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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半仙=活神仙》作者:耳雅(VIP完结)
01阳台暮雨
巫峡迢迢旧楚宫,
至今云雨暗丹枫。
微生尽恋人间乐,
只有襄王忆梦中。
风雨交加之夜,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出现在了黄老郎中家的门口。漂泊半生,终于有了子嗣的老郎中,欣喜之余,特地请村里的铁嘴直断给自家宝宝看了个相,结论竟是——此子乃半仙之体!
于是,老郎中干脆就给宝宝取名——黄半仙。
小黄半仙是个很好养的宝宝,他小时不哭不闹,长大不爱说话,老实巴交、斯斯文文,唯一的喜好就是安安静静地躲起来看书。
五岁那年,他帮村里的王大婶找到了走丢的牛——因为在书上看到过,通过分辨牛的粪便来寻找其踪迹。于是,黄半仙的名号,传遍全村。
十岁那年,他不幸言中了三天后会有地震——因为在书上看到过,地震前,动物和天气都会有异状。于是,黄半仙的名号,传遍了全城。
十五岁那年,他无意中救了微服出巡遭遇兵变的当朝皇帝——因为在书上看到过,帝星黯淡,辅星盖主,是要有兵祸。于是,钦赐封号"活神仙"!黄半仙的名号,传遍全国。
一时间,黄半仙=活神仙这句话。风靡大江南北!
景佑15年,黄半仙十六岁,他本在家乡待得安安稳稳,一边给村里人治病,一边还在私塾教娃娃们念书,挣到的银两足以维持生计,当年皇上赏赐的钱财,也可以保证他这辈子都有看不完的书!小黄本来决定就这样过完自己的一生了,但是……变故却在这时,突然降临。
……………………
景佑16年初秋,蜀中巫山县。
巫山县本就以山多林密,地势险峻著称。
城东有巫山十二峰,片石亭亭,郁郁苍苍。
众峰或奇或雄,或陡或险,沿江而立,层云涌动,就好似一座天然的混沌迷宫,避开了世间的纷扰。
城西高都山上有楚阳台,云雾缭绕,如斯斯烟幕,又如层层密雨,这便是巫山八景之一的"阳台暮雨"。当年楚襄王与巫山神女曾在此处相会的神话,流传了千百年。
日暮时分,楚阳台下的山路上,一前一后走来了两个人。
前面的一个,穿着一身素白,长相有些凉薄,背后背着个竹制的药筐,边走边四下搜寻着什么。
他身后十来步远的地方,走着另一个人,此人身材甚高,一身黑色的长衫,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细看其样貌,五官较一般的中原人要深邃一些,刀削斧砍一般,说不出是英俊还是凶恶,总之,一双略淡的瞳仁,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你快点行不行啊?我有病走不快,你比牛还壮,怎么走得比我还慢?"前面的白衣人忍不住回头催促。
索性往路边的山石上一坐,抬手捡起根树枝指身前人:"你根病木头!我陪你来就不错了,还敢啰哩吧嗦。"
正这时,从山上慌慌张张跑下了一个人,与其说他是跑下来的,更确切地说是滚下来的。那是个身着青色布衫的少年,身量不算矮但是非常瘦,脸上好些泥污,看不清长相,只是一双眼睛很清很亮。从他露在衣袖外的手臂来看,肤色倒是相当的白。
他背后一个大大的篓子,随着他从山坡上一起滚了下来,撞到山石之上,里面落出好些个书籍和卷轴,散了一地。
"糟糕糟糕。"少年不顾自己手上身上的泥污,而是心疼地拾起地上的书籍,小心翼翼拍掉尘土,重新装回篓子里。
原先就在山坡下的两人,略带好奇地看着他的举动,那黑衣人微微一皱眉,抬头向山坡上望去……很快,就见几个手持刀剑的兵士冲了出来。
那少年连忙抱起篓子,左右望望,一下躲到了黑衣人的身后。
黑衣人的身形很是魁梧,所以几乎把他挡了个严实。
看着他的举动,站在不远处的白衣人微笑——这少年躲避的角度恰到好处,多一份少一分,都有可能被发现。
随着那群兵士们走下山坡,少年缓缓地移动着调整角度,他一边静心地听兵士们的脚步声,一边计算着自己的方位,。那些人愣是没看见他。
其中一个兵士问白衣人:"喂!看到一个穿青袍,背着书篓的少年没有?"
白衣人摇摇头。
"邪门了……上哪儿去了?"另一个兵卒自言自语,"找不到回去怎么跟王爷交代?!"
"再找找吧……还能飞了不成?他是半仙,又不是真的神仙,还能飞天遁地啊?!"这几个兵卒的对话,引起了黑衣人的注意,他拿眼睛瞟了一眼躲在自己身侧的少年。
这时,那些兵卒们开始分头寻找。少年又移动了起来,却不料原本一动不动地坐在石头上给自己当掩体的黑衣人,突然伸脚绊了他一下。
"哎呦。"被绊了个正着,少年一个趔趄摔了出来,正好趴在黑衣人的脚边。
有些不解地仰起头,看也正居高临下俯视他的黑衣人,眼神相对,黑衣人略有吃惊……这个少年,显然是不会丝毫武功,但却敢与他对视……眼中没有半分杂质,有趣。
"啊!在这儿!"兵士们发现了少年,纷纷围拢上来。
少年快速地爬了起来,抱住自己的书篓,看着眼前将自己团团围住的众人。
"怎么样啊小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吧。"其中一个带头的兵卒笑着说。
少年摇摇头,"我不想去。"声音很是清淡,温温和和的。
"王爷是让你回去做官,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兵卒嘴里威胁,拿着刀就想上前。
"我不想做官!"少年躲到黑衣人身后,"哪有逼人做官的?!"
"谁让你是半仙呢……乖乖跟我们回去吧,王爷说了,不能伤你一根头发"说着,一个兵卒伸手一把抓住少年细白的腕子,"别让我们难做……啊呀。"
话还没说完,就惨叫一声,被一直沉默的黑衣人踢飞了出去。
重重摔到地上之后,蜷缩着再也爬不起来了,有几个同伴想去扶他,却听白衣人和少年同时喊了一声:"现在不能动他!"
话一出口,两人都有些吃惊地看了对方一眼。
"哈哈。"黑衣人突然笑着站了起来,看着站在自己身边,还不到自己肩膀高的少年,打量了良久,问,"他们叫你半仙,莫非你就是那个皇上钦赐'活神仙'封号的黄半仙?!"
少年也抬头打量了一下眼前霸道阴郁,有些邪佞的男子,点点头。
"哈!"黑衣人回身看远处的白衣人,"木凌,捡到宝了!"
说完,伸手一把拽住少年的胳膊:"听说你是半仙之体,有通神之术。几乎无所不能?!"
少年使劲地挣了几下,就觉得手臂发麻,怎么都挣不开,只得摇头:"不是……"
"我看你就是……"黑衣人不依不饶,回头瞟了一眼那群紧张的兵士,微笑着对少年说:"看来你遇到麻烦了?"
"喂,你最好少管闲事,他是瑞王爷要的人!"一个兵士壮起胆子对黑衣人说,"把人交给我们。"
黑衣人不理会那些兵卒,而是回头问少年:"怎么样?要不要来个交易?!"
少年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良久,问:"什……什么……"
"我可以保护你,并且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不过,你要帮我做一件事情!"说着,抓起少年一缕头发,揪了揪,"怎么样,你自己选,要不然就答应我,要不然就把你交个这些兵,带去做官!"
少年看看黑衣人,心里权衡着,如果真的被带进宫里做官,一入侯门深似海,将会一生都麻烦不断,自古从政为官的,几个是有好下场的。自己梦寐以求的那种与书为伴的平静生活,更是不可能到来了……眼前这个黑衣人虽然看起来有些粗鲁,但是,他也只要自己帮他一个忙。怎样都比进宫强吧……
"好……"点点头,"我答应你。"
"好。"黑衣人凑到少年耳边轻声说,"说话算话啊!"说完,放开少年的头发,拉起他的手,伸出自己的手在他白皙的手心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笑道:"击掌为誓!不许反悔。"话音落处,就见黑影晃动,一阵疾风走石,平息处,兵卒纷纷倒地不起,而黑衣人手上依然只是拿着一根树枝,一派悠闲。
兵卒们彼此搀扶着爬了起来,其中一个仗着胆子问:"你……你不怕得罪瑞王……有胆就留下名字!"
"呵呵……"冷笑一声,黑衣人阴恻恻地道,"司徒很帅……"
"噗……"发笑的是那个少年,兵卒们非但没有笑,反而一个个面色铁青。
"司徒很帅"这个名字,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他是被誉为百年不遇之奇才,武功天下第一,人称武林第一奇男的,天下第一帮,"黑"帮帮主——司徒很帅!!
兵卒们被这个名字吓得转身就跑,司徒有些得意地瞅了少年一眼,发现他正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看。
"怎么了"司徒挑起一边的眉毛,勾了勾嘴角坏笑,"这回知道我是谁了,也该安心了吧,告诉你,别说一个瑞王,就算是皇帝来了,我也能保你平安。"
见少年还是呆呆地不说话,司徒有些火了,"发什么呆?想什么呢!说!"
犹豫了一会儿,少年弱弱地问了一声:"你……你爹娘是不是不疼你?"
"什么?!"听清他的话后,司徒有些震愣。
"我还以为我的名字,就够丢人的了"少年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司徒,"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你比我,还要不幸……"
"噗……哈哈哈哈。"那个叫木凌的白衣人听到这话后,抱着肚子笑得直跺脚。司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片刻后,咬着牙道:"你脸上怎么这么脏……好好洗洗!"说完,伸手把少年提起来,一把就往不远处的一条清涧里扔了出去。
"呀。"少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噗嗵"一声掉进了水里,还好水比较深,没有直接撞在岩石上。"
挣扎着爬起来,少年抱着一块石头边咳边喘。
木凌和司徒看清了他被水洗干净的脸后,都是一惊——这小孩,长得着实秀气。
02 黑云苍茫
02黑云苍茫入暮,秋风萧瑟。
在巫山十二峰间兜兜转转,临山以观沧海,就见云何澹澹,山崖屹立高耸,草木葱茏郁蔚旖旎。
日月同时出现在天际的两端,头顶隐隐的天河星辰,好似世间一切,都已经融入了这无垠的云海之中,景象美到极致。
面对这样的雄奇之景,就连司徒这种毫无情趣可言的人,都不禁驻足赞叹不已。
这几天,三人一直都在诸峰之间转悠。
"找的怎么样了?"司徒问正专心清理草药的木凌。
"差不多了,还差一味落霞草,"木凌拍拍手上的尘土,"这味草药必须采于清晨方有用,这崖下就有,明日一早采了,我们便可出山了。"
"呼……"长出一口气,司徒摇摇头,"总算完事了,这地方是不错,不过待久了还是没劲,当真是外面的花花世界比较适合我。"
转脸看一直跟着他们的黄半仙,就见他正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块山石之上,翻着一本书。
"喂!"司徒伸手揪住他的一缕头发拉了拉。
"啊?"黄半仙抬头看他一眼,伸手想把自己的头发拉回来,这个司徒,总喜欢揪他头发……
"你真是书篓子。"司徒又抓着头发揪了揪,"三棍子连个闷屁都拍不出来……不是嗯就是啊。"
"疼……"黄半仙用力把自己的头发抢回来,拢到耳后,像他这样揪法,早晚秃了。
见那小孩理了理头发后,接着看书,司徒彻底无语。
这两日相处下来,他算是服了,这小孩,不是半仙,根本就是神仙……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把书放下,吃饭走路都端着书。"
"明天应该也是个晴天吧……"木凌看看天上清晰明亮的星辰,"落霞草要是能淋上场早雨,再采下来入药,药效就会翻倍……"边说,边摇摇头,"可惜可惜。"
"明晨有雨。"正在看书的黄半仙头也不抬地说,"今夜最好找个避雨处歇脚。"
木凌觉得奇怪,正想问个究竟,却见司徒对他使了个眼色——是不是真的半仙,就看他说得准不准了。
是夜,三人找了个有山石遮挡的地方休息。
黄半仙不会武功,很快,就抱着书呼呼睡去。
木凌和司徒都是会武之人,比较警醒,一晚上就感觉天高风清……直到天蒙蒙亮,还是晴朗异常,天上连一丝云也没有。
司徒心中暗暗计较——莫非是世人以讹传讹……事实上根本没有那么神?!
此时东方渐渐泛起白色……
突然一阵山风刮过,风中竟隐隐带着一丝湿意……
司徒猛地睁开眼睛,就见天边黑云骤聚,瞬间雷声轰隆。
木凌也站了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远处往这里推进而来的滚滚黑云。
瞬间,倾盆大雨降下,三人因为躲在避雨之处,所以安然无恙。
司徒张大了嘴看着瓢泼一般的大雨,对着木凌喊:"木头,这小孩真是神仙!"
喊声大了些,惊醒了熟睡中的黄半仙。
眨巴眨巴眼睛,有些迷糊地翻了个身,搂紧书,继续睡。
"喂喂!"司徒走过去推了推迷迷糊糊的黄半仙,"这雨什么时候会停?!"
"嗯……"黄半仙睡的半梦半醒,只听司徒在他耳边问话,不高不低地答了一句:"半个时辰……"随后,继续睡。
司徒静静地坐在原地计算时间——半个时辰之后,雨停,霞光闪现。
不久,黄半仙醒了,他走到因朝雨而丰沛起来的溪水边,掬起一把清凉的水泼到脸上,好舒爽。
看着雨后冒出绿芽的草叶,黄半仙笑了,昨夜见"月离于毕",就知今晨必有雨,果不其然……话说,昨夜的星相甚是奇怪,除了月离于毕之外,还有罕见的"三星入户"。
诗经有云:"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这"三星在户"乃是是恋人相遇,情定终身的吉兆,百年难遇——不知谁家有情人,今
日必然是要眷属了……想着想着,就捧着水傻笑起来。
正站在不远处打量他的司徒,只见这小孩干干净净的脸上,绽放出淡淡的笑容来,霞光
映衬下,竟然显出一丝明媚,不禁在心中暗叹……果真是天人么?
三人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走到崖边。
木凌遥指着崖下半悬空处一株横空而出的藤蔓,对司徒说:"那株藤蔓上缠绕的黄色叶
芽,就是落霞草。"
司徒点点头,纵身跃下……
"呀……"黄半仙冷不防见他跃下万丈悬崖,惊了一跳,却见木凌对他摆摆手,示意他别慌。
顺着木凌的视线向下望去,黄半仙愣住……就见司徒稳稳地落到了那棵藤蔓之上,一挥袖,卷起落霞草,拿到手中看了看,抬头看木凌。
木凌对他点点头,司徒人影一晃,倏忽已然回到崖上,站在了两人面前,把草往木凌手上一甩,拍拍袖子。
"这可是珍贵草药,你别像扔蟑螂一样行不行?!"木凌小心翼翼将落霞草用白布包了,放进身后的背篓里。
"下山了下山了!"司徒揪住黄半仙的一缕头发,"我们去办正事。"
"哎呀……"黄半仙努力把头发抢回来,"你……别再拉我头发……"
司徒挑眉,问:"书篓子,你多大了?"
黄半仙向后稍稍退开了几步,"十七。"
"才十七岁?"司徒点点头:"按照我们前几天定下的,你帮我做一件事情,我给你庇护,再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你说说,你想去哪里?"
黄半仙低头想了想,说:"我只想会家乡……只是这三年之内不能回去。"
"哦~~"司徒微微一笑:"为什么?"
黄半仙不答,看了看他说:"你……要我帮你办什么事情?"
"不难……"司徒大手一挥,"我司徒人称武林第一奇男,黑帮也已经是江湖第一大帮……现在唯一缺少的,就是一个与我般配的天下第一美人!"
"…………"黄半仙盯着他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问:"你……要我干嘛?"
"他要你帮他找天下第一的美人!"木凌笑着插嘴。
"……每个人……对美的定义都不一样,哪里来的天下第一……"黄半仙一脸的嫌恶,"有这种想法的人,本身就太奇怪了……"
司徒又一把揪住他头发,疼得他叫了一声。
"这个你不用管,就说你帮不帮吧?!"司徒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告诉你,这世上,能保你平安的,也就剩下我了。"
黄半仙想了想,点点头:"不过……和我扯上关系,可能会有麻烦……"
"这个不碍事!"司徒打断他的话,随后又摸了摸下巴,"这样吧……我看你也没什么地方去,这三年我雇你怎么样?"
"雇?"黄半仙和木凌都不解地看他。
司徒眼含算计地笑了笑,道:"你也不用干什么,我供你吃穿和……买书,你只要在我需要的时候,给我出出点子,算算天时就可以了。"
黄半仙心中隐隐一动,倒不是为别的,而是司徒那句"供你买书"……这个,好像有些吸引人。
"我……事实上并不是什么半仙……"黄半仙犹豫了半晌,还是说:"帮不上太大的忙……"
"不用谦虚!"司徒拉着他的头发扯了扯,"管你是什么呢,就凭全天下的人都在抢你,我能把你留在身边,这就够了!怎么样?不准考虑,马上决定!"
无奈,黄半仙轻轻地点了点头。
……
三人出了巫山,马不停蹄,赶往白帝城。
白帝山上,一片巍峨宏伟的建筑,就是黑云堡,用司徒的话讲,这是黄半仙的"新家"。
黑云堡实力雄厚,黑帮号称是天下第一大帮,司徒就是黑云堡的堡主,黑帮的帮主,武林第一奇男,世人口中的天下第一。
司徒对黄半仙很客气,给了他一座院落,还安排了几个下人,进门就有人端茶倒水,还有人专门给他送书来,黄半仙着实不自在了一阵子,但很快,就被那豪华的书房和玲琅满目的新书给彻底征服了。
刚来的这几天,到他院中"参观"的人络绎不绝,都是黑云堡的骨干,也都是武林高手。众人听说帮主出了趟远门,竟然捡回了天下闻名的活神仙——黄半仙,纷纷前来一睹其风采。
很快,黄半仙就驯服了黑帮的四个副帮主。
副帮主朱老爷子有一枚祖传的玉佩,前两天丢了,他请黄半仙到他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后,黄半仙告诉他,玉佩可能被他的猫吞进肚子里了。
阻止了要杀猫取玉的朱老爷子,黄半仙从院中摘了几株野草,让人给猫咪服下,很快,猫就开始拉肚子,玉佩也被拉了出来。
朱老爷子颠儿颠儿地跑去对司徒说:"帮主,神人啊!!这黄小先生真的是神人啊"
副帮主云四娘觉得自己那相好的,同样是副帮主的卢御风最近有些古怪,她问黄半仙那姓卢的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相好的了?
黄半仙盯着一脸尴尬的卢御风看了半晌后说,他最近可能是在为怎么向云四娘提亲的事情烦恼……最后才发现,卢御风这几天正在秘密准备聘礼,想给云四娘一个惊喜……最后,两人欢欢喜喜成了亲。
办喜事那天,。两人对司徒说:"帮主啊~~小黄黄是神仙!!"
最后一个副帮主蒋青以脾气古怪,面冷心硬著称,刚开始他对黄半仙不怎么见待,毕竟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外加一点武功也不会,帮主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对他礼遇有佳!!
直到有一天,两人擦身而过时,黄半仙突然对他说:"河堤可能要塌。"
莫名其妙的蒋青没把这话当一回事,是夜,就有手下来报,黑云堡东面蒋青管辖区的一座河堤塌了……
于是乎,黄半仙成了黑云堡上上下下都爱戴的小神仙。
可是事实上,这些并不是他算出来的!
发现朱老爷子的猫吞了玉佩,是因为黄半仙看到那只猫咪的精神很萎靡,似乎总是在舔自己的肚子,再加上这猫一直都在老爷子房间的窗户上趴着……于是就给猫咪吃了些随处可见的催泻草药……
卢御风被问到话事显得很尴尬,黄半仙注意到他的手指尖呈红色,像是长期摸红纸上染上的,干什么需要大量的红纸呢……准备喜事。
那日经过河边时,发现不知从哪里来了几对河狸……河狸喜欢筑坝做窝……但是四周无树,那些木头分明就是从河堤里抽出来的……河堤的支架被啃了,必然要塌。
但是,大家并不知道这其中细节,只道这小先生真的是神人,越发恭敬有佳。小黄也不计较,反正多说无益,继续看他的书,安安稳稳地过他的小日子。
直到半个月后,一日司徒突然来找他,说了一句:"走!跟我出趟远门!"就揪着他头发,把人拉走了。
03 鹤鸣山庄
03鹤鸣山庄黄半仙迷迷糊糊地被司徒揪上了马车,车帘放下,只听车外蒋青大喊一声:"启程!"
车马便浩浩荡荡,离开黑云堡,上了官道。
黄半仙整理了一下头发,发现很宽敞的马车里,只有他和司徒两个人,在他的手边放着几本书……想了想,拿起一本书,低头看起来。
"喂!"司徒坐到他身边,又揪住他头发。
"干吗~~"黄半仙委委屈屈地抢回自己的头发……再这样下去,不用等到20岁,他就真的要秃了。
"你个书篓子,还真稳当啊,你不问问我带你去哪儿?"司徒笑得有些阴险,"不怕我卖了你?!"
黄半仙抬眼看了看他,低头继续看书。
司徒那个气啊,这个小孩,一点都不有趣,跟根木头似的。
伸手一把抢走他手里的书,"你脸上的表情就不能变变?"边说,边扔了书,去捏黄半仙的腮帮子。
黄半仙脸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双眼还是紧紧盯着地上的书……这书还是新的呢,会弄皱的……
司徒顺着他的视线,看他还在盯着地上的书看,气得鼻子都歪了,伸手把他拉过来,"我就不信你没别的表情~~"
"呀~~"黄半仙突然惊叫了一声,脸上出现了一丝红晕,一双凤眼瞪得大大的,有些害怕地看着司徒,刚才司徒掐到了他的腰……
"哦~~"司徒突然挑起眉毛,邪邪地笑起来,"你怕痒……"
听了他的话,黄半仙赶忙向后退开,紧张地盯着司徒,小声说:"你……别闹了。"
司徒缓缓向他逼近,"看你还敢不把我放在眼里……"边说,边伸手掐住黄半仙的腰。
"呀~~不要~~"可怜的黄半仙被司徒一把抓住,圈在怀里狠狠地挠痒痒~~
正这时,木凌猛地跳上车,一把掀开车帘,"你在干吗?!"
司徒被他问得一愣,手上一松,黄半仙趁机就逃了出来,跑到木凌身后躲了起来,探出脑袋,心有余悸地看司徒。
"姓司徒的,你还是不是人,连小孩子你都不放过?!"木凌回头看看躲在他身后的黄半仙,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外加满面通红,眼泪汪汪……忍不住指着司徒破口大骂。
"哈??"司徒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你药吃多了?胡说八道什么?"
木凌把身后的黄半仙拉到身前,说:"小黄,你自己说,那个畜生刚才对你做了什么?!"
黄半仙深吸一口气,咬咬牙,仗着胆子说:"你……以后不准再揪我头发,也……也不许再摸我痒痒!!"
"…………"木凌愣了半晌,问,"摸痒痒??"
"呵~~"司徒干笑两声,"不然你以为我在干吗??就他这样的,瘦得跟根柴火棒似的,我还能占他便宜?!再说了,就算你倾国倾城,身上带把的老子就讨厌!"
木凌嫌恶地白了他一眼,回头对黄半仙说,"你别理他,以后无论他说什么,你都当他放屁!"
抬头看看木凌,黄半仙认真地点头。
"你敢点头?!"司徒瞪眼。
"你别那么嚣张,等到了鹤鸣山,你还得指望人家给你出力呢!"木凌弯腰把地上的书捡起来,塞到黄半仙手里,拉着他到司徒对面的位子上坐下。木凌转身出门,撂下车帘时,回头对司徒笑笑,"连神仙都敢欺负,小心遭天谴!!"说完,跳下车,上马。
车行了半日,司徒片刻都闲不住,一会儿出去骑个马,一会儿进来睡个觉,黄半仙就在他对面坐着,乖乖地端着书,除了翻书页之外,几乎一动都不动。
司徒忙了一阵子后,坐下来,静静地打量眼前的黄半仙,突然开口,"我们这次去鹤鸣山。"
黄半仙把书稍稍移下了一些,双眼抬起看看司徒,等他继续往下说。
"你听说过蜀中第一美女没有?"司徒伸直一条腿,架在黄半仙身边的座位上,用脚尖蹭蹭他。
摇摇头。
"呵……就知道你没听过。"司徒耸肩,"她叫金溪云,是蜀中鹤鸣山庄庄主的独生女儿,据说貌美如仙,而且武功也不错。"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专心听他说话的黄半仙,"这次,她邀请了十路天下豪杰,说要选婿。"
黄半仙点点头,低头继续看书。
"我还没说完呢!"司徒又踢了他一下,"这次去求亲的人不少,你知道是为了什么?!"
黄半仙被迫再一次把视线从自己的书上移开,小小心心地看了司徒一眼,心说:"大家都和你一样,好色又很闲~~"
"想什么呢?"司徒坐到他身边,揪他头发。
黄半仙就想跑到对面去,司徒狠狠瞪一眼,"敢跑就摸你痒痒!!"
低头可怜兮兮地瞅着自己在那人手中的一缕头发。
"鹤鸣山庄的庄主,也就是金溪云的爹金鹤鸣,号称天下第一富!"抓着头发在手指间绕啊绕,"谁娶到金溪云,就等于坐拥天下财富,所以,这次求亲除了江湖人之外,还有皇亲国戚和高官。"
说到这里,就见黄半仙拿着书的手抖了一下。
司徒满意地笑了笑,"也就是说,那个心心念念想要抓你回去做官的瑞王爷,也会来。"见黄半仙脸上出现了一些惊慌的神色,司徒继续说,"求亲的据说不是他,是他辅佐的那个二皇子。"
"你,何必去趟这浑水……你又不缺钱。"黄半仙小声说。
"谁说我是为了钱?!"司徒不屑地撇撇嘴,"我是要去看看那个金溪云是不是真的有传说中的那么漂亮,如果够天下第一美人的资格,我就把她娶回来。"
"……"黄半仙想了想,张张嘴,似乎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话,低头看书。
"你想说什么?"司徒揪住他头发一扯,"说!"
"我……我是觉得……"黄半仙盯着书说,"是不是天下第一美女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真心喜欢,要是真心喜欢,漂不漂亮不重要。"
司徒盯着他看了半晌,问:"她要是不漂亮,我为什么要真心喜欢?"
……………………黄黄沉默半晌,再一次确定,这人实在是……肤浅!低头继续看书。
"喂!小鬼。"司徒突然推了他一下,"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顺便帮你也解决了!"
黄半仙摇摇头,"这三年,不可以。"
"什么意思?"司徒奇怪,"你上次好像也说,这三年不能回家乡,怎么回事?"
黄半仙难得地放下书,盯着车帘外碧蓝的天空,淡淡地说,"我可能活不过这三年,说不定还会连累身边的人,所以不能回家乡……要是我能活过二十岁,那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娶亲这种事,到时候再想吧,现在有书看就好。"
"为什么活不过三年?"司徒惊讶,"你有病?还是中毒了?别看木凌那小子是个病夫,不过他是名副其实的神医!他除了自己谁都能治好,连死人都能救活!你找他看看?"
"不是生病的事情……"黄半仙连忙摆手,"这个……没关系,我家人都已经过世了,也就是说,这三年,只要没有人喜欢上我,我也不喜欢别人,那么就算真的突然死了,也不会有人伤心,自己也不会伤心,所以不要紧。"
……司徒无语地看了他半晌,突然伸手搂住他肩膀晃啊晃,"书篓子,你才多大啊?就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别这么消沉!等到了县城,爷带你去找找乐子,让你知道知道这花花世界有多奇妙,看你这样子肯定还是个雏儿吧?哈哈~~爷爷带你去开□……"
"呀啊~~~"马车里又传出了黄半仙的"惨叫"和司徒的"淫笑"声……
木凌和蒋青在车外连连摇头,心中暗叹,"可怜的小孩……落在狼手里了!"
车马在日落时分到了大邑县城,高耸雄峻的鹤鸣山毅立在城西,遥望,就可以看到山顶鹤鸣山庄的宏伟华丽。
司徒他们的马车没有在城中停留,而是直接上了鹤鸣山。
金溪云总共发出了十张帖子,也就是说,这次来求亲的有十个人。这十人可以说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年轻俊杰,身份地位都非同一般,金鹤鸣把他们安排在了鹤鸣山庄的别院里,位置正好在鹤鸣山的半山腰。
司徒的人马刚在别院门口停下,对面的山路上,也行来了一队车马,停到了司徒人马的对面。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个看来不到三十岁的青衫锦袍男子,样貌凌厉,无处不透露着威严。
他下了马,看到也正从马车里下来的司徒,微微一笑,对手下一摆手。
身后的手下众人齐齐下马,走到马车前一起跪下。
车帘挑起,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监扶出了一个二十来岁、满脸病容的年轻人。
司徒在心中暗笑,这个就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儿子,二皇子辰季么,简直就是病入膏肓了。看辰季脸色青吁吁,弯腰驼背,走了两步路就气喘吁吁……这样能活过半年么?!
听说当今皇上也是个病包,每天呆在深宫苟延残喘。
这江山,对内全靠皇弟瑞王辕璟顶着,对外全靠妻舅兵马大元帅齐奕支撑……天下人都知道,等当今皇帝一死,瑞王和齐奕必然要一争天下,现在两方都只是在积极筹划,至于这个二皇子辰季……只是一个傀儡而已。
两方人马一到,别院的大门立敞,早已等候多时的金鹤鸣带人迎了出来。
金鹤鸣看起来也就四十几岁,精神奕奕,满面笑意。
司徒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中暗道:"老狐狸。"
众人礼毕,金鹤鸣刚要往里迎,却见司徒回身将车帘轻轻一挑,伸手到里面,似乎是要扶什么人下来。
众人都向车里望去,心中好奇是什么人让这位名震江湖的司徒帮主如此上心……
黄半仙在车里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心中明了司徒是故意拿他来炫耀,这不是要害死他么…………
正在犹豫,却见司徒的眼神凌厉了起来,脸上却还带这笑,轻柔却不容怀疑地说出了一个字:"来!"
黄半仙无奈,只得把手伸出来给他,被一把拉了出去。
众人先看到伸出来的一只手,洁白瘦削——不似女子,但对于男人来说又太小了些,莫非是个少年……
果然,就见在司徒的牵引下,一个一身白衣的清瘦少年被拉了出来。
就见这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形貌清秀,虽然没有羽扇纶巾,但却有那么一丝仙风道骨的神韵,都看得有些呆,反应不过来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或者是司徒的某个亲戚?
这时,就听瑞王突然轻轻地笑了笑,道:"原来是黄小先生,先生上次不辞而别,可让小王好找啊!"
黄半仙不敢抬头看瑞王,这个男人他只见过一次,那次被他抓了,非要逼他做官,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真不知道他千方百计抓自己究竟想干嘛。虽然没有交谈过几句,但是他给自己的感觉就像是蛇一样,冰冷阴森,与他眼神相对,就觉全身不自在。
"呃……这位小先生是……"金鹤鸣见司徒和瑞王都对此少年礼遇有佳,不由地好奇起他的身份来。"
"金老爷子没见过,不过肯定听说过!"司徒朗声笑道:"这位就是能破天劫、洞天机的活神仙——黄半仙。"
04 入戏至深
04入戏至深司徒一直觉得,人生不过是一出戏,无论有没有人看,唱戏的人都要尽力把自己的角儿演好,涂了白脸演曹操,你就要够坏够奸诈,少半当中使出性儿来演刘备,再好,也叫不伦不类。
打从出生开始,他就不是什么好人,十来岁学会杀人,便入了江湖。
江湖在他的眼里,不过就是一个大的戏台子,今天你唱得好,有人给你喝声好,明天别人唱得比你好,那你就要滚蛋,两三天后,再不会有人记得你……这就是戏。
把黄半仙从马车里拉出来的瞬间,他满意地欣赏着周遭人的眼色,任你是万人之上的皇亲,或者是富甲一方的乡绅,每个人的眼中都会有一瞬的羡慕与妒憾……于是,他就会在心里觉得很爽,具体爽些什么,得意些什么,你要问他,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是,握在手中那只手的瘦削和冰冷,还是透过掌心传递了过来,微微地颤抖,仿佛是冷……
几乎是出于某种本能,司徒并未多想,就把那少年拉到了身前,双手放到他的肩膀上,似乎是给那个不自觉发颤的身体一些依托,又好像是在对他宣告,在这个位置,在这双手下,是绝对的安全。
只是司徒不曾想过,戏这种东西,很容易以假乱真,他轻轻巧巧地这一拉,不仅把别人拉进了戏里,也把他自己卷了进去。
入了戏的人,想要出戏……就只能等锣鼓声停了…戏台子垮了…看戏的人厌了…唱戏的人倦了……
黄半仙和司徒不一样,他从自己踏出车门的第一步起,就知道自己一脚踩进了江湖里,从此以后,注定是要站在风口浪尖上了,三年的劫数,果真是在劫难逃么……
只是,司徒放到他肩上的那双手,给了他一些希望,就像是溺水之人抓紧救命的稻草一般,不是疯癫了,是别无选择。
瞬息间,心思已经是千回百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了一张谱,接下来,就各自唱各自的了。
金鹤鸣引着众人进了别院,先是安排住宿。
十处院落,散布在巨大花园的十个方位,彼此间距离比较远,没有主次之分,除了房顶琉璃瓦的颜色……
这里,也可以看出金鹤鸣的细心,十处房顶,十种颜色,比如二皇子的,就是黄色;比如司徒,就是黑色。
黄半仙的房间就在司徒的隔壁,待金鹤鸣走后,司徒就命人把黄半仙屋里的床,搬到自己屋里去。
还是出于本能下的令,你要问司徒究竟是为什么,他也想不明白,或者说,他根本不会想~~想明白了又有什么用?
一切安排妥当后,司徒低头看看身边的黄半仙,笑着问他,"书篓子,人早就走了,你可以放手了吧?"
黄半仙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紧紧抓着司徒的衣裳角儿,像是生怕被人逮了去似的。
这时,院外又有车马的声音,想来是其他人也到了,昨天和今天两天,十路人马都会到齐,司徒算是来得晚的,估计还有几路也早就已经住下了。
很快,就有人来通禀,说是今夜将会在别院正中的花园中设宴,请小姐出来和大家见面。
司徒刚才见了金鹤鸣的脸,心里就计较,那做娘的得多好看,才能把当爹的那部分给弥补过来啊,这位金大小姐……够呛。
视线又一次落到院中,就见斜阳下的石凳上,靠着一株劲松,那小孩正在翻着一本书……
刚刚的紧张过后,他似乎已经释怀了,又恢复了初见时那种看破红尘的味道,眼神里淡淡的疏离,脸上没有表情……也许只有在揪住他头发时,那种委委屈屈瞪人的样子,看起来才像是个人……唉,神仙也不好做啊。
木凌在院门外和蒋青安排人手值夜,回头就看到这样的景象,司徒安静地坐在台阶上,看着院中的少年发呆,不由觉得不可思议……这司徒,难得静下来一会儿。
入夜,华灯初上。
司徒带着黄半仙,木凌蒋青和几个手下,一起在仆从的带领下,来到了别院中央的巨大庭院里。
话说这金鹤鸣不愧是富甲天下的主儿,看这院子富丽堂皇的,皇宫也不过如此吧。再看那二皇子惊得张大了嘴四周张望,就可见一斑了,倒是瑞王够稳当,坐在次席给皇子倒酒,殷勤的面孔,眼里却是淡漠。
司徒等恰恰是最后一桌到的,因此引起了不少的注意。
黄半仙跟在司徒的身后,尽量低头,但别院中早已传开,这位少年就是活神仙,大家纷纷交头接耳,眼神中满是打量和窥探。
这时,就听"哗啦"一声响,不远处一张桌子上的人猛地站了起来,他的动作有些太大了,身前的桌子被撞到,翻了好些个杯子。
那人却全然没有注意,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黄半仙看。听到响动,司徒等也都转脸看了过去,眼神相对,黄半仙就是一个激灵……
那是个三十多岁,留着胡子的中年人,皮肤比较黑,也有些粗糙,样貌却是不丑,只是眉宇间的杀气太重,外加左眼下方一道寸余的刀疤,让人感觉有些可怕。
他身上穿着软甲和黑色的袍子,一看就是个武将。
黄半仙以前从未见过他,见他紧紧盯着自己,猛地就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往司徒身边靠了靠。
司徒也注意到了那人的眼神,心里觉得蹊跷,但看到靠上来的小孩,还是本能地伸手护住了他,往身前一带,让他坐在靠里的位置,自己坐外面,正好帮他挡住那凌厉异常的视线。
坐下后,还是伸手揪住小孩一缕头发,低声问,"你认识他?"
黄半仙不敢动作太大地抢头发,怕引起人的注意,只好轻轻摇摇头,然后可怜兮兮看着自己在那人手里的头发。
司徒放开了他的头发,顺手还帮他拢到耳后,动作温柔异常,不自觉地,还透出一丝宠溺来,身边的蒋青心道,"帮主也到了该娶个老婆生个孩子的年龄了~~"
那厢,中年汉子还站立着,双眉紧皱,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手下一人轻轻拉了拉他,低声道:"元帅……"
中年人缓缓坐下,但眼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浓。
看到他的反应,瑞王满意地端起酒杯淡淡啜了一口,而坐在上席的金鹤鸣更是心里豁然,这黄半仙,绝对不简单。
司徒扫视了一圈众人的表情,心中有了计较,低头对还惊得不敢抬头的黄半仙说,"书篓子,知道那人是谁么?"
黄半仙摇头。
"他就是当今的兵马大元帅,皇帝的妻舅,护国侯齐奕。"司徒说完轻笑起来,"他和瑞王都是最有可能当皇帝的人,这两人同时那么看重你,小东西,你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黄半仙一听齐奕这个名字,就是一震,微微皱眉思索,越想,脸色越白……
司徒见他一脸快要晕过去一样的紧张,又伸手揪揪他头发,云淡风清地道:"没关系,反正现在你是我的,你也不用怕,我都说了,这三年供你吃住,还有看不完的书~~"
金鹤鸣轻轻咳嗽了一声,拉回了众人的注意力,他首先端着酒杯站起来,给众位敬酒,说些客套话……
黄半仙听得索然无味,就拿眼睛环视四周,看看还有些什么人。
正在四处打量着,就看见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席上,坐着一桌白衣人,很引人注目,为首的一个,眉目清俊,雅致至极,黄半仙看得有些呆了,心中赞叹这人真是好看,下意识地又多看了一眼。不料眼睛刚扫过去,却见那人猛地抬头盯着他,黄半仙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抽一口气。
那人见黄半仙像只惊了的兔子一般,突然无声地笑了起来,脸上满是促狭,边笑,还边对他眨眨眼。
黄半仙知道那人是有意戏耍他,不做声,低下头,脸上却是有红晕泛出,正不自在,却觉司徒猛地揪住他的头发拉了一下,惊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司徒低下头来在他耳边轻声说:"小鬼,都跟你说了你这三年是我的,吃我的用我的,你还敢看别人?!"
黄半仙脸立时又红了几分,低下头,不说话也不再抬头看了。
司徒觉得好有趣,这小孩的样子,倒像是在赌气。
很快,金鹤鸣的客套话说完了,于是吩咐人上酒上菜,这里的人,哪个是在乎吃喝的,他们都急着要看看金溪云。其中有一张桌子上的人比较性急,对着金鹤鸣喊了一声,"金老爷子,这金小姐怎么不露面?都等着看呢。"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那桌的几人都不是中原打扮,看起来像是外族,黄半仙从他们的衣着上看出来,这些是羌族人。
司徒打量了那些人一眼,回头看木凌,挑挑眉:"什么人?"
木凌小声告诉他,那是羌族的皇太子夏汾。
金鹤鸣笑了笑,连连点头,吩咐下人说,"去请小姐出来。"
下人下去后不一会儿,就见从院外大大方方走进了一个红衣女子。
在场众人好些都发出了赞叹之声,纷纷道这女子美貌。
黄半仙也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那女子个子不高,看起来很是小巧,标准的蜀中女子长相,可爱甜美。
四周人都在赞叹其标致,或者更确切的是在庆幸她不丑~~加上她父亲的万贯家财,够了。
唯独司徒看了一眼就回头对黄半仙做了个鬼脸,拉了拉他头发,说:"这还蜀中第一美女??她还不如你好看呢!"
黄半仙被他说得脸上又红了几分,司徒笑,"脸红了就更好看了~~"木凌狠狠瞪他一眼,心说你个司徒,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以为你是在路边调戏民女啊?!
金溪云婷婷袅袅地走出来,到了他父亲身边坐下,神情自然,没有半分女儿嫁的娇羞之态。
她坐下后向下面环视了一圈,一桌一桌地看过去,看完后,在金鹤鸣的耳边耳语了几句,随后给众人行了个礼,款款地走了。
金鹤鸣笑了笑道:"明日,我会在山顶鹤名山庄摆下擂台,此次选婿共分文试和武试两个环节,明日先是文试,各位都可以带一个帮手前往。"
宴会很快散了,各家都要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明日的比试。
司徒回到院子里就喊晦气,吩咐木凌收拾东西,当夜下山,这女的他看不上。
木凌大摇其头,说:"你这样走了,人家还以为你怕了,黑云堡丢不起这人。"
司徒暗自窝火,却见蒋青走进来说:"帮主,齐奕说要求见黄半仙。"
05 无意争春
05无意争春很久以后,司徒问黄半仙:"为什么你这么喜欢看书,书里还能长出花儿来不成?"
小黄轻轻地合上手中的书,不答反问:"你写一个字,要多少时间?"
"一个字?"司徒耸耸肩,"眨眼就写好了。"
伸手轻触司徒的眉眼,小黄淡淡地说,"你这一眨眼的所有思绪,都会在这个字里,或喜或悲……有些人拿一辈子来写一本书,把这本书翻完,就等于体味了他一辈子的思绪……或喜或悲。"
"那你干嘛只看书,不写书?"
"大概是看多了别人的故事,然后就觉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也不过是个故事……既然是故事,就总会有结束的一天,我想等一切结束的时候……再写。"
司徒拉起他的一缕头发,在五指间环绕,良久才说,"结束了一个……还可以再开始一个……"
………………………………
蒋青回禀说齐奕要见黄半仙,司徒听后冷笑:"你去告诉他,就说已经睡了,不见客。"
话还没说完,就听院里一阵骚乱,齐奕带着人闯了进来。
司徒皱皱眉,拉过黄半仙,说:"书篓子,进屋休息。"说完,就揪着小孩的衣领子,把人提了进去。
齐奕此时已经闯进了院子,刚好看见司徒提着黄半仙进屋,一把关上了门。
"等等……"大喊一声,刚想冲过去,就见眼前人影一闪。
"请留步。"蒋青挡住去路,脸上看不出表情,声音却是冰冷。
"闪开!"齐奕挥掌就拍了过去,"挡我者死!"
这一掌重重地拍在蒋青的肩头,感觉却像是拍在了软软的棉花里,完全不着力!
齐奕一惊,就见眼前人冷冷看了他一眼,一甩肩……齐奕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震开。手臂一震钝痛……猛地后退了好几步,就觉手臂酸麻,低头一看,掌心被震裂了,满手都是血。
齐奕虽然不是江湖人,毕竟也是统帅千军万马的将领,武艺高超,并不是普通角色,竟然连人家一招都接不住……
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拦挡在前面巍然不动的蒋青,齐奕眯起了双眸,"一个门倌不会有那么好的功夫吧,你是谁?"
蒋青不答,抬手送客,"请回。"
"不行!"齐奕一摆手,"我一定要见他,我有重要的事要问个清楚!"
看着齐奕一脸激动的神色,蒋青摇头,"再不走,就要你的命。"
"放肆!"齐奕身后的一员随从狠狠瞪了蒋青一眼,"你知不知自己在和谁说话?!"
蒋青的眼神变得阴冷,刚要抬手,就听身后有人探出头来对齐奕他们喊,"他脾气不好,快跑!"
说话的人,正是木凌。
齐奕沉默了片刻……黑云堡果然深不可测,单单一个手下就如此厉害,帮主司徒……更不会是小角色。
"……走……"不理会手下惊异的目光,齐奕转身离去。
见众人走了,蒋青的脸色才慢慢地恢复过来,已经走到身边的木凌拿出一把煮药用的小蒲扇对他扇啊扇,"快下下火啊下下火……别把人房子点了……"
蒋青抬头望天,长叹一口气,他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呱噪的神医,无奈人家是司徒从小一起混大的朋友,黑云堡实际意义上的二当家……不能忍也要忍~~
房间里,听到齐奕离开,黄半仙才松了口气,他坐到床沿,低头不语,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心事,忽觉眼前光线渐暗,司徒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面前,正低头看着他。
黄半仙抬头看司徒,从这个角度看,才能真正感受到这个人的高大和那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被他一双淡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小黄不由自主地向旁边挪开了一点点。
司徒挑眉好笑,这小孩,跟个兔儿似的。随即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依旧不错眼地盯着他。
黄半仙被他盯得手足无措,全身发冷外加头皮发麻,又往旁边挪了挪。
司徒故意使坏,小孩往旁边挪,他也跟着往旁边挪,追着不放,直到最后小黄躲到了床里,半个身子掩到帐子后面,再也无路可退了,司徒还不怀好意地向前倾了倾身子,把小孩逼着紧抓床栏,蜷起身子,睁着双凤眼,可怜兮兮地看他。
对视了良久,直到小孩眼里的水汽都被看出来了,司徒才抽回身子,然后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指着黄半仙说,"哈哈,你……你真有趣……"
小黄这才明白司徒是在戏耍他,脸上红了几分,不禁也有些恼怒,见那人笑得嚣张,小孩有生以来头一回有了想要踹人的冲动,但是没敢,他瞅瞅自己那两条小细腿,还不如人司徒的胳膊粗呢。
司徒笑罢回头看床里的小孩,就见他脸上淡淡的红晕,表情有些别扭,似乎是在生气,低垂着头,角度恰到好处,淡淡的灯光勾勒出来的轮廓柔和异常,最好看的就是那露在白衫外面的一截颈子,白皙粉嫩的感觉,薄薄的皮肤下仿佛连微微跳动的血脉都清晰可见,再加上从脸颊上染下来的浅浅红晕……让人想咬上一口。
司徒有时候做事情不怎么经过大脑,身体会先意识一步来行动……当他还没想明白的时候,已经伸手过去,一把拉住了小孩的手,将人拖到眼前,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脖子看。
小黄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瞪着司徒。
良久,司徒突然被小黄脖子上缠着的一条红色细丝带吸引了,他伸手拉出丝带,带出了一块小巧碧绿的双鱼玉佩来。
司徒拿起玉佩打量了半晌,问,"这是什么?"
黄半仙小心翼翼地把玉佩从司徒手里拿回来,塞回衣领后,轻声说:"传家宝。"
"哦~~"司徒想了想后,对他眨眨眼,说,"我也有传家宝,你要不要看?"
小黄很想摇摇头说没兴趣,但是又不敢,只好小声问,"是什么……"
司徒笑着说,"在我大腿根上,是我娘亲手刺的'好汉'两个字,你要不要看?"说着,伸手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呀~~~"小孩看着司徒敞开的衣襟下棱线分明的起伏肌肉,惊得捂住眼睛大声惨叫了起来。
大门"呯"地一声被踢开,木凌冲进来就看见司徒一手拉开自己衣服,一手伸过去扒拉黄半仙死命捂着眼睛的双手,嘴里还说,"你看呀!看!"
木凌快步上前把就快背过气去的小黄救了出来,扔到了旁边的一张床上。
司徒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边喘边和木凌说,"太有趣了!这书篓子真是呆。"
黄半仙睁开眼睛小心地看了一眼,才发现司徒根本就没脱裤子,只是敞开了衣襟在床上笑得直颤,才明白又被戏弄了……这人太可恶了!!
木凌走后,黄半仙缩在被子里看书,眼睛不敢往司徒那里扫,生怕又被他捉弄了去。
过了好一会儿,黄半仙以为司徒已经睡着了,刚松一口气,那人却翻身坐了起来,下了床,向他走过来……
下意识抓紧手中的书,黄半仙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出。
司徒走到桌边突然停下,他搬了一把凳子放到黄半仙的床边,拿过桌上的油灯,放到凳子上,还罩上了一个灯罩。
随后,对目瞪口呆的小孩眨眨眼,说:"早点睡。"
……
黄半仙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油灯从桌上移到了床边,感觉亮了很多,薄纱制成的灯罩,让光线变得柔和,不再刺目……黄半仙拿着书,翻啊翻,最后就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司徒又坐了起来,走到床边,把小孩手中的书抽出来放到枕边,给他压了压被角,抬手吹灭了油灯,放到桌上。转身刚要往回走,突然停住,他回头打量着陷在被子里只有那么一点点的黄半仙……这床他一个人睡好像大些……
次日清晨,黄半仙醒过来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什么东西压在他胸口,好重啊……快喘不过气来了。伸手摸啊摸……形状像是一只人手,但是怎么这么硬~~
正在疑惑,耳边传来了一阵轻笑声,还有热气喷过来~~
战战兢兢地转过脸,小黄就看见司徒近在咫尺的脸……那人正枕在他的枕头上躺着,而他则枕着那人的手臂,司徒的另一只手臂,就搭在他胸前。
见黄半仙醒了,司徒笑呵呵地说:"醒了啊?早!"
静默了片刻之后,院子里的众人就听到司徒房间里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响彻云霄的尖叫之声。
木凌和蒋青同时摇头,默念——"作孽啊……"
吃罢早饭,就有人来请,说是比试的时间到了,请司徒上山。
因为规定只能带一位帮手,司徒就提着一脸郁闷的黄半仙出了门,
小孩自从早上开始就不和他说话了,司徒带着他溜溜达达往山上走,"干嘛不理我?"
黄半仙转开脸看风景。
"喂!"司徒又揪起他一缕头发,"说话!"
"你……"黄半仙站住,有些气呼呼地问他,"你干嘛和我……和我一张床……睡?!"
司徒挑挑眉,"有什么关系啊?都是男人,你还是姑娘扮的不成?!"
小黄脸通红,张口争辩,"可是……你自己有床……"
"对啊!"司徒点头,"我昨晚明明是睡在自己床上的,谁知道今天一早醒过来,你就在身边了。"
"……"黄半仙一脸的不信,"你……不是你自己爬上来的?!"
"不是啊!"司徒板着脸,"说不定是你晚上不安好心来偷袭我……"
"你胡说!"黄半仙用有生以来用过的最大的音量对司徒吼了一声。
司徒吃惊地看着他,心说"小孩脾气见长啊!!!"
黄半仙也被自己出口的那声吼给吓到了,从小大家都说他跟尊佛似的,长这么大也没跟谁急过眼,偏偏遇上司徒总是在欺负他,别说骂人了,连打人的心他都有了~~
深吸了一口气,小黄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低头继续往山上走,却听说司徒凑上来说:"喂!小半仙,帮我想个办法呗。"
"……什么办法?"虽然在心里发誓不要再理这个人,但毕竟吃人家用人家的,正经事还是要做的。
"诺,我看不上那个丫头片子,不过要是不比就走了,或者故意比输了,都很丢脸,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司徒是个草包呢……有什么办法,可以即不用娶那丫头,又有面子的?!"
听完司徒的话后,黄半仙低头想了想,抬头说,"嗯……有办法的。"
06 半阴半晴
06半阴半晴"有办法?"司徒一脸的惊喜,"什么办法?"
"你……你赢了比赛,不就不丢脸了么……"黄半仙小声说。
"废话!"司徒揪住他头发,"但是赢了就要娶那个丑丫头!"
"……人家又不丑……"小黄伸手抢自己的头发,"我……我还没说完呢。"
"说!"司徒手上稍微松了些力气,但还是抓着他头发不放手。
"等你赢了之后,你可以说,别人选了你,你也要选别人,然后也给那金小姐出几道题,她答不上来,你不就不用娶她了么?"
"……"司徒愣了一会儿后,哈哈大笑,把黄半仙拉过来狠狠搂住,"好你个书篓子,这主意太行了!!"
小黄挣啊挣,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战战兢兢就快步往山上走,司徒跟上,一会儿戳他一下,一会儿拉拉他袖子,恶狼赶兔子一般,和小孩一起上了山。
……
山顶鹤鸣山庄的大门敞开着,管家带着小厮们迎接客人。
司徒和黄半仙随着小厮的引领进入了山庄里的花园,就见园中摆着十张桌子,
所有的人都已经到了,端坐在桌边,大家的表情各不相同,有些跃跃欲试,有些淡定平和还有司徒这样的不屑一顾……唯一相同的,就是那份踌躇满志和胜券在握……
黄半仙突然想到了历史演义,读本戏码里,似乎都会有对群雄逐鹿的赞叹和向往。
人和动物其实一样,一旦有了同类,厮杀就不可避免,抢夺的不一定真的是最好的,但是争来的永远比捡来的要有价值——就算你捡到是块瑰宝,抢的,只是一堆糟糠。人总是这样,被一些奇怪的天性蒙住眼睛,不是瞎~~而是看不透彻。
想着想着,黄半仙端着杯子就出起神来,双眉微微地上扬,双眼似有神似无神地盯着杯中冒着袅袅水汽的茶水,水中,茶叶沉沉浮浮~~~
司徒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于是也习惯性地盯着身边的小孩发起呆来。
他注意到,黄半仙如果放下书,就经常会独自发呆,而他那种似有似无的淡淡表情,最是让人看不透。有一次他专注地看小孩发呆,直直地看了很久,等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竟然静静地坐了一下午……然后,他就明白,小孩的这种表情,可以让看的人平静,淡忘一切……就好像现在,司徒突然觉得在这里坐着的人们,包括自己,真是无比的可笑……
不远处坐着的齐奕,愣愣地看着发着呆的黄半仙,脸上原本的那种焦虑与不安也渐渐消失不见了
……这双眼睛,那种平淡又疏离的表情,似有心,似无心……
齐奕轻轻叹了口气,心中的疑惑已经无需再证明,答案是与不是,也都不再重要……
收回目光,齐奕对手下的副将使了个眼色,就见副将快步走到金鹤鸣面前说:"我家元帅退出比试……告辞。"
再看时,齐奕已经带着人出了鹤鸣山庄,跨上马,回头……最后望了一眼掩映在高松翠柏中的彩色琉璃顶……
这样的平和净土,终不适合他这样一身腥杀的人。
我只愿你能吉祥安乐,平凡一生……
扬鞭,绝尘上路,不回头。
司徒伸手在黄半仙眼前打了个响指。
……黄半仙抬起头来,看着他,等着他怎么说。
不语,司徒只是从他手中拿过茶杯,又换了一杯下人刚端上来的,"那杯冷了。"
"哦……"小孩乖乖伸手接过捧在手上……暖的……
这次主持比试的并不是金鹤鸣,而是金溪云。
一看大小姐亲自上阵,大家都打起了精神,准备在佳人面前大展身手。
司徒小声对黄半仙说:"书篓子,第一场据说是文试,这文我是完全不行啊,靠你了。"
黄半仙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我……我不知道行不行。"
司徒瞪他一眼,"你看了那么多书,文试还不行,回去我就把你的书房给烧了!!"
小黄紧张地盯着他,"不行。"
"那你就赢啊。"司徒挑眉,"赢了我再给你买他个千八百本的!"
"真……真的?"小孩眼睛里闪啊闪。
"那你听不听话?"
"嗯。"
金溪云走到园子中央搭起的台子上,对台下拱拱手,道:"众位,今日是比试的第一天,比的是文试,小女子比较擅长画画,所以,今日考的,是众位的丹青之技。"
台下之人大多都是武人,几位不会武的也都是满腹杂草的皇亲国戚,幸好都带了智囊,各个都是精通琴棋书画的高手。
金溪云走到台子上的一张小桌边坐下,对丫鬟点点头。
丫鬟拿着一个锦盒走了出来,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一卷画轴。
"这是小女子在闲暇之时画的一张画,这次的比试就以这张画为题,大家按照画上的内容,画一张主题相同的画!谁最接近,谁算赢,另外,大家还要在画上题上四个字,作为画的名字,主题也要和我的画一样。"
台下众文士面面相觑,这题目,有些太简单了吧,转念一想,也对,这金溪云毕竟也是武林世家出生,并不是书香门第,能有什么学问,于是各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
但是,等画卷一展开,众人都傻眼了,就见画卷上,没有梅兰竹菊,也没有山川大河~~精致装裱的画面上,只有一片——空白……
司徒转脸小声对黄半仙说:"这丫头不仅长得不好看,脑子也不好使,这一张空白,有什么好画的?!"
黄半仙对着那画面看了看,心中有数,对司徒道:"金小姐这题,出得很好啊,虽然她是武术世家出生,但是,的确是很……"夸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司徒一把拽住了头发,"你夸什么呢?都说了就一个丫头片子,还能翻出天来不成?不许夸!"
"好了……不夸……"小黄抽回自己的头发,心理嘀咕,这司徒实在是不讲道理,自己不喜欢,还不准别人夸。
而在场的其他人,也都面露疑惑之色。
下人们为每一桌都送上了文房四宝。
"半柱香的时间。"金溪云说着,点燃了香炉里的半根香,"现在开始。"
司徒把笔墨纸砚往黄半仙的面前推了推,道:"你来吧,能答上来么?"
黄半仙拿过纸笔,轻轻点点头,"嗯。"
随即,打开砚台,往里舀了一小勺水,拿起墨,轻轻地研起来。
司徒一手支着下巴,欣赏着小孩的动作。
研开墨、铺纸、用镇纸压住纸的两角、破笔、蘸墨,提笔。
小孩站起来,身子微微地前倾,一手提笔,一手轻轻地扶着袖子,画了起来。
司徒好奇地看他画的什么,越看越怪,心说这小孩搞什么鬼?!
黄半仙几笔画完,又蘸饱了墨,写了四个字。
司徒虽然不是文人,但也能看出小孩这几个字实在是好看至极,苍劲挺拔,与这幅画真是相配得很。
小黄收起笔,坐下,正好半柱香燃尽。
在场的九桌中,只有黄半仙和那个好看的白衣人动了笔,其他人交上的,都是一片空白。
台下的羌族王子嚷着:"这还画什么啊?反正都是空白的,空白对空白,不会错!"
金溪云摇摇头,笑:"其实,这题并不是我凭空想出来的,而是当年我去太行山游览时,
太行真人出的一道题。一直都没有人答出来……既然肖先生和司徒帮主答了,就请两位为我们解释一下。
说着,丫鬟先展开了那位肖先生的画,就见画卷上,画着片片浮云,但却没有题字。
黄半仙看了看司徒,眼中有些疑惑,像是在问:"这人是谁?"
司徒笑笑,道:"他叫肖洛羽,江南人氏,他的七星水寨,是仅此于黑云堡的江湖帮派,而且掌管着江浙一带的航运,又是肖家剑的唯一传人,你再看看他那张脸,人称武林第一美男。"
黄半仙点点头,司徒又揪揪他头发,笑:"不过他还是不如你好看。"
脸上一红,黄半仙又低头,不理会司徒的捉弄。
肖洛羽微微地摇头,对金溪云道:"我并没有答出来。"
金溪云看了看画面上的浮云,道:"其实肖先生画的,和我一直以来想到的一样,原本的画面,是'白',而'云'除了同样是白色之外,还有和'白'一样的意思,两个字都能做'说话'解。但是,最难的不过是这四个字的题,怎么写,都不符合白之意。"
"那就看看司徒帮主的吧。"肖洛羽对着司徒的桌子看了一眼,喊的是司徒帮主,双眼盯着的,却是怯生生低着头的黄半仙,"希望会有意外的惊喜。"
丫鬟打开了画卷,就见黄半仙画的是一堆乱石,而题的字则是——乱石如云。
众人看了良久,有好几个都哈哈大笑,因为黄半仙答得实在是有些文不对题,但是金溪云脸上却满是惊喜之色,肖洛羽愣了片刻后,拍着手连声叫好,转脸对黄半仙眨眨眼,"真是太妙了,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司徒小声对黄半仙说:"书篓子,究竟什么意思?"
黄半仙凑过去,在他耳边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随后,司徒哈哈大笑起来。
"在下愚钝……"瑞王对司徒拱了拱手,"能否请司徒帮主给我们讲解一下?"
司徒拿脚轻轻踢了踢黄半仙的凳子,"说。"
众人的目光立马都落到了黄半仙的身上,小孩立刻不自在起来,他看了司徒一眼,"你……你说……"
司徒瞪眼,轻声说:"书~~~~"
小黄一愣,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小声说:"那个……就是取了'云'同'白'之意,乱石……就是'白'字。"
瑞王听后点点头,笑道:"果然是高明,见教了。"
其他桌上有几人没弄明白,纷纷问,"乱石和白有什么关系?!"
那个羌族王子笑呵呵地嚷嚷,"我说小先生,你说话大声些行么?跟蚊子叫似的,我看你长那么秀气,别是个大姑娘扮的吧?"
他的话引起了不少的起哄之声,其他人也都打量起黄半仙的样貌来,纷纷赞叹。
小孩本来就腼腆,现在更是巴不得把脸藏到衣服里去,双手在桌下绞啊绞,脸上火烧云霞一般的红,越发的可怜动人起来。
司徒冷冷一笑,轻轻一摆袖子,就听"喀嚓"一声,那羌族王子屁股下面的凳子瞬间碎成了木片,那王子体大身沉,一下就重重摔到了地上,尾骨碰到了碎裂的木块,"嗷~~"一嗓子就喊了起来,疼得直骂娘,其他人也立刻乖乖收回了窥伺的目光,毕竟,司徒惹不起~~
金溪云笑了笑,道:"我来替小先生说吧,这'乱石'的'石'字,笔画与'白'字相同,唯一不同的是笔顺,把'石'字的笔画打'乱',一横放到'口'字中间去,就是'白'字!"
见众人都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金溪云道:"今日的比试,司徒帮主胜!"说完,对着黄半仙微微地一笑。
黄半仙也礼貌地对她笑,还没笑完,就被司徒一把扯住了头发。
小孩吃疼,委委屈屈地转脸看那人:"干……什么?"
司徒恶狠狠,"你个小东西,不准盯着别人笑!"
小孩瘪瘪嘴低下头,满脸的不高兴。
司徒凑上前,轻声说,"书~~两千本,回去买给你,再给你弄个新的书房。"
小黄脸上立刻见了笑意,抬起头望司徒,"真……真的?"
"当然。"司徒看着小孩笑得灿烂,心满意足地拉起他,"走。"
07 疏狂清寒
07疏狂清寒司徒风风光光地赢了那场文试之后,就带着黄半仙回了自己的别院。
说实话,明眼人都明白,这次的比试招亲,司徒等于是已经赢了,因为要论武功,别说这剩下的八人,整个中原武林又怎么样,谁是司徒的对手。
因此,此次司徒的胜算不说十拿九稳,也是十有八九的。
金鹤鸣宣布武试的时间是在两天后,也是在山顶的鹤鸣山庄里。这之间的两天,众人除了可以随意游览鹤鸣山之外,还可以尽情地逛逛大邑县城,吃穿用度都由鹤鸣山庄支付。
有采药癖的木凌提议去游鹤鸣山,比较世俗的司徒则建议去县城吃喝玩乐,蒋青识趣地说去哪儿都行。于是,司徒就揪过了黄半仙,让他决定。
小黄看看司徒又看看木凌,小小声说:"我……可以在家里看书么?"
司徒瞪他一眼,"你说呢?!"
黄半仙心说那你们决定不就得了么,干嘛还一定要拖上我~~无奈敢怒不敢言,想了想,就往木凌身边凑了凑,轻声道:"要不然……进山吧。"
"什么!"司徒阴森森地盯着黄半仙看起来,"你再说一遍试试……"
小黄害怕了,犹豫:"我……去哪里都行的。"
蒋青看不下去了,摇头道:"要不先上山再进城吧,一天足够了。"
黄半仙连忙点头,心说最好明日下大雨,那样就什么地方都不用去了。
第二日一早。
司徒看着瓢泼一样下个不停地大雨和院里湿漉漉的青石板地,回头问靠在窗边看书的黄半仙,"是不是你让下雨的?"
黄半仙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会……下不下雨听老天爷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半仙么?"司徒走过去拉起他一缕发,不轻不重地拽了拽,"可以破天劫、洞天机……"
"没有的事……"黄半仙伸手去抢自己的头发,指尖触到司徒的手心,赶紧缩回来。
司徒就觉小孩的手,冰凉。
"手怎么这么凉?"不假思索地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冷么?"
摇摇头,黄半仙想把手抽回,但是怎么也抽不出来,司徒的手很大,几乎把他的手整个包在了掌心里。
司徒本来只是想摸摸他手的温度,却渐渐被这只手吸引了。
小孩的手很小,很瘦……五根指头尖尖长长,拇指大概只有自己的小指粗,手很白,指甲是淡淡的朱色,修剪得干干净净。司徒手上加些力道捏了捏——毕竟是文人的手,软乎乎的……都说手瘦又薄的人没福气,但是手软的人有人疼爱……小孩各占了一半。
黄半仙见司徒盯着自己的手看起来没完,捏捏按按,像是玩得很有趣,红着脸用力把手抽了回来,藏到袖子里,低头继续看书,谁知司徒却冷不丁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呀~~"有些受惊地退开一些,黄半仙捂着脸抬头看司徒。
"脸上也是凉的。"司徒却不在意那些,伸手翻黄半仙的衣领,"你究竟穿了多少……"
"我……我不冷。"黄半仙赶紧伸手护住自己的衣服领子,但是司徒还是揪住了他的衣襟,又摸了摸袖口,道:"好像是薄了些。"
边说着,边伸手掐了掐小孩的肩膀,"怎么这么薄?一把骨头。"
黄半仙被他弄得面红耳赤,又难受,又害怕,只得抿着嘴向后退。
司徒闹够了,就笑了笑道:"进城去吧,给你去添两件衣裳。"
"不用",黄半仙慌忙摆手:"不用的……"
"什么不用?!"司徒瞪眼,一把将他拉起来,抢过书扔在桌子上,"少废话,走了。"
司徒提着黄半仙的一条胳膊,顺手拿了把油纸伞,就和他一起出了门。
"帮主?"蒋青追了上来想跟着去,却被司徒摆摆手拦下:"我去给他买两件衣裳就回来,不用跟了。"
"再……再拿把伞……"黄半仙挣扎着想逃开去拿伞。
"拿什么伞?你能打住伞么?小心让风吹了去。"司徒伸手把黄半仙搂到身前,一手搭着他肩膀,一手打伞,拉着他走进了雨中。
雨还是很大,水滴砸在油纸伞上,发出"啪啪"的响声,凌乱,却又似乎是有某种旋律。
司徒脚步大,脚程也快,黄半仙小跑着被他带着往前走,脚下的步子很乱,溅起的泥浆沾在衣服的下摆上,鞋面上也都是斑斑的泥点。
司徒低头,就见小孩正努力地往前走着,小心翼翼看着路面,尽量不让泥水溅到脚面上,前面有泥潭的话,他还会本能地拉司徒一下,意思像是要绕道走,但是司徒都是一脚踩过去。
渐渐的,司徒放慢了脚步,两人走了一阵,到了半山的一处驿亭前。
司徒看了眼气喘吁吁的黄半仙,突然淡淡道"休息一下吧。"说完,就把伞给了小孩,自己独自走进驿亭里。
小黄有些搞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就情绪低落了起来,站在驿亭外没有进去。
司徒走到驿亭里,找了个石凳坐下,正想数落那小孩几句,让他进来坐下,抬头就见黄半仙正撑着伞站在雨里看着他。雨帘如幕,水滴交织着纷纷扬扬洒下,小孩一个人站在雨里,双手撑着伞,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只是眼神像是在等待……身上还是那件有些单薄的白衫,只是白色的下摆上沾了一圈斑驳的泥点,鞋子也有些湿。
司徒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后,突然站了起来,走出驿亭。
黄半仙见雨水已经打到了他身上,赶紧上前几步,努力抬高手想帮他遮住雨,却不料司徒缓缓地蹲下了身……伸手拿起那已经湿了的衣裳下摆,拧了拧,又抖开,甩了两下,再摸了摸衣摆下的裤腿,发现没有湿,松了口气,抬头问他:"冷不冷?"……黄半仙举着伞,低头有几分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听到他的询问,似乎是微微一愣,随即摇摇头,浅浅地映出一抹笑容来,说:"不冷……"
司徒保持着蹲着的姿势,仰起头看黄半仙低着的脸——小孩的脸上,一般总是呆呆地,很少有表情,不怒,但也不喜,这样的笑容是第一次在他脸上出现。司徒一直以来都是从上方俯视别人,很少在这个角度看人,他不喜欢低头,更不喜欢仰视别人,他享受傲世苍生,将一切踩在脚下的感觉。但是今天,司徒头一次仰起脸来看人,却没有感到不快,反而是小孩那张衬在油纸伞下,笑颜清浅的脸,看得人莫名的舒心。耳边是雨的声音,雨滴砸在地上,房顶上,草叶上……发出的声响都有些其妙的差别,尤其是落在油纸伞面上的那些,分外的悦耳、动人……
司徒还是一贯地身体先大脑做出决断——他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握住眼前人的侧腰,把他带到身前,和自己靠在一起。手顺着腰线滑到黄半仙身后,轻轻抵住后腰,不让小孩退开。
小黄的脸上不出意外地又染上了两片红晕,淡淡地散开,但双眼还是注视头顶上的伞,双手高举抓着伞柄,要越过司徒,又要给两人遮住雨,着实有些辛苦。
"就这么撑着。"司徒终于是说了一句话,
黄半仙没太弄明白意思,还是点了点头,却不料司徒按住他腰的手转过来,搂住他半个身子,低头,另一只手捞起了他的膝弯,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抱了起来。
"……!……"黄半仙惊得手足无措,红着脸道:"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照你这样走,等到了山下,已经变成泥人了。"司徒取笑他,抬头看了看那把伞,道,"手歪了,水珠滴到我脖子里去了。"
黄半仙连忙把伞扶正。
"那你自己呢?这样僵着脖子不累啊?"司徒瞅了瞅尽量往外面躲的黄半仙,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靠过来啊。"
黄半仙摇摇头,盯着他看看,有些可怜,"你放我下了……我自己能走的。"
司徒有些坏地凑上前说,"你乖乖的,我就只抱你下山,反正这山里也没人,你不听话,我就抱你进城。"
见小孩连连摇头,司徒又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对他瞪了一眼。
抿着嘴,黄半仙乖乖地靠了上去。
满意地看着小孩把头枕在自己肩头,司徒开始往山下走,边走边道:"把伞靠在我肩上,就没那么累了。"
黄半仙照着做了,果然手上不累了,而且也能轻轻松松地遮住两个人。
司徒下山的脚步并不着急,路走得很稳,怀中小孩刚才还僵直的身体,慢慢地也恢复了原样。
"书篓子,你喜欢什么颜色?"司徒开口问。
有些吃惊司徒竟然会问这样的问题,黄半仙想了想,道:"白色,蓝色……黑色。"
"哦?你还喜欢黑色?"司徒有些意外,"为什么?"
黄半仙看着眼前司徒穿在身上的那件黑色外套的衣领淡淡道:"黑色和白色一样,干净。"
"白色是云彩和雪花,蓝色是水,是很干净没错……黑色哪里干净?"
"干净的,是夜空的颜色。"
"那讨厌什么颜色?"
"红色。"
"红色?那你以后成亲怎么办?"
黄半仙笑了起来,"成亲的时候不算。"
"我也喜欢黑色。"司徒道。
"也是因为夜空?"黄半仙伸手将司徒被风吹出来的一根头发拢到耳后。
"不是……因为江湖就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那你还喜欢白色了?"
"不喜欢,我最讨厌白色。"
"为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司徒幽幽地说,"因为白色会舍弃你,但是黑色不会,天下有很多活物在白天都不得安宁,唯独到了晚上,才自由自在。"
黄半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所以,这次的衣裳……"司徒转脸看他,"你穿白的是很好看,不过我不喜欢,所以还是别买了,买别的色的怎么样?"
"嗯~~"黄半仙靠在他肩头,乖顺地点头。
08 流水不觉
08流水不觉以司徒的脚程,要走下山只需半柱香的时间,但是这短短的一截山路,他却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当时的感觉很奇特,雨出奇地大,司徒不记得以前是否遇上过比这更大的雨了,放眼望去,僻静的山路上,油纸伞外的世界似乎都被倾盆的雨给包围了,耳边全是哗哗的雨声。
原本还刮得雨滴四处乱撞的山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雨柱就那样笔直地落将下来,小小的一把油纸伞下,遮挡出来的空间有一些温暖……其实伞外和伞下的温度是一样的,只是在这茫茫雨海中,这唯一一块避雨之所里的两人,却觉得世间就只剩下了彼此。
司徒觉得怀里的小孩异常的乖顺,就是在刚刚那个平和的笑容之后,一直隔在两人之间的那层淡淡疏离不知何时消失了。黄半仙偎在司徒肩上,听着外面的雨声,觉得有一股暖意轻轻缓缓地在心尖流淌,他不敢抬头,只是盯着自己的膝盖发呆,余光可以看见司徒的下巴和紧抿着的嘴。司徒的嘴不小,但是嘴唇却很薄,平时都是抿着,嘴角不向上也不向下,因此总是看不出他的表情。笑的时候也就是挑起一边,显得有些坏,张开嘴说出的话,则通常都是又毒又刻薄。
走着走着,司徒突然停住了。
有些不解地抬眼看他,黄半仙注意到司徒双眼定定地望着前方,或者确切地说是俯视着下方……有几分好奇,追寻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就见他们此时正站在一处峰回路转的陡坡之上,四外无树木也无山石的遮挡,视野很是开阔,俯视山下,是整个大邑县城的全貌。
黄半仙瞬间明白了司徒眼中的那抹惊艳从何而来——大雨冲刷中的城镇,一派灰涩朦胧中的房舍,就像是笼罩了一层轻薄的纱——原本清晰、色彩分明的琉璃顶,黑瓦白墙,红砖青石,都被笼到了灰蒙之中,没有了颜色做标志,雨水仿佛冲刷干净了一切……再抬起头来时,黄半仙注意到司徒眼中的惊艳换成了痛快,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被他感染,也不自觉地松开眉眼,笑了起来。
看了良久,司徒突然笑了一声,开口说:"书篓子,老天爷其实很有意思。"
似乎是并不期望怀里的小孩回答他,司徒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无论是日出还是日落,洒在每个人身上的光都是一样颜色的……下雨下雪都是如此,乞丐和皇帝唯一一样的地方,就是都由父母生于这天地之间,"
黄半仙有些惊讶,司徒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但是那人发完了感概,就又转身上路,轻轻巧巧地向山下走去,将这绮丽的雨景远远地抛在了身后,没有一丝的留恋。
鹤鸣山就在大邑县的城里,因此走到山脚时,已经可以看到稀稀拉拉的房舍和行人了,黄半仙瞄了司徒好多眼,但是他好像并没有要放自己下来的意思……
此时雨势也渐渐转小,眼看行人越来越多,还有不少投来了好奇的目光,黄半仙不自在起来,微微地挣动。
司徒似乎是有意要逗他,反而将他抱得更紧。
……眼看小孩脸红得就快赶上苹果了,头也低得不能再低了,司徒才站住了,低头问:"还不想下来?"
小黄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还没开口,就听司徒接着说:"搂那么紧,我脖子都酸了。"
"是……你要抱……"黄半仙心说,这人怎么不讲理的,好像自己非要他抱似的。
"我说要抱你就给抱啊?"司徒坏笑着说,"那我要亲你给不给亲?!"
……黄半仙无语,司徒心满意足看小孩吃瘪的样子,轻轻把他放到了一处稍干一些的地上,接过他手上的伞,拉起他的手一起往市集走去。
虽然天气不好,但市集还是有不少人,司徒拉着黄半仙东逛西逛,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像样的成衣铺,只是这大邑县虽然富足,却是满大街的酒楼当铺,赌坊窑子……
"呵……"司徒边逛边冷笑,"这地方好啊,够世俗的了。"
黄半仙则觉得这地方太差了,连一家书行画铺都没有。
最后,司徒拉住一个路人问:"这里有成衣铺没有?"
路人上下打量司徒,见他长相有些凶恶,一身黑衣甚是华贵,连忙说:"直走到底,有一家月氏衣行,是蜀中最大的衣行,可买成衣也可定做,又好又贵。"
司徒满意地点点头,拉着黄半仙径直走了。
经过几家窑馆时,有不少女子招呼,黄半仙一直认为司徒是个喜欢美色的人,怎么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正在纳闷,司徒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嗤笑道:"怎么?想进去?"
小孩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摇头。
"哈哈~~"司徒看他听了女人像是见着洪水猛兽似的,分外地高兴,瞟了周围的楼舍一眼,冷笑道,"我司徒向来都只挑最好的……"说着,低下头去在小孩耳边说,"她们一个个都比不上你好看,看她们还不如看你呢。"
黄半仙知道司徒是故意说出来戏弄他的,但脸还是很不争气地红起来,小声嘀咕:"男人和女人,怎么能比较?"
"啧啧~~"司徒伸起一根手指摆啊摆,"你个书篓子还是少看些书,什么叫男人女人不能比?这世上好看不好看不分男女,人也好,畜生也罢,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不是别人说说,不好看的就会变好看,也不是女人就一定比男人好看的。"
"……"黄半仙心说——这司徒真是满肚子歪理。
"而且,女人能做到事情,除了生孩子之外,男人都能做。"司徒用一种意味深长的声调在黄半仙耳边说,"你看那么多书都没看到过么?"
黄半仙睁大了眼睛不解地抬头看着司徒,什么看过?跟书有什么关系?
司徒瞧着他满脸青涩疑惑可爱得紧,想了想,道:"有一种书你肯定没看过。"
"什么书?"小黄立刻来了兴致,他从来没看过的书?经史子集,只要是书他都看过,还有他没见过的么?
司徒四周打量了一圈,拿出一锭银子对不远处窑子门口,一个护院模样的人晃了晃。
那人见了银两就乐颠颠地跑了过来,赔笑问"大爷有什么吩咐。"
司徒对他低声说了几句,那人眼珠一转,笑呵呵地就说"没问题,没问题……"
随后,他跑进了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里,很快又拿着一卷书跑了回来,把书交给司徒后,接了银两笑呵呵地走了。
司徒也不马上看书,而是拿在手里,拉着黄半仙继续往前走。
可是小黄的眼睛就一直偷偷地瞄司徒手上的那卷书,这应该是画册图谱之类的……很精美的样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想到那是自己从来没看过的书,就心痒难耐,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小声问:"那个……是什么?"
司徒低头看看他,挑眉问:"和我说话呢?"
小黄点头。
"我没名字么?"司徒继续逗他,"对了,好像从没听你叫过我名字来着。"
小黄一愣,低声说:"你也没叫过我……都是叫书篓子。"
"啊呀~~"司徒瞪他一眼,"还挺记仇啊,小鬼,书篓子多好听,要不叫小黄,黄黄……像是在叫小狗。"
黄半仙不高兴了,司徒说到了他的痛脚,为什么爹爹要给他取这样一个名字啊。
"要不然叫半仙,感觉像是在叫江湖骗子……"司徒继续琢磨着黄半仙的名字,最后凑过来轻声说:"要不叫仙仙~~小仙仙。"
黄半仙脸白了白,最后说:"还是叫书篓子吧……"
"哈哈~"司徒乐了,随后伸手把卷轴在他眼前晃了晃,问,"要不要看?"
小黄认真地点头。
"那叫声司徒来听听。"把书又收了回去,司徒接着下猛药,"保证是你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黄半仙的眼睛闪啊闪,乖乖地开口叫了一声:"……司徒。"
听小孩清清透透的嗓子唤出这一声,司徒就觉全身舒爽,连脑袋都是热乎乎的,把小孩拉进了一个巷子里,故意用身体挡住他,将书递给了他。
黄半仙接过书,一脸的欣喜,赶忙低头看——书的封皮上什么字都没有,小孩有些疑惑,怎么这书没有名字呢?莫非是传说中的无字天书?
翻开书页,就见里面的确无字,但是有画……画工精巧,色彩也很是绚丽,只是,画的是两个人搂在一起……
小黄起先还没看明白,就见那两个搂在一起的还都是男人,衣衫半退,脸上春色如潮……是在□中之事。
小孩对这些事懵懵懂懂,只是,没见过也听过,大概明白了是帷幔之中的私密之事,可是,不应该都是男人和女人的么,怎么会有男人和男人?
司徒见小孩刚翻了两页,就面红耳赤,羞得像是要晕过去了,不由更加地心情大好,热心地凑上前解释:"都说了,除了生孩子,女人能做到事情,男人都能做。"
黄半仙猛地红透了脸,一把将书扔还给了司徒,转身就想走,司徒侧身一步把他挡住,"跑什么?你不是要看么?"
"谁……谁要看!"小孩有些生气,原本一心期盼的,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东西,还白白叫了他一声……
"有什么不能看的?"司徒挑眉,伸手撑着墙面挡住黄半仙的去路,"这是天地万物的天性,你读了那么多书,不知道人要依本性行事么?"
小孩被他逼到墙边,顶嘴说:"这是私密之事,不要青天白日的讲。"
"哈……"司徒越发觉得好笑,捏住他尖尖的下巴迫他抬起头,沉声问:"你的意思是,不是青天白日,就可以讲个痛快?"
小黄没办法了,咬着牙说:"我还小……这种事情,你和别人说去。"
司徒一愣,随即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直跺脚,边笑边说,"你个小书篓子,也不是太呆。"
黄半仙现在已经分不清楚眼前这个人什么时候在说正经的,什么时候在戏弄他了,转身往外走。司徒又一次无意识地做了一个动作,他伸手过去,在小孩的后腰上,掐了一把。
"呀~~"黄半仙惊得蹦了起来,回头委屈地看司徒,干嘛掐他?
司徒笑着道:"别看你一身的骨头,屁股上倒是有些肉。
黄半仙被他说得莫名其妙,心说谁屁股上都是骨头不成?!
见小孩一脸的委屈和狐疑,司徒也猛地省悟过来,自己刚才干什么了来着,怎么跟登徒浪子调戏良家妇女似的……甩甩头,拉起小孩继续往成衣铺走,只是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去看小孩白皙光洁的脖颈、细细的腰、精巧的手腕子……
两人好不容易到了成衣铺,司徒带着黄半仙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见伙计殷勤地迎了上来,司徒把小孩拉到身前,刚想开口让他们把这个身量的衣服都出来,就听身后有人略带吃惊地道:"这不是司徒帮主么……"
两人应声回头,黄半仙下意识地往司徒身边靠了靠——成衣铺外站着的,正是带着几个随从,笑得一脸算计的瑞王辕璟。
09 渺渺疏离
09渺渺疏离司徒回头看看站在门口的瑞王,也不多说话,只是对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感觉到身边的黄半仙似乎是很有些忌惮此人,就把他往身前一带,对店里的伙计说:"有适合他身量的衣裳没有?"
伙计上下打量了黄半仙几眼,啧啧道:"小公子好相貌啊,不过成衣么,就算小号的估计小公子穿着也会嫌大些,可以试了之后再量身改小。
司徒点点头:"今天就要,挑最好最贵的给他试,白色红色的都不要。"
"好的好的"伙计答应了一声,风风火火地进去里间找衣服了。
说完了回头,司徒见瑞王还在门口站着,也不理会他,拉着小黄到店里坐下,伙计端上茶来。
黄半仙端起茶杯喝茶,原本以为瑞王定会离开,没想到他竟也走了进来,找了个在他们对面的位子坐下,伙计赶紧上茶,虽然不知道眼前人是谁,但看衣着气度,绝对不是一般角色。
不一会儿,伙计挑好了衣裳出来,送到黄半仙面前给他挑选,小黄看了看,就见衣服的面料极其上乘,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司徒。
司徒很是随意地摸了摸料子,挑了两件黑色的和两件靛蓝的,让小黄去试。
伙计看了看黄半仙,陪着笑问了一句:"这位小公子看起来斯文俊秀,颜色浅一些的衣服也许更适合,深色的穿着,会不会显得老气?
司徒微一挑眉,冷冷道:"我不喜欢浅色。"
伙计张着嘴说不上话来,小黄赶紧站起来,乖乖拿了司徒刚才挑的那几件衣服,进了换衣间里。
有些无聊地在外面等侯,司徒拿起杯子品茶,抬头就见瑞王正看着他。
"司徒帮主着实是对黄小先生亲睐有加啊。"瑞王放下茶杯,先开了口。
司徒淡淡一笑,道:"那是自然,我对自己的人一向很好。"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低,换衣间和外面就隔了一层帘子,黄半仙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边系腰带边脸红,这司徒又胡说八道了,什么叫"他的人"?
换完了衣裳,黄半仙撩开帘子,低着头走了出去。
司徒抬头看见小孩出来,就是一愣……黄半仙穿的是一件黑衣,这件衣服除了料子特别,犹如黑纱之外,还有就是领口袖口都是荷叶边,其他地方没有太多的修饰,华而不繁,感觉刚刚好。最特别的是,黑色衬得小孩的皮肤更白,竟还不知从何处,显出了那么几分艳丽来。
小黄见周围不少人看他,有些脸红,低头快步走到司徒身边,低声说:"有些大……"
司徒伸手又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在他腰间掐起一把衣服,道:"是肥了些。"说完,一看伙计:"腰和肩都改瘦一些。"
"好嘞~~"伙计拿出划粉在司徒手抓的地方打了个印记,边道,"这位爷真有眼光,小公子穿上黑色,实在是好看得紧,蓝色那套也要试试不?"
司徒摇摇头,拿出几张银票扔给伙计,伙计接过银票一看,结结巴巴问:"爷……您是要买衣服还是买我们的店啊……"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司徒眼睛依然盯着小黄,低声吩咐伙计。
伙计连忙进去请,片刻的功夫,掌柜的颠颠跑了出来。司徒道:"这件先改,今天要穿走,然后你这店里所有的款式,都按照这个身量各做一套黑色的,明天我派人来取。"
"好好~~"掌柜赶忙应允,心说:"真是一年不开张也没事,遇上这样的客人,开张就能吃一年啊。"
小黄又进里间把衣裳去脱了下来,交给掌柜的,据说半个时辰就能好,于是司徒就决定带小黄去吃个饭,回来再拿衣服。
一直在旁饶有兴致看着的瑞王突然开口道:"不知小王是否有幸请两位吃顿饭?"
黄半仙悄悄伸手揪住司徒的衣角,轻轻地晃了晃,意思像是说:"别去~~"
不料司徒却说:"哦?王爷相请,怎么能不给面子,请~~"说完,爽快地一伸手,示意瑞王前面带路。
瑞王也笑了几声,伸手比了一个请~~率先走出了店门。
司徒反手拉住一脸不乐意的小黄,见小孩低着头,很不高兴的样子,就凑到他耳边低声说:"看看他有什么打算,也好日后防着他。"
黄半仙抬眼看了看他,司徒一笑,伸手揽住他肩头往外走,又低声说:"怕什么,有我在呢,谁能动你,嗯?!"
见小孩似乎是放心了,脸上也没有了不高兴的表情,司徒才满意地拉着人走出了衣行,快步赶上前面的瑞王,有说有笑地并排前行。
黄半仙一路随着司徒往前走,就听他和瑞王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心里不禁泛上一丝疑惑,司徒明显看那个瑞王很不顺眼,但为什么交谈起来还是那么畅顺,一副很投缘的样子,还是说,喜欢与不喜欢,本来就是可以表演的,只要他想,就能让你觉得他很喜欢你,但背后他究竟是怎么看你的,你却不得而知。
想着想着,小黄觉得有一丝凉意泛上了心头,抓着司徒的手,也松了些。大家心里都明白,司徒对他如珠如宝,就是因为他是黄半仙,有破天劫,洞天机的神鬼莫测之能,可是,如果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不会,只是多看了几本书……那他还会不会对自己好……这世上之人,高看他一眼,不就因为他"黄半仙"这个名字,有谁是真心在意他这个人……
司徒光顾着与瑞王你来我往,完全没注意身后的小孩心思已经是千回百转,渐渐的,那份已经消失不见的疏离,又回到了两人之间。
瑞王引着两人来到了大邑县城最大的酒楼,入座之后,司徒才发现小黄似乎是有什么心事,以为他还是因为害怕瑞王,所以也没多在意,而是往他身边靠了靠,却不料黄半仙竟本能地躲了躲……
司徒脸色微变,有些吃惊,但随即又恢复了以往的自在,只是眉宇间显出一丝不悦。坐在他们对过的瑞王微微一笑,也没多说,吩咐店家送上酒菜来。
席间,黄半仙和司徒各怀心思,有些食不知味,司徒刚才的兴致都没了,因此也不紧着应对瑞王了,气氛有些尴尬。
沉默了片刻之后,就听瑞王轻轻地叹了口气,哀声道:"小王实在是有一件万分烦心之事,想要黄小先生为我破解破解。"
黄半仙这才抬起头,身边的司徒故意不帮他挡话,低头夹菜,让他自己回答。
"……嗯。"小黄犹豫了半天,对瑞王点了下头,谨慎地听他接下来说什么。
"我家皇子最近病势十分沉重啊。"瑞王叹了口气,"我就是专门出来为他买药的,他一日都离不开此药。"
其实两人早就发现了瑞王的手下拿着几包药,但对方不说,他们也没有细问。只是刚才以为患病的是瑞王,没想到竟是那个皇子。司徒心说看那二皇子病歪歪的样子就知道是个短命鬼,能活到今天还真不错了。
"黄小先生能否给皇子测上一挂,看看皇子的命数?"瑞王站起来给黄半仙作了个揖,"寻寻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可以减轻王子的病痛?"
如若换作平时,黄半仙肯定会回他:"我其实不会看相,只是多看了几本书。"但是如今,司徒也在旁边细细地听着,小黄突然有些说不出口来,他怕看到司徒的反应,虽然那人多半是不信的。
"病……病情怎么样?"小黄又问了一句。
"食不知味,呕血,时常头昏眼花。"瑞王简要地说了一下病情。
黄半仙听后微微震愣……按照瑞王的说法,这皇子得的是热病,应该是肝阴不足,肝气偏盛所致,那就要服些清热解痉的药物,但是,隔着纸包,他就能闻到淡淡的硫磺味……这是热病最忌讳的呀。
"那个,药……我看一眼。"黄半仙小声说。
瑞王对手下点点头,手下就打开了一个纸包,摊在桌面上。
黄半仙打眼一看,就瞧见里面有几位人参和当归,都是些性热的药材……不解抬头,却见瑞王正眼含深意地看着他。
猛然间遍体生寒,黄半仙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是掉进了某个陷阱,瑞王的那双眼睛,让他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本能地伸手抓住了身边司徒的手。
司徒在一旁看两人打哑谜似的,一会儿病一会儿药,也不知道说的究竟是什么,只是小孩突然将一只冰冷的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吃惊——手凉不说,还一个劲发颤。
终于还是心软了,司徒握住小黄的手。
感觉被那层暖意包覆,黄半仙跳个不停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脸色也没先前那么白了。
"黄小先生,可知道这破解之法?"瑞王又问了一句。
黄半仙此时已经镇定了下来,收拾心神,胸中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中了他的计。
"天意难违……"沉默良久,黄半仙淡淡道,"凡事不能勉强……我言尽与此,多说,恐会折了皇子的阳寿。"
瑞王先是一愣,随后,意义不明地笑了起来:"多谢黄小先生提点,令我茅塞顿开啊。"
司徒心中好笑,心说~~小孩说跟没说没什么区别,那个瑞王顿开什么?
随后,几人又对饮了几杯,客套了一番后,司徒带着小黄告辞离去。
两人再到衣行时,衣服已经改好,剪裁合身,小孩穿到身上真是说不出的好看。司徒满意地想伸手牵他往回走,但黄半仙不知为什么,总是不自觉地想把手收回去,最后,两人走到了鹤名山的山脚之下。
"我抱你上去?"司徒回头问一直低头不语的黄半仙。
小孩连忙摇头,还向后退开了两步。
司徒眼生寒意,一把抓住他按到路边的一棵树上,盯着小孩的眼睛冷声问:"你在耍什么脾气?"
10 流云无迹
10流云无迹司徒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那么大怒气,只是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别扭,黄半仙似乎是有意无意地在疏远他。心头堵得难受,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把人按到了路边的树杆上。
小黄后背被撞得生疼,有些诧异地抬眼看司徒,就见那人脸上阴森森的,一双淡色的眸子正紧紧地盯着自己。和司徒的脸一起映入眼帘的,还有头顶繁茂的长青树枝杈,和枝叶间清晰可见的,灰蓝色的远天……这才猛然发现,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沉默了良久,黄半仙突然"啊"了一声。
"干嘛?"司徒更加狐疑,这小孩怎么这么奇怪?
"我们把伞忘在衣行了,"黄半仙着急,"要不要回去拿?"
……
司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轻轻摇摇头:"一把伞而已,不要了又能怎样?"
黄半仙听了这话后,有些微的吃惊,随后点点头,又低下头,显得很是失落。
"你要是真想要,我派人去取回来就是了。"司徒揣摩不明小黄的心思,见他脸上还是淡淡的,就问,"还是你想现在就回去拿?"
黄半仙赶紧摇摇头,随后又低头看看司徒抓着他胳膊的手,有些疼呢。
司徒无奈,放开了手,又问了一遍:"你在耍什么脾气?",一样的话,语气却是柔和了许多。
小黄摇头,哑着声音说:"没有啊。"
"我哪里做的你不满意了?"司徒捏住他下巴,逼他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把话说清楚,我不喜欢用猜的。"
黄半仙下巴被捏得生疼,见司徒咄咄逼人的样子,终于小声说:"你心里,明明很讨厌瑞王……"
司徒被他说得一愣,他原本以为是不是自己说话时哪句得罪他了,又或者是刚才买衣服时惹他不高兴了,跟瑞王有什么关系?
"你明明讨厌他,怎么还和他谈得那么好?"黄半仙伸手推开司徒捏着他下巴的手,揉揉自己的下巴,咬咬嘴唇道:"我分不清你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
司徒愣愣地看了小黄半天,随后嘴角微扬,笑了起来,起先是低声轻笑,然后像是越想越觉得可乐,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黄半仙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也不敢说话去打断他,只得战战兢兢地看着。
司徒笑够了,又站直了腰,一手撑住黄半仙身后的树,低低的声音问他:"怎么?你怕我骗你?"
黄半仙向后靠了靠,抬起眼看着司徒笑得一脸高深莫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还是老实地点点头。
伸起食指轻轻刮搔着小孩下巴和脖颈一代柔软的皮肤,司徒凑近他说:"看来我在你心里还挺有些地位,不然怎么你那么在意我对你是不是真的?"
黄半仙的看着司徒近在咫尺的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脸也是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两人靠得极近,看着小孩白皙的脸上渐渐泛出红晕来,司徒竟觉察出了几分莫名的艳丽。又将头低下了一些,几乎鼻尖都碰到了一起,视线也集中到了小孩两片薄薄的嘴唇上……那淡粉的色泽,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尝上一口,感觉应该是微甜的。
本能永远先于意识的司徒,再一次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了——他凑上前,一口擒住了黄半仙的嘴角。见小孩似乎是被他的举动吓着了,惊得不由自主张开了嘴,司徒一笑,伸手钳住小黄的下巴,不让他把嘴合上,并将舌头探了进去。唇齿相互碰触的瞬间,司徒感觉到了意外的柔软,和不知该怎么形容的、如他想像中一样甜美的味道,随后就本能地碾尝了起来,渐渐变为啃噬,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做自己也找不出理由来做的事。
等黄半仙从震愣的状态中还醒过来时,已经被司徒搂在怀里了,闻着鼻端传来的,司徒的气息,还有交融在一起的唇舌间的温度,小黄困惑了。他长这么大都没被人亲过,被亲了该怎么反应也没人教过他,而且他发现,被亲并不是一件多难受的事情。除了有些喘不上气来,头脑没办法思考,还有心跳得很快……就没什么其他难受的感觉了,倒是仰起的视角,可以看见司徒的几缕发丝,被微凉的山风吹起,飘散在灰蓝的天幕下,心中一个念头闪过——这人,脾气那么暴躁,为什么头发还会这般柔软呢。
良久,司徒亲过了瘾,就放开了怀里的人。本以为黄半仙不说生气打人,也至少要羞愤交加,转身就跑,却发现怀里人半天没动静。低头一看,就见小孩正仰着头,睁大了一双凤目不解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除了震惊之外,也没什么别的。
皱起眉,司徒突然觉得很有些挫败,瞪了黄半仙一眼,道:"被我亲了,你没感觉的么?"
黄半仙呆呆的,眨眨眼想了想:"感觉……咸的……"
司徒的脸色一点点难看起来,冷笑:"咸的?"
黄半仙点头。
"没有别的了?"挑起一边的眉毛。司徒满脸的怒意。
"还有……这样很脏的……"说着,黄半仙伸手擦嘴,"都是口水。"
"……"司徒被他气得脸色铁青,眼神也越来越危险,"脏?口水?"
黄半仙此时也觉查到了司徒的怒意,稍稍向后退开了一步,转脸想看四外有没有人。
司徒冷笑着凑到他耳边说:"现在才想起来跑?来不及了!"说完,伸手狠狠掐住了黄半仙的腰。
"呀~~"小黄惊得蹦了起来,转身想跑却被司徒一把捞了回来,狠狠搂住了开始挠痒痒,最后似乎是不解恨,又在小孩的后腰用力捏了两把……直到黄半仙噙着眼泪开口求饶,司徒才放了手。
再看小黄,由于刚才的挣扎,鬓发有些散乱,脸上竟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羞涩,说不出是哪里,只觉得很是动人。
司徒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给他整理了一下头发,却发现小孩的脸又红了几分,哭笑不得。这小家伙也实在是有趣,骂他他不恼,占他便宜他也不怒,倒是稍稍对他好一些,他就会不好意思起来。将小孩的手牵起来,司徒脸上有一层浅浅的笑意,开口低声道:"就算是骗子,也不会所有的人都骗的。"
黄半仙一愣,抬起头来盯着司徒的眼睛。
"有些人,我是不会骗的。"司徒轻轻地揉捏着小黄放在自己手心里的手,"你分不清楚的话,我可以教你一个简单的方法——骗你的人,对你好只用嘴;不骗你的人,对你好却用心……你只要看看他的眼睛,就会清楚明白。"
黄半仙听完了,低着头认真地回味起来,最后抬起头来望着司徒,"这话真有道理,你从哪本书上看来的?"
"呵……"司徒失笑,摇头:"你个书篓子,你真以为书上什么都有?"
黄半仙不解。
"一开始谁都分不清楚。"司徒将他拉到身边,十指交缠地握好,"等哪天被人骗多了,骗人和不被人骗,都自然而然学会了。"随后,牵起小黄,缓步往山上走。
黄半仙琢磨着司徒的话,心头的郁结也渐渐散去,这时,司徒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回头对他说,"伞,我明天找人拿回来。"说完,转身继续往前。
呆呆地被拉着走了两步,黄半仙的脸上,笑意缓缓地浮现出来。他跟上几步,和司徒并肩,一手被他紧紧地牵着,另一只手伸过去拽着身边人的衣袖,借着他的力,往山上走。
"走得动么?"司徒低声问。
"嗯~~"
"要是走不动了告诉我,我抱你。"
"嗯。"乖顺地点头。
两人这一路走得极慢,出乎司徒的意料,黄半仙虽然看起来文文弱弱,但体力还可以,爬了半天,也不见喊一声累。猛地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巫山十二峰上……也对啊,连巫山都能爬上去,这小小的鹤鸣山又算得了什么呢。兔子虽然是弱小,也可以和狼住在一样的山里,而且比狼更容易生存下去。
"对了,你自己上巫山干什么?"
"那阵子,我刚从瑞王那里逃出来。"黄半仙低声说,"中原地带容易被他抓住,所以就入蜀了。"
见司徒点点头,黄半仙想了想,又低声说:"刚才,瑞王给我们看的药。"
"嗯?"司徒转脸看他,"药怎么了?"
"那个药,就是让二皇子生病的原因。"黄半仙说,"他是特意给我们看的。"
司徒一笑:"他是故意给你看的,不是给我们~~"
黄半仙听他故意把"我们"两个字念得很重,又有些不自在起来,忽觉耳根一热,才发现司徒已经凑到眼前,样子就像是又要亲他,赶紧闭上眼。
良久,并没有温热覆上嘴角,倒是听到了轻笑声,含着几分戏谑。
满意地看到小孩的脸上火烧云霞一般地红了起来,司徒握紧了他的手,低声道"有人跟着我们。"
黄半仙一愣,不自觉地有些紧张,小心地向四周望,却没发现什么,更加不安起来。
"别怕,只是些没长眼的野狗而已。"司徒冷笑了一声,伸手揪住黄半仙的一缕头发,问:"一般有狗跟着,你是跑还是打?"
黄半仙摇摇头,不回答,只是下意识地抓紧了司徒的手,和他靠近一些。
就这时,听到了两边的密林里,传出了唏唏嗦嗦的声响来,司徒嘴角带笑,问小黄,"知道拿什么打狗最好么?"
黄半仙想了想,轻声道:"石头?"
司徒笑呵呵地捏捏他腮帮子,"真聪明。"
11 天下第一
11天下第一黄半仙=活神仙
司徒冷笑着一甩手,身边的黄半仙就觉得眼前几道劲风扫过,接着,林子里传来了几声惨叫,随后便没了动静。黄半仙有些紧张地望向树林子,有些不安,片刻的寂静后,树林里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响动,好像有千军万马在冲过来一般,。"咔咔"的声音传来,林子两边的树木齐刷刷倒下,在后面,出现了上百个拿刀的黑衣人。那几百人瞬间把司徒和黄半仙团团围住,站定后,中间的两排人往旁边一闪,让出来一条道路来,一个体型硕大的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黄半仙见来的人认识,正是那个羌族的皇太子夏汾。司徒都没拿正眼看那个夏汾,挑了挑眉一脸的厌烦,自言自语道"逛个街都不踏实。"
夏汾洋洋得意地晃了出来,看了看司徒,最后目光落到了黄半仙身上,看到小黄穿着一身黑衣,"嘿嘿"一笑,撇着嘴说:"我就说么,这么好看,肯定是个女的。"
黄半仙被他看得浑身发寒,不由自主地往司徒身后躲了躲,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司徒索性踏上一步,把黄半仙拦在了身后,冷冷看了那个夏汾一眼,"让开,好狗不挡路。"
夏汾脸上的肥肉抽搐了两下,"哼"了一声道,"呵呵,我早听说了,说中原武林有些厉害的,得用好几百人才能对付,所以我这次特地带了几百人出来,嘿嘿,不要别的,就要你的命,还有他。"说着,一指黄半仙。
"想要我的命?"司徒听了他的话反而乐了,"你说你想用几百个人要我的命?"
"是啊,够看得起你了吧?"夏汾一脸的得意,"本来不一定要宰你的,不过你赢了文试,而且据说你是最有可能赢武试的人,所以本皇子决定先解决了你。"
黄半仙有些担心,仗着胆子对夏汾说"你杀了他,也不见得就能赢武试啊。"
没等夏汾开口,就听司徒道:"几百人就想杀我?我司徒什么时候沦落到这地步了?"说着,一把揪住黄半仙的头发,"你也觉得这几百人能把我摆平?"
黄半仙眨眨眼望着司徒,怯怯地小声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不及人多……"
司徒这气,狠狠瞪了小黄一眼:"你个书篓子,敢小看我?"
小黄赶紧摇头,心说,莫非他一个人能敌过几百人?怎么可能……
见黄半仙还是一脸的怀疑,司徒火更大了,放开了黄半仙的头发,回头看夏汾,道:"滚吧,我不想在别人地盘上开杀戒。"
夏汾"呵呵"笑了笑,"别来这套,我要的就是你的命,还有那个小神仙也是我的。"说完,一声令下,"都上,给我把他剁成肉泥!"
那几百个羌族兵士举着刀就砍了过来,黄半仙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听司徒冷笑一声,随即眼前黑影一闪……就觉四周刮过了一道急风,地上的落叶石子都飞到了半空,一道黑影环绕而过,黄半仙本能地一闭眼。就听围上来的兵士们发出了一阵惨叫声,凄厉异常,然后就是纷乱的倒地之声。再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满地卷刃的刀剑,和仰面倒地的上百兵士——各个身上带伤,蜷缩在地上爬不起来,剩下的士兵都惊得纷纷后退,不敢上前……司徒只用了一招……解决了上百人。
黄半仙不会武功,只知道自己一眨眼的功夫,司徒就已经解决了一半的人,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眼前的司徒依然是刚才的姿势站着,发丝在微凉的山风中扬起又落下,周身不知何时笼上了一层寒气,看得人不自觉就打了个冷战。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时,就听远处传来一阵呼啸之声,一个黑影飞速而来,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片刻后,人影跃入人群,落到司徒面前,"帮主。"
来的人正是蒋青,他低头往司徒身边一站,仿佛没有看到那几百人,而是低声问司徒:"全杀还是留活口?"
司徒微一挑眉,道:"你退下,我自己来。"
蒋青略带诧异地一愣神,但立刻说了声"是",看了黄半仙一眼,没有说话,一跃跳出了圈外。
司徒回头,伸手把黄半仙拉过来,捏住他下巴,逼他抬起头和自己对视,"你不许闭眼,给我好好看着,别说几百人,就算几万,也没人能动我司徒一根头发!"说完,抬手托住黄半仙的腰,把他往人群外一扔……
小黄就觉得天旋地转,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已经飞出了人群,落地前被蒋青稳稳地接住。
人群的注意力都随着黄半仙转向了外围,却听司徒冷笑一声,"不想死的就退开,接下来我可不会留情。"
那群兵都会武,见了司徒的气势就知道不是这几个人能抵挡的,不走的话就只能是死,但是皇命难违……纷纷回头看夏汾。
夏汾脸上一阵黄一阵白的,他没想到这几百人这么不中用,但是身为皇子,如果就这样服软了,那可丢人丢大了,板着脸道:"后退者格杀勿论!"
司徒眼生寒意,冷笑道:"一个王者,最重要的是要把手下都当作兄弟,你把这些兵士不当人,以后谁来给你卖命?!"说完,就见他手一垂,从袖子中落出了一条柔软的、泛着乌金光泽的长条形金属网。
黄半仙远远看着有些纳闷,就听身后的蒋青低声告诉他:"这是帮主的兵器……他很少用,今天应该是特意拿出来给你看的。"
"兵器……"小黄不解,"兵器不都是刀枪剑戟……那只是一块布条。"
"呵……"蒋青摇摇头笑道,"不识货了吧……那可不是什么布条,而是一把真正的古刀,名字叫黑金侯,神兵利器,这世上最霸道的利刃!"
"黑金侯?"黄半仙默默地重复了一遍,"如此柔软,哪里来的霸道又哪里来的利刃?"
就听司徒冷声对身边的兵士道:"不是我想杀你们,今天你们进退都是死,我可以给你们留条活路,不想死的,可以归入我黑帮,我拿你们当兄弟。想为你们主子尽忠的,我留你们全尸……"说完,握着黑金侯的手轻轻一震,就见那块原本柔软的布条竟然僵直了起来,并且四周开始冒出白色的寒气。最后,布条硬成了薄薄的刀状,足有四尺长,在刀身周围,形成了一圈透明的冰刃,在乌金的映衬下,泛着蓝黑色的诡异光芒,而且还不断地飘散着白色的寒气,四周瞬间冷了下来。
黄半仙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司徒手中渐渐成型的刀——那种彻骨的寒意和隐隐散发着的杀意,就算他不会武功也感觉得到,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轻颤。
夏汾见手下一个个都面露惧色,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杀了他!上啊,谁杀了他官升三级,黄金万两!给我上!"
随着一声令下,还真有几个不怕死的举刀冲杀了过来,就见司徒挥刀横扫而过,瞬间一道凛冽至极的黑色寒光闪现,不止是冲上来的那几个,就连站得稍近的几人都飞了出去,重重落地后就再也没有起来,再一看,就见他们表面都蒙上了一层白霜,脖颈处一道细细的伤口,不见一丝血迹,整个人都呈现一种冻僵的姿态……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纷纷后退,有几个双腿都开始发颤,扔了兵器就喊:"我们不想死……我们归顺!"
一旁的蒋青道:"归顺的都到这里来,在那里可能被误伤。"
那几个兵士赶紧就朝蒋青他们跑去,身后的夏汾气得鼻子都歪了,指着那几个逃跑的说:"把他们都宰了,我有重赏!"有几个果真举刀就追,只见司徒又一挥刀,那几个追的瞬间也命丧当场。
"我说过,归顺的就是我黑帮的人,是我的兄弟,谁都动不得!"司徒说完,扫视了一下眼前还剩下兵士:"还有谁要上来?"
"……我们归顺,我们不想死,我们归顺……"片刻的沉默后,兵士们纷纷都扔了刀跑向蒋青,聚到一起后,一齐跪下道:"多谢帮主收留,我等誓死追随……"
黄半仙站在人群后,听着那响彻云霄的立誓之声,突然明白司徒说的只要有他的庇护,连皇帝都动不了他——那不是随便说的,是真的。霸气与仁义……难怪他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
"现在就剩下你了。"司徒看着脸色苍白浑身肥肉直颤的夏汾。
"你,你……你敢动我,我羌族必然灭了你……啊~~~"话还没说完,就惨叫了一声,捂住耳朵,寒光过处,地上落下了一枚完整的耳朵——夏汾的左耳已经被齐根切掉了,他捂着那半边光溜溜的脑袋嗷嗷直叫,而且还半分血色的没见,只是耳根到腮帮子那一片都被冻伤了。
"我是好歹都得给金老爷子留几分薄面是吧……"司徒手一晃,黑金侯立刻软了下来,随后犹如一条灵蛇一般缩回了袖中。与此同时,不远处响起了金鹤鸣的声音:"多谢司徒帮主留情,如果他死在我鹤鸣山,必然会引来许多的麻烦。"
出现在夏汾身后的,正是闻讯匆匆赶来的金鹤鸣,和紧跟在身边的金溪云。
"夏皇子……"金鹤鸣对他一拱手,道:"你违反了比赛的规则,所以已经没有了求亲的资格,来人啊!"说着,他唤过了几个手下,"送夏汾回山庄收拾东西,立刻离开鹤鸣山。"
看着地上的形态诡异的尸体,金鹤鸣深吸一口气,转身对已经走到一边的司徒道:"久闻司徒帮主乃天下第一,几日老朽大开眼见,真是佩服佩服!"
"老爷子客气了。"司徒轻描淡写地回了个礼,回头对归顺的兵士说:"你们都归到蒋青副帮主的麾下,从今以后,就是我黑帮的人,与我黑帮的众兄弟,同生死共进退!"
兵士们都有些激动,纷纷表示决心效忠,就听蒋青道:"都跟我回别馆,我给你们讲黑帮的帮规。"说完,带着众人率先上山。
司徒不理会金鹤鸣父女,而是走到了黄半仙的眼前,低头,就见小孩正张着嘴,一脸惊疑地看着他。
"就是这样!"司徒满意地捏住小黄的下巴,注视着他眼中的自己,低声道:"你记住,从今以后,都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眼里就只能有我,我就是你的神!"
12 独一无二
12独一无二
黄半仙今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仰起头来看司徒了:早上是大雨淋漓,他仰起脸,看到的是司徒的脸和头顶上方的黄色油纸伞;再一次,是在雨停后的山脚下,看到的,是灰蓝的天和司徒飘散在风中的发丝;这次,他抬起头来,看到的是司徒的眼睛,眼神中还保有着刚才执掌生死的那种霸道,眼眸的颜色很淡……早上,从这双眼睛里看到的自己是白色的,显得异常清晰。现在,暮霭四合,这双淡色眸子里的自己,已经换成了一身黑衣,轮廓突然变得不真实起来。
司徒说完了他想说的,就放开了小黄的下巴,再一次牵起他的手,往山上走。
身后,金鹤鸣很满意地点点头,对金溪云说:"此子非凡品!"
金溪云仿佛没有听到父亲的话,双眼紧紧地追随着两个渐渐消失在暮色中的黑色身影,良久……直到金鹤鸣拍了拍她的肩膀问:"怎么样?中意么?"
缓缓收回视线,金溪云笑了笑,对他爹说:"我想不要。"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留老爷子一个人站在半山腰,摸不着头脑。
次日,司徒派人去取回了满满一车的衣服,还有那把黄色的油纸伞。走到车边,小黄没有去拿衣服,而是伸手拿过了那把纸伞,转脸小声问司徒"这个,给我吧。"
司徒点了点头,让蒋青找人把衣服都收起来,黄半仙看着众人往房里搬衣服,淡淡道:"这么多,三年穿不完的。"
"那就穿六年呗……啊,不对。"司徒边说边伸手掐了掐黄半仙的肩膀,"你现在还小,三年后就二十了,应该可以长高一些,三年内一定要穿完,每天换一件!穿一件扔一件。"
"衣服穿完了不能扔的。"黄半仙轻轻一笑,"人出生后直到死,一定要做的事情就是穿衣服,穿一件扔一件,会没有福分。"
司徒哈哈大笑,问:"这也是书上说的?"
黄半仙摇摇头:"我爹说的。"
"你爹一定没学问。"司徒饶有兴致地问,"难得你个书篓子还会听这么没学问的话。"
"我爹说的话都很有道理。"黄半仙走到院中的一个圆石凳上坐下,摸着手中的黄纸伞,低头像是在回忆,"我爹最常跟我说的一句话是,'喜欢的东西千万不能丢,一旦弄丢了,就算再找到一个一模一样,或者更好的,都会惦念着以前丢掉的那个,人一旦心里有了惦念,就一辈子都高兴不起来了。"
司徒走过去,坐到黄半仙身边,伸手抓住他握着伞的那只手,"你是怕惦念,才不舍得丢了这把伞?"
黄半仙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盯着自己的脚尖笑了起来。司徒挑起嘴角,揪住他头发,"笑什么?说!"
小黄摇摇头,抓着伞的手还在司徒手里,抽不回来。
"说不说?"司徒难得看他还有不听话的时候,拉他过来掐他的腰,小黄咯咯笑着,就是不开口。
他没法说:那天,下着雨,他就是撑着这把伞,站在亭子外面泥泞的山路上,司徒走过来,蹲下,拧干他衣服的下摆,仰起脸问他,冷不冷……
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走多远,遇到什么样的人,所以,一旦遇到欢喜的事情一定要记住,以后,也许再也遇不到一个对自己更好的人。
武试的日子终于到了,一大早就是晴空万里,但司徒却是没精打采,黄半仙问他为什么不高兴,不是说今天他赢比赛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么?
司徒不屑地撇撇嘴,道:"没劲,为了这么个丫头片子去打架,拼命自然是要为了心中所爱的人。"
木凌走上来:"司徒,别掉以轻心,别人都没什么,倒是那个肖洛羽,你可小心应付,别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呵……"司徒好笑,也不多说什么,拽了黄半仙一把,"走,跟我去武试。"
其他几人都是一惊,小黄端着书,本来还想趁司徒不在,好好看会儿书呢,没想到连武试也要跟去,急得连连摆手,道:"我一点武功都不会,帮不上忙的。"
"废话。"司徒瞪他一眼,"我比武用过谁帮忙?让你去你就去,不准顶嘴!"
黄半仙委委屈屈地看着他,脸上满是不愿意,司徒揪住他头发,"去不去?"
没办法,只得把手里的书给了旁边的木凌,被司徒拽走。
蒋青有些担心,但是又不敢说,看了看木凌。木凌对他摆摆手,等司徒和小黄走远了,才笑嘻嘻地说:"他是让小黄给他去出主意的,放心。"说完,去招呼人做下山的准备了,以司徒的脾气,肯定是比试结束了就要走的。
被司徒拽着上了鹤鸣山庄,黄半仙看到的是院中排得密密麻麻的梅花桩,好奇地问司徒:"那是要干什么?"
司徒挑眉,带着三分的鄙夷,冷冷撂下一句:"故弄玄虚。"
人到齐后,金鹤鸣上了梅花桩,给台下的诸位行了个礼,道:"这次比武点到即止,不用兵器,因为有两家已经退出了比试,而二皇子因为身体不适,也弃权了,因此,余下的是七人,对手由抽签决定。"
金溪云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布兜,道:"这里面有七张字条,分三组,抽到数字一样的为同组,有一张上面没有数字,抽到就算轮空。说完,挨个走了过去,一家家地抽签,当走到司徒面前时,司徒对黄半仙眨眨眼,"你来。"
"我?"黄半仙有些局促,金溪云对他笑了笑,柔声道,"只要随便抽一张就可以了。"
黄半仙点点头,伸手进布兜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张纸条,打开一看,是一片空白。
"司徒帮主这轮轮空。"金溪云笑着宣布。
很快,抽中的六人上了梅花桩,开始比试。
黄半仙转眼看看司徒,见他不看比赛,而是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就仗着胆子问:"轮空……不是很好么。"
司徒点点头,"这个无所谓。"说着,凑到跟前问,"你真是神仙,这样都能抽到轮空?"
黄半仙摇了摇头,小声说:"不是,只是运气好。"
"是么?"司徒笑,"神仙的运气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啊。"
见小黄红了脸,司徒来了几分兴致,伸手想掐他腮帮子,小黄低声说:"你……这是在外面,这样……多不好。"
司徒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问:"外面不能,那在家里就能随便么?"
"不是……"黄半仙的脸色又红了几分,"你是来招亲的。"
司徒凑到他耳朵根子,低低的声音道:"要我娶那个臭丫头,我宁可娶你。"
见小孩头低得快到胸口了,侧脸红得都赶上苹果了,司徒想起那天在山坡上亲他时的那种感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再亲他一下,只是司徒再怎么随性,也不会在这个时侯乱来,倒不是因为怕人看见,而是感觉到小孩也许会不愿意。
正胡思乱想间,一个人已经飞下了梅花桩,司徒抬眼一看,就见肖洛羽已经结束了比试,和他比武的那个一招都没接上,就被一脚踹下了梅花桩。
台下不少人叫好,司徒转脸看看黄半仙,就见身边的小孩正在低头喝茶,好像对比武一点都不关心,心中有几分满意。其实司徒不知道,黄半仙一直都在后悔刚才干吗不把书带上来,这样就可以打发时间了,但是又不敢说,怕被骂。
最后的四人比试,也是通过抽签来进行,司徒依然让小黄代劳,小黄抽出的是三十六路镖局的总镖头——罗夏。
司徒也不知道这个罗夏是谁,转脸一看,就见是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子。另一边肖洛羽抽到的是孔离,云雀门的门主,看那个派头就比罗夏厉害上十来倍。
回头看看一脸尴尬的黄半仙,司徒低低的声音笑问:"你还说你不是神仙?!"
"不是……"黄半仙小声回了一句,司徒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腮帮子,道:"我很快回来。"
司徒说的很快绝对是很快,黄半仙刚捧起茶杯,那个罗夏就已经从梅花桩上下来了,而且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摔下来了。孔离比罗夏看着厉害些,和肖洛羽拆了几招,也被打了下来。
最后的比试,果然就是肖洛羽和司徒。
黄半仙抬起头,又打量了一下肖洛羽,武林第一美男的声明的确不是骗人的,肖洛羽一身白衣风流倜傥,五官英俊,神情洒脱。黄半仙又转脸打量了一下站在对过的司徒——一身的黑衣,身量要比肖洛羽高上一些,脸上棱角要分明许多,五官刀削斧砍一般,随意的发丝……
小黄绞尽脑汁想找出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司徒给人的感觉,却发现哪个词汇都不够贴切,说司徒英俊不如说他冷峻;说他潇洒不如说他乖张;不是冷漠而是傲慢;不是阴郁而是邪气。总之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人,却也是个让人很难形容的人。最后,黄半仙终于找到了一个贴切的词来形容司徒——独一无二。
13 同喜同悲
13同喜同悲
黄半仙抬眼望着梅花桩上傲然站立的司徒和肖洛羽,两人分立在两端,衣袂发丝都随着微风轻轻地扬起又落下。纯白孤独,纯黑寂寞,黑和白,似乎从来都没有那么清晰过,就像日与夜,不曾有界限,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就更替了。这两人并没有仇恨,却要争斗!再一想,这两个都算得上是当今中原的翘楚,能有这样两人为了自己争得你死我活,金溪云不知道是何感想。想到这里,小黄转过脸去,望向不远处的金溪云,只见她静静地独自站在金家的人群外,视线并没有落在台上,而是看着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像是在发呆。
比武在一声铜锣声响后开始,但金溪云的视线一直都没有转回台上,她似乎对谁输谁赢一点都不关心。小黄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象,一边,是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交织缠斗;另一边,是被争夺的人漠不关心的脸……显得有些滑稽。
低下头继续喝茶,他不是很懂武功,也不会看,台上打得算是激烈吧?但在他看来,只有两个身影在晃动,画面说不上美丽,也没有想象中的残酷。交战的双方似乎都有所保留,脸上还带着从容的笑意,完全没有一丝的急切和慌张——他们要的只是赢,而不是站在台下的那个姑娘。
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有些替金溪云不平起来。正这时,就听身后专心致志看比试的人群里,传来了私语之声:"司徒帮主不愧是天下第一,我看肖洛羽再十招就撑不住了。"
"是啊,不过这肖洛羽也算厉害的了,武林中能和司徒纠缠上那么久的,估计也只有他一个了。"
…………
黄半仙不禁抬起头,向台上望去,虽然不懂,但还是看得出司徒依旧是一派的从容和游刃有余,肖洛羽的招式却有些慌乱了。眼见司徒就要奠定胜局,忽见空中寒光一闪,一道银色的光亮笔直朝着黄半仙飞了过来。
台上的司徒和肖洛羽都看见了,两人同时撤招向台下掠来。黄半仙见两人打到一半突然朝自己飞了过来,有些不解地站了起来,就听肖洛羽喊了一声:"小心!"
小黄愣住,小心什么,正在愣神间,肖洛羽已经到了他的身边,刚想伸手,却见黑影一闪……司徒脚未着地,抬手强在肖洛羽之前甩袖卷住了黄半仙的腰,往回一收,在空中一拔身,窜起数丈至高,翻身原路返回。众人就见黑影晃动,转瞬见,司徒已经带着黄半仙飞回了梅花桩之上,而肖洛羽则是站在刚才小黄站着的地方,抬手夹住了那到驶来的寒光,是一把柳叶大小的飞镖。
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一瞬间的震楞,一是为情势的急转而吃惊,再就是惊叹司徒的轻功,这就是传说中的"落叶抄水横渡江"吧……
黄半仙再反应过来时,正被司徒搂着站在梅花桩的中央。
梅花桩很窄,司徒站在上面刚刚好,黄半仙双脚悬空被司徒搂在怀里,脚尖动了几下,发现没地方可以落脚,红着脸不动了,低头把脸埋在司徒的胸前,一动都不敢动。
"比试结果,司徒帮主获胜!"金鹤鸣满意地站起来,含笑宣布。
司徒听到这话并没有什么高兴的反应,而是冷眼看着金溪云,一抬手成爪形……远处的金溪云猛地就被抓着脖子提了起来,司徒反手一甩,金溪云摔了出去,重重地撞到地面,发出了一声闷哼。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金鹤鸣愣了一会儿,双眉一竖,瞪视着司徒:"司徒帮主这是何意?"
司徒微微一挑眉,冷声道:"要不是看她是个女人,我就要了她的命。"
"你……"金鹤鸣不解地回头看看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金溪云,就见她脖颈处一个青紫的手印,正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越看越心疼,回头刚要发作,却听肖洛羽淡淡道:"金老爷子认得这个吧。"说着,轻轻一甩手,一道银光射向金鹤鸣的面门。金鹤鸣抬手接住一看,发现是金溪云惯用的一把柳叶飞刀。
"溪云?"有些困惑地回头看自己的女儿,金鹤鸣问,"你为什么?"
"咳咳……"金溪云咳嗽了两声,稳住气息道:"我只是想证明一件事情。"
"什么?"金鹤鸣不解。
金溪云抿着嘴,不语。
那厢司徒已经抱着黄半仙跃下了梅花桩,落到了地上。
双脚着地后,黄半仙想退开一些,但司徒却不放手,抬头对金鹤鸣道:"比试我算赢了,亲事也可以应下,但是,既然人挑我,那我也可以挑人,只要金小姐能做到我说的一件事就行。"
金溪云站直了,冷冷一笑,道:"司徒帮主请说。"
司徒看了看身边还在不自在的黄半仙,轻轻揪了揪他头发"你说。"
黄半仙吃了一惊,转脸看他:"我?"
"快说。"司徒瞪他一眼,随即又用低低的声音道:"要是她做到了,我就烧了你书房!"
小黄沉默了片刻,再抬头看站在不远处的金溪云,就见她脸色苍白,神情虽然漠然,但眼中却带着怨气……暗自叹了口气,何必执著呢。
稍稍想了想,黄半仙抬起头来,轻轻的声音问:"金小姐能否使司徒落泪?"
金溪云听到后一愣,有些茫然地盯着黄半仙。
司徒忍不住都要笑出声来,谁说这小孩厚道,这么坏的题都能想出来,别说区区一个金溪云,他司徒长这么大,为谁落过泪?!眼泪是什么,对于他来说,原本就是不曾存在过的事物。
"小先生这不是强人所难么?"金溪云有几分不屑,"司徒帮主如果看不上小女子就直说,用不着出这种无理取闹的题。"
黄半仙盯着金溪云看了一会儿,道:"这怎么会是无理取闹呢?金姑娘不想所属之人与你同悲同喜,你安逸时他喜乐,你伤怀时他落泪么?"
金溪云猛地一震,瞬息间说不出话来,张着嘴呆呆看了他良久,最后自嘲般一笑,点了点头,道:"我做不到……这亲事不能成。"
黄半仙见她眼里的怒气已经不见了,脸色也变得从容起来,终是松了口气,转脸看身边的司徒,却见他正低着头,像是在出神,良久,司徒转回身,对小黄说了声:"走。"就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黄半仙跟着他离开,在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肖洛羽正站在原地看着他,见小黄回头,肖洛羽扬起眉,对他微微一笑,嘴一张一合,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
小黄正在琢磨,却被司徒回头牵住了手,拉出了鹤鸣山庄。
两人下了山,就见蒋青和木凌正等在下山的路上,马车都准备好了,司徒没有说话,拉着黄半仙上车,撂下了车帘。
木凌和蒋青面面相觑,但也没多说什么,带着大队的人马下了山。
马车一路颠颠簸簸往山下走,黄半仙坐在车里,拿着木凌帮他放在座位上的书,津津有味地看着。看着看着,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因为司徒一直都没说话。本来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安静那么久?悄悄地抬起眼来瞄一眼,就见司徒正靠在座椅上,双眼紧紧地盯着他,脸上没有其他的表情,眼睛半睁半闭,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真的在对着他看。
黄半仙被他看得手足无措,只得用书把自己的脸挡起来。又过了良久,就见司徒站起身,过来坐到了他身边。
小黄抬头看看他,往一边稍微挪了挪,司徒又跟近了一些,和他挨在一起。
黄半仙可怜兮兮地看他,心说,不是又要欺负他了吧。
司徒盯着小黄看了一会儿,伸手过去,一手揽住他的背,一手托起膝弯,把小孩抱了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黄半仙被司徒抱过去,有些不解地抬眼看他,却见司徒也不说话,而是把他往里一拉,让他舒适地靠在他的胸膛上,双手放在了小孩的腰侧,随后闭上眼,开始假寐。
小黄莫名其妙地被抱着,靠在司徒的胸前也蛮舒服的,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见那人似乎是睡着了,他也不敢挣动,就靠在他胸口安安静静地看起书来。
车马很快下了山,木凌骑在马上,从怀里掏出一根短巧的竹笛,放到嘴边,吹了起来。
笛声很特别,悠悠扬扬,还有些沙哑,听起来更像是箫声,带着淡淡的沉重和寂寞。
黄半仙看着书,听着笛声,还有耳边司徒胸口传来的心跳声,眼皮渐渐变得重起来,没多久,就放下书,靠着司徒浅浅地睡了过去。
司徒缓缓睁开眼睛,低头看怀中闭着眼睛渐渐睡熟的黄半仙,伸手轻轻触过他的眉眼……最后手指停留在他淡色的嘴角。注视了良久,倾身轻轻吻上去,蜻蜓点水一般。感受到小黄的呼吸突然变得紊乱了起来,脸颊爬上了浅浅的红晕,睫毛抖动着,身上也僵硬了几分。司徒轻笑出声,低头擒住他的嘴角,吻渐渐深入,尝着唇上微凉的味道,鼻息间,满是小孩身上特殊的书香味。
车马外的笛声还在悠扬远去,间歇,响起马匹低低的打鼻之声,还有远处天际偶尔飞过的一只孤雁,鸣声单薄,带着高天的空旷之感,穿透人心。
司徒吻了良久,将黄半仙拥紧,半晌,幽幽道:"同悲同喜,你安逸时他喜乐,你伤怀时他落泪……你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14 疏雨轻尘
14疏雨轻尘蜀中连着几日阴雨绵绵,还有些雾,天地间一派灰蒙。司徒觉得有些气闷,再看看环绕四周的群山,山外还是山,层峦叠嶂,绵延不尽……人在山中看山,远不会有人在山外看山时的那种向往。
司徒最近很喜欢粘着黄半仙,或者说喜欢黄半仙粘着他,车要一起坐,马要一起骑,伞要一起撑。此人一向乖张,随性而行为所欲为惯了,也没人会去深究他的用意,只是,众人还是隐隐体味出了司徒细微的改变——不知从何时开始,司徒学会了收敛。
改变往往都是突如其来的,当你发现时,那个曾经记忆中的人可能已经变得很遥远,就算这种改变只是从昨天开始。比如,司徒以前也会思考,但却不会沉思;他会发呆,却不曾出神……总之硬要形容的话,这个人变得更加不可捉摸了起来,利刃一旦收进了鞘里,只会变得更危险。
黄半仙倒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大多数时候视线都在手中的书上,而且小孩难得的是异常乖顺,无论司徒是捏还是掐,只要不是真的疼了,一般都不出声,当然,司徒也不会当真去弄疼他。
这日,离黑云堡只差一天的路程了,司徒突然问黄半仙:"书篓子,你看过那么多书,知不知道哪个地方美人比较多?"
黄半仙眨眨眼,想了想,说:"大概,江南吧……"
司徒摸摸下巴,微微一笑:"江南啊。"
于是,原本预备回黑云堡的车马,在半途改了道。
赶了半个月的路,众人来到了杭州府,杨柳垂堤,雨不湿衣,江南。
黑云堡实力雄厚,黑帮的势力也遍布中原各地,杭州府自然是有生意和产业的,主要是蜀锦、酒楼和钱庄。黄半仙发现,别看司徒表面是粗人一个,倒不喜欢做赌坊妓院之类的营生,反而开的多是些上档次的店铺,生意经营得有声有色。但用木凌的话讲,这些都是黑云堡的人自己经营的,司徒大概连他究竟有多少产业都弄不清楚,只要不为害行恶、走歪门邪道,司徒一般都不管自己的手下。
车马在黑云堡的别馆——黑云山庄前停了下来,住在山庄里的是黑云堡所有在杭州府经营生意的属下,为首的就是黑云钱庄的掌柜钱老六。
江南一带的生意是归蒋青管的,这些帮众都见过蒋青,但却大多没见过司徒,就连钱老六也只是曾经在蜀中老远看见过一眼。今天乍一听说帮主来了,一个个都是又惊又喜,早早就排开了队伍,等在山庄门外。
司徒下了马车就见眼前排了一大队人,躬身给自己行礼口称"帮主"。他随意地摆摆手:"散了吧,我就是来闲逛的,你们都有正经生意要做,都去忙吧,不用理会我。"
钱老六等都有些吃惊,早听说他们的帮主是出了名的霸道乖张,怎么这么随和?有几个胆大的都抬起头来,想瞻仰一下这位天下第一奇男究竟长什么样子,但司徒吩咐完后就转回了身,对车里问:"要住哪里?庄子里还是去客栈?"
众人更加的好奇,都有些弄不明白这个马车里的人究竟是谁,竟要司徒来迁就,而且听司徒说话时的语气,透着几分宠溺在里面,莫非是心上人?
车里人的声音很小,说了什么除了司徒,车外的人都没听见,只是看见司徒点点头,伸手,从车里扶下一个人来。
钱老六定睛一看,就见是一个十六七岁的黑衣少年,纤纤瘦瘦,头低着,像是有些怕羞,相貌极清秀,手上拿着一本书。细细打量,这孩子年纪虽小,但举手投足间竟透出几分超尘脱俗的气质来,猛地想到一个传言,说是司徒得了名扬天下的活神仙黄半仙,莫非就是这个少年?!
小黄这两天有些伤风,因为从蜀中突然到了江南,不适应,就受了寒。木凌开了药给他服,但小孩就是不爱好,时不时咳嗽两声,也懒得吃东西。他自己倒是不怎么上心,好像不知道难过似的,实在烧得厉害了,也就闷闷地睡觉,不闹也不说难受。司徒看得心惊,问木凌怎么就好不了了?
木凌说小黄不会武功,这属于水土不服,要慢慢调理。
司徒大骂木凌是庸医,一个伤风都治不好。
木凌被他说恼了,瞪着眼来了一句:"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禽兽体质,吃坏了不拉喝多了不吐?!"
司徒被抢白得没话说,只得加倍地看紧小黄,晚上搂在怀里睡,省得受寒;不吃饭就骗着吃些点心,吃完药再喂块儿糖;走累了抱着,风大了挡着……对宝贝似的。
人非草木,有人对自己好,总是可以感受到的。本来就异常温顺的黄半仙,现在更是跟只幼兽似的听话,脸上也常挂着笑,会给向来随意的司徒梳头发;知道司徒爱吃什么;睡觉时也是不自觉地往他怀里钻;让往东就往东,让往西就往西,反正转晕了也有司徒接着。
木凌时常笑着跟蒋青说:"狼跟兔子在一起的时候不像狼,兔子跟狼在一起的时候更像兔子。"
进了黑云山庄安顿好后,钱老六就来跟司徒说摆了酒宴给帮主洗尘,司徒一听乐了,让蒋青和木凌去吃,自己则瞅空拉着黄半仙出了门。
"这样好么?"黄半仙随着司徒往前走,"他们特地给你接风的。"
"一大桌子人,吃起来有什么意思?"司徒笑着揪起小黄的一缕头发,"我带你去吃正宗的杭州菜,清淡的那种。"
两人来到了西湖,就见湖边人潮如织,绿荫如盖,垂柳飞絮,好一派江南的柔美,就连吹到脸上的风都带着微醺的荷香味。
湖心停着几艘大画舫,就见其上有精致的小楼,四周挂着轻薄的纱幔银铃,随着湖上的微风,纱幔起伏,铃声清脆,还有阵阵的琴音飘出。
"要去那里,才能吃到正宗的杭州菜。"司徒微微一笑,伸手拦住小黄腰,不理会驶到眼前的小舟,纵身跃向湖心,鞋不沾水,稳稳落到了一艘最大的画舫之上。
见惯了市面的小二赶紧迎了出来,引二人进去,司徒带着小黄登上了二楼的雅间,临窗可观湖景,十分的雅致舒适。
司徒点的几道菜让黄半仙大开眼界,荷花鱼丝、碧螺素火腿、笋尖辅鱼、葡萄虾仁、花菇鸭掌,清淡鲜美,而且形味俱佳。多日来都食欲不好的小黄今日难得多吃了好些,司徒满意地点头。吃完饭,叫了一壶上好的西湖龙井,两人边品边欣赏着西湖的景致,很是惬意。
这时,旁边驶过了另一艘画舫,过处,留下了阵阵幽香,还有曼妙琴音。那画舫在黄半仙他们吃饭的画舫不远处停了下来,不少食客都涌到窗边张望,像是在看什么新奇之物。
司徒问上来添茶水的小二:"那船上是什么?引这么多人看?"
"这位爷不是本地人吧?"小二很是热心,"那是西子楼的画舫。"
"西子楼?"黄半仙好奇,这名字倒是很风雅,听那里轻声悠扬,"是弹琴的地方?"
黄半仙的话一出口,引得小二笑了起来,也不多言,提着铜壶去别桌添水了。
"不是么?"黄半仙看看司徒,就见他也嘴角带笑,自觉是不是说错话了,却听司徒说:"的确是谈情的地方,只是此情非彼琴。"
见小黄似是摸不着头脑,司徒略微想了想,拉起他手说:"走,带你去听听琴。"说完,扔了银两在桌上,拉着黄半仙出了楼。这次,司徒没用轻功,而是雇了一艘小船,和黄半仙泛舟湖上,向那画舫驶去。上了船,黄半仙就明白司徒为什么要笑他了,满眼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和喝酒听琴乐不可支的男人们,让他明白了,这画舫是风月之所。
想要离开,但看司徒似乎是有些兴致,猛地想起来他这次来杭州就是为了寻美人的,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小黄静静跟在司徒身后。
司徒的气度和一般人完全不同,自然是一进楼就引来了注意,这西子楼看来是比较高档风雅的,莺莺燕燕虽然也是浓妆艳抹,但都很有分寸,不是见了人就粘,姑娘的品貌也可以,果然是苏杭多美人么?
一个年纪略长,风韵不俗的女子迎了上来"这位爷,是听琴么?"
"你是这里的老板?"司徒不答反问。
"对,小女子姓陆,单名一个音字,是这里的老板。"
司徒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楼内台上弹着琴的琴姬和台下闹哄哄的客人,微一皱眉,道:"这么吵怎么听琴?"
"楼上有雅间,可以请琴姬单独为公子抚琴。"陆音抬手一指二楼。
司徒点点头,似乎是稍稍提起了一些兴趣,问:"我听说西子楼有杭州府最漂亮的琴姬。"
"没错。"陆音连忙点头,"是琴卿姑娘。"
司徒伸手递了一张银票给她,道:"我要一个雅间,让她来弹一曲给我听听。"
陆音接了银票一看,笑意也泛上了眼角,赶紧点头叫人来领司徒上二楼,自己则往画舫里间走了进去。司徒转脸想看看黄半仙脸上是什么神情,却见小孩正专注地盯着台上抚琴的女子看着,没有什么不高兴的表现。隐隐觉得心头有些堵,一丝不快一闪而过,但又捉不到细节,司徒不禁问自己,想看到他什么样的神情呢?
伸手揪了小孩的头发一把,力道稍微用大了些,疼得小黄一激灵,抬起头来看他。
"看什么呢?"司徒有些没好气,"看得眼都直了?"
黄半仙低头摇了摇,伸手揉刚才被揪疼了的那块头皮,不说话。司徒莫名有些心慌,弄疼了么,好像力气是大了些?
"上楼。"语气稍稍缓和,司徒举步往楼上走,回头就见小黄低着头跟上来,没有再看身边的人。
雅间布置得很精巧,但司徒还是皱起了眉,满是脂粉味,不知道会不会冲了小孩身上的书香味。
黄半仙安安静静在一张桌边坐下,有几分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陈设,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一本琴谱之上,有些好奇地拿过来翻开,看了起来。
司徒刚想说话,门口脚步声响,随后,门被推开,走进了一个抱着琴的女子。那女子应该是好看的吧,司徒并不在意,他见她进来,第一反应是转脸看黄半仙,想看看他看见那女子后是什么反应。但是,小孩只是盯着琴谱专心地看着,仿佛没发现进来了人,头一抬都没有抬。
"琴卿见过公子。"进来的女子见在座的两人实在是奇怪,竟然没有一个看她的,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次遇上。
司徒勉强回头看了她一眼,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点了点头。
"公子想听什么曲?"琴卿把琴放到琴台上,坐好,抬头询问。
司徒转脸看黄半仙,问:"你想听什么?"
黄半仙听了他的话,并没有回答,而是翻回了几页,指了指其中一个曲目名,然后自顾自继续看。
司徒无语,对那琴姬点点头,"你随便弹吧。"随后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双眼还是时不时看一眼身边的黄半仙。
琴卿有些尴尬,只好随意地弹了几段自己拿手的曲子,几曲下来,就见眼前的两位客人,一位一直发呆,不知道是想什么,一位是专心看琴谱,好似都没听到她的琴声。毕竟是风月场上的老手,琴卿立刻看出两人有心事,就没话找话地问黄半仙:"小公子能看懂琴谱,莫非也会弹琴?"
此言一出,司徒就是一愣,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小孩是个标准的小才子,琴棋书画应该是样样皆精的么。
黄半仙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司徒伸手抽走了他手上的琴谱,低低的声音说:"我想听你弹。"
15 饮醉湖山
15饮醉湖山湖光山色,不管是明媚还是晦涩,全在看的人心境如何,心明则景媚,心晦则景暗。
司徒一句"我想听你弹。"让气氛更加尴尬了起来,黄半仙抬起头看看他,又看看坐在琴台后的琴卿,有些为难。
琴卿微微一笑,站起来让出位置,道:"请小先生赐教。"
黄半仙低着头站了起来,向琴台走去,但随即又停住了,回转身,走到司徒身边,轻声问他:"你想听什么?"
司徒抬起头看他,不答反问:"我没名字么?"
小黄有些委屈,但还是顺从地小声叫了一声:"司徒。"
似乎是满意了,司徒点点头问:"你怎么会弹琴的?"
小黄脸上有浅浅的笑意泛上:"以前,一个老和尚教过一些。"
"老和尚?"司徒伸手拉过小黄的手,在自己的手中揉捏着,问,"怎么会去跟个老和尚学琴?"
"他就住我家后面的破庙里。"小黄像是在回忆,低低的声音缓缓说,"他总喜欢弹一首曲子,很好听,我经常跑去听,他看我喜欢就教我弹了。"
"那你就弹那首给我听。"司徒放开了小黄的手,站起身,操起桌上的酒壶和酒杯,走到了窗边,倚窗而站,放眼望窗外的湖景。
小黄走到琴台边坐下,轻轻地挽了两挽袖子,抬手摆好姿势后,又看看司徒,小声说:"我就会弹这一首……你不要笑我。"
司徒一笑,没有回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起头,一饮而尽。
小黄收回了视线,注视着眼前的古琴,一种熟悉的旋律似乎又回到了耳边,眼前仿佛又看到了破庙那扇掉漆的梧桐木大门,院子里歪斜的枯树,以及枝头总也不飞走的老鸦。那个干干瘦瘦的老和尚就坐在回廊前的石阶上,腿上架着一张破琴,用一双干瘦的手轻轻地扣拨着琴弦。手指过处,琴音就淡淡地流出来,没有特别激昂的旋律,也好似没有规则的节奏,只是单纯地反复拨弄着几根弦,发出的声音却是异常流畅而舒缓。他还记得破庙的屋檐下,有一口水缸,下雨时会积上满满的水,屋顶成串的雨水滚落,击打水面的声音和着琴音,竟有说不出的妙处。他每次听着听着都会出神,到最后,就分不清是在听琴声还是在听雨声了,只是那种不紧不慢、可以说是悠闲,却又带着丝丝寂寥的琴音一直珍藏在心头。时时回想起来,好似还能闻到田边豆荚的味道,清香里透着水的气息,很淡很淡,就像那些花瓣的颜色一样,浅浅的紫,也可能是蓝,总之,淡得很是动人。
想着想着,琴音已经从指尖流淌了出来,司徒所在的窗边正好挂着一串小巧的瓷制风铃,湖上缓缓的微风,吹得风铃轻轻摇动。瓷器撞击的声音,没有金属的清脆,也没有琉璃的通透,而是带着一些沙哑和厚实,那一下下毫无惊艳可言的敲击声,却莫名地直透进了人的心里,让人心瞬间变得空起来。司徒也不知道这个"空"字具体指的是什么,只是感觉心头的烦乱全部随着这琴和风铃的巧妙合奏,消散得干干净净,最后剩下的,就只有那湖风里的湿意,淡雅的荷香,远处如笼雾里的山林……
琴卿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小黄依旧轻轻浅浅地撩拨着琴弦。把视线从远处的湖山上收回,司徒回转身来,手上的酒壶已经空了,千杯不醉的他,头一次有了些微醺的感觉。眼前的黄半仙,身形仿佛渐渐模糊起来,迫使他上前几步,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但靠上了一些,司徒却惊奇地发现,小孩和第一次在巫山相见时比起来,似乎是长大了一些。不知道是因为黑衣的缘故,还是十七八岁的年龄本来就是一日一变的,细看,小孩那眼角眉梢的稚嫩真的是少了几分,整个人倒是变得越来越清丽起来,脸上的感觉也是更显淡薄,尽管肤色还是一样的白,眼睛还是一样的清透……
黄半仙弹着弹着,也感觉到了司徒的靠近,那人正站到琴台前,低头细细地盯着自己的脸打量,像是要看出些什么来似的。莫名有些不自在,于是就按住琴弦,停了下来,再仰起脸,司徒已凑到了他眼前,和他对视着。小黄也没有躲,有些呆呆地回望着他。良久,司徒伸起手,轻轻地摸索着黄半仙的脸颊,果然……小孩真的长大了一些,越来越像个大人,越来越好看。
这样的对视让人心慌,黄半仙眨了一下眼,司徒就抬起他的下巴,亲了上去。
小黄还没来得及吃惊,就被司徒拉了起来,抱离了琴台,放到一旁的桌上。坐在了桌上,小黄的高度就和司徒差不多了,两人可以平视对方。又看了一会儿,司徒不知道为什么,竟是摇摇头一笑,索性搂住小孩认真亲了起来,双手起先是轻轻地托着他的腰,随后渐渐收紧。小黄开始时微微地挣动了几下,但很快又安静了下来,对于司徒这样的人,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反抗,就算又踢又打,也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而且,他也没想到要打人……被司徒亲,并没有什么不舒适的感觉。
司徒的亲吻渐渐深入,像是停不下来,小黄轻飘飘的身子,身上浅浅的书香,温热的体温和微凉的嘴唇,还有那双看似什么都不懂,又可以看透人心一般清亮的眼睛,都让他觉得异常喜欢,也就是喜欢了是吧?渐渐清醒过来的司徒,脑子里猛地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然后就明白了——原来是喜欢,怪不得……
放开被亲得晕晕乎乎的小黄,司徒抱着胳膊后退一步,歪着头仔细地审视起桌上的黄半仙来。好看么?是很好看!但是,性格却和自己完全相反,安静,还有些呆,淡而无味的书呆子,是什么地方值得喜欢?
小黄先是被莫名其妙地亲了,脸上有些羞涩,再是被司徒紧紧地盯着瞧,就更不自在起来,低头看看自己还坐在桌子上,双脚没法着地,就撑着桌面往前挪了挪,想跳下来。
司徒上前轻轻将他一托,放到了地上,随即开口问:"书篓子,你有哪里好?"
黄半仙被他问得一愣,有些纳闷地抬起头,看司徒,心说,他又怎么了?
"说啊。"司徒揪住他的一缕头发,问,"说你自己有哪些优点!"
小黄突然有些生气,低头小声回了他一句:"我不欺负人。"
司徒挑挑眉笑开,按按他下巴,"怎么,嫌我欺负你?"
小黄伸手抽回自己的头发,低低的声音道:"你还是对我很好的,只是有时候……"
"有时候怎样?"司徒好笑,揪着头发不放手,"有时候对你不好?"
"也不是不好。"小黄摇摇头,想了想,说,"有时候,就不知道为什么会干些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司徒仰起脸想想,问,"哪些?"
小黄犹豫了一下,慢慢地开始说:"你喜欢揪我头发,我发现你都不揪别人的;我看书的时候,不对,是我有一段时间不和你说话,你就要来闹我;还有,睡觉的时候,你要一张床,我问过木凌的,你从来都是一个人睡;还有,你不许我看别人,有时候会突然发脾气,再还有,就是刚才那样,突然就亲人……除了这些,就都没有了,你还是对我很好的。"
司徒静静地听着,小黄说一条,他就琢磨一条:喜欢揪他头发,是因为小黄的头发很好看,乌黑柔软,而且每次一揪,他就会一颤,有时候是吓一跳,有时候又会显得很委屈,反正就是会有一些平时很难见到的表情,很有趣。闹他,是因为有时侯小孩看书看入了迷,就会当他不存在一样,他就会很不舒服,自己还不如一本书么?睡觉一张床,是为什么呢?司徒有些疑惑,怕他冷?也不完全是,搂着小孩的感觉很好,看他一个人睡一张大床,感觉有些可怜,所以自己就不知为什么也爬上去了。不许他看别人……这倒是的,小孩最气人就是有时候什么都不懂,盯着别人乱看,弄得他很不爽,最后就是亲了,只是想亲,于是就亲了。
"你还听琴么?"小黄见司徒一个人在那里出神,就轻轻拍了拍他,"不听的话,我们回去吧。"
司徒伸手把想走的黄半仙拉住,眯起眼睛问:"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黄半仙猛地一愣,脸竟是红了起来,司徒看得眼前一亮:"还是说,你早知道?"
"……没有。"小黄赶紧摇头,小声嘟囔了一句。
"那么说你不知道?"司徒有些坏心眼地一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我倒是想明白了,你想不想知道,我告诉你?"
小黄又摇头,见司徒了然的神色,红着脸低头,不说话了。
"干嘛不承认?"司徒伸手捏他耳朵,"你早就发现了,怎不说,害我一人犯糊涂?"
"你别乱想。"小黄小声地说,边左右看看,脸红红,做贼似的。
司徒揪住他不让他躲,亲亲他耳朵说:"你说为什么我见着所有美人,都觉得她们不如你好看呢?"
小黄脸更红,一直从耳根红到脖颈。
"那你再说说,要是从今以后,我所有的美人都不待见了,只想看你,怎么办?"司徒有些为难,"那你岂不是要负责。"
小黄没办法,嗫嚅了半天,低低的声音说:"你真不讲理。"
司徒失笑,道:"这样吧,我也有些弄不清楚,不过现在最喜欢的好像就是你,要是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更喜欢的,那我就要你了。"
黄半仙有些哭笑不得,抬头刚想反驳几句,却听司徒突然问:"刚才那个曲子,叫什么?"
小黄眨眨眼,记起了自己也曾经问过老和尚这个问题,老和尚笑呵呵地说:"这个曲子,是一个有趣的人编的,那人一直为这个曲子得意,说是只要在有山有水的地方听,就能让人有一醉解愁,忘记烦忧的解脱之感,所以,取名叫'饮醉湖山'。"
"饮醉湖山啊……"司徒点点头。
小黄抬头看看他,轻声问:"好听不?"
司徒一笑,回答:"好听。"
16 树荫照水
16树荫照水
于是,司徒大概是这世上第一个上画舫听琴还自带琴师的人,又逼着小黄抚了几遍,直听到日头西斜,方才罢休。
牵着黄半仙的手下了画舫,两人决定回去。走了一路,司徒猛然发现从刚才开始,小黄就不跟他说话了,起先还以为小孩是在害羞,但后来却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
司徒这后知后觉的脑子猛地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是看上小孩了没错,但小孩看上他了没有?刚才光顾着高兴,重要的话没问完。
黄半仙随着司徒走了一阵,发现身边刚刚还时不时说上两句的人突然安静了下来,就想抬头看看他,但头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就被司徒一拽胳膊,拉近了旁边的巷子里。
小黄被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按在了巷子的墙壁上了。司徒刚想开口问,却见小黄仰着脸,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自己,就有些犹豫起来,是不是应该用一个更好的方法来问他……
黄半仙看着司徒脸上的表情变化,像是下定了决心,又像是迟疑,心里稍稍还是明白了一些——司徒这人,其实是出乎意料的好的。
"我肚子饿,回去好不好?"小黄伸手拉了拉司徒的衣袖,把话题引开。
司徒茫然地点点头,随后便心事重重地牵起小黄的手,继续往回走。
寂寥这种东西,有时会来得毫无征兆,当你习惯于独自存在,那也许终此一生都不会觉得寂寞。但如果有一天,你猛然发现自己想和另一个人一起存在,那你也就懂得了寂寞。
回了山庄后,司徒把小黄送回房间,吩咐下人给他准备晚饭,自己则跑去药房,把还在煮药的木凌生生揪了出来,拖进了书房。
"喂,你又干嘛,魔障啦?"木凌揉揉自己被拽疼了的胳膊,不满地说,"那药可不是给我自己煮的,是给你那宝贝小神仙的,待会儿煮干了你可别瞪眼!"说着,找了张凳子坐下。
司徒也呆呆地坐到了木凌对过,直着一双眼盯着他看。
木凌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问:"怎么了?又和小黄生气啦?"
司徒不语,还是盯着他看,好像他脸上有张地图,要细细看,才能辨出山川湖泊来。
木凌又想了想,突然一拍桌子呵道:"莫不是你终于没忍住,对小黄干了禽兽不如之事?他还小啊,你要干那事也起码等他到十八呀!"
司徒皱起眉,表情跟吞了只苍蝇似的,继续盯着木凌:"你怎么就知道和那书篓子有关?"
"哈?"木凌一愣,歪头看司徒。
"为什么你觉得我高兴不高兴都是因为那书篓子的事?"司徒像是在问人也像是在问自己,"有这么明显么?"
木凌眨眨眼,伸手摸了一下司徒的额头,"你没烧吧?"
司徒脸色一寒,吓得木凌连连摆手:"等等……有话好说。"见司徒还是皱着眉头,木凌笑呵呵地说,"怎么?小黄他看不上你?"
司徒一惊,一脸不解地问:"你觉得他看不上我?"
"你有什么地方值得他看上的?"木凌拿扇炉子的小扇子扇着风,端起茶杯慢悠悠地问。
司徒抬手摸摸下巴,道:"为什么看不上我?我这么好。"
"噗……"木凌的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就都喷了出来,擦擦嘴略带嫌恶地猛摇头。
"什么意思?我不够好?"司徒不满。
"行了。"木凌点点头,"你是好,可惜这世上好的人多了,为什么偏偏要看上你?"
司徒皱起眉又想了想,道:"是啊,这世上好的人多了,为什么偏偏要看上他?"
"是你,不是他!"木凌叹口气,接着说,"情爱这种东西,就像看病吃药。"
"怎么说?"司徒难得地摆出一副请赐教的谦虚姿态。
"什么药对什么病,这点是大前提,不过呢,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要用的剂量和药材比例也就不一样。"木凌用扇把轻轻敲击着桌面,"最终的方子,每个人都只有一副。"
司徒琢磨了一会儿,问:"你怎么知道这副就一定是最好的?说不定还有更好的呢。"
"呵呵……"木凌笑着点头,道:"所以情人都是慢慢熬着,等熬到快死了,能救你命的个,就是最好的。"
司徒不语,低头看着眼前茶杯中沉沉浮浮的茶叶尖,若有所思。
"先别说这个了。"木凌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递给司徒道,"刚才七星水寨的人送来的。"
"七星水寨?"司徒接过来一看,见是一张红底描金的精致请柬。
"说是要选天下第一花魁,三日后,中原和塞外的名妓,都会齐集杭州府。"木凌站起来拍了拍司徒的肩膀,"你且去找找,看有没有比小黄更好的药吧。"说完,起身就想走。
"等等!"司徒叫住他,问,"可我不知道那书篓子的心意怎么办?"
木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有几分惊讶地道:"别说,你还真是把小黄放心里了,会在意别人的心思,你长那么大恐怕还是头一回。"
司徒也有些震楞,自己的确是第一次去揣摩别人的心思。
"都说了,要对症下药。"木凌边扇小扇边往外走,"而且啊,单单他是你的救命药不管用,你还得是他的活命丹,那才圆满!"说完,撒腿冲回药房,一看药果真是煎干了,气得直蹦,跳着脚问候司徒祖上十八代。
拿着请柬回房间,司徒满脑子都是药材。推门进屋,就见小黄坐在桌边,左手拿着一本书,右手拿着勺子,双眼紧盯着书,嘴里含着勺子,眼前的一盅汤却是一动也没动过,。
司徒无奈摇摇头,走过去到他身边坐下,问:"勺子好吃么?"
黄半仙抬头看他,傻乎乎点点头。
司徒从他手里拿过勺子,舀了一勺汤,喝了一口又舔舔勺子,对小黄眨眨眼。
黄半仙的脸瞬间红了几分,低头接着看书。
司徒又舀了一勺,把小黄尖尖的下巴托起来,喂到他嘴里。眼见小黄的脸越来越红,司徒看得有趣,就把他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递过那张请柬说"看看。"
黄半仙接过请柬翻开看了看,道:"是新墨。"
"嗯?"司徒低头看小黄指着请柬上的几个字,边又往他嘴里喂了一勺汤。
"墨迹是新的。"小黄咽下汤,抬头看司徒近在眼前的脸,"写了不超过一个时辰。"
"七星水寨就在杭州府。"司徒边给小黄喂汤边低声说,"这里是肖洛羽的地盘,他见我来了,才发的请柬吧。"
"时间是三天后……"黄半仙微蹙着眉头想了想,道,"好仓促啊。"
"呵……"司徒从汤里挑出一枚莲子送进小黄嘴里,淡淡道:"这肖洛羽贼得很。"
黄半仙不解,等司徒接着往下说。
"那天比武,他没使真功夫。"司徒双眼盯着小黄因为喝汤而变得油亮亮的嘴唇,"敢跟我司徒过招不用真功夫,还能保住命,这小子就不简单,另外,他不看那个什么美女,一双眼睛倒是尽往你身上扫。"
小黄猛然想起了他和司徒离开鹤鸣山庄时,肖洛羽最后嘴唇开合,对他说了一句话……现在想起来,那口型应该是——后会有期。
"想什么呢?"司徒不满地揪了一下黄半仙的头发,"不准想他!"
"没有……"小黄抽回自己的头发,想了想,又问,"你要去么?"
司徒一笑:"你想不想我去?"
黄半仙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司徒莫名地一阵欣喜,地声问:"为什么?怕我看上别人?"
小黄犹豫了一下,老实地说:"我怕,有陷阱。"
"什么陷阱?"司徒皱眉,"陷你还是陷我?"
小黄抿抿嘴,刚想开口,司徒一勺子汤又塞了过来。
"我想去。"把最后一点汤送进小黄嘴里,司徒笑了笑,道,"我想看看,哪副药能救我命。"
小黄一惊,仰脸看他:"什么救命药?你病了?"
"还没,所以要先病,再找药。"司徒捏捏小黄的下巴,凑上前舔他嘴唇上的汤。
小黄脸通红,不敢动,但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小声问了一句:"什么药啊?"
司徒笑,贴着他耳朵说:"救命的药。"
黄半仙越听越糊涂,见司徒的胳膊正放在桌上,就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把他的脉。司徒见小孩歪着脑袋,似模似样地给他诊脉,有意逗他,突然就隐了自己的脉。
小黄摸索了半天,发现司徒竟然没有脉搏,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身后司徒见他一脸的骇然,搂住他哈哈大笑起来,小黄这才明白司徒又在捉弄他,越想越觉得可恶,抬手在司徒胳膊上捶了一下,才感觉消气了些。捶完了,两个人却都愣住了。司徒惊异地看着小黄,倒不是捶疼了,小孩那枚拳头比馒头也硬不了多少,打在他硬邦邦的身上自然是没有感觉的,但小黄和他耍脾气,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黄半仙脸上虽然没什么表示,但心里却是惊涛骇浪了一番,自己竟然动手打人了,他连骂人都不曾干过,今天竟然打人了,虽然他经常会有想打司徒的念头,但想和做毕竟是两回事。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司徒忽然觉得刚才的感觉不错,头一次被人打还那么过瘾……就抓住小黄的手腕子道:"再打一下试试。"
小黄骇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司徒,心说这人有病不成?讨什么还有讨打的?
"来!再打一下试试,大点儿劲!"司徒往小黄跟前凑。
小黄赶忙挣了下来,转身就跑。
司徒追上几步:"别走,打完了再走!来,再打一下!"
正说着,门忽然被踹开,门口站着端着药,脸色铁青的木凌。
木凌刚才走到门口,就听司徒在里面喊:"打我呀,用力打……"惊得手一抖,熬了第二遍的药都洒在了托盘里。
"你想找人打你是吧……"木凌冷笑着举起托盘,劈头盖脸对着司徒就砸了过去,"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禽兽!"
司徒眼见托盘飞来,赶紧抬手一挡,托盘是被挡飞了,却淋了一身的药。
"走,小黄。"木凌拍拍手牵起黄半仙往外就走,嘴里骂骂咧咧,"我待会儿给你准备些毒药毒粉什么的,他再耍流氓你就撒他!对了,再给你准备把匕首,这人皮死厚,打他费拳头,直接攮进去省事!
入夜,洗干净了一身汤药的司徒强行拉着小黄出了门,说是要去给他买张琴。刚出山庄就迎面遇上了急匆匆赶来的蒋青。
"帮主,钱老六死了。"蒋青一脸的严峻。
"什么?"司徒颇有些吃惊,"今早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死了?"
"嗯……"蒋青犹豫,低声说:"死得不太光彩。"
司徒一皱眉,瞪了蒋青一眼:"死还有什么光彩不光彩的?少废话。"
"……死在窑子里了。"蒋青补充了一句,"像是马上风。"
17 世事纷扰
17世事纷扰"马上疯?"司徒哭笑不得,看看蒋青,"不过也是,这么大年纪了还逛窑子呢?"
"帮主……"蒋青有些无奈,低声道,"我觉得事有蹊跷,要不要叫木凌去看看。"
司徒点点头:"你去叫吧,我们先走,死哪儿了?"
"西子楼。"蒋青说完,就急匆匆地去找木凌了。
皱眉想了想,司徒自言自语道"西子楼?这么巧。"
黄半仙站在他身边,看着司徒低头沉思的样子,突然觉得司徒的脸似乎是比刚开始见到时,变得柔和了几分,不似第一印象中的那么突兀霸道了。司徒的长相,还真是可以用霸道来形容的,好似这眉眼口鼻,只有他能这么长,别人长去了就会不伦不类,他长着却是说不出的自然。
正在发呆,感觉下巴上传来了温热的触感,一惊,才发现司徒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眼前,手指正轻轻地抚着他的下巴。
"怎么,我好看?"司徒问话,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小黄下意识地摇摇头。
司徒一挑眉,"怎么,不好看。",用的是陈述,语调却是疑问。
小黄忍不住笑了起来。
"究竟好看不好看?"司徒凑近他问,"不对,好看不好看不要紧,关键是你喜不喜欢看?"
黄半仙仰着脸,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司徒微笑着放开了手,退后一步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小黄,良久才道:"我就喜欢你的性子,说真话不难听,说假话也不招人嫌。"说完,拉起小黄的手转身往杭州府灯火灿烂的夜市走去。
走出了好长一段,看见了夜晚的西子湖,也看见了挂满灯笼的夜市,司徒才说:"我要去趟西子楼。"
黄半仙抬起头看看他,不语,点了点头。
司徒看着刚才走过的那段街道,像是有些吃惊,指着回路问小黄"你看!"
黄半仙回过头,看刚才一起走过的那段路,三三两两的行人,几点星星的灯火,看不出什么不对劲,于是不解地望向司徒。
"觉不觉得奇怪?"司徒看了看走过的那段,又转身望了望没走的那段,道"明明是一条路,为什么会觉得前面的比后面的热闹,走过的比没走的冷清?"
小黄眨眨眼,笑了起来,对司徒道:"也有一种人和你刚好相反,在他们眼里,后面的路比前面的热闹,没走过的比走过的冷清。"
"嗯……"司徒似乎是觉得有理,伸手摸着下巴琢磨,"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小黄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司徒袖口上不知何时蹭上的灰土,含笑说:"因为你是个向前看的人,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会觉得走下去,总会好起来。"说完,收回手,仰起脸看他,"这样好。"
司徒看着自己被打理干净的衣袖,问:"那你呢?你觉得走过的好,还是没走的好?"
小黄不语,只是浅浅地笑,抬手指指不远处:"那里就是西子楼。"
司徒没有顺着黄半仙手指的方向看,依然看着小黄道:"我非去不可。"
黄半仙点点头,低低的声音说:"我明白的。"
"我想带你一起去。"司徒接着道,"不知道为什么。"
再次点头:"嗯。"
随后,小黄被司徒牵起手,随他走向了前方更加繁华的夜市,踏进了西子楼。
楼内因为死了人,而且死的还是个地方上的大人物,所以气氛有些紧张,蒋青已经和木凌先赶到了,木凌想要看尸体,却被地方上的官差阻挠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哪有那种东西,让我看看尸体就知道是怎么死的了!"木凌皱着眉对官差道。
"不行啊,看不得!"那官差有些年纪了,边摆手边道,"这人是被花妖索了命去的,看的人也要遭难的呀。"
木凌瞪眼,"老子这辈子见过的花多了,就是没见过花妖,让她找我来!我给她治治病,边说,边一把推开了那个官差,快步走向了被白布盖得严严实实的,钱老六的尸体。
官差想再去阻挡,被蒋青拦了回去。
司徒拉着小黄走进楼内,没有去看尸体,而是在中央站定。大多数人,进入一个从没到过的地方时,会很自然地站到角落里,注视他人;但也有一种人,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会站在最中央,接受他人的注视——司徒就是这样一种人。
木凌一把揭开了盖在钱老六身上的白布,同时,司徒侧身一步,挡住了黄半仙的视线。蒋青说得不错,钱老六的确死得不光彩,尸体丑态尽显,司徒第一个反应就是别污了小黄的眼,于是便把他挡在了身后。
小黄也没有好奇想看,毕竟尸体又不是什么好看的东西。
木凌蹲下检查了一下钱老六的尸体,有些吃惊,这钱老六倒的确是马上疯而死,但是,主要原因是服用了过量的催情药物,很有可能是被人下药害死的。
查看了一番,木凌又将尸体盖上,走过来跟司徒讲了检查的结果。
司徒微微一颔首,叫来了西子楼的老板娘。
走到面前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子,看来上午见到的那个陆音只是画舫的主人而已。大概是摄于司徒的气势,老板娘乖乖走了过来,嘴里嘀咕:"作孽啊,花妖作怪,都上我们楼里来了,不是说恶鬼不上窑子来的么,怎么会有妖精呢?"
司徒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蒋青开口询问:"陪钱老六的是哪个姑娘?"
"哦,是云雀儿。"老板娘对着身后一个正哭哭啼啼的姑娘招了招手。那名叫云雀儿的女子赶紧走上前来,边擦眼泪边给众人见礼。
司徒扫了她一眼,淡施脂粉,并没有一般青楼女子的浓妆艳抹,只是……那一块当着眼睛的方巾,还有那有泪却不见得伤心的眼睛,让那份雅致彻底消失殆尽了。司徒冷眼看着,知道她不是真的伤心,只是一个恩客而已,还死在了床上,这丫头大概心里是说不出的恶心吧,哪儿会伤心呢。
觉得有几分厌恶,司徒转脸看小黄,就见他正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远处白布盖着的尸体,又看了看那女子,眼中透出淡淡的遗憾来。
司徒忽然有几分好奇,这小孩在遗憾些什么呢?是遗憾钱老六死得不值,还是同情眼前这哭得凄惨的女子呢,转念又一想,不知道小黄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正在胡思乱想,就听门外传来了一个人的叹气声:"唉……这花妖还在作怪么?"
司徒和小黄都觉得这声音耳熟,循声望去,就见从门外走进来了一个一身白衣翩然的男子,正是肖洛羽。
这肖洛羽在杭州府算是说一不二的,而且西子楼本来就是他的产业,他一来,楼里的姑娘各个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边。
"司徒帮主。"肖洛羽对司徒拱了拱手,双眼却是看了黄半仙一眼,有几分惊喜地道,"呀,黄小先生也来了么,那正好,还请半仙救救这杭州府的百姓了。"
黄半仙被他弄得一愣,有些不解地抬眼看他,就见肖洛羽脸上含笑却口吐悲声,小黄觉得遍体生寒,茫然地往司徒身边靠了靠。
"半仙?"站在一旁的官差赶紧上前几步,问小黄,"这位小先生莫不就是传说中的活神仙,黄半仙?太好了,肯定是上苍显灵了,才会将黄先生派来,解救这一方危难啊。"说着,就像伸手去抓黄半仙的手,手还没碰到,就被身边的蒋青一脚踹飞了出去。
官差摔出老远,撞到了几张桌椅,疼得直嚷嚷,不解地看着蒋青,其实他应该感谢蒋青救了他一命,因为刚才要不是蒋青出手快,司徒已经准备砍了他了。
微一皱眉,司徒看了蒋青一眼——多事!
蒋青看了看不远处的肖洛羽——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木凌对肖洛羽道:"连肖寨主都相信花妖这种无稽之谈?"
肖洛羽浅浅一笑:"木先生有所不知,这已经是杭州府被花妖要去的第六条人命了,死的都是男子,死因皆为马上疯。"
"哎呀……"西子楼的老板娘也是个会看颜色的,赶紧对黄半仙道:"小神仙啊,这花妖专挑青楼的客人下手,现在生意越来越不好做,恩客们都不敢来了,我们这些小女子全仰仗这些恩客养着,再这样下去,大家都要饿死了。"说着,回头招呼身后的姑娘们,"来!来!都给黄小先生下跪,求小神仙救救我们啊!"
听了她的话后,这西子楼里上百个姑娘都给小黄下跪,求他拿了花妖,救救她们,门口看热闹的好些百姓一听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活神仙,也都纷纷下跪,请他降妖除魔。
司徒本以为身边的小孩会吓得慌神失措,却不料小黄除了紧紧抓着他手的手心沁出薄薄的汗外,并没有显出多么的慌乱。
小黄低头,像是在考虑着什么,最后,抬起头来看了看肖洛羽,和跪了一地的青楼女子,眼中竟闪过了一丝淡然。
司徒就见小孩仰起脸,眼神像是在询问——你是不是要查明钱老六的死因,为你帮中的兄弟报仇。
点点头,司徒淡淡的声音道:"钱老六是我黑云堡的人,死了自然要查个明白,是花妖也好,人妖也罢,杀人抵命,害死我黑云堡兄弟的,都要偿命!"
"人命关天,查人命案子自然是我们官府的事情……"刚才被蒋青踢飞的官差哼哼唧唧地站了起来,显然对刚才的事情还有些记恨。
司徒冷冷地看他一眼,吓得他赶紧后退了几步,正想说话,就听黄半仙轻声道:"要我捉花妖可以……但是,你们都不准插手。"
众人听黄半仙肯帮忙,都兴奋地交头接耳起来,肖洛羽盯着小黄看了良久,微微一笑,道:"那就有劳黄小先生了,在下静候佳音。"说完,领着人离去。
司徒一直不语,吩咐蒋青和木凌把尸体抬回去再验过,就拉了黄半仙快步往外走。
小黄有些跟不上司徒的步子,小跑着被他拽出一段路去,已经有些气喘了。
终是停了下来,司徒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你不用趟这浑水,人家就是冲着你来的。"
小黄喘匀了气,看了看远在身后的西子楼,道:"不打紧,该来的总会来,要向前走,才会有出路。"
"光是因为这些?"司徒挑眉问。
"还有……那些姑娘,的确很可怜。"小黄低低的声音说。
"她们哪里可怜?"司徒淡淡一笑,"不就是一夜夫妻么,死了也不见得真会伤心落泪。"
黄半仙摇摇头,"连伤心都忘了,那才叫可怜呢,你想,恩客死了一个,姑娘不为他伤心,那也就只有一个负心的。但是,如果有一天,死的是姑娘,那数不清的恩客,又有哪个会为她们伤心难过的?负她们的人,何止一个,真心换真心,负心换无情,也算是公道的。"
司徒好笑地伸手捏捏黄半仙的腮帮子,"你这小东西年岁不大,也没经过什么情事,这纷扰世事倒是看得透彻。那你给我破解破解,我怎么觉得你答应帮忙,还有其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呢?"
小黄脸上泛起红晕,轻轻说:"这几年,我也是住在黑云堡……也是黑帮的人,给同门报仇……应该的。"
司徒笑了好一阵后,摇着头抬起小黄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才夸你老实,就不老实了,什么黑帮的人,你心里有数,你究竟是谁的人!"说完,伸手把小黄搂到怀里,亲亲他鬓角的发,道,"你就是讨我喜欢……无论你做什么,都对我的胃口,你说有趣不有趣?"
18 谁明愁寂
18谁明愁寂司徒拉着黄半仙刚走到山庄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啼哭之声,估计是钱老六的家人得着死讯了。停下脚步,司徒就觉得头大如斗,他这辈子最怕的便是人嚎啕大哭了。
"不想回去,再陪我走走。"说完,司徒便拉着一脸茫然的小黄了转身,向另一条漆黑的街道走去。
天色已晚,行人寥寥,偌大的街道上,只有头顶洒下的银辉般月光和零星几点纸窗中透出的灯火。
墙角处突然窜出一只花猫来,看见两人后"喵呜"叫了一声,一下子窜上房顶,跑没了踪影。
司徒抬头望了眼那只猫眯消失的房檐,笑了笑:"书篓子,明天我们去哪儿?先给你买张琴,再去虎跑喝茶怎样?"
黄半仙眨了眨眼:"你不查案子么?"
司徒挑眉:"案子留给蒋青就行了,用我出马还要他们干嘛?"
黄半仙点点,也不再多说什么。又走了一会儿,司徒发现身边的小孩一点声音都没有了,转脸一看,差点笑出声来。就见小黄眼睛眯了起来,头微微地一点一点,迷迷糊糊地随着司徒往前走。司徒抬眼看看四周,两人已经走了很远,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座三层的高楼,司徒微微一笑,伸手轻轻地将小黄抱了起来,一跃上了楼顶。
楼顶的琉璃瓦微微倾斜,映着夜幕下点点的星光,司徒找了个平坦的背风之处坐下,将怀中的小黄放到腿上,让他的脑袋枕着自己的胸口,伸手搂住他,给他挡挡风。没片刻,小黄就睡熟了,仿佛是有些冷,身子微微地蜷起,往司徒怀里蹭了蹭。
司徒看得有趣,催动内力,让温热的真气在自己的体内运行,身体渐渐地变得暖起来。小黄似乎是感觉到了热原,闭着眼睛,闷头往司徒怀里使劲钻,司徒起先还玩得兴起,但是渐渐就发现情况不对。小孩细胳膊细腿,在司徒身上蹭蹭蹭,无意中就碰到了些不该碰到的地方……司徒倒吸一口冷气,但小黄还是在动,眼看自己浑身发烫,小腹微热,就要出状况了,司徒赶紧伸手把小黄抱住,不让他在闹了。感觉到了包裹全身的暖意,小黄也就不再动了,调整了一下姿势,美美地睡起来。
司徒叹了口气,他可是睡意全无,索性就运气调息,练起了功来。内力这东西,是越练越精进,司徒因为怕黄半仙冷,于是就干脆练了一夜,待到鸡鸣报晓,竟是精神百倍。天边泛白,司徒昨夜因为有些意乱情迷,因此都未敢低头仔细看怀中人。想起昨夜的狼狈,司徒长出了口气,看着怀中脸色红润,显然是一夜好梦的小孩,喃喃自语:"我对你也算是用心了……"说话间,又看到了小黄脖颈处的那截红绳,便伸手轻轻地将它抽了出来。
红线带出的是小黄那块传家宝的小玉佩,司徒一看那玉石碧绿异常的色泽,就知道绝非凡品。再细看其形状,就见此玉呈双鱼形态,鱼的样式极古朴,应该是块古玉。最有趣的,是那两条鱼的眼睛,不同于一般鱼的小圆眼,而是每条各有一枚撑满整个脑袋的杏仁型大眼睛,构造竟好似是人眼。司徒对古玩之类的也没什么研究,实在是看不出这枚玉佩是出自哪个朝代,价值几许。又将它翻过来,就见背面是磨平的,正中间用漂亮的小楷刻着一句话,"借问人间愁寂意"。右下角有一小块方形的红斑,应该是玉石本身自带的,墨绿碧玉上还带着一小块红艳异常的斑纹,可见此玉的稀有难得。那红斑被刻成了印章的样式,其上只有一个字——殷。
司徒眉间一动,"借问人间愁寂意……殷……"嘴里反复念叨着,似乎是有什么呼之欲出,但又堪堪想不明白,正琢磨着,就觉怀中小黄轻轻动了一下,看来是要醒了。
收回思绪,司徒把玉佩小心地放回小黄的颈间,不一会儿,黄半仙缓缓睁开了眼,茫然地看眼前泛着晨光的琉璃顶,揉揉眼,抬头看搂着自己笑的司徒。
"睡醒没?"司徒好笑,"真有你的,走路都能睡着。"
小黄也有些吃惊,怎么就这么睡着了呢?
见远处有口水井,司徒起身,带着小黄跃下房顶,来到了水井边。伸手打了桶水上来,司徒掬起一把洗脸,这经夜的井水凉得发冰,一把水泼到脸上,司徒被冻得一个激灵,但瞬间就觉得神清气爽起来。一旁的小黄也掬水洗脸,冻得直缩脖子,但是,凉意之后就是出奇的舒爽。两人就这样,边"嘶嘶"抽气边洗脸。这时,井边一处住户的大门打开,一个略有发福的中年妇人走出来,支起棚子,房里又走出一个中年的汉子,往外搬着桌椅条凳,两人忙碌了一阵,抬头,才看见了井边的司徒和小黄。
双方对视了一会儿,那一对夫妇是有些吃惊,司徒和小黄则有点尴尬,肯定会被当成怪人来看待了吧。
中年汉子呆了一阵后,笑了起来,道:"两位这么早啊?吃早饭了么?"
司徒和小黄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饿,老老实实地摇摇头。
妇人从房里搬出了一梯蒸笼来,笑呵呵地道:"来来,新出笼的包子,你们是今天头一份,我再给你们煮两碗小馄饨。"边说,边揭开笼梯,拿出几个热乎乎白白软软的包子来,香气四溢。司徒拉着小黄走到桌边坐下,不一会儿,老板就端着两碗热乎乎的小馄饨走了出来。
别看这铺子甚小,但老板的手艺实在是不错,司徒只喝了一口馄饨汤,就赞不绝口:"老板,你这馄饨真不错啊,比那酒楼饭馆里的可强多了。"
老板呵呵笑着:"这早饭啊,一定要去小铺子里吃,中午饭呢,去酒楼里吃,至于晚饭么,最好是在家里吃,是不是。"
司徒笑着点点头,转脸就见坐在自己对面的黄半仙正微鼓着腮帮,吹勺子里的一枚馄饨,张嘴送到口里,脸上现出笑意来。司徒呆呆看着他吃东西的模样,莫名地感到越发饿了几分,甩甩头,司徒赶走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对老板喊:"再来两碗。"
卖吃食的人,见客人吃了一碗又要一碗,自然是特别高兴的,老板赶忙又去盛了两碗出来,端到司徒手边,猛然瞧见司徒的衣服和发丝上都有些露水,便带着几分惊疑地道:"两位,该不是一晚上都在外面吧?"
司徒发觉老板脸色有异,便放下勺子:"昨夜的确是未归,怎么了?"
"哎哟……这位客人,你们是外乡来的吧?"店老板拍拍胸口,"你们胆子也太大了,能相安无事到天明,真是万幸。"
"怎么说?"司徒不解地问老板,"这杭州城夜里有什么吃人的东西不成?"
老板连忙摆摆手:"以后千万不可了,最近晚上有花妖出没,大家都不敢出门。"
听到老板的话,黄半仙也放下了勺子,抬头问:"花妖?"
"据说啊,花妖是个美艳女子。"老板在一边坐下,给两人细讲,"她专门在夜晚出来勾引孤身男子,引得他们迷迷糊糊跟了她去,就吸光男子阳气,害人啊!"
"我们昨天听说西子楼里死了一个……好像也是花妖害的。"司徒边说边拿出一大锭银子来给老板,算是早饭钱。老板战战兢兢接了,道:"这个,找不开啊。"
司徒一笑,摆了摆手,道:"老板给我们讲讲这花妖之事吧。"
"好好!"老板收了银子,搬着凳子坐近了些,压低声音说:"这花妖啊,是大概三个月前出现在我们这里的。"
司徒摸了摸下巴,想着三个月前大概是什么时候,老板接着说:"第一次啊,死的是个打更的,叫吴四。"
小黄和司徒对视了一眼,心说,难怪昨夜没看见一个打更的。
"他怎么死的?"司徒问。
"他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死在土地庙前的一棵桃花树下,四周落了好些桃花……他啊,就一副……"说道这里,老板停顿了一下,又压低了几分声音道,"一副做过死的样子啊。"
司徒点点头:"这倒的确是蹊跷。"
"后来啊,死的人就更离奇了。"老板继续说,"城南的一个秀才,据说是饱读诗书,也死在荒郊野地里了;衙门里一个姓陈的捕快,死在水塘里了;还有好几个逛窑子的、买笑的……就连多收了几个小妾的王员外,也都死在家里了,都是马上风做过死。"老板滔滔不绝地说着,"弄得现在杭州府里啊,是个男人都提心吊胆,生怕被吸了阳气去,不过啊,总算是好了……"
"好了?"司徒和黄半仙都有些不解,"什么好了?花妖捉住了?"
"不是。"老板摆摆手,道,"听说啊,那个黄半仙,也就是传说中的活神仙来我们杭州府拿妖来了。"
司徒一皱眉,问:"你怎么知道?"
老板乐呵呵的:"怎么不知道?整个杭州府都轰杨动了,现在大家都在等着看黄先生捉妖呢,连着附近十里八乡的村民都赶来了。"
司徒转过脸,就见小黄脸色苍白,眼前的馄饨吃了半碗,勺子就放下了,心头便是隐隐地一抽。老板也看着小黄问:"小兄弟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小黄摇摇头,抬眼看司徒,像是在说——我们走吧。
司徒立刻站起身来,走过去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往回走。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早市和夜市有很大的不同,夜市上有灯火灿烂,早市上则是叫买叫卖。路边的点心铺子,还有一大早上城来卖菜的庄稼人,好不热闹。
司徒一路走得心烦意乱,因为身边小黄的脸色一直都是那么白,眼角眉梢淡淡的愁容看得他心焦难耐,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停下脚步道:"你别怕,有我呢。"
小黄一愣,仰起脸来看司徒。
"笑一个看看。"司徒伸手捏他的腮帮子,"别愁眉苦脸的,我见不得这个!"
小黄脸上的愁意渐渐散去,换上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来,司徒就觉得瞬间浑身舒畅,拉起他手道:"这样才对。"
其实黄半仙倒也不是在害怕,只是有些担心,这样做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总算找见琴行了。"司徒一指不远处店铺前篷布上写着的一个大大"琴"字,拉着小黄快步走了过去。
踏进雅致的琴行,就见屋中摆了好些琴,司徒把小黄往前一拉,道:"喜欢哪个?挑,要不都买下来?"
黄半仙刚想摇头,就听里屋传来环佩之声,随后幽香扑鼻,有一把软糯的嗓音带着笑意道:"我这里的琴,只卖有缘人。"
19 执念难忌
19执念难忌珠串结成的门帘被挑起,从里间走出了一位一身缟素的年轻女子。这女子样貌姣好,只是她身上的那一身白,并不是普通人穿的白色衣服,而是名副其实的孝服。
司徒暗道一声晦气,拉着小黄转身就想走,却听那女子不紧不慢地道:"整个杭州府里,我这儿的琴是最好的。"
停下脚步,司徒微一皱眉,别看这女人说话轻声软气的,但是瞒得了别人瞒不了他,此女武艺极高。见两人停下脚步,那女子接着问:"两位不是要买琴么?"
小黄见那女子人品样貌很是端庄,淡淡的清雅不似坏人,就点点头。
"你是这里的老板?"司徒也回转身,道:"贵姓?"
"姓姚。"女子浅浅给两人行了个礼,"单名一个琴字,杭州府上我这里来买琴的,都叫我琴娘。"
"呵……"司徒笑着摇摇头,道:"这杭州府上你这里来买琴的,不都有两个娘了?"
小黄忍不住噗哧一笑,司徒见他脸上阴霾散去,不由也高兴了起来。
女子先是一愣,但随后也忍不住大笑起来,连声道:"都叫了好几年了,今天才发现,这可叫不得了……"边说笑,边亲自给倒茶,请司徒和黄半仙入座。一举一动大方得体,完全没有江南少妇那种小家碧玉的女儿情态,司徒暗道,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
姚琴入座后又细细地打量了两人一番,最后视线落到黄半仙身上,含笑问:"这位小先生要买琴?"
小黄点点头,转回脸又看了司徒一眼,司徒对他一笑,伸手摸摸他头发,道:"这些我不懂,你挑自己喜欢的。"
小黄其实一进店,就已经瞄上了一张琴。那是张样式很久的琴,琴身呈古旧的青色,整张琴上无任何雕饰,只在左下角处,镂了两条银色的小鱼,和他自小佩戴着的玉佩图案十分接近。这琴被放在房间的一角,于众多雕饰繁复、镶金嵌玉的名琴中,显得极不起眼。
"这张。"小黄走过去,轻轻把那张琴捧了起来。起先司徒有些哭笑不得,心说这小东西这么多琴不挑,偏偏挑一张破琴,但当小黄把琴拿到近前,司徒看到了琴上刻着的双鱼图案,立刻明白了小黄的心思,转脸对姚琴道:"就要这张了,姚老板开个价吧。"
姚琴有几分惊异地看了看小黄,想了想,道:"小先生为什么单挑这张琴?"
黄半仙伸手轻轻地摸了摸那张琴,道:"嗯……有些亲切。"
"这琴,是我很小的时候,从一个游荡的闲人那里得来的。"姚琴笑着放下手中的杯子,幽幽地道:"那年我还小,村子里突然来了个会弹琴的闲人,他只呆了几日,临走的时候,将这把琴留给了我,说是将来自有有缘人来取。"
司徒笑:"你怎知谁是有缘人?"
姚琴伸手把琴接过去,道:"那人自称第一闲人,这琴是他亲手做的,并在琴后提了两句诗,谁能猜出这两句诗是什么,就是有缘人。"
司徒微一挑眉,这人的确是够闲的了,天下诗句这么多,谁知道是哪句,如果这两句诗还是他自己编的,那就更没处猜去了。再转头看看小黄,见他似乎是在发呆,双眼盯着那张琴看着,也不说话。
"小先生要不要猜?"姚琴又问了一句。
黄半仙回过神来,也不思索,低声道:"高山流水琴三弄,明月清风酒一樽。"
姚琴立时愣住了,盯着小黄看起来,最后才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太神了……他说十七年后自有人会来取,果然是真的。"边说,边把琴递给小黄,道:"这琴是你的了,不用买,本来也就是在我这里寄存而已。"
小黄接过琴,将它翻过来,果然见琴后有两行诗句,写的正是"高山流水琴三弄,明月清风酒一樽"诗句的右下方,有一个红色的印戳,一个朱红的"殷"字。
司徒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殷"字,还有那两行诗句的字体,与小黄玉佩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那个人……他长什么样子?"小黄伸手抱住琴,抬头问姚琴。
姚琴仰起脸,想了想道:"具体不记得了,只记得他非常爱笑,说话也很没谱,倒是笑容很好看,眼睛……"说着,又盯着小黄瞧了瞧,"眼睛和你很像,凤眼,笑起来就成了新月。"
"他叫什么名字?"小黄又问。
"不知道。"姚琴摇摇头,"他只说他是天下第一闲人,啊!"说到这里,姚琴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道:"此人极爱饮酒,有一次喝醉了,又说他是天下第一伤心人。"
"哦……"小黄脸上也没什么别的表情,只是点点头,看着那张琴,随后露出淡淡的笑意来。
司徒觉得有些蹊跷,特别是刚才姚琴说的"十七年后自有人会来取"这话听着有些玄。
小黄抱着琴转回身,看司徒,像是询问——走了么?
司徒真是很喜欢小孩这个样子看他,听话得紧,如果他回答说走,小孩就会乖乖跟他走,他回答说不走,小孩也会安安静静陪他坐下等。微微点点头,司徒站起来,向姚琴告辞时,似是随意地问:"姑娘是在为人戴孝?"
姚琴也不嫌司徒问得无理,微笑着点点头,道:"没错……我在为一个人戴孝。"
"我看姑娘谈笑风生,不介意我问一声是在为谁戴孝吧?"司徒继续发问。
姚琴笑了起来,摇头:"不介意不介意,反正也死了多时了。"
小黄伸手轻轻地拉了拉司徒,似乎是有些责怪,他看得出,姚琴脸上的笑意并未遍及眼底……心底,就更不要说了,肯为一个人戴孝那么久,必然是伤了心的。
"死得我都快记不得他叫什么了,只知道是个数一数二的可怜人。"姚琴轻描淡写地回答,边站起身,送两人出来。
司徒也不便再多问,转身率先出了店铺。小黄走在后面,在出店铺前,回头看了姚琴一眼,就见她站在门口,脸上竟有一丝茫然,眼里淡淡的水汽……终究还是想起了伤心事么。
姚琴也没想到小黄会再回头看她一眼,立刻敛起脸上的情绪,但也知道为时已晚,不由得有些沮丧,却见小黄静静地看着她,对她浅浅地一笑,轻轻地说了声,"保重。"
呆呆地看着小黄和司徒走远,没走出几步,司徒就伸手过去,似乎是想帮他拿琴。小黄摇摇头,坚持要自己抱着,司徒也不强求,牵起他的手,低头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应该是"累了就告诉我,我帮你拿……"之类的吧,所以小黄才会笑得那样开心。
姚琴站在店铺门口看着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感觉好似又回到了十七年前,在竹林子里玩耍时,无意中发现了那人正在弹琴,一壶酒,一张琴,一身青衣,风吹乱的发丝,还有脸上悠闲一片的笑意,自在得……有些落寞。
那人冲她招招手,问"小丫头,你今年多大?"
第一次和生人讲话的她,很有些拘谨,但那人笑得实在是好看,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五岁。"
后来的十天,大概是她记忆中的每一天里,最快乐的十天了,那人教她弹琴,给他讲佛经,虽然反反复复只有那么一句:"凡事莫强求……"
十天后,那人离去,托付给她了这张琴,让她等个有缘人。临行前,那人告诉她:"你一生多坎坷,皆因执念太深,虽然我说也未必能改变什么,但还是希望你活得自在洒脱些。"
当时太小的她并不很明白那人说的究竟是什么,只是牢牢地记在了心里,还有那人最后摸摸她的脑袋,微笑着说出的那一声"保重"……何其相似。
入暮的凉风吹过,吹醒了还在做梦的人,虽然相似,但毕竟她已不再是十七年前的那个她了,世事难料但也世事注定,她五岁时就知道要抛开执念,但最终还是被执念所困,没办法,谁叫有些人天生执着。
留恋的身影总是消失得很快,再回头,身边经过的行人们步履匆匆,没有一个是为她停留的。这世上的人很有趣,人人都会对人好,但有些人对你好是为了让你记得他的好,有些人对你好却是让你忘记他对你的好;有些人留住你是为了不让你走,有些人留住你是为了让你看着他走……她看得太多,也看得太透彻,已经疯癫了,所以无法再回头。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姚琴转回身准备进店里去,就听身后有人道:"琴娘,我来听你抚琴来了。"
回过头,就见觊觎的双眼和淫糜的笑意。
姚琴冷眼看了来人一会儿,随即换上了一脸的娇媚,道:"刘老板这么好兴致,大白天来听琴啊。"说着,边引了身后一脸猴急的人进了店,顺手关上店门,回转身来的眼里,笑意全失俏媚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由心底泛到眼内的杀意。
回到山庄里,司徒略慰问了一下钱老六的家人。蒋青绝对是个会办事的,把钱老六的后事打点得风光得体,家人也安排得妥妥当当,现已开始着手查办案子了。木凌验完了钱老六的尸体,丢给蒋青一句:"做过死,被下了大量的催情药,还被点了穴,内脏也被震碎了。"便自顾自跑去药炉摆弄自己的药去了。见蒋青忙得团团转,他还颇有几分不屑地指着他说:"你啊,天生劳碌命,快去找小黄给你推演推演,看看能不能破破劫,省得以后忙得连媳妇都找不见!"气得蒋青就想放火烧他的药炉。
小黄倒是会体贴地给他端杯水什么的,感动得蒋青真想认他当主子。忙到入夜,司徒突然叫上蒋青,带着小黄出了门,来到离姚琴的琴行不远处的一间客栈里,找了个二楼的雅间住下。
是夜,天降大雨,黄半仙站在窗边,看着雨幕冲刷而下,地上未来得及渗进泥里的雨水,被风吹出阵阵波纹冲向远方,天地间一派哗哗之声。
司徒走到窗边,伸手抱住看着窗外出神的小黄,低声在他耳边说:"别为不相干的人难过。"
次日清晨,破云见日,天晴得有些刺目,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大街上,赫然出现了一具丑陋的尸体。开门出来准备迎客做生意的酒楼小二,一眼看见了躺在门前,已经冰凉邦硬的酒店掌柜,转身进屋就大喊:"了不得啦!刘老板被花妖吸了阳气啦!"
20 落花满庭
20落花满庭黑云山庄的后院里,有一棵很大的泡桐树,淡紫色的泡桐花开得茂盛,将柔软的枝杈压弯,随着偶尔吹过的风,大朵大朵的泡桐花落下来,铺满了整个庭院。泡桐是一种很奇特的植物,树干粗壮挺拔,枝杈却散乱柔软,泡桐花重得能压弯了枝丫,却又会被一阵轻轻的小风刮落了去。只是那淡紫色的花朵铺在碎石的庭院里,漂在因雨水而丰沛起来的园中小溪上,真是说不出的好看。花开得快,落得也快,仿佛一夜之间,就已经铺满了地,但是,若抬头看那树梢,新开的花朵依旧灿烂。当人们习惯了每天都能看见满园的落花后,也就不会再去稀罕这种好看但却不珍贵的东西了,直到有一天,发现园中的碎石小路上,只有落叶没有了花……才会惊奇地发现,再抬起头,那繁乱纠缠的枝杈已经结成了网,其上却已然是一朵花都不在了。这时才明白,原来没有什么花是常开不懈的,只是泡桐更加的决绝也洒脱一些,没有渐渐凋零的过程来给人们伤怀,它在彻底消失前的那一刻,都依然是灿烂而慷慨。
昨夜的雨太大,那棵大泡桐树下,堆满了被雨水打落的花朵,淡淡的幽香。只是那些个经了雨水浸泡的花瓣,却软滑异常,不小心踩到容易滑脚,而且一块块被踩烂的紫泥粘在地面,也着实不好看。
木凌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清早拿了把大笤帚在院里扫花,回过头,就见庭院前回廊的台阶上,小黄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那里。他单手支这膝盖,轻轻地托着自己的下巴,盯着园中发呆,也不知是在看花,还是在看人。
木凌见他傻乎乎的像是有什么心事,就把笤帚放到一边,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歪着头打量他:"怎么今天就你一人?司徒呢,还没起?"
小黄仰起脸,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出门去了。"
"你怎么了?不舒服啊?"木凌伸出手去摸小黄的额头,"那个药可以停了,十药九毒,吃多了也总归是不好的。"
小黄点点头,继续抱着膝盖发呆。
木凌也不好打扰他,走回去拿起笤帚继续扫地,却听小黄突然问:"你听说过殷寂离这个名字么?"
"呵……"木凌回过头,笑:"神算国相殷寂离么,自然是听说过的,十几年前的事了吧。"
"他后来怎么样了?"小黄问,"我听说他十几年前突然失踪了,然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不是说他有神鬼莫测之能么?"木凌边用一个簸箕装着扫到一起的花,边说,"据说他就是算到自己早晚要孑然离去,所以才给自己取名叫殷寂离的。"
小黄伸手轻轻地在自己的膝盖上画着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当年……说我有三年之劫的人,好像就叫殷寂离。"
木凌有些吃惊,走过来,"你见过他啊?"
小黄摇摇头,"爹爹见过。"
"你家人是不是很疼你?"木凌坐到小黄身边,"怎么舍得你一个人跑出来?"
小黄眨眨眼,下巴放到膝盖上,有些可怜地道:"三年内不能回去。"
木凌也跟他并排坐好,托着下巴叹了口气:"唉……你跟我一样,都是算着时间过日子的人。"
小黄不解,转脸看他,"你也有三年之劫?"
微微一笑,木凌摸摸下巴,道:"我比你强点儿,没什么麻烦,等哪天这个病糟起来,再没药能缓的时候,也就一了百了了。"
"你有病?"小黄疑惑,"看不出来,是什么病这么严重?"
"嘿嘿,神医病!"木凌说得颇有几分得意。
"神医病?"
"我跟阎王爷抢人抢得太厉害,所以阎罗王跟我翻脸了,就弄了我这一身的病。"木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小黄盯着木凌看了良久,道:"你不是短命相。"
"哦?"木凌有几分好奇,"这短命相和长命相是怎么看出来的?"
小黄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看到有些人,觉得他应该能活很久,但看到有些人,心里就会有点难过,莫名觉得他活不长。"
"你是半仙,自然是天生就会的。"木凌站起来,道,"那你看看司徒是长命鬼还是短命鬼?"
小黄有些茫然地摇摇头,道:"他,看不出来……"
"还用看?!我自然是长命百岁的!"两人说话间,司徒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们身后,冷不丁插了一句。
木凌吓得一蹦,回头看司徒:"你一大早哪儿去了?"
司徒走下来挤开木凌,挨着小黄坐下,揉揉脖子漫不经心地道:"四处逛逛。"边说,边伸手掐了掐下黄的胳膊,"吃早饭没?"
小黄点点头,有几分关切地问:"怎么样了?"
"我查了一下那个姚琴的底细,她三年前还是个窑姐儿,弹得一手好琴。"司徒说得随意,"后来不知是谁赎了她,出来后自己开了个琴行,最奇怪的就是,一个普通的窑姐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功夫?"
"那最多也就能说明她身份比较可疑罢了。"木凌看了看司徒,"就不准人家有些什么秘密了?"
"我又没说她就是花妖!"司徒瞪眼,"而且昨夜在她琴行外守了一夜,也没见有人出来,第二天尸体就凭空出现了,估计也不是她干的。"
"那你费这气力去盯着她干嘛?"木凌挑挑眉,"你该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司徒一愣,见木凌开他玩笑时,眼睛却是瞟着一旁的黄半仙,心里明白他是在帮自己试探来着,就也转过脸去。却见小黄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知道是根本没听见呢,还是听到了也无所谓,司徒不免觉得有些丧气。
木凌眨眨眼,有几分幸灾乐祸地看了看司徒——你也有今天?!
司徒不理会他,暗骂小黄不争气,
"你究竟怀疑那女人什么?"木凌好奇,"只是买琴碰上了一个会功夫的女人而已,至于那么上心么?"
司徒略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奇怪的是那张琴,怎么就这么巧,对了……"司徒终于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揪了一下从刚才开始便一言不发的小黄的头发,"你怎么就对出那两句诗来了?"
小黄抬起头,道:"不难啊,那两句和我玉佩上的那句是出自同一首诗的。"
"那那个双鱼的图案还有那个'殷'字呢?"司徒追问。
小黄犹豫了一下,仗着胆子小声道:"不能说。"
"什么?"司徒瞪眼,用力一拽小黄的头发,"你再说一遍试试?!"
黄半仙被揪疼了,但这次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让步妥协、顺着司徒的意,而是抿着嘴不说话。
见了他的反应,司徒和木凌都是一愣——小孩犯倔,这还是头一回。
司徒也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无措起来,茫然地看看木凌。
木凌一笑,伸手揉揉小黄刚被揪头发的那半边脑袋,道:"疼不疼?以后别理这粗人了!"
司徒这气,伸手一拉小黄,转身就向房间走去,把人拉近房里,反手关上了房门。
小黄知道司徒不高兴了,就乖乖低着头站在一边不说话。
司徒走到桌边坐下,看着眼前那架古琴,道:"这琴跟你有什么关系?"
小黄紧紧抿着嘴,有那么几分视死如归的味道,司徒被他的表情逗乐了,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低声问:"你说不说?"
小黄用力摇摇头,不说。
"有什么是不能说的?还是你不想告诉我?"司徒冷声问。
小黄想了想,最后点点头。
脸色阴了几分,司徒冷笑:"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没有别的理由?你把我司徒当什么?"
小黄不语,脸上却有浅浅的愧疚,但司徒在气头上,也不理会,而是伸手抓住小黄的胳膊,道"我这辈子都没这么顺着谁过,我拿真心待你,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是不是?"
见小黄仰起脸来摇摇头,司徒的脸色又冷了些,"还是说,你根本不想要什么真心?我看你不是半仙,是真神仙,七情六欲都没有!"
盯着司徒看了一会儿,小黄心理七上八下想了好几个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这下,司徒却是真的被惹怒了。
"好,按你的意思,想怎样就怎样,我们不要什么真心!"说完,伸手把小黄抱了起来,向床铺走去。
小黄先是有些不明白司徒的意思,直到被扔到了床上,司徒放下床幔,上了床,开始解衣服。
睁大了眼睛看着司徒,小黄不由地有些紧张起来,往床里退了退,抱住膝盖坐在枕头边,有些可怜地看着他。
司徒看他的样子实在是没辙了,这小孩,逼也不行吓也不行,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司徒一人来劲无奈小黄一点都不配合,怎么能闹得起来?再说了,他一个天下第一的帮主,总不能真的强了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吧!将外袍往床里一扔,司徒也不再脱里面的衣服了,坐到床上黑着脸,良久才憋出一句话来:"气死我了。"
小黄看了看他的样子,忍不住脸上泛出了笑意来。
司徒很佩服地看着他"你还能笑?我可想哭。"
小黄松开抱着膝盖的手,往司徒身边挪了挪,贴近他,像是在示好。
司徒见他乖顺的样子,气稍微消了几分,无奈地问"干嘛不告诉我?"
小黄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轻轻道:"我不想把你卷进来……"说着,抬眼看着司徒,"你对我好,我知道的。"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没感觉的。"
司徒听着小孩轻轻巧巧的几句话出口,心情瞬间阴转晴,暗道邪门,转眼又见小黄眼中的为难,叹了口气,道:"算了!"
小黄微微吃惊,却见司徒转了个身,将头枕在了他腿上,打着哈欠道"想不明白就别想了,反正你还小,慢慢来吧,睏死了,让我睡会儿。"说完就闭上眼,开始补昨晚和今晨没睡的觉了。
腿上司徒的脑袋有些沉,但小黄却没有动,伸手轻轻地拿起那人刚才扔在墙角的外衣给他盖上,伸手整理他的头发,边低低的声音说:"这三年……不行的。"
司徒闭着眼睛微微一笑,翻了个身,搂住小黄的腰在他小肚子上蹭了蹭,含笑道:"我说行就行!"
21 倦鸟难归
21倦鸟难归司徒这一觉直睡到日头正中才醒来,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要惩罚小黄不肯告诉他实情,司徒脑袋一直枕着小黄的腿,等他起来,小黄已经腿麻得动不了了。
见小孩轻轻揉着自己的腿,司徒还是有些心疼起来,何必跟个小孩子斤斤计较呢,就伸手把想躲开的小家伙拉了过来,帮他揉腿。摸了摸,司徒才发现,小孩虽然瘦,个子也不算很高,但是身架子倒是真不多,腿长腰细的,抓着小黄的脚腕子,司徒轻轻地揉着,叹气:"书篓子就是书篓子,看你瘦的。"
小黄似乎是想争辩几句,但最后又把话咽回了肚里,注意力被司徒弯腰低头时,后脖颈下露出的一个淡淡红印吸引了。
"这是……"小黄本来以为是块伤疤什么的,但轻轻揭开衣领子一看,就愣住了,只见司徒肩胛处的那个印记,是一块烫上去的烙印,一个字——牲。
手一抖,小黄睁大了眼睛看着司徒,说不出话来。这个烙印现在是不多见了,但是他从书上看到过,在前朝,有将人和牲口一起卖的,而这些人大多都是十岁以下的孩子,统一的标志就是在后肩烙了这个"牲"字。这些孩子的出生都不好,最常见的就是父母被发配,或者是死囚。这些小孩子被买回去是干和牲口一样的活,大多都长不大就死了,因为这种买卖太过残忍,所以在前朝后期就已经废除了。小黄暗自算了算,依照司徒的年纪和印戳的情况看,至少烙上去有二十年了吧。
司徒起先还奇怪小黄怎么了,后来才发现他正在看自己的后脖子,脸上一副闯祸了的懊丧神色,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忍不住笑:"怎么?知道那是什么?"
小黄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抬头看司徒。
找了个比较舒服的角度靠下,把小黄的腿放到自己腿上轻轻地揉着,司徒表情平淡地说:"我和木凌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木凌他……"小黄有些不敢相信。
"他比我惨一些,原先是个大少爷,身体很弱,病就是那时落下的。"司徒慢条斯理地道,"他爹是个当官的,后来被斩了,我爹是个小校尉,据说得罪了权贵,也被斩了。"
小黄专注地听着,司徒讲到这里就不往下讲了,抬眼见小孩的神情中有几分好奇,失笑,"没什么了不得的,后来我和那病木头逃了出来,遇到个高人学了些功夫,有了底子后功夫也就越练越好了,最后就天下无敌,有一帮子人肯跟着我,就成立了黑云堡。"
这样的人生,不是谁都能拥有的吧,大落大起大悲大喜。小黄见司徒一脸的淡然,像是在讲别人的事,这样的经历,一般的江湖人肯定会拿来吹嘘的吧……这人该傲的时候不傲,不该傲的时候又偏偏很傲,实在是让人看不懂。
司徒伸手捏捏他的鼻子,问:"怎么了?一脸的傻样?"
小黄摇摇头,抬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道:"去吃饭吧,我腿不麻了。"
司徒盯着面前眼睛清亮的小孩看了一会儿,捏住他下巴,低低的声音道:"你明明就很聪明,却要装糊涂,这世道,我们都看得透了,有些事情你真的没必要瞒我,阎王殿里我是常客,是非这种东西,见多了就什么也不是了。"
小黄仰脸看着他,似乎是有些犹豫,但司徒随即又放开了他的下巴,没事人一样拉着他往外走。
这几日,附近的酒馆茶寮他们差不多都去遍了,司徒决定带小黄走远一些,穿过几条街,两人都发现了今天街上特别热闹,张灯结彩的,好似过节一般。
越走越奇怪的两人,猛地想起了那天七星水寨送来的那张请柬——花魁大会。
"呵……"司徒突然笑了起来,"这花魁自然是在妓院里的,我们还没去妓院吃过饭吧?"
小黄仰起脸来使劲摇头,但还是像往常一样,被牵着手拉走了。
除了上次画舫那回,小黄真的是头一遭走进真真正正的妓院,看到那满楼的人,听着耳边的欢声笑语,不免紧张得手脚都没地方放了。
司徒看着他的样子实在是有趣,就伸手摸摸他的头,道:"这种地方是欢场,自然是要开开心心的,你这样子怎么跟要进修罗场似的。"
小黄僵着脸笑了笑,随着司徒进了一个雅间,透过二楼的窗户,可以看到一楼热闹的景象,有些吵闹,但是关上窗户,就会很安静。
令小黄奇怪的是,那些刚才还在下面和人嬉笑怒骂的女子,一上了他们的雅间里,就瞬间变得规规矩矩,一分也不敢放肆,边给两人斟酒,边随意地说笑两句,还很是文雅。
司徒并没有特意叫姑娘陪,而是出钱单要了个雅间喝酒,询问来斟酒的女子,"你们这里是不是有花魁亮相?"
"有的,大爷,今晚有三位花魁要来亮相呢,都是外族。"那个给斟酒的女子乖巧地回答,随后又伸手掰了个蜜橘放到小黄面前,帮他斟了杯酒含笑道,"这酒不烈,但是空腹喝容易上后劲,也性热,小公子先吃个橘子,再慢慢喝,菜很快就上来。
小黄捧着蜜橘有些傻呼呼地看着那个知书达理的女子,大概是他打量的样子太可爱了,惹得那女子捂嘴窃窃地笑得停不下来。
"叫什么?"司徒边喝着酒,边随意地问着那女子。
"红绫。"女子笑呵呵地回话,接过司徒递给她的银子,"爷想问什么?"
司徒点点头,道:"我想打听个人。"
"什么人?"红绫问,不乱作猜测,也不急,语调拿捏得刚刚好。司徒不禁满意,以前窑子里这个年纪的女子都还什么也不懂,跟个小孩没两样,再看现在,善察言色、说话得体,简直就是八面玲珑,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姚琴。"司徒放下杯子,看着红绫脸上的表情,接着道:"据说她以前是你们这里的头牌姑娘。"
"哦……"红绫脸上的笑容稍稍地滞了一下,但随即很快又恢复了自然,道:"爷怎么突然想起问姚琴姐姐了呢,她都走了好几年了。"
"你只管说就是了。"司徒脸上淡淡显出一层寒意来,"最好说实话。"
"那是自然的,怎么敢骗爷呢"红绫连忙道,"姚琴姐姐那会儿最红的时候我还没接客呢……只是做些杂活儿,见人家那叫个风光呢。"边说,脸上边流露出一丝艳羡来。
"五年前很红,现在年纪也不大,怎么就赎身了呢?"司徒问,"要给她赎身应该价钱也不低吧?谁出的钱?"
红绫左右看看,走过去关上了雅间的门,回来小声说:"是肖寨主。"
"肖洛羽?"司徒伸手摸摸下巴,微微皱起了眉。
"爷,你见过肖寨主吧?那人品,哪个女人不想跟着他,姚琴姐姐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红绫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像我们这样的人啊,一百个一千个里,大概也出不了一个姚琴姐姐那么走运的。"
小黄终于把最后一瓣橘子吃完了,抬头看红绫,问:"姚琴一直都戴孝,你知道她是为谁么?"
红绫摇摇头,神秘地说,"说来也邪门,这姚琴啊,平时不见客人的时候就穿一身孝,把孝服当便服穿,老吓人了。"
司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红绫:"还有什么特别的么?比如她说起的特别的人或者特别的事?"
"嗯,特别么……"红绫想了想,最总摇摇头,"没有了。"
司徒点头示意她可以出去了,门被关上,司徒转回脸看了看小黄,道:"这个肖洛羽很有些文章啊。"
小黄点点头,也不说话,而是探头看窗外的楼下,红绫已经下了楼,正在豪爽地和一楼的恩客喝酒,和刚才竟好似是两个人。
司徒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瞬间明白了小黄的心思,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小黄脸上有些红,似乎是被司徒看出了心思而不甘愿了。
"你是不是觉得妓院里就应该到处是浓妆艳抹,不管见着谁都粘上去喊'大爷,喝酒'那个样子的女人,?"
小黄不说话,但眼神却像是询问——你怎么知道的?
"知道这世上最聪明的女人通常都出在哪里么?"司徒反问他。
小黄看了看楼下,问:"你是说,这种地方?"
司徒点点头,"其实有很多人可以花钱买小妾,但他们却宁可来逛窑子,倒也不是真因为这里的窑姐都倾国倾城了,而是因为这里只有银两欢笑,没有真情真心。"
小黄摇摇头,有些固执地道:"是人,就都会有感情的。"
"哈……"司徒笑着伸手掐他的腮帮子,点头,"谁说这里的都是人的?"
小黄不解,看着司徒,就听他边喝酒边幽幽地说,"的确,人都有感情,都有心,所以要在这里讨生活,宁可不做人,也不要留下心。"
"也曾有过美好的故事……"小黄小声申辩。
"早叫你少看些书。"司徒给小黄挑着葡萄,把又大又紫的选出来放到他面前,"那些风花雪月都是骗人的,有情饮水饱也就是一两天,人活这世上,最重要的是别把自己逼死了。"
黄半仙抬眼看着司徒,"什么逼死?"
司徒挪了挪凳子坐到小黄身边,道:"你之前不是说了么,负心换无情,公道,但是若负心换了有情,有心换了无意,那就叫把自己往死里逼。"说着,伸手揪了揪小黄的头发,"就跟我似的,有心有情,你却无心无意。"
"没有……我才不……"小黄话说了一半,看到了司徒嘴角上得逞的笑意,立刻明白自己中了计了,但话已出口收不回了。
司徒剥开一颗葡萄塞进小黄嘴里,含笑道:"男人肯上这里来花钱,是因为这里有规矩。"
"什么规矩?"
"这里的女人,无论你对她多好,她都不会当真。"司徒擦擦小黄的嘴角。
"那要是一不小心动心了呢?"小黄问。
"不守规矩的,一般就只有两个下场。"司徒端起酒杯,"被规矩整死,或者把定规矩的人整死,取而代之,定出新的规矩!"仰脸,杯中酒一饮而尽。
22 千杯不醉
22千杯不醉
小黄看司徒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跟喝水似的,脸上一点醉意都没有,眼神也甚是清醒,不由觉得奇怪。
司徒有些无聊地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大厅正当中的台子空着,时不时有些长得不怎样,但看起来很乖巧的小丫头上去撒些花瓣,转回头来,见小黄正在好奇地盯着他,便问:"怎么?"
小黄摇摇头,看着他手中的酒杯。
司徒顺着他的目光看着自己手中的杯子,微微一笑,"想喝啊?"
小黄赶紧又摇头,捧着杯子喝茶水。
司徒看得有趣,伸手拿过他手中的茶杯,把自己的酒杯子放到他手中,"喝喝看。"
黄半仙看着杯中透明的酒水,先是闻了闻,觉得挺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入口,就觉一股辛辣,不由皱起了眉。但入喉之后,全身又好似都暖热了起来,而且唇齿间还流着一股淡淡的香醇,微苦微辣微甜……似乎是少了些味道,引得他又喝了一口。喝第二口时,口中的辛辣之味淡了许多,身子却越来越暖,似乎和第一口时不太一样。于是小黄又喝了一口……
司徒本来只是想逗他玩儿,想看小孩喝酒被呛到的样子,没想到小家伙拿着酒杯一口一口又一口,似乎是喝出滋味来了,很快就一杯见了底。小黄抬起头来,看看司徒,像是在说——还想喝。
"你会喝酒?"司徒问他。
小黄摇摇头,道:"以前爹爹不让我喝,说我喝不得酒。"
"第一次喝?"司徒不敢置信地拿起酒坛子又给小黄倒了一杯。
小黄端起杯子咕嘟咕嘟又喝了个底朝天,抬眼看司徒。
又倒一杯,喝尽,再倒一杯……喝了有十来杯,小黄面不改色,只是伸舌头舔了舔嘴唇,心里还说,怪道司徒怎么喝都没事呢,原来酒那么好喝呀。
司徒眼都直了,摇着头道:"怪了……你头晕不晕?眼花没?"
黄半仙摇摇头。
司徒想了想,接过他手里的酒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是竹叶青没错。
"你喝了有什么感觉?"司徒又问。
小黄眨眨眼,想了想道:"嗯……好喝。"
呆愣了一会儿,司徒突然哈哈大笑,连声道:"好好,这下真是好了,有人陪我喝酒了。"说完,又拿了一个杯子,给小黄和自己都满上酒,两人就你一杯我一杯,跟喝茶水似的喝了起来。
直到楼下锣鼓声齐响,两人已经喝了两坛子,再看脸色,一丝没变。司徒暗自称奇,以前木凌说他这样怎么喝不醉的怪物千百万人里也没有一个,可是眼前的小孩,摆明了就是一个千杯不醉的——小酒鬼。
完全没注意到楼下已经开始花魁亮相了,司徒只是专注地盯着眼前的小黄,还是那么小的身子骨,眼睛也亮亮的,异常的清秀,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喝酒的。
正看着,就听小黄说:"那个花魁好像不是中原人呢。"
司徒这才醒悟过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就见一楼正中间的大台子边围了不少人,都睁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掂着脚,看从台幕后面被四个大汉抬出来的一顶小轿。轿帘四面敞开,挂着薄薄的白纱,轿中端坐着一位女子,那白纱将她半遮半掩,恰到好处,正好看着了几分姿容又不太真切,偏偏更添了几分韵致,只是从相貌和穿着来看,是个外族。
台下看热闹的人群都发出了赞叹之声,一脸的倾羡,司徒挑眉看了看对面一脸好奇的小黄,问:"怎么?觉得好看?"
小黄老老实实地摇摇头,道:"看不清楚。"
司徒微微一笑,"让你看清楚?"
小黄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小声问:"你想怎么样?"
司徒伸手从桌上拿起一枚小葡萄,对着楼下台上一个抬轿的壮汉弹了出去。葡萄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那个壮汉的小腿,他脚下立刻一绊,摔倒在地。
他一摔倒,整个轿子的重心都失去了,那顶轿子就整个翻了过来,其他几个轿夫也都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轿夫们摔倒了,可最惨的还是要算那位坐在轿子里的小姐,一下就从轿里摔了出来。
再美的美人,一旦摔得四脚朝天,也是很狼狈难看的。就见那位外族花魁滚出轿子,狠狠摔到了台面上,而那些铺满地的花瓣,被她压得稀烂,等她好不容易爬起来,就见身上都是斑斑点点的痕迹,说不出的难看。
司徒趴在桌上哈哈大笑,小黄有些同情地看着那个在台子上尴尬站着的花魁。这回倒是真的看清长相了,高高的鼻梁和凹陷的眼窝……的确不是中原人的长相。
花魁见四下原本一脸倾慕的人现在变成了一脸的嘲笑和忍俊不禁,不由恼羞成怒,转脸又看到了身边好不容易爬起来的轿夫,抬手就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其实刚才被司徒用葡萄扔中的轿夫并不是他,但那女子也没处发泄,就索性随便找人撒气,打完之后显得还是不解气,抬脚又狠狠踹了一脚。
大庭广众之下,有近百人在看,一个大汉被一个女子无缘无故扇了一耳光,但是又不能还手,着实叫人气闷。那轿夫脸涨成了猪肝色,胸口起伏,手紧握着拳,但还是没有动手,只是紧皱着眉不说话。
那花魁见他没有点头哈腰给她台阶下,到反而似是有些恼了,脸上更加下不去,狠狠瞪他一眼:"干嘛?打你不服气啊?"说完,又抬手狠狠扇了那人一耳光。
那男子脸色涨得更红,似乎是强忍着怒气,但又不能发作,身边的轿夫也都不敢做声。
司徒看得一皱眉,"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小子怎这么能忍?"
小黄很有些同情那轿夫,要不是司徒乱开玩笑,他也不至于当众受辱。这世道乱,想讨个活计不容易,那些莽汉大多都只是有把子力气,唯一的出路就是给人抬轿,只能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万一得罪了哪个,那可就饭碗不保了。
"怎么办?"小黄看着司徒。
司徒耸肩,说得随意:"什么怎么办?算他自己倒霉呗。"说着,又看了那花魁一眼,"那女人倒实在是不敢恭维。"
小黄突然幽幽地道:"做人真是不易。"
"怎么说?"司徒问得饶有兴味。
"你看那女子,本来就是借皮肉生意为生的苦命人,没人疼爱,那轿夫也是个出卖力气混口饭吃的可怜人……苦命人为难可怜人。"小黄淡淡地道,"人似乎总是在为难人,坏人为难好人、强人为难弱人、坐拥天下的人为难一无所有的人。最后,无论好人坏人、强人弱人,还都彼此为难……你说做人是不是不易?"
司徒有些哭笑不得,"难得听你滔滔不绝这么一大堆,是因为喝了些酒么?"
小黄一愣,想了想,自己似乎是感觉有些不平,这种样子平时还真是没有过呢。
"你觉得这些人不幸?"司徒伸手掐掐小黄的手腕子,低声问。
"倒也不是。"小黄的回答引起了司徒的兴趣,"那你在感叹些什么?"
小黄想了想,道:"我只是觉得,有些佛经、典籍上劝人向善,教人超脱的说法……都是不对的。"
"呵……你也会说书上的东西没用啊。"司徒点点头,"说来听听。"
"就好比你肚子饿的时候,叫自己超脱也是不行的,人饿了不吃就会死。很多人可以为荣耀战死,为情人殉情,甚至是看淡了人世自寻短见,可是却没有人是愿意被饿死的。"小黄自言自语地道,"换句话说,也就是荣耀,情爱,人世,最后竟然比不上一碗饭大么?你说怪不怪?"
"哈哈……"司徒大笑了起来,笑罢,看着小黄道,"你个书呆子,这世上的东西哪能直来直去地比?"
小黄眨眨眼,似乎是有些想不明白。
"你再看看!"放下杯子,司徒指着楼下,就见那花魁已经进了轿子,轿夫们抬起轿,而那女子,竟不时地瞟一眼刚才被打的轿夫,眼中似乎是有一些歉意。
小黄吃惊地回过头看司徒:"她……"
"她也被人羞辱过,自然知道被羞辱是什么样的感觉。"司徒的话没什起伏,举杯继续喝酒,边道,"你相不相信,那个轿夫也会去欺压别人,哪怕就是一个乞丐,或者新来的轿夫,只要他有那个机会,他就很难避免。"
小黄想了想,点点头,"我能想象,的确见过这样的。"
"我们除了善恶好坏、荣耀情爱,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司徒喝着酒慢条斯理地道,"你觉得他不快乐,是因为你是你,你若是他,可能就会觉得这种事情是理所当然的,并不能称之为为难。"
小黄轻轻地点点头,等司徒继续往下讲。
"我们没过过别人的生活,所以不知道别人的喜乐和苦闷……同样的,别人也没过过我们的生活,所以也不会明白我们的感受。"司徒又给小黄倒了一杯酒,"就好似这酒的味道,和书里写的不一样吧?"
小黄有些呆呆地点点头,"对……不一样的。"
"书上人写的,是他喝酒时的感受,而不是你喝酒时的感受。"司徒看着楼下走出来的第二个花魁,淡笑着道,"书上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但人总是要自己去活着,没人能替你,撑不下去的就输了。"
端起酒杯,浅浅地尝了一口,良久,小黄才说,"司徒,你很懂人呀。"
司徒一笑,伸手捏他下巴,低声道:"再叫一遍听听。"
"嗯?"小黄仰起脸看他。
"叫司徒。"司徒轻笑,"再笑一个来看看。"
小黄乖顺地笑着唤了一声:"司徒。"
似乎是在咂么其中的滋味,过了很久司徒才缓缓地道:"你知道么?直到很大之后,才有人叫我的名字。"
小黄点点头。
"不过我最喜欢你叫我时那种语气。"
"哪种语气?"
"……有情。"
23 青山孤冢
23青山孤冢司徒这厢和小黄酒喝得尽兴,楼下的花魁也接二连三地登场,正在热闹之时,突然一声尖利的惨叫之声传来,有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地从二层楼上飞奔而下,边跑边叫,似乎是受了什么惊吓。
楼下的客人和姑娘见她这副模样,也都慌了起来,小黄透过窗户看着楼下的骚乱,担心地抬头看了看司徒。不料司徒脸上并未见丝毫的吃惊之色,反而有几分了然,引得小黄很是不解。
"不知出什么事了?"小黄低声问。
"呵……"司徒一笑,"还真有耐性,等到现在才动手。"
小黄吃了一惊,抬眼打量司徒,莫非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还是他早就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看到小黄疑惑的眼神,司徒低声说:"自打我们出了山庄的门,就有人暗中盯着我们了。"
"是什么人?"小黄问。
"派人跟着我们的人很精明!"司徒轻笑着说,"想无知无觉地跟踪我,就算是绝顶的高手,也很难办到,所以,就用完全不会武功的人跟。"
小黄闻言,暗自回想了一番,明了道:"……我明白了,刚才我们一路过来,沿途几乎每隔十步,就会有一处二楼的窗户开着。"
司徒赞许地点点头,别看他不会武功,但是观察力倒是不弱,一下就发现了异样。
"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看到,最终我们进来了这里,自然也就有人知道的。"司徒伸手轻轻地敲击着桌面,接下来就看唱的是哪出戏了。
两人不再多做计较,低头看楼下的情景。那女子蹦下楼后,连声喊:"了不得了,花妖又出来害人啦!"
司徒双眉一皱:"果然!"
"你是说,那个花妖一直都在跟着我们?"黄半仙脸色也白了几分。
司徒伸手捏捏他下巴,笑道:"这个么……不一定是我们。"
"还有谁?"
"是你!"司徒话一出口,就见小黄整个人一僵,看起来似乎是紧张,心里明了,这小孩,其实心中早就有数了。也不复多言,转脸看着楼下的情况,就见那女人大喊大嚷的,老鸨就张罗着找来了官差和衙役。
司徒放下银子,拉起还呆呆看着楼下的小黄说:"走!"
黄半仙不太明白,就问:"去哪里?"
"先离开这里!"说完,司徒拉着他想出门,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楼下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打老远就听到老鸨吆喝,"就在前面那间房,的确是黄半仙在那里!"
司徒脸色一沉,对小黄说:"看来人家早就算计好了,是在这里等,还是从窗户走?"
小黄有些犹豫地看了看窗户。
"不过照我看,设计的人心思细密,就算从窗户出去,也有可能正好着了他的道!"司徒说的慢条斯理,房外的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近。
"快做决定!"司徒拉过小黄来,轻轻推开窗户。
小黄看了眼窗户,点点头,"走窗户吧!"
司徒一笑,凑到他耳边道:"正合我意!"说完,纵身,轻轻巧巧往窗外一跃。
两人刚一落地,司徒便冷笑一声,将小黄往身后一挡。小黄还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抬头,猛地看见斜刺里一道白影闪出,笔直向两人冲了过来,眼前寒光闪现。
司徒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是有几分不解,护着小黄侧身避开袭来的长剑,抬手一掌击向那个人影。来人一惊,待在空中一拧身避转,却不料司徒那是虚招,只在来人面门前一晃,就猛地收回手,翻腕在那人肩头弹了一下,就听那人"呀"地轻叫了一声,摔倒在地。
小黄听那声轻叫,就是一惊,怎么是个女人呢?再定睛一看摔在地上的女子,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缟素,说不出的熟悉,小黄就感觉全身凉透,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女子,正是姚琴。
"你……"小黄看着姚琴,有些说不出话来。
姚琴伸手捂着刚才被司徒弹到的肩膀,很有些吃力地站起来,吐出口中的血水,暗道司徒真是厉害,竟然只一招就能把自己打成内伤,擦了一把嘴角,也不说话,举剑又攻了过来。
司徒眼中的纳罕之色更浓,他不明白眼前女子的意图是什么,论功夫她的确是不错,但想杀自己却是绝对不可能的,刚才自己饶她一命,就应该知难而退了,怎么还来纠缠?
刚想伸手抵挡,却见姚琴一个转身,避开司徒,转向他身后的黄半仙攻了过来。
司徒眼色变冷,运起三分内力,错开一步,挡住还在愣神的小黄,猛踢一脚。姚琴躲避不及,惨叫一声被踢飞出老远,小黄着急,赶忙拦住司徒,"别杀死她。"
司徒转脸看了小黄一眼,抬起的手又放下了,但没想到的是,姚琴在地上咳了几口血,又颤巍巍站了起来,举剑竟是再次攻了过来。
她这种打法倒不像是真有仇恨,反而更像是在寻死了。
小黄再看姚琴的眼神,眼中全无半分疯狂之意,显得清醒异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门外的骚乱,已经把楼里的人都引了出来,那个刚才从楼上冲下来的女子也跑了出来,一看见姚琴就大喊起来:"呀!是她!就是她!花妖。"
司徒和小黄对视了一眼,可姚琴已经到了近前,举剑刺向小黄,司徒抬手又是一掌,姚琴被击飞出去,摔倒在地,又使了几次力,但却是怎么都爬不起来了。
衙门的差人赶紧上来将她团团围住,有一个带头的问那窑姐,"真的是她?她不是姚琴么?西子湖畔那琴行的琴娘老板。"
"啊!我想起来了,前阵子死的那个刘老板,那天也去过琴行……我看见了!"围观的路人有几个喊了出来。
"我也见她去西子楼卖过琴啊!"
"对了,秀才公子也去她那里买过琴!"
"她就是花妖!"那窑姐指着姚琴道:"刚才,我和王老板正在房里做,做那事……就是她突然从天而降,然后我就看见王老板死了……她就是花妖!"
司徒回头看了小黄一眼,见他直直盯着地上的姚琴,就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姚琴已经稍稍恢复了一些,坐起身,面无表情地和小黄对视着。
"黄半仙抓住花妖啦!"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
小黄和司徒都是一愣,随即明了——原来如此啊。
很快的,几乎整个杭州府都轰动了,人们奔走相告,来看花妖的人也越来越多,纷纷传扬黄半仙真是神了。
姚琴在人群中呆坐着,抬眼看着黄半仙,眼中有淡淡的歉意。
这时,不知是谁喊了起来:"烧死她!烧死这个妖孽!"随后,人群中也响起了应和之声。众人纷纷望向黄半仙,等待他来下决定。
司徒冷眼看着这些人,当然,不可能大家都是说好了来演这场戏的,只是有几个的确应该是心怀不轨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小孩卷进去,至于究竟是卷进哪里,还要看接下去的戏怎么唱了。
小黄倒是显得比较平静,只是脸色更苍白了几分,他注视着姚琴,也不作声。
这时,人群往两边一分,走进了几个人,为首的,正是肖洛羽。
肖洛羽的脸上还是一派的随和笑容,看了看地上的姚琴,又看了看司徒和小黄,一脸的不解:"发生了什么事?"
司徒看了他一眼,笑道:"发生了什么事,肖寨主莫非不知道?"
肖洛羽一脸的无辜,大摇其头:"肖某刚闻言说是黄半仙抓住了花妖,所以才来看看,怎么?花妖是……"
小黄并没有抬眼看别人,而是一直盯着姚琴,就见她原本无神的眼睛,在看到肖洛羽来后,微微地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了下去,低着头,一言不发。
"黄小先生,她真的是花妖?"肖洛羽抬眼看黄半仙。
小黄抿嘴不言,这话真是很难说,如果说"是",那姚琴命不保,若说"不是",那岂不是等于放走了杀人的凶手……而且不管说是或不是,都等于向世人承认了黄半仙有通天彻地之能,真的是活神仙转世……
小黄为难,司徒也为难,本来,姚琴的死活他可是不管,但是他很在意姚琴给小黄的那张琴,里面必然有些什么秘密。
正在僵持,却见姚琴突然抬起头来,看了小黄一眼,猛地抬手一挥,手中剑那薄薄的剑锋,瞬间划过了脖颈,血立时涌出。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只见姚琴眼神渐渐呆滞涣散,在双眼合上的瞬间,看了不远处的肖洛羽一眼,嘴角带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一头栽倒,气绝身亡。
肖洛羽先是有些吃惊,但随后就紧紧皱起了双眉,盯着地上姚琴的尸体,沉思起来。
司徒略往后退了一步,站到了黄半仙的身边,用半边的肩膀轻轻的贴住小黄的肩,感觉道了他的震惊,似乎是想要给他一些支撑,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这时,就听肖洛羽突然说:"花妖是妖非人,若要根除,看来是要把尸体绑缚焚化。"
司徒冷笑摇头,心说这肖洛羽真是心狠,姚琴死前望他那一眼,分明带着几分哀怨,可见是对他有心……
"不用……"良久无言的小黄突然开了口,对肖洛羽及安静下来的人群说,"花妖已死,若是对她尸体不敬,会遭天谴。"
司徒颇有几分惊讶地回头看着黄半仙,就见他脸上是淡淡的坦然。
肖洛羽得到小黄的回答后,也并未显出什么得逞的表情来,反而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既然半仙都这么说了,那自然就不会错了。"
小黄也不多言,低声道:"尸体交给我们就可以。"说完,伸手轻轻地拉了拉司徒。
司徒点头,走过去,接过官差手中的白布,盖住了姚琴的尸体,将她抱起来,转身,随着小黄一起离开,不理会人群的欢呼之声。
……
天已蒙蒙见了些亮意,杭州府郊外的一座山坡上,传来了铁锹刨土之声,在这清晨,显得有些凄凉。两人转了一夜,才找到了这一处风水之地,司徒在小黄选定的地点刨了一个很深的坑。
将铁锹往坑边一插,司徒喘了口气,"要我司徒来刨土坑,你可真是第一人了。"
一旁的小黄正伸手小心翼翼地整理着姚琴的发和衣冠,擦去她嘴角的血迹,让她尽量地看起来干净整洁。
"这女人自杀,也是为了不让你为难,你何苦又补上一句,倒反而中了肖洛羽的计,人都死了,烧了又怎样?"
小黄用白布将尸体盖上,又整理了一下,轻轻地摇摇头,笑看司徒:"……有些事情,不能直来直去地算,是你教我的。"
司徒一愣,苦笑摇头,这小孩,别看半分武功不会,人却是有情有义。
两人动手将姚琴的尸体埋葬好,将买来的香蜡点起,抓了几把纸钱,挥至半空之中。黄白的纸钱,洋洋洒洒地在青白的晨色中飘散开来,落在坟茔的周围。
小黄在坟前轻轻地跪下,双手合十,在心中为姚琴默诵了一遍送魂的经文,再睁开眼睛,却见司徒不知什么时候,也跪在了他的身边。小黄吃惊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也会跪,司徒这种人,应该是除了父母,连天地都懒得跪的人吧。
瞧出了小黄眼中的不解,司徒微微一笑,又抓了一把纸钱挥到空中,低声道:"我知道姚琴一直是为谁戴孝了。"
小黄先是一愣,但立刻点点头,"嗯……是为她自己。"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司徒转过脸来说:"我俩一起拜拜花妖,她算给个见证。"
"见……见证什么?"小黄脸上泛红,想站起来,却被司徒拉住。
小黄转过脸,司徒已经凑了过来,吻上了他的唇,低声说:"咱俩一起拜过花妖,你可要记得呀。"
唇齿相接,小黄轻轻地闭上眼睛。
24 退不如进
24退不如进天亮了起来,四周的景致也渐渐地清晰,司徒回身望去,就见这个山坡虽然地势不是很高,但地理位置却是分外的好,站在坟前,正好可以看到杭州府的全貌。
"为什么挑在这里?"司徒有些不解地问小黄,话语中还透着几分不平,"这世事多纷扰,她都死了,还看着这城做什么?刚才应该埋到山那头去,眼不见心不烦么。"
小黄忍不住笑了起来,只说:"这里风水好,往生之后,希望可以投一个好人家。"说话间,就见朝霞洒将下来,整个杭州府都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没有想像中的明媚,反而是显得有些凄凉。
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孤冢,小黄惊奇地发现,那没有墓碑的坟丘之上,竟然也洒了些班驳的光影,相比起远处大片的房舍,这小小的孤坟在霞光的照射下,看起来竟然更加的温暖。
"我们以后还有机会来杭州的话,再来看她吧。"司徒回过头来,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伸手摸摸小黄的头发,"这里其实也挺好的。"
小黄点头,司徒不是不懂,有时候懂不懂一个人、一件事,和解不解风情没有关系,懂就是懂,不需要什么原因,他话中有气,也只是在为琴娘不值而已。
"肖洛羽刚才也有伤心。"小黄突然轻声道,"没有人会无动于衷的。"
司徒不语,良久才道:"我不待见这样的人。"
"嗯。"小黄又点了点头,"你比他好。"
司徒一愣,等回味过小黄这句话来时,心里就泛上了一阵暖意,这小孩子,说的都是实话,但世上很少人说实话还那么讨人喜欢的。
拉起他的手,"不早了,回去吧,你一宿都没睡。"
小黄摇摇头,道:"我想晚些再回去。"
司徒微一皱眉,小孩不是不想离开,而是不愿回去,他也明白,肖洛羽千方百计设了这样一个计,一定有他的目的在里面,回去,就要面对这个目的到来。
"别怕。"司徒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小黄的肩,"果子是要树结的,他要的是果子,不会把树弄死。"
小黄不解,抬头看着司徒,惹得他哈哈笑了起来,捏了捏手中小孩的手,司徒说得云淡风轻,"他千方百计,无非是对你有所图,如果你是可能结果的树,他就是贪图你的果子罢了,要就给他呗。"
"要就给他……"小黄似乎是有了些启发。
"对啊,要就给他,要多少给多少。"司徒很有几分洒脱地甩了甩袖子,"要再多,你该是什么树,还是什么树!总不会一棵桃树,你摘多了桃子,就成梨树了吧?"
小黄仰起头看着司徒,脸上的愁容也渐渐地敛去,"我懂了,他们要就给他们!都要完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他们想要的是果子,我最珍贵的却不是果子。"
司徒满意地笑了,捏捏小黄的下巴,"我司徒的人,就应该有这种气魄。"说完,拉着人下山。
小黄有些哭笑不得,但下山前,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琴娘的坟……现在没有了那身躯壳来束缚,你大可以安安心心地在这里看着你心中所系的那个人,等到哪一天,你真的厌了,就洒脱地去另一个地方吧。下一世,还能和那人相逢的话,望你洗尽铅华,自在从容。
转回头,小黄随着司徒往山下走,手握得紧紧的,心里也多了一个以前从没有过的念头,无论是果子还是果树,都不会让人轻易地拿走!没遇到司徒之前,他认为自己用躲,能度过三年之劫;认识司徒之后,他想要用坚持,来度过这劫难;但是现在,他生平头一次有了一些不服。虽然所有的人都说,命数这种东西,都是天定的,没有人能躲得过,但是,老天不会说话,世人怎么会知道他定的究竟是怎么样子的?如果不是听老天亲口说的,那谁能证明真有什么是改变不了的,所以他不信了。
拉紧司徒的手,小黄追上了两步,他不想躲了,也不想熬……他有想再活得久一些,起码不能只有短短的三年,哪怕多一天,他也想要!树也好,果子也罢,他要留给自己想给的那个人,留一个是一个,绝对不妥协。
走到了山下,两人又去了吃馄饨的那家小铺子吃了早饭,司徒惊奇地看着小黄吃下了一整碗馄饨,还吃了一个包子,伸手拿第二个包子。
小黄抬起头,就见司徒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是掰开包子吃了起来,边吃边说,"其实,看书挺管用的,但是……日子还是要自己过,学再多都学不过来。"
司徒先是一愣,随即就朗声笑了起来。他伸手,将勺子放到掌心握紧,再松开时,风带起了手中的白色粉末,勺子已经不见了踪迹。
见小黄眼含惊诧,司徒颇有几分神秘地凑上前道:"我的能耐,你还见识了不到万一,我若拼出命去护着你,大不了斗个两败俱伤,但也没人能动你,自保更是绰绰有余……"
小黄脸上泛红,司徒这人,表面看来是个粗人,但是每次都能轻而易举地看透自己的心思。
"你刚才的眼神,我喜欢,以前从没人那么看过我。"司徒很有些无奈地说,"一般看我的人有三种,怕我的,恨我的,要我为他们做什么的。"
"也不是……"小黄小声道,"蒋青和木凌他们,都很关心你的。"
"还有两种我没说呢。"司徒笑着接道,"蒋青、木凌这些兄弟是一种,你是另外一种。"
"我……哪种?"小黄小声问。
"你头一次看见我的时候,不怕我!"司徒回忆着刚见面时的情景,"听到我名字的时候,竟然还觉得我可怜,给我出主意时嫌我笨,还嫌我闹,是不是?"
"……没有。"小黄摇摇头,脸上却有笑意。
"不过你刚才的眼神最特别。"司徒抬手轻轻抹去小黄嘴角的一点点汤渍,含笑道,"你刚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想要护着我。"
小黄沉默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小声道:"我知道你厉害,不过我还是想……"
"我明白。"司徒打断小黄的话,有些怅然地道:"……没有用,不见得就不需要,人总是要些没有用的东西,才能走得更远一些。"说完,放了银两在桌上,拉起小黄往回走。
走出了点心铺老远,见到了热闹的早市,司徒突然有几分不经意地低头在小黄耳边,说,"我十岁那年就对自己说,以后谁若再能看我的时候带上那么几分怜惜,我就能为他去死。"
小黄呆愣愣的,只知道错愕地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脸还涨得通红,被笑得开怀的司徒拉着,往黑云山庄走去。
………………
两人走了不多会儿,就看到了山庄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大堆的人。
司徒微皱起眉,带着小黄登上房顶,远远看见了山庄门外一乘气派的大轿,像是有什么人来了。带着小黄拐弯抹角来到了山庄的后院围墙外,司徒翻墙进了院子,果见木凌正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
"你可总算是回来了!"一瞅见两人翻墙进来,木凌就蹦了起来,冲到跟前。
"出什么事了?"司徒见木凌一脸的惶急,开口询问,"外面怎么围了那么多人?"
"出了些状况……唉,长话短说吧。"木凌摆了摆手,"听说过隆璟这个名字没?"
司徒和小黄对视了一眼,有几分好笑地看着木凌,"你当我不是中原人啊?谁不知道隆璟是谁?不就是先皇身边那个救了多次架的老太监么,封了什么七千岁的那个。"
"他在杭州呢。"木凌没头没脑来了一句,"现在到前厅了。"
"什么?"司徒有些莫名其妙,"他还活着呢?一个太监还能到处跑呀?"
"他定居杭州了,而且那个死掉的刘老板,是他的干儿子。"木凌叹了口气,"他说我们捉了花妖,不仅给杭州府除了害,还给他干儿子报了仇,所以想见见小黄道声谢。"
司徒一皱眉,转脸问小黄,"认识他么?"
小黄有些狐疑地摇摇头,"不认识……我倒是听说过。"
"怎么办?"木凌有些忧心忡忡,"见还是不见?"
司徒一挑眉,转脸问小黄:"你说呢?见不见?"
小黄略微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见!"
司徒满意一笑,木凌却是一愣,有些茫然地看着小黄,伸手去掐他脉,还没碰着就被司徒一把拍开。
"嘶……"木凌揉着手,有几分愤愤地看司徒,"干嘛?不让人碰呀?你给他吃什么脏东西了,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司徒一笑,问他,"怎么?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木凌歪着头又看了小黄一会儿,道:"变好了!这样多好啊,以前我看着都憋屈!"说完,拍拍司徒,"你们小心应对着,那老太监看起来厉害!"
司徒轻轻一点头,小黄刚想往外走,却被他一把拦住,"急什么?"
"可是……他都来了,在等……"小黄回头看司徒,就见他笑得狡黠。
"那又怎样?又不是我们要他等的,他不想等可以不等啊,再说人也不知我们回来了。"说完,拉小黄往厢房走,"你一晚没睡了,先去睡一觉,我也困了。"
"这样不好吧……"小黄有些急了。
"有什么不好?这等人最难对付,等我们躺饱了,精神养足了,他也等得心里没底,心慌意乱了,对付起来就容易了!"
25 前尘旧梦
25前尘旧梦
两人在床上躺了一个时辰,却谁也没睡着,司徒见枕边的小黄闭着眼睛,睫毛却轻轻地颤动,就转过身,盯着小黄的眼睛看起来,还特意放慢放轻了气息。
不多会儿,小黄轻轻地睁开了眼睛,却见本该睡着了的司徒正眼含笑意地看着他,吓得一蹦。
"呵……"司徒忍不住笑,问他,"不睏?"
小黄抓着被子摇摇头,也不说话,只是睁着眼睛温顺地躺着。
司徒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会儿,凑上去,低声说:"给我看看。"
小黄一愣,眨了眨眼睛,像是在问——看什么?
司徒没有动,轻轻地吐出两个字,"身子。"
小黄起先还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就红了脸,也不吱声,只是垂着眼帘,不知道是害羞还是不愿。
"不做别的,就是想看。"司徒又调整了一下姿势,靠近小黄,伸手轻轻解开他脖颈处的里衣领子,低低的声音道,"就看看。"
小黄脸上更红,但却没反抗,还是低垂着眼,不说话。
司徒含笑,揭开了衣服的领子……
衣领下,整截好看的脖颈和薄薄的肩膀都露了出来,白嫩嫩的感觉,介于少年和成年男子之间的那种幼嫩。
"身上有没有胎记,或者痣?"司徒凑近小黄的耳朵,轻声问。
原本还垂着眼的小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眼睛闭上了,听完司徒的话后,耳朵也红成了一片,抿着嘴猛摇头,不说话。
司徒微笑,又问:"有还是没有?"
小黄还是摇头不语。
"一颗痣都没有?怎么可能,或者是背上有,你自己没看到吧。"司徒轻轻地将小黄翻过来,伸手解开了里衣腰间的带子,随后抬手,将里衣拉了下来。
小黄将脸埋在身下的被褥里,不说话,背却是整个露了出来。
"背上有一颗。"司徒低头亲吻着小黄颈间柔软的短发,"颜色很淡,这里……"边说,边用食指触碰着背上那颗淡淡的、米粒大小的痣,反复地摸着。
小黄将脸又埋进去了一些,颈子也开始红起来,司徒触碰他背部的手指,带着暖暖的温度,可能是离心口太近,那种温度一直透进心里。
"闷不闷?"司徒好笑地摇了摇努力往被子里埋自己的小黄,"喘口气?"
小黄还是摇了摇头。
司徒把他里衣的领子往上拉了拉,把别扭的小孩翻了过来,伸手整理好衣物,系上衣带。将小黄搂进怀里,低声说:"好看。"随即又问,"想不想看我的?"
小黄睁开眼,抬眼看了看司徒,这次没摇头。
司徒笑,伸手解开衣带,"以前给你看过,你都不肯睁眼,很有看头的。"
小黄想笑,就见里衣揭开,司徒麦色的上身展现在眼前,有散碎的淡色痕迹,应该是长好了的伤疤。小黄还是庆幸的,这些都是旧伤,至少有十多年了,起码证明现在的司徒,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了。正胡思乱想间,手被握住,拉到了胸前,按上左面的胸口,司徒微微皱眉,"在被子里手还这么凉?"
掌心下,清晰地传来了跳动的感觉,强而有力,小黄突然觉得,这样的心跳,应该什么人都没法让他停下来的吧,渐渐就觉得有些睏了起来。
司徒把他搂得更紧,低声在他耳边说:"睡吧,一会儿我叫你。"
点头,小黄渐渐睡去。
睡梦中,突然就想起了过去在私塾里教书时的情景,那十来个在泥里滚得脏兮兮的小东西,每次只有听他讲故事的时候才会安静下来,叫他们背书从来都不背,他一个大孩子,带一群小孩子。等再回去,说不定已经长成大人了吧,可能考学去了县城讨生计,也可能在乡里种庄稼,娶了邻村的漂亮丫头……总之,原本每个人的生活都应该是这样的吧,司徒也是,他也是。
………………
本来晴好的天,却在中午的时候阴了,天微微有些打闪,有风,却没有雷声,也没落下雨来,江南特有的憋闷。
杭州府郊外的一座小土山上,站着一个白色的人影,背手站在山坡上望着山下的整个城。居高而望,这座城远没有身在其中时的那种绿翠掩映鸟语花香,就算你是秀水多姿的江南,已拢到眼底,也无非是比塞外的荒镇多了一条河、几棵树,还有连片缤纷的琉璃瓦,仅此而已……最要命的是看不出一丝的繁华,阴沉的天幕下,还是一派的死寂。
白影只是静静地站着,望着远处,也不知道是在看哪里,上头是天,下头是地,但视线却是笔直地望着正前方,满眼,是虚无缥缈的天地交界之处。身后一座没有石碑的孤冢,地上黄白的纸钱,似乎是被小心地避让开了,纸钱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的泥污。
"这地方不错啊,山清水秀的,给她有些糟蹋了。"山下缓缓走上来了一个女子,一身红衣,俏丽可人,青春年少,嘴角上还带着一丝不屑。
白衣缓缓将视线收回,转回身来,俊美异常的脸上一闪而过的疲色,被浮上眼底的笑意取代,"你喜欢的话,可以跟她换。"
"我才不要!"红衣少女直摇头,啧啧了两声:"死得那么难看。"
"死还有好看和难看?"白衣脸上笑意更浓,看着眼前的少女,"那你说,怎么死才好看?"
少女想了想,一脸神往地说,"如果是我的话,就要抱着所爱之人一起死,不管他愿不愿意!"
"如果你的心上人不肯呢?"白衣问。
"管他肯不肯?"少女回答得理直气壮,"只要我喜欢,就一定能够让他也喜欢上我!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
白衣看着眼前心高气傲的少女,微笑,转回身继续看天地相接的尽头,淡淡地开口:"年轻人之所以狂妄,是因为他们有更多的光阴……但是年华其实并不难改变什么。"
"什么意思?"少女不解。
"年轻的,十年之后就会不再年轻。"白衣仰起脸,像是在斟酌着语言,良久才缓缓伸手指着远处的天际,道,"你看那里有多远?"
少女不屑地挑挑好看的柳叶眉,"都不知道你指的是哪里。"
白衣轻笑,耐性地给少女解释,"那里,无论走多远都到不了,你走第一年,到不了,可以告诉自己,没事,我还有九年,总有一天会走到。可是,当你走到地十年,还没走到的时候,你就会说,我永远也走不到。"
"我可没什么学问,不想她们那么琴棋书画的高贵风雅,你说什么走到走不到的?"少女一脸的不满,"我就是看不惯她那种期期艾艾,命中注定的样子,我的命捏在我自己手里!"
白衣也不再多话,伸手过去,修长的指头轻轻划过少女白皙的脸庞,立刻引起了一片绯红,望着那双含着些期盼的眼,沉默良久,才用冰冷的声音道:"你踩着纸钱了……"
少女就觉一头冷水兜头泼下来,全身凉透,眼中立刻有雾气涌上来,下嘴唇咬得发白,一副楚楚之态。
白衣脸上的寒意被温情代替,将人搂过来轻声安慰,果然,少女的眼中又有了欣喜之色,原来的怨气荡然无存,只有更浓厚的倾慕之情。
白衣怀中搂着少女,双眼却看着山坡上的孤冢,嘴上安慰,脸上嘲讽,眼里没有半分的情意——所有给了的人,都想要别人还,一给一还,是债,不是情爱。
如果青山孤冢就是结局的话,那还有什么是值得期许的呢。
………………
晌午吃完了饭,司徒才带着小黄一起,走向了前厅,一副刚刚外出归来的情态。
屋里的客座上坐着个淡定喝茶的老者,一头的白发,只是光溜溜的下巴无须,说明了他太监的身份。
司徒踏步走进前厅,也不多话,看了那太监一眼,一笑,道了声:"怠慢。"
隆璟虽然是太监的身份,但奴才也分三六九等,这是皇室家奴,御赐的七千岁,好歹也是个王爷级别的,司徒这一句话,可真的是"怠慢"了。
但隆璟也不恼,别说不恼,脸上甚至连一丝的不快都没有表现出来,从容地笑,起身对司徒行礼,道"司徒帮主。"嗓音有些嘶哑又有些尖利,叫人听着别扭。
跟司徒寒暄了几句,隆璟转眼看司徒身后的黄半仙,却在看清其长相后,惊得"啊"了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司徒清晰地看见隆璟的那股惊惧之意是从眼底泛上来的,不是作假,便有几分不解。
小黄也被隆璟的举动吓了一跳,想了千万种见面时的可能,也没想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
"公公这是怎么了?"司徒伸手去扶显然受惊过度的老头,让他在一边坐下。
老头直喘粗气,伸出去接司徒递过来杯子的手也抖得厉害,连喝了好几口茶水,才渐渐稳定下来,喘着气道:"这……这真是花落花开春仍在,前尘往事旧梦回啊。"
司徒听这太监说了两句还文上了,哭笑不得,转脸看身边的小黄,见他也是一脸的茫然,就问:"公公,你说什么呢?我们怎么听不明白?"
"呃……"隆璟的惊骇也过去了,就站起身,走到小黄面前深深一揖,"敢问小先生尊姓大名?"
司徒好笑,不等小黄开口就答:"老公公,你糊涂了不成,你不是来拜会黄半仙的么?"
隆璟张着嘴,盯着小黄呆愣了半天,良久才点头,自言自语一般:"半仙……难怪,难怪!"
司徒听得莫名其妙,本来也不是什么有耐性的人,正想发作,身边的小黄连忙拉住了他,上前一步,问隆璟,"公公说什么难怪?"
隆璟摇了摇头,只是抬眼深深地望着小黄,随后仰天长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我道这世事多变化,天道循环,总有一天能跳出去,却不料任你神仙鬼怪,都逃不过三界内的劫数。"
小黄听着隆璟有如梦呓一般的胡言乱语,也不知该做何反应,却见刚才还有些疯癫的隆璟突然仰起脸,十二分认真地对小黄说:"我赠小先生一句话。"
小黄和司徒对视了一眼,不作声,等隆璟继续往下讲。
"莫相信命!"隆璟缓缓开口,眼含深意地道:"你的命,是注定的,但却不是天定!"
司徒想让他再说清楚些,隆璟却急匆匆起身,道:"这已经是死罪了,死罪了……"说完,便匆匆告辞离去。
26 青山碧水
26青山碧水隆璟没头没脑地抛下了几句话,就逃命似地跑了,忙了半天,司徒和小黄甚至没弄明白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来的。
"搞什么鬼?"司徒看着落荒而逃的老太监直皱眉,回头问小黄,"他最后说那句什么意思?"
黄半仙摇摇头,也不说话,心事重重的样子。
司徒揉揉脖子,伸手揪起小黄的一缕头发,"算了,别想了,下午干什么去?"
黄半仙有些跟不上司徒的节奏,仰起脸看他:"去哪里?"
"问你啊。"司徒笑,"总不能闷在家里吧?"
小黄嘴上不说,心里却想,在家里看书不好么……
"带你去干点有意思的事吧?"司徒想了想后,突然说,"去把你的琴也带上。"
"琴?"小黄见司徒笑得神秘,虽然觉得不解,但还是乖乖回去抱了琴出来。
司徒也跑进了房里,不知翻了一阵子什么,就拿出了一个长条形的包袱,接过小黄手中的琴,牵起他的手出了门。
两人一路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城郊,司徒从马市买了一匹马,翻身上马,对着小黄伸出手。
小黄左右看看,"我也想骑马……"
司徒一挑眉,笑:"那又怎样?"伸出的手还是没有收回去。
小黄无奈,只得伸出手去,刚想上马,就被司徒猛地一拽,一把搂在了身前。还没等小黄反应过来,司徒就一抖缰绳,马撒开四蹄,向前飞奔而去。
小黄侧着身子,还没来得及坐好,马跑起来颠得厉害,根本没办法保持平衡,小黄只得抓紧司徒。
司徒一手夹着琴,一手握住缰绳,将小黄的手环过自己的腰,让他搂紧自己,抬手抽了马一鞭子,马嘶鸣一声,越发兴奋地狂奔了起来。
小黄就觉耳旁生风,只得抱紧了司徒,不让自己掉下马去。
跑出老远,司徒突然拉紧了缰绳,马在原地打了几个盘还,就缓缓停了下来。
"到了!"拍拍怀里的小孩,司徒低声道。
睁开眼睛望了望四周,发现两人到了一条小河旁,四面群山围绕,河水清可见底,河边一簇簇的水兰花,开得茂盛。
"这里?"小黄仰脸望司徒,不明白他带自己来这鸟语花香,人间仙境一般的地方干嘛。
"漂不漂亮?"司徒含笑问。
"嗯。"小黄老实地点头。
"我很小的时候来过一趟。"司徒抱住小黄翻身下马,"十几年没来了,想不到一点都没变。
"你小时候来过这里?"小黄双脚着了地,地上是碎碎的砂石,大概是因为离河岸比较近的缘故,地面有些湿润,黑色的河沙上点缀着白色的小石子,还有点点的青苔,感觉很干净。
司徒将琴交给小黄,抬手拿下了那个长条形的包袱,轻轻一抖,就见里面是一副竹制的钓鱼竿,看起来像是有些年头了。
"钓鱼?"小黄抱着琴,惊奇地望着司徒。
"怎么?钓过没?"司徒把鱼竿放在岸边,转身走到一处比较湿润的地方,摘了根树枝拨弄了几下泥地,很快就挑出来了几条蚯蚓。
"小时候跟爹爹钓过。"小黄走过来,好奇地蹲下,就见司徒把几条蚯蚓赶到了一起,用一片宽大的树叶包起来。
"我也很久没钓了。"司徒站起身,看小黄,"一直想来,就是觉得没意思,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了兴趣。"说着,转身走回河岸边,见小黄很感兴趣地盯着他手里的蚯蚓,就笑问,"想不想试试?"
"嗯!"小黄点头,伸手将地上的鱼竿拿起来,将缠绕好的鱼线解开,拿起鱼钩递到司徒面前。
司徒拿起一条蚯蚓就想挂到鱼钩上,却见小黄摆摆手。
"干嘛?"司徒不解。
"揪一半。"小黄指指蚯蚓。
"为什么?"司徒看了看手中扭来扭去的蚯蚓。
"用一半,另一半放了,它还能活的。"小黄说。
"真的?"司徒吃惊。
"嗯。"小黄点头。
捏住蚯蚓的两端,司徒轻轻一拉,蚯蚓果然断成了两半。
将半截放回了地上,那它就开始一伸一扭地往远处趴走了,而手上的半条还在动。
"哈……"司徒好笑,将那半条钩到了鱼钩上。
接过鱼竿,司徒抬手,将鱼线抛进了河里。河边有两块光滑的打石头,司徒走到一块边坐下,将衣服的下摆撩起,铺在了旁边的那块上,对小黄招招手,"过来。"
小黄走了过去,乖顺地坐在了下摆上,紧挨司徒。
"弹曲子来听。"司徒晃了晃手中的鱼竿,转脸笑着看小黄。
"可以么?"小黄问,"会不会把鱼吓跑?"
司徒哈哈笑了起来,"怎么这么谦虚,你人好看,曲子弹得也好听,应该是会把鱼儿引过来才对吧?"
小黄也不跟他争辩,把琴放在了腿上,轻轻地弹拨了起来,似乎是心不在焉,只是随手叮叮咚咚地弹着,琴声清脆悦耳,不成曲却成调……动听非常。古琴一般都是悲韵,就算是行云流水般的曲子,也总是带着一种淡淡的哀愁,听的人很是怅然。但是把几根琴弦分开来弹拨,却可以形成一种轻巧活泼的音调,配上眼前青山碧水,竟有一番不能言喻的轻松畅快之意。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并排坐在河岸边的石头上,也不说话,小黄靠着司徒轻轻巧巧地弹着琴,双眼望着前方发呆。
司徒举着鱼竿,安静地听小黄弹琴,双眼则是盯着平静的湖面,脸上,带着难得的平和之意。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久到小黄拨弄琴弦的手指头有些酸了,才问司徒:"怎么还没钓到呢?"
司徒笑,"你把鱼都吓跑了。"
"你刚才都说不会。"小黄揉着微微酸胀的手腕子,笑了起来。
"你要不要试试?"司徒把鱼竿递给小黄。
伸手接过来,小黄掂了掂重量,发现这种细毛竹做的鱼竿很轻很轻,鱼竿前方有一个凹槽,像是刀子刻出来的,鱼线就嵌在那到凹槽里,紧紧地缠绕了几圈,感觉很简单,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精巧之感。在小黄看来,一件东西精致与否,全看他的简单和繁复是不是恰到好处,所谓的精巧完美,就是多一份少一分都不行,一定要刚刚好。感觉就像是挑人一样,看到的第一眼,就会有个声音在心里说:"对了,就是这样的。"
司徒见小黄盯着鱼竿在发呆,就伸手拿过他腿上的琴,用一根手指轻轻地拨了起来。琴是一种有趣的东西,你越是认真地拨弄,弹出的旋律就越松散,越是随意,就越流畅……司徒不会弹琴,他甚至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摸琴,以前他是连看都没看过一眼的。在他看来,琴这种东西是完全没有价值的,有它只是做一些点缀,没有它也不会死,这世上有太多事关生死的东西了。但没有用的东西就是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让人们为它们放弃事关生死的东西,比如说尊严、比如说情爱。
"我不是爹爹亲生的。"小黄拿着鱼竿,突然开口,"小时候被放到了爹爹的家门口。"
司徒不语,继续拨着琴弦,视线却落在了身边的小孩身上。小黄正靠在他的肩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是黑乎乎的头顶,看不到眼神,但声音平静,像是在给他讲一个故事。
"出生的时候,村里的铁嘴说,我是半仙之体。"小黄继续缓缓道,"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
"呵……"司徒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爹爹真逗。"
"你还笑?你名字更逗。"小黄抬头看司徒,"是谁给你取的?"
"本来……不是叫这个名字的。"司徒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是小时候跟木凌打赌输了。"
"打赌?"小黄还是第一次听说,好奇地等司徒继续往下讲。
"我跟木凌很久之前都只有姓没有名,他叫我司徒,我叫他木头。"司徒道,"后来在江湖上有了些名气,有姓没名的也不是办法,就想给自己一个帅一点的名字,那年是冬天,特别的冷,屋檐上挂着长长的冰凌,然后我们就都想到了一个'凌'字。"
"凌?"小黄点点通,"你想叫司徒凌?"
司徒点点头,"不过我们谁都不肯跟对方有一样的名字,就打了个赌,胜的人用这个凌字,输了的人就随便赢的那个取一个。"
"然后你输了?"小黄问,见司徒点头,更加好奇,"怎么赌?"
司徒对着小黄手上的鱼竿努了努嘴,含笑道:"钓鱼啊。"
"那小子忒缺德了,在我钓鱼的地方洒了胡椒,哪里还会有鱼儿来?!"司徒到现在,想起当年被耍的事情还是显得有些愤愤。
"他就给你取了很帅这个名字?"小黄忍笑,"难怪刚见面时我取笑你名字,你会那么不乐意了。"
司徒摇头,"也没什么,大丈夫认赌服输么。"
"那,要是赢的是你呢?"小黄好奇,"你给他取什么名字?"
"呵呵……"司徒边笑边摇头,"幸好当时不是我赢了,不然那块木头估计走到哪儿都得被人笑话。"
"叫什么?"
"单名一个耳字。"
……小黄眨眨眼,"木耳……"念叨了几遍后,就开始笑了起来,捂着肚子,笑得手中的鱼竿直颤。
正起劲,突然手中一沉,小黄"呀!"了一声,紧紧抓住鱼竿"好像上钩了。"
司徒果然看见水面上的鹅毛浮子一个劲儿扑腾,赶紧喊了一声,"上钩了,快向上抛!"
"向上?"小黄抓着鱼竿,一脸茫然地看着司徒。
司徒也说不明白,索性站起身,一手抱住小黄,伸手抓紧他的手,重重往后一提……就见一条青白相间的鱼被整个提出了水面,带出的水珠在蓝色的天幕之下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状链子……干净而通透。
27 名动天下
27名动天下等两人提着两尾鲜活的鲤鱼,溜溜达达回到城里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小黄终于发现司徒是一个极度没有鱼缘的人,钓了一下午,愣是一条鱼都没有钓到,倒是他拿着鱼竿的时候,没多久就钓起了好几尾,估计当年就算木凌不往河里倒胡椒,司徒也赢不了。
牵着马提着鱼,两人晃晃悠悠地进了城门。
"书篓子,会做饭么?"司徒突然问。
小黄仰脸看看他,笑了笑。
"会?"司徒有些惊喜,"回去做鱼吧!"
"嗯。"小黄笑着点头,却在转头时,发现有好些路人正在看着他。打从一进城,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很多人都在看他。起先他还以为是错觉,但是越走到人多的地方,这种感觉就越明显。
司徒实际上早就发现了,只是他心思不像小黄那么单纯,以为是因为两个男人太过亲密了些,所以引得人侧目了。但是慢慢地,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他耳力极佳,就听好些人在小声地议论,什么"神人……半仙……"之类。
微微皱起眉,司徒发现了情况的不寻常,又见身边的小孩被看得脸色绯红,低着头都不敢抬起来,心里越发的火大。
司徒本来就不是什么斯文人,猛地停住脚步,一把拽过近处的一个路人,吓得那人"哎呀"地惨叫了一声,周围好些个围观的人被司徒冷眼一瞪,也纷纷吓得作鸟兽散了。
不去理会其他人,司徒冷声问被他抓住的路人,"你们看什么?"
"没……没……"路人连连摆手摇头,就想逃走。
"呵……"司徒冷笑一声,低声问他,"你怎么知道他是黄半仙?"
"皇……皇榜"那人费力地道,"皇榜上有……"
"什么皇榜?"小黄不解地问。
"那个……城里到处都贴了……皇榜上……"话还没说完,就被司徒一把丢在了一边。回头拉住小黄,司徒边往前赶,边四处寻找,寻找皇榜在哪里,果然发现不远处的告示牌前围了不少人。
当时每当州县府衙要出什么告示,或者朝廷要放皇榜的时候,都会在城内的闹市区放上告示牌,并派官兵看守,皇榜贴在告示牌上,认字的看,不认字的,官兵会告诉你。
司徒拉着小黄拨开人群上前一看,就见告示牌上赫然一张皇榜,榜上清清楚楚地画着小黄的画像,还有一段褒奖的诗文:大致是说黄半仙有神人之能,为杭州府捉拿花妖,保了一方百姓的平安,皇上听闻此事十分欣慰,特下旨,各地张贴皇榜表彰之外,今后黄半仙所到之处,无论吃喝一律不得收取银两,以资嘉奖。
小黄看到皇榜后,脸色瞬间煞白,这时,周围的好些人都认出了黄半仙来,纷纷开始议论,有好些个还给他下跪,说什么"家中近日诸事不顺,是否可以排解",又有的想要小黄帮看看风水,"求保后代兴旺顺达"……眼看人越聚越多,你一言我一语,就把小黄和司徒围在了中间。
小黄就听耳边都是嘈杂的说话之声,眼前尽是纷乱的人影在晃动,正不知所措,就觉身后一暖,被人搂住,随后腾空而起,上了房顶,几个纵跃后,便远离了人群……
司徒带着小黄离开了闹市,在一处清静的小巷子里停了下来,小黄双脚着地,双腿却是一软,险险一头栽下去,幸好司徒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小黄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唯一的念头就是"目的",那个人把他弄得名动天下究竟有什么目的……神算、郎中、念书人……这世上何其多,为什么单单就盯着名不见经传的自己?越想越不明白,再加上耳边还是刚才人潮的纷扰之声,只觉得耳里灌满了嗡嗡的响动,头隐隐的胀痛,难受得厉害。
良久,就觉唇上突然传来一丝微凉,身子也被一阵暖意包围了起来,有人轻轻地按着他胀痛的太阳穴,快速的心跳渐渐地平缓了下来,耳边的吵闹之声也消失不见,头部的那阵阵抽痛也在不知不觉中退去,神智逐渐清明了起来。
鼻端是司徒身上那熟悉的气息,风的味道,小黄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从司徒身上闻到风的味道。说实话,风是没有味道的,但是,如果靠近司徒,就会由他发梢衣袂的气味想到风……怒时是狂风,喜时是暖风,平静时是清风。不过更多的时候,他的表情并不是那么明确的,看不出是什么情绪,每当这个时候,小黄都能强烈地感受到,他好象是大漠上,卷着枯叶离去的萧索秋风……来时是夏,去时是冬。
猛地想到鱼儿之所以不喜欢司徒,大概就是因为他身上的这种气息——因为怕他离去,所以不敢靠近吧。
胡思乱想间,恢复了知觉的小黄突然觉得有些气闷,耳边却传来了司徒的轻笑声。
回过神来,就见司徒无奈地对着他笑,"再不换气,就要憋死了。"
小黄这才想起来,赶紧深吸了一口气,惹得司徒哈哈大笑起来,连道"有趣"。
看着眼前笑得前仰后合的司徒,小黄突然觉得头不疼了,脑子也不乱了,刚才的种种,好像是在很远的某个过去发生的,已经想不起来了,倒是之前钓鱼时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
想到钓鱼,小黄"啊"了一声。
司徒正笑得高兴,听小黄惊呼,被吓了一跳,赶紧问,"怎么了?"
小黄呆了一会儿,低头一看,就见手上还提着两尾鱼,松了口气拍拍胸口,欢喜道:"鱼还在!"
司徒愣了片刻,靠到身后的白粉墙上哈哈大笑了起来,比之前笑得还厉害。
小黄却伸手去拉他,"你穿的黑衣服,这墙不能靠!"
果然,司徒被拉开时,背上已经是白花花一片。
忍笑抬手给司徒拍背,小黄嘴里还不忘数落两句,"你这么大了,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穿黑衣服不可以蹭白墙的……"
拍了一会儿,发现司徒没什么反应,小黄疑惑地抬起头,却见司徒正回头望着他出神。
"怎么了?"小黄伸起手,在他眼前轻轻地晃了晃,就见司徒嘴角微微扬起,凑上来,亲了一下他的指尖。
指腹上感受到那微凉的触感,小黄惊得连忙将手缩了回来,藏到袖子里。
"拍干净了?"司徒低头问。
"嗯?……嗯!"小黄赶紧点头。
"那回去吧。"司徒牵起他另一只手,将他拉到身边,此时天色已经晚,再加上司徒挑了人少的僻静巷子走,所以没再被人认出来。
"黑衣服不能蹭白墙啊……"司徒像是自言自语。
"嗯……"
"那白衣服不能蹭黑墙,是吧?"
"……哪会有黑墙。"
"也对。"
两人一路说着司徒大概这辈子都没说过的"闲话",悠哉游哉地往回走,只是小黄收在袖子里的手,就是不肯拿出来。
回到山庄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不意外的,正门外等了好些人,司徒还是带着小黄直接从院墙外跳了进来,刚进院子就听到了木凌骂人的声音。
"怎么了?"司徒问一脸郁闷地坐在台阶上的蒋青。
蒋青拿起手旁的一张皇榜,"木凌刚才上街看着了,就说要连夜把所有的皇榜都撕了,顺便把所有用来写皇榜的黄纸也都烧了。"
"呵……"司徒好笑,"然后呢?"
"我怕他闯祸,说等帮主回来再说。"蒋青抬手指指身后的房间,"他大概有些气闷,已经骂了很久了。"
"骂人?骂谁?"小黄好奇。
"不用管他。"司徒摆摆手,"他一心情不好就会骂人,什么时候把气骂顺了,也就好了。"
小黄点点头,但是知道木凌完全是在为自己的事情上火,还是有些感动。正想着,手上却一疼,抬眼,就见司徒一脸不高兴地看着他,冷声道:"想谁呢!"
小黄哭笑不得,只得小声说:"没有……"
话还没说完,门被一把推开,木凌冲了出来,"你俩看见皇榜了没?"
司徒点点头,示意看见了。
"看见了还站这儿?"木凌怒,"分明就是不让人活了,这以后怎么出门啊,走,都去揭了!"
司徒挑挑眉,"你揭几张有什么用,就算揭了整个杭州府的又能怎样?大概现在其他的州城也都已经贴遍了。"
"这究竟是为什么?"木凌越想越纳闷,心急火燎的,"打从那次蜀中招亲到现在,怎么处处都有人打小黄的注意,现在连朝廷都来掺一脚!"
小黄知道木凌本来身体就不好,真怕他上火,为了自己的事情实在是不值得,就伸手拉了拉他袖子,道:"你别着急……这不是第一次了,我早就习惯了。"
"什么?"三人都惊讶地望向小黄。
"总之……就好象从小到大,都是故意的那样。"小黄小声说着,"没事的。"说完,就对司徒说了声,"我去做鱼。"转身跑开了。
留下三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司徒很有些嫌恶地看了木凌一眼,"你是不是属鹅的?性子那么急,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我呸!"木凌狠狠瞪他一眼,"我就是看着小黄顺眼,有人算计他我自然要管的,给我查出来是谁做的手脚,我阉他一千遍,然后送了他去做太监!"
司徒望天,转身找小黄去了。
木凌骂完人觉得舒服了好多,长长出了口气,转脸却见蒋青正盯着他看。
"看什么?"木凌问他。
蒋青良久才摇摇头,有几分赞叹地说,"我发现你和帮主刚好相反,他着急的时候你就稳当,你着急的时候他却自在。"
木凌眨眨眼,半晌才意义不明地"呵"了一声,转身去药房配药去了。
厨房里,小黄拿起刀想剃鱼鳞,刀子却被人接了过去。
司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身后,笑着道:"这种粗活,我来就行。"
小黄顺从地站到一边,安安静静地看司徒剃鱼鳞。
"要怎么做?"司徒问他,"红烧还是白煮?"
小黄指了指一旁的蒸笼,"清蒸。"
"清蒸算什么煮法?"司徒失笑,"谁都会。"
"才不是。"小黄笑,"你肯定没吃过的。"
两人说得随意,但却都不知道下面要怎么接话,有些尴尬,偌大的厨房里,只留下"唰唰"的剃鳞片声。
安静了好一会儿。
"告诉我,行不行?"司徒开口。
小黄往灶台里添着柴火,良久,才点头说:"嗯。"
28 微风摇叶
28微风摇叶小黄轻轻的一声"嗯",说得司徒一颗心豁然开朗,杀鱼的动作也快了很多。
"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就觉得,好像是一直按照着某条路在走似的。"小黄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了灶台边,一边回忆一边慢慢地叙述起来,"我这个名字,本来就容易让人误会,再加上我从小到大做什么事都会被传扬开,然后越传越怪,渐渐的,名气就越来越大。"
司徒静静地听着,那两条鱼的鳞片已经剃掉了,用瓢一点点舀着缸里的水清洗着,厨房里很安静,只有哗哗的水声,和小黄轻轻的说话声。
"我记得爹爹常会独自发呆,晚上还一个人叹气。"小黄把手放到膝盖上,轻轻地划着圈圈,"有一次爹爹喝醉了,就一边哭一边跟我说,说他对不起我。"
司徒把洗干净的鱼放到砧板上,洗了洗手,蹲下来看着小黄,"你爹爹疼你不?"
"疼的!"小黄点头,"他对我最好了,只是……他总说对不起我,而且我也觉得,他有事瞒着我。"
"后来呢?"司徒伸手轻轻擦掉小黄脸上沾到的一小点黑乎乎的东西,是刚才点灶台时蹭上去的烟灰。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皇帝就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来了!"小黄微微皱起眉,"那么巧,我晚上看星象。"
"你每晚都看星象?"司徒有些疑惑,现在没见你看过啊。
"我才不会故意去看呢,有什么好看的!"小黄小声嘀咕着,"那阵子不知道为什么,爹爹总让我看,说是他过两天要去城里,想挑个好天气。"
司徒疑惑地点点头,"真的就像是故意的。"
"那天晚,根本就不是什么怪星象!"小黄双手轻轻地绞着衣袖,"可是第二天,皇帝不知道为什么就上我们家后面的山上去了,我正好遇上,起先还以为就是个迷路了的老先生,聊了两句,竟聊起了昨晚的星象。"
"他看见你的时候表情怪么?"司徒问。
小黄点点头,"我看见他第一眼,就感觉有些怕,他虽然笑呵呵的,不过总感觉……感觉就和那瑞王似的,叫人不舒服。"
"接下来呢?"司徒坐到地上,把小黄的手拉过来,轻轻地捏着,"就是那次著名的兵祸?"
小黄点点头,"对的!当晚就有了兵祸,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然后第二天就有官员来传旨,说封我活神仙,还赏了我好些银两,连整个村都嘉奖了。"
司徒暗暗皱眉,这显然是算计好的,可是究竟有什么阴谋,用得着一个皇帝如此处心积虑?
"起先,我还挺高兴的,有了银子,村里人的生活就能过得好一些,还能给爹爹买些东西……只是后来,怪事就来了!"小黄有些苦恼地道,"来村里找我的人越来越多,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有的要相面,有的要看命数……还这么巧,我就帮着解决了一些,然后,来的人就更多更多了……"
司徒摇头,伸手捏小黄的腮帮子,"你个小笨蛋,你要是帮不上忙,倒三两天就能把人打发了,但是你若帮成功了一个,其他的人,无论你帮与不帮,都会落人口舌的!"
"的确是这样子。"小黄有些别扭地说,"我帮他们,他们就说我是神仙,不帮他们,他们更说我是神仙,后来就变得乱七八糟,村里的人都没法过日子!"
"所以你就出来了?"司徒有些心疼地揉揉他的头发。
"我十六岁的时候,爹爹有一天给了我一样东西。"小黄说着,就从腰间解下了一个他经常挂着的小巧香囊,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纸卷,递给司徒。
司徒接过纸卷打开一看,就见上面用漂亮的柳体写了两行字:"三年劫数,渡则生,安乐永世,望自珍重"署名是——殷寂离。
司徒看到署名后就是一愣,殷寂离这个名字他们这个年岁的人都不会陌生,他曾经是名噪一时的国相,有神算之称,只是在十七年前无故失踪了。
"爹爹给了我这个,告诉我说,我的命从出生开始,就定下了,活不过二十岁,唯一的希望,就是度过这三年之劫。"小黄把纸卷收回来,放进香囊里,接着说,"后来,我就背着书跑出村子……刚上路就被瑞王的人抓了,我想了个办法逃出来,然后就在蜀中遇上你了。"
听小黄说完,司徒沉默了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笑着伸手摸摸小黄的下巴,"就这样啊?我还以为多惊天地泣鬼神呢。"
小黄听了司徒的话有些吃惊,抬眼看他。
"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不就是被人算计了么。"司徒伸手把小黄拉起来,"这样说出来不就得了,我们能想办法。"
"怎么想办法?"小黄不解。
"从你出生到十七岁。"司徒边想边道,"所有的目的不就是想让你名震天下么?已经做到了。"
"嗯。"小黄点头,等司徒继续往下说。
"现在全天下已经没有人不知道你的名字了。"司徒停顿了一下,道,"也就是说,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你今年已经过十七了吧?"
"嗯。"小黄点头,"两个月后就是十八了。"
"快十八了?"司徒眼前一亮,凑近小黄仔细瞧了瞧,"我就说你好像长大了些……十八了啊……"
"十八怎么了?"小黄向后仰了仰,跟司徒拉开一些距离,小声问。
"十八了,就证明你的三年之劫还有两年!"司徒伸手揽住小黄的腰把他拉近,"这两年一过,你就会安乐永世了!不好么?"
小黄看了司徒良久,终是点点头,"也对……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担心也没有用。"
"对了!"司徒笑,"更何况有我在你身边呢!"
"嗯。"小黄浅浅地笑起来,"司徒,你人真好。"
"哈……"司徒忍不住笑起来,连连摇头,"你个书篓子,说我人好,你大概是天下第一人了。"
"你人是很好啊。"小黄争辩,"我这么觉得的。"
"我们继续讨论一下关于你十八岁的问题比较好!"司徒笑得别有深意,"十八岁就要弱冠了呢,是大人了!"
小黄点点头,笑得有些羞涩:"嗯,对的。"
"是大人了,就应该做些小孩子没法做的事情!"司徒似乎是来了兴致,将小黄圈在怀里低声道,"到时候,我教你做些只有大人才能做的事情怎么样?"
小黄很老实地点头,"好啊。"眼睛里还闪着一丝好奇——只有大人才能做的事情!
"乖,做鱼,吃完了早些睡!"司徒笑得心满意足,还不忘瞥了门口一眼。
厨房门外,蹲着偷听的木凌和蒋青对视了一眼,木凌跺着脚捶胸口,小孩子太没戒心了,就这样被骗了都不知道,拿着色狼当母鸡了!
蒋青则小心翼翼地凑上来,问,"什么事情非要过了十八岁才能做?"
木凌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回药庐继续配药。
…………
小黄用一张大大的荷叶铺在了蒸笼里,在上面放了蒜泥、葱花和一些嫩笋,把司徒洗干净了的两尾鱼放到了荷叶上,又铺了一层荷叶在上面,盖上笼盖,蒸了起来。
司徒去找来了两坛子好酒,到院子的荷花池边放了一张台子,鱼只蒸了一小会儿,小黄就把蒸笼拿了下来。
"就蒸这么一会儿?"司徒好奇,掀开笼盖一闻,异香扑鼻,引人食指大动,"哇,好香啊!"
"蒸太久了,鱼肉和鱼刺会粘到一起,鱼的味道也会被水气冲淡。"小黄拿过筷子,轻轻揭开了上面的那层荷叶,夹了一筷子鱼肉,送到司徒嘴边,"你尝尝。"
司徒就着筷子将鱼肉含进嘴里,就觉入口荷香阵阵,鱼肉鲜柔软糯,入口即化,口感香滑异常,让人忍不住就想喝上一杯好酒……
赞赏地摸了摸小黄的脑袋,司徒拿起盆子拉着他往外走,"这东西下酒最好,走,去院子里喝两杯!"
是夜,两人一口酒一筷鱼,夜风凉爽,眼前荷花池里风动荷叶,水波荡漾,惬意非常。
两人喝了个尽兴,次日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木凌急匆匆来催,说傍晚便是花魁大会,要去七星水寨参加,是不是先做些准备。
司徒微微一笑,淡然道:"谁说我要去参加了?"
木凌和蒋青一愣,对视了一眼,没想到司徒竟然不去参会。
蒋青低声问木凌:"帮主是不是昨晚喝糊涂了?有那么多美女都不去看?"
木凌耸耸肩:"都是些庸脂俗粉,有什么好看的,他司徒现在一心只有个天仙下凡的小神仙!"
"立刻准备!"司徒下令,"半个时辰后,启程回蜀中!"
手下麻利地准备了起来,半个时辰后,门口车马都准备好了,这回的马车尤为宽敞,司徒命人买了好些书放到里面,自己则带着小黄进了马车里,舒舒服服一靠。
蒋青骑在马上,对众人一摆手:"启程!"
车马浩浩荡荡地启程往城外行去。
刚出了杭州府,就被七星水寨派来的人马追上。
肖洛羽亲自带着人来请,说无论如何,请司徒帮主带上黄半仙去出席今晚的花魁大会。
蒋青看了看身边的木凌,对肖洛羽一抱拳,道:"真是不巧了,肖寨主,我们帮主并没有随我们一起会蜀中啊。"
"什么?"肖洛羽一愣。木凌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给他看,就见里面堆得满满的都是书,哪里有两人的踪影。
"我家帮主命我等把黄小先生挑选的书运会黑云堡。"蒋青说得云淡风轻。
"那……司徒帮主和黄先生呢?"肖洛羽问。
"那我们可就不知道了!"木凌撇撇嘴,"说是要去大漠,又说要去南海,还说会去辽东……总之有好地方去就是啦。"说完,和蒋青一起带着大队人马,别过肖洛羽,往前赶路。
肖洛羽站在原地,脸色不善,知道自己是着了司徒的道。他司徒故意弄了那么多的人马,大张旗鼓地出城,为的就是引开他们的注意,这下,人海茫茫,上哪里去找这两个人的影子,这司徒平时看起来就一莽夫,自己看来是太小看他了。
…………
杭州城外的小道上,一骑黑马溜溜达达地向前走着,司徒骑在马上,怀中抱着搂着琴的小黄,想起肖洛羽得知被骗后那张黑透的脸,真是怎么想怎么畅快。
"为什么单独走?"小黄不解地问司徒。
"呵……"司徒轻轻一笑,"不就两年么,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自在一些!"边说,边低头在小黄额头上轻轻一吻,"从今以后,你我两人一骑,策马天下,游遍名山大川,让那些心怀不轨的小人在背后追着吧。"
说完,策马一鞭,马长嘶一声,撒开四蹄,踩起片片风尘,洒脱远行。
29 故人仙踪
29故人仙踪最近武林上流传开了这样一条消息——黑云堡堡主,天下第一帮的帮主,武林第一奇男,天下第一的司徒很帅,失踪了。
据说黑云堡的人从杭州离开之后,司徒就不见了踪影,黑云堡的人也不知道他们的帮主去了哪儿。一时间,武林流言四起,有人说司徒找到了知心人,和红颜知己一起云游四海去了;有说司徒一心追求武术最高境界,去海角天边,遍访名师去了;也有说司徒退隐江湖了;更有说司徒皈依佛门或者得怪病已经死了的,总之是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一般一条消息要广为流传,都需要有一定的条件,特别是这条消息可能对某些人有好处,所以使得人们热衷于去传递它。司徒在武林中的地位显赫,后来者都以他为目标,他又什么闪失,都表示后来人有了某种机会,另一方面,各方的势力都在找寻司徒,流言,也往往是把人逼出来的有效手段。
但消息传了好几个月,司徒就仿佛是铁了心,就是不露面。
那司徒究竟去了哪里?他和小黄一起,去了辽东。
在辽东,有一个小镇特别的有名,叫青云镇。这只是个不起眼的北方小镇,冬天冻得要命,夏天倒是凉爽,镇上也就那么百十来人,镇子所邻的飞龙城,倒是辽东的一处重镇,只是,这飞龙城却远远没有青云镇出名。
青云镇为何如此有名?因为这里有一座书院,它是辽东最大的书院,本朝近几年的几个状元,都是出在这个书院里的,她的名字,叫殷园。据是当年的国相殷寂离,用自己的祖屋改建的。
殷家祖居就在青云镇,没错,青云镇这么出名、殷园这么出名,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出了这么个栋梁之材,名震朝野的神算国相爷!殷寂离,就出生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北方小镇子里。
见过殷寂离的人,都说他长得实在是不像北方人,清清秀秀,身子骨还小,远远看,还以为是个姑娘,只是这脾性,还真是叫人不敢恭维。
世人都知道殷寂离有三最——最能说,最能喝,最能算。
最能说,说的是殷寂离有一张利嘴。巧舌如簧口吐莲花,辩才极佳,而且此人骂人不带脏字,说话又恨又刻薄,是出了名的毒嘴。
最能喝,说的是他的酒量。别看殷寂离长得是小家碧玉的类型,但喝起酒来可是千杯不醉,用他自己的话讲,一辈子没醉过有什么稀罕,稀罕的是,一辈子都没醒过。
最能算,自然说的就是他神算子的看家本事了。殷寂离有通天彻地之能,据说能窥天极,算无遗漏。
殷寂离此生就喜欢喝酒和看书,一口酒一本书,就是他的一辈子。殷家原属殷实的商户,祖上是做人参生意的,父辈经营有方,有一份厚厚的家底。只是到了殷寂离这一代,家道中落,家里只有他一个男丁,姐妹们都嫁了人,一份家业落到他头上,他也懒得经营,索性就把生意解散了,用所有的钱财,开了这一座殷园。殷园自成立起,就广收天下学子来念书。殷寂离定了条规矩,有钱资的,出钱念,没钱的,就定个字据,等哪天念成了有了出息,再慢慢还。
这十几年下来,殷园出了三个状元,五个榜眼,七个探花,其他学有所成的自是不计其数。所谓桃李满天下者,师门兴旺!虽然殷寂离开了殷园之后自己教了几天书后便不见了踪迹,但这些学生还是自诩殷氏门生,殷园还是日渐壮大,逐渐成为了辽东,乃至全国最著名的书院,各地的学子都以能到殷园来念书为荣。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有了这样一个前辈,这青云镇,乃至周边的大城小镇,都成了读书人的天下。另外,就好比"蜀中的家雀都能吃辣"一样……在世人眼里,这青云镇只要在路边摆了挂摊的,都是神算。算命,在青云镇已经成了一种习俗,无论是酒楼还是饭馆,商家还是店铺,没事就算上一挂吧。
青云镇上最大的一间酒楼——"无次楼"里。
深秋的寒意还是煞厉害的,这天就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来,饭时的酒楼里,挤满了赶来喝杯热酒、吃碟热菜驱驱寒的人们。
这"无次楼",就在殷园的斜对门,平时上这里来吃饭的,尽是些殷园里的读书郎,所谓"无次",就是取的只争第一,不居其次的意思。
楼上是要花大价钱的雅间,平日是没有什么人的,楼下则是卖些家常菜式的大堂,大多是穿着一样青色长衫的殷园书生,吃的也简单便宜。殷园里是有提供一日三餐的,大多是家境比较贫寒的学生都在园子里吃,供应的食点还是不错的,能坐在这无次楼里吃喝的,还都是些好人家的公子爷。
读书人么,管不住的就是一张嘴,见哪里长了短了,都会说上两句。
这天楼里正好来了几个路过的镖师,都是江湖人,喝着酒,就聊起了最近江湖人常说起的司徒失踪之事。渐渐的,周围的几个书生也都被镖师们的谈话吸引了注意力。
一个白面细眉的书生问其中的一个镖师:"这位大哥,你刚才说的司徒帮主,是不是就是前几日在杭州府和黄半仙一起捉了花妖的人?"
镖师点头称是。
一听黄半仙的名字,在场的好些念书人都来了兴致,纷纷聚拢了来。
"话说,这黄半仙是继殷相国之后,当朝最著名的神算了吧。"
"唉,殷相是相国爷,已经为国出力了,黄半仙好像只是个江湖算命的。"
"非也非也,听说曾多次有人邀他入朝为官,只是他自称年岁太小,拒绝了。"
"对啊,听说他还不到十八岁,只是个少年。"
"如此年少就已经名动天下了么……"最先发话的那个白面少年显出了几分感慨来。
几人正聊得起劲,就听门外迎客的小二用清脆的嗓音喊了一声:"有客到。"
此时已经过了晌午,酒楼里的人也大多吃饱喝足,该走的早散了,留下的几个也是闲着聊天的,楼里不是很闹,因此小二的吆喝声显得异常清晰,好些人都好奇地向外张望了一眼。
就见酒楼外停下了一匹彪肥的黑马,马上坐着两个人,坐在后面的是个黑衣的男子,头发和肩上落了不少雪,大冷天的,他穿得却很少,黑纱的单衣做工考究,但样式却很简单。
此人相貌凌厉,眼神似鹰,只是几乎冷酷的一张脸上,嘴角却是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似乎正在跟马上的人说着什么,眼中竟有几分宠溺。
再看马上,坐着的是一个少年,看来大概十六七岁,身量显得很小,不同于那黑衣人穿得单薄,他却是披着一件厚厚的黑色貂裘披风,裹得严严实实,毛茸茸的黑色貂裘更衬得他肤白如雪,清秀的样貌外加一双漆黑灵动的凤目,远远望去,好似一个精致的人偶一般。
黑衣人下马后,拍了拍身上的雪,问小二:"你这里有单个的雅间没有?"
"有,有!"小二赶紧答应,上下打量着那黑衣人和那马上的少年,心说乖乖,光这少年身上那一身上好的貂裘,就够把他们这间酒楼买下来了。
"要一个雅间,点上炭盆,弄暖点,上一桌淡雅的热菜,温两壶好酒!"黑衣人随口吩咐了小二两句,就回头,伸手去抱马上的少年。
青云镇虽然是座有名的镇店,但毕竟是个小地方,镇上的又大多是读书人,自古都说读书人是穷酸,自然是又穷又酸的。
这两人显然不是本地然,而且显然也都很有钱。
黑衣人将少年抱下来后,并未把他放到地上,而是一直抱着,吩咐小二带路。少年微微挣动了两下,就不动了,发现不少人在看,就低下头,把脸埋在毛茸茸的衣领里,不出声。
黑衣人没有停留,直接抱着少年上了二楼的雅间。
掌柜的见来了贵客,就吩咐人赶紧准备,雅间里点上了炭火盆,酒也温上,菜陆陆续续上来,黑衣人似乎是很满意,给了掌柜一张银票,就让他出去时带上门。
掌柜捧着银票下了楼,才敢揉揉眼睛看数目,一看,惊得差点没叫出声来,赶紧吩咐小二小心伺候着。
楼下的食客大多都是熟人,一看掌柜的那副表情就知道这客人不简单,纷纷开始议论。
几个镖师也对视了一眼,都说这黑衣人功夫绝对厉害非常。
放下那些好奇的食客不提,单说雅间里的两人。
炭火盆点得挺旺,没多久,房间里就暖和了起来。
将少年轻轻放到靠墙的软塌上,黑衣人伸手解他披风的带子,边问:"冷不冷?"
"不冷……"少年接过带子,自己把披风脱下来,小声道,"我自己能走。"
"呵……再像上次那样踩到披风摔倒?"黑衣人笑着走到桌边,拿起两个杯子倒了两杯酒,对少年招招手,"来,书篓子,陪我喝一杯。"
再看榻上,坐着的,正是一身黑衣,清清瘦瘦、文文静静的黄半仙。
而那个坐在桌边喝酒的,自然就是江湖人口中失踪了的司徒。
两人这次来,并不是信马由缰,司徒是有打算的,他发现所有事情的根源,都在小黄和那个殷寂离千丝万缕的联系上面,所以他打算就顺着这条线索追寻下去。
两人一路往北,沿途去了许多殷寂离曾经游历过的地方,听了不少这位国相的事迹。司徒是个没法低调的人,走到哪里都是随性尽兴放在首位,这一路两人可着实是玩了个够本,逍遥自在。
这路越往北走就越冷,小黄身子单薄,经不得冻,司徒怕他受寒,就亲自带着他进山捉了十来只肉肥毛美的黑貂,找衣匠做了这一件貂裘,还细心地找人在里面缝上了一层羊皮里子。这件披风光做就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小黄见司徒把几只活泼可爱的黑貂丢给衣匠的时候,急得直哭,为此还好几天没理司徒。不过这披风拿回来的时候,小黄还是很喜欢的,穿着单衣再披上它,就算是风雪交加、天寒地冻,也还是暖和得不得了。司徒有时候喜欢露宿野外,这披风能把小黄整个都包起来,实用得很。
小黄一直小心翼翼地穿着,司徒给他的衣服、书……所有的东西,他都很珍惜地用,无关贵贱,完全是因为司徒的一份心,着实暖人。
只是前两日刚到辽东时,两人落脚在一客栈,进门时,小黄没注意客栈的门槛特别高。这披风比较长,小黄平时走路都提着。这次虽然也是提着的,但是在过门槛的时候还是踩着了,一下就摔了个跟头。
司徒本来是要扶住小黄的,只是小孩摔倒时候"咚"地一下,就趴在地上了,司徒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就觉得小黄摔倒的样子可爱异常,忍不住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弄得小黄着实气闷。
不过后来卷起裤腿,发现膝盖上撞青了一块,司徒还是心疼得要命,打那以后,无论走到哪里,只要穿着披风,司徒就不让小黄的双脚着地,走到哪儿都抱着。
渐渐地越抱就越上瘾,特别是小黄每次被抱着走的时候都会挣那么两下,手小脚小,动作也不敢大,若发现有人看,就会羞得把脸藏起来,跟个兔儿似的,可爱得不行。
走到桌边坐下,小黄接过了司徒递过来的杯子喝了一口,就觉全身都暖和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笑意。
"待会儿找个地方住下,"司徒给小黄夹了些菜,笑道,"晚上带你去殷园逛逛,听说那里的经卷书阁,是当年殷寂离藏书的地方,有好些个好书。
小黄一听到书,立马来了兴致,捧着酒杯喝了两口,突然又觉得奇怪,问司徒:"晚上去?"
司徒捏他鼻子,"怎么犯迷糊了?这大白天的,咱又不是书院的人,谁让你进去,晚上,也是偷着去。"
30 百无一用
30百无一用待到两人吃完饭,时间差不多到傍晚了,出了酒楼,司徒问掌柜,这青云镇哪间客栈最好些。掌柜的告诉他,不远处有一间"昌明"客栈,是老字号,这镇上最大最好的客栈。
于是司徒就带着小黄,骑马来到了昌明客栈的门外。
这客栈虽比不得大城镇里的豪楼,但对于这样一个小镇子来说,也确实算是气派的了。
抱着小黄下了马,两人走进了客栈里。
这青云镇平时并没有很多的商旅来往,有些个穷学生,也都住不起店,所以客栈里显得很冷清。
两人走进大门,就见柜台上有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在算着帐。
余光瞥见有人进来了,那年轻的掌柜赶紧抬起头,一看见两人后,却愣住了。
司徒觉得那书生挺眼熟,转念一想,像是刚才在酒楼的大堂里扫到过一眼……就是那个白面细目的书生。
小黄在酒楼时一直被司徒抱着,因为害羞而没抬头,因此对这书生也没什么印像。
那书生却似乎是呆住了,直直地看着司徒和小黄,张着嘴说不上话来。
司徒微微一皱眉,心说难怪这店生意不好,原来掌柜的是个呆子。边想着,就走上前,伸出修长硬瘦的手指轻轻一叩桌面……陈旧的木台子立刻发出了"咚"的一声,惊得那正在发呆的书生一蹦。
终于是回过神来,书生脸上有些讪讪,赶紧道:"两位……住店么?"
司徒点头,低声道:"要一间上房!"
书生赶紧称好,拿出册子来登记,问,"客官贵姓啊?"
司徒一挑眉,"司徒。"
"哦……司徒。"少年提笔,写了:司徒,天子一号,两位。
小黄远远看着,觉得那书生的字写得很不错。
写完字,书生突然抬起头来,有些结巴地问:"那个……就要一间么?"
司徒一挑眉,"哪儿那么多废话,带路!"
这青云镇大多是读书人,说话都斯文,司徒本来气势就挺吓人的,说话还有些粗鲁,那书生就觉得被他一双淡色的眸子扫一眼,背后都起一层鸡皮疙瘩。赶忙取了房牌出来,引两人上楼,边走,还边问:"那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要不要再添一张?"
司徒扶着小黄上楼,本来想抱的,不过伸手过去抓时,让小黄逃走了,看他有些腼腆,就只好拉着他往楼上走。听到书生的问话,司徒突然一笑,语带暧昧地说,"一张床才好!"
那书生一张脸皮瞬间就红了,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司徒可没心思去看他,而是转脸看身边的小黄,果然,小孩脸上泛红,有些别扭地想把手收回去,但是司徒捏得死紧,抽了几下也抽不回去,脸更加红起来。
从上楼到天字一号房,只有短短那么几步路,但是那书生却连自己迈的哪条腿都不记得了,磕磕绊绊地就到了房间门口,推开门。
司徒冷眼打量了一下房间,有些简陋,倒也还凑合,关键是有暖炕,房间里很暖和。
"唉!"司徒叫住转身想走的书生,"给上两个浴桶来,弄些热水。"
"呃……"书生脸白了白,还没来得及答应,就见楼下急匆匆跑上了一个中年人,干瘦干瘦的,和书生有几分相像,"昌明,你怎么这么招呼客人?!"
中年人几步跑上前来,一把抢过了书生手上的号牌,赔着笑,对司徒道:"客官,您别见怪,我弟弟还小,只是到店里帮帮忙,还在念书呢,我刚有事出去了一趟。"边说,边把两人往房间里领,回头对着楼下喊:"都干嘛呢?来客人了没瞧见啊?去准备茶水和浴桶洗澡水,要热水啊!"
司徒觉得这个还像副做生意的样子,反正这小地方也不能要求太高。
小黄跟着司徒走进房里,就见那个被叫做"昌明"的书生正在偷眼看他,目光相对,小黄礼貌地对他笑了笑。
那书生赶紧低头,耳朵都红了起来。
"我至少要住三天。"司徒递了一张银票给掌柜的,随口吩咐"被褥浴桶,所有的东西都给我买新的,再给我来几坛子好酒!"
掌柜的接过银票,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连连道:"好的,好的。"边高兴地对身边的书生道,"昌明啊,是贵客啊,快去酒楼买酒去!"
那书生本来红透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惨白,尴尬地点点头,跑了出去。
掌柜的笑呵呵地也跟出去,反手给两人关上门。门外,传来了他的唠叨声:"你就是个光会吃不会干的呆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客人,这么怠慢,还好我回来得早,不然不让你把财神爷得罪跑了,真是……"
小黄站在原地发呆,似乎是在听楼下的动静,突然脚下一轻,猛地还醒过来,一抬头,就见司徒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上来,拦腰抱起他,往床榻走去。
"你还真是好心情。"司徒低声道,"见谁都给个笑脸。"
小黄听司徒语调酸溜溜的,觉得好笑,只道:"那个书生……他哥哥好像对他不好。"
"这么呆,那是自然的。"司徒冷笑,"你看他年岁不小了,肯定是考了多年都没考上的笨学生,这客栈名字就叫昌明,估计他爹身前是疼爱他的,才会养成这幅少爷脾性。估计后来长辈过世了,产业留给了兄嫂,无故多出这么个只会吃不会干的书生兄弟,自然要受人白眼。"
小黄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笑,"你怎么就光凭一个名字,便这样乱猜?"
"乱猜?!"司徒呵呵笑了两声,靠近小黄道,"要不要赌一个?"
"……怎么赌啊?"小黄低声问。
"如果我猜得不对,那我就听你吩咐做一件事,如果我猜对了,你就听我吩咐做一件事,怎样?"司徒笑得满脸奸诈。
小黄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说,"行!"
没多久,店里的伙计捧着崭新的棉被和两个浴桶上来,一脸殷切地给两人收拾房间,换新家具。
司徒对其中一个招招手,给了他一锭银子,道:"我打听点事儿。"
"大爷您问,您问。"伙计赶紧收了银子,笑得牙肉都露出来。
"你这店我以前来过,记得老板不是这个样子啊。"司徒慢条斯理地说。
"哦……爷您是两年前来的吧?"伙计笑呵呵地道,"那时候老掌柜的还在呢,前年冬天突然就去了,所以生意就归大少爷了。"
"哦……"司徒对小黄挑挑眉,像是问,"看吧。"
"你家二少爷怎么看起来有些呆。"司徒继续套话。
"嗨……"伙计摆摆手,脸上有些不屑,"不是呆,是念书念傻了!"
"念书念傻了?"小黄有些吃惊,也有些紧张,这要念多少书,才能把人念傻呀。
"我家老爷身前最欢喜的就是二少爷。"几个伙计边忙活,边七嘴八舌地道,"希望他以后能念好了书,跟殷相国似的,当个光宗耀祖的大官。只可惜啊,二少爷书是念了不少,可是连着考了好几年,都没考上,现在弄得高不成低不就,这么大岁数了,还在殷园里念书,你看他长得挺嫩吧,其实都二十七了!"
司徒微微吃惊,对着小黄眨眨眼,像是说——正经挺大了!
"您别看他什么都不会光吃白饭吧,脾气还不小,总觉得自己是大才子!"伙计没什么好气地道,"其实念这一肚子书有个什么用啊,天冷不能当被盖,肚子饿了也不能当饭吃,还不如学些手艺,比较实际……"说着,就见司徒正盯着他身后的大门看着,伙计回头,就见门口站着脸色苍白,手上拿着两坛子酒的二少爷。
伙计们彼此看了两眼,都默契地闭嘴不说了,收拾完就纷纷下楼,经过二少爷身边时,连礼都不行一个。
二少爷脸色难看得不行,赶紧将酒坛子放下,转身跑了。小黄有些歉疚地看着他匆匆带上门出去,伸手揪揪司徒的袖子,问,"怎么办呀?"
司徒一愣,好笑地看他,"什么怎么办?"
"要不是我们问,也不会弄得人难受了……"小黄有些着急,"拿人家的难处来打赌,真不厚道。"
"呵……"司徒好笑,伸手将小黄拽了一把,拉到怀里,捏着他的下巴道:"这算什么,他这还是在家里,最多被数落几句,要是出去,遇到别人,说得估计更狠,要怪,就怪他自己不争气。"
"你怎么这么说人家啊。"小黄有些不赞成。
司徒冷笑,"光想靠背书就能发达,那叫白日做梦,这年头读书人多了,没考上有出息的也不少,谁规定的读书人就可以什么都不干,让家人养着?"
小黄觉得司徒说话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有些奇怪,却听司徒继续道,"当年那木头也是读书人出生,还不是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人家也出息了,别怪世道和运气,要怪,就怪自己废物,吃不得苦……"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人急匆匆地跑了。
"……刚才……"小黄急了,"你是故意说……"
司徒伸手帮小黄解下披风,说得随意,"不是我故意要说,他等在门外不就是想听听我们怎么说他么?既然他想听,那我就说给他听了。"
小黄无奈摇头,这司徒的性子跟刀似的,一般人还真是吃不消。
"想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司徒捏着小黄的脸,把他的视线引回到自己身上来,低低的声音说,"你不会是想赖帐吧?你可输了!"
小黄瘪瘪嘴,老实地说:"你要我干嘛?"
司徒笑着摸摸下巴,别有深意地上下打量着小黄,沉默了起来。
小黄有些紧张,捏着自己的手指头,司徒最疯了,他该不会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要他做吧……想着想着,脸就红了起来。
"你想什么呢?"司徒坏笑,"我还没说要你干什么,怎么脸就红了,还是说你想对我干什么?"
小黄郁闷地瞪了司徒一眼,抬脚踢了他小腿肚一下。
司徒笑得更开心,小孩最近和他亲近得很,时常撒娇,有时候嘴上说不过了,就会来那么一下,打得他心都痒痒。
"这样吧……"司徒的心又痒痒了起来,盯着小黄粉粉的两瓣薄唇,道:"你亲我一下。"边说,边用指头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像是说,不准亲脸,要亲嘴。
小黄听后,瞬间哭丧了脸,摇头。
"不肯?"司徒瞪眼,揪小黄头发,"那就跟我一块儿洗澡,自己选一个!"
小黄抬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司徒,想了一会儿,伸手按住司徒的肩头,凑上去……啾。
31 含苞欲放
31含苞欲放小黄在司徒嘴角啄了一口之后,就赶紧退开,一双眼睛却眨啊眨地瞧着司徒,看他有什么反应。
司徒先是明显地愣了一下,盯着小黄看着,眼微微地眯起,像是在算计着什么。
小黄被他瞧得心里发毛,正在紧张,司徒却霍地将他抱了起来,笑呵呵地道:"真是乖……为了奖励你,我给你洗澡。"
……小黄惊得差点跳起来,连喊不要,扭啊扭地就想挣脱出来,司徒哪肯那么容易放过他,双手抬高,带着小黄转过了屏风之后,就将他放到了浴桶旁边的小凳子上,伸手摸摸桶里的水,笑:"水挺热,刚刚好。"
小黄屁股刚沾到凳面就蹦了起来,转身想逃走,司徒眼疾手快,一把揪住。
"你怕什么?"司徒好笑,凑过去道,"大不了我给你洗完了,让你再给我洗!"
小黄哭丧着脸,一个劲儿摇头,看那神情,似乎还有些恼了。
司徒却不管那么多,三两下将小孩脱得只剩下里衣,里面那件薄薄的小褂子却因为小黄死死抓住,怎么都脱不下来,司徒这气,这小孩,别看属兔子的,却死犟。
最后,索性将小孩整个抱起来,塞进了热水浴桶里。
"穿着衣服洗啊?!"司徒瞪他。
小黄挪到离司徒最远的桶边,靠近桶壁,犹豫了半天,才把褂子脱下来,小心地搭在了桶壁上。
司徒摇头,起身绕过屏风,从行李里取出一套干净的里衣裤来,又绕回屏风后。果然,小孩已经把小裤子也脱在了桶边,小心翼翼地背着他,几乎整个人都沉在热水里,就留了一个脑袋在外面,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不过大概水温的确是舒服暖和的,小孩原本冻得发白的小脸上,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好好洗吧。"司徒走过去,伸手摸摸小黄的脑袋,"我不欺负你。"
小黄很有些怀疑司徒这话的可信度,见司徒拿起一旁的帕子挽起袖子,正经像是要给他洗澡的样子,就又往远处靠了靠。
司徒伸手抓住小孩薄薄的肩膀往回一拽,两根手指夹住他的发带轻轻一抽,小黄的头发就散了下来。
热水浸没了整个身子,小黄大概真的是觉得舒服了,又或者是热水的作用,让他变得有些懒懒的,最后索性就闭上了眼睛,趴在桶边,随便司徒洗吧。
司徒把手中干净的帕子在浴桶中打湿后,抓着帕子,轻轻滑过小黄的肩背。小孩白皙的背部纤瘦滑腻,水珠随着柔和的弧度滚下,勾勒出肩胛的形状,小孩瘦,主要是因为骨架小,因此并没有皮包骨的感觉。相反的,因为平时除了看书,他也会走动走动,爬爬山干干活什么的,所以身上挺紧,不软不硬的,感觉刚刚好。司徒轻轻地将帕子上的水淋到小黄的头发上,别看小孩身上没几两肉,头发却是又多又好,而且还不是太软,乌黑的头发浮于水面上,就像是散开的黑色绸缎,看得司徒嗓子眼发热。
空气中弥漫了水蕴,水滴溅到黑色的发上,又随着发丝滑落,显得娇媚无骨,哗啦啦的水声听起来竟是有股子暧昧。两人都不说话,房里安静得只有水声……放松后了的小黄,慵懒地趴在桶沿,任司徒掬了水淋在他的肩头,舒服地轻轻吐了口气。司徒莫名地急躁起来,揉着小黄肩窝的手不自觉得加大了点力道,不知不觉中,细细打量起小孩那白白的颈子来,纤长柔韧,沿着好看的骨线,移动视线,小巧的耳朵,尤其是耳珠,饱满圆润……
"疼……"小黄本来舒服得就快睡着了,只觉肩头司徒原本轻柔的手猛地收拢,不由疼地轻叫了一声,司徒倏地回神,正对上小黄回过头来的疑惑眼神——琥珀色的眸子,沾了水珠的长长睫毛,因为水温适宜而红起来的双唇……司徒看得眼有些发直。腮边突然传来了温热的触感,司徒猛地惊觉小黄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的眼前,正凑过来,抬手摸他的脸……
司徒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眼前人黑色的长发已然湿透了,从耳后顺下来,经过美好的颈项,清晰精制的锁骨,在水面若隐若现,波动的水下模糊可辨精瘦柔韧的腰身……
小黄见司徒脸色潮红,呼吸加快,便抓起他的手,给他诊脉,皱着眉道:"你心跳得好快……"
司徒叹了口气,凑过去道:"你是真傻,还是故意逗我呢?"
小黄听后,竟然笑了笑,挪到桶的另一边,小声嘀咕,"叫你再欺负我。"
司徒站起来,双手撑在桶边,凑上前,低头看着小黄,低声说,"下次别再这么玩,我现在还能忍得住,等哪天忍不住了,你可就没地哭去了。"
"你才不会。"小黄小声说。
"怎么说?"司徒揪起小孩一缕湿乎乎的头发。
小黄仰起脸来,盯着司徒的眼睛,笑:"……你是个神气的人,才不会做勉强人的事呢,你不稀罕强求来的东西。"
司徒静静地听小黄说完,放开手中的头发,抬起他下巴,仔细地端详起来,良久才道,"你这小东西,还没长大呢。"
小黄不服气。
"你骨子里还藏着另外一个你。"司徒低低的声音,接着说,"偶尔你喝酒之后或者得意的时候,我能看到你骨子里的另一个你跑出来。"
"胡说什么呢。"小黄鼓起腮帮子。
"真的。"司徒笑,手指轻轻地沿着小黄的下巴划过,"你还得努力快些长大。"
小黄脸红,瞪了司徒一眼。
司徒站起来,走到另一个桶边,开始解自己的外衣,含笑道:"现在的你只能让我心动而已……你骨子里的另一个你……大概能让我发疯吧。"
解下衣物,司徒转脸,就见小黄正趴在桶边看着他,脸上有些红,眼睛却是眯着,还亮亮的。
"怎样?"司徒笑问,"不错吧?"
小黄不语,脸红红沉到桶壁后面,下巴浸到水里,眼前却满是司徒身上那起伏的线条,和或深或浅的旧伤痕,心莫名地跳得快了几分。
"让我变得疯疯癫癫的,没有你就活不下去……"司徒不知何时又走到了小黄的身边,凑到他耳根低低的声音说。"所以再加把劲,快点长吧。"
说完,哈哈笑着到了另一个桶里。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小黄一直背对着司徒,没有回头,胸中却有某种从来没有过的想法正在缓缓抬头……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这种东西,叫野心!这世上,有什么是比让司徒这样一个人为自己神魂颠倒更有吸引力的呢?小黄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一种心慌意乱的感觉——另一个自己么?
两人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后,便躺下休息。天黑了下来,差不多到三更的时候,两人起身。
司徒给小黄披上厚厚的披风,"据说自从殷寂离离去之后,殷园的那个藏书阁就锁了,没人再进去过。"
"你想去找什么?"小黄问司徒。
司徒给小黄系上披风,笑:"你好像没以前那么怕我了。"
小黄一愣,不语,自从刚才司徒胡说八道了那些东西之后,自己心里就有些不对劲了,司徒这人,眼尖嘴毒,跟能看到人心似的,明明是个没什么学问的武人!越想越不甘心,小黄又瞪了一眼过去,小声嘀咕,"谁怕你。"
司徒一乐,伸手拉他走到窗边,想打开窗户张望一下。窗户刚打开,外面就吹进了一丝透心的寒风……窗棂上,结着长长的冰凌。
给小黄带上披风的帽子,轻轻将他抱起来,"冷不冷?"
小黄脸藏在厚厚的毛领子后面,对司徒摇了摇头,伸手用貂裘披风的一角,盖上司徒放在他腰间的手。
司徒看了看自己被裘皮盖住的手,脸上露出了一丝意义不明的笑意,看了看小黄,"那就走了。"说完,抬脚一踏窗台,纵身而出。掠空而过,一跃便上了客栈的屋顶,司徒抬眼辨别了一下方向后,抱紧小黄,向殷园的方向掠去。
夜晚的北方,冷得厉害,呜呜作响的风,打着卷,裹着细细的雪雹子迎面而来。
小黄被司徒护在怀里,再加上貂裘的包裹,一点寒意都受不着。抬眼打量司徒,就见他还是那件单薄的黑衣,风吹得衣袖下摆猎猎作响,似乎总是有些乱的发丝在风中轻扬着。小黄看着都替他觉得冷,但是他却没有任何冷的表现,而且手还总是温的,身上也有阵阵的暖意透过接触的地方传递过来。
没多久,两人稳稳地落到了书院的外之头上,书院里自然是一片漆黑的安静。
司徒落到园中,开始寻找藏书阁。
"那里。"小黄伸手指了指远处一间不起眼的旧房子,道。
"你怎么知道?"司徒不解。
小黄凑到他耳边,"其他的宅子都翻建一新了,只有那里又旧又破……肯定是之前保留下来的。
司徒挑眉,觉得小孩说得有理,就走了过去,果然,门上铁将军把门。左右看了看,又走到窗边推了推,锁得相当严实。
将小黄放到地上,司徒随手掰断了一根窗棂上的冰凌,用手轻轻地擦过,小黄惊奇地发现冰凌圆润的表面变成了薄薄的遍形,就像是一把薄极的利刃。司徒拿着那把冰刀,顺着窗缝轻轻地划了一刀,收刀一挥,冰刀立刻化为了一道白气,顺着寒风消散。再抬手轻轻地一推,窗户立刻被推开。
司徒抱起小黄跃进了窗里,反手关上窗。
小黄惊奇地发现:窗户里面的插栓已经被锋利的冰刀一分为二了。司徒将木栓断掉的一截拿开,另一截往里移了移,窗户又被拴住,神不知鬼不觉。
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轻轻地吹了一下……微微的火光亮起。
两人借着火光环视四周,就见这个房间不小,正对大门的一面墙是满墙的书架,上面整整齐齐放满了书,不仅如此,房间里大部分的地方都被大堆大堆的书所占满了。陈设相当简单,一张躺椅,、一张书桌、一把椅子,还有一张茶几,书桌上放着文房四宝,茶几上放着酒具。
墙角上厚厚的蛛丝,说明了这里已久无人使用。
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到了房间中央地上的一把小巧八角灯笼上。
司徒走过去,拿过灯笼,就见灯笼里还有一截蜡烛,就将火折子探进去,点着。
很快,蜡烛亮了起来,这时,两人才看见灯笼内部的灯罩,是丝质的方形,四壁上都绘着一个人的画像,一身的青山,很细致……
"啊!"小黄突然轻轻地惊叫了一声。
司徒看他,就见他紧紧地盯着远处的墙壁。顺着小黄的视线望去,司徒也一愣,就见墙上出现了一个人,是灯笼罩子上的那个人像,通过烛光的照射,映上墙去的。
最奇怪的是,那个青衫的青年人像……和小黄长得像极,只是稍稍年长了几岁,人像旁边有一个红色印戳——殷寂离。
32 渐行渐远
32渐行渐远
司徒对着那映在墙上的人像看了良久,又转过脸来看看小黄,反复几遍后,摸摸下巴,"嗯……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小黄眨眨眼,走到墙边仔细地看了起来,一般人就算看到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并不一定会觉得到底有多像,小黄也不太确定,只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司徒。
司徒把灯放到茶几上,走到小黄身边,伸手摸摸墙上的人像,指尖落在那个红色的印戳之上,"是这个人叫殷寂离呢,还是画这画像的人是殷寂离?
小黄摇摇头,仰起脸问,"我们很像么?"
司徒笑了笑,"都说有些不一样了。"
"嗯。"小黄又端详了一下,道,"他像是比我大些。"
"不止这些。"司徒挑挑眉,"感觉上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小黄问。
"嗯……你看起来可比他可老实多了。"司徒笑呵呵地说,"我要是第一眼看见的是他,一定不会去招惹他。"
小黄小声嘀咕,"你也承认你欺负我呀……"
"说什么呢?"司徒揪他头发。
"没……"小黄赶紧抽出头发,转身往书架的方向走,却听司徒突然又开口,"不过他比你有味道。"
小黄一愣,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司徒,"味道?"
"嗯。"司徒点点头,"换句话说,要是你俩同时站在我面前,我应该会看上他。"
小黄盯着司徒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到了那个放灯盏的茶几旁边,伸手拿起那盏灯笼,走过去,把灯笼往司徒手里一塞,委委屈屈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喂……"司徒赶紧伸手抓住小黄的胳膊,"生气了?"
小黄回头瞅了他一眼,拍开他手,把他推到一边,伸手指了指那个灯笼,瞪了司徒一眼,"你喜欢就拿走好了。"
司徒听后,却是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凑上前道:"你吃醋啊?我随便说说的,再说了,这个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你爹就是你亲戚。"
小黄不语,抬眼看了司徒一会儿,突然问,"那要是他很年轻,和灯笼上画的一模一样呢?"
司徒一愣,一时有些不明白小黄话的意思。
见司徒迟疑,小黄脸色白了白,道了声:"算了。"便转身看书架上的书册。
司徒看出来小孩是真生气了,不就是一句玩笑么,死小孩小心眼。但见小黄不再理他,专心翻书,司徒突然就觉得莫名有些心慌。
大部分的书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小黄拍了几下,小心地翻看着。
司徒取下一本书来,拍了拍灰,有些讨好地给小黄递过去。
小黄没有接,而是抬手拿另外一本。
司徒皱眉,拉了他过来,拿掉他手上的书,道:"我随口说说的,怎么这么认真?"
小黄不语,低着头像是在想着什么,突然抬起头来对司徒道:"其实我也觉得他比你好,要是你和他一起站在我面前,我会看上他。"
司徒听小黄说完,眉就皱到了一处,脸色拉了下来,"什么?"
小黄不说话,转回头继续看书。
司徒就觉气闷,正想拉小黄过来理论几句,但猛地想到:刚才自己说那话时,小黄是不是也是这感觉?
再看小黄,还是低头翻书,司徒知道是自己做错了,摸摸下巴,凑过去,"刚才是我不好。"
小黄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别气了。"司徒道,"一人一次,扯平了。"
小黄还是低着头,过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司徒松了口气,也去看别的书,偶尔瞟一眼小黄,见他脸色还是跟刚才一样没什么变化,只是似乎眼神里藏着什么……淡淡的,看不太真切,他却莫名地更加心焦起来,小孩不是在气自己说错话么?
小黄听到刚才司徒的话时,起先的确只是生了那么一点小气,但是后来转念一想,猛地觉得不对劲。记得司徒之前也跟他说过,要是找了一圈,没有比他更好的,他就要他了。也就是说,如果有个比自己更好的,那司徒就不要他了么?想到这里,就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用力摇了摇头,小黄笑自己怎么就纠结起这些无谓的东西来呢,他和司徒之间,本来也没有相互约定过什么,三年而已么,早晚还是要分开的。而且,司徒本来就是想挑一个最好的人相伴一生,这是他的自由,只是谁又是那个最好的呢?反正他自己清楚,他不是最好的。
拿着书发起呆来,时间一点点流逝,司徒越看越觉得不对,心烦意乱。
两人一言不发看了大半个时辰,但是书架上的书实在是太多了,本来,有这么多书看应该会很高兴才对,可是小黄今天竟然连看书的心情都没有,只是没什么目的地翻着书页。
司徒轻叹了口气,将他手里的书抽掉,把人拉到了身前,看着。
小黄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徒伸手把他下巴抬起来,认真道:"是我不好,我不该胡说八道,你还在气哪个?跟我说。"
小黄抬眼看了司徒良久,心中渐渐释怀,本来,这也怪不得司徒什么,他能这样想也好,毕竟自己能不能活过着三年还是疑问,如果司徒真的一头扎进来,说不定以后会伤心,自己也会不安……这样反而倒好。
想罢,小黄摇了摇头,一笑。
司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小黄似乎是已经回到了平时的样子,就放开了他。
小黄平稳了一下情绪,把脑中纷乱的思绪都赶走,走到书架的最前端,开始从上到下,认真地一排排查看起来。这次,他没有分心,一本本看得仔细,很快就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殷寂离似乎很喜欢在看书时用朱砂写上几句批注,小黄专心地看了几条后,乐得差点笑出声来。这殷寂离言语着实是幽默犀利,观点刻薄异常,将书中的一些错漏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还会调侃上那么几句,嬉笑怒骂,一派大家风范。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的同时,不得不大大地叹服一番他的文才。
司徒一直站在他身边看着,发觉小黄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按理来说,他应该是高兴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堵了什么似的,难受得厉害,暗骂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小孩高兴不行,不高兴也不行。
相较于坐立不安的司徒,小黄却已经深深被殷寂离的文字吸引了,一句句看着,越看越开心,最好抬起头来笑着说,"这人真有意思。"
司徒别扭,不知为什么,刚才小黄那句夸殷寂离的话,让他很不舒服。司徒细细一想,发觉也对,小黄喜欢看书,相比于自己这个老粗,自然是更喜欢那些念书人了,一想到小东西有可能喜欢别人更胜自己,司徒就全身难受。
"别看了。"走过去拿下小黄手中的书,司徒烦躁,"究竟有没有什么线索,都那么久了。"
小黄被抢了书,有些恼,看了看司徒,摇摇头,伸手想把书拿过来,司徒将书放回书架上,瞪眼,"有什么好看的!"
小黄不再去拿书了,只是更加的不高兴起来。
"走了。"司徒牵起他手往窗户走,就觉小黄的手有些凉,回头问,"你冷啊?"入眼的,却是小黄失落的表情,小脸白白的,一脸的落寞。
"呼……"司徒突然放开了小黄的手,长出一口气,在房间里来回走了起来。
"你怎么了?"小黄觉得他似乎不对劲,就小声问。
"不知道。"司徒回答得干脆。
小黄见他情绪不稳,就仰起脸狐疑地看着他。
司徒又走了几步,站住脚步,道:"我难受得厉害。"
小黄被他吓了一跳,走上几步,"难受?怎么个难受法?病了么?"
司徒摇头。
小黄小心地扶住他的手,轻轻地把起了他的脉。
司徒就觉小黄手指碰触他的手腕,指腹的微凉,就像有某种神力一般,透过血脉,游走到四肢百骇,最后进到心底,原本急躁的情绪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渐渐的,那种莫名的急躁之感也消失了,整个人都舒服了起来。
小黄认真地为司徒诊了一会儿脉后,不解地仰起脸,"没什么不妥啊,你哪里难受……"
话没说完,司徒已经低头亲了上来。
唇齿相接,小黄猛地愣住了,司徒搂住他腰的手却渐渐加力,小黄被他弄得生疼。不同于以往,司徒今天的吻有些凶悍,亲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小黄还隐隐地发现了司徒的不安。
亲了良久才放开,小黄轻轻地喘着,不解地看眼前的司徒,但还没看清楚他究竟是什么表情,就又被搂住狠狠地亲了起来。
边亲,司徒的手边轻轻地抚触着小黄的腰和背,弄得他全身都似乎开始不正常起来。但很快,小黄就一点挣扎的力气都使不上来了,只能委委屈屈地任司徒"欺负"。
司徒直亲到自己一颗慌乱难平的心整个安静了下来,才放开了小黄。
轻叹了口气,笑了起来,司徒摇着头,缓缓道:"我算是明白了。"
小黄不解,但因为气息还没有喘匀,所以没法接话,只是抬眼看他,像是问——明白什么了。
"我太低估你了。"司徒低声道,"你已经能让我失控了,只是我没有发现而已,是我傲慢得有些蠢了,你别生气。"
小黄愣愣的。
司徒低头抱住他,把头埋在他颈项,道,"我再不乱说话了。"
小黄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抚司徒的肩背,司徒也似乎是得到了鼓励一般将他抱得更紧。
有些人并不是故意要忽视或者伤害,只是他还不够成熟,所以有很多事情他还没有发现,这个时候,要给他机会来发现,不愿意等待,可能会错过很多东西。
小黄浅浅地笑了起来,司徒并不是不爱,只是还不够了解。
安慰一般地拍了拍他的背,小黄心中有愧,司徒一直都在努力,自己是否太轻言放弃了
……
正这时,却听门外传来了一声惊呼:"什……什么人!"
33 因缘际会
33因缘际会
那声喊叫听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语音里带着颤抖,似乎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司徒听声音有些耳熟。
小黄看司徒,轻声道:"是灯光引来的……嗯……"
司徒一笑,没等他说完,就又低头亲了小黄一下,道:"你都把我弄晕了,连有人接近都没察觉。"
小黄有些担心,问:"怎么办?我们现在出去会被发现。"
"怕什么。"司徒笑得无所谓,凑到小黄耳边道:"别说来的是个人,就算是个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黄还说话,却被司徒搂起,一跃上了房梁。
幸好这书房很高,房梁到房顶之间有很大的一片空隙,司徒把小黄护在怀里,压到房梁上。
这时,远远听到了脚步声靠近,司徒听出来人并没有武功,大概是在院子外偶然路过,看到了房间里的灯火,才引起了怀疑,不过也怪,这深更半夜的,上这里来干什么?
良久,脚步声终于在门口停住,门锁稍微响动了几下,便安静了下来。
司徒知道那个人应该就在门口偷听,动了动心思,心想吓走他算了,就特意不重不轻地叹了一口气。
"谁……谁在里面?"门外人压低了声音,轻轻地推了推门,发现锁着,又走过去推了推两边的窗户,发现还是没有反应。
司徒笑着摇摇头,凑到小黄的边,没头没脑叫了一声:"仙仙。"
小黄一愣,抬眼看司徒,不知道他又要干嘛。
"以后叫仙仙,不叫书篓子,怎样?"司徒笑嘻嘻。
小黄用力摇头。
"干嘛不要?"司徒揪他头发。
"嘘……"小黄架不住司徒软磨硬泡,只好转移话题,指了指大门的方向。
这时,门外传来了门锁的晃动声,感觉像是有人拿了什么东西,正在撬锁。
司徒一皱眉,低声问小黄:"知不知道来的人是谁?"
小黄摇头,吃惊地问:"你知道?"
司徒一笑,轻声说:"我们刚刚才见过的。"
小黄不解,想了想,也觉得刚才那声音有些耳熟,猛地想了起来,"是客栈里那个叫昌明的书生。"
司徒点头,笑:"你猜他大半夜的上这书院来干什么?还随身带着撬锁的东西。"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卡塔"一声,随后,是门锁被卸下的声音……门也被轻轻打开。
借着房中淡淡的灯光,两人果然看见了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正是客栈那个昌明。
进屋后,书生左右看看,猛地就看见了那投影在墙上的人形,整个人都愣住了。他走近看了看,便皱着眉,低头沉思起来。
司徒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眼神渐渐变得冰冷,小黄感觉到他身上隐隐的杀意,就回头望他。
只见司徒冷眼看着下面人的举动,缓缓抬起手……
小黄赶紧伸手过去抓住司徒的手。
司徒低头看他。
小黄对他连连摇摇头。
司徒无声地叹了口气,收起掌,继续看下方书生的行动。
书生只顾着呆呆看着人像发呆,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了。
想了多时,书生突然退后几步,跪倒在地,"邦邦"地给那个画像磕起了响头,
司徒和小黄都被书生的举动惊呆了,彼此望了一眼,就听书生开始嘀嘀咕咕地念叨起来:"殷相国,学生文昌明,今日有幸得见真颜,真是三生有幸,学生心中甚苦,望先贤得指迷津。"
司徒忍笑,对小黄眨眨眼,像是在说——瞧这书呆子。
书生并不知道有人在看他,只是继续虔诚地絮絮叨叨:"学生多年赶考未果,对世事已看得极淡了,只是今日实在气闷,就想进来这书房,找找相国当年撰写的一些典籍,好做参考。"
司徒对小黄挑挑眉——原来是跑来偷书的啊。
小黄不语,觉得这文昌明实在是有些可气可怜,他的确有难处,但是应考之类,也并不是单有参考就行的,这殷寂离房中的书稿,有些可能是从未被世人见过的,他这样抄了去,启不是窃了先人的东西?!"
文昌明站起来,又盯着殷寂离的人像看了看,自言自语道:"殷相国与今日入住我家客栈的一位小公子颇为相似呢,这莫不也是某种机缘?"
这时,小黄突然觉得司徒碰了他一下,转脸看他,就见司徒对着门的方向指了指,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道:"有人!"
小黄一惊,心说怎么还有人?赶忙回头看大门的方向,那里除了撒下的月光之外,哪里有人,而那书生也是全然不知……突然间,门口发出了"咚"的一声,一个提着灯笼的人闯了进来,大喝一声:"什么人?!"
那书生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轻,赶忙回头望去,良久才憋出一句:"殷……殷管家。"
司徒和小黄定睛一看,由于那人手中提着盏极亮的气死风灯,所以把四周照得都很清晰。只见闯进来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怎么看都有个六七十岁的样子,他正脸带怒意地盯着文昌明,冷声问:"你进来这里干什么?这里是禁地,书院规定不准进来的,你不是不知道吧!"
文昌明吓得腿都软了,连连道:"殷管家通融,我……我只是见亮着灯,就进来看看……"
"你还想瞒哄我!"那个被称作殷管家的老者瞪起了眼,"你深更半夜跑来书院禁地,分明心怀不轨,我必向书院揭发于你,你以后都不用来了!"
"不不……殷管家饶我一次吧,我不能离开书院啊!"文昌明像是急了,赶紧连滚带爬地追上前,一把抓住管家的衣襟,"我下次不敢了,您通融我这一次吧。"
"少废话!"那殷管家虽然年岁不小,但身子骨似乎是相当的硬朗,他抬手猛地推开文昌明,转身就想往外走,像是想找人来。
文昌明被他推了一把,一直退到了书桌边,眼见老管家像是要找人,若是惊来住在书院里的夫子,那他在书院就真的呆不下去了,恐怕连这青云镇,也再无他容身之所了。急得心慌意乱,他手扶桌案想站起来,正好抓到了书桌上的一个砚台,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文昌明走上几步,抬手就对着老人的后脖狠狠一记拍了下去,霎时,血光迸现,老管家连哼都没哼一声,就一头栽倒在了门槛前。
见血流了一地,文昌明似乎是懵了,别说他,连房顶上的小黄和司徒也都懵了。
良久,文昌明才伸手推了推地上的老人,"殷……殷管家……"
老人完全没有反应。
文昌明颤颤巍巍地伸手过去探他的鼻息,一探之下就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全身冷汗直冒:"死……死了……死了……"
小黄在上头看得清清楚楚,就觉得心揪到了一处,回头看司徒,却见司徒冷眼看着,嘴角挂着嘲讽得笑。
那书生手足无措了一阵,这时,院墙外传来的一阵打更之声惊醒了他。他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原地转了几圈后,视线落在了那盏摔到一旁的气死风灯上面。
左思右想,他飞快地将老管家的尸体拖到了房间的中央,并从书架上搬下了好些书,拿出那盏气死风灯里面的烛火,将书,一本一本地点了起来。
北方干寒,正直现在是深秋,燥得厉害,这些书本纸张本来就易引火,不一会儿,几乎整个书架都着了起来。文昌明擦了擦汗,看着火势越来越大,他深吸了一口气,跪下给老管家的尸体磕了三个头,道:"老管家,我是逼不得已,您年岁也大了,安心去吧,我一定多给你烧些香蜡纸钱,你切莫怪我啊。"说完,转身准备离开,却冷不丁看见了茶桌上的那盏八角灯。
转念一想,他迅速走过去,吹灭了灯内的蜡烛,抱起灯,匆匆地离去,出门后还不忘带上房门。
小黄和司徒亲眼看到了这文昌明杀人放火的全部过程,眼看着火越少越旺,小黄急得不行,看司徒,"怎么办……咳咳……"
话说得急了,被一口烟呛到,小黄咳嗽了起来。
司徒抬手一掌拍开了房顶,带着小黄纵身一跃,从房顶出来,穿房越户,没多久便回到了客栈。
从窗户进来后,司徒把小黄放到了桌边,伸手倒了被茶,喂他喝下。
小黄喘了几下,跳个不停的心也静了下来,抬眼看司徒,道:"那老管家,死的真是不明不白……我们就这么不管呀?"
司徒好笑,问:"怎么管?去宰了那书生?那感情好,我现在就去。"
"不是……"小黄连忙抓住司徒,"他也算错手,是急了才一时冲动……应该把他送交官府。"
"无凭无据的,谁信我们这两个外乡人?"司徒冷笑,"而且你这长像颇似当年的那人,他不是殷寂离倒还好,要真是殷寂离,那你可就麻烦了,这个镇上的老人难保没人记得你,你想想,黄半仙再加上殷寂离转世……"
"不是……我才不是。"小黄着急。
"知道你不是!"司徒安慰一般地拍他肩头,"只是知道你不是的只有我而已,别人可指不定信不信呢。"
小黄脑子里乱得跟浆糊似的,只好问司徒:"那……那该如何是好?"
司徒一笑,低声道:"这有什么,看看这事情怎样收场呗。"
"你……你怎么,这么冷静?"小黄不解,小声道,"那是一条人命。"
"呵……"司徒干笑了一声,凑近道,"人命怎么了?要人命的都是人,这是多好一台戏啊,我们好好看看。"说完,梳洗一下,准备接着睡。
这时,外头想起了一阵骚乱,就听有人喊:"了不得啦!殷园失火啦,夫子他们都困在园子里啦,大家快救火……"随即,铜锣声,吵闹声,孩子哭妇人叫,全城的狗也都吠了起来。
司徒和小黄对视了一眼,打开窗户一看,就见远天已经被火光映得一片艳红,整个殷园,都被那窜天的熊熊烈焰包围了起来。
深秋的夜里西北风很盛,殷园附近的房舍都是木质,极易燃烧,这一下,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眼看着火越烧越旺,还向殷园两端的街道蔓延了开来。人们拿着锅碗瓢盆,舀着井水湖水,无奈杯水车薪,哪里能浇灭这熊熊烈焰,火势越来越大,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和人们的哭泣之声。
司徒皱起眉,正想出去帮忙,却见小黄突然低头,双手合十默默地祈祷。司徒看得奇怪,正想问小黄在干什么,突然,西北玄天一个炸雷响开。
伴着这一声雷响,全城的人都静了下来,没多久,又几个雷响,只见一片厚厚的雨云滚滚推进而来,随后,大于倾盆。
瓢泼的雨水撒将下来,火势立刻转小,不一会儿就浇灭了一大半,人们赶紧救火,终于……火被浇灭,远处,传来了人们的欢呼声,众人纷纷跪地,祈拜上苍,谢老天爷降雨救命。
司徒看得眼都直了,有些不敢相信,再转脸看身边的小黄,就见他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
"仙仙?"司徒觉得他情况不对,刚叫了一声,小黄就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司徒赶紧抱住他,就在小黄摔进他怀里的同时,大雨骤止……天边渐渐泛白,旭日东升,青云镇上空,衡架一道绚烂的彩虹。
34 冷眼旁观
34冷眼旁观司徒低头查看怀中小黄的情形,就见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很难受的样子。有些手足无措,司徒知道小黄身体一直都是不好不坏,但是前阵子经过木凌的调理之后,身子已经好了很多,出门前,木凌也交代了,要司徒一定注意小黄的身体,不能受寒,不要乱吃东西。
一路上,司徒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小黄受冻受凉,吃东西也是捡最干净最清淡的,因此小黄的身体一直没出问题。只是,如果只是受个风寒或者头痛脑热,司徒倒也不急了,可看刚才那幅诡异的情景,司徒有些拿不准小黄究竟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反应了。
"仙仙?"司徒轻手轻脚地把小黄抱到床上,伸手摸他额头,就觉入手冰凉,额上还有薄薄一层汗。
又叫了两声,小黄一点反应都没有,一直紧闭着眼睛,司徒这回是真着急了,抬手操起手边的一个茶壶,对着大门就砸了过去。"哐当"一声,本该由外往内开的大门愣是被砸飞了出去,司徒大喊一声:"来人!"
这客栈里总共也就住了司徒和小黄两个客人,这一声巨响,本来可以把伙计们都惊动的,只是,这城中突然大火,掌柜的带着伙计帮忙救火去了,偌大的客栈里,并没有留下什么人。
司徒用衣袖给小黄擦汗,伸手按他的脉搏,就觉脉相紊乱,霎时心烦意乱,抬头看门外,就见一个来应门的都没有,又吼了一声:"人呢?都死光了么?!"
这时,楼梯上响起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门口出现了一个人,探头探脑的,似乎是有些害怕,战战兢兢问:"你……叫人?"
司徒抬头,就见站在门口的正是文昌明,他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是随后吩咐:"去给我把城里所有的大夫都找来!"
文昌明一愣,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小黄,小声问:"他……病了么?"
司徒心烦意乱,抬头瞪了他一眼,"快去!"
"啊……好的。"文昌明就被司徒这一眼瞪得头皮发麻双腿发软,转身练滚带爬地下了楼,慌慌张张地找城里的郎中去了。
只可惜,事有凑巧,因为那一场大火来得太过突然,住在殷园里的好些夫子和学生都没有来得及跑出来,有几个被烧得很厉害,还有好些人在救火的时候受了轻伤,城中所有的大夫都被从床上拖了下来,赶去给伤者治伤了。
文昌明跑到了好几家药铺,坐堂的郎中一个都没在,都说是去殷园了。文昌明现在是做贼心虚,哪儿敢这个时候跑去殷园啊,就只好在城中溜了几圈,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回了客栈。
司徒急得跟什么似的,但小黄病因不明,他满地乱转也没处下手,心中懊丧,要是把木凌带来就好了,真想抱起小黄连夜就奔回蜀中去,正在着急,却听小黄轻轻地哼哼了一声。
"仙仙?"司徒又惊又喜,赶紧走上一步。果然,小黄微微地挣动了两下,缓缓睁开眼,脸色也渐渐地恢复。
"怎么样?"司徒凑过去,用自己的额头碰小黄的额……发现没有刚才那么凉了,和正常的时候差不多,稍稍松了口气,伸手摸了一下小黄的脉,感觉也平稳了下来。
长长出了一口气,司徒坐到床沿上,轻轻摸小黄的脸颊,低声问:"怎么样?"
小黄已经清醒了过来,摇了摇头。
"怎会这样?"司徒伸手将小黄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哪里不舒服?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小黄摇摇头,低声说:"不知道……"话没说完,就被司徒轻轻一按嘴唇。
正在不解,却见司徒抬头看着门外,冷声道:"你还想听多久?"
片刻之后,门口颤颤巍巍地走进了文昌明,就见他张了张嘴,有些尴尬地说:"我……大夫们都在殷园治被烧伤的街坊……我……"
"没你事了,等他们什么时候治好了给我叫一个最好的来!"司徒撂下一句,便低头不再看他,继续查看小黄的情况,发现他脸色已经和平时一样了,人也不是那么有气无力,才把悬着的心放下。
"嗯……我,我略通医术。"文昌明小声道,"要不要,我给他看看?"
司徒低头看小黄,似乎是询问。
小黄轻轻摇了摇头,他不想看见文昌明,想到他刚才放火烧了殷园,里面竟然还有人受了伤,小黄就混乱,刚才自己和司徒出门前把火灭了就好了……
司徒看出他有心事,微微皱眉,对文昌明一点头,道:"你来看看吧。"
小黄猛地一惊,抬眼看司徒,却见司徒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话。
文昌明走了过来,近看了看小黄的气色,一看就呆住了。
刚才在殷园的书房里,他看到了灯笼上的画像,因为光线极暗,所以看得不太真切,但他还是被那个人吸引了,当时只是觉得此人跟今天下午来的少年有些相像。因为小黄一直低着头,大大的披风把整个人都裹住了,再加上司徒的存在感太过强烈,所有人都被他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所以文昌明并没看清小黄的样子。
从殷园回来后,文昌明心里火烧火燎的,躺倒在床上却始终没有任何睡意。不久之后听说外面的人大喊起火来,他也不敢出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索性翻身坐起来,拿出了那个灯笼。走到灯下,他盯着灯笼仔细地看了起来,越看越觉得画像上的人简直就是有绝代的风华,总听传言说殷寂离是个何等的美人,他就是不信,本来么,一个男人可以好看到哪里去,但是仔细一看,不得不叹服,又不由地自惭形秽起来。
这次一走近了看小黄,文昌明彻底愣住了,除了年龄显得稍轻之外,眼前人和画像上的殷寂离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真人看起来的感觉更加真实。
小黄一直低着头,他不想面对文昌明,伸手轻轻地拽了拽身边司徒的衣角。
司徒不语,反而站了起来,走开了几步。
小黄不解地看着他,就听文昌明说:"那个……小公子,你手……我给你把把脉。"
摇摇头,小黄用被子盖住自己,低声说,"不用。"
文昌明见他不过十几岁的样子,长得又实在讨喜,心中喜欢,以为他害羞,就放软了声音道:"没事的,就是把把脉。"
小黄一直摇头,脸上淡淡的抗拒,不让文昌明靠近。
文昌明愣在原地,也不知自己是长得太过吓人,还是眼前人太怕生。
无措地看了看不远处的司徒,小黄道:"我不看了,你让他出去。"
文昌明已经明显感受到了小黄对他的厌恶,联想到刚才他在殷园的所作所为,殷寂离的画像一直就在墙上看着,猛地一个激灵,文昌明再看小黄,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刚才就在墙上看着自己。
瞬间变了脸色,文昌明慌慌张张地道:"那些大夫……大概,大概已经都回来了,我帮你去找。"说完,转身就跑,出门时肩膀"呯"地一声撞上了门框,他也顾不得喊疼,逃命似地跑了。
直到文昌明走远,小黄绷紧的身子才松了下来,立刻就感觉有些晕眩。
司徒摇了摇头,走过去抬手把落下来的门板安上,回过身来,走到了小黄的身边。伸手想摸他,小黄躲开,像是在赌气。
司徒失笑,走到小黄身边,抱起他往里挪了挪,自己靠到了他身边,放下了床帐。
小黄往里让了让,不语。
"都说你是小孩子了。"司徒笑道。
"你……"小黄似乎是终于憋不住了,正色道,"他是凶手,你怎么能不管,还不知道烧死了多少人……"
司徒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小黄,问:"你是不是很讨厌他?"
小黄老实地点点头。
司徒一笑,"我也很讨厌他。"
"我才不信。"小黄轻声嘀咕,"你根本就不在乎。"
"呵呵……"司徒笑了两声,凑过去,伸手将小黄压在枕头上,自己的下巴靠在小黄软乎乎的肚子上,缓缓道,"喜欢一个人,要让他知道,讨厌一个人,最好别让他知道!"
小黄一愣,低下头,低声说:"我不想学这些。"
"你得学。"司徒伸手把小黄的手拿起来,放到嘴边亲了一下,"你得学会保护自己。"
小黄抬眼看司徒,轻轻叹了口气,小声说,"我知道……"
司徒笑,向前蹭了蹭,下巴轻轻支在小黄的胸口,伸手拿起小黄的一缕头发轻轻缓缓地在指尖绕转,道:"你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只要让你喜欢的那个人知道就行了,至于别人,永远都别让他们猜到你心里在想什么,知道没?"
小黄沉默了良久,点了点头,轻声道:"嗯。"
"乖……"司徒双手轻托小黄的腰,把他往下拉了拉,亲昵地在他颈间闻了闻,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冷漠?"
小黄想了想,很老实地点了点头。
司徒仰起脸,盯着小黄的眼睛,低声道:"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原则,就是跟我无关的事,绝对不去管。"
小黄静静地看着司徒的双眼。
"那个小子,如果我们今天阻止了他,他可能被书院赶走,接下来的日子很难过。也有可能那个老管家没发现他,他偷了书稿,去参试,或许会飞黄腾达,又或许发现了被斩。"司徒的手隔着小黄的衣襟,不轻不重地摸着他精致的锁骨,"我只是个旁观的,别人自然有别人的一辈子,是生是死,都是各人的天命,管也没用。"
小黄听司徒自言自语一般地说完心里的话,摇摇头,捧起司徒靠在自己颈侧的脸,"你骗人。"
司徒吃惊,扬眉,"怎么说?"
"你刚才看见大火,有想出去帮忙。"小黄轻声道,"那些人又哭又喊的时候,你也有难过,这个不算冷眼旁观……"
司徒一愣,点头,"所以还得练,是不是,等哪天看到这些能面不改色了,也就好了。"
小黄摇摇头,"才不好。"
"哪里不好。"
"你这样挺好的。"小黄轻声道,"司徒你是好人。"
"又说我是好人?"司徒笑,轻轻含住小黄的耳珠,"我可杀人不眨眼,麻木不仁啊。"
小黄认真摇头,"你才不是。"
司徒定定地看着小黄,叹了口气,给他盖上被子,亲他额头,"你先睡一会儿,等歇好了,我找郎中给你看看。"
"嗯。"小黄缓缓闭上眼睛,低声说,"你教给我的那个,我会记住的。"
司徒微微一笑,给他压了压被子,站起身,退出了床帐。转过身,脸上温和的笑意敛去,司徒背着手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已经透亮的天空……远处的殷园已经被烧成了焦黑的废墟,现在还有一股股的烟雾在冒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独特的焦味。
盯着晴朗的高天看了很久,司徒才低下头,伸手轻轻地揉自己的眉心——天地色变呼风唤雨么?是老天爷碰巧开了眼,还是真的是孔明转世,神仙下凡呢……
35 天意难违
小黄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司徒就见他一会儿翻来覆去,一会儿又含含糊糊地梦呓起来,最后索性走到床边坐下,将小黄抱到怀里。靠在司徒的胸前,不知是不是听到了那熟悉的心跳声,小黄渐渐安静了下来,沉沉地睡去。
可能是因为昨夜一宿未睡,小黄这一觉直睡得天昏地暗,司徒怕动了会吵醒他,就一直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直坐到了第二天的早晨。
再睁开眼来的小黄,神清气爽,最奇怪的是,他竟然不记得自己是因为什么原因晕倒的了。
坐起来,小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司徒的胳膊着急地问:"火灭了没?"
司徒盯着他看了良久,问,"后来下雨了,你知不知道?"
小黄吃惊,"下雨了?"
"你不记得?"司徒疑惑,"雨水像是你求来的。"
"乱讲。"小黄笑了起来,"我哪能求雨。"
"那你为什么会晕过去?"司徒问。
小黄眨眨眼,想了很久,摇头,"……不记得了。"
司徒有些无力地看看他,点头,"算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小黄点头,猛地发现自己正坐在司徒的身上,就微红着脸,往旁边挪了挪,小声说:"你这样多久了?"
司徒失笑,揉着自己的脖子道,"你是不是属猪的?这么能睡?一睡就一天一夜。"
"才不是。"小黄小声嘀咕。
"咕噜"一声,两人的肚子默契地一起响了起来。
司徒笑,伸手捏捏小黄的胳膊,问:"还有没有地方难过?"
小黄摇头。
"走,吃饭去。"司徒起身,给小黄穿上衣服,两人略作梳洗,就出了门。
下得楼来,司徒让小黄坐在大厅里稍等,他去后院牵上马,小黄穿着厚厚的貂裘走来走去会累,加上身体刚好,司徒觉得骑马比较保险一些。
小黄无聊地坐在桌边,抬眼看着外面,这时,就见文昌明抱着几本书匆匆跑进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是一愣。
"呃……"文昌明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小黄笑了笑,问,"你,好些了?"
小黄点点头。
见小黄没再说话,文昌明走上几步,把书放到了柜台边。小黄看他手中的书,都是一些关于星相的。
"你……"文昌明回头,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是不是姓殷……"话没问完,就见小黄站了起来。
文昌明一愣,再看,小黄已经提着长长的披风,小跑着往门外走去,门口,司徒正牵着马等在那里。
出门槛时,司徒跨前一步,伸手扶住小黄,生怕他绊倒,出了门后,直接将他抱起来,放到了马上。
小黄坐到马上,伸手抓着马鞍,司徒并没有上去,而是牵着缰绳,放慢速度,和小黄边说,边远走。
文昌明静静地看着,直到两人一起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转身走回客栈里,文昌明颓然地坐在柜台后面,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自己杀了殷管家,还放火烧了几乎整个殷园,但是为什么,为何自己没有觉得任何的难过?只是过了短短的一天,但在自己脑中,那事事情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今早他才听说,昨天的大火,烧死了好几个人,有三个是殷园的夫子,还有好几个学生。这些学生文昌明都认识,会住在殷园里的,都是平日念书较好、甚得夫子们欢心的好学生,听到他们的死讯,文昌明发现自己非但没有半分的歉疚,反而还觉出了几分痛快来。
冷静下来之后,文昌明问自己,自己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做了这样的坏事,却不讨厌自己?莫非天生就是坏人……
正想着,就见兄长兴匆匆跑回来,边跑边喊:"昌明!昌明!快准备,快准备,咱们要发大财了!"
文昌明不解,见兄长跑得大汗淋漓,就给他倒了杯水,问:"大哥,什么事那么高兴?"
"今日县太爷跟我说,来了大人物了,要住我们店里。"兄长边擦汗边道,"前日不是殷园大火了么?"
"嗯。"文昌明警觉起来,坐到自家大哥身边,低声问,"跟殷园失火有关?"
"殷园是什么地方,着了火死了人,自然是会惊动上头的。"兄长擦擦汗,接着道,"听说前不久,护国侯齐奕来了北边的军营,就在飞龙城附近,他一听说殷园被火烧了,就说要来看看,若是人为,必然要亲手抓住那纵火之人……"
话没说完,就听"哗啦"一声,文昌明手中的杯子摔在了地上,水洒了一地。
"你怎么了?"兄长问。
"没……"文昌明赶紧蹲下身子收拾,接着问,"那,后来呢?"
"嘿嘿……"兄长一笑,得意地道,"你也知道,咱镇这小地方,最体面的住处就是我们客栈了,所以啊,县太爷说了,这位护国侯带来的人马不多,都安顿在我们店里。"
文昌明睁大了眼睛盯着兄长,张了张嘴,良久才问出一句:"真……真的?"
"那是!"兄长见他吃惊,以为是喜的,就又得意了几分,"这下看来是祖上积德了,对了,县太爷还说要找个熟悉这一代的人陪着齐侯,我就推荐了你了。"
"我?"文昌明惊得张大了嘴,连连摇头,"不行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兄长板起脸,"你念了那么些书,也没个施展的地方,难道真要跟你哥似的在这个小镇子里困一辈子啊?齐侯是大人物,你好好表现表现,他若赏识了你,给你个一官半职的,或是带你回军营,指不定哪天飞黄腾达,光耀门楣了,你要给文家争气啊!"
文昌明还想争辩,就听远处响起了马蹄之声,似乎是有一队人马正在飞快地赶来。
"掌柜的,掌柜的!"伙计连滚带爬地进来,"来了,来了!"
"快收拾!快收拾!"兄长赶紧起来打点,叫了所有的人出来,拉着想跑开的文昌明,列队到了店门口迎接。
带着一队人马来到客栈门口的,正是齐奕。
县太爷引着齐奕往里走,进了客栈,齐奕坐下,掌柜的赶紧亲自端茶倒水。
齐奕打量了一下店里,也没说话,等茶水送上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对县太爷摆了摆手,"你且去忙吧,不用管我。"
县太爷连连行礼,叫来了掌柜,给齐奕引荐:"侯爷,这个是掌柜的,叫文昌顺,这是他兄弟,文昌明。"
文昌顺赶紧拉着文昌明给齐奕行礼。
齐奕抬头看了看两人,点点头。
"呃……侯爷,我弟弟他念过书,也熟悉县城,任凭侯爷差遣。"文昌顺将文昌明向前推了推,赔着笑说。
齐奕视线落到了文昌明身上,文昌明似乎是心不在焉,与齐奕眼神相对,并没恭敬地行礼,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文昌顺和县太爷都大惊,心中暗暗责怪文昌明太不识抬举,怎么对齐奕这般无礼,刚想数落几句,却听齐奕一笑,点头,"文人么,就应该有些气节的,不错。"
文昌明有些吃惊,其实他心里是怕得要死,只是思绪烦乱,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但是他很快揣摩到了齐奕的脾性,这人,大概是不喜欢人家奴颜婢膝的。
县太爷对文昌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好生伺候着,就向齐奕告辞离开了。
文昌顺是个生意人,虽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但也够机灵,赶紧殷勤地给齐奕他们张罗住宿。
这时,齐奕的一个副将突然说:"这客栈里其他还有人么?都让离开!"
文昌明一惊,突然有些不舍起来,他很怕司徒,但是却很喜欢小黄,很想再见到他。
"呃……"文昌顺也有些为难。本来这不是问题,和客人商量商量也没什么了,毕竟齐奕是大人物。但是司徒出手阔绰,比齐奕手下给的银两还多得多,另外,放下钱不提,这司徒看起来煞是厉害,他还真不敢跟他开这个口。
见两人为难,齐奕一笑,对副将摆摆手,道:"不用,我们才几个人,别扰了人正常的营生。"说着,对文昌顺道,"你给我们准备几间上房就可以,要清净的!"
"好!好!"文昌顺真相给齐奕磕一个,还以为城里来的大官有架子,可是齐奕给人的感觉却甚是随和,果然是大人物都有大气量啊。"
文昌顺带着伙计们去准备了,留了文昌明在大堂里伺候茶水。
齐奕上下打量了一下文昌明,发现他一身书生的打扮,就问:"你是念书的?"
文昌明点头,回答:"对的,在殷园念书。"
"哦……"齐奕点头,自言自语道,"是殷园的啊。"随后,就喝茶不语。
"殷园里都教些什么?"良久,齐奕又问了一句。
文昌明认真回答:"就是一般的经史子集,大多时间是背书和做文章。"
齐奕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只是点头,接着道:"知不知道这火是怎么着起来的?"
文昌明心里跟打鼓似的七上八下,脸上却很是镇定,摇摇头道:"不知道。"
"听到殷园被烧了,你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齐奕又喝了口水,问得随意,"你们的那些同窗,又有什么想法,都跟我说说。"
文昌明紧张得手上都是汗,努力地平缓了一下心跳,沉声道:"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以后该怎么办呀,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
"行……"齐奕放下茶杯,"待会儿我要去趟殷园,你陪我一起去。"
文昌明冷静地点点头。
这时,文昌顺等已经收拾了客房下来,问齐奕,"侯爷,是要先休息还是吃饭?"
"嗯……"齐奕想了想,回头问手下,"都饿不饿?"
手下纷纷摇头。
"呵……都过中午了还不饿?"齐奕失笑,想了一想,一笑,对手下道,"给你们吃些稀罕的。"
手下面面相觑,心里疑惑,他们也算是跟着齐奕东奔西跑,见惯了场面的,什么东西是他们没见过的?"
"这青云镇,是不是有青云三珍?"齐奕问。
文氏两兄弟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文昌顺连连点头,"有的,有的,这青云三珍是青云镇的家常三味,青云饭、青云菜、青云汤。"
"你们会不会做?"齐奕问。
"会的!是青云镇的人,都会做。"
"好了,就要这青云三珍。"齐奕轻摆了摆手,示意众手下先去安顿,一会儿都下来吃饭。
手下散去。
喝着茶,齐奕坐在大堂里看着门外的街道发呆,副将龙鑫给他倒茶,问:"侯爷,您以前来过青云镇?"
齐奕摇摇头,"没来过,不过听人说过。"
龙鑫见齐奕似乎是在出神,便也不再多问,陪他坐着喝茶。
这时,远远的有马蹄声传来,不紧不慢的。
齐奕抬眼,就见一匹黑马出现在了门口,这马彪肥精壮,马上,坐着一个身穿貂裘的清瘦身影。
齐奕愣住了,双眼直直地盯视着这一马一人。
这时,马的另一头走过了一个黑衣的男子,那人抬眼看见了齐奕,微微一愣。
齐奕自然是对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印象深刻的,天下第一人的司徒,自然不会让人轻易忘怀,不过,他记得更牢的,是坐在马上的那个人。
司徒看见齐奕,除了开始的一愣神外,就再没有其他的表情了,只是嘴角带起的那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意,在齐奕看来有些刺眼。
坐在马上的小黄,视线一直都跟随着司徒,他们刚才似乎是在谈论着什么有趣的事情,小黄的脸上一直都带着笑。司徒走到他身边,伸出手张开双臂,也不去抱,而是等小黄自己下来。
小黄乖巧地伸手按住司徒的肩膀,松开脚蹬,轻轻往下一靠,整个人就扑进了司徒的怀里,司徒双臂抱拢稳稳一接,轻托着他的腰,将小黄从马上抱了下来。
不知司徒在小黄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小黄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双手攀在司徒的肩头,两人亲密异常。
龙鑫见过司徒和小黄,见两人突然出现,也觉吃惊。本来,两个男子如此亲近,定是要引人侧目的,只是司徒和小黄,一个沉稳冷酷,一个可爱纯真,竟然显得非常般配,两人行动契合,透着一股温存的暖意,看得人莫名的舒畅。龙鑫一介武夫,也不太注重繁文缛节,因此并不觉哪里不妥,只是纳闷,这司徒怎么会带着黄半仙出现在这里。
这时,身边却传来了一声脆响。
龙鑫转脸,就见齐奕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双目紧紧盯着门口的两人,手中的茶杯,竟被捏碎……
36 山雨欲来
茶杯碎裂的声音很轻微,齐奕身边的副将听到了,站在柜台边的文昌明听到了,当然,耳力极佳的司徒也听到了,唯独被司徒小心翼翼放到地上的小黄,没有听到。
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司徒对小黄使了一个眼色,小黄顺着他的意思往门里望进来,就见齐奕端坐在桌边,直直地盯着他们。
小黄第一眼看到齐奕时,有些发懵,他觉得这人挺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在蜀中的比武招亲时见过一面。小黄的迟疑清晰地映入了齐奕的眼帘,脸色又难看了几分。相对的,司徒则是忍着笑,把脸转向一边。
见齐奕看着自己,小黄只得礼貌地对他轻轻一点头。
齐奕看见了,脸色立刻缓和了下来,对他也点了点头。
龙鑫毕竟跟随了齐奕多年,很有几分眼力,司徒身份特殊,是个不能得罪的主。另外,龙鑫看出齐奕似乎对这个黄小神仙很有些欣赏,因此赶紧站起来,对几人一拱手,道:"司徒帮主,黄小先生,久违了。"
司徒微微一挑眉,对齐奕略一点头,道了声:"巧遇。"
齐奕也不恼,回了一句:"巧遇。"
小黄和司徒相处已经有一阵子了,对他的脾性很了解,司徒对你笑不要紧,不对你笑也不要紧,最要紧的就是他似笑非笑的时候。一旦司徒挑着嘴角,眼力含算计地看着你,你就得小心了,他是必然要惹出些是非来的。
齐奕却不了解那么多,他站了起来,对小黄道:"坐下一起喝杯茶吧。"
还没等小黄开口,司徒就欣然答应了,走到桌边坐下,还拍了拍身边的凳子,招手叫小黄也过来一起坐。
龙鑫赶紧叫呆愣在一旁的文昌明来倒茶。
转身去厨房拿热水,文昌明不知道自己是迈哪条腿走回大堂的,拿出茶壶,准备茶叶,倒热水……机械地动作着,脑子里却是一团乱。刚才龙鑫叫两人"司徒帮主"和"黄小先生",他还记得前几天在酒楼吃饭时,听那几个镖师聊起的,关于司徒帮主和黄半仙的话题。再一想,小黄的岁数品貌,司徒的气度,真的是八九不离十了。有猛地想起小黄对他莫名的厌恶,大火时突如其来的雨云,小黄离奇的病倒,种种的一切汇集到一起,让他的一颗心渐渐往下沉去。
茶水上桌,文昌明就坐回到柜台后面假意看起书来,表明不动声色,却是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几人的谈话。
众人坐定后,小黄端着茶杯喝茶,司徒则是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齐奕直着眼,细细地打量眼前的黄半仙。
龙鑫见自家元帅有些失态,盯着小黄的一举一动,看得专注,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便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笑问:"司徒帮主怎么会和黄小先生出现在青云镇呢?"
司徒微微一笑,淡淡回答,"只是路过。"
此时,齐奕也回过了神来,收回打量的目光,但视线却始终没法从小黄身上移开。稳了稳心神,齐奕低声问:"黄小先生,今年多大了?"
小黄看了看司徒,见他正对自己笑,似乎心情不错,就回答齐奕,"十七……"
"十七……"齐奕点点头,"是腊月里的生辰吧?"
小黄一愣,抬头看齐奕,"你怎么知道?"
齐奕不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轻描淡写地道,"猜的。"
小黄有些奇怪,但齐奕显然是不想再提起,只好吧疑问咽回肚子里。
"对了。"龙鑫突然道,"两位可知道前夜发生的大火?"
"知道。"司徒点头。
"黄小先生据说有通天彻地、未卜先知的能为。"龙鑫接着道,"可否帮我们算算,这放火的人是谁?"
龙鑫此言一出,柜台后的文昌明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猛地抬起头来,却不料小黄也正巧抬起头,两人目光相遇,文昌明就是一愣——小黄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一双清透明亮的眸子,仿佛可以看入他的心底。
紧张地低下头,文昌明大气都不敢出。
"呵……这世上哪儿有什么未卜先知这类的东西。"齐奕突然开口,道,"小先生想必是有些学问,然后被人误会了,之后以讹传讹,所以才会弄得名震天下了。"
司徒和小黄都有些吃惊,这齐奕,似乎是两人到现在为止遇到的唯一一个,说小黄不是半仙的人。
"元帅……"龙鑫轻声提醒齐奕,当着小黄和司徒的面这么直截了当地说,有些太失礼了,外加黄半仙这个活神仙的称号是皇上亲自封的,齐奕这样说话,很有些大不敬的嫌疑。
齐奕却不为所动,继续朗声道:"黄小先生肯定是落人口舌了,总被叫什么神仙半仙的,多有不便,齐某一定选一日帮你对天下人澄清!"
司徒听了齐奕的话,突然道:"齐侯,很有意思。"
齐奕脸色微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笑问,"何为有意思?"
司徒好整以暇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沉默了一会儿,道:"上菜的来了。"
所有的人都一愣,司徒没头没脑的这一句,着实把在座的几人都弄懵了,齐奕正要发话,就听后厨有伙计喊来一嗓子——上菜。
话音刚落,就见文昌顺带着几个伙计捧着食盒往里走来,食盒里,飘出阵阵饭食的香味。
司徒朗声笑了起来,伸手拉起小黄,道:"不影响齐侯用饭了。"说完,拉着小黄的手,转身上楼。
文昌顺殷勤地把饭菜端出来,齐奕低头一看,失笑,这青云三珍,还真是名副其实。
所谓的青云饭,就是青豆闷饭;青云菜,是小葱豆腐;青云汤,则是青菜蘑菇汤。
每样都是一碧一白,果然是应了青云两字。
龙鑫看得直皱眉,他们都是军人出生,平时习惯了喝酒吃肉,那吃过这么精巧的清茶淡饭,连个肉末油腥都没看见,这吃多少碗才能饱啊?
齐奕摇摇头,转脸,目光追随着小黄和司徒的身影上楼,就听小黄小声对司徒说:"他们也吃那个。"
司徒笑,有些无奈地道:"山珍海味你看不上,就几碟子青菜豆腐你倒喜欢。"
小黄伸双手抓住司徒的手,仰脸看他,"晚上还是吃那个好不好?我们借厨房用,我做给你吃。"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了二楼的走廊,楼下再也看不见了。只听到司徒把门推开的声音,和低笑着说出的一句,"听你的。"
齐奕望着空空的楼梯,良久不能回神。
龙鑫给他盛了一碗饭放到面前,低低的声音提醒,"元帅,吃饭吧。"
齐奕闭上眼,长叹了一口气,缓缓睁开,问龙鑫:"如果让你一辈子吃这种饭,你会不会答应?"
"咳咳……"龙鑫被一口汤呛到,连连摆手道:"元帅,您饶了我吧,这偶尔吃一顿清清肠胃倒也还行,让我常吃,别说一辈子了,三天估计我就不想活了。"
齐奕苦笑摇头,端起碗自言自语道:"我倒是想一辈子都吃这个……只可惜,我没有这个福分。"
龙鑫和其他几个副将听了都觉得奇怪,自家元帅怎么这么清心寡欲呢,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要做和尚?不过话说回来,这青云三珍还正经是不错的,原本以为肯定淡得完全没有味道,没想到三样配在一起吃,竟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爽口,真是好东西。
回到房间里,小黄坐到床沿,拿出怀里藏着的一本书看了起来。
这青云镇不愧是文人聚集的地方,随处都有书摊,就刚才吃饭去那一段路,小黄就幸运地找见了一本一直想看的。
脱了鞋,小黄盘腿坐到床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书。
司徒靠在窗边发呆,良久,突然道:"书篓子,这辽东一代,归齐奕管么?"
小黄一愣,抬起头来,想了想,摇摇头道:"好像……不是。"
司徒走到小黄身边坐下:"我也记得齐奕的军营在西北和南疆一代,辽东这里一向太平,又没有战事,他跑这里来做什么?"
小黄放下书,也寻思了起来。
正这时,司徒突然皱起眉,看着窗户的方向,冷声问:"什么事?"
窗外立刻跃进了一个一身黑衣、黑巾蒙面的人,进了房间就跪下给司徒行礼,口称:"帮主。"
小黄知道,这是黑云堡的驿卒,专门负责联络的。司徒沿途都会留下只有黑云堡的人才能看明白的标记,指出自己所到的方位,这样,万一出了什么事,也方便黑云堡的人及时找到他。
"出什么事了?"司徒脸色严峻,眼前的驿卒是蜀中黑云堡的,看他一身的风尘仆仆,似乎是从蜀中连夜赶来的,莫非是老家出了事?
"帮主,出了件大事,木先生叫我带这封信来给你。"驿卒恭恭敬敬地递上了信。
司徒接过来打开,见是木凌的亲笔信, 展信扫了一眼,司徒嗤笑了一声,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小黄有些好奇,就凑上来问:"出什么事了?"
司徒把信给他,小黄接过来一看,惊得张大了嘴巴。
信的大致内容是,这一个月来,中原各地有好多帮派的帮主派主都被人一刀毙命了,而且每具尸体的旁边,都留下了一块黑云旗的碎片。凶手武功奇高,直接取人性命,使用的武器造成伤口冰冻,和司徒的黑金侯很相似。
"这……"小黄有些恍惚,仰起脸来看司徒,"这是什么意思?有人陷害你。"
司徒回头问驿卒:"黑云堡没事吧?"
"没有。"驿卒回答,"不过这几日不断有受害门派的人上山来寻衅,朱老爷子和卢副帮主已经都安排妥当了,不过,听说最近中原各大门派都在集结,说要声讨帮主,所以木先生请帮主给个回信,告诉他们下一步怎么办。"
"呵……"司徒笑,收起信,拿起笔在背面写了一个字,折起来交还给驿卒:"他们一个个都比猴精,还用得着我告诉他们怎么做?无法是让你来给我报个信,让他们照着那个字做。"
驿卒回了一声"是",便转身离去了。
小黄看司徒刚才写字的手势,看得出是一个"变"字,司徒应该是叫木凌他们随机应变。
等驿差走了,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小黄担忧地问司徒:"怎么办?像是有人故意嫁祸你的。"
司徒沉默了一会儿,道:"扮成我杀人,学我的招式这都不奇怪……唯一奇怪的是,那面黑云旗是从哪儿弄到手的?"
"黑云旗很难弄到么?"小黄问。
"只有八面,非得是黑云堡的骨干才能弄到。"司徒冷笑,"黑云堡里,有内奸。"
"司徒……"小黄突然轻唤了一声。
本来正在沉思的司徒抬眼看他,小孩喊他的这一嗓子,含着浓浓的情愫。
"……会不会是我害了你。"小黄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司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得无力,轻叹了一口气,"以后别再这么叫我。"
小黄不解。
"你那一声司徒……"凑过去亲上小黄的脸颊,司徒低笑,"叫得我骨头都酥了。"
小黄脸红,埋怨地看了看司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胡说八道。"
"这算什么。"司徒冷笑,"整个中原武林都与我为敌又怎样?我司徒又不是没试过。"
小黄站起来,拉住司徒的手,认真道:"我们去把事情查清楚!我不要你被冤枉。"
司徒乐得哈哈大笑,伸手将他搂进怀中。让小黄的头埋进自己怀里,司徒不想小黄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现在的自己,脸上带笑,眼里却是杀意。
他司徒是睚眦必报的人,世上有多少人恨他他并不在乎,让他无法容忍的是,黑云堡有内奸这件事——他会用最残忍的方法对付那个人,现在的自己,神情一定很恐怖,实在不适合小孩那双清透的眼睛,那一句满含情意的"司徒",他担不起。小孩到现在还认为他司徒是个好人,只是,等哪一天,他变成了满眼血光、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怀里的这个人,还肯不肯再多看他一眼……
37 心比天高
流言这种东西,有时候比疫病传播得更快,不出三天,几乎全中原武林的人都知道了:司徒失踪,不是退隐、不是意外,而是在密谋统一整个中原武林,甚至有传言说,司徒要篡夺王位。
一时间,酒馆茶寮,所有谈话的中心,都围绕着司徒展开。再加上外界传言说司徒得到了黄半仙的帮助,似乎更是是从另一给侧面印证了流言的可靠性……一时间,中原武林岌岌可危,黑云堡成了所有习武之人的公敌,而司徒这个名字则是被当成了洪水猛兽,人人谈之色变。
就连小小的青云镇里,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小黄越听越着急,司徒倒是一派若等闲的样子,照例是逍遥自在,甚至连隐姓埋名都懒得。
幸好在这青云镇里,知道两人身份的只有齐奕和他的几个部下,以及文昌明。
司徒和小黄此来青云镇的目的,实际就是想打听一下有关殷寂离的消息,呆了数日之后,听到的传闻是不少,只不过都大同小异,当年的殷家人走的走散的散,现在连殷园都烧了。
司徒本以为小黄会纠结一阵子,却没想到小孩是个挺释然的人,也不计较多少,问起来,最多就是淡淡道:"转世什么的我才不信呢,要不是长得像,就是亲人了吧,总归不是坏事。"
两人在小镇子里平平静静地过了几日后,小黄提议——离开。
"去哪里?"司徒问,"一路都是有了线索再前行的,这次一点线索都没有,莫非要原路回去?"
小黄摇头,道:"我们去查那个冒充你的人。"
司徒微皱起眉,沉思了一会儿,道:"不瞒你说,我还真想回趟黑云堡。"
小黄笑了:"我也觉得你该回去。"
司徒耸耸肩,"好不容易闲云野鹤了几天,回去后又是阴谋诡计,烦!"
"总不能害了黑云堡的兄弟们啊。"小黄劝他,"我们回去吧,从长计议一下,快些事情解决,我就算是死了,也不想连累无辜的人,更何况你们都对我那么好。"
出乎意料的,小黄拧起来真是特别坚持,司徒也吃不消了,只得答应他——立刻动身。
两人收拾好行囊,结了房前走出客栈时,正好遇上了齐奕带着几个副将和文昌明回来。
这几日,齐奕一直在文昌明的陪同下逛着青云镇,文昌明聪明识大体,说话做事也有条不紊,齐奕十分欣赏他。
见两人一副打算动身的情态,齐奕赶紧迎了上去,问:"两位要走?"
司徒点头,笑:"本来就是路过,自然是要走的。"
齐奕看了看小黄,似乎欲言又止。
司徒最不喜欢这种吞吞吐吐的架势,说了声告辞,便转身欲走,却听齐奕突然道:"留步。"
两人回过头,看着齐奕。
略一沉吟,齐奕对司徒拱了拱手,道:"司徒帮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司徒微微一愣,看了看身边的小黄,见他也是一脸的茫然。
点点头,司徒把包袱交给小黄,示意他在大厅等着,自己和齐奕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客栈靠里的一角,低声说起了话。
小黄远远看两人低声说话,还不时看自己一眼,心里好奇,却也不好过去,只好坐在板凳上,轻轻地晃着腿,低头无聊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出神。
听说小黄要走,文昌明突然有些难过起来,这几日,他总共和小黄也没说上三句话,而且小黄似乎是故意避开他,这点他能看出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文昌明就是发自内心地很想看见小黄,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
今天早上,齐奕跟他说,想带他回军中谋个职位,大丈夫,既然饱读诗书,就该为国效力,有一番作为,不应该憋死在这小小的穷乡僻壤里。
文昌明同意了,但奇怪的是,他心中不舍的不是相处多年的兄嫂,也不是养育他多年的小镇,而是店里的小黄。
日后也许再也见不到了吧……文昌明站在柜台后面,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黄看,像是想将他的长相牢牢记在心里,好以后留个念想。
看着看着,视线就落到了小黄晃动着的双脚上面。
文昌明的目光就像是被粘住了一般,盯着小黄脚上穿着的一双黑色绣鞋。鞋子虽然是男式的,但却是文昌明所见过的,最精致也是最好看的男鞋了吧。
由于小黄的身子还介于少年和成年之间,手脚都比一般成年男子要小,加之他从小就好静不好动,因此四肢都很秀气。
脚踝虽然藏在黑纱质地的裤腿里,但还是可以隐约看到轮廓,和手腕一样,精致小巧。隔着鞋袜,文昌明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竟然想象起小黄光着脚的样子来……脚趾应该是白嫩饱满的,皮肤细滑,如果捏上一把,说不定就会红了脸吧。
想着想着,文昌明就觉得自己开始不对劲起来,一想到小黄光着脚、红着脸,略带羞涩的样子,下腹就莫名地一阵燥热……那不堪的地方,竟然胀痛了起来。
发觉自己的变化,文昌明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伸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吞了一口凉茶,努力想平缓自己渐渐急促的呼吸,头低下,不敢再看小黄,但双眼却不受控制……
小黄露在貂裘外白皙的脸,纤长的颈子,还有隔着厚厚貂裘都可以看出轮廓的清瘦身姿……文昌明双颊潮红,下身火热,再不敢多停留,偷偷从后门溜到了院子里。
司徒和齐奕站得甚远,只隐约看见文昌明慌慌张张地跑走,也没太在意,小黄就更是没有发现不妥了,几分心思都在司徒身上,不知道他和齐奕说了些什么。
文昌明落荒而逃,独自到了前院,冲到井边就拿凉水洗脸,深秋水寒,冰凉的井水泼到脸上冻得他牙齿直打哆嗦,但是脸上冰凉,身上却依然燥火难下。他已经近三十岁,但一心向学所以一直未娶亲,对于这些羞耻之事,虽然听过些荤段子,也看过些书,却终究没有做过。
正在难受之际,突然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
文昌明做贼心虚,惊得全身凉了半截,战战兢兢回过头,却见是他大嫂。
文昌明的大嫂樊氏是个泼辣的女人,嫁给了文昌顺之后,便处处想着要多帮他争夺几分家业。偏偏文昌顺是个极惧内的,因此对媳妇是百般忍让,更惯得她骄蛮霸道,对文昌明张口则骂动手即打。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樊氏瞥了文昌明一眼。
"没……"文昌明摇头,心里略松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去帮我把榻上的褥子拿出来晒晒!"樊氏却不让他走,冷声道,"你大哥带伙计出去进货了,我拿不动。"
文昌明皱眉,小声道:"一条褥子都拿不动?"
樊氏听他顶嘴,抬手就抽了一个耳光过去,"你个吃白饭的还那么多废话,我吩咐的话你还敢不听,告诉你,要不是你哥养着你,你早就饿死了!"
文昌明半张脸绯红,怒瞪着樊氏。
"看什么?!"樊氏更凶,柳眉倒竖骂道,"还不快去!"
文昌明深吸了一口气,想想,好男不跟女斗,转身气呼呼进屋去给她搬褥子。
只是这樊氏平时横惯了,这兄弟在她眼里也是个软货,她跟着文昌明进到房里,嘴上还冷嘲热讽,"你当你是什么?读书读书,你考得中么?我告诉你,你就是一个蠢才,这辈子都得靠人养……"
文昌明本已抱着褥子到了门边,一听这话,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邪火,整个脑袋"嗡"了一声,扔了褥子,"呯"一声关上了房门,转身就气势汹汹向樊氏走了过来。
樊氏被惊了一跳,其实文昌明只是想跟她理论两句,没想到樊氏误会了,以为他要打人,慌慌张张就想跑,边大喊:"来人啊……"
文昌明被她叫得毛了,这孤男寡女的,要是有人进来看见,那自己岂不是百口莫辩,一急之下,伸手一把按住了樊氏的口鼻。
樊氏拼命挣扎,只是她越挣扎,文昌明按得就越紧,樊氏站立不稳,仰面栽倒在了床上,头被床板撞了一下,有些发昏,躺在床上直哼哼。
文昌明眼睛冒出了血丝,喘着粗气,整个人激动地直抖,见樊氏仰躺在床上,也不知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就扑了上去,用衣物堵住了樊氏的嘴,扯下她衣物,又一把拽下自己的裤子,骑上去就将樊氏压在身下,欺辱了起来。
身下压的是樊氏,文昌明脑子里出现的却是小黄,想到他白嫩的脚,光洁的脊背,还有清秀可人的脸蛋,动作就越发凶狠了起来。樊氏又惊又怒,起先还反抗了几下,但最后便只剩下哎哎的惨叫。
文昌明泻完了火低头一看,猛地瞧见了樊氏的脸,就觉一头冷水浇下了来,呆坐当场。想想小黄,这般神仙一样的人物,不知道最后会归了谁,反正肯定不是自己这样的人,再想想自己,只能睡这样的蠢货,以自己的身家能为,以后最多也就是娶一个跟她一样又刁又蛮的蠢货!越想越不解气,他抬手拿过床头樊氏的裤子,将裤腿在樊氏颈间绕了两转,双手使劲,狠命地扯紧……
樊氏双手虚空,死命地抓了两下,在文昌明胸口留下了两道深深的爪印,最后双眼翻白,双腿一瞪,一命呜呼了。
文昌明喘着气松开了手,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看着樊氏的尸体,他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
站起身,穿好衣服,他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松了一口气。
将樊氏的尸体推到床里,整理了一下盖上被子,收拾得好像是在睡觉一般,文昌明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转身离开,出了房门,他心急火燎地赶到了大堂。
这时,正好司徒和齐奕的谈话已经结束了,司徒牵出马来,抱小黄上马,和齐奕告辞后,扬鞭而去。
文昌明远远看着小黄在司徒怀中含笑得样子,眼神变得冷冽起来,咬紧牙关,暗暗道:"你早晚有一天是我的,我文昌明要做人上人,要最好的!"
等送走了小黄,文昌明抽空将他大嫂扔到了水井之中,又去买了一包砒霜回来。
他大哥回来,他便瞒哄说大嫂回了娘家。
次日,齐奕准备启程回北疆,文昌明誓要追随,齐奕看他也算是个人才,便同意了。
齐奕先行一步,到飞龙城收拾东西,文昌明说要跟兄长告别,晚一天去和齐奕会合,便多留了一日。
当晚,文昌明用一包砒霜将家里兄长及伙计总共五人统统毒死,扔进了井里。关上客栈大门,贴上了"举家远行,一年后归"的封条,连夜骑马出城,投奔齐奕去了。他身上唯一带走的一样东西,便是从灯罩上裁下来的那张殷寂离的画像……从此以后,文昌明做人只为权势地位,拼了命往上爬,不惜一切代价!
……
放下齐奕不提,且说小黄和司徒一路南行。
来的时候是信马由缰,回去的时候,小黄是心急如焚,司徒却是不紧不慢。
"急什么?"司徒好笑,"木凌他们能耐着呢,我回去最多也就给他们添添乱而已。"
小黄无奈,但见司徒这般从容,悬着的心也落下了几分。
这一日,两人来到了凤翔县城外。
凤翔,是关中的重镇。
小黄见了城门上龙飞凤舞的"凤翔"两字就惊了,问司徒,"怎么跑关中来了,不是要南下蜀中的么?"
司徒笑,捏着小黄的腮帮子道:"我很少来甘陕一带,据说风光不错,难得有机会,进去看看么。"
"你……"小黄生气,"怎么就不着急,有人陷害你,还那么多人在骂你,说你不好……"
司徒乐了,问:"你是心疼我不成?"
小黄张了张嘴,终归也说不出什么,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呵……"司徒不再逗他,低声对他说,"凤翔县是黄河帮的地界。"
"黄河帮?"小黄不解。
"黄河帮是大帮,你想啊,我若在这里出现,黄河帮的那个老大,可能要命不长了。"司徒说得轻描淡写。
"你……想引那人出来?"小黄问。
"呵……"司徒笑,"要陷害我,自然是要有个人赃并获的机会,不然,只要我回去开个什么大会澄清一下,不久好了么!更何况,案犯的时候,我们正好在辽东,□乏术,这可是有齐奕给我们作证呢。"
小黄一惊,"那天,他就跟你说这个么?"
司徒点点头,"还聊了几句家常。"
小黄无力,"那你就回去么,澄清一下就没事了。"
司徒伸出一根指头摆了摆,挑起嘴角,"我司徒那条宗旨你还记不记得?"
小黄乖乖点头,"你说,别人的事情,你不管。"
"没错,还有另外一条。"司徒笑,"如果事情关系到我,我就要连根一起拔起来!"
说完,策马扬鞭,奔进了凤翔县,在城中一路狂奔,到了黄河帮的总舵门口,对门倌朗声道:"去告诉你家大当家的,就说黑云堡堡主,司徒很帅来了。"
38 广结善缘
司徒通完名姓后并没下马,而是在门口等着。
门倌听到司徒的话先是消化了一下,好像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等醒过神之后,大惊失色,转身撒腿就奔前厅去了。
不出预料,片刻之后,门里一阵大乱,隐约可以听到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之声和散乱的脚步声,听得出来,有很多人正在往外跑。
司徒冷冷一笑,摇头低语:"黄河帮,不过如此。"
小黄回头看他。
司徒见他仰脸看着自己,一双眼睛,灵动清透……说不出的讨人喜欢。
"黄河鲤鱼天下驰名。"司徒凑到小黄耳边,嘴唇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脸颊,明显地看到小孩白皙的脸蛋上,泛起一片红晕。司徒的笑容更盛,"一会儿带你去吃鱼,嗯?"
小黄也分不清司徒是在逗他,还是在说真的,只是乖巧地点头,"嗯"了一声。
司徒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时,就听"哐当"一声,大门敞开,从里面跑出了两队人来,雁翅形排开,将司徒和小黄围在了中间。
人马排开后,从里面走出三个人来,都很年轻,两男一女。
司徒微微皱眉,据他所知,黄河老大敖金龙今年应该有五十多岁了,眼前的三个年轻人最大的那个看起来也不到三十岁……
"阁下就是司徒帮主?"为首的那个男青年礼貌地询问,眼中却含着戒备。
司徒略打量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问:"敖金龙呢?"
男子的脸色变了变,还是笑道:"在下敖四海,家父有事外出,不在帮中。"
司徒想了想,问:"去哪儿了?"
敖四海微微迟疑,他身边那个更年轻的男子却冷声道:"你管得也太宽了,我们是黄河帮,不是黑帮,不用什么都向你汇报吧?!"
小黄听他语气不善,就看了他一眼,发现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相较于敖四海的忠厚,这人看起来要更精明一些,只是嘴角耷拉,下巴微翘,感觉……很傲慢。
敖四海回头瞪了那人一眼,对司徒拱手道:"这是我二弟敖铭奇,家父有帮务,去了渡头。"
司徒心中好笑,黄河九曲十八弯,渡头多了去了,谁知道是哪个。他本来就是豪爽磊落的性格,不太待见人家叽叽歪歪的样子,也不再多问,拉马准备转身离去。
"等等!"站在最后面的那个女子突然开了口,问,"你找我爹有事?"
司徒回过头,就见那女子走上了几步,朗声道:"我叫敖凤玲,久闻司徒帮主威名,近日来更是传言不断,司徒帮主突然前来拜会我爹,是否和传言有关?若是大事,我可以带你们去找我爹。"
司徒闻言,有些吃惊地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女子,就见她二十来岁,长得很一般,但是却隐隐透着一股子干练,双眼明亮有神,看得出功夫不错,关键是够大气。司徒心中好笑,这敖金龙生了两个没出息的儿子,倒是得了个出息的女儿。
轻轻拍了拍小黄,司徒示意他来说。
小黄想了想,就对敖凤玲道:"那个一直假冒司徒杀人的凶手,下一个目标可能会是你爹。"
司徒心中暗自叫好,这小孩,平时老实得有些呆,一遇上正经事,比谁都精明。这次他们来,事实上是要找敖金龙配合他们抓凶手的,但是小黄却说成是他们知道凶手要害人,特意赶来提醒的,前者是求人,后者是救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果然,小黄的话音刚落,黄河帮的众人都面面相觑,脸上显出惊异之色。
"这位小兄弟是……"敖凤玲猛地想到了一个名字,但是又有些不确定,就拱手问小黄。
小黄回头看了司徒一眼,见司徒对他一摇头,他便闭嘴不言了。
"我已经没兴趣管了。"司徒一拽马缰绳,扔下一句:"你们让敖金龙自个儿小心吧。"
说完,催马转身就走。
"慢着!"话音落处,一个人影纵身跃起,拦到了司徒的马前,正是一脸不善的敖铭奇。
"久闻司徒帮主的武艺天下第一。"敖铭奇颇有几分意气风发,"在下不才,想领教一下。"
司徒倒也不恼,因为他自己脾气就是嚣张跋扈,所以相较于老实巴交的人来说,他倒是更待见嚣张跋扈的,只是嚣张跋扈和不知天高地厚,却完全是两个概念。"
"呵……"司徒意义不明地微微一笑,道,"你们几个里,功夫最好的……因该是那个女的吧。"
此言一出,小黄就见敖铭奇的脸"腾"地就红透了,恼羞成怒就想拔刀,却听远处传来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畜生,放肆!"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头发灰白,精壮敦实的老者快速向这里走来,手上提着几尾鱼。
"帮主。"黄河帮的弟子们纷纷行礼,敖铭奇也老实了,恭恭敬敬地给老头行了个礼。
"还不快回去!"老头瞪了他一眼,"不知天高地厚!你才几斤几两,还没胖就喘上了?!"
黄河帮的几个弟子们忍不住窃笑了起来,敖铭奇脸上挂不住,只好低着头走回了敖四海的身后。
这个老者,正是黄河帮的帮主,敖金龙。
敖金龙此时,正在抬头打量马上的司徒,其实,敖四海早就派人去渡头通知他,司徒来了,所以老头就匆匆赶了回来,打老远看到马上的司徒,老头就赞叹不已——果真气度非凡。
司徒也在打量老头,见他精神气度,果然不失黄河老大的称号,比两个儿子可是强多了。"
"哈哈……来得正好。"敖金龙提着手中两尾肥大的鲤鱼晃了晃,笑道:"刚上来的黄河开河鱼,有没有兴趣尝尝小老儿拿手的一品鱼头?别处可是吃不着的啊。"
司徒挑眉一笑:"那甚好。"说完,伸手轻轻一搂小黄,翻身下马。
敖金龙又打量了一番下得马来的司徒,还瞧了瞧他身边站着的小黄,就见一个清秀脱俗,一个英雄气概,都是难得的人品,越发的高兴起来。笑着引司徒和小黄往里走,边吩咐女儿去买好酒来。
老头很随和,这是小黄对敖金龙的第一印象,完全没有一个大帮之主的架子,他没有带小黄和司徒去前厅奉茶说话,而是带着两人进了厨房。
"来来,大家一起动手,这鱼是越新鲜越好吃。"敖金龙张罗着杀鱼,司徒走到灶头边生火。
小黄左右看看,想自己找些什么做呢?老头看到了,就笑:"小兄弟给我剪毛豆吧。"说着,拿出一小框毛豆来,又递了一把剪子,"把两边的角都剪掉就可以。"
小黄点点头,接过东西,找了张小板凳,脱下了厚厚的貂裘,放到一边。
敖金龙原本并没有看真切小黄的长相,因为貂裘的领子几乎遮去了他半张脸,这回看清了,不由赞叹,这分明就是个少年,举手投足间……一派的书生气,虽然是一身考究的黑衣,但怎么说呢,就是能看出那么几分脱俗的道骨仙风来。
司徒则是好笑地看着小黄坐到了小板凳上面,开始认真地剪毛豆,剪刀发出有节奏的"喀嚓"声,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小孩和这小板凳非常的般配,坐在上面的样子,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敖金龙杀鱼的动作很熟练,手上边动作,边和司徒攀谈起来,"司徒老弟是第一次来关中吧?"
司徒听着觉得挺顺耳,这老头的性子对他脾气,便道:"关中是来过两趟,不过凤翔县是第一回来。"
"哦……"老头点点头,又转脸笑着对小黄道:"小兄弟,你以前经常剪毛豆?"
小黄点头:"嗯……爹爹喜欢拿蒸毛豆做下酒菜,所以经常弄。"
敖金龙脸上欢喜,点了点头,看司徒:"司徒老弟和传言里讲的,很不一样啊。"
司徒一笑,"敖老爷子也和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哈哈……"老头哈哈大笑,舀水冲着杀好的鱼,道:"听说两位这次来,是来救小老儿我这条命的?"
司徒不语,看了看小黄。
小黄放下剪刀,认真地对老头说:"老爷子,你帮我们抓住那个坏人吧。"
敖金龙一愣,没想到小黄会这样说,等回味过来,便又大笑了起来,这样的小孩说出这样的话,他这个做长辈的怎么往外推?这小孩,软刀子,比千军万马还厉害呢。
"行!"爽快地点头道,"你们说,要我怎么帮,我答应,不过啊……"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小黄,"你就是传言里的那个小神仙吧?"
小黄点点头。
"你帮老头我一个忙怎么样?"敖金龙收起笑容,说得认真。
小黄和司徒对视了一眼,都感觉到了敖金龙的变化,便都不接话,听他继续往下讲。
"来人啊!"敖金龙抬头对门口喊了一声。
就有一个下人跑了进来。
"去把小少爷搀过来。"敖金龙吩咐。
下人匆匆去了,不一会儿,司徒和小黄就听到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和"笃笃"的声响,像是竹竿木头之类的在敲打地面。
两人好奇地望向门外,就见那个下人,搀扶着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少年走了进来,那少年长得白净可爱,脸圆圆的颇有福气,只是手中拿着一根竹竿,双眼无神地望向前方——是个瞎子。
"大伯父,你又做鱼啊?"少年晃晃悠悠地进来,开口问话,似乎是感受到了有其他人在场的气息,就侧耳细听,问:"有客人在么?"
"来,晟儿。"敖金龙赶紧放下手上的东西,在身上擦干净手,走过去扶住那少年,带他走到小黄的对面,找了张小板凳给他坐下,道:"坐会儿,等等吃鱼啊,今天有开河鱼,鲜着呢。"
"嘿嘿……"那个叫晟儿的少年笑了几下,露出个浅浅的酒窝,好奇地问,"我前面是不是有人呀……"
小黄不解地看着敖金龙。
"这是我亲兄弟的儿子,我兄弟已经走了,他现在由我照顾。"敖金龙对小黄道,"你能不能帮我把他的眼睛治好。"
小黄吃了一惊,看司徒。
司徒微皱起眉,道:"老爷子是要找神医么?我黑云堡倒是有一个。"
"不……"老头轻轻一摆手,道:"晟儿这不是病的!"
小黄对医术很有些造诣,他站起来看了看那少年的眼睛,又伸手轻轻给他把了把脉,脸上也显出惊奇的神色来,"他……没病,眼睛是好的。"
"没错!"敖金龙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只是就是看不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没病为什么会看不见?"司徒不解地问。
"是让河里的水鬼弄的。"敖金龙回答。
"水鬼?"小黄和司徒同时问。
"我们这些河帮人,都是在水上讨生活的,黄河险得很,里面的东西也多。这孩子和他爹当年就是被水鬼翻了船,掉进了河里……他爹是把他扔上来了,自己却没了,晟儿的眼睛也就再也看不见了。"老头将鱼放到盘子里,用酒和一些佐料腌了一下,边接着道,"天下的名医我都给他请便了,可是他的眼睛根本就没病,所以实在是无从下手。"
小黄可就有些为难了,这……有病的话,如果叫木凌来看看,说不定就能治好,可是没病,还说是什么水鬼弄得,该不会是想让自己施法来救他吧,他可不会,而且……他也实在是不信这个说法。
这时,那少年却突然开口道:"小哥哥,你不用为难的,我自己知道这个病不好治……不要紧的。"
小黄见这少年乖巧体贴,这么小就瞎了,实在可怜,便不忍了起来。他开始回想自己以前看过的书籍上,有没有关于水鬼撞瞎眼睛,或者眼睛怪疾方面的记载。
司徒却突然问少年:"你怎么知道他是小哥哥?"
少年微微一笑,道:"感觉到的……我还知道你应该特别厉害,因为刚才我走进来的时候,只感觉到了小哥哥一个人的存在,你的气息,我都没发现……刚才你说话时,还真是吓了我一跳呢。"
敖金龙将鱼放到锅里炖上,边笑道:"晟儿可神了,眼睛看不见,心却比明眼人还亮上一百倍不止,只是年岁越来越大,这样没法习武也没法念书的,急死人了,要是治不好他,我死了可没脸见我兄弟去。"
这时,小黄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晟儿的身后,问:"你头发散开,给我看看行不?"
晟儿有些不知所措,敖金龙抢上一步就解开了晟儿的发带,对小黄道:"小先生尽管看,若是能治好这孩子,我敖金龙命给你都行!"
司徒也好奇地凑了上来。
小黄不语,抬手轻轻伸进少年的头发里,一寸寸,轻而细致地摸索过去,摸了良久,突然,晟儿"哎呀"一声痛叫了起来。
敖金龙一惊,"怎么回事?"
小黄收回了手,低声道:"他不是被水鬼害的,是被人害的。"
39 同气相求
小黄一句话,说得敖金龙就是一愣,"什么?!"
司徒也凑过来细看,就见小黄的双指中间空出了一小块空隙,只有普通的头发和头皮,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在那里。
"里面应该有东西。"小黄想了想,问,"你们有没有听过蛊术?"
司徒点了点头,道:"巫蛊之术,听说过,你是说着小鬼中了蛊毒?"
小黄想了想,点头,"应该是条幼蛊。"
"幼蛊?"司徒和敖金龙都有些吃惊,等小黄继续往下讲。
"我曾经看到过这方面的记载,说是在南蛮一代,流行巫蛊之术,只是蛊虫性好湿热,到了冷的地方,就冻死了。"小黄接着道,"后来,有几个巫师带着巫蛊的幼虫到了北方,因为冷,幼虫就会被冻起来,形成一种极细的,类似发丝一般的形态,将它们插进人的体内,让人无知无觉。但是,若是这个人到了南方,天气变潮热之后,这蛊虫就会孵化出来。"
敖金龙听得皱起眉,问,"你是说,晟儿中了这种巫蛊了?"
小黄想了想,道:"我不很确定,不过,曾经有典籍上记载过,说是这种蛊,大多是被下在人的头颅里,它们所在的位置不同,就会对人造成不一样的影响,有些是失明,有些失声,或者失去听力。
"那,要是等那幼虫活了,孵化出来了,人会怎样?"司徒问。
小黄想了一会儿,道:"到时候,中蛊之人会失去自己的意志,施蛊之人叫他干什么,他就会干什么,而且这蛊虫会不断以人的脑髓为食,直到人死去,所以,这蛊虫叫做髓鬼虫。"
敖金龙听完后,双目圆睁,眼眶泛红,咬牙道:"是……是谁这么狠毒?!"
连司徒都微微皱眉,小黄身前的敖晟更是已经抖了起来,任谁知道自己这几年来脑袋里养着这么个恶心的东西,都会吓得发疯吧。
"小先生,你知道这虫子,那也一定知道怎么救晟儿吧?"敖金龙激动起来,伸手想去抓小黄的手,却被司徒轻轻挡开,轻描淡写地道:"你先别急,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
小黄想了一想,小声道:"我……倒是看到过要怎么弄的,但是……很难。"
"多难?"敖金龙赶紧道,"多难都行,只要有办法,请小先生赐教。"
"嗯……我知道有一种冰针取虫的方法。
"冰针取虫?"司徒好奇,"怎么个取法?"
"这虫子,幼虫喜冷,成虫喜热。"小黄说,"只要用一根细的银针,沾上水冻成冰针,扎进髓鬼虫所在的位置,最好是能扎中它,它便会牢牢地吸附在冰针上,然后,再将虫身和已经融化的冰水,还有针冻到一起,形成一个整体,再将他们一起抽出来。"
司徒点头,"这法子的确是不错。"
敖金龙则皱起眉头,"……这个,需要有极寒的内力才能做到,毕竟是一根针……冻成冰针……"
小黄瞄了司徒一眼,没说话,他知道司徒应该可以办到,司徒的黑金侯本来只是一块软绵绵的布片,司徒却可以把它变成削铜断铁的冰刃。
司徒见小黄看自己,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这小孩算是对自己有信心了,转眼看了敖金龙一眼,司徒挑起嘴角微微一笑,道:"老爷子,我能做到。"
敖金龙猛地抬头看司徒,似乎是有些不确定,但惊喜之色还是溢于言表的。他最开始听到小黄所讲的办法时,几乎是绝望的,因为在他看来,这些是不可能办到的,他甚至想到了一些传说中的武林前辈。但是,一般人内力都属阳,阴寒的内力本来就少见,更何况要这种瞬间让水冰冻的极寒内力呢!想不到司徒年纪轻轻,竟然就已经有如此高的造诣。
不过司徒人也挺坏,他只说他能做到,却不往下说了,而是等敖金龙自己开口,也就是说,要他帮忙可以,但不能白帮。
敖金龙为难了,司徒这样的身份地位,钱也好,权也罢,哪一样他会放在眼里,要怎么跟他讲条件……正在着急,就听晟儿突然道:"这样吧……要是我能治好,我就把这条命给你们吧。"
司徒一挑眉,好笑道:"我要你的命干嘛?"
敖晟想了想,为难道:"我,我也身无长物,又什么都不会,就算治好了,也不能帮伯父多大的忙,只有这条命了……"
小黄见这小孩子如此懂事,心生怜悯,转脸看司徒,似乎是哀求一般。
司徒笑了,对敖金龙道,"我们商量商量。"说完,拉着小黄去了院子里。
小黄被拉到院里,就听司徒道:"你想救他?"
小黄点点头:"嗯。"
"为什么?"司徒明知故问。
"他还那么小……多可怜啊。"小黄小声嘀咕,"能帮就帮呗。"
"呵呵……"司徒低头凑到小黄跟前笑,"你觉得他可怜,出个主意就帮了忙了,我可得耗内力,累着呢。"
小黄委委屈屈地看看他,小声问,"那,你怎样才肯帮忙?"
司徒上下打量了小黄一阵子,道:"我可是看在你求我的面子上,别人求我我才不干呢。"
"嗯。"小黄笑着点点头,有些腼腆。
司徒突然担心起来,这小孩怎么这么单纯,这么容易骗啊?!就开口:"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吧。"
"什么事啊?"小黄问。
"你答应就行了,到时候,我让你怎样你就怎样。"司徒有些像敲竹杠的债主。
"嗯……"小黄想了想,小声道:"不能烧我的书。"
司徒一愣,瞪他一眼,"我烧你的书干嘛?!"
小黄像是松了口气,道:"好的,你说了算。"
司徒满意地点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而且还带着某种奸计得逞的情绪,笑得小黄心里直发毛。
"走吧。"司徒一摆手,道:"快点解决了,好办正事。"说完,拉着小黄进了厨房。
敖金龙正一脸焦急地等着,见司徒进来,赶紧抬头往,那着急的神情,估计现在司徒要让他黄河帮归顺了黑帮,他也愿意吧……莫明地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司徒想,这老头子,怎么对一个小鬼这么关心,亲儿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老爷子竟然答应了肯配合我们抓凶手,我自然也是要尽力帮慢的,你准备一杯清水,再要一根银针。"司徒说得简单利落,"剩下的,我来办。"
小黄清楚地看到敖金龙脸上喜形于色的表情,慌手忙脚地就跑下去准备了。
不多久之后,东西都准备妥当,敖金龙亲自关上门,不让任何人打扰,站到了房间的一角等候着。
司徒和小黄对视了一眼,小黄又像刚才那样再找回了髓鬼所在的位置,因为这回位置要很精确才行,所以小黄就狠着心多按了几下,晟儿个颇硬气的小孩子,虽然疼得冷汗直冒,却咬牙撑着,死不叫唤。
找准了位置后,小黄看司徒,就见司徒伸手拿起杯中的那根银针,轻轻伸手一甩,整跟银针上的水便冻住了,银针表面覆盖了一层白白的冰,还在往外冒着白气。
敖金龙远远看着,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这司徒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这样的功力,恐怕连七八十岁的武林前辈,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吧!
小黄突然有些后悔,司徒说费内力……怎么看起来这么轻松呢?
来不及想太多,小黄接过冰针,找准位置,将针插进了敖晟的脑袋里。
银针极细,但要扎进脑袋里,也是疼死人的,敖晟攥紧了拳头,咬着牙身上一个劲发抖。
小黄将针插入后,对司徒点点头。
司徒走了过来,伸手并不去捏那根银针,而是右手成爪形,在银针的上方一摆,猛地手一紧,向上缓缓拉起。
敖金龙不由自主地就向前迈了几步,只见随着司徒手的缓缓抬起,从晟儿的脑袋里,慢慢地抽出了那根银针,而银针的上面,还缠绕着一根头发丝一样的黑色细线,线和针已经冻到了一起。
司徒猛地一收手,"嗖"地一声,针针整根都飞了出来,"叮"第一声,插进了房中的一根立柱上。
敖晟终于全身一颤,一头向旁边栽倒。
小黄就站在他身边,赶紧伸手扶住他,对司徒道:"别留着那虫子,还要害人的!"
话音刚落,就见司徒大袖一挥,那银针瞬间裂成几段,很快化作了一道水汽飘散……
"晟儿!"敖金龙走过来,就见敖晟双眼紧闭,脸色苍白,便担心地问,"他怎样?"
司徒走过来,抬手按了按敖晟的颈侧,对敖金龙道:"不用担心,只是疼晕过去了。"
"那,晟儿这就算是好了么?"敖金龙长出了一口气,问小黄。
小黄点点头,道:"嗯,给他弄些活血的东西吃……很快就会好吧。"
敖金龙赶紧 命人将敖晟送回房间休息,这时,鱼也蒸好了,几人欢欢喜喜地吃了鱼,敖金龙更是喝了近一坛子酒,满脸的喜色。
……
当晚,敖金龙很热情地邀小黄和司徒一起住在别院里,司徒的目的是抓住那个冒充自己杀人的人,自然是离敖金龙越近越好,也就欣然同意了。
掌灯时分,别院的厢房里,小黄往一个小木棚里舀了些热水,伸手进去,掬起水来洗脸。司徒靠在桌边,突然觉得——小孩跟所有"小"的东西放到一起都很般配,小板凳、小木盆……
想着想着,就凑了上去,伸手搂住小黄的腰。
小黄的手上全是水,也不好挣扎,就伸手拿了一块帕子擦擦脸,回头看司徒,小声问:"你……干嘛?"
司徒笑着把下巴架在小黄肩膀上,道:"你觉不觉得,敖晟像是敖金龙的亲儿子。"
小黄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你也发现奇怪了呀?"
"他疼那个小子,比他自己的那两个儿子还厉害!"司徒想了想,道,"而且……谁会对这么个小孩子下蛊?煞费苦心的,出于什么目的?"
小黄摇摇头,"我也想不明白。"说着,探头看看外面,压低声音说,"我……还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什么?"司徒伸手将小黄抱起来,走到床边。
"嗯……有些事情,我刚才没说。"小黄小声道,"我刚才在敖晟头上摸索的时候,他似乎很怕。"
"很怕?"司徒皱眉,"怎么个怕法?"
"在我就要摸到他伤处时……他身子僵了一下。"小黄道。
司徒一愣,问,"你的意思是,他知道自己的脑袋那里有问题?"
小黄坐在床沿上摇摇头,"不知道,感觉像……"
"这黄河帮似乎是有些不简单啊。"司徒叹了口气,"算了,反正应该跟我们没关系,毕竟我们来这里是临时决定的。
"嗯……"小黄心不在焉地点头。
司徒把他抱到怀里,伸手捏捏他的腰,道:"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小黄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喜不喜欢我?"司徒突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小黄脸一红,不作声。
"喜欢就点头,不喜欢就摇头呗。"司徒伸手揪揪他头发。
小黄把头低下去,不说话。
"那你讨不讨厌我?"司徒又问。
小黄摇摇头。
"不讨厌就是喜欢!"司徒瞪眼,那架势,敢说不喜欢就要打屁股的。
小黄含笑看了看司徒,轻轻点点头。
司徒有些愣,他原本就是想逼小黄说出些小心思,没想到,这小孩还真喜欢自己。
"我这阵子一直都在想。"司徒索性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小黄眨眨眼:"什么?"
"你不觉得没劲么?"司徒道,"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该摸的地方我也差不多都摸过了……"
小黄红着脸瞪了司徒一眼,"不准说。"
司徒看了看他,突然认真地道:"我想做些别的!"
"什……什么别的?"小黄紧张起来。
司徒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道:"咱俩再这样下去,就只能这样了。"
小黄不解,只是听着有些揪心,"什么只能这样?"
"你都那么大人了,晚上跟我一张床躺着,你就没想过别的?"司徒叹气,"我不是现在就想要……不过总得往前走走吧。"
小黄低着头,良久才小声问:"怎么往前走?"
"你想不想?"司徒认真问,"我是真心想试试!"
小黄抬头看他,点点头。
司徒松了口气,终是没有表错情,这小孩还不是太呆。
"你想的话……我可以教你!"说完,司徒抬手,将小黄抱进了床里。
40 好景良宵
小黄迷迷糊糊就被司徒抱起来,放到了床里。
司徒低头看看他,就见小孩傻乎乎地躺在床上,一双眼睛望着他,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好奇,却没有其他别的,干干净净。
没见过躺上了床,还那么呆的人,司徒突然觉得无从下手起来,愣在那里出神。
小黄等了良久,见司徒也没什么动作,就是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起来没完,倒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双眼看看左右,屁股挪了挪,往床里蹭过去。
他这一动,司徒就本能地伸手过去,按住他肚子,不让他动……手掌接触到小黄柔软的肚腹,司徒感受着一股温热,心跳些微快了一些。
坏笑这蠕动手掌,在小黄的腹部轻轻地游移抚摸,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拇指感觉到了一个小小的凸起,司徒轻轻按了一下。
"呀……"小黄脸红,司徒按到了他的肚脐,伸手掰司徒的手,小黄想侧转身子,有些不好意思。
"呵……"司徒见他羞涩,不由地就高兴起来,伸开大手,握住小黄的腰腹,将他往自己身前拖过来,贴近自己胸口。
低头,司徒轻轻用鼻尖蹭蹭小黄的脸颊,伸出舌头舔他的耳珠……
小黄似乎是羞极了,紧紧闭上眼睛,双手拽着袖子,跟任人宰割似的。
司徒哭笑不得,眼前小孩的样子,感情等死呢。
越想越不渲愤的司徒,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在小黄的腰间一戳。
"嗯啊……"小黄惊得一蹦,睁开眼睛怕怕地看着司徒,好像在问——怎么还要摸痒痒的?
司徒见他一双眼睛亮得清透,还有些怯生生的,胸中竟然冒出来一股子畅快,按住小黄腰间,使劲掐了一把。
"呀……"小黄怕痒,难受了,又感觉司徒是有意在欺负他,拿眼睛瞪人,不知是因为痒了还是疼了,总之莫名地,眼里有些水汽。
司徒从没见过这样的小黄,平日里自己一直都是惯着他,生怕哪里疼了痒了的,今天一看,小黄从没展现的表情一下子都显出来了,看得他司徒心里跟有只爪子在挠似的,痒得都不行了。
低头,狠狠地在小黄脖颈上亲了一口,就见粉白粉白的脖子上,出现了一个淡朱色的痕迹,暧昧异常。
司徒抬手轻轻地挑开小黄的腰带,不轻不重地揉着,小黄难受了,就躲,司徒不让,又抓回来,嘴则是顺着脖颈上纤瘦明显的骨线,缓缓地一路亲吻过去。另一只手抓住小黄伸过来抵在他胸口的手,按到颈侧,用牙咬开小黄的衣领,一口亲住了锁骨间凹陷的地带。
小黄也不知是怎么了,猛地就是一颤,带着些哭腔地哼哼起来。
司徒从小黄发出的声音里听出了些微别样的情愫,如果说刚才小黄轻轻叫唤的那两声,是因为痒痒或者受惊,现在的这几声轻轻浅浅的轻吟……则是有了番别样的含义。
惊喜地发现,小孩的锁骨一带似乎很是敏感,就又亲了两下,果然,惹得身下人扭动了两下,另一只手也伸上来推司徒的脑袋。
轻笑一声,司徒放开小黄的腰,抓住他另一只手,低头,擒住了小黄的嘴。
"嗯……"
小黄没有防备,让司徒轻轻松松地撬开牙关,探进了舌头。
司徒轻轻地舔吻着小黄的口内。
小孩子呆,张着嘴不知道要怎么办,当司徒的舌头碰到他的舌头时,惊得赶紧想躲开。舌头一动,就被司徒捉了个正着,卷到了一起……小黄就觉得嘴里痒痒的,还有就是很不好意思,脸上火烧一般的烫。
将小黄的双手举高压过头顶,司徒用一只手轻轻松松地将他的两只手固定住,腾出右手来,轻轻地抚摸小黄的肋下一带。
小黄猛地就震了两下,难过地哼哼了一声,眼角眼泪就挤出来了。
司徒放开他的嘴,就见小孩长着嘴巴,呼呼地喘着气,嘴唇红艳艳的,口内更是红,舌头是粉色的,嘴角湿润,无不透着丝丝情 色的意味。
深吸一口气,司徒打量小黄,就见他鬓发微乱,衣服也微敞着,凌乱得厉害,双手被制,可怜兮兮地仰着一张脸看着他,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
伸手,从敞开的衣襟里钻了进去,摸上了小孩幼嫩的腰。
"嗯……"小黄又惊又羞,开始扭起来,张着嘴不说话,又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司徒好笑,眼神却渐渐认真起来,手上动作加重,揭开了小黄的前襟,露出白嫩嫩的上身,视线立刻被胸前粉色的两个小点吸引了。
小黄羞极,想挣脱开来,但被司徒抓住的双手哪里能动得了,只好闭上眼睛自欺欺人,因此错过了司徒满眼的惊艳。
低头,顺着胸前微微凹陷的一带,司徒轻轻地舔吻而下,惊得小黄终于开口,声音颤巍巍地道:"不要了,不要了。"
司徒听着这声音,觉得尤其悦耳,霎时百爪挠心一般,有些急吼吼地扑上去,一口含住了小黄身前的一点茱萸,亲了起来。
"呀……"小黄惊叫了一声,两条腿不自觉地踢了几下,招惹得司徒一个翻身,压了上去。
松开小黄的手,司徒双手握住小黄的腰身,在他胸前乱亲了起来,有轻有重,小黄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涩哑,眼泪汪汪的,最后实在恼了,就握着拳头捶了司徒两下。
司徒不痛不痒的,厚着脸皮对他笑,手则继续缓缓地向下摸索,轻抚着小黄的腹沟,逐渐往下,有意无意地划过小黄的腿间,引得小黄惊叫一声,蜷起身子,把脸埋进被子里去了。
司徒哭笑不得,怎么连做这档子事都如此的小孩子气?把脑袋藏起来不见人,就不要紧了不成?摇摇头,伸手在小黄的后腰上掐了一把,随后向下摸去,手指下滑,隔着裤子,划过臀间的缝隙。
小黄再也忍不住了,挣动着一个劲往被子里拱,还抬手又打了司徒两下。
司徒看着有些不忍,但心里又真的很想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伸手解开小黄的裤带,往下轻轻地一扯裤头……
小黄似乎是急眼了,挣扎着就要抢裤子,司徒伸手,捏住了他身后嫩嫩的半片臀瓣,揉了两下。
"呀!"小黄不动了,伸手抓过被子盖在自己头上,还踢了司徒两脚,隔着被子闷闷地哼哼。
司徒就觉手中的臀瓣软滑得跟豆腐似的,都不敢大力去捏,还有些好奇地看了前面一眼,惊喜地发现,小孩竟然些微有了些反应。
说起来,十七岁也不小了,该有的自然都会有,司徒见小黄几乎把整个上身都钻进了被子里,想了想,伸手轻轻地在小孩那半抬头的粉色 欲 望上面,轻轻地弹了一下。
随着小黄被子里闷闷地一声呻吟传来,那小东西又抬起了一些,司徒欢喜,伸手握住,轻轻地揉了两把。
小黄在被子里挣动了起来,闷闷地一个劲哼哼,膝盖本能地并拢,脚尖绷得紧紧的。
司徒怕他闷坏了,就伸手揭开被子一角,让他出来透透气。
却看见被子下面,小黄一张脸绯红,双眼含着水汽,嘴微启着,发出断续的轻哼,眉头轻轻地蹙着,像是难受,又像是忍耐。
司徒深吸一口气,胸前起伏,凑过去一口亲住小黄,手上则是加力揉了起来。
小黄立刻就软了,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双眼闭着,双手紧紧抓着被子,身子本能地弓起,双腿轻轻地蹬。
司徒放开他的唇,想看他动情的表情,小孩却一个劲往他怀里钻,又羞又不知所措,双腿间倒是越来越有反应。难受地轻轻摇着头,小黄那头乌黑的发披散了开来,划过肩头,垂落到敞开的胸前,白色的一片中,点缀着几点粉色……司徒吻着他的头发,听小黄的喘息突然剧烈起来,凹陷的小腹竟然微微地抖动,心知小孩是头一次,必然是来得快的,于是故意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还坏心眼地在最薄弱敏感的后部皮肤上,按了一把。
"呀……"小黄靠在司徒胸前,双手紧紧抓住司徒的前襟,腰绷得紧紧的,司徒感受到掌中的微颤,就加紧揉了两把,便听小黄的声音瞬间哑了,纤长的脖颈一仰……在司徒手中,撒下了一把软滑的白浊。
小黄的小腿像是有些抽筋了,还是绷得直直的,难耐地靠着司徒的胸口喘息着,但这司徒很是可恶,手上并不放开,而是就着刚才的那股子湿滑,又撮弄起来,小黄哎哎叫了两声,很快又洒下了第二次,几乎就要晕过去了,司徒才含笑放了手。
再看小黄,被脱得光溜溜,身上因为初尝情 色的滋味,而在釉白种泛出一层淡淡的粉红。
被褥上有斑驳的白色汁液,显得异常暧昧,小黄额头和鼻尖有了薄薄一层汗,鬓角也湿了,黑色的发丝,沾在嘴角,整个人显得无力。
司徒看得眼都直了,徒喉头耸动,伸手探向小黄的身后,摸索进臀瓣间那道深藏的缝隙。
小黄一点反抗都没有,只是轻轻地喘着,似已是脱力。
司徒逼迫自己收回了手,终是不能操之过急。
今日本来就是想稍微弄一下,想让小孩好有个心理准备,但是不知怎的,看着小黄又羞又急的样子,司徒就停不下来了,竟然弄得他泻在自己手里,也是有些过分了,毕竟小黄是第一次,事前连一句情话都没有讲过,实在是对不起他。
可是,司徒也煞是难受,自己那玩意儿烫得厉害,要怎么解决?现在要是要了这小东西,说不定真要出人命的,再者,就是有粗暴之嫌,还是不舍得。
想了想,司徒靠过去,贴近了小黄的身体,伸手抓过他的手。
小黄微微睁开眼睛,不解地看着司徒。
与他目光相对,司徒就觉燥热难耐,真有些把持不住了,赶紧用旁边小黄的一截衣袖,挡住了小孩那双清透到勾人的眼睛。
被蒙了眼,小黄也没去揭开,实在是没有力气,连手都抬不起来了,只感觉到司徒温热的手,抓着他的手 ,覆盖上了一样东西,烫得吓人。
小黄的手掌刚接触到那里,耳边就听到了司徒轻轻地一声喘息,带着某种满足的喘息。
小黄轻轻地摸索了一下,猛地想到了那是什么,羞得脸通红,赶紧想收回手,却被司徒按住,一把握住了那火热。
司徒抽了一口气,低头亲小黄的下巴,轻笑:"乖,轻点儿,别急。"
小黄哭的心都有了,谁着急了,这司徒不讲理,还不要脸,竟然让他摸这种东西!可是转念又一想,刚才……小黄脸更红了,自己也被他摸了!
抓着小黄的手,轻轻缓缓地上下滑动,小黄的耳边传来了司徒的喘息声,那声音听得他心慌意乱,但是又没有厌恶之感,反而很想看看司徒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
感觉到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大,越来越烫,耳边司徒的喘息也越来越粗重,小黄更加地好奇起来,微微偏了偏头,衣袖滑落,小黄抬眼,正对上司徒的眼,双目相对……
小黄只见司徒的神情里带着些隐忍,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手中突然感觉到一颤。
司徒冷不防看见小黄一双眼睛,瞬间意乱情迷,一阵燥热直冲脑门,什么都没想就低头一口亲了上去,同时,久违的快意袭来……长出了一口气。
小黄感觉到了手指间缓缓流下的湿滑,羞得赶紧缩回了手,把脸埋到司徒怀里。
搂着小黄轻喘几下,司徒调整了一下呼吸坐起来,猛地看见小黄光着的身子,就觉心头乱跳,赶紧甩甩头,心里暗骂自己——魔障了不成?!
赶紧用衣服先将小黄遮起来,司徒不敢多看,匆匆站起来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咕嘟"一口就喝了下去,那份躁意才稍稍缓和。
找来一块干净柔软的白绸子,司徒轻轻地帮小黄擦去身前的湿意,将人搂到怀中软言安慰了几句。
小黄似乎是有些晕,只是闭着眼睛装睡,却在听到司徒在耳边的低语后,渐渐红了脸。
最后,司徒站起身,弄来了热水,细心地给小黄清洗了一下,换上干净的衣服,又换了条被单。将小黄塞进被子里,让他睡去,司徒自己则是坐在床沿发呆——一整晚,他都不敢再多看小黄一眼,生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真做了禽兽。
41 波涛汹涌
小黄毕竟是初经人事,整晚睡得天昏地暗,连梦呓都带着几声腻人的哼哼,弄得司徒一晚上心猿意马。而且小孩怕冷,睡觉的时候习惯往他怀里钻,搞得司徒叫苦不迭,好不容易熬到了金鸡报晓,竟是一夜都没合眼,还精神奕奕。
轻轻起身,司徒用被子将小黄裹好,出了房门。
天气尚冷,早间的凉意让人神清气爽,空气干净中透着几分湿意,冲走了在脑中盘旋整晚的暧昧之气。
深吸了几口气,司徒伸了个懒腰,走到井边打水洗漱。
这时,听到了后院传来的声响,"叮叮咚咚"的,像是兵器的击打之声。
司徒擦干脸,纵身上了房顶,就见屋后是一片平地,摆放了不少的兵器架子,敖金龙正和子女在那里练功。
看了一阵子拳脚,司徒真是替敖金龙可惜。这黄河帮的武功真是平平无奇,敖金龙还可以,毕竟那么多年老江湖了;女儿敖凤玲也凑和,女孩子么,能练成这样都不错了;不过那两个儿子就实在是太没用了。
司徒看得兴趣缺缺,就想下来,却听到了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转回头,就见敖晟也到了院子里,手上没拿竹竿,也没叫下人搀扶,他站在院角,看着敖金龙他们练功,高兴得直拍手。
"晟儿,你能看见了?!"敖凤玲面带惊喜地走过去。
"嗯!"敖晟点头,"还有些模糊,不过已经很好了。
"哈哈哈……"敖金龙满意地大笑,喜色溢于言表,招手叫敖晟过来,拍着他肩膀道,"过两天,等你的眼睛全好了,我就传授你武功,再给你找个最好的夫子教你念书!"
敖晟腼腆地笑了笑,司徒注意到敖氏两兄弟的脸色很难看,似乎并不为这位堂弟眼睛的复原而感到高兴——有意思。
正看得兴起,就听屋中有了些动静,司徒想,大概是小孩醒了,边翻身跃下房,推门进屋。
一进屋,司徒就后悔自己来得鲁莽了,就见小黄刚刚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脸上尽是一派慵懒,双眼还没有焦点,最关键的是,脖子肩膀都露在外面。司徒昨天只是帮小黄将衣服套上,并没穿好,现在一看,床上的人衣衫半敞,粉白的身上还有淡淡的红痕,好不容易赶走的暧昧,好像又回来了。
"咳咳……"司徒假意咳嗽了一声,走到床边,伸手帮小黄把衣服往上拉了拉。
小黄这才慢慢清醒过来,转脸看见司徒,脸颊就红了几分,别扭地转过头。
司徒看得有趣,坏心眼子又上来了,伸手在小黄滑软软的腰间掐了一把。
"呀……"小黄一惊,有些埋怨地看着司徒,用被子把自己裹好。
"呵……"司徒被他逗乐了,坐下,给小黄拿来床尾的干净衣服套上,问,"饿不饿?"
小黄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
司徒见他还在犯懵,就想说些正经的缓和一下气氛,开口:"昨晚……"
小黄脸唰地就红透了。
"不是那个……"司徒忍笑摆摆手,道:"我是说,昨晚也没人找敖老头的麻烦。"
小黄脸更红了几分,司徒明明没讲到,自己却想到了……
司徒快手快脚地给小黄穿好衣服,自言自语道:"莫不是没人知道我们来了黄河帮……"
小黄想了想,张口说:"知道你在黄河帮,还住在这里,那人也是必然不敢动手的。"
"嗯……有道理。"司徒摸摸下巴,"得想个办法才行。"
等小黄穿戴梳洗完毕,司徒拉着他出了房间,刚到前院,就遇上了练完功的敖金龙他们。
"两位起得甚早啊。"敖金龙脸带喜色,拉着晟儿走过来,给小黄一揖到地:"多谢小先生救了我家侄儿。"
小黄连忙摆手说:"不要紧的……"抬眼,就见跟在敖金龙身后进来的两兄弟脸色难看,敖凤玲倒是还好,笑着问两人:"两位是要在家里用早饭,还是去外面吃?"
司徒看了看小黄,道:"我们想去外面转转。"
"我给两位带路吧。"敖凤玲热心地说,"爹和大哥二哥今天都要到渡头去帮忙。"
司徒略带疑惑地望向敖金龙,"渡头?"
敖金龙点头:"这些时候晚上会有冰冻,早上若不去将冰冻疏通,堵了河道,有可能就要泛滥了。"
"哦……"司徒点头,拉着小黄往外走,就听敖金龙吩咐敖凤玲,"把晟儿也带上,去街上好好逛逛。"
……
四人出了敖府,上了凤翔县的街头。
这凤翔县不愧是西北一带的重镇,煞是繁华,而且不同于南方的小家碧玉,这里天淡云疏、墙高路阔,商贩叫买叫卖的嗓音都格外嘹亮。
小黄第一次来着样的地方,好奇得不行,一路跟着的敖晟更是满眼的兴奋。
敖凤玲带着几人来到了一家很大的饭庄,要了一些风味独特的点心,还给每人要了一晚枸杞羊肉汤。
饭庄里人不少,都边吃边高谈阔论,声音甚是响亮,感觉非常的热闹。
小黄看着眼前的羊肉汤,有些无从下手,清汤上面飘着一层红红的朝天椒,看着就好辣。
司徒也不知道眼前满满当当的一堆食物都是什么名号的,随手夹了一筷子类似炒河粉的东西放到嘴里,觉得风味独特,很好吃。转脸见小孩盯着一碗汤发呆,手里拿着勺子不知道怎么下手,就夹了一筷子递过去。
小黄就见司徒夹着一筷吃的递到嘴边,也没多想,张嘴接了,嚼了嚼,美美地对司徒笑。
于是,司徒夹了先自己尝尝,觉得不错,就给小黄送到嘴里,还伸手给他擦嘴,一桌菜、两个人、一双筷子,吃得喜笑颜开。
两人这样吃饭已经习惯了,可是对过的敖凤玲则是有些呆,这两人,也太过亲密了些。
敖晟则不管这些,一方面他年岁还小,另一方面,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自在地吃饭了。
隔壁桌上的几个大汉正在聊天,有一些话,引起了小黄和司徒的注意。
"知道么?南北两边打起来了。"其中一个略带神秘地说。
"南北?那不就是瑞王和齐奕么?"
"是啊,现在就西北和蜀中还太平些。"
"蜀中不是黑帮的天下么,应该没人敢碰吧……不过我们这里,可够呛啊。"
"就是啊,老天保佑,可千万别打到这里来啊,我还有一家老小呢!"
司徒和小黄对视了一眼,没动声色,继续往下听。
"怎么就打起来了呢?"另一个问。
"我听说,皇子病危了,老皇帝伤心过度,也快不行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了,这时争皇位啊。"
司徒闻言对小黄一挑眉,像是说——就那皇子病病歪歪的样子,再加上瑞王每天给他喂那种药,不死才怪呢。
小黄没做声,脸上却显出了一丝担忧。
"你说,两边谁能打赢?"
"论实力的话,应该是齐奕吧……毕竟人家有大军啊。"
"可是据说,瑞王有七星水寨帮忙啊,皇城军也是兵强马壮……"
司徒和小黄吃惊地又对视了一眼——这肖洛羽什么时候和瑞王勾结到一块了?
"嘿嘿嘿……我看啊,他们谁都没有黑云堡厉害!"又有一个人突然插嘴进来。
"是啊,黑云堡主有黄半仙啊!人家是神仙,要谁生就生,要谁死就死,不是说了么……得黄半仙者,得天下……"
"哐当"一声,小黄手里的勺子掉进了汤碗里,那还没动过的枸杞羊肉汤,溅了一桌。
这声动静也引起了那些聊天人的注意,纷纷转过脸来看小黄,见是个清清秀秀的少年,便多看了两眼。
司徒伸手帮小黄另外拿了把勺子,塞到手里,用筷子把掉进汤碗里的勺子夹出来放到了旁边,笑:"这么大人了,吃饭还不老实?"
小黄回过神来,看了看司徒,低下头。
隔壁桌的几人收回了视线,继续聊天。
"谁说的?得黄半仙者,得天下。"
"宫里传出来的!"
"对对,我也听说了,说那天突然一个旱天雷,将御花园的一座假山劈成了两半,假山的裂面上,清晰的这几个字——得黄半仙者,得天下。"
"所以瑞王才悬赏天下,谁把黄半仙交给他,就赏黄金万两,土地千顷,一世荣华啊!"
……
"小哥哥,怎么不吃呢?这个煎饼尝尝。"同桌的敖晟并不知道几人在聊什么,也不知道眼前的救命恩人就是众人嘴里的黄半仙,见几人都不吃饭,便递了个小煎饼过去。
小黄看着放到碗里的煎饼,哪里还吃得下去东西,身边的司徒倒是汤照喝饭照吃,好像根本就没听见。
两人对过的敖凤玲也有些坐不住了,虽然司徒没有明确地说清楚,不过她也能猜到,他身边这个少年就是黄半仙,再说了,除了黄半仙,谁还有那么大能耐在一天之内,就将敖晟患了数年的眼疾治好呢。
"听说了么……司徒帮主到了敖家了!"突然有一人说,"据说还治好了敖老帮主的侄子敖晟……"
几人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来……这时,饭庄里有好些人都转眼看敖凤玲他们那一桌。
黄河帮是凤翔县的大帮,认识敖凤玲的人自然也不少……敖凤玲对过那个正在吃饭的男子,一身黑衣,气度不凡,还有身边那个神仙下凡一样的少年……
不少人都咽了口唾沫,扔了钱资纷纷逃也似的离开了。
司徒放下筷子,转脸看小黄,突然笑了起来。
小黄被他看得无奈,伸脚踩了他一脚,小声嘀咕:"你还笑!"
司徒则像是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笑得停不下来,笑罢,突然问敖凤玲:"凤翔有黄米酒吧?"
敖凤玲点点头,"有……是特产。"
"想不想喝?"司徒用胳膊肘蹭蹭小黄。
小黄有些无力地看着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司徒就跟掌柜的要了一大坛子。凑到小黄耳边低声说:"等晚上,我们找一片荒地,能看到星星月亮的,再烤一条羊腿,把这坛子酒喝了,你还要弹琴来听,怎样?"
静静地听完司徒的话,小黄脸上的担忧逐渐敛去,轻轻点点头,将手放到桌下,伸过去抓住司徒的手。
司徒一笑,将他的手握紧,暖意从掌心传到心里,小黄不再担心……本来么,人在做天在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吃完东西出了饭庄,几人又在街上闲逛了一阵,买了些小玩意儿就准备回敖府,司徒说要带小黄去黄河边看看,边别了敖凤玲和敖晟,先行离开。
敖凤玲也没办法,带着敖晟回家,却见一乘大轿停在门口,进了前厅,就见原本应该在渡头的敖金龙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前厅里喝茶,客座上坐着的,正是凤翔县的县太爷。
敖凤玲一看就明白了,跟敖金龙打了个招呼,什么也没说,就带着敖晟离开了。
出门时,远远听到敖金龙笑着对县太爷说:"已经走了……一大早便离开了。"
敖凤玲暗中佩服司徒,果有先见之明。
……
且说小黄和司徒,两人溜溜达达向黄河渡头的方向走去。
边走,边说着话。
司徒看小黄有些没精神,就半开玩笑地抓起他的手,道:"我这一手抓的可是黄金万两,土地千顷,一世荣华啊。"
小黄知道他奚落自己,有些别扭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呵呵……"司徒笑了笑,又道:"你猜……两边谁能打赢?"
小黄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齐奕。"
"哦?"司徒来了兴致,问,"怎么说?"
小黄抬眼看司徒,"因为你更加讨厌瑞王一点。"
"哈哈……"司徒大笑起来,伸手捏捏小黄的下巴,"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你真的打算帮齐奕?"小黄有些担心,"还是不要参与比较好。"
司徒点头,"我明白的,只要不来招惹我们,我也不想出手,何必中了人家的下怀。"
小黄抬眼看了看已经近在眼前的黄河,长出了一口气:"好壮观。"
司徒也放眼远望,这里地处一个大弯道,水不急,但是河面却极宽,黄汤一样的黄河水,流得很快,看着却很慢。
"我懂了……"小黄突然轻轻地说,"终究是怎么回事,最终的目的是什么,我都明白了。"
司徒低头看看他,凑过去在他头顶亲了一下,"懂了也没用……既然掉进去了,就只能随波逐流。"
小黄放开司徒的手,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黄河岸边,看着河水,恍然道:"我不甘心……"
司徒站在后面看着小孩,觉得他似乎是长高了一些,低笑,淡淡开口:"不甘心,就反击吧。"
42 四两千斤
敖金龙心事重重地送走了县太爷后,便独自坐在大厅里发呆。这时,二儿子敖铭奇凑上来说:"爹,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要是我们把黄半仙交出去,无论是给齐侯还是瑞王,将来做了皇帝,我们都是一等一的功臣!"
敖金龙一皱眉,反手就给了敖铭奇一个耳光,"畜生,我怎么教你的?大丈夫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黄小先生和司徒帮主是晟儿的救命恩人,这样还恩将仇报,你出门不怕被雷劈死么?!滚!"
见家父暴怒,敖铭奇和一旁的敖四海只得灰溜溜跑了,除了门后还心有不甘,私下暗自算计去了。
赶走了两个儿子,敖金龙长叹了一口气,离开前厅,来到后院,看到了正在盯着水池中几条锦鲤发呆的敖晟。
感觉到有人靠近,敖晟回过头,一见是敖金龙,就笑着叫了一声:"伯父。"
"乖。"敖金龙走了过去,伸手摸摸敖晟的脑袋,"眼睛怎么样了?"
"看得很清楚了!"敖晟高兴地说,边指指那几条肥大的锦鲤,"我记得小时候放下去的时候还是鱼苗,一转眼就已经这么大了。"
敖金龙也在他身边蹲下,看着河里的锦鲤,良久才问:"晟儿,你觉得司徒帮主和黄小先生,人怎么样?"
"好人。"敖晟想都没想就回答。
"如果现在有这样一个情况。"敖金龙说,"有人要害这两人,你不帮他们,他们可能有麻烦,但若是帮他们,自己可能九死一生……你帮是不帮?"
敖晟还在喂着鱼,想都没想就回答:"当然帮啊。"
"你不用想一想么?"敖金龙吃惊。
敖晟这才转过脸来看敖金龙,好奇地问:"伯父?他们是我喜欢的人,又对我有恩惠,我为什么不帮他们?"
敖金龙呆愣愣地盯着自己的侄儿,良久才摸摸他脑袋,点头:"你比我强!"说完,站起来,回过头,却看见司徒和小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身后不远处,看着。尤其是司徒,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老头的一张老脸忍不住红了起来,摇摇头,连道:"惭愧……"
脸上虽是从容不迫,实际上敖金龙早已一身冷汗,这刚才要是他动了想害人的心思,估计自己这条老命已经交代了。
随后,几人进了敖金龙的书房,一直叙谈到入夜。
当晚,司徒和小黄别了敖金龙,回蜀中。
两天后,传来了敖金龙的死讯,与之前的几个帮派之主一样,都是死于司徒的黑金侯之下,而敖金龙的侄子敖晟也踪迹不见。
七日后,敖金龙入土,两个儿子和女儿敖凤玲发英雄帖,集合各路江湖英雄共同赶往蜀中,势要司徒血债血偿。
同日,瑞王与齐奕的部队在永州一带交战,双方相互试探,均未使出全部实力。
十日后,蜀中黑云堡。
堡外的探报飞也似地冲进堡里,大喊:"帮主回来啦~~"
这几天因为着急上火起了一嘴泡的木凌一下就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大骂:"你丫的司徒终于知道回来了!再不回来,老子这条命就要交代啦!"边骂,边往外冲。
却见司徒带回来的除了小黄之外,还有一个更小的少年。
木凌眨眨眼,问:"这小鬼是谁啊?"
司徒微微一笑:"敖晟。"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有关于司徒杀死敖金龙,掳走敖晟的传闻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莫非……
木凌好不容易把张大的嘴闭上,问:"司徒,你该不会真的……"
司徒一笑,对众人一摆手:"进去再说!"说完,带着众人进了大厅。
入座后,司徒先扫了一眼下面坐着的几个副帮主和各堂的堂主,摸了摸鼻子,开口:"敖晟是我徒弟,以后多照顾着点吧。"
众人都有些吃惊,彼此对视了一眼,点头称是。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司徒将敖晟交给了云四娘代为照管,留下了木凌、朱老爷子、卢御风、蒋青和小黄,其他人就散了,各忙各的去。
关上书房的大门,几个副帮主都看木凌,示意他来问。
木凌也不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问:"司徒,究竟怎么回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司徒微微一笑,答非所问:"现在来了多少寻仇的了?"
蒋青回答:"总共到了蜀中的已经有十几个门派,几百人,另外黄河帮集结的人也在往这里赶,差不多有上千人。"
司徒摸摸下巴,问:"就这么点儿人?我还以为少说得有好几万呢……"
木凌鼻子都气歪了,吼:"整个中原武林才多少江湖人啊?!你还嫌少!"
"还不止这些。"卢御风开口,"肖洛羽带了不少瑞王的兵马,在山江沿岸扎了营盘。"
"帮主。"朱老爷子忧心忡忡地道,"恐怕肖洛羽这次是想来个渔翁得利,趁着我们和中原武林群雄斗得两败俱伤,好将我们铲除,另外……"说到这里,看了坐在旁边一直不语的小黄一眼。
众人都欲言又止,等着司徒的指示。只是,司徒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在出神,端着杯子慢悠悠地喝着茶,沉默了良久才说:"知道了……都忙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几个副帮主都急了,却听木凌道:"看他这副得瑟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有数了,都忙去吧,我要去配药了,还要去睡觉,嘴里都是泡!"说完,颠儿颠儿就跑了。
其他几个副帮主也只得领命离去。
小黄见厅里的人都走没了,忍不住笑:"木凌真聪明。"
"聪明个屁!"司徒撇撇嘴,拉着小黄洗澡吃饭去了。
吃完饭,司徒跟小黄说出去办点事,便没了踪影,到了晚上都没有回来。
小黄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书,但始终有些静不下心来,这时,有人敲门。
走过去打开门,见是朱老爷子站在那里。
"朱老爷子……"小黄乖乖叫人。
"小先生还没休息吧?"朱老爷子视线向里望望,"帮主不在?"
"嗯,他出去了。"小黄小声说。
"我能进去坐坐么?"朱老爷子笑着问。
"哦……"小黄连忙请朱老爷子进来,让他坐下,给倒茶。
朱老爷子坐在桌边,四周看了看,道:"小先生快十八了吧。"
小黄坐下,点点头,"嗯。"
"有没有想过婚娶之事?"朱老爷子笑呵呵地问。
小黄脸上微微一红,摇摇头。
"那……有心上人了么?"朱老头像是在拉家常。
小黄抬眼看了看他,小声回答:"这是我的事情,除了我爹谁都不告诉。"
朱老爷子一愣,小黄说这话的神情很认真,像是在陈述某件事实,感觉就像是个不怎么懂人情世故的小孩子在说真话一样,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
"呵呵……"朱老头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道:"随便问问……"
小黄又喝了口茶,问:"老爷子,您想问什么?"
朱老头微微咳嗽了一声,道:"……我想知道帮主究竟怎么打算的……"
"哦。"小黄点点头,道:"他肯定有他的打算的。"
朱老爷子有些无语,这小黄说话真有趣,跟他绕不出弯来,最后索性叹了口气,道:"那我也直截了当地说吧,黑云堡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基业,我是看着帮主长大的,知道他有分寸……但是,还是觉得心里没底,这次事态似乎比较严重。"
小黄静静地听他讲完,问:"老爷子的意思是……"
朱老头想了想,道:"那我就直说了,我觉得,如果黄小先生不在黑云堡,那似乎就不会有这许多事端了。"
小黄想了想,回答道:"其实无论我在不在,黑云堡都会有事端的。"
"哦?"朱老头似乎有些不解,"愿闻小先生详解。"
小黄点点头,缓缓地道:"现在,两方割据,齐奕和瑞王的实力都不足以动得了黑云堡,但是,无论有没有我黄半仙,两方都会打一仗,所以,两家都有一个心腹大患——黑云堡。"
朱老爷子微微皱眉,示意小黄继续往下说。
"他们在争夺王位时,最怕的就是跟他们实力相当的黑云堡渔翁得利。"小黄低声说,"一旦有了相同的敌人,他们势必会先联合,解决了黑云堡,再相互械斗一场,这和三国时候是一个道理,只是,结盟的肯定是他们两家,因为他俩都想当皇帝,但司徒不想,而偏偏他们又都以为司徒想。"
朱老爷子额头上已经见了汗。
"所以说,无论有没有我,黑云堡都避不开这一场浩劫。"小黄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无论我在这三家的哪一家,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因为有我就有民心、有天意。"
朱老爷子沉默良久,才道:"那……最后黑云堡可以无事脱身?"
小黄轻轻一笑,道:"您不是看着司徒长大的么?"
朱老爷子松了一口气,有些许自嘲地一笑,站起身来对小黄一揖:"多谢小先生赐教,老头我佩服。"说完便告辞走了。
小黄送他出门,坐回房间里继续看书。
没多久,又听到了敲门声。
小黄打开门一看,就见是卢御风。
"卢帮主?"小黄乖乖叫人。
"小先生……帮主不在?"卢御风笑呵呵地问。
小黄点点头。
"那个……我能进去说么?"卢御风笑问。
小黄歪着头想了想,点头让他进来。
卢御风坐下后,小黄给他倒了杯茶。
"小先生,帮主深夜未归……去哪儿了?"卢御风倒不像朱老爷子似的,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小黄摇摇头,"他就说出去走走。"
"哦……"卢御风点头,小声道:"有人冒充帮主杀人,这件事帮主怎么看?"
小黄眨眨眼,道:"那天他听到的时候,'哈哈'笑了两声,就没再提起了。"
卢御风有些着急,道:"帮主就没有怀疑过,这黑云堡里有奸细么?!"
小黄点点头:"他说了。"
卢御风一惊,"帮主发现了?那他怎么不查?"
小黄看了看卢御风,问:"卢帮主是不是有怀疑的对象?"
卢御风有些迟疑地点点头,"我觉得有几个人挺可疑的,但不确定,所以觉得帮主应该查查。"
小黄端着茶杯喝了一口,道:"查不得。"
卢御风疑惑:"怎么说?"
小黄想了想,道:"奸细只有几个,谁是奸细谁心里有数,但大多数帮众都是忠心的,他们心里没数。因为没数,所以该留心的,大家自己都会留心,但大前提是,大家都相信司徒心里最有数!如果司徒说查,那么大家就会觉得他心里也没数,那不就乱了么?!所以司徒什么都不说,你们就谁都猜不到他心里究竟有数没数,于是,有数的都有数,没数的也有了底,黑帮才不会乱。"
卢御风被小黄一大堆有数没数说得豁然开朗,站起来给小黄做了个揖,恭恭敬敬说了声:"先生高见。"就告辞走了。
小黄摸摸脑袋,继续看书。
没过多久,门又响了,小黄依旧去开门,见门口站的是蒋青。
这次小黄没等他开口,就请他进来坐,给他倒茶。
蒋青坐下,还没说话,小黄就说,"司徒不在,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蒋青一愣,叹了口气道:"黄河帮的人马大概两天之后就能到了……这期间帮主就没什么要我们准备的?"
小黄喝了口茶,道:"你想怎么准备呢?"
蒋青张张嘴,道:"不用集合帮众,勤加操练之类的?"
小黄眨眨眼:"如果司徒不说,你们就不集合帮众,不勤家操练了么?"
"呃……"蒋青难得地有些不镇定,"这倒不是,我只是心里没底!"
小黄想了想,问:"你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很糟?"
蒋青点点头,"我们已经做好了誓死保卫黑云堡的准备了,就等帮主一句话了。"
小黄一笑,"这不就好了么?你们把事情想到最糟,于是,一旦事情来了真的很糟,那大不了和你们想的一样;但要是事情没有想象的糟,那么你们办起事来不就有底了么?!换过来,如果司徒告诉你们要做好死的准备,你们就会没了心气,对他没信心;如果司徒告诉你们没什么大问题,你们松了口气,到真的要你们拼命的时候,你们就会措手不及,对不对?"
蒋青愣了良久,站起来,对小黄深深一揖,"多谢先生指点。"说完,也告辞走了,脸上的焦虑都不见了,还是那个淡定沉稳的蒋青。
小黄索性不去关门了,坐在桌边继续看书,果然,没多久,房门又响了。
小黄抬起头,就见木凌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司徒不在……"小黄刚想说话,就见木凌一摆手,"我知道!"说着,把托盘放到桌上,揭开汤盅的盖子,小黄就闻到一阵香气扑鼻。
"雪梨煨鹌鹑!"木凌把汤盅小心翼翼地放到小黄眼前,"下午的时候,司徒让我做的,我炖了一晚上了,放了甘菊、薄荷、菩提子、地黄、当归……润喉润肺。"说完,收回盘子,伸手飞快地在小黄脸蛋上掐了一把,"多谢你帮司徒稳了人心!"说完,逃也似的跑了。
小黄还没反应过来,就觉身后有人伸手轻轻揉他脸蛋,随后传来了司徒愤愤的声音,"烂木头,敢占便宜,明天烧了你药庐。
小黄回过头,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身后的司徒,也正好低下头来……在小黄额头上亲了一下,司徒低声道:"多谢……"
43 暗香浮动
小黄回头问司徒:"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司徒笑着坐下,把小黄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将汤盅移到跟前,拿勺子舀汤喂他。
小黄喝了两口汤,转脸看司徒,"你不是去肖洛羽的大营查看了么?"
司徒盯着小黄看了一会儿,抬起他下巴,在他嫩呼呼的脸上亲了一口,"你以后别再那么聪明了行不行,聪明得人心里发慌。"
小黄不说话了,接过勺子低头喝汤。
司徒一笑,双手捏捏小黄薄薄的肩膀和胳膊:"肖洛羽带了瑞王的十万人马来。"
小黄放下汤匙回头看司徒:"十万人马?"
司徒点头,"守卫挺森严的,兵看起来也不错,肖洛羽倒是个人物,可惜了。"
"可惜什么啊?"小黄舀了一块鹌鹑肉送到司徒嘴里。
"可惜甘心被人差遣。"司徒一笑,张嘴接住……那个香啊,心里都甜。
两人吃完宵夜后就睡下了,当夜无话。
次日,司徒说了声"出趟远门,三天后回来。"便不见了踪影。
小黄要朱老爷子帮他找来了蜀中的地图、地理志和乡土民风之类的书籍看了起来。
卢御风带着人大量采购粮食和过冬的物品、云四娘教敖晟认字练武、蒋青勤加操练人马,木凌则把自己关在药庐里忙得不亦乐乎。
整个黑云堡还是像以往一样的秩序井然,帮中众兄弟该忙时忙,闲暇时也是欢声笑语,似乎一点都没受眼前危机的影响。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从这以后无论谁见着小黄,都会恭恭敬敬地作个揖,喊一声"小先生。"
三天一晃就过去了,这一日,黑云堡在城外的探报回来禀报说:"黄河帮所集结的大量人马已经入蜀了。"但是,司徒却还没有回来。
黑云堡的几位副当家都挺稳当,都各忙各的,没有一个多问的。
当天下午,小黄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地图,他拿着一只朱砂笔不知道在勾勾点点地画着什么。
木凌突然从院子外面跑了进来。
"小黄,司徒还没回来?"木凌冲进院子就问。
小黄仰起脸来摇了摇,"还没。"
"哈哈哈……"木凌突然指着小黄的脸笑了起来。
小黄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伸手擦自己的脸,小声问:"怎么了?"
木凌笑着道:"弄得跟只小花猫似的。"边说,边想伸手去给小黄擦脸上的朱砂,手刚伸出去就突然停住,眼光斜向院墙,冷声道:"什么人?"
片刻之后,就听院墙之上传来了两个尖细的笑声,随后,落下了两个人蹲在墙上方。两人都很黑很瘦,穿着宽大的褂子光着脚,两双小眼睛正在略带鬼祟地向院中打量,最后视线落到了小黄的身上。
木凌站起来,将小黄挡在身后,回转身看两人。
"我还当黑云堡里多少能人呢,怎么进来了都没人发现?"其中一个有胡子的问另一个。
"呵呵……你看司徒躲着不敢见人,就知道吓坏了……"
木凌挑眉看看两人,心说蒋青把两人放进来肯定有道理,就笑:"两位,怎么称呼?"
"嘿嘿……"两人唰唰地落到了地上,一仰脸,"好说,我们两兄弟是'黄河五鬼'!"
木凌摸摸下巴,良久才说出一句,"你别说,还真是没听说过……"
两人显然有些泄气。
小黄好奇地伸手拉拉木凌的衣襟,问:"木凌,黄河乌龟是什么?"
"噗……"木凌忍不住喷了出来,随后抱着肚子哈哈大笑,眼见着对过的两人脸色也白了白。
"这位就是名震天下的小神仙黄半仙吧。"其中一个看着小黄干笑了两声,"瑞王好像很想见小先生一面,我们今天既然见着面了,就顺便帮他带你过去吧。"
木凌微微皱眉,伸手指指两人,"你俩真是死催的,这点眼力架儿都没有,怎么活那么大的?!"
两人上下看看木凌,就见是个一身轻衫的病弱书生,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冷笑:"这位是谁?也跟我们一起去瑞王府逛逛吧……看来不用什么江湖群雄,说不定今儿个我们兄弟俩就把这黑云堡给破了……"
木凌看不下去了,对着门外喊:"我说你把他们放进来干嘛?就俩傻子!"
黄河五鬼对视了一眼,有些不明白木凌在说什么,就听身后传来了一个冰凉的声音,"我以为是两个高手压住内力进来了,没想到只是两个饭桶。"
回头,就见蒋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的身后,离他们只有一步的距离。
两人惊得向后退了一步。
小黄也弄不大清楚蒋青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好奇地探头看着,木凌赶紧伸手将他挡起来,嘴里嘀咕:"别看啊别看,长得好难看,别污了你眼睛,司徒要是知道我让你看到这样两个人,肯定要放火烧我药庐的。"
黄河五鬼看到情势不对,知道自己大概是托大了,也不知道眼前的人什么来头,但就凭他无声无息地站在了自己的身后,可见武功在自己之上。
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纵身,向木凌他们的方向扑过去,两人心说,木凌和小黄看来都手无缚鸡之力,抓住了好用做要挟,没想到……就见蒋青摇摇头,像是觉得很好笑。
黄河五鬼心里"咯噔"了一下,略有迟疑,但是就见眼前木凌伸手不知怎么了一下,两人就突然不能动了,而且连木凌的动作都没看清楚。
"嘿嘿……"木凌搓搓手,围着两人转了转,像是在打量两样有趣的东西,"不错啊,我正好要活人来试药。"
蒋青走上两步,"留一个给我吧,我正好问些话。"
木凌瞪他一眼,"不给,不就是问问有多少人,来的目的是什么,下步打算干什么之类的么……"边说,边像拖死狗一样提着两人的衣领王院子外拖,"我试药的时候顺便帮你问一下好了,这两个是我的了,谁都别跟我抢。"
蒋青同情地看了两人一眼,摇摇头。
见木凌拖着人出了院子,小黄好奇地问蒋青:"蒋帮主,木凌他会武功的么?"
蒋青回头来看看小黄,微微一笑,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他不会武功?"
"他看起来不像……而且,他还有病。"小黄小声说。
蒋青有些出神地盯着院门口看着,道:"黑云堡里,我只有两个人打不过……"说着,回头看小黄,"一个是帮主,连一招都接不住,另外一个就是木凌。"
"能接住几招?"小黄好奇。
蒋青笑着摇摇头,"一招。"
小黄有些吃惊,就听蒋青含笑接着说,"你知道,什么人最强么?"
小黄摇头。
"就是无论你怎么看,都看不透他究竟有多厉害。"蒋青淡淡地说。
小黄听得有些出神。
这时,蒋青抬头都四外说,"以后有人就都别放进来了!"
"是!"四外不见人,却听到了整齐的应和声,蒋青回头对小黄道:"你安心看书,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行。"
小黄点点,目送蒋青远去,耳边还是蒋青的那句话。不过,司徒好像的确是强得不像话的,强到在他身边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可能就是因为太强了,所以才所有人都想依靠他,而没有人想到要照顾他吧……不知为何,一想到司徒心就呯呯跳得厉害,小黄伸手摸发烫的脸颊,不经意间又留下了几个朱红的指印在脸颊上。
蒋青走出院子,走过回廊,到一处空地时停了下来,对四外道:"带出来!"
话音刚落,几个黑衣人押着好几个被点了穴的江湖人落到了他的面前。
皱着眉看了看几人,蒋青冷笑:"你们比那俩人幸运一点,帮主有令,第一次擅闯的,抓住了就赶出去不用为难。不过,要是有哪个胆敢靠近黄先生的,格杀勿论。
几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发抖,心中庆幸,还好动作没黄河五鬼快,不然现在就死定了。
蒋青抬起手,身后有手下将几人的兵器递到了他的手上,接过兵器往地上一扔,冷声道:"大门在哪里知道的吧?回去告诉其他人,再敢进来的,后果自己考虑。"说完一甩袖,几人被点中的穴道瞬间解开。
那几个江湖人拿了兵器,赶紧往外跑,心说这黑云堡真是深不可测……是自己太过大意了。正跑着,前面出现了一个圆形的门洞,几人冲出去,一转弯,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见前方,一个黑衣人正迎面走来。
几人都本能地僵直在原地不能动弹,那黑衣人身材高大,一头的黑发随意地束着,发丝飘散,除了肤色比较白外,全
身上下衣着配饰全部都是纯黑色……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气息,让人感觉有些窒息。
那人似乎是没看见他们,保持着原来的速度从几人中间走过,穿过门洞,转弯走向后院。
几人僵在原地,与那人擦身而过的瞬间,就感觉到全身冰凉,手脚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大气都不敢出……直到那人远远离开了,几人才缓过劲来,对视了一眼,惊得拔腿就跑。
司徒穿过门廊,回头看了一眼,摇摇头——什么江湖群雄,简直就是乌合之众!
"帮主。"蒋青见司徒回来了,便上前行礼,注意到司徒一身的风尘,鞋子磨得厉害,衣服下摆上也有一些泥点,有些不解。
司徒微微一点头,问:"没吓着他吧?"
"没。"蒋青低声回答,"木凌半路杀出来开了个玩笑,就把人带走了。"
"呵……"司徒笑得无力,"落他手上了?那还不如挨一刀来得痛快呢。"
"帮主,黄河帮的人都到了,不过目前为止还没和肖洛羽的人马有什么联系。"蒋青回禀。
"嗯,"司徒点点头,对蒋青小声地耳语了几句。
蒋青听完,吃惊地看着司徒,但很快回过神来,点头说"我明白了。"就转身匆匆离去。
司徒走到了自己别院的门口,轻轻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踏步走了进去。就见那个清瘦的身影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门槛上看着地图,前面放着个小板凳,摆了砚台毛笔和朱砂。
故意弄出一些脚步声响,好不吓着小黄,司徒向他走去。
小黄果然听到了动静,抬起头来,见是司徒就笑了起来。
司徒忍不住也笑,伸手过去擦他脸,"怎么才三天没见,就弄得跟只花猫似的?"
小黄注意到司徒一身的风尘,心中明白他去了哪里,有些心疼地伸手理他头发,"累不累?"
司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低头亲他,"不累。"
说实话,这三天他用轻功在辽东和蜀中打了个来回,和齐奕谈了一趟。连日赶路累什么的他都感觉不到,就是想小孩,吃饭的时候想他吃的什么?过得怎么样?晚上睡觉会不会冷……跟着了魔一样。
赶回来就看到有群不长眼的虾兵蟹将来找麻烦,心中恼怒,忍着怒火才没动手将他们统统解决了。但是说来也奇怪,一走进院子见着小黄一张小花脸,就什么火都没了。小孩懂事得不行,还关切地问他"累不累……"司徒在心里狠狠骂娘,累个屁,死了都值!
在屋里准备了洗澡水,司徒脱了那一身的脏衣服,把自己浸到热水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小黄抱着一个小木盆进来,挽着袖子,露着白白的胳膊,走到浴桶边。
"这几天怎么样?"司徒伸手接过绸子沾了热水擦小黄脸上的朱砂,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想我没?"
"嗯"小黄老实地点头,边往桶里照,想看看自己的脸上还有没有朱砂,却没料到水挺清的,司徒光着的身子,看了个清清楚楚。
小黄脸通红,赶紧缩回头来,红着脸拿干帕子擦脸。
司徒被他逗乐了,伸手捏他腮帮子,"都看过了,害羞什么?"小黄揉揉脸,将碍事的头发挽起来,又挽了挽袖子,伸手将司徒的头发解开,拿了小木盆舀水给他洗头发。
司徒微微闭上眼睛靠在桶壁上,像是在养神。
小黄仔仔细细地给他洗着,四周很静,只有水声哗啦啦地响着。
良久,司徒缓缓睁开眼睛,刚才眼中一闪而过的疲色已经换成了以往的锐利和从容,轻轻吐出一口气,司徒调息已毕。回头,就见小黄正在认真地给他洗着脖颈和肩膀,双眼里满满的柔软,感觉连心也浸到了热水里,说不出的贴心。
伸手帮小黄将落到耳际的一缕头发梳理到耳后,司徒低声说:"我和齐奕见了一面。"
小黄抬眼看着他,似乎并不吃惊,等他继续往下讲。
司徒沉默了一会儿,道:"殷寂离是你爹,你娘是已经过世的皇后"
44 栽赃陷害
司徒的话一说完,便抬眼看小黄,就见他手上还拿着湿的帕子,人却站在那里愣住了。
"仙仙?"司徒伸手摸小黄的腮帮子。
小黄看看他,轻轻叹了口气,把脚边的小木盆倒扣在了地上,自己坐到上面,抱着膝盖一声不吭地眨着眼睛。
司徒看着有些心疼,他站起来,擦干了身上的水换上干净衣服,走到小黄身边蹲下。就见小孩脸嘟嘟的,像是委屈,眼圈也红红的。
司徒忍不住笑了,伸手摸他下巴,"气什么?这出生多气派啊?!"
小黄瞪了他一眼,转到一边不理人。
司徒索性伸手把他抱了起来,走进卧室将他放到了床上,自己也坐到床边。伸手从床榻上拿过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小黄,笑嘻嘻道:"给我擦擦头发。"
小黄接过帕子,轻轻地给司徒擦起了头发。
"齐奕是你舅舅。"司徒突然开口,"不过他在见到你之前并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这些年也没照顾你。"
小黄点点头。
"他本不想你与皇家再有纠葛,所以上次没认你。"司徒淡淡道,"不过这次已经摆明了你躲不过,所以他问你想不想去他那里。"
小黄手停住了,睁大了眼睛看着司徒。
司徒回头望他,问,"你想不想?"
小黄用力摇头。
司徒抬起他下巴,"也就是说,你更想跟我呆在一起……是不是?"
小黄老老实实地点头,凑过去靠在司徒胸前。
司徒突然觉得很有趣,有些人伤心了会哭,有些人闹,也有借酒消愁的……不过这小孩就与众不同,跟个小兔子似的,难过了就一声不吭地找个地方趴着。
司徒把他搂好了,轻轻地在他颈项和肩膀上按按,小黄似乎是痒了,缩缩脖子,往司徒怀里钻了钻,脸上浅浅显出了些微的笑颜来。
见他心情好了起来,司徒也松了口气,捏捏他脸蛋,道:"这事知道了就行了,别在意,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黄抬眼看了司徒良久,点点头。
"那帮江湖人估计很快就会开什么武林大会了。"司徒用发带随意地将头发扎起来,小黄接了过去,拿梳子帮他梳理起头发来。
司徒看他,"梳那么齐干嘛?又不是丫头。"
"不是丫头就不能梳头了呀。"小黄用发带仔细地帮他把头发束起,低声问,"他们开武林大会声讨你么?"
"呵……"司徒笑,"什么声讨,彼此壮胆而已。"
"怎么可以这样不讲理!"小黄不满,"明明就没有查明真相,凭什么说是你杀的人?!"
司徒好笑,"江湖人么,本来就不讲理。"
"那你不也是江湖人。"小黄好不容易把司徒的头发扎了起来,左右看看发现好像有些歪,就抽散了发带决定重新扎。
"呵……我和他们不是一条湖里的。"司徒伸手挠了挠头,"在他们眼里,我黑云堡可不是名门正派,是邪魔歪道!"
"谁说的,大家都是好人的。"小黄有些凶地一拍他手,"不准动!"
司徒只好僵在原地不动,让小黄扎头发,心里怨念,这小孩现在脾气越来越大……
晚饭时,木凌来了,一看见司徒就喊:"难得见你头发齐整一回,总算是有个人样了!"
司徒想骂他两句出出气,木凌却撂下一句:"今天吃大饭!"就跑没影了。
小黄有些好奇,问司徒:"什么是大饭?"
"那木头经常会做些个药膳,冬天驱寒夏天避暑什么的,给帮中兄弟调理身体,因为人太多,所以就只好吃大饭了。
小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待一走到前厅就傻眼了……他真是头一次看到几千人在一起吃饭呢。
就见能坐十几个人的圆桌面一路往下摆,几乎到了山脚,每桌上都有几个很大的盆,盛着稀奇古怪的药膳,黑帮的兄弟们差不多都来了,坐在桌边开吃,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小黄黄!"木凌给小黄端了一个精致的盖碗上来,道:"你跟那些个大老粗不一样,吃这个!"
小黄揭开碗盖,就觉香气扑鼻,引得下面的兄弟连喊"木先生偏心!"
吃饭的时候,越是热闹,食欲就会越好,小黄美滋滋地端着碗,看黑云堡的兄弟们吃饭拼酒讲笑话……心里纳闷,这么好的一群人,为什么要说他们是邪魔歪道?他们和原先村子里种地回来后,聚到一起喝酒的庄稼汉们,其实也没什么差别的。
席间吃得正热闹,蒋青匆匆赶了回来,给司徒拿回来了一张纸——"告天下豪杰书"。
司徒接过来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黄好奇地伸手接了,就见那"告天下豪杰书"美其名曰是发给天下正义之士的,里面义正词严地列数了黑云堡以及黑帮帮主司徒的种种罪状,差不多有数十条之多,声称司徒是武林乃至天下的心腹大患,是邪魔转世,天下武林豪杰应该群起而声讨之。
小黄看得心里难过,小声嘀咕,"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他们又都不认得你,怎么能列出这么多没有的东西!"
木凌也伸手接了那"告天下豪杰书"看看,乐得直捶桌:"这回变邪魔转世了啊?上阵子不是说夜叉转世么?!"
司徒挑挑眉,看蒋青,"哪儿弄来的?"
蒋青坐下吃饭,边回答,"好像抄了不少,整个蜀中贴得到处都是,大概是想让我们先没了民心。"
"不能这么算了!"小黄突然开口。
其他人都看着他,难得见这小菩萨也有生气的时候。
司徒好笑,"那要怎么办?"
小黄想了想,问蒋青:"帮中有多少兄弟会写字的?"
蒋青得意:"差不多都会,我们请夫子教过。"
小黄看了看那些"告天下豪杰书",对蒋青道:"让兄弟们把所有贴在外面的榜都揭回来!"
几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小黄要干什么,只是点头说好。吃完饭,蒋青就带着兄弟们下山揭"告天下豪杰书"去了。"
回到别院,小黄拿出来了笔墨纸砚,将那张"告天下豪杰书"放到桌上,唰唰点点在上面写了起来。
司徒有些好奇地凑过去,小黄推他,不让看。司徒只好站在一旁等,没多久,小黄将笔放下,拿起来看了看,似乎是满意地点点头。
司徒接到手里一看,笑得差点背过气去,就见小黄在"告天下豪杰书"上改了几个字又加了几个字,再一看,原本骂司徒的话,都变成了夸讲。
"司徒乃一邪魔转世的妖人"变成了"司徒专克邪魔转世的妖人";"黑云堡众歹人",中间加了个无,改成了"黑云堡众无歹人"。小黄还在后面加上了好几句写黑云堡造福蜀中的句子,原先的一张罪状书,转眼竟变成了一张表功书。
这时,蒋青也带着手下回来了,他们总共拿了几千份的书信。
小黄吃惊,问:"怎么那么多?"
蒋青笑:"那些江湖人雇了几个书生,专门抄这些东西,我们把还没发出去的也都弄回来了。"
小黄将自己改好的给蒋青,吩咐说:"每个兄弟十份,照着这份改!"
木凌等好奇地凑上前一看,都乐得前仰后合,众人分头行动,不到一个时辰,几千份的"告天下豪杰书"都改好了,蒋青吩咐大家都去贴了。
司徒觉得有趣,当晚,就拉了小黄道:"咱们去看看热闹!"
"看什么热闹?"小黄不解。
"你想啊,他们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想诋毁我,却变成给我歌功颂德了,那还不把鼻子气歪了么?我们去看看!"
说完,就带着小黄出门,下了山,赶往那众江湖豪杰聚集的地方——山王庙。
这山王庙在天台山脚下,庙宇颇大,那些武林群雄就拿这里做了据点。
司徒抱着小黄抄小路上山,跃上庙顶,就见偏殿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像是正在开会。
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偏殿的一处琉璃瓦上,司徒和小黄想下观望。
就见好些人手上都拿着那份"告天下豪杰书",脸上尽是激动恼怒的神情。
司徒暗笑,捏了捏小黄的腮帮子,"真有你的。"
小黄倒是很认真地伸出手指头,放到嘴边对司徒"嘘……"
司徒在心里骂娘——太他妈可爱了!
偏殿里的群雄正在为了书信被改的事情愤愤不已,这时,就见有几人走到了殿前的祭台上,对众人压了压手。
人群立刻都安静了下来。
司徒往下看,就见那几人大多披麻戴孝,年纪也不大,有黄河帮敖金龙的两个儿子,还有几个后生,他都不认得。
"诸位,黑云堡诡计多端,我们要想一个对策!"站在最中间的一个轻衫青年道。
"孔少主,您说说,要怎么对付黑云堡?!"底下人七嘴八舌地道。
司徒挑眉——姓孔啊。
小黄转脸看他,像是在问:"谁呀?"
司徒笑,凑到他耳边,道:"姓孔的,应该是南天门孔陇的儿子。"
小黄点点头,又看他,"南天门是什么?"
司徒忍不住笑,这小孩子对江湖事还真是一概不知啊,"南天门擅长拳法,祖辈是做教头出生的,上代门长叫孔陇,实力应该跟黄河帮差不多,总之在天下排不上名次,属于地头蛇。"
小黄又似懂非懂点点头,两人继续看下方的情景。
"据几位甘冒风险,突破重重陷阱深入黑云堡内部查探的英雄说,这黑云堡里高手相当的多。"孔少主沉吟道,"我们现在的实力恐怕难与他们抗衡!"
司徒和小黄都差点笑出声来,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也叫冒风险突破重重陷阱?!脚刚着地就被人赶出来了。
"我也觉得,应该找江湖前辈来助阵!"敖铭奇接话,"我与那司徒对过几招,他功夫的确在我等之上。"
小黄疑惑地转过脸来问司徒:"他跟你对过招?什么时候?"
"呵……"司徒摇头,"那要问他了,估计在他做梦都时候吧。"
"敖少主竟然跟司徒过招还能全身而退,果然是后起之秀!"祭台下的群雄都来了兴致,纷纷称赞,还问,"跟司徒过了多少招?"
敖铭奇被人捧得飘飘然,大手一挥,"没什么,就两百招而已。"
台下又是一片赞誉之声。
司徒哭笑不得,小黄却低声说了一句,"真不要脸!"
"这算什么!"司徒失笑,"他没说三招之内把我打翻在地,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我觉得,还是应该请前辈们出山,来治一治这个武林败类!"另一个戴孝的年轻人道,"我建议去请天台山二老!"
众人都觉得可行,开始议论。
小黄见司徒眼带嘲讽,便问:"天台山二老是什么?"
司徒凑过去亲了他一下,答非所问道:"你怎么不问'天台山二老是谁',而非要问'是什么'?"
小黄眨眨眼,问:"什么?"
司徒又将他搂过来狠狠亲了一口,眼角瞟向了对过的屋顶,低声对小黄说,"还有人在偷听呢,在我们对面。"
小黄吃惊,看了看对面的屋顶,没瞧见人。
"那人功夫不错。"司徒道,"不过这帮群雄也实在是乌合之众,连你这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人趴在这里都发现不了。"
"与其请老前辈,我们倒不如去请七星水寨来帮帮忙了!"又有几个人提议。
话一出口,偏殿里就静默了下来,随后,又爆发了更激烈的讨论。台下的群雄大多觉得可行,但台上的几位少主却都不说话了。
"呵……"司徒冷笑一声,带着小黄一晃就离了偏殿,出山王庙。
放缓了脚步往山下走,小黄问司徒,"怎么不多听一会儿?看他们下一步有什么计划。"
"看不下去了。"司徒摇头,"就这样的饭桶,再来上几万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刚才暗中也躲着个人。"小黄想了想,问,"他在那里干什么?"
司徒耸耸肩,"管他呢,这帮小孩子蹦达不起来,等过几天他们把大人找来给他们做主时,再说也不迟。"说完,伸手想把小黄抱起来快点回黑云堡,正这时,山上一阵山风刮了下来,司徒的动作猛地停住。
小黄见司徒的手停在自己的膝弯处不动了,便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怎么了?"
司徒站起身来,抬头望向山顶,眉深深地蹙了起来,伸手一揽小黄的腰,飞身往山王庙冲去。
小黄不解,但见司徒脸色严峻,腰间又被搂得紧,有些疼也不敢做声,到了山王庙的门口,小黄就闻到了一股腥甜的味道……是浓重的血腥味。
走进庙门,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偏殿里竟然是一片死寂。
小黄不自觉地就有些心慌,血的味道越来越浓,司徒拉着他走到偏殿……
"呀!"小黄惊得叫了一声,就见偏殿里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武林群雄都躺在了地上,喉咙被切开,死相极惨。
那些人显然刚死了没多久,伤口还在汩汩地往外冒血。
"司徒你看!"小黄突然往墙上一指。
司徒抬眼,就见墙上写着血淋淋一行字——"犯我黑云堡者,杀无赦",落款是……司徒。
45 一触即发
司徒和小黄看到那一行血字,就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栽赃的罪魁祸首又出现了。
"会不会是刚才躲在暗处的那个人?"小黄问司徒。
司徒摇摇头,"不会,杀人之人武功极高,刚才躲在暗处那个人没有那么高的内力。"
"那……"小黄四处看了看,"刚才他就在人群里?"
司徒点头,"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做到这一切,说明此人就在附近,如果是暗中潜伏,那我自然会发现,但他就精明在躲在进了人堆里。"
小黄开始回想,刚才所看到的人里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却听司徒"嘘"了一声,"还有个活着的。"
小黄立刻紧张起来,司徒将他轻轻一抱,走进了大殿里,脚踩在地上能听到水声……满地都是血。
走到了祭台的附近,司徒将小黄放到了一块干燥的地方,自己则蹲下,扒开一具尸体,下面露出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
司徒和小黄都一眼认出来——是敖金龙的女儿敖凤玲。
就见她颈间也有一道血口子,血还在汩汩地往外流,但气息尚存。司徒点了她几处穴位,扯下一截衣襟帮她把伤口包扎起来,这时,就听殿外有喧哗人声传来,司徒一皱眉。
"仙仙,到我背上来。"司徒固定住敖凤玲的脖颈,将人抱起来,背对着小黄,弯下腰。
小黄乖乖地伸手攀住司徒的肩头,司徒空出一只手,轻轻拖住小黄的屁股,还不忘捏上一把,惹得小黄脸红,在他肩头捶了一下,嘀咕,"你不要闹……"
耳听着人声越来越近,司徒也不再玩笑,纵身而起,轻轻松松地越过了墙头,从后殿离开……
两人刚刚离开偏殿,就有人闯了进来。因为这次的江湖群雄人数众多,所以分成了两波,一波在山王庙,一波则在山脚下的客栈里,刚才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不好了,山上的人出事了!"众人就都匆匆赶了上来。
一进大殿,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眼前横了起码有上百具的尸体,众人又都注意到了墙上的血字,纷纷激怒,大喊着要找司徒报仇。有几个资格比较大赶紧的稳住了局面,随即指派人着手准备,势要让黑帮血债血偿……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司徒带着小黄赶回了黑云堡,敖凤玲就已经差不多没有了气息,司徒喊来了木凌。
一看敖凤玲的样子,木凌就撇撇嘴,"救不活了!"
司徒瞪他,"你不是阎王敌么?快救!"
小黄也说,"司徒被人陷害了,敖姑娘可能是唯一的知情人。"
木凌耸耸肩,叫人把敖凤玲抬进了自己的房间,吩咐众人谁都不准进,就"呯"地一声关了门。
蒋青等都赶了过来,问司徒怎么回事,司徒把经过大致讲了一下。所有人都皱起了眉,这招也用得太狠了,最关键的是,这江湖之中除了司徒之外,没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样一件事。
小黄却独自走到了一边,从一个花盆里找了好几把鹅卵石,蹲到一旁摆了起来。
司徒有些好奇,走过去蹲在他旁边问,"干什么呢?这么大了还玩石头?"
小黄小声说,"才不是……刚才那些人,大致的样子我都记得。"边说,边摆放了起来,"死之前和死之后的人数……好像差得挺多的。"
小黄的话引起了蒋青等的注意,纷纷道:"对啊,要是很多人一起动手,那就解释得通了。
司徒不语,看着小黄一颗颗地在地上摆放着石头,感觉就像是个小孩在玩石头似的。不多会儿,小黄摸着下巴看了看两堆石头,道:"差不多了!"
蒋青等凑上去一数,"差了十五个!"
"那么多人?"司徒皱眉。
"可能有被尸体挡住的。"小黄补充,"不过不会超过五个……也就是说,至少有十个人!"
"小先生能不能记得那几个人的长相?"卢御风问。
小黄有些为难,有好多他都没看清楚……正想好好回忆一下,却听司徒道,"费这脑子干什么,等那丫头醒了自然也就知道了。"说完,拉起小黄对众人道,"留两个守在木凌门口,其他的都散了吧,明日估计会有一场风波!"
众人对视了一眼,纷纷散去。
司徒拉着小黄,进了卧室。
"我也许真能想起来。"小黄对司徒说,"我记性很好的……"
司徒对他笑,"知道你记性好。"说着,伸手把他抱起来放到了桌子上,伸手揉他的太阳穴,"我是心疼你太费神……"
小黄被司徒一席话说得面红耳赤,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司徒顺着他的视线望下去,伸手轻轻抓住小黄的脚,惊得小黄赶紧抢,但一挣扎,鞋子反而掉了。揉着小孩软乎乎的脚丫子,司徒含笑低头亲他的脖子,"其实除了敖凤玲,还有一个人看见了。"
小黄仰起脸,"嗯……那个在对面偷看的……嗯。"话没说完,就被司徒堵了嘴,亲得迷迷糊糊。
看着小黄渐渐红起来的脸,感受到四周的温度似乎是升高了一些,司徒凑上前,在小黄耳边低声说:"上次……还记不记得?"
小黄的耳朵也红了,揪住袖子不说话。
"再来一次怎么样?"司徒亲啊亲。
小黄没点头,但也没摇头。
"呵……"司徒轻笑。"不拒绝就当同意了。"说完,抱起小黄往床走去。
春宵帐暖,小黄虽没有第一次那么别扭了,但还是万分羞赧,偶尔难耐了喘上两声,勾得司徒真相一口将他吞了。但考虑到性急吃不到热豆腐,司徒还是秉持浅尝辄止的原则,一夜尽是柔情温存,自不多提。
……
次日清晨,木凌才推开了房门出来,喘了一口气接过蒋青递过去的水喝了一口。
小黄和司徒来到院子里,就见木凌的脸色有些白。
"救活没?"司徒问。
木凌白他一眼,"又跟阎王爷抢回来一个人……我这条命啊,算是没救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小黄见木凌像是很累的样子,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木凌嘻嘻笑了两声,摆摆手,"没事,不过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那丫头虽然命保住了,不过什么时候醒过来,还真不一定呢。"
"什么意思?"司徒皱眉。
"那丫头流的血太多了。"木凌擦擦汗,"我再熬些药给她……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众人都皱起了眉,这时,卢御风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道:"帮主!"
司徒见他面有惶急之色,知道必是情况紧急,微微摆手,道:"进屋说!"说完,引着众人进了书房。
坐下后,抬头看卢御风,"怎么了?"
"看……"卢御风地上一张白色的英雄帖给司徒,道:"据说今早各大门派都收到了这样的一份帖子。"
司徒接过来一看,就见上面大致写了司徒杀尽黄河帮以及江湖各路英雄一百三十余人,已到了十恶不赦,人神共愤的地步,希望天下群雄,特别是武林前辈联合起来,将黑云堡铲除。
司徒挑挑眉,看小黄,"你记得还真准,果然死后是一百三十余人。"
"死前是一百五十来个的。"小黄说。
"帮主,怎么办?"卢御风问。
司徒微微一摆手,道:"不着急,等人来了再说吧。"
说话间,有个小校进来通禀,说是堡外邓森求见。"
司徒想了想,看蒋青,"邓森?名字耳熟啊。"
蒋青道:"是蜀中一带的名捕。"
"哦……"司徒点头,"对了,是记得有这么个捕快。"
"我听说他已经调到京中做总捕去了。"蒋青疑惑,"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京中……"司徒略一沉吟,笑,"大概是正主儿有戏要唱了,让他进来。"
司徒遣众人散去,自己和小黄坐在书房里喝茶,片刻之后,蒋青带着邓森进来了。
司徒和小黄拿眼打量来人,就见那邓森还相当年轻,面相端正刚直,略微有些黑,很健壮。
邓森也在打量司徒,显然司徒有些年轻得出乎他预料,但也没多表现,很有礼地给司徒一抱拳, "司徒帮主,久仰。"
司徒点点头,道:"邓捕头有什么事?"
邓森从怀中拿出一块明晃晃的金色令牌,对司徒道:"我奉皇上之命,特来查办司徒帮主被冤杀人一案。另外,案情水落石出后,还请黄小先生跟我进一趟宫,皇上有事求助。"
司徒和小黄对视了一眼,笑问:"皇上好英明啊,远隔万里,还知道我是被人冤枉的。"
邓森一笑:"是瑞王在皇上面前极力为司徒帮主做保,称司徒帮主为人正直,英雄气概,绝对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我只是先来报信的,瑞王很快就会亲自赶来,为司徒帮主主持公道。"
司徒一挑眉,冷笑:"岂敢……"
邓森说完便一拱手,说还有要事在身,让司徒不必担心,便匆匆离去了。
等人走了,司徒背着手在房中溜了几圈,"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黄也有些担心,皇帝和瑞王的这一招,让人有些猜不透。
晚饭时,蒋青回来禀报,天下英雄已经有很多启程赶往蜀中,其中不乏名震江湖的高手,瑞王带着十几万大军也向蜀中赶来。
司徒点了点头,却见蒋青还站在原地。
"还有事?"司徒问。
蒋青点点头,道:"帮主,齐奕的兵马也南下了!"
"什么?"司徒皱眉,"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还有……"蒋青又开口,司徒瞪他一眼,"你有话一次说完成不?"
蒋青点头,道:"齐奕扯旗造反了……国号是——殷。"
"什么?!"这回小黄和司徒异口同声问了出来。
"现在整个北部和辽东都属于齐奕。"蒋青道,"一旦再占据了蜀中,那中原一带就会被齐奕困死,这江山也就等于是他囊中物了。"
"怪不得了。"司徒冷笑,"那瑞王估计是着急了,又怕我们和齐奕联手,所以就借口说要给我申冤,趁机发兵南下……顺便也跟我拉好关系,毕竟,谁有我黑云堡的支持,谁就有了蜀中么。"
"帮主,内外交困,怎么办?"蒋青问。
司徒看看小黄:"你说呢?齐奕可是你舅舅。"
"等!"小黄低声道,"一样一样,慢慢来。"
"怎么个慢慢来法?"司徒笑。
"我觉得,瑞王、齐奕还有江湖群雄会三方对峙。"小黄道,"先解了黑云堡的围困再说。"
"然后呢?"司徒问。
"然后……"小黄似乎有些犹豫。
"当朝皇帝体弱多病,皇室岌岌可危,瑞王虽然掌管内政,但军力和齐奕比起来,还是相差甚远。"司徒缓缓道,"如果齐奕再得了蜀中,你又是他外甥,那他就等于已经得了这整个江山。"
"但是瑞王勾结了肖洛羽,又有江湖群雄助阵,若再得了蜀中和黄先生。"蒋青点头,"那两方就实力相当,可以好好地打上一仗。"
司徒笑看小黄:"看来,无论怎样,你我都是这次的关键了,只是这一场战事,看来是无法避免了。"
小黄皱着眉头,像是在自言自语,"就是这点我弄不明白……很明显我们会帮齐奕的,可为什么还那么放心让我们做主呢……他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司徒一笑:"你说谁怎么打算的?"
小黄看了看他,摇摇头,有些心焦地道:"总觉的,有什么了不得的阴谋在里面……但就是看不透。"
"看不透就别看了。"司徒站起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总归是车到山前自有路,现在跟没头苍蝇似的,转死了也没用。"说着,伸手拉小黄的手,"走,出去逛逛。"
小黄被司徒拉着出了门,好奇,"去哪里?"
"去喝酒。"司徒拉着小黄进了酒窖,边喝,两人边做了一个决定。
当晚,有人来报说,齐奕亲自带着先锋马队已经渡江入蜀了,明晨之前便能赶到黑云堡。
另一方面,瑞王的人马也将在明晨入蜀,方向是山江畔肖洛羽的大营。
数以千计的江湖群侠也已经陆续到来。
黑云堡的周围,乃至整个蜀中,都弥漫着一层山雨欲来的气息。
46 明枪暗箭
这几天过得特别紧张,时不时会有探报来报告那几方人马的动向,不出三天,几部分人就都齐聚蜀中了。
司徒打开地图,发现三方的布局很有趣,"齐奕的人马就驻扎在黑云堡的前面。"司徒摸摸下巴,"瑞王和肖洛羽的人马在东,江湖群雄在西……三足鼎立了啊。"
小黄也看着地图,道:"齐奕好像是要帮我们阻挡这两路人马。"
司徒笑,凑到他耳边,"人家是你舅舅么,当然怕人欺负你。"
小黄瞥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你也不着急。"
"急什么?"司徒笑,"船到桥头自然直么……"
话没说完,蒋青就走了进来,"帮主,请柬!"
司徒接过来一看,是瑞王送来的,今晚请司徒和江湖人士去他营中赴宴……说是要从中调解。
"帮主,要不要去?"蒋青问。
司徒点点头,把请柬给小黄,问:"你说呢?"
小黄接到手里看了看,点头说:"去!"
司徒一笑,对蒋青吩咐,"去准备一下,我就带着你去。"
蒋青点头,下去准备了。
当晚,司徒和小黄带着蒋青出现在了瑞王的大营外,瑞王特意带着肖洛羽一起出门来迎接。
小黄跟在司徒身后,尽量不要太显眼,抬眼,就见瑞王和司徒寒暄的同时,还在对他笑。小黄赶紧把眼睛转向别处,这人他真是不喜欢……却在转开脸的同时,看到了一些东西个人。
司徒这人一向半咸不淡,跟人不会太热络,和瑞王大致说了两句之后,便和小黄一起跟着瑞王进了军营。
大帐前的空地上已经摆下了酒宴,每张桌子上两个人,大部分的江湖群雄都已经到场了,司徒心中好笑,看来瑞王是特意把请他的时间调后了一点,好让江湖群雄看见他亲自出门来迎接的样子,这样明天说不定就会传说瑞王与司徒相交甚厚呢。
刚坐下,就觉得小孩似乎有心事,司徒假意帮小黄整理衣服,凑到他身边问:"怎么了?"
小黄在他耳边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瑞王身边的那个侍卫,那天在山王庙的人群里。"
司徒听后一挑眉,脸上却不动声色,帮小黄整理好衣服后扶他坐好,两人显得亲密异常,这举动,引来了对面坐着的几桌江湖群雄的侧目。
不过,会在乎别人目光就不是他司徒了,就见司徒伸手给小黄又理了理头发,把茶杯拿起来试了试,感觉不烫,才放到小黄的手里。
瑞王看着但笑不语,有几个群雄,特别是年纪比较大的,似乎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发出了几声冷笑,有一个老道突然说了一句:"不知廉耻!"
司徒当作没听见,小黄本来就对这方面反应极慢,而且只几天和司徒一向都是这么相处的,所以也没注意。
瑞王先端起酒杯,含笑道:"今日有幸,见到那么多江湖朋友,来,大家先干一杯!"
在座还有几个是蜀中地方上的官员,自然是要给瑞王面子的,就都纷纷举杯。只是,那几个江湖人却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就听刚才那个老道开口说:"老道不和江湖败类在一起喝酒。"
瑞王的脸上还带着笑,身后的侍卫则是变了脸色,但碍于瑞王没有下令,也不好动作。
坐在司徒和小黄隔壁桌的县令梁谋有些不悦地看了看老道,"吴掌门也算是见过场面的人,怎么如此驳瑞王的面子!"
老道没好气地将脸转向一边,其他几个江湖人也都不言不语。
司徒到不为所动,喝了一口桌上的酒,觉得味道不错,就给小黄倒了一杯,道:"不错,陈年花雕!"
小黄接过杯子喝了下去,舔舔嘴唇,捧着杯子凑过去,像是还想喝,看着他的举动,瑞王突然哈哈笑了起来,道:"果然虎父无犬子,殷相国当年也是千杯不醉,嗜酒如命的人。"
此言一出,一脸愤愤的江湖群雄们都有些吃惊,对视了几眼后,转回头来看着瑞王。
瑞王一笑,道:"黄小先生的生父其实是当年的神算国相殷寂离……所以才会有这样精绝于世的能为。"见众人都不信,瑞王一笑,接着道,"我当年虽然年岁不大,但的确是见过国相的,与黄小先生在容貌上几乎一般不二,说着,对身后的一个侍卫比了个手势。"
侍卫走上前,手上拿着一个卷轴,打开一看,是八幅古画,画像上之人与小黄像极,旁边的题字便是"殷寂离"。小黄和司徒一看就认出来,这几幅画与那日在殷寂离书房看到的灯笼上的画像是一眼的……更确切地说,这就是那灯笼上揭下来的。
"这还真是奇怪了。"一直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肖洛羽突然开口,"我听说殷相国一生从未婚娶……那黄先生的母亲是哪位?"
小黄脸色白了白,他的身世如果说出来,不仅是天大的耻辱,说不定会给殷家带来灭门之灾。
却听瑞王轻笑,道:"我倒是听过一些传言,不过传言不可信……我想,黄小先生的母亲必然是一位出尘脱俗的大家闺秀,不然也配不上殷相国的。"
和小黄对视了一眼,司徒心中了然,瑞王这招是先礼后兵,把小黄的身份爆出来,再把留言放出去,如果司徒和齐奕合兵,那留言就自然是真的了,为了避嫌,小黄自然是能离齐奕多远就多远了!这瑞王可谓是老谋深算。
身边的小黄倒也不惊慌,只是淡淡说:"都只是流言而已……家母早逝,家父是小山里的一个郎中,虽然不像殷相国那么名震天下,但儿不嫌父贫,我还是敬他孝他的,至于相国……大概只是人有相似。"
司徒暗赞,这小孩子,一直都是清透简单,任你给他下什么套,他都只是说真话,四两拨千斤啊。
果然,小黄的话一说完,江湖人士都频频点头,为他的不贪名利,孝顺有礼所感动,对他的反感也是淡了几分。
瑞王一招不成,只得端起杯子喝酒,掩饰一下尴尬。
司徒给小黄又倒了杯酒,递到他手里,小黄接过杯子,突然道:"人不是司徒杀的,你们不能冤枉他。"
众人一愣……司徒忍不住想笑出声来,这小孩即不是官场上人,也不是江湖人,完完全全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孩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这帮江湖人和老官场还都真不知道怎么应对,感觉就好像突然有一个小孩子拉着你衣角说:"谁谁谁不是坏人,你们别冤枉他"一样。
最后,还是那个老道先反应了过来,道:"证据确凿,抵赖也没有用!"
小黄皱皱眉说了一句,"哪会有人做得那么明显的,司徒又不笨,分明是有人栽赃!轻易被骗的都是傻子,我一个小孩子都能看出破绽!"
"咳咳……"肖洛羽一口酒没咽下去,呛在了嗓子里,咳嗽了起来,几个江湖前辈被弄得满脸通红。
司徒含笑摸摸小黄的脑袋,道:"别生气,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小黄委委屈屈地喝了一口酒,小声道:"他们那么说你,你怎么不回嘴呢,爹爹以前就常说,人就是这样,你越是退让他们就越逼你,这个世上还是坏人多的!他们都是坏人。"
肖洛羽干脆把杯子放下了,用手挡着嘴闷闷地笑,看着憋得挺难受。瑞王有些看不出小黄是真的单纯,还是故意装的,端着酒杯眯起眼睛观察。江湖群雄可就挂不住了,就好比一群大人被一个极可爱的孩子指着鼻子骂"坏人!"一样,产生了深深的负罪感。
司徒则是一脸的似笑非笑,轻轻拍小黄的肩膀,道:"别气了,你要是气坏了身子,他们该说我虐待你了。"
吴老道脸上的颜色变了几变后,情绪也没刚才那么激动了,看了司徒一眼,问:"那请问,事发当晚,司徒帮主人在何处?可有人能给做个见证?"
司徒微微一笑,张嘴吐出两个字:"山王庙。"
江湖群雄一愣,随后就都私语了起来,吴老道霍地站起来,道:"司徒帮主是承认了么?!"
司徒白他一眼,道:"出家人不是忌了七情六欲的么?怎么性子这么急?你站在茅坑边就一定是拉了屎,路过妓院就一定是嫖 客啊?!"
"咳咳……"好不容易笑够了的肖洛羽刚喝了一口酒,又被呛到,心有余悸地把酒杯放远了点。
"呃……"老道脸涨得通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正在尴尬,就听司徒身边的小黄"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众人向小黄望过去,就见小孩一张极秀气的脸上笑意漾开,直到眼底。他本就醇然,没有半分的造作之气,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子清新,这一笑,看得在座几人眼都有些直。那些江湖前辈大多上了些年纪,见这少年粉雕玉镯的又乖巧,心中不由喜爱得不得了。
司徒有意无意地用杯子挡住小黄的脸,心说,早知道就不带来了,省得好东西人人都惦记。
"司徒帮主的意思是……当晚你在场,但是人却不是你杀的,那你为什么不阻止?"另一个老头问。
司徒看看几人,摇摇头,道:"你们怎么就光会把人往坏处想,难道我就不能去迟了一步,凶手已经跑了,我好不容易才救回了一个活的?"
此言一出,所以的人都吃惊,而司徒和小黄则是留心观察瑞王的表情,就见他微微吃惊,但身后刚才被小黄认出来的那个武士则是明显地一震,下意识地看了肖洛羽一眼。
司徒和小黄心生疑惑,但也没有表露出来。
"你说你救了个活的?"吴老道有些激动,"是谁?!"
司徒一笑:"我不方便说,不过她已经告诉我真凶是谁了。"说着,司徒向那个侍卫看了一眼,就见他的脸色瞬间苍白。
"是谁?!"吴老道激动,"只要司徒帮主能说出来,查证属实的话,我们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呵……"司徒突然笑了起来,问:"还我一个公道?冤枉我的人是你们,你们应该说给我赔礼道歉才是吧?"
身边的小黄点头,道:"对的。"
"好……"吴老道深吸了口气,点头,"司徒帮主说得有理,如果我们的确是冤枉了好人,自会给你赔礼道歉,这下子可以说了吧?!"
司徒微微点头,道:"如果话从我口中说出来,也不是多可信,不如请那个证人说吧。"
群雄对视了一眼,纷纷点头,觉得可行。
"她受了些伤,目前正在养伤中。"司徒说得轻描淡写,"等她稍稍好一些,我会让她出来的,几位也是初来蜀中吧,别一天到晚打打杀杀的,有空到处逛逛吧,蜀中风光大好啊。"
吴老道想了想,有些狐疑道:"司徒帮主,不是在借口拖延时间吧?"
话刚出口,就听小黄道:"又往坏处想了!"
老道脸红,叹了口气,坐下喝酒。
瑞王左右看了看,见气氛缓和了,就道:"如此甚好,酒宴摆下,众位今夜可痛饮一番。"
司徒放下酒杯,对瑞王拱了拱手,道:"要吃蜀中美食,不如去我黑云堡的好。"说完,拉着小黄站起来,道,"想说的我已经说了,今夜如果诸位没什么其他想问的,我就回去了。"
吴老道也站起来,道:"我等也实在没心思吃喝,等案子水落石出了,再来瑞王这里喝酒吧。"说完,转身也想走。
这时,就听肖洛羽突然发问:"司徒帮主……我有一事想问。"
司徒停住,转身看他。
肖洛羽想了想,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司徒帮主想的话,能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光这一百三十多人?"
其他人都屏息凝神,等着司徒的回答。
司徒上下打量了肖洛羽一眼,不轻不重地问:"如果是你呢?"
肖洛羽耸耸肩,"我自然是不能的了。"
司徒一笑,"那么算我也不能吧。"
肖洛羽皱眉,"那如果我能呢?"
司徒淡然:"那我自然也能。"说完,拉起小黄转身离去。
等群雄都走了,瑞王看,肖洛羽,"肖寨主,司徒刚才是什么意思?"
肖洛羽脸上的笑容依旧,但眼里却是一派淡然冷冽,没有回答瑞王,只是道了声:"告辞"便回营了。
瑞王有些莫名,问身后的侍卫:"冷牧,刚才什么意思?"
那个被唤作冷牧的侍卫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司徒的意思是,有他在,你肖洛羽只能当老二……反正他司徒就是比你强!"
47 执迷不悟
离开瑞王的行营后,司徒让蒋青先回去,并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蒋青领命飞身离开,司徒则拉着小黄慢悠悠地往黑云堡的方向闲逛回去。
天色已经很晚,但大概是刚才在酒宴上数落了群雄一顿,出了连日来的一口恶气,再加上喝了几杯上好的花雕,因此两人都神采奕奕。
司徒很喜欢小黄牵他手时的样子,一般如果两人牵手,手大一些的,都会包着手小一些的。小黄除了乖乖被牵着之外,另一只手还会放在司徒的小臂上,这样两人的胳膊就能靠在一起。如果只是手牵手,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在牵引另一个人,一旦松手,就会失去牵绊。但如果手牵手的同时,胳膊还能靠在一起,就会有一种相互依靠的感觉,不在乎是谁在牵引、谁在跟随,因为两人看到的前路,始终是一样的遥远。
两人静静地往回走,两边的草丛里有零星的虫鸣,晚风习习,头顶靛青色的夜幕中,一轮弯月,满天星斗……
小黄走着走着,突然嘿嘿地傻笑了一声。
司徒低头看他:"想什么呢,那么开心?"
小黄仰脸看他:"你刚才走的时候,和肖洛羽说的话……"
"哦?"司徒挑眉,问,"你说说,我那么说什么意思?"
小黄想了想,道:"肯定所有的人……包括肖洛羽自己,都觉得你是在挑衅他。"
司徒笑:"我的确是挑衅他啊。"
"你才不是。"小黄摇摇头,小声说,"你是在劝他,你也说了他是个人物,就是可惜了。"
司徒沉默,脸上却是含笑,轻轻叹了口气:"你总把人往好的地方想……我也可以是坏人的,只是看他不顺眼,所以显摆显摆,气气他。"
小黄有些固执地摇头,"才不是……你才不屑于显摆呢……是心好。"
"那么那些江湖群雄呢?"司徒问,"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嗯……"小黄像是琢磨了一下,道,"他们其实并不坏,但也不好。"
"怎么说?"司徒问。
"刚才,你打的那个比方很对……他们都把你往坏处想。"小黄轻轻踢着脚边的一枚小石头,缓缓地说,"会这样想,是因为他们以己度人,换句话说,他们是从自身的角度去想你的,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有你的能耐和势力,他们是有理由也是想做那样的坏事的。"
司徒伸手摸摸下巴,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小黄,道:"你的意思是,有些人好,是因为他们没法坏?!"
小黄点头,"没能力害人的人不害人,并不能代表他是好人,有能力决定人家生死的人珍惜人命,才能说明他真的是好人。"说完,拍拍司徒的胳膊,"所以我一直都说你是好人,木凌、蒋青……他们所有的人,都是好人!"
司徒伸手捏小黄的下巴,"你脑袋里好人坏人的定义还真是有趣!"
小黄笑,两人边走边聊,司徒知道小黄喝了酒之后就会话多很多,感觉好像很高兴,也很放松,胆子也大很多……酒有时候会让人变得很疯颠,但有时候又会让人变得很妙,就跟小孩的逻辑一样,关键的问题不在酒身上,而在于喝酒的人。
走到山下时,就见前方停着一队人马,司徒和小黄打老远就看见了站在一顶大轿前的那个人……是齐奕手下的副将——周龙。
司徒微微皱起眉,也不停留,而是径直和小黄往前走。
"请留步。"周龙上前一拱手,礼貌地对司徒行了个礼。
司徒微微点头,问:"有事?"
"元帅想单独见见黄小先生。"周龙也不拐弯抹角。
司徒看看小黄,小黄也在仰脸看他,周龙见两人似乎有些迟疑,就道:"两位可以放心,元帅绝对不会伤害黄小先生。"
司徒对小黄挑挑眉,像是问他:"想不想去?"
小黄轻轻地点点头。
司徒微微一笑,对他眨眨眼——你去吧,我暗中跟着。
小黄便安心地上了轿子,司徒假意独自回山,却在中途一折,轻轻松松地在暗中跟踪几人,来到了齐奕的军营。
进了军营就能体会出来,相比于齐奕的军容,瑞王的行营实在是差了很多。最明显的就是:齐奕的士兵武器盔甲看不出多好而且都挺旧,但是一眼就能让人看出这些兵将是真的上过战场、打过仗;而瑞王的军队看着很光鲜,兵器铠甲都是新的……但给人的感觉就是少了那么几分厚重与沉稳。
轿子一直晃晃悠悠地抬到了行营的里面,在一处小河边停了下来。
轿帘掀开,小黄下轿,就见远处的荷塘边,摆着一张小桌,桌上一坛酒,两个杯,桌边坐着一个人。一身普通的墨绿色衣衫,没有盔甲,只是呆呆地坐着,看着眼前满是残叶的荷塘,像是在出神。
周龙对那人拱了拱手:"元帅,黄小先生到了。"
良久,那人才点点头,对周龙轻轻地一摆手,周龙带着人离开。
很快,荷塘边就剩下了两人。小黄站在原地没有靠近,就见前方坐着的人转回头,正是齐奕。
齐奕看着远远站着的小黄,没有说话,只是出神地看着他。
小黄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就低下头。
齐奕像是突然醒了过来,苦笑着摇摇头,对小黄招手:"过来坐。"
小黄安安静静地走过去,在齐奕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两人坐定后,相对无言,齐奕给小黄倒了一杯酒,问:"能喝酒么?"
小黄点点头,拿过酒杯闻了闻,发现又是一种没喝过的酒,就小心抿了一口,觉得味道好喝极了,比自己以前喝过的都好喝,就将一杯子都喝了,抬起头问齐奕,"这是什么?真好喝。"
再看齐奕,一双眼睛盯着小黄已经看呆了,良久才反应过来,道:"哦……梨花白,你爹最喜欢喝的酒。"
小黄抱起坛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美美地品起来……这酒很怪,初尝时感觉像水,只是这水里有那么一股淡淡的梨花味,但是一口喝下,唇齿间竟然弥漫起了一层浓浓的醇香,但随即就变成了苦涩,引得你很想再喝一口,但又怕再喝之后,嘴里留下的味道会更苦。
看着小黄的表情,齐奕轻笑:"寂离以前常说,好酒就是让你想喝又怕喝,喝的时候想"我以后再也不喝了",不喝的时候想"我再喝一口吧"……就跟这日子一样,无论怎么过,甜的尝过之后,终究会是苦。"
齐奕的话说得完全没有半分感情,只是淡淡地叙述,但小黄不知道为什么,眼圈就红了,鼻子有些酸。
"真是父子连心么?"齐奕笑,"寂离说这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你也和他一样,动了心了。"
小黄看着齐奕缓缓站起来,往荷塘的方向走了几步,道:"这酒都二十年了……二十年前是寂离埋在我院子里面的,说二十年后拿出来喝。"
小黄看了看桌上的酒坛子,发现已经只剩下小半坛子了,可见齐奕喝了不少,该不是有些醉了吧,怎么听他口中说出"寂离"这个名字时,含着浓浓的情愫。说了那么久的话,齐奕口里句句都是寂离,但却没有一句是讲到自己妹妹的……为什么呢?
齐奕盯着荷塘看了好一会儿,转回身来,就见小黄一袭黑衣坐在桌边,仿佛是那时年少,只是眼前这个少年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少年没法重叠到一起。那个人,嘴角总是含着一丝坏笑,和他相处要十分小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捉弄了去,还给他拍手叫好呢。这个孩子则不一样……跟张白纸似的,看谁都是干干净净,寂离只有在没睡醒或者是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这种表情。
长久埋在心里的那分不甘又燃烧了起来,直冲脑门的懊恼……这个人,喜怒哀乐都不是为了自己,都是为了另一个人。
小黄看着齐奕脸上表情的变化,觉得有些不安,就小声问:"你还有什么事么?我要走了。"
齐奕的脸色变换了一下,笑:"我想代寂离照顾你。"
小黄歪着他看了看他,摇摇头。
"为什么?"齐奕不解,"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了,我应该替寂离照顾你。"
小黄沉默了良久,才问:"为什么是替寂离,而不是你妹妹?"
……齐奕语塞。
"我来了那么久。"小黄看着齐奕,"你连你妹妹的名字都没有提过。"
齐奕有些厌恶地摇摇头,"她不是你娘!"
"那你也不是我舅舅。"小黄淡淡道,"毕竟跟你有关系的是你妹妹,而不是殷寂离。"
齐奕皱眉,盯着小黄看了好一会儿,才摇头大笑起来:"真是像,太像了……连说话时这种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都一模一样。"
小黄叹了口气,道:"我爹爹只是小山村里的土郎中。"说完站起来,道,"我要回去了。"
齐奕就觉一颗心乱跳,这孩子和他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样:从来不会说什么"告辞、后会有期"之类的客套话,他永远都是"我要走了、我想走了、我不喜欢你"……这种最明确也最伤人的说法。但是反过来想想,如果那人认真地说"我不走、我不想走、我喜欢你"的时候,该有多动人。
小黄见齐奕还是在发呆,就索性转身走了,刚迈出一步,就觉背后脚步匆忙。齐奕冲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别走!"
小黄被他抓得生疼,有些害怕,不解地看他。
"寂离……"齐奕双手抓住小黄的肩,"你别走了好么,看看我,留在我身边。"
小黄大概明白了一些,摇摇头,道:"我不是寂离。"
"没关系!"齐奕摇头,"你和他一样!真的一样,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
话还没说完,小黄就见眼前黑影一闪,司徒挡到了他身前,轻轻一带将他拉到身后,抬脚就将齐奕一脚踹了出去。
"呯"地一声,齐奕飞出去老远,重重摔在了地上,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来。
这里的动静引来了四周守卫的兵士,周龙赶紧冲过来扶起齐奕。
吐出一口血,齐奕就见挡在小黄身前的司徒眼神冰冷,脸上似笑非笑,开口冷冷甩下一句:"你找死。"
瞬间,小黄就觉手脚冰凉,他终于明白皇帝为什么安心放齐奕过来了……因为司徒和齐奕两个人,根本就不可能走到一起去。
48 扑朔迷离
"大胆!"周龙对手下的护卫一摆手,示意他们把司徒拿下,那些侍卫都拿着武器想往上冲,但司徒似乎是动了真气,抬手一挥,一道劲风扫过……
几十个冲上来的侍卫都飞了出去,撞到帐篷,东倒西歪摔了一片。
随着司徒手的落下,黑金侯也滑了出来握在手中,小黄大惊,司徒是要大开杀戒么……来不及多想,赶紧上前抓住司徒的胳膊。
司徒低头看小黄,低声道:"别管。"
小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听司徒冷冷两个字,突然就觉得一阵心酸,依然抓着司徒的手,低头不语,也不走。
司徒微微皱眉,小孩从来没有这样过,觉得有些不对,就伸手过去拖起小黄的下巴,就见小孩努力忍着的眼泪因为脸仰起而终于滑了下来……司徒瞬间愣住了。
心似油烹讲的是否就是这种感觉,司徒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只要能让小黄别哭,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齐奕杀不得,这一点司徒当然知道——如果杀了齐奕,那就等于帮瑞王灭了一大敌,而且瑞王会趁机联合齐奕的部下攻打黑云堡,这样肯定会两败俱伤,到时候第三方得利。如果今天不杀齐奕,他也绝对不会再与齐奕联手,依然是三足鼎立……但这样至少可以保住黑云堡不直接成为第一目标,他司徒不要紧,快意恩仇,大不了带着小黄远走高飞,但是黑云堡的兄弟呢?
而且司徒心里明白,小黄流泪并不是因为情势或者委屈,而是真的伤了心。
齐奕无论如何是他的至亲,知道有一个亲舅舅存在时小黄还是很高兴的,这是人之常情,但是就算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亲人的存在,也比必须和唯一的亲人为敌要好吧?!小孩只有十七岁,出生是陷阱、成长是陷阱、身边的每一步每一人,都是陷阱……人生对他来说何其残忍。
他很想杀齐奕,因为齐奕对他司徒的人动了歹心;他不能杀齐奕,因为杀了齐奕会让小黄难过。
司徒不忍小黄难过,能让他不难过的唯一方法就是不杀齐奕,也别再看见齐奕,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忍下这口气。对于他来说最难做到的就是忍,因为他是司徒,他凭什么要忍?!心思回转间,司徒忽然明白了——小孩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比自己更重要的存在。
既然方法只有一个……那还有什么好挣扎的,司徒选择不让小黄难过。伸手把小孩的眼泪拭去,拉起他的手,转身离去。
看着两人远走,周龙有些迟疑地看看齐奕。
齐奕一摆手,轻轻地一声叹息,"算了……行动照常不变,不要为难黑云堡!"
遣散众人,齐奕依然独自站在荷塘边出神:人生反复,何其相似?他真的想不到司徒这样的人也会忍……就像他当年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人竟会连争夺了一世的王位都可以放弃。只是,一个来得太迟,另一个,似乎刚刚好。
……
拉着小黄走出军营,短短一段路两人走了很久,到了黑云堡的山脚下,司徒停住脚步,低头看小黄。眼泪是早就没有流了,但脸色还是不好,拉着他走到路边找了块山石坐下,司徒抬眼看小黄的眼睛。
眼神还是很黯然,司徒轻叹了口气,伸手将小黄的双手拉过来,握在手里轻轻按了几下。
小黄抬眼看他。
司徒看着他的表情突然笑了起来,"不哭鼻子了?"
小黄脸颊微微泛红,走过去靠着司徒,有些委屈地伸手搂住他肩膀,下巴架在司徒肩上,低声说:"司徒,你真好。"
司徒就觉头脑有些发晕,堵在胸口的那口气也突然就没了,暗骂自己犯贱,人家只一句话,让你去死都屁颠屁颠的。
小黄有些歉意地继续开口,"都是我不好,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会忍的……"
司徒觉得窝心,的确,他很小的时候就告诫自己,今后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受气,所以要他忍下一口气,比让他挨一刀还难!虽然有关于黑云堡的安危,但最主要的还是为了小黄……幸好这孩子贴心,什么都看得到,自己终究没有表错了情。
双手伸过去环住小黄的腰,司徒含笑问:"想不想要我带你走?"
小黄想了一会儿,摇头。
"为什么?"司徒有些吃惊,"一起走不好么?抛开世事,无忧无虑。"
小黄看着司徒的眼,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甘心……"
司徒看了小黄良久,才笑着回他一句。"这么巧,我也不甘心。"
小黄被他逗笑了,脸上的愁容也消散了一大半。
"咱们偏偏不上当!"司徒捏小黄的腮帮子,"对不对?!气死他!"
小黄笑着用力点头,生平第一次诅咒别人,"对!气死他!"说完之后,长出一口气,感觉好了很多。
见天色也不早了,司徒想起身带小黄回去休息,却不料小黄突然捧着他脸,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小声说:"司徒,你最好,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司徒仰脸看着小黄愣了良久,霍地站起身,一把将小黄搂到怀里抱得死紧,嘴里说,"你自己说的,不准反悔!"
小黄脸埋在司徒胸口,闷闷地说:"嗯!"
……
两人回到黑云堡的时候,已经快要到鸡鸣了,司徒陪着小黄靠了一会儿,见他已经睡熟,就轻轻起身,出了房门。
走到别院时,正好遇上拿着药箱子匆匆往外走的木凌。
"哇!"木凌吃惊,"这么晚还不睡?正好,敖凤玲情况不错,说不定就快醒了。"
"真的?"司徒惊讶。
"不过……"木凌摸摸下巴,小声对司徒说,"她身上,有些奇怪的事情!"
"奇怪?"司徒不解。
木凌凑上去,在司徒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司徒皱起眉,看木凌,"那有办法么?"
木凌摇摇头,"没办法,只能顺其自然,不过到时候可能会出事!"
沉默了一会儿,司徒点头,道:"我明白了。"
"怎么了?"木凌见司徒脸色有些黯淡,道,"好久没喝酒了,要不要去?"
司徒失笑,"你能喝酒么?你个病夫!"
"嗨呀!"木凌不服气,"我喝药酒不行啊!"
两人来到了黑云堡后方的一片晒谷场,里面每几隔米就会有一个大稻草垛,是打完麦子后囤下的。两人一人两坛酒,找了两个相对的草垛坐下。
"看你一副死人样子,干嘛?受气啦?"木凌喝着酒,远远问对面的司徒。
司徒把酒放在一边,抬头看天上的星星,东边已经渐渐泛白,良久才道:"小黄说要永远和我在一起。"
"噗……咳咳……"木凌被酒呛到,咳了一阵子之后抱拳对司徒拜啊拜,"恭喜你啊……总算是熬出头了。"
"你有没有想过……"司徒斟酌着话,慢慢说,"出去走走?"
木凌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干嘛?嫌我在你黑云堡白吃白住啊?"
"啧……"司徒白他一眼。
"嘿嘿。"木凌笑,"等这事情了了,我再走也不迟啊。"
司徒点头,"我是怕你命不够长。"
"滚!"木凌瞪眼,"老子长命百岁!"
司徒也笑起来,喝了口酒,道:"要是这件事情真的了解了,你就走吧。"
"去哪里?"木凌翻翻白眼,"干什么去?"
司徒想了想,道,"去外面,找个人……看能不能治好自己的病,真的长命百岁。"
木凌翻翻白眼,靠倒在草垛上,正在出神,冷不丁司徒又蹦出一句,"要是找不到人陪你还是别治病了,独自一个人长命百岁也没意思,你这样的活着就是浪费粮食,早点死算了!"
"我呸!"木凌这气,酒坛子都砸过去。
……
次日晌午左右,敖凤玲真的醒了,只是人还很虚弱。
木凌给她喝了些药,说是好好调理三天就能正常说话了,黑云堡上下都挺高兴,特别是敖凤玲在看见司徒的时候没有表现得很激动,反而是满眼有话要说的样子,可见她真的是看见了凶手。司徒只是对她摆摆手,示意她先不着急,把伤势养好再说。
敖晟很担心,想起几个哥哥都去世了,虽然在的时候对他也不是大好,但还是难过的,只是敖凤玲对他向来疼爱,所以就负责起照顾她的责任,天天端茶倒水。
司徒抽了个空,把小黄拉到书房里。
"出事了?"小黄看出司徒似乎是有话要说。
"还记不记得上次你给敖晟除蛊的事么?"司徒问。
小黄点点头,"记得,怎么了?"
司徒拉他坐到桌边,道,"昨天木凌告诉我,敖凤玲的身体里,有蛊毒。"
"什么?"小黄吃惊非常,问,"哪一种?"
"髓鬼!"司徒道,"跟敖晟体内的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小黄想了想,急忙喊了一声,"糟糕了!这一到了蜀中,她脑袋里的那条髓鬼肯定已经孵化了!"
司徒也无奈地点点头,"没错!而且木凌还说,敖凤玲已经没救了!"
"怎么会这样呢……"小黄似乎有些混乱。"按照敖金龙说的,敖晟他十年前就被下了蛊毒……可敖凤玲是怎么回事?总不可能十多年前就算准了会有今天的事情……"
司徒问,"问还有些不明白,这蛊虫是怕冷,那夏天?"
小黄摇摇头,"这虫子的特性有些像冬虫夏草,夏天的时候就会完全死去,直到冬天才可能活过来,要孵化也只能是冬天!"
"这敖凤玲年纪也不小了!"司徒道,"敖晟眼睛有疾不能远行,但敖凤玲不可能十年内都没到过南方吧?"
小黄站了起来,对司徒道,"让人把敖氏两兄弟的尸体都弄回来吧!"
司徒挑眉,"你的意思是说,这两兄弟也有可能中招了?那别的江湖人呢?"
小黄着急,"我也想不明白,这蛊虫只能在北方下,南方孵化……那些江湖人……"
"不急!"司徒伸手揉他后脖颈,"我有办法!"说完,叫来了卢御风,吩咐他带几个兄弟潜入那些武林人停尸的地方,把敖氏两兄弟的尸体偷回来,顺便再带回四五具其他人的,最好是两个南方的,两个北方的!"
卢御风领命下去了,没多久就带着兄弟们回来,总共偷回了六具尸体。
"帮主!"卢御风对司徒道,"幸好我们去得早,不然都烧了!"
"烧了?"司徒吃惊,"这才停了几天灵?现在天也不热,为什么要急着烧?"
卢御风耸耸肩,道:"我们也觉得奇怪,按理来说应该要运回原籍给家人的吧!我们刚才去的时候,发现他们正在清点人数造册登记,说是要烧。"
司徒了然。"是想查查谁被我救了吧,这样偷回来六具还正好了!一下少了七个人,都该晕了吧。"
木凌提着一个小木箱进来,看了看几具尸体,就皱皱眉低低来了一句,"了不得了!"
小黄吃惊,问木凌,"哪里了不得?"
木凌一指那几人脖颈上的伤口,道,"都是自杀的!"
"什么?!"
49 丑态百出
"自杀的。"木凌走上前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死者的伤口,肯定地说。
众人都围上来细看,发现果然伤势有些蹊跷。
"的确,要这样干净利落,一点痕迹都不留地将这么多人一下子解决很困难。"卢御风点头,"那……另外的十来个人就是控制那些蛊虫的?"
"看看再说吧。"木凌走到尸体旁边,伸手从木箱里掏出一把尖利的长刀。
"哇~"司徒眼皮跳了跳,"你切西瓜还是杀猪啊?哪儿像个郎中的样子!"
木凌瞪他一眼,吩咐几人退后,便用那把尖利的长刀在尸体的头部来回地划了几刀,再轻轻地一撬,将半边的头盖骨取了下来……
众人再一看,全都傻眼了……就见尸体的脑子就像是被一张黑色头发织成的网给包围了……看得人全身发冷。
小黄本能地往司徒身边靠了靠,皱起了眉头。
木凌摸摸下巴,道,"这蛊虫是最近种下的。不超过一个月。"
"那敖凤玲呢?"司徒问。
"你得让我把她切开我才能告诉你。"木凌边收刀边说。
"人要怎么样来控制这些蛊虫?"司徒又问,"你多说些行么?属算盘珠的啊?不拨不动。"
小黄轻轻揪了揪司徒的衣袖子,像是责怪——怎么这样跟木凌说话?
木凌瞅瞅小黄,又瞅瞅司徒,嘿嘿笑了起来,"行啊,有人管了,对外人要客气,内人就要管,是吧?"引得其他几个副帮主纷纷嗤笑。
小黄立刻脸红。
"少废话!"司徒瞪人,示意木凌接着说,心里则美滋滋的。
"这种蛊虫一定要巫蛊师来控制的。"木凌道,"不过呢,只能控制人做出一些很简单的动作而已。"
"简单的动作……"小黄想了想,"也就是说,凶手是在北方将蛊虫种进这些人体内,然后再设计让他们来南方使蛊毒孵化,等特定的时候一到,就命他们集体自尽?"
"就是这样。"木凌点头,"而且……那十来个人,可能并不是什么巫蛊师。"
卢御风点头,"那巫蛊师是谁?还有啊,虫子在脑袋里,要通过什么来控制?"
"一般都是通过一种些特殊的声音。"木凌回答,"而且这种声音极其细微,让人很难察觉到。"
"我知道是谁了。"司徒突然开口。
所有人都惊讶地望向他。
"还记不记得那个躲在暗处的人?"司徒蹭蹭小黄,"我们认为他不是凶手的前提就是他的武功不够好……不过这下子,却变成了他的嫌疑最大!"
"那他不杀死敖凤玲,是偶然还是巧合?"小黄问。
"不可能是巧合!"木凌摆摆手,"这种蛊虫接受命令之后就会执行,你们看这里……"说着,他带大家看另一具尸体,"这尸体的脖子上有两处刀伤,也就是说,割第一遍的时候没死,所以割了第二遍!"
众人纷纷点头,司徒皱眉,"也就是说,是特意留着敖凤玲的活口,好被我们救。"
小黄突然轻轻一拍手,"呀……我知道了。"
所有人都被他的举动逗乐了,跟个小孩子似的,想到事情还拍手呢。
司徒巴不得把小孩搂过来啃上两口,但碍于人多,还是还忍住了,问,"想到什么了?"
"我们看到那行字……第一个想到的是有人想陷害司徒。"小黄说,"可是,这可能是个计中计,对方真正想陷害的也许另有其人!"
"对了!"木凌突然想了起来,"小黄,你说那十个人里面有一个瑞王的人是吧?"
"嗯!"小黄点头。
"他们能在那里出现,就表示已经跟江湖群雄混得很熟,也就是说,他们的主要任务是鼓动大家南下的!"木凌道。
"其他几个死了的掌门……估计也是被做了什么手脚。"司徒低声自言自语,"关键还有写字的人……我认为那个暗处躲着的人没有进山王庙,血字是那十个人留下的,不然时间很难空置得那么准!"
"我……"小黄突然脸色变得有些白,道,"我现在担心一件事。"
"担心什么?"司徒伸手按他肩膀,小孩的脸色好白。
"就是,其他的那些武林人……应该也中了蛊毒。"
小黄的话一说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对啊!
"糟了!"木凌跺跺脚,"要出大事了!"
"什么意思?"司徒不解。
"这些蛊虫是越养越厉害,它们控制人,起先只是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但渐渐地就能控制人的想法!"
"换句话说……那些江湖人,已经成了那个巫蛊师的傀儡了!"司徒冷声道。
"留着敖凤玲……很有可能是有什么阴谋。"小黄原地转了几圈,拉住木凌道,"不能把她脑袋里的蛊虫取出来么?"
"这……"木凌皱起眉,"也不是不能……但我没有把握!"
"现在还说什么把握?"司徒也有些着急,"死马当活马医呗!"
"可是……万一医死了,他们说不定会陷害黑云堡杀人灭口。"木凌为难。
司徒也原地走了两圈,抬起头来道,"救!管他怎么样,走一步算一步!"
木凌看看其他几个副帮主,众人都有些犹豫,就听小黄说,"我也觉得,司徒说得对。"
木凌转脸看小黄。
"那个幕后主谋似乎心机非常深沉。"小黄微微皱起眉头,"我们不按常理行事,倒说不定能打乱他的计划!"
木凌又左右望了几眼,发现其他人都点头表示同意,也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行啦……就这么决定把!"说完就去准备了。
司徒吩咐蒋青带着手下严密保护敖凤玲的住所,其他人各忙各的去。
待遣走了众人,司徒拉着小黄回到书房。
见司徒皱眉不语,小黄知道他有很多事情想不通,就不想打扰他,看看茶壶里的茶已经凉了,小黄就想去换一壶,就捧起茶壶往外走,刚出门……
就听外面"哗啦"一声茶壶碎裂的声音和小黄受惊一般的轻呼。
"仙仙!"司徒赶紧冲了出去,就见小黄坐倒在门槛上,前方不远处的地上扭动着几条灰色的蛇。
司徒皱眉,抬手一挥将两条蛇一切为二,把地上的小黄抱起来,道,"没事了,两条草蛇而已,没毒的。"
"不是……"小黄连连摇头,指着院子里道,"看那里!"
司徒转脸望去,也有些呆,就见地上爬了十来条蛇……都是普通的草蛇……
正这时,朱老爷子风风火火地跑来,道:"帮主,天生异象了!"
"异象?"司徒皱眉。
"所有洞里的蛇都爬出来了!"朱老爷子指指地上的蛇,"山下也是这样!"
"哦?"司徒也觉疑惑,低头看怀里的小黄,问,"这是什么意思?"
小黄困惑地摇摇头,道,"若是有大的天灾,这些地中之物的确是会有异动,只是近日的天象正常,而且,地底之物有很多,为什么单单是蛇?"
"没错啊!"朱老爷子道,"我也纳了闷了,怎么就只有蛇出来了,那些耗子蜈蚣都没动静。"
"往外爬去了!"小黄伸手一指,就见院子里的几条蛇纷纷向院子外面爬,而且它们动作统一,似乎是有什么目的地一样。
"我们跟去看看吧。"小黄揪揪司徒的衣服,"看是去哪里的。"
司徒好笑,凑过去低声问,"真的要去?别又吓哭鼻子了!"
"你……"小黄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乱说……"
"呵呵……"司徒心情大好地带着小黄一跃飞上了房梁,到最高处向山下望去,就见场面壮观异常——整座山上的蛇都像疯了似的飞快往山下爬,看见行人也不咬,只是像受了召唤一般疯狂地爬。
"向那里去了!"小黄伸手一指,就见众多蛇在半山腰汇聚到了一起,向东边爬去……目的地,似乎是瑞王的大营。
小黄和司徒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再看远处,发现从城里也爬出了好些蛇,好多老百姓都跟来看热闹,未遂在蛇群后面,想看它们究竟是要爬到哪里去。
司徒抱着小黄跃下,飞快地追着蛇群而去。
瑞王的大营前早已经乱成一团,兵士们起先还用刀剑驱赶,但蛇群的规模越来越大,哪里挡得住。
不多会儿,蛇群就全部聚拢到了瑞王的营前,聚集成一大片,停住不再向前。
成百上千从城里赶来看热闹的老百姓围在都四周,伸长了脖子张望着。
司徒带小黄落到营外不远处的一棵高树上,低头看营中的情景。
瑞王似乎是得到了禀报,急匆匆从帅帐里走出来,看清情势后,对两边的兵士一挥手,独自走上前面对蛇群,冷声道:"畜牲,这军营重地也是你等来得的?!"
"呵……"司徒忍不住笑,看怀中小黄,"你猜他的话那些蛇能听懂不?"
小黄仰脸看他,小声嘀咕,"怎么可能。"
"我看差不多。"司徒显然对瑞王很没好感,"若是非要你说出这瑞王最像哪种活物,你会说什么?"
小黄想了一会儿,终于是点点头,"蛇!"
"看吧!"司徒笑着低头在小黄脸颊上亲了一口。
"你不要闹!"小黄有些凶地瞪了他一眼,"看!"
司徒顺着小黄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军营前的蛇群突然起了一定的变化,它们慢慢分开,拉长……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蛇群竟然形成了一条有模有样的四足龙形。
司徒看得有些傻眼,对怀里的小黄说,"仙仙,给我揉揉眼睛,好像进沙子了!"
小黄回头,信以为真地看司徒的眼,小声说,"真的进沙子了?不能揉的,要吹!"
"怎么吹?"司徒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把脸凑过去给小黄,"给我吹吹。"
"哪只眼睛?"小黄问,边凑过去看司徒的眼睛。
"左边的。"司徒腆着脸回答。
"嗯……呼……呼……"小黄凑过去,鼓起腮帮子,对着司徒的左眼轻轻地吹了两口气,问,"好没?"
司徒摇头,"没有,越来越难受了!"
"呀……那怎么办?是不是沙眼了?"小黄着急。
"你给舔舔……"司徒道,"听说舔舔就好了!"
"真的么?"小黄傻乎乎地凑上去,伸出粉粉的舌头在司徒的眼上轻轻地舔了一下,羞红了脸。
"哎呀……说错了,是右眼!"司徒突然道,边说,边把右脸也凑过去,嘴角带着笑,"再舔舔。"
小黄有些疑惑,猛地看见司徒脸上的坏笑,立刻明白那人又在捉弄他了!
"坏!"小黄边骂,边抬手在司徒送过来的右脸上轻轻地拍了一巴掌,打得司徒心情那个舒畅啊……凑过去就亲小孩的嘴。
这里气氛正浓,却听山下不知谁大喊了一嗓子:"了不得啦!真龙现身啦!瑞王是真龙天子啊!"
司徒和小黄都循声向山下望去,只见瑞王跟前的蛇阵已经完完全全形成了一条龙的形状,惟妙惟肖。
众百姓和将士在听到这一声喊后,都纷纷跪下,给蛇阵磕头,口称"真龙天子……"
再看瑞王,脸上虽满是惶恐,赶紧命众人起来,但眼中却尽是笑意。
小黄了然,抬眼看司徒,就见他脸上冷峻,盯着远处的眼睛里,满是嘲讽。
山风徐徐,吹得司徒的发丝晃动,棱角分明的侧脸让小黄无法移开视线……同样是立于天地间的人,为什么有的就英雄气概,令人神往,但有的,却是阴险狡诈,丑态百出。
手不自觉地就伸过去轻摸司徒的侧脸,小黄看着司徒转过来的脸,轻声说,"我们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司徒点头,带着小黄转身离去。
这一场骚乱持续到傍晚才平息,"瑞王是真龙转世"这条消息也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得满城风雨,天下皆知了。
瑞王得意地回到了帅帐,对站在一旁逗一只怪鸟的人道:"没想到你除了能控制蛊虫,还能控制蛇,真是奇才!"
那人微微一笑,用嘶哑的声音说,"谢王爷夸奖。"
瑞王满意地点点头,刚坐下就有人端上了茶水,瑞王朝那人看了一眼,笑:"昌明,你这条计可真是太妙了!"
"多谢王爷赞赏。"
跪地谢恩的,正是前不久在青云镇小黄他们遇上的书生——文昌明。当时的他还是白面细目,不算好看也还精神……现在的他,脸上却有一条丑陋的疤痕,几乎将整张脸切开,右眼也已瞎了,人又黑又瘦,哪里还像书生,简直就是鬼魅。
50 流言蜚语
文昌明怎么会在瑞王的大营里?这里面自有一番波折。
齐奕带着文昌明回大营之后,就给了他一个行军主书的职位,主要是负责记录一些文案和人事调动之类的琐事。
干了半个多月,文昌明做事很认真,也很会表现,齐奕挺欣赏他,就把他调到身边做了一个参谋。但是时间一久,齐奕渐渐发现文昌明这个人很不简单,特别是他有时候出的一些主意,真是心狠手辣,让人有些没法招架。齐奕认为这个人太过急功近利,留在官场日后可能会成为一个祸患,就想把他送回去。但想到是自己把他带出来,若是退回去了,说不定兄嫂会更加欺负他,所以就先派人带了银两到他家去,跟兄嫂说一声。
文昌明杀了兄嫂逃离之后,便贴了封条,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但是有几个伙计的家人都说伙计不见了,青云镇上的人也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就撬开门进去找。进了后院就觉得恶臭扑鼻,搬开井盖一看,才发现全家人都被害死了。青云镇上的居民都知道文昌明是个文弱书生,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害死兄嫂,说不定是家里进了强人,一家人都被杀了。
齐奕派出的将士在得知这事之后,觉得事有蹊跷,有一个比较机灵的,便拿了那两条封贴回去对齐奕禀报了。
齐奕何等聪明,联想到文昌明的言行,心里就生出了疑窦,他命人将这封条偷偷放到文昌明的营帐里去,文昌明回帐一见,便惊得失声惊呼,以为是兄嫂的冤魂来报复了。齐奕在暗处监视,一看见他的表现就明白了,立刻怒火中烧,这文昌明简直就是个斯文败类,竟然弑兄杀嫂,这种禽兽不如的人自己竟然还会欣赏。齐奕大怒之下就操刀要杀了他,文昌明大惊奔逃,齐奕劈头盖脸就砍了他一刀,还命军士将他的尸体扔到荒野喂狼。
但是俗话说的好,所谓祸害遗千年,这文昌明受了极重的伤却没有死,躺在地上苟延残喘之时,遇上了瑞王的人马。瑞王见他穿的是齐奕营里的军衣,就命人搜搜他身上,很快便搜出了文昌明一直都随身带着的殷寂离的画像,瑞王觉得这个人也许可以利用,就命人将他救活。文昌明对齐奕恨之入骨,发誓要效忠瑞王,几日交流下来,和齐奕风格完全不同的瑞王对他很是欣赏。在齐奕的概念里,大丈夫就要顶天立地,所以他不待见文昌明这种人;但在瑞王的眼里,不狠不毒就不丈夫,文昌明蛇蝎心肠,特别是被救过来之后,行事诡秘而且不择手段,简直就太对瑞王的口味了,文昌明转而做了瑞王的参谋,这次这个蛇群摆真龙阵的计谋,就是文昌明想出来讨好瑞王的。
不过,文昌明给瑞王出的计策,还有另外一条……
木凌这天一大早便下山进城买药草,因为要给敖凤玲开脑取虫,所以要配一些特殊的药,还差了几味。走到药铺里抓了药后,木凌溜溜达达地往回走,路过酒楼时想带些好酒回去,就兴匆匆地跑进了蜀中最大的酒楼。
等小二给自己去拿酒,木凌站在门口等着,就听酒楼里人声鼎沸的,仔细一听……木凌愣住了,就听人们议论的内容是:
"你见过那个黄小先生没?"
"见过,比姑娘还秀气呢。"
"难怪了……都说他是司徒的男宠呢。"
"真的假的?"
"那还用问?"
"听说两个人啊……"
……
木凌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一看,就见那几个只是普通的蜀中居民。略一思索,木凌跑上了楼,就听楼上的客人也在津津乐道地谈论这件事情。也顾不得拿酒了,木凌冲出酒楼后冲进了其他的酒楼里,也听到了相同的言论。后来他又进了赌坊、饭庄、甚至还去了妓院,反正只要是人多的地方都在谈论这件事,几乎是满城风雨,而且谈论的内容也一模一样,大多都是说小黄和司徒关系亲昵,是司徒的男宠,总之是些下流猥亵的说法。
木凌气得脸都变色了,转身就往黑云堡跑,回了山庄直冲司徒的书房,一脚把房门踢飞。
司徒正和小黄坐在桌边喝茶,见木凌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两人都有些吃惊。
"你干嘛?"司徒见木凌一张黑脸,"被劫啦?"
木凌看小黄也在,就不说话,走过去拽住司徒就往外拖。
"喂!"司徒被木凌拉这往外走,小黄担心地跟到门口,司徒对他摆摆手。
拉司徒走到了院子里,木凌不说话,气得直喘。
司徒看出木凌有些不对劲,就问:"你究竟干什么啊?"
木凌看看左右,见小黄远远在门口担心地看着没有跟过来,就压低声音把刚才在城里听到的流言都告诉了司徒。
小黄远远地在门边看着,就见司徒的脸色在听木凌说完之后,瞬间变得铁青,双眉紧皱,像是要发怒。
"怎么办?"木凌问司徒。
司徒凝神想了很久,对木凌道:"你先看着仙仙,我出去一趟。"
木凌点点头,司徒便转身走了。
"出什么事了?"小黄见木凌走到门前,就小声问。
"没事。"木凌摸摸他头。
小黄自然是不相信的,但看木凌不愿意谈,也不好再问。
一下午,司徒都没有回来,小黄想出去转转,但木凌就是拖着他下棋,小黄心不在焉的。
到了晚上,司徒还没有回来,小黄趁木凌忙的时候,偷偷地溜了出来。
走在黑云堡里,小黄到处找司徒,找了几圈也没见人,就问门口的兄弟,问他们见没见着司徒。
兄弟们都告诉他说:"帮主下山去了。"
小黄想想自己也不能下山去找他,就只好转回到了山上,溜溜达达地想回书房。
路过校场时,就听几个兄弟在说话。
"真的都传开了?"
"是啊,都黄小先生是帮主的男宠。"
"这么过分?那个王八蛋说出来的?!"
"不过黄小先生和帮主关系的确很暧昧啊。"
"你管得着么?黄小先生那么好人,帮主喜欢了也没什么……"
……
后面的话,小黄其实一句都没有听到,只有那句——黄小先生是司徒的男宠。
小黄迷迷糊糊地往回走,迎面碰上了追出来的木凌。
见小黄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木凌就知道他肯定从哪里听到了些什么,赶紧伸手拉他,"小黄,你没事吧?"
小黄抬脸看看他,也不说话,转身低着头走了,走到书房门口的门槛上坐下,双手支着下巴发起呆来。
木凌走到他身边也坐下,拍拍他肩膀说,"清者自清,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
小黄拖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转过脸来问木凌,"你说……我跟司徒是什么关系?"
"呃……"木凌翻白眼,想了半天,才说:"那个,情人……吧。"
小黄眨眨眼,"那……男宠……"
"情人和男宠是两个概念!"木凌赶紧摆手,"你俩干干净净的,和男宠完全不一样!"
"可是……也做过一些奇怪的事情……"小黄小声说。
"咳咳……"木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大惊问小黄,"司徒那禽兽对你出手啦?!那个王八蛋天杀的,连小孩都不放过。"
小黄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他不是……"
木凌吃惊,小孩给司徒讲话啊,那也就是说有戏了??再一想,最近小黄的身体不错,应该不会……
"他做了多少?"木凌凑过去小声问。
小黄看着他眨眨眼,红着脸问:"什么多少?"
木凌凑到小黄耳边小声问:"就是做到哪里啦?衣服脱了?"
小黄点点头。
"摸了也亲了?"木凌的嘴越长越大。
小黄迟疑了一下,又点点头。
木凌眼睛也睁大,"那……有没有……"边问边用手挡着嘴在小黄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
小黄用几乎没法分辨出来的幅度,小小地点了点头,凑到木凌耳边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阵。
"呵……"木凌倒吸一口冷气,心说这小孩也太嫩了,第一次就这么给司徒骗去了不成?想了想,又问,"就只有这些?还有没有别的?"
小黄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木凌,"还有什么?"
木凌摸摸下巴,看来最后一步还没做,这司徒还算有些人性。
"还有什么?"小黄揪揪木凌的衣袖子,"告诉我。"
"你问司徒吧。"木凌叹了口气,问小黄,"那你呢?你当司徒是什么?"
小黄一愣,转念想了想,"我喜欢他的。"
木凌的嘴又张大了一些,"哪种喜欢?你喜欢我不?"
小黄摇头,"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法?"木凌问,"我要是跟司徒一起掉进河里,你救谁?"
小黄想了想:"你俩不都会水的么?我不会游水。"
"假如呢?"木凌追问,"比方说,我跟司徒有危险,你只能救一个人,你救谁?"
"司徒。"小黄连想都没想就回答。
"呵……"木凌捂着心口又抽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你~好~狠~心~"
小黄被木凌夸张的样子逗乐了,伸手拍了他一下,道:"不过……男宠,我不喜欢。"
"你是说,你不怕被人知道你跟司徒有关系,还有你喜欢司徒,但是你不喜欢别人说你是男宠?"木凌问。
"对的!"小黄点头。
"也对……"木凌自言自语,"你这么好一个孩子,白白被人冤枉了去。"
"不是我。"小黄突然说,"被冤枉的是司徒。"
木凌愣了,不解地歪过头,"怎么说?他们说你是司徒的男宠,又没说司徒是你的男宠。"
"司徒对我是真的好。"小黄说,"他才没有把我当男宠,这样好像讲得他很坏一样!"
木凌目瞪口呆了良久,转身抓住门框撞头,嘴里骂骂咧咧:"要死了,司徒哪来那么好命?!凭什么啊,气死人了!"
小黄有些哭笑不得地去拉木凌,"你先别闹了,你说,司徒是不是听到这事才出去了?"
"是啊。"木凌道,"大概把乱说话的人都宰了吧。"
"啊?"小黄担心,问:"那要怎么办啊?"
话音刚落,就听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们身后的司徒不紧不慢地来了一句,"没办法,干脆成亲吧。"
……
51 喜忧参半
"成亲?!"木凌张大了嘴巴蹦了起来。
司徒白他一眼:"你激动个屁啊,又不跟你成亲!"
"啊呸!"木凌翻了个白眼,摸着下巴原地转了好几圈,嘴里嘀咕:"成亲……成亲……"
"叫兄弟们准备喜宴。"司徒说得云淡风轻,"顺便告诉那些好传话的,就说我司徒和黄半仙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海誓山盟共结连理……他们不是爱传么,传去吧!"边说,别抬起小黄的下巴摸了摸,"咱们办一门全天下都知道的亲事,嗯?!"
小黄脸通红,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木凌倒是乐了,伸手拍司徒的肩膀,"行啊你,这招有趣,我这就办去。"说完,颠颠儿地就跑了。
小黄傻呼呼地看着木凌跑出院子,司徒伸手,拉他走进了屋子。
"肯跟我成亲不?"司徒笑问。
小黄不语,走到床边坐下,看自己脚尖。
"不肯啊?"司徒也走到他身边坐下,伸手摸他头发。
"不是……"小黄摇摇头,小声说"都没通知爹爹……"
司徒愣住了,等醒过味来后就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捏着小黄的腮帮子,"你这小东西,想事情和一般人都不一样的,别人遇到这事,一般都会想什么两个男人没法成亲之类的,你却想没通知你爹。"
小黄有些委屈地看他一眼,小声嘀咕:"本来就是……"
"那你说,你想不想跟我成亲?"司徒凑近问。
小黄转脸看了司徒一眼,又回过头,小小地点了一下,说:"嗯。"
司徒笑,低声在小黄耳边说:"成亲要洞房的哦……你肯?"
小黄抬脚踢了司徒的小腿肚一下,凶凶看他一眼,司徒立刻连骨头都酥了起来,扑上去就亲。
……
只短短一天的时间
"司徒帮主要和黄半仙成亲……"这条消息立刻在整个蜀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人民议论纷纷,很快就妇孺皆知了。
最狠的还是木凌,他让黑云堡的众兄弟出去放话,就是小黄和司徒本来就是天上两个真心相爱的神仙,是已经配好的星宿,几世才修来了这一辈子的姻缘,结合是天作之合……云云,总之就是天花乱坠。
而且经过人群一传,流言就更加的夸张,司徒和小黄听传言听得大笑不止,最后,喜事定在了三天后,司徒没请任何的人,只是黑云堡内部大庆。
蜀中的百姓大多数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外加黑云堡在蜀中实力雄厚,也没人敢说不好,但其他的几处军营里,则是反应不一了。
齐奕听副将告诉他这个消息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淡淡说了一句,"那又怎样?"便不再多言了。
江湖群雄因为清点尸首时少了好几个人,本来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又听到了司徒要成亲的消息,各个都目瞪口呆。
山江畔的大营里,瑞王正和肖洛羽坐在一起喝着茶,有个校尉进来禀报司徒要成亲的事,正在喝茶的肖洛羽再一次被茶水呛到,边笑边咳嗽。
"昌明,你好像被人反将了一军啊。"瑞王含笑看身边的文昌明。
文昌明脸色略微有些白,笑道:"王爷……也不尽然啊。"
"哦?"瑞王提起了几分兴致,问,"怎么说?"
"王爷信得过我的话……我去准备。"文昌明低声道,"保证会有一出好戏可以看。"
瑞王挑挑眉,点头:"好……那我等着看戏里。"
"是。"文昌明行了一个礼便出去了。
瑞王看看眼前还在专心喝水的肖洛羽,问:"你还挺稳当,那司徒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你就这么甘心作老二了?"
肖洛羽抬眼看看他,笑:"第一的并不见得是司徒……"
"哦?"瑞王吃惊,"那你说是谁?"
肖洛羽放下茶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最厉害的,是那个讨人喜欢的小家伙!"说完,溜溜达达地出去了。
……
司徒和小黄的这场喜事,都交给了已经有经验的卢御风和云四娘来办,木凌因为好玩儿也一直在捣乱。
办喜事听起来很不错,但是坐起来还真是要人命,关键是司徒还很没耐性,全部推给了手下,自己则带着小黄到处闲逛。这一天,云四娘带了好几个成衣铺的伙计来给两人定做衣服,小黄一看那套新娘子的衣服就跑,说什么也不肯量。
司徒把那件新郎的衣服拿得老远左右打量,皱眉:"怎么这么难看?那么难看的衣服谁要穿?还有,干嘛一定要红的?我要黑的!"
成衣铺的伙计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为难地看一旁的卢御风和云四娘。
"帮主,办喜事哪里有穿黑衣服的?!"卢御风为难,"您将就将就么。"
"红的……"司徒摸摸下巴,视线被那件大红的新娘喜服吸引,见小黄躲到院子里不肯进来,司徒伸手拿起了伙计手上的新娘喜服看了看,又转脸盯着小黄看。
小黄一见司徒满脸的兴味盎然就知道他肯定是想要让自己穿这个了……他才不要!小黄转身就跑进自己房间里,关门不出来。
司徒指指那条新娘喜服,道:"这个留下我要用,喜服就不用了,成亲时我们爱穿什么穿什么!"说完就走了。
卢御风和云四娘无奈地对视了一眼,他们早就习惯了司徒的随性,只好随他喜欢了。
等众人都出了别院,司徒拿着礼服闪到了小黄房间的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门里没人答应,但司徒能感觉到小黄躲在里面,想像一下小黄紧张地盯着门的样子就觉得可爱,继续敲门。"仙仙?"司徒将衣服藏到身后,笑,"开门,人都走了。"
沉默了一会儿,里面响起了脚步声,随后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小黄从缝里小心翼翼地往外看了一眼,发现人都走光了,就剩下司徒。
司徒轻轻推门:"让我们进去么,外面太阳晒!"
小黄疑惑地瞥了一眼院子……哪里有太阳啊,但还是打开了门。
司徒抬脚走了进去,小黄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司徒藏在身后的那件红色喜服,立刻就紧张地看着司徒。
"这身很好看……"司徒反手关上门,把门闩落下,笑呵呵道:"穿来看看么。"
小黄摇头,小声说:"我不要!那个是女娃穿的!"
"你穿着试试么,现在不试我可让你成亲那天穿了!"司徒缓缓靠近。
小黄退到墙,坚决摇头。
司徒笑嘻嘻走到小黄面前,低头说:"乖……穿上试试,我想看。"
小黄摇头还想逃走,被司徒一把抱起来往床边带去。小黄不会叫,只是用力地挣啊挣,但哪里能阻止司徒。把握着手上的力道,司徒不让小黄逃走,又不弄痛他,把他堵在床里,见小孩努力想逃走又走不了的样子,司徒突然觉得很有趣,就索性开始欺负他。
小黄后来恼了,感觉自己就像大灰狼抓住的小兔子,不吃也不咬,就是反反复复地折腾。最后就只好可怜兮兮地躲到床铺里面,有些哀怨地看着司徒,像是说——你又欺负我。
司徒摸摸下巴,道:"你穿上。"把衣服递给小黄,"乖,穿上就不欺负你,就看一眼么。"
小黄有些犹豫,司徒看见有门,就笑着说,"不穿就做难为情的事情……怎么样?"
小黄赶紧摇头,伸手接过了司徒手上的衣服,"你说的……就看一下。"
"嗯。"司徒伸手轻轻撂下床帘,静静等在外面,还不忘记嘱咐,"你不要就套在外面啊,要像正常衣服那样穿!"
"……嗯。"小黄在里面忙忙碌碌了一阵子,最后里面就没动静了。
司徒等了一阵子,问:"仙仙?好没?"
"……嗯。"里面小小地应了一声。
司徒缓缓地撩开床帘,本想着惊艳一下,看一眼就泄气了,小孩正拿被子盖着自己。
"这样怎么看?"司徒皱眉。
小黄有些别扭,小声说:"难为情!"
"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司徒瞪眼,伸手抓被子往外拉,小黄哪里有力气,被子一把就被掀开了,同时,司徒也傻眼了。
小黄一身红色的喜服坐在床上,脸上红红的,不知道是刚才闷的还是羞的……或者是这一身红衣服衬的?
司徒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反应,成亲那天,绝对要小黄穿红色的喜服。
小黄见司徒傻愣愣地盯着自己看着,伸手想去再抓旁边的被子,却被司徒一把将手抓住。看着小黄被红色荷叶边袖子盖住的手,司徒莫名觉得心痒。钻进了床帘里面,靠近小黄,低头在他颈间轻轻地嗅了嗅。小黄看他,见司徒表情怪怪的,就抬袖子闻了闻,这套喜服大概是用香薰过的,有淡淡的清香,很好闻。
"好看。"司徒笑了笑,伸手轻轻摸了摸小黄红色金绣喜服下的腰腹,低声道:"感觉很软。"
小黄看他一眼,"肚子当然是软的。"边说,边伸手去摸司徒的肚子,愣住……"硬的!"
"呵……"司徒忍笑,凑过去亲小黄,"样式我们再定,不过成亲那天,你要穿红的好不好?"
"……"小黄认真地看司徒,道:"成亲的时候,自然是要穿红的!吉利,知不知道?"
"吉利?"司徒失笑,"红的跟血似的,有什么好吉利的?!"
小黄爬到司徒身边坐下,靠着他说:"黑的和白的感觉都冷冰冰的,红色有些暖。"
司徒点点头,伸手过去搭住小黄的肩膀,道:"你真的肯跟我成亲,不会后悔?"
小黄有些疑惑地仰脸看司徒,问:"为什么要后悔?"
"你只有十八岁。"司徒喃喃自语,"我比你多活了十年,就多看了十年的人,心态会和你不一样……但若我是十八岁,会觉得以后也许会遇到更好的人,绝对不肯这么早就成亲。"
小黄想了想,摇摇头,道:"那我可能活不过三年了么……每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司徒"呼……"的一声深吸一口气,凑过去亲小黄,小孩一句话,就像是心上狠狠被撞了一下,"那三年后呢?"
小黄歪着头又想了一会儿,道:"要是能活过三年,我们就一起去游历天下吧?"
"……好。"司徒伸手,勾小黄的小指头,"我们能活过三年,就去游遍天下。"
"是我不是我们。"小黄认真地摆摆手,"你没有三年之劫,会长命百岁的。"
司徒笑,捏小黄腮帮子,"我们要成亲了,自然是要白头偕老的,我一个人长命百岁有什么用!"
……正当黑云堡里一派喜气之时,瑞王大营里有一批人正在忙碌着,文昌明将一个盒子交给手下,道:"两天之内,一定要办好!"
"是!"手下离开。
文昌明转身准备回营帐,就见身后一个白色的人影站着。十分容易受惊的文昌明本能地惊得一震,看清站着的是肖洛羽时,才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给他行了个礼。
"你对我不用行礼。"肖洛羽说得轻巧,"我是个平头百姓,你才是官。"
文昌明淡淡道:"多行个礼,总比少行个礼强。"说完就想走。
"我一直很奇怪。"肖洛羽问,"你好像很恨那个小孩,不过他应该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吧。"
文昌明冷冷一笑,道:"他没有,我很喜欢他。"
"那你还这么处心积虑?"肖洛羽好奇,"感觉你很恨他。"
"喜欢的人不弄到手,是恨是爱……都没有意义。"文昌明留下一个冷漠的眼神,转身离去。
52 一步之遥
就在黑云堡准备喜事的时候,敖凤玲突然发起了疯来,原本已经不能动的她颤巍巍地站起来,发疯一般地想往外跑,捂着头大叫。敖晟想上前阻止她,却被一把推开,最后急了,只能呆在一旁呜呜地哭。敖凤玲不知怎么了,突然扑上去一把掐住敖晟的脖子,使出全力要掐死他。
木凌和司徒赶到的时候,敖晟已经差不多只剩下一口气了,司徒点了敖凤玲的穴道,木凌命人把她拉开,小黄把敖晟扶起来,发现他脸涨得通红,奄奄一息。
木凌先给敖晟检查了一下,道:"问题不大,带他休息一下就没事了。"说完,转身看敖凤玲,片刻之后就皱起了眉,眼神严峻地道,"不行了,一定要马上把虫子取出来,她已经到极限了。"
本来是想在司徒和小黄的喜事之后再帮敖凤玲取虫的,但现在没有办法了,木凌对众人道:"帮我准备一个房间,还有,派人守着我这里,大概要两天的时间,绝对不要打扰我!"
蒋青立刻派人准备,卢御风和云四娘继续准备喜事,司徒和小黄将敖晟弄到了房间里,见他哭得凄惨,也有些不忍。
正这时,朱老爷子急急忙忙地跑来说:"帮主,那些江湖人在山下闹事呢。"
司徒皱眉,"闹什么?"
"他们说不把事情说清楚,就不能办喜事。"
"我办喜事要他们管?"司徒撇撇嘴,"别理他们!"
"帮主。"朱老爷子有些为难,"在山下骂人呢……而且说不定会攻上来,兄弟们也挺生气,万一打起来就不好了。"
司徒心里窝火,小黄伸手揪揪他袖子,轻声道:"你去看看吧,给他们一个确切的日子,比如说三天五天的……这样他们也就不会闹了,大概是等不到结果所以着急了。"
无奈点点头,司徒跟朱老爷子一起去前面对付那些江湖人了,小黄有些担心,跑到门口拉住司徒的手,道:"你记得,一定要忍住,千万别冲动!"
司徒略一犹豫,点点头,凑过来亲小黄的额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我明白。"
等两人走出了别院,小黄回到敖晟身边坐下,伸手轻轻地摸了摸敖晟的脑袋:"别伤心了,等虫子取出来,你姐姐就没事了。"
"嗯……"敖晟伸手擦了擦眼泪,低声说:"我不是伤心。"
小黄有些不解地看着敖晟,就见他原本挂着眼泪的小脸上,泛出了一丝怪异的笑容,敖晟的整个情绪就像是换了,含笑说:"我是高兴。"
感觉到敖晟的变化,小黄不自觉地从脊背生出一股寒意……瞬间想明白了原委,就想站起来离开,但是敖晟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子。
别看是小孩子,但是敖晟的手力极大,小黄一点功夫都不会,就觉手腕一阵刺痛,整个半身就发麻,身子一歪就软倒在了床铺上,刚想开口叫,就被敖晟点住了穴道。
"嘿嘿……"敖晟从床上跳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走到小黄身边低头问:"是不是已经想明白了?"
小黄没法说话,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叫苦肉计!"敖晟有些得意,伸手摸摸小黄的脸蛋,"你真好看。"
小黄看着他,就见敖晟伸手将他扶起来,道:"黑云堡厉害的都在忙呢……这个时机正好。"说完,把小黄背了起来,跃出车子。
司徒在四周都安排了护卫,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劲,但还没来得及阻拦,就被几枚飞镖射中,敖晟朝房顶上看了一眼,就见一个黑衣人正站在那里,对他招手。敖晟飞了上去,把小黄交到他手里,吩咐:"带回去!"
"是!"黑衣人带着小黄飞身离开,敖晟回到房间,抬手在自己的胸前拍了一掌,鲜血立刻就从嘴角流了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用虚弱的嗓音喊:"救命……来人啊……"院子外面的人听到了动静,赶进来一看都大惊,练滚带爬地去给司徒报信。
司徒几句话就打发了那群江湖人,转身准备往回走,就见别院里的护卫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微微皱起了眉。
"帮主……帮主……"那护卫边喘边喊,不料司徒不紧不慢地对他摆了摆手。
"黄……黄小先生……"护卫结结巴巴地说着。
没等他说完,司徒就点头,道:"知道了。"
旁边的朱老爷子有些不明状况,问:"黄小先生怎么了?"
"被绑走了!"
"什么?!"朱老爷子大惊,转头看司徒,却见他脸上并没动声色,低声吩咐:"发动兄弟们四处去找,不过不要惊动木凌他们。"
"呃……"朱老爷子和护卫对视了几眼,有些不知所措,本来小黄失踪了,司徒应该急疯了才对,怎么就一点声色都不动,"帮主……"
司徒皱眉,冷声:"还不去?!"
朱老爷子倒吸一口冷气,多久没看见司徒这幅架势了,赶紧带着手下去四处搜寻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司徒抬手,掌心里是刚才离开时小黄塞给他的,一直随身带着的双鱼玉佩……将玉佩握紧,司徒眼神冰冷。
……
小黄被黑衣人抱着一路狂奔,几个纵落便到了一处隐蔽的宅邸,越墙而入。
瑞王正在房中焦急地瞪着,见黑衣人抱着小黄进来,立刻面露喜色,哈哈大笑了起来。
将小黄小心翼翼地放到一张椅子上,黑衣人揭下脸上的蒙面,是瑞王的手下……冷牧。
"呵呵……"瑞王回身拍了拍文昌明:"昌明,好计!真是高明!"
文昌明给瑞王行了个礼,双眼却不自觉地望向小黄,视线相遇,小黄眼中的吃惊让他莫名地感觉通体舒畅。
"小先生受惊了。"瑞王走到小黄身前,对冷牧一点头,冷牧抬手解开了小黄的穴道。
"来啊,上茶!"瑞王心情大好地坐到了小黄的身边,道:"本王求小先生多年了,今日终于有机会和小先生对坐而谈了!"
小黄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刚才被点了穴道又颠簸了一路,感觉有些晕眩,喘息了一阵子后终于松了口气,抬眼看瑞王。
瑞王有些吃惊地发现相比上次相见时,小黄似乎是长大了,脱离了少年的那种稚嫩,现在的小黄有一种说不出的惊艳之感……让人不自觉地心动,难怪连司徒这样的人都载了。不过也不出人意料,虎父无犬子么,这可是当年殷寂离的儿子,殷寂离要不是因为这幅长相,也不至于会搞到天翻地覆。
手下端上了茶来,瑞王亲自给小黄奉上茶,亲切地说:"来,喝口水,我手下太粗鲁了,没吓着小先生吧?"
小黄没有多言,伸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将茶杯放下。
几个动作做得从容不迫,瑞王看得心中大喜,道:"小先生果然气度风华不同常人,本王羡慕非常,请小先生在这里暂住几日,可否?"
小黄抬头看瑞王,淡淡问:"我说不想,你就放我走?"
"呵呵……"瑞王摇摇头,伸手过去想捏小黄的下巴,小黄本能的向后一躲,瑞王的指尖滑过小黄的下巴,触手尽是柔软……脸上的笑意更甚,瑞王站起来轻轻叹了口气,道:"本想陪小先生再坐一会儿的,不过无奈本王还有琐事缠身,今日就到这儿吧,过两日再来探望。"
说完,起身带着冷牧离开,出门时不忘回头看了文昌明一眼,低声吩咐:"好好照顾黄小先生……别自作主张,要记得你的身份。"
文昌明脸色白了白,点头连连,"昌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借我个胆子也不敢对黄小先生不敬。"
瑞王满意地点点头,快步离开了。
很快,房间里就剩下了小黄和文昌明,两人都静默不语,良久,文昌明才抬头问:"饿不饿?"
小黄摇摇头,伸手轻轻地捶自己的腿。
"怎么了?"文昌明轻轻靠近了一步,有些关切地注视着小黄。
"没有……"小黄轻轻揉着腿,刚才敖晟捏他手腕那一下,到现在半边身子还是麻的。"
文昌明突然毫无预兆地跪到小黄面前,捧着他的脚说,"你不舒服?我帮你揉……"
"不要!"小黄惊得赶紧把脚收了回来,但文昌明抓得甚紧,最后小黄挣脱了出来,鞋子却留在了文昌明的手里。受惊地往后退开,小黄紧张地看着文昌明。
文昌明捧着鞋子歉意地道:"你别紧张,我不敢做什么的。"
小黄看着文昌明的举动,还有脸上的表情,摇摇头问:"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文昌明坐到地上,仰起那张丑陋的脸看着小黄,轻轻地说,"我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殷管家是我杀的,书院的火也是我放的。我□了嫂子,还勒死了她,后来用砒霜毒死了我哥还有店里的伙计。在齐奕的大营里呆了一阵子后被发现,他砍了我一刀,以为我死了就把我扔到了野地,然后就被瑞王救了。"
"……"小黄就觉一阵心悸,"为什么……"
文昌明歪头,紧紧捏着手中那只和他手掌差不多大的鞋子,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啊。我一直都想有一些作为,但就是不能成功。"文昌明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鞋子喃喃自语,"我脑子里经常会有些邪恶的念头,我知道那样不对,但我就是想做……"霍地抬起头,文昌明看着小黄,"我本来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是一样的,大家都是里面坏,外面好……直到我看见你!"
"我?"小黄不解。
"对!"文昌明点头,"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不是这样的,人是不同的,有些人天生就是干干净净,但有些人天生就该又丑又脏!"
小黄有些同情地看着他,文昌明的整个人生似乎都错了,大错特错。
"我杀了好多人,你知不知道?几十条人命了吧……但是你说,像我这样的人早就应该天打雷劈了是不是?可老天爷对我却很好,连死都没死成,现在还把你送到了我面前,你说……那些书上说的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会不会都是骗人的!"
小黄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前的这个文昌明,已经不再是人了。
"所以我决定了!"文昌明低笑着道:"我要依照我的本性来过日子,我要做坏人,最坏的人……嘿嘿。"边笑,边伸手帮小黄穿上那只鞋子,捧着小黄的脚,凑上去轻轻地在鞋面吻了一下,低声道:"用你那双最干净的眼睛看着……看我这个恶人最后会有怎样的收场,好不好?!"边说,边爬到小黄身前,道,"来,坐到我背上来,你想上哪里,我带你去。"
小黄就觉手脚冰冷,摇头,"我不需要。"
"不要紧的!"文昌明仰起脸来一脸虔诚地看着小黄,"我是心甘情愿的,做你的狗我很高兴的,来。"
小黄摇头,缩到椅子里,"你起来,我不需要这样。"
文昌明看了小黄一会儿,脸上的那种讨好敛去,缓缓站了起来,冷声说,"连你这样的小菩萨,也有没法包容的人么?"
小黄一愣。
文昌明笑, "菩萨也会觉得我很恶心,对不对?果然我这样的人天理难容人神共愤,是吧?"边说,边又向前靠近,抬手正要摸到小黄的瞬间,就听门口有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吃惊地转过脸,文昌明就见门口站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肖洛羽。
从容地走进房里,肖洛羽打量了文昌明一眼,抬手拿起桌上的茶杯,一翻腕子把整碗茶扣在了文昌明的头顶,看着茶水淋满那张丑陋的脸,冷笑着说:"滚出去!"
文昌明震愣,却见肖洛羽脸上的笑意更甚,"还是觉得滚有些太抬举你,喜欢像狗一样地爬出去?"
缓缓转过身,文昌明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肖洛羽摸摸下巴,转回头看小黄,问:"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小黄仰起脸,眼神淡漠地对肖洛羽道:"你也差不多,病得不比他轻。"
一句话,惹得肖洛羽哈哈大笑,低头凑近小黄道:"我是怕外面那位牙都咬碎的忍不住,把文昌明给宰了,他要是死了,这戏就唱不下去了,是不是?"
小黄脸色有些白,肖洛羽含笑退后了一步,恭恭敬敬地弯腰伸手,"我扶你去房间休息。"小黄没有理会他,扶着椅把站起来,朝房外望了一眼,心说——司徒,你一定要忍住,我相信你!
53 步步为营
小黄随着肖洛羽走到了后院,四外都有守卫,肖洛羽对那些个侍卫摆摆手,从容道:"黄小先生是斯文人,你们不要靠太近!"
"是!"侍卫们纷纷走到了院外守护。
肖洛羽轻轻地一推房门,对小黄道:"小先生要吃的用的尽管吩咐下人就好!"
小黄微微点点头,进了屋子,关上门。
肖洛羽一笑,转身出了屋,抬头左右看看,笑着瞄见了远处一棵很高很密的树。纵身一跃,稳稳落到了树枝上,就见另一头的树干上,靠坐着一身黑衣的司徒。司徒就像是没有发现他的到来,只是偏着头,静静地看着远处紧闭的……小黄的房间门。
肖洛羽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道:"真没想到,司徒帮主竟会这么沉不住气。"
司徒并不理会他,只是看着房门,像是在出神。
"在下要去一趟齐奕的大营。"肖洛羽对司徒一拱手,"告辞!"说完,一跃下了树,离去。
等肖洛羽走远,司徒才收回了视线,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再抬起头,就见小黄房间的窗户被打开,小黄搬了一把椅子放到窗边,手上拿一本书,侧坐在窗前,静静地看起书来。
司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握紧玉佩,转身离去。
……
齐奕的大营里。
齐奕看着突然来访的肖洛羽,问:"肖寨主,找我有何事?"
肖洛羽一笑,淡淡道:"自然是了不得的事。"
……
入夜,小黄被请到前厅吃晚饭,文昌明一直伺候在旁边给他夹菜,小黄也没在意他,乖乖地吃了一碗饭还喝了些汤,饭后在院子里溜了两圈,就独自回院子里去了。进了屋刚关上门,就觉一个黑影从后靠近,熟悉的气息瞬间就把他包围,小黄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司徒搂进了怀里。
只一日不见,司徒的样子竟显得有些狂暴,搂着小黄的手似乎掌握不好力道,弄疼了小黄。没叫出声,小黄只是仰起脸,让狂躁的司徒可以亲到自己,双手伸过去环住司徒的背,安慰一般地轻轻拍抚。冗长的一吻结束之后,司徒才渐渐安静下来,手上的力道也放松了一些,低头看怀中轻轻喘着的小黄。
两人相对无言,司徒盯着小黄看了一会儿,又一次低头吻了下去,正吻着,就听门口脚步声响。小黄微微挣扎,司徒的手臂却收紧,故意亲着他不让他逃脱,这时,门外传来了轻轻地叩门声,"黄小先生,要喝茶么?"
小黄焦急,但司徒就是不放开,文昌明又问了一声:"小先生?"边问边上前一步,似乎是要推门进来。小黄求饶一般地看着司徒,司徒终于放开了他。
"……我不需要。"小黄调整了一下呼吸,赶紧对门喊。
"……好,那你早些睡。"文昌明端着茶水离开。
小黄才送了口气,抬头有些生气地瞪着司徒,司徒却挑起嘴角一笑,低声道:"想不想我?"
小黄看了他一眼,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凑过去靠在司徒胸前,伸手抱住他,小声说:"你自己要小心,不要跑来跑去的。"
司徒轻轻将他抱起来,往床的方向走,道:"刚才肖洛羽去找齐奕了。"
小黄想了想,点点头:"果然么……"
"其实事情已成定局。"司徒劝小黄,"你不需要自己冒险来着地方……我看不见你心里发慌。"
小黄温和一笑,伸手轻轻摸司徒的脸,"不一样的,如果我不在这里,构不成齐奕主动进攻瑞王的条件……那个人心思缜密,我们不能冒险的。"
司徒有些生气地喘出一口粗气,伸手抱过小黄狠狠亲了一口,"那我晚上要留在这里。"
小黄看这司徒跟个小孩子一样耍赖。
"你不答应我就带你回去!"司徒压低声音威胁。
小黄叹了口气,把司徒推躺下,凑过去,靠在他手臂上,低声道:"要是晚上有人来,就弄醒我。"
司徒皱眉,"我不舍得。"
小黄又往他怀里靠了靠,"你要听话,不然我就不理你。"
司徒紧张,小孩威胁他?!关键是这威胁听起来还颇有力道,让他不由自主乖乖点头。
将小黄搂紧,司徒伸手捏小黄的后脖颈,低声在他耳边细语。
小黄偶尔听得有趣就笑一下,渐渐便睡着了……司徒轻轻给他盖上被子,看着他的睡颜躺着。三
更左右,司徒缓缓睁开眼——有人靠近。
脚步声靠近房间,司徒看着小黄安安静静的睡颜,有些不忍,直到那脚步声走到了房前,司徒轻
轻地在小黄的肩头拍了拍,小黄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司徒往上一跃,运用轻功腾身而起,贴在了床顶之上
与此同时,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人影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司徒注意到小黄微微地动了一下,看来是已经醒了。虽然光线昏暗,但司徒还是可以感觉到小黄紧张得身子都有些僵硬,心里一阵刺痛,真想将那个走近的人碎尸万段。
很快,那人到了窗前,不出司徒预料……来的正是文昌明。
文昌明低头注视着小黄,手缓缓地伸出,隔着被子轻轻地碰了碰小黄的肩膀,碰到的同时便猛地收回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司徒皱眉,这个文昌明半人半鬼,看着就很不正常!
盯着小黄看了良久,文昌明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低头,样子像是要亲小黄,就在要接触到小黄头发的一刹那,小黄突然哼哼了一声……
文昌明惊得猛向后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黄动了动,像是快要醒来……文昌明连滚带爬就跑了出去,慌慌张张地关上门,逃也似的跑了。
等一切平静,司徒才轻轻地落到了小黄的床头,低头亲小黄额头,有些焦躁,"那个该死的东西。"
小黄缓缓地睁开眼睛,伸手拉住司徒的手,轻声道:"文昌明……其实很可怜。"
司徒盯着小黄,叹气:"你是菩萨么?这种恶人有什么好可怜的?!"
小黄轻轻摇头:"文昌明一直都走在迷雾里,他看不见前路,又知道注定没有出路,所以才会这样疯狂。"
司徒不语,"这世上,大部分人都看不见前路。"
"不一样的。"小黄让司徒靠下,趴到司徒的胸前静静地听他的心跳,继续说,"我以前见过,村子里的人抓住了黄鼠狼,也不弄死它,就用针戳瞎了它的双眼。这只黄鼠狼就会变得很凶残,很警觉……绝望地到处咬人,我看到文昌明的表情时,不知到为什么就会想起那只黄鼠狼。
司徒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小黄,"自作孽不可活,不用为这样的人难过。"
小黄点头,抓住司徒的衣襟,低声说,"再躺一会儿吧,天亮之前,你要乖乖回去。"
"你还真忍心赶我走啊?"司徒瞪眼。
小黄抿嘴笑了笑,靠紧司徒,渐渐睡去。
次日清晨,小黄醒来的时候,枕边已经没有了司徒,枕头上还留有司徒的气息。小黄伸手轻轻地摸枕头,却发现手腕上多出了一根缠绕着的红线。
将手收回来,小黄发现那圈红绳子上,系着一只小巧的白玉小兔子,神态乖巧可爱,可怜兮兮地仰脸看着一旁。小黄忍不住笑了起来,司徒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玉兔子看起来不是很新了,像是已经佩戴了一段时间……司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挂在身上了,这算一物换一物么?
一大早的心情因为这只小兔子而好得不行,小黄起床,仔仔细细地叠好被子,换了衣服,起来梳洗。
推开院子们,立刻有下人发现了,跑去禀报文昌明。
没多久,文昌明就跑了过来,见小黄正在院子里浇花,便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小黄回头。
"小先生醒了?早饭想吃什么?"文昌明远远地给小黄行了个礼,轻声细语地问。
小黄对他说:"随意吧,简单些就好。"说完,继续浇花。
文昌明吩咐下人去准备,回头问小黄:"拿到院子里来吃怎样?"
小黄点点头,蹲下去看一株红色的太阳花。
"都是些俗物。"文昌明也走到花圃旁边蹲下来。
小黄点点头,指着开得繁盛的花,问:"紫色的是三色堇,蓝色的都豆荚花,黄的和红的是太阳花,是吧?"
"小先生认识这些野花儿呀。"文昌明靠近了一些,道:"我小时候也很喜欢看,小先生知不知道一种叫六月雪的?"
小黄疑惑:"六月雪?好怪的名字。"
文昌明点头,"是我们地方上的俗称,六月开的,绿色的枝叶里白色的小花,就像是点点的白雪一样,因为都是六月开的,所以就叫六月雪。"
小黄认真地听着,点头:"真想看一看呀。"
"还有很多花都很好看……"文昌明问,"小先生最喜欢什么花?"
小黄想了想,低声道:"白色的海棠花。"
"绿海棠啊!"文昌明高兴地笑起来,"海棠花真的很好看啊……特别是白色的!"
"你呢?"小黄问文昌明。
"我们那里冷。"文昌明道,"一年四季看得最多的就是梅花,我最喜欢腊梅……感觉和你很像。"
小黄微笑,这时文昌明已经蹲到了他身边,含笑问:"你吃过腊梅糕没有?"
小黄摇摇头。
"腊梅糕配上腊梅酒,再加上一圃的小花,一方石凳,一本书……"文昌明越说越神往,脸上洋溢起笑容,"真好啊!"
这时,属下已经端着早餐进来了,小黄站起身,文昌明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低声对小黄道:"黄小先生慢慢吃,我忙去了。"
"你吃过饭了么?"小黄突然问。
文昌明想了想,摇摇头。
小黄指指旁边的石凳,道:"坐下一起吃吧,这么多我吃不完。"
文昌明张着嘴愣了良久,高兴地点点头,慌手慌脚地走过来,坐下和小黄一起吃早饭。
"我一个人挺闷的,你不忙的话,待会儿和我一起下下棋吧。"小黄说。
"好!"文昌明叼着嘴里的点心就往外跑,边兴奋地说,"我这就去拿棋去!"
……
瑞王的大营里。
瑞王正在看地图,就听门外的兵士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禀报:"王爷,粮库着火了!"
"什么?!"瑞王大惊失色,腾地就站了起来,"还不快去灭火?!"
"报!"另一个探报也冲了进来,"王爷,齐奕起兵,先锋部队偷袭我大营,在前方打起来了!"
瑞王抬手就把帅案给掀了,怒道:"好你个齐奕,我没去找你你倒先跟我耗上了,冷牧!"
一声令下,冷牧走了过来,"王爷。"
"你带五万精兵去给我挡住齐奕!"
"是!"冷牧领命出去。
瑞王在房间里走了几圈,对手下到:"去把吴先生给我请来!"
不多会儿,那个拿着鸟笼的黑衣怪人走了进来。
"吴先生!"瑞王道,"时间紧迫,现在就开始行动吧!"
吴先生看了瑞王一眼,点头,将笼子打开,把那只两个头的怪鸟取了出来,走向营门口,往天上放飞。
……
木凌擦着汗从房间里走里出来,脸色青白额头见汗。蒋青看得皱眉,上前给他递水,低声问:"你没事吧?!"
轻轻摆摆手,"没事,敖凤玲也熬过来了。"转脸一看……没发现司徒和小黄的踪影,就问:"司徒呢?"
蒋青凑过去在木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木凌微微皱眉,道:"虫已经取出来了……一切按照司徒的计划进行吧!"
蒋青点头,转身离去。
木凌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两圈,突然发狠一般地抬脚将一张石凳踢飞。
石凳撞上院墙拍了个粉粉碎,正好走进院子的司徒一愣,笑:"干嘛,我还没疯你就先疯了?!"
木凌咬牙,良久才憋出一句:"娘的,欺人太甚!"
司徒走上去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两下,"你快去好好歇歇,缓口气,很快就会有一场大战了。"
木凌转身踏出一步,又猛地回头,一把拽住司徒的衣领,"你小子,前世修来的福分,要好好对他!"
司徒微微一愣,随后笑:"还用你说?!我可是要和他成亲,白头到老的。"
54 狼口脱险
齐奕的先锋部队由周龙率领,瑞王派去抵挡的部队由冷牧带领,双方在巫溪一带相遇,大战了一场。齐奕的部队显然比瑞王的人马要骁勇善战得多,几场交锋下来,齐奕一方军威大震,而瑞王一方则连连败退。
瑞王的大营里气氛异常紧张,因为双方的营盘离得很近,所以齐奕大概再需要一天就能攻打过来……
"吴先生,还要多久?"瑞王在帅帐中转了几圈,焦急地问正在一旁静坐的黑衣巫师。
"三天。"巫师缓缓开口。
"什么?!"瑞王忧心,"再一天都挡不住了,你就不能让那群江湖人动作快点么?!"
巫师缓缓抬头。"那群江湖人得到指令之后,大概明天会去黑云堡要说法,敖凤玲出来澄清……就要花掉一天左右,等所有人集合,一起赶来夹击齐奕,少说三天时间。"
"那怎么行?!"瑞王着急,"我们只剩下一天的时间,等他们来了我们也完了,那还有什么戏好唱的?!"
巫师缓缓又闭上眼睛,"我已尽力,无论如何,必须撑住三天。"
瑞王狠狠一拍帅案,气得在帐中来回走两圈,嘴里骂:"那群江湖人真是窝囊废……"
"王爷……"巫师突然说,"重点不是那群江湖人,而是黑云堡的人马。"
"……黑云堡?"瑞王低头考虑了片刻,微微一笑,道,"对啊,我手上有那么好一张牌,怎么给忘了呢。"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小黄这几天吃过中午饭后,都会和文昌明下一会儿棋,两人还会聊聊天,推荐一些自己喜欢看的书。毕竟都是念书人,彼此之间的话题也多,没几天已经熟络了。
正下着棋,就听门外的守卫说了一声:"参见王爷。"
文昌明惊得立刻站了起来,小黄转脸看向门外,就见瑞王背着手,一派从容地走了进来。见到两人正在下棋,瑞王明显地愣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笑容,缓缓走近。
"王爷……"文昌明恭恭敬敬地给瑞王行了个礼,退到一旁。
瑞王微微点头,道:"看来,昌明司徒和小先生很谈得来啊。"
文昌明脸色发白,赶紧笑道:"只是陪小先生打发打发时间而已……"
瑞王点点头,文昌明立刻带着众人退到了院外。
小黄看着瑞王慢慢坐到自己的旁边,心里庆幸今天司徒有事要留在黑云堡里。
"小先生,这几天过得可好?"瑞王笑着问。
小黄轻轻点点头。
瑞王盯着小黄看了一会儿,心中暗叹,这黄半仙,真是耐看而且还是越看越好看。
"小先生可知本王这次来是为了什么?"瑞王略略整理着衣衫,问。
小黄沉默了一会儿,又点点头。
"哦?!"瑞王吃惊,"你知道?说说看。"
小黄抬眼看了看他,道:"必是和齐奕进兵之事有关吧。"
"……哈哈。"瑞王仰起脸哈哈大笑,伸手轻轻触碰小黄的脸颊,"好聪明。"
"本王开门见山好了。"瑞王站起身,在小黄身旁缓缓地踱步,"齐奕大军实力远胜于我,大概明日就能攻克我方大营,本王的援兵却要三天的时间才能到……所以,本王想问问小先生,可有良谋。"
小黄听完瑞王的话,低头不语,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怎么?"瑞王靠近,凑过去问小黄,"不想给我出主意?"
小黄轻轻摇摇头,低声道:"我没有什么办法……兵事方面,我不懂。"
瑞王缓缓仰起脸,微微一笑,突然伸手猛地一拽小黄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
小黄被拽得生疼,抵抗不过,被瑞王拉到面前,仰起脸与他对视。
见小黄眼中若隐若现的倔强,再加上一张清秀可人的面孔,瑞王心中微动,闻着小黄身上特殊的淡淡书香味,心中禁有了些许邪念。"你不是半仙么?怎么会没有办法,得半仙者得天下啊。"瑞王手上加力,感觉小黄的胳膊纤细而柔软,骨子里就升上一种莫名的快感。
小黄一边胳膊疼得厉害,只好咬牙不说话。
瑞王见他脸上忍痛的模样真的是招人怜爱,就稍稍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笑道:"本王粗鲁了,小先生受惊。"
小黄伸手轻轻地摸了摸胳膊上被勒疼的地方,低下头不语。
"知道齐奕为什么提早发兵么?"瑞王微笑着问小黄。
小黄仰起脸,瑞王看着他的眼睛道:"因为嫁祸司徒的,就是齐奕!"
小黄一愣,睁大了眼睛,瑞王看他吃惊的样子实在可爱,不由自主地伸手搂住他的腰身靠向自己,感觉入手柔软纤细,还有暖暖的体温,心痒难耐,手又收紧了几分。
小黄被抱得难受,挣扎间猛地想到司徒的手劲应该比瑞王大得多,但是他即便最失控的时候也没弄痛过自己……司徒真的是很温柔的人。
瑞王注意到小黄走神微微皱眉,冷声道,"你猜,齐奕如果在三天内消灭了我,到时候司徒再跟江湖人翻了脸,齐奕与江湖人一齐进攻黑云堡,那黑云堡就很危险了。"
小黄轻轻皱眉,像是在考量着什么,随后抬眼看瑞王,低声道:"你,让我考虑一下。"
瑞王笑着点头,道,"我们进屋细谈!"边说,边把小黄拽进了屋里。
在院外的文昌明脸色发白,远远地看着小黄被瑞王拉进屋里,不知为何就心生一股恨意。
瑞王把小黄拉进屋子里,关上了门,低笑,"这里安静,你慢慢想,我在这里等。"边说,边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小黄手缩进袖子里,轻轻握住手腕上挂着的那枚小玉兔,平稳了一下心神,缓缓走到桌边,道,"我帮你想到办法……你就放我回去!"
瑞王脸色变冷,站起来,捏着小黄的下巴,"你是威胁我不成?"
小黄没有退缩,只是盯着瑞王问:"你若肯,我保证你能挺过三天,不肯,就同归于尽。"
"呵呵……"瑞王就见原本羞涩的少年骨子里竟透出一种隐约的绝世风华出来,心跳不受控制地变快,点头,"有胆量,我答应你,你给我出主意,我放你回司徒身边。"
"你,说话算数!"
"那是自然!"瑞王一摆手,"我一朝的王爷,岂会骗人?!"
小黄向后退开一步,道:"挡住齐奕的兵马不难,要扬长避短。"
"扬长避短?"瑞王摸着下巴,等小黄继续往下说。
"齐奕的兵马常年在北部作战,喜旱不喜潮,喜冷不喜热。"小黄低声说。
"嗯。"瑞王点头,"然后呢?"
小黄不紧不慢接着说:"你营中高手甚多,只要想办法,让齐奕军队中的一部分兵士出现上吐下泻的症状,即可。"
"上吐下泻……"瑞王想了想,"你是说下毒?只是,他几十万兵马,要靠下药来减轻他们的战斗力……恐怕不太现实"
小黄摇摇头,道:"我刚才说了,齐奕的兵马常年在北部作战,喜旱不喜潮,喜冷不喜热,那你猜,他入蜀之后最怕的是什么?"
瑞王转念一想,恍然大悟:"水土不服!"
"对。"小黄点头,"只要第一天有十个人出现不舒服的症状,第二天一百个,齐奕的军心就会动摇,他也怕再过一天会有一千个,最怕的,就是真正跟你遭遇的时候,他的兵士因为水土不服而战斗力大减。因为他是长线作战,除了对付你之外,还要考虑到之后对付都是蜀人的司徒的人马,所以……"
"所以,他一定会放慢速度,找郎中给兵士们调理好,确保不会有人再有水土不服的症状,并且重整了军心,才会继续前进,做这些就至少要花费两天。"瑞王点头,觉得此计甚妙,就听小黄又说,"另外,你把你的主力部队送到巫溪那边去,摆出一副要和他背水一战的决心,齐奕为了保险起见,一定会往后撤兵,这样,又可以拖延一些时间。另一方面,也可以大振你将士的士气……啊。"
小黄还没说完,就被瑞王粗鲁地一把搂到了怀里,就见眼前的瑞王眼含惊喜,笑:"难怪说得半仙这得天下……果然不假,你真是神仙下凡!"
小黄伸手推他,挣扎了两下,道:"你答应要放我走的。"
"放你走……自然可以!"瑞王笑,"不过世人也说,得到你就能得到天下……你等我先得了,再放,也不迟是不是?"
小黄见瑞王眼神有异,有些害怕,他心知瑞王绝对不会放自己走,但是如果瑞王一问,他就给他出主意,那难免会引人怀疑,所以才开出了放他走这样的条件……可是瑞王现在的样子有些怪。
"司徒为什么要和你成亲,我算是懂了。"瑞王抬手一把将小黄抱起来,往床铺走去。
小黄紧张起来,想挣扎,却已经被扔进了床里,一刹那的撞击让他有些晕眩,抬起头来,身上一重,瑞王已经压了上来。
"他也是想得天下。"边说,边伸手解小黄的衣带,有些狂躁地说,"要得天下,自然要先得你!"
小黄伸手阻止他的手,咬着牙不出声,但他的力气哪里敌得过瑞王,衣带被扯开,人被一把按倒在床上。瑞王猴急地低头猛亲小黄的脖颈,小黄受惊,难耐地轻轻哼了一声,只是这一声非但没有阻止瑞王的动作,反而让他更加的狂躁,急吼吼地一把扯开小黄衣服的前襟,入眼是雪白的一片,精致的锁骨,还有胸前衣襟下若隐若现的淡粉色茱萸。瑞王喘着粗气,低头一口咬住小黄的锁骨,入口的滑腻软糯让他一阵心猿意马,双手在小黄的腰身肋下粗暴地又捏又按,拽着衣裤。
小黄咬牙死也不叫出声,伸手反抗,只是实在被弄疼了,就难过地轻哼一声,这幅生涩羞赧的样子,让瑞王的心痒痒得都快发疯了,真想将眼前之人生拆了吃下肚腹去,手下更是用力。很快,小黄手臂上已经见了瘀青,衣袖因为挣扎被扯开,手腕上挂着的那枚玉兔坠子落了出来,小黄一见,眼圈就是一红。
瑞王含吻着小黄鬓角脸颊上被汗湿了的发,低头见眼前人眼角含泪,脸泛潮红,却又一脸的倔强,咬牙忍耐的样子,着实是要人的命了,忍不住低骂一声:"小妖精!今天非要你欲仙欲死不可。"
抓住小黄的双手按在脸侧,低头就去捉小黄的双唇,身下人赶紧躲开,但那白皙的侧颈却露了出来。瑞王看得眼都直了,凑上去狠狠地一阵舔弄,小腹燥热,瑞王将自己胯
下的肿大贴紧小黄的腰胯,不停地用力碾蹭着,嘴里发出兽类一般的低吼,就见身下的少年又羞又恨,像是快晕过去了,却还是咬牙不肯求饶也不出声,心里更想看他又叫又哭的样子!瑞王头脑发热,一口含着小黄的耳垂,将舌头伸进耳内又舔又亲,喘着粗气道:"乖……本王也算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你这样妙的,你不挣扎,本王就温柔些,赏你一夜欢愉,如何?你未经过人事吧?本王可有的是法子让你舒服!"
小黄听着瑞王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咬着牙死命推拒,"你……还不快去抵挡齐奕……啊……"惊呼出声,因为上衣已经被整件扯开。瑞王听听小黄声音含羞欲泣,真个灵魂都快出窍了,身下又燥热了几分,抱着小黄一阵搓揉,邪念上来,看身下人这清清纯纯的模样,必然要让他今儿个归了自己,嘴里就又冒出些宫闱间的调戏话来,"……本王功夫好得狠,一个时辰之内就叫你化作一摊水!"边说,边狠狠一口咬上小黄胸前淡粉色的凸起。
"不……"小黄半个"不"字出口,赶紧咬牙忍住,伸手狠捶着瑞王的肩颈,瑞王单手制住他双手,按到头顶,低头笑着伸出舌头舔弄小黄的胸前,"叫出声啊,声音这么好听,你叫得越大声,本王越高兴!"边伸手摸向小黄的下腹,渐渐向下,小黄大惊,抵死反抗,收紧牙关,就想咬自己的舌头,但心中想起司徒,又是阵阵不舍……
正着万分危急的时刻,就听门口急匆匆一阵脚步声响,传来了文昌明的叫喊声:"王爷!王爷!有紧急军报!"
瑞王正欲 火 焚 身,哪里会理会这些,一把扯落小黄身上残破的衣物,露出雪白的半边肩膀和一截胳膊,凑上去又亲又咬,吼:"滚!"
文昌明却不走,边拍门边急道:"刚才冷将军派来的信报,说齐奕的兵马马上就要过巫溪了!"
瑞王的头脑稍稍冷静了些,就听小黄喘息着道:"要是……齐奕过了巫溪,你便再无胜算!"
瑞王回头狠狠瞪了小黄一眼,低头在他颈子上用力亲了一口,道:"你躲得过今日,躲不过明日,我早晚将你生吞入腹,要你服服帖帖!"说完,愤愤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压下心头不甘,瑞王最后看了床内的小黄一眼,见那副楚楚之态实在是不忍离开,但无奈事态严重,没了江山也保不住美人,一跺脚转身离去。
刚出门,就见等在一旁的文昌明,抬手就狠狠抽了他一个耳光,抬脚将他踹翻在地,道:"你个奴才,给我好好看着他,从今以后,不准他出屋!多给他吃些滋补的东西,养胖一点!"说完,气哼哼走了。
文昌明揉了揉被踹疼的腰腿,见瑞王走了,赶紧冲进屋里,就见小黄衣衫不整坐在床内,颈间有斑斑的痕迹,赶紧说,"你没事吧?别怕,他已经走了。"
小黄抬眼看着文昌明,良久才低声说:"谢谢你。"
文昌明脸红了红,赶紧搬出了屏风和浴桶,亲自跑去端热水来,将浴桶倒满,又去拿了新的衣服,对小黄说:"你洗洗吧……我,我给你把风,你别怕,他短时间内不会来了!"
小黄点头,等文昌明出去,就脱下衣物,将颈子一带刚才被瑞王碰过的地方认真清洗了起来,只是他本来就肤白,那些斑驳的痕迹却没法消去,变成了淡淡的粉色,还有殷红的血点。
小黄穿好衣服后,用衣领子将脖颈裹得紧紧的,到床边坐下,握着手中的小玉兔发呆。
文昌明进来收拾浴桶,见小黄还是淡淡的,就有些怜惜地道:"你怎么就不叫不出声呢?我要是听到你叫,会早些来救你。"
小黄仰脸看文昌明,低声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多谢你。"
文昌明缓缓走到小黄近前,小心翼翼问,"你不怕么?"
小黄想了想,道:"我不怕。"
文昌明不解,"他这么欺负你,你怎么就不哭呢?你哭几声求个饶,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小黄手中捏紧那枚小小的玉兔,道:"这世上,我只为一个人哭。"
55 情深不言
司徒这一天忙得焦头烂额,而且还莫名地心慌意乱,总觉得烦躁异常。敖凤玲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能开口讲话,关于那天的记忆也很清晰,明天就是司徒要和武林群雄召开英雄大会澄清这次案件的时间了。忙到入夜,终于把该做的都忙完了,司徒连晚饭都顾不得吃,就飞也似地来到了关小黄的宅邸外,站在高处瞭望。
小黄房间里的灯亮着,窗户也开着,司徒瞄了一眼,就见小黄安安静静地坐在桌边看书,旁边放着一盘新鲜的荔枝,都很细心地剥去了一半的壳。小黄边看书,边塞一颗荔枝到嘴里,看来心情不错。司徒松了一口气,明天还有一场大事要办,今晚还有些事情需要准备,便想先回去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小黄最怕冷,现在天气不热,他大晚上的干嘛要开着窗户?还有,小孩怎么换了一身白衣?是想让自己看见他……还是?
司徒心中有些疑惑,又想小孩想得厉害,今晚宁可不睡了,也要去看他一眼才安心!想罢,便一跃到了屋顶,身形一闪便进了屋,轻轻合上窗户。
小黄见一个黑影跃入,就知道是司徒来了……他料到司徒今夜必然会来看他,就特意开了窗户,想让他远远看见自己很好,便也不会进来了,毕竟司徒要办的事情很多,这几天又很关键……
"仙仙。"司徒三两步走到桌前,在小黄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感觉有些凉,就道:"冷都不知道关窗户。"
小黄有些紧张,抬眼见司徒一身的风尘,知道他肯定是奔走了一天,就小声道:"你明天还有大事要办,早些回去休息。"
司徒挑眉,拿起小黄放在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道:"我没看见你睡不着,你让我多陪你一会儿!"
小黄笑,一低头把蜡烛吹灭。
司徒有些吃惊,问:"怎么了?"小黄拽着袖口,小声道:"外面都是守卫,要是看到有两个人影……"
"呵……"司徒好笑,低头亲亲小黄的脸颊,"我还以为你主动邀我做些别的呢,才故意把灯熄了。"
小黄心里不安,心说不能让司徒发现不对,就笑笑,说,"你快回去睡了,明天……还有事情。"
司徒被小黄推着往窗户的方向走,无奈,低声哀求道:"你让我再多呆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小黄难过,他何尝不想司徒多陪他一会儿,但是以司徒的性子……"你……再等三天,三天之后我就能回去了呀。"
司徒无奈,道:"好了好了……我走还不行么。"边说,边伸手轻轻捏捏小黄的脸颊,道,"你自己小心了,我明天办完事就来看你。"
"嗯。"小黄点头,送司徒到窗边。
司徒伸手想开窗离开,突然回过头来递过半边脸给小黄,道:"来,亲一口!"
小黄脸上泛红,但还是伸手轻轻抓着司徒的胳膊,踮起脚在司徒脸颊上亲了一口。亲完后,小黄抬起头,却见司徒站在原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小黄有些紧张,因为司徒的眼神很怪异。
把按在窗户上的手收了回来,司徒拉起小黄转身走到桌前,将蜡烛点燃。
小黄着急,还没来得及说话,司徒突然伸手一把扯开了他的衣领,然后就愣住了。
白皙的脖颈上,斑斑驳驳的痕迹……司徒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心里瞬间明白,难怪今天小孩这么奇怪,一直让自己离开。
"谁?"司徒说话时的表情让小黄害怕,那种眼神,是他从没见过的。
"谁?!"司徒伸手抓住小黄的胳膊,小黄疼得一颤。
即使再恼怒,司徒也懂得掌握自己的力道,但小黄的反应显然是疼了……皱起眉,司徒一把扯开了小黄的上衣,就见雪白的胳膊上,几道紫色的指印和遍布的瘀青,手腕上一截红绳,那只小巧的玉兔正被小孩紧紧地握在手里。
小黄在司徒扯开自己衣服的一瞬间就红了眼圈,鼓足勇气抬起头了一看,就见司徒呆呆地站在他眼前,紧紧地盯着小黄胳膊上的伤痕。
两人静默不语,良久,就听司徒自言自语道:"我不舒服……"
……小黄有些听不明白,仰起脸来看司徒,就见他脸色苍白,呼吸也有些急促。
"司徒……你怎么了?"小黄着急。
司徒摇摇头,盯着小黄的眼睛,"不知道……很不舒服,透不过气来……"
"哪里不舒服?"小黄伸手轻轻按司徒的胸口,感觉那里起伏得厉害,有些害怕。
"这里……"司徒将小黄按在自己心口的手抓紧,伸手一把将小黄搂到怀里,边喘边说,"我想杀人……"
"不行……"小黄话没说完,就听门口有人喊:"什么人在里面……"
小黄就感觉搂着自己的司徒身体猛地一震,缓缓抬起头,脸色冰冷得吓人,还有渐渐血红的眼。
"黄小先生!里面有什么人?!"门口的守卫发现了异样,喊话声引来了文昌明。
"你走……"小黄抓住司徒的袖子,"再忍耐一下就可以,只要再三天!"
司徒回过头,看着小黄,低声道:"我要带你走。"
小黄摇头,"不行,我没事的。"
司徒盯着小黄看着,突然问:"你为了谁受委屈?是自己还是我?"
小黄不语,抓紧司徒的手。
"呵……"司徒摇着头笑得惨然,"……我不能骗你一辈子。"
小黄不解,问:"你骗我什么?"
"我不值得你这样做。"司徒放开小黄,伸手帮他整理好衣服,转身就往外走。
"司徒……"小黄追上前抓住司徒的手,司徒轻轻将他的手掰开,低声说,"我给你看些东西。"说完就一把打开大门,走了出去,反手关上了门。
院子里已经站满了拿着兵器的守卫。
司徒略一打量,冷声道:"人太少了……再去叫一点来。"
站在门口的文昌明看着缓缓走出来的司徒,倒吸了一口冷气,转身就跑了。
剩下的侍卫们面面相觑,眼前人实在有些可怕得过分。
……
文昌明连滚带爬地跑向瑞王的大营,边跑边喊:"王爷,司徒来了,他发现黄小先生啦……"
瑞王正在帐中处理事务,听到了禀报,脸色一变,吼:"他怎么会知道的?!给我去把人拦下来!"
一旁的肖洛羽突然笑了起来,道:"还是算了吧……他既然找到了,就一定会把人带走,而且我们日后还要和黑云堡合作的。"
瑞王心有不甘,想到小黄还没有弄到手,就这样放走了那怎么行,就道:"带人去,给我把他们挡下来!"
手下赶紧领命去了,肖洛羽摇摇头,背着手往外走。
"你去哪里?"瑞王对他吼。
肖洛羽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低笑道:"去看看热闹。"说完,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
小黄独自坐在屋子里,吹熄了桌上的烛火,外面的景象,因为院子里的火把而清晰地映到雪白的窗纸上,就像一出皮影,唯一不同的是那刺耳的惨叫声和喷溅在窗纸上的血迹。
小黄静静地看着这一出戏,能从那一堆混乱晃动的人影中清晰地分辨出司徒的身影,衣袂的翻飞带着一丝丝的快意,动作凶狠快速……仿佛已经忍耐了很久,闪动的冷冽刀光,将这一片片的光影撕裂。小黄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司徒一直以来都在忍耐,做他心里的那个司徒,忍耐、不杀人、温柔的笑……
杀戮不知持续了多久,远天响起了轰隆的雷声,外面的惨叫声也渐渐消散,大雨来得突然,将院中的火把浇灭,一切都归于平静。
窗上的映像渐渐变淡、消失,就像是一场戏的落幕。小黄缓缓站起了,走到门边,"咔嗒"一声,打开门。
院中遍地的尸体,倾盆大雨也难以冲刷的浓浓血腥味扑面而来,大雨中,司徒一身血污,被雨湿透的黑衣,惨白的脸红色的眼,说不出的狰狞邪恶,站在尸体堆里,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小黄。
两人对视无语,四周唰唰的雨声,小黄突然想到那天在鹤鸣山上,也是雨中,司徒走到他身前蹲下,挤干他衣摆上的水,仰起脸问他:"冷不冷……"
良久,司徒收起刀,转回头,淡淡地说,"我是鬼,你是仙……一直以来我都在强迫你,你真心愿为我忍受着一切?我满手人命从没想过会有好下场,你还觉得能陪我这样的恶鬼走一世?"
小黄静静地看了司徒一会儿,抬脚走到雨中,小心地避开横躺竖卧的尸体。
司徒看着一步步走到眼前的小黄,雪白的衣服下摆,沾染了红色的血污,说不出的刺目。
走到司徒面前,小黄轻轻抬起手,帮司徒整理了一下头发,擦干净脸上飞溅到的血迹,淡淡一笑,说:"不要紧,鬼也好仙也好,反正我们都不是人……不是么?"
司徒呆愣地注视着眼前退却了羞涩,仰起脸眼神平静地和自己对视的小黄,感觉胸口的气闷突然消失了,呼吸又变得舒畅。
小黄看着眼前杀意淡去,撕掉一身伪装完完整整站在自己眼前的司徒,邪恶中带着一丝的妖异……说不出的吸引他的视线,伸手轻触司徒的脸,"我喜欢黑色。"
司徒握住小黄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若不走,便再也逃不掉,哪怕是下地狱,我也要带你一起去。"
小黄轻轻点点头,说:"等着三年之后,若还活着,我们一起纵马天下,我们拉过勾的。"
司徒盯着小黄看了一会儿,突然挑起嘴角笑了,伸手拉着小黄的手转身往外走。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两人离开满地尸体的别院,缓缓远去。
小黄握紧司徒的手,即使你是修罗恶鬼,一身的罪孽满手的血污,我还是想一直陪着你走下去。
远处的高枝上,黑暗的小巷里,肖洛羽和文昌明静静地看着司徒和小黄的身影,越走越远。
56 千般计较
夜还是很黑,司徒拉着小黄走过街道,沿着崎岖的山路缓缓往上走,两人虽然十指交握,但却都不说话,到了山顶的时候,司徒却转了个弯,没有进入黑云堡,而是向后山走去。
"去后山么?"小黄问。
司徒点点头,淡淡说:"想走走。"
小黄就静静地随着司徒往后山走。
黑云堡的后山,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粮仓,半山的梯田,粮食和菜,桃花林还有鱼塘,黑云堡中兄弟的亲眷都在后山中劳作。虽然是晚上,但是满山的田园风光还是清晰可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田埂间细细的虫鸣声。
小黄边走边看,吹着习习的晚风,感觉舒畅。
"接下去怎么办?"司徒突然低声问小黄,语气中有些歉意,因为一时之气,把小黄的全盘计划都打乱了。
小黄仰脸看看他,佯装生气地道:"你说呢。"
司徒有些沮丧,伸手揪小黄的头发,"不知道才问你的。"
小黄抢回头发,瞪了司徒一眼,道:"其实也没关系,计划还是可以继续的。"
"还能继续?"司徒吃惊,"明天的英雄大会还是按照原计划来?"
"嗯!"小黄点头,"后面要稍微变一变。"
"怎么变?"司徒问。
"你不能和瑞王合作了。"小黄说。
司徒微一皱眉,冷声道:"动你的人是他?"
小黄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鬼才和他合作。"司徒眼神狠戾,"我现在就去宰了他。"说完就转身欲往回走。
"你不要冲动。"小黄一把揪住司徒的胳膊,"还不是时候。"
司徒瞪眼,"管他是不是时候。"
"你要杀了瑞王,那戏就真的不用唱了,亲也不用成了!"小黄赌气找了路边的一块石头坐下。
司徒一听"成亲"两个字就瞬间软了下来,压住怒火也跟过去坐下,道"那什么时候能杀?"
小黄叹了口气,道:"瑞王不会有好下场的,根本不用你亲自去杀他。"
司徒盯着小黄看了一会儿,道:"那混蛋对你做了多少?"
小黄脸一红,"你胡说什么呢……"
"给我看看!"司徒伸手揪小黄衣领,"有我上次做的多没?"
小黄赶紧护住衣领,道:"你不要闹。"
"不给我看我就去宰了瑞王!"司徒一把将小黄搂到怀里,揭他衣服,小黄推拒了一会儿,最后也就顺着司徒,不再反抗了。
"不抵抗啊?"司徒捏捏他下巴问。
小黄脸红,小声嘀咕,"你爱看就看吧,反正人也是你的……"
司徒傻了,手还揪着小黄的衣领,双眼呆呆地看着小黄的双眼,良久才问,"你刚说什么?"
小黄脸更红,道:"你爱看就看!"
"后面那句!"司徒瞪眼。
"……"小黄嗫嚅了半天,小声道,"没了。"
"明明有!"司徒着急,"再说一遍给我听!"
"不要……没听见就算了。"小黄挣扎要起身。
"死小孩!"司徒按住小黄解衣服,就见雪白的颈子和前胸上斑驳的吻痕,嘴里不说心里却骂得狠,那个死瑞王,迟早把他碎尸万段。衣裳渐渐接下,司徒发现小黄除了颈子和前胸一带,别的地方都没事,心里暗道还好那个王八蛋没占到多少便宜。
又见小黄胳膊上遍布的瘀青和抓痕,小孩看来是真的抵死反抗了,司徒一阵阵心疼泛上,将小黄搂紧,轻轻揉他手上的瘀痕,低声问:"疼不疼?"
小黄见司徒情绪并没失控,也松了口气,摇摇头:"不要紧。"
"……他也没占多少便宜。"司徒斟酌着话语安慰小黄,"你权当让恶狗咬了一口,别往心里去,我定给你报仇的。"
小黄点点头,往司徒怀里蹭了蹭,头枕在他胸前,眼皮很重……他今天累坏了,白天受了惊吓,刚才又一直担心司徒,现在好不容易放下心来,困意立刻就袭来
司徒见怀中小黄迷迷糊糊已经睡着了,也不再吵他,而是将外套脱了将小孩裹住,抱着回了黑云堡。将人放到床上后,司徒靠在小黄身边却睡不着,翻过身看着身边熟睡的小黄,司徒轻轻凑过去,在他的颈间轻轻地吻了起来,固执地将那些吻痕都用自己的盖上。
小黄睡梦中,就梦见一条可爱的大黑狗在自己脖子上舔啊舔。
……
次日,司徒一大早起来,叫厨子做了好些小黄爱吃的东西,提着餐盒回到别院里,小黄果然没了司徒就立刻醒了,正趴在被子里,睁着一双亮亮的眼睛眨啊眨。
"不多睡一会儿?"司徒走过去,将小黄包起来放到腿上捏了捏,皱眉,这小孩瘦得就剩下一把骨头了。弄来热水给他梳洗,小黄眯着眼睛,任司徒搓来揉去的,最后穿好衣服后,被司徒抱到桌边来塞食物。
"待会儿英雄大会。"司徒边喂小黄吃东西,边问,"敖凤玲还按原来安排的让他说么?"
"嗯。"小黄嘴里塞满了吃的,没法说话只好点点头。
"不过,你的说法要变一下。"小黄努力把吃的东西咽下去,"还有,敖晟那头……唔。"话没说完,又被塞了一勺吃的。
"敖晟那小子不能留。"司徒冷声道,"我按照你的意思,先让蒋青把他看起来,只是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你没为难他吧?"小黄有些紧张。
司徒不语。
"你对他怎么了?"小黄问。
"也没怎么。"司徒道,"我这几天光顾着你了,哪儿有空管他。"
小黄松了口气,司徒瞪他,"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不是……敖晟的身份,可能有些特殊。"小黄低声道。
"什么身份?"司徒不解。
小黄凑上去,在司徒耳边小声耳语了两句,司徒愣住,良久才问,"那要怎么办?"
"嗯……"小黄想了想,又在司徒耳边小声说了一堆话,司徒一一记下。
吃完饭后,司徒带着小黄出了门。
院子里的其他人这几天因为小黄被抓走而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木凌火气特别大,看谁都不顺眼,一群人正在准备下午大会的事宜,就见司徒带着小黄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小黄黄!"木凌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又惊又喜地飞扑过来一把将小黄搂住,蹭啊蹭,"你总算回来了,想死我了……"没蹭两下就被司徒揪开。
"都看什么呢?"木凌松开小黄后一挥手赶走了手下,"各忙各的去!"
手下们赶紧离开了,院子里只剩下三人,木凌赶紧凑过去不解地问司徒:"怎么了?计划有变么?"
司徒轻轻点点头,对木凌耳语了几句,木凌点头,司徒拉着小黄转身离开。
黑云堡里立刻传开了喜讯,黄小先生被司徒帮主救回来了!一时间,众兄弟的精神都重新振奋,这几天黄小先生不在,司徒的脾气特别暴躁,气势惊人,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这下可好了。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后院,正在和云四娘练功的敖晟也听到了,不禁一震,脸色苍白。
"敖晟,怎么了?"云四娘不解地看他,"姿势摆正确!"
"哦……"敖晟说话有些结巴,突然说:"云姨,我不舒服,想休息一会儿。"
"不舒服?"云四娘担心,"怎么了?要不要叫木先生看看,是不是伤还没好?"
"不是,不要紧的。"敖晟道,"我休息一下就好了……"话还没说完,就听门口有守卫说:"帮主、黄小先生……"
敖晟全身一震,僵在原地不能动弹,云四娘却是兴奋异常,"小黄回来了?太好了!"赶紧迎上去,就见司徒带着小黄穿过门洞,走进了院里。
云四娘冲上去搂住小黄啃了几口,道:"太好了,是帮主救你出来的?谁抓的呢?!有人欺负你没,四娘帮你灭了他!"
小黄忍不住笑,道:"瑞王抓我的,已经没事了,司徒把我救出来了。"
"你怎么那么容易被抓走了,那些看守的都是吃素的么?!"云四娘想想还是觉得可气。
小黄略微的迟疑了一下,抬起头来看远处的敖晟,就见他紧张地站在原地,额头上都是冷汗,毕竟还是个小孩子,知道害怕的。
"是我自己不好。"小黄低笑着说,"我不该到处跑的。"
敖晟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小黄,满眼的狐疑。
"敖晟,你怎么了?"司徒突然抬眼看敖晟,"脸色那么难看。"
敖晟就觉脊背发凉,他最怕的就是司徒,现下他弄不明白司徒和小黄唱的到底是哪出戏,是小黄已经跟司徒说了,还是司徒真的不知道?!不过以司徒的性格,如果小黄告诉他被抓是因为自己出卖,那司徒绝对不会轻易绕过自己……莫非小黄没说。
"敖晟刚才就说他不舒服!"云四娘道,"进去躺会儿吧,看你脸色难看的,待会儿我找木凌给你看看。"
"不用……"敖晟干笑两声,却听小黄说,"我给你把把脉吧。"边说,边走过来,带着四肢僵硬的敖晟一起走进了房间,司徒和云四娘站在房间外面说话。
进了屋,敖晟坐下,小黄走过来给他把脉,道,"没什么大病,放心……"
敖晟警惕地看着他,压低声音问:"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小黄看了他一会儿,笑道:"你年纪还小,我不会和你计较。"
"你知道我是谁?!"敖晟猛地瞪大了眼睛,狠狠盯着小黄。
"猜到了一些。"小黄收回手,淡淡道:"但是不确定。"
"哈……"敖晟冷笑,"那你最好快点告诉司徒,然后杀了我,不然我可不会放过你。"
小黄吃惊,看着敖晟,良久才问,"你……真的是?"
"没错 !"敖晟一仰脸,冷声道,"我就是!所以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你!"
57 兄弟之情
"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敖晟一句话出口,小黄就觉一阵心酸,原本只是猜测,没想到真的成了现实,这个巧合何其残忍。
敖晟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脸也涨得通红,满脸的恨意,小黄看得出来,他的成长过程肯定吃了不少苦。
"你最好快叫你那个司徒进来杀了我,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敖晟咬牙切齿地说。
小黄静静地看着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你还小,我不怪你。"
"你和你那个爹都一样!"敖晟恶狠狠盯着小黄,"都是害人精!你不会有好下场!"
门口和云四娘说话的司徒其实一直都在听里面的动静,听敖晟胡言乱语,就微一皱眉,转身推门进来。
敖晟和小黄都惊讶地看着门口,就见司徒大踏步走进来,快步到床边伸手一把掐住敖晟的脖子。
"司徒……"小黄着急,赶紧拉着司徒的手,"算了。"
司徒冷笑,伸手轻轻把小黄按到一边,看着敖晟冷声道:"东西拿出来!"
敖晟满脸的不甘,偏头不理会。
"我没那么好耐性!"司徒五指一紧,敖晟疼得脸涨红,最后感觉自己就要憋死了,终是张开了手,就见手上有一枚银针。
"呵……"司徒冷笑,从他手里拿过银针,轻轻一捏,针便化成了一道白色的粉末。
敖晟眼中有吃惊之意,但司徒的手还掐着他的脖子,他连气都透不过来,难受地瞪人:"你放手!"
小黄担心敖晟年幼体弱,司徒会伤到他,就伸手轻轻拉司徒的衣袖,说:"还是算了。"
"放心。"司徒冷声道,"我不会弄死他的,不过小孩子不能宠,要好好管教!"
"你放开我!"敖晟双手双脚又踢又瞪,十足的凶悍,司徒冷笑,"你要人杀了你还不容易,你就没想过还有千万种方法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敖晟毕竟还是小孩子,听了司徒的话后手脚冰冷,却听司徒接着说,"我可以把你扔给蒋青,让他把你手筋脚筋都挑断了,用黑云堡对付奸细的方法对付你,看你还能折腾成什么样子!"
"你敢!"敖晟大叫.
"不敢?"司徒乐了,"我为什么不敢?你以为你是谁?还有人给你撑腰不成?谁?你那个死了的娘,还是那个把你当工具用的爹?你倒回去问问,你和仙仙都有危险时,你爹救的会是谁?!"
"……哇……"敖晟再也受不住了,仰起脸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抬手就在司徒的胳膊上狠命地捶,大骂:"你们都是坏蛋……"
"那又怎样?!"司徒冷笑,"你年纪小小就心狠手辣,你看看你哥哥,跟个神仙似的讨人喜欢,你就是那种害人的妖精,当然没人会疼你!"
"哇啊……你胡说,我杀了你……"敖晟受了刺激开始大哭,"你们都不疼我干嘛把我生下来,你们以为我天生就想坏啊,谁叫你们都不疼我!"
司徒见敖晟跟只受了伤的小猫似的蜷缩起来呜呜地哭开了,也就放开了手。
小黄看得心酸,伸手过去把敖晟拉起来,搂到怀里拍拍。
敖晟大概这辈子哭的时候都没人肯抱抱他,一头扎进小黄怀里就大哭特哭起来,小黄轻轻拍他背哄着,司徒往旁边一坐,倒了杯茶边看边喝,暗自赞叹——他们家仙仙真是人见人爱!
敖晟哭了一阵子之后,整个情绪也就平复了下来,发现自己正靠在小黄怀里,立刻跟被针扎了一般地弹起来,擦干净腮帮子上的眼泪,红红的眼睛瞪着小黄,但还是有些留恋刚才被温柔地抱着的感觉。
"呵……"司徒好笑,"我还当多了不得呢,原来就是一没人疼的别扭孩子,怎样,这回有人疼了,感觉不错吧?!"
敖晟脸通红,争辩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最恨他!"
司徒挑眉,抬手一把点住了敖晟的几处大穴,让他连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来。
"你……"敖晟大怒,"你干嘛?!"
司徒耸耸肩,"没办法,仙仙非要养你这只野猫,那我好歹要把你爪子磨平了对不对……你要是再凶,我就把你牙都拔了!记住了!"说完,司徒起身,凑到小黄身边,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道:"我先去忙,你有事就叫四娘。"
"嗯。"小黄乖乖点点头,司徒又在他发顶亲了一口,不忘瞪了敖晟一眼,转身出了门。
屋里就剩下小黄和敖晟,敖晟抬头就见小黄正看着他笑,就撇撇嘴,不屑地说了一句,"男人爱男人,不要脸。"
小黄伸手过去摸摸敖晟的脑袋,低笑说:"只要是真心的,就没什么丢脸的。"
敖晟张张嘴说不出话来,见小黄笑得亲昵,脸微微地红了,别扭地不理人。
两人安安静静地坐着,小黄也不说话,盯着敖晟看,敖晟被他看毛了,瞪眼问:"看什么看?!"
"我见过皇帝。"小黄含笑说,"你和他不像……是不是比较像皇后?"
"我不知道。"敖晟冷冷道,"没见过几面。"
小黄听的心中难过,安慰道:"没见过几面也是见过呀,我连一面都没见过呢。"
敖晟一愣,撇撇嘴不说话。
这时,云四娘端了中午饭过来,道:"吃饭了。"
小黄站起来接了,帮云四娘一起从食盒里往外端盘子。
"帮主说,他和兄弟们有事在前厅先吃了,你和晟儿在这里吃吧。"边说,边想走,被小黄拉住,"四娘吃过饭了么?坐下一起吃吧,那么多我们两个也吃不完。"
"行。"云四娘大大方方地又去取了副碗筷来,边笑:"今天大厅前面可热闹着呢,待会儿英雄大会的时候你俩要不要也去看看?"
"嗯。"小黄点头,给敖晟盛了一碗饭。
敖晟别别扭扭地在桌边坐下,暗自提醒自己这帮人是在做戏,不要理会他们,就低头警惕地往嘴里扒饭。
小黄伸筷子给他夹菜,敖晟吃到嘴里才品出味儿来,纳闷怎么小黄给他夹的都是他喜欢的……莫非他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
小黄和云四娘边吃边聊,边给闷声不吭的敖晟夹菜,渐渐的,敖晟被小黄和四娘聊天的话题吸引了,两人本来只是说今年的粮食收成不错,云四娘就请教起小黄怎么通过看天象判断天气之类的问题,小黄一一给他解答。不仅云四娘听得频频点头,敖晟也连连称奇,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最后茶水上来,云四娘收拾饭食出去了,留了小黄和敖晟坐在桌边喝茶。
"晟儿。"小黄突然问,"你想不想做皇帝?"
敖晟一愣,迟疑了一阵子后,突然凶人:"谁让你叫我晟儿的?"
小黄笑:"我是你哥哥,自然叫你晟儿的。"
"你少充大人样子,你看看你自己,就是一个小孩子!"敖晟不屑地瞟了小黄一眼。
小黄有些讪讪,脸上微微泛红,伸手拽拽敖晟的衣袖子说:"我一直都是被人当小孩子,突然知道有你一个弟弟,就感觉大了好些,心里高兴么。"
敖晟脸一红,大骂:"谁是你弟弟!我爹是皇帝!"
小黄笑,道:"皇后和殷寂离我都没见过,你见过没?跟我讲讲吧。"
敖晟瞪了小黄一眼,冷冷道:"你那老子早失踪了,我可没见过,我那黄娘长得自然是天仙一般的,不过也没你爹好看,所以父皇喜欢你爹胜过我皇娘。"
小黄盘腿坐到座位上,有些困扰地撑着下巴,喃喃道:"好乱啊……"
敖晟也盘腿坐起来,接着道:"我见过你爹的画像,皇娘和父皇房里都有挂,每天都要看上个几遍,那画像比活人还值钱呢!"
小黄双手支着下巴问:"你怎么就跑去敖金龙那里了呢?还用那种计谋,要知道,如果那天司徒不帮你把针取出来,你就可能真的瞎了!"
敖晟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又不是我愿意的!"
小黄叹了口气,问敖晟:"那你,究竟想不想做皇帝呢?"
敖晟一瞪眼,道:"你问来干嘛?世人都不知道有我这样的一个皇子,我上哪儿当皇帝去?!"
小黄给敖晟剥了个橘子,道:"你先别着急,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不想当皇帝的话,就远离这些阴谋吧,这里盘根错节太复杂,你一个孩子,应该开开心心地长大的。"
敖晟一愣,苦笑:"开心?!从没人想过我也能开心的……"
小黄把凳子搬到他身边,坐下,把他搂过来说,"我知道你受了好些苦,以后我疼你好不好?"
"谁要!我最恨你!"敖晟嘴里骂着,身上却没挣扎,任小黄抱着。
"你要是想做皇帝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小黄幽幽地说,"毕竟你是最地道的皇室子孙,你人也聪明,有帝王之相,好好教教的话,会是一个好皇帝。"
敖晟小声嘀咕:"谁稀罕做皇帝!"
小黄低头看他,笑:"不想做皇帝?你眼里有不甘心……一直都有,我从第一眼看见你时就发现了。"
敖晟一愣,突然问小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小黄想了想,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你骗人!"敖晟道,"我才不信!"
小黄摇摇头,道:"我摸你的头时,你的反应告诉我你知道自己的脑袋里面有东西,这点骗不了我……还有……"
"还有?"敖晟不解地仰起脸。
"还有……我看见你觉得很亲切。"小黄伸手摸摸敖晟的脑袋,"很喜欢你。"
敖晟愣了……随即脸通红,拍开小黄的手就爬回了床上。
小黄笑,正想过去,就有人敲门,蒋青推门进来对小黄说:"黄小先生,帮主请您过去,英雄大会就快开始了。"
"嗯。"小黄转身跟蒋青出门,不忘回头对敖晟说,"我晚上再来陪你,你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
敖晟摔枕头,"谁要你陪,你不要来!"
小黄笑着摇摇头出去了,敖晟见两人远走了,长叹了口气瘫坐在床上,自言自语,"当年的殷寂离也这样讨人喜欢么?难怪个个都对他念念不忘……"
58 天长地久
所谓的英雄大会完全是江湖人给的名称,以司徒的性格,应该叫无聊大会才对!
木凌这次倒是好好地折腾了一番,因为那些江湖人小心得紧,生怕黑云堡设计将他们一网打尽了去,所以英雄大会的地址选在黑云堡外。正前方一个高高的台子是用来说话的,台子旁边搭了一个高高的帐篷,司徒大模大样地坐在里面,身边坐着正在看书的小黄。
小黄绝对是被逼来的,他可不在意什么英雄大会,只是司徒最近养成了一个坏习惯,没有小黄在身边就脾气极度暴躁,所以黑云堡的众兄弟随时随地都记得把小黄安排在司徒身边。
天虽然不热,但在帐篷里憋着,司徒还是有些气闷,问门口的木凌:"还没好么,说完不久行了,都折腾大半天了?!"
木凌回头白他一眼,也懒得跟他计较,看了看抬起头来的小黄,像是说——管管他!
小黄伸手拽拽司徒的袖子,道:"再等等吧,很快就好了。"边说,边给司徒剥了一个荔枝塞到了嘴里。
司徒一颗荔枝下肚,立马安静了下来,看着小黄眨眨眼,说:"再来一颗。"
小黄乖乖地又给司徒剥了一颗,送到嘴里,司徒连小黄的手指头一起吞,惊得小黄赶紧收回了手,红了脸,司徒却舔着嘴唇笑得心满意足。
木凌看得直摇头,什么武林第一奇男啊,整个一流氓,黑云堡的颜面啊!
被小黄治得服服帖帖的司徒再也没吵闹,很快,所有的人都到齐了,英雄大会正式开始。
木凌回头看了司徒一眼,示意——可以开始了!
司徒站了起来,走出帐篷,来到了武林群雄的面前,抬眼向下看了看,原本喧哗的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呵……"木凌走到小黄身边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司徒这小子虽然平时不怎么靠谱,不过关键时刻还是他比较震得住场面!"
小黄笑着点点头,小声说:"司徒很厉害。"
木凌见小黄笑得醇然,就凑过去笑他:"这是不是该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小黄脸上有些赧然,小声说:"不是……"
惹得木凌哈哈大笑起来,猛然见帐外的司徒朝他瞪了一眼,赶紧收声。
"各位!"司徒往台上一站,俯视着台下的江湖群雄,面无表情地说:"那些人,不是我司徒杀的,至于是谁,你们自己问当事人吧。"说完,往后面一退,对旁边招了招手。
木凌在帐篷里捂嘴忍笑,对小黄撇嘴,"他还真爽快,我还以为他会客气几句呢。"
"嗯……"小黄也笑,"他是这样的。"
木凌无奈摇头,这小孩眼里满满的都是司徒了,怎么看怎么顺眼。
司徒退到一边站定,敖凤玲就走了上来,她在木凌的精心照料之下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走到台上,放眼望下去,就见台下密密麻麻站了一片江湖群雄。
"敖姑娘,究竟是谁杀了那么多的人?"有几个性急的江湖人伸长了脖子问。
敖凤玲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都中计了,害我们的人不是司徒帮主……而是齐奕!"
"什么?!"敖凤玲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惊,江湖群雄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相信,问:"怎么会是齐奕?怎么可能?!"
敖凤玲对众人轻轻摆摆手,示意大家静下来听她说,群雄渐渐静了下来,敖凤玲接着道:"那天晚上行凶之人并不是一人,而是很多人,为首的一个,正是齐奕!"
群雄哗然,立时议论之声纷纷,有的相信有的不信,一时间分成了两派人开始争论。
正这时,就听头顶上空传来了一阵嘶哑的鸣叫声,司徒抬头,就见有一只黑色的怪鸟飞过,远远望去,竟然有两个脑袋。那鸟的鸣叫之声奇特,在头顶边叫边盘旋,片刻之后,人群立刻都安静了下来。
司徒抬眼看帐篷里的木凌,木凌点点头,司徒就对敖凤玲使了个眼色。
"各位前辈!"敖凤玲大喊,"我非常肯定当日暗算我们的人就是齐奕,他是想让我们江湖人自相残杀,以达到他一统天下的目的!"
"我们绝对不能让他得逞!"台下立刻有人应和。
"我建议!"其中几个辈份比较高的江湖人扬声道,"我建议我们武林人士现在就联合起来,和瑞王一起将齐奕铲除!"
"同意!"众群雄大喊,"一定要将那个小人铲除!联合瑞王,铲除齐奕!"
"司徒帮主,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就一起起兵攻打齐奕。"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随后又有了一阵应和声。
司徒冷冷一笑,道:"齐奕和瑞王我都看不顺眼,没打算帮谁不帮谁的,你们自己想打就打个够吧。"说完,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衣服,"黑云堡接下来还有一场喜事要办,我要和黄半仙成亲,不多说了,各位自便吧!"说完,转身回帐篷,拉着小黄回黑云堡了。
江湖群雄面面相觑,如果没有司徒的帮忙,群雄也就那么百来号人,怎么和齐奕的千军万马敌对,这不是白白送死么?
而黑云堡那头,已经收拾起东西,关门落锁了。那几个门卫还对江湖群雄摆摆手,道:"要商议就去别处去,现在已经证明我们帮主是冤枉的了,没让你们道歉就不错了,别在我们黑云堡门前晃悠,我们要办喜事,你们少添乱。"
众人原地乱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而一直在头顶盘旋的那只双头鸟,也不知什么时候飞走了。
……
"什么?!"瑞王听了蛊师的回复气得一掀帅案,"司徒竟然不愿意出兵相助?!"
一旁的文昌明战战兢兢地点点头,道:"是啊,大概是因为黄先生的事情……"
"滚!"瑞王抬脚就将文昌明踹翻在地,恶狠狠骂:"你意思是怪我是不是?!"
"不敢……不敢!"文昌明赶紧磕头,胆战心惊地跑到一旁给瑞王倒了被水送到眼前。
"报!"一个探报飞快地跑了进来禀报:"元帅,齐奕的人马已经闯过了巫溪,向我们的大营逼近!"
"给我挡住!"瑞王大吼,转脸看还在一旁悠闲地喝茶的肖洛羽,"去,给我挡住齐奕!"
肖洛羽一挑眉,笑道:"我一个人可没办法对付齐奕的千军万马啊!"
瑞王大怒,道:"那还有谁有办法?!"
"眼下……只好拼死一战了。"蛊师想了想,道,"我把那些江湖人调过来,来个头尾相夹,把齐奕困在中间,然后王爷派人马接应!"
瑞王想了想,道:"也只能如此了……还愣在这里干什么?!都给我出去!"
其他几人互看了几眼,都走出了营帐各自准备,只留下文昌。
"给我准备车马,叫影卫护着,我们先撤!"瑞王端起茶喝了一口,吩咐文昌明。
文昌明略一迟疑,"王爷……这样好么?"
"什么好不好的?!"瑞王瞪眼,"我犯不上跟齐奕硬碰硬,最可气的就是那个司徒,竟然半路撂嚼子给我不干了……混蛋!"
"那……我去准备人马。"文昌明战战兢兢地往外跑,却被瑞王一把揪住,恶狠狠地道:"你最好对我衷心耿耿,我可提醒你,要是落到齐奕手里,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
"我……我知道!"文昌明赶紧点头,练滚带爬地跑了。
瑞王在营帐里转了两圈,拿了帅印,换了一身普通人的打扮,出了帐跑向后营。
文昌明已经将车马都准备好了,瑞王坐进车帐,吩咐快走,就撂下了车帘。
车夫挥动马鞭,车马快速地向前行驶,瑞王向来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种车马劳顿,木板的车座颠得他难受,就吼:"想颠死我啊?给我慢点!"
车马果然就渐渐放慢了速度。
瑞王坐在车座上,越想越懊恼,不禁有些后悔,要不是自己一时糊涂动了黄半仙,也不会惹翻了司徒,这下子煮熟的鸭子飞了,自己来了个全军覆没不说,打好的如意算盘全都没了……真是可气!
所谓灾星未退色心又起,瑞王想到黄半仙就忍不住想起了那个清秀异常的小人儿,真可惜当时竟然放过了他,这下子还真是鸡飞蛋打,赔了夫人又折兵,只好回去之后东山再起了!
瑞王一路盘算着——回去之后,皇城还有好几十万人马,而且皇帝的病那么重,干脆宰了自己当皇帝得了,再征征兵,联合一下江湖群雄,好和齐奕再干上一仗!到时候,再干掉司徒,那个美人儿迟早是自己的!
正想得得意,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瑞王发觉不对,就吼:"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
外面没有人回答,瑞王一挑帘子,探出头往外一看,就见外面一个人都没有,而且自己也不是在官道上,而是在荒郊野外的林子里。
"文昌明?!"瑞王跌跌撞撞出了马车,左右看看,哪里有文昌明的影子,"你个狗奴才死哪儿去了?!"
"呵呵……"突然,马车后面传来了一阵低笑,瑞王吓得一激灵,转回头,就见文昌明正站在他身后对他笑。
"奴才,这是哪儿?怎么不走了?影卫呢?"瑞王连连发问。
"我告诉影卫们,瑞王要亲征,所以叫他们到前帐准备。"文昌明笑呵呵地说。
"你个狗奴……啊……"瑞王突然捂着肚子痛苦地蹲下,就觉腹中一阵绞痛,怒指文昌明:"你……你……"
"嘿嘿。"文昌明走上来,抬脚在瑞王身上踹了一脚,就跟他平时踹自己似的把他踹翻在地,冷笑:"你也有今天……啊?!"
"你……"瑞王大怒,他何曾吃过这种亏,瞪得眼珠子都快流出血来了。
"告诉你,你刚才喝的茶里,我加了好料!"文昌明伸手拍拍瑞王的脸,冷笑,"我让你死得明白些吧,其实啊,肖洛羽和那个蛊师……都不是你的人。"
"什么?!"瑞王大惊,不敢相信地转动着眼珠,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文昌明冷笑,伸手从身后拔出一把匕首,"你知不知道,你根本就是一个蠢材,我才在你身边跟了几个月,我就都看出来了,你这蠢货却还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在效忠你。"
"他们……他们是……"瑞王惊骇非常,良久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呵呵!"文昌明点头,"没错!"说完,抬手一刀刺进了瑞王的大腿里。
"啊~~"瑞王撕心裂肺地惨叫了一声。
"哼!就凭你这样的蠢货,也敢妄想打他的主意?!"文昌明咬着牙冷声道,"你也敢碰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边说,边举刀在瑞王的腿上连刺了好几刀,疼得瑞王哇哇大叫,无奈中了药,一动都不能动,腹中还绞痛异常。
"你个狗才!"瑞王大骂,"狗奴才!我……我杀了你!"
文昌明冷笑,"你现在跟一条死狗差不多,想杀谁?!"说完,手起刀落,将瑞王的手筋脚筋全部挑断。
"呀啊~~"瑞王疼得几乎昏死过去,文昌明伸手到瑞王的怀里,搜出了帅印,揣进自己怀里,笑道,"这个我先帮你保管……你就在这里等吧,我派人通知了司徒,说这里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他。"
瑞王睁大了眼睛,摇头,"你好,你果然够好……哈哈哈……无毒不丈夫,真是够狠,心狠手黑……哈哈哈。"
文昌明冷眼看他,啐了一口,转身将马匹从马车上卸下来,翻身上马,就听地上的瑞王还在哈哈大笑,嘴里说着:"我是癞蛤蟆,你是什么……哈哈……你就不曾有过妄想?!哈哈……你这个活鬼,竟然会爱上那个神仙,我没有好下场,你也不会有……我会看着你怎么收场!!我会一直看着你!"
文昌明马行出几步,拉住马头,转回身看着瘫软在泥污和血泊中的瑞王,淡淡道:"这就是你我该有的下场,我不求比你好,你大可以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在十八层地狱等着我吧,我总有一天会下去,到时候咱们再相见!"说完,抬手用马鞭狠狠一抽马的三叉股,马嘶鸣一声,扬长而去。
瑞王还在原地笑着,嘴里嘀嘀咕咕尽是什么"报应、恶鬼"之类。
不久,远处便传来了猎猎的风声……是衣袂被山风吹拂时发出的声音,瑞王感觉到背后有人,但却不能回头。
司徒刚才收到一张纸条,说后山这里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他,就过来一看,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瑞王半死不活的样子,有些吃惊,但随即也就明白了。司徒暗暗摇头,小黄果然说得不错,瑞王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好下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怎样?到最后还是满身的血污埋身尘土。
司徒并不想看瑞王的正面究竟是什么样子和什么表情,他曾经想过多次要将瑞王碎尸万段,但眼前人现在这副疯疯癫癫的凄惨样子,却并不能让他感觉到任何的快感,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只是小孩那张讨人欢喜的笑脸,而不是这种肮脏的画面。
……
黑云堡里已经是张灯结彩,大红的喜字贴得满墙都是,尽管俗气但却叫人看着舒心。
司徒快速跑进房间,就见木凌在门口急得直蹦,远远看见他跳着脚地骂:"要死了你,还不快去换衣服,办喜事都会迟,死哪儿去了,误了时辰可就糟了,小心小黄不要你!"
司徒笑着冲进房里,就见已经换了一身大红喜服的小黄也着急地直转圈,一见他来了赶紧跑过来,手里拿着司徒的喜服,边给他解衣边埋怨,"你急死我了,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话没说完,被司徒抓住了双手。
"仙仙,我有话跟你说。"司徒抓着小黄的手,低头认真地看这眼前一身红色礼服,天仙下凡一般的小孩。
小黄有些紧张,抬眼看司徒,低声问:"什么?"
司徒静了一会儿,才含笑认真地道,"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能和你成亲是我司徒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你我虽一个天一个地,但我还是会一生一世都守着你,天天让你开心,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呆愣愣地听司徒说完,看着难得脸了红,急匆匆换衣服的司徒,小黄笑着红了眼圈。
59 洞房花烛
成亲的喜礼很是繁俗,张灯结彩和锣鼓喧天是一定要的,因为是两个男子成亲,所有没有盖头,只有两个身穿红色喜服的新郎官儿。
小黄一身红衣,衬得原本就白嫩清秀的样貌更加的团软可爱,让人看着转不开视线。
司徒除去了一身黑衣之后,杀气敛去了几分,只是一身大红看着还是有些滑稽,而且难得的局促不安,只是手紧紧拽着小黄的手不放开。
在礼堂里转了几圈,喝了几杯酒,司徒和小黄就被几个副帮主推进了洞房里,关上了门。
两人在洞房里大眼瞪小眼,半天也没人说得出话来。
良久,还是司徒先开口,"接下去怎么办?"
小黄眨眨眼,"什么怎么办啊?"
"洞房啊……"司徒伸手把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红绸红带全扯了下来,问小黄,"怎么个洞法?"
小黄为难地揪自己的袖子,小声嘀咕,"我怎么知道,我也没洞过。"
"你看那么多书没看到洞房怎么洞?"司徒问。
"谁……谁看那种书。"小黄走到床边坐下,看到桌上有一壶酒,司徒一拍脑袋,"对了,先喝交杯!"边说边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走到床边坐下,给小黄一杯。
小黄接了,两人伸手,怎么缠都不对,司徒火了,索性把一杯自己喝了,凑过去抱住小黄就嘴对嘴喂了他一口,小黄脸红透了,推了司徒一把,"你……怎么这样。"
"就说要交杯么,又没说怎么交,我这个交得比较彻底!"司徒笑呵呵地说着,凑过去又亲了小黄一口,舔了舔他的嘴角,美滋滋地笑了起来。
小黄有些羞涩,司徒放下酒杯,挨着小黄坐下,低声问:"仙仙,开心么?"
小黄眨了眨眼睛,轻轻地点点头,小声回答:"嗯,开心。"
"真的开心?"司徒凑过去笑着在他嫩呼呼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成亲了之后,就要更加亲近了。"
小黄红着脸点点头,含笑不说话。
司徒见小黄一点抗拒的意思都没有,心里安慰,蹲下身,轻轻抬起小黄的脚,将他两只脚上的红色鞋子脱了下来,抓住白嫩的脚丫子捏了捏。
小黄缩回脚,退到了床铺里面。
司徒站起来,解开衣服的外套,脱下了那身红色的喜服,放下两边的帐帘,钻了进去。
烛光被红色的帐帘遮去了一半,透进来的光带着柔和的暖色,映衬得床内大红喜被上的小孩,莫名地笼了一层柔和的光辉在周围,如梦似幻的一般。
司徒痴痴地看着,伸出手,抓住小黄红色裤腿外的脚,顺着裤管缓缓地摸上来,滑过肉嫩的小腿肚,停留在小黄的膝弯处,用手指轻轻地搔了搔,惹得小黄咯咯地笑了几声,伸手推拒,被司徒抓住了荷叶边袖口下,纤白的手指。
小黄轻轻地挣动了几下,抽不出来,就浅笑着反手握著司徒的手指,轻轻地感受着司徒因为常年练剑而磨出来的厚茧。
"仙仙……"司徒低声叫着,凑上前,道,"亲我一下。"
小黄虽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依然乖顺地凑过去,在司徒的嘴角亲了一下,亲完后就靠到司徒肩膀上,司徒的手放开,伸过来将小黄抱进怀里,小黄的手环过去,搂住司徒的腰。两人相互依偎了一会儿,司徒轻轻地往前一倾身,将小黄压在了身下,压在了软厚的喜被里。
小黄睁着一双清透的眼,望着眼前的司徒,不怕死地亲司徒的下巴。
司徒倒吸了一口气,伸手掐了一把小黄的腰,佯装凶狠地道:"别乱动,我怕伤了你!"
小黄也没被吓着,双手环过司徒的脖颈,轻轻用力,司徒向下压去,双唇相贴,惊喜地发现小黄在亲他的嘴,虽然战战兢兢的,但却连小舌头都伸出来了。
司徒心头突突乱跳,随口骂了一句"该死"就张开嘴一口亲住了身下的小黄,唇齿相接,舌头伸进小黄的口内和他交缠,狠命地吻了一阵子,松开口时,就见身下的小孩脸上火烧云霞一般的动人,双唇也是通红,鬓发微散,司徒就觉心神荡漾,低唤:"仙仙。"
小黄见司徒动情模样,也是心动,伸手轻轻整理司徒落到额前的几缕碎发,心里感叹,这人,头发和脾气一样,都是不服管的,永远那么随性自在。纤细的手指缓缓滑过司徒的脸颊,小黄低声说:"司徒,我也很高兴能和你成亲,我最喜欢你。"
司徒见身下小孩肌如玉琢眉目含情,又听他说出心里话,就觉全身的血脉都喷张起来,有些难耐地压制着自己的欲望,低头在小黄的颈间一阵亲吻磨蹭。
小黄似乎是看出了司徒的不安和隐忍,伸手轻轻地拍拍他的背,在他耳侧说,"不要紧,你想怎样就怎样,我已经是你的了,要怎样我都心甘情愿。"
司徒深吸一口气,叹息道:"你想要我的命么……我不舍得下手,你会疼,据说第一次很疼。
小黄浅浅一笑,坐起来,解衣服。
"你做什么?"司徒一把抓住小黄解衣扣的手,声音有些哑。
小黄挣脱出手来,继续解自己的衣服,道,"那就睡吧。"
"不行!"司徒一把抓住小黄,将他压回床上,呼吸有些急促,"我想做。"
小黄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那你就做么。"
"你这小笨蛋。"司徒狠狠在他脸颊上啃了一口,"你就不知道我疼你,待会儿要命的可是你。"
小黄歪着头问司徒:"能有多痛?我喜欢你,为你死都可以,疼算什么?"
司徒呆愣地睁大了眼睛,盯着小黄良久,突然一把将小黄搂紧,喃喃自语,"老天爷真是待我不薄,我司徒何德何能……死了也甘愿了!"
小黄拍他,"别瞎说……嗯……"话没说完就惊地叫了起来,司徒的手沿着他的腰身缓缓滑下,轻轻地捏着他的臀瓣。
"你自己说的。"司徒笑着亲亲小黄的额头,"待会儿可不准哭着叫不要。"
小黄脸红,逞强道:"我才不会!"
"呵……"司徒挑起一边嘴角坏笑,伸手摸索着将小黄的衣物解下来,又三下五除二将自己的衣物也都脱光,两人赤诚相对,小黄羞得身上都泛出了红晕来,不好意思地伸手想拿喜被挡。司徒一把抓住小黄的手,将他的双手压到脸侧,从上方俯视着小黄的眉眼,惊叹于小孩天人一般的醇美,低头虔诚地在小黄的身上亲吻起来。
"嗯……"小黄轻轻地挣动了几下,小声说:"痒……"
"痒?"司徒微笑,在小黄的胸前流连,双手紧紧握住小黄的腰身,一口擒住了小孩胸前的一点茱萸,引得小黄低低的惊呼了一声,轻轻地扭动了几下。
两人身体紧挨着,司徒惊喜地发现,小孩有了反应。
"仙仙……"司徒亲着小黄的胸前,惹得他轻声直喘,那声音不轻不重的,就像只小猫的爪子,挠得人心痒难耐。
司徒的吻缓缓地向下蔓延,逡巡过小黄平坦凹陷的小腹,手轻轻地分开小黄的双腿,亲吻内测娇嫩的肌肤。
"嗯……"小黄难耐地想把腿并拢,但使不出力气来,微微皱眉,脸上有一丝□的羞赧。
司徒抬头和小黄的眼神一交会,就觉小孩一双灵动的眼,生生把自己的魂魄都勾了出来,猛地一低头,一口含住了小黄那微微抬头的欲望,轻轻地舔吻吮吸了起来。
"啊……"小黄惊得叫了出来,但随即又因为司徒的刺激而将喊声哽在了喉咙里,难耐地喘息,感觉这司徒口内柔软温热的包裹,以及一条舌头灵活的缠绕和舔弄,小黄的小腿微微地发抖,摇头,低声叫:"司徒……"
司徒现在是努力地克制着自己那几乎冲出躯壳的欲念,但小黄软糯的一声轻唤让他的脑子瞬间空白,就觉下腹燥热骚动,全身发热狂躁异常,嘴上的吮吸吞吐的速度加快,手摸索着枕下,果然发现木凌体贴地塞了一罐东西在里面,打开盖子,就觉一阵异香扑鼻,乃是一瓶上好的润滑软膏,司徒伸手指进去轻轻地捞起一块,擦过小黄细软的臀瓣,涂在了柔嫩的缝隙里。
"嗯……"小黄就觉后面一凉,稍一松懈,前方就不防备司徒猛地吸了一口。
"呀……"小黄惊呼一声,就觉下腹微微抖动,难耐地腰身一挺,尽数泄在了司徒的口内……待那一阵眩晕的感觉过去,小黄就觉自己闯祸了,这样在司徒的嘴里……但就在他羞涩欲死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声清晰的吞咽之声,再抬头,就见司徒靠在他小腹上,睁着一双邪魅的眼,将口内的东西咽了下去。
"你……呀啊……"小黄正手足无措之时,冷不防司徒的中指沾着凉凉的软膏一下子钻了进去。
"嗯……"难耐地扭动了几下,小黄有些不适,捏紧拳头捶了司徒的肩膀一下,小声说:"拿……出来……"
司徒就觉魂都快被小黄这一声喊给勾没了,口舌还未离开小黄前端的欲望,司徒又一次舔弄了起来。
"呀……不要了……"小黄刚刚经历了一次高 潮,生性青涩外加没经历过人事,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撩拨,下身立刻又老实地有了反应,而且比刚才更明显。
"嗯……"又一声惊呼,司徒的手指缓缓地旋转向内,就像是在轻轻地探索着,有些恶质地插进一些,又退出一些,再插入时,就转上一圈。小黄的穴内四周立刻产生了一阵微微的麻痒,原来木凌的软膏里加了些催情的药物,小黄哪里受过,被司徒几下探索便已弄得四肢无力,脚指头都绷起来了,难受地摇头,"不要了……"
"呵……"司徒笑,抬起头来吻小黄,"刚才谁说不会求饶的,嗯?"边说,边又探进了一根手指。
"哎呀……"小黄一震,刚才司徒似乎是碰到了哪里,让他忍不住就全身一麻,前端的欲望立刻泄了出来。
司徒笑,"这么性急?"
小黄又羞又恼,羞的是自己竟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恼的是司徒这样欺负他。
"仙仙……你放松。"司徒又伸进了一根手指,借助着木凌药物的作用而轻轻地扩张着外延,手指时而探入时而摸索,弄得小黄惊喘连连,眼见着已经出了薄薄的一层汗,鬓角的黑发被汗打湿了粘在脸侧,衬着雪白的肌肤显得整个人粉雕玉琢一般,司徒实在是无法再忍了,伸手将小黄翻了过来,凑过去亲吻他的后颈,沿着后背蝶形的肩胛一路舔吻下来,凹陷的腰线和微翘的臀瓣,司徒轻轻啃着小黄柔软的臀肉,心里赞叹,别看这小孩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但屁股还是肉乎乎的弹软,还停留在内里的手指突然一勾,按住了小黄内壁内测的一个区域。
"呀啊~~"小黄的惊叫中带着几分诱人的沙哑,咬住身下的被褥,难过地说:"不……要,碰哪里……嗯……"
司徒吻着小黄的肩膀,笑问:"这里?"
"呀……"小黄难过地摇头,眼角沁出眼泪来,身前又湿了一片,羞得哭了起来。
司徒轻笑着含吻小黄的耳朵,低声安慰:"没什么丢人的,七情六欲是人之常情,你我两情相悦,就只要放开享受就好。"
小黄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看看司徒,委委屈屈地说,"难过,你拿出来……不要碰那里!"
司徒深吸一口气,含着小黄的耳朵轻诉,"仙仙……我忍不住了。"
小黄懵懵懂懂,就感觉司徒的手指抽了出去,稍稍松了口气,不料臀瓣见挤进了另一个滚烫的东西来,抵在了小黄因为药物的作用而早已湿滑微张的穴口。
"嗯……"小黄不傻,一下子就明白了那是什么,羞得将整个脸都埋进了被褥里面。
"仙仙,头抬起来!"司徒低声说,"乖,深吸一口气!"
小黄不理,闷在被子里摇头。
"乖!"司徒亲着小黄的颈项,轻轻往前送了送胯,前端火热的欲望瞬时就顶进去了一些。
"嗯……"小黄惊得一抬头,司徒伸手挡在他眼前,不让他把自己闷起来,伸手抓住小黄抓着被褥的手,低声说,"我……你放松啊……仙仙……"边说,边缓缓地往前又送入了几分。
"嗯……"小黄一口咬住司徒的手背,是真的疼,现在进来的比手指可粗大得多,而且又烫得厉害,好疼好疼!
"仙仙,疼不疼?"司徒见小黄脸色发白,额角都是冷汗,心疼得厉害,停在半途,虽然难受得要死,但仍然一动不敢动。
就这样僵持了片刻,大概是药物的作用,小黄就觉得□里突然麻痒难耐,扭动了一下身子,司徒在他体内的那滚烫接触到内壁,麻痒之意立止,小黄就本能地又动了动。
却听身后司徒冷抽一口气,轻轻哼了一声,有些无奈地看小黄,低声问:"你是真想要我的命么?不要动啊,等我缓缓,我就出来。"
小黄有些别扭地抓住司徒的手,小声说了一句:"痒痒……"
"什么?"司徒不解,"哪里痒?"
小黄脸上红得着火一般,嗫嚅了半天,才用蚊子叫一般的声音说,"里面……"
司徒倒是听清了,惊疑不定地看着小黄,良久才问:"那……我能不出去么?"
小黄红着脸,半天才点点头。
"那……进去呢?"司徒低头含笑问。
"……嗯……"小黄沉默了良久,刚一点头……"呀啊……"
司徒猛地向前一耸胯,整个进入……
60 情到深处
"哎呀……"小黄闷闷地叫了一声,就觉什么东西在原本慌乱的心头狠狠地撞了一下,一口气哽在胸口不上不下,良久才缓过劲来,再一感觉,羞得面目通红,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反复在响:"司徒进来了……"
司徒则是感觉到了一阵温热的包裹,就觉吊着的心松了下来,那种柔软和紧致让他有些失控,但第一反应还是低头去看小黄可还承受的住,"仙仙?怎么样?"
好一会儿之后,小黄才闷闷地"嗯"了一声,司徒轻轻用手抬起他下颌,就见小孩的脸色虽有些白,但是脸颊上还是有红晕,眉头微挑,眼睛里湿润润的,嘴唇朱红光泽浅浅,说不出的艳丽,还有那么几分情
色的难耐。
司徒吸了一口气,微微地动了动,就听小黄"嗯"了一声,抓住了他放在自己身前的手,似乎是想想觉得不甘愿,就抓着司徒的手咬了一口,跟小狗舔人似的,温温热热,司徒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小孩真撩人。
腰胯处顶着小孩软乎乎的小屁股,司徒倾身压下,将小黄整个盖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头垂到小黄的颈侧,司徒低低的声音说:"仙仙,好舒服。"
小黄脸上发烧一般的烫,别扭地横着眼睛瞪了司徒一眼,只是现在慵懒无力,这一眼没半分狠戾不说,还是满满的情意。司徒就觉全身又燥热了几分,血都冲到头上来了,就想什么都不管了好好要了小孩,但是理智还是战胜了兽
欲,司徒克制克制再克制,终于缓了一缓,低问:"仙仙,疼不疼?"
疼是肯定的,但可能是药物的作用,小黄觉得还是可以忍受的,生怕自己说了疼司徒会难过,就咬牙小声地说:"你轻一点就好……"
司徒心理安慰的,小孩不排斥,而且还很体贴,那么紧又是第一次,能不疼么?!但是心疼归心疼,现在是箭在弦上,你让他停下来还不如直接给他三刀。小黄的内里说不出的柔软,在药物的作用下湿滑温热,还似乎在缓缓地收缩,司徒就觉每一寸的接触都让人发疯,双手收回来,按在小黄的腰腹上轻轻地摩挲,低头吻着小黄的耳朵,问:"仙仙,我能不能动?"
小黄羞得要命,而且那和司徒紧密接触的内里又开始痒了起来,但是让他怎么回答?!难道说"要"么……岂不是要难为情死!
"仙仙……"司徒又缓缓地调整了一下角度,惹得小黄"哼哼"了几声,司徒听出这几声轻叫里带着几分难耐,但也有几分欲望……心中一喜,边轻轻地碾蹭了起来,问小黄:"仙仙?舒服还是难受?"
小黄被司徒磨得无力,伸手虚抓这被褥,可怜兮兮地说,"你……不要那样……"
"哪样?"司徒伸手捏着小黄的臀瓣轻轻地耸动了几下,就听小黄期期艾艾地又叫了几声,抱着被褥又把自己埋了起来。
司徒摇头,小孩这样子是要羞死了不成……伸手将他的下颌抬起,亲吻他的嘴角,轻声道,"我忍不得了,仙仙,让我动好不好……"边说,边轻轻呼出一口气,手撑在小黄的脸侧,腰部用力,缓缓地抽动了起来。小黄的身子现在软软的,随着司徒的节奏缓缓地晃动,手不由自主地抓住司徒撑在脸侧的手,司徒收拢手指,两人十指交缠,司徒就觉气血翻涌,再忍他就不是男人了!低低地吼了一声后,司徒加快了速度和力道,一下下重重地顶在了刚才让小黄失控的那片区域,果不其然,小黄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张口咬住被褥,难受地轻喘着,双手紧紧扣住司徒的手,低声唤:"司徒……"
司徒仿佛是受了鼓动一般,附身压在小黄背部,双手抓着小黄的手,将他整个人抱住,亲吻着他的颈侧,腰腹用力,越发加快了速度和力道,一时间就觉舒爽非常。再见怀中人平时青涩稚气的脸染上了几分艳丽,越发的脱俗,躺在自己怀中,慵懒无力,予取予求的样子,司徒就觉真是没有白白活这一遭,哪怕是立刻死了,也是甘愿的!
初次缠绵中带着的阵阵心慌,也因为这种充满信任与爱抚的温柔接触而渐渐地消解,两人的呼吸中都带上了一丝丝的满足,小黄的喘息声渐渐变成了低低的呻吟,司徒心中感叹,真是神仙不成,这样忘情之时,也可以如此的清丽动人。
司徒见小黄隐忍,就低头在他耳边低低地说起温柔安慰的话语来,小黄满面的羞赧却是满心的甜蜜,凑过去亲司徒的面颊,身子一动,身后就忍不住收缩……司徒深吸一口气,一把搂住小黄就有一番用力,惹得小黄哎哎地叫出了声,司徒却似不满足,将小黄搂紧了,又一阵亲,伸手过去套
弄小孩前端已经精神抖擞的欲望,两人气息相同,小黄突然一阵轻颤,伸手抱住司徒的手臂,小腹微抖,一阵白浊的液体又一次喷溅而出,司徒就觉包裹着自己的柔软一阵紧缩,就觉脑中一热,呼吸一滞,搂紧小黄,将灼热的欲望尽数撒进了他的体内。小黄又一阵轻颤,难耐地摇着头,清楚地感觉到司徒释放在自己的体内,那种炙热的触感,就像是烫伤一般。
司徒轻喘了几下,恢复了呼吸的节奏,再一低头,就见身下的小黄柔柔软软地躺在大红色的被褥上,身上的皮肤雪一样的白,隐隐透着淡淡的红晕,偶尔几点粉色点缀其间,说不出的诱人。小黄微微地喘息着,双目微合,带着阵阵的无力,嘴角有晶莹的津液,眼里波波的泪光,带着深情看自己,司徒只觉自己那刚刚平息的欲火,又升了上来。
"仙仙……"司徒深吸一口气,低低的声音说,"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小黄一惊,羞得不行了,伸手无力地捶了司徒硬邦邦的胳膊一计,想翻身但发现司徒还在进的体内,脸又红了些,推司徒,道:"你出去……"
司徒倒吸一口冷气,小孩这是标准的欲拒还迎不成,就觉气血上涌,脑子又有些不好使来,本能地向外退了退,将小黄翻了个身。
面对面躺下时,小黄更加的难为情,身后隐隐有东西流出来,那是什么,他当然是知道的,身体的某一部分还胀胀的,似乎还保有着司徒的气息。
"仙仙……"司徒低头,亲小黄的脸颊、下巴、额头、嘴……小黄虽然羞涩,但却还是回应,满满的情意。
"仙仙……我还想要。"司徒厚着脸皮哀求,伸手掐了一把小黄的臀瓣,惹得小黄又轻哼了一声。
"今天我们洞房。"司徒笑,"你让我再做一次吧……你刚才也舒服的不是?"
小黄听他胡言乱语,又羞又臊,想抬脚踢司徒一下,却哪里使得出力气,好死不死,脚抬起来一些,正好勾住了司徒的腿,司徒似乎是得了暗示一般,伸手托起小黄的腰,翻身坐起来,让小黄趴到自己怀里,抓着他臀瓣一托一放……"呀啊~~"小黄仰起纤长的颈项,还没叫出声就被司徒一口吻住了喉……
"嗯……"小黄只剩下喘息的力气,司徒这一下子比刚才进到了更里面,顶在自己要命的地方,又痒又舒服,难耐中透着焦虑,小黄又羞又气,没处发泄,就狠狠咬了司徒的肩膀一口。
司徒笑,亲小黄的颈子,低声说:"仙仙,咬重一些。"
小黄吃惊,刚想问原委,却觉司徒微微一颠动。
"呀……"小黄难受地摇头,搂着司徒迷迷糊糊地说,"不准动!"
司徒逼迫,"那你咬重一些!听话!"
小黄哪里舍得,偎在司徒怀里低声迟疑,"你会痛。"
司徒坏笑,微微耸动了一下腰胯,道:"不咬我可动了!"
"不要……"小黄摇头,张嘴咬住司徒的肩颈,轻轻地舔,就是不用力。
"呵……"司徒一口气没送上来,差点擦枪走火,泄在小黄体内,骂了声脏话。
小黄不解地看他,两人目光对视,司徒就觉小黄一双干净的眼,直直看进自己心里,一阵心神荡漾之后,让小黄靠在自己肩上,双手扶住他腰,猛地用力。
"啊……不要……"小黄就觉司徒这一阵的颠弄几乎要了自己的命,伸手抓着司徒的胳膊,闭着眼睛轻叫,但司徒就是不放,而且越来越用力,小黄哪里受得住,但是叫司徒停司徒却偏偏弄重一些,每每顶在要命之处,就让小黄全身颤动,最后小黄气极了,就啃得司徒肩上满满都是牙印,稍稍回过神来,心疼得不行。
"仙仙……"司徒轻轻舒出一口气,抱紧小黄,往床上一压,按住小黄的双手,狠狠地抽动,小黄摇着头呻吟着,哪里还能思考,就觉司徒将他的手抓住,环过自己脖颈,双手按住他腰,下身狠命一顶。
"唔……"小黄本能地牙关一紧,一口咬出司徒的肩,就觉口中腥檀之味传来,猛地松开,只见司徒肩上一个清晰的血印,心疼非常,含泪问他,"疼不疼?"
司徒轻轻喘着,声音有些沙哑,"疼啊。"
小黄越发难过,低声责怪,"都是你要欺负我……"
司徒失笑,道,"你都咬出血来了,怎么赔我?"
小黄委屈,道,"你快停下,我去拿药。"
司徒摇头,"我才不要上药!"
"那……怎样!"小黄疑惑。
司徒凑到小黄耳边,"给舔舔。"
小黄脸红,但毕竟自己理亏,老实孩子再一次乖顺地听了话,凑过去,伸出粉色的小舌,只是刚张开嘴,就被司徒一把叼了去,舔吻了一阵,就听那可恶之人又说了一句,"仙仙……我还想要……"
小黄真想现在就晕过去,拍着司徒的背道:"我不要了……你出去!啊……"
司徒恶质地笑,耍赖说,"出不去了,以后一直都在里面,就不要出去!"边说,边又耸动了起来,小黄哪里受得住,只得轻吟着任司徒揉弄,片刻之后就几乎全身都汗湿了,幸好司徒温柔异常,即便疯了一夜,也没让小黄受到半分伤害,只是纵欲有些过度。等天蒙蒙亮,司徒终于餍足之时,小黄已经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软倒在床上满脸的羞恼,司徒自知理亏,连忙打水伺候小黄梳洗,将人弄得干干净净放上清洁的被子之中,软言细语哄睡下,当夜万般温存千半宠爱,自是难述。
小黄沉沉陷入睡梦中时,就听司徒在耳畔说,"我会陪着你,直到白首。"
61 风动涟漪
次日,小黄一直都陷在软软的被子里睡着,司徒起来之后也不出去,就是坐在床边盯着床上人的睡颜瞧啊瞧,瞧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晌午过后,木凌来敲了敲门,推门进来,就见司徒对他"嘘"
木凌望天,将手中的一个食盒放到桌上,摇头恶狠狠对司徒道:"你恶狼转世不成,也不知道心疼着他些,看把人累成什么样子了都?!"
司徒翻了个白眼,就听床上的小黄哼哼了一声。
木凌叹了口气,指指食盒道:"里面有一盅汤,待会儿喂小黄吃。"
"对了!"刚走到门口,木凌不忘回头嘱咐,"你三天内别再动他了知道么?!禽兽!"
司徒黑脸,木凌一溜烟就跑了。
"嗯……"床上的小黄似乎是想翻个身,但刚一动,就哼了一声,微微皱眉,长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似乎是要醒了。
司徒很想小黄再睡一会儿,但又想他快些醒,好和自己说说话,就这样矛盾地看着床上的人,不由自主地伸手理小孩的头发。
果然,不多久小黄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缓缓醒了过来。
"仙仙。"司徒凑上去,单手支着下巴,靠在小黄的枕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戳戳小黄的脸颊。
小黄睁开眼睛,又闭上,努力了几次,才渐渐清醒了过来。
刚醒,就觉得嘴上温热湿润的触感传来,司徒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抬起头来笑,"醒了呀?"
小黄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司徒,迷迷糊糊说了一句:"早"
司徒忍笑,凑过去低声说,"不早了,太阳都照屁股了。"边说,边伸手摸摸小黄的屁股。
"嗯……"小黄被司徒这一摸,就觉腰好酸,猛地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抬眼就见司徒在自己眼前笑得暧昧,不自觉就脸一红,伸手用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
"呵……"司徒好笑,伸手揪小黄的被子,"饿不饿?"
小黄在被子里躲着,良久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出来,有好东西吃。"司徒又拽了拽被子。
小黄探出头来,露着一双眼睛看司徒,司徒笑:"有什么好难为情的?都成亲了!"
听到司徒的话,小黄稍稍缓和了一些,想爬起来,但手一撑床铺,就软了下来,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司徒伸手接住他,轻轻把他放到床铺上,走出去准备了热水给小黄梳洗,然后就从食盒里拿出了那盅汤,走到床边。将小黄抱起来搂进怀里,一勺一勺地舀汤喂他喝,小黄乖乖地喝着汤,突然问:"战事怎么样了?"
司徒挑挑眉,"齐奕赢了,现在大概在收尾。"
"那……瑞王呢?"小黄回过头问司徒。
司徒迟疑了一下,无所谓地道:"大概被齐奕杀了吧,或者就逃走了,总之不会有好下场就是了。"
小黄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道:"那接下来……"
司徒亲上小黄的脸颊,安慰道:"到时候再说吧,现在先好好休息!"
"嗯。"小黄点头,就听司徒在耳边又说,"疼不疼啊?"
"咳咳……"小黄咳嗽了起来,抬眼看司徒。
"疼不疼?"司徒再接再厉,"你告诉我,碰哪里的时候舒服,哪里疼,什么时候最有感觉……我下次好改进啊!"
小黄脸红到脖子,推司徒,"你怎么这样说话?!"
司徒奇怪,"怎么了?我也是第一次做啊,这种事情当然是越做越有经验的么。"
小黄决定还是不要理司徒了,就往床里爬了爬,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瞪着司徒。
司徒来了兴致,也跟着爬进去,问:"说么,昨晚上感觉好不好?"
小黄又往里爬了爬,瞪司徒,最后被逼到墙角,小黄生气了,"你怎么这样?!"
司徒伸手勾勾他下巴,"你才是,现在还这么害羞,我们都成亲了,这种事情当然是最重要的,不然以后日子还长,除了吃睡和游山玩水,就靠这个打发时间了!一定要越做越精进!"
小黄想死的心都有了,感情司徒的人生除了吃睡和游山玩水,就是做那事了……
"不过那根烂木头说你身子不好……要让你歇三天。"司徒摸摸下巴,"那就每三天做一次吧。"
"不行!"小黄惊,三天一次,那不用多久自己的小命就没了。
"不行?"司徒想了想,"那就四天一次。"
"不行!"小黄趴在被子里摇头。
"那你说多久一次?!"司徒皱眉,伸手捏小黄的腮帮子。
"那……三个月……"小黄小声说。
"什么?!"司徒瞪眼,"三个月?一年就做四次?!"
小黄点点头。
"你还不如直接给我三刀!"司徒扑上去按住小黄,"五天!"
"不行呀。"小黄摇头,"两……两个月好了。"
"不行!"司徒道,"六天!"
小黄委委屈屈看司徒,"最多一个月,不能再少了!"
"一个月?!"司徒咬牙,"要是一月一次,那我每次要做七天!"
"不要。"小黄挣扎,"那样会死掉!"
"八天!"司徒再接再厉。
"……半个月。"小黄最后妥协,"不能再少!"
"那每次做一天一夜。"司徒不依不饶。
"……"小黄就快哭了,最后实在不行了,就说,"十天,再少就不要了!"
司徒权衡了一下,点头,"好,就十天!"
小黄算了算,觉得还是自己不合算,就又补充了一句,"那……一次不能做很久。"
司徒这气,"你个小东西,你就不想要的么?!"
小黄老实地摇头说:"不想。"
司徒咬牙琢磨——莫非是自己做的方法不对?小孩没有感觉?
小黄则趁机又钻回了被子里,抓紧时机再睡一会儿,十天后还有得累呢。
三天后,小黄终于被允许下床来了,虽然腰还有些酸。司徒这两天一直陪着小黄,渴了给倒茶,饿了给端饭,千依百顺,让往南就不往西,捧手里含嘴里,真真是宠上了天了。
等小黄能下床之后,司徒拉他到院子里,道:"仙仙,我教你几招功夫吧。"
小黄想了想,道:"好是好,不过……我没学过,我笨。"
司徒笑,"你还笨,那天下就没有聪明人了。"
小黄听得高兴,就笑了起来,问:"你教我哪几招?"
司徒想了想,"我教你三招,你用来防身!"
"嗯。"小黄认真地点头。
"先动动身子,拉拉筋,不然容易扭伤"司徒伸手捏小黄的肩膀,道:"腰扭一下。"
"腰……怎么扭?"小黄动了几下,不确定地问。
司徒把手放到小黄的腰上,轻轻捏住他的胯骨,道:"这里用力,慢慢地转圈。"
"向哪边?"小黄回头,发现司徒的下巴已经蹭到了自己的脸颊,有碎碎的胡渣,感觉痒痒的。
"随你向哪边啊。"司徒笑,手轻轻地在小黄腰间滑动,小孩身材小巧,两手一爪腰就没了,司徒摸得有趣,小黄被他弄痒了,就伸手去掰他的手,司徒笑:"手伸起来。"
"嗯?"小黄不解,"伸手?"
"伸到头顶,然后向后仰。"司徒放看小黄的腰,轻轻压他的手。
小黄平时很少动,尽看书了,身子也不是很协调,司徒让他向后仰,他就真的傻乎乎地往后仰了,一用力,仰面倒了下去,司徒赶紧接了个满怀,忍不住摇头,"别说,还真是挺笨的呢。"
小黄脸红,收回手,小声说,"那不练了。"
"再压压腿就行了。"司徒连哄带骗的,伸手将小黄的腿抬起来放到一张圆桌上,"压一下。"
小黄被弄得手足无措,忙活了半天,额头上冒出了薄薄的汗来。
"差不多了。"司徒满意地点点头,道:"现在先教你第一招!"
小黄认真点头,仔细听着。
随后,司徒一改了刚才的嬉笑,认认真真地给小黄讲解起了招数,小黄忙了一下午,就学会了一招,司徒摇头,看着气喘吁吁的小黄,捏他腮帮子,"你还真是个书篓子,动手动脚真是一点天分都没有。"
小黄擦了擦汗,嘴硬道:"各有所长么。"
"帮主!"两人正在练功,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了朱老爷子。
"什么事?"司徒见他面有急色,就放开小黄问话。
"齐奕的人马已经将整个瑞王大营全部端了,现在把营盘调转,正对着黑云堡。"朱老爷子说,"看样子,似乎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黑云堡。"
司徒听后微微点了点头,对朱老爷子说,"我知道了。"
"帮主?"朱老爷子担心,"齐奕人马众多……而且现在士气大振,恐怕……"
"我心里有数。"司徒打断他,"你先下去吧。"
朱老爷子看看司徒身边的小黄,又看看司徒,只得先下去了。
院子里又剩下了小黄和司徒,两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收拾了一下衣服,回书房去了。
当夜,司徒房里的灯一直亮着,小黄和他一直谈到了深夜,次日一早,司徒便不见了踪影。
敖晟这几天都有人看着,走到哪里都不自由,只有云四娘还是每天来教他读书和练功。正在无聊,门被轻轻地叩响,小黄拿着一小盆东西快步走了进来,飞快地走到桌边把盆子放下。盆子一落桌面,小黄就收回手来吹,对敖晟笑:"好冷啊。"
敖晟不解,伸长了脖子一看,就见盘子里冒出淡淡的白烟来,里面有冰块。
"咳嗽好一些没有?"小黄吹了一会儿手,对敖晟说,"听四娘说你这两天身体不好。"
敖晟瞥了小黄一眼,道:"说话不算话。"
"嗯?"小黄没听清,走到塌边问,"说什么?"边说,边伸手摸敖晟的额头,"没烧就好。"
敖晟拍开小黄的手,凶巴巴地说,"你说隔天来的,却自己跑去成亲去了,说话不算话!"
小黄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没人陪你,闷呀?"
敖晟脸微微泛红,捏袖子,看了看桌上还在冒烟的一盘子冰块,问,"那什么啊?"
"冰镇鸭梨。"小黄笑着说,"润肺的。"
敖晟好奇,他虽然是皇族出生,但从小也没什么人疼爱,好玩的好吃的都没见过多少,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就睁了一双大眼睛看着。
小黄拿一块布,捧着盘子来到床边,敖晟就见冰块堆里,有一瓣瓣的鸭梨,就想伸手去取,小黄伸手拦住,说:"冻手。"边说,边用筷子夹起一片,递到敖晟嘴边。
敖晟眨眨眼,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嘴接了,入口清凉、甘甜爽口,说不出的好吃,就舔舔嘴唇,小声说:"好吃。"
小黄见他喜欢,越发高兴起来,就一筷筷地喂敖晟吃。
"齐奕打赢了?"敖晟边吃边问。
"他是你舅舅呀。"小黄伸手给敖晟擦嘴,"怎么这么叫。"
"什么舅舅。"敖晟撇撇嘴,一盘子鸭梨很快就见了底,小黄收起盘子,伸手过去抓过敖晟的手,细细给他把脉。
"接下来……齐奕会不会和司徒打起来?"敖晟问。
小黄沉默了良久,笑,"他俩无冤无仇,没理由打的。"
"没理由?"敖晟失笑,"你不就是理由?"
小黄手一滞,抬起头来看敖晟,低声道:"我只是一个人,天下有无数的人。"
"什么意思?"敖晟不解,"你和天下人是不一样的!天下那么多人又蠢又笨,你这样的人才多少个?想要你,就得得天下,不是么?!"
小黄摇头,伸手整理敖晟的头发,缓缓说,"你要记得,天底下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
"怎么可能。"敖晟不屑。
"每个人心里都只能装下一个天下,一个人。"小黄靠到敖晟身边坐下,"就好比我喜欢司徒,司徒喜欢我,就算司徒没有天下,我也喜欢他。"
"可是如果有了天下,就能把所有的对手都杀光!"敖晟道,"到时候,想要什么没有?!"
小黄盯着敖晟看了良久,才说,"你的爹是皇帝,娘是皇后……你亲眼看着他们有天下,那么他们最终有没有得到自己最想要的呢?!"
敖晟呆愣了良久,才缓缓道:"那你说,为什么那么多人想当皇帝?"
"这个我也不知道。"小黄将敖晟搂到怀里,摸他头发,"大概只有当上了皇帝的人,才能理解吧。"
62 以一当十
齐奕与瑞王一战,收复了瑞王将近一半的人马,再加上沿途招兵买马,人数扩充到百万之众,而且因为完胜,所以士气大振。
齐奕佣兵百万,占据山江一带,大有吞并江山之势。
反观黑云堡,最近都沉浸在帮主司徒的喜事之中,没有任何要与齐奕拼个你死我活的意思。
齐奕将营盘扎下后,就召集众将士来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元帅,现在瑞王已灭,下一步,是攻向京城,还是先灭黑云堡?"副将周龙问齐奕。
"……那些江湖人呢?"齐奕沉默了良久,不答反问。
"在山王庙一带聚集着呢。"手下回复,"肖洛羽的人马好像也在那里,他带走了瑞王的几万精兵。"
齐奕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铺开纸,提笔唰唰点点写了一封信,交给随从,淡淡道:"去黑云堡,交给司徒!"
"元帅?"其他重将都不解,问齐奕,"接下去我们怎么办?"
齐奕淡淡一笑,道:"司徒是个人才,如果能为我所用,不失为一件好事。"
"可是……"周龙皱眉。"司徒脾气乖张,他会乖乖听话么?"
"呵呵……"齐奕摇摇头,道:"应该不能吧,不过先礼后兵,下去准备吧,黑云堡地势极险易守难攻,再加上高手众多,我们一定要有万全的准备,而且……还有肖洛羽这个人,和那些江湖人,都要严加提防!"
"是。"众将领命离去,大帐里,齐奕颓然地靠在座椅上,盯着帐顶发呆,良久才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纸上是一人的画像,还是一如当初一般的光彩照人,笑容里透着几分得意,双目清澈异常动人。
收起纸藏到怀里,齐奕低叹:"寂离……我不求其他,只求死前,还能再看你一眼。"
司徒这几日派人找来了大量的书籍,潜心研究,整天把自己关在房中苦学,谁都不让进。
小黄在他书房门口转悠了两圈,最后忍不住探头进去,就见司徒把自己埋在书堆里,煞有介事地看着,小黄更加更加的好奇,就小心翼翼地溜了进去。
司徒没抬头,继续看着,小黄远远看见司徒桌上一堆花花绿绿的图,像是画册之类的,也有文字。
又走近了几步,刚要看个究竟的时候,司徒猛地一把合住,伸手将书护在怀里,道:"看什么……不准看。"
要说小黄的话,别的他都不在意,最在意的就是"书"了,司徒神神秘秘的,引得小黄越发好奇,心说该不会是什么稀世名书吧……
"你……在看什么?"小黄小声问。
"书啊。"司徒回答得爽快,小心地把书都整理起来,藏到身后。
"什么书啊?"小黄追问。
"好书咯。"司徒笑着回答,不忘补充一句,"不过肯定是你没看过的!"
"……真,真的?"小黄越来越好奇,凑到司徒身边,道,"给我看看。"
"不给。"司徒将书又藏好了一些。
"为什么?"小黄伸手拉司徒的袖子,"给我看看。"
"不给。"司徒挑眉,"你都不给我做!"
小黄脸一红,瞪了司徒一眼,"你……又胡说八道了!"
"那你让我十天里做两次……我就给你看。"司徒讨价还价。
"嗯……"小黄有些犹豫。
司徒下猛药,"书很好看哦!"
小黄被引得心痒痒,好奇,"是关于什么的书啊?"
"嗯……"司徒摸摸下巴,道,"是前人经过千百年所流传下来的精华之谈。"
"是啊?"小黄眼睛闪啊闪,问:"那就是史书了?"
"不算。"司徒道,"比史书可是好看多了!"
"比史书还好看……是演义么?还是神话典籍?"小黄靠近司徒,凑过去想看他身后书封面上的名字,但是司徒就是藏好了不给他看。
"你小气。"小黄不高兴,"我想看。"
"我没说不让你看啊。"司徒笑,"你答应我多做几次,我就给你看。"
"那我,做点别的不行啊?"小黄和司徒商量,"除了那个之外的事情。"
司徒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好吧……我想想,这样吧……"司徒边说边把脸凑过来,到,"你亲我一下,然后再叫我一声相公,说你喜欢我,我就给你看。"
小黄脸红,别扭道:"你怎么这样,不是说一件事么,一下子说了三件。"
"随便你咯。"司徒耸耸肩,指指门口,"那你出去的时候记得给我带上门,我还要看书的。"
小黄瘪嘴……越想越不甘心,无奈还是看书最大,就凑过去,在司徒的脸颊上啾了一下,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小声叫了一声:"相公……"
司徒就觉脑袋一阵阵发热,耳朵嗡嗡直响,"还有一句呢?"
小黄又迟疑了一下,咬牙说,"我……喜欢你。"
司徒大乐,把小黄一把搂过来就亲。
"别闹……"小黄伸手把司徒的脸推开,说,"能给我看了吧!"
司徒把身后的书全都拿了出来,放到桌子上,小黄拿起来,就见是《房中秘术》、《龙阳十八式》、《宫闱秘史》……
"什么呀!"小黄大怒,想想自己就是为了这些东西,亲了司徒又叫了他相公,越想越不甘心,暗骂自己不争气,司徒不是第一次捉弄他了,但他却每次都上当……
"坏人!"小黄郁闷,转身就想走,却被司徒揪住,"仙仙,我们一起研究一下!"
"谁要研究这些!"小黄挣扎,"我才不要看!"
"看看么,这种事一定要两个人都开心才好玩呀。"司徒边抓边吃豆腐,小黄努力挣扎,正在笑闹着,门外有人敲门。司徒怒:"哪个被马踢的?!"
话音刚落,门被"哐"地一声踹开,就见木凌黑着脸站在外面摇头,手上拿着封信指着司徒骂:"大白天的你发什么情啊?!小心马上风!"
司徒皱眉:"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让你出去游山玩水了么?!"
"我才不走呢!"木凌抬脚进来,"诺,齐奕派人送来的。"说完,把信往桌上一摔,猛地瞅见桌上的那一叠淫书……"要死了你司徒!"木凌跳着脚骂,"你个流氓,大白天的看这种脏东西!"说完就抢书。
"喂!"司徒大惊,想抢回来,却被小黄一把抓住。
"仙仙?"司徒吃惊,小黄抓着自己的手是没什么劲儿,不过他不敢挣扎呀,伤着自家宝贝怎么办?
"木凌,拿去烧掉它!"小黄凶巴巴地说话,还挺有点架势。
木凌忍不住笑,抱着书往外走,不忘说一句:"是~主母!"
小黄僵在原地,脸绯红,司徒则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
"别笑了。"小黄推推他,"齐奕的信呢?写的什么?"
司徒笑够了,伸手将信取出来,抖开一看,小黄也凑了过来。
"是齐奕的招安信。"司徒笑,转脸看小黄,问:"你说,接下来呢?"
小黄背着手在房间里走了几步,道:"别回应。"
"不回应?"司徒吃惊,问,"就当没看见?"
"嗯。"小黄点点头,"过两天,应该会有人来联络你。"
"你说那些江湖人?"司徒也站了起来。
"他们一定还因为上次的事情心有不甘,而且……"小黄迟疑了一下,看司徒:"而且他们身上的蛊毒还都没解呢。"
司徒点点头,道:"铁定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果然,次日一早,就有门倌来回报,说大量江湖人聚集到了黑云堡门外,要见司徒。
司徒点了点头,说了声:"让他们去前厅!",就带着小黄一起到前厅迎客了。
到了前厅,司徒才发现,带着人来的是肖洛羽,还有几个年纪挺大的江湖前辈,道士和尚什么的都有。
司徒礼节性地对几人点点头,问:"几位有何贵干?"
"司徒帮主,昨日,齐奕派人来招安我们。"吴老道说话倒也直接,就把话题和来意挑明了,"我们是绝对不会和这个卑鄙小人合作的,所以坚决不肯归顺,但是我们人单势孤,所以想听听司徒帮主的打算!"
"听我的打算?"司徒有些不解地看他。
"司徒帮主若也有意要和齐奕一较高下,那么我们就任帮主驱策了……但司徒帮主若是决定归顺齐奕,那么我们也只得远走了。"另一个大头和尚说,"只是,江山若是落到那个恶徒手中,想必天下苍生,免不了一场灾祸了!"
司徒听完,微微点点头,也没有回答众群雄的话,这时,就听肖洛羽说:"齐奕如果大权得握……大概第一个对付的,就是黑云堡吧。"说着,就看了司徒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小黄一眼。
司徒微微一笑,道:"齐奕人马百万,驻扎在山下,我黑云堡众兄弟加上妻儿老小、牲口房宅,所有会动的不会动的加到一块儿也就只有十来万……我倒是想打他,不过恐怕心有余力不足。"
"我们只要把齐奕的恶行昭告天下,集结江湖群雄,势必也可以和他抗衡一把!"吴老道又开始激动,"大不了和那恶贼同归于尽!"
司徒点点头,道:"齐奕从山下攻上来,最多也就用十来天吧,你昭告天下,再集结群雄……半年时间够了么?"
"呃……"吴老道面红耳赤,气呼呼坐下不说话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肖洛羽突然开口,"人数多,不一定就能赢的,当年赤壁一战,江东数十万人马,不也胜了曹操百万兵么……江东有长江天险,黑云堡有山势之优……赤壁之战有孔明,司徒帮主你,不还有个黄半仙么?"
话音落处,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司徒身边的小黄身上。
小黄有些不自在起来,抬眼看众人都在看他,就转脸望司徒,正这时,就听门口急匆匆有探报跑进来,道:"帮主,今晨齐奕在山江畔筑台祭天,已经称帝,国号景轩。"
"什么?"司徒吃惊。
"这个齐奕简直大逆不道!"吴老道拍案而起,"自立为帝,明目张胆地夺朝篡位,真是不知廉耻。"
"帮主,齐奕派了人来宣旨。"探报接着说,"就等在堡外。"
司徒挑挑眉,点头:"叫他进来。"
没多久,就见一个将士打扮的传令官走了进来,站到大厅里,环视了众人一圈后,拿出一枚齐奕军中的令牌道:"传我主口谕,封黑云堡住司徒为护国侯,黄半仙为护国军师,令两人择日入营,听侯调用!"
司徒静静听完,冷笑着摇摇头,转脸看小黄,问:"你说呢?"
小黄沉默了半晌,缓缓道:"刚才大家说的……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江湖群雄听了小黄的话都面上一喜,就听司徒朗声一笑,对那个传令官摆摆手,道:"回去告诉齐奕,我司徒没这个本事做官。"
"司徒帮主想抗旨不成?"那传令官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司徒看得哈哈大笑,随即道:"你当我黑云堡是谁都能来的么?再不走,可走不了了。"
传令官见司徒脸色阴森,有隐隐的杀意,就觉后背凉气直冒,赶紧转身愤愤地走了。
打发走了人,司徒缓缓站起来,对江湖群雄道:"今日众位就在黑云堡住一夜吧,我们商议一下对策,明天再谈!"说完,伸手拉着小黄往后殿去了。
两人缓缓走回书房,司徒关上门后,趴在桌案上哈哈大笑起来,小黄走到桌边给他倒了杯水,推推他,道:"你还笑。"
司徒收住笑,将小黄一把搂过来,亲亲他脸颊问:"怎么样小孔明,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小黄想了想,道:"你把蒋青找来……我有事情让他做。"
司徒点头,命人将蒋青找来,小黄吩咐了几句,蒋青便领命下去了。
"然后呢?"司徒好奇,捏捏小黄的手,问:"你要怎样以一当十,用十万人干掉齐奕一百万兵马?"
小黄微微一笑,道:"我自有办法。"
63 十里长亭
"什么?!"齐奕一拍帅案,"司徒竟然不接受?!"
"对。"传令官把司徒的原话复述给了齐奕,"元帅,我到的时候,发现肖洛羽和江湖群雄都在黑云堡里。"
齐奕听后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点头,道:"给我写几份帖子,请司徒和肖洛羽,明日到黑云堡外的十里亭喝酒。"
"元帅?"几个副将都大惊,阻止齐奕道,"这两个人都武功极高……要不要派人保护?"
"不用!"齐奕微微一摆手,道,"那些江湖高手,名气比性命大,不会暗算我的。"说完,对传令官摆摆手,道:"去吧……对了,把黄半仙也请上。"
半个时辰后,传令官回来,说司徒和肖洛羽都答应明日晌午去十里亭喝酒。
齐奕点点头。
"元帅,要不要多带些护卫?"周龙凑上来问。
"不用了,你带几个随从跟着我一起去就行了。"齐奕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帅帐。
黑云堡里,小黄在司徒的书房里弄了一个大大的桌子,在上面铺上了黑云堡及周边地区的地形图,又拿了一堆彩色的石头堆堆放放,小小一个人趴在一张大大的桌子旁边忙得不亦乐乎。司徒看得有趣,就凑上去问:"仙仙,你忙什么呢?"
"我在想办法。"小黄答得随意,"齐奕的人马甚多,不过也有自己的弱点,不是不可战胜的。"
司徒凑过去从后面搂住小黄的腰,在他后肩蹭啊蹭,"仙仙……幸苦你啦,你真是贤内助呀。"
小黄脸上泛红,小声说,"别胡说八道……"
司徒搂着不放,道:"明天要去见齐奕,你猜他会说什么?"
"大概是要当面招安你和肖洛羽吧。"小黄回过头看司徒,"你到时候,可不能发火。"
"怎么讲得我很不受控制似的。"司徒委屈,"我还是很讲道理的。"
小黄忍不住想笑,回过身看司徒,"肖洛羽的身份尚可疑……我觉得他神神秘秘的,你要提防。"
司徒挑挑眉,"只要他不打你主意就行,不然先灭了他。"
"对了,木凌的药研制得怎么样了?"小黄好奇,"这两天他一直都在药房里。"
"谁知道。"司徒耸耸肩,"叫我说,那些个江湖人是自作自受,救他们做什么。"
正聊着,蒋青跑进来,"黄小先生,你吩咐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小黄点点头,道:"你先按照我告诉你的去准备吧……大概不出三天,就要打第一仗了。"
蒋青点点头,出门前有些犹豫,回头问小黄,"这样真的不会有事?"
小黄点点头:"放心!"
等蒋青走了,司徒低头对着地图看了半天,问:"你这次究竟安排的什么战术?说实话,我觉得还是我半夜去把齐奕宰了比较简单。"
小黄摇摇头,道:"不行的。"
"为什么?"
"齐奕和瑞王不一样,他待部下很好,在军中很得人心,将士们都对他忠心耿耿。"小黄缓缓道,"齐奕要和你敌对,他最顾忌的,其实是战胜你之后还要和皇帝的兵士开战。"
"说来也是,他如果打我,就怕两败俱伤之后被那皇帝坐收了渔利。"司徒笑,"不过要是让他马上调转头去打皇帝,到时候长途奔袭,就算他赢了,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收拾我,所以他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招安我或者用最少的人马解决了我。"
"所以说,齐奕对付我们的时候,会留有余地,他用兵会犹豫,这就是我们的胜算所在。"小黄道,"一旦我们杀了齐奕,他的手下就不会去考虑再战皇帝的事情,而是拼了性命地要消灭我们,给齐奕报仇,这样,反而有可能玉石俱焚呢。"
"呵……"司徒好笑,"看来,我们这次不止要打胜齐奕,还不能让他死啊。"
小黄点头,"我也真是不希望他死。"
司徒一皱眉,搂着小黄的手一收,小黄轻呼了一声,回头看司徒,"疼呀。"
"谁让你胡思乱想的?"司徒瞪眼,"在我怀里还敢想别的男人?!"
"你讲不讲理啊?"小黄生气,"他是我长辈,我只是不希望他死而已。"
"那也不行!"司徒说得理直气壮,"别说他是个人,就算是条狗,是公的你也不准想!"
"你……"小黄挣脱不掉,抬脚在司徒的小腿上踢了一脚,"以后不准再这样说话。"
司徒恶狠狠亲了怀里的小孩一口,道:"你等着,还有五天,到时候再狠狠收拾你!"
小黄紧张,小声说:"是六天!"
司徒看他一脸的羞意,冷不丁发现怀中的小孩自经历了第一次之后,越发的好看起来,看得他直咽口水,不甘心地抓着小黄揉啊揉,"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要是五天一次多好……三天……我天天都想做!"
小黄被捏来捏去,心里担心,五天后还不知道会疯成什么样子呢……待会儿去找木凌问问,有没有什么药是让人吃了之后,就不想做的。
一夜无话,次日晌午,司徒带着小黄离了黑云堡,缓步向山下的十里亭走去。十里亭顾名思义,十里一亭,是专门给旅人歇脚用的。
到了山下,就见亭中已经坐了肖洛羽,只见他靠在亭中,一手拿着个酒壶,一手拿着个酒杯,自斟自饮,看起来还挺惬意的。
司徒和小黄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肖洛羽对两人笑了笑,继续喝酒。
小黄和司徒刚到亭子里,就见远远有几匹骏马赶来,为首的正是一身便装的齐奕,就见他手中提着一个木头盒子,身后跟着副将周龙和两名小校,马上驮着几坛子酒。
"三位好早啊。"齐奕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了亭子里,肖洛羽和司徒都对他点点头,算是行了礼。
"把酒拿上来!"齐奕回头吩咐手下,几个小校就将几大坛子酒都抬了上来。
"上好的梨花白。"齐奕笑着拆开酒坛的封口,道:"今日不醉无归!"说完,就摆上酒碗倒酒。
司徒和小黄对视不语,肖洛羽却发问:"齐将军怎么想到约我们来喝酒?"
齐奕笑了两声,端起酒碗,道:"本帅一生,有三个愿望,今日托众位的福,了了第一个,自然是要庆祝一下。"
"哦?"司徒接过酒,问,"我们帮你了了心愿?是什么心愿?"
齐奕笑着喝了一大口酒,拿过那个木头盒子往桌子上一放,笑:"第一个就是他了!"说着,将封带一抽,打开了盖子。
司徒和肖洛羽一看就是一皱眉,小黄惊得倒吸了一口气,赶紧将头低下,不愿多看。
桌上的木盒中,放着的是一颗人头——瑞王的人头。
司徒见小黄脸色发白,就冷笑着问齐奕,"齐将军这是何意?"
"哈哈……瑞王辕璟乃是我齐奕一生誓要杀死的两个人之一!"齐奕朗声道,"今日得除我心腹大患,自然要庆祝。"
"不知齐将军令一个想杀的人是谁?"肖洛羽笑问。
"当朝皇帝,辕珞!"齐奕爽快地回答。
司徒和小黄对视一眼,都不语,肖洛羽也是自顾自喝酒,尝了一口之后不禁赞叹:"好酒啊!"
"此酒乃是本帅的最爱。"齐奕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看了小黄一眼,"也是本帅心爱之人的最爱。"
小黄有些不自在,低头喝酒。
司徒倒是对殷寂离这位没见过面的岳父很好奇,便问齐奕,"不知齐将军这位心爱之人,现在身在何处?"
齐奕沉默了一会儿,对小黄笑了笑,道:"他已离开了二十年了,现在不知道身在何处,不过应该过得很好。"
小黄起先听到齐奕说殷寂离已离开,心里莫名地就一抽,但后来听到"不知身在何处,不过应该过得很好。"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也许是父子连心吧,小黄始终觉得殷寂离尚在人世,只是不知道隐居在哪里,希望他不要卷进这纷争之中,如果有机会,以后能见一面就好了。
司徒见小黄发呆,知道他在想亲爹的事,虽然心里别扭,但这样都吃醋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便也不语,继续饮酒。
"哦……齐将军情深似海啊。"肖洛羽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问,"不知道,齐将军的心爱之人,是否也在边喝美酒,边思念齐将军呢?"
齐奕听闻此言脸色一变,仰脸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冷声道:"可惜啊,他有眼无珠,看上个没心没肺的人,若换作是我,怎会让他吃如此多的苦?!"边说,边瞥了司徒一眼,"希望他的后人,不会步他后尘!"
司徒就觉后脖颈有些冒凉气,转念一想,也对啊,齐奕算他"妻舅"……
随后,几人东拉西扯,畅快地喝了一通,直至酒过三巡,齐奕才道:"我并不想做皇帝,只想了结了心愿,司徒兄和肖兄都乃高人……不知愿否帮本帅了了这心事?"
司徒对小黄眨眨眼,意思像是说——看,来了吧。
"只要能杀了辕珞那个贼子,我这一生足以。"齐奕淡淡道,"江山社稷,可以给两位!"
司徒和肖洛羽微微吃惊,心说,这齐奕是不是喝多了,连这种承诺都许?
"齐将军……为何如此恨当今皇帝?"肖洛羽好奇地问。
"他作恶多端,害人不浅。"齐奕不屑地说,"这个皇位是他用最下贱的方法得来的,我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杀他,我死也不会瞑目!"
小黄听得一皱眉,齐奕这个人,执念太深,钻了牛角尖了。
"以齐将军今天的实力,想要攻打京城宰了皇帝,也并不是难事。"司徒笑,"未必用得着我们几个江湖人来帮忙。"
肖洛羽也点头,冷笑:"皇帝可没什么好当的,齐将军不感兴趣,我们也不稀罕。"
齐奕笑着点点头,道:"据我所知,辕珞在这几年里虽然假意顺从辕璟,但实际上招兵买马,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我若起兵,长途奔袭去战他,不一定有百分之百的胜算,另外……"说到这里,齐奕迟疑了一下,道,"江湖中人对我似乎恨之入骨,一旦我起兵,你们再在背后奇袭我,和辕珞来个首尾相夹,那我就叫苦不迭了。"
肖洛羽笑了起来,道:"将军多虑了,我等都想息事宁人,谁没事惦记着打仗呢?再说了,黑云堡和齐将军也算沾亲带故……"说着,看了看小黄,"怎么会反过来攻打将军呢?"
齐奕点点头,笑:"行军之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有后顾之忧,始终无法专心对敌……因此,本帅还是想得到司徒帮主和肖寨主的协助,有什么条件,两位可以尽管开。"
肖洛羽和司徒都不语,就听齐奕接着道:"齐某也没有要强迫两位的意思,不过万事都要有备无患……要不然这样吧。"说着,他看了看小黄,"黄小先生足智多谋,对我攻打帝都很有助益……不如与我同行吧,我毕竟是你至亲,自然不会伤害于你,这样,司徒帮主也可安心于黑云堡中事务,待到辕珞一死,我必亲自将黄小先生送回。"
司徒和小黄一听就明白了,齐奕的意思是怕司徒在他攻打帝都的时候乘人之危,给他来的渔翁得利,所以要将小黄带走作为要挟。简单的说,齐奕的意思是你司徒不归顺我也不要紧,不过要把小黄给他,这样,他就能安心地去攻打帝都,也不会动你黑云堡。
肖洛羽但笑不语,心说齐奕也够胆子,一下就说中了司徒的要害,转眼偷瞧,果然见司徒已经变了脸色,而身边的小黄,正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不让司徒发作。
司徒咬牙忍了半天,要不是身边小黄紧紧拉住,早动手打人了,但来之前小黄千叮万嘱,绝对不能冲动,而且这情势也是小黄事先就已经料到的,早教了他怎么应对了,忍下这口气,司徒回答,"齐将军不会不知道仙仙已和我成亲了吧?"
"哦……我已经听说了。"齐奕道。
小黄教司徒的应对之法是,说些客套话把齐奕打发了,比如"小黄身体不好,不能长途远行"之类的。但转念一想,这么说太不解气了,转头见小黄一脸的紧张,司徒突然灵机一动,心生一计,他
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齐奕说,"我们新婚刚刚三日,正在柔情蜜意之中,几乎日日都要亲热,齐将军就这样将我的宝贝带走了,莫非要我和我家宝贝欲求不满而死?!"
"噗……"一旁的肖洛羽一口酒没忍住全喷了出来,垂着胸口猛咳不止。
小黄怕司徒生气动怒,怕他忍不住动手,但却万万没想到司徒会说出这番话来,又急又羞,脸涨得通红,实在忍无可忍,抬手就狠狠捶了司徒一下,"你……你再胡说!"
齐奕则是一张脸憋得铁青。
司徒见齐奕气得半死,越发觉得畅快,伸手抓住小黄捶他的手,将人搂到怀里,软声安慰道:"亲亲,别捶了,昨晚上还没捶够啊,背上都是伤!"
"咳咳……"肖洛羽捶着桌子哈哈大笑,"司徒帮主好福气!"
"我要走了!"小黄红着脸转身就走,司徒赶紧对肖洛羽和齐奕一抱拳,道:"将军的美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司徒胸无大志,不爱江山只爱美人,齐将军尽管报仇去,我会帮你好好照顾你外甥的。"说完,转身边喊"仙仙,亲亲……等我!"边跑了。
肖洛羽伸手抱起一坛没开封的梨花白,对黑着脸的齐奕道:"将军好酒,在下谢过了。"说完,抱着酒边笑边走了。
64 一石二鸟
"仙仙!"司徒紧走两步追上急匆匆走在前面的小黄,"等等我。"
小黄不肯理他,脸上还是红,别别扭扭的样子。
"怎么了?"司徒明知故问,笑得一脸无赖"我又没有说错什么。"
小黄停住,瞪司徒:"你还没乱说,我哪有……"
"哪有什么?"司徒坏笑,见小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就忙道,"那你都不让我做了,还不让我说不成?要是你让我做,那我就不说了!"
小黄瞪他一眼,心说你想得美,转身接着走,被司徒一把扯住,笑呵呵地道,"累不累?我背你。"
小黄见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又气又恨,挣扎:"不要。"
两人一个要,一个不要,拉来抱去腻了好一会儿,司徒突然莫名地说了一句:"你看够了没有?"
小黄一愣,抬头看司徒,就见他是对着旁边的树林子说的。
"呵呵……我只是看你们温温存存的,不想打扰你们而已。"林子里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女声。随着话音落下,从树林里缓步走出来了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一身红衫,白净面孔,五官秀气端庄,靠眉心偏左的地方有一粒米粒大小的红痣,更显得俏丽。年纪不大,二十多岁,左肩背着一个包袱,右手拿着剑。
司徒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认识,但也看不出她有什么坏心思,就懒得理会,拉起小黄往山上走。
"等一下。"那女子赶紧追上几步,笑问:"请问,黑云堡可是在山顶上?"
司徒不答,微微皱眉看了她一眼,小黄却点点头。
"哦……"女子想了想,又问,"那,山上除了黑云堡之外,是不是就没有别的人家了?"
小黄转脸看看司徒,问:"还有别的人家么?"
司徒挑眉,"没了。"
"谢谢啊。"女子对两人点点头。
司徒转回身,拉着小黄继续往山上走,那女子则跟在身后,走出几步,她便又开口:"二位也是上山么?"
小黄见司徒不理人,就回头说:"是呀……"
"那就也是去黑云堡的了?"女子高兴,"我们同路,你们是黑云堡的人?"
小黄有些好奇地问她:"姑娘去黑云堡做什么?"
"我有事情想找黄半仙!"女子爽快地回答。
小黄看看司徒,司徒瞥了跑到身边的女子一眼,问:"你是何人?"
"我叫辕倩。"女子朗声道。
"姓辕?"司徒和小黄对视了一眼,都微微有些吃惊。
"对啊。"女子大大方方地回答,"正好,你们认识黄半仙么?带我去见他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求他帮忙。"
小黄见那女子说得恳切,就问:"你找他有什么事?"
女子笑着摇摇头,"此事事关重大,不见到他我不能说。"
司徒冷声道:"他就是黄半仙。"
……女子明显地一愣,抬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小黄,良久才道:"这么小么……我还以为是个仙风道骨的小老头呢……不过也对,殷相也还不到四十,儿子自然是只有十几岁了。"
小黄和司徒微微一愣,转脸看那女子,她似乎知道不少东西……还姓辕,辕是当朝国姓,莫非是皇族?但是皇族哪儿有自己就这么一个人跑出来的?
"既然他是黄半仙,那你该不会就是司徒帮主?"辕倩吃惊地看着司徒,心说,很年轻啊!
司徒点头,问:"你是谁?"
"我叫辕倩啊。"女子笑,"当朝皇帝辕珞是我父皇,我是公主。"
司徒冷笑,"不是说皇帝就一个儿子么?哪儿又跑出来个公主?"刚说完,就被小黄轻轻拉了一下,司徒转念一想,对了,还有个敖晟,只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我是父皇收的义女,钦赐的辕姓。"辕倩微微一笑,"真是太巧了,请黄先生务必帮我一个大忙!"
小黄有些为难,眼前这个女子身份可疑,不知道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只得问:"你……有什么事?"
"我想黄小先生帮我测一下我朝的国运。"辕倩认真地说。
小黄皱眉,摇头对辕倩道:"岐黄之术,本来就是不准的。"
"黄先生肯定有办法的。"辕倩跑上几步拦住小黄的去路,急切地道:"我父王病危,现在南有齐奕雄兵百万虎视眈眈;另外朝中势乱,瑞王虽以全军覆没,但他在京城党羽甚多,最近更有传闻说左丞相、瑞王的侄儿辕枚想要宫变夺位……所以我想让黄小先生帮我测一下接下来的国运究竟怎样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