我没这麽说。"南宫笑靥如花,"我只是想不明白,十三少把我拉下水是为了甚麽。"
  "而且是那麽明显而拙劣的借口。"
  "所以掌门犹豫了不是。"南宫面上露出个舒心的笑来,"他要的,也许只是掌门怀疑,而掌门一怀疑——"
  "李伦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一剑面上淡淡的,满是无奈。
  "以他的性子,会干甚麽?"
  "想法子证明自个儿清白?"一剑失笑,"李伦不会这麽干。"
  "他只会想法子找到十三少为何这麽做。"南宫一摊手。
  一剑转头看着他:"我不晓得原来你也这麽明白他的性子。"
  南宫面上的笑有点儿苦:"没法子,谁让我中意的人这麽在乎他。"
  一剑有点儿愣。南宫摸着他的剑:"你不要告诉我你不晓得我中意甚麽人吧。"
  一剑立起身来:"太晚了,你累了一天,该休息了。"
  南宫仰面看着他:"一剑,你是不喜欢我呢,还是不喜欢男人?"
  "这有区别?"
  "你若是不喜欢男人,这个好办。你若是不喜欢我,这就不好办了。"
  一剑俯身去拿自个儿的剑,却发现南宫紧紧握着,这就皱眉:"松手。"
  南宫却道:"一剑,你不是想杀十三少麽,我能帮你。"
  一剑哼了一声:"我要杀甚麽人,还要人帮忙?"
  南宫摇头:"若你现下去杀十三少,怎麽和掌门交代?"
  "我需要向他交代麽?"一剑一拉那剑,却是只收回剑鞘来,剑身亮闪闪的握在南宫手中。
  南宫垂目看着那剑轻笑:"不愧是你的剑,和你人一样。"说着将那剑横着一挥,"直来直往的,不懂进退。"
  一剑皱眉:"你晓得甚麽?"
  "你又晓得甚麽?"南宫歪着头打量他,一脸似笑非笑,"我是甚麽人,你清楚麽?"
  "你是南宫,星辰楼的大夫。"一剑皱眉。
  "你对我这个姓一点儿不奇怪?"南宫眯起眼睛来,"我叫甚麽,从哪儿来,在星辰楼有何目的,你都不关心?"
  "如果你会甚麽绝学,说不定我会有点儿兴趣。"一剑一伸手,"还我的剑来。"
  南宫叹笑:"堂堂南宫家的少主就这麽叫人看轻了,岂不是很无趣?"
  一剑眼中一亮:"你是南宫世家的少主?哪个南宫家?"
  南宫也立起身来,将他的剑插回剑鞘:"江湖上有几个南宫家?"
  一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南宫凑他近些:"江湖上跟着北侠李迳年的南宫家,又有几个?"
  一剑皱眉:"你…"
  南宫突地笑了:"李伦就是李迳年的儿子对不对?"
  一剑眼中寒光一闪,南宫却搂住他:"我要杀他,早就动手,何必等到现在?就算我武功不如你们,要一个人死,法子多的是。"
  一剑眼神渐渐放松:"那你…是保护他?"
  "也不算。"南宫摆摆手笑了,"我只是觉得家门甚麽的很无趣,况且,我自小在两位师父身边长大,这些主仆忠心的事儿跟我也没太大关系。"
  "我不信。"一剑淡淡道。
  南宫一挑眉头:"为何?"
  "如果你不是另有目的,照你这麽懒的性子,不会千里迢迢两度来楚家庄。"一剑将剑背回背上,转身想跃下屋顶。
  南宫一抬手拉住他,眯起眼睛笑了:"第一次来,我想晓得十三少究竟是甚麽人;第二次来…"
  "想晓得楚家庄是甚麽人?"一剑被迫停下,转头看着他。
  南宫凑近他,鼻息轻轻拂过他面颊:"我想晓得一剑是甚麽人。"说完呵呵一笑,先下了屋顶。
  一剑有那麽一瞬间的失神,唇间淡淡的那一阵湿润的感觉,瞬间就叫干燥的夜风带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南宫:爹,你太偏心鸟!为毛我亲一剑你写的这麽敷衍?!!
某L:河你妹!
一剑(面无表情):你真的亲了?
小南宫(娇羞):再来一次咩?
一剑:...跟着陆十三你学坏了...
小十三:谁,谁叫我?555555我又不能出场鸟!该死的爹!
某L(望天):啊,夏天真好啊~~~~~~
众:好你妹!


第三十八章
  风沙肆虐,天上太阳叫沙尘遮住,颇有些日夜不分的感觉。
  漠北分舵送消息来的时候儿,南宫正在弄药。一剑坐在身上,既不说帮忙,也不说要走。只是静静坐着,若有所思。
  分舵的人将信呈上来,一剑淡淡接了,打开看了两眼,再瞅眼一同送来的锦盒,突然笑了一声。
  南宫惊讶的抬起头来:"怎麽?"
  一剑挥挥手让来人退下:"你不用做了,李伦拿到解药了。"
  "哦?"南宫眼睛一亮,"我正好也开出了方子,且来对照对照。"这就上前拿了锦盒,打开看见二十余粒乌溜溜的药丸。随意拿了一颗,放在鼻端闻了闻,又取了桌上杯子,兑上清水化开来尝了一口。面上露出笑来,"我也对了。"
  一剑看着他:"既然对了,我们马上走。"
  南宫一挑眉毛:"出事儿了?"
  一剑自怀里摸出火折子将那信烧了:"楼中有变。"
  南宫微微皱眉:"怎麽?"
  一剑望着门外的一方天:"李伦打伤了陆十三,跑了。"
  南宫哑然:"当真?"
  "你会信?"一剑挑眉。
  "我不信。"南宫笑笑,"我不信李伦会跑,我也不信十三少会受伤,我更不信十三少会不让李伦走,我最不信李伦会伤陆十三少。"
  一剑眼中露出一丝笑来:"难得我们想得一致。"却又皱起眉来,"但李伦为何不会伤他?"
  南宫却正色道:"一剑,十三少有多喜欢李伦,只怕连他自个儿都不清楚。至于李伦是不是喜欢十三少,你应该比我清楚。不然就他那个脾气,甚麽时候儿能让人这麽跟在身边转悠的?"
  "哼。"一剑转头看着南宫,心中很是不悦。
  南宫却似想起甚麽,面上淡淡一笑:"不说他们了,掌门怎麽说?"
  "掌门说,带回李伦。"一剑起身往外走。
  南宫拿着锦盒与桌上的方子跟了上去:"你晓得往哪儿去找?"
  一剑脚步一顿:"这…"
  南宫却笑了:"咱们不如问问楚老爷子去。"

  楚老爷子坐在堂上,摸着胡子默默不语。
  南宫将方子与锦盒呈上,面色恭敬:"如今解药已得,南宫与一剑不便久留,这就请辞。"
  楚老爷子微微摆手:"多谢星辰楼仗义出手——"
  "先别谢。"南宫笑笑,"晚辈有事想请教楚老爷子。"
  楚老爷子看他一眼:"但说无妨。"
  南宫收敛笑容:"楚老爷子与北侠是何关系?"
  楚老爷子眯着眼睛:"南宫世家与南宗是何关系,楚家便与北侠是何关系。"
  南宫一笑:"那楚老爷子与南宗是何关系?"
  楚老爷子眼中寒光一闪:"少侠此言何意?"
  "好奇。"南宫笑笑,"北侠南宗势不两立,既然楚家是北侠手下,想必与南宗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楚老爷子垂目一笑:"少侠好利口。"
  "不敢不敢。"南宫一拱手,"晚辈不过想知道,当年南宗被灭门一事,与楚家是否有关?"
  楚老爷子看住他:"南宗臭名昭著,人人得而诛之。"
  "也即当年参与剿灭平心崖,楚家是出过一分力的了。"南宫面上满是笑。
  楚老爷子不置可否:"二位不是要走麽?"
  南宫笑而躬身:"不忙不忙,晚辈尚有一疑。"
  "请说。"
  "在楚老爷子心中,十三少是否就是李家后人?"南宫垂着眼睛,看不清他神色。
  楚老爷子呵呵一笑:"送客——"

  除了楚家庄,一剑还是皱着眉。南宫回头看他一眼,突地笑了:"你没想明白?"
  一剑摇首:"千头万绪。"
  南宫仰头望天:"说白了,两个字。"
  "嗯?"
  "李,刘。或者,南,北。"南宫舒了口气。
  "你这是何意?"一剑瞪大眼睛,"莫非李伦有难?"
  南宫轻轻叹口气:"一剑,若是我告诉你,这些年星辰楼灭的门派,大多是当年参与剿灭南宗的门派,你想到甚麽?"
  一剑沉默,片刻方道:"陆十三。"却又迟疑,"他真是南宗后人?"
  "我不晓得。"南宫叹气,"但他会吸星剑诀。"
  一剑扬鞭:"去找李伦。"
  南宫伸手拉住缰绳:"去哪儿找?这也不过是我个人揣测。"
  一剑看着他:"说。"
  南宫笑起来:"你也不必这麽凶的瞪着我,不过是我揣测罢了。"
  "那就说。"
  南宫啧啧两声:"不必这麽不耐烦。"却又收敛笑容,"十三少这麽做,你不奇怪为何掌门不来问我麽?"
  "他晓得你是南宫家的少主吧。"一剑打马慢慢上前。
  南宫跟在后头儿:"我进星辰楼那天就告诉他了。"
  "是以就算他恼火也不好质问你?"一剑哼了一声,"这可不像罗灿。"
  南宫在马背上晃着腿:"他不是不敢质问,而是根本不用问。"
  "为何?"
  "你变蠢了一剑,涉及李伦,你就慌神了。"南宫咬着下唇一笑,"我真嫉妒。"
  一剑深吸口气,慢慢一想:"是,只要问了你,自然晓得陆十三和李伦谁在说谎…而于星辰楼,这两个人都不可或缺。"
  "是以前不可或缺,现下,还真不好说。"南宫叹口气,"以往星辰楼要立威,李伦是杀手,十三少就是活招牌。现下星辰楼气候已成,掌门其实不必那麽忌惮。毕竟…南宗和北侠有何恩怨,都与他没有太大干系。"
  "所以他不是不管,而是不用管。"
  "但对十三少和李伦而言,却是生死攸关的事儿。"南宫无奈的耸耸肩,"出了这事儿,李伦不是上唐门了麽?"
  一剑回头看着他:"他要走就走,干嘛打伤陆十三?"
  "你真的信打伤的那个是十三少?抑或出手的那个是李伦本人?"南宫失笑,"十三少久不出手,他的易容之术你忘了?"
  一剑垂目不语,南宫耸肩:"十三少做的,不过是逼着李伦离开星辰楼去查——"
  "去查当年南宗与北侠的公案。"一剑叹了口气,"需要绕这麽多弯子?"
  "不这麽做,李伦又怎麽会想得到上唐门?"南宫叹口气,"其实下药这事儿一出,我都明里暗里指着唐门了,但我不明白李伦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着不懂。若不是楚家这事儿,你们又有几个人会想着去找唐门。"
  "唐门和这件公案有关?"一剑皱眉。
  "有。"南宫眼中一闪,"但有多大关系…我就不晓得了。"
  一剑忍不住道:"过了的事儿,为何还要翻出来说?"
  "事不关己你才这麽说。"南宫似笑非笑看他一眼,"若是你一家上下都叫人杀了,你也会上天入地想弄明白的。"
  "但江湖早有定论。"一剑哼了一声,面上满是不屑,"难不成陆十三还想翻案?"
  "定论?"南宫失笑,"甚麽定论?南宗杀了北侠,然后整个江湖的正义之士就联合灭了南宗?借口,都是借口罢了。"
  一剑看着他:"你又晓得?"
  "我不晓得。"南宫突地叹口气,"我只晓得,南明和十三少,北侠与南宗,也许不是我们看到的那般简单。"
  "不简单就找出来问问。"一剑略一沉吟,"暂时不回星辰楼,我们去找李伦。"
  "我倒是想去找十三少。"
  "南宫家历来行事隐秘,说不定真是南宗余孽。"一剑眼角一扬,满是不屑。
  "一剑,有的时候儿你真可爱。"南宫呵呵笑了。
  一剑拉住缰绳:"分道扬镳?"
  "怎麽,舍不得我?"南宫挤挤眼睛。
  一剑无言的看他一眼:"虽说你武功不怎样,但有几个人能伤你?"
  南宫突地默了,半晌方道:"一剑,要是有一天我死在你手上,一点儿不奇怪。"
  一剑皱眉:"就算你和南宗有干系,我也不一定要杀你。"
  "但若是我杀了李伦呢?"南宫抬眼看着他。
  "那你必死无疑。"一剑毫不犹豫。
  南宫颔首:"如此方是一剑的性子。"
  "但,你为何要杀李伦?"
  "因为他会杀十三少。"南宫淡淡道。
  一剑嘴角动了动:"陆十三有那麽傻,就让他杀?"
  "说不定是他求着十三少杀他。"南宫耸耸肩,"我先回趟南宫家,再去找十三少。"说着转身扬鞭,"保重。"
  一剑看着他背影渐渐行远,心里满不是滋味。转头催马行了两步,见风沙满天,不由停下来回头望着,背身处一行马蹄印渐渐不见。一剑不知为何,突地掉转马头跟了上去。
  远处南宫骑马前行,不疾不徐。听着马蹄声来了,施施然停下来回身笑了:"怎麽,迷路?"
  一剑停在他身侧:"先别去南宫家。"
  "怕我去了就再出不来?放心吧,我去南宫家问点儿事儿,不会有甚麽。"南宫似乎不意外。
  "不,我们先回昆仑派。"一剑口气淡淡的。
  南宫拉拉头上斗笠:"为甚麽我要跟你一路走?"
  "到时候儿怕是要死人,带上你好点儿。"
  南宫扑哧一笑:"你也有兴趣了?"
  一剑轻轻道:"至少眼下我还不想杀陆十三。"
  "诶,这又是为何?"
  "方才说了这一堆,我自然是没明白,但也算听懂一点。"
  "甚麽?"
  "十三少死了,你会难过。"一剑咳嗽一声,打马走了。
  南宫顿时愣住,隔了一阵,突地笑了一声,这就扬鞭追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剑没这麽木,尊滴。。。貌似没啥说服力,某L掩面告退。。。


第三十九章
  从平心崖上下来,一路往南。李伦一句话都没说过。面上淡淡的,说不出是个甚麽神情。跟在身后的楚璋不时抬头看看,若不是那抹淡淡的影子,他怀疑自个儿前面根本没有人。
  楚璋心里有很多话想问,却又不晓得该说甚麽。倒不是怕自个儿问了无人应,而是担心自个儿一开口,叫他又想起自个儿这麽一个人来,逼着自个儿回楚家可就大大不妙了。
  越往南行,眼中绿意更甚,头顶上的太阳也更烈。不同于漠北夏季那干燥的灼热,南方的盛夏酝酿在浑身粘糊糊的汗水中
  立在山脚,李伦停下来:"一会儿我送你到星辰楼分舵,自会有人送你回漠北。"
  楚璋抿抿唇:"又赶我走?"
  李伦看了他一眼:"接着的路不好走。"
  "那也是我选的。"楚璋有点儿气急败坏。
  李伦皱眉:"带着你,是拖累。"
  楚璋不觉胀红了脸:"那我也要跟着你。"
  李伦不由想起个人来:"为甚麽?"
  "因为,因为我仰慕你啊。"楚璋有点儿委屈的喊了一嗓子。
  李伦不觉想笑:"仰慕我?你统共见我也没几次。"
  楚璋垂下头来:"这事儿…难道也会见过几次有关系麽?"
  李伦有那麽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见那双桃花眼笑得弯弯的,口里戏谑的含着"美人儿",一身的风情万种,仪态万千。
  摇摇头,李伦咳嗽了一声:"你甚麽都不晓得,跟着我又想做甚麽呢?"
  楚璋愣了愣:"难道跟着你,非得有所图不成?"
  李伦看他一眼:"无所图,就这麽无所事事的跟着我,你当真不关心楚家庄之人生死如何?"
  楚璋垂下头来:"我自然是关心…只是眼目下有我更关心的事儿和人…"
  李伦一挑眉头,楚璋轻声道:"十三少托我一定要跟着南明大哥你,你说,我怎办?"
  李伦怔住:"他叫你跟着我,你就跟着?"
  楚璋眨眨眼睛:"十三少说,我在,南明大哥你就不会轻生。"
  李伦无奈:"轻生?你明白自个儿是在和谁说话?"
  楚璋亦是一脸不解:"我也不懂为何十三少这般说…"便又拿眼角去偷看他,"但,我既然应承了十三少,总不好失信于人。"
  李伦叹口气,将怀中那个素色锦囊拿出来再看一眼:"算了,横竖去何处也不打紧,你来不来?"便又摇头,"想必我不问,你也是要来的。"
  楚璋笑了一下,面上淡淡一红:"那是自然。"
  李伦没有回头:"若是你死了,也与我无关。"
  "是我自个儿要跟着你的,自然与你无关。"楚璋呼了口气,"十三少说的一点不错。"
  "嗯?"
  "南明大哥你看来冷冰冰的,但心底总是好的。"
  李伦不由回头:"他这麽同你说我?"
  楚璋似乎在回忆,口中轻轻道:"十三少说,南明大哥你是好人。"
  李伦仿佛听到甚麽最不可思议的话一般转过头来:"我是好人?"
  楚璋点点头:"虽然我不懂武功,但自我们出了唐门之后,一直有人跟着对吧…而南明大哥你不是江湖第一杀手麽?我一直不曾见你出剑,可见你并不喜欢杀人。"
  "喜欢杀人与会不会杀人是两回事。"李伦轻轻打马。
  楚璋看着头顶林间投下的点点光斑:"十三少喜欢的,必然也是好人。"
  李伦呛了一声:"甚麽?"
  楚璋很慎重的望着他:"离开的时候儿,十三少曾对我说,他非常非常喜欢南明大哥你…"
  "那他还叫你跟着我?"李伦皱眉。
  楚璋似乎也很疑惑,随即笑了一下:"他说有的事儿,他不适合。"
  李伦垂下头来,细细咀嚼这几个字。楚璋却随意道:"不过照我看来,你们倒是感情很好。"
  李伦忍不住咳嗽一声:"你又看见了?"
  楚璋惊讶:"你们连身上的佩剑都能交换,又有甚麽不好的?"
  李伦不由一愣,突然道:"我问你,若不是十三少带你来见我,你能认出我来麽?"
  楚璋面上一红:"自然不能…"便又痴痴的望着那一身红袍,"江湖上,又有几个人能活着见过南明剑?"
  李伦面上却一紧,眯起眼睛道:"原来,他是打的这个主意。"
  "嗯?"
  李伦松开眉头,面上一派安然:"既然他想玩这把戏,那我奉陪就是。"
  楚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南明大哥?"
  李伦摆摆手:"走吧,我们去南宫府。"
  "南宫府?"楚璋略愣了愣,"南宫世家?"
  "是。"
  "去那儿做甚麽?"
  "去了自然就晓得了。"李伦口中冷冷的,没看见自个儿眼中一片温柔。
  楚璋看在眼里,摸摸垂下头来,心里突地有丝了然为何十三少那天与自个儿这般说。
  陆十三说,南明这个人,看来最是无情,其实心底最多情。
  陆十三说,南明这个人,看来最是勇敢,其实心底最怯懦。
  陆十三还说,南明这个人,你若不去逼他,他便永不流露本心。从这一点上说,他倒也是倔强。
  只是陆十三还说,楚璋弟弟,楚少爷,楚家小公子,你能待我照顾他麽?
  楚璋心底很欢喜,但不明白说那话的时候儿,陆十三为何一脸要哭出来的模样。
  不过楚璋也清楚,自个儿定是被陆十三利用着的。只是棋子心甘情愿,也就无怨无尤。无论去何处都不打紧,只要在南明大哥身边的是他,这就够了。

  "去昆仑派有这麽远麽?"南宫骑在马上,抬手擦擦额头汗水。
  一剑递过水囊来:"累了就歇歇。"
  南宫接过来仰头灌下一口:"有内力就不怕寒冷炎热,倒是好物。"
  一剑拉住缰绳停下:"那也不见你去学。"
  "学那个做甚麽?"南宫摆摆手,却又一挑眉毛,"若是我甚麽都好,你岂不就毫无用处可以直接去死了?"
  一剑无奈看他一眼:"休息够了就走。"
  "喂,我们才停下来好吧?"南宫擦擦嘴角,将水囊塞好递了回去。
  一剑看着那张叫太阳晒得红通通的脸:"你原不必跟来。"
  "来都来了,还说这废话。"南宫挥挥手,颇不以为然。
  一剑看着头顶云渐渐聚拢:"傍晚要落雨,还是走快些,不然到不了镇上无处投宿。"
  "那就在林中将就一晚,也没甚麽大不了。"
  "堂堂南宫家的少爷,也可忍受这个?"一剑嘴角一弯。
  南宫斜他一眼:"少来恶心人,本少爷在甘草谷吃苦受罪的时候儿你是没见过。"
  "当然没见过。"一剑顶了回去,"我又不会千里眼顺风耳。"
  南宫笑了一声方幽幽道:"一剑,你有话要问我吧。"
  一剑抿抿嘴唇:"没有。"
  "说谎。"
  "好吧,我是很想问…南宫世家怎麽舍得放你一个人去学医?"一剑很是遗憾,"南宫世家身形步法也算有独到之处——"
  "停停停,子之蜜腊,彼之砒霜。"南宫耸耸肩,"我不喜欢打打杀杀,这个理由行不行?"
  "还是说…因为这武功曾害死过人,所以南宫老爷良心发现,勒令子孙不可再习武?"一剑眼中淡淡光华一闪。
  南宫看他侧脸轻笑:"你凑近点儿,我悄悄告诉你。"
  一剑一怔,不由俯身靠过去。南宫一眯眼睛,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一剑吃痛转身要吼,却被南宫堵了嘴,一时愣住,回过神来南宫早抽身离开,面上尽是笑意。
  一剑皱眉:"你信不信我一剑捅死你?"
  南宫满不在乎:"随意。"便一夹马肚子上前。一剑哼了一声也跟上来:"说就说,不说就不说,做这些小动作有甚麽意思?"
  "我觉得有意思就可,要你喜欢做甚麽。"南宫耸耸肩,"以前我太在意你想甚麽,现下想来,很不应该。"
  "这话活脱脱就是一个陆十三,你少跟着他学。"一剑嗤之以鼻。
  南宫看他一眼,突道:"南宫世家以前是南宗一脉,唯南宗马首是瞻。"
  "江湖上人都晓得。"一剑不看他。
  "可江湖人都不晓得,南宫家与北侠却是交往甚密。"南宫轻轻摸着马鬃,"当年参与剿灭南宗一战,南宫世家有出力。"
  "当然,否则江湖岂能容南宗余孽在?"一剑看着他,"你别告诉我说,你不学南宫家武学,是因为你觉得亏欠南宗。"
  "我不学武是另一回事,我只是想说,很多事儿是不能看表面的。"南宫一挑眉毛,"譬如说堂堂昆仑派,并非在昆仑山上,你说对不对?"
  一剑看他一眼:"若叫甚麽就是甚麽,星辰楼不该在天上?"
  南宫扑哧一笑:"但你叫一剑,还真是没叫错。"说着伸手搭在他胳膊上,"就像你的剑,又直,又冷,又硬。"
  "多谢。"一剑面无表情让开他的手,"作一个剑客,心里想的越少,剑越快。"
  "李伦想的也不少,但他的剑也快。"
  "是麽…"一剑转头看着南宫,"陆十三,当真是南宗后人?"
  "南宗姓刘,他姓陆。"南宫似笑非笑看着他。
  "不过一个名字。"一剑不以为意。
  南宫叹了口气:"我不晓得。其实,我和陆十三并不熟,他的很多想法我不明白。不过,我感激他。"
  "感激他?"一剑哼了一声,"他对你做甚麽不成?"
  "他在生死之间,想的是李伦。"南宫想起甘草谷中之事,不由感叹,"若是有一个人能这般对我,便是死了也快活。"
  一剑沉默良久,突道:"为一个人去死,也非难事。难的是…"
  "为一个人去活。"南宫接过口去,面上满是笑,"一剑,你果然对我胃口。"
  一剑身上一抖:"别学陆十三那样不男不女。"
  南宫哼了一声:"你就嘴硬吧。"
  一剑懒得理他。南宫正欲说话,头上却响个炸雷,立时风起,一阵寒意袭来。两人不觉策马扬鞭,飞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爱的看官们,有爱的小十三~~~~不要问某L为毛发疯。。因为,春天来了。。吧。。


第四十章
  夏雨说来便来,天昏地暗,白昼宛如黑夜。风摇动道旁树木,飞沙走石。不一刻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地面点点深痕不一刻便汇成一片潮湿,道路一片泥泞。
  南宫与一剑行到小镇找到最近的客栈时,全身都湿了。
  小二迎上来牵了马,南宫一路走一路脱外袍,径直上楼口中只管道:"姜汤,上房,热水。"
  小二紧随其后:"上房只剩一间,二位爷可否将就——"话音未落,却见前头人突地停下脚步,唬了一跳慌忙道,"爷,爷您——"
  "一间就一间,有何关系?"说着南宫勾着嘴角瞅了一眼头发犹自滴水的一剑。
  一剑一皱眉头似是不悦,却也没说话。南宫心性大好,这就面露微笑。
  进了房,小二送上热水,却又踌躇:"二位爷,这浴桶…"
  南宫一手握着头发,眼睛看着一剑:"要看那位爷的意思,是想和我挤挤用一个呢,还是我先洗了他再用?"
  一剑再皱皱眉,虽说他不太在意这些个繁文缛节,但湿衣裳贴在身上总是不太舒服,然而与南宫同浴甚麽的,委实说不出口。
  南宫看他面上瞬间转过这麽多神色,早捂着肚子笑倒了。一边揉着一边挥手:"小二哥,你就不会多拿一个浴桶来麽?"
  "是是是——"小二忙不迭应了,这就去了。
  待得小二准备停当,南宫犹自笑个不停。
  一剑看着他衣裳解了一半,伏在浴桶边笑得满脸通红,不由皱眉:"既然不冷,你接着笑。"
  南宫收敛笑容,似笑非笑瞅他一眼:"怎麽,你催我?"
  一剑背过身去:"懒得理你。"便自除了衣物泡入浴桶中,闭目静思,慢慢将身上寒气尽数除了。听着身后悉悉索索之声,自然是南宫也脱了衣裳进浴桶中坐好。
  一时屋中静下来,只听见外头儿风吹雨打,树木呜咽。一剑闭着眼睛,放缓了呼吸。身后那人似也静了,一言不发。难得安宁片刻,一剑吐气纳怀,凝神静气。
  一阵轻轻的水声响起,身后之人似乎转过身来。一剑能感到有一股视线落于自个儿后背,随后一只手缓缓伸过来抚在背后。
  "这道疤还在呢…"
  一剑哑然,周身紧绷之感顿时松了:"也没甚麽。"
  "这道疤是上次留下的…"南宫轻轻移开手指,"那麽,左侧这一条呢?"
  "灭落霞庄得的。"
  "这个呢?"
  "紫烟山庄。"
  "哦…这一条呢…"南宫手指轻轻滑过他左侧肩胛骨,"颜色极淡,看来有些年头。"
  "这一道啊…"一剑顿了顿,声儿突地柔软起来,"那时候儿李伦家道中落,昆仑派中有人欺辱他。"
  "你仗义执言,替人出头?"南宫失笑,"我可难以想象一剑有这般热血的时候儿。"
  "那时候儿小,以为拳头能解决一切。"
  "那现下呢?后悔不…"南宫啧啧两声,手指流连在肌肤之上舍不得收回。
  一剑抬头看着上方:"后悔?自然不…我只是觉得不该给那人一拳,而是该给他一剑。"
  南宫呵呵一笑:"那倒是,拳头运气还得很久,剑却一下杀个干净。"却又道,"那时候儿你多大了?"
  "也不过几岁而已。"
  "一岁是几岁,十岁亦是几岁。"
  "这也不是很要紧。"一剑咳嗽一声,略略扭了一下身子。
  南宫收回手来,看着那身泛着淡淡棕色的身体:"上面那麽多疤,你也不怕以后吓着你媳妇儿麽?"
  一剑挑眉:"你这麽喜欢下毒,也不怕以后吓到你媳妇儿麽?"
  "那你怕不怕?"南宫眯眼。
  "我为何要怕?"
  南宫抚掌而笑:"那太好了,不若你当我媳妇儿,这样儿咱俩谁也不怕谁。"
  一剑无奈:"南宫,你晓得自个儿说甚麽麽?"
  南宫微微侧首:"自然。"
  一剑深吸口气:"且不说你是南宫家的少爷,我不过是江湖上一个浪子,便是你我皆为男子…"
  "男的又怎麽了。"南宫耸耸肩,"我晓得你怕甚麽…我说一个人,兴许你看不上他,但我觉得他很对。"
  "你想说陆十三?"
  "我答应过他不说,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曾与他去过甘草谷。"
  "甘草谷?毒王药王所居之地?"
  "是。"南宫轻轻道,"在甘草谷中,十三少曾命悬一线,我药王师父因故答允他,日后他后难,必救他一命。但你晓得麽,十三少却说,他早晚是要死的,只求他日李伦有难,药王能救他一命。"
  一剑愣了一下方道:"也不过是一句话…"
  "是,一句话罢了。但生死之间,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南宫将手搭在一剑肩上,"我那时就想,若是南明负了十三少,我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一剑转过头来:"若是陆十三负了李伦呢?"
  南宫看着他的眼睛:"那我替他偿命吧。"
  一剑看着他的脸:"你不要说正是陆十三那狗屁不通的话,叫你茅塞顿开。"
  "正是呢。"南宫轻轻舒了口气,"以往我只是觉得,若说李伦是块木头,你就是块石头。李伦总有醒悟的一天,而你却是抱在怀里也捂不热的。但你就是这麽个性子,我认得你第一天你已然是这副模样,又有甚麽好说呢?"
  一剑看着他,嘴唇抿了抿没说话。南宫轻轻靠过去,将两只手围在他颈上:"我有时候儿想,若是就这麽掐死你,挖出你的心肝脾肺肾来换一副,会不会好些?"却又笑着摇头,"但那般做来,你便不是一剑了。"
  一剑嘴角一弯,将头转到一边儿去了。南宫愣了愣,立起身来将手放在他腮边:"一剑,一剑——"
  "做甚麽?"
  南宫紧紧压着板子倚过身子去:"让我看看你的脸——"
  一剑拗不过他转过脸来,南宫眼中亮晶晶的:"你刚才…在笑呢…"
  一剑板起脸来:"我不会笑的麽?"
  南宫眨着眼睛:"我一直以为你面上受过伤,不会笑的。"
  一剑哼了一声:"我又不是李伦,怎会不笑?"
  南宫将手缠在他脖子上:"李伦脸上受过伤?我怎麽没看出来?"
  "他家里那样儿了,哪儿还能笑出来?"一剑眼中有些怅然,下颚上却一痛,原来是南宫掐了一下,这就皱眉,"做甚麽?"
  南宫搂住他,面孔逐渐贴过来:"你眼前可是只有我,脑子里却想着别人,我在想给你下甚麽药——"
  一剑抬手按住他的后脑,轻柔的往前一推。嘴唇就这麽碰在一起,宛如窗外风雨交织一般缠在一处,再分不开了。
  南宫面上微微烫起来,脑中一阵晕眩。恍惚中想的是,十三少,多谢你在甘草谷中那般说,定了我的心…当真如你一般有心,还真是没有捂不热的石头。
  十三少…

  十三少…
  "你在想十三少麽?"楚璋抬头望着天上,一点一点千点万点落下的雨丝打在地上。水坑中激起小小的水花,有些落寞的味道。
  却比不上身边人淡漠的神情。
  李伦转过头来:"你在问我?"
  "这里还有别人麽?"楚璋耸耸肩,"南明大哥你心不在焉的。"
  李伦摸摸腰间的冰魄剑:"没有。"
  "是没有别人,还是没有在想十三少?"楚璋眨眨眼睛。
  李伦看他一眼:"我想甚麽人,与楚公子并无关系。"
  楚璋有丝气恼,转身不理会他。李伦只觉得耳边清净,轻轻舒了口气。不由想到,以前也有这麽一个人,在耳边总是吵吵嚷嚷的,叫人好生心烦。但呆了一段日子,便又习以为常,换了另一个一般吵嚷的,却是腻味。
  不由想念那双桃花眼,想念那张白玉面庞,想念那具瘦精精的身体,想念那双冷冰冰的手…
  楚璋轻道:"南明大哥,你很喜欢十三少吧?
  李伦侧首想了想:"也许吧。"
  楚璋面上色变,却抿着嘴唇:"你们…你们耍我麽?"
  李伦转头正色看着他:"楚公子言重。"
  楚璋深吸口气,却又笑了:"南明大哥嫌弃我…不干净?"
  李伦摇首,楚璋逼近一步:"嫌弃我是楚家公子?"
  李伦再摆手,楚璋叹口气:"那必然是嫌弃我身在武林世家却不懂分毫武功,不能祝你一臂之力。"
  李伦张张嘴:"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一说我倒觉得,原来陆十三当真不错。"
  楚璋深深看他一眼:"可我不会放弃的。"
  李伦耸肩:"随你。"
  楚璋摇头:"算了,不说这个…"
  李伦看着雨势渐小,而林中幽静,这就颔首道:"再走半天,便可到南宫府了。"
  "去南宫府做甚麽?"楚璋侧首。
  李伦自怀中拿出那个小小的素白锦囊:"我也不晓得,只是他叫我去,必有他的目的。"
  "你就不怕是个陷阱麽?"
  "陷阱?"李伦失笑,"我身无长物,他要陷害我做甚麽呢?"
  楚璋看着他,垂目不再言语。林中雨终究是小了,而身上那潮湿的雾气却无处不在一般,萦萦绕绕不肯离去。

  星辰楼笼在蒙蒙雨中,后院的湖面点点微鳞,层层生波。风过去,斜雨垂柳,淡淡酒香。
  罗灿抱着剑歪靠在湖边树下,看着前面临水而立的白衣人:"喂——"
  "灿哥既然来了,何妨共饮?"
  "你叫李伦刺了一剑,看来也不是伤的很重嘛。"罗灿打量着他背影,面上浮起一丝笑来。
  "刺了一剑也就是刺了一剑,还能有甚麽?"
  "小陆啊,我以为你会向我告状呢?"
  "告状?"
  "他身有暗害掌门嫌疑未脱,现下又刺伤管家潜逃,这还不够门中发令追杀?"
  "要发追杀令也不该我来,你才是掌门啊灿哥。"湖边之人转过身来,面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手里捏着个青瓷酒瓶,满身异香。
  罗灿眯起眼睛:"你想把李伦引到哪里去?"
  陆十三一摊手:"他想去哪儿,还是我能管的?灿哥这话说的,叫我心寒啊。"
  罗灿上上下下打量他:"说是他刺了你心头一剑?"
  陆十三拍拍左胸:"灿哥想在此处给我验伤?"
  罗灿后退一步:"我只是好奇,你身受重伤,为何要到此处饮酒?"
  陆十三耸耸肩:"不来这儿无事伤春悲秋,灿哥你会拨冗来见我?"
  "说的是啊,楚家来信说吃了药都好了…只是,唐门好像死了个人啊。"罗灿紧紧盯着陆十三的脸。
  陆十三哦了一声:"刘楪死了?"
  罗灿看着他:"你似乎并不吃惊?"
  陆十三摆摆手笑了:"南明过处,若是没死人,才是稀奇。"
  罗灿眯起眼睛来:"小陆,我自是宠你,但李伦,若是不明不白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
  陆十三朗声笑道:"这与我何干?"
  罗灿也笑:"你好自为之。"
  陆十三伸出手来:"灿哥这话叫十三心中惶恐啊。"
  "惶恐麽?我也惶恐啊…你那忠心耿耿的程颐怎麽不见了?"
  陆十三垂目笑了,程颐?程颐不就在你眼前麽,呵呵,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一剑:你说我是石头?
小南宫:比喻,比喻,那是比喻!
李伦:那麽,我是木头?
小南宫(缩):...
小十三:你就是木头,大木头,正废柴!
小南宫(鼓掌):说得好!
一剑:嗯?
小南宫(再缩):...为毛都是受,我这麽惨?!
小十三:嘿嘿,因为你不是妖孽受!
小南宫(泪奔):妖孽甚麽的最讨厌了!~~~~~~


第四十一章
  南宫府在江湖上有些年头了,论起来是江湖老资历,但要说这个世家有甚麽绝学,倒也不见得。系属蜀山一脉,似乎总在江湖二三流的高手中徘徊,从未出过绝顶高手。这麽一个说有名也不出名,说无名又有些亏的世家能在,自然有它生存的法子。
  当年南宫家小姐曾与药王有婚约,但婚前惨死,凶手至今无人知晓。药王因故立誓厚偿,当南宫家的小少爷出生时,便将他带走收为关门弟子。这对南宫家来说,自是极大荣耀。但真正令南宫家名震江湖的,却是它与南宗北侠间扑朔迷离的关系。
  这些年来南宫家一直无人敢招惹,就因它与当代两位高手均有所牵连。初南宫家与南宗交往甚密,江湖中人一度以为南宫家老爷与刘士靖是生死之交,曾有好事者多次见南宫老爷与刘士靖共饮开怀,虽南宗名声恶劣,但武功高强,无人敢动南宫家分毫。待得北侠归天,南宫家却一力指证北侠之死乃是南宗所为,并引人杀入南宗所在之平心崖。
  时江湖人方知,南宫家乃是北侠至交,与南宗不过虚与委蛇。托大说一句忍辱负重,方能引江湖豪侠自南宗平心崖密道而上,直捣黄龙。南宗妖孽一门得灭,南宫府功不可没。
  而此壮举之后,南宫家非但不居功自傲,这些年更是销声匿迹,连南宫家的几位公子小姐都不曾在江湖上露面…
  当然,除了这个大摇大摆的南宫少爷。
  一剑看着与自个儿并驾齐驱的南宫,一头利落的黑发盘在头顶,身上随意穿着件湖绿的衫子,腰间挂着几个大大小小的青瓷瓶子,马鞍四周林林总总都是些药囊,身后更是背着个药箱子,忍不住道:"南宫…"
  "嗯?"
  "你行走江湖这麽久,就没有人问你是南宫家的人?"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南宫笑了一声,"我只是姓南宫罢了,况且自小不在南宫家长大,要问我南宫家甚麽的,我还当真答不上来。就算有人晓得我身份想对我不利,我还不能赏他两颗药丸吃吃?"
  一剑摇摇头:"江湖都说李伦出剑凶残,我看是误会。你比他更毒。"
  南宫呵呵一笑:"在你眼中,李伦自然都是好的。"
  一剑却舒了口气:"不过我倒是明白,为何你对李伦回护的多些了。"
  南宫想了想:"你以为是我家的关系?我刚不说了麽,家族甚麽的,我看得极淡,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对大名鼎鼎的南明剑多看一眼。"
  一剑想笑,却又忍住:"那陆十三呢?"
  南宫想了想:"我原以为他会恨我,但他却坦然处之,反倒显得我小肚鸡肠。"
  "甚麽意思?"
  "我答应过他不说。"
  "是否与李伦有关?"
  "他对李伦自然无话可说,你就不用操心了。"南宫笑笑,"倒是昆仑派,当真是这个模样?"说着下颚往前一点,面上有些嘲讽。
  面前一座小小山门,殿阁依山而建,林木参天,看来更像个道观,而非天下闻名的昆仑派。
  "既不在昆仑山上,也不是雕梁画风,这麽寒酸,当真是名动天下的昆仑派?"南宫眯起眼睛来,"我怎麽看都觉得像骗人。"
  "昆仑武学重气重养,讲求心神合一。外物招式也不过是皮相。那老头子当年曾说,华屋高堂,难免叫人沉溺其间,有百害而无一利,何必?"
  "这话倒有些意思。"南宫呵呵一笑,翻身下马,"所以你就算离了昆仑派学了别的武学,亦是改不了这石头性子。"
  一剑皱皱眉:"老说我是石头,我真的很像石头麽?"
  "难不成要我说你是宝玉,是翡翠,是珍珠玛瑙不成?"南宫哈哈笑起来,转头指着山门道,"就算是朴素静心的修行之地吧,这大门洞开的也不见个弟子看门扫地,你们昆仑派也太大胆了吧?要是有敌人来袭会怎样?"
  一剑亦下马站定:"昆仑派甚少介入武林纠纷,就算真有敌人,也不会如此堂而皇之杀上山来。"
  南宫耸耸肩:"那怎办?连个通报的人都看不见,总不能我们自个儿就这般进去?"
  一剑深深望了一眼,略略皱眉:"这倒当真有些奇怪…虽说昆仑派不讲究这些,但往日门前总有二三弟子以作迎客,今日…"
  南宫闻言皱眉,拉住往里走的一剑:"且慢。"
  一剑看他:"甚麽?"
  南宫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嘘——"
  一剑有些无奈,却也住了脚步,南宫睁开眼睛:"你闻到甚麽没有?"
  一剑吸吸鼻子,耸肩摇头。南宫皱眉:"虽是极淡,这味道…"便又再吸几口,"是洛夫秋没错。"
  一剑面上变色:"甚麽?你再说一次。"
  "洛夫秋。"南宫面色凝重,转身自怀中拿了一粒药丸塞进一剑口中,"这个香,寻常人闻了没甚麽,是专制昆仑内功心法的。"
  一剑含住药丸,只觉得脑中一片清凉周身清明,顿时皱眉:"奇怪,昆仑派中…我怎的一丝有人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南宫吃惊:"不会吧?依你的内力,里面有没有人难道还不清楚?"
  一剑面上有丝困窘,心知方才路上都在想南宫世家的事儿,确实不查。南宫却想到另一途,眯起眼睛道:"不,一剑,也许不是你功力退步,而是有人针对昆仑派下了药,而你…不幸路过中了些。"
  一剑面色低沉:"里头儿…大约没有活人了。"
  南宫自袖中拿出两块面纱来:"戴上吧,里头儿还说不定有甚麽毒物呢。"
  一剑垂目戴上,方与南宫并肩踏入昆仑派大门。
  南宫上了台阶才迈了一步,便惊愕停步,瞪大双眼说不出话来。身上晃了一晃,不由自主往后一倒。一剑抬手拖住他的腰,淡淡道:"害怕了?"
  南宫咽下口水:"你确定…这是昆仑派,不是修罗场?"
  一剑垂目看了一眼脚下血污:"啊,是,是昆仑派。"抬手一指一侧廊上立柱的剑痕,"那是当年我砍的。"
  南宫看着上面数道剑痕:"哪一道是你的?"
  一剑抬腿迈过几具尸体行过去,抬手指着一道正欲说话,却瞪大眼睛,手指轻抚那斑驳剑痕之一,皱眉不语。
  南宫行过来:"有甚麽不对的?"
  一剑淡淡道:"这个剑痕…不是昆仑招式所致。"
  南宫看着院中横七竖八的尸体:"这还用说?看这样子也是被灭门了吧?"
  一剑抿唇不语,沿着院中各处行过,望着斑驳剑痕,眉头越皱越紧。
  南宫却停下脚步,又取了手套戴上,查看地上尸体:"一剑致命,毫不浪费…一气呵成啊,好剑法。"
  一剑抿抿唇,慢慢往往里走。南宫起身跟了上来,不觉伸手握住他手,才发觉一剑掌心微微有些湿,不由抬头看他侧脸。面纱之下看不清神色,只看见露出的两只眼中寒光肃杀。不由握紧了些。一剑停步道:"那剑…"
  "薄而轻,不长…别的,还得我找具尸体剖开来看。"南宫尽量让声儿听来无所谓些,"有些不是被剑所伤,寻常重手法震裂心肺…"
  一剑一摆手:"我们去找掌门。"
  "灿哥?"
  "不,昆仑派掌门。"
  南宫跟着他往里走,口里轻道:"你以为,他还活着麽…"
  一剑脚下未停:"死人说的比活人多,而且…"
  "而且死人不会说假话。"南宫接过口去。
  一剑抿着嘴唇想笑一下,而面上却是绷紧了,委实难动。
  然而转入后院掌门房中,只见一地鲜血,并无得半分人影。一剑微微颔首,南宫点头松开手来,两人分头在昆仑派中各处寻找,回来时目光交汇,均知所获相同。不见一个活人,已不见昆仑派掌门尸身。
  南宫静静立着,一剑立在昆仑掌门房中,看着墙上留下个几处剑痕皱眉。南宫轻叹口气拍他肩膀:"不见尸身,并不能说明…"
  "这一地的血若是他的,也活不成了。"一剑口中淡淡的,"你是大夫,岂不比我清楚。"
  南宫抿住下唇:"我自然是大夫,那我也明白告诉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南宫,洛夫秋…哪儿能找到?"
  "这是毒王师父做的,所有他的弟子都会做。"
  "我问你如今武林谁会做?"
  "除了我…唐门刘楪师兄也会。"南宫心中隐隐不安。
  "唐门…李伦才去过…"一剑喃喃出口,却又猛地摇头,"不,不会是他…"
  南宫叹了口气,再看着墙上那剑痕:"是不是,我们去唐门不就晓得了?"
  一剑看着他的脸:"就算是他,我也…"
  南宫将手伸出去:"你已经不是昆仑弟子了,甚麽师门仇恨,也与你无关。"
  一剑不觉拉紧他手,才发觉两人手心均是又冷又湿。饶是见惯生死血光,立在这百人尸身之中,目光所及脚步所触之地,均是血水时,心中不惊亦是不能的吧。
  只南宫想的是,昆仑掌门去了何处。而一剑想的是,墙上剑痕若真是那把剑,凭剑主人的身手要灭了昆仑派,也非不可能。
  两人都未再言,出门上马直往唐门而去。只面上神色,与雨后放晴的天际委实不相称。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头晕,不要害怕,坚持,坚持,哇哈哈~~~~~~


第四十二章
  "这就是南宫世家?"楚璋立在金碧辉煌的门前,倒吸了一口冷气。
  李伦骑在马上,看着匾上"南宫府"三个鎏金大字微微侧首:"看来还不真像武学世家,倒像个暴发户的门庭。"
  楚璋忍不住转头笑了一声。李伦耸耸肩,看见门口南宫府弟子迎上来,只淡淡抱拳道:"星辰楼南明剑拜会南宫老爷。"
  那弟子面上神色一变,后退一步道:"星辰楼的恶人来我南宫府想做甚麽?"
  李伦挑眉正欲答话,楚璋却变了脸色:"甚麽恶人好人,我看你是狗眼看人低!"
  那弟子转头看住他:"你又是甚麽东西?"
  楚璋傲然道:"漠北楚家公子!"
  那弟子转转眼珠子,突地不屑一笑:"哦,我知道,就是那个叫谁谁谁玩了粪门子没死成,正好儿叫星辰楼救了的破烂货——"
  话音未落,李伦身形一闪,身上红袍一晃。楚璋眨眨眼睛,却见李伦还是稳稳坐在身旁马上,而那个南宫弟子已圆睁双目倒毙了。
  楚璋瞠目结舌,而李伦看着涌出来的其他南宫府弟子再次淡淡道:"星辰楼南明剑拜会南宫老爷。"
  天下打个雷,又是风雨欲来的架势。

  明亮刺目的电光闪过,一阵狂风吹来,将窗户打开半扇。小月唬了一跳立起身来,却见不过是风过屋中。这就松了口气,过去将窗户掩上,回头却见个人无声无息立在门边。这就惊呼一声,退了一步抵在窗上。
  "怕甚麽?又不是没见过我。"那人呵呵一笑,声音醇厚。
  小月回过神来,面上露出嫌恶神态:"堂堂星辰楼的掌门吓唬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很有趣麽?"
  罗灿挑眉就笑了:"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堂堂月逸宫的大小姐,如今的月逸宫主,可别高看了'弱女子'三个字。"
  小月冷哼一声:"你关了我三个月,要杀要剐一句话,别这麽要死不活的吊着。江湖儿女,生死有命,才不吃你这一套!"
  罗灿啧啧两声,自顾走过来:"你这是故意的吧?声儿都抖了,还不说不害怕?"
  "那是气的!"小月身上不由发抖。
  "哦?"
  "我气我自个儿有眼无珠,竟然妄想对你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小月啐了一口,"来吧!想怎麽杀我?一刀?两刀?还是给我一杯毒酒?"却又嘴角一扬不屑道,"抑或是大发慈悲,赐我三尺白绫?"
  罗灿摇头笑了:"你倒想得挺美…"这就眯起眼睛笑了,"你怎麽不想,有可能是叫你生不如死?"说话时已贴近小月所立之地。
  小月一怔,欲往后退,却顶在窗上动弹不得。罗灿贴近她面孔阴惨惨一笑:"不如我给你吃种快活药,再叫几个兄弟来——"
  小月皱眉扬手,啪一声打在他面上。
  罗灿没躲,硬生生受了。抬手擦擦嘴角挑眉笑了:"倒是个烈性女子,我很中意啊。"
  小月柳眉倒竖,嘴边那粒美人痣轻轻颤抖:"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罗灿呵呵一笑:"难得我来看你,你就这般对我?"
  小月皱紧眉头:"我又是如何对你?你竟敢对我说这话?"
  罗灿啊了一声:"说的是,你不说我都忘了,你对我是有恩的。"
  小月哼了一声:"你就是这般报答你的恩人?"
  罗灿一摊手:"恩人,那你说说,要我怎生报答?以身相许好不好?"
  "无耻!"小月气得面上微微发红。
  罗灿看在眼中,不由一怔,随即又调笑道:"那你说,我听听看呢?"
  "放了我父亲!"
  "我从来不曾囚禁他。"
  "放过月逸宫众人!"
  "从那日到如今,我可一个月逸宫弟子都没杀过,就连做饭种花的下人都没为难过。"罗灿摆摆手。
  "放了我!"
  罗灿微微眯眼:"好。"
  小月一愣:"嗯?"
  罗灿转过身去自顾坐下:"不是放了你麽?你走吧。"
  小月行了一步,却又迟疑:"当真?"
  "骗你做甚麽?"罗灿倒杯茶,自斟自饮。
  小月懒得废话,疾步行过他身旁时却叫只手紧紧拉住,不由脚步一顿身形不稳落入个温暖怀中。抬头看时,罗灿面孔似笑非笑看着自个儿,这就怒道:"你这出尔反尔的小人!"
  罗灿抱紧她:"你也别生气,我没说不放你走,只是走之前…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不知道!"小月恼恨非常,抬腿扬手想打他。
  罗灿呵呵一笑,忍着让她打了自个儿一拳:"也不是很重,你不是真心想我死。"
  小月不想他竟是硬生生受了一拳。原不过是虚招,自然不会用力,如今双手叫他抓住,整个人叫他抱着挣脱不得,不由又羞又气:"你到底想做甚麽?"
  罗灿看着她的脸柔声道:"我不说了麽,有几句话想问罢了。"
  小月看住他:"当真只是问我几句话?"
  "当真。"罗灿见她不再挣扎,也就松开手来,只将她抱在怀中,"但你也要说真话。"
  小月垂下头来,罗灿口中温热气息响在耳侧,叫她心中一阵发慌。旋即又暗骂自个儿几句,深吸口气仰起头来:"你问!"
  罗灿笑着看她面上颜色数变,此刻方清清嗓子低声道:"陆十三甚麽人?"
  "你星辰楼的管家啊。"小月出口不无讽刺。
  "我问他的真实身份。"罗灿想了想又道,"或许没有哪个身份是真的,我是问在你面前的陆十三的甚麽身份。"
  小月抿抿嘴唇:"无极门主。"
  罗灿一愣:"无极门?!"
  "他是无极门主,程颐是他属下。"
  "你怎麽晓得?"罗灿眯起眼睛。
  "我曾…"小月心中一慌,扭头不看他,"我曾请无极门代为查…"
  "查我的事儿,我晓得了。"罗灿呼口气。
  "嗯?"小月不由奇怪。
  "我也曾叫无极门查你的事儿…看来,这笔银子他赚的很爽啊。"罗灿冷笑一声。
  小月却吃惊:"你查我做甚麽?"
  罗灿垂下头来,将头轻轻放在她肩上:"查查你留在我身边,究竟是要杀我还是…另有所图。"
  小月不由面上一热,便又冷道:"这还用说?我自然是要你的命!"
  "呵呵,嘿嘿…"罗灿贴着她的耳朵轻道,"看样子,还真是啊…"
  小月挣扎一下,却叫他牢牢抱住脱不得:"你放手!"
  "暂时不放。"罗灿笑笑,却又道,"陆十三以前去过月逸宫麽?"
  "不晓得。"
  "当真?"
  "骗你做甚麽?"
  "他是通天一脉——"
  "通天一脉的多了。"小月哼一声,"况且,宫中有父亲在,见甚麽人我从来不管。再说后来遇到你之后我——"这就猛地住口,哼了一声垂下头来。
  罗灿一怔,随即柔声笑了:"是,认识我之后,你就一直在我身边了。"
  小月咬着下唇:"但你却利用我!"
  "我何曾利用你?"罗灿觉得冤枉。
  "你早已识破我身份,却任我留在你身边,这不是想借我麻痹月逸宫好遮掩你突袭月逸宫之事?"小月气得牙痒。
  罗灿叹了口气:"你以为我去月逸宫当真是为了找月逸宫的麻烦,报那个上一代的仇?"
  "难道不是麽?"小月愣住。
  罗灿苦笑道:"那我问你,你在我身边三年,这三年中我有多少机会可以找月逸宫麻烦?"
  小月不语,片刻方道:"以前星辰楼初创,势力不大,你专心帮中事务,自然分 身乏术…"
  "但这些年星辰楼羽翼已丰,我为何还不动手?"罗灿叹口气,"何必单单找了个你不在的时候儿动手?"
  "那自然是因着我在,随时可向月逸宫通风报信,你分明是避开我!"小月一张俏脸涨红,眼中水光粼粼。
  罗灿苦笑:"你可记得,我一到月逸宫,并未提报仇,而是…先找你。"
  小月身上一颤:"我…"
  "可是你们都不信…一口咬定我是来寻仇的…"罗灿苦笑,"唉…我能怎麽说,我说我是来找我心爱的女人?我来找月逸宫的少宫主,因为她把我的心带走了?因为她也爱上了我,我怕她的父亲软禁她?"
  小月心猛地跳起来:"你…你…"
  罗灿叹口气,拉起她的手来放在心口上:"若不是那封信,我怎麽都不晓得…原来我这些年不对月逸宫动手,是舍不得你…舍不得让你为难。"
  小月愣了一阵才道:"这麽说你…"
  "我早就不想打甚麽月逸宫了…"罗灿苦笑,"难怪人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却是这个意思。"
  小月心中百味杂陈:"为何你不说?"
  "我,叫我怎麽说。"罗灿耸耸肩,"这事儿…说出来,多丢人…"
  小月眨眨眼睛,看见这个男人面上薄红一片,忍不住心里又甜又酸:"那现下又舍得说了?"
  罗灿轻道:"若是再不说…你是不是真的不会原谅我了?"
  小月赧颜,垂下头来:"方才你准我走,我是真的想走。"
  "我不准!"罗灿紧紧抱住她。
  小月忍不住眼眶一热,将头贴着他心口闭上眼睛:"我们真傻…"
  "遇到这事儿,再聪明也无用。"罗灿轻轻在她发间一吻。
  小月却想到一事:"可你说那甚麽信,我们都不曾见过。"
  罗灿镇定心神:"我也是这几日反复思索,觉得甚为可疑才来问你…"
  话音未落,外头儿有弟子行来高声道:"禀报掌门!"
  "甚麽?"罗灿收敛心神,朗声应了。
  "昆仑派出了岔子,江湖上都说是…"
  "是甚麽?"
  "是我派南明剑干的!"
  罗灿一挑眉,而怀中的小月仰起脸来,亦是惊愕异常。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啦啦啦,谁BT啊你BT~~~~~~~~
嘿嘿嘿,嘿嘿嘿,谁YD啊你YD~~~~~~~~
嗷嗷嗷,嗷嗷嗷,谁口口啊你口口~~~~
(错字及口口已改,谢众看官)


第四十三章
  南宫快马加鞭恨不能一日就奔到唐门,身下马匹四蹄几不着地,飞驰而过一处山坳转弯时,蹄下一滑猛地摔倒。南宫大惊,眼见闪避不及就要撞在地上,而身后一双手伸来,千钧一发间将他自马背上拉开飞离。
  那马翻倒在地,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竟是脱力而死。
  南宫面上惨白,捏着马鞭说不出话来。
  一剑轻轻拥着他:"欲速则不达。"
  南宫抿抿嘴唇:"你不着急?"
  "着急。"一剑轻轻颔首,"自然着急。"
  南宫闭目靠在他肩上,身上不觉发抖:"真的是他?"
  "谁?"
  "李伦…"
  "不。"一剑斩钉截铁。
  "可你也看见了,那墙上剑痕,分明是南明剑划出来的。"南宫声儿有些飘忽。
  "他和陆十三两人时常换剑,不一定就是他。"一剑淡淡道。
  "可十三少一直在星辰楼,就算李伦的南明剑在他那儿…"
  一剑轻道:"如果真是李伦,他何需甚麽洛夫秋?直接杀进去就好。"
  南宫抿抿嘴唇:"会不会掌门的计划?声东击西?"
  "罗灿甚麽时候儿这麽小心,要灭甚麽门从来都是直接杀上去。"一剑哼了一声,"这个时候儿,把我和你调到漠北,楼中情形我们一时掌握不准,再加上洛夫秋之毒,虚虚实实,这分明是——"
  "是十三少的行事风格。"南宫面色铁青,"但,太容易叫人联想到,又像是十三少的风格麽?"
  一剑叹口气:"那个人,我从来没有看透过。"
  南宫咬着嘴唇,半晌方道:"一剑,其实有件事…"
  话音未落,一剑转身看向身后喝道:"谁!"
  树丛中转出个白衫人,面上带笑抱拳道:"果然是执法与南宫少爷。"
  南宫一怔:"程颐?你怎麽在这儿?"
  一剑上下打量他:"你不在星辰楼帮着陆十三为非作歹,跑来这儿干甚麽?"
  程颐拱手道:"正是传递消息而来。"
  "甚麽消息值得你程颐亲自跑一趟?"一剑冷哼一声。
  程颐躬身,面孔冲地:"言重言重,只是楼中才收到消息,昆仑派叫叛徒李伦灭了,为防其他门派生变,本楼各处分舵谨慎小心,严守有乱。而二位身在楼外,更要当心。还是早些回楼中为上。"
  "叛徒?"一剑皱起眉来。
  "他刺伤十三少,已经叛逃出楼中,虽说掌门未曾下追杀令,但还请二位留心。"程颐说完转身就要走。
  一剑闪身拦住他:"且慢。"
  程颐面上露出笑来:"执法大人有何指教?"
  "凭甚麽说昆仑派是叫李伦灭的?"
  程颐却呵呵笑着:"不知,掌门这般传话罢了。"
  一剑皱眉,南宫道:"十三少受伤了?"
  "李伦刺在他胸前,万幸不曾要了他的命。"程颐恭恭敬敬答了。
  南宫皱眉:"这不可能。"
  程颐耸耸肩:"我不过传话,两位都晓得了,那我——"
  "你着急甚麽?"一剑眯起眼来,"你为何能找到我们在此处?"
  程颐面上神秘一笑:"十三少说,二位若不在漠北,必去昆仑派,若是昆仑派出事了,二位定来唐门。"
  "为何?"南宫冲口而出。
  程颐呵呵一笑:"因为李伦先去了唐门,不然解药也不容易来是不是?"
  南宫脑中念头一转,突地面上变色:"糟,唐门危矣!"
  程颐一怔,而一剑已皱紧眉头。三人互看一眼,急急往前而行。

  不日赶到唐门之前,才到大门前便觉着气氛不对。弟子列队严整,一派肃杀之气,里头儿隐隐人生走动。
  一剑看看南宫,再看眼程颐,不等出口。唐门前弟子已迎上来左右打量三人:"你们甚麽人?还不速速离开?!"
  一剑皱眉:"星辰楼,一剑。"
  此言一出,唐门弟子如被火烫了一般推开,失声大叫:"星辰楼打来了——"
  不等三人反应,里头儿哗啦啦冲出几十个弟子来拦在门前,个个拔刀持剑怒气冲天。而一剑手握背后剑柄,上前一步将南宫拦在身后。
  双方一触即发之际,里头儿传来一声:"住手。"
  南宫从一剑肩后探出头来,见个四十上下年纪的男人走了出来。此人一身缃色长衫,面白无须,面上淡淡的摆手道:"星辰楼当真要赶尽杀绝不成?"
  一剑皱眉:"你是甚麽东西?"
  那人挑眉一笑,双手往前一伸:"唐门上下就这些人,星辰楼张狂无度,便是要打要杀也没道理可言。只唐门也非甚麽人都能来去自如的!"
  南宫看着他那双手突然道:"唐掌门,我是星辰楼南宫。此行并非为甚麽大仇,只是来看我师兄罢了。"
  "师兄?"唐掌门瞅他一眼皱起眉来。
  南宫行到一剑身前拱手:"我与贵派代掌门刘楪乃是同门师兄弟,同为药王毒王弟子。"
  唐掌门看他一眼,再看眼一剑与程颐,面色阴晴不定:"你既是刘楪师弟,为何联同外人害他?"
  南宫皱眉:"此事说来话长,但请掌门信我一句,今日我三人前来,绝非有意加害..."便又大着胆子道,"况且,若是现下唐掌门不让我进去,只怕刘楪师兄凶多吉少!"
  唐掌门一怔,随即咬牙道:"我信你有这本事能救刘楪,但…"说着眼中一瞅一剑与程颐。
  南宫转头看看两人,略略颔首。
  程颐张张嘴,想说甚麽。但一剑先道:"你一个人进去?"
  南宫耸耸肩:"我晓得你肯定能杀光他们,但是杀光了,也就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剑一张嘴,南宫抢道:"一剑,若我进去两个时辰还没出来,你和程颐马上回星辰楼。"便又贴着一剑耳根轻声说了几句,这才转身往里去了。
  一剑看着他背影,默默转身行到离唐门三十步外站定。程颐跟了过来,而唐门弟子亦严阵以待。
  头顶上云雾沉沉,日光不见。狂风拂过,林中树木摇曳,哔哔索索一阵,叫人心烦意乱。
  一剑微微皱眉,盯着面前不敢大意的唐门弟子哼了一声,却听见身后程颐诶了一句。这就转头看住他:"怎麽?"
  程颐摆摆手:"那个刘楪不过是个代掌门,做甚麽这般紧张他?"
  一剑哼了一声:"唐门现任掌门时常闭关研制毒物,刘楪在他闭关时代行掌门之职,是唐门中实权人物。"
  "哦。"程颐点点头,"那他怎麽了?这样子不会是要死了吧?"
  一剑心里烦躁:"你今儿怎麽话这麽多?"
  程颐耸耸肩也就不言语了。
  一剑看着那重重人头之后,握紧了背后剑柄。

  南宫跟在唐掌门身后一步一步行进去,沿路遇到的唐门弟子莫不是怒目相向,若非忌惮掌门就在身边,只怕早扑上来将他碎尸万段了。
  南宫心中疑团重重,忍不住道:"唐掌门,刘楪师兄究竟…"
  唐掌门轻声道:"我不知。"
  "嗯?"
  "我不知为何在我闭关时刘楪下令袭击漠北楚家,我亦不知星辰楼南明来与他说了甚麽,我更不知他现下中了甚麽毒,生死未卜。"唐掌门叹口气,"他分明是我最倚重的属下,为何…"
  南宫急道:"师兄中毒症状为何?"
  唐掌门道:"全身青紫,血脉不畅——"
  "啊?"南宫脚步一软,唐掌门连忙扶住他,南宫来不及谢,"血脉不畅岂不是早就死了麽?"
  唐掌门叹口气:"他一出事弟子便来叫我,还算我不是老僧入定那般闭关,不然…"说时已行到一间暖室前,"便是此处了。"
  南宫深吸口气,跟了进去。
  里头儿浓浓药香,尚有几个弟子照顾,南宫懒得理会,抬腿便往里头儿榻上那人走去。只见那人双目紧闭,额头虚汗淋淋,面色潮红,嘴唇发乌,眼眶泛青。再往下看,手指苍白紧紧蜷在一处。浑身似乎畏寒不断哆嗦。南宫皱眉,抬手扣在他手腕上。
  唐掌门轻道:"脉象很古怪吧?"
  南宫面色瞬间苍白,猛地丢开那手。却又犹豫再三,再度咬牙上前切脉。
  唐掌门叹口气,摆手道:"说来惭愧,我至今还不能知晓他究竟中的甚麽毒。"
  南宫终于放下手来,转头看着唐掌门道:"可否请掌门与众弟子回避?"
  唐掌门一挑眉头,但见南宫目光坚定,便道:"既然南宫世家的少爷作保,自然可以。"这就微微颔首,一众人退去。
  南宫等人走得都没影了,才取了一侧银针扎在刘楪身上几处要穴,再自腰间拿了一个瓷瓶,取颗药丸塞进刘楪口中,揉着他心口轻轻顺气。
  隔一阵刘楪咳嗽几声,幽幽醒转。但身上虚汗直冒,整个人如从水中捞出来一般。看着南宫的眼神飘忽,口中喃喃道:"你,你是谁…"
  南宫沉声道:"刘楪师兄。"
  "师兄…"刘楪愣了一阵,似乎清醒几分,"你就是…师父的那个关门弟子?"
  南宫看着他眼睛:"虽说你已被师父逐出师门,但在南宫心中,已然当你是师兄那般敬重。"
  刘楪身上抖得更厉害:"师父叫你来杀我?"
  南宫眯起眼睛:"若你肯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便想法子救你一命。"
  刘楪眼中顿时露出几分渴望,但片刻又黯淡下去:"不,没用的…"
  "你放心,就算是因着楚家的事儿你得罪了星辰楼,有我在,也能叫你安然无恙。"南宫此刻已是无奈,只得先夸口稳住他为上。
  刘楪却面色古怪一笑:"我若是害怕,也绝非怕了星辰楼…"这就抬起手来冷笑,"你若真是师父的徒弟,就该晓得我中毒了。"
  南宫颔首:"是。"
  刘楪费力的舔舔嘴唇:"那你还敢说大话?"
  南宫深吸口气笑了:"你身上中的毒,不是与当年南宗中的一样麽?"

作者有话要说:小十三:我出场了\(≧▽≦)/~
李伦:...
一剑:...
小南宫:...
小程颐:...
小十三:毛意思?!(ˇ^ˇ)就算顶着别人的脸,那也是我出场!
某L(内牛):你不是我生的!我不是你爹!


第四十四章
  南宫老爷今年快五十了,这些年鲜少踏足江湖,颇有几分不问世事的味道。家中子女统统不让习武,有攻夫也就是教他们读书识字,压根不想他们再与江湖有甚麽干系。便是最小的儿子,亦是送到甘草谷随了毒王药王二位高人,所学攻夫都不是南宫家传。有人觉得稀奇,有问起的,只说是没意思。但若要问甚麽没意思,南宫老爷又是不说的了。
  但南宫世家在,老爷子活着一天,江湖上便是有个南宫家。至于江湖上有甚麽,也不在南宫老爷眼中。倒不是他目中无人,而是压根儿不想管这些个。星辰楼甚麽的,要一统江湖就统去,也与他没甚麽干系。反正南宫世家名头在外,就算想躲也躲不开。今日来的这一位,大约也是与此有关吧。只是…南宫老爷看着堂上坐着的两人,不由面露微笑。
  穿红袍的那个面上波澜不惊,双手稳稳接过茶来饮一口再放下,微微侧脸看着窗外风雨风吹,连眉头都没动过。
  他身侧那个少年倒有些不自在,额角上细细密密的汗,手一直笼在袖子里,低垂着头不敢看人。
  南宫老爷想了想,和颜悦色道:"不知哪一位要找老夫?"
  李伦抱拳:"在下星辰楼南明李伦,拜会南宫老爷。"
  南宫老爷笑呵呵道:"既然是星辰楼的高手,只怕不是拜会老夫,是想杀了老夫吧。"
  李伦淡淡道:"南宫老爷要这般想,南明也无可奈何。"
  南宫老爷摸着胡子:"那南明少侠是想杀我南宫家的哪一个呢?"
  李伦有点儿无奈,南宫老爷已接着道:"江湖上年轻一辈的高手中,少侠的名号是最响的,江湖上盛传的'一袭红袍映碧血',那'南明过处寸草不生'可不就是说的这个?"便又笑眯眯打量他周身,"那把赫赫有名的南明剑呢?不若取来老夫领教领教?"
  李伦摊开双手:"今日晚辈冒昧造访南宫世家,乃是为私事而来,并非我星辰楼之举。"
  "那倒是。"南宫老爷微微颔首,"星辰楼并非江湖上一般的门派,不收弟子,不教武学,进的都是一一顶一的高手,倒像是个游侠似地帮派。各地分舵尽然有序,真是江湖代有人才出啊。"
  李伦略略皱眉,却是起身打个躬:"在星辰楼中曾多得南宫少爷照顾,在此谢过。"
  南宫老爷呵呵一笑:"他那身攻夫是别人教的,他甚麽脾气秉性,也与老夫没有太大关系,你谢错人了。"
  李伦见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不觉心中隐隐生气,但面上依旧淡淡的,只是解下腰间软件双手奉上:"这个,还请南宫老爷过目。"
  南宫老爷只看了一眼,啧啧称赞:"好剑,好剑。"
  李伦挑眉:"南宫老爷还没看,怎麽晓得好?"
  南宫老爷亦立起身来,摸着胡子呵呵的笑:"少侠千辛万苦找到我南宫家来,废了这许多唇舌也不过是要老夫看一把剑,这剑能不是好物麽?"
  李伦展眉:"说得是。"这就轻轻抬手,将冰魄剑拉出鞘来。
  楚璋坐在椅子上,眼前只觉寒光一闪,身上不由涌起股子寒意来。
  南宫老爷收敛笑容,目中有甚麽一闪而过。李伦眯起眼睛:"不知现下南宫老爷可愿与南明谈一谈了?"
  南宫老爷面上那神色有些神妙莫测的意味:"该来的躲不了啊…也罢,也罢。"
  李伦上前一步:"南宫老爷可否说明白些?"
  南宫老爷看住他:"你既有这把剑在手,还有甚麽不晓得呢?"
  李伦再上前一步:"想听听南宫老爷你怎麽说。"
  南宫老爷嘴角一抽,终于不再笑了。只是幽幽叹口气,双手合入袖中,缓缓退了一步,摆摆手让弟子们都退出去。李伦怕他有诈,凝神戒备。谁知南宫老爷只是深深一躬,随即单膝跪在地上,口中道:"属下万死,还请少主慈悲。"
  李伦心中一动,口中淡淡道:"你认我是少主麽?"
  南宫老爷面冲下,看不清神色,只听得:"冰魄剑是主人之物,从不离身,观剑如见人。如今这剑在少主手中,再自然不过。"
  李伦行到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只是一把剑,你怎麽晓得就是我呢?"
  南宫老爷抬起头来:"这把剑若非刘家后人,又怎会得到?"
  李伦心中猛地跳了一下:"刘家…"
  "南宗刘家,只有一个;冰魄剑,也只有一把。"南宫老爷垂下头去,"当年主人家蒙受大难,属下不能救助,心中愧疚。"
  李伦心中转过百千个念头,踌躇再三口中终于道:"当年大难,还不是你引人去的麽?"
  南宫老爷却笑了一声:"虽说刘家被灭门,但属下始终不信刘家无后。只是不知少主是…是主人的哪一位公子?属下这些年一直在等少主找上门来,今日盼到了,自知难逃一死,但死前想请少主明示。"
  李伦皱起眉来:"你说呢?"
  南宫老爷看了他一眼:"看年纪,自然不是大公子了…也许是三公子?不,三公子那时候儿体弱…"却又笑了,"是五公子吧。"
  李伦哼了一声没答,其实也委实不晓得答甚麽。而南宫老爷却看了一眼坐在一侧的楚璋:"这位公子,不要紧麽?"
  楚璋听得稀里糊涂,见问到自个儿正要答话,李伦一摆手:"不关他的事儿,你接着说。"
  南宫老爷便又俯身道:"五公子想必不记得属下了,属下记得最后一次见五公子也不过一点点大…算起来,五公子今儿该二十…二十五了吧,真是俊俏啊。"
  李伦木着脸:"是麽?"
  "嗯…以前五公子顽皮,总是静不下心来学主人的功夫,每次都叫主人责罚,一罚就是抄家训——"
  "好了。"李伦打断南宫老爷一脸笑容的回忆,"既然你都清楚了,是不是该跟我说说?"
  南宫老爷正色道:"此事属下答应过主人,就算是日后有少主人问起来,无论是谁,也不能说。"
  李伦一眯眼睛:"连我都不能说?"这就俯身道,"我可是刘家的后人啊,唯一的后人…"
  南宫老爷有些犹豫:"…可,可属下答应过主人…"
  李伦直起身子:"是呢,你可不是听话的属下。当年两面三刀弄虚作假,我差点儿忘了,刘家还是你带的路…平心崖你立了大功!"
  南宫老爷面上一片惨白,半响方道:"属下自有苦衷,但,从未做出对不起主人之事!"
  李伦挑眉冷哼一声:"嗯,从未对不起谁,也不过是纠结江湖同道,灭了南宗。"
  南宫老爷叹了口气:"若属下告诉少主,这一切都是主人的意思,少主信麽?"
  李伦大大吃惊,面上冷道:"你说甚麽?"
  南宫老爷垂下头来:"属下说,属下投诚北侠、属下引领江湖人士杀上平心崖,这一切都是主人的意思,属下不过听命行事,少主信麽?"
  李伦后退一步:"为甚麽?"
  南宫老爷突地抬头笑了:"少主,你不会当真忘记了以往,一厢情愿以为北侠是甚麽好东西吧?"
  李伦抿唇不语,南宫老爷看着他的脸:"北侠当年要杀主人,手段卑劣,抓了夫人想逼主人现身,这些,江湖上又有几个人晓得呢?"
  李伦突然轻轻道:"还给他下毒了,是吧?"
  南宫老爷挑眉道:"少主也晓得了?"便又叹口气,"当年主人自知中毒,访遍天下名医也不能解,便是刘楪,亦是束手无策。"
  "刘楪,唐门刘楪…"李伦嘴角抽了抽。
  "甚麽唐门刘楪,他也是主人的手下,奉主人之命潜入——"南宫老爷停了话头,疑惑的看看他,"这些年无极门不是一直在麽,少主不晓得?"
  李伦心里狠狠一痛:"我晓得,我自然晓得。已见过他了,说了些话,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来找你。"
  南宫老爷舒口气:"原来如此…"却又关心道,"当年刘楪说要治主人身上的毒,非得换血不可。当时主人身边只有五公子在,不知…"
  李伦目光有些飘忽:"自然是没好。"
  南宫老爷面上一苦:"也是…不然主人也不会下那命令了。"
  "他叫你告诉整个江湖他是坏人,然后投靠李家,再领着江湖人士去讨伐他?"李伦淡淡道。
  "是…主人自知不起,却也不想任人侮辱。其实当年我到平心崖时,主人已自断经脉了,而南宗上下所有人均是自绝,又怎是如今所说那些?"南宫老爷哼了一声,"再说月逸宫主先我们一步去了,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李伦刷的抽出剑来架在他脖子上:"那你看看,这把冰魄剑是真的麽?"
  南宫老爷一愣,却又笑了:"少主是想看看属下是否忠心麽?"这就慎重道,"少主,冰魄剑模样并非一成不变,最绚丽的时刻,便是使出吸星剑诀之时。这剑只对南宗气脉有感,一旦发动吸星剑诀,这剑便会蜕去寒铁之光,色泽愈加清冽,宛如美玉一般。"说是面上露出向往神色来,"当年主人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真是风流俊逸顾盼神飞——"
  "这剑当真只会对南宗有感?"李伦挑眉。
  "千真万确。"南宫老爷深吸口气,"只是吸星剑诀太过霸道,是以江湖人目为邪术…"
  李伦抬手打断他:"够了。"
  "少主?"
  "我说,够了。"李伦背过身去,"其实你真的很该死。"
  "少主…"
  "我不是你少主。"李伦抬腿走开,"这把剑也不是我的。"
  南宫老爷一怔,抬头看着他背影:"那…"
  "其实我该继续装下去,好歹打探出来为何我父亲非要跟你们南宗过不去才对。"李伦停下脚步转过头去,面上一片死灰,"但现下不用了,南宗的人,都是骗子,都该死!"
  南宫老爷瞪大双眼:"你父亲…难道,难道李迳年还有后人?!不,不可能,当年刘楪和我分明——"
  "分明暗害了北侠一家是不是?"李伦眯起眼来,"南宫老爷,你现下面上的神情,和刘楪见到我时的一模一样。"
  南宫老爷面如死灰,半晌却道:"谁叫你来的?"
  李伦回身往门边走:"十三少。"
  南宫老爷一怔:"十三少?他又和南北两家是甚麽关系?"
  "我正要去问。"李伦耸耸肩,"你要不要同去?"
  南宫老爷愣在当下,半晌方摇了摇头,面上苦笑:"若当真是这样儿…那老夫,不,属下明白少主的意思了。"
  李伦没有回头,只是看了一眼呆在一边儿的楚璋。而楚璋望着他身后的南宫老爷,突然变色立起身来,嘴唇哆嗦口齿不清道:"他,他,——"
  李伦伸出手来遮住他的眼睛:"不要看。"
  十三,陆十三,十三少,我不晓得若此刻在我面前的是你,我是否也有勇气抬起手来遮住你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文炮灰挺多的,突然发现,春山的望天。。。


第四十五章

  一剑盘腿坐在树下,默默引气运转,也不知过了几个周天。突然听见唐门敲响丧钟,这就抬眼。一边靠着树立着的程颐也睁开眼睛,面上有些惊讶的看向前方。南宫一步一步走出来,面色沉重。
  一剑迎上去,喉咙动了动,南宫抬头看着他,眼中有些无神。一剑不晓得说甚麽,静静立在他面前。只觉得他面色惨白,额角冷汗淋淋。
  南宫定定看着他,茫然眼神中终于有个影子认出是一剑来,扯着嘴角想笑的时候儿,却发觉脚步虚浮,晃了一下就往下滑。
  一剑吃了一惊,上前一步将他搂在怀里,这才发觉南宫浑身发抖,几乎站不住的全靠在自个儿身上。心中不由有些烦躁,抬头瞪着面前那几个唐门弟子:"你们对他做了甚麽?"
  那几个唐门弟子唬了一跳,纷纷退开几步。程颐咳嗽一声,面上似笑非笑道:"一剑老大啊,这几个人一直看着我们,想必他们晓得的不会比我们多。"
  一剑哼了一声,垂目看着怀中的人,心里有些难受。轻轻拍着他:"怎麽了?"
  南宫将脸贴在他胸前,缓缓摇首。
  一剑柔声道:"唐门那老贼欺辱你了?"
  南宫抓紧他的袖子,小声道:"没有。"
  一剑搂住他:"那是怎麽了?"却又面上一变,失声道,"不会是你中毒了吧?"
  南宫勉力抬头看着他:"我很好…"
  一剑拉着他手,觉着他周身气息虽有些乱,但不是中毒,也就放下半颗心来:"究竟怎麽了?"
  南宫咬住下唇:"一剑,我有…两个地方…非去不可!"
  "那就去,一个一个去。"一剑低声道,"去哪儿都行,我陪着你就是。"
  南宫摇头:"不行,你我兵分两路。"
  一剑皱眉:"你说。"
  "我回甘草谷,而你…回星辰楼。"
  "嗯?"一剑不解。
  南宫轻声道:"只有你回星辰楼才行。"
  "甘草谷是你师门所在,你怕我对你两位师父不利?"一剑板着脸来了这麽一句。
  南宫心中愁烦,闻言却无奈一笑:"一剑,这笑话不好笑。"
  一剑咳嗽一声:"回星辰楼做甚麽?"
  "只怕现下星辰楼里,能毫无顾忌制住十三少的,只有你了。"南宫死死拉住一剑的手,"一定要想法子困住他,不要让他离开星辰楼。"
  一剑皱眉:"他是星辰楼的管家,也没听分舵的人说他离开了。"
  "不,我的意思是,不能让他离了星辰楼,也不能和任何人有所接触。"南宫咬住下唇,"就当是…就当是为了南明!"
  一剑拧起眉头来:"和李伦有关?"
  南宫急道:"十三少是刘家后人!"
  一剑瞪大眼睛:"你说甚麽?甚麽刘家?哪个刘家?!"
  南宫摇首:"我也不希望他是…我也被他骗了,以为他早放下恩怨…"
  "你不是还说,陆十三替李伦求情,要药王日后救他一命?"
  "是,他是求了,所以我以为他是心中愧疚,想赎罪…但是现下看来,他是故意的,故意说给我听…因为他晓得,他身份早晚有一日会揭穿,而我一定会告诉你,你晓得了,李伦便有准备,他的计划…"南宫说不下去了,"你火速回星辰楼,若是遇到十三少,一定要看好他!不能让他再杀人,也不能…也不能让别人杀了他!"
  一剑无奈:"你以为李伦会想杀他?"
  南宫抿紧嘴唇:"我不晓得…我这会儿…心里很乱,但是十三少不能死,你明白麽?"
  一剑深深看他一眼:"好。"
  南宫颔首,一剑转身走了一步,却又回头:"南宫,你是在帮十三少麽?"
  南宫愣了一下,缓缓点头。一剑眯起眼来:"为甚麽?若他真是刘家后人,那也是十恶不赦。"
  南宫哑然:"一剑,你甚麽时候儿是非观念这麽重了?在你心中,不是只有武功的麽?"
  一剑似乎愣住,片刻方道:"我也不晓得。"
  南宫面上一笑:"你看,这就是十三少的功劳了,所以他不能死。"
  一剑点头:"你保重。"说着飞身离去。
  南宫等他走远了,才转过头来看着面前的程颐:"你打算做甚麽呢程颐,是跟我一起去甘草谷,还是回星辰楼复命?"
  程颐无所谓的耸耸肩:"都不是。"
  "嗯?"
  "甘草谷…呵呵,我还不想被毒死,至于星辰楼,一剑老大都去了,我回去也复不了甚麽命。"程颐笑嘻嘻的摸着下巴。
  南宫盯着他:"你听见我说的话,一点儿不着急你主子十三少?"
  程颐眨眨眼睛:"着急啊,可是着急没用嘛。"这就挑眉看了一眼他身后,"似乎唐门想抓你呦,不如先走吧?"
  南宫回头看了一眼自门内涌出的唐门弟子,缓缓点头,摊手入怀拿出一包药粉来:"我毒王师父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儿杀几个人,心里会痛快许多。我今儿就试一试吧。"
  程颐环起手来,面上笑得意味深长。
  那白烟一起,唐门弟子顿时看不清天南地北,而这两人,各自一闪不见了。唐门弟子愣得一愣,兵分两路追了出去。

  李伦慢慢走着,手上牵着两匹马。楚璋坐在马上,面色惨白。
  李伦没有回头:"你在害怕甚麽?"
  "他死了…"楚璋声儿很小。
  李伦淡淡道:"人不是生就是死,有甚麽好怕的?"
  楚璋嘴唇哆嗦着:"可是,他死在我面前。"
  "他又不是被你杀的。"
  "南明大哥…他说的那些话…"
  李伦傲然道:"我不是刘家后人。"
  "是,你姓李。"楚璋叹口气。
  李伦缓缓往前走:"我现下要回星辰楼去,楚公子你——"
  楚璋面上有点儿挂不住,讪讪道:"那我回去了。"
  李伦一步一步往前走:"一会儿我送楚公子你去个最近的星辰楼分舵,然后安排稳妥的弟子送你回漠北。"
  楚璋垂下头来:"南明大哥,你心里有喜欢的人麽?"
  "甚麽意思?"
  楚璋看着他的颈子:"父亲曾对我和姐姐说过,若一个人喜欢自个儿,他的内心必定很坚强;而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他的内心便会柔软。"
  李伦有些局促:"这麽文绉绉的,我听不懂。"
  楚璋低声道:"以前我听来的所有事儿,都是明明白白告诉我,南明大哥是个坚强无比之人…但是现下在我眼中看见的南明大哥…却是个很温柔的人。"
  李伦咳嗽一声:"楚公子,我想有些事儿还是说清楚比较好。"说着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楚璋。
  楚璋眼中亮堂堂的看下来,只觉得眼前之人面色慎重,这就颔首:"南明大哥说甚麽我都听着。"
  李伦一挑眉头:"你问我心里是不是有喜欢的人,我可以告诉你,也许有,也许没有,但不论有没有,都不是你,也不会是你。"
  楚璋面上一白,随即苦笑:"为甚麽?因为…我不好看?抑或是…南明大哥你嫌弃我?或者,因为我是个男子?"
  李伦转过身去牵着马继续走,口中的声儿低回轻缓:"都不是…大约…是有人比你先到吧。"
  楚璋抿紧嘴唇,俄而松开道:"他有妻子的。"
  李伦背上一紧,却又松开。楚璋抬头看着天上的云:"他和我姐姐定亲了,不是麽?"
  李伦淡淡道:"我说的不是他。"
  楚璋呵呵笑起来:"南明大哥,若你说的是真的,就好了…不过,骗我也不算甚麽,你若是能骗自个儿一辈子,那才是真英雄。"
  李伦冷冷道:"楚老爷子我自是恭敬的,而他的公子,这点儿薄面我也一定会给。"
  楚璋面上色变:"你威胁我?"
  李伦口中一派轻松:"不敢,又何须?"
  楚璋盯着他的后背很久,终于轻声道:"你放手吧。"
  李伦停下脚步看着他:"甚麽?"
  楚璋看着他的眼睛:"放手吧,南明大哥。"
  李伦耸耸肩:"若是此刻放手,你如何回漠北?"
  楚璋惨然一笑:"我是说,南明大哥,你对十三少放手吧。"
  李伦心内一震,面上依旧淡淡道:"不可胡说。"
  楚璋伸手握住他:"南明大哥,他只会害你,你还没发觉麽?"
  李伦收回手来:"那也是我与他之间的事。"
  楚璋眼圈一红,皱紧眉头道:"南明大哥,在你心中,楚璋…楚璋是否是个不知好歹厚颜无耻之徒?"
  李伦站定了又拉起马缰来:"这也不关我事。"
  "那南明大哥为何要带着我?"楚璋苦笑一声,"是否因着是十三少所托?"
  李伦没答话,楚璋叹口气:"南明大哥啊…你以为楚璋凭甚麽要跟着你呢?纵是如何仰慕,也不至于生死相随…"
  李伦闻言不由想笑,但转回头去上面如冰霜:"我倒记得你当初是说——"
  楚璋一点头:"是,我开始就说是仰慕你,再说是十三少叫我来的…但…"楚璋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握紧拳头抬起头来,"我是被逼的!"
  李伦更想笑了:"哦,是麽?是谁逼你呢…你先别说,我来猜一猜…是不是又是十三少?"
  楚璋连连颔首:"自然,除了他还有谁!"这就咬牙切齿道,"他说给我姐姐下了毒,若是我不听他的,姐姐危在旦夕…"
  李伦挑眉:"中没中毒也是别人一句话说了就能当真的?"
  楚璋咬牙道:"若是姐姐没中毒,我为何要到星辰楼来…"
  李伦一抬眼:"我若是没记错,楚公子来星辰楼可是因着漠北楚家中了唐门的埋伏啊。"
  楚璋双手紧紧扼住:"是!可我到了星辰楼,陆十三就告诉我,这毒唐门是没法子解的,只有他能解,但要他解毒,就得听他的…"
  李伦闭上眼睛叹口气:"他要你假意仰慕我,再叫你一直跟着我,然后呢?"
  楚璋咬住嘴唇:"然后…当你去完了南宫家,若是…若是…"
  "说。"李伦睁开眼睛,目光如寒冰。
  楚璋打个抖:"若是南宫老爷死了…就一定要阻止你回星辰了,而是引你去漠北…"
  李伦展眉舒口气:"我以为是甚麽…"这就从怀中摸出个素白的锦囊来,"你以为我在分舵拿到的这个是甚麽?"
  楚璋不由伸手接过来,里头儿只得三张素白宣纸。头一张书"唐门"二字,第二张便是"南宫府"。楚璋看着那清奇字迹,手不由一哆嗦,喃喃道:"第三张…"
  李伦面上淡淡的,而口中却是冷漠如常:"第三张,叫我去漠北楚家。"
  楚璋低下头来,眼中一热,说不清为甚麽就想落泪了:"你要…对我家动手了?"
  李伦淡淡挑眉,口中冷道:"你凭甚麽以为我就是甘心听命于人的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诶呀呀,老麽抽风的剧情了,不是某L写的,相信我!


第四十六章
  罗灿正在星辰楼后院练剑,听着有脚步声转进来,顺势罢了手口里道:"小月,你来了?"
  一阵笑声传过来:"灿哥记挂小月只管寻她去,莫非相思入骨连谁是谁都分不清了?"
  罗灿挑眉转头:"小陆,你还敢说,若不是你弄出这些事儿来,我能乱了心神连人都分不出麽?"
  "诶呦呦,这倒是我的不是了?"陆十三笑呵呵行过来拱手道,"灿哥打算怎麽责罚?"
  罗灿看他一眼,撑不住笑出声来:"就你激灵!说吧,找我何事?"
  陆十三呼口气,面上有些哭笑不得:"灿哥,貌似这星辰楼你是掌门吧?"
  "嗯,没错儿啊。"罗灿点点头,自个儿过去坐了倒茶,"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陆十三摆摆手,颇有些无可奈何:"我还当是灿哥忘了…你好歹也是掌门呢,总不好甚麽事儿都是我做吧?"
  罗灿抿着茶:"星辰楼上下你打点得井井有条,我乐得清闲。"
  "这倒是十三的不是了。"陆十三耸耸肩。
  "楚家的事儿你处置得很妥当,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也差不多荡平了,剩下那些小虾米咱也看不上。"罗灿捏着杯子眯起眼睛来,"便说心腹大患月逸宫与昆仑派,不也叫你——"
  "灿哥,这话说来就恶心人了,若不是你点头,我敢麽?"陆十三似笑非笑瞅他一眼,"十三不过寻常人,真正有气魄的,还是灿哥你啊。"
  罗灿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方展眉笑了:"坐。"
  陆十三也不推辞,过来坐下:"手段是阴损了些,但总算如愿以偿。"
  "我只是不懂,为何你要放李伦走非得绕这麽大个圈子?"罗灿面上淡淡的,眼中却是精光一闪。
  陆十三抿唇一笑:"因着我要李伦一边儿信我,一边儿又怀疑。"
  "他早晚晓得是你做的,你就不怕他恨你?"
  "他才不会。"陆十三只管笑,"他最多不过想杀了我。"
  "小陆啊,这个我就看不懂了。"罗灿摇头,"你若是想他杀你,不如你俩痛痛快快打一架。"
  陆十三低头只管笑,分明不想答。
  罗灿再饮一口茶:"月逸宫的事儿,我算是想明白了。其实是你小子搞鬼吧?"
  陆十三呵呵一笑:"灿哥恕罪。"
  "恕罪就算了,横竖我追究那些个过了的事儿也没甚麽意思…论起来,反倒是你有大功。"罗灿叹口气,"这算是最小的代价让最多的人满意吧。"
  "灿哥满意就好。"陆十三垂下头来,听着声儿是在笑的,但眼睛里笑不笑却又看不见。
  罗灿看着他垂下的黑发:"你卖这麽大个人情给我,可别说就是为了讨好我,或者说是为了星辰楼云云。"
  "难道不该麽?"陆十三抬起头来,面上果然是笑的,"身在星辰楼,自该粉身碎骨——"
  "得了吧!"罗灿一撇嘴,"这时候儿就你我在,你还来这些虚的?"
  陆十三收敛笑容,面上若有所思道:"难道灿哥你不高兴?"
  罗灿抓抓头:"高兴自然也高兴…只是这高兴来的太便宜,总觉得你小子在耍甚麽花招。"
  陆十三拱手:"这话十三当不起。"
  罗灿放下手来:"小陆啊,我也懒得管你肚子里那些小九九,我就问你一句话。"
  陆十三抬头看着他:"灿哥请说。"
  "若你有一天喜欢了自个儿不共戴天的仇敌,你该如何?"
  陆十三面不改色:"怎麽,小月姐姐还不肯原谅灿哥你?"
  "我们很好!"罗灿大窘,咳嗽一声方道,"我是问你。"
  陆十三淡淡道:"灿哥这就多此一问了。"
  "怎麽,不敢说?"罗灿眯着眼睛。
  陆十三朗声一笑:"十三不会喜欢甚麽人…况且,十三不是定亲了麽?"
  罗灿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已忘了自个儿定过亲。"
  "是故十三今日来,正是为此事。"陆十三起身打躬。
  "怎麽?"罗灿摆摆手,"你别拜我,你一拜我准没好事儿。"
  陆十三轻轻一笑,口中淡淡道:"请掌门出面,准我退婚。"
  "嗯,好啊…呃,慢着,甚麽?退婚?"罗灿一眯眼睛,"怎麽,你又看上哪个良家妇女想干坏事?"
  陆十三眉眼一弯,说不出的风情旖旎:"正是呢,十三心性不定,整日想的都是拈花惹草,可别辱没了楚家大小姐。"
  罗灿歪着头看他:"小陆,你这可是自个儿打嘴。方才说不会喜欢甚麽人,这会儿又装好人了?"
  陆十三哈哈一笑:"灿哥记性还真好。不过,一码归一码。"这就正色道,"我自有缘故不想娶亲,还请灿哥相助。"
  "这门亲事是你自个儿讨来的,要解还得你自个儿去。"罗灿轻轻松松推得干净。
  陆十三要的左右也不过是这句话:"那便多谢灿哥。"说着起身,"我立即动身往漠北去。"
  罗灿眯起眼睛:"这麽急?"
  "迟则生变。"陆十三一笑。
  罗灿看着他背影:"小陆,你是不是少说了点儿事儿?"
  陆十三站定了却没回头:"甚麽事儿能瞒着灿哥你?"
  "你安排着李伦在外头儿惹了那麽多乱子,现下只字不提,是你都能办了,还是留着杀我一个措手不及?"
  陆十三声儿里满是愉悦:"若不是他惹出这些乱子,江湖上那些个见风使舵的门派能这麽快投诚?"
  "李伦可不是这麽容易听话的人。"罗灿若有所思。
  陆十三声儿更愉悦了,甚至能想之面上眉飞色舞的神情:"饵下得香,自然有鱼上钩。"
  罗灿哑然:"原来在你眼中,也不外是利用来利用去。"
  陆十三顿了顿方道:"是。"
  罗灿突然觉得腻味,摆摆手道:"你去吧。"
  "是。"
  陆十三那一袭白衫飘飘荡荡走远了,罗灿坐在那儿端着茶杯,想了想,终是一笑罢了。
  陆十三这人,看着乐呵呵的跟谁都亲,可心底里离的比谁都远。奇奇怪怪的,但也算是个好兄弟。但若要说甚麽爱恋纠缠的,他罗灿还是敬谢不敏吧。
  风乍起,吹皱远方湖绿,杨柳依依,瞬间已是海角天涯。

  风住时,黄沙漫天。
  李伦骑在马上,看着面前的漠北分舵,淡淡道:"依楚公子的身份,入星辰楼分舵倒也没甚麽,只是不知现下楚公子是否归心似箭?"
  楚璋一脸倔强,咬着嘴唇道:"你自然是恨不能多一眼都不想见到我。"
  李伦翻身下马:"这话不好乱说,叫旁人听了去,于公子名声不好。"
  楚璋呵呵一笑:"名声?那种东西还有用麽…我出了这丢人现眼的事儿,你以为别人还会把我捧上天去?"
  李伦看了他一眼:"别人怎麽想,与我何干?"
  楚璋一愣:"这话倒是新鲜…不过,总是没法子,谁叫归隐山林不过是江湖一个梦罢了。"
  "偶尔做做梦,也是好事儿。"李伦住了口,也不理会楚璋,径直入分舵去了。楚璋看着在分舵不远处楚家的下人,淡淡叹了口气,一拉缰绳往那处去了。
  李伦立在楼上窗侧,斜眼看着楚璋随楚家人去了,方舒口气转身要走。却见楼梯口立着个人,挤眉弄眼似笑非笑的瞅着自个儿。
  李伦咳嗽一声:"程颐,你不守着十三少,来这儿做甚麽?"
  程颐耸耸肩:"我只是没想到南明大侠当真敢入分舵,大侠果然是大侠,程颐特表钦佩!"说着装模作样要打躬。
  李伦一皱眉,斜斜打量他:"陆十三没话要你带?"
  程颐站直了身体眨着眼睛:"该有甚麽话要说麽?"
  李伦哼了一声,抬腿往楼上走,行过程颐身侧时略略皱眉,看了他一眼方道:"既然你是来看我的,现下看到了,你走吧。"
  程颐环起手臂来:"赶我走?这儿是星辰楼分舵,貌似——"
  "难道我赶不得你?"李伦径直寻了上次那间客房推门进去。
  程颐跟了进来,面上都是笑:"大侠这话说来叫小的心惊胆战啊。"却又戏谑道,"不过能凭一己之力灭了昆仑派和南宫府,这真是千古未有的壮举。"
  李伦猛地回过头来,细细打量他一阵却又淡淡道:"是麽,那我还真是厉害。"
  程颐拱拱手:"江湖上都晓得了,却不知大侠接着要去哪儿?"眼睛一眯摸着下巴摇头晃脑道,"按说现下你人在漠北…看样子,楚家还是逃不掉啊。"
  李伦合上房门:"楚家…很要紧麽?"
  程颐捏着下巴继续晃:"难道不要紧麽?十三少可是看重呢,上次亲自来,还骗了楚家小姐订下婚约——"
  "甚麽骗,说不定他当真喜欢楚家小姐呢?"李伦转过头来,目光炯炯看着程颐。
  程颐哑然:"也是,十三少风流天下,若是与楚家小姐联姻,那可真是天作之合。"
  李伦往前一步离他近些:"程颐,你跟着十三少多久了?"
  程颐眨眨眼睛:"从十三少进星辰楼,我便一直在他手下行事啊。"
  李伦再走近一步:"只怕不是吧…"
  程颐呵呵一笑,将手叉在腰上:"真是瞒不过啊…"面上做个神秘状,压低声儿道,"其实我是无极门的人,而十三少是无极门门主呢。"
  "这个我已经晓得了。"李伦步步紧逼,"我想听点儿别的。"
  程颐有点儿为难的抓抓下巴:"按说大侠你与十三少这般要好,他有甚麽是你不晓得的?"
  李伦冷哼一声:"他的事儿我不晓得的多了…"这就抬手抓住程颐手腕,"比如他现下扮作程颐来试探我,我就不晓得是为甚麽。"
  "程颐"转转眼珠子,突地笑了:"这麽快就看穿了?看来美人儿就是美人儿,我跟着一剑和南宫日子也不短,他们就没看出来…"
  李伦一把将他拉到身前:"老用这张脸对着我,你不嫌腻味?"
  "程颐"抬起手来在耳根上轻轻一揉,取下张人皮面具来,片刻之后露出张白玉似地面庞来。那笑眯眯的桃花眼,那弯弯嘴角勾着笑,不是陆十三又是谁呢?此刻这张精致面孔上满是笑:"我倒想晓得,你怎麽看穿的?"这就皱眉,"按说身形样貌我都留意的,就连声儿都——"
  李伦低头咬在他唇上:"香气。"
  陆十三觉得唇间一痛,笑着推他:"甚麽香,叫你要吃人?"
  李伦紧紧搂着他:"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能不佩香囊还有这梅花香了…"说着往他怀里一伸手摸索起来。
  陆十三呵呵笑着捏着身子躲:"不是吧美人儿,你这麽急色?"
  李伦却两根指头捏出个小青瓷酒瓶来:"这玩意儿,程颐打死是不会带的。"
  陆十三仰头一笑,抬起手来圈住他脖子:"这般仔细,看来美人儿你真是想我了。"
  李伦眼神深沉:"是,想你得紧。"
  陆十三嘴唇一抿,李伦只觉得面前这人笑得真是…当得"艳光四射"四个字。心里没想明白,手上却先已将这人拉进怀里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谁说我家儿子李伦闷烧来着?!抽打!
anyway,重逢鸟~~~~
PS:这文得到各位看官的喜爱,某L深感欣慰,全文正文60章将会完结,目前考虑番外中。各位看官若有甚麽想问的(仅限于文章中的人物和情节,抽 风
恶 搞问题都不限),或者是想看某L某个儿子的番外的,可以给某L留言,一直到正文完结的那一天均可向某L表达你们赤果果的"愿望",哈哈~某L将会在正文完结之后汇总选择部分在番外中写出,感谢看官的支持。
再PS:为避免看官们的辛勤被说成刷分,各位看官可以打分之后再写要看甚麽,也算是某L给各位大人准备的一点小小的"五四"礼物吧,笑,鞠躬退场。


第四十七章
  "为甚麽假扮程颐?"
  "走动方便些。"
  "真的程颐呢?"
  "在星辰楼替我看着…不过此刻,应当也快到漠北了。"
  "没人识破?"
  "楼里有甚麽事儿我不晓得?走之前早告诉他如何应对了。"
  "看样子…你计划很久了?"
  "那是。呵呵…美人儿,从和你头一回踏上漠北这条路,我就琢磨这事儿了。"
  "楚璋的事儿是你安排的?"
  "不然怎麽求得楚老爷子信任?"
  "要他信任做甚麽?"
  "灭了楚家是最快的路,只是我垂涎他那把七星剑。"
  "就为了那把剑?"
  "我晓得你想要这把剑,美人儿。"
  "好…算你说得通。只是…剑给我了,你不是甚麽都没得到?"
  "谁说?我不是得你信任了麽。"
  "你骗我?"
  "你信不信我呢?"
  李伦揽着怀里的人仰起头来,眼睛亮闪闪的泛着光,不由叹气:"陆十三,和我说实话。"
  陆十三坐在他腿上,抬手摸索他的胸 脯:"我说美人儿,你不觉得咱俩也算小别一阵,你就没有相思入骨之感?"
  李伦面上微微有点儿烫,却皱眉道:"我想问清楚。"
  "好,你尽管问。"陆十三眯着眼睛笑,"只是我也要讨点儿好处。"这就往他额上一亲,"你接着问吧。"
  李伦想了想:"你一开始就晓得我是谁?"
  "也不算,无极门的消息我是信的,只是总得自个儿亲眼坐实了,才算安心。"陆十三面孔往下,在他鼻梁上轻轻咬了一下。
  李伦略略往后一缩,却叫陆十三放在自个儿脑后的手托着动不了,这就吸口气道:"你认定了我是北侠后人,想做甚麽?"
  "说过了啊,不是报恩,就是报仇。都认识我这麽久了,难道还看不出来是哪个?"陆十三呵呵一笑,往左在他面上亲一下。
  李伦一皱眉:"你是来报仇的。"
  陆十三哈的笑了一声,收回手来捧着他的脸:"这麽聪明,我该怎麽奖励你呢?"这就往他唇角落下一吻,舌尖滑过他的唇,却勾描着唇形不往里去。
  李伦等他停了方道:"你是南宗的后人。"
  陆十三往里挪了挪,整个身子往他怀里靠:"嗯,是。"
  李伦看着他:"你是替南宗报仇来的?"
  "这不废话麽?"陆十三笑得眼睛弯弯的,整张脸泛着淡淡的红,"所以在月逸宫我陷害你。"
  李伦颔首:"但你不会要我那麽快死…这麽久掌门都没找我麻烦,可见你们另有协议。"
  "这个说错了。"陆十三一挑眉头,将手在他眉间一点,"灿哥是懒人,我不过找了个他最省力的法子把月逸宫办了。"
  李伦哦了一声,陆十三挤挤眼睛:"你错了,该罚。"
  李伦看他一眼,在他眉间轻轻一吻:"可以了?"
  陆十三一怔,却坏笑一声:"哦,美人儿,你有进步。"
  李伦不理他这话:"你放我走,让我更信你,然后让我去唐门拿解药,找到刘楪。"
  "是。"
  "其实刘楪是你的人吧。"
  "也不算全是。"陆十三轻轻摆手,"无极门里有他的底子,但毕竟不是我一手提起来的人,不太放心。"
  李伦颔首:"所以我去,他一个劲儿表忠心,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
  陆十三往下摸着他的腰:"谢谢我的剑吧。"
  "是,没有这把剑,他们也不会认定我就是你…"李伦看他一眼,"我们长得一点儿都不像,他们就凭一把剑…"
  陆十三幽幽道:"南宗行事,历来如此。一个剑客,最要紧的就是这把剑了。人在剑在,人亡剑灭。"
  李伦眼中一暗:"那你还把剑给我?"
  "横竖是我爹的剑,不算是我的。"陆十三耸耸肩,"这个,算我们一人错了一半,你说该怎麽——"
  李伦垂下头来,堵了他的嘴。太快的碰在一起,撞到了陆十三的嘴唇和牙齿,而隐隐的血腥味薄凉的传过来,那个气息让李伦觉得心里像燃起一把火来。舌尖往里一探便缠在一处,仿佛等了很久,就等这一刻。当松开时,两个人都有点儿顿时空虚的茫然。
  陆十三面上有点儿红,轻轻喘口气:"美人儿啊,你还真是…"却又抛个媚眼,"这麽急迫,我怕是答不了你几个问的。"
  李伦将手放在他颈边,手心触到一片滑腻的肌肤:"还是这麽冷…"
  "中毒嘛。"
  "毒王做的?"
  陆十三拉着他的手往下:"嗯。"
  李伦看着自个儿的手解开了陆十三的外衫:"刘楪给你和…南宗换了血?"
  "可惜失败了。"陆十三笑靥如花,另一只手去拉李伦的衣裳,"当年我太小,身上血不够…况且我爹也是给他下了药,不然谁愿意提着脑袋来换?"
  李伦看着芽白的中衣下露出细细的锁骨:"所以?"
  "所以我身上的血一半是有毒的…不过也亏得这个,毒王和药王都看走了眼。我估摸他们正纳闷呢。"陆十三呵呵一笑,"只是死还是要死的,大限不变,"
  "你甚麽时候儿去见过…"李伦说了一半又住口,面上古怪起来。
  陆十三呵呵一笑:"想起来了?你又错了一处。"这就往他颈边一吻,舌尖上下舔过,每一次动时,肌肤下血脉汩汩流动仿佛又强劲一分。这就坏心的吻住那处用力一吸,耳边听见一阵吸气之声,这叫笑着抬眼看他。
  李伦看着陆十三眼中阴谋得逞一般的笑有点儿哭笑不得,勉强定定心神再道:"你找毒王药王想拿解药?"
  "对了一半…"陆十三话音未落,李伦已如法炮制在他耳根处亲 吮一下,这就忍不住弓起背来呵呵直笑,"一半,只有一半而已!"
  李伦黝黑的眼珠一转:"另一半呢?"
  陆十三将手伸进他怀里缓缓抚摸:"另一半的一半,是卖个人情给你的好兄弟一剑和南宫,要南宫暂时别那麽快告诉一剑我是谁…"
  "毕竟你去见了毒王药王,南宫定然晓得你身份了。"李伦努力思索,不去想怀中那只四处造孽的手。
  "是,剩下的…就是替我留个后路。"陆十三眯着眼睛直笑。
  "你求…药王救你一命?"李伦也眯起眼睛来。
  陆十三呵呵一笑,收回手来除了衣裳,露出那白嫩嫩的上身:"这麽难,你都能猜对?"
  李伦看着他的眼睛:"你这麽小心,定然是个怕死的人,这种好事儿,你一定会做…"这就抬手搂了他的腰,将一个吻印在他胸膛上。
  陆十三仰面看着上头儿,面上淡淡的笑:"那是自然…"
  李伦只觉得唇间滑腻柔软,但却有些薄凉:"你身上总是冷冰冰的…还怕风沙,畏寒,爱干净…都是因为这个毒?"
  "是…"陆十三抬手抱住他的头,将身体贴近他的脸,"接着说…"
  李伦双手在他腰背处缓缓抚过:"那毒…是毒王做的…"
  "嗯…"
  "所以你…"
  "这个无关紧要…"陆十三缩回身子来,舔着嘴唇道,"怎麽,想不出词儿来了?"
  李伦盯着他的脸,突地手腕用力将他身子推过来一口亲在胸前那处柔软上:"那毒是我父亲管毒王要的吧…"
  陆十三只觉得整个上身从那处燃起股火来,将整个身体都引得轻颤,口里勉强道:"…你还真敢猜…"
  "那我是猜对了…"李伦舌尖绕着圈滑过,将那小小的突起含在唇间轻轻摩擦。才一动,就觉得怀里的人背弓起来,而口中散出点点难以抑制的喘息。
  李伦暂且松了口,手却慢慢往下滑入他裤中,摸着那同样昂 扬起来的某处:"我再猜一猜…这毒是要来对付你父亲的…"
  陆十三咬着嘴唇,眼睛里潮湿起来:"这个…这个不算…"说着将他伏下来靠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李伦吃痛,不觉手上用劲儿一摸。陆十三身上止不住一抖,这就扣住他脊背一捏:"怎麽,说不出就耍赖麽?"
  李伦却没回答,只因另一只搂住陆十三腰背的手正摸着他背后那一条细腻光滑的线…细腻的,深邃的,却又是温存的。仿佛整个身体的美丽全聚集在这处,再由此弥散开去…及腰及臀,再往下…
  陆十三一拧他后背,面上红艳艳的,眼中亮晶晶的瞅过来:"怎麽,不想猜了?"
  李伦深吸口气:"我想猜…只是,现下似乎还是光天化日…"
  陆十三噗哧一笑:"看得更清楚,不是麽…还是说,美人儿你怕猜错了反被我——"
  李伦没再说话,也没让他再说话。
  偶尔也能听见些声儿,似是衣裳轻轻滑落在地上的沙沙声,又或是手指在光滑的肌肤上流连的微响。舌尖滑过的水泽声,吮吸的声音,鼻中甜腻的喘
息,唇齿间忍耐不住发出的一两声呻 吟…
  椅子不再响了,那间客房的榻上,帐子落了一半。指尖滑过的地方,红红的一片。柔韧修长的四肢缠在一处,密不可分一般。光滑的背脊上乌黑的头发全散落下来,与另一个人的缠在一处,分不清彼此。
  李伦后来想起这一天,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一片茫茫冰天雪地来。是的,温凉的,带着丝绸般动人的光泽和质感,柔滑的贴上去,淡淡的寒意。但当包裹住身体的时候儿,那阵绵长的温暖又慢慢的升腾起来。火热的不仅仅是在耳边难耐的气息,还有那神秘的甬道里散发出的迷人的温暖…寒冷的,却又是热切的…如此怪异的融合在一个身体里…究竟是本来是热辣的,还是原本就疏离的寒意呢?
  猜来猜去,不是猜对,就猜错,还能有第三个答案麽?

作者有话要说:某L:他们就是纯洁的在解密,解密!
小十三:切!
某L(炸毛):你切毛切?!你成年了没,整这种...不河蟹的事儿!
小三十(摊手):我可一直很河蟹,是爹你不河蟹。
李伦:你和你爹不河蟹了?
小十三(摇尾巴):美人儿~~~~~~人家只和你河蟹!别的人,嘿,才不管呢~
李伦(突然脸红):...
某L:擦,这时候儿给老子装纯情美青年了...不过各位看官,留言请河蟹,这就素一张白纸,毛都木有!


第四十八章
  陆十三张开眼睛的时候儿,月亮正好升起来,一片银白的光泽顺着窗棂流淌下来,有种模糊的温情。就像身后那个人一样,鲜亮的光华下面,甚麽都是暧昧的。
  轻轻拿开腰间那只手,听着没醒,这才转身看着那张脸…
  狭长的丹凤眼轻轻闭着,睡着的时候儿脸上少了些戒备,多了几分可亲的柔和。鼻梁自然是挺直的,在面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来。五官深邃,线条清晰的让人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
  陆十三也当真伸出手来轻轻的抚摸,指尖滑过眉峰往下,在面颊上略略停留,终是落在了那张轻轻合拢的唇上。
  很薄的嘴唇,陆十三想。这样儿的嘴唇最好就是堵住它,然后亲吻。于是他也当真俯下身去,亲吻了一下。
  然后起身,随着身上动作,有甚麽顺着股 间流缓缓下来。陆十三略略皱眉,叹了口气,托着腰往后看了一眼,面上浮起丝不知是喜是悲的笑来。
  窗外风沙过了,月光淡了一下,然后重放光彩。
  陆十三觉得有些凉,在地上随意抓了件衣裳披上,才发现是那身红得刺目的袍子。也就笑笑,随意披了起来,方才懒洋洋道:"既然来了,干嘛不进来。"
  "主人在忙,不敢打扰。"
  "诶呦呦,这麽几天不见,小程颐的嘴是越来越厉害了。"陆十三笑笑。
  窗户略略一响,一个身影轻飘飘落了下来,只看了一眼榻上,便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陆十三摆摆手:"我想玩儿两天再去楚家。"
  程颐面无表情:"主人,你不该这样。"
  陆十三摆摆手:"都已经这样儿了,再说不该也晚了。"
  "但你分明——"
  "程颐啊…"陆十三面上淡淡有丝疲倦,"我当真累了,想歇歇。"
  "可是…"
  "不是就差最后一步了麽…"陆十三咯咯笑了,"见过楚家老爷子,甚麽都明白了。"
  程颐咬着下唇:"是。"
  陆十三想了想:"对了,唐门应该抓南宫了吧?你记得告诉一剑一声。"
  "主人计算得好,我前脚离开星辰楼,后脚一剑就到了。现下要属下怎麽知会他?"
  陆十三啧啧两声:"跟我闹脾气呢?"
  程颐躬身:"属下不敢。"
  陆十三眯着眼睛:"那你去办吧。"
  程颐脚步有些迟疑:"属下…属下想先随主人去见楚老爷子。"
  陆十三想了想,突然笑出声来:"程颐,你也太小心了,就算是我和美人儿…呵呵,也不会打不过那个老头子的。"
  程颐声儿很低:"不,属下只是不想看见主人这个模样罢了。"
  陆十三慢慢收了笑,面上有些晦暗难辨的神情:"这倒也是…"却又笑了,"等这事儿完了,无极门就散了吧。兄弟们辛苦了半辈子…哦,也许有的兄弟不止了,也该退出江湖过两天安生日子。"
  "除非死,谁能真正退出江湖?"
  陆十三想一想却又笑了:"有的人,便是活该在江湖上打滚的。便是死了,也还是江湖中人。"
  "昆仑派…主人没有受伤?"
  "老头子攻夫不差,就是他心中有愧,难免迟疑,我又是个不放过任何机会的坏人,你说呢?"陆十三眯着眼睛。
  "但主人没杀他吧,留着不是祸患麽?"程颐没有抬头,但听陆十三几乎不可闻的哼了一声,这就不再多言此节,"主人,南宫大夫说过,你不可再用吸星剑诀。"
  陆十三却笑了:"那你看我有何不妥?"
  "就是看着没不妥,属下才担心。"
  "行了程颐,我困了,你先去吧。"
  程颐终于抬起头来:"主人,你这麽做,究竟想得到甚麽呢?"
  陆十三脚步一顿,面上头回露出困惑的神情:"是呢,我居然忘记了。"
  "主人…"程颐叹了口气,"我给你弄水…"
  陆十三看着那人出去了,面上淡淡笑了:"要甚麽呢…要天下第一?要为父正名?要退出江湖?要…"转头看了一眼榻上熟睡的人,陆十三摇摇头,"总之,不是要喜欢一个人,就对了。"
  月光突地暗了,陆十三抬头看,原来是来了片云。

  云将那月亮遮了个大半,好一阵才散去。后首儿的月亮重现光华,薄凉的月光落下来,湖面粼粼的波光,于夜色中暗涌潮起。
  一剑冷着面孔,盯着湖边静静背身立着的人:"掌门。"
  "一剑你倒快。"罗灿呵呵笑着。
  一剑皱眉:"掌门,这是何意?"
  "甚麽?"
  "你分明晓得陆十三是甚麽人。"一剑眯起眼睛。
  罗灿口中呵呵的笑:"一剑,我又不是神仙,怎麽可能甚麽都晓得。"
  "但你知晓之后,却不动声色,最是可恨。"
  "一剑,你晓得,我欣赏你。请你入星辰楼也是因着你…简单。"
  一剑一皱眉,罗灿想了想又道:"黑是黑,白是白,对吧?"
  一剑哼了一声,罗灿耸耸肩转过身来,眼睛在暗处微微发亮:"一剑,对我而言,陆十三是甚麽人不打紧,他所行所言于星辰楼而言是好事,我就不会多管。甚麽江湖道义甚麽兄弟情深,这种事儿只有小陆那笨蛋才会做。"
  一剑哑然:"我没听错吧?"
  罗灿颔首:"其实他做的事儿你站星辰楼这边儿来看,是除去了统一江湖的最大障碍;对我个人而言,也是好事儿。"
  "那对李伦呢?"
  罗灿呵了一声:"李伦又没死,不是麽?"
  一剑目中一寒:"你是这麽想?"
  罗灿点头:"是。"却又叹口气,"其实你也不该怪小陆,若你是他,只怕做的不如他。"
  "是,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南宗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能这麽一概而论。"罗灿幽幽道,"他本人又不欠我们甚麽…论起来,他也只是想南宗正名罢了。"
  "正名?正甚麽名?"一剑嗤之以鼻,"南宗攻夫自然霸道,但我还不屑去学。"
  罗灿耸耸肩:"那是你,有的人,也许不是这麽想。"
  "是麽…"一剑若有所思,"为何我回来不见陆十三人?"
  "他往漠北去了。"
  一剑瞪大眼睛:"甚麽?"这就转身想走。
  "去哪儿?"
  "漠北,不能让他杀了李伦!"
  罗灿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就凭你?"
  一剑冷道:"难道我打不过他?"
  "打架你和李伦都很厉害,但论心智…我们都在他之下。"罗灿舒口气,"只是可惜…太聪明了,所以反而容易犯糊涂。"
  "真正糊涂的是李伦!"一剑咬牙切齿,"早说了这厮不是好人,他非——"
  "那是你的想法。"罗灿一针见血,"你问过李伦麽?"
  "他被陆十三那狗贼骗了,问他有用麽?"
  罗灿叹口气:"他也不见得甚麽都不晓得…这种事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不好置喙。"
  "可他是我兄弟。"
  "是兄弟的话,就看着吧,若是需要你出手,他自然会说。"罗灿淡淡道,"更何况,你欠了小陆很大一个情。"
  一剑身上一晃:"你是说…南宫…"
  罗灿抬头看着天上:"小陆这一手,还真是高明啊…施恩而不显山露水,也不晓得像谁。"
  一剑咬牙:"要他多事…"
  "他就是喜欢多事,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罗灿轻轻笑了,"就这性子,还真不像通天的人。"
  "快,准,狠,他哪一条不像?"一剑冷笑。
  "太多情了。"罗灿说出口自个儿也笑了。
  一剑沉默一阵方道:"我还是要去漠北。"
  罗灿耸耸肩:"去呗,我是拦不住你。"
  一剑垂目:"若我说要杀陆十三呢?"
  罗灿伸个懒腰:"随意,反正,会有人拦着你的。"
  一剑皱紧眉头:"掌门,我真的很不喜欢你。"
  罗灿哈哈大笑:"要你喜欢我,那可当真不妥。"
  一剑还要说甚麽,却见有个弟子匆匆行来,那弟子拱手示意二人方道:"掌门,蜀中分舵来了消息。'
  "说。"罗灿收敛神色。
  "唐门代掌门刘楪亡故,唐掌门大怒,抓了南宫,说他下毒,扬言要血洗星辰楼!"
  一剑一怔,上前揪住那弟子领子:"你说甚麽?"
  那弟子吓得面色发白:"属下,属下——"
  "一剑,你这麽着急做甚麽。"罗灿摆摆手,"不就是抓了人威胁咱们麽?"
  一剑松开手,扭头道:"那当初一封假信说小月被抓了,掌门你干嘛急着杀往月逸宫?"
  罗灿咳嗽两声:"旧事就别提了…不过唐门胆子不小啊,敢抓星辰楼的人。"
  一剑厌烦道:"南宫不是星辰楼的人。"
  "是麽?那这事儿就不管了。"罗灿耸耸肩,让那弟子退下了。
  一剑霍然转身盯着罗灿:"掌门,你甚麽意思?!"
  "南宫既然不是星辰楼的人,那他被唐门抓了,和星辰楼有何关系?"罗灿面上渐渐露出笑来,"我可不是甚麽大侠,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儿,从来不做。"
  一剑咬牙切齿:"罗灿!"
  罗灿哈哈大笑:"不过,有人叫板到星辰楼头上,不是糊涂了就是别有所图,你觉得呢?"
  一剑默然:"我先去唐门。"
  "记得全灭啊。"罗灿还是笑。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麽做。"一剑闪身不见了。
  罗灿看着沉沉夜色喃喃道:"不用说也会做的事儿…小陆,你这麽做,究竟想要甚麽呢?"却又耸耸肩,"算了,他想甚麽也与我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小十三:于是,我又没有出场╮(╯_╰)╭
某L:你一出场就是腥风血雨的,还是算了吧。
小十三:难道不是爹你鸡毒我咩?
某L:毒你妹!
小十三:切!
某L:切毛?你个不孝子!
小十三:老子已经嫁了,不是你儿子了!
某L(摸下巴):对啊...不过是从儿子变成儿媳妇儿,你还是得叫我爹╮(╯▽╰)╭
小十三:= =凸


第四十九章

  三天,整整三天。
  漠北分舵那间客房就没出来过人,自也不欢迎人进去。分舵的舵主并着弟子们,谁也不会没事儿想进去。站在门外禀报完了事儿,多一刻也不敢停留。
  这是星辰楼的规矩,有事儿就说,没事儿别瞎晃。
  不过有个人就在瞎晃。既不说走,也不说留,更不讲来干甚麽。不过没人问,因为总舵来的人,必定是有要事的。若是不说要事,那就是时候儿不到。
  程颐在门外守了三天,本想就着送饭菜送水的机会进去,但里头儿懒懒的一句"放着吧"堵死了他的路。门开的时候儿,淡淡飘出来的香,程颐皱皱眉,叹了口气。放下了饭菜,走开两步,回头看,里头儿不过拉开条缝,将食盘拿进去,门就又合上了。隔一阵放出来,还是满满当当的。里头儿两个人都吃得极少,饭菜剩下大半。从量上来看,大约有个人是压根儿没怎麽吃的。
  能进去的时候儿,大约只剩下给浴桶换水这一个机会。
  但第一天晚上刚敲了门想进去看一眼,不料是李伦开的门。他不过随意披着件衣裳,程颐一句话来不及说,里头儿那个妖孽的声儿低低直笑着喊他快点儿,李伦接过浴桶合上门的时候儿,缝隙里程颐不确定里头儿榻上那白花花的人究竟是穿着衣裳,还是光着身子。
  深深叹口气,程颐环着手臂靠在楼梯墙上。今儿夜里没有月亮,黑压压的云很厚,看不清甚麽远近里外,只能听见风呜呜的。
  屋子里头儿自然是有声儿的,只是隐隐绰绰的听不真切。程颐站在一片黑暗,默默垂首,觉得有点儿凉,也许是穿堂风过吧。
  黑黑的,暗暗的,仿佛有甚麽在眼前慢慢成型。
  程颐是自小跟着陆十三长大的。
  那时候儿他还不叫陆十三,是刘家的五公子,还有爹,还有娘,还住在平心崖。有时候儿月逸宫那位他唤作师叔的人会来,亲切的抱起这个小不点儿上下的抛。那时候儿的主人会咯咯的笑,脸上红彤彤的。
  其实那个时候儿的主人,一点儿心机都没有,每天最烦恼的也不过是老爷的武功怎麽也练不会。
  其实不是练不会,是他压根儿就不想练。
  主人那点儿小心思从来不用在武功上。他不止一次的坐在梅花树下愁容满面的问自己,程颐啊,你说为甚麽要学武功呢?学了武功又干甚麽呢?跟人打架麽?打成天下第一就很厉害麽?
  程颐记得自个儿也答不出来,两个小孩儿就那麽蹲在树底下捧着脸发呆。
  直到有一天他的师叔过来听见了,才笑呵呵的回答他,武功招式没有上下之分,通天、蜀山与昆仑没有强弱之别,而习武者,才有高下之论。
  他是没明白,但主人的眼睛亮起来,随即笑了。
  多好看的笑啊…可惜从某一天之后,在主人脸上再看不到了。
  也许是跟着主人久了,才能体察到这种细微的变化。
  以前主人的笑,是从眼睛里生出来的。那双乌黑的桃花眼总是闪着狡黠的光泽,柔柔亮亮的。笑意如同破冰的新水一般汩汩的流淌到嘴角,弯成整张明媚的笑颜。但是从那一天之后,主人也会笑,只是那笑从没进过眼睛里。看着是开怀,看着是喜庆,但…
  程颐把手臂收紧一点,也曾想过若是自个儿再强大一些,是不是能帮主人分担一些呢?但是那个时候儿他俩,也不过是两个小孩儿罢了。甚至到了如今,还是主人护着他多些。
  主人进星辰楼,是想化开老爷那一辈的恩怨。其实细细想来,也不是甚麽大不了的事儿。主人说起这事儿只管笑,说哪儿有甚麽想不开的呢?但是主人,这话你也该对自个儿说说才是。老爷都死了,你还记着,岂非也是放不开?
  更别说遇到李伦了。究竟你心里想甚麽呢?他不是咱家的仇人麽?…说来倒也不算,他是仇人的儿子罢了...只是主人啊,你现下做的事儿,可是越来越叫程颐我不懂了。只是有一点儿我明白,要是谁敢对你不起,就是杀了你,也要叫他还个公道。
  程颐就这麽胡思乱想,突然听见那扇门轻轻响了一下,一袭白衫轻巧的自门后出来。程颐一怔,就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你果然还在。"
  程颐回了神,忙的躬身:"十三少。"
  陆十三拉着衣服行过来:"等了这麽久,着急了吧?"话里笑呵呵的,尾音懒洋洋勾上去。
  程颐弯着腰:"不急,就怕主子你着急。"
  陆十三系上腰带往楼下行:"走吧。"
  程颐跟了上去:"主子想这会儿去楚家?"
  "我敢打赌,从唐门下毒到如今,楚老爷子也没睡几个好觉。"
  "是。"
  "有的事儿,还是问清楚的比较好。"陆十三轻抚腰间,将冰魄剑缠了上去。
  程颐嘴唇动了动,还是没问。陆十三却轻笑:"你想问我为何不与李伦一起去?"
  程颐有点儿尴尬,只好不接话。陆十三转过楼梯转角:"我想晓得的事儿是我的事儿,跟他有甚麽关系?"
  程颐抿抿嘴唇:"在十三少心里,李伦…究竟是甚麽人呢?"
  陆十三行到分舵门口,回头笑了一声:"我也不晓得。"
  程颐追问一句:"那十三少还记得自个儿说过的话吧。"
  陆十三收敛笑容:"未曾忘记。"
  程颐舒了口气,面上不觉露出笑来:"是。"
  陆十三也想笑来着,但喉咙痒痒,咳嗽一声作罢。
  程颐心里却是叹息的,屋子里点的香,分明是叫人沉睡抑制内力的,看来,十三少你还是不想这麽快就和李伦正面对决吧...不过李伦的攻夫,差不多你走一阵也就醒了,这麽会儿攻夫你当真能准备好麽...

  楚老爷子坐在自家后院,听着有人越墙而入立在身后,只淡淡道:"来者是客,何妨共饮?"
  "却之不恭。"身后那人转过来,一袭白衫在夜色中十分刺目。
  楚老爷子看他一眼:"十三少。"
  陆十三拱拱手,自怀中拿出那青瓷瓶子来:"上好梅子酒,楚老爷子来一口?"
  楚老爷子皱皱眉:"这酒…北侠一脉是不喝的。"
  陆十三呵呵一笑:"是以我要喝。"
  楚老爷子看他一眼:"打算摊牌了?"
  "不摊牌没杀机,楚老爷子心里早把我凌迟了千百遍。"陆十三也不勉强,自个儿打开塞子喝了一口。
  "你不是北侠后人。"楚老爷子看着黑暗中独饮之人沉声道。
  "我何时说过我是?"陆十三声音满是愉悦,"不过楚老爷子说我是,我也不好推辞。更何况…您不是早就怀疑了麽?"
  "其实我只是怀疑,但没有认准之前…我不敢轻易拆穿你。"
  "那倒是…想必给我七星剑,你也是想找到真正的北侠后人吧。"陆十三咳嗽一声,"不知楚老爷子以为如何?"
  "你几次想害他,为甚麽?"
  陆十三哈哈一笑:"身为刘家后人,想杀姓李的,不是常理麽?"
  楚老爷子也没动气:"果然如此。"
  "楚璋这孩子很不错。"陆十三呵呵一笑,"难为他了,不懂武功,却也甘愿作此牺牲。"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楚老爷子哼了一声。
  "包括委曲求全去喜欢一个男人?"陆十三眨眨眼睛,"多伟大的情操,当歌之当咏之啊,哈哈,哈哈哈——"
  亏得天黑,不然楚老爷子的脸色一定很有趣:"十三少,你用七星剑灭了昆仑派,想必明白甚麽了吧?"
  "我只是好奇,昆仑派与李迳年关系这麽好,为何在李家遭难的时候儿不施以援手?"
  "你如今晓得了?"
  陆十三摇摇头:"昆仑掌门挺汉子,一个字没说。只留了三个字——不值得…"这就抬起头来,那双眼睛在暗处微微发亮,"是以我没杀他,留着以后让李伦那呆子去找。"
  "你还真是…"楚老爷子深深吸口气,"南宫家,你为何不去?"
  "去那儿做甚麽?"陆十三拍拍腰间的冰魄剑,"两姓家奴罢了,若不是看在他这些年颇有悔改之意,早动手了。况且他不自绝了麽?论起来,还是我超度了他,不然他难受这麽一辈子,死又死不掉,活着逗人笑。"
  楚老爷子深吸口气:"是以晓得当年内情的人,只剩下我了。"
  陆十三颔首:"是。"
  "你怎麽认定我会告诉你?"
  "因为你不可能对李伦生死无动于衷。"陆十三眯起眼睛,"更因着你不会枉顾楚家上下百口人命。"
  "自然也就不用说,你还是我女婿了。"
  这话一说,两个人都笑了。
  陆十三饮口酒方道:"请。"
  楚老爷子闭上眼睛缓缓吐口气:"南宗赖以成名的,是吸星剑诀,这门攻夫在他手上,几成一家之学。而北侠,乃是天下武学集大成者。好武功当前,任谁都会动心的。"
  陆十三摇头:"一来就不懂,武功好不好没有定论。"
  "多学一种是一种。"
  陆十三想起一剑,颔首:"明白。他看上我家武功了。"
  "切磋甚麽的不过是个幌子,南宗为人心高气傲,自然是不肯。"
  "怎麽不说是北侠一直处处针对我父亲,这种人突地要和你交好,你会答应麽?"陆十三冷笑。
  楚老爷子面不改色:"行事各有准则,怎好言孰是孰非?"
  "那倒是。"陆十三耸耸肩,吸了口气,低低的咳嗽两声。
  "十三少不舒服麽?"
  "酒喝急了,不妨事。"
  楚老爷子便也不再问:"本是为切磋武学,不过南宗总是拒绝,北侠…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
  "那怎麽用上药了呢?"陆十三摇摇头,"得不到,便要毁了不成?"
  楚老爷子顿了顿,声儿里有丝别扭:"这个,我也不晓得。"
  陆十三却笑了:"这事儿里,老爷子你,当了个甚麽角色呢?"
  "甚麽都不是,看着罢了。我比不上南宫,为了维持主子最后一点儿尊严,甘愿背上整个江湖的骂名。"
  "是吧…不过终究是因此,刘家破败,江湖上再也没有南宗。而盖棺定论的南宗,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北侠那边儿死了那麽多人,南宗不陪葬,说不过去啊…"
  陆十三笑呵呵的,而楚老爷子只觉得身上淡淡的寒意袭来,忍不住皱眉:"与之有关的人都死了,你预备怎麽'发落'我楚家呢?"
  陆十三立起身来打个躬:"想请楚老爷子帮我个忙呢。"
  "嗯?"
  陆十三露出个笑,只看得见那白白的牙一闪:"想请楚老爷子陪我演场戏罢了。"
  楚老爷子愣住:"你不怕我骗你?"
  "十三身无长物,有何好怕?"陆十三耸耸肩,"倒是楚老爷子顾忌的要多些吧…"
  楚老爷子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你和你爹…真是一个脾气。"
  "所以也将走上同一条路麽…"陆十三笑罢了,将瓶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抬头看着天上喃喃道,"没有月亮还真是叫人不舒服啊…"

作者有话要说:某L: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五十章
  李伦突地惊醒过来,睁眼时见天还是黑沉沉的。翻个身一摸,身侧少了个人。愣了一下坐起来,暗暗的屋中确实没有那个人的气息。李伦挑眉怅然,怎的攻夫退步了,连走了个人都不晓得?
  轻轻喊了一声,自然是没人应的。
  李伦皱皱眉起身穿了衣裳,却发现桌上的剑,少了一把。
  冰魄剑不见了。
  李伦心里一动,转身拉开房门:"来人。"
  不一刻有值夜的弟子上来,李伦淡淡道:"十三少呢?"
  "一个时辰前与程颐出去了。"
  李伦眯眼:"去哪儿了?"
  "看着往楚家那儿去了。"
  李伦瞪起眼睛:"甚麽?!"这就冲下楼去,在门口随意拉了匹马扬鞭而去。
  行了片刻突地望见远处天际闪起片火光,半个天都映红了。李伦心里一沉,打马更急。
  转过街角一股热浪袭来,李伦拉住缰绳。整间宅子笼在火海中,而那宅子前立着个人,一袭白衫背身持剑,熊熊火光中望得见那剑滴着血。听得身后马蹄声,那人慢慢转过头来:"你来了?"
  "十三,你…"李伦看着面前之人,身前那白衫染上几片血迹,甚至连面上都有血痕,但面上仍旧满的笑。那双桃花眼在火光中闪闪发亮,仿佛做了甚麽期盼已久之事,如今夙愿得偿一般喜笑颜开。
  陆十三嘴角弯弯的:"美人儿醒的真快,莫非我不在你身边,美人儿就相思入骨睡不着了麽?"
  李伦握紧缰绳:"你杀了楚家满门?"
  "啊,人还真不少,我手都酸了。"陆十三挤挤眼睛,"不过美人儿你放心,你亲我一下就不酸了。"
  李伦压低声音:"为甚麽?"
  "甚麽为甚麽?"陆十三笑呵呵的,面上血迹滴落下来,在身上打出个小小的印子,随即又混入那大片的血污中。
  李伦心中一股怒气缓缓上升:"为甚麽灭了楚家?!"
  "他们该死。"陆十三收敛笑容,"我们走。"
  "甚麽走?!你想走到哪儿去?!"李伦看着他满不在乎的行过来,"你杀了楚家,可知道,可知道——"
  "我知道啊,楚家是北侠一门剩下不多的几个死忠。"陆十三耸耸肩,"怎麽,我杀了他你就这麽不痛快?"却又挑眉笑了,"还是说,你当真爱上楚璋了,恨我杀了他父亲,也杀了他?"
  李伦跃下马来:"陆十三,你晓不晓得自个儿在说甚麽?!"
  陆十三眯起眼睛笑:"自然。我看是你不晓得…"
  "我根本不在意你是不是南宗的后人,我也不在乎你以前杀过多少人,我甚至可以不管你扮成我灭了多少门派得罪多少人我——"
  "我在乎。"陆十三淡淡道。
  李伦愣住:"你说甚麽?"
  陆十三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在乎。"
  李伦后退一步,陆十三看着他:"南宗是不是好人,我不管,你父亲是不是替天行道,我也不管…但是你们一家是灭我满门的凶手,我自然要报仇。"
  李伦皱紧眉头:"真要说,难道不是你父亲杀了我父亲麽?我家…不也是被南宗灭的麽?"
  "只凭我父亲一个人,吸星剑诀也不过和你的天才父亲打个两败俱伤罢了…"陆十三耸耸肩,"唐门的药很好,我已经帮你报仇了。"
  李伦冷下脸来:"你故意引南宫过去,好叫他被唐门抓住,一剑去救,正中你下怀?!"
  "美人儿,你果然不笨啊。"陆十三抛个媚眼。
  李伦看着这一身血的人,忽的觉得浑身发凉:"你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甚麽?"
  "为了把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都剔干净了,咱俩才能好好打一架。"陆十三举起手中的冰魄剑放到唇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眼中光华一闪,"美人儿,你杀人这麽多,有没有尝过血是甚麽滋味?"
  李伦木然:"不,从不。"
  陆十三轻轻一笑:"那等一会儿,我会亲手将你的血喂给你尝一尝。"
  李伦眯起眼睛:"陆十三,你想逼我生气?"
  陆十三耸耸肩:"美人儿,你是时常对我生气的,我早就看惯了。"却又俏生生的笑了一声,"倒是你从没笑过给我看,不如你现下笑一个?免得等会儿笑了也没用了。"
  李伦缓缓拉出腰间的七星剑:"陆十三,跟你交手,是我生平一念…但,我想问你,你既然存着这心思,为何又要百般拨撩我,甚至与我…"
  陆十三仰天一笑:"若非如此,怎能的你信任?"却又眯起眼睛看住他,"怎麽,莫非你当真爱上我?这可是天大的笑话了。"看着对面之人面色惨白,这就侧首一笑,"诶,美人儿,按着你往常的性子,这时候儿可是该说一句——"
  "你去死!"李伦深吸口气,将剑一划,刺向前方。
  陆十三侧身让过,口中戏谑道:"这麽马虎的出招?美人儿啊,你不是气糊涂了吧?"这就挤挤眼睛,"别老叫我去死,若是我真死了,美人儿你岂不守寡?"
  李伦没有答话,手一横变招斜刺,而右腿一晃,半身封住陆十三退路。陆十三手腕一抖,冰魄剑如灵蛇一般缠在剑身上,左手一挥点向他心口要穴。李伦运气于剑,两把剑交汇之处叮当作响,七星剑泛起银光弹开冰魄。同时他左手一摆,闪身让过陆十三左手,横剑立在身前。目中有些不解看住陆十三,却没有开口。
  陆十三缓缓一笑:"怎麽,美人儿你心软了?"这就上前一步,将剑指向他咽喉,"若你现下自刎于我面前,说不定我留你个全尸。"
  李伦咬牙道:"陆十三,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亏我还在想为何交手你真气似乎运行不畅,出招比往日慢了几分!"
  陆十三一怔,转头大笑:"美人儿,这时节你还想这个,我,呵呵,哈哈,哈哈哈——"却又掩口咳嗽几声,手一抹嘴角,勾起个笑来,"美人儿对我当真情真意切啊。"
  李伦深吸口气:"我只恨自个儿有眼无珠。"
  陆十三转手挽剑:"那就好好打一架吧,这一架迟了三年,总好过不打。"
  "该说少了几十年,这场架,本该是北侠南宗打的。"李伦扬手一摆,真气滚滚而出,统统注入七星剑上,顿时剑身银白闪亮,剑锋如寒铁一般熠熠生辉。
  "碎玉剑诀麽…"陆十三毫不惊讶,"蜀山的独门秘技,若非吸星剑诀以对,看来不够诚意了。"便也不再调笑,运气提劲。那冰魄剑身颤抖,迅速蜕去寒铁之光,通身盈润之色越来越淡越来越清,煞那间闪耀出璞玉之光。
  两人只一对眼,同时起身刺出剑去。李伦心知这吸星剑诀厉害之处正在近身战,一旦被缠住,便是不吸尽对方真气不罢休。陆十三却道碎玉剑诀乃江湖传闻秘技,自个儿并未亲见,威力如何并不知晓,是故小心谨慎。
  两人均是试探之举,交换数十招,各有负伤,虽是皮外伤,却也痛楚。
  陆十三垂目看看手臂上划破的剑伤笑道:"手下留情?还是余情未了啊美人儿——"
  李伦却看着腿上伤痕叹了口气:"陆十三…我本来以为,会和你一辈子的。"
  陆十三一怔,随即目中露出丝笑来,口中冷冷道:"没关系,我会把美人儿你的尸骨烧成灰,一辈子带在身边的。"
  李伦不再说话,挺剑而上。陆十三也收敛笑容,迎风而行。七星剑与冰魄剑交换数招,一个怒急出手,不再留情;一个以死相抵,毫不犹豫。转眼间交手数十招,只听得剑声鸣鸣,而火光中木料燃烧的劈啪声,更是叫人胆战心惊。
  李伦越战越心惊,比起上一回来漠北时,陆十三的吸星剑诀似乎出招更快更狠,且内力仿佛源源不绝使出,永不枯竭的样子。而碎玉剑诀…自个儿内力也许支撑不到那个时候儿,且又顾忌被缠住不得脱身,是故战时束手缚脚。不若拉开距离观察再战!
  这一分神,陆十三已看穿他意图,冰魄剑呼啸一声缠向他右臂。李伦往左一让,却见陆十三已滑向这边,左臂屈指点来。迫不得已中途变招,抬腿虚晃一招,七星剑刺往他肋下。
  陆十三面上一笑,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脱困。竟是不让,左手点中李伦肩头,冰魄剑顺势裹住他右臂。李伦立时觉得全身钻心一般的痛,内力仿佛被甚麽吸住,一股脑儿的往外拉扯,全身血脉翻涌,手臂上皮肤仿佛要被真气打破一般,痛彻心扉!眼见真气源源不绝涌出,身上气力渐渐失却,命悬一线之际下大喝一声,凝聚全身剩余真力灌注与七星剑上,碎玉剑法已然出手——
  陆十三只觉肋下七星剑中真气瞬间炸开一般,五脏六腑震动不已。口中闷哼一声,手上冰魄剑再握不住脱开去落在地上。李伦手腕一转,七星剑将他自肋下抽回,正欲提剑再刺,却听七星剑嗡鸣一声碎成数片,立时散开,手中只余剑柄。李伦没回过神来,已觉得胸腹间血气翻涌,一口血吐出来,浑身无力就往下栽。咬牙将剑柄插在地上,勉强单膝跪下稳住身形,抬头看时,正望见摇摇晃晃立着的陆十三擦着嘴角的血。
  陆十三面色惨白,却依旧笑:"碎玉剑诀一出,敌方必定殒命…但,但也不过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李伦只觉得丹田内空空如也,分毫内力也察觉不到。而此刻周身气力也似猛地耗尽,分毫动弹不得。抬头看时,陆十三正一步一步行过来。肋下伤处不断涌出血来,他也不管,唇角边残留血迹令他面色更白,双目里竟还是含着笑的。不由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你,不要过来!"
  陆十三唇角不断涌出血来,也顾不上擦,只是盯着他蹒跚行来:"你害怕了?"
  李伦咬紧嘴唇要躲,却一下摔倒再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陆十三行到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突地一下也摔在他身上。顿时疼痛刺骨,但咬牙不出一声。
  陆十三呕了口血:"脏死了…"却又歉意一笑,"抱歉啊…美人儿,也弄脏你了…"这就缓缓抬起手来按在他丹田气海处,桃花眼中亮晶晶的。
  李伦来不及答话,只觉得数股真气猛地冲入体力,在丹田中融汇交叠,全身一半如火焚焦躁,另一半却又寒冷刻骨。周身急速抽搐起来,无法克制的大喊一声便要晕过去。
  朦胧中,只听见那个声音含着笑说了一句:"到最后,你也不曾对我笑一笑。"
  也不知是疼痛的幻觉,还是背后那熊熊烈火的炙热,他只觉得那声音也透着一股绝望之音。
  不及分辨,他已晕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某L:这素大结局!╮(╯▽╰)╭
小十三:爹,你想死大可换个法子...
李伦:擦毛擦,擦毛擦?!你的七星剑不是已经碎玉了麽?
李伦(慢条斯理):我还有把南明剑的,爹。
小十三:(☆_☆)美人儿干得好!
某L:...我还是自杀吧...
某L手痒开新文
欢迎看官们光临,当然,优先小十三这文,哈哈哈
此文本月21号入V,感谢各位看官的支持,若您觉得这文还成,就请继续和某L一起看完这个故事。剩下只有十章正文,以及三个番外,不会浪费看官很多资源。
入V前暂停更新,入V当天会三更,期待大人们光临。


第五十一章
  又是一年春来早,微雨,江南,薄凉。
  燕草悠长,霞光碧波。几点杏花摇曳,杨柳依依。
  一人正在树下舞剑,一旁的青石桌上放着一个青瓷酒壶,一只白玉酒壶,边上两只杯子,一只满,一只空。
  起手一剑挥出,扬起风来带动柳条,多情如斯。
  卷过梢头的微风,带来了今春的第一缕花香。
  气随心动,神思悠长。
  回身再出数剑,一片剑光。正舞到兴头上,却听见一侧风中似乎多了点儿声音。虽是极轻,但绵长牵连。
  住了剑,转过头去,看见是个面善的青年捧着巾子立在后头儿。
  "南宫才说你好了,你就不老实跟床上待着,当真想死麽?"他叹口气,将巾子扔在自个儿脸上。
  倒也没恼,呵呵笑着接了擦擦脸:"我本就没事,老在床上躺着,没病也要躺出病来。"
  "你敢说没事儿?"青年坐下倒杯酒,"身上刀伤剑伤的一大堆,就连自个儿是谁都不记得了,还说没事儿?"
  随手把酒接过来一口喝了:"就是因着不记得,且当没事儿吧。"
  青年翻个白眼:"又不是给你倒的。"
  也就放下酒杯挑着眉毛笑:"不是给我倒的,难道你还喝酒不成?"
  "我自然是不喝酒的…"青年突然顿住,眼中惊喜道,"你想起来甚麽麽?你记得你不喝酒的?"
  于是抚着酒杯轻叹:"那可对不住,我还真没想起来…就连陆十三这个名字,还是你告诉我的。不过我记得你也说过,你叫程颐,对吧?呵呵。"
  程颐也就不说话,给他再倒了一杯。
  陆十三捏着酒杯:"程颐美人儿…我到底是谁呢?"
  程颐再翻个白眼:"还以为你忘记了会转转性子,还是这般轻佻…说了百千遍的,你是陆十三,江湖人称十三少!"
  "十三少?"陆十三皱眉,"这名字可真够俗气。"
  程颐没好气道:"我又不是你爹娘,怎麽晓得干嘛给你起这麽个名字。"
  陆十三打量一眼院墙边刚走过的几个弟子:"我和这个甚麽,甚麽楼来着——"
  "星辰楼!"程颐无奈一摊手,"说了多少遍,你是星辰楼的大总管!这些都是星辰楼的弟子!"
  "哦。"陆十三想了想,"你说我是星辰楼的总管…可是为甚麽我的武功和他们的不太一样?"
  "星辰楼的确是以蜀山的武功路数为主,不过也有不是的。"程颐晃着腿,"比如你是通天宗源,而一剑原来是昆仑派的,当然要说最强的蜀山人物,自然是李伦——"
  "掌门找你们好久,原来躲在这里吃酒!"
  陆十三转过头去,正看见个二十上下的美丽小娘,正叉着腰皱眉,指着桌上的酒杯气得跺脚:"十三少啊,说了多少遍了,不能喝酒不能喝酒!"
  陆十三呵呵一笑:"小月姐姐,我这是第一次喝,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小月正要骂他,却又惊喜道:"你记起我来了?!"
  陆十三正要说话,程颐哼了一声:"那是因为你是美人儿,他才记得住。"
  陆十三呵呵一笑拍他肩膀:"知我者,程颐也。"
  程颐拍飞他的手:"把你爪子拿开拿开!"就又白他一眼,"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小月是准掌门夫人,下个月就成亲了,你还是避嫌吧。"
  陆十三哦了一声,小月却涨红了脸:"看你们瞎说,这不是还没成亲嘛…再说了,十三以前就是个花花公子,谁会把他话当真啊。"
  陆十三啊了一声:"原来我以前是花花公子啊…那我可有轻薄过你啊?若是有,你赶紧说,我一定对你负责,别不能便宜了掌门。"
  "便宜谁啊?"
  程颐回头一望,连忙跳起来站好:"掌门。"
  陆十三转过头去,就见个三十上下的男子行过来,一身玄色衣裳,腰间扎了根碧色的带子,垂下来块玉。陆十三有些迟疑,程颐轻声道:"那是掌门,他叫罗灿,你以前管叫他灿哥。"
  陆十三也跟着起身胡乱拱了拱手:"灿哥。"
  罗灿看看他:"小陆可好些了?"
  "还是那样。"陆十三叹口气,"我现下晓得的还是你们告诉我的,旁的,甚麽也没想起来。"
  罗灿略一皱眉:"这样麽…"话音未落,突然一掌拍向他肩头。
  陆十三下意识抬手来挡。谁知罗灿是虚晃一下,抬腿便踢过来。陆十三转身一让,曲指点向他膝盖。罗灿扬手来格,陆十三却已退开一步,拔剑在手。
  罗灿呵呵一笑:"好好好,攻夫倒是没忘。"
  陆十三苦笑一声放下剑来:"所有招式都不是我想的,自然就出来。"
  罗灿失笑:"说的好,不过本能反应。你能活下来,全仗这些攻夫烂熟于心,才能千钧一发保住性命。"
  陆十三不在意的笑道:"便是过了的,也没甚麽好说。"
  罗灿略略皱眉回头看了一眼,程颐与小月便说有事先去了。罗灿拉着陆十三的手:"我们往湖边走走。"
  陆十三晓得他有话说,故此依言前往。只是被人拉着不甚愉快,故此不着痕迹收回手来。
  湖边人少,碧波荡漾。微风过处,花香渐远。
  罗灿踌躇一阵方道:"虽则我也以为忘了是好事,但当日你中了唐门埋伏,身受重伤,万幸活着回来。"
  陆十三点头:"我听程颐说过,当日我偷袭唐门,不想走漏消息,唐门有所防备。"
  罗灿道:"我们与唐门之间恩怨由来已久,那日你说要独上唐门,攻其不备…"
  "你们肯定阻拦过,奈何我一意孤行。"陆十三面上露出笑来,"看来我经常给灿哥添麻烦。"
  罗灿摇头:"正相反,从来都是你给我解决麻烦。若不是我心急灭了唐门,你也不会铤而走险。"
  陆十三想了想:"我以为当初定有别的计划。"
  罗灿眼中光华一闪:"是。当初我们商定,一剑带领弟子正面攻打,而小陆你暗中突入。"
  "我受伤回来,是否坏了大计?"
  "不曾。"罗灿拍拍他肩膀,"如今江湖上再无唐门。"
  陆十三不语,他已听程颐说过,因他受伤,罗灿大发雷霆,而一剑在他昏迷之时也已踏平唐门。
  "可惜一剑如今回去重整昆仑派了,若他晓得你好了,定然高兴。"罗灿笑笑。
  陆十三记得小月和他说过,一剑是星辰楼的执法,而自己是总管。还有一个叫李伦的,却想不起他是管甚麽的了。突然又想到,似乎自己醒来,就没见过这个人。
  "在想甚麽?"罗灿笑了,"想事儿的时候儿还是皱着眉,这点倒是没变。"
  陆十三试探道:"李伦…"
  罗灿笑容一顿,随即不在意道:"你倒还记得他,不过他上漠北寻把剑,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哦。"陆十三也就没在问。
  一时无话,风行水上,泛起层层涟漪。
  陆十三眯着眼睛,心里觉得空空的。
  罗灿咳嗽一声道:"你才好,也别太操劳。楼中事务自有小月代管,小陆你只管安心养伤。"
  陆十三摸着胳膊上伤疤:"早好的差不多了,是南宫小心,不让我下床。"
  "他是大夫,大夫的话一定要听。"罗灿伸手拍拍他的头。
  陆十三也就笑了,闪身让开一点:"灿哥,我叫你灿哥,那我究竟多大?"
  罗灿却愣了一下:"说起来…我还真不知道你多大。江湖上有说你十七八的,有说你二十五六的,也有说你是个老头子的。"
  陆十三听得稀里糊涂:"啊?"
  "你以往行走江湖,多半易容。便是当真见了你真面目,也分不清真假。"罗灿转头望着水面,"我也不想隐瞒你,你原先不是星辰楼的人。"
  "难怪我的武功和你们不大相同。"陆十三点点头,倒不觉意外。
  罗灿转头看他一眼:"你原是无门无派逍遥自在一人行走江湖,后来遇到…"便又笑笑没说话。
  "原来我是被打楼中高手打进星辰楼的俘虏啊。"陆十三原是玩笑话,却见罗灿神色黯然,也就不好接口。
  罗灿深吸口气转过头来:"是,你虽是打败了投过来的,但与星辰生死与共,是我罗灿的好兄弟!"罗灿将手放在他肩上,重重的。
  陆十三垂下头来:"我都不记得了…不过来处莫问,我现下是星辰楼的人。"
  罗灿舒口气:"你不介意就好。"
  陆十三一笑:"我看介意的是灿哥你吧。"
  罗灿一愣,松开手来。半晌方道:"是,我介意。"
  陆十三反倒不知说甚麽好,只得咳嗽一声。还好南宫寻了来叫吃药,才算罢了。

  一转眼半个月过了,罗灿与小月成亲之期已到。
  一大早便热热闹闹的,罗灿本说他才好,见不见来客都无所谓,但陆十已换过袍子立在门口了。看着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来贺,陆十三心里不知为何反倒觉得腻味。
  程颐跟在他身边轻声道:"你原是最喜欢热闹的,怎麽今儿看着怏怏的。"
  陆十三笑笑:"说不清,原是想不来的,但怎麽也算是总管,总得管一管。"
  正说着,漠北楚家到了,里头有个俏生生的大姑娘,在这一群江湖豪杰中分外显眼。陆十三正想着该如何招呼,楚家门主楚老爷子早笑着道:"江湖传闻十三少战死唐门,这不好好在这儿麽?我就说是他们讲瞎话。"
  陆十三有些拿不准,于是赔笑:"累老爷子记挂,倒是十三的过错。"
  楚老爷子一怔,挑眉笑了:"怎麽着,受了点儿小伤伤了脑子,性子都转了?以往十三少可不会和我这麽客气的。"
  陆十三心道不好,程颐上前道:"今儿是我们掌门大婚的日子,还请贵掌门别为难我们陆总管。"
  楚老爷子斜眼一瞟:"你当我来找事儿的麽?当初可是十三少亲口悔的婚,叫我堂堂楚家在江湖人前丢了多大的脸?今儿我们来,是给罗掌门面子,可不是说我就忘了这事儿!"
  陆十三听得一头雾水,程颐咳嗽一声:"掌门到——"
  回头一看,罗灿穿着喜袍出来了。
  人群便往罗灿那儿去,陆十三暂得空闲喘口气。
  程颐递给他杯茶:"要累了就先歇着,横竖你不在掌门也不会说甚麽。"
  "他自然是不说甚麽,只我总有一天得见人,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陆十三叹口气,转头看着罗灿那边,不觉微微皱眉。
  "想甚麽?"程颐凑近一点儿看着他,"想不起就不想呗,何苦为难自个儿。"
  陆十三笑了:"不,只是看着那喜袍,觉得真的很傻气。"
  程颐神色突地一暗:"你说甚麽?"
  "嗯?我说那袍子傻气。"
  程颐深深看他一眼,却另起一题:"还算你先前于楚家有恩,再加上你这老脸厚皮的,不知说了甚麽,楚家竟也不追究你。"
  陆十三略一沉吟:"那位大小姐来了麽?"
  "怎麽没来?"程颐斜眼一打量,"楚家来人里一枝独秀的那位就是。"
  陆十三打定主意行过去,程颐在后头儿补了一句:"别忘了,人叫楚玲,楚家可是漠北称雄的。"
  漠北?陆十三脚步一顿,漠北…说起来,罗灿似乎说李伦去漠北了…如今这星辰楼上上下下他都认过了,独少了这个李伦。也不知他寻甚麽剑,连掌门成亲都不回来。
  这一耽误,上头吉时到了,新人正拜天地。
  陆十三看着这满眼的红色,突然觉得头又疼了。似乎有那麽一个人,穿红色最是风流的,千万人也比不上。可偏生想不起这人脸来,好不着急。

作者有话要说:看官们是否有点儿晕乎?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因为有人说谎,而且说谎的不止一个,哇哈哈~~~~~


第五十二章

  楚玲立在父亲身侧,口里和其他人寒暄着,眼睛却是一直瞟着在一侧的陆十三。这人大半年不见,模样还是没大变。眉梢依旧漫不经心的吊着,一双桃花眼难得淡淡的,却不晓得究竟看着哪儿。鼻梁倒是挺直的,下面的嘴唇薄薄两片,勾着个若有似无的笑。似乎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出究竟哪儿不同。
  楚老爷子在耳边咳嗽了一声:"你还看甚麽,还没死心不成?"
  楚玲回过神来,赧颜一笑:"爹你又笑话我…"
  "你别是忘了他当初悔婚,叫咱们丢了多大脸?你好歹是我女儿,是堂堂楚家大小姐,这麽不给面子的事儿他也真做得出。"
  楚玲定定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不过江湖儿女,哪儿好老记着这些事儿不是?"
  楚老爷子看她一眼,突然叹口气:"傻姑娘,你还喜欢他不是?"
  楚玲面上一烧,垂下头来,眼睛却还是忍不住瞟了过去:"这麽个人…你说怎麽叫人不喜欢呢…"
  那边螺山派的掌门和陆十三说着甚麽,两人喝了一杯。陆十三喝点儿酒,面上薄薄浮起一层红来,当真是说不出的好看。楚玲想,也难怪他往日里行走江湖都是易容,不然只怕不少姑娘想嫁他。
  "楚姑娘?"
  楚玲这一愣神,才发觉不知甚麽时候儿陆十三已经行到她身侧了。楚玲一时有些惊,又有些讪讪的不知说甚麽好。陆十三也看出她尴尬,故此低声道:"十三只觉得里头儿闷,不知楚姑娘想不想出去走走。"
  楚玲听着这话有那麽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数月前。
  那一月楚家出了大事,楚玲的弟弟叫漠北玉扇门的人抓了。楚玲一生气,带了人去救弟弟。一时大意中了埋伏,正在漠北一带走动的陆十三和李伦两个顺手救了人,一起送了他们回来。
  英雄救美不过是个老戏码,但楚玲还是忍不住想面罩之下有那样一双眼睛的陆十三是个甚麽模样的人。
  漠北天气一向无常,那日却晴得不像话。
  楚玲回家先去换了衣裳才回来,躲在厅外小心看时,一眼就把陆十三给认了出来。
  面罩自然是取了的,下头儿的面皮如瓷瓶一般白净,不像个行走江湖的,倒像个读书人。修长的身线,对,还有那两只眼睛,星芒似地亮闪闪,便是比外头儿的太阳还亮几分,却又冷了几分。半睁半闭的眯着,含着笑,带着尊敬与高傲,仿佛一切都不在意,又仿佛尽在掌握之中。看了一眼自个儿藏身所在,却不说破。那双眼睛只是淡淡一挑,丝毫没有甚麽波澜。
  楚玲有些丧气,按说自个儿虽不是甚麽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但江湖上见了她的人忙不迭说个"美"字,几时有人这般轻慢的?这麽一想,倒也不着急进去,索性躲在外头偷看。
  陆十三如没事儿人一般,面上淡淡的,口里却是舌灿莲花。先是大大扬了楚家威风,不着痕迹显了自个儿敬佩之意。自个儿父亲也是久在江湖上打滚的人,听着这般说话,又是救了自个儿儿子的恩人,想来总是有所求的,是故也不遮掩,大大方方问了。
  陆十三只是笑的,漫不经心的提了一句,只言听说漠北有把上好的七星磐龙剑,若是楚老爷子有了消息,还望记得他些。
  父亲当时就笑了,将剑送了过去。而陆十三离座接剑,信手一舞,当真惊为天人。而出于本能的,也注意到注视着陆十三的还有一人。
  那人一眼看去,一身英气卓然,宛如宝剑出鞘一般闪着凛冽寒光。眼睛冷漠的看着面前,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声色的神情,难免叫人觉着有些冷,反倒是陆十三看着亲切些。
  只是那时候儿,楚玲就觉着,这人看陆十三的眼中,不简单。
  而当天夜里,父亲似乎欢喜异常,自个儿在后院含笑饮酒,见她来了,只是哈哈一笑道:"爹与你说个事儿,你一定欢喜。"
  猛地面上就一烫,隐隐明白是甚麽了,心却跳得更厉害了。但随后唐门来楚家下毒,自个儿不幸中了,陷入昏睡之中。等醒来…已天翻地覆。父亲只说十三少大怒,夜袭唐门。虽说拿回了解药,但他也中毒受伤,甚至忘却之前种种…这婚事,自然也就告吹了。
  当日那个风神俊逸的人连着七星剑都在楚家,今日这把剑又在哪儿呢。
  一恍惚就想这些,楚玲也觉得自个儿有些矫情了,可终究是喜欢过的,哪儿是说忘了就真忘了的?
  "楚姑娘?"
  楚玲回过神来,见两人出了厅里已是行到花园,这就住了步子问一句:"十三少,我想问问,你到底…当初为甚麽拒婚呢?"
  陆十三略一沉吟:"楚姑娘天生丽质人人仰慕,十三何德何能?"
  楚玲转过头看着院子里的花儿:"十三少,你喜欢别人的,是不是?"
  陆十三顿了顿:"不知道。"
  楚玲垂下眼睛:"十三少,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呢?"
  陆十三想了想:"我不记得了。"这是实话,但在楚玲耳中听来,却是涩的。
  楚玲笑了:"十三少,我虽不晓得你究竟喜欢谁,但既然咱们没可能了,也就不多说了。"楚玲觉着有好多话想说,但又不晓得该说甚麽,硬生生把眼泪压回去,行过礼转头走了。
  陆十三一抿嘴唇,终究是笑了。
  "你还找她做甚麽呢?"
  陆十三没有回头,转眼望着天上的月亮:"程颐,我觉得她挺好看的。"
  "谁?哦,你说楚玲啊?那是当然,江湖上数得出的美人儿,她可算得上一个。"程颐耸耸肩从院角树下的阴影里走出来。
  "我为甚麽会拒绝和她成亲呢?"陆十三眨眨眼睛,摸了一下腰间的剑。
  "…你现在还想娶她?"
  "你这是在嘲弄甚麽?"陆十三转过头来看着程颐,对方两只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我没有嘲弄甚麽…只是…算了,你既然忘了也是好事儿。"程颐叹口气。
  陆十三笑了,招招手。程颐走过来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了:"你想不起来也好,那些事儿…只会叫大家不好受。"
  陆十三不知怎麽,听了这话,心里像突然缺了一块似地的,隐隐的疼。

  虽说好多人不认识,但总归是星辰的管家,陆十三还是回了厅里。替罗灿挡了不少酒,发觉自个儿还挺清醒。程颐在边上也拉不住,索性由得他去了。
  陆十三只觉得自个儿以前似乎应该挺爱喝两杯的,至少喝了这麽久,桌上的人都趴下了,他还能稳稳的捏着杯子。
  罗灿也喝了不少,满脸通红,过来拍着他肩膀只管说:"兄弟,对不住你,对不住你。"
  陆十三笑:"掌门说的甚麽话,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喝醉了小月会怪我没看好你的。"说着起身送他往洞房走。
  罗灿歪歪倒倒,脑袋挂在陆十三肩膀上。转过花厅行在廊上,突然贴着他耳朵说:"小陆…你真的不记得了?"
  陆十三一愣,随即无奈的摇头笑笑。
  罗灿仿佛甚麽突然安心了,搂了他肩膀重重一握:"兄弟,以后罗灿这条命,你要就开口!"
  陆十三想笑,我要你的命做甚麽?
  以后我这条命,你要就开口。
  这话再想一遍却猛地在脑里炸了,陆十三只觉得耳边嗡嗡的响。转头一看,有个弟子的灯笼掉在地上了。眼前火苗跳了一下,就又灭了。
  罗灿的脸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声儿不高不低飘进脑子里:"这事儿是我对不起你,但我真的当你们是兄弟,你别怪我。"
  陆十三摇摇头:"过去我不记得了,真有甚麽,也是累你担待。"
  罗灿住了脚步,一直沉默着,直到弟子换了一只灯笼过来。

  陆十三送他到了洞房门口就走了,也没叫弟子跟着,自个儿一个人往自个儿屋走。
  夜凉如水。白晃晃的月亮就那麽洒下来,仿佛情意绵绵,又像是毫不在意肆意倾斜。
  陆十三走到自个儿屋前正要推门,无意又溜了一眼旁边的屋。
  那屋子从陆十三醒过来就没开过,说是李伦的屋子,他人不在帮里,自然也不会有人进去。陆十三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但不知为何,今晚却有些不受控制的行了过去。
  立在门前轻轻推了下,自然是推不开的。陆十三也不明白怎麽,脑中突然有个念头跳出来。双手将门轻轻往上提了提,往里推了一点往外一拉再往内一推——
  门开了。
  陆十三有点儿惊讶,低头看着自个儿的手,仿佛这双手常常这样做,竟是这麽熟悉。
  陆十三看着幽暗的屋内,有些拿不定主意。犹豫了一阵,终是踏出了这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改个名字,就叫《猜猜我是谁》,不知大人们意下如何?嘿嘿嘿嘿嘿~~~~~~~~


第五十三章

  屋子里暗,站了一阵渐渐也就看清了。
  里头儿很整洁,纵是主人不在,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楠木桌上放着一壶酒,一边儿放着本书,正散着摊开来,仿佛主人随时会回来拿起来读。
  陆十三走过去,不自觉拿起一旁的壶一闻,不觉挑眉,竟是梅子酒。陆十三心里想笑,这个李伦倒是挺有意思,喜好与自个儿挺像。
  放下东西转过头去,一侧的架子上放着不少书。陆十三行过去,伸出手来手指头沿着书籍上下滑过,只觉得分外熟悉。
  是的,非常熟悉。一进这屋子,就觉得熟悉的气氛铺天盖地而来,仿佛自个儿以往是常常来的,又或是常常待在这儿。有的时候儿是坐在桌旁吃点心喝酒,有时候儿又是立在这架子旁看书,或者是…
  陆十三收回手来,信步掀开帘子往内间走。
  里面就一张床,收拾得整齐。榻上的锦丝被子闪着银色的光。
  陆十三过去坐下,伸手去摸那被面,觉得心里像被万千只蚂蚁啃噬一样绵绵的疼。翻身上榻躺下,陆十三抬头看着顶上的帐子,突然就觉得眼角湿润了。
  这种异样的心痛忽然袭来,陆十三有些措手不及。这是怎麽了?他抬手想捂住心口,手却僵在半空,仿佛想要搂着甚麽人一般。就这麽滑稽的吊在半空,不知所措。
  耳边听见有细细的脚步声进来,陆十三没有说话。伴着那脚步声,眼前亮了起来。
  南宫的声儿幽幽的:"去你房里不见人,看见这边门开着就进来了。"
  陆十三放下手来没起:"这真是李伦的屋子?"
  南宫放下手中的烛台和药碗:"是。"
  "我以前常来麽?"
  "…是。"
  "我和他很要好?"
  "嗯。"
  "哦。"
  然后没人说话了。
  "…你没甚麽想问的了?"南宫忍不住了。
  陆十三摇摇头,其实他挺想问的。这个李伦是个甚麽人,既然是很要好的兄弟为甚麽自个儿受伤至今却从没见过他,为甚麽星辰楼里的人都不太愿提他的样子?
  还是说,不愿在自个儿面前提到他?
  陆十三不晓得为何要这麽想,但心里堵得慌,也就跟着说不出话来。
  南宫看着烛台上跳动的火苗:"你进星辰,是李伦带你来的。"
  "嗯…"陆十三记得罗灿说过,自个儿是被打败了进的星辰。
  "三年前…"南宫转头看了一眼躺着的陆十三,又转头看着烛光,不觉有些发愣。竟然就三年了?倒是真快,事儿都还在眼前一般,那般鲜活。

  三年前的江南,依旧是莺声燕语万紫千红,风行水上弱柳扶风。
  那时候儿醉仙楼还在,大大有名的花楼。
  南宫记得自个儿跟着李伦一路进去的,忍不住皱眉,还是不太习惯。江湖虽是快意恩仇,但英雄…也寂寞不是?虽则不少门派有定规矩弟子不能来这些地方,但星辰楼没这习惯。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用罗灿的话,别叫兄弟们憋出毛病来。
  南宫跟在李伦后面,看着李伦径直去了梅花厅,脊背笔直的挺着,说不出的英武。一路上不少莺莺燕燕舞着手绢招呼他俩,李伦目不斜视一路往前。
  倒不是李伦不沾女色,而是他此行不是为个女人。
  站定在梅花厅前,李伦正要叩门,里面有个声音笑得脆生生的:"来的是哪位英雄?若在下有幸,何妨共饮?"
  李伦没说话,南宫有些诧异。这醉仙楼里人来人往喧哗嘈杂,里头儿的人竟然觉察他们二人来了?
  "寻常人呼吸拙而不纯,两位平缓通达,想必是高手中的高手了。"里边儿人仿佛猜透南宫的心思一样只管呵呵笑。
  说也奇怪,分明这里人声鼎沸,可这笑声却明明白白传进耳朵直抵心尖。南宫看了一眼李伦,他侧脸毫无表情,只是淡淡道:"找人罢了,酒就免了。"
  "来这儿的都是找美人儿,莫非这位大爷与在下点了同一个姑娘不成?"里头儿人呵呵笑起来,不知压低声音和身边的女子说了甚麽,又夹杂几个女子娇笑之声。
  李伦依旧淡淡道:"今晨玉湖畔有幸得见阁下剑法,叫人失神,心仰慕之,冒然来访,还望莫怪。"
  "随手使来,行家笑话了。"里头儿人不笑了,声音静下来,隐隐的透着不乐意。
  "江湖上出了名的剑客,也不过那麽几个。可使一把冰魄剑的通天剑客,却是只得一人。"李伦声音低沉的,听来却温和无比。
  里头儿人呵呵一笑:"十三略有薄名,还是江湖各位英雄抬爱。"似乎他说了甚麽,不一会儿门开了,里头行出几个女子来,南宫一眼便看见侧躺在榻上的那个人。
  头发散下来,黑漆漆的墨染一般。嘴角微微勾着,整张脸分明是笑的,但眼睛眯着,看不真切。只穿着中衣,露着大半个胸 膛。此刻杵着头,另一只手捏着杯酒往唇边送。
  陆十三这个样子便是如今在南宫看来,仍旧比醉仙楼里的姑娘更勾人。
  他们还没说话,陆十三却笑出声来:"老实说,在下是顶不喜欢红色,特别是个大男人穿来总有些脂粉气。不过眼前这位美人儿,倒是显得愈发英武了。"
  南宫斜眼瞅过去,李伦剑眉星目玉面薄唇的配上这麽一袭红衫,再加上腰际这一把金鞘的剑,还真是当得英气卓然四个字。
  "十三少,久仰。"李伦一挑眉毛不接那话,只是站定了抱拳施礼。
  陆十三略略打量他一下笑出声来:"星辰楼的南明剑,才是名不虚传。"我罢舔了一下手指头尖儿,"十三少甚麽的,原不敢当。倒是不知江湖排名第一的杀手来寻在下,所谓何事?"
  李伦看了他一眼:"十三少猜不出?"
  陆十三撑着身子起来再倒一杯放进嘴里,这一动胸膛露得更多,他也不以为意:"若是来喝酒,这儿还有一个杯子。虽说我只喜欢请女人喝酒,但美人儿嘛,来者不拒,呵呵。"
  李伦没有动,只稍稍移开目光:"区区此番来是想请十三少加入星辰楼的。"
  陆十三端起酒杯闻了闻:"这酒是我自己弄的梅子酒,淡是淡了点儿,不过比这醉仙楼里要醇些,李伦兄当真不来一杯?"说着抿一口,"当真香得紧。"
  "自然,江湖上若论逍遥人物,舍十三少其谁?"李伦语气坚定,"但李伦想等十三少答应入了星辰楼再饮不迟。"
  陆十三叹口气:"找在下喝酒,绝无问题;但加入你们星辰楼,这可真是笑话,谁不晓得我陆十三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的?"
  李伦看着他:"如今星辰楼气势如虹,统一江湖指日可待,十三少为何拒绝?"
  陆十三摆摆手:"在下对统一江湖甚麽的并无兴趣,闲了喝喝酒,闷了找找姑娘们,不也挺好?"
  李伦低头望着腰间的剑:"区区并不想和十三少动手。"
  陆十三呵呵一笑,随手拿过自个儿放在桌上的剑:"美人儿不与在下动手,莫非美人儿觉得自个一定赢?又或者…美人儿想来个挟靓行凶迷得在下昏昏沉沉好兵不血刃?"
  "…李伦绝无此意。"李伦的眉毛止不住的上挑,南宫只看得好笑,心道这天底下敢调戏李伦的,只怕也只有这个风流成性的十三少了。
  "星辰楼创立时日不长,但扩展之快,吸纳人员之多,委实叫人不可小觑。"陆十三手指头勾起剑柄上的剑穗,"有传言说,不入星辰楼者,杀无赦。"
  李伦不知是看着他的剑还是看着他的手:"江湖传言,总有失当之处。以讹传讹,也是有的。"
  陆十三挑眉笑了:"既然如此,不如请星辰楼的第一美人儿替在下解惑?"
  李伦皱紧眉头,一脸忍耐,好半晌方傲然道:"星辰楼甚为自爱,也不是甚麽人都能进的。"
  "那在下受邀还真是荣幸之至啊。"陆十三哈哈大笑,"据在下所知,江湖前十的高手,可有不少都是星辰楼的人。"
  "可惜少了一个。"李伦看着陆十三,"人人尊一句十三少的这位,不过是他表字十三,也不是当真排名十三。"
  陆十三收敛笑容:"可在下当真对甚麽帮派的,没兴趣。"
  李伦走近一步:"一个人自然是自在些,但若能与友人唱和,岂不是美事?"
  陆十三仰头一笑:"如今武林宗源有三,蜀山,通天,昆仑。星辰楼里都是蜀山的人,加在下一个通天的,岂不是很怪异?"
  "十三少有所不知,宗源不过是习武之初,万法归一,殊途同归。"李伦扬起手中的南明剑,随手使得几招。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
  陆十三喝声彩:"好一套通天剑法,美人儿不仅长得好,更是武学奇才啊。"
  "怎及今晨十三少一套剑法使得精妙?"李伦收了剑,拱手道,"区区不过看了一眼学个皮毛。"
  陆十三耸耸肩:"只看一眼就能使到这境地的,美人儿你真是秀外慧中啊。"
  李伦皱皱眉:"在下今日来,并不是与十三少讨论武学。"
  "那就喝酒吧。"陆十三微微一笑,扬手倒了一杯递到李伦面前。
  李伦略一迟疑:"区区…"
  "不会喝酒?"陆十三戏谑一笑,说着起身亲自端到他面前。
  李伦嘴角一抽,只得接过来饮下:"好酒。"
  "自然是好,想这酒取的是——"
  "酒也喝了,不知十三少何时跟区区回星辰楼?"
  "在下甚麽时候儿答应美人儿你了?"陆十三随手拨弄下散开的头发,抿着嘴唇就笑了。
  "十三少万莫玩笑。"李伦一皱眉,"难道真要区区动手不成?"
  陆十三慢慢收敛了笑,眯着眼睛泛出浅浅的光:"在下倒是久仰李兄大名,今日既然见着了总不好只请你喝酒。不如我们打一场吧,若是美人儿赢了,便随你处置。"
  李伦垂目道:"区区并不想与十三少动手。"
  "不动手你就输定了。"陆十三呵呵一笑,笑声未停,冰魄寒光剑的光华立现。
  李伦一挑眉头,腰间的南明剑便已出鞘。
  后来江湖上只晓得陆十三是星辰的人,却不知他是怎麽入的,还当他是一开始便在的,他也没多提。打输了进去的,总不是甚麽太光彩的事儿。
  "…南宫?"
  南宫一怔,回过神来。那边躺着的陆十三不知甚麽时候儿已经下榻来将那药喝了。
  擦擦嘴角陆十三道:"你刚才说甚麽三年前?"
  南宫定定神:"没甚麽。"
  "有古怪。"陆十三挑着眉头笑。
  南宫看着他的脸:"三年前,我第一次见你罢了。"
  "哦?那时候儿我是甚麽样子?"陆十三放下碗看过来。
  南宫看着他的脸:"…不是好人的样子。"
  "哦。"
  "你不生气?"
  "被美人儿说不是好人,岂非荣幸?"陆十三挤挤眼睛,"难道我轻薄过你?"
  南宫一怔,嘴唇动了一下,却是转头走了。
  陆十三耸耸肩,似乎有点儿不妥,却又不知哪里不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欠了很久的初相见啊,某L抹一把桑心泪,我的儿啊~~~~~~
anyway,三章更完,看官们满意了麽?~~~~~~~明儿见吧


第五十四章

  一夜的风雨交加,早上起来,院子里满是落叶。
  陆十三立在门口看着地上的残花有些发愣,回头看了一眼隔壁那间屋子,有些恍惚。正发愣,程颐来找,说掌门有要事召集门中要员。
  一路就往星辰楼议事堂去了。
  论起来,这倒是陆十三能下榻之后第一次进议事堂。以前的事儿都不记得,按理说该没甚麽印象才对,但才进议事堂的门,陆十三就觉得十分熟悉。仿佛记忆中,这儿永远都应当有那几个人。
  当中椅子上歪坐着个三十有余的男人,本是极正派的一张脸,偏偏笑得很猥琐,眼睛只管打量一侧立着倒茶的美貌小娘儿。下首头两把椅子都空着,第三席上做了个冷面的青年,端着茶似乎在喝,眼睛却又望着自己。第四席是个十七八的少年郎,倒是生得好,可惜皱着眉,不太亲近人的模样。
  陆十三看了一圈,突地笑了:"似乎少了两个。"
  上首那个男人满脸笑得不正经正轻轻拍着那小娘子的宝臀:"我就说小陆都好了,你们还不信。"
  南宫翻个白眼:"我是大夫,听我的。"
  陆十三叹口气:"灿哥啊,你以后还是继续躲着吧,免得丢人现眼。"
  南宫一口茶喷了出来,程颐扑哧一笑,忙的转头。
  罗灿哭笑不得:"小陆,你失忆怎麽没把这挖苦人的劲儿也忘了呢?"
  陆十三摆摆手:"少废话,连我这半残废的都拉来了,到底为甚麽?"
  "人人都说十三少聪明,你猜不出来?"罗灿嘿嘿一笑,又再捏一下那小娘子才立起身来。
  陆十三看他一眼:"按之前星辰楼的动向,不知哪个门派又要倒霉了。"
  "小陆啊,可千万别这麽说,江湖上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打得过的就打,打不过就认栽,跟倒霉有甚麽关系?"罗灿挤挤眼睛。
  陆十三突然觉得头很疼,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你们掌门就是这麽个东西?我居然忍了他这麽久?
  罗灿呵呵直笑:"其实据我所知,要打听甚麽消息都是找无极门的人,而无极门的主子,就是——"
  "就是我啊,没错。"陆十三倒没隐瞒,仿佛这是大伙儿都清楚的事儿。
  南宫瘪瘪嘴:"无极门早散了,从你一病,就销声匿迹。"
  程颐只是笑:"这是主人伤之前就定的,我也没办法。"
  "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罗灿走下来,伸手来拍陆十三的肩膀,"我这儿找小陆有正事呢。"
  陆十三闪身让开一步:"灿哥啊…说事儿吧。"也不知为何,听着他叫自个儿小陆,总是不太舒服。
  罗灿一脸很受伤:"怎麽这麽说呢?我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南宫一定把你治好,莫非他阳奉阴违?"
  陆十三哭笑不得:"没有没有,南宫尽心医治我,不然也不会好这麽快。"
  "我也不过是尽力而为。"南宫淡淡道,"不然我怎麽和李伦交代?"
  陆十三听见"李伦"两个字,不由有些莫名的怅然。
  罗灿看他一眼,似乎有些小心翼翼的:"你是不是想起甚麽了?"
  陆十三拉拉袖子:"是有想起些事儿…"
  罗灿一张脸都绷紧了,陆十三忍不住噗哧一笑:"我只是想,似乎小月姐姐爱吃醋,你方才那麽…嘿嘿,不怕她闹起来?"
  罗灿顿时窘了,一张老脸忍不住薄红起来:"小陆你可真是…想起甚麽不好想起这个…"虽说面皮红了,但面色倒像是松了口气。
  南宫看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呢,你一来,把这些大美人儿中美人儿小美人儿的统统勾搭了,没把掌门气死,嘿嘿——"
  一群人都笑起来,陆十三一摊手正想说话,有个声音从后面转出来:"你们都说他,若是我,我倒该谢他。若不是十三少来了,指不定这死猪甚麽时候儿跟我成亲呢!"
  陆十三抬头笑了:"小月姐姐…啊不,现在该叫掌门夫人了。"说着忍笑拱手。
  小月上前见了礼:"今儿可好些?"
  陆十三回了礼:"好多了,身上那些大伤小伤的早叫南宫妙手回春治了。"
  南宫摇摇头:"若是你再少喝点儿酒,能好的更快。"
  罗灿哈哈一笑:"要叫小陆别喝酒只怕难点儿…不过今儿找你们来,不是为喝酒的。"说罢面上一沉,"今儿早上接了信儿,一剑在昆仑山遇到点儿麻烦。"
  "可有受伤?"南宫挑眉。
  "多半是,而且伤很重。"罗灿低声道,"否则以他的性子,怎麽会传信回帮里?"
  陆十三不明就里,一侧的程颐轻声道:"一剑本是昆仑弟子,当年叛逃出帮,如今再回去整顿,难免…"
  陆十三哦了一声,罗灿道:"本来有人跟他作对也没甚麽打紧,但好歹他是星辰楼出去的,这分明是对星辰不敬,这岂不是活腻了?"
  陆十三想一想道:"不是该说一剑本为昆仑弟子麽?后来来了星辰,这谈不上对不起昆仑派吧。"
  罗灿一摆手笑了:"老黄历,不翻了。"
  陆十三隐约觉得罗灿隐瞒了甚麽,随即又觉得自个儿多心了:"那灿哥打算如何?"也不知是否多心之故,这一声"灿哥"也叫得有点儿别扭了。
  "反正他死不了,索性咱们顺势就把昆仑派吃了吧。"罗灿轻描淡写一句话,扬手喝口茶。
  陆十三皱眉道:"若是因此便把一个门派灭了…似乎不妥。再者说,也或是一剑和他们有甚麽误会——"话音未落,陆十三就觉得身边之人皆以异样眼光看来,这就住了口。
  罗灿面色古怪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蹦出一句:"南宫,你到底给小陆吃甚麽了?"
  南宫连连摆手:"别赖我,我开的方子都是治病的。"
  罗灿瞪起眼睛来:"那他脑子怎麽糊涂了?"
  陆十三眨眨眼睛:"啊?"
  程颐歪着头看他:"星辰楼从来都是想打谁就打谁,想灭谁就灭谁的。"
  陆十三目瞪口呆:"那岂不是不讲道理?"
  "谁跟你说江湖是讲道理?"南宫冷着脸,眼睛却是笑的,"当好人就不会进星辰了。"
  陆十三呼啦一下站起来:"那,那这和邪教有甚麽不一样?"
  "你还真没说错。"罗灿眯着眼睛坐舒坦了,"星辰楼就是邪教。想学好,别进星辰。"
  陆十三说不出话来,罗灿却道:"江湖之大人自是成百上千,总有一日狭路相逢。你不动手别人拔剑,如何?不战没命,战败同样。胜了却有更多人来找你,于是一步一步行到最高,脚下万千血泪枯骨,高处不胜寒。"
  陆十三一挑眉头:"灿哥,这似乎不像你说的话。"
  "没错,这不是我说的。"罗灿点点头,直直看着陆十三的脸,"这是你说的。"
  陆十三不说话了。
  程颐在身后道:"这是你以前说的…"
  陆十三转回头去看着他:"那岂不是说我以前也没少干这些事儿?"
  程颐移开眼睛:"你是不喜欢的,但你会做。"
  陆十三坐回椅子上,心里有些乱。
  罗灿道:"小陆,你伤才好,这次的事儿你就——"
  "不,我去。"陆十三抬起头来。
  罗灿看着他,没说话。
  南宫立即道:"不行,你的伤——"
  陆十三一抿嘴角:"若我的伤还没好,岂不是有辱江湖第一圣手南宫大夫的威名?"
  南宫叹了口气:"掌门,若是十三少要去,我也一同前往。"
  程颐道:"我也去。"
  小月失笑:"就如今的昆仑派,也犯得上你们这麽多人一起出手麽?"
  陆十三道:"是,所以我一个人去。"
  南宫与程颐正要说甚麽,罗灿抢道:"小陆,你要去,我不拦着,但你伤好了脑子似乎还没好——你别急——你带上他们俩,否则,别去。"
  陆十三挑眉道:"那就不有辱星辰名声了?"
  罗灿哈哈大笑:"那是他们造化,能得你十三少出手的,天下也没几个。"
  陆十三看着他,突然想把自个儿的冰魄剑往他脸上招呼了。

  晚上歪在屋里不想动,看着南宫与程颐收拾,陆十三突然觉得好笑:"不就是出门一趟,哪儿需要这麽麻烦?银子带够了,身上还有剑,这不就结了?"
  程颐手上没停:"要不是亲耳听见你说,打死了不信这是你说的话。"
  南宫也道:"以往最啰嗦的人就是你,如今你倒嫌我们麻烦了。"
  陆十三张张嘴:"甚麽意思?"
  "哪次一剑李伦他们出门你不是千叮咛万嘱咐的,你这管家当到这份上也算难得了。"程颐耸耸肩,面上表情倒有些埋怨似地。
  南宫老神在在:"我收拾的都不是自个儿用的,全是伺候你的。"
  陆十三指着自个儿鼻子:"我?"
  "你大伤小伤的总要备着点儿药,况且你这人最爱干净漂亮的,衣服还不能少带了…"南宫想了想,"一剑也不知伤的怎麽样了,别要命才好。对了十三少,你不是还有我师父给的药麽?带上以防万一。"
  陆十三苦笑:"你说我还能记得麽?"
  南宫啊了一声:"是,我怎麽把这茬儿忘了。"说着拍着脑袋往外走,约莫是去寻别的药材了。
  程颐等他走了才轻道:"那药…是药王给的吧?"
  陆十三道:"诶?甚麽"
  "啊,我倒忘了…我去甘草谷的事儿没和我说过…"程颐背身苦笑道,"不过说了也没用,你但凡有甚麽好的,还不是先给李伦了?你身上会剩下甚麽。"
  陆十三笑道:"也不过是个丹药,有甚麽稀奇的。"
  程颐转头看了他一眼:"如果说历尽千辛万苦进到甘草谷不算甚麽,如果说自个儿在毒王手上转了一圈生死盘不算甚麽,如果说令药王答应下无论如何必须救某人一命不算甚麽,那我还当真不晓得还有甚麽能叫稀奇的了。"
  陆十三失笑:"这药这麽要紧,自然是给该给的人了。"
  程颐看着他:"十三少,对于李伦,你还记得多少?"
  陆十三茫然道:"甚麽都不记得了。"这就叹口气,无限怅然。
  程颐行近几步,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十三少…我有句话想问你。"
  陆十三看着他:"甚麽?"
  "你,以前是不是喜欢李伦?"
  陆十三看着他亮闪闪的眼睛:"我不记得了。"
  "…呵,说的是。"程颐愣了愣,随即放开手来。
  陆十三坐回去,看着他慢慢收拾的样子,竟然有些发呆了。仿佛自个儿以前也这样帮人收拾过东西,又或是也这样儿定定看着别人给自个儿收拾东西。但是是甚麽时候儿,给甚麽人收拾的呢?
  全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同志们!这不是穿越文!也不是重生文!尊滴!


第五十五章

  原来的屋子都不用,后山新建了几间宅子。其中一间门虚掩着,里头儿只有一张床。上头儿躺着一剑,眼睛闭着,呼吸绵长而舒缓。面上没有一点儿起伏,左手放在身侧,手里捏着剑。
  外面似乎有人行过来,立在门前一阵。
  呼吸声淡淡的,是个练家子。
  随着那轻缓的呼吸一块儿传来的,还有淡淡的梅花香。那是混杂着梅子酒的香气,仿佛闻着那个味道,眼前就会出现一个眉目如画却又戏谑满脸的人。
  门动了一下,缓缓的被推开了。脚步声很轻,如同没有一样。而若非那淡淡的香,仿佛没人一般。但屋中若有似无的朦胧中,有了一个不能忽视的存在出现。
  一剑没有睁眼,手上捏着的剑却慢慢松开了些。
  用一剑的话说,走个路都能这麽骚包的,普天之下除了陆十三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所以他根本不用睁开眼睛,也不用出剑。
  "醒着吧?醒着就起来,多大人了还装睡不成?"那个声音笑呵呵的,径直到了桌旁坐下自斟自饮起来。
  一剑闻着浓烈起来的梅子酒香道:"我喝烧酒就好,你那玩意儿我喝不惯。"
  "诶,还真和程颐说的一样。"
  "陆十三,你又想编派我甚麽?"一剑心情很差,昆仑派内外百废待兴本就不是甚麽叫人愉快的事儿,但可恨的是为甚麽这个时候儿来的是陆十三?
  陆十三捏着酒杯转头看着窗外:"我编派你做甚麽?不过是想请你喝酒——"话音没落,就听噗通一声,一剑从榻上摔下来了。
  陆十三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做甚麽?不会当真伤的很重,连在床上睡着都不稳当了?"
  一剑起身拍拍身上,面上一丝波澜都没有。抬头看了一眼陆十三,对方面上满是笑的,这就哼了一声:"你甚麽时候儿会请我喝酒?别是下了毒的。"
  陆十三细细打量他一阵才道:"你也算是美人儿了,我为何不能请你喝酒?"
  一剑一阵咳嗽:"我听南宫说你忘了很多事儿,看来是真的。"
  陆十三笑笑,不置可否。一剑再看他一眼:"你以前很不喜欢我,从不请我喝酒。"
  陆十三摆摆手做个请字:"以前是以前,现下是现下。"
  一剑走过来坐下,端详陆十三的脸:"确实不一样了…不过还是一样那麽风 骚。"
  陆十三挑眉道:"我以前不请你喝酒,可是因为你这臭嘴?"
  一剑认真想了想:"不是。"
  陆十三哦了一声,扬手倒了一杯酒给他。一剑仰头干了,擦擦嘴道:"没味道。"
  陆十三忍不住道:"牛嚼牡丹。"
  一剑耸肩:"淡而无味,真不知道你们喜欢它甚麽。"
  "你们?"
  "你和——"一剑顿了顿,"你到底跑来干嘛的?"
  陆十三看看他:"看你死了没有。"
  "那现在看到了?"一剑不理他,自个儿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
  陆十三忍着笑:"看到了。"
  "那你还不走?"
  "这就走。"陆十三说着便起身了。
  "昆仑派已在我手中,你就别白费心机了。"一剑慢悠悠喝着酒,还是觉得淡,"更何况,你要的不是早就得了麽?"
  "我就随便走走,不晓得你说甚麽。"陆十三早走的没影了,话倒是留下了。
  一剑等他走了,才抽抽嘴角:"出来吧。"
  南宫从外头儿进来,耸耸肩道:"你明知道他甚麽都不记得了,何苦拿话激他?"
  "我和他交情不怎样,为何要照顾他想甚麽。"一剑冷着脸。
  南宫看着他道:"那日你和我被困唐门,你左臂受伤全身中毒不能用剑,他一个人斩杀对方三十三人把你背回来,这种还算交情不怎样,我可想不出甚麽人能当你兄弟了。"
  一剑没有看他:"李伦。"
  "嗯?"
  "李伦,才是我兄弟。"一剑说完,转身又回榻上躺下了。
  南宫叹口气,转头看着窗外嫩嫩的叶子:"你还是怪他?"
  "不怪他,怪我。"
  "这种事儿,只有一个,是不成的。"
  "你既然晓得,为何不——"
  "不怎样?"南宫笑着回过头来,"不阻止他们?我为何要拦阻他们。他们觉得好,就够了。"
  "他们觉得好?"一剑哼了一声,"好的结果就是,一个傻了,一个行踪不明。"
  "一剑。"南宫沉下脸来,"我晓得你怎麽想,既然你看不上十三少,为甚麽不把我一起撵出去?"
  一剑看他一眼:"你和他不一样。"
  "你分明晓得我和他一样。"南宫盯着他的脸。
  一剑闭上眼睛:"是,所以我也是混蛋。"
  南宫没说话,过来将头埋在他怀中:"一剑,既然他忘了,你也忘了吧。"
  一剑没说话,深深叹口气。南宫轻声道:"知道太多,想的太多,也不是好事儿。"说完仰头看着他,"没甚麽是不会过去的,譬如当年你离开昆仑派时,可曾想过有一日会回来当这掌门?"
  一剑沉默良久,终于低声道:"你晓得我是不想见他才回来。"
  南宫温柔的搂住他:"是以你定是受了伤的,不然也不会写信回星辰楼对不对?"却又笑了,"你想见我,就说想见我,何必绕这麽大个圈子?"
  一剑咳嗽一声:"我,我背上伤处疼,你不是大夫麽?这麽磨蹭?"
  南宫轻轻笑了,手一掀就拉起一剑的衣服来。

  陆十三出了房门,就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他不做声色,慢慢往前走,脚步不疾不徐,如同甚麽都没发现一样。慢慢行过廊下,随手摘了朵桃花捏在手里。
  行到偏院无人处,陆十三站定将那朵花换只手拿了,右手拉拉衣裳才道:"明人不做暗事,谁找十三,便请显身。"
  没人答话,耳边只听剑破风之声袭来。陆十三侧身一让抬腿踢开。对方回剑斜下,直刺中路。陆十三弹指一档,剑身叮当一响颤抖不止,明晃晃的像条吐信子的蛇。
  陆十三退开一步,见是个着墨色衣裳的人:"阁下是?"
  "陆十三为人,最是阴险不过,昆仑派已经没了,我也是个废人了,你还来干甚麽?"那人冷着脸,将手背到身后。
  "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陆十三原是试探他,但见对方眼中寒光一闪便认定几分,"你这麽气势汹汹来找我,看来你那一大堆废话是冲我说的?"
  那人哼了一声:"就是你化作灰我也认得你!"
  陆十三想了想:"可你是谁呢?"
  那人大怒:"你这杀千刀的敢说风凉话——"后面的话没说出来,陆十三的冰魄剑已架他的脖子上。
  陆十三拍拍手:"我听你呼吸有些急促,看你面色也不算上佳,方才出剑游移不定,若不是想试探我,就是肚子饿了没力气。不然怎麽一点真气都没有,全是蛮力来打我?"
  那人面上一红,恨恨道:"陆十三,也不想想是谁废的我武功?"
  陆十三想了想:"我?"却又迟疑,"可你又不是美人儿,我干嘛废你武功?"
  那人后退一步:"当日你不杀我,如今果然后悔了!你不是来杀人灭口的麽!"
  "你晓得甚麽不得了的秘密,非得要我杀你不可?"陆十三有些莫名其妙。
  "那日你不说了,若是日后再见我,必杀我麽?!"那人冷哼一声,"总算一剑有半分人情留我在昆仑派做个杂役…你今日来,不是后悔了吧?!"
  陆十三想了想:"你是昆仑派的前掌门吧?"
  那人转了转眼珠子:"装甚麽?"却又后退一步疑惑着上下打量他,"江湖传言十三少失忆了,莫非是真的…"
  陆十三一摊手:"是啊,确实有的点儿忘记了。"这就往前一步捏着那朵花笑呵呵的,"不如你告诉我?"
  那人一咬牙:"你又耍甚麽花招?!"
  陆十三觉得有趣:"我何必与你耍花招?你没有武功,又是在昆仑派中安生立命,我想你死,不是很容易的事儿?"
  那人咬牙切齿:"你这荤腥不忌男女都招惹的妖孽!"
  陆十三一挑眉头,飞身上前扬手在他面上打了几十个嘴巴子,口里只道:"道歉。"
  那人被他打得晕头转向,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我我我我,我道甚麽歉我…"
  "说,你对不起陆十三,对不起十三少!"
  那人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陆十三也就一愣,方才自个儿说了甚麽?
  那人哼了一声:"当日你放过我,也不过是想留着李伦亲手来杀我,可大半年的了他也没来,你就等不及了麽?"
  陆十三一皱眉,那人咬牙切齿道:"是,当年李家灭门我是没出手相助,但是两边都不是好东西,我帮谁不一样要背着千古骂名?"
  陆十三想了想:"那李伦…"
  "我也没亏待他!"那人跳起来,却又拐了一下腿,"北侠表面看来仁义,其实他能学贯三家武学,用的又是甚麽手段?哼哼…你是南宗的后人,自然明白!当年要不是南宗抵死不肯将吸星剑诀交给他,他会往甘草谷求药?!结果如何?药他是求来了,但是毒王不也叫他活不下去麽?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陆十三心里不知为何一痛:"你说甚麽?!"
  那人皱皱眉头:"这些,你不是都晓得麽十三少?!"
  陆十三面上一冷:"是,所以你——"
  "我不帮任何一边!"那人咬牙道,"我堂堂昆仑威武!怎能和北侠这种假仁假义的伪君子称兄道弟?!若不是看在他儿子年幼的份上,我早将他扫地出门了…"
  "可你实际上…也是这麽做的吧…"陆十三喃喃道。
  那人呵呵笑了一声,面上扭曲:"李伦比他爹还无耻!居然当杀手!而且愚蠢之极,想巴结上你…不过他这麽久不见,想必早就被你杀了吧?陆十三,你心狠手辣不在南宗之下,不愧是他的儿子。"
  "是这样麽…"陆十三指尖那朵花已经揉碎,抬起头来眼睛和剑光一样冰冷,"既然我心狠手辣,那不妨偶尔仁慈一点儿。那你选一把吧,你手上的剑,还是我手上的剑。"
  "啊?"
  "选哪一把要你的命。"


第五十六章

  那道狭长的伤口还卧在黝黑的背上,依旧像条丑陋的虫子在啃噬周围的肌肤。
  南宫挑挑眉,再把他衣裳放下来:"你真的有受伤?"
  一剑背着身:"嗯。"
  "废话,我是大夫我还看不出有没有受伤?"
  一剑讪讪道:"那你还治不治?不治就滚。"
  南宫抿着唇偷笑一声:"不会是你想见我,所以撒谎吧?"
  "胡说。"一剑一口否认,背上却一疼,原来是南宫伸手摁在他那伤疤上。
  "你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主儿。"南宫哼哼两声松了手,"不给你点儿厉害的你还不晓得自个儿是谁了——"
  话未说完,早叫一剑拉住他手腕拽到身前。南宫挣扎一下脱不开,抬头才看见一剑的鼻子就在自个儿眼前,这就缩了缩:"干嘛,戳中你痛处,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
  一剑握紧他的手:"你不怪我?"
  "我怪你做甚麽?"南宫一怔,却又挑眉笑了,"叫我从星辰楼大老远跑这儿来,我最多腿疼,你给我捏捏,我就饶了你。"
  本是玩笑之语,不想下一刻一剑当真抬起他的腿来放到膝盖上轻轻的揉。
  南宫眨眨眼睛失笑:"我没看错吧?"
  "那时候儿…叫你受苦了。"一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口里轻轻道。
  "也没甚麽,况且你不是来了麽…"南宫也低了头,心里觉得有点儿淡淡的甜。
  "要是我当时跟着你,你也不会叫唐门的人抓了去。"一剑叹口气,"还是我不好。"
  南宫抬手拍拍他肩膀:"咱们都是给十三少算计了,也没甚麽好说的。"
  "所以我不懂为何他要回来救咱们。"一剑顺着南宫的小腿轻轻揉捏,"其实要咱们都死了,他的奸计不就没人能揭穿?"
  南宫歪着头想了一阵突然道:"一剑,你觉得十三少真的是想要我们死麽?"
  一剑手上一顿,便又摇首:"我不晓得。"
  "其实他做事,破绽是极多的,要不是压根儿不怕被人揭穿,要不就是…"南宫抿住下唇,没有说下去。
  "要不就是等着人去揭穿。"一剑叹口气,换了一条腿继续捏。
  南宫往后轻仰,双手撑住身子:"我倒觉得他是等着人去揭穿。"
  "嗯。"一剑点头。
  "他做的这些事儿,我原以为他是想替南宗报仇的…可是…"南宫歪着头,"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
  "我也以为他想替南宗正名…"一剑叹口气,"他却没杀原来那个昆仑掌门,可见不是甚麽心存仁厚,而是刻意留了个尾巴。"
  南宫歪着头:"那他辛辛苦苦做这些,究竟是为了甚麽呢?"
  "我也不晓得。"一剑松开手,"腿还酸麽?"
  南宫晃了晃腿:"还成。"
  一剑看着他的脸:"其实…唐门一战之后,我觉得无脸见你。"
  "我知道。"南宫将手轻轻放在他肩上,收回腿来靠近他怀里。
  "而且,我也担心李伦…"
  南宫握紧他的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大江南北都没见他的尸首,不一定就是死了。"
  一剑垂目道:"程颐应该晓得些甚麽。"
  "你觉得他会告诉咱们麽?"南宫轻轻往他脖子上亲了一下。
  一剑面上一红,让开一点儿道:"好好儿说话…"
  南宫眯起眼睛:"当日在漠北,只有他在。"
  "他说李伦和陆十三都身受重伤,他送二人到了甘草谷。你的药王师父救了他们,陆十三先好,就赶来救咱们,而李伦还留在那儿治伤…"
  "破绽很多是不是?"南宫笑笑,"若是两败俱伤,为何十三少好的这样快,而李伦一直好不了?依十三少的性子,他不守着李伦却先来救我们,不也很奇怪?而且…"
  "而且他要灭唐门的话,不是早该动手了麽?"一剑抿着嘴唇,"他那时扮作程颐,就是最好的机会。"
  "不,那毒不是他下的。"南宫摇摇头。
  "嗯?"一剑愣住。
  "我也险些被骗了…"南宫摇手,"那毒,应当是他给楚璋,让他下的。"
  一剑叹口气:"有没有哪个人不被他利用的?"
  南宫认真想了想,突地笑了:"我认识的,没有。"
  "包括你的两位师父?"
  南宫垂目:"是…"
  "但真奇怪,为何被利用的我们却不恨他?"
  "因为他损人不利己。"南宫耸耸肩。
  "我想知道李伦到底死了没有。"一剑眼睛望着自个儿的手,"我这个时候儿只能希望,陆十三对他尚有半分真心,留他一命。"
  南宫没有说话,只是将脸贴在他怀里,眼角有些湿润。
  一剑轻轻道:"我和李伦是一起长大的,我不想他死的不明不白…不,他不会死,是不是?"
  南宫紧紧抱着他。
  一剑涩涩的笑了:"放开我吧,我很好,就是觉得有点儿冷。"
  南宫吸吸鼻子,勉强道:"其实十三少的失忆很奇怪…若是他安排,他怎会那麽大意中了唐门的毒?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啊…"
  一剑轻道:"也许,当真喜欢了李伦,是他没想到的…"
  南宫也叹口气:"我不晓得说甚麽…那时候儿在甘草谷,我以为他是真心…后来他设计把李伦推出去,我又觉得他是假意…如今再看,我说不清了。"
  一剑想了想:"楚家那场火…我总觉得是刻意的。"
  南宫颔首:"后来我去过,烧的也不是楚家宅子,而是旁边一处。程颐说李伦误会以为十三少动手,两人口角起来,这就动手…"
  "那你不觉得奇怪,为何两人打得天翻地覆,周围却没人出来劝阻?甚至——"
  "甚至连个救火的人都没有。"南宫呵呵一笑,"天大的破绽,却没人去查。"
  一剑:"不是没人查,而是查了没意思。"
  南宫点头:"可不是,当真没意思。"
  "况且现在他俩一个失忆,一个失踪,查这些,又能查出来麽?"
  南宫看他一眼:"这话可不像你说的…直说了吧,想从我这儿问甚麽?"
  一剑咳嗽一声:"我想见见你的两位师父。"
  南宫舒口气:"我就知道…"
  "你不怀疑?"
  南宫耸耸肩:"我是怀疑,但是…"
  一剑看住他的眼睛:"南宫,你给陆十三诊脉的时候儿,可觉得有甚麽不对?"
  南宫扭开头:"没甚麽,一切如常。"
  一剑看他一眼,淡淡道:"我以为我们两个之间,没有甚麽是不能说的。"
  南宫笑了:"是,我也这样以为…"
  一剑抿抿嘴唇:"无论如何,陆十三…也算是逼死你父亲的凶手——"
  "一剑。"南宫抬起手来摆了摆,"这是我的家事…更何况,我与南宫家也并没有甚麽太亲近的记忆。退一万步说,十三少这麽做,也有他的用意。"
  "你的意思是,你父亲就白死了?"一剑提高声调。
  南宫将他深深看了一眼,缓缓放下手来:"一剑,你也变了,会跟我耍心眼儿了。"
  一剑面上一红:"不,南宫,我——"
  南宫微微侧首:"算了,其实你会这样儿,还是因着你的性子。"南宫微微一笑,"你是喜欢我的,但你也重情义,是以你放不下李伦。"
  一剑闻言心头一颤:"你的意思,李伦死了?"
  南宫转过头看着外头春花烂漫:"不,他很好,他绝对没有死。"
  "那他为甚麽不回星辰楼来?"一剑很是疑惑,"难道他的伤还没好?"
  南宫神色一暗:"一剑,这事儿,你就别问了。"
  "可是…"
  南宫笑笑:"你记不记得,很久以前,你,我,还有李伦都还是默默无名的小卒,加入星辰的日子还浅,大事轮不到咱们,小事自有爱现的抢着去做,我们三个那时候儿最是逍遥快活。"
  "是,原来星辰的掌门不是罗灿,那时候儿的星辰也不过是个小门派。掌门纵情声色,也不大理会帮中事务。对了,罗灿那时候儿也不过是护法,有一次一群弟子练功时,他过来看见我们正拆招,便不出声默默看着。"一剑接过口去,慢慢述说。
  南宫侧首:"我记得你说过,那时候儿你对罗灿印象很一般,只觉得这个有点儿年纪的男人看人眼光望着飘忽随性,但该记着的都牢牢看到心里去了。"
  "因为一通剑法使完,他是笑着过来夸奖咱们三个。"
  "特别是对你和李伦大加赞赏。我本身不是习武的人才,学武也不过是陪着李伦和你,我那时是一心要当使毒的高手的。"
  一剑垂下眼睛:"可你后来当了大夫。"
  南宫笑着搂住他:"因为你们两个笨蛋总是受伤。"
  一剑笑了一下,眼神中难得温柔。
  南宫抬手摸着他的脸:"那时候儿星辰很乱,你不是跑了麽,为甚麽又回来?"
  一剑按住他的手轻轻抚摸:"以我的性子,一个人更好些。"
  "那倒是,你做独行侠更快活些。"南宫觉得那只手温柔而坚定,掌心是干燥的,却有力的握住自己,"我晓得是李伦把你找回来。"
  一剑叹口气:"那麽久的事儿,原来大家都还记得。"
  "我记得。"南宫压低了声音,"我一辈子都记得。本来我和你先后都离了星辰楼,是李伦一个一个把我们找回来的。"
  "是麽。"一剑面上分不清是个甚麽神情。
  南宫瞅了一眼窗外的花:"李伦对我说,若是我走了,便是天涯海角各一方,但若留在这里,总还能见到想见的人。"
  一剑看着南宫白净的脸:"他却和我说,在何处都一样,只看自个儿心里怎麽想。"
  南宫抱紧他:"我以为他说的对,也以为跟着他和你,能见到更多的。只是没想到…他先离席了。"说着将脸埋进他怀里,"不然,真想和他干一杯。"
  一剑淡淡道:"李伦不喜欢喝酒,便是当真死了,也不会喝。况且你不说了,他没死麽?"
  南宫却道:"是,他原先不大喝酒,自从认识十三少,便开始喝点儿了。"
  "我始终不晓得,他把陆十三带回来是好是坏。"
  "若说是对星辰楼,那自然是好;但若论对他本人…"南宫指尖在一剑手臂上缓缓划圈儿,"我又不是他,怎麽晓得。"
  一剑突然道:"你说…若是我要杀陆十三,有几分把握?"
  南宫哑然:"论武艺,你二人在伯仲之间,但若你真对他出手了,只怕拦你的不止我一个。"
  "罗灿自然会护着他…"一剑轻声道,"要是李伦在,自然也会出来的。"
  "我不认为你想用这个法子把李伦逼出来。"南宫说的很轻很慢,宛如耳语一般,"更何况,要是他当真想出来,谁也拦不住。"
  "但是他终究没出来…"一剑缓缓抬手捂住脸,"你说,究竟这世上还有甚麽能拦着他呢…"
  南宫没说话,只是将手轻轻放在了他肩上。
  "我始终不相信他死了。"一剑的声音很飘忽。
  "我却信十三少,是真的喜欢他的。"南宫轻轻说完,将脸埋进他怀里,握紧了一剑的手。

第五十七章

  程颐在昆仑派转了一圈不见陆十三,便往后山找。在棵树下看见若有所思的陆十三,此刻正捏着手上的冰魄剑剑穗。
  程颐行过去,陆十三开了口:"程颐,这个剑穗一直是这样儿?"
  程颐探头看了一眼:"怎麽?"
  "很不好看。"陆十三笑笑便放下了,"白的这麽寡,红的喜庆些,不是麽?"
  程颐嘴唇动了动:"是。"却又皱眉,"怎麽突然想到这个?"
  "也没说甚麽。"陆十三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突然道,"程颐,我想…离开星辰楼。"
  "嗯?"程颐一怔。
  "我说,我想离开星辰楼。"
  程颐跟着他靠在树上,抬头看着天上来来往往的云:"好啊。"
  陆十三笑了:"你不拦我?"
  "为甚麽要拦?"程颐摆摆手,"你必有你的道理,我可不想听你说大道理。"
  陆十三笑笑:"那你不问我去哪儿?"
  "以你的脾气,若是想好了去哪儿,会直接说去那儿,而非离开哪儿。"程颐叹口气,"我早猜着你要走,只是没想到是这个时候儿。"
  "这时候儿有甚麽不妥麽?"陆十三淡淡一笑。
  程颐看了他一眼却笑了:"若你不想被罗灿天涯海角的找,你就带我一起走。"
  "啊?"
  程颐看着他只是笑:"我说带我一起走。"
  "为甚麽?"
  "我不问你为甚麽走,你为甚麽要问我为何跟你走。"
  "这不公平,我甚麽都不知道,而你却知道我的一切。"
  程颐眼神一暗:"不,我不知道。"
  陆十三看着他,程颐微微侧首:"我只是认识你很久,但不知道你很多。"
  陆十三想了想:"好。"
  "诶?"程颐睁大眼睛。
  陆十三面上又浮出那漫不经心的笑来:"既然你不知道我很多,而我也忘了以前是怎麽看你的,就当重新来过那样,也无不可。"
  程颐突然喉中哽咽,说不出话来。
  陆十三抬手摸摸他的脸:"再说我现下对江湖一无所知,有你在岂不是很好?"便又笑了,"更何况,有美人儿在身边,总是赏心悦目的事儿。"
  "…你怎麽不去死!"
  "倒是想,可惜上回没死成不是麽?"
  "你…"
  "好了好了,走就走吧,也就不用回星辰楼了。"
  "不跟罗灿说一声?"
  "说甚麽?有甚麽好说。"
  "诶,这点倒和以前不同,以前你瞻前顾后想的挺多。"
  "是麽?"
  "是。"
  "这麽婆妈?"
  "谁叫你是管家,一天不在,就乱的没章法。"
  陆十三笑了:"我生病这一阵子,不也没乱麽?这世上,有谁离了谁不能活呢。"
  程颐看他一眼,突然道:"你真的忘了。"
  陆十三无奈:"怎麽,难道以前我有个深爱的人,离了她就不能活?是哪家姑娘,我这就找她再续前缘。"
  程颐唇动了动,那一句"不是姑娘",还是没说出口。

  南宫松开手来:"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一剑看着他起身站定:"赌甚麽?"
  "十三少不会回星辰楼。"
  "赌他现在不会回去,还是永远不会回去?"
  "我猜你心里希望他永远不要回去,但事实你很清楚…他总有一天会回去。"
  "但也总有一天会真正离开。"一剑微微眯着眼睛,也坐起身来。
  南宫看着他抿了抿唇,慢慢走过来,将手搭在他肩膀上。
  一剑抬头看着他:"干甚麽?"
  "我在想…那时在唐门你是不是故意把你受伤的消息传回星辰楼去的?"南宫嘴角往上,"以你那麽骄傲的性子,居然会让人知道你受伤?简直不可思议。"
  "以我这麽骄傲的性子,居然容忍唐门给你下毒,这还不是发生了。"
  南宫忍不住笑出声来,随意又正色道:"一剑,我们认识多久了?"
  "七年。"
  "不,七年零三个月二十天。"南宫收回手来,"我也要走了。"
  一剑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睛看着他。
  "我要和十三少一起走。"
  "去哪里?"
  "我欠他一个解释,等他想起来问了,就告诉他。"
  "是麽…"一剑的语气没甚麽起伏,但眼睛垂了下来,看不清神色。
  南宫看着他:"他想找李伦,而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一剑立起身来:"那祝你得偿所愿。"
  南宫笑着看眼前这人,突然笑了:"一剑,其实我真没发觉你哪里好,但是我却找到一个可以不喜欢你那麽多的理由。"
  "嗯?"
  "我说要走你就一点都不伤心,也不挽留。"南宫低声笑了,喃喃道,"究竟是你觉得天下无人能伤我,还是天下只有你可这样不在乎我?"
  一剑轻声道:"有些话,我以为我不说,你会懂。"
  南宫却笑了:"算了,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早已明白,无论如何,我都是会回你身边的。"这就咬住下唇,"单凭这点,我就嫉妒陆十三和李伦。"
  一剑嘴唇动了动,终是无话。

  陆十三买了三匹马。
  第一匹是浓重的黑色,自己骑。第二匹是鲜亮的黄色,给了程颐。第三匹是俊秀的白色,给了…不知道甚麽时候儿跟上来的南宫。
  骑在马上出了城,陆十三略有些踌躇。程颐拉着缰绳嘴里叼着一根草:"去哪儿?"
  南宫拉拉袖子抿了抿嘴唇:"去漠北。"
  陆十三一笑:"为甚麽去那儿。"
  "找人。"
  程颐一皱眉头:"南宫…"
  南宫一甩头:"怎麽,你们不是要找人?"
  "是…找人。"陆十三笑笑,"可是,我找的人真的在漠北麽?"
  程颐心里一痛:"那就不要去了。"
  "是谁先前还叫嚷着和我一起走的?"陆十三哈哈笑起来。
  南宫惊讶道:"程颐,你真的跟十三少表白了?"
  程颐脸刷一下红了,一脚踢过去:"叫你胡说。"
  陆十三咳嗽一声:"既然灿哥说他在漠北,那我就去漠北吧。"
  南宫斜他一眼:"要是他不在呢?"
  "要是不在,便是不在罢了。"陆十三扬鞭一挥,"就换个地方再找好了。"
  "为甚麽一定要找到他呢?"程颐握紧缰绳叹了口气。
  "那你又为甚麽一定要跟着他呢?"南宫看他一眼,满脸坏笑。
  程颐一挑眉头笑了:"我想原因大概是…与你一定要与一剑暂且分开一样。"
  南宫给了他的马一鞭子:"滚!"

  一剑坐在屋子里擦剑,一下一下,仔细而温柔。
  不想回星辰楼,宁愿一个人重整昆仑派。
  因为立在星辰楼的大门前,看着高悬的两只灯笼被风吹着晃动,立刻就会觉得少了点儿甚麽。
  是了,以往他回来,门前准会立着陆十三和南宫。陆十三往往会穿件骚包的白色衣裳,散着头发打着呵欠说"又是这麽晚,老半夜回来真是叫人无奈啊"。而南宫,总是冷着脸接过他的行礼,先诊脉看他有没受伤。
  自从陆十三受伤,就没人站在这儿了。南宫忙着治他,星辰楼的事儿大小都暂由小月管着,一剑还是做他的执法,管理帮众这些琐碎的事情,他是不屑做,也不会做的。
  一剑晓得自己是个甚麽性子,要他耐着性子跟新弟子们一遍一遍解释帮规不如杀了他。对违反帮规的弟子他从来不会像陆十三那样儿网开一面,他始终觉得不以规矩不成方圆,若是犯了帮规,自然帮规处置,不然要帮规来做甚麽?
  所以他的是非观念中,黑是黑,白是白。如陆十三那样的人,在他看来就是黑白不分明的一团混沌。
  但是不可否认,这种漫长而熬人的攻夫,看起来漫不经心的陆十三却做的很好。一剑有时候儿怀疑他根本就是乐在其中。横竖真的动手处置人的是他,陆十三乐得做好人。
  想到这里,一剑不免有些埋怨罗灿。好歹有掌门在不是?凭甚麽这个掌门就不管事了呢?当年意气风发接手重组星辰的时候儿,当年豪情万丈要一统江湖的时候儿,怎麽就都过去了呢?
  也许用南宫的话来说,此时的罗灿,江湖已经不是他的目的了。那麽,现在的目的是甚麽呢?星辰楼跟着该往哪里去呢?
  一剑这麽想着,不由有些恼恨。手上的剑似乎沉了几分,压得手腕隐隐有些疼。也许并不是剑压得疼,而是心里某个隐秘的伤口开始疼。
  该问问南宫这是怎麽了。却又仿佛吓了一跳,怎麽南宫才离开这片刻,心里就不安起来。以往两人也曾分开,但却没有这次这般不安。
  一剑愣了一下,又皱起眉头来。
  这个时候儿有弟子行来,送上星辰楼的来信。
  接过来看,是罗灿写的。先骂他自个儿结婚也不回来,接着话锋不可避免转到陆十三身上。但罗灿说话含蓄,只问他好不好,失忆一事却不提。
  陆十三真的失忆了麽?
  一剑也想知道。若是做戏则太真,若是当真则又太假。太过平静,太过坦然,反而叫人怀疑。
  信没完,最末还有一行小字。
  罗灿说,若是陆十三要离开星辰楼,就杀了他。
  一剑看着那几个字突然笑了,罗灿,我已不是星辰楼的人了,你凭甚麽还要对我指手画脚呢?不过话又说回来,杀了陆十三,听起来是个不错的点子。


第五十八章

  黄沙漫漫,高天流云。目光所及,寸草不生。艳阳悬于头顶,汗流浃背。而狂风又起,通身干燥。
  一望无际的不止原野,还有沙漠。沙丘起伏跌宕,宛如柔美的线条,在无风时却又如坚毅的臂膀一般拢住这一份宁静的干涸。
  死寂的。
  但不是无声。
  似乎有驼铃传来,却又叫人分不清是不是风的呜咽。
  而马队行过,留下的蹄印,瞬间又被黄沙掩埋。

  程颐轻轻拍着身上,南宫戴上斗笠垂下面纱檐柱口鼻,陆十三只是眯着眼睛,望着前方。
  "你确定是走这条路?"程颐放下手来叹口气。
  "这里像是有路的样子麽?"南宫口气不是很好,摇了摇腰间的水囊,已经快见底了。
  陆十三笑笑:"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先前还担心会不会遇上甚麽歹人,现在看来,说不定根本连人都遇不到。"南宫耸耸肩。
  程颐叹口气:"十三少啊,我们是不是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陆十三笑呵呵点头:"好啊。"
  南宫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鬼地方能找到地方给我们住麽?"
  陆十三笑笑道:"能。"
  "啊?"
  陆十三没说话,只是打马前行,程颐与南宫跟着转过山丘,竟见前头有一绿洲,而依着那浅浅一湾碧泉,竟有个小小的客栈模样的店家。飘动的旌旗早已褪色,墙壁斑驳,静默的立在风中。
  程颐目瞪口呆:"竟然真的有人家?"
  南宫皱眉:"不会是海市蜃楼吧?"
  陆十三笑笑:"是真的。"
  "哦。"
  "可惜没有活人的气味。"
  "啊?"程颐瞪大眼睛,却叫风吹了沙子进去,一时痛起来,差点儿流眼泪。
  陆十三没有说话,南宫看他一眼,也没言语。
  停在店前下马,陆十三拍拍门板:"店家,店家——"
  果然无人应,再用力一推,门开了。顿时一股沙子落下,腾起阵浅浅的雾来。
  南宫挥挥手:"看来有阵日子没人住了。"
  陆十三皱皱眉头,踏进店中:"我怎麽恍惚觉得应该是有人的呢…"
  南宫突道:"大半年前,你曾来过漠北。"
  "哦,是,我来这儿,还招惹了楚家大小姐。"陆十三笑笑,"这是程颐告诉我的。"
  程颐进去拍拍木头长凳上的灰:"本来就是…那时你是与李伦一起来的。"
  陆十三哦了一声,突然道:"我出去看看。"说完转身进去了。
  "出去?"程颐一怔。
  "方才过来时,不是看见这个店家外头有潭水,多半是往那儿去了。"南宫皱皱眉再四下打量,"真脏,也不知能不能生火洗澡。"
  程颐眼角却看着屋外陆十三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南宫看他这模样也就叹口气:"值得麽?"
  程颐想一想却笑了:"以前没机会,现在…"
  "以前怎样,现在又怎样?"
  "以前我觉着,就做个好属下便满足了。但他在楚家差点儿丧命,那时候儿我就想,若是连我怎麽想的都没告诉他就死了,岂不可惜。"
  "说得在理,更何况现在,他甚麽都不记得了。"南宫耸耸肩,"你和李伦都回到了最初的地方,祝你好运。"
  "听你这麽说,倒像是你知道这事儿很久了。"
  "其实也不久,只是你没说,我就当不晓得。"
  "我有这麽明显?"
  "和他们俩一样明显。"
  "唉…"程颐叹了口气,"我无意取代任何人。"
  "就怕不是取代,而是代替。"
  程颐面上一白:"甚麽意思?"
  "你没看出来?他虽然不记得很多事了,但他言谈举止之间,总是带着旧日的影子…若说是忘记了,不如说是没想起来。"南宫怪同情的看着他,"若他当真和你在一起了,有一天他又想起来了,你如何自处?"
  程颐咬着嘴唇:"且不说真有这麽一天,便是真有了…我也…"
  南宫拍拍他肩膀笑了:"管他那麽多?至少,你们两个还活着,不是麽?"却又正色道,"但是现下的十三少,你还是放手吧。"
  程颐默默不语,只是起身四处看看。心道这屋子应当荒废有一阵子了,索性厨房还有点儿柴火,三人将身上的干粮吃了些。再取些旁边湖中的水热了洗澡,总算觉着活过来些。而一直嚷累的南宫,却没有早早睡下了。

  沙漠的白天焦躁高热,而夜晚却又寒冷入骨。
  陆十三拢了件外袍立在那湾水前,还是觉得有些凉。
  程颐和南宫寻出来时,看见陆十三迎风立着,似乎在想甚麽,便没有唤他,只是静静到他边上靠着。
  陆十三自然知道他们来了:"还没歇息?"
  南宫摇摇头:"你才好,仔细些。"
  陆十三摇摇头,面上显出些困惑的神情来:"我以前应当来过这里。"
  "因为找到这里?"程颐淡淡的应了。
  "不…只是觉得很熟悉。你不也说我之前来过?可能是那时候儿来的吧…"陆十三看着月色下的水面幽暗生波,不由柔声道,"我总觉得一定来过这里,也曾与谁这样儿站着说话。"
  程颐抿了抿嘴唇:"和谁?"
  "想不起来。"
  "那,说了甚麽?"
  陆十三想了想:"似乎是说这里的一个传说。"
  "漠北的传说…"南宫接过口去,"也说来我听听。"
  "漠北一向荒无人烟,但据说曾有一对恩爱夫妻,男耕女织过得平静而快活。"
  "桃花源?"南宫轻轻的笑。
  陆十三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可因着娘子生得好看,被个恶霸看上了。两人连夜逃跑,但恶霸不放他们走,就派人来追,他们逃到这儿的时候儿还是给追上了。"
  "然后呢?"程颐皱皱眉。
  "丈夫被恶奴打死了,娘子不肯受辱,跟着咬舌自尽了。两人碧血交汇,就流成这个湖"
  "情深如许…"南宫点点头。
  程颐轻轻道:"苌弘化碧麽?那水就该是红的吧?"
  陆十三有点儿恍惚,仿佛以前那人也是停在这里来问他。不,兴许是他问别人。那他问的谁?
  "不过这多有趣,想来那个小娘子十分美丽,不然也不会叫恶霸看上了。"南宫耸耸肩。
  陆十三不由笑了一声:"也不过是穿凿附会出来的,哪儿这麽多故事。"
  话一出口,自个儿也愣了。这不像是自个儿会说的话,但却冲口而出,仿佛那夜风中飘忽的声音不是自个儿的。却又十分熟悉,如此脱口而出,究竟是怎麽了?
  陆十三抬起头来,漫天星光如腰间的冰魄剑。
  没有月亮。
  那天应当没有月亮,应当是白天,那个人应当就在眼前,应当满身的香。
  甚麽香?
  梅子酒?
  但是那是谁呢?
  甚麽都想不起来,他的眼睛是否也如天上的星星一样闪烁明亮呢?还是眼带桃花,灿灿生辉?
  是否真有这麽一个人,是否真与这人有过那麽一场交谈都不真实,伸出手,想抓住那星光,却是徒劳。
  就像拼命要想起已经遗忘的事情一样,终究是徒劳的吧。
  陆十三收回手来,身后的程颐与南宫面色凝重。
  陆十三转过头来看着他们:"南宫,你说过我以前身体不好对吧。"
  "是。"
  "那我为何还拼命使通天的吸星剑诀?"
  "这是家传武学,你忘了麽?"程颐扯扯嘴角。
  陆十三将腰间的冰魄剑□,看着摇晃的剑身摇头:"不,我应该不喜欢这种软绵绵的东西才对…但是很奇怪,我却又会通天武学。"
  "其实不单是通天武学,你还会昆仑武学和蜀山心法。"南宫轻轻道,"你想起来了麽?"
  陆十三看着剑身,如同梦呓一般道:"是…我曾在昆仑派住过很长一段时间,自然是会昆仑剑法…而且我从小就练蜀山心法,蜀山武学自然也——"
  "十三少!"程颐冲过去抓住他肩膀,"你在说甚麽啊?!"
  陆十三猛地清醒过来:"我,我刚才说甚麽了?"
  南宫看着他的脸:"你说的,是李伦的事儿。"
  "李伦?"
  "对,李伦。"南宫深吸了口气,"你是李伦。"
  陆十三糊涂了:"我不是陆十三麽?"
  程颐转头喝道:"南宫,你不要太过分!"
  南宫眯起眼睛来:"那你觉得他这样儿好麽?"
  程颐一愣,转头看着满面不解的陆十三,他正皱着眉头口里喃喃道:"我是李伦?我又是陆十三?陆十三,李伦?"
  程颐眼中一热,紧紧抱住陆十三道:"主人,你是陆十三,你不是李伦。"
  南宫冷冷道:"陆十三,十三少,你想不想知道呢?"
  陆十三冷静下来,将冰魄剑缠回腰间:"你肯告诉我,再好不过。"
  "也许我会骗你。"
  "那也不可能都是假话。"
  南宫深吸口气:"好。"却又看他一眼,"但你得答应我,无论接下来你听到甚麽,都不能杀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陆十三皱紧眉头:"这算甚麽条件?"
  南宫笑笑:"若你答应了,我就说实话。若你有半分犹豫,我就在要紧的地方说假话。"
  "嗯?"
  南宫仰头看着深蓝的天幕:"因为现下晓得这事儿的人,没几个了。而我是其中之一…"
  "既然不是唯一的,我为何一定要求你?"
  "因为诸如昆仑派的前掌门之流,你也问不出前因后果来,只能找到个片段。"南宫收回目光,"你说,你得要花多少岁月才能把这拼图拼完?"
  陆十三突地笑了:"好,我答应你。"
  南宫也笑:"我明白了。"
  程颐颓然叹气:"有的事儿,当真是注定的麽…"
  陆十三拍拍他肩膀:"明白总比不明白好。"
  程颐看着那张笑脸,也就只能轻轻叹气了。

第五十九章

  江湖上武学三家鼎立,通天,蜀山,与昆仑。各有绝招,各有秘技,各家还有家传绝学,当真是百花齐放。
  而若干年前江湖上出了个北侠李迳年,他身手敏捷勤学善思,兼侠肝义胆,很得江湖上人推崇。他最令江湖人叹服的,就是他打破一家一派只能学一门攻夫的限制,学会了昆仑与蜀山两家绝技。
  "昆仑更重理气,其实心法与蜀山较近,只要有人教,也不算很难。"陆十三坐在湖边,看着那一湾水。
  程颐接过口去:"但他贪心不足,还想染指通天绝技吸星剑诀,而这门绝技,掌握在南宗刘士靖手里。"
  "南宗?"陆十三想了想,"似乎不是好人的样子…江湖上提起来,都骂他奸猾小人。"
  "那是因为吸星剑诀本身,乃是以吸取他人内力杀死对方而增长本身修为的。"南宫叹口气。
  "难怪。"陆十三点头。
  程颐看他一眼:"不过今日江湖上人说北侠要杀南宗,不是为这剑诀,而是铲除江湖祸害。"
  陆十三一笑:"这事儿,也只有他们两人才晓得了。"
  南宫行过来坐在他身边:"这两人修为在伯仲之间,北侠为逼他就范,不惜找我毒王师父要了天下无解之毒。"
  "但他反被南宗当场杀死,这可真没想到。"陆十三轻轻一笑,"这个程颐和我说过。"
  南宫深深看他一眼:"那他必定也和你说了你是南宗的后人。"
  "是。"
  "也说了南宗三年后被江湖各大门派围剿?"
  "是。"陆十三耸耸肩,"所以我之前设下各种计谋灭了当年参与这事的门派,当然,是借了星辰楼的势。"
  "嗯…不过你帮星辰楼,也是因着你认定欠了罗灿师父一份情。虽则这情是南宗那一辈欠下的,不过你引为己身。"南宫淡淡道。
  "哦,看来我也不算很坏啊。"陆十三笑笑,"然后呢?"
  "然后…计划出了岔子。"程颐立在一边,"你认识了北侠的后人李伦。"
  "原来我与他是仇敌。"陆十三哦了一声。
  "你设计陷害他成杀死南宫老爷与唐门代门主刘楪的凶手,更将灭昆仑一门的罪名嫁祸给她。"
  "我这麽厉害?"陆十三哈哈一笑,摆弄手里的冰魄剑。
  "是,你很厉害。"程颐看着他,"因为你把我们所有人都骗了。"
  陆十三眨眨眼睛,有些不解的看过来。南宫叹口气:"你甚至串通楚家与你演了一场苦肉计,只为逼着李伦与你决一死战。"
  "是该打一架啊,何必用逼?"
  "因为李伦爱你,他不会与你动手。事实上,在你设计的整个计划中,就是让他明白,当年北侠先负于南宗。你对李伦性情了如指掌,晓得那人善恶分明。"南宫垂下头来,"况且,他也爱上了你。为此他愧疚而且难安,宁可背着你给他的罪名,也不想与你一战…但当他晓得楚家你也没放过时,他终于动怒,与你一战,这正中你下怀。"
  "莫非我给他下毒好趁机杀了他?"陆十三抓抓头。
  南宫看他一眼,神色黯然:"不,正相反,是陆十三少不想活了。"
  "嗯?"陆十三眨眨眼睛。
  "其实江湖上各家武学不能混同,就在内功心法不同。若是先学了一家武学再去学另一家,非得将先前所学都废了,如一张白纸般才能再学。"南宫笑一下,"你可是奇怪我为何说这不相干的?"
  陆十三低下头来看着冰魄剑:"我用吸星剑诀将李伦身上的真气都吸光了吧?"
  程颐咬牙道:"是,你吸尽他身上蜀山真气,混入先前灭昆仑派吸来的真气,并着你全身的通天内力,全数汇入李伦丹田了。"
  陆十三一愣:"我居然会这麽做?"
  "其实北侠一派能同时学蜀山与昆仑剑法,是因着他内力为蜀山,而剑招是昆仑,是以不算真正掌握两派绝学。"南宫抬眼看着水面,"我武功稀松平常,但我晓得不同真气在体内,若不引导化解,则会气血翻涌,七经八脉如刀割一般,叫人难以忍耐。而内力融合,绝非将酒兑水那般容易…"
  "你这麽做,是想给李伦引导之后的内力,而真气汇入之后,李伦便是真正的学贯三家了。"程颐叹了口气。
  "那我会如何?"陆十三皱眉。
  "丧失全身内力,形同废人。"南宫一笑,颇有些凄凉意味,"况且你已身中剧毒,本就活不了多久,你是一门心思求死。"
  "可我现下居然活的好好儿的?"陆十三有些惊讶,"莫非是你治好我?"
  "我没这个本事…"南宫惨然一笑,"是以,你并非十三少。"
  莫说陆十三,程颐都大惊失色:"甚麽?"
  南宫眼中满是哀伤:"你是李伦。"
  陆十三跳起来:"这怎麽可能?你们人人都说我是陆十三!"
  南宫起身拉住他,缓缓将手放在他后脑上,只轻轻一触便苦笑:"果然如此…"
  陆十三也摸摸后脑:"这是药王前辈说给我治病扎的针。"
  "其实是封住你的记忆…"南宫闭上眼睛,"的确是药王师父的手法…他说,若是你当真想知道,当真能承受了,我就替你解开。"
  陆十三身上一晃,程颐扶住他,口中喃喃道:"主人…"
  陆十三皱眉:"先别叫我主人…说不定我当真不是。"
  南宫看住他:"那你要解下来麽?"
  陆十三抿抿嘴唇,突地露出笑来:"自然。"
  南宫深吸口气:"好。"这就握紧他手,"记得你答应过我甚麽。"
  陆十三重重点头。
  南宫深深看他一眼,咬牙一拍他肩膀,左手掐住他后颈几个大穴用力以真气灌入,只听轻微一记破空之声,有甚麽闪了一下便落入身后水中。
  陆十三身上晃了一下,突地晕了过去。程颐紧紧抱住他,却又不敢喊。
  南宫背起手来,淡淡叹了口气:"他醒过来,就甚麽都记得了。"
  程颐背起他来往回走:"记得也不见得是坏事。"
  "这不一定。"南宫跟在后面,"很多事情,也不是我们想记得就能记得的。"
  程颐轻声道:"其实他若不晓得,我也不晓得,岂不是能把他当一辈子的陆十三?"
  "他想,他也许是这麽想…"南宫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天,"他想做陆十三,替他再活一次。"
  "是麽?"程颐的口中听不出喜怒。
  南宫皱皱眉:"其实我很好奇…当年的北侠与南宗究竟是甚麽人呢?"
  "江湖传闻总不见得都是真的,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我其实一直在想,南宗一脉是早就晓得学了吸星剑诀有甚麽坏处的。"南宫一步一步小心的走,"你跟着南宗家这麽久,定然晓得甚麽的吧。"
  程颐小心的进了屋里,将陆十三放在榻上,给他盖上被子:"说主人家是非,不是好属下。"
  南宫环起手里立在一侧:"也不是说是非,只是好奇。"
  "好奇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程颐抬起手来想摸陆十三的脸,却又收了回来。
  南宫打个呵欠:"你这麽喜欢他,他晓不晓得?"
  程颐垂下眼睛来,目光中有些无奈:"我不晓得…他一直不曾表现出他晓得来。"
  "所以十三少厉害。"南宫叹口气,"甚麽事儿到了他手来,都仿佛不由自主跟着他的意思走了。"
  "但是主人付出的…也是我们不能想象。"
  "是。"南宫点头,"换作我,是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数种内力在体力交汇的剧痛…况且他身上一直有毒,毒发的时候儿…"
  "毒发的时候儿主人从来不会见人…"程颐坐在榻侧,温柔的看着沉睡的人,"但有时候儿毒发还得处理无极门的事儿,是以主人易容…后来我看不下去,才提出易容假扮主人,代替他做些事儿…"
  "他究竟多大了?"南宫歪着头。
  程颐笑笑:"总之…还不到三十岁。"
  南宫沉默良久方道:"江湖人不少,但十三少只得一个。"
  程颐慢慢握起手来:"是,无论是我,抑或是现在这个…都是赝品罢了。"
  南宫突道:"你看得出?"
  程颐摇头:"模样没有任何不妥,身形样貌乃至声音体态,都像极了…只是…"
  "他自个儿也混乱了不是麽…"南宫声儿小了些,"也许现下的陆十三,是李伦心中的陆十三吧。"
  "也许。"程颐颔首,"十三少是个喜欢玩儿的主儿,从小就这样儿。他不喜欢武功,也不喜欢江湖,本该是平平安安有另一个活法的。"
  "是麽?入了江湖,想退出去是不可能的。"南宫耸耸肩,"我以为十三少只喜欢调戏美人儿。"
  程颐笑了一声:"是,主人是这个样子。漂亮的东西,他都喜欢。其实他眼睛里,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或者玉树临风的男人,和一副名画,一杯美酒,一匹好马没有任何不同。"
  "那麽李伦呢?"南宫轻轻道。
  "李伦…十三少调戏过的人不少,但真心爱的只有一个。"程颐重重叹了口气,"我原是不信的,但如今,若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信了…"
  "是麽?"南宫惊讶,"我以为你是最不乐意见他们两人好的。"
  程颐转头看出窗去:"他俩受伤去甘草谷的路上,主人一直昏迷不醒。李伦才清醒没多久,但坚持自个儿背主人走。"
  "也许他是内疚呢?"
  程颐垂下眼睛来:"…在主人才入星辰楼的时候儿,还喜欢逗逗总舵的弟子。每一次都是李伦把主人从那些弟子身边拉开,顺带冷冰冰的说他几句…"
  "吃醋麽?"南宫笑了一下。
  "这些其实都不算甚麽…"程颐摇头,"还记得他们去漠北之前,主人在李伦房里给他收拾东西。李伦一脸不耐烦,主人只管笑嘻嘻的…后来主人困了就趴着睡了,李伦抱起他想送他回去的,但是走到门口又折回去,把主人小心的放在榻上,他自个儿在旁边看了一晚上书…一边看书,一边看着主人笑…那是我唯一一次见李伦笑…我就想,能这样笑的人,对主人,应该是真心的吧…"
  南宫沉默良久方低声道:"那天十三少应该做了个好梦。"
  程颐没有答话,只是听着窗外大漠的风声,默默握紧了榻上人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李伦是笑过的,只是小十三没看见。。。
anyway,某L不是后爹,尊滴!

第六十章
  梦里是甘草谷的林子,那林子从头到尾透着诡异,总是叫头回来的人诧异。
  山顶一棵树都没有,光秃秃的只有一座茅屋。
  跟着程颐来这儿的时候儿,李伦很怀疑他是不是在骗自个儿。但背上背着的那个人是他主子,想来不会有假。
  立在茅屋前,李伦咳嗽一声朗声道:"晚辈李伦,拜会药王前辈!"
  门一开,出来个绝色佳人。李伦一怔,那美人却笑了:"你还真来了?看来小十三说的还真准。不过我不是药王,我是他师弟,我是毒王。"便又回头,"师兄,那个李伦来了。"
  李伦再看,门口慢慢走出个白须老者。这就拜倒在地:"请药王前辈救陆十三一命!"
  药王立在门边只看了一眼,眼中突地一沉,满是沉痛之色:"这个傻孩子…"便叹气道,"进来吧。"
  李伦磕个头,背着陆十三进去了。程颐没有进去,他接的命令指示带李伦来甘草谷,然后返回唐门去,这个时候儿他要扮作主人去救南宫和一剑的命。
  李伦坐立难安,看着药王号脉时面色阴晴不定,心中更是难安。
  终于药王放下手来,缓缓摇头:"这孩子,我救不了。"
  李伦脑中响个炸雷:"前辈…不是没有前辈救不活的人麽?!"
  药王叹口气:"就算救回来,也是个废人。"这就看他一眼,"你身上的攻夫你还不清楚麽?"
  李伦握紧双手:"那我把攻夫还给他。"
  "那你也是个废人了,况且你身上的真气尚未完全化为你所用,若我师兄不治你,你早晚也得死。"毒王呵呵直笑,"再说小十三身上中了毒,也活不了几年了。"
  李伦垂目道:"我晓得…"在唐门时,刘楪已告诉他,陆十三身上的毒,没几年好活的了。而且这毒,还是自个儿父亲下的。
  "他这身子早就承受不住三种内力的冲击,他偏硬撑着在自个儿体内融汇之后再传给你,已是油尽灯枯了…"药王摇摇头,"不过也真奇怪,就算有内力,不会招式也无用啊。"
  李伦木然:"他教过我…他以前教过我…而月逸宫的通天武学,在一剑那儿…"
  药王深深看他一眼:"看来他是安排好的了。"
  毒王啧啧两声:"按说他与你是世仇,干嘛为你做到这一步?"
  李伦垂下头来:"他想…报复我。让我明知是我父亲的错,明知是北侠有负南宗,而他却施恩于我,父亲当年一心就想学全天下武学——"
  "真的?"毒王眯起眼睛来,"那他干嘛不一剑杀了你?"
  "因为…"李伦抬起头来望着对面榻上那个面色苍白的人,"这样儿我一辈子愧疚不安,比一剑杀了我还更厉害。"
  "小十三我是救不了的…"药王还没说完,却见李伦跪在自个儿面前,"你这是——"
  李伦重重叩头:"求前辈一定要救他,救他!"
  药王面上不忍:"他中的毒,我和师弟都解不了…况且就算他好了,也是个废人了…经脉都断了,若不是你运气替他护住心脉,是不能撑到这儿的,你不是也明白?"
  李伦猛地顿住,抬头看着面前两人:"他真的没救了?"
  "就算救下来,也活不过四五年。"毒王叹口气,转头看着药王道,"师兄…我好像真的做错了…"
  李伦沉默不语,隔了一阵才道:"毒王前辈…"
  "嗯?"
  "你这模样…应该不是你原本的样子吧?"
  "哼,怎麽?"
  "那晚辈能求你一件事儿麽?"
  "你不会是想…"
  "江湖上今后不会再有李伦这个人,只有陆十三。"
  药王眼中一热:"傻孩子,你这是——"
  "七星剑已碎,世上只有冰魄与南明。少了谁都不好…"李伦此刻反而坦然,"北侠李家,自该为南宗做所能做的事儿了。"
  药王转过身去:"唉…"
  毒王蹲在他面前:"你可想清楚了?你不是我,我原是弄着玩儿,但我现下有师兄。你是要演另一个人,而你身边也不会再有——"话没说完,药王已过来拉了他静静出门去了。
  李伦浑然不觉,只是缓缓起身行到榻前,伸手摸着那张沉睡的脸,口中轻柔道:"我扮作他一点儿都不难。他甚麽臭毛病我不晓得?他喜欢管人叫美人儿,口无遮拦没上没下到处调戏,喜欢喝梅子酒,爱穿白衣裳…怕冷,身上总是冰凉的…爱干净,臭美,每天洗澡…脑子聪明,性子放
荡…呵,我竟不晓得我知道这麽多他的事儿…"
  "对了,你在漠北的时候儿,说你信那个寒月潭的传说。我当时笑话你,其实心里…也信的,只是那时候儿,我发觉自个儿是有些喜欢你的,不好意思,故意与你抬杠…是我想约你去寒月潭,还骗你说是那儿有状况…"
  "其实也许喜欢你是更早的时候儿…你还记得我们三年前打那一架麽…那天我有点儿莫名其妙的生气,就觉得你身边那些女人很讨厌…每次你想亲近我,我都叫你滚…其实,是我害怕,害怕真的喜欢你了…"
  "你信我,我真的不喜欢楚璋…而且我是嫉妒楚玲的…我还有甚麽不敢认的,现下都认了吧。"
  李伦顿了顿,突地扯着嘴角露出个笑来:"是了,你不是想看我笑麽,我是对你笑过的,只是你没看见…也不敢对着你笑,因为每次你都看着我笑,我看着你笑了,就只想一直看下去,至于我甚麽表情,管不了了…但你放心,从今以后,再不会有人看见李伦笑的。你不吃醋了,对吧…"
  从此江湖中再无南明剑李伦,只有一个陆十三,只需一个陆十三。
  十三少,你爱李伦,是把自己有的一切都给了我;而我李伦爱你,也定然是将自己全数给你。
  变成你,代替你,成全你。
  因为,你也扮成过我,你也成全了我。
  我们这算是两不相欠,还是越欠越多呢。

  再睁开眼睛,脑中有些疼。身边榻前站着南宫与程颐。还有另一个人,他眼睛里带着几丝危险,而有隐晦。
  那人背着剑,正立在窗前,漠北的风沙将他的衣襟扬起一角。他只是皱眉:"你醒了?"
  "一剑,你来了?"
  一剑一怔:"你…你是谁?!"却又咬牙切齿道,"若你是陆十三,现在就得死!"
  南宫抱住他:"你不信我?"
  "陆十三必须死!"
  "…那我就是陆十三。"这就笑了。
  一剑看着他:"南宫说,你是李伦。"
  "不,李伦已死,七星剑早断。"
  "这话陆十三不会说的。"一剑叹了口气。
  程颐只看了他一眼:"你说你是我主人,有何凭证?"
  "无极门,月逸宫,星辰楼,南宗,北侠,又有何凭证?"
  南宫皱眉:"李伦,你不要装四大皆空。"
  "本来就不是四大皆空。"李伦呵呵一笑,起身想坐起来,但头疼欲裂,"我贪恋红尘,舍不得啊。"
  程颐抿抿唇:"你都想起来了吧?"
  李伦耸耸肩:"是。"
  程颐看着他:"有甚麽想说的?"
  "我是陆十三,我会活下去。"
  一剑手一抖:"李伦!你给我清醒点儿!"
  "我很清醒,不清醒的是你。"李伦叹了口气,"你和南宫好好过日子吧。"
  南宫面上一红,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
  李伦看着一剑:"你来杀我?"
  一剑皱眉,李伦又道:"是灿哥要你杀我吧?"
  "你干嘛学陆十三叫他灿哥?"一剑气得浑身发抖。
  李伦咳嗽一声:"因为我只是陆十三罢了。"
  "那个妖孽有甚麽好?值得你这样儿?"
  李伦面上露出笑来:"李伦也没甚麽好,但他还是那样儿做了。"
  一剑痛心道:"李伦,我是你兄弟!"
  李伦点头:"是,你是李伦的兄弟,所以你要杀十三,便动手吧,李伦不会怪你。"
  一剑还想说话,程颐却道:"一剑老大啊,你想过没有,为甚麽罗灿要你这个时候儿杀十三少?"
  一时就静了,所有人都看着他。程颐咳嗽一声:"对星辰楼来说,十三少太危险了,留不得。不管这个十三少是不是原来那个十三少,他都不再是原来那个一心一意要报仇的十三少,也不再是那个能出力维护星辰楼的十三少。你说你是罗灿,会不会留着这麽一个厉害的十三少在江湖上呢?"
  南宫转头看着一剑:"一剑,你口口声声说李伦是你好友,你好友甘愿用自身去换的十三少有难,你救是不救?"
  一剑皱眉,程颐道:"无极门,是少主玩腻的小玩意儿,属下怀念,并没有完全解散,若有需要一概听从少主吩咐。"
  李伦点着头:"那你去准备,有甚麽消息以后你们也不至太被动。"就又转头看着一剑,"你好歹是昆仑掌门了,纵然日后如何,星辰楼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剑挑眉:"我似乎没说要放过十三少,自然不必陆十三给我甚麽恩惠。"
  程颐要说甚麽,李伦却道:"还不走?"
  程颐皱皱眉,终是叹了口气走了。
  南宫等程颐走了才斜过一眼:"若你没这麽做,就不是一剑了。"
  一剑却看了一眼面前之人:"你怎麽说?"
  李伦没有动,只是抬眼自窗前望出去:"你们看。"
  就都转过头去,那一湾水荡漾着。
  "看甚麽?"南宫愣了愣。
  "这叫寒月潭,它的水是赤红的。"
  南宫惊讶:"没有啊。"
  李伦看着一剑,一剑也看着他:"甚麽赤红?"
  李伦笑了一下:"我眼中它就是赤红罢了。"然后摆手立起身来,"一剑,你动手吧。"
  一剑挑了挑眉毛,抬起剑来。
  李伦看着那沉沉的一潭水,水面上映照着此刻终于自云后出来的月亮。
  满满的,圆月。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某L吐口气,啦啦啦~~~~~~
,明天会三更贴完,应该是看官乃们期待的JQ之一,嘿嘿嘿

番外一 天下三绝(上)
  天下有三绝,李迳年的剑,寒月潭的水,刘士靖的笑。
  不晓得甚麽时候儿开始,江湖上有了这麽一个古怪的说法。
  李迳年的剑,自不必说,能学贯昆仑蜀山两派绝技,又怎是庸碌之辈。江湖上见过他舞剑的人都说剑如其人,他的剑法刚直威猛,自有一股凌厉傲然之感。蜀山一脉到他手上,已是鼎盛时代。况且李迳年的剑一旦出鞘,见血的时候儿都是斩杀大奸大恶之人。是以李迳年的剑,是江湖正义和良心的化身。
  这个,刘士靖没见过,不好说。
  寒月潭的水,传言极多。说是有缘人能见得那一湾碧泉尽赤。但见过的人,终究是一个也无。听说还与个甚麽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有关,真是好笑。也许寒月潭的水,是江湖浪漫与飘渺的梦幻。
  这个,刘士靖就当稗官野史那麽听个乐呵,无聊嘛。
  自然是无聊的。
  江湖生活是甚麽?
  没入江湖的人都以为是仗剑天下快意恩仇,其实不是那麽回事儿。
  这里有门派,有恩怨,有勾心斗角,有笑里藏刀。
  而且,入了江湖的门,除非死,否则是退不出的。
  为甚麽天下三绝里有刘士靖的笑?
  因为他第一次行走江湖杀人时,看着对方不可置信的双眼带着不甘与愤怒死去时,自个儿一时不晓得做甚麽表情为好,于是就笑了。
  从此以后,只要杀了人,他面上都不可抑制的露出笑来。
  别人都说是艳冠天下的一个笑,但却带着扑鼻而来的死亡讯息。是以刘士靖的笑,是江湖邪恶并着黑暗的味道。
  刘士靖自个儿当然是看不见的。谁会没事儿身上带着个铜镜,杀人时拿出来看看呢?
  是以刘士靖自以为他还是少笑的好。
  不过这样儿一来,他笑的时候儿倒真是杀人见血时才会有的了。于是"刘士靖的笑,阎罗王的刀"就这麽出来了。

  李迳年不太在意这些,他心里想的极单纯,天下武学本该是同源,甚麽通天、蜀山、昆仑,也不过是修习法子不同罢了。若能将三家武学合而为一,定当是集大成者。
  其实江湖第一侠客的心思也简单。
  学武为甚麽,惩奸除恶,扬善立美。
  这恰恰是刘士靖最不屑的。
  两个人彼此从未见过,江湖上传三绝传得多了,说书先生大嘴巴念得多了,难免会将这两人放在一起比比。比来比去,武功自然不好定高下,但人品可有天壤之别。愈发显得李迳年傲雪凌霜,而刘士靖如尘泥污秽了。不过两人听了也不过笑一笑。
  不是一条道儿上的人,放在一起也不过是他人饭后谈资罢了。

  那年刚入冬,刘士靖收到南宫家的信,说请他去看看。
  刘士靖的性子轻慢,能和他做朋友的少之又少,南宫家算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虽则觉得麻烦,但还是去了。
  其实也没甚麽,不过是南宫家的大小姐的死了。
  其实死了也没甚麽,就是死得挺难看的。
  脸没了。
  不不不,不是脑袋丢了,是脸上的皮子不见了。
  刘士靖笼着白狐裘蹲下来,眼睛一斜漫不经心道:"中毒死的…吧。"拿出手帕来抱着手指头在头发丝里翻来翻去,隔一阵指着一处道,"就这儿了。"
  南宫家的少爷皱起眉头来,看着妹妹隐隐发青的那一块头皮:"这般灵巧的心思,会是谁?"
  刘士靖起身就着蜡烛把那帕子烧了,拍拍手懒洋洋道:"令妹这毒中了得有一段日子,不然也不会悄无声息就发作。"说着瞅眼一侧梳妆台上大大小小各色银钗。
  南宫少爷还是满脸困惑:"这些银钗都不曾变黑啊…"
  "要麽就是有毒的那把凶手拿走了…"刘士靖打个呵欠,"要麽就是下个不会让银钗变黑的毒,这也不是没人能做到。"
  南宫少爷愣了一下:"唐门?"
  刘士靖拉了拉狐裘领子将脸埋进去:"唐门要杀令妹,没有道理。"
  南宫少爷想一想也是,唐门在蜀中,历来与南宫家没有过节。
  刘士靖看着他愈加迷惑的脸拍拍袖口,拢了拢袖里的小暖炉:"除了唐门,不是还有个更厉害的下毒的麽?
  南宫少爷变了脸色:"毒王?!"
  刘士靖摇着头出去了:"我可甚麽都没说。"
  听着身后南宫少爷深深的叹气声,刘士靖加快脚步回客房去了。

  晚上有点儿难眠,大约是比起平心崖来,这儿空气里少了点儿山顶清冽的风。有点儿难言的闷,刘士靖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出门溜溜。
  站在院子里左右看看,颇为中意墙角那棵树。这就点地跃上去,选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再拿出怀里的梅子酒喝了一口,啊,落雪之后看月亮果然很好…
  没感叹完,已经觉察有人进了这个院子。
  没有提灯笼,脚步颇为迟疑的模样,应当不是南宫家的下人才对。
  刘士靖斜了一眼,见个瘦瘦高高的影子进了院子,立在自个儿屋前举起手来想敲门,却又放下去。再一抬手,却又放回去。来来去去犹豫好几回,高高低低手上下甩。
  刘士靖叫他折腾得有点儿腰疼,忍不住挑着眉头道:"你到底敲不敲啊?"
  那人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四处打量,终于举目望向树梢:"可是南宗刘士靖?"
  刘士靖翻个白眼:"你谁啊?"
  那人笑了一下,月亮在他面上投下阴影,看不清脸:"在下于南宫家做客,略懂医术——"
  刘士靖从树下跳下来:"药王?"
  药王笑笑:"江湖上朋友谬赞罢了。"
  刘士靖看看他:"有你在,那小妞儿还死了?"
  药王的笑顿了顿,颇有丝无奈的化成叹息:"大约就是因着我,南宫小姐才…"
  刘士靖翻个白眼:"那你找我做甚麽?我一不是下毒的,二不是能解毒的。"
  药王轻声道:"还请南宗或者无极门不要管这事儿。"
  刘士靖一怔,随即眨眨眼睛:"我何时说过要管这闲事?至于无极门,嘿嘿,那是另一码事儿。"
  药王淡淡笑了:"如此最好。"
  刘士靖耸耸肩,从他身边儿过了,走了一步却又回过头来道:"诶,毒王是你师弟?"
  "是。"
  "他下的毒吧。"
  "…"
  "也不用不好意思,刚不答应了我当不晓得这事儿麽…"刘士靖歪歪头,"不过我不喜欢甚麽都不晓得就被糊弄过去的感觉…你说是不是呢?"
  药王愣了愣,苦笑一声:"刘士靖的笑,阎罗王的刀。如今南宗还没笑,我已觉得招架不住了。"
  "那是因为你良心还在。"刘士靖拍拍他胸膛,"说吧。"
  药王踌躇着讲不出话来,刘士靖借着月光打量他一阵:"你年纪看着也不小了,说个话还不利索的?"
  药王面上哭笑不得:"这…"
  刘士靖将手里的酒递过去:"喝吧,稍微醉一点儿,能有勇气说实话。"
  药王犹豫一下,刘士靖眯起眼睛道:"怕甚麽?有没有毒你还不晓得?"
  药王失笑,接过来谢了,仰头干了一口。
  刘士靖歪着头看他:"说吧。"
  药王长叹一声:"那毒并不是江湖以往有过的,我估摸着是师弟新做的。"
  刘士靖点着头:"这非得你们这种朝夕相处过的人才明白。"说着拉他往边上游廊椅子上坐了,"再喝点儿?"
  药王便又喝一口:"师弟是不喜欢她的…可我真没想到他竟真要了她的命…"
  刘士靖想了想:"虽说绕口,可我也算能听明白…"这就眯着眼睛看他,"他不喜欢南宫家的小姐,那就杀呗,你干嘛这麽愧疚?"
  药王一怔:"不喜欢就可以杀人麽?"
  刘士靖大笑:"自然,不喜欢就随心而动,喜欢了亦然。"
  药王定定看着他的脸:"天下三绝,刘士靖的笑…如今我看见了,是否该死了?"
  "我只是觉得有趣才笑,你想太多了。"说着起身进屋去,留下句话来,"酒送你了,酒瓶子洗干净了房门口就成——"刘士靖收敛笑容,"不过你是不是该想想,他为甚麽一定不喜欢那个天人呢?"
  药王还在想那个笑,压根没听见去。

  第二天刘士靖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打开房门并没有看见自个儿的酒瓶子,也就耸耸肩不在意了。转出院子看见个长身男子,还没说话,那人拱手:"南宗有礼。"
  刘士靖噗嗤一声就笑了:"药王,昨儿晚上没看清,现在看,倒是风流雅士一名啊。江湖上药王已是成名的人物,不过看着却比在下长不了几岁…当真是丹药吃的多,驻颜有术啊。"
  药王面上有丝尴尬,只好呵呵两声。
  刘士靖瞅了一眼走过的南宫家下人正在窃窃私语,也就挑眉道:"我往前厅跟南宫家辞行,你来不来?"
  药王点点头,愁容满面,倒也没在意那些下人。
  南宫家虽说怀疑毒王,但药王是南宫家座上客,总不好当面议论。刘士靖一路走进前厅,自然听见不少窃窃私语。
  到了堂上,刘士靖还没开口,药王先抱了拳:"在府上叨扰多日,这就求去。"
  南宫少爷有点儿拿不准他是甚麽意思,不由抬眼来看刘士靖。
  刘士靖眯着眼睛不置可否,药王低声道:"府上蒙此大难,在下心中不安。有些许线索,愿探寻一道。"
  南宫少爷便道:"怎好劳烦药王?"
  药王摇摇头:"我也说不准…也许能找到,也许…一无所获。"说完竟不再多言,拱拱手自去了。
  南宫少爷愣了愣,转头看着刘士靖。刘士靖似笑非笑伸个懒腰:"我也该走了,再不回去,平心崖的花儿该谢了。"
  南宫少爷送他出来,立在大门前似乎有话说,却又期期艾艾的开不了口。
  刘士靖搂着他肩膀:"有话想问我?"
  "昨儿晚上你和药王…"
  "昨儿晚上喝酒来着,说了甚麽做了甚麽也不太记得了。"刘士靖耸耸肩,不等南宫少爷回话,上前接过南宫府家丁手中的马缰,翻身坐稳扬长而去。
  南宫少爷叹口气,也只得回去了。

  刘士靖边走边笑,边笑边走,一路回了平心崖,刚刚进门,程渝便把酒送上来。刘士靖接过来喝一口才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问:"你家颐儿子呢?"
  程渝跟在后面轻轻笑:"和五公子玩儿着呢。"
  刘士靖哦了一声:"五儿今儿练剑没?"
  程渝顿了顿:"这时辰尚早…"
  "那就是没有。"刘士靖眯眯眼睛,"先让他玩儿吧,玩过了叫他来厅里找我。"
  程渝无奈,只得去了。
  刘士靖坐在平心崖的宅子里,听着叩门正想说"儿子进来",却是程渝的声儿,言说李迳年拜会。刘士靖诶了一声,手里梅子酒将将抬起来,喝不是不喝也不是,转过头去,恰恰看见墙角的一朵梅花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南宗北侠的JQ啊...很多看官想看是吧...某L说都哪百年的老黄历了,你们真的想看?真的想看?真的真的想看?奸笑~~~~~~~
今儿还有两更呦,不要没人看啊。。。

天下三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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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迳年的北侠,维持得很不容易。
  江湖上自然是好坏之别,也有假好人,真坏蛋,但要一心一意做个心口如一的大侠,不是一天一月的事儿,日积月累才到今天。
  其实反过来想想,坏蛋也不容易,能持之以恒的作恶,也挺不简单。比如今日的南宗,那个叫刘士靖的家伙。
  这人李迳年也没见过,但江湖上这人名声很怪,也很臭。
  说他不好的占了九成九,原因只在这人浑浊难辨黑白。消息是极灵通的,有甚麽不明白的只管问他去,保准能晓得你要的。可是怪就怪在这人的脾气上,他若是不乐意,随你求他甚麽许他甚麽,不告诉就是不告诉。
  说起来很随性,但传闻刘士靖踏入江湖的时候儿也不过十五岁。手刃江湖第三剑客金楚峰,一剑毙命,干干脆脆。据说金楚峰死都时候儿眼睛都闭不上,而这个翩翩少年却笑了。
  刘士靖的笑,阎罗王的刀。
  杀个人在他眼中不是甚麽稀罕事儿,事实上江湖也有传言,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叫刘士靖杀人一百他断不会提九十九个脑袋来见你。
  这种人,自然是江湖上看不起的。但他本人却不在意。
  而与刘士靖交好的,放眼看来是少之又少。
  有人说他孤傲,有人说他目中无人。李迳年只晓得这人二十岁以后甚少离开平心崖,颇有些离群索居不问世事的意味。
  只是离群索居甚麽的也不对,他压根儿就没和这江湖亲近过。但是他的无极门,却是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网。真是怪到家了。
  但现下李迳年不得不去找这个古古怪怪的刘士靖。
  因为南宫家死了人。
  其实南宫家死了人,跟他也没关系。但传言这事儿与药王毒王有关。而毒王身上背着江湖多人的性命。他这个北侠,总得问一问。
  李迳年上平心崖,这话听着就像一出戏。
  平心崖自然是在个山上,一路只见雪压青松冰花雪扬,呵出的气散在风里,腾起一片雾来。
  几乎没有路,马走的艰难。依稀可辨的小径上随时有枝桠伸出,一不留神就将斗篷挑了下来。李迳年颇有些狼狈,最后只得下马。
  自然也可用轻功,但李迳年那天不晓得想甚麽,竟是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山顶有所宅院,笼在雪中,浑然一体。
  扣了门,好半响才有人来开,一脸诧异的看着他,像见到个怪物。
  李迳年报上姓名,想见刘士靖。
  本以为对方一定拒绝,不想下人恭恭敬敬引他进偏厅稍坐,不忘热心的给他扫了扫身上的雪。不一刻来了个自称叫程渝的人,说是南宗府的管家,请他去花厅见主人。
  路上程渝笑呵呵的连连赔礼,说平心崖很少招呼客人,有甚麽礼数不周的请他别见怪。李迳年很诧异,随口问了一句平日都甚麽人来。程渝想了想,颇有些为难的说,也就南宫家的偶尔会来,但来也都是自个儿翻墙进去,很少有人如他这般敲门的。
  李迳年对刘士靖这一家第二个印象,还是怪。
  李迳年踏进花厅,就看见堂上摇椅里躺了只狐狸。眨眨眼睛再看,哦,是个笼着狐裘的男人。
  懒懒散散一身白狐皮毛,头发全垂下来,一条腿曲着,一只手弯着捏着杯酒。面上要笑不笑的,一屋子的香。分不清是酒香还是花香,敛艳靡丽的,像个看不见的妖精。
  才皱眉,就听见那人漫不经心道:"北侠?"
  李迳年有点儿尴尬,只好拱手:"久仰。"
  那人诶了一声,转头看过来:"久仰?久仰我甚麽?"
  李迳年哽了一下:"南宗大名…久仰。"
  那人哈了一声,轻轻一弹指,那杯酒飞到一侧小桌上稳稳停住:"我这名声可不怎样,刘士靖也没见过李大侠,这些江湖虚礼就免了吧。"
  李迳年看他一眼,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刘士靖拍拍头:"诶,都忘了,你坐吧。"说着往里缩了缩。
  李迳年又是一愣,但看看这花厅…竟除了这张躺椅再无可坐的地儿了。别说坐的,这件花厅里竟是只有一窗、一椅、一桌罢了。
  刘士靖看他一眼嘿了一声下榻来立着:"我倒是忘了,堂堂北侠,自然看不上我这儿没规矩,不如请大侠移步?"
  李迳年深吸口气:"便站着吧。"
  刘士靖哦了一声,却不接话。李迳年尴尬几分,只得道:"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是不是该说北侠光临,蓬荜生辉?"刘士靖伸个懒腰,扭了扭脖子。
  李迳年一皱眉,刘士靖转头看着他:"失礼失礼,我是真不习惯这些,北侠见谅?"
  李迳年瞅他一眼,只觉得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闪着点儿叫人心惊的狡黠之光,自个儿哭笑不得。
  刘士靖却歪着头打量他好一阵:"有事儿就说吧?"
  李迳年咳嗽一声:"不日前窃闻南宫家——"
  "哦,你看你看,那朵梅花可是今冬头一朵。"刘士靖转开眼睛,拉了他的手就往外走,"走走走,咱们看看去。"
  李迳年身不由己跟了出去,低头看着握住自个儿手腕那只手,十指纤长,骨节分明。鼻端那股香气浓烈起来,深深的刺入心肺里去了。

  在树底下站定了,李迳年重起话头:"南宫家出了人命案子,不知南宗晓不晓得?"
  刘士靖抬头看着树梢:"这棵梅花树是我家五儿生的时候儿种下去,到今年才开花,你说难不难伺候?"
  李迳年皱皱眉:"南宫家的大小姐——"
  "诶,怎麽左边这一瓣比右边大一些?"刘士靖眯起眼睛伸伸脖子,"你看看是不是呢?"
  李迳年耐着性子看了一眼:"似乎是。"
  "诶呀呀,总是养不出一般大小的,真是可恼哇——"刘士靖拍拍头,歪着脑袋打量那朵花,"我说北侠啊,你喜不喜欢花呢?"
  "呃?"
  "花啊,比如梅花啊…"刘士靖摸着下巴,"可做点心,可入酒,女子做梅花妆,分外清丽啊。"
  李迳年沉默一阵方道:"赏花之类可再择日,今日拜访南宗,真是有要事。"
  刘士靖斜他一眼:"我看你这要事也不打紧,不然你早说了,干嘛还在这儿陪着我废话?"
  李迳年脑中闪出"不可理喻"四个字。
  刘士靖拍拍他肩膀:"上山不好走吧?走了一路你也该累了,平心崖没甚麽好,不过地方大,你住下吧?"
  李迳年来不及说话,刘士靖已经转过头去喊了一声:"程渝啊,给北侠收拾客房,乐意住到甚麽时候儿就住吧——"说着竟头也不回的走了,口里还嘟囔着,"五儿呢?又躲哪儿了?爹来啦——"
  李迳年连皱眉的心都没了,转头看看树上那朵梅花,倒是开得很灿烂。

  好吃好喝供着,一点儿怠慢也没有。李迳年住的很舒服,就是稍微有些不习惯…
  太静了。
  偌大平心崖上,他李迳年三天下来除了管家程渝之外再没见过其他人。本以为是想软禁他,但凝神查探,这附近是当真一个人都没有。
  信步出了房,果真一个盯梢的也无。
  李迳年拿不准刘士靖是个甚麽意思。问过程渝想见刘士靖,程渝只管哭丧起脸来,口中只问是否自个儿怠慢了贵客,叫他心中不乐了。李迳年也就不好再言,但心里始终不踏实。
  这天夜里落了雪,屋子里拢了炭火,一点儿都不凉。李迳年喝着程渝送来的梅子酒,转过几个心思,还是打算去找刘士靖。
  出了院子转了几圈,李迳年有点儿晕。这院子层层叠叠,屋舍院墙相连,游廊甬道相通,走过几个院落就不晓得身在哪儿了。想找个下人问问,可这大宅子里除了风和雪,连个活物也不见。
  诶,也不对,堂下的树木倒都活着。
  李迳年想了想,明白是中招了。
  这院子排列分明是个阵法。
  苦笑一下,早晓得南宗不简单,可自个儿还是上了当。
  既然迷路了,也就不着急了。横竖慢慢走,总会撞见人。等见到人了…
  李迳年不意间一抬头,心猛地跳动起来。自个儿不晓得怎麽转进花园里了,纷纷扬扬的雪一直往下落,梅花树上的红梅白梅分外清奇。但叫他转不开眼睛的,是梅花树下那个人。
  一身白锦华服,墨黑的头发束在顶心。手里提着一柄软剑,正缓缓舞动,不像出招,倒像在跳舞。剑招清灵,出手方位诡谲,却又凌厉生风,舞过处,梅枝摇曳,落下一簇雪来。
  那人面上淡淡的,眉毛扬起来,嘴唇轻抿,漫不经心,却又叫人移不开眼睛。
  听见有人进来了,他转头看一眼:"诶,北侠大半夜不休息,怎麽跑这儿了?"
  李迳年愣了愣才回神:"南宗不也没休息?"
  刘士靖笑笑收了剑:"一直等着北侠啊。"
  "嗯?"
  "北侠来寻我,候了这麽久,想来也该想清楚究竟想说甚麽事儿了吧?"
  "头一日来时,便想问了。"李迳年定定神,"南宫家的命案,不知南宗如何想?"
  "他家的命案他自个儿去想,和我有甚麽干系?"刘士靖耸耸肩,停了舞剑,淡淡的雪花落了几片到他肩头。
  李迳年皱眉:"那不知南宗可有甚麽线索?"
  刘士靖看看他:"我还真不明白呢…南宫家和你非亲非故,你管这闲事做甚麽?"
  李迳年正色道:"江湖中总要讲公道的!"
  刘士靖古怪的看他一眼,就走进几步,上上下下看了一通。李迳年叫他看得浑身难受,正想说话,不了刘士靖噗嗤一声笑出来,忍了忍,却又微微侧过脸去放声而笑。
  李迳年有点儿恼火,但目光触到那张笑颜,便又说不话来了。
  刘士靖的笑,阎罗王的刀。
  不知怎麽,脑中又跳出这句话来。
  刘士靖笑完了,才拍着他肩膀道:"北侠啊北侠,管闲事莫非是大侠通病?"这就挤挤眼睛低声道,"这事儿你最好别管,人家的家务事,你管了作甚?"
  李迳年正想问,而刘士靖已转身走了:"北侠在平心崖也待了很久了,若是喜欢不妨再多住几天吧——"
  李迳年不晓得为何不追上去问个清楚,大约…大约是那个笑太过耀目,在这暗夜里熠熠生辉,连着肩上那仿佛柔情万千的举动一般,深深的往心里刻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他们是纯洁的仰慕,纯洁的吸引!
呃,今儿还有一更的。。。但是人好少啊。。。桑心鸟、、、

天下三绝(下)
  李迳年离开平心崖那天,程渝送他送到大门口,打个躬只说有空多来走动。李迳年觉得这一屋子的人都古怪,心道还是不来的好。
  才下山,却在山脚见到刘士靖,还是那一身白狐裘,手里捏着马鞭,另一只手放在马背上轻轻的抚。手指间白嫩嫩的,分毫没有江湖上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样儿。
  李迳年正想说话,刘士靖已先开了口:"北侠走得急,马都忘了。"
  李迳年过去接了缰绳,心里有话,只不晓得该先说哪一句。
  刘士靖看他一眼:"南宫家的事儿,北侠也就不用费心计划了。横竖是一家的事儿扯上另一家,但不论哪一家,都与北侠无关。"
  "劝我自扫门前雪?"
  "只是不想北侠扯进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里罢了。"刘士靖耸耸肩,"更何况,南宫家也没说请北侠帮忙不是?"
  "但毒王…可是背着不少人命呢。"李迳年眯眯眼。
  刘士靖突地笑了:"谁身上没背着人命?"便轻轻摸着腰间的软剑,"人在江湖,总有狭路相逢。你不动手,便是死在剑下。你若动手,就再停不下来。"说时眼光一瞟,斜斜瞅着李迳年道,"等到无人能敌,自然高处不胜寒。"
  李迳年看着他的脸:"南宗这般想?"
  刘士靖一摊手:"事实如此,不是我要这麽想。"
  李迳年展眉:"看来南宗一定晓得甚麽。"
  刘士靖眯起眼睛来:"我倒也不怕告诉你…南宫家的小姐确实是被毒王杀的,但他为何要杀,我不便告诉你…而此事药王自会处理,与你我都没干系。"
  李迳年突然觉得有趣:"你又是如何晓得?"
  刘士靖看看他:"不过是有些消息罢了。"
  李迳年逼近一步:"江湖上说南宗消息灵通,看来果真叫人玩味。"
  "也不过是安生立命的法子之一,不然这麽多人要杀我,我怎能还好好的在平心崖吃酒养花?"刘士靖摆摆手,让开一步,"这是就到此为止吧,北侠北侠,名声大也是拖累,这些琐事管他作甚?"
  李迳年叹口气:"南宗还真是逍遥,叫人艳羡。"
  "有甚麽好艳羡的,不过是你放不下罢了。"
  李迳年看着他,突然道:"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南宗应允。"
  刘士靖看他一眼:"我身无长物,要酒的话,倒还有两坛。"
  李迳年哭笑不得,咳嗽一声方道:"不知能否与南宗切磋切磋?"
  刘士靖眯眯眼睛:"冬天不行。"
  "嗯?"
  "冬天只合拢裘饮酒,红炉炭火,观雪赏梅。"说完刘士靖闪身不见了。
  李迳年看着远处梅树摇晃了一下,略略有些失神,这才下山去了。
  不日听得消息,云说南宫家的事儿当真是毒王所为,而药王与南宫家交情匪浅,有他说情作保,说是自此看守毒王于甘草谷再不出山,同时答允南宫家,日后于他家子孙中择其一,自身所学必倾囊相授。
  江湖人皆言,南宫家也不算吃亏了,说得龌龊点儿,就算南宫家的小姐嫁了药王,生的孩子也不是南宫家的。如今药王收了徒弟,这才是南宫家的宝。
  李迳年听得这些,脑中不知怎麽就想起平心崖那个妖孽来,满脑子都是白雪皑皑下一只狐狸,成妖成精的,心里止不住的痒痒。
  眼看着冬去春来,满目春光好。李迳年写了封信送过去,说云冬日已过,不知可否论剑?
  平心崖迟了一个月才复信,上面洋洋洒洒几个字,韶光正秀,万物勃兴,如此美景,怎忍辜负?
  李迳年哭笑不得。
  春日迟迟,自个儿在府里练剑,虽说自个儿已会蜀山昆仑两派武学,但终究泾渭分明,不能如一。特别是昆仑剑法,只能得其形,而其气不明。思来想去不得解,面前的楚家公子咳嗽一声:"北侠笑甚麽?"
  李迳年摸摸自个儿的脸:"我在笑麽?"
  楚家公子叹口气:"正说下月我接手楚家,想请北侠你去呢。"
  李迳年哦了一声:"都请了谁?"
  "漠北一路的自然都要请,中原武林有头脸的自然也得请,当然,能叫我亲自送帖子来的,只有北侠你了!"楚家公子呵呵笑着。
  李迳年心里一动:"再请一个吧。"
  "谁?"
  "刘士靖。"
  楚家公子手上的茶杯一下摔了:"啊?"
  "就这麽办吧。"李迳年说完自顾出去了,留下楚家未来的掌门眨着眼睛。

  大漠黄沙,初夏的阳光与四时并无不同。
  李迳年坐在楚家大宅的正厅,看着人来人往的江湖客,心里有点儿空荡荡的。连着三天的礼完了,还是没见到平心崖那只狐狸。李迳年有点儿坐不住了,也说不清是为甚麽。
  晚上提前走,免得第二日要与众多江湖客一起上路。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久仰久仰"之类,突然就想起那只白毛狐狸一句"久仰我甚麽",忍不住就笑了。
  送他出来的楚家公子,阿不,现下该叫他楚家门主了,楚门主疑惑的看他一眼:"北侠又笑甚麽?"
  "也没甚麽。"李迳年咳嗽一声道,"给平心崖送帖子没?"
  "送了,那边礼也到了,不过不见人就是了。"楚门主耸耸肩,"怎麽都不是一路的,再说来的都是光明磊落的人物,他倒也有几分自知之明不敢来。"
  李迳年听着这话里隐隐的不满,也就拍拍他肩膀:"你是不想请他的,我明白。"
  楚门主与他骑马往前:"但我想北侠你请他,必有原因。"
  李迳年觉得有趣:"你觉得为何?"
  "通天一脉的绝顶高手,也就是他刘士靖了。北侠想必是…"楚门主转转眼珠子,没有说完。
  李迳年一笑:"大约是的。以武会友,总是乐事。"
  "可他攻夫再好,人品却不怎样。"楚门主哼了一声,颇不以为然。
  李迳年想了想:"人品甚麽的,却与武攻无关。"
  楚门主耸耸肩:"北侠还是爱惜羽毛吧,这种反复小人,还是不理为妙。"
  李迳年笑出声来:"他反复无常也与我没甚麽关系。"
  楚门主厌恶道:"连自个儿师兄弟都狠心下手的人,能好到哪儿去?"
  李迳年想了想:"你是说月逸宫那事儿?"
  楚门主哼了一声:"不然呢?通天三杰如今就剩下两个,这事儿还不怪异?"
  "那也是他们的事儿,与我们并不相干。"李迳年觉得腻味,这就拱手道,"你也不必送我了,我自去就是。"
  楚门主躬身:"是,北侠一路保重。若有甚麽,修书一封往漠北来就是。"
  寒暄几句,各自上路。
  李迳年始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一路快马加鞭往关内行。
  入关前,不知怎麽又想到那个三绝来。
  李迳年的剑,寒月潭的水,刘士靖的笑。
  如今剑在手,也见过刘士靖的笑,独独少了寒月潭的水,总觉不美。心之所至,不由调转马头,循着寒月潭就去了。

  见到寒月潭,心里也没甚麽太□动。普普通通一潭水罢了。高天碧日,淡淡一鸿水。柔情甚麽的也看不出来,更别说那个甚麽传说了。
  李迳年耸耸肩,在水边饮马。耳边却传来阵笑声:"如此美景却饮马,可见北侠也是个不懂享受的。"
  李迳年心里一动,转过头去,见不远处有个小小客栈,天台上一个白衣人正迎风而立。
  一瞬间就静了,说不出的滋味。
  愣愣神,才见那人已自天台上运功行过来,轻轻落在自个儿身侧,看着那张脸,竟还是不晓得该说甚麽。
  "北侠还真是好客,楚家与平心崖半分交情也无,竟还送了帖子来。"那人拉拉衣裳叹口气,"还算平心崖尚有几件存货,不然空手而来,岂不是叫人笑话。"
  李迳年觉得心里腾起股无名火来,烧的嗓子里干干的:"我没看见你啊。"
  "我去送了礼,转了一圈没见到有意思的人,就走了。"那人转过身去望着面前的水,"不过来漠北一趟,不看看寒月潭的水,有些说不过去。"
  李迳年想了想:"刘士靖你易容了?"
  "随便换个样子罢了,不想惹麻烦。"刘士靖口中浑是轻松,"况且除了你,大约也没人想见我。"
  李迳年喉间动了动:"为甚麽不和我比武?"
  刘士靖转头看他一眼:"你这人好不奇怪,做甚麽一定要和我比武?"
  "通天绝学,吸星剑诀…"李迳年喃喃道,"总是想亲眼见见。"
  刘士靖摇头:"这剑法一出手,便是杀人呢。"这就看他一眼,"虽说你我并非一路,但你也不该死啊。"
  李迳年看住他:"你以为你能杀我?"
  "没想过。"刘士靖很干脆应了。
  李迳年拔出七星剑:"你不是说过,江湖上人总是狭路相逢,如今我拔剑了,你怎麽说?"
  刘士靖看他一眼:"能怎麽说?吸星剑诀可是不把你身上真气吸尽不会罢手,你练功多年,不会不晓得吧?"
  "你以为你能碰到我?"李迳年哼了一声。
  刘士靖一眯眼睛,突地闪身一晃。李迳年直觉眼前一花,一双冰凉的手已扣向他咽喉上,耳后有个声音轻轻笑道:"要抓住了。"
  李迳年一怔,回剑一削。那手已离开他咽喉,却往下点向他腰间大穴。李迳年侧身一让,剑梢掠过他肩头,割下一缕头发来。
  刘士靖站定了,面上似笑非笑道:"诶,你的功夫有点儿怪啊。"这就眨眨眼睛,"蜀山剑法?不太完整…昆仑武学?又有点儿不像…你还是小心吧,毕竟武学心法是不同的,走火入魔就没意思了。"
  "说不定见识了你的吸星剑诀,我就明白呢?"李迳年说出口,才发觉这话…似乎有那麽点儿无赖。
  刘士靖拉拉头发:"见识了也没用,通天剑法要这麽好学,这些年通天弟子也不会越来越少。"
  李迳年盯住他:"因为通天剑法太卑鄙。"
  刘士靖却不生气:"说的是啊…把他人的真气引为己用,还真不是一般的下作。"说着转头耸肩,"所以我不和你打啊。"
  李迳年皱皱眉:"不过是切磋武学。"
  "是麽…"刘士靖拉着那半根头发抿抿嘴唇,"那怎麽一剑像是要我的命?"
  李迳年语塞,刘士靖突地放声而笑,整个身子颤动起来,面上笑得泛起红晕。李迳年看着他,鼻端闻到淡淡的梅花香,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士靖笑罢了才摆手:"我听说江湖上有人坐庄开赌,赌咱俩谁更胜一筹。"
  "你下注了麽?"
  "下了啊。"
  "嗯?"
  "买你赢。"
  "为甚麽。"
  "因为我就不会和你打,你自然是赢的。"
  "为何不与我交手?"
  "你我武功在伯仲之间。吸星剑诀是近身快战,昆仑武学是耐心远攻,而蜀山碎玉,是一击毙命。你说这一架要打多久?多无趣。"刘士靖眼睛笑眯眯的,"有这时间,不如回平心崖喝杯酒,逗逗我家儿子。"
  李迳年不知怎麽,心里突然涌起个念头:"你不和我打,那二十年以后,咱们儿子打一架?"
  刘士靖耸肩又笑了:"这事儿啊…谁晓得二十年后还有没有南宗,有没有北侠。"说完转身走了,"这天下三绝,全都狗屁不通。李迳年的剑,出手都是不知所云;寒月潭的水,也没看出有甚麽不同;至于,我刘士靖的笑啊——"
  李迳年抬起头来,看见刘士靖已走远了,后面的话听不见了。心里不由补上一句。
  刘士靖的笑,要人命啊——
  总有一天,一定要与你交手一场,无论是何因由,定要与你分个胜负。
  李迳年那个时候儿,其实不明白为何这麽执着于一个人。
  大约是因为那张脸总是漫不经心的,正眼都不看人吧。就连笑得时候儿,勾引了人还不自知。


作者有话要说:不想说话,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