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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作者:风弄
文案
我,堂堂贺家独生子玉郎,生于扬州。上有爷爷严厉母亲唠叨,下有奶妈丫头小心伺候,夫子见我举板尺翘胡子。
本来生活乐无边,只是这天,家中忽然来了一个比我穿得还漂亮的小子。
顿时,天地变色,大地无光。
什么,我爷爷是奴才?
什么,我是奴才的孙子?
什么,奴才的孙子也是奴才?
那那那他……
"肌肤滑腻,甜美可口。"小王爷说:"我下面奴才几百,没有一个像你这样,从小当成公子养起来的。脸也好,手也好,还读过书,老贺真不错,懂孝敬。"
他摸完脸摸手,又力大无穷,我竟然拼命挣扎也逃不过去。
我尖叫:"你调戏奴才!你不是好主子!"
第一章
奴才。
从小就听过这个词。
小时候一惹出点什么事来,爷爷的拐杖就往地上一跺,喝道: "小奴才!你又造反?" 做势就打。
这么粗的拐杖,打到身上却又不疼。
我造反,比家中造饭的次数还多。
爷爷的震天动地之喝声,听在我耳里和园子外的鸟叫没什么区别。
母亲一脸的精明干练,只有见到爷爷时,才露出做人媳妇的低声下气。
父亲?父亲在外省做个父母官。
听说人家叫他青天。
我家的四方园子,是我的天下。
爬树打鸟,要做什么都可以。让奶妈在树下看着我,一脸慌张: "小少爷,千万小心,可不要掉下来了。"
掉下来?
笑话。我怎么可能掉下树?
我故意松开双手,高高在上对奶妈做鬼脸。
得意忘形之际,脚一滑…….
真的掉了下来,吓坏全家。
大家忙成一团,安抚的安抚,找大夫的找大夫。
我舒舒服服看他们为我忙前忙后,张口喝了一口熬好的热药。
呕……好难喝。
我苦着脸全部吐了出来。
那次疏忽被我认做奇耻大辱,绝对不许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奶妈,说不定当日是因为她那么说我才毫无尊严地象块大饼一样掉在地上。
真是命苦,伤好之后,居然还被爷爷罚。
跪在香堂里读夫子教的四书。
香堂里供奉着祖先灵位,中间还摆着一个玉做的纸镇。
好漂亮好漂亮,晶莹光亮。
我偷偷爬起来,去摸那纸镇,结果爷爷驻着拐杖刚好经过。
"小奴才!不想活了?" 我被拐杖敲了一下腿: "这是主子赏的东西,你敢乱动?"
"爷爷?什么是主子?"
"主子就是主子!忘恩负义的小畜生!跪好,罚你多跪一个时辰!"
好端端的,多什么手?又被多罚一个时辰。
想来想去总不服气,心里又念挂着那亮晶晶的纸镇。
几天后偷偷跑到香堂爬上椅子去摸那纸镇,一不小心,松了手。
当然少不了惊天动地的声响。
我机灵地一溜烟跑了。
爷爷看见一地碎片岔了气,全家上下慌了神。
我躲在一边,看负责看守香堂的家丁跪着认罪,吓得发抖,暗自庆幸自己没被逮到。
今日,鸟又开始叫得很欢。
我卷起衣袖,把衣服下摆摞在腰上,就要去掏它的窝。
刚上了一只脚,头上就挨了一下。
苦着脸回头一看,居然是母亲。
带着两个小丫头,没好气地看着我: "就知道爬树淘气,书可读好了?怎么不去私塾?"
"妈,嘿嘿。" 我揉揉无辜的头,讪笑着说: "夫子今日有事出门,不用读书。爬树有什么,哪个男孩不爬树?哈哈。"
母亲身后的两个小丫头,望着我掩着嘴巴轻轻笑,不知道她们笑些什么。
不去私塾正合我意,我讨厌那个地方。
父亲是清官,一年俸禄只有这么多。
同学常常在我面前炫耀财富,我把他们打得哭爹叫娘,还要辛辛苦苦隐瞒战果。
否则被爷爷知道,又是跪在香堂的"温馨一夜"。
"玉郎,你都十五了,也该懂得点学问道理,将来和你父亲一样………"
又开始了。
什么光宗耀祖,什么国之栋梁,听得我象被霜打的茄子一般。
正在转着眼珠子想个什么法子逃过母亲比紧箍咒还可怕的念叨,救星立到。
"夫人。" 一个丫头赶着过来: "老太爷叫夫人快到前厅,不得了了。快快去。"
"老太爷叫?" 这可是唯一可以对付母亲的法宝。母亲急忙转身,顾不上我,匆匆走着小碎步去了。
我大大打个哈欠,伸个懒腰。
能有什么大事?
爷爷最喜欢大惊小怪。
上次也是一样,不过把他房中那幅字画不小心烧了,就几乎要召集全族,抓拿人犯。
幸亏我做事不留马脚,哈哈。
正琢磨着怎么过着美好的一天,小丫头又气急败坏地来了: "少爷!少爷!老太爷请少爷立即去前厅,不得了了!"
又是不得了了,哪里来这么多不得了了?
我仔细寻思,近日并没有为非作歹,不应该又是什么东窗事发。
还是不行,被他逮到也就算了,自己前去,不等于自投罗网?
这种傻事可不能做。
我忽然捂着肚子,急道: "哎呀不好,我身体不适,告诉爷爷,等看过大夫就来。" 还没等小丫头明白过来,转头就跑。
这小傻瓜,进我们家这么多年,还没有一次将我真正的请到爷爷面前。
甩了小丫头,也不能回房,生怕爷爷又派人来找我。
别人也就算了,如果来的是天下最唠叨的母亲,那可抵挡不住。
想一想,索性跑到园子里,找棵树爬上去,避一避风头。
最好的,莫过于边上那棵几十年的大榕树。
又大又阴凉。
我在那上面挖挖补补,十几年,居然被我开出一个小洞,可以让一人钻到树干中,真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兴高采烈跑到那里,居然看见已经有人站在树下。
幸亏不是母亲,我拍拍胸口。
天幸她还没有这么未卜先知。
来人与我年纪相当,个子高高,长得非常清秀。
衣着华贵,居然还坠着金线。
呸,母亲说了,就算有钱也要节俭,否则折了福气,将来转世要做猫做狗。
他腰间还挂着一个玉坠,通明剔透,一看就知道很昂贵。
我最讨厌炫耀财富之人,更何况他现在正站在我想爬的树旁边。
"喂,让开一点,不许你碰我的树!" 我叉着手,大刺刺道。
他一派悠闲: "哦?你的树?"
"当然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这人来得莫名其妙,为何出现在我家?
我上下打量打量,居然发现他头顶戴的巾帽,居然嵌着一颗暗红色的大宝石。
咕噜……..猛吞一口唾沫。
太过分!简直是奢侈到了极点!
想当日我求娘为我的巾帽加一点点镀金边,求了几月都没有效用。
"这里是我家,你为什么在我家?" 我可不欢迎这么有钱的人进来。
尤其讨厌他一副洋洋得意的脸蛋。
"你是谁?" 他问。
哈哈,我是谁?
搞半天他连谁是主人都分不清楚。
我挺起胸膛指着他大声道: "我是这里的主人贺玉郎,你现在站在我的地方,听见没有?"
他挑着眉毛,一点谦虚的意思都没有。
绝对不是嫉妒他头上那漂亮的宝石,虽然我很喜欢很喜欢这些昂贵的漂亮的东西,每次想到可以摸一摸它我就脸红心跳。
上次我把唐家小三扁得猪头一样,也绝对不是因为他不肯把偷偷带到私塾的他妈的珍珠链子给我摸,而是因为我不喜欢他那副嘴脸。
反正看他不顺眼!他全身上下,除了那可爱美丽的宝石和那华丽的衣服,其他的我都看不顺眼: "我看着你就知道你不是好人,快点离开,否则……"
我还没有没有"否则"出来,脑后一阵风声,小腿上挨了狠狠一拐。
"哇!" 我大叫,龇牙咧嘴回头。
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爷爷居高临下、怒气冲冲瞪我一眼,转头看向那个花哨小子,居然刹那间笑开了花。
"小奴才没有规矩,小主子别动气。"
我的下巴喀嚓一声掉了下来。
这么多年,还没有见过爷爷这么谄媚的样子。
哼,难道头上有颗大宝石,就有这么了不起。
夫子说过,富贵不能淫…….
正在心里指手画脚教训着,小腿上又挨一拐。
"哇!" 我又大叫一声,极其无辜地转头看着我那今天患了虐待症的爷爷。
"还不跪下给主子磕头!" 天啊!好一张凶狠的脸。
磕头?为什么?
我瞪着眼前笑吟吟的花哨男。我为什么要给他磕头?
如果他把头上的宝石给我,我就考虑考虑。
如果真的给我,我磕不磕好呢?
正在认真地考虑,后脑上被人一按,额头连连在地上碰了几下,发出好大的声响。
爷爷一边下死力按着我,居然还一边陪着笑脸说: "小奴才不懂事,让主子取笑了。"
冤枉!
我今天一没爬树二没打破东西三没烧着房子,还白白磕了几个头。
我哪里不懂事了?
花哨男的脚就在我眼前。
爷爷按着我的脑袋一下一下磕,他的鞋子就在我眼前上下上下的摆动。
好不容易从黄土地上抬起头来,额头已经青紫一块。
太过分了!
我不敢瞪着爷爷,生怕他又一拐打下来,只好狠狠瞪着花哨男。
正要从地上站起来为自己声张正义,小腿又是一疼,居然被爷爷踩住。
这老头子今天失心疯,专门糟蹋他唯一的可爱的精灵的无辜的………孙子。
所以说,当人家孙子,真不是人干的活。
正为自己悲哀,眼角处一亮。
居然是母亲带着小丫头匆匆赶到。
啊啊!我英明神武、威风凛凛的母亲,看他们怎么欺负你的玉郎?
我当即用力挤挤眼睛,放声大哭: "妈…….."
还没有哭出来,脸上蓦然结结实实中了一掌。
立即被打哑了。
"小畜生!" 看母亲骂我一句。转身朝花哨男恭恭敬敬一福,居然笑得美貌如花。
"都是我们的错,让小主子独自逛园子被这小奴才冲撞。奴才心里怎么过得去?"
我可怜的下巴,又喀嚓一声。
父亲在时她都没有笑成这个样子过。
简直是风云变色的一个下午。
我!堂堂的贺玉郎少爷,居然就这么跪着被天底下最没有骨肉情分的两个人拳打脚踢。
而且还得听他们让人寒毛直竖、鸡皮疙瘩掉一地的不断奉承。
花哨男好大架子,听着奉承,微微一笑: "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小孩子家还是要管得严一点好。"
挑衅!这是严重的挑衅加挑唆!
我象饿极的老虎一样打算扑上去咬断他细白细白的脖子,可惜遇到猎人----专门打我这只老虎的。
"对对对,主子说的是。奴才管教无方。" 爷爷又在我小腿上踩了一脚,简直是专门踩给别人看的。对我大吼: "跪好!"
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我委屈地抬头看看母亲。
母亲这时间可没有工夫看我,一个尽地瞅着花哨男的脸色。
没办法,我也只好瞅着花哨男。
狠狠地瞅,又不能让爷爷看见。
他本来抬腿要走,看见我无声的充满正气的不屈眼光,又停了下来。
"叫什么名字?" 他问。
母亲连忙笑着答: "奴才们哪里会起什么名字,胡乱混个名儿,叫玉郎。"
胡乱混的?
我瞪大眼睛。
母亲不是老说这名字是爷爷查了无数经典,好不容易选了几十个男名,再让刚出生的我抓阄抓出来的吗?
说这代表玉树临风、郎才女貌,将来有个好姻缘。
"多大了?"
"都已经十五了,一点长进也没有,怎么比得上小主子一根头发?小主子从小就伶俐,当年……"
母亲又开始唠唠叨叨,可怜我还死狗一样跪在这里。
比死狗还惨,死狗不会被人拿拐杖打。
"好了,也站累了,去前面坐坐。" 花哨男随意地摆摆手,母亲立即不再唠叨,垂下脸去陪笑。
奇怪!
我怎么就从来没有试过在母亲唠叨的时候摆摆手。
花哨男一抬腿,全班人马立即跟随他大动。
母亲、丫头,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几个家仆一样的人,一起簇拥着他开路。
我刚大叹一口气,想着去哪里安慰一下我可怜伤痕累累的心,忽然听见晴天霹雳: "小奴才跪好!今天罚你跪在这里,不许吃饭!"
爷爷丢下这无情的话,狗腿地驻着拐杖追了上去。
远远听见那花哨男悠闲地说: "你们这园子虽然不大,布置得倒挺雅致。"
母亲甜得要滴出油的声音答道: "主子别笑话,我们哪里知道什么是雅致?"
鸡皮疙瘩又掉一阵,我打个寒战。
忽然想起自己的悲惨遭遇。
不禁悲从中来。
为什么天理骤然不见?
那个该死的奢侈富贵花哨男是谁?
跪着把他祖宗十八代从旁系骂到邻居,只盼望天快点黑下来。
幸亏我身强力壮,又跪惯了,罚跪当吃菜。
嘴里念念有词,渐渐闭上眼睛,施展我七十二项本领中最经典的一项,跪着睡觉。
呼呼大睡一场,打着哈欠醒过来时,已经月上梢头。
肚子打雷一般响着,偏偏爷爷还没有叫人来解除禁令。
前厅传来丝乐声,想必正在大宴款待哪儿花哨男。
唉,有大宝石多好,可以让人奉承。
不由暗恨父亲为什么清如水。
不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么?
饿极了,只好拼命让自己再睡一觉。
正闭上眼睛为自己唱摇篮曲,身边传来一点声响。
睁开眼,立即火冒三丈,居然是那花哨男!
我用大眼睛瞪他,粗声粗气问: "你看什么?"
他不说话,象看猴子一样看着我。
我跪着,比他矮了半截,只能仰头瞪着他,大大输了气势。
"有什么好看?你滚开!不许你看!"
真讨厌,骂也骂不走。
他听我大骂,居然呵呵一笑。从来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我再也忍不住,左右望望没有路经的丫头家丁,胆边生毛,霍然一下跳起来,怒气冲冲站在他面前。
正要撩起袖子教训他,忽然听见一声娇呼: "主子怎么一下没了影?这么黑的天,小心崴了脚。"
却是我母亲大人到了。
心里一缩,我立即扑通一声,老实老实跪倒。
花哨男在我头顶嚣张地扑哧一笑,听得我咬牙切齿,脸色通红。
母亲走到身边,笑道: "这小奴才今天也得了教训了,主子可消气了没有?"
哼哼,原来罚我只是为了让他消消气。
我暗自算算年月,看自己会不会是被父母捡回来的。
正算得起劲,听见头顶上的清稚男声说: "算了吧,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话还算句人话。我赞同地点点头。
没想到还有下一句: "我身边正缺个书房侍侯的,就让他来吧。"
我头嗡一声。
不是吧?当你的书童?我?
我几乎要大叫起来。
有人比我叫得更早,是我那卖孙求荣的爷爷: "这可怎么谢主子的恩?小奴才十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啊!"
"还不快给主子磕头!"
又被人按着咚咚咚磕了几十个响头。
才喘一口气,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还来及大喊一声我不干,那花哨男又是一抬腿,浩浩荡荡去了。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世界!
晚上,心惊胆战看着母亲笑嘻嘻为我准备行装。
"妈,我不去!我为什么要去当人家的书童?" 我真的是收养的?
"傻瓜,这是你的福气。能在小主子身边侍侯几年,将来放出来,还不是一个官?你读书又不行。"
"我不!做人家奴才有什么好?"
头立即被狠狠戳了一下。
"你本来就是奴才。你爷爷是九王府的奴才,你就是九王府的家生奴才。当年你爷爷侍侯老王爷这么多年,才熬出个头,赏了你爸一个官,让你爷爷回家享福。好些年没和主子家通信。如今小主子起了兴致来逛一逛,居然肯让你侍侯他,还不是天大的好事?"
我傻眼: "那爸岂不是也是奴才?"
母亲一脸骄傲: "哼,有主子的官,可比没有主子的官腰杆要硬些。这么好的主子,求也求不来呢。"
母亲不看我哭丧的脸,一个劲开始唠唠叨叨:
"到了九王府要规规矩矩,不许再爬树惹祸,我们在九王府做了四五代奴才,没有一个不聪明伶俐得主子欢心的。你到了那里,可不要偷懒…………"
唉,又开始了。
比什么光宗耀祖,什么国之栋梁更让我难以忍受。
居然是一篇长长奴才经。
我学着花哨男,对母亲摆摆手。
怎么没用?那张不知疲倦的嘴还在一开一合。
我更加用力地摆摆手。
"哇!"
结果头上又挨了一下。
搞了半天,我贺家居然是九王爷府中的家奴!
原来我真的是个小奴才。
原来我不是少爷,是个奴才!
我躺在自己床上,哭了一晚。
第二章
九王府在京城。
这该死的活腻了的花哨男,为什么要到扬州来游玩?
到扬州来游玩也就罢了,偏偏还记起有个老不死的家仆在扬州,好不死不死地把我抓去当书童!
我一早被押到前厅,花哨男和一干侍从已经准备好要回京了。
母亲喜洋洋拿着我的包裹,把我塞到侍从中去,对花哨男……不,他现在是小王爷,对小王爷一个万福: "玉郎是个少调教的,请小主子多打多骂。"
我在人群中哀叫一声。
不会吧?多打多骂,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娘。
小王爷老气横生点点头,又是抬腿就走。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落在后面,哭丧着脸对母亲说: "妈,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主子的家,做奴才的哪里能说去就去。玉郎乖,快点去。早点出息了,在主子面前讨个官。"
我摇头,这个势利的老娘。
就这样,一路跟着大摇大摆的小王爷回了京城。
一到京城,立即直了眼。
这么大的房子,难道全是他家的?
我站在众人背后,看门口涌出来的一大团花枝招展的侍女,全部恭恭敬敬跪在地上。
"恭迎王爷回府。"
这么多女人一起油腻腻地叫,我又是一抖,鸡皮疙瘩尽落。
小王爷似乎很习惯这个调调,随随便便一甩袖子,抬腿跨过高高门槛。
一班随小王爷出游的侍从也在后面跟着进去,包括我。
嘿嘿,看着两旁恭恭敬敬跪着的侍女,真是威风八面。
不得了,他真的是这么大个房子的主子。
怪不得连我爷爷都得叫他主子。他的前厅比得上我家整个院子。
"玉郎……"
这么多天,他都没有理我,让我和其他随从一起。
一到家,立即就叫我的名字。
"在。" 我吐吐舌头,这几日跟着其他人,也学了不少规矩。
天,做奴才的规矩真多,这不行那不行,简直比做主子更惨。
"陈伯,这是玉郎,贺家的孙子。让他安排个书房的差事。" 小王爷对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吩咐。
"是,主子。" 那陈伯小心翼翼垂着手回答,眉毛都不挑一下,一定是很多年的奴才。
小王爷话一说完,就抬腿走了。
我本来想跟,被陈伯一把扯住。
"想去哪啊?" 他上下打量我,看得我战战兢兢:
"没想到老贺的孙子都这么大了。别怕,我和你爷爷是老朋友。你小子有福了,可以进主子书房侍侯,这样吧,先管管主子的笔,好好干,大有出息啊。"
说完哈哈大笑。
我摇头,几支破笔有什么好管的?我在家里多多少少也是个少爷,一个奶妈一个小丫头什么都管得好好的。哪有这么多的罗嗦。
这个爷爷的奴才朋友,第二天一大早就把我从被窝里抓了起来。
"还不快去主子书房里侍侯着,万一要起笔来怎么办?"
我的天啊!
我穿好衣服,怒气冲冲跟在陈伯身后,穿了几十个迷宫般的长廊,终于到了书房。
这哪里是书房,简直是大院子中的另一个别成一格的小院子。
里面还有假山流水。
奢侈!我大骂。
要不是临出门前爷爷母亲又威胁又诱哄的话,真想掉头就走。
为什么我要做奴才?
一进房门,刚刚还中气十足的陈伯立即矮了三分,弯着背笑: "哟,主子今日起得好早,这么用功,当心身子骨。"
阴声阴气,吓我打了个寒战。
起得这么早?
我也是刚刚起来啊,陈伯怎么指着我鼻子骂我懒得不象话。
真没有天理。
小王爷精神熠熠站在书桌旁,冷冷道: "我倒是起得早,想练练字。谁想到连笔都找不到?陈伯,你做事也太不尽心了。今天谁管笔的?"
我往后一缩。幸亏他没骂我,只骂陈伯。
谁料陈伯力大无穷,一把将我抓到小王爷面前,低头陪笑: "都是这小子新来,不知道侍侯主子的规矩,睡晚了。"
拿我顶缸?
我抬头不满地瞅瞅陈伯,又转头瞪该死的小王爷一眼。
不就是一支破笔?你真的想写字又怎么会找不到笔?
存心为难!
"你不服气?" 小王爷眯起眼睛问。
我立即大大摇头: "没有!"
"还说没有,对着主子这么说话,还有规矩吗?"
我说什么了?
莫名其妙!
我大声说: "我什么也没有说!没有就是没有。"
陈伯在一旁吓呆了,似乎我的吼叫会把他主子震垮,急忙把我往后拉: "玉郎,你疯了?你在跟主子说话!"
我点头: "是啊,我是在跟主子说话。" 谁都知道啊。
陈伯说: "快给主子磕头,求主子息怒。"
他拖我的手,按我的头。
笑话,除了我爷爷还有我唠叨的母亲,还有谁可以逼我磕头?
我又不是磕头虫,你碰一碰,我就砰砰砰磕个不停。
"不磕!" 明明什么错也没有,这小王爷自己找事。我站得直直,倔着脖子: "不磕,为什么要磕?"
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
对,应该放一把火,把这小王爷漂亮的衣服给烧了。
正坚持得满心自豪,那个小王爷,居然走过来对着我就是一巴掌。
脸上一疼,满眼金星。
太太过分啦!
居然趁人之危,有本事你再来啊,看我不咬死你。
我捂着脸,悲愤地瞪着他。
小王爷不可一世地说: "怎么,我打不得你?"
除了我爷爷和母亲,连父亲都没有碰过我一个指甲。
我本想扑上去和他拼命,无奈心头一酸,眼泪居然落了下来。
"你……你……." 我揉揉眼睛: "你打奴才,你不是好主子!"
我哇一声大哭出来。
真是好委屈啊,这么多天的委屈,索性全部哭出来。
为什么我好端端一个少爷,变了奴才,还要被人打?
"你不是好主子!你不是好主子!" 我边哭边叫。
整屋子的人都傻了眼,包括不可一世的小王爷。
他八成从来没想过自己是个坏主子。
第三章
本来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小王爷说什么也应该好好反省,就算不立即把我恭恭敬敬送回家,也至少好言相劝,自打两个巴掌让我消消气。
谁知他反省倒是反省,却搞错了对象。
一呆之后,大喝一声: "来人啊!把这目无尊卑的小子拖下去打十个板子,让他反省反省!"
房外的家丁立即轰然应是,凶神恶煞上来,一把拽住无辜善良的我往外拖。
我眼泪汪汪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们按在天井的地板上,啪啪啪地打了起来。
木板着肉的声音,听起来虽然可怕,但还不如亲身感觉的疼可怕。
我越发大哭,响彻天地,震动天庭。
好不容易熬了十下板子,哭声未了,小王爷又走到我面前,笑嘻嘻蹲下问我: "怎么,我现在是不是好主子?"
严刑拷打,算什么英雄好汉?
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好几个圈,终于又掉了下来。
"你……你……." 我知道哭哭啼啼不是男子汉行径,可是让你亲自尝尝板子的味道,你就明白了。
他脸色一正,说: "你还不服气?好,再让你反省反省。"
我知道他又要下令打,全身一缩。
但心里气又堵了上来,索性不要命了,伸着脖子大叫道: "你打死我吧。你打死奴才,算什么好主子?" 话说到后面,望着旁边拿着板子的家丁,不由打个哆嗦。
小王爷铁青了脸,喝道: "给我打,打死就算!"
我呜呼一声准备晕过去。
母亲,永别了。你坚强不屈、英勇就义的玉郎,要被人打死了。
爷爷,你孙子我根本就不是做奴才的料子。你为什么要是个奴才?天妒英才啊。
正在感叹,忽然听见一把美妙到极点的声音。
比黄莺唱歌还好听,轻轻柔柔,又带着说不出的威严庄重,同时又象轻纱一样安抚人心。
而且这个美妙的声音还在说着一个绝妙的好词----------"住手"
这声音一说: "住手。" 果然,举起对准我屁股的板子全部放了下来。
当然,这么好听的声音,当然应该好好听话。与小王爷那恶毒的嗓子相比,不用问家丁都会选这好听声音。
看相的曾说我命中会遇贵人,总能逢凶化吉。
哈哈,果然果然。
我睁开眼睛,看我的救星长得如何模样。
一个年轻的少妇在一群比千金小姐还俊俏端丽的侍女陪同下娉婷走来,一身贵气,雍容华贵到了极点。
好美丽的夫人,我虽然被绑着按在地下,也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讨厌的小王爷,居然也一个劲望着那贵夫人。
色狼!
他居然还迎上上去,露出个卑鄙下流的笑容,唤了一声:
"皇额娘。"
什么?她是你母亲?
她这么年轻,怎么会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尤其是,怎么会有你怎么恶毒的儿子。
我几乎岔气,所有幻想灰飞烟灭。
"笙儿,为何一早就吵闹不休?" 还是那么美妙的声音。
我哀叹。
小王爷命真好,是个主子,房子大,连母亲也是个美人。
为什么你母亲不是我母亲。
真想互换。
脑里冒起我母亲捏断我脖子的景象,立即甩甩头灭了这妄想。
"皇额娘,这奴才真不象话,把笙儿气死了。"
王妃掏出手帕为小王爷轻轻擦汗: "你这孩子,一个奴才,不服管教,让管家去教导就好了,何必气着自己?你做主子的,若为奴才气着身子,才不值呢。"
我听在耳里,更是伤心。
亏我对她第一印象这么好。
这个没有人性纵容儿子伤害善良的老虔婆!
立即酸溜溜将仰慕的眼光转为瞪视。
那王妃居然转身,对陈伯说:
"老陈,你也太不会办事了。笙儿生气,也不劝一劝,大日底下站这么久,能行吗?还有,以后教训下面人,先堵着嘴,叫得惊天动地,整个府里都听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刻薄奴才呢。"
我眼珠子瞪得快掉下来。
真是遗传下来的恶毒啊。
仔细一看,这女人怎么长得这么难看,脸上的粉厚厚一层,我母亲要比她美上一百倍。
我可怜的第一印象啊!
想到这王府里的人一个比一个恶毒,以后日子不用过了,眼泪又淌了下来。
小王爷现在有人撑腰,必定要把我活活打死。
此时不哭,更待何时?
以前看过刑场上的英雄好汉骂敌而死,我今天也要学上一学。
打定主意,我伸直脖子又哭又叫: "我今天………."
才叫了三个字,后面两个字完全走调,嘴已经被人粗鲁地塞了一团破布。
虽然竭力反抗,也只能唔唔低鸣几声。
小王爷看我挣扎,似乎高兴一点,对王妃说: "皇额娘,我们不为这奴才生气。来,到屋里坐,笙儿前几天弄的好茶。对了,皇额娘怎么会到笙儿府邸来………"
我透过水气朦朦,看他们一大群人走远。
唉,没有人管我的死活。
最后还是陈伯叫人把我松开,将我拖了回我住的小屋。
"你怎么这么大胆子?幸亏主子为人宽厚。"
"咳咳咳…….咳…….."
我正贪婪地喝水,结果被严重呛到。
他宽厚?
我摇头,王府里不但主子有毛病,连奴才也有毛病。
我爷爷当年争取告老还乡,是非常明智的。
至于他把我送到这里当奴才,肯定是当年在王府里养成的脑病忽然复发,神经错乱而致。
陈伯说我这样不懂规矩,根本没有资格近身伺候主子,管笔的差事自然也被取消了。
我大呼万岁,今日可以睡个舒服了吧?屁股好疼。我只能趴着睡。
不料清晨又被人逮起来。
"怎么又犯懒,昨天的板子还吃得不够?" 陈伯边抓我边数落。
我好困惑: "不是不用管笔了吗?"
"调你到外院去干活,今早先见过主子,和主子磕了头,就到外院去。"
这该死的王府,居然还分得这么细。
最重要的是……..
"还要见主子?还要磕头?" 我怪叫。
"那是自然,你昨天冒犯主子,也应该去谢谢主子教导。"
我呸!我谢他?
谢他打我打得死去活来?
一路扒着身边的可以扒住的墙壁、花盆,到底还是被陈伯找几个人把我抓到书房去。
"玉郎,你不要再惹麻烦。若不是看在你爷爷份上,我才不管你。" 进书房前,陈伯在我耳点嘀咕。
我点头。
对!你是爷爷的奴才朋友。
谢谢你一大早抓我来磕头。
"昨天是我错了,请主子不要生气。"
为了顺利得调到外院,离这虐待狂远一点,一进门,我就乖乖得照着陈伯的吩咐。念经似的把陈伯教的话十二分不耐烦地重复一遍。
陈伯在后面掐我一下,陪笑道: "主子,我昨天已经好好教训过玉郎。他再不敢犯了。今天就调他到外院去,免得主子看了生气。主子赏脸让他磕个头。"
我鼻子喘喘粗气。我给他磕头,还要请他赏脸。
哪门子的道理?
想当年我在家时,从来没有这么欺负过我家的丫头,而且…….
正在想,膝盖后面受了一脚。
我瘁不及防,哎呀一声跪了下来。
不用问,踢我的肯定是爷爷的奴才朋友。
"还不快点给主子磕头?" 陈伯望着小王爷冷冰冰的脸色,急忙吩咐我。
心里一百个不服气,可是为了离开这里,只好照做。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我牛一样的眼睛瞪小王爷一眼。这小子,居然又穿了一件漂亮得不得了的新衣服,头顶上的帽子还有好大一块玉石。
我头一低,用最迅速的方法磕了一下头。
好啦!没事啦!
我高高兴兴站起来,还没有拍拍手,又被陈伯一脚踢得跪了下去。
"主子还没有发话,你起来干什么?"
什么?他不发话我就要跪着。那他一辈子不说话……..
老虎不发威,被人当病猫。
我已经够听话了,还想怎么样?
我恶狠狠回头,瞪着陈伯,咬牙切齿说: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懂不懂?"
趁着陈伯被我吓呆那一会工夫,咕咚一声从地上爬起来。
幸亏夫子教我道理,现在有点内疚以前在他的烟袋里放死蟑螂。
第四章
老虎不发威,被人当病猫。
我已经够听话了,还想怎么样?
我恶狠狠回头,瞪着陈伯,咬牙切齿说: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懂不懂?"
趁着陈伯被我吓呆那一会工夫,咕咚一声从地上爬起来。
幸亏夫子教我道理,现在有点内疚以前在他的烟袋里放死蟑螂。
直着脖子硬挺挺站在陈伯面前,他被我吓了好大一跳,连退两步: "你你你……."
半天你不出来。
"老陈,你出去。" 小王爷发话了。
轻轻一句,把哆哆嗦嗦的陈伯打发出去。
陈伯临走前望我一眼,象是责怪又象担忧。
唉,我这人就是心软,居然有点对不起他的苦心似的。
"贺玉郎……" 小王爷忽然开口。
我霍然转身,雄赳赳望着他。
这家伙确实长得不错,高高大大骨架匀称,服饰华贵,坐在椅上的气派一看就知道大家出身。
可惜长了颗歪心,一天到晚对我摆架子,还打人!
自从做了我主子,开口闭口就是你你你的,今天才第一次规规矩矩喊我的名字。
我偏头盯着他: "干嘛?"
他眉毛一挑,懒洋洋道: "过来帮我捶腿。"
我眼睛一瞪,张大嘴巴。
你又不是七老八十,要人帮你捶腿?
"陈伯说我要调到外院去,不做近身伺候主子的事!" 我大叫: "我笨!"
"不错,你是笨。" 小王爷斯条慢理点头同意: "不过你干什么活,是我说了算。老陈也不过是个管事的奴才。"
他把腿搭在墩子上,转头看我一眼: "怎么,不听吩咐?好啊,反正昨天那顿打还欠着,你现在就还吧。" 唇边那抹笑容,尖酸刻薄,让人咬牙切齿。
如果可以凭目光的凌厉决胜负,赢的当然是我。
无奈他不肯用这种光明磊落的方式,选了卑鄙肮脏下流的那一种,扬声唤道: "来人啊!"
又打?
那还了得,我又不是铁金刚,天天打一顿当吃菜。
连忙举手投降: "知道知道!不就捶骨嘛……"
真没有骨气,自己对自己吐唾沫。
小王爷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虽然好看,但到我眼里,绝对的可怕无耻。
不甘不愿走过去,看着他的腿发呆。
小王爷又是一挑眉: "动手啊,傻站着做什么?"
以前看小丫头帮我爷爷捶腿,都是跪在地上捶的。难道我也…….
我坚决地对自己摇头,捶腿和挨打比,当然是选捶腿;但跪着捶腿和挨打比,我就要选挨打了。
原则问题。
夫子教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可是他又说:大丈夫可杀不可辱。
这夫子教完一套又一套,套套道理不同。难道我当日作弄他太多,他故意乱教来报复?
小王爷等得不耐烦,咳嗽两声,盯着我瞧,好象随时会大叫"来人啊,拖出去打"一般。
无可奈何,我咬着牙,把他的脚一搬,放在对面桌上。
小王爷被我忽然一搬,身子猛然后仰,几乎扑通一声倒向后方。他急忙稳住身体,用很可怕的眼光瞪着我,象要发火。
我坐在他的脚刚刚挪开的墩子上,乖乖地帮他捶起腿来。
小王爷脸色一变,慢慢安静下来,靠在椅上。
似乎被我捶腿很有趣,他不断盯着我瞧,好象我脸上有花一样。
真讨厌!
目光象苍蝇一样。我猛然抬头,狠狠瞪他一眼,手下不知不觉就用大了劲。
"啊!" 小王爷忽然缩回腿。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手上的拳依然往下一捶,把桌子擂得好大一声响。
"你想打死我啊?" 小王爷怒气冲冲地质问。
我站起来,大力摇头: "没有。"
"你有!"
"没有!"
"绝对有!"
"绝对没有!"
一来一往吵了半天,两人都脸红脖子粗。
只要他不高喊"来人啊拖出去打",我可以和他斗一天。
不料他虽然没有喊人,却忽然噗嗤一笑。
一笑之间,如包黑子变成杨贵妃,好看得怕人。
我脚下一软,差点载倒。
小王爷似乎忘记自己的腿刚刚差点被我敲断,哈哈大笑,指着我道: "你这人很有趣,哈哈,真是有趣。"
我呆呆看他。
呸!我主子是个傻子!
他靠过来,对着我仔细瞧。似乎我的脸,怎么瞧也瞧不够。
原来他比我高一点。
现在才感觉出来,当然是因为我往日见他不是跪就是磕头,从来没有比较的机会。
"玉郎,你有一副好相貌。" 他伸手撩我的下巴: "可惜缺了一副好脾气。"
他的抚摸让我又酥又麻,浑身一颤。
混蛋!居然调戏奴才。
我逃开他的手,靠在门边,大叫: "不许碰我!"
他笑吟吟走过来,象猎人见了猎物一般。
我的天啊!
从前偷看外头的杂书,也有富家公子调戏小姐的情节。当看到紧急之时,总要掩卷长叹。
我叹那富家公子为何不是我。我虽是公子,却没有这贼胆,敢去拦住路上的姑娘调戏。
好刺激的事儿!
没想到我今日不但不是公子,成了奴才,还要被别人调戏。
报应!我为当日的想入非非忏悔。
"肌肤滑腻,甜美可口。" 小王爷说: "我下面奴才几百,没有一个象你这样,从小当成公子养起来的。脸也好,手也好,还读过书,老贺真不错,懂孝敬。"
他摸完脸摸手,又力大无穷,我竟然拼命挣扎也逃不过去。
我尖叫: "你调戏奴才!你不是好主子!"
正打算誓死不从,咬舌自尽。
门忽然咯吱一声被推开,一阵香风扑来。
我蓦然回首,眼睛瞪得更大。
王妃带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大丫头,亭亭站在门外。
惨啦惨啦,东窗事发。恐怕要赐我一杯鹤顶红,保全这该死主子的颜面。
为什么我要是奴才!
不公平,绝对不公平!
小王爷呆了一下,立即松开我,朝王妃行礼: "皇额娘怎么又出宫了?要见笙儿,把笙儿召进去不就行了?"
王妃象什么都没有看到,缓缓坐下,旁边的侍女立即端茶扑扇,有条不紊地开始忙呼。
只有我,傻乎乎站在一边,看这对母子一脸绝不应该的正常。
小王爷站在我身边,忽然猛然抓住我的手。
本来就够紧张了,还要捣乱!
我象被狗咬了一口,把他的手一摔,吼道: "别碰我!"
立即听见清脆一声。
王妃手一震,手中的茶碗掉了。
这老虔婆,看到她儿子占我便宜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吼一声居然吓得砸了碗。
回头一想,是不是她比较怕我?嘿嘿,不由沾沾自喜。
"一点礼数也不懂,来人啊,捆起来教导教导。"
还没有沾沾自喜个够本,忽然听见小王爷晴天霹雳的一句。
我立即被五花大绑,粽子一样放在门外,连嘴也被塞上了。
唉,做人奴才,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人权?
我低头看看自己,终于无奈的点头。
不错,确实没有。连狗都不如。
谁会去五花大绑一只狗?
第五章
房里轻声细语的母慈子孝,传进我耳里。廊下,来回侍侯的红红绿绿丫头,都偷偷望我,又偷偷地捂嘴笑。我没好气地一个一个瞪她们。有什么好笑?我是应该被同情的!
手脚被绑得麻痹了,我痛苦地想是否以后都要这样度过?不会吧……没有这么夸张吧?想到日后,我哀叫连连,被嘴里的布堵在喉咙只能唔唔抗议。
终于,王妃出来了。大群随身侍女亦步亦趋跟着,亭亭大方带着香风从房里端庄地出来,手里捏着一方精致的手帕。小王爷恭恭敬敬跟在身后,眼睛居然朝我轻轻一挑。我的心猛然一跳。混蛋!这家伙有桃花眼,他电我!
王妃的脚步,在经过我时忽然停了下来。她身后的一大群人,自然也停了下来。顿时,我成了众目睽睽下的一只大粽子。虽然看着我的人个个长得不错,但是,还是极度不爽。看什么看?我狠狠一一回瞪,尤其是对王妃。这个不会管教儿子的老太婆!
王妃眉毛微微一跳,拖长声音道: "笙儿……."小王爷在他妈面前倒很老实,急忙站到面前,垂手道:
"皇额娘,我在呢。"我正义的目光,与王妃的目光一撞。王妃伸出又细又白的指头,远远对准我直挺的鼻子,道:
"你喜欢胡闹,哪个小厮陪着不行?这样的奴才不懂尊卑,又不服管,打一顿赶出去算了。"虽然这话说得很没礼貌,但深得我心。王妃的形象立即光辉起来。啊,真是美丽高贵的王妃耶。我开始眉飞色舞,想着回家如何向我娘哭述。不过她那送子为奴还洋洋得意的品性……还是向我的奶妈哭述比较好。
"这个……." 小王爷迟疑地望望我。我嘴里唔唔直叫,连连点头。打吧打吧我愿意!我要回家,你赶我吧!
"皇额娘,玉郎是老贺的孙子,我看着喜欢特意从外面带回来的。再不听话,也是家生的奴才,打几顿调教一下就好了。"
小王爷的笑容好可怕……… "笙儿知道的,皇额娘放心。"
真是晴天霹雳,我看见猛然一道闪电从小王爷眼里射出来,回家的路被劈断了。我瞪着眼睛,下巴几乎掉到地上。这人不但不放我走,还说要多打几顿。你敢打?我咬你!
王妃笑了笑,摇手道: "算了,如今你是一府的主人,我也管不着。随着你吧。"我可怜巴巴地,看着王妃一行人离去。这个不匡扶正义的老虔婆!全心全意希望她出府的时候踩到香蕉皮。
今天难熬。我的预感很准,小王爷送完王妃,就来找我。其实不用找,我一直被绑在廊下。
"难受吗?" 小王爷嘻嘻一笑,居高临下看着我。我哼一声,别过头。
他忽然拍脑袋: "对了对了,忘记你还欠一顿打,现在先还吧。"我骤然回过头,瞪大眼睛,对上他一眼戏谑。不由磨牙。这该死的捉弄奴才的主子!
"不要生气,我放开你吧。" 他伸手,将我身上的绳索解开。
手一得自由,第一刻就把嘴里的布掏出来,我有满腔愤怒要发泄: "为什么不听王妃的话?王妃说了赶我出去的!" 我大叫: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小王爷一边帮我解其他的绳,一边慢条斯理地说:
"你是奴才,一天是奴才一辈子都是我的奴才,能去哪里?"他力大无比,拖着不断高叫的我进了书房。 "来,继续帮我捶腿。"
无视我的严正抗议和不屈精神,他大模大样坐下,对着自己的大腿一拍。
我站在对面,死盯着他。"不听话,又要挨打哦。" 他居然笑着威胁我:
"管教奴才,轻的用板子,重的用鞭子,实在不听话的用烙铁。我倒是喜欢罚他们在太阳底下跪碎石子…….."
我打个哆嗦,虽然眼神不屈,脚倒是首先背叛,走了过去。发现争取还是有用的,至少小王爷这回自动自觉把腿放在桌上,把墩子让了出来。
我坐下,老实地开始当奴才。 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心里琢磨大力一点把他打得以后不敢使唤我是否可行。
"别弄疼我。" 小王爷先发制人,挑着眉毛慢悠悠说: "我疼,你肯定会更疼。"哼,恐吓!他的目光好刺人,盯得我头皮发麻。
"喂……" 我低头嘀咕: "你能不能不瞧着我?""呵,连看看你都不行?"
小王爷在我头顶笑得让人牙痒痒: "有你这样的奴才吗?"
又是奴才奴才……受不了!我猛然抬头,狠狠瞪着他。
"不错,我不是好奴才,难道你就是好主子?" 一一数他的罪行:
"你打奴才,欺负奴才,调戏奴才,恐吓奴才………"义愤填膺的呈词还没有完全倒出来,下巴忽然被人卡住,象被人提着脖子抓起来的鸭子一样。明明只是卡住下巴,为什么呼吸困难?"啊……"
我张大嘴,指手画脚用身体语言表示要他把我松开。 一阵热气,喷在脸上。看见一张放大的脸,带着莫名其妙的笑容蓦然靠近。唇忽然被人又咬又舔。
我愣住,完全愣住了。本来就张大的嘴巴,现在张得更大,直到一条湿漉漉的舌头窜了进来。我想合上嘴,却已经来不及。小王爷的舌头,简直是在我的嘴里任意嬉戏。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嘴里蔓延,象小蛇在血里爬,爬到脚底。几乎连脚都软了。不,其实已经软了。我倒在小王爷怀里,靠他的手撑着。时间过得好慢,或是过得好快。分不清楚。眼睛是花的,否则为什么只看得清小王爷的笑?耳朵也是聋的。依稀象在梦里。
过了好久,听见小王爷的低笑: "舒服吧?"
"舒服….." 我浑浑噩噩点头,猛然全身大震,跳起三丈高,怪叫道: "舒服个鬼!" 跳下地面时脚一软,扑在小王爷怀里,变成投怀送抱。
"你调戏我!" 几乎要大哭起来。
如果我是女人一定会大哭,并且要他娶我,然后也是一个王妃,带着丫头一大帮,见了不顺眼的就说:来啊,拖出去打。可惜我不是女人。
小王爷理所当然地说: "我是你主子,莫说亲亲,就算把你打死,也是天经地义。"
他好毒!我连忙从他怀里挣扎出去,无奈力气不如人。
我大叫: "我不做奴才!我不做奴才!""好好,不做奴才就不做奴才。" 小王爷连声哄我。我立即收了声音,仔细看看他。这个坏家伙,会有这么好?
我试探说: "你说的,我不是奴才了。我要回家。"小王爷笑着摇头: "不做奴才,就要做我的亲亲玉郎。"
去!又来调戏我!我伸脚踢他,被他闪开。
他呵呵一笑: "玉郎,府里这么多奴才,就你最会调情。"气死,我孤陋寡闻,不知道情是用脚踢出来的。又伸脚一踢,他却骤然一把抓住我,把我拖到他怀里,低声道:
"还来?一点进退都不懂。"
脸色又忽然回复了以往的高高在上,怕人得很。我吓了一跳,一时反应不及,乖乖在他怀里抬头看着他。
他又是一笑,象冰雪融化般: "这样才对,玉郎玉郎,你真是个可人儿。" 又是长长一吻。
我真的哇哇大哭: "你调戏我……."
"对对,我调戏你,不要哭不要哭。玉郎,你这么不想当奴才,我帮你想个办法,好不好?"
我立即收了哭声,而且忘记自己还暧昧地呆在小王爷怀里: "什么办法?"
"当我的宝贝亲亲玉郎。"
又开始调戏!又回到老题!我吸气,准备放声大哭。打不过逃不了,哭总可以吧。
小王爷见我又要开始哭,连忙又哄:
"你做我的小宝贝,我就不要你做奴才的事,不要你磕头,不要你帮我捶腿,不要你端茶倒水…….."他列举许多好处,让我张大嘴巴。
"还有服侍你的小丫头,要吃什么开口就有,穿好看的衣裳,把身上这破破烂烂的扔了…………"
他怎么知道我讨厌不好看的奴才服?
我舔舔嘴唇,问: "那不就跟主子一样?"
他居然又凑过来,也舔舔我的唇。好舒服,也就没有拒绝。"对,简直跟主子一样。好不好?"
那还用说?我哈哈笑,大点其头: "好!好!当然好!"
"不过当我的宝贝也有条件。"我下巴又一掉: "什么?还有条件?" 声音开始变调,可想而知条件一定很苛刻。
这小王爷从头到尾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当然有条件。条件就是……..十天,不不,五天里的一天,你要乖乖听话,无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都要听话。"
"那不还是做奴才?"
"可是,五天里做四天主子,做一天奴才,总比天天做奴才要好,对不对?" 小王爷迷死人不偿命。
我想想,觉得这帐算得过。"对!" 我点头。把自己给卖了。
第六章
"来人啊,把老陈叫过来。"
陈伯被叫到书房,一进门,看见我好模好样站在小王爷背后,眼睛突了一下。
他八成以为我遭了小王爷的毒手。
我在小王爷身后做个鬼脸。
不错,是差点遭到毒手,不过幸亏玉郎我机智勇敢,唱做俱佳,顺利扭转形势。
小王爷对陈伯说: "老陈,从现在开始,玉郎只服侍我一个。除了我,谁都不许派他活儿。"
我点点头,又悄悄用指头戳戳小王爷的脊梁。
"还有,玉郎不住奴才的房间,就睡我寝房隔壁那间。你找人好好收拾一下,摆设布置按主子的分例。"
我看着陈伯几乎瞪得要掉下来的眼珠子,挤眉弄眼,继续戳小王爷的脊梁骨。
"还有,找丫头侍侯玉郎,要两个伶俐的。"
"还有,玉郎的衣服,不要奴才那等质料的,你立即去找裁缝,按他身段裁几件缎子衣服。"
"还有………"
哈哈,小王爷变了一只应声鸟。我戳他一下,他就会说出好听的话来。
陈伯听着小王爷的吩咐,以为他被鬼附身般吓白了脸,又连连疑惑地看着我。
我笑咧了嘴,越发高兴地不断戳戳小王爷。
正不亦乐乎,小王爷忽然转身瞪着我,一声低吼: "有完没完?"
我吓了一跳,看见他凌厉眼光,连忙吐着舌头脸把手藏到袖子下。
陈伯流着冷汗出去后,小王爷把我拉到面前。
"如何?现在高兴了吧?"
我嘻嘻笑: "高兴高兴。"
现在看看,这小王爷真是长得不赖。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好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玉郎……" 小王爷微微一笑,唇轻轻扬起来,抓着我的手。
他的声音低沉,听在耳里,好象被猫挠着心一样痒痒。
他是怎么练出来的声音?我也要学!
"对你这么好,总要报答一下吧?" 耳朵里好痒,他一边说一边朝里面吹气。
我情不自禁,伸手挠挠耳朵。手指刚碰到耳廓,忽然被一个湿漉漉的东西缠上。
原来自投罗网,把指头送到小王爷嘴边去了。
"不要动。" 他抓着我的手,不让我缩回去。
我眼睛一瞪。你说不动就不动?
暗自用力一扯,把小王爷舌头上的手指抢了回来。
"我告诉你!不许随便碰我!" 我转身,叉腰,大喝: "我是主子!你说的!"
小王爷苦笑: "对对,你是主子。" 他眼中闪烁,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不管,反正我已经吐气扬眉,不怕他也。
"玉郎大少爷,你今天是主子。有什么吩咐,请告诉小的。" 戏谑地笑着,小王爷舒舒服服坐到椅上,眯着眼睛看着我。
哼!你坐我不会坐吗?
房中只有一张椅子,已经被小王爷坐了。我斜眼看看那小墩子,坐在上面肯定比他矮一截。
"吩咐?当然有啊。" 我爬到桌上大方坐下,把腿放在墩子上。因为桌子和墩子隔得太远,有点勉强,只能把腿伸得直绷直绷。 "我要捶腿。"
小王爷眼睛一突: "捶腿?我?" 他指指自己的鼻子。
我理所当然地点头: "反正我是主子。"
"我只给你当主子的福利,可没有说你可以使唤我。"
我打个哈欠: "那好,你找个丫头进来帮我捶腿。记得,要模样漂亮一点的。"
小王爷看我半晌,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他笑得真好看,眉毛舒展开,脸上漾着春天一样的光。
"好,好….." 他把唇翘成一个弧度,缓缓卷起袖子: "让我来侍侯你。哈,我还从来没有侍侯过人呢。"
我有点愕然,瞪大眼睛看着他。无论如何,他也是王爷,是个大大的、比我还要大大的主子。刚刚只是气他一气而已。
不料,他真的帮我捶起腿来。
轻轻的、柔柔的力道。
真舒服,我眯起眼睛。这下换我低头盯着他看。哈哈,再换一个色迷迷的眼光。
一个字--------爽!
小王爷抬头,夸张地装个害羞样。
"主子,你这…….叫什么眼光?"
我大刺刺说: "怎么,看看都不行?有你这么当奴才的?" 痛快痛快!
小王爷说: "如果我真当奴才,肯定是个比你好千倍的奴才。"
"哈哈,笑死人了。那好,你当好奴才,我当好主子。以后你要听我话!"
这小子八成是当主子当得贱了,居然肯去做奴才。
正等他乖乖点头,他忽然脸色一正,咬着字说: "哼哼,想错你的心。"
我又被他吓了一跳,慌得把脚都缩了回来。
再看一眼,他又笑了,笑得温顺平和。
"对不起主子,我可把你吓着了。" 他揶揄着,又看似认真的说: "我赔罪吧。"
我大大点头: "赔!当然要赔!"
转眼间,小王爷的脸骤然变大。他的动作快得看不清楚,唇已经凑了过来。
刚要开口惊呼,立即被堵得死死,连喘气的工夫都没有。
牙床被他软软扫过,接着是缠着我的舌头,不断吸,不断吮。
糟糕,又开始脚软!
错,不是脚软,是腰软。
我向后倒,倒在了桌子上。
幸亏刚才没有选择坐在墩子上,否则这下要摔到地上去。
天旋地转……..
又过了多久?
小王爷好不容易放开我。
我拼命喘气,象一连爬了两百棵树。
"你….呼……你……呼呼……….." 我指着他骂: "你又调戏我!"
眼前人一脸无辜: "现在你是主子,我是奴才。吃亏的是我。" 小王爷受了委屈般擦擦眼睛: "你调戏我!"
"我…..我……" 我的手指现在不指着他了,指着我自己的高挺鼻子: "我调戏你?" 我怪叫。
"对,你调戏我。" 小王爷脸上一派认真,庄严地点点头。
脑袋被他搅和得成了一团浆糊。
小王爷又说: "你说了要做好主子,可不能做了坏事都不承认。"
"我……"
"如果你做好主子,那么等我当主子的那天我也做个好主子,绝对不欺负你。"
这中间的意思,当然是如果我不当好主子,五天中的一天就会死得很难看。
我象被人卡住脖子: "我…..我……" 如同泄了气快病死的青蛙。我点头: "好,好,我调戏你。"
小王爷这才又笑起来,拉着我的手道:
"玉郎主子,你不用伤心。我一点也不怪你调戏。哪里象你,碰一碰就大叫大闹的。你看,我是不是个听话的好奴才?" 他对我俏皮地眨眨眼睛。
"我….我….." 我也拼命眨眼睛。
天啊!
为什么不对劲?
一定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第七章
我想了一个晚上,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床很舒服,比我在家里的那张更精致豪华。我已经搬了过来住在这间主子住的房里,小王爷的寝房就在隔壁。
说真的,我就是喜欢漂亮精致的东西。例如……现在放在床头的那套天蓝色衣服。上好的料子,坠着真丝绣花边,当日我在家里求我妈做一件要多困难。
那衣服是小王爷的。裁缝帮我量了身,做出衣服来还要几天工夫。穿小王爷的衣服,总比穿着丑陋的奴才衣服好。
其实小王爷挺好啊……除了他那怪异得随时会变的脾气……….
我住进来的时候,他抓着我的手,轻声笑: "今儿第一天,放你睡个好觉。" 嘴凑在我耳边,把我耳朵弄得好痒。
听他说话,心也是痒的。
好象接下来,会发生很有意思的新鲜事来。
爷爷和母亲,还有当着父母官的父亲,不知道是不是正在想我。
我忽然打个大大的喷嚏。
揉揉鼻子,把踢开的被子提到脖子上。
不错,他们正在想我。
我闭上眼睛,好好睡觉。
我是乖宝宝,玉树临风贺玉郎。
睡了一个好觉。
陈伯再也不会来抓我起床。
迷迷糊糊睁开眼,听见有把轻柔的声音对我说: "醒了?"
一个漂亮的小丫头端着水盆站在床头,笑着说: "该起来了吧?主子都醒了,在书房里唤你呢。" 一边手脚利落地把我扶起来,拧毛巾。
"陈伯要我来照顾你。你叫玉郎是吧?真好玩,和我的名字是一对,我叫金妹。"
对了,小王爷还答应会有小丫头服侍我的。
漱了口,我问: "有什么吃的?饿死了。"
"呵,好大的架子。" 金妹皱着鼻子说: "以为自己是主子不成?别有风使过了头。大家都是奴才,不过主子心绪好,逗着你玩罢了。"
哎,好大胆的小丫头。
我瞪她一眼: "什么大家都是奴才?我才不是奴才!"
"不是奴才,那是什么?"
"我……我是……." 我语塞,总不能说是小王爷的亲亲宝贝玉郎吧。
金妹噗嗤一笑,掩着嘴说:
"你这人好逗,一着急脸就红成猴子屁股似的。算了,我也是好意,要你小心一点,不要把主子的玩闹当真了。每年头里得宠的人不知道多少,你去问问,主子身边的书童,哪个当日不是宠得没上没下。如今哪一个还见到影子?"
心里咯噔一下。
隐隐知道有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
我撅着嘴冷哼: "你嫉妒。"
金妹把毛巾往盆里一扔,叉着腰道: "我嫉妒?哈,现在架子摆得大得罪人,以后受冷落的时候你就知道后悔了。"
受冷落?
会吗?
我现在也没有怎么受热落啊。
不管金妹,我急急忙忙穿了小王爷给我的衣服,跑到书房去。
果然,小王爷已经呆在书房里。
真是个喜欢读书的呆子。
"玉郎,你来了?" 一见我,小王爷放下手里的书,笑了起来: "来,来,让我看看。"
抓着我转个圈,高兴道: "我俩长得一般高,长短正好。只是你纤细,看着宽了点。"
我忽然想起金妹的话,抬头问小王爷: "你会不会忽然一天让我重新当奴才?" 我认真地说: "我可不想做奴才,被人使唤来使唤去。"
"我知道,你最恨人家使唤你。"
"对!" 我点头。
"可是,我们约好了,每五天,你要做一天好奴才。不会忘记吧?"
我点点头。对,什么事都是有代价的。
不过五天做一次奴才和天天做奴才,这笔帐对小王爷来说怎么算都是亏的。
小王爷问: "今天开始,只要没有外人,你可以使唤府里的奴才,象主子一样。不过,有外人的时候,不许调皮耍赖哦。"
哈哈,快乐的日子要开始了。
"我要使唤你。" 我扬着头,嘟着嘴。
糟糕,怎么看都象在撒娇。
他又不是我妈,我为什么撒娇?脑袋坏了。
我拍拍自己的脑袋。
小王爷眯着眼睛笑: "好,你使唤我。玉郎主子,你要奴才怎么侍侯?" 又蓦然靠近,简直是鼻子对着鼻子。
呼吸忽然困难。
有前车之鉴,我连连摆手: "我今天不想调戏你,你千万不要又被我调戏。"
"不想调戏我?" 小王爷嗤笑,猛然抓住我下面,揉着问: "不想坏事,怎么会这样?"
啊啊啊!你抓哪里啊?
我大叫: "放开放开!你疯了吗?"
小王爷贴着我耳朵轻轻说: "主子,我在侍侯你啊。这样不舒服吗?我就知道,你一大早就想调戏我。"
不不…….
我拼命摇头,就是说不出话,张着的嘴巴只懂得喘气。
身子早就软了,倒在小王爷怀里。为什么每次都倒在他怀里?不过他搂着我,总比让我掉到地上好。
好象有蚂蚁在身上到处窜,不是一只,是一群。
全身酥酥痒痒,却又莫名的舒服。小王爷的手啊,弄得我好舒服………
我索性靠在他身上,让他侍侯。
越被他逗,我越想要更多。这一定是王府里的新鲜游戏,怎么当年我在家里的时候不会?
我又扭又翻身。不知道是该叫救命,还是叫他快点快点不要停。
荡在云端一样的舒服……身子越来越热……….
快要忍不住大叫。所有的舒服到了顶端,一股热流从下身窜了出来。
我尖叫一声,瘫在小王爷怀里。
好累啊。
无精打采抬头,对上小王爷贼兮兮的眼。
"你欺负我…….."
小王爷无辜地低头: "我这是侍侯。玉郎主子,你可舒服?" 听他的声调,差点以为他会向我打千讨好,可是脸上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舒服?
隐隐觉得这事丢脸。我坚决摇头: "一点也不舒服。"
我有气无力指着他的鼻子: "下次不许强迫我调戏你!"
"是你自己起了坏心,想调戏我的。"
忍无可忍,我大吼: "谁想调戏象你这样的?要调戏也去调戏漂亮的小姐!我宁愿调戏王妃也………….啊!我的妈呀!"
胯下刚刚被"侍侯"得很舒服的地方忽然被人狠狠一捏,我惨叫起来。
小王爷变了脸色,冷冷道: "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了?"
他的样子太可怕,实在不敢提醒他,我现在是主子他现在是奴才,只能可怜兮兮地瞅着他阴沉的脸。
小王爷看了我的模样,居然笑了起来,象冰雪融化一样。
把我好好安置在太师椅里,转身去倒了杯热茶,竟然恭恭敬敬端到我面前。
"玉郎主子,请用茶。"
这个变态的家伙…….
我下面还隐隐做痛,吓得扑通扑通的心还没有恢复过来,哆哆嗦嗦接过他双手递上的茶,怀疑地盯他片刻。
小王爷笑着,用发腻的声音说: "主子小心烫。" 对我娇媚一笑。
我的天!
娇媚的笑出现在他那刚刚还黑得象锅底的俊脸上,唯一的结果就是害我手一松。
哐铛!
茶杯掉到地上,砸个死无全尸。
第八章
我的天!
娇媚的笑出现在他那刚刚还黑得象锅底的俊脸上,唯一的结果就是害我手一松。
哐铛!
茶杯掉到地上,砸个死无全尸。
小王爷对着地上的碎片看看,皮笑肉不笑的说: "也没什么,不过是进贡来的小杯,昨天皇阿玛才赏赐给我。摔坏贡品,顶多弄个不敬的罪名,杀头了事。"
我吓出一声冷汗,哆哆嗦嗦站起来,围着地上的茶杯尸体走一圈。
搞了半天,原来主子也不是好当的。
不过…..
不能示弱,绝对不可以!
转过身来,我理直气壮说: "谁叫你用这杯子的?我说了要用贡品吗?"
"你是主子,当然要用名贵的。越名贵越好。"
看他脸上暧昧的笑容,我就一肚子火。
"好了好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心虚地摆摆袖子。
幸亏小王爷没有再多话。
两人在书房里闷闷呆了一会,我说: "本主子要出去玩。"
小王爷嘻嘻一笑: "当主子要当全面,我要干的心烦事你一件也不许少。现在的时候,应该练字。"
"练字?" 我大叫,不能置信得瞪大眼睛。
原本以为离开家门就可以远离的噩梦,突至……….
小王爷点头: "对啊,主子的字,一定要比奴才的好看。现在你是主子我是奴才,你的字一定要胜过我的。"
"那你写几个字来给我看看,咱们比较比较。"
虽然不大可能,但还是希望他的字象狗爪子写的一样难看,躺的躺,睡的睡。
我看着他神采熠熠,拿着笔意气风发一轮狂扫,已经心知不妙。
等我靠近去看成品时,脚立即软了下来。
"主子小心。" 一双手从后撑住我,随便吃了两记豆腐。
这小子是王羲之转世?
冷汗潺潺而下。
如果要我胜过他的字,那我要被关在书房里练一百年的字。
小王爷带笑问我: "主子,我的字还看得过去?"
"呵呵……勉强看得过眼,比我奶妈写的好一点。" 我死鸭子嘴硬。
"我也知道勉强。那请主子写一副,让我也开开眼界。" 小王爷恶意地戏谑。
我玉树临风的身子立即矮了三分。
"这个…….太炫耀了不好。"
我是主子。
面如土色的主子。
"不行,一定要写。说了当主子,没有只当半截的,该学的要学,该练的要练。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教导你当个好主子。免得有人唠叨我不是好主子。"
小王爷又转眼变了脸色。
这个该死的变脸快过变天的坏蛋!
"嘿嘿,我想了想还是……."
正想着要掰些什么借口,以免我比他逊十万八万倍的字出来丢人现眼。小王爷缓缓咳嗽几声,不知道从哪里取了一条板尺出来。
我立即噤口。
这种板尺和我颇有渊源,以前作弄夫子被发现后手掌都少不了它的痕迹。
"练不好,就打手掌。你现在已经是主子了,当然不能打板子,也不可以抓去晒太阳。不过手掌却是可以打的。" 小王爷开始回忆他的痛苦童年:
"我小时候挨了多少板尺,才练出一手好字来。"
糟糕糟糕,如果让他看见我的字,说不定会把我的手掌打穿。
我紧张地盯着小王爷冷冷的脸色,还有在他手中上下摆动的板尺。
狗急跳墙,我豁出去了!
"我不当主子!" 我跳到椅子上大吼: "我要当奴才!"
"你要当奴才?"
我大大点头,惟恐他不肯。
不料,小王爷答应得好轻易。
"没问题,当奴才就当奴才。你跳得这么高,对我态度不敬,如果你是主子我当然可以接受,不过如果是奴才,就要好好教训一下。抓出去绑在天井里打二十鞭子,够不够?"
"什么?" 我尖叫得变了声调,急忙从椅上跳下来。
"什么?不够?我想也是。" 小王爷装模做样点头: "至少也四十鞭,皮开肉绽才会记得教训。"
他悠闲地站在我面前,让人牙痒痒的洋洋得意。
"那我不做奴才!"
开玩笑,我又不是喜欢挨打。
小王爷皱眉: "那你到底是做主子,还是做奴才?"
我仔细想想,发现做什么都不划算。
奴才要挨鞭子,主子要挨板尺。
越想越伤心,我哇一声大哭起来: "什么都不做!我什么都不做!你欺负人……."
小王爷很没良心地欣赏我的哭脸,斯条慢理问: "那你要做什么?"
看他恶意的笑容,我脑里灵光一闪,抹抹眼泪: "我做你的亲亲宝贝玉郎!" 称呼是肉麻了一点,不过这可是他自己提议的。
小王爷忽然凝住笑容,不做声地盯着我看。
"不行吗?" 我小声问。
眩目的笑容又绽放开来。 "行。" 小王爷点头,还不等我欢呼,接了一句: "当我的亲亲宝贝玉郎,本来就是让你当主子的条件。所以,你只有两条路。"
我又开始哭丧着脸。
"第一,当奴才,我要打就打爱骂就骂。第二,当我的小宝贝,五天里有四天可以当主子,剩下一天要完全听我的。"
简直就是没有选择。
我蔫着脑袋。
"好啦好啦,字写得丑可以练。你现在先来做我的小宝贝。" 书房里的气氛蓦然变得诡异。小王爷的声音放得好软。
我才愕然抬头,唇就碰上一片软软暖暖的东西。
象蛇一样的东西滑溜地钻进口里,追着我的舌头跑。
我忙仓促扭头避开: "你又调戏我。" 想到困难的二选一,说话底气不足。
"不,是邀请你调戏我。" 小王爷忽然抱紧我,摸索我的身子,微微喘气道: "你现在可是我的亲亲玉郎宝贝儿,兼我的可爱小主子。我听你的,乖乖被你调戏。"
第九章
这样的主子真不是人当的。
我"被迫"……….调戏了小王爷一整天。
幸亏他模样算俊俏,动作算温柔,不然更惨。
又象上次一样让我在他手里放出白色的黏液,我急促地失了神志在他怀里喘气的时候听见他的笑,象吃饱肚子的狐狸。
"呵呵,小玉郎,你叫得好响,不怕有人撞进来?"
我对这话免疫。
一则因为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二则…..反正连王妃都见过了,怕什么?
小王爷的手和舌头都很厉害,逗得我浑身发软。
我发起狠来,对他又抓又咬,他也不生气,只是轻轻笑,有的时候略微避一避,口里唤道: "好主子,别这么使劲,小心手疼。"
这家伙倒是个好奴才坯子!
胡闹了一天。
小王爷命人将饭菜送到书房,把平日侍侯吃饭的奴才都赶了出去,掩上门,对我嘻嘻一笑。
"主子,奴才侍侯主子吃饭。"
他手脚倒还利索,把做得相当精巧的菜一碟一碟摆好,又为我烫了筷子。
我大刺刺坐在椅上,威严地略一点头,伸手取筷子。
另一双手却比我还快,将筷子取到手中。
我抬头,看见小王爷有点不对劲的笑容。
"主子,都说了,要让奴才侍侯吃饭才是。"
我翻白眼: "你不会是想喂我吧?"
哪料他居然立即打个千儿,喜洋洋大喊一声: "是,奴才听命。"
接着趁我目瞪口呆之际,夹起一块茄子放在我大张的嘴里。
虽然我从没有看过王爷吃饭,不过,也不至于要人喂吧?
如果这样,那皇帝怎么办?
让奴才帮他吃了了事?
还是要奴才嚼碎了喂他?
还有还有,难道我爷爷当年就这样把老主子给"喂"大的?
"咳咳….."
我张到嘴巴喘气,被茄子堵住嗓子眼,大声咳嗽起来。
小王爷急忙丢了筷子拍我的背: "主子当心,主子当心……"
我终于半死不活地把那块茄子吐了出来,张着大眼睛还做不出什么正确的反应。
"原来主子容易被呛到,那可怎么好?" 小王爷装模作样皱起眉头。
我寒毛直竖,他一装模作样,后面肯定没有好话。
果然,他一拍后脑,说: "有办法了。"
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茄子,放在自己嘴里,咬下小小的一块,朝我直靠过来。
不会吧?
我在心里唉叫。不幸地----------梦想成真。
皇帝级的待遇……….
"你……你又干嘛?"
"帮主子清理清理舌头啊。"
小王爷的侍侯,实在太周到了,不但帮我把食物嘴对嘴送过来,还仔仔细细清理我的舌头------用他的舌头。
"不用了不用了。"
"不行,好主子是不能拒绝被奴才侍侯的。"
"我不要….." 抗议被掩上来的惊涛骇浪淹没。
结果,一顿饭,搅不清是我在吃饭还是他在吃我。
不过看气色,吃饱的人是小王爷。
"还要尝一块鱼吗?" 小王爷意犹未尽地问。
我连连摇头: "不要不要。"
哪有主子吃饭把嘴角给吃肿的?
这主子真不是人当的。
看看桌上一片狼籍,筷子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菜倒是剩了不少。
我不做声摸摸肚子,晚上还是溜到厨房找点吃的才行。
"小王爷……."
"呃?"
"天要黑了,我可以告退吗?"
他显然玩得正不亦乐乎。
"可是奴才还没有侍侯玉郎主子沐浴呢。"
沐浴?
我眼睛几乎暴凸出来。
被他侍侯沐浴,一定尸骨无存。
看他一提到沐浴那兴奋的眼神。
我连连摆手: "不要不要,不劳烦了,不劳烦!"
看见小王爷一步一步朝我靠过来。天生的本能让我做出及时反应………
"我……不…….要…….啊!" 我大哭起来。
眼泪潺潺而下。
正闹得不可开交,书房外传来声音。
"主子,三王爷来了。在厅里呢。"
小王爷立即停下脚步,威严地隔着门道: "知道了。立即就来。"
我松一口气,见小王爷又转头来望我,立即重新警惕起来。
"三哥来了,我要去应酬应酬。" 小王爷一笑,把我扯过去亲亲脸: "你也累了,回去吧。记得要好好沐浴。我不在,不许别人侍侯你沐浴。自己洗干净就好。"
只要他不在就好。
我点了十七八个头,一边感谢观音菩萨。
"好好呆在屋里。" 小王爷又嘱咐一句,方去了。
我也连忙窜回自己的房间。
象后面有老虎追着一样飞逃回房中,正转身插门,后面传来拖长的声音: "不用插了,小王爷要进来的时候,什么都拦不住。"
我猛然一跳,转身戒备。
说话的是正在桌上摆菜的金妹。
"我吃过了。"
金妹还是把菜往桌上摆,嘴里懒洋洋说: "猜也猜到。不过你能吃饱吗?到了晚上饿的时候可别使唤我。"
我狠狠瞪她,不过确实没饱。
摸摸肚子,坐了下来。
抓起筷子,望了桌上的饭菜一眼。
"比不上小王爷的吧?没有办法,你真的当自己是正经主子啊?" 金妹大模大样坐在另一张椅上,忽然叹气: "唉,又一个痴人。"
"喂!" 我放下筷子,挺直腰问: "你想说什么就说,不要东藏西躲的!"
金妹别过头: "我可不敢随便说什么。反正…….."
"反正什么?"
"唉,被小王爷看上,就真的是福气?我看你的心性,不象那等贪图吃穿,不知廉耻的,才好心好意劝你。"
她错了,我绝对贪图吃穿。
至于没有廉耻,不过闹着当个主子,还没有这么严重吧?
第十章
她错了,我绝对贪图吃穿。
至于没有廉耻,不过闹着当个主子,还没有这么严重吧?
我悻悻捡回筷子,决定不和这小丫头计较。
"喂,我说你啊!" 金妹在我耳边大叫: "你到底听见没有?"
"听见什么?"
"要你小心,不要真的掉到坑里去了。"
"哪里有坑?"
金妹一窒,别过脸: "反正都是奴才的命,真要来的时候也躲不过。"
莫名其妙,我打个哈欠,打算去洗澡。
这危言耸听的小丫头,考虑要不要找陈伯换一个过来。
次日,又被叫去书房。
金妹虽然罗嗦,侍侯人到还手脚麻利。快快帮我擦了脸,把衣服整好。
我思量着小王爷今天又有什么花样,想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对付的法子,只好大大叹气,推开书房的门。
"小宝贝!" 刚进门就被人抱得透不过气来。
小王爷一双手毛毛躁躁不断摸上摸下,嘴里说: "好想你。昨儿是我不好,说了晚上来看你的,谁料三哥他不回府,就拉着我说了一个晚上的朝政大事。"
呸,瞧你这样子也配谈朝政大事?
我忙着把他的手从身上扯下来,根本没空张嘴骂他。
"为何不说话?生气了?不要气,以后天天到你那陪你。"
"放手!"
"哟,生气了。" 一脸无赖的笑容。
论力气我打不过他,只好开始摆主子架子。
"混帐!我叫你放手!"
"我为什么要放手?"
"现在我是主子,我叫你放你就要放。"
小王爷嘿嘿一笑: "错了错了。你算算今天是第几天?"
第几天?我张大嘴巴。
这几天倒没有开始时候那样度日如年,就是被迫"调戏"小王爷的时候辛苦一点。我也没有天天数着指头过日子。
"今天是第五天,我的亲亲小玉郎。"
第五天?
小王爷象即将张嘴吃鸡的狐狸: "今天轮到你听我的使唤。什么要求都要照做哦。这可是你答应的。"
对对!我大拍脑袋。今天是五天里唯一被吩咐要完全遵守命令的一天。
"记得。" 我挺起胸膛: "不用担心,玉郎我可是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那好,第一个吩咐,你把衣服脱了。"
挺得高高的胸膛立即瘪了下去。
"脱衣服?"
小王爷洋洋得意地点头: "对,脱衣服。"
"我不脱!" 我大吼: "我当主子的时候可没有使唤你脱衣服!"
"那是你不使唤。"
"不行不行!" 把头摇得象拨浪鼓: "要脱一起脱!"
那料反应如此……..
"好!" 小王爷大叫一声,似乎巴不得我有这么一句,立即三两下,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连内衣都脱个干干净净。
"现在,轮到你脱。"
望着眼前美男裸体,我眼珠几乎掉在地上。
口干舌躁,我想喝水!
"我承认你身材比我好,耐看得很。不用一定要逼我和你比吧?" 我强笑。
小王爷忽然放软声音: "玉郎,你看,你都热出汗来了。快脱吧。"
光溜溜的小王爷大大方方任我观赏,还高兴地怂恿。
汗?我摸摸额头。果然一手的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答应的事不能不算数。而且-----就算我不脱,小王爷那家伙想必也会抓着我脱,到时候可大大失了威风。
比就比吧,我威武不足,至少也白皙可人吧?
眼睛一闭,手搭在衣带上。
秋风扫落叶般,把身上所有的衣物统统一口气脱下来。
全身冷飕飕。
忽然又不冷了。
小王爷靠了过来。
"嘿嘿,第一次看玉郎光溜溜的模样,实在精致。"
听到他说精致,我就低头看看自己和年龄很相配的小弟弟,又瞧瞧小王爷和他的年龄绝对不相配的小弟弟。
"你也不是一样光溜溜?大一点很了不起吗?" 我眼睛喷火,咬牙切齿,弯腰把衣服捡起来。
白痴才会听话脱衣服!
小王爷一把拦住我: "不忙不忙。" 虽然他早就对我搂抱了不少次,但这样两人都光溜溜的搂在一起,还是初次。
滑滑的皮肤磨在一起,听见小王爷的呼吸,我的心忽然象兔子一样扑扑跳了起来。
"玉郎,你好激动。"
我横他一眼: "你的心不会跳吗?"
"我是说那里。" 小王爷使个眼色。
我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去,立即羞红了脸。
"不…..不……" 我结结巴巴说: "不关我的事。" 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 "它自己竖起来的!"
"哦?那就说,关我的事了。" 小王爷点头道: "既然是我的事,自然要我来解决。"
又用手?
不过用手也好,这次算我调戏他吧。其实小王爷用手"被我调戏"的时候确实挺舒服的。
他倒是动手了,不过不是帮我解决,而是不知从哪抽了根绳子出来。
"把手放在背后。"
"干嘛?"
小王爷扬扬手里的绳子: "我要绑你。"
我怪叫: "为什么要绑我?" 不会又要拖我出去打吧?而且我现在还光着身子。
"我今天是主子,你得听我的。" 小王爷又恢复高高在上的神气。
我吃鳖。不错,他今天是主子,说好的东西要算数。
"先说好,让你绑了,你可不许打我。"
"谁说了要打你?" 小王爷的下身也是竖得高高的,不耐烦地把我的手绑起来。
绑好后,上下打量着,啧啧叹道: "果然不错,果然不错。"
下身热得难受,我想去碰,却被绑起了手。
"喂!你看够了没有?"
小王爷还挺老实,摇头道: "没看够。" 歪歪脑袋,看我气得鼓鼓,笑着吩咐道: "跪下吧。"
我立即挺起胸膛: "喂,我当主子的时候可没有……..啊我的妈啊!……….."
他他他…他居然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拧了我一把,而且是拧在现在正昂头的器官上面。
疼得我几乎跳起来。不过到底没有跳。
我惨叫一声,双膝软倒,跪了下来。
"啧啧….." 小王爷摇头,一脸可惜: "你听话点好不好?"
第十一章
我惨叫一声,双膝软倒,跪了下来。
"啧啧….." 小王爷摇头,一脸可惜: "你听话点好不好?"
好疼!
我拿眼睛狠狠瞅他,看见小王爷眉毛一竖,伸手作势又要来拧我,连忙小鸡啄米般点头: "听话听话!"
真是风水轮流转,怎么转都转到小王爷那边去。
换我当主子的时候一定要以牙还牙!
小王爷听了我的回答,轻轻一笑。他捂嘴的动作,又轻又柔,笑起来把丁点雪白的牙露得分外美丽。
我正巧抬头瞪着他,被他一笑酥到心里去,目光不由往下爬。
小王爷正坐在我前面,我跪着,自然很容易地看到我们两人都拥有的同样部位。
那地方也是翘得高高的,此刻简直象野兽一样怒吼着。
青筋暴起,雄赳赳气昂昂。
真厉害啊。
不愧是个王爷。虽然年纪小,不过那里还是不小的……….
"嘿嘿,你眼睛看哪呢?"
下巴忽然一紧,被小王爷挑了起来。
我结巴起来,张着嘴哼哼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王爷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危险: "说,你看哪呢?"
我逃不过,只好哭丧着脸说: "那里……"
"哪里?" 听他话里捉弄的语气,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稍有犹豫,乳头忽然被他一拧。
"哎哟!" 揪心的疼,我大声叫了出来,眼泪也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转。
挣扎着想站,却被小王爷按着,只能跪着。
"疼吗?" 小王爷一边问一边邪邪地笑,忽然又伸手过来。
我吓得手忙脚乱护着冷丝丝的前胸,却被他好整以暇,轻易从旁侵入,又重重拧了一下。
"疼啊!" 我尖叫,终于眼泪横飞,大哭起来: "你怎么象个娘们?哇哇…..就知道拧人?呜……."
小王爷阴恻恻道: "再哭,我又要拧了。"
一句话把我吓得把哭声都吞到肚子里去,狐疑地抬头瞅瞅他。
小王爷懒洋洋地坐着,问我: "你刚刚看哪呢?"
"那里……" 声小若蚊。
他瞪我一眼,仿佛很不满意。
我怕他又动手,忙伸手指着他的小弟弟道: "就是那里!" 因为闭着眼睛乱指,结果距离把握不佳,居然一戳就戳到了硬邦邦的地方上。
而且是重重一下。
哎呀,死啦死拉!
果然,立即听见小王爷喘着粗气的闷哼。
我满脑子想着要不要立即逃出去。不过即使逃得出去,这光溜溜的模样怎么见人?
"哎……"
正没有主意,后脑猛然一疼。
原来被小王爷抓着头发把脸往前撞。此人当真粗鲁之极,以后相处的时候万万不能赤裸相对。
不过现在后悔好象已经晚了。
电光火石间,看着小王爷竖得高高的小弟弟即将撞上我的鼻子,下颚忽然一疼,嘴巴被小王爷掐开来。
我还来不及反应,已经满满含住了又热又硬的器官。
这王八蛋动作熟练,时间抓捏得极到好处,简直就象是轻车熟路,一辈子专干这一行似的。
我纯洁又干净的嘴…….难为我白得比白玉还晶莹的牙……..
现在总算知道金妹为什么说和小王爷闹的人没有廉耻了。
反抗反抗!再不反抗这辈子都不用见人啦!
无论如何要咬断他的命根子,让他知道贺玉郎不是好惹的。
"想咬吗?"
牙关还没有合上,高高在上的小王爷嘿嘿一笑,忽然在我肩膀上狠按一下,把我整个推倒。
本来,我向后倒在地上,嘴巴应该可以立即离开那把它塞得满满的东西。可小王爷这时候的动作快得不得了,居然也随着我一同动。
我的手把他扭了一下,腿也被他绊了一下,腰还被他捏了一下………
总之天昏地暗一阵,我象冬瓜一样摔到地板上。由于时间太快,小王爷又不断有某些阻止我反抗的动作,所以直到清醒过来后,我还没有机会好好咬他的命根子。
等我终于再次做好准备要狠狠给他一记重咬,让他,还有他的小弟弟,一辈子都记住我贺玉郎的时候………
"你如果敢咬,自己的也会断哦。" 小王爷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这个时候,已经和我一样赤裸裸躺在地板上。
他的小弟弟,还蛮横地在我口里,血管里的青筋突突跳着。
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我的小弟弟,居然也落入了"虎口"!
我含着他的,他舔着我的。
他的牙,不用说也比我的要利。
"怕不怕我咬你?" 小王爷松开口里的可怜的软软的肉块,朝我的重要部位轻轻吹了一口气。
我又怕又羞,心里却痒得心焦。一股从没有的滋味,比在小王爷手里解决的时候更激动的滋味在心里闯来闯去。
本想大哭,可是小王爷象大石柱子一样的东西塞在喉咙里,哪里能哭出声音来。
小王爷轻轻笑,他的笑声现在让我头皮发麻: "舔啊,用舌头。乖乖的,我就不咬你。" 说得虽然温柔,骨子里却是威逼。
哼,难道我不能咬你?我眼睛一瞪。即使不能直接瞪着本人,瞪瞪地板也是好的。
"你咬不了我。" 他象懂得我的心思,用气得人发晕的高傲声调说: "我的那么粗那么硬插在嘴里,你合得上牙关?"
我咬不了?
转着眼睛试一试,刚想沮丧地承认确实没办法。
"唔……" 下身忽然一阵刺痛,我闷闷地哼着滴出眼泪。
"谁叫你想咬我?" 小王爷无辜地说: "我只是轻轻用牙齿碰了碰而已。"
谁咬你了?不过试一试而已……..
比岳飞还冤的委屈,在肚子里翻江倒海,就是说不出来。
"快点舔啊,你想含着我一天?"
头被强壮的双腿夹着往前靠,喉咙里的东西戳得更深。
我眼泪直流,知道再斗下去只有更惨。
而且,我含他的,他也含我的,算打平了。
只好两汪眼泪,艰难地动动舌头,在根本没有空隙的嘴里缓缓舔了起来。
第十二章
喉咙里的东西又粗了几分。小王爷传来低沉的喘息,仿佛在舒服与难受中挣扎一般。
他也不时伸舌头碰碰我的小弟弟,每被他轻碰,我就全身发震。这个时候,会听见他戏谑的笑声。
"不要停啊,继续舔。"
我渐渐象浮在云端一样,又觉得有蚂蚁在心里爬来爬去。不知道是该怨他好,还是该说这新游戏有趣得很。
再次开始一脑子浆糊,只有舌头还自动自觉地蠕动着。
小王爷偶尔夸我: "不错,不用教也知道要舌头嘴唇一起用。"
我却已经听不进耳了,精神集中在被他轻轻噬咬的地方。所有的血液都涌到那里,却只是受着若有若无的挑逗,急得我只想抓耳挠腮。
我想学小王爷的样子,用脚去夹他的脑袋,被他伸手挡住,在我腿内侧掐了一把。
那里是极嫩的地方,被他一掐,我立即全身紧绷,不自主嘴唇用力往内,狠狠一吸。
瞬间,感觉嘴里的东西猛然抽搐,还没有回过神来,一股黏黏的东西冲进嗓门。
下一刻,小王爷立即松开我,终于把让我痛苦多时的小弟弟抽了出来。
"咳咳……咳………" 我被那股腥咸的黏液呛得苦不堪言,连连咳嗽。
小王爷靠了过来,拍着我的背说: "呛到了?可怜可怜。" 又怪我: "怎么忽然用力,害我反应不及,不然也不会呛到。"
"咳咳……" 我咳了半天,总算略略止住,抬头一看小王爷,正坐在地板上搂着我抚我的背。
本来,他若是不断取笑我,我最多只是跳起来和他大干一场。偏偏他此刻一脸关切,又象宠溺地笑着,委屈立即在心里头闹起反来。
我眼睛一红,哇哇大哭起来。
小王爷无奈道: "怎么又哭?也没怎么样你。"
他越哄,我越觉得自己委屈,哭声越大。鼻涕眼泪都使足了尽王小王爷怀里蹭。
他的胸膛热哄哄的,居然很硬实。不知道是不是曾经练过什么功夫。
"好了好了,你到底哭什么?"
我抹着眼泪哭哭啼啼,不平地嚷道: "你弄到我嘴里了,我却没有弄到你……."
两个男人赤裸裸抱着,还坐在地板上。如果有面镜子放在面前,我看一眼早就昏死过去了。偏偏当时一点自觉也没有,居然关切起这丢脸死人的事来。
小王爷叹一声,松开我。
我边哭着边去找自己的衣服,象被人糟蹋的黄花闺女。忽然头往下一栽…….
原来脚被小王爷抓了起来。
"哭了半天,原来是欲求不满。" 小王爷嘿嘿笑道: "我来帮你。以免你哭到明天。"
说着低头,把我含了进去。
小王爷的舌头又热又有力,不断围着我的小弟弟打转。
"唔…不……" 我不禁叫了起来,全身的神经都绷得比钢丝还紧,似乎随时会断。
火烧到下身,又延着身体卷了过来。
一股强烈的冲动,排山倒海般向我扑了过来。
"啊……不……呜呜…….我不………." 我断断续续地死咬着唇吐出字来。
最紧要的时候,小王爷"住了口。"
他抬头: "不?你说不要?"
正在关键时刻,这么停下来简直被他玩死。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暴跳着青筋大吼: "不要停!"
猛然惊悟自己在叫些什么,立即象被人毒哑了一样闭上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面子要紧,面子要紧……….
小王爷用揶揄的眼神瞄瞄我,见我挣扎着抽动双腿想跑,连忙又伏下头,重新和我的小弟弟嬉戏起来。
真是孽障,被他一含,似乎连脊梁骨都被抽出来一般,我全身力气全失,就算剩下一点力气也被用到呻吟上面去了。
"呜……….啊啊!"
就这样听着自己嘴里传出令人耳红的声音,直到所有的热流在身上转了几个周天,终于把我折腾够了,才奔到下身出口出,一涌而出。
小王爷头伶俐地一偏,躲了开去。
我身子本来绷得连脚指都是僵直的,这时霍然软倒,歪在地上。
"可舒服了?" 小王爷过来扶着我,灌了喝了一口热茶,取笑道: "不过出来一次,就那么个半死不活的模样。若是认真起来,岂不是要为你收尸?"
我刚喝第二口茶,听了这话,立即噗嗤一声,喷了小王爷一脖子。
"认真?这还不算认真的?" 我眼珠凸出来。
小王爷忽然问: "吃过饭没有?"
"今天的还没有。" 这是实话。
"不是问这个。" 小王爷忽然唇边带笑,阴阴的好骇人: "我是说这就象吃饭的前菜,主食还在后头呢。当然不能算认真的。"
只能算前菜?
我气一岔,眼睛翻白,歪在小王爷臂弯里。
"不玩了不玩了,这一点也不好玩。"
小王爷的手,缓缓在我背上移动: "不玩?滚热的油泼在光溜溜的背上,滋味可不好受。让我的宝贝玉郎尝尝好不好?"
鸡皮疙瘩立即起了一身。小王爷刚刚还摸得我很舒服的手忽然让我想起鳄鱼的爪子。
"不好不好!" 我用力摇头,认真地反对。
"那还玩不玩?"
这个…..
我叹气,私心来说,其实被小王爷含住的时候确实挺舒服。
脸红…….
"玩….." 壮士断腕般壮烈地点头。
第十三章
双手被绳子绑在身前已经够难看,何况身子还是光溜溜的。本来我还能躲在小王爷怀里掩饰一下困窘,可当我点了个头后,发现连躲在小王爷怀里的权利都立即取消了。
"站起来。" 小王爷立即把我抓了起来,大模大样地拍拍桌子: "把手撑在这。"
"我的手绑着。"
"绑在前面怕什么?"
"你先放开我。" 不管怎么样,手被人绑着,心里总不踏实。
小王爷忽然在我屁股上狠狠打了一下,恶狠狠说: "叫你做你就做!不许发表意见!"
我被他吓了一跳,唬得愣愣的望着他。
小王爷见我的神色,忽然靠近。
这人行动象鬼一样快又安静,我猛然后退,几乎撞到桌子上。
"不要怕。" 小王爷抓住我的腰,把语气放得很低: "玉郎,我们玩个有意思的游戏,可好?"
我摇头: "你的游戏,都是你有意思我没有意思。我不干。"
"有人刚刚点头说玩的。"
我眨眨眼睛,不敢抵赖。
不过心里绝对不服!
我用眼神抗议。
"你啊….." 看着我的眼睛,小王爷忽然笑了。
我知道他一直都很好看。可是他这一笑,分外让人失神。
随着他这一笑,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仿佛都染了颜色似的,生动起来。
小王爷用低沉的声音问: "和我一起玩,好不好?"
我已经忘记了眼神的问题,呆呆点头: "好。"
"这才乖,我不喜欢和不甘不愿的人玩。"
我被他一夸,居然飘飘然起来。
真的转身把绑在前面的双手撑在桌子上。
"真漂亮。" 小王爷一边说,一边用手摩挲我的背。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小王爷的指尖蔓延到全身。
我虽然舒服,却觉得越来越不耐烦,心里隐隐想要更多的东西。
自动自觉地,开始扭动身体。
"不要急,还没有准备好呢。" 小王爷在我身后发出让人心痒的轻笑,把一些滑滑的东西抹在我身上。
"不要动那里….." 我被他碰的地方吓了一跳,想转身,却被小王爷按住。
"不要乱动。" 小王爷咬着我的耳朵说: "你答应了今天全听我话的。" 平时不被人碰的地方,却继续遭到小王爷的深入。
"可是……"
"不许可是,今天我是主子。"
让我闭嘴的,不是小王爷的威胁,而是他在我身后不断作怪的手和舌头。
"啊….." 当他的手伸到前面来,一把抓住我的小弟弟时,我忍不住拧着眉头轻轻叫了起来。
小王爷嘻笑起来: "玉郎,你叫得好浪,再叫一声给我听听。"
你才浪呢!
我咬着牙,不肯再出声。
可小王爷的手忽然一紧,一股又疼又酸的感觉刺到脑里。
"唔……..啊……."
小王爷的手,让我想起专门弹快琴的乐师。只是,他弹的琴,在我身上。
全身开始热得出汗,我发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浑浑噩噩间。
"我来了。" 小王爷忽然轻轻咬着我的耳朵说。
我还没有明白过来,只是低头看了看被他抓在手上的命根。忽然身下一阵可怕的刺痛,朝我扑天盖面涌了过来。
"啊啊啊!啊!" 我尖叫起来。
小王爷,居然就这样进来了。到了一个根本不可能接受他那宝贝的地方。
我全力挣扎起来。
这个时候,再管什么主子奴才,承诺游戏的就是笨蛋!
"不要急,玉郎。" 小王爷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在做了让我这么疼的事情后,他悠闲得象在尝一壶刚烫好的美酒。
"不要!"
他那一定曾经练过功夫的手把我牢牢抓住,让我根本没办法躲开他进一步的深入。
"别这么心急,时间长着呢。"
我气得眼泪直掉。
谁急了?这王八羔子。
我是疼!
更糟糕的还在后面。小王爷开始动起来。
快速的抽动,在我的身体里。
"啊!不要不要!啊…….." 我大哭起来,虽然平时我也哭,不过这次绝对比以前哭得凶。
"好了好了,很快就会舒服的。" 小王爷这个骗子,居然还一边干坏事一边骗人。
怎么可能会舒服?
怎么可能?
可是……..
真的开始有很奇怪的感觉。
疼还是很疼的。但是小王爷的动作,越来越不令我讨厌了。
他每次抽出去,再每次冲进来,我都很激动。
我开始轻轻呻吟。
小王爷也兴奋起来,不断加快他的节奏。我看见自己的小弟弟在小王爷手里把头抬得高高,神气得很。
精神恍惚间,感觉体内一阵热流洒来。
"呜……..好疼…….." 小王爷出来时,我终于能正常表达自己的感受。
"好疼?" 小王爷比吃饱的狐狸还嚣张,捏捏我刚刚才开始休息的小弟弟: "我看是好快活吧?"
他的手上黏黏一片,都是我喷在上面的。看着那,即使要反唇相讥也脸红了。
胯下好酸好疼,我索性靠在小王爷怀里: "我要穿回衣服。"
"天还早呢。" 小王爷说: "我们继续。"
"继续?"
"对啊。" 小王爷笑着说: "玉郎不想再试一次吗?" 又伸手揉搓我的小弟弟。
可恨的叛徒…….
"看,又起来了。" 小王爷抿着嘴露出可以和我媲美的酒窝。
我脸色立即变得紫红,怒气冲冲地说: "看见了看见了,起来有什么了不起?"
下一刻,小王爷的手就收紧了。
"啊呀,你干什么?快放手。"
"你玩不玩?"
"放手,……..玩玩……..我玩………."
好不容易逃开小王爷可恶的手,我只好左右望: "你那个滑滑的东西放哪里了?"
小王爷贼笑着,掏出个小玉瓶: "你说这个?"
我接过去,拔了塞子,无精打采得弄了点往小王爷的身后抹。
还没有碰到小王爷高翘的屁股,小王爷一把抓住我,斜着眼睛问: "你想干嘛?"
"玩游戏啊,是你要玩的。"
"你涂在我身上干嘛?涂你那里,不过其实你也润滑得够了。"
我呆呆拿着瓶子,半晌后反应过来。
"什么?又是你进来?这次不是该轮到我么?" 我怪里怪气的尖叫。
"什么?轮到你?" 小王爷学我的模样,把眼睛瞪得老大。
"一人一次……"
"休想!" 小王爷把瓶子抢了回去,往地上一扔,就搂着我的腰乱来。
我坚强不屈,伸直脖子叫唤: "不行不行!一人一次!"
"嘿嘿,小玉郎….." 小王爷挺了进来。
我大叫一声,不过幸亏没有刚刚那样疼。
"一人一次?你只能被我上了一次又一次。"
压在身上的人实在力大无穷,我推不开踹不走咬又咬不到,只好出法宝"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此后的情况,很丢脸很丢脸。
醒过来的时候,小王爷说我是"浪叫"着太激动而昏迷过去的。这个打死我也不承认。
不过,却是有那么点记得自己的叫声后来变了味。
反正,今天是吃大亏了他进来我这两次,我一次都没有进去他那里。
"喂!我要穿衣服。" 看着小王爷越来越不对劲的眼光,颇有心惊肉跳的感觉。我急忙戳戳他的肩膀。
"我还没看够呢。" 小王爷来回摸我的胸膛,色色地笑: "真是美景。"
"我…要…穿…衣…服…"
"你今天得听我的。"
"我….要……"
"再说?立即再来一次!" 小王爷虎起脸。
我立即闭嘴,把头歪到一边。
没过多久,胯下又开始受到骚扰。
我转头瞥他: "你干嘛?"
"嘿嘿,帮你清理。" 小王爷这样说着,把手指插了进去。
我紧皱着眉,举起还被绑着的双手,狠狠捶他一下: "疼……."
"疼?不疼不疼。玉郎,这游戏是不是很有意思?"
"哼!" 我用鼻子重重哼一声,咬牙说: "别哄我!你你…..你….你已经把我给吃了…….." 说到后来声音变调,我哭了出来。
"不哭不哭。" 小王爷手忙脚乱为我擦眼泪。我怎么可以让他刚刚插到那里的手指碰我的脸?连忙避开。
小王爷只好将我搂着,叹气道: "吃是吃了,可是没有饱啊……."
我更是哭得一塌糊涂,抽搐着肩膀说: "你再乱来,我….我…..立即自尽!" 并且把舌头伸出来给他看看,表示我自尽的方法。
没想到小王爷食指大动,居然凑上来: "我帮你我帮我。" 不由分说把舌头伸了进我嘴中。
"呜呜……唔………" 我挣扎半天,终于被他松开,让我喘了一会气。
反正,今天的亏是吃定了。
"玉郎,我知道你第一次,难免有点不适应。不要怕,我晚上才会继续。"
晚上?我眼睛翻白。
这死小子,早知道应该前四天把他从白天到晚上好好整个够本。
一天下来,小王爷硬是不许我把衣服穿上。
偏心的家伙,他自己反而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
仆人们又乖巧地把饭送到书房来,并且机灵地只送到书房门口,禀报了小王爷就立即退下。
身前绑在一起的两只手,虽然可以提起来戳戳小王爷的肩,敲敲小王爷的背,但说到挣扎反抗,却是一点门路都没有。
没办法,只能让小王爷喂饭,顺便让他色迷迷地欣赏景色一样地看着我。
就这样过了一天,虽然小王爷再也没有硬来,我却也被他折腾得快死了。
看着天色渐渐黑下来,想起小王爷的话,我更害怕。那样的事情再来一次,不是要我的小命吗?虽然小王爷说我挺舒服的,不过他的话我现在打死也不相信。
正急得掉汗,书房外忽然有人来报: "主子,王妃到府了,现在前厅,请主子去呢。"
多谢观音菩萨!
"知道了。" 小王爷皱起眉头,似乎很不高兴。
见他生气,我连忙收敛了眉飞色舞的笑容,以免又生变故。
"玉郎,我要去一会,你先回房洗洗,我晚上去找你。"
我连连应是。
去吧去吧,当然晚上千万不要来。
小王爷亲我好几下,才把我的衣服取过来。
天,我的衣服!
今天终于知道衣服的可贵,以后就算是粗布衣服我也好好对待,绝对不会为了叫母亲买新衣服而把旧衣服故意弄破。
刚把衣服拿到手,小王爷说: "慢。"
我手震一下,紧张地望着他。不会又变卦吧?难道他要我光溜溜地穿过书房的天台,捂着下面回房去?
我狐疑地盯着他------以他的为人,有可能……
小王爷忽然温柔一笑: "让我帮你穿。玉郎,我可爱上侍侯你滋味了。"
他手一伸,来抢我的衣服。
我还在考虑他是否另有诡计,当然不能让好不容易到手的衣服被他拿走。手一用力,把衣服外内扯。
小王爷看看我,又一扯。
一来一往扯了很多次,我誓死为衣服奋战。
"放手!" 小王爷忽然一吼,把我吓得松了手。
见我吓着,小王爷呵呵笑起来: "来,我帮你穿好。" 果然靠了过来,扶着我得腰把衣服一件一件穿了上来。
他一边穿一边摸,我被他摸得心猿意马,颤声道: "你…..王妃正…..正….."
小王爷正玩个不亦乐乎,被我一提醒,猛跳起来: "对对,怎么忘了?" 忙把剩下的两件往我身上一套,又亲了个嘴儿,才急着跑去。
我刚送口气,他忽然又跑回来,咬着耳朵说: "今晚等我。"
我心里一震,他又匆匆跑掉了。
今晚?今晚……..
我一瘸一拐,偷偷摸摸走回房。
"回来了?又做主子去了?" 金妹正在抹木窗。
我浑身难受,不想理她,缓缓走到床边,皱着没有坐下。
"你怎么了?脸色不对。"
"闭嘴,抹你的窗。"
金妹把抹布往桶里一摔,走到我面前撑着腰道: "有什么好发火的,不过是被主子给要了。哼哼,迟早的事,扮哪门子的脸色?"
我骤然瞪大眼睛: "你说什么?"
"我说这迟早的事!"
"你….你….." 我颤抖的指头直指这金妹,口里却说不出话。身子一歪,倒在床上。
金妹也慌了神,忙上前拍我的脸: "喂!你还好吧?"
我勉强撑起身子问: "你的意思,有很多奴才都这样?"
"当然。难不成只有你一个?"
是不是只我一个倒还其次。我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那第一次后,还有什么?是不是就过关了?以后不用侍侯?"
金妹怪异地望我一眼: "以后都不用侍侯?" 她点点头: "是吧?等主子厌的时候。"
"那现在呢?"
"你正新鲜呢,当然是天天要,天天陪主子。"
"天天?" 我惨叫,慌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抓住金妹道: "他说今晚要来,怎么办怎么办?"
金妹上下打量我半天,忽然嫣然一笑,对我行了个万福:
"恭喜恭喜,主子今晚一定好好疼爱你,让你明天起不了床。到明儿,全府都知道你已经受了主子恩宠了。" 语气尖酸刻薄之极。
我思量她是不是对我分外嫉妒,所以总有些让人心里不舒服的举动。不过此刻没有心情好好对付她,想起今晚小王爷要来的事,立即打个寒战。
"不行不行,我一定要逃跑。" 时间无多,我积极准备逃跑事项。
"别做梦了,王府看守森严,你能出去?别说出王府大门,就这个小院外,都有卫兵看守着呢。"
听她这么一说,我更急。
可是也不能坐以待毙啊。我在房里团团转,忽然灵光一闪: "藏起来…..我可以藏起来…….."
第十四章
深夜时分,果然听见寂静的夜晚传来一点点动静。
我的心立即提得高高。
小王爷来了!
这个大怪物,白天几乎把我玩个半死不活的怪物!
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藏好,竖起耳朵偷听一切动静。
这样的深夜,又是在小王爷最大的王府里,如果这个时候被他这大色狼找到,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何况,我全身上下还疼得抽筋似的,根本没有停下一小会。
一点点的小动静很快变成大动静。
"来人!来人!" 小王爷开始唤人。
不用说,肯定是他偷偷摸摸跑来偷香窃玉,发现找不到我这可爱俊俏的玉郎宝贝,结果立即开始坏脾气地发毛。
小院外的家丁立即三三两两跑了进来,小心地问: "主子有什么吩咐?"
"屋子里的人呢?玉郎到哪里去了?" 小王爷的声音,不用竖起耳朵也能听个清清楚楚。
"奴才一直当班守在小门,压根没看见他出去啊。"
"没看见他出去……..你肯定?"
"奴才看着他进小院的,就没有看见他出来。就算他想出院子,主子吩咐了不许他随便出去的,奴才怎么敢放?"
幸亏听了金妹的话,没有冒冒失失收拾包裹逃掉。
不然到时候被抓到小王爷面前,简直就是自动送到他嘴边。
我捂着嘴偷偷笑,连忙缩回藏身的地方去。
"那他就一定在这里。" 小王爷一听我在这院里,似乎心情大好,象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似的。
"主子,这么小的院子,只有几间房,藏不了人的。主子先坐这喝口茶,让奴才们找一找,一定把那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拽出来让主子处置。"
那看院的家丁马屁拍得啪啪响,听声音也可以知道他谄媚的恶心样。
小王爷训道: "嘴里放干净点,谁不知死活了?" 我在黑暗中重重点了点头,训得好!
敢骂我?
"不用你们动手,好好把门给守着。主子我亲自把这小东西拽出来。"
什么?他亲自找?
神经!又不是抓迷藏。
我暗暗叫苦。原本想着藏一会,他找不到人自然就回去,哪知道……….
正愁眉苦脸,听见小王爷嘿嘿笑着说: "小玉郎,你躲吧。不过等我找到你,可要好好罚你。"
妈呀!我一听他诡异的语气就全身发冷。
这一天的奴才真不是人当的。当初怎么这么蠢答应五天里当一天任人摆布的奴才?应该五十年才当一天。
什么时候天才亮啊?这一天真难熬。
"呵呵,小玉郎,你可要藏好。我来找你了………." 小王爷幽幽的声音飘进耳中。
我不自觉打个哆嗦,急忙更小心地屏住呼吸,以免被他找到。
翻箱倒柜的声音不断传来,小王爷搜完了一间房,又钻到另一间房。
千万不要找到我这里来,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小王爷把院子里的房子都找了一遍,几乎把所有的东西都翻个底朝天,心情也越来越暴躁。
我听见他开始粗鲁地踢房里的铜盆,忐忑不安地想象被他找到的下场。希望不会象我房里的床板一样,被他拆成两半。他拆床板的声音,我可是听得心惊胆跳。
"玉郎!你给我出来!" 果然,再把所有房子翻了两次,小王爷开始发火,对四周的空气大声命令: "你给我立即出来!"
有毛病,这个时候出去,不是找死么?
我缩得更紧。
幸亏我找的这个地方万无一失,任小王爷想破了头,也找不到只有我这样聪明的人才找到的地方。
转着耳朵听院里的动静,小王爷一直没有放弃地搜着每个房间,连茅房都去了两三次。
嘿嘿,我玉郎又怎么可能没矜持地躲到茅房去?
不过,有点冷,手脚又有点酸麻。
抬头看看天,快点亮吧,让这一天早点过去。
正在拼命催时间早点过,忽然听见小王爷吩咐下人: "来人,弄个长杆来?"
弄长杆?
弄长杆干嘛?
脑袋还没有转过弯,腰侧忽然猛然一痛,象被人猛地插了一刀似的。
"啊!" 我惨叫一声,手脚立即松了。再不能呆在藏身之处,直直往下栽去。
与黄土地做亲密接触,眼前一阵头昏眼花。全身比散了架更难受。
"总算找到了………"
满天金星围着我转了半天,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看见上方小王爷得意洋洋的脸。
"啧啧…." 小王爷用脚尖踢踢我,装模作样地说: "我怎么忘记你很会爬树呢?你也算厉害,天井里这棵这么高的树,你也能爬上去。"
当然,什么树我玉郎爬不上去?哼。
我还他一个骄傲的眼神。
"可惜一捅就把你捅下来了。"
我斜眼瞧瞧害我跌下来的那根长杆,一脸不自在: "哼,如果不是你…..不是你那样,我才不会这么容易掉下来。"
"哦?" 小王爷的笑容蓦然加深,弯腰将我一把扯了起来,贴着我耳朵说: "我把你怎么样了?"
明知故问!
我很有骨气扭过头,不答。
见我不合作,小王爷的手,开始没有廉耻地到处乱摸。
"喂!不要乱来!" 我被他摸得心惊胆战,急忙挣扎摆脱。
小王爷紧紧抓着我,对守在院门的家丁使个眼色。
立即,全部的人都乖巧地离开。
"不要走不要走!" 乖乖不得了!难道又是"独处"时候?
小王爷的嘴,忽然咬住我的耳朵: "现在,我要开始好好罚你。"
我绝望地看着院门无声地关上,知道大大不妙,抖着嘴唇强笑: "嘿嘿,我不过是忽然觉得好玩,爬爬树,不用罚吧?"
小王爷不置可否,忽然问: "刚刚用长杆把你捅了下来,疼不疼?"
我连忙点头: "疼!当然疼!" 大声申请: "我要休养!"
第十五章
我绝望地看着院门无声地关上,知道大大不妙,抖着嘴唇强笑: "嘿嘿,我不过是忽然觉得好玩,爬爬树,不用罚吧?"
小王爷不置可否,忽然问: "刚刚用长杆把你捅了下来,疼不疼?"
我连忙点头: "疼!当然疼!" 大声申请: "我要休养!"
"休养?" 小王爷轻声笑着,神色古怪: "等你喂饱了我,我再侍侯你休养休养。"
喂饱?
我顿时不寒而栗,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力气,猛地一挣,居然让小王爷在猝不及防下松了手,立即从地上爬起来,手脚并用往树上窜。
人的潜力原来真的无穷无尽,在着慌的时候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我以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而且浑然忘却全身的酸痛,爬到了高高的树上。
紧紧攀住一根大腿般粗细的树干,感觉到了安全地方,才喘着粗气停下,小心翼翼地向下望。
透过隐隐绰绰的枝叶,能够看见立在树下的小王爷。
他刚刚被我一推,倒在地上,现在已经站了起来,此刻正瞪着眼睛往树上瞧。他知道我在树上,眼睛又利,立即被他找到我的所在。
"玉郎,你给我下来。" 小王爷在树下盯着我说。
对上他的眼睛,深邃闪亮,发着不知道含义的光芒。我不由打个寒战。但事已至此,要我现在下去"喂饱"他,那是不可能的事。
我咬咬牙,坚定地对着小王爷,摇了摇头。
小王爷显然开始不高兴,冷冷道: "你是想我再用长杆把你捅下来才舒服?" 他左右望望,果然走到一边,将刚刚用过的长杆重新拿在手上。
看见他重新走到树下,我立即紧张起来,手脚加倍用力勾在树干上。心里骂了自己无数遍,为什么这么笨,居然落到吊在树上任人捅的地步。
我又不是马蜂窝!
想当年我掏鸟窝的时候,何等威风。
正在叹气,小王爷已经开始行动,眼睁睁看着他拿起长杆。我手脚正攀在树干上,任怎么动也快不过长杆移动的速度,索性呆在原地受他一击。
我抿着唇,闭上眼睛,肋下猛然一痛,象中了一箭似的。
"啊!" 当即惨叫一声。
不过我早有准备,手脚都没有放松,虽然疼得很,却没有掉下树去。
小王爷得意洋洋道: "如何?你还不下来?"
泪水在眼眶里开始滚来滚去。我低头,把眼睛在袖子上蹭蹭,还是摇头。
"喂!你掉下来,我可不接你。" 小王爷仰头对我喊了一句,又举起长杆。
这下可真的把我当马蜂窝了……
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了。
闭上眼睛多时,却没有等到意料中的疼痛。我愕然地睁开眼睛,看见小王爷在树下抓着长杆不断抬头打量我。
这家伙,不用长杆,不会打算用弹弓吧?
那我岂不成了鸟?
虽然我英勇过人,可身上还是开始流冷汗。
"唉….." 小王爷忽然叹气,把长杆扔到一边,放软声音道: "玉郎,你下来,真的把你捅伤了,那可怎么好?"
我疑惑地低头,远远看着他。小王爷神色温柔,脸上带了点忧虑的表情,让我想起以前在树上张大双手防我摔下的奶妈。
心里蓦然一热。
算了,反正在这树上迟早也被捅下来。我决定下树。
紧紧扣住树干的手脚此刻终于松开。不料挂在树上半天,居然有点发麻,稍微一动,全身酸痛忽然又回在身体。已经夜深,树上带了露水,我踩在树干上的脚猛然一滑…..
"哇…….." 尖叫声中,听见巨大的声响。黄土激扬。
我再次从树上掉下,全身象散了骨架一般,呆滞地望着天空。
小王爷的脸出现在头顶,仿佛诡计得逞似的笑容灿烂。他得意的笑声传进我的耳朵: "哈哈,还不把你哄下来?"
第十六章
小王爷的脸出现在头顶,仿佛诡计得逞似的笑容灿烂。他得意的笑声传进我的耳朵: "哈哈,还不把你哄下来?"
糟糕!又上当了。
我憋了一肚子气,却连抬起手来狠狠敲脑袋的力气都没有。
小王爷手一伸,把我从地上抱了起来,用舌头舔舔我的脖子,皱着眉头说: "一身的灰,我可怎么吃?"
"那你就不要吃!" 我粗声粗气回答,巴不得他立即把我放回到地上去。
想起白天他所说的开胃小菜,我就心惊胆跳。
小王爷朝我冷冷一瞪: "好像有人忘记了他要受罚,还敢在我面前大吼大叫。"
受罚?
想到小王爷不简单的折磨人手段,我忽然一阵虚弱,安静地闭上嘴巴。
小王爷抱着我,出了小院。看着他一路走过夜空下漆黑的花园,我终于忍不住问: "喂,你要把我抱到哪里去?"
"就这里。"
还没有看清楚身在何处,小王爷毫无预兆地松手,让我直直掉了下去。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我掉进了冰冷的池塘。
幸亏池塘并不深,我好半天,才从池塘里站直身子,不断打着哆嗦。
小王爷悠然站在修筑在池塘中间的凉亭上,笑眯眯地瞧着我。
"你疯了?好冷的!" 我真的生气了,用足以把整个王府所有人吵醒的音量大吼。
小王爷挑挑眉: "谁叫你不听话躲着我?"
此人真是头脑有毛病。王府的人都有毛病!
我不想和他计较,骂骂咧咧地爬上凉亭。
扑通!
下一秒,又挨了一脚,重新回到冰冷的池塘中。
浑身湿淋淋地再度从水里站起来。
虽然我的脾气一向很好很和善,但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呢。我冷得浑身发抖,指着小王爷大骂: "混蛋!你干什么?"
小王爷微笑起来,忽然又把声音放得软软地哄我: "玉郎,你冷不冷?我让你上来好不好?"
不过我此刻怒气正烧得旺,而且刚刚才吃了他的亏,哪里这么容易上当。听了他的话,我立即大声地"哼"了一声,扭过头表示我不相信他。
小王爷蹲在池边,轻笑道: "只要你脱了身上的衣服,我就把你拉上岸,让你回去休息。" 他抬头看看天色,打个哈欠: "夜深了,你劳累一天,困了吧?"
我何止困,是又累又饿又酸又痛!
"你脱吧,我想看看你赤条条在池塘里的模样。"
小王爷装出和善的样子,使着一向的伎俩。
可惜他却不知道,我的脾气一旦被惹上脑子,就不好摆平。
"呸!" 我昂头瞪着小王爷: "我才不脱衣服!"
"不脱我就不让你上来哦。"
忽然想起夫子教过的话,我当即慷慨地用了上去: "大丈夫可杀不可辱!"
正为自己的坚强不屈沾沾自喜之际,小王爷脸色忽然变得难看。
他站起来,摔着袖子说: "哼,一个奴才,也敢跟我这么说话。" 语气中,居然带着说不出的鄙夷。
顿时,我全身上下彻底一凉,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鄙夷,象刀子一样,忽然深深扎进我的心里。到了王府这么多日,我似乎在这个时候,才骤然惊觉自己已经是一个低下的奴才。
连日来快乐的嬉戏,在瞬间变了另一个让人难堪想呕吐的滋味。
夫子以前苦口婆心教导的许多人世道理,居然豁然明朗地摆在面前。
小王爷的话,我听在耳里,恍如晴天霹雳。
原来,一直以来,我不过还是一个奴才。在小王爷眼里,我是一个愚蠢的任他玩弄的玩具一样的奴才吧?
无论如何变化,在小王爷眼里,我还是低贱的。他逗我,和逗一条门口养的狗没有区别。给多好的肉骨头吃,狗还是狗。
所有的怒气刹那凝聚在一起,我从不知道我会有这么生气的时候。我抬头,静静地盯着小王爷,仿佛把所有的力气都花在眼睛上。
小王爷生气地反瞪我: "怎么?想造反?"
第十七章
所有的怒气刹那凝聚在一起,我从不知道我会有这么生气的时候。我抬头,静静地盯着小王爷,仿佛把所有的力气都花在眼睛上。
小王爷生气地反瞪我: "怎么?想造反?"
如果是平日,我老早就大喊起来。可是那个时候,我没有作声。
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太过生气,会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有无数的熔岩在胸膛里翻滚。小王爷的眼神,盛满了对"奴才"的轻视。我忽然觉得,在他的眼里,我就和一只横过王府门口的蟑螂没有什么区别。
小王爷瞪我半天,忽然噗嗤笑了起来,无奈地摇头: "真拿你没办法,上来吧,这么深的夜,你也不觉得冷。" 他半跪在池塘边,朝我伸手。
小王爷的笑容,总是俊美得让我着迷。
我眨眨眼睛,这么多天,对他骤然改变的习惯还是不太适应。他的手指修长白皙,确实是从小被人侍侯出来的少爷才的手,现在就善意的伸在我面前。
好吧,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说到底,男人一定要心胸广阔。我决定大人有大量地接受他的歉意。
刚想把手递到小王爷掌中,眼角一瞟。
小王爷脸上奇怪的神情,顿时被我看见。他的那个神情,活生生象在对我说:看,我就知道你会上钩,我说得没错吧。
虽然我不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但是也不至于蠢到这样的地步。立即,我把即将伸出去的手立即收了回来,紧紧藏在背后。
"怎么了?"
才不要上你的当!我死死盯着小王爷。
小王爷似乎很不高兴,把眉毛皱成一团,手伸得更靠近我一点: "玉郎,你给我上来。"
才不!
我干脆后退几步,站到池塘的中间。
"好,你是不打算上来了。"
小王爷脸色阴沉下来,象一个好玩的游戏被人扰了兴致。他老气横生地把手被在背后,在亭子里来回走了几圈,霍然转头对我说:
"我倒要看看,你能在里面站多久?"
当然站不了多久。夜里的池水冷得厉害,我又累,身体又疼。
本来打算小王爷一走就赶紧爬上去回房睡觉,谁知道小王爷似乎和我较上劲了,硬是坐在亭子里的石墩上盯着我。
我的妈呀,你难道不困?
我很想爬上岸去,不过铁定被他踢下来。不禁有点后悔刚刚没有抓住小王爷的手……
不不不!我甩甩头。
小王爷不是好人,我认输的话,以后不定要被他怎么瞧不起呢。
我看看天色,还有一两个时辰才天明。如果这个时候,王妃啊,小王爷的王兄啊,无论哪个,过来一个把小王爷弄走该多好。
可是,这样的时辰,有谁会发了疯的往王府里来?
正愁眉苦脸,远远看见亮光朝这边过来。原来是两个侍女提着灯笼一路找着过来。
一见小王爷,两个睡眼惺松的侍女立即脸上笑开了花,做个万福道: "让我们好找,原来主子到这里赏月来了。"
赏你的头!
没看见有个无辜可爱少年在池塘里站着吗?你的变态主子在虐待他人!赏月?
小王爷正儿八经点头道: "今天月色不错,风也好,不急不缓,恰到好处….."
我在水中正被夜风吹得一阵发抖,更加咬牙切齿。
"……去,摆些水果热茶上来,我今晚不睡了,要好好赏月。" 小王爷说完,转头望一眼目瞪口呆的我,脸上一副作弄的神情。
这个疯子!真的要和我耗一个晚上?
我几乎要大哭起来。
把整个王府的人都吵醒算了,反正大家都没得睡。
幸亏,提着灯笼的侍女开了口: "主子今晚虽然好兴致,只怕是不能赏月了。二王爷刚刚到府,嚷着要找主子,正在前厅等呢。"
哈哈!我真的从来,从来,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仙籁般的声音,也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神仙姐姐般的人物。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又急忙用湿淋淋的手掩住自己的嘴。
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
"哦?" 小王爷惊讶地站起来: "二哥这么晚过府?" 看他的神情,好像是遇到什么难以解释的大事。
我才不管这么多,你快快给我走吧。
皇天不负有心人,小王爷果然说: "我这就过去。"
我欣喜地望着他抬起左脚,心里恭送他十七八遍。
可他似乎想起什么事,忽然把脚放下,转身指着我: "找两个家丁来看着他,不许他上来。如果敢爬上来,就给我踢下去。"
晴天一个霹雳,希望瞬间被毁…..
刹那,我听见自己脆弱的心片片破碎的声音。
这个混蛋也太恶毒了吧?
"是,奴婢遵命。" 刚刚神仙姐姐立即变成为虎作伥的巫婆。
我满腹心酸地看着小王爷挥挥袖子离去。周围池塘上,整整齐齐站了四个面无表情的家丁。
混帐东西!为什么每个人看着小王爷欺负弱小,伤天害理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府的疯子!
我在池塘里站了片刻,终于累得不行。只好将以前跪着睡觉的绝技发扬光大,开始站在池塘中睡觉。
真的可行。
于是,我闭上眼睛,在八只眼睛的监视下,在冰冷的池塘中央,光明正大的睡着了。
小王爷,我厉害吧?哼哼。
第十八章
我在池塘睡着,醒来的时候,居然会在床上。
常人睡觉醒来总是慢慢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半天才清醒。我就不同,从小睡觉醒来都是猛然睁大眼睛,骨碌骨碌转着黑眼睛,象从来没有睡着一样的清醒。
我妈被我吓唬了几次后就没有了反应,还夸我这孩子伶俐。
这次被吓着的是金妹。
她正坐在床边垂头看我的脸色,忽然对上我猛然睁得老大的眼睛,立即吓得往后一倒,掉在地上。
"你要死啊?一大早就吓唬人!" 金妹骂着从地上爬起来。探头看我的脸色看了半晌,她长吁一口气,合掌道: "老天保佑,总算活过来了。"
"一早就咒我?小心我….." 我的反击说到一半就停止了。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谁咒你了?我这不在谢谢老天吗?" 金妹拧了条毛巾给我擦脸,抿着唇: "哪有你这么傻气的人,真和主子较劲,几乎把小命都送了。"
不过是在池塘睡一觉,谁和他拼命了?我一脸懵懂。
"看你的模样,自己病了几天都不知道吧?傻子,你在池塘里昏过去,已经病了两天了。下次再这么逞强,万一惹上痨病可怎么好?"
我脸色发白,在池塘昏过去了?那么丢脸……
但愿不是小王爷那个疯子在众目睽睽下把我落汤鸡一样捞起来。
"你才惹痨病呢,我这么壮,就算在池塘里泡个十天八天…哎哟!" 我边说着边打算从床上爬起来,刚起了半边身子就被金妹一个指头按了下去。
金妹赏我一记白眼: "还壮呢,病得七歪八倒的。"
我们两斗气又斗嘴,闹了一会,金妹端了饭菜过来。
没想到这次真的病得厉害,虽然硬撑着,头又开始时昏时醒。
"喝汤吧,黑鱼炖的。"
我伸手接汤,居然使不上劲,颤抖一下,几乎松了手。幸亏金妹机灵,立即把碗稳住,只溅了几滴出来。
"看你!" 金妹把碗端在自己手上,又翻我一记白眼: "算了算了,我来喂你吧。" 她用勺子勺了一点汤送到我嘴边。
我低头碰碰勺子,立即把嘴挪开: "烫!"
"你以为你是少爷?烫不会自己吹?"
狠狠瞪了我两眼,金妹才继续喂我。勺了汤,似乎终于还是不忍心虐待病人,轻轻放在唇边吹了几次,送到我面前,声音轻柔了许多:
"喝吧,这是看在你病到这个份上,不然……"
我才不管她说什么,低头乖乖把汤喝了,舔舔嘴角。
才吃到一半,听见外头有人叫: "贺玉郎,主子叫呢,快到书房去。"
我正低头,金妹手一震,送到我嘴边的汤都倒在被子上了。
"怎么了?吓成这个样子?" 我迷惑地抬头。
"主子叫你呢。"
"才不管他,我今天可病了,没空侍侯人。" 我张大嘴,等着金妹下一勺子。
外面的人直着嗓子叫了半天,骂骂咧咧走了进来: "主子喊呢,你怎么还不动?"
要我去见那个混蛋?
我还嫌躲不够!
"我就是不动!你怎么着?" 我瞪来人一眼,不过是个家丁,传小王爷一个号令而已,这么不可一世的模样。
金妹反而怯生生放下碗勺,陪笑道: "这位大哥,他病得厉害,今天才刚醒。主子也知道的,麻烦你去和主子说几句好话,让他休息一天。"
见金妹态度好,那家丁的态度也和蔼起来,笑着说: "妹子,你不是不知道王府里的规矩。我算什么东西?敢在主子面前帮别人说好话?"
见他们两个整整齐齐两副奴才相,说到主子就把自己当成人家脚底的狗一样下贱,心里真是难受极了。
那家丁也就算了,金妹这么伶牙俐齿不服输的人居然也来这个调调。
火气忽然腾地伸了上来,我吼道: "多说什么?老子说了不去,就是不去!就算小王爷那鬼东西亲自来请也不去。"
房间骤然安静下来。
金妹一脸惊惶地看着我。
家丁白了脸,半晌指着我的鼻子说: "你骂主子?好!好!我这就去回。" 甩手就走。
"这位大哥,请等一下……" 金妹急着追。
我叫道: "不要追!不就告状吗,这一招谁不会?"
金妹停在房前焦急地看着家丁离开,转身对着我跺脚: "你这是干什么?你活腻了吗?连自己的身份都忘记了?"
"我什么身份?" 我黑着脸。
"你是王府的奴才,奴才要有奴才的本分。"
"呸!" 我不屑地扭头。
为什么这些人对奴才这两个字甘之如饴?
金妹见了我的神情,又气又急,带着闷火收拾了桌上的饭菜,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正好落个清净,重新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再睡一个回笼觉。
头脑正昏沉,很快就睡着了。
隐隐约约中,似乎有人在身边走动。
半梦半醒中,感觉有人在摸我的脖子,痒痒的感觉一直蔓延而下,从脖子滑到胸膛,又继续溜到小腹,最后,隔着裤子抓起我的小弟弟摩挲起来。
欲火刚开始只出现一个苗头,猛然烧旺。
焦躁不安,酥麻难挡。
我霍然睁开眼睛,对上小王爷戏谑的黑眼珠。
"你来干嘛?" 我沙哑着嗓子问,并且伸手抓住他正在我下身不正经的手。
"我唤你,怎么不来?"
"不来又怎么样?" 我心情不好,当然挑衅。
小王爷眼睛一眯: "玉郎,看来我太纵容你了。"
对,你纵容我。所以把我三番四次踢到池塘里面去。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可没有忘。
我学金妹的榜样,对着小王爷翻个白眼。
小王爷见了我的白眼,却象见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笑起来: "呵呵,你倒越来越伶俐了。" 手摸上我的脸,唇也凑了过来。
我赶紧扭头逃开: "我正病着!"
小王爷紧跟不舍缠上来,粗鲁地咬我的唇: "怕什么?热一下病好得更快。"
下身的器官忽然被他再次抓在手里,而且不问缘由地乱捏。
蓦然知道小王爷要做什么好事,疼死人的记忆立即回到身上。
"放开我!" 我大叫起来: "我不干!我不干!"
正叫得力竭声嘶,却发现小王爷居然已经蹬开鞋子,爬了上床,横在我身上。
我眼睛顿时瞪得愣圆,紧张地用双手覆在胸前。
"整天这不干那不干的,换了别的主子早把你往死里整了。"
小王爷高高在上地一气掀开我身上的被子,笑着去解我的裤头。
我死死拽着裤头,咬牙道: "不要碰我!你这是淫行,要送官的!"
"嘿嘿," 小王爷有趣地盯着我:
"上个奴才也要见官?你不要忘了,别说你全身上下都是我,就算你爷爷你爸你妈,也是我手下的奴才,主子我哪一天心血来潮想叫他们侍侯,他们还要乖乖地………."
我听了两句,顿时怒不可遏,抬头看见小王爷说得起劲的嚣张嘴脸。
虽然知道他这人心胸狭窄有仇必报,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当即恶向胆边生,猛然提脚。
他正洋洋得意分开双腿跪在我身体两侧,这一提脚,膝盖立即撞上他两腿间最脆弱的地方。
"啊!"
小王爷话音忽断,惨叫一声,摔了下床。
我立即坐起来往地上看,见他紧紧闭着双目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胯下,面容扭曲,眉头不断跳动,显然疼得很厉害。
糟糕,这下真的惹下大祸了!
夫子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如果小王爷真的废了,那我岂不是害了他一辈子?心里开始有一点愧疚。
第十九章
如果小王爷真的废了,那我岂不是害了他一辈子?心里开始有一点愧疚。
所以我很有道义地大声呼救,而忘记了应该快点逃跑。
小王爷昏迷了,被众人小心翼翼大呼小叫地抬到寝房。当即有人快马加鞭到王宫中送信给王妃。
王妃匆匆到来,带着一大群侍女和太医,儿一声肉一声的哭着进了小王爷的寝房。我也想知道小王爷到底伤成什么样子,但是他们不肯放行。
良心太好也是坏事,明明是小王爷的错,我却忐忑不安象自己不应该自卫似的。
焦急地等到下午,里头传出消息,说小王爷总算保全了。不知道是保全了小命还是保全了他的小弟弟,反正是个好消息。
王府里的奴才们谢天的谢天,拜神的拜神,比亲爹活过来了更高兴。我也松了好大一口气。
正愁着怎样才能进去看看小王爷,金妹忽然苍白着脸来找我: "王妃传你进去。"
妙可以进去看小王爷了。我面露喜色。
金妹却几乎吓得要哭出来,又开始跺脚: "你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小王爷是在你那里受伤的,你怎么还不急?"
"玉郎,快去!王妃叫你呢。" 陈伯赶过来吼了一句。无独有偶,他也连连跺脚:
"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怎么不看着主子点?"八成他以为小王爷是自己不小心弄伤了。如果他知道是我踢的,铁定吐血昏死过去。
认定不是我的错。我大模大样进了小王爷的寝房。
好大好大,简直可以比得上我家的前厅。原以为小王爷的书房够大了,现在才知道与他的寝房比是小巫见大巫。墙壁上嵌了好多木架子,上面琳琅满目摆了许多晶莹喜人的玉石翡翠。
我眼睛发光,几乎想扑上去在怀里揣一两样回家慢慢玩。
小王爷睡在床里,放着厚厚的床帐,看不仔细。王妃一派贵气地端坐在椅上,旁边站着好几个着红穿绿的侍女。
"贺玉郎,你主子是怎么伤的?他是不是去玩什么危险玩意?当时你就在他旁边,老老实实给我说出来。"
我被某个该死的家丁按在地上,碰碰碰磕了好几个头,才听见王妃对我慢悠悠地问。本来身体就不怎么舒服,这么一磕,又跪着,头立即昏起来。
"王妃你听我说….." 我想着早说早了事,于是打定主意,张口就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反正是小王爷不对,我特意把他开始对我的种种恶行添油加醋,不厌其详地说了一遍。
王妃听见我的话,倒镇定得很,后面的侍女听我说小王爷如何如何逼迫我调戏他,都捂着嘴偷偷笑起来。
我越说越委屈,字字血泪,心想王妃再怎么样也该为我这纯洁少年作主。直到最后洋洋得意述说我努力反抗的精神,把小王爷那个挺重要的地方踢了一脚时,猛然听见一片响声。
叮咛当啷不绝于耳,居然是王妃手中的茶碗,和周围服侍人端着的扇子,脸盆,笔墨纸砚,漱口盅子………..一起掉到地上。
我诧异地抬头看着这一群呆住的人,实在不明白他们惊讶什么?虽然我的反抗精神挺可歌可泣。
偌大的寝房沉默半晌,王妃终于反应过来,煞白了脸,用尖尖的指甲对着我,颤声问: "笙儿是你踢伤的?"
我憨厚地点头。
王妃的脸色,仿佛见了鬼。她猛然站起来,又跌坐在椅子上,喘气说:
"我就说这王府一点规矩都没有了,居然连个奴才都敢踢主子。姐姐!姐姐!我有什么用,让个下人欺负你的笙儿!"
这老娘们真有趣,说着说着居然大哭起来。
我听得莫名其妙,踢小王爷的弟弟一脚,怎么又跑出个姐姐来?
正想着这问题,头顶上的女人已经露出厉鬼一样的脸色,尖声道: "来人啦,把这没王法的奴才给我拖出去,用鞭子抽!"
什么?你才没有王法!
这个徇私枉法,因为自己儿子的命根挨了小小一脚就全然不理会被他人悲惨命运的老妖怪!
我还没有高声喊冤,早有两个奴颜媚骨的家丁扑了上来,用布塞住我的嘴巴,把我往外死劲的拽。
冤枉啊!冤枉啊!我是无辜的!小王爷才是起色心施淫行的那个!
他的小弟弟挨踢是应该的!
我非常后悔当时顾着喊人救小王爷而忘记了逃跑。为什么我这人这么有情意?布在嘴里塞着,我唔唔直叫说不出话。
挣扎不休中,眼看要被家丁拖出房间,拉到天井处打个皮开肉绽,忽然听见一个天籁般的声音。
"且慢….."
小王爷的声音,虚弱地从床帐里传出来。
从来不知道原来小王爷的声音也是天籁。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止了。心里一阵暖流过处,我眼泪几乎涌了出来,小王爷,你还算有良心,早知道我那脚就不踢了。
"主子醒了?"
"主子醒过来了!"
"笙儿,你醒了?" 王妃几乎是扑到床边去的。床幔影影绰绰,我看不清里面的小王爷到底如何。
真是醒得及时啊,好人是有好人来保护的。一时高兴下,我决定赐予小王爷好人的称号他总算知道自己理亏,基本上还算是个好人。
"皇额娘….." 我尖起耳朵,终于听见小王爷有气无力地说: "用浸水的小羊鞭抽,还有….不要打脸,我还要留着他……"
小王爷细细的声音钻进耳缝,简直象雷轰在后脑勺上。我顿时定住。
啊啊啊!
如果不是嘴被塞住,我愤怒的吼叫会把整个王府掀翻。
这个混蛋!早知道我一脚要了他的小命!深叹自己当时病得厉害使不出力道。
我在家丁手中奋力挣扎,脑袋越来越疼,耳朵也开始嗡嗡作响,终于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昏过去的瞬间我忽然想起原来本人还是个重病号。
实在昏得及时,多谢贺家列祖列宗保佑!
第二十章
"呜呜!"
醒来的时候,才知道贺家的老祖宗并没有把我保佑到底。头疼得几乎要炸开的我,正被按在小王爷院子的天井里,背上屁股上,火辣辣的疼。
"五!"有人在我身后高声数数。
风声在脑后响起,鞭子着肉,为我带来一阵可怕的剧痛,象肉被刮掉一层似的。
"六!"
他们真的用鞭子抽我!而且是趁我昏迷的时候!
我猛然挣扎起来,却斗不过按住我的两个家丁。一下一下的皮鞭,落在我身上。几乎每一下都要了我的小命。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眼泪开始不听使唤地掉下来,颗颗比黄豆还大。
为什么我要被这样按在肮脏的地里挨鞭子?我根本就没有错!
委屈心酸夹杂着愤怒,象杂烩一样乱哄哄炖在我的心火上。我想起我没有骨肉亲情的妈,把做奴才当荣耀的爷爷,还有不把人当人看的小王爷。
一切都是没有天理的。我的奶妈,在树下小心看顾我的奶妈;陪我一起玩的小丫头,还有我家里院中那几棵高大的,可以让我随时爬上去的大榕树,忽然离我好远好远。
我盯着被眼泪打湿的土地,我就趴在肮脏的地里,看着蚂蚁在我眼泪下悠闲地来来去去。身上似乎被打得渐渐麻木,再没有象开始一样疼。身后的人在数数,也不知道数到几啦。
视线渐渐模糊,我眨眨眼睛,忽然发现眼前完全黑下来。
这么快就天黑?还是太阳已经不见了?
我就这样,把脸挨在黄色的土里,闭上了眼睛。
我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
结果,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床上。这不是我本来的房间,四面的墙壁灰灰黄黄,还有着被烟熏过的痕迹,非常破烂。摆设也很简单,只有一张木桌。
床是硬邦邦的木板床,连垫子也没有。背上肯定伤得不成样子,把我扶到这里的人算细心,让我趴在床上。脖子扭过去,脸挨在枕头上。
连枕头,也发出一股子霉味。
一切都变了样子,只有一样没有变。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金妹坐在我旁边。
见我醒了,她瞪着红红的兔子眼睛说:"总算醒了。"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还没有完全清醒,只能傻傻望着她。或者,那顿可怕的鞭子已经把我给打傻了。
金妹看我睁大眼睛不作声,又叹气:"好不容易刚好了起来,怎么又去惹这么大的祸?你真要把自己的小命送了才好?你这个人啊….."她说着,居然抹着眼泪嘤嘤哭了起来。
虽然她平时很泼辣,可看见她为我哭成这样,我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我张张嘴,想安慰她一两句,没想到嗓子居然干得似乎开裂似的,居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要什么?茶么?"金妹见我嘴唇不断开合,到桌上取了一个茶碗,送到我嘴边。
油腻腻的茶碗,里面的茶和墙壁的眼色差不多。我皱皱眉,不知道是否要把这种东西喝下肚子。
金妹看出我的心思,把茶对着我的嘴一灌:"喝吧,都什么时候了,还摆你的少爷架子。"
我被她野蛮地灌了几口茶下肚,虽然难喝,但嗓子顿时舒服许多。
"你要好好养伤,知道么?有得吃就吃,有得喝就喝,不要东挑西选饿着自己。王府里上千的奴才,死了你一个难道还希罕?别想着主子没有你活不成,他是主子!你呢?不过是个奴才,知道么?"
金妹唠唠叨叨,说了好些话。见我眨着眼睛看着她,索性把针线盒子取出来,一边缝鞋帮子,一边对我说话。
"你胆子真不小,居然敢踢主子?主子从小到大,谁动过他一根头发?主子的亲娘当年最得老王爷宠,你知道老王爷是谁?就是今天的皇帝!你敢踢皇帝的儿子?"
我吃了一惊。我以为老王爷早见如来佛祖去了,所以这王府只剩下小王爷作主。怪不得王妃和小王爷的兄弟们都不住这里。
"主子的亲娘去得早,如今的淑德妃娘娘是主子的亲姨。娘娘真有情意,她姐姐临死前牵着她的手求她照顾小主子,娘娘果然把小主子当亲生儿子看待,生怕有人欺负小主子,事事护着小主子。也难怪她着恼,从小当命根一样待的小主子居然被个奴才踢伤了。"
我嗤之以鼻,被奴才踢伤有什么好恼?难道被皇帝踢着就要磕头谢恩了?
金妹唠叨半天,我听得好不耐烦。嗓子太干,又不想和她吵架。正歪着脑袋打发时间,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喊金妹。
金妹猛然抬头,应道:"哎,来了!"把手里的针线放在我床边,道:"我要干活去了,不能看着你。你可要乖乖的,不要乱动。等我把活干完,再从厨房里弄点好吃的给你。"说完匆匆忙忙去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她是忙里偷闲来照看我的,心里感动。
其实想想也是应该,小王爷那么绝情,怎么还会留下专门侍侯我的小丫头。
金妹这小姑娘虽然泼辣,倒挺有良心。
背上依然是火辣辣的,象一直被文火慢慢烤般又热又疼。
我不敢动,只能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打量这破旧房子。好房子没了,好床没了,好看的衣服也没了,以后吃的,恐怕也只能是和刚刚可怕的茶水一样的冷饭。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想着小王爷哄我玩,逗我笑,为我捶腿,亲手帮我穿衣服的样子,忽然心灰意冷。
下午,陈伯也来了。一直在我床边唉声叹气,说他对不起我爷爷,没有好好看着我,让我闯出这样的大祸,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
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大逆不道,简直应该算替天行道。
可是嗓子还是太干,浑身还在疼,我懒得又把陈伯吓昏,所以没有把自己的意思说出来。
陈伯唠叨了一个下午才走,离开前要我好好休息,说主子有大量,已经饶恕我的罪过。陈伯把我调到外院做点粗活,希望我好好将功抵过,日后做个好奴才,报答主子的恩典。
我听得几乎吐血,眼珠子高高凸了出来瞪着陈伯。
他不知道我的意思,只当我在默默下决心要开始洗心革面,非常高兴地摸摸我的头去了。
天快黑了,金妹才回到这里。
我已经饿得咕咕叫,可我尽量抬头看看金妹摆在桌上的东西,失望地发现只有一碗白粥。
没办法,我现在是虎落平阳,被小王爷那条可恶的狗欺。
"玉郎,你看!"金妹忽然从怀里掏了一个纸包,打开来,居然是喷香的卤牛肉,还带着热气,一看就知道是从厨房里偷来的。
我立即兴奋起来,眼睛的光一闪一闪。
金妹真是个好人,她把卤牛肉撕成一丝一丝搁在碗里,和着白粥喂我。
我一口一口吃得非常香甜,很快就乖乖把整碗吃完。
连续几天,金妹都在照顾我。每天一早帮我抹把脸,说两句话就被人叫走了。她说快到七夕,王府里的丫头都有很多活要干。晚上的时候,她总从厨房里偷点东西给我吃。
陈伯也仗着自己主管的身份,弄了不少药材给我。他每次来,依旧是讲一大套的奴才经。我虽然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不过看在敬老的份上,总算三番四次没有驳他的话。
日复一日,我总算可以下床了。
陈伯见我恢复过来,哈哈大笑道:"好,到底是年轻人。外院里正等着用人,你再休息几天就过去吧。"
我点点头,能逃开恶毒的小王爷,当然求之不得。
"玉郎,你要好好干,外院可没有里面近身侍侯主子舒服,知道吗?"
我又点点头,心里说:陈伯,和小王爷呆在一起才真不是人干的活,你没有尝过滋味不知道。
于是,我被调到外院,当起干粗活的下人来。
第二十一章
大家都知道,我没有干过粗活。所以,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的错。
第一天学习劈柴,我把斧头劈坏了。陈伯说他真佩服我,要知道能把斧头劈坏的人其实不多。
外院有许多和我一样干粗活的下人,居然对我指指点点。
"看,那就是把主子踢伤的贺玉郎。"
"哟,看那白白净净的样子,倒想不出他那么狼心狗肺。"
"主子看着贺家的老脸,一入王府就叫他到书房侍侯笔墨,居然这么胆大包天,贺家当了王府里几代奴才,如今什么脸都没有了。"
"主子也算念旧,到底没有要了他的小命,还恩典到外院来干活。"
"快走,这小子目露凶光了。"
"对对,快走,他把斧头都劈坏了,劈起人来可怎么好?这样的奴才谁敢要?也只有我们主子才这么好脾性。"
我瞪着那些人缩头缩脑地跑掉,一肚子火气无从发泄,干脆把坏掉的斧头扔到一边,跑出找陈伯。
"陈伯,我不要砍柴!"
陈伯语重心长对我说:"玉郎,不要焦急。学劈柴也不容易,想当年我…."
谁想听他的奴才奋斗史?
"我一拿着斧头,就想砍人!"我咬牙切齿。
陈伯吓了一跳:"你千万不要又惹事。好吧,我帮你想个法子。"
除了陈伯和金妹,每个人看我的眼光都是怪异的。仿佛我是一个可怕的麻风病人,或者是个随时会扑上来咬人喉咙的疯子。
其实,我不过是很有道理而且有余地地踢了小王爷一脚而已。
夫子说,作恶多端的人,都有英雄来惩治。
为什么这世上人们把英雄当成疯子和怪物?
陈伯帮我调了个工作,专门到大厨房去挑水。
管大厨房的张大娘高高大大,听了陈伯的话,几乎吓白了脸。
"陈伯,"张大娘扯扯陈伯的袖子,两人走到一边说话。
"他就是那个踢伤主子的贺玉郎?"
"张大娘,这孩子不过是一时不懂规矩。主子都饶他了,你就给他个机会在厨房里学习学习。"陈伯放下老脸和张大娘嘀咕:"我总不能不帮老贺照看一下孙子,你也知道,他当年在的时候没少帮我的忙。"
真是的,我又不是什么危险人物。
自出生开始这十几年,虽然我妈说我顽皮,我爷爷说我欠打,却从来没人说我会是个杀人狂魔。
可张大娘回头打量我的眼神,仿佛就把我当成杀人狂魔。
"连主子都敢踢的奴才,能指望到哪里去?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安心干活的人。"张大娘转头,神经兮兮地问:"老实说,他不会在水里放毒吧?"
我简直差点摔倒。
这个死老太婆,她必定不知道她那主子是何等欺压善良,活该挨踢。
由于我狠狠地瞪了张大娘一眼,吓得她几乎晕倒,所以,厨房的差事也落了空。
陈伯望着我叹气:"唉,玉郎,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这么凶瞪着张大娘作什么?现在好了,连最好说话的张大娘都不肯收你。"
我无辜地看着陈伯。
真的非常非常不明白,明明受欺负的是我,被戏弄的是我,被占了便宜的也是我,为什么本来应该很同情我的,也是被小王爷欺压的所有下人,没有一个站在我这一边?
怪不得奴才都让人瞧不起,只怪他们自轻自贱。
回到简陋的小屋里,我坐在床边,暗暗咬牙就算我真是一个奴才,也绝不自己作践自己。
金妹知道我又没了差使,居然耻笑起我来:"说了你吧,整天大家少爷似的,一点本分也不知道,如果不是陈伯,你能好到哪里去?"
我怒道:"我现在又能好到哪里去?没有自由没有尊严,人人对我指手画脚,挨了没道理的打还要被人笑话!"
"哟,你还发狠呢。"金妹鼻子一哼,说:"你这样的奴才,敢打主子还不安心干活,换了别家,不是拉出去打断腿就是再卖到别处去。王府是多好的主人家啊,吃得饱穿得好。要是把你卖到别人家去,不但吃不饱,遇上脾气坏的主子,一天一顿鞭子。"
我愣了一下,没想过还有被卖到别处的可能。
混蛋!我又不是东西,可以这样卖来卖去的。
想到这里,我眼睛凸起,牙齿磨得吱吱作响。
金妹害怕起来,连忙安慰我说:"你也不要怕。王府是大家,从来不干买卖奴才的勾当的,实在不喜欢了,最多打一顿赶出去罢了。"
"你这也算安慰?打一顿赶出去还当成恩惠!我好好一个人,为什么要被他们爱打就打,爱赶就赶?"
这一下,金妹也火起来了。手一甩,站起来跺脚:"好,你有出息,你比我有骨气。谁希罕你这个傻瓜似的人?哼,明明是个奴才,还讲骨气?"她说完,头一扭,怒气冲冲出了小屋。
陈伯一直因为我没有差使而发愁。因为他觉得,好奴才的本职,就是能够为主子干活,最糟糕的是,他认为我也必定这样想。
其实,没有活干,对我而言才是最好的。
王府里有许多大树,园子里还种了许多果树。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许多野生的鸟儿在大树上筑巢生蛋。在小王爷身边近身侍侯的几个大侍女,平日在王府里嚣张得主人似的,那天把陈伯找了去,说那些野鸟啄坏了园里新结的果子,那是要拿来给皇帝和王妃上鲜的,还说野鸟把她们养的鹦鹉给吓着了。
反正说了半天,就是吃饱了撑着,要找那些鸟的麻烦。
陈伯一听,高兴得不得了,终于为我找了个好差使。
于是,我被派去负责捣这些倒霉鸟的窝。
第二十二章
一天爬八九棵树确实是挺有意思的。可一天爬八九十棵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一整天气喘喘地不断爬上爬下,满头满脸的灰和泥。
可是,王府实在太大。
举目看去,要把所有的鸟巢给捣掉,起码还要这样累上十几天。
晚上,我兜了满怀的鸟蛋,在破屋外升了一堆小火,煨起鸟蛋来。
"在弄什么?"清脆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我也不转头,朝后面勾勾手指:"金妹,来,吃鸟蛋呢。"
金妹也凑了过来,和我一块蹲在地上,看被火熏得发黑的泥堆。
"鸟蛋在哪?"
"笨啊,在泥里。"
我把火灭了,用树枝把泥拔开,露出一个一个的鸟蛋。伸手碰碰,立即缩回来。
"哇,好烫。"
金妹朝我做个鬼脸:"哼,贪吃鬼。陈伯叫你干活,你倒吃起鸟蛋来。"
我们七手八脚将鸟蛋一个一个拈起,兜在怀里,嘻嘻哈哈进了屋子。
"你尝尝。"我剥了一个,放在金妹口里。
她说:"不好,一点味道也没有。"
"有什么办法?我这里又没有盐。"
金妹转转眼珠子,对我悄悄说:"你等着,我到厨房偷一点去。"
她也急着吃鸟蛋,果然快快去了。
我独自对着桌子上的鸟蛋,很有义气地等她回来。
不一会,门被人推开了。
"盐偷来了吗?"我大声地问,转头,立即呆住了。
满脸的笑容立即凝固。
"偷盐?亲亲小玉郎,你又在淘气?"小王爷站在门处,笑着朝我走来。
我当即跳了起来:"你来干嘛?"
"这里是王府,我哪里不能去?"小王爷望望四周,皱皱鼻子:"这里好脏,你竟然住得下。"
"不用你管。"
"呵呵,看来那顿鞭子还没有把你调教出来。"
小王爷的伤似乎全好了,看不出一点病态,他走到我身前,猛然把我抱住。
我杀猪一样大叫起来:"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我们继续玩游戏啊,玉郎,你忘记了吗?我给你好房子,好衣服,还有好多好吃的。"
"不要!你放开我!我再也不信你了!"
"谁说你能不要的?我是主子,你是奴才。"
我的衣服,被小王爷大力地撕开。
我慌张地保护身上剩余的几片破布,一面试图和小王爷讲道理:"小王爷,我不要和你玩那个什么四天五天的游戏了。我不玩了,你听见没有?不要脱我的衣服!"
"不玩也没问题。反正你还是我的人,要听我的使唤。"
顿时,我全身上下一阵冰凉。不是身体的凉,而是心上的凉。
我知道,小王爷从来都只把我当成一样新奇的玩具。在他眼里,我是属于他的一样东西。所谓的奴才主子的倒转,不过是取悦他的一个游戏而已。
在里面,没有丝毫是为了顾全我的脸面和尊严。
没有这个必要。
忽然之间,我发疯似的挣扎,对小王爷拳打脚踢。
"滚开!把我放开!"
我甚至用上牙齿。
很快,脸上挨了狠狠的几巴掌。我眼冒金星,被扔到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小王爷也发了狠,把我翻个身,不由分说压了上来。
"啊啊啊!"
身体仿佛被利刃剖成两半,剧烈的痛楚从下身传了过来。我失声惨叫,震动屋顶。
"看你还敢不听话。"小王爷一边喘气,一边霸道地抽动。
我抵不过他的力气,象被钉在砧板上的青蛙,只能用喉咙来宣泄我的痛苦。
"救命啊!陈伯,金妹,救救我啊…"
我不断惨叫,盼望着从厨房回来的金妹破门而入,打断这一个可怕的酷刑。
小王爷确实动了怒气,似乎存心把我往死里整。在他的侵犯下,我叫得断断续续,渐渐声音衰弱下来。
到后来,我终于不再叫了。呆呆趴在床上,任小王爷在我身上用劲。
恍惚中,小王爷退了出去。穿好衣服,过来搂着我乱亲一通,说:"还是紧紧的,真是个好宝贝儿。不要这样,多少人盼望着得我的宠呢,我可只想着你。打明儿起,你搬回原来的小院住,每天到书房里侍侯。"
他又对我说了很多话,还帮我擦了身子,见这里没有好衣服,皱着眉将自己身上的长袍脱下来罩在我身上,施施然去了。
我不能再留在这里。
我要快点逃。
小王爷一走,我立即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咬着牙从床上爬起来,下体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小王爷新的白锦袍子已经染红了。
不管那么多。
这里是外院,要出王府比在里院里容易多了。只要能出王府的大门,就算晕倒在街上被人当乞丐也没有关系。
我攀着墙边,一步一步挪到小屋门口。
忽然发现,门口的边上,坐着一个小人儿。
是金妹。
金妹坐在门边,缩成一团,正在发抖,手里的盐,已经洒在地上。
"金妹?"我心蓦然一缩。
我问:"你刚刚在门外?"
金妹眼睛通红通红,低头不敢看我,很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顿时,我眼前一阵发黑。赶紧扶着墙,才没有倒下。
"我也没有法子,他是主子。我们做奴才的,哪个不是由着他性子作践…………"
听着金妹的话,我浑身发软,牙关一紧,居然把舌头咬出血来。
仿佛根本不认识面前的人般,我一步一步后退,重新入了屋子。
我轻声说:"你不要进来。"
金妹看着我,委屈地大哭起来。
我将门用力合上,猛然跪在地上。
双手不断地发抖。
所有人的脸在我脑里转来转去。
"你是我的,你要听我使唤。"
"玉郎,你要有奴才的本分。"
"明明是个奴才,还摆什么大少爷架子?还讲什么骨气?"
"多少人想我宠他们,我可只想着你。"
"这还了得,连主子都敢打的奴才…….."
一切的一切,转得太快,我禁受不住地伏地大吼:"不!不!我不是奴才!"
就这样,我又昏了过去。
第二十三章
醒来的时候,又回到那豪华的房子里。
被窝是软软的上等丝绵。
金妹还是坐在我的床头,见我睁眼,呀了一声,高兴地说:"你醒了?"双手合在胸前谢佛。
我冷冷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看见我的脸色,所有的高兴不翼而飞,抿着唇小心问我:"你饿吗?这有熬好的小米粥,上好的小米,里面还放了鹿肉丝。是主子的小厨房里做出来的。"
我别开眼,不理会递到嘴边的东西。
金妹有点手足无措,把碗放下,脸色变了几下,咬着牙说:"我知道你发我脾气。哼,有什么了不起?谁又比谁贵重?都是奴才的命,难道真要我进去坏了主子的事?再说,我进去了,能有什么用?"
金妹越说越委屈,拿衣袖不断抹眼泪:"主子只要说句话,我还不得听话地走开。进去有什么用?我又不是王妃,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任她怎么哭,我都没有转头看她一眼。
不错,她是奴才,小王爷对她来说是神,是天。
我怎么能指望她来搭救我?
但心中深深的失望和刺痛,是无论如何也消不去的。
一个上午死活不肯让金妹喂我。
结果陈伯跑了过来,好说歹说灌了喝了半碗粥。
我说:"陈伯,我想回原来的破屋子去住。"
"你傻了啊?这么好的屋子给你,是主子的恩德。玉郎,你怎么就不硬是不通情理呢?这么好的主子,到哪里找去?"
现在的王府,哪怕只有一个正常的人肯听我说说话,也是好的。
可惜没有。
这里除了目空一切,不把奴才当人的主子,就只剩同样不把自己当人的奴才。
何其可悲。
"我不想领他的恩德。我宁愿回到那破房子去,睡臭烘烘的木板床。"
"你是我的奴才。我的恩德,我的惩罚,你都要统统受下来。这不是你可以作主的。"小王爷阴恻恻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了过来。
陈伯立即站起来,把碗放下,两手恭恭敬敬地请安:"主子。"
金妹也连忙做个万福。
只有我,冷冷盯着他。
小王爷没有理睬他们两人,只看着我,仿佛这里只有我是比较有趣的一个,一步步向我走来。
"身体可好一些了?"
陈伯躬着腰答:"托主子的福,好许多了。"
小王爷斜陈伯一眼,冷哼道:"我是问他。"
陈伯立即苍白了老脸道:"是是,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小王爷坐在我床边,还是问那句:"身体可好一些了?"
我狠狠瞪他一眼,目光中的恨意把一旁的陈伯金妹都吓出一身冷汗,恨不得上来捂住我冒犯主子的眼睛。
"哦?难道一点教训都没有学到?"小王爷反而笑了起来,伸手摸我的下巴,调侃道:"你啊,模样是顶尖的,就是脾气太要不得。闹一两次也就算了,哪有次次都不识抬举的?这里上千的奴才呢,哪个不思量着往上巴结?"
我用所有的力气打掉他的手,怒吼起来:"你给我滚开!"
顿时,小王爷变了脸色。
下一刻,他掀开我身上的被子,把我从被窝里粗暴地拖了出来。
"你造反了,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你一家都是我门下的奴才,别说让我上一上,就是现在要你去死,你也不能皱一皱眉头!"
嗤的一声,薄薄的贴身小衣,在小王爷手里化为碎布。
原本就痛得厉害的下身,在被小王爷强行扳开双腿的时候几乎痉挛起来。
我集中所有的力气,想再在小王爷脆弱的器官上踢上一脚狠的。
"好啊,你还敢再踢?"
小王爷看破我的意图,一把抓住我的脚踝。
他的手劲好大,几乎把我的脚踝给捏碎。
我倒吸一口气,恶狠狠道:"你有种就杀了我!"
小王爷与我大眼瞪小眼。
我一直疼得龇牙咧嘴,似乎这取悦了他。
"玉郎…"小王爷忽然又笑了,面色说变就变,上一刻象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这会变了翩翩温柔世家公子。"你怎么这么倔强?幸亏遇了我,否则不知道怎么被人欺负呢。"
混帐!难道你没有欺负我?
他一松手,我赶紧把脚缩了回来,满怀警惕地打量他。
"啧啧,看看,还真伤得不轻。"小王爷开始装模作样,看我身上的伤,抿唇道:"是我心急了,不要生气,我给你陪不是还不行?"
我看着他人畜无害地在我身边转悠。
"小王爷…"我轻声喊了一句。
他急忙凑了上来,高兴地说:"玉郎,你说什么?"
"我说,"我咽一口唾沫,慢吞吞地说:"如果我再上你的当,还不如找根绳子去吊死。"
小王爷的脸,象忽然挨了巴掌一样。
下一秒,他跳了起来,狠狠拽住我的肩膀。
"你想怎么样?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凶恶地怒吼:"我对你还不好?你一个奴才,还想主子怎么样?为什么你这么不识抬举?为什么你就不能守一点本分?"
我早预料到他说变就变的脾气,不过没有准确估计到他怒火的级数。伴随着他的怒吼的,是一阵阵激烈的摇晃。
仿佛要把我的脑袋从肩膀上摇飞出去一样。
他吼了一阵,对着我的脸狠狠掴了一掌,把我打得倒在床上。
鲜血立即顺嘴角流了出来。
我也不擦,就着倒下的姿势,直直瞪着他,不言不语。
看见我的模样,小王爷似乎有点不知所措。他向前一步,又犹豫着退后一步,左右望望,看见吓得发抖的金妹和陈伯还在一边垂手站着,仿佛又想起身为主子的尊严,跨前一步。
可是,在靠近我时,他又退后了,象有点心虚。
"你们!"他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使唤陈伯他们:"给我好好看着他,不许让他跑了。听见没有!"
色厉内荏的典型。
小王爷扔下两句吩咐和威胁,匆匆离开,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陈伯和金妹,仿佛还处在惊吓状态,没有回过神来。
我其实是身体最弱的一个,没有他们帮忙,我连钻回被窝都有问题。
可是,我却轻轻笑了起来:"我倒真不是做奴才的料。"
"确实是的。"陈伯看着我,终于缓缓点头。
金妹走上来,把我扶到枕头上靠着,用被子掩住小王爷撕烂的衣服。
她眼光有点呆滞,闷了半天,才开口:"你到底是奴才的身份,不认命只能遭罪,有什么意思?主子不是个长久人,让他闹两次,以后省了多少事。"
陈伯又缓缓点头:"确实是的。"
我不想回答,简直是无话可说,只好闭上眼睛,睡觉去了。
第二十四章
小王爷连续几天没有出现。
金妹似乎又被指派来专门侍侯我,反正她根本没有离开过。
陈伯事多,也常抽空来看看我,对我颇放心不下。
他放心不下是对的,我时刻都想着逃跑,想使尽力气跑出这可怕的王府,跑出这奴才的命运。
可惜,当我终于可以自由下床时,发现院子外看守的家丁,又多了几个。不用说,定是小王爷支使的。
"吃饭啦,不要又爬到树上去!"金妹在树下仰头喊着。
我从树上下来,把脏手在衣裳上抹一下。爬树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查看地形好找出逃跑的时机。不过不打算告诉金妹。
"今天有很多好菜,都是你喜欢吃的。"自从我不和金妹说话,她就习惯了自说自话。
我一边低头刨饭,她一边坐在旁边把菜挑到我碗里:"多吃一点,别吃不饱说我刻薄你。"脾气还是以前一样,说不了两句,就要尖刻起来。
匆匆把饭吃完,我放下碗,窜到院子门口,对外一招手:"昆子,来!"
昆子也是个奴才,他每天这个时候就在院子外的空地上耍棍,看起来挺厉害的。我观察了一两天,用房间里的摆设把他哄了来,要他每天晚饭后教我武艺。
昨天,他就高高兴兴把一个玉纸镇揣在怀里走了。
小王爷给的东西,倒也不是全无用处。
"玉哥儿,今天又要学棍?"这院子只不许我出去,其他人进去都很自由。昆子对护卫的家丁哈个腰,闪了进来。他母亲是王妃的陪房,所以身份也比其他奴才特殊一点,平时没有差使就到处晃荡。
反正房间里漂亮的摆设不少,我将一个红玉的挂子掏出来给他:"来,我们今天不学棍,问你两个事。"我把他拉到墙脚边。
"什么事?"
"有什么办法,可以把我从这个小院弄出去?"
昆子连忙摆手道:"得了,玉哥儿,没看见这么多人守在门口?你还想出去?你出去干什么?"
当然不能告诉他我要逃出去。我嘟嘴:"这里太闷。"
"这事不用想,主子说了,谁敢带你出这小门,就活活打死。我可还想活多两年。你到底学不学棍?不学我回去了。"
我拉住他,丧气地说:"学,学….."
哼,总有一天我学好功夫,威风凛凛杀出这破烂小院!
日子过得无聊极了。
金妹虽然总陪着我,可是我打定主意不和她说话,闷的时候唯有忍着。
昆子好几天没有出现,听守卫小院的人说他有差使。我百无聊赖地在院子中舞动棍子,想着自己称霸武林,吐气扬眉的那一天。
小王爷为什么要把我困着?
他也不来看看我?
算了,还是不要来的好,受不了他高高在上的嘴脸。
"嘻嘻,这人耍棍呢。"
听见讥讽的声音,我停下舞动棍子,转头朝门口看去。
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孩,站在小院门口,衣饰很华贵。他个头和我差不多,却显得很纤细。
我昂头道:"耍棍怎么了?你会么?"
他嗤笑一声,上上下下打量我:"不会又怎么了?我一学就会,把棍给我。"他跨进小院,伸手拿我手中的棍子。
笑话!
我手一缩,冷笑道:"凭什么要我给你?你要耍自己找棍子去。"
"我就要你这一根!"
"不给!"
"呸!"他居然大发脾气,骂道:"狗奴才!一身破破烂烂的,你也敢和我斗?"
我一直不肯穿小王爷给的新衣裳,死活要把以前的粗布奴才服穿在身上,也难怪他说我一身破烂。
但那狗奴才三个字,却招了我的大忌。
我竖起眉毛,吼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破破烂烂的狗奴才!哼!"
当然,对这样张狂的人,我从来不客气。当即举起手上的棍子,没头没脑得给了他几下。把他打得哀叫连连,夺门而逃。
听着他鬼哭狼嚎地逃得远远,我才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把棍子扔在地上,我回房里喝水。
如果小王爷来,一定也要给他一顿好打。
金妹正巧在外面把衣裳洗好回来,一进门就问我:"怎么搞的?门外的家丁说你又惹事了,打了谁?"
我不答话,跑到房外继续耍棍。
正玩得起劲,小院外忽然响起一大群人的脚步声,显然正朝这里过来。
有人把门猛然一推,许多人涌了进来。花花绿绿的衣裳,全是真丝料子。
我傻望着这帮不请自来的人。
"是谁?"站在小王爷旁的男子阴沉着脸问。
他身边站的,屹然就是我刚刚乱棍打出去的那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抽泣着指着我,大声说:"是他!就是他!"
原来是报仇来的。
看见我穿着奴才的服装,那男人显然大怒,刚想过来抓我,小王爷拦住劝道:"大哥少安毋躁,如果是玉郎冒犯,让他磕头赔罪就是。"
原来是小王爷的大哥,那不就是大王爷?
大王爷一愣,没想到小王爷会出面阻止。他似乎对小王爷有点忌惮,忍着怒气点头道:"九弟的人,九弟看着处置吧。"
"谢谢大哥。"小王爷一笑,转头对我就黑了脸,沉声问:"玉郎,凡儿是你打的吗?"他指着那男孩问。
"是我打的,那又如何?"我把头抬得很高,存心让小王爷下不了台。
小王爷果然变了脸色,忍着气问:"你打他?你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
"他是大王爷身边最得力的书童!你吃了豹子胆,居然敢对他动手?"
我一愣,上上下下打量正装委屈的凡儿,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他说:"我还以为打了个小小王爷呢?原来不过是个奴才。你也是奴才,又何必骂我是狗奴才?活该活该!自轻自贱。"
顿时,全部人都愣住了。
小王爷最早清醒过来,他今天脾气真是好得不象话,居然还笑得出来,对我说:"玉郎,你不要胡说,我真要生气了。快点给大哥和凡儿磕头认错,这件事就算了。"
我收了笑脸,冷冷道:"小王爷,我若肯给一个骂我狗奴才的人磕头,那还不如找块墙壁撞头的好。"
顿时,人人象听了什么叛逆话似的,纷纷倒吸一口气。
小王爷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绿,跺脚道:"反了反了,你越来越不象话了。来人!拿鞭子来,把他给我抽烂了。"
那凡儿倒真的机灵,一抹眼泪,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一转眼找了根鞭子出来,要小王爷替他出气。
小王爷把鞭子拿在手里,沉声道:"你跪下,磕头。"
我直挺挺站着,脖子也是硬的。
刷刷两下,鞭子抽了过来,把背上的衣服划开两道口子。一阵火辣辣的感觉。我脸部抽搐两下,膝盖还是直直的。
众人都看着这一幕,凡儿更是解恨,只差没有笑出声来。
"你到底磕不磕?"小王爷抽了两下,似乎有点下不了手,又着恼没有办法和大王爷交代,犹豫一下,又高高把鞭子举了起来。
这个时候,一个人影扑了过来,跪在小王爷脚下。
"主子,求你慈悲,他身上的伤才刚好!"原来是金妹。
她一边求一边哭,好像我再挨一鞭就会被打死一样:"主子,求你饶了他,你也知道,他就这么个憨性子。"
"滚开!"小王爷正好找到一个发泄的对象,举起的鞭子居然狠狠落在金妹身上:"你怎么看着他的?看出这么个不怕死的德行来?"
光天化日下,居然虐打一个没有犯错的小丫头。
我蓦然一震,大吼道:"住手!"立即扑了上去,却被两边的家丁拦住。
小王爷听见我的吼声,抬头看我一眼。
那眼神里,居然带着愤恨和嫉妒,让我心里一惊。
他咬牙道:"你现在倒有反应了?"他故意把鞭子举到最高处,狠狠朝金妹挥去。
金妹惨叫一声,跪在地上低头,指甲都抠到泥土里去了。
"金妹,你昏了么?快躲啊!"顾不上新愁旧恨,我焦急地对金妹大叫。
"你看清楚了,这才是奴才的本分。"鞭子象雨点一样落了下来,小王爷示威似的对我说:"她是我的奴才,就算被我打死,也是她的命。"
听他的语气,居然象要把金妹打死。
我睁大眼睛,心窝被扯得生疼,连气也喘不过来。终于,我吼道:"不要打了,你不就是要我磕头吗?我磕!"
我当即朝凡儿跪了下来,愣愣看着他,沙着嗓子说:"来,我给你这个同样是奴才的人磕头!"
凡儿看见我的眼神,吓得缩了一缩。
于是,我咚咚咚咚磕起头来。眼前金妹血淋淋的脊背晃来晃去,我咬了牙要把这景象从脑里去掉,下死劲地磕头。
院子里回荡我额头碰地的沉闷声音,很快,被我磕碰过的黄土出现鲜艳的红色。
"不要磕了。"小王爷扔了鞭子,去拉我的手。
我猛然一摔,抬起磕出血的额头,大声吼道:"你不是最喜欢看我磕头吗?我磕给你看!"我不肯起来,又把头低下去碰地。
不但旁边的人,连小王爷都被我吓着了,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我疯狂地把头往地上撞,只希望把自己撞死算了。
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所有的人都认为我天生是一团泥,可以任意踩任意侮辱,而且不需要任何理由。
这个时候,一个强健的臂膀抓住我,将我硬生生拽了起来。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华贵,和小王爷很象。他把我拽起来后,交给身后的家丁,吩咐道:"抓好了,不要让他伤着自己。"
当我还没有醒悟他为什么这么好心时,他转头对小王爷笑道:"此人当真有趣。九弟,我看你未必能降得服他,把他送给我如何?我拿两个绝顶模样的小子和你换。"
呸,原来是一屋子里的畜生!
第二十五章
小王爷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非常。虽然我以前看过他不少难看的脸色,但当属这次最为难看。
他瞪我一眼,目光中有说不出的恐惧,象害怕会随时失去我似的,转头对那男子说:"二哥,玉郎脾气古怪,会冲撞二哥的。"他语气恭恭敬敬,仿佛对这二哥忌惮得很。
我从没有听过小王爷对王妃用过这样的语气,也没有听到他对大王爷用这样的语气。为什么偏偏对这二王爷最恭敬?
想到这里,我疑惑地看了看斯文的二王爷。
二王爷算有大度,嘴角轻轻扬起,道:"既然九弟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大哥,凡儿的气也出了,我们赏花去吧。"他转个身子,率先走了出去。
仿佛他是个领头的,他一转身,院里的人都跟着走了,熙熙攘攘,刚刚发生的一切立即被抛到脑后。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金妹还满身是伤地跪在地上。
我在金妹身旁蹲下,将她小心地扶起来。
"让我看看。"一人伸手过来,挑起我的脸,看我的额头,居然是小王爷去而又返。
"不要碰我。"
小王爷不理我的抗议,手一挥,两个他身旁侍侯的大丫头过来,将金妹扶了开去。小王爷扯着我回房,威胁道:"你再惹我,就把金妹扔到池塘里过夜!"
我一听,立即老实下来。
小王爷把我按在床上,帮我上药。
因为顾忌金妹,我只好乖乖躺着,任他把我翻来翻去。清凉的药,涂抹在火辣辣的伤口上,我不禁抖动一下。
"疼么?"小王爷立即小声问。
还不是你打的?又来猫哭耗子。
我大大哼了一声,本想破口大骂,不过想想金妹的处境,究竟没有骂出口。
没想到我不曾骂出口,小王爷倒数落起我来。
"你怎么就这么不知道进退?当着众人的脸让我下不了台?我也就算了,又去得罪大哥。"小王爷叹道:"前面的都好说,可你为什么好端端糟蹋自己,把头撞成这样?"
他想必没有注意到我老大不对劲的凶恶目光,居然还继续说下去:"竟然还给我二哥看上了。什么人不好惹?你偏偏要去惹他。不要说你,就是我们兄弟们,也没有人敢惹二哥。"
我磨牙道:"你清楚点,是他惹我。所有的事情,都是别人惹我的。"
我没有撒谎,凡儿是他先骂我,然后凡儿把大王爷惹过来,然后那该死的二王爷不知怎么就觉得我有趣。
就算金妹,也是自己一头栽过来,受此无妄之灾。
小王爷看着我恶狠狠的模样,又叹气一声:"玉郎,你啊….你这脾气…."他今天叹气真多。"反正以后,你见到我二哥赶紧走远一点,千万不要惹着他,知道么?"
他看见我气呼呼的脸,轻轻抚摸一下,身体靠了过来。
我顿时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的寒毛都竖起来,瞪着他低吼:"你想干什么?"
小王爷看见我的态度,退后少许,做手势道:"你不要怕,我只是….只是….想抱抱你。"
"呸,谁怕了?"我依然警戒万分,小心翼翼地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好,好,你不怕。"小王爷怔怔看着我,忽然转头,轻轻说:"玉郎,你身上的伤,真的好了吗?"
我脑袋转了几下,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他已经好了。
如果他兴高采烈地又把我弄伤,那可划不来。
可是如果说没有好,我又怕他去难为照顾我的金妹。
"好了。"
"那就好。"小王爷宽慰地笑了笑,忽然低头,似乎有话不能出口:"其实,伤了你…..我自己也很不痛快。"
这下我倒真的愣住了。
很难想象小王爷会说出这么害羞的话来。
他想了想,又抬头道:"其实也不能光怪我,有你这么不把主子放眼里的奴才么?简直反上天去了。除了你,我可从来没有在这事上弄伤过人。"
"我不把你放在眼里?"我卑微地点头,虚心认错:"对对对,是我不好,是我不把你放在眼里。"
小王爷错愕地看着我。
"我没有奴才本分,我不会向你下跪,不会到处找人磕头,挨打的时候居然还敢撒腿就跑,不会傻乎乎跪在地上让你用鞭子抽。"最后,我下结论:"我是个坏奴才。"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你以前说我是个坏主子来。"小王爷端详我片刻,强自笑了笑,把药瓶放到一边:"你以前说话倒不这么尖酸,挺让人心疼的。"
"那是我笨!"
"难道现在就不笨?"他的声调,忽然变得带着宠溺的气味。脸上的线条,出奇的柔和。
他一定觉得这么变来变去,唬得我一愣一愣很有趣。
"你要是觉得我笨,可以狠狠打我一顿。也许会把我教训得聪明点。"我狠狠瞪他,要他离我远一点。
这个当然,我背上的伤还在疼,不用看也知道破皮流血了。为什么听他一句话就要原谅他?
小王爷脸色开始有点不对劲。
我仔细地估量着,八成又要开始狂风暴雨。是不是当主子都以为随时控制气氛是一种本事?
可是,小王爷的脸色,变了好几种颜色。居然渐渐回复平静,没有想象中的勃然大怒。他摇头,对我说:"你累了,我还是走吧。"
我暗暗称奇,思量他会有什么诡计。
可他果然站了起来,整个人无精打采的看了我一会,又伸手来摸摸我。
我向后一闪,躲了过去,他也不理论,缩回手,真的转身走了。
看着小王爷出去,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使劲摸摸头。
王府里的这些主子啊奴才啊,个个都有毛病似的。小王爷更是头一个有毛病。
正想不出个所以然,陈伯鬼鬼祟祟进了门。
他将门掩上,对我叹气:"怎么我一不在,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我眼光不善地望着陈伯,如果他也来教训我,说我不应该惹是生非,我就把桌子上的药瓶扔过去。
"玉郎,"陈伯没有意识到危险,坐在我的床边,想了想,皱眉道:"你为什么脾气这么倔?主子都已经低头了,你还想他怎么样?"
我大叫起来:"原来你在外面偷听!"
"嘘…"陈伯说:"听到也是无意的。不过主子这么低声下气,倒真把我吓了一跳。你是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福气?
老实说,我只觉得自己倒霉得够可以的。
我没好气地说:"陈伯,我挨了这么多的打,他只说句好听的话而已。"
"他是主子啊,再说,主子护着你。为了你,居然顶着二王爷的话。"
我立即大大哼了一声:"那轻飘飘一句话的推脱,有什么大不了?算什么大恩惠?"
陈伯凝重地说:"玉郎,你不晓事。二王爷可不简单,连主子都不敢得罪他。主子今天回绝了他的话,不定要花多少心思去讨他的好,才能抵了今天这事。"
我奇怪起来:"都是兄弟,还有谁讨好谁的?那二王爷到底哪里厉害?"
"你不知道?"陈伯把头凑过来,悄悄对我耳边说:"二王爷是皇上最喜欢的儿子,宫里都说以后皇帝的位置是要二王爷坐的。到时候,兄弟成了君臣,身家性命都是二王爷的。你说,我们主子怎么敢随便得罪二王爷?"
"哦…."我想了想,蓦然哈哈大笑起来,手舞足蹈道:"搞了半天,原来小王爷头上也有一个主子,哈哈,可笑!可笑!那样一来,小王爷不也是一个奴…."
剩下的"才"字没有出口,早被陈伯惶恐地一把掩住,骂道:"真是个混帐东西,这些话你也敢说?"
我呜呜两声,睁大了眼睛。
真是奇怪,这明明是事实,为什么大家都不敢说?我眨巴眨巴眼睛,想了很久。
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十六章
因为背上的伤,我被强迫躺在床上养了将近一个月。
一直没有看见金妹,陈伯说:"主子说这丫头有血性,开恩让她多休养几天。等伤好了,也许要荐到淑德妃娘娘身边去侍候呢。"
这算什么开恩,到哪里也是侍候别人,由得人家打骂。以王妃那老虔婆的性子,只怕还不如陪伴我的待遇。
小王爷常来看我。
他一来,陈伯就立即站起来,识趣地行礼退下,临去前对我使个"要好好听话,不要惹主子生气"的警告眼色,出去的时候还要轻手轻脚把门掩上。
"身体好一点了?"每次出现,小王爷都问这一句:"背上的伤还疼么?"
"好一点了,不疼了。"我提出要求:"我要下床!"
"多养几天,你身子弱。"
"我强悍得很。"
小王爷看我倔着脖子的样子,唇角扬起来:"今天看着精神一点了。你要下床也可以,把背上的伤给我瞧瞧,是不是真的好了。"
脑袋里警钟大震。
对着这色狼把衣裳解开?
我解了上面,难保他不立即把下面也给我解了。然后……
我警惕地瞅着小王爷。
"不要怕,不过是看看是不是真好的。如果真好了,我自然会让你下床,还会让你出小院。来,玉郎,把衣裳解开。"
我在心里衡量。
第一:我想下床,更想出小院,那对逃跑实在是太有利了。
第二:如果我不肯,说不定他会硬来。那我就更加吃亏了。
混帐!又在仗势欺人外加诱哄。
"你再不听话,我可要拿你身边的人开刀。"居然又面不改色加一句威胁。
"要罚尽管罚我,专门找无关的人出气,算什么好汉?"
不料,小王爷毫不犹豫地点头:"对,我不是好汉。"
真被他气歪了嘴巴。
好,我今天忍你。为了不连累身边的人。
"不许动手动脚。"我警告着,开始解扣子。
小王爷静静地坐在床边,眼神炽热。
逐渐裸露出来的脊背,暴露在火辣辣的视线之下。
"还有一点印子…"小王爷的音调,忽然变得低沉沙哑,里面满是说不清的不满足。
他伸手,用小指头在我背上摩挲,顺着鞭痕移动。
我微微一动,他忙安抚:"别动,让我瞧仔细一点。"
"有什么好瞧的?已经好了!"我粗声粗气地背对着他,浑身上下不对劲的难受。
背脊上,忽然传来湿漉漉温热的感觉。小王爷伸出舌头在舔我新长出来的嫩肉。
我坐在床上猛然一转身,伸手就把小王爷往外推。
小王爷早有准备,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强压着往后一按,立即将我按倒在床上,连手腕也被牢牢固定在头顶上方。
看见他满脸得意的笑容,我气急败坏,吼道:"我就知道你是个骗子!"
"谁骗你了?"小王爷把我按得动弹不得,乌黑的眼睛盯着我说:"我想你想得好苦。玉郎,再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这小子八成又在哄我。
可这样的语气,从他帅气得邪乎的嘴巴里传出来,还是让我心中微微一动。
我深深看他一眼,立即又想起他以前干过的坏事。尤其是当日一边说我是奴才,一边把我压到床上撕开的嘴脸。
愤怒从心底一路燃烧,红光熊熊印到眼底。
"放开我。"我磨牙。
"算我错了,玉郎,你不要耍性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小王爷轻轻说:"我想你和以前一样,陪着我读书,对着我笑。"
"呸!我又不是卖笑的。"
"我再也不打你,不动你一个指头,只要你和以前一样。"
我忽然不挣扎了,放松身体任小王爷压着。
我问:"小王爷,我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可爱顽皮,灵动天真,讨人喜欢,哪里有现在这样愤世嫉俗?看见你这样子,我心里不是滋味。"
"你以为是谁让我变成这个样子的?"我怪声怪调道:"不是被你奴才长奴才短的折腾,我会这样?"
小王爷蓦然一震。
他定定看着我,终于长叹一声,问我:"那你要如何?"
此时不争,更待何时?
我立即昂头坚决道:"我要赎身!我不要当奴才!"
"然后呢?"
"然后就回家。"
小王爷听见我说要回家,满脸失望。他垂下眼睛,分明是在考虑什么。
我趁机游说:"你想想,我是一个不称职的奴才,当你的奴才只会把你气死。这就象逼一匹骏马去抓老鼠一样,多可惜。你就让我赎身,我还对你感激几分。如果你再这样折腾我下去,保不定我哪天往你的茶水里放毒。"
小王爷幽幽的黑眼珠一直盯着我,开始让我心里发寒,生怕我要求自由的声音又招了他的大忌,会被他狠打一顿。
终于,小王爷开口道:"赎身可以,可是你要呆在王府里做我的伴读,每月有工钱给你。"
"我要回家!"
"不许回家!"
"我一定要回家!"
"再吵就不许赎身,终生为奴!"
立即,我把嘴巴闭上。
小王爷的手,缓缓离开我的手腕,把我松开。
我小声的嘀咕:"留在王府,那和现在根本没有什么两样….."
"穿上衣裳。"小王爷把衣裳为我套上,把陈伯唤了进来。
"陈伯,玉郎赎身了。他是家生奴才,本来就没有卖身契,你把他的名字在名册里去掉就行。"
陈伯又瞪大眼睛看着我,满是惊讶。
嘿嘿,这是争取的结果啊。我用眼神把秘诀告诉陈伯,天知道他是否能领会。
不但如此,小王爷还下令陈伯把所有人都喊到小院来训话。
一刻钟不到,熙熙攘攘的人群挤满了小院。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原来王府中有这么多奴才。
小王爷让我站在他身旁,威严地说:"叫你们来,是有事说。今天,玉郎正式赎身,不再是王府里的奴才。他学问不错,我留他在王府里一起读书,是暂时留住的客人。从今天起,你们要称呼他贺公子,平常王府客人什么待遇,他就什么待遇。如果有谁敢不恭敬,就给我捆起来打烂!听见了吗?"
小王爷最后一句说得威胁十足,下面的人群轰然道:"听见了!"齐齐对我鞠躬道:"贺公子好!"真是反应一致。
我心情稍微好转,本以为小王爷吩咐完就会叫众人散去,谁料他还有话要说。
"贺公子是王府贵宾,王府里大小地方他都去得,要什么东西也尽量侍候。不过,最近京城流民甚多,为了他的安全,如果他要出王府,必须立即报备,没有我的吩咐,不得让他擅自出去。听到了么?"
"听到了!"又是一声轰然回应。
小王爷挥手道:"这个小院是贺公子临时住的地方,各色物品照顾周全,千万不要怠慢。好了,都散了吧。"
众人这才散去。
只剩我还呆站在小王爷身边。
小王爷回头看我,笑道:"如何,这下可满意了?在王府里,谁还敢把你当奴才待?"
"你不许我出王府?"
"那是当然。"
"既然我不是奴才,我是客人,你有何资格禁止我离开王府?"我指着小王爷鼻子大吼。
"莫急莫急,你看,你一急就满脸通红,如桃花一般。"小王爷嬉皮笑脸,见我脸色不见好转,收了笑容,愁眉道:"我又没有说要关你许久。我让你赎身,又不要你赎身的钱,你在王府中自由自在的,就陪我几天又有何妨?难道你不知道,我这王府中实在孤寂得可怕,再没有象你一样令我心安的人。"
我打量小王爷不下十遍,越看他越可怜。如果真的拍拍屁股就走,未免太没有良心。不过,事前条件当然要说好。
"我现在不是奴才,你不许再说我是奴才。"
"那是当然。"
"我不是你的东西,你不可以随便对我动手动脚。"
"你同意就可以碰么?"
"废话!我同意你当然可以碰!"
"那就好。"
"还有,不要在我面前卖弄你的主子资格。"
"我什么时候卖弄来着?"
我斜视小王爷一眼,对他的矢口否认嗤之以鼻。
好吧,我且在王府里当几天客人。
我已经不是奴才了,妙极妙极。
第二十七章
于是,我便当起王府的客人来。
次日清晨,陈伯正正经经端了一套新衣裳上来。
上好的丝绢,手工相当精致。
"贺公子,这是您今天的衣裳,主子命我们赶出来的,恐怕还有点不合您的身。其他的正叫下面人赶制呢。"
看见陈伯哈着腰在我面前一口一个"您"字,我几乎没从床上掉到床下去。
我张大嘴巴,歪鼻子斜眼道:"陈伯,你老胡涂了?我是玉郎啊!"
"我知道。可是你已经成了王府的客人,和我主子平起平坐了。我是王府的奴才,上下该有分寸。"
真是最佳奴才代言人。
我无话可说。
跑下床,把新衣裳穿在身上,对着镜子照一照,确实标致。我呵呵一笑,回头一看,陈伯垂手站在我后面。
"陈伯,你站着干嘛?坐。"
陈伯连忙摆手:"不不不!贺公子是王府的客人,我可没有资格和您一起坐。"
我挠挠头,想不明白我一点也没有变,怎么他反而变了一个人似的。看来奴才和自由人这个身份确实天差地别。
"主子说了,请贺公子一同用早点。如果贺公子没有吩咐,小的先下去了。"
看见陈伯恭恭敬敬的样子,我浑身不自在,胡乱点头道:"好,那你走吧。"
我自去找小王爷。
出小院的时候,护卫还在,果然没有过来拦着我。他们正靠在墙边闲聊吹牛,见我朝他们望一眼,连忙站起来请安道:"贺公子好。"
我措手不及,被他们的怪异举动吓了一跳。好半天才想起小王爷警告他们的话。
乖乖,看来小王爷的命令倒真是"深入人心。"
小王爷一般是在自己院内华亭下吃早点。
我过去的时候,他还没有开始吃。各色早点摆在桌上,冒着热气,旁边站着两个大丫头。
小王爷却在慢悠悠地练剑。
看见我走来,笑道:"过来了,有许多好吃东西呢。"手上却没有停,还是自在地耍剑。
我走到桌旁毫不客气地坐下,看小王爷把一套剑法耍完。
他动作虽然慢,力度却显了出来,显然是从小练习。唉,怪不得他力气特别大,总能轻而易举把我制住。
我想起我苦学出来的三脚猫棍法,只怕在他手底下走不过三招,不由大大叹气一番。
"在叹什么?"小王爷耍完剑,从大丫头手里接了毛巾擦把脸,把剑一挂,坐到我身边:"怎么不吃?你不必等我,先吃就好。"
我老实回答:"我不是在等你,不过我今天不想吃早点,午饭就可以吃得多一点。"
"那可不好,早饥非养生之道。"小王爷皱眉,捏起一个包子,用手撕开。
里面香香软软,露出热烫的莲蓉馅。
他撕了一小块带馅的包子,递到我嘴边,道:"尝一尝,这是宫廷里的手艺。"
"我不吃。"
"总得吃点东西,有谁早上不吃东西?"
"有!我!"
"不行,叫你吃你就得吃。"小王爷渐渐不耐烦起来,仿佛想把包子硬往我嘴巴里塞。
我瞧出不对劲,对小王爷侧目道:"喂,不要忘记我现在的身份。你不是还想勉强我干这干那吧?"
"你的身份还不是我给的….."小王爷的细语引起我浑身警戒,他一看我神色不对,立即放下手里的包子好言安抚:"好,不吃不吃。谁敢迫你吃东西?我自个吃,可以了吧?"
他把刚刚撕开的包子放到自己嘴里,回头去看站在左右侍候的两个大丫头,吩咐道:"都下去吧。这儿用不着你们侍候。"
我立即嚷嚷起来:"不许离开。"想起以前他要非礼我,必然预先把旁人支使开,我现在说什么也要防患于未然。
小王爷诧异地望着我。
我挺起胸膛道:"你可以不要人侍候,我可需要人侍候。怎么,不行么?"
小王爷一呆,似乎知道我心里想着什么,忽然露出个狐狸一样的笑容,邪邪道:"我侍候你,还不是一样的?"他的声音低沉诱人,听得我心里一痒。
想起他以前"侍候"我的丢人事,立即脸红过耳。
"哼!谁要你侍候?"
"真的不要?"小王爷凑过来,把话音压低。
桌子下,居然伸手,把我袍子下的命根一把抓住。
我几乎大叫起来,猛然想到旁边有两个丫头,只好咬牙挺住。脸更加红了,身体微微打着哆嗦,僵硬般不听使唤。
小王爷轻轻隔着袍子摩挲,轻轻道:"这回我可是真的侍候您啦…."
他的京腔将那个"您"字拖得又长又软,听得我心里又酥又麻。
我在晕头转向中好不容易想起自己争取得来的新身份,结结巴巴道:"快…快放….开我…..我才…才不要你侍候….."
小王爷看着我,左想右想,隔了好一会才松手,乖乖坐回他自己的位置去。
我当即大松一口气。
深呼吸数下,总算有精力来和小王爷算帐,我清清嗓子刚想开骂,不料入目处,满眼是小王爷失望的神色。
他低头对着桌子,发呆似的连眼睛也不转,手里掰着盘中的早点,有一点没一点的往嘴里送,默不作声。
一看见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当场发作不得,并且开始于心不忍。
"喂,你怎么了?"
小王爷看我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掰早点。好好的包子馅饼和宫廷点心,被他糟蹋得不成样子。
我算是明知故问,他不回答也是对的,怪不得他。
我挠挠脑袋,在小王爷身边绕一圈,又叹气坐了下来。
他倒真是锲而不舍,整整发呆发了一柱香时间。
直到一桌的早点在小王爷手下化为牺牲品散落在盘子里,我终于投降。
没办法,我这人就是心肠太软。
"好的好的,算我怕了你。"我无奈道:"不过你要保证不做任何我不喜欢的事,更不能迫我非礼你。"
小王爷立即精神过来,脊梁骨一挺,把身边的丫头们挥退,转身对我谄媚一笑,眉飞色舞道:"主子安康。亲亲玉郎主子想要我怎么侍候?主子喝茶。"
我接过他兴高采烈端给我的热茶,还不及说话,他又道:"我帮主子捶腿。"
乖乖,这捶腿可是迫我非礼他的例行前奏。
我连忙摆手嚷道:"停下停下,不许你乱动。"
小王爷今天确实听话,伸向我的手立即僵在半空,询问地朝我扬眉。
我左右看看,灵机一动,指着他挂在石柱上的宝剑道:"我想看你耍剑,你耍给我看好了。"
小王爷难掩失望之色。他无声看我一阵,害得我以为他要背弃约定,扑上来欺负我。
心跳越来越快。
不料小王爷忽然轻轻笑了笑,果然转身取剑,在院中舞起剑来。
他一耍就是快剑,霍霍生威,煞是好看。
我原来只是为了不让他靠近才叫他耍剑,后来也不禁连连鼓掌叫好。
不多时,一套快剑已经舞完。小王爷一身汗珠,擎剑向我走来。
我心里又慌,不待他走近,大喊道:"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小王爷今天真是太乖巧了。
居然真的又舞了一遍。
于是,我接着叫他打两套太极,偶然叫他上来喝杯水休息一下,再要他继续耍剑。
接连把这妙计使用数次,小王爷已经筋疲力尽。
当我不忍心再戏弄他时,已经到午饭时候。
于是,我坐在华亭里喊:"不要耍了,我们去吃饭。"没吃早点,肚子自然饿得比较早。
小王爷把剑胡乱一扔,坐到华亭里大口喝水,有气无力苦笑道:"再这样下去,怕我三天不能动弹。"
你三天不能动弹,那我岂非安全许多。
但我知道凡事不能太绝,没有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反而假惺惺热情地扶起小王爷道:"来来来,让我扶你去吃饭。唉,我这样的好客人,你到哪里找去。"
"对,你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好客人。"小王爷语带双关。
他这个时候居然还有精神作恶,把全身的力气都压在我身上,要我扶他去饭厅。
我被他压得脚步不稳。但今天心情甚好,不和他计较,咬着牙把他扶到饭厅去了。
第二十八章
午饭不必说是好菜一桌。
入眼的首先就是两盘我极喜欢吃的菜翡翠鲈鱼、八宝豆腐。
颜色诱人,香气扑鼻。
我食指大动,把小王爷往椅上随便一摔,四平八稳坐下,把筷子抄在手上,立即开动起来。
先尝一筷鲈鱼,再轻轻挖一勺豆腐。
真不愧是王府里的厨子,手艺一流。
小王爷没有动筷,在旁边笑眯眯道:"慢点,不要急,小心烫着。"
他今天态度当真不错。我吃得心上开花,朝他连连点头:"你也吃,来,一起吃。"
在一旁侍候的丫头们纷纷掩着嘴巴笑,我也不理会,心情大好之余,居然也勺了一勺豆腐,亲自送到小王爷嘴边。
"来来,我知道你今天辛苦。玉郎我是个有良心的,可不能让你饿着。"
小王爷显然受宠若惊,盯着我看了半天,想必是在思考应该怎么感激我。
他忽然说:"你要是觉得今天委屈了我,不妨让我吃点小豆腐。"
我将勺子举到他嘴边:"瞧瞧,我这不送上门了么?"
他目光微微改变,猛然抓住我的手,居然在我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哎呀!"我大叫一声,勺子连豆腐一起掉在桌上。
收回手时,手腕已经多了一圈齿印。
我顿时红了眼睛,吼道:"你疯了!好端端咬我干什么?"
小王爷悻悻道:"是你存心惹我。哼,我已经十二万分忍耐,你还想怎样?"
看他的样子,似乎又出现发火前的预兆。
夫子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况我自己想想,早上这么耍弄他也有点过分,便向后缩了缩,道:"我可没有怎样,哼,是你先咬我的。既然你不喜欢见到我,那我还是回我的小院好了。"我站起来,又想起一事,转身吩咐旁边的丫头道:"把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送到我那里去,不吃可惜了。"那当然,我可还没有吃饱。
小王爷站起来拉住我。
原本以为一个早上的运动可以让他力气全无,可手一被他抓住,我就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吓了一大跳,瞪着眼睛大吼道:"你又想怎样?"
没想到我的大吼作用显著非常。小王爷立即撤手,讪讪道:"就算是客人,也应该礼尚往来。我为了让你高兴耍了一个上午的剑,你总不能不陪我吃点东西。看,我今天都受伤了。"
他将手臂翻过来给我看,小臂处果然有一道伤痕,渗出的血已经干了。他什么时候弄伤了,我怎么不知道?
这样的情况,我只能瞪他一眼,老实地坐回椅子上去。
小王爷也重新坐下,为我布菜:"这是宫廷制法做的焖冬笋,你吃一点尝尝。"看他的神色,分明是诡计得逞高兴万分。
我低头尝了一点,果然好吃,便自行夹了几块放到嘴里。见小王爷坐着只顾看我,我说:"你怎么不吃,一起吃啊。"
小王爷苦笑着说:"我的手根本没有力气抬起来了,酸得不得了。"
我重重"哼"了一声,以表示对早上的事绝不后悔,转头吩咐旁边的丫头道:"小王爷吃不了东西,你们喂他好不好?"
"是,贺公子。"
两个丫头走过来,夹菜的夹菜,勺汤的勺汤,果然围着小王爷侍候起来。
我一边自顾自的吃,一边看小王爷被丫头喂,开始觉得很过瘾,后来却慢慢不是滋味起来。
两个丫头模样俊俏,围在小王爷身边举止亲昵,实在令人皱眉。而且小王爷看样子也不喜欢她们喂,一直黑着脸不做声,递到嘴边的食物通常都摇头不吃。
我忍不住道:"不要你们喂了。"擦擦嘴巴,自己抓起筷子,把椅子移近小王爷道:"我来喂你,唉,算我欠了你。"
刚夹起一筷子鲈鱼,小王爷已经张大嘴巴等着。他眼睛里满是笑意,我忽然觉得有点脸红心跳。
我把筷子放下,咳嗽两声,低头闷声道:"请其他人离开,我们想安安静静吃饭。"
似乎所有人都在等这个命令,我一作声,大家立即走得干净。
不由诧异。
耳边传来小王爷坏坏的笑声:"旁人已经离开,你可以喂我了。呵呵,亲亲宝贝玉郎,抬起头来。"
被小王爷取笑的滋味真不好受,我打算让他饿死罢了。
可一抬头,却看见他乖乖等着我喂。
我到底还是慈悲心肠,忍不住又把筷子抓起来,一点一点喂他。
因为他刚刚取笑我,便故意夹一些难吃的东西给他。小王爷也不挑食,一口一口当成美味吞下去。我见他被我特意挑选出来的辣椒呛得脸色难看,心有不忍,终于正正经经挑了点我喜欢的菜放他嘴里。
他嚼东西特别仔细,一顿饭,吃了小半个时辰。
结果,我的手也酸痛起来。
第二十九章
"都是你,吃饭也吃个磨磨蹭蹭,连累我的手也酸起来。"我放下筷子,皱着眉发小王爷的牢骚。
这倒好,把小王爷象吸血的苍蝇一样引了过来。他探头道:"手酸么?我帮你揉揉。"便伸手帮我揉捏起来。
力道恰到好处,让我舒服地眯起眼睛。
忽然,我想起一事。
"咦?你不是手酸得不能动了吗?"
小王爷对我扬扬浓黑的眉毛,不作声地笑了起来。
我不满道:"你又骗我?"
而且还哄得我喂他!
如果不是他捏得我十分舒服,一定立即把他用力推开。
小王爷一边帮我揉手,一边说:"刚刚是手酸得不得了,不过被你喂了午饭,自然就好一点了。"
真是胡搅蛮缠的天才。
"玉郎,你躺到太师椅去,我帮你推拿推拿。"
我鼻子里发出重重的哼声,偏偏对他满脸的殷勤之色下不了狠心,只好由着他把我弄到太师椅上侧躺。
有力的手掌,按在脊背上,上下缓缓移动。
看来小王爷真的学过推拿。
饭后本来就应该午睡,被小王爷这么一推拿,全身疏散,睡意更沉。我懒洋洋打个哈欠。
"想睡就睡吧。"
小王爷不说话还好,他一开口,我就想起身边此人的真面目来。若他趁我睡着做点什么,那可真糟糕。
不过,他捏得我正舒服,要把他弄开,我又不愿意。
只好瞪直眼睛,别扭地偏头随时监视。
看了半晌,脑子昏昏沉沉,瞌睡虫一只一只跳近,拉着眼皮往下。
根据这一天的表现,小王爷应该改邪归正了吧?虽然他改得太快太彻底,但我也不应该不信任他。
算了,我还是信任他一次吧。
我闭上眼睛,在小王爷的细心"侍候"下,渐入梦乡。
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全身通泰,每个毛孔都是舒服的,而且全身上下透凉透凉,象没有穿衣裳一样。
等一等!
确实没有穿衣裳……
我赫然清醒。
"啊!你在干什么?"
小王爷正试图把我的双腿分开。看见我醒来的责问,一点也没有露出坏事被当场揭破的窘迫。
"玉郎,你醒得好快,怎么不多睡一会?"
谁还可以睡得着?
我不但全身的衣裳不翼而飞,连手都被衣带束了起来。想到小王爷又要故态重萌,对我为所欲为,任意侵犯,顿时又惊又怒。
"小王爷,你又….又….."
"我可没有欺负你,我怎么舍得?"小王爷嘴上说着,手里把我的命根轻轻一握。
我当即难受又舒服地哼了出来。
"如何?没有欺负你吧?你也喜欢的。"
这真是个讨厌的下流混蛋。
我鼓足力气用脚踢他,可惜不能成功,反而把自己闹得气吁喘喘。
真不服气,同样是男人,同样的年纪,为什么他简简单单就可以把我制住?
我涨红了脸,看着下身在小王爷手里抬头。
小王爷望我一眼,笑道:"瞧你都这样了,这是两情相悦的事儿,可不能说我欺负你。"
好一个强词夺理的家伙。
一点也没有改。
玉郎我其蠢如牛,又被骗了!
亏我还当他有心改过。
我竭尽全力反抗不得,知道自己又上了一个大当,不过白白让小王爷开心一回,忽然间又悲又愤,一股无可奈何的怨气冲上眼来,往后颓然一倒,不再挣扎。
"怎么了?"小王爷觉得奇怪,还是小心翼翼制住我,凑到我面前。"玉郎,说话啊。"
反正我就是愚蠢之人,逃不过你的手掌。
我紧闭眼睛,不肯说话,牙齿在口中硬磨。
"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不讨人喜欢?"小王爷开始还兴致颇高的对我摸来摸去,见我半晌没有动静,根本不做反应,心灰意冷任他摆布,渐渐话语里掺了些惊惶:"不要又发脾气了,你不愿意,开口便是,我又没有说要强来。"
任他怎么哄,我也不肯睁开眼睛。
牙齿磨得吱吱作响。
小王爷的声音越发着急。
"不要哭,你不要哭,唉….好好,我认错就是,你罚我好了。"他把衣带松开,将我轻轻搂在怀里。
我料他又在玩弄我,反正怎么抵抗也无济于事,我也不反抗,随便他想怎么搂就怎么搂。
小王爷怜爱地轻搂着我,低声道:"怎么哭起来象个娘们?你以前不是这么无声无息掉眼泪的。"用手在我眼睛下抹了抹。
我哭了么?
确实,腮边湿湿的。我眨眨眼睛,把脸在小王爷肩膀上蹭蹭,将泪水擦干净。
不错,我以前都是哇哇大哭,闹个惊天动地的。怎么今天这般郁闷起来?
我想了想,越发觉得自己委屈,顿时改无声小雨为暴风雨,哇哇大哭起来,简直把整个屋顶给掀翻。
小王爷松了一口气,宽慰道:"好了好了,总算哭出来了。"用手不断抚摸我的头发。
我心里怨气未消,猛然低头,一口咬住小王爷的肩膀。
小王爷闷哼一声,硬生生受了下来。
我咬了一会,又抬头大哭,哭一会,心里不服,又低头咬一口。
如果来来回回,咬一咬,哭一哭,闹了整个下午,总算嗓子嘶哑,无力再哭,才停了下来。
小王爷想来也知道自己犯了错误,耐心地搂着我,随便免费送上结实肩膀。
我抽泣着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他肩上斑斑驳驳的血迹渗出白色丝绸。
心里吃了一惊,不曾想到把他咬得这么厉害。
小王爷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被咬伤了也不作声?不由生气地瞅他一眼。
小王爷苦笑道:"总算消气了,还是把衣裳穿上吧,当心冷着。"
我低头一看,原来自己一直光着身子,真是哭得太畅快,把什么都忘记了。
怪不得他一直搂着我不放,原来在占我便宜。便又想给他一口。
但看见他满是鲜血的肩膀,心里不忍,只好恶狠狠警告道:"你再敢欺负我,我一定咬死你!"
一场大事,终于过去。
多亏我的毅力和坚持才得脱大险,当然,其中也要归功于小王爷的长进。
我现在是真的觉得他比以前好多了。
当夜,小王爷要包扎伤口,我自己回小院去了。
接下来,小王爷一连几天没有出现,我也乐得自在,在王府里随意逛逛,所有的树都可以爬上去欣赏一番风景。
看来这王府的客人,也不怎么难做嘛。
第三十章
在王府里舒舒服服过了几天,好衣好食送到面前,我对小王爷的热情好客颇为满意。
唯一不足的地方,是每当我靠近王府大门时,就会有不少人紧张兮兮凑上来,东问西问,然后礼貌地请我回里面去。
小王爷当日的命令我听得一清二楚,心里知道他不会放我出大门,只能心里暗骂,自认倒霉。
好几天不见小王爷,我不由打听一下,原来他有事外出。陈伯说,似乎是朝廷派遣什么差使。
哼,他能干什么差使?
月底,我正在小王爷的书房里研究他的洋金钟,陈伯从外面进来,高兴道:"主子回来了!"
"什么?"我吃了一惊,因为那据说是皇帝赏赐的洋金钟,刚刚才在我手上停止摆动。
"主子回来了,正在正厅休息,说怎么不见贺公子。"
"怎么回来得这么快?"我生气地嚷嚷,一边暗自估计小王爷是否已经知道我打烂了三五个翡翠碟子、十七八个赏玩用的玉器。
还有他院中的宝贝盆栽,受不了我的悉心照顾,如今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杆子。
"主子找呢,快随我去吧。"
为什么一回来就找我麻烦?
即使一路磨蹭,遵从小王爷命令的陈伯还是把我拖到了小王爷面前。
正厅前堆了一些箱子,几个随从在整理小王爷带回来的东西。
小王爷坐在厅里,正慢悠悠喝着手上的热茶。
"到哪里去了?找半天也不见人影。"一看见我,小王爷的注意力就转过来了。
我暗自琢磨: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我刚刚在他书房里,否则那弄坏御赐宝物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我是客人,随便走走违了王法?"我大刺刺坐下,岔开话题问:"到底什么时候放我回家?我告诉你,我当客人可当够了。"
他轻描淡写道:"再当几天,自然让你走。"
"我不要!我要回家!"
等他知道我弄坏了这许多东西,要走就迟矣。
"怎么一见面就和我闹别扭?"小王爷淡然道:"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算了,叫他们上来吧。"
叫谁?
我心生不祥之感,不由警惕地朝厅门望去。
不一会,三个人快步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对小王爷行礼道:"主子。"又跪下去,重重磕了个头。
这三人有老有不老,有男有女,磕起头来动作却一般的利落。
居然是我那没有心肝的母亲和爷爷,还有我穿着官服的父亲。
顿时土黄了脸,说不出话来。
"都起来吧。"小王爷斜眼瞅瞅我,唇角微扬:"你们是王府里多年的奴才了,当年一路侍候主子出来的,和其他奴才不一样,以后见着我行礼就可以,磕头免了。"
"那可不行!"爷爷声如洪钟,一脸耿色:"我们是主子的奴才,见了主子不磕头,那是哪门子的奴才?"
我的乖乖,不让你磕头象打你一巴掌似的。
我摇摇头,坚决不承认这个是我爷爷。
"啊!玉郎?你怎么和主子坐一块了?"母亲抬头,尖叫起来,做势要上来拉我。
爷爷父亲目光转到我处,也变了脸色。
小王爷忙止道:"玉郎我已经让他赎身,如今他是王府的客人。"
仿佛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让我家中三名长辈顿时呆住。
看来我真的开创了王府历史上的记录,奴才变身为王府客人。
母亲连忙停下手,惊疑不定的看着我。
父亲又惊又喜道:"小主子的恩德,叫我们怎么报答?不料这小奴才福分居然这么大,真是托了主子的福。"
"咳咳,爸,其实我在这里受了很多苦,而且他……"我用手指着小王爷,刚想哭诉一番。
"呜呜….难道这小奴才冲撞主子,被主子赶了出家门?好端端的,怎么赎身了?"爷爷结结巴巴,简直是把我的自由当成一场可怕的灾难。
这个老胡涂,什么赶出家门,没看见我现在正是王府的座上客?
不过,我从看见他们的时候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没看见也是正常的。
对这一团乱麻的情况招架不得,我只好把矛头转向小王爷,怒气冲冲道:"好端端的,你把我家人弄来干什么?是不是嫌我咬你咬得不够狠,皮又痒了是不是?"
立即听到耳边传来数道抽气声。
小王爷用眼色命令旁人不要妄动,对我一笑:"你父亲是上京城叙职,自然要顺便拜见原主。你的母亲和爷爷,却是我这趟到了那边,他们一定要跟着来侍候的。"
在家老太爷夫人不当,一定要跟着过来侍候他?
不过以我母亲和爷爷的为人,确实有可能那样做。
"他们要跟着,你可以不用他们跟呀。你说的话,他们敢不听?反正就是你不对!"
又听见抽气声传来。
看他们的脸色,如果不是小王爷压着,恐怕母亲已经上来拽我的耳朵,而爷爷恐怕会将拐杖高高举起。
小王爷好笑道:"好,好,是我不对。你说要怎么赔罪。"
那还用说,我聪明绝顶,反应天下无双,立即大声道:"你把我所有的家人都放自由,不要他们当你的奴才,那我就满意了。"
显然,家里那三个已经呆住了。姑且当他们是感动得呆住了。
玉郎我是多么有出息啊,不到一年,不但自己赎身,还把家人救出苦海。
"那好办,我可以立即挥书,让他们都赎身,从今不受奴役。不过…."小王爷忽然诡异地降低调子,沉声道:"你要在王府中陪我一年,当王府一年的客人。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擅离王府。"
"没问题!"反正我当王府客人也当得习惯了,至于那弄坏的东西,以后再看找什么法子搪塞。
扑通一声,有人猛然跪下。
爷爷跪着大哭起来:"主子….主子今儿是怎么了?我侍候了几十年,老主子在王府的时候虽说恩典养老,到底还挂着个门下的名分。如今怎么…..怎么说不要奴才就不要了?"
我看直了眼睛,难道还有人不肯当平民甘愿当奴才的?
扑通扑通,居然连我父母也跪了下来。
父亲冷汗满脸道:"不知道玉郎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把主子气得要把我们一门都赶出去。求主人给个恩典,奴才一定好好教训这小畜生。"
母亲跪在父亲身边,压着声音抽抽泣泣哭了起来。
我真被搞胡涂了,只能木着脸看着他们。
长辈都跪了,我要不要跪?可是要我给小王爷下跪,也太没有意思了吧。
而且就算跪,我也不求他什么。他已经答应让我全家赎身,难道和爷爷他们一起求他重把我们收为奴才?
想我贺氏一门,居然只有我一个是正常而刚正不阿的,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第三十一章
想我贺氏一门,居然只有我一个是正常而刚正不阿的,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正不知道怎么办,小王爷高高坐在太师椅上,悠然道:"起来吧。放出去无拘无束,也没有什么不好。你们本来就不在这里侍候,不过挂个奴才的名头。不用担心,外面要有什么事,回来讲给我听,还是会给你们作主的。"
小王爷此话一出,我原本哭得起劲的老娘,立即收了声音。
父亲脸色一喜,磕头道:"谢主子体恤。"
我心里一松,原来他们不是怕当不成奴才,而是怕没了九王府当后台。
可见我父母还是正常的。
"主子啊!呜呜….主子….."只有爷爷一心一意不为所动,还在愁眉苦脸。
小王爷说:"起来吧。你们都已经赎身了,不用再这么跪着。玉郎这会在我这里当客人,你们日后有空也可以来小住两天。"
"谢主子….啊不,谢谢九王爷。"得了小王爷的承诺,父亲母亲都从地上爬起来,笑开脸去扶爷爷。
"爸,起来吧。我们不是被赶出去的,是九王爷赏的恩典。打后还能来王府做客呢。"
下一秒,父亲小腿上就挨了爷爷一拐杖。
爷爷气得白胡子直抖,指着父亲骂:"你这个小畜生?一日为主终身为主,你居然还敢想着到主子这里当客人?奴才有什么不好?摊上这么好的主子,是你祖上沾光….."
爷爷唠唠叨叨,上气不接下气教训父母。
小王爷也不管,只当看好戏,一个劲用眼睛瞅我,象说:你瞧,当奴才要象这样的才是好奴才。
我心里憋得慌,换了别人,指着我父母说这些没有道理的奴才经,我早反了。可是对着爷爷还不敢有那个胆子,只好狠狠瞪了瞪小王爷。
小王爷含笑对我摆摆手,咳嗽两声:"老贺,不要吵了,放你们一家赎身是恩典。你总不能连主子的恩典都不肯领吧?好好跟儿子媳妇养老去。"
"可是,主子…."爷爷一见小王爷开口,语气立即变得可怜巴巴,完全没了把父亲骂得狗血淋头的狠劲。
"好了。都出去吧,吵得我都心烦了。"小王爷眉毛一竖,爷爷立即住口。
爽!看来当主子真是大快人心。
不过这家伙居然敢对我的长辈这么摆脸色…..我不由对小王爷竖了竖眉毛。
"爸,我们还是先出去吧。九王爷刚回来也累了。"母亲小心地搀扶爷爷。
爷爷听见小王爷的话,知道无法挽回,只好抹着眼泪站起来。想想不恭敬,又跪下磕了几个响头。
"都跪下来,给主子磕几个头再走。"爷爷磕头完了,居然还抬头指示爸妈。
天!这老东西磕头磕出瘾来了。
爸妈还算孝顺,果然老老实实跪下来,跟着爷爷朝小王爷磕了几个头。
我正担心会被扯下水,果然听见爷爷用他素来威严的声音喝道:"玉郎,过来!给主子磕头。"
我心里一跳。转头看小王爷,他正掩着嘴偷笑。
"爷爷,我赎身了,他已经不是……."
"小畜生!"爷爷一声大吼:"当日被人赶出门的奴才临走都要给主子磕头呢,何况你是恩典出去的?"
我站着不肯动。
"跪!"爷爷又大吼一声。
实在是积威之下,没有勇夫。我咬咬牙,只好走到父亲身后,跪了下来。
小王爷这混蛋东西,居然不出口阻拦。明知道爷爷只听他的话!
口里骂骂咧咧,我快速地磕了几个头,反正前面跪着爸,就当是给爸磕头好了。
小王爷的爽朗笑声,忽然在前方响起。
他看着我不甘不愿地磕头,笑了好一会,才挥挥手道:"好了,都下去吧。"
总算结束。我大大松气,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裤子,跟在母亲身后。
小王爷忽然唤住我:"玉郎,到哪里去?"
我立即躲到母亲身后:"我已经自由了,你管我到哪里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你答应了的,要在王府里陪我一年。"
陪你一年?我才不干。
我对小王爷一皱眉,摇头道:"今时不同往日,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回家。"他素来赖皮,今天让我赖一次好了。
小王爷听了我的话,微微一笑,视线转到爷爷身上:"老贺,我想请玉郎留在王府内好好陪我,你看怎么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大叫不妙。
"主子说怎样就怎样!奴才的孙子,还不是主子的奴才吗?"爷爷看来还不习惯赎身的事实,居然大着嗓门表忠心。
再次悲哀我为什么要当人家孙子。
我气苦:"爷爷,我们一家已经不是奴才了。"一句话提起爷爷的伤心事。
"主子恩典我们出去,就留下这个小奴才侍候主子也是好的。"爷爷一抹眼泪,居然扭着我的耳朵就往小王爷处送。
我大叫起来,死抓着妈的袖子求救:"妈!妈!救命……"
不料妈满脸喜色,偷偷用袖子遮着嘴巴轻道:"玉郎乖,好好跟着九王爷谋个差使,我们贺家光宗耀祖就靠你了。"竟然绝情地把我的手推开。
天,这到底是什么老娘?
我欲哭无泪,被爷爷货物一样供奉到小王爷面前。
"爷爷,我不想…….."
"闭嘴!"爷爷对我一喝,转头对小王爷道:"主子要看他侍候得好,日后能叫奴才一门重新回来侍候主子,就是恩典了。"说完又擦擦眼泪。
我这边也拼命擦眼泪。
不但因为被爷爷爸妈出卖,还因为耳朵被爷爷扯得好疼。
没有天理啊!
我眼睁睁看着家人离开,被独自留在九王府。
第三十二章
我眼睁睁看着家人离开,被独自留在九王府。
不不!我不要留下!
爷爷不要我,为什么连老娘也不要我。爸居然还安慰我说出息就在此处,好像我当小王爷的跟班就是当了大官似的。
他们都巴望着我从小王爷里捞点好处。
难道我能从小王爷那里捞到好处?
恐怕只有吃瘪的份,我心酸。
小王爷送走了我一家,非常迅速地知道了我在他书房里干的好事,还把陈伯召了过来。
"陈伯,我不在的时候,玉郎都做了些什么?"
陈伯看我一眼。我欲哭无泪地看着陈伯,盼他口下留情。
"这个….贺公子在王府里好好的,也没闹什么大事。"陈伯小心地瞅我一眼,咽了口唾沫:"就是….不小心砸坏了摆在前厅的御赐琉璃屏风和后院花园里的碧绿九天连环翠玉摆设,外加主子平日用的双色白龙凤套碗,也砸得只剩一个了;娘娘每次来必赏玩的珍珠锦绣……………"
我边听边对陈伯干瞪眼,真是一点人情味也没有。一遇到小王爷就全盘托出,没义气!
不由胆战心惊偷偷观察小王爷的脸色。
"……..花园池塘里养的锦鲤,全部死了。主子种的那棵天山运过来的五色花,昨儿枯死了。奴才一直劝贺公子不要碰那花,说那花娇贵,可是……."
小王爷听到他的花,眼眉猛然一挑,朝我哼了一声。
我心扑通一跳,这家伙,不会想报复吧?可是我身无长物,有什么可以赔?难道他要逼我再卖身为奴?
"拿纸笔来。"小王爷忽然下令。
纸笔上来,小王爷一手执笔,刷刷挥舞。我不知道他又搞什么鬼,七上八下地探头过去。
立即头皮发麻。
他居然把我弄坏他多少东西,一件一件清清楚楚记了下来。
看来是要准备和我好好算帐了。
"你要干什么?弄坏了也是不小心弄坏的………."我在一旁嘀嘀咕咕,看见小王爷把打坏的古董年代出处都全部写清楚,更是心惊。
"嘿嘿,"小王爷写了好一会,终于把我的罪行记录清楚,把笔一扔,抓着我的手扯我去看他的作品:"玉郎,瞧你弄坏我多少东西?古语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弄坏了这许多东西,要一件件的赔哦。"
危险的笑声在耳里起伏,听得我寒毛都竖起来。
我道:"你想怎样?"
"这些东西每样价值连城,我料你一件也赔不起。这样吧,你每次乖乖听我话,我便勾掉这上面一样东西。你把这些东西赔完了,我就让你回家。"
我又问:"什么叫乖乖听你话?"
小王爷一只狼爪立即伸了过来,覆在我下身,坏坏道:"你说呢?"
"那岂不是卖身?"我立即明白过来,立即深明大义地伸直脖子喊:"我不干!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我绝对绝对不干!"
小王爷诡计被识破,倒也不尴尬,只是忽然安静下来,默默看着我。
我以为他会一如往常继续死缠烂打倚强欺弱,不料他看我半晌,居然点点头,叹道:"不错,你连奴才都死活不肯当,又怎么会为这些东西卖身。可笑可笑,世人居然比不上你这么一个小笨蛋。"
他放开我,转身想了想,抓起那长长的清单,随意撕成两半,仍在地上。
这么宽宏大量,简直不象小王爷平日为人。我目瞪口呆,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小王爷做事真是高深莫测,我看半天看不出个究竟,不过知道他不会要我赔东西了,心里稍微放松一点,也决定不追究他叫我笨蛋的错误。
他对我好,我当然也对他好。
当晚,我陪他好好吃饭。
小王爷脸色一直不是很好,只有我逗他的时候才对我笑笑。
"玉郎,今夜月色迷人,不如喝上两杯?"
说到月色迷人,我就想起他上次把我踢到池塘里过夜。不过小王爷今天对我这么好,说什么也不好意思记仇。我就陪他喝了两杯,而且一边喝酒一边将他那些宝贝碟子到底是怎么砸坏的,一件件告诉他。
小王爷听得哈哈大笑,看来一点也不生气我把那些宝贝砸了。
月到中天,我也困了,本来想溜回去睡觉。陈伯趁上来送酒菜的时候偷偷对我说:"贺公子,你今天陪主子解解闷吧。主子出去一趟,回来心里不舒服呢。"
小王爷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居然有人敢给他气受?
我偷偷看小王爷的脸色,确实隐隐有点不对劲。
同情心顿起。
我于是又陪他喝了两杯。
两杯很快变了四杯……….
结果,我们喝到了床上。
第三十三章
喝酒喝到床上也就算了,还要喝得全身腰酸骨痛。
我次日醒来疼得龇牙咧嘴,隐约想起夜来浑身滑腻的肌肤相触和令人脸红的淫乱呻吟,还有小王爷强而有力的抽动。
知道自己又呆头呆脑自动送羊入虎口,我嘴角动动,几乎要大声哭起冤来。
"还是你最好,玉郎。"还没有张嘴,小王爷双手把我紧紧搂住,长叹:"世上多几个你这样的人,天下要太平多少?那些奴才的嘴脸,我算是看透了。"
他语气苍凉,害我要哭出来的怨气只好咕噜一声吞回肚子。
这个混蛋,吃了我应该象偷了鸡的狐狸一样洋洋得意才对。
叹什么气?
我在小王爷怀里抬抬眼睛。果然,脸色不好看,好像遇到什么心烦事了。但他又能有什么心烦事?世上还有人会比我更烦吗?
小王爷赤裸着身子,抱着我闷不作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虽然觉得闷,但他今天特别奇怪,只好任他抱着。
就这样过了一个上午,我居然没有机会痛痛快快为我的吃亏哭上一场。
"玉郎,你希望一辈子这样陪着我么?"小王爷抱了我好久,终于挪动一下,用手轻轻抚我的额头。
我抬头看,他的唇,他的眼睛,都漂亮非常。小王爷望着我的样子,帅气极了。我从小就喜欢漂亮的东西,他一开口问,我几乎要点头答是。
小王爷的眼睛闪亮亮的注视着我。
我刚要点头,忽然想着这个问题不能随便答应。一辈子,多漫长的事。如果答应了,那和当他终身奴才有什么区别?
"哎哟,"瞬间神智清醒,不为小王爷美色所迷,我坚定道:"不希望。"
头顶上的脸顿时变了变颜色。我紧张地抓住小王爷的手,以免他怒气发作时反抗不及。
"不希望?"
我心虚地咽一口唾沫,缩头,小声道:"不希望….."
小王爷冷冷看了我一会,脸皮象绷紧的鼓面一样,随时都会撑破似的。我心跳加快,一边嘀咕着如何应变。
房中空气渐渐凝重。
半晌…..
"我早该知道你会这么说….."小王爷吐出一句低沉的话,脸部曲线缓缓柔和下来,拍着我的脸蛋道:"你就这么个样子,从来不会改。"
我见他没有发火,大大松了口气,奇道:"为什么要改?我的脾气不好么?"本人自认善良诚实,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不,这样就好。我盼你一辈子也不要改。"
我瞅瞅小王爷的脸,说:"小王爷,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这么古里古怪的?"
小王爷忽然笑了起来,似乎心情大好:"哦?你也会关心我?我还道你最讨厌我呢。玉郎,你为什么老小王爷小王爷的叫我?"
"不叫小王爷,难道要我叫你主子?怪恶心的。"我朝他皱皱鼻子。
"那…"小王爷把声音放软,柔柔地好像戳在我心上一般,腻道:"叫我笙儿。"
我被他用那磁性声音一喊,顿时骨头都酥了八成,压根把昨夜被他弄得腰酸背痛的事情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笙儿…."我嘿嘿一笑,有趣地叫着。
小王爷哈哈大笑起来,抚掌道:"叫得好,再叫再叫。"
呸,我又不是你养的狗!
我别过脸,扯扯被子,准备下床。
还不曾从被窝里爬出来,身后猛然一阵大力袭来,小王爷把我压倒在床。
"玉郎,玉郎,我好喜欢你。"小王爷的声音忽然变得充满痛苦,令我心里一颤:"你不要笑话我,我真的喜欢你了。"
笑话,喜欢我就喜欢我,有什么笑话的?
我这么可爱的人,喜欢我的应该每天有十个八个才对。
小王爷力气太大,情绪激动,紧紧将我抱在怀中。我百般努力,都无法把他从身上踢开。
"好啦,你放开。"
"你喜欢我吗?"小王爷忽然抓着我的肩膀,凝视着我,一本正经发问。
"这个…."答喜欢我不甘心,答不喜欢…..我又怕他抓着我象稻草一样乱晃。
我身体昨夜才受了折腾,今天万万不想被他蹂躏一番。
不禁犹豫。
小王爷见我吞吞吐吐的模样,神色一黯,手上劲道稍减:"我知道,你是不喜欢我的。"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有点难过,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煎熬起来。
我恼道:"还想我喜欢你?也不想想你是怎么对我的?我又不是狗,打一顿给根骨头就摇尾巴!"
我原本以为小王爷会发火。他发火还好一点,我还知道该怎么应付。不料他微微一怔,似乎被我骂愣了,居然对我说:"原来你还记恨着。那好…."他猛然立起身,将我也扯得站在床上:"我赔罪,你打我,你罚我好了。"
这人今天到底怎么了?莫名其妙!
"你可以用鞭子抽我,"小王爷语无伦次的说:"你可以还我那几个耳光….."
我看他那个紧张的样子,也害怕起来,连连摆手道:"好了好了,算我怕你。我喜欢你,喜欢你,这可以了吧。拜托,你不要吓唬我。"
"你喜欢我?"小王爷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绽放出一个安心的笑容:"你喜欢我,你也喜欢我?哈哈,原来你也喜欢我,老天爷保佑。"他一个拥抱,把我牢牢禁锢在怀里。
被他这样抱着,滋味确实不错。我忽然感觉到小王爷真的很在乎我,不由心里暗暗高兴。
"老天爷保佑,你总算清醒回来了。出门一趟,难道撞邪了?"
小王爷不管我的嘀咕,兴奋地搂着我。
他喃喃道:"我们是两情相悦,我不会把你给二哥的。我一定不把你给二哥….."
我奇道:"这跟二王爷有什么关系?"
小王爷浑身一硬,摇头道:"没有关系,这里没有二哥的事。你不用担心。玉郎,日头到中间了,我们吃饭去吧。"
他避开我的问题,把我从床上拉起来,两人穿戴一番,兴匆匆吃饭去了。
第三十四章
小王爷这一趟出门对我而言是好事,因为他回来后对我态度大改,简直是有求必应,叫我实在有点受宠若惊。
我总觉得里面有点蹊跷,可是每次问小王爷,总被他用有趣的事儿引开去。本人对于这个问题也不如何在意,终于在几次讯问失败后再不提起。
一日晚饭,我选了在小院的亭子里摆桌,要和小王爷一起边赏月边吃饭。等月亮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天气、这个方位根本别想看见月亮。
看不到月亮,我们一样吃得很有滋味。
"不料这个时分居然还能见这么好的藕。"小王爷一边赞叹,一边夹了一快蒸得粉粉的藕放在我碗里。
我低头尝了尝,点头道:"不错,确实好吃。"于是往自己碗里夹了几块,继续大吃起来。
小王爷没怎么动筷,只是静静看着我吃。
"吃啊,笙儿,你也吃一点。"我为他夹一块,放到他碗里。
小王爷笑道:"这是进贡上来的湖北粉藕,你倒好,牛嚼似的。要慢慢吃,才能品出滋味。"他夹起碗里的藕,慢悠悠,极有仪态的咀嚼起来。
我嗤道:"藕不就是藕,难道是贡品,它就与众不同?不过是看看运气如何,一起种在烂泥池塘中,看谁被摘的人当贡品选走而已。就象花花公子,苦力下人,就看谁命好在谁的肚子里生出来而已。"
"此言差也。"小王爷正色道:"可以当贡品,必然是选好的挑。血统尊卑,上智下愚,更是古道。"
我听他这么说,丢下筷子,也正色道:"你肯定被挑上的一定比没有被挑上的好?多少好东西,长在深山大泽,被野狗吃到肚子里,哪里轮到皇帝吃?这么一碟东西…."我敲敲装藕的碟子,"不管是不是贡品,反正就是一盘藕。再厉害也不可能比肉好吃。"
我说了几句嘴又开始馋,抓起筷子继续夹菜往嘴里送,不耐烦道:"好了,不和你说无聊话。我问你,你什么时候让我出去玩?"
这个才是重要问题。
到现在,我居然还没有权利出王府的大门,当然要不遗余力地争取。
小王爷脸色一黯。
每次我问这个问题,他都脸色一黯。每次他露出这个样子,我就心软没辙。
不过,我下定决心这次绝对不心软。
"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玩?"我大声嚷嚷:"我是王府的客人,你不能把我关起来。"
"为什么一定要出去?王府里缺了什么?"
"王府里什么也没有缺,"我歪着头想,眨眨眼睛说:"不过好像你不让我随意出入,我就还是觉得自己没有自由。"
小王爷缓缓放下筷子,垂头沉吟。
"玉郎,如果我给你随意出入的令牌………"小王爷从怀里掏出我垂涎已久的出入令牌,我赶紧高兴地双手接了过去。
"……..那你可不可以,为了我而不用它?"
我愕然:"为什么不用?"
小王爷轻轻一笑,挨过来靠着我:"京城险恶,我不想你见识这里的人心。不如在王府里清净过日子,待阳春三月,我带你到扬州去玩。"
他嗓音低沉,分外入耳,听得我迷迷糊糊笑起来,点头道:"好。"
小王爷搂着我,对我甜甜一吻。
晚上又是胡搅蛮缠一夜。
我被小王爷又吸又压,力气全无,浑身发软。这段日子,天天都干这事,居然渐渐没了往日痛感,反而觉得舒服起来。
小王爷干完坏事,低声在我背上喃喃,还不断用舌头舔。
我有气无力,踢他一下,不满道:"为什么都要我在下面?好累。"
小王爷问:"那你要如何?"
"不管,我也要上你。"
这个要求我几乎每次上床后都会提出,可惜没有一次得到批准。
不料今夜,小王爷居然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事出突然,我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瞪大眼睛看着小王爷,看他是否又在捉弄我。
小王爷一脸认真,把我从下面扶起来,自己靠了下来。
"你可会?"
我膛目结舌,看着小王爷充分配合,顿时忘记先前的浑身不适,龙精虎猛起来:"会,我当然会!"我兴奋的扑了上去。
乖乖,小王爷在我身下,还真是美色可餐,诱得我食指大动。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我虽然没有上过他人,不过根据被上的经验而言,必定可以成功。
一晚气喘嘘嘘的努力,又有小王爷的主动帮助,终于达成心愿。
我一攻而入,被小王爷夹得几乎要叫起来,紧紧抱着小王爷道:"笙儿…笙儿….."
小王爷也满头大汗,他耐力还算可以,没有象我那般一被人进入就大哭大闹,只是颤着嘴唇道:"快点啊,磨蹭什么?"
得他提醒,我赶紧行动起来。一前一后,学着他平日的模样进行开来。
各种滋味又与平日不同,不能细细表述。
终于到最后,我长长吁气,松懈下来,抱着小王爷挨紧他。
小王爷象熬过了一场刑罚,呼吸终于平缓下来,擦去额头的汗,转身把我搂在怀中,问:"这下可满意了?"
我实在累得够呛,没有多余力气表示,微微点头,迫不及待进入梦乡。
"玉郎,如果有人能给你更好的衣裳、食物、更多的有趣玩意,你可会跟他?"小王爷的汗淌在我脖子上,他额前的发都湿了:"你要记住了,他们也许什么都可以给你,却不会为你……"
说到这里时,我已经睡了七分,后面的东西再没有听见。只隐隐约约中听见一句
"不要忘了我……"
次日清晨,我心满意足醒来,一睁眼看见小王爷宠溺的笑容,俯视我道:"今天天气不好,怕会转冷,你还是多睡一会再起来。"
我回他一个大笑脸,伸个懒腰:"那你呢?"
小王爷愁眉苦脸:"我那有你命好?我今天有差使要出门,这会就得走。"他狠狠抱我一下:"玉郎,我现在一天没有你都不行,看不到你,我必定吃不香睡不着。"
我心里猛然涨得好满,蜜汁快盈出来了。紧紧抓着小王爷,狠狠一吻,才缩回被窝,把手伸出来扬扬:"好吧,早去早回。"
又寻周公去了。
待日上三竿,我才终于手软脚软的掀开被子,摇摇晃晃爬起来。眼光一转,居然瞄到被单上鲜红点点。
昨天又被小王爷弄伤了?
我摸摸自己,好像没有什么事。
蓦然想起一事,大呼不好。昨夜是小王爷的第一次,我笨手笨脚,肯定把他弄伤了。
天!完事后我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当即愧疚起来,连忙穿好衣裳出来。
一出小院,当头碰上陈伯,我抓着他问小王爷的行踪。
"主子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宫里派遣了差使。"
当真出外办事去了,那岂不还要骑马奔波?
我一边心疼,一边鬼鬼祟祟问:"他今天出去的时候,是不是身体不好?"
陈伯愣愣看着我,显然不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我不能直说,跺脚道:"就是有没有一瘸一拐什么的!"
陈伯脸色一变:"玉郎….不不,贺公子你….你又踢…踢….."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踢他,这次不是踢的问题。"我忽然脸红过耳,摇头道:"不过是怕他病了我不知道。"
"哦…"陈伯真不愧是一等忠奴,吊起来的心放下来,见我为小王爷担心,更是一脸感叹我终于知道好好侍奉小王爷的欣慰。他回想一会,说:"今天主子出门的时候好好的,就是脸色有点发白。我问着怎么了,主子说大概是昨晚睡觉的时候着凉了,不碍事。贺公子放心,我特意为主子添了件加厚的袍子才请主子上马的。"
听了陈伯的话,我料小王爷皮粗肉厚不会有大伤,松了口气:"那就好。"一边暗自嘀咕小王爷死要面子撑着,一边躲开陈伯询问的目光溜走了。
那天日头走得特别慢。我一直蹲在池塘边,有一把没一把地给王府新买的锦鲤喂食,不断抬头看天色,估计小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终于,那群重金买进的锦鲤一条一条吃得过撑然后浮在水面时,小王爷终于回来了。
我远远听见奴才们请安的声音,还听见小王爷中气十足的问:"玉郎呢?",顿时心头一紧。
娘啊,我天天见他,从没想过听他的声音会这么紧张。
耳朵里传来他的脚步声。我猛然有一种冲动,想跳起来找个地方,把自己藏个严严实实。将手里鱼食全部抛到池塘里,我转身,已经看见小王爷的笑脸。
他笑得好漂亮,鼻子眼睛、每一根眉毛都在对我笑得灿烂。
"玉郎,看你,又把池塘里的鲤鱼喂撑了。"
我也想顽皮地回他一个笑,可是嘴一咧,居然控制不住,扑到小王爷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我不断把泪水鼻涕蹭在他肩膀,他不断抚摸的头发,笑着问:"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我抬起脸,哭哭啼啼道:"我再也不要上你了….."
小王爷大窘。
我一边揉眼睛,一边断断续续接着说:"看来还是我疼一点好了,那也好过让我心疼。反正我也不出去办差使,也不骑马……"
小王爷按在我肩膀上的手忽然力气加大,好像在压抑着很大很大的感情。他深吸一口气,将我扯到双臂间,轻骂道:"笨东西。"
这一句话,现在挑不起我任何反抗意志。
我暗自决心,把小王爷以前所做坏事全部忘记,今生不再提起。
王府里众人如今都把我当成了第二个主子,态度恭敬非常。小王爷不在的时候,我就是王。
王妃和小王爷的几个哥哥偶尔也来,不过我对这些人没有好印象,所以他们每次来,我都避而不见,自己找个角落去玩。
这天,陈伯拿了两封远方家信给我。
我一溜烟爬到树上,把第一封拆开来。原来我那没有血性的老娘居然还记得我这个儿子。
内容如下:
玉郎我儿:
身体好否?九王爷待你好否?有没有惹祸否?
爷爷父亲母亲都想念儿,盼儿早日出息。
好好陪伴九王爷读书,万末言行不善,惹恼九王爷。若父亲这边官事需要京城照料,我们还要求他老人家呢。
愿早早求得九王爷赏赐,得个好差使,光耀门庭。
母字
自私自利的老娘。
我无精打采,把信塞到怀里。又拆开第二封信,是爷爷亲笔写的
玉郎小畜生:
那日主子拦着,我没有打断你的狗腿。好端端的,怎么我们一家就出了主子的门?都怪我出来养老太早,没有把贺家世代侍候主子的事好好教导于你。
主子对我们贺家一门世代有恩。你不要以为主子恩典赎身就得意,你给我好好侍候主子。讨他的欢心,待他高兴点,求他将我们一门重新收回去,就算尽孝道了。
你爷爷这把老骨头,死也是九王府的鬼。
不要提你那不争气的父亲,我哪里就养出这么忘恩负义的儿子来?只想要主子的好处,全把该侍奉主子的事给忘了。想当初,真不该求主子给他找个差使。当上官,就忘本了!
你给我好好记住,不要学你父亲!否则,爷爷的拐杖在这里呢!
爷爷字
这封信更不可以听从。我继续无精打采把信也塞到怀里。
正发呆,忽然听得树下一声大叫:
"玉郎!"
我猛然一震,几乎掉下树去,忙手忙脚乱抱稳了,才朝树下一望,吼道:"谁吓唬我?"
下面站着一人,穿着小紫金红褂子,两条小辫,正仰头笑眯眯看着我。
"金妹!"我眼睛一亮,急忙窜下树,拉着她笑道:"果然是你!不是跟了王妃去在王宫里侍候吗,怎么又回来了?那老虔婆可有对你不好?"
金妹连连用手指放在嘴边要我禁声,看看左右,嘻嘻道:"你好大胆,居然这么说娘娘。我很好,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我平日都在娘娘那里管针线,不出来。今天娘娘要到九王府,平时跟的侍人姐姐正巧病了,我又想你,就求娘娘让我跟来侍候了。"
我上下打量,见她气色不错,关心地问:"你身上的伤都好了?"
"早好了,"金妹捋起小袖给我看:"瞧,只剩一点点小印子。当奴才的谁年中不挨一两顿打?"
想起我故意气她,她还会在那时候冲出来替我挨打,我心里就不好受。
"金妹,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胡说什么?这叫因祸得福,不是你,我还不能进宫侍候娘娘呢。现在月例银子多了一半,吃穿都好多了。"金妹似乎想起一事,拉着我到一旁坐下:"玉郎,你要走了么?"
我奇道:"走?我走到哪里去?"难道小王爷要带我去扬州玩的事,居然两天就传到宫里去了?
"不是说要放你出去做官么?我还想着恭喜你,总算熬出头了,你也真不容易。"
放我出去做官?岂不正合了母亲的心?
我才不要丢下小王爷,连连摆手道:"怎么可能?笙儿…啊不…..小王爷他一天也离不了我。若我去了,他肯定吃不香睡不着。他怎么会让我出去做官?"
第三十五章
我才不要丢下小王爷,连连摆手道:"怎么可能?笙儿…啊不…..小王爷他一天也离不了我。若我去了,他肯定吃不香睡不着。他怎么会让我出去做官?"
"可是,我确实听娘娘身边的侍人姐姐说,主子要了调令。说这个调令,本来大王爷也想要的,结果给主子争了,还险些闹出事来。娘娘知道了,先说主子不该惹这些闲事,后来又说:也好,早早打发贺家那个小子。"金妹皱眉道:"贺家的小子,除了你还有谁?"
我听她说得煞有其事,紧张起来,猛然从树下的矮凳上跳起来大叫:"胡说!你都胡说什么?一定是你听错了。"
金妹脸色稍变,仔细瞅瞅我,忽然眼睛弯得象月牙儿一般,双手合在胸前道:"阿弥坨佛,看来主子总算动了真心,也求得你的诚心。"她拽拽我的袖子,看我的神色,啧啧道:"确实是个难得的,主子有眼光,你也算有福气。若不是你碰上他,或他碰上你,哪来这么天造地设的一对。"
听她这么一夸,我比吃了蜜还甜,全身的骨头都轻了三两。
不由扭捏起来,我只好装出凶狠的模样:"喂,我可是男人,什么天照地设的一对?"
金妹笑了一会,轻道:"男人有什么不好?若你是女人,与主子相好,能让你进门当王妃么?不过又是生离死别。男人就不同,当成书童清客陪在身边一辈子,日后就算九王妃入门,也不敢随便说什么。"
我愣了一下,倒从来没有想过这男女之间的不同待遇。
不错,男人和男人虽然不能成亲,但是我一定可以和小王爷永远在一起。就在王府里当一辈子的客人好了。
我想起一辈子和小王爷在一起,直到头发胡子都白了的情景,嘿嘿傻笑起来。
"傻笑什么?"金妹在我眼前挥手。
我一把反抓住她的手,叫道:"金妹,我想好了,这一辈子,就算留在王府也没有什么。"
"你不逃了?想当日,谁天天爬树打量地形?"
"今时不同往日。"我掏出令牌:"看,我可是出入随意,不受约束。"
金妹讶道:"这个居然也……"
我点点头,炫耀道:"怎么,不错吧?"
金妹定定看着我手中的令牌,眼中闪过晶莹的光,发呆好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觉得奇怪,正想把令牌收回怀中看她怎么了。她蓦然抓住我的令牌,连我的手一起紧紧握住。
"玉郎,求你一件事。"金妹抓得我的手生疼,仿佛用劲力气抓紧救命稻草。她牙齿磨得吱吱作响,好半天才说:"用这个令牌,带我出王府一趟。"
"什么?"
"娘娘要午饭后才回宫,还有时间。我平日都无法出宫,只有今天的机会。你带我到王府外面,我想见一个人。"
见到金妹那个模样,我不再多问,当即点头。
"好,我带你出去。"
虽然答应小王爷不用这个令牌出门,我到底还是违背了。
我带着金妹,把令牌朝看门的一晃,大摇大摆上了大街。
金妹在前面带路,她的小步子走得很急,象归心似箭。我跟着她穿过几条小巷,生怕把金妹跟丢了。丢失了王妃的侍女固然不是小事,而且我对京城道路一窍不通,万一迷路那就难看了。
金妹熟悉地穿梭了一阵子,终于在一排小房子边上刹住脚,怔怔看着前面。
我随她目光看去,前方一个清秀的少年正在将一捆捆的干草垛起。他把袖子捋得高高,满头大汗,浑然不觉有人在墙脚看他。
金妹就藏在墙脚,躲躲闪闪看了他好一会。
少年将干草全部垛完,擦擦汗,转过身来,刚好正面对着我们这方向。
金妹连忙闪到墙后,我仔细看那少年,眉目间居然和我有八九分相似。
"既然想见人家,就过去啊。"
金妹不理我,只管痴痴地看。
那少年好眼力,转身间已经看见金妹影子一闪,居然朝我们走过来。
来到面前,他目光只盯着金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这个光景,谁还猜不出来?
我看这对小情人肉麻得厉害,居然只用眼光传神,只觉鸡皮疙瘩直往上冒。连忙转身踱到一边乘凉,以免坏人好事。
金妹也怪可怜,出入不自由。当日在王府也许还有机会偶尔出来相会一下,入了宫,那是没有指望了。
难怪她求我带她出来。这样好了,以后她每次随王妃到王府,我都带她出来好了。
正赞扬自己心地善良,我转头一看,那少年居然已经转身走了。
不会吧?居然从头到尾一句话也不说?
金妹咬着唇,似乎要颤抖起来。手里的纱巾被抓成一团皱布。直到那少年进了门,她才稍微平复下来,幽幽叹了一声,站在当地,久久没有说话。
我看出不对劲,小心地凑上去,看金妹的脸色。
金妹轻轻道:"好了,也算出来了一趟。我们回去吧。"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我急忙跟在她身后。
唉,这世间的痴男怨女啊。
我一路跟着金妹,轻轻松松进了王府后门,顺手抓住一个护院,问他小王爷回来了没有。
"主子还没有回来。娘娘也在里面等呢。"
我放下心来,高兴小王爷不会知道我偷偷跑出去一小趟,少了许多麻烦。想起金妹,连忙打叠精神去安慰她。
我虽然知道她心情不好,但是安慰人总要知道来龙去脉。这次换我把金妹拉到一旁坐下。
"金妹,"我认真的说:"老实说我当你是好朋友。你要有什么事,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告诉我。不要这么闷不做声,怪里怪气。"
金妹不说话,垂着眼睛。
我挠头,只好道:"这样吧,我问你答。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子?"
我盯了金妹半天,她终于微微点了点头。
"那….你是不是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和他在一起?只能这么默不作声看一看就走?"
金妹又点头。
没想到我居然如此深悉人心,善于猜测。
赞美自己一番,我又问:"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你未嫁他未娶?是两家身世不合?"
金妹这次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开口轻轻道:"我们一块长大,一块被自己父母卖到王府里当奴才。"
"那也算患难之交啊,为什么….."
"今年夏天,他被派到书房侍候笔墨。"
"哦,书房…."我点点头,猛然察觉不妥,猛地睁大眼睛:"那他…他…."
"那个时候,他就特别沉默。后来,终于让我知道了。"豆大的眼泪从金妹的眼眶里涌了出来,却无生无息:"可是他说,不要紧,主子没有强迫他,是他肯的。和主子斗谁也没有好果子吃。这王府里的规矩,主子亲近过的人,日后腻了,都是好好赏赐一番再打发出去。若是他有福出去,会快点攒钱,帮我赎身。"
我太阳穴抽搐得发疼,开始眼冒金星,勉强道:"那他现在….."
"你一来,主子就打发他出去了。让他赎身,也算有个好下场。不过陪了一个月,就熬出头了。可是,我们还是没有在一起的命….."
"为什么?难道笙儿他…他还….."我想起小王爷暗地里不知道瞒着我还干了多少事情,心如刀割。
"不,不干主子的事。主子是个好主子,我们这些奴才,能碰上这样的主子真是福气。"金妹居然还帮小王爷说好话。
"混帐!他干了那样的事,居然还叫好主子,你怎么就这么….这么…."那个"贱"字到了嘴边,我到底说不出来,只好气呼呼瞪着眼睛,恨不得立即把小王爷拽出来撕成碎片。
因为小王爷不在,我只好扯金妹:"走!我和你去见王妃,要她答应让你们两在一起。"
金妹摔开我的手,又坐了下来。
我弯腰看她:"怎么?你怕?不用怕,有我呢。"
金妹还是不说话。
我不耐烦了,自己也一肚子的气,又去拉金妹的手:"去,我们去。"这次我唯恐她又甩开我,用了好大的劲道抓住她。
金妹被我扯急了,哭道:"我不去!我过几天就要嫁了!"
"什么?"我惊讶之下松了手:"你要嫁人?嫁给谁?"
"王妃的远房侄儿,做小……."
"那不是欺负你吗?来,我帮你反对!"
"你什么也不懂!"金妹终于朝我大吼:"谁象你?什么都不用顾虑,就照自己意思干?谁又象你这么好运气,能遇到一个动了真心,知道疼你的九王爷?我不过是一个小奴才,能够进宫,已经是盼不到的好福气。现在又可以嫁到世代大家去当姨太太……我也不想和他分,可是我有爹娘,不能就这么空着身子跟他一辈子吃苦。"
金妹一番话敲得我呆若木鸡,我愣愣看她,象从来没有认识她。
金妹哭道:"我知道我势利,我没有情意,是负心人。可是玉郎,你见过多少不象我这样的人?人要活命,什么风花雪月,什么道义,到了紧要关头,还剩什么?"
这个人,居然是当日冲出来替我挡住鞭子的金妹。
我意识有点胡涂,徐徐点头,喃喃道:"对,不剩什么,只为了活命。象我这样的傻瓜,世间本来就不多。只是,你既然要嫁了,又何必再去看他?"
金妹蓦然站起来,睁大眼睛看着我,浑身激动得发抖。我屏息等她说话,可惜她渐渐缓和下来,象经过这一阵子全身力气都消耗到了尽头,带着说不出的倦意道:"娘娘也快回宫,我要走了。"
我静静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远,心里泛滥着酸酸痛痛的滋味。
慢慢搀杂了许多恐惧。难道这世上人人都应该这样选择?
那我呢?
我岂不是异类?
莫非我一直认为是对的,真的是错的?
我害怕得跳起来,在树下走来走去,用拳头在老树干上擂了许多下。终于把怒气都转到小王爷身上,咬牙切齿想:都是他的错,不是他当日欺压奴才,到处风流,哪里会让我遇到这么多惨事?
第三十六章
小王爷这晚夜深才回来,带着一身的酒气。
我默不作声,手持一根木棒威风凛凛站在寝房门口。今天知道的虽然都是他从前的事,但我不狠狠敲他一记就不甘心。
"玉郎,你在等我?"他醉醺醺靠近,大着舌头。
我冷冷待他凑上来,抡起木棒就要往他头上敲。迎面对上小王爷满心的笑脸,心窝里忽然一疼。
木棒停在空中。
"你为什么站门外?不冷么?"他脸上是醉酒常见的傻笑,却比平日多了三分憨厚可爱,扯着我的手往里走:"今天三哥请客,我逃不过,被狠灌了一通。"他拉着我的手边走边放到嘴边呵气,仿佛怕我冷着,一手探入怀里,居然掏了一样东西出来:"看看,可有趣?三王府里的师傅确实厉害,这些小东西居然也雕得入神。我瞧着它就想起你,便揣兜里带回来了。"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用红萝卜雕的一只小兔子,看来是摆在菜肴旁边当摆设的。果然雕功一流,栩栩入生,可爱非常。
我本来窝了一肚子的气,此刻心头反而泛酸,又好气又好笑。其实金妹自己也不争气,她要荣华富贵不要旧人,怪得了谁?
木棒哐当一声掉到地上,我接过小王爷递过来的小兔子,狠狠瞅了他一眼,又大大叹一口气。
"怎么了?这也要哭?"小王爷靠过来。他喝了酒,动作难免笨手笨脚,帮我擦眼泪:"你不喜欢么?哦,我不该用兔子比你。玉郎玉树临风,应该是龙才对。哎,你总是这样,很多事,换了别人都欢天喜地当恩典一样求来,偏偏你毛病多……"
我横他一眼,若是平日,我早一拳打过去。可惜今夜他醉成这样,我胜之不武,只好忍着拳头。
小王爷坐在我身边晃脑袋说了半天,我破天荒地听了半天。
末了,他道:"虽然你一身的毛病,但我偏偏喜欢你这些毛病,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你可不要变,一定不要变….."
我被他抓着的手晃得不耐烦,只好点头哄道:"好,我不变,我绝对不会变。"
话一说完,小王爷手一松,直挺挺后倒在床上,居然睡着了。
这家伙。
我揉揉眼睛,料想此刻把他弄醒要他梳洗难度太大。只好帮他褪了衣服靴子,将他拖到枕头处靠好,大被一抖盖好。自己也脱了衣服,钻到小王爷身边。
听着小王爷的心跳声,我在黑暗中盯了他半晌,暗发狠劲:哼,如果你再敢惹什么书房里的人,我和你没完!
反复嘀咕半夜,我才挨着小王爷睡去。
小王爷虽然醉酒,醒得却很早。天刚亮,已听见他在耳边精神熠熠道:"今天看来要出太阳,何不早点起来看我耍剑?"
他昨夜睡得舒服,怎么比得上我忧愁半晚?懒得理他,我继续蒙头大睡。
小王爷伸手过来上下摩挲,不断骚扰。我已经习惯,毫不动弹任他施为,忽然又听见他说:"咦,房中地板上怎么多了一根木棒?你又练棍术去了?"
不对,那木棒本来是要敲你的。
不过我既然大人有大量决定原谅他,也不多话,含糊恩了一声。
等我睡够,从床上爬起来时,小王爷已经穿戴整齐,等了很久。
"快穿衣服,吃了早点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
他神秘一笑:"昨天我求了皇阿玛,派我外出巡查江南各省冬灾的差使。收拾好东西,我就可以带你一路上玩去。"
"真的?"我兴奋地跳起来,搂着小王爷叫:"要到江南各省?那不就成了钦差大臣?乖乖,实在威风啊。有趣有趣。"
于是赶紧换了衣服,和小王爷一道商量要带些什么东西。
我将小王爷为我新做的衣服全部翻了出来,手忙脚乱想着还缺点什么,又思虑着要写信给我老娘,告诉她玉郎总算有了出息,当了钦差大臣---旁边的那个。这样至少可以搪塞老娘一二,不要她三天写信来要我好好讨差使。
当然也可以写信给爷爷,就说我替他好好侍奉了他的主子,居然不畏一路艰辛陪伴出去巡视各省。
拿起笔写了几句,越写越觉得自己成了陪同唐僧去西天的孙悟空,正抓耳挠腮如何可以突出自己的重大责任时。
陈伯忽然来报:"主子,二王爷忽然进府来了,在前厅侯着呢。"
二王爷似乎身份特别贵重,除了上次挨打,我再没有见他亲自到王府来。陈伯说话时十二分的小心惶恐,小王爷本来在一旁看我写得歪七歪八的字一边发笑,听见陈伯的话,立即凝起笑脸,沉吟道:"我立即就去,好生招待,千万不要怠慢了。"
他对这二哥非常恭敬,连忙穿戴整齐,叮嘱我两句"千万不要到处跑,就呆在这里。"扔下我一人匆匆去了。
我将书信写好,觉得心里烦闷,想起陈伯曾对我说二王爷是皇上指定继位的儿子,那将来岂不是皇上?
不由心里痒痒,要趁现在将未来皇上的模样好好瞧仔细,将来吹牛也有资本。于是兴匆匆朝前厅走去。
来到厅外,我偷偷看进去,果然小王爷和二王爷都在,两人坐在椅子上慢慢品茶。
"九弟若是不肯,也无所谓,明说就行。"我刚刚躲到廊下,就听见二王爷冷冷的声音。
小王爷连忙放下茶碗,站起来拱手道:"不是不肯,实在是他太过难以调教,我早早寻了调令将他打发出京城,以免他再惹出什么祸来得罪各位哥哥。人都不在这里了,二哥忽然要人,我如何能给?一月前二哥问起,我不已经说他被我打发走了,怎么今天又巴巴到王府来问?"
"不错啊,一月前你就说他接到朝廷调令当边疆小官去了,我原本也打算就这么着了。"二王爷傲然挺身,淡淡道:"不过昨天,倒有人看见他大摇大摆在京城里乱逛,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小王爷一向自信满满的脸,居然有点慌张。
"这可是我亲眼看见的,我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二王爷猛然脸色一变,震得小王爷浑身一抖,随后轻笑一声,重新端起茶碗,悠然道:"不是当二哥的以大欺小硬逼着要人。当初我问你,你说一声回绝我就是了,二哥也不是这么没有大量的人。我只怪你为什么要为了个奴才骗我?难道一个小奴才,还比不上你我兄弟情谊?"
小王爷一直垂手站着,他想了半天,咬牙道:"二哥,玉郎他不是奴才。我已经让他赎身了。"
我躲在窗边轻轻"咦"了一声,原来二王爷居然向小王爷要我。
呸!这个讨厌鬼!肚子里乱骂一通,又忍着气继续偷听。
"哦?"二王爷稍现讶色,又道:"不是你的奴才,更犯不着为他伤了我们兄弟的和气。我不过是觉得他有趣,想请他过去做几天伴,难道还能吃了他?你就担心成这样?亏我平日在皇阿玛面前夸你懂事,知道大局,怎么如今这么糊涂起来,哎,我还盼着将来你助我一臂之力,好好辅助皇阿玛左右呢。"
小王爷听得二王爷抬出皇上的名头,神色更是难看,英俊的脸煞白一片,咬着唇不做声。
"九弟,这事虽然是小事,但以小见大,可把我们兄弟的情分给看出来了。当初你到二哥府里,多瞧了我那小官几眼,哥哥立即把他送到九王府,哪里说过什么话?你却如此对我?"
"可玉郎他不同,再说…他也不懂侍奉,万一冲撞了二哥怎么好?还是我另外选两个上好的…."
"呵,你是知道我脾气的。"二王爷截断小王爷的话,斯条慢理道:"越弄不到手的东西看着越心痒,你如今为这人对我又瞒又骗,我倒起了心想见识一下。不过陪我做个伴,几日就还,如何?"
我再也听不下去,跳出来大喝一声:"我才不要陪你做伴!"
顿时,两个王爷同时抬头,四只眼睛都盯在我身上。
小王爷垛脚道:"你出来干什么?"
二王爷迅速瞅了他一眼。我这才想起,这个时候跳出来,简直是坐实了小王爷欺骗二王爷的罪名,后悔不已。
不过现在退回去也太晚,我只好出台就把戏唱到完。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做伴?"我指着二王爷鼻子道:"难道二王府里人人知道你讨厌,都不肯陪你?哼哼,我也知道你讨厌,绝对绝对不会答应陪你。要陪,我也只陪他!"我指着小王爷。
小王爷一脸担忧,又带了点苦笑。
二王爷被我大骂一通,只是微微扬唇:"好刚性,还是这么倔。倒不枉费我找你一番功夫。"他转头对小王爷欣然道:"且不说别的。他现在人在这里,你是肯还是不肯?"
我瞪着小王爷,生怕他说出肯字来。
小王爷望我半晌,又瞅瞅二王爷,拧紧浓眉。我也知道,得罪面前这位未来皇上,不定要付出多大代价,小王爷必定为难得很。
不过他若是肯把我拱手送出去,我势必用木棒敲破他的头。
不由呼吸沉重起来。
前厅里,只有二王爷一人最悠哉,等着答复。
许久,小王爷眼里闪过亮光,象是下了决定。他抬起头来,看着二王爷,拱手低头道:"二哥,玉郎现在已经不是九王府的奴才,他在这里是我的客人。至于是否要过去二王府,我看还是得看他自己的意思。"
二王爷诧然,他料不到小王爷居然如此作答。这和当面回绝他没什么两样。
我立即大声道:"我不去,我一点也不想去。你虽然是王爷,可也不能逼我做客。我不是奴才了。"
"不错,我不能逼你做客。"二王爷轻轻点头,居然没有继续强来,转身对小王爷道:"既然话已经挑明了,我再要未免失了风度。今天的事就这里打住,我先回去了。"
小王爷神色严肃,拉着我一同送到王府门口,恭恭敬敬把二王爷请上马。
二王爷在马上高高看了我一阵,对小王爷道:"这事已经了结了,九弟不要往心里去。我们是兄弟,有什么说开了就好。"又摆出哥哥的样子温言叮嘱几句,呼前拥后地去了。
我们远远看着他们一行渐渐离去,只剩滚滚烟尘,不约而同齐声叹了一句。
我转头看小王爷,忽然笑道:"算你不错,没有把我送给你二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啦。"
"你昨天出王府了?"
我想起从前约定,吐吐舌头,心虚地点头。
小王爷没有骂我,只是说:"这都是命中注定。二哥身份贵重,甚少在京城里出没,怎么就偏偏撞到你?"
"现在总算解释开了,总比瞒着他强。"
小王爷定眼看我片刻,微笑道:"不错,这样瞒着也不是办法。总算了结了。"
他和我对望一眼,一起进了王府大门。
第三十七章
我们回到小院,虽然嘴上说没事,其实心里揣然。
我赶紧去准备到江南去的东西,想着快点和小王爷离开京城。小王爷闷闷地坐在一边,看我飞快地在屋子里跑来跑去。
"笙儿,你要带什么东西去?"
小王爷轻笑道:"不过就是衣裳,看你的样子,似乎连家都要搬过去。"
"那也好,干脆把王府搬到江南去,我们天天看西湖明月过日子。"
"好啊。"小王爷随口答着。
我知道他是在敷衍我,瞧他神色,一定还在担心二王爷的事。不过,小王爷也是王爷,二王爷再厉害,总不能连自己兄弟都整了吧?
我拉拉小王爷的手,安慰道:"不要怕,有我呢。来,先让我帮你把行李准备好。"
拖了小王爷去收拾行李。
当晚小王爷狠狠抱了我,象要把全身的力气都使在我身上一样,几乎把我榨干了。因为白天的事,我不愿再让他心烦,咬着牙百般配合起来。
那样的汗滴和没有节制,居然令我联想到生离死别。完事后,我越想越怕,就象小王爷随时会从身边象幻影一样消失掉。
"笙儿!"我猛然在床上抱住小王爷,低着头。
"怎么了?"
"我…我…."若把这个原因说出来一定很傻气,我眼光四处转,想找个可以让自己安心的办法。
我终于想到一个办法,抓起床单双手一分,把边上的绣花边撕了下来,搓成细布条。
小王爷看我仔细地用这布条将我们两人的手腕连着绑起来,不禁失笑。
"怎么?你还怕我半夜跑掉?"
我狠狠用力在他的手腕上打个死结,答道:"不管,反正我喜欢。"
"好,随你喜欢,可惜了这绣工,可是宫里的裁缝制的。"小王爷看看我们用布条连一起的手腕,晃了两下:"倒象月下老人的红绳。"
"笨东西,月下老人的红绳是系在脚上的。"
"那好,明晚轮到我绑,就绑脚上好了。"
我们说笑一轮,心情好了不少,相拥着沉沉睡去。
冬日天冷,我总是不能起早,比不得小王爷从小养成了好习惯。他无论都晚睡,总能一早爬起来,出外练了一轮弓射再进屋让我起床。
这日我醒时,身边已经空了,只剩一个温热的凹印。
手腕上的布条还系着,只是另一端却轻轻飘在半空。小王爷趁我熟睡时把它解开了。
也不怪他,谁能手腕上栓着一只大懒虫出去练弓射?
我在床上伸个懒腰,王府的侍女端着热水进来侍候。
"笙儿今早是练剑还是骑马?他说了早点在哪里吃,还是在后院亭子里摆桌子?"我随意问了几句。
侍女道:"主子今早本要练剑的,听前院管事的人说,好像宫里召见,已经出去了。"
宫里召见?
想起昨天扫兴而归的二王爷,我心里有点不舒服,点了点头。原本打算再睡一会,也没了心思。懒懒散散起了床,把陈伯叫进来问问发生什么事。
不待陈伯进来,小王爷已经从宫里回来了。
我听见外面的声响,跑了出去,小王爷见我,对我扯扯嘴角,进了房门。
"怎么了?宫里出了什么事?"
小王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接过侍女递上的热茶猛灌两口,笑道:"没什么事。不过吩咐我修生养性,好好读书。"
"那就好。"我也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敲敲杯子,龇牙道:"我还以为有人找你麻烦。哼哼,如果有人欺负你,我用棍子敲湿他的脑袋!"
小王爷哈哈大笑:"你那三脚猫棍法,还想瞧别人的脑袋?"
我在桌下踢他一记,喝道:"不要小看我,贺玉郎发起狠来,万夫莫当。"
"是是,古往今来第一勇者,非你莫属。"
侍女按照惯例,在后院里摆了桌子吃早点。
我和小王爷过了后院,晒着暖太阳吃起早点来。我向来不喜欢吃早点,小王爷一边吃,一边从手上的点心里扯点馅儿放在我口里。
"对了,这个还你。"我吃到一半,想起一事,将怀里的出入令牌掏出来递给小王爷。
"为何还我?"
"还你,以免我又出去惹祸。"我认真地看着小王爷。
小王爷看我片刻,笑道:"傻瓜,现在还来也无用,你留着吧。"他将令牌又塞到我怀中。
我问:"笙儿,你为何要骗二王爷说我离开京城?"
"你不知道我这二哥的为人。人不在他才死心,人若是在,又被我回绝,只会花更多心思来要。"
"可是现在被揭了底,不是更难看么?"
"我当日确实请了调令,想派你一个官到外面去。"
我睁大眼睛:"真的有调令?"金妹没有骗我。
"不错。"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小王爷不答,一个劲低头剥着手里的点心。
我忽然嘻嘻一笑:"我知道,你必定是反悔了,不肯让我离开,呵呵。"
"哼,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离不了你么?"
"那你为何不用调令?反正我最会惹你生气,早早把我弄到鸟不生蛋的地方,不就好了?"我赌气道。
小王爷没有接口,乌黑的眼睛幽幽盯着我。
我被他一盯,不自觉住了嘴。
"玉郎,"他伸手过来,我也顺势靠了过去。小王爷脸贴着脸,对我淡淡道:"不必准备行李,我们不去江南了。"
"为什么?"我一阵失望。
"差使撤了,我最近都不可以出府。"
我跳起来:"什么?"
"不和你说了,皇阿玛要我修生养性,好好读书,暂时不许离开九王府。询查江南的事,自然有旁人去办。"
小王爷虽然说得简单,我心里却忽然掠过一阵凉意。
我咬牙,恶狠狠道:"一定是二王爷向皇上说你的坏话,哼,我去教训他!"
捋起袖子。
"何必他说话,他只管看着就行,替他办事的人多呢。"小王爷苦笑,转身吩咐门外的侍女:"天冷,生个火盆进来。"
他一向神采飞扬,刁蛮跋扈,如今忽然沉默许多,我心里难受极了,抓耳挠腮想找点新鲜玩意哄他高兴。
"笙儿,我替你捶腿。"
"笙儿,我帮你抓抓背。"
"我唱只曲儿给你听好不好?"
"………"
我在小王爷身前身后弄了许多花样,都惹不起他的兴趣。
火盆被侍女们燃好了小心翼翼送进来,小王爷抓着我道:"好好坐着烤火,这样的天,动来动去出了汗小心闷在衣服里。"
我只好瘪着嘴坐了下来。
他将手放在火上煨了一阵,又从怀里掏了一叠纸,随意扔到火盆里。
我低头一看,只依稀看见上头写着"冬南巡抚灾方略"。纸张一到火盆,立即被舔上来的火舌烧了一块,我不由哎呀一声,俯身去捡。
"你干什么?"小王爷猛然怒吼一声,抓住我的手:"疯了么?小心烧手。"
"那个东西!"我指着已经快成灰烬的纸说:"那个东西…."
"是我写的,是我要烧的,你捡它干什么?"
我正色道:"我去江南是想着玩,你是想着去办事。你老实说,到底是不是我连累你,害你没了差使?若是不痛快,何必闷在心里,痛快说出来好了,你如今烧这个心血….."我越说越激动:"到底是烧给谁看?"
小王爷大为头疼,左顾右盼,又挠头,拍着我肩膀劝道:"我是嫌这个写得不好,烧了重新写份好的交给皇阿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疑神疑鬼小肚鸡肠?来来,我们到外面疏通疏通,我耍剑给你看。"
他扯了我出去,果然在后院耍起剑来,又自行在里面加了许多滑稽动作,象孙悟空踢太白金星老二的屁股、白骨精对唐僧投怀送抱,模仿得唯妙唯肖。
我哈哈大笑一轮,早忘了开始为什么生气。
第三十八章
此后,小王爷果然天天留在王府,没有出去。
我乐得高兴,要他时时刻刻陪在身旁:"反正王府里不少吃不少穿,这么多人侍候,又不用干活。笙儿,这里就是一个世外桃源,对不对?"
小王爷笑道:"对,对,最重要是王府里有个天下第一英勇的贺玉郎。"
他这几日连着耍了不少棍法剑术给我看,幸亏冬天太阳不大,否则烈日下头一定会晒成炭头。
我看他笑起来会发亮的眼睛,挨挨碰碰上去:"笙儿…."
"嗯?"
"你现在留在王府里修生养性,那就不用出去办差了,对不对?"
"对。"
"那你就不用一早骑马出门了,对不对?"
"对。"
"那…."我眨眨眼睛,仰头道:"我可不可以再上上你?"
"再上上我?"小王爷也眨眨眼睛,好像没有听明白。
居然给我装胡涂?
我黑下脸,狠狠戳他的肩膀,低吼道:"对啊,怎么样?不肯么?你也太不讲道理,也不看看我平日……啊呀……."
话未说完,已经被小王爷扑倒在书桌上。
带着熟悉气味的吻,立即点燃缠绵的星星之火。
这日又如愿,我高兴之余,对小王爷呵护备至,一定要弥补上次的不足,把善后工作做个十足。
又送上亲吻无数,我扯开破铜嗓子唱了不少小曲,尽量让小王爷不觉得自己吃亏。
小王爷风云过后虽然脸色略白,但看见我裹着被单学花旦走台步甚是有趣,不由哈哈大笑。
如此乐了整整一日,晚上却再没有精力继续白天的荒唐。
月牙剩一点点挂在天边。
我靠在小王爷身边,虽然累了,却不想睡觉,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张望。
"笙儿?你睡了没有?"
"没有。"
"你在想什么?"
"想你今儿唱曲子的样子。"小王爷在被窝里闷笑。
我提起脚,想起他今天刚刚牺牲了一次,现在身体不宜接受拳打脚踢,只好缩了回来。
我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怕我伤心,这会儿陪着我苦中做乐。"
"呸,谁苦中作乐?我本来就是真乐。"我在床上翻个身,爬到小王爷身上和他对望:"我跟你说,我打算和那二王爷干到底了,一辈子不能出王府我也不求他。你可千万不要拆我的台,关键时刻把我拱手让出去。"我威胁他。
"你这破脾气,让出去二哥也不会饶我。"小王爷取笑道:"你还道自己是个宝贝,他不过气我敢违他的意思。不要急,王家里这些事多呢,闭门读一阵子书,放出去又是兄弟。我还用不着你来操心。"
我听着这话里似乎有看低我能耐的意思,终于还是抡了一拳在小王爷目前不宜拳打脚踢的身上,翻身睡了。
几日过去,外面的消息对我而言向来是封锁的。陈伯进进出出,行动间居然有了平日不常见的干练刚毅,活象到关键时刻要好好表现一番似的。
小王爷倒还是有不少耳目在外面。我看他和陈伯嘀嘀咕咕,脸色也没有怎么难看,便懒得去问他事情如何。
反正日子就这么过吧。
呆在王府里的几天,小王爷学会了爬树。他开始学这个是为了到树上逮我,学会后居然不愿意下来,总要我陪他在树上坐坐,说这样"看得最远"。弄得现在王府侍女找他都习惯了抬头望树上瞧。
这日陈伯又来找我,将新收到的家信给我。
我一看字迹,知道又是老娘,估计还是老调重弹。把信揣兜里,爬到树上一个人慢慢看。
信的内容如下
玉郎我儿:
身体可好?
听闻九王爷不如意,娘不欲儿长留是非之处,快点辞行,回家来妥当,至于差使,以后再求别人。
如果九王爷不肯让你辞,不妨惹点小祸,被人赶出九王府也好。
切记切记。
另:此信不可告知汝爷爷。
娘字
我一晃眼把信看完,气得头顶生烟。
天下居然有这样教儿子的娘,要我把小王爷扔下不管。
不过,没想到京城的消息居然传得这么远,连身在外省的父母也知道小王爷处境不妥了。
不由叹气。
"一会不见,居然自己爬这里来了?"
小王爷一声大喝,吓我一跳。
他已经爬到一半,眼看就要到我身边。我手忙脚乱把家信胡乱塞在怀中。
我扶他一把,让他和我并坐。小王爷问:"怎么不叫我?出来了也不告诉我。你说,这树上有没有鸟蛋?"
"现在冬天,哪来的鸟蛋?"我真不明白,他这说起四书道理来比夫子还厉害的人,怎么有的地方这么笨。
我们说了一会话,底下侍女过来,抬着头给小王爷请安,说:"主子,娘娘进王府了,请主子过去呢。"
我们对望一眼,都看出欢喜之意。自从小王爷入宫挨了训,再没有人登门过来。不但几位王爷不见影子,连最疼爱小王爷的王妃也没有出现。
王妃身在宫中,此刻出现,看来是得到消息,事情有所好转,才敢公然登门。
这道理我本来不懂,是昨天小王爷告诉我的。他说:"只要皇额娘来看我,那就雨过天晴了。"
现在王妃出现,顿时在我眼里成了送福气的天女。
小王爷笑道:"我换了衣裳立即就来,请皇额娘在前厅好坐。"说着高兴地抱我一下,快快跳下树,身形一会就消失在假山后。
"雨过天晴…."我掏出怀里的家信,自言自语道:"老娘下一封信,肯定又要我好好留下,好好讨差使。"
本想把这信撕了,不过想想,还是叠起来揣回怀里。待日后老娘改口,再把这信兜出来气气她。
我真是不孝子……
第三十九章
独坐无趣,倒不如去听听王妃和小王爷说话。
我溜下树,又躲到前厅廊下,竖起耳朵偷听。
前厅了除了王妃和小王爷,还有一干侍候的人。王妃坐在正中央的椅上,正在数落小王爷。
"为了个这么样的人,就开罪你二哥,这要我怎么说?"王妃每说一句话,头上的珠钗就叮当作响:"你也不小,该懂事了。额娘好不容易盼你平安长大,就只等着看你成家立业。"
小王爷一直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听,还不时端茶给王妃解渴。
王妃低头啜一口茶,又继续说:"那个贺玉郎,我看也不怎么好模样,就一定非他不可?世间哪里有这么没有轻缓大局的王爷?将来要叫你带兵打仗,或是管理一方,你也这么顾着美色?我看你是杂书看多了,什么爱美人不爱江山,都昏头了。笙儿,听额娘一句话,上门给你二哥道歉,兄弟和好。那个贺玉郎,打发出去也好,送人也好,反正不要再放在王府里。"
真混帐,居然说得我象破棉袄似的,送也好扔也好。
我竖眉。
小王爷躬身道:"皇额娘,玉郎其实顶讨人喜欢,你亲近一番就知道了。再说,全京城都知道出了什么事,这个时候把玉郎送人,笙儿怎么出去见人?"
"说了半天,你还是不愿意把他送出去?"王妃竖起眉毛:"用不着托词,我知道,你是被他迷昏头了。你若为他好,也该把他送出去,留在这里惹恼你二哥,以后他能有什么好下场?早点送过去,宠上一阵子,将来再说。他是个男人,难不成还要保住贞操不成?"
"额娘教训的是。"小王爷拖长音调回答:"为了个男人闹得兄弟不合,本来是不该。可额娘想,我是真心实意对玉郎的,二哥明知道,却为着一声有趣跟我要人。俗话说君子不夺人所爱,二哥这么做,到底对是不对?请额娘帮我评理。"
王妃没有料到小王爷说出这番话,脸色微变,放下手中的茶碗,沉吟不语。
我暗想小王爷也算聪明,知道动之以情理,争取宫里的支持。
不料王妃低头半晌,忽然挥退左右。
侍候的人纷纷退下,前厅顿时安静下来。我更是把耳朵竖得高高。
"我料你也动了真心,不然也不会和你二哥硬碰。"王妃软声道:"我也知道你二哥是见人起意,到手不过耍上几日,不会有长久打算。就算他不对,可你能和他硬碰么?虽说你们是兄弟,他在你皇阿玛心里头的位置,你不是不知道的。"
"笙儿一向对二哥恭敬,从来不曾冒犯。不过这次….."
"不过这次就不行了?傻孩子,你一人牵动多少人?我在宫里,老来就倚靠你了,你难道忍心为了个男人让额娘临老孤苦?就算你不为自己,不为额娘,也为他想想。你二哥眼看会登位,天下哪个人得罪了皇上能有好日子过?对付你还要顾忌几分害弟的名声,对付他又有何顾忌?"
小王爷垂头,浓眉越拧越紧。
王妃看着小王爷的反应,接着道:"你这会贪图两人在一起的快活,往后的苦却要他一个人吃,心里何忍?不如好言劝他,要他暂且为你们委屈几天,等你二哥气消了,好日子在后头。等这事过去,立即帮你娶个福晋。那个贺玉郎,做王府里的清客陪着你,我亲自作主,没有人敢说闲话。如何?"
乖乖不得了,王妃居然对小王爷步步反攻。我看她说到"往后的苦却要他一个人吃,心里何忍?"时,小王爷眉角微微一跳,暗叫不妙。
说时迟那时快,我主意立定,直起身子,闯进前厅。
"不必说了。"我大声道。
厅里两人都吓了一跳。王妃见进来的是我,脸色更难看几分。
"玉郎?"
"不好意思,我又偷听呢。"我对小王爷嘿嘿一笑,又说:"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笙儿,王妃的话,其实也有道理。"
"什么?"
"什么?"
两人同时惊叫出来。小王爷是不敢相信,王妃是又惊又喜。
我走到小王爷面前,掏出怀里的信,递给他道:"你看看,我娘的意思。"
小王爷一下把信看完,抬眼看着我。
我问:"如何?"
"身为人母,也不能怪她。"
"这就对了。"我全然不顾王妃在旁,拍掌道:"这和王妃是一个想头的,都要自己儿子平安就好。她们哪里知道我们的事儿?老娘的话我根本理也不理,你又何必理王妃?"
我们对视的眼睛顿时齐齐一亮,满是心意相通之喜。
王妃在一旁气得干瞪眼,直发抖。
小王爷见我做鬼脸,忍着一肚子的闷笑,对王妃正经一行礼,恭道:"皇额娘对笙儿的心意,笙儿是知道的。请皇额娘放心,笙儿自然有法子处置。"
"你有法子处置?你有什么法子?天家无骨肉,你要有什么事,叫额娘和谁哭去?"
"额娘,"小王爷一手拉着我,深深看着王妃,满是哀求之色:"若额娘还疼笙儿,就求额娘放我和玉郎一条路。人人都逼我,难道额娘也忍心逼我?"
"笙儿…."
"额娘….."
王妃到底是王妃,气了半天,脸色缓和下来。静静瞅了我半天,又凝视小王爷,叹道:"我算是知道你的脾气了,居然比你亲娘还倔。你虽不听话,我总不能不顾着你。待我回宫,为你在皇上面前说点好话,先放你出王府,再派你一点差使。这些天我一直在下功夫,已经有点眉目了,你就等着候旨吧。你可要用心做,为我挣点脸面,也为你自己挣点脸面。等你二哥知道你这个弟弟的本事,也不会为个男人为难你。还有你…."她又转脸对我吩咐:"不要到处跑,也不要惹祸。你若是为笙儿着想,就好好呆在王府里,不要出去招摇。"
说完,王妃款款站起来,略带倦容。
我低头,没想到她对小王爷确实不错。若是我如此气我老娘,只怕已经被我老娘关起门来痛打了。
"我要回宫去了。真真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女怎么不听话,还是要操碎了这颗心才足。"她又叹一声,朝前厅门外走去。
小王爷心里不忍,连忙赶上去双手搀扶着,一边用好话宽慰。
我知道王妃其实不喜欢我,为了表示我对她的敬意,只好留在前厅离她远一点,眼看着守候在外的侍女们拥上来侍奉王妃穿披风回宫。
小王爷送王妃出门送了很久,想来王妃临行前又叮嘱不少。待他回到前厅,居然过了大半个时辰。
"玉郎,"他一跨进门,就满面红光的一把抱紧我,亲道:"还是亲亲宝贝玉郎能干,居然把我皇额娘说动了心,天下再没有比你更让我喜欢的了。"
"哈哈,那当然。"
"既然皇额娘肯为我在皇阿玛面前求情,看来恩旨很快就到。我们这两天且好好乐一乐。"
"好,"我提议道:"趁这几天你还不用出门,再让我上….."
"休想!"小王爷一口回绝,眼珠一转:"我另有好玩意。"
"好玩意?"
他神秘兮兮将我拉到书房,从暗柜里取了个书卷,眨眼道:"这是高手绘的春宫图,栩栩如生,花样百出,乃房中秘乐之极。这些天兴致缺缺,不曾动用。我们今夜就试如何?"
"你这几天哪里兴致缺缺?我看你倒龙马精神。"
我翻看书卷,果然精彩,立即"兴致勃勃"起来。
当晚帐下,不待细言,自是春色满床,两人俱欢。
奴才 第四十章
我们将那春宫图翻来覆去研究个透彻,几天下来,纵然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这一天,连小王爷也没有早起练弓射,和我互相搂着躲在被窝里。
"主子,主子….."陈伯搓着冻僵的手,猫着腰过来轻声说:"主子,快醒醒。"
"嗯?"小王爷迷迷糊糊睁开眼,他抱着我的手一松,我也被弄醒了,在一旁揉揉眼睛。
"主子,起床了。宫里来人了,传您进去呢。"陈伯满脸喜色,跪下打个千儿道:"恭喜主子了,过来的王公公说,是喜讯。"
小王爷听个明白,猛然从床上扎起来,精神一震:"真的?"
"真的,王公公还在前厅等着主子打赏呢。"
小王爷一边赶着起来着衣,一边笑道:"好,赏!你去帐房,取上等的赏赐给他。"
"是!"陈伯熟练地唱喏一声,迈着伶俐的脚步出去了。
"要进宫?"我也醒了三分,转头看外面的天,才蒙蒙亮,从窗户的缝出去,居然有一点点白色的东西不断往下飘。"哇,下雪了。"
"下了一个晚上,你睡得死,这会才知道。"小王爷穿好衣裳,过来帮我把被子掖一掖。"我要进宫去,皇额娘说的事总算有影儿了。你好好躺着,不要没有穿好衣服到处跑,小心着凉。"
"知道了,还怕我冻死不成?"我又有点担心:"不知道二王爷会不会趁机在宫里害你。我还是陪你一道去的好。"
"皇宫可以随你进去么?笨东西。"小王爷拍我脑袋重重一下,把我的手重新塞回被中,站起身:"我去了。"
我看着他出去,感叹总算雨过天晴,又钻回被窝睡了。
正好梦重温,外面忽然传来喧哗。
一阵脚步声到了门前。
砰一声巨响,房门被人大脚踢开。
"绑起来!"
耳听得一声大喝,我还没有了解怎么回事,就睡眼惺松地五花大绑起来,被几个大汉押到大厅处。
屋外正在下雪,我从被窝中被拖出来。一路到了大厅,已经冷得嘴唇发紫。
大厅中不见侍女,倒是站了两排威风凛凛的宫中侍卫。
"到底还是见面了。玉郎,别来无恙?"
我抬头一眼,二王爷笑吟吟站在面前。
大事不妙。二王爷调开小王爷那只小老虎,然后出山来抓我这兔子来了。
"你这个卑鄙无耻下作无聊人!你凭什么把我捆起来?哼!你虽然是笙儿哥哥,也不能擅自闯入九王府抓人!"情急之下,我倒颇有急才,居然吼得有模有样,道理十足:"你这是徇私王法!我要告你擅闯私宅,调戏良民!"
二王爷还是那个笑脸:"捆你的不是我。我也不是擅闯九王府。呵呵,我是被人请过来的。"
"呸!我可没有请你!"小王爷更不可能请他。
这个时候,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说起来,这个声音第一次出现,就是在我被捆起来的危难之际。
"是我请的。"
我如闻雷击,猛然转脸。王妃被两个侍女扶着,娉婷走到正中椅上,雍容华贵坐了下来。
"王妃?"
二王爷插嘴道:"不错,是娘娘请我来的。"
我看着王妃高高在上的模样,茫然道:"你不是说要帮笙儿吗?你骗他?"
"我自然比谁都疼爱他,自然知道如何对笙儿最好。他今天入宫,我就要好好帮他清理门户。"
我望着她端丽的脸,忽然痛心不已。
"你骗笙儿!他爱你敬你,你居然骗他!"我勃然大怒,象自己被深爱的人欺骗一样:"你这个老虔婆!你这个恶毒的…….."
骂到一半,嘴巴就被破布堵了满口。
我忿忿不平,只能口中呜呜乱鸣,瞪着王妃。
四周侍卫没有表情,王妃脸色难看,只有二王爷觉得场面有趣,嘴角带笑。
王妃说:"你在王府无法无天也有些日子了,笙儿年纪尚小,被你哄骗难免。今天我来,不是要为难你。我也是心底慈善的人,只要你认个错,答应再不狐媚笙儿,我不但不打你,还另有赏赐。不过为了防你反悔,你要答应我先到二王府上住一段日子。"
她又转头对二王爷道:"还要请二王爷多多费心。"
二王爷含笑点头:"娘娘放心。九弟是本王爱弟,本当尽力。"说罢,转脸用诡异的目光笑着打量我。
我顿时打个寒战。
"贺玉郎,你可答应?"王妃悠悠道:"答应就点个头。这里的人都作证,我可没有丝毫逼你,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改过。"
呸!把我捆得粽子似的,威胁警告,居然还有脸说没有逼我。
可惜不能破口大骂,不然我一定骂得她狗血临头,三年不敢出来见人。
至于答复我当然是大摇其头。
嘴巴虽然塞住,头还是可以摇的。
王妃见我摇头,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好,有骨气。我也不打你,就让你冷静一会再问吧。"她长长纤指朝我一指,"来啊,让他跪到外面吹吹风。"
陈伯早被召过来站在一边干着急,见王妃要教训我,腿脚小心地后挪,一步一步退到厅外,刚要快跑,忽然听见王妃阴恻恻道:"老陈。"
"在!"陈伯惊应一声,扑通跪过来。
"给你主子报信,是不是?"
陈伯抹抹冷汗,连连磕头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哼,"王妃此刻真是威风:"这里门外门内都被我的人看住了,苍蝇也飞不出一个。你侍候九王府这么些年了,不要把自己耽搁进去。知道吗?"
"是是,奴才知道。"
"站一边去。"
"是。"陈伯颤着双膝从地上爬起来,掩饰着同情偷望我一眼,躲到角落去。
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轰然上前,将我拖了出去。
一出厅门,冷风扑面而来,我立即浑身哆嗦,大叹为何睡觉的时候不多穿两件衣服。
早知有今日,应该把棉被也缝在身上才对。
此时后悔也没用。
我被按在露天里罚跪,天上小小的雪花直飘下来,钻进脖子里,化成冰水,顺着领子往里流。
好冷!
我缓缓呼气,又缓缓吸气,呵出一团一团热气。
只盼小王爷快点回来救我于水火。不过王妃和二王爷联手,小王爷回来恐怕也只有着急的份。最怕是连小王爷也被抓来罚跪,那可真成了一对同命鸳鸯。
肆虐在冬雪中的风,开始刮在肉上的时候刀割般的疼,到后来居然渐渐麻木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妃和二王爷来到我面前。
二王爷身上批了件大毛领披风,穿着厚厚的羊皮靴。
王妃手里抚着手炉,问:"现在可知道错了?"
错?
脑袋快冻得结冰。
我眨眨粘了霜的睫毛,用力摇头。脖子一动,听见"洌洌"的声音,原来身上的单衣遇到融化的雪水,居然又结成薄冰覆盖在身上。
王妃一愣,似乎没想到我还敢摇头。她皱皱眉头:"既然你要自己寻死,我也没有办法。继续冻着吧。"
她自施施然回大厅取暖去了。
二王爷却没有走,在我身边绕了两三个圈子,不断轻笑。
我恨他恨得入骨,狠狠瞪他,可惜力道不足,连带着眼神也不够凌厉。
二王爷吩咐道:"今天这雪下得巧。我就借九弟的地方赏雪吧。来人,在这里摆起火盆。"
二王爷一声令下,火盆立即生起来了。熊熊暖火就在面前,可惜我只能挨冻。我一边咬牙切齿一边瞪着二王爷。
"啧啧,雪虽好,就是天冷了点。"二王爷烤着手,抬眼盯着我。
我骂不了打不了,索性别开眼睛显显个性,以免瞧着他嚣张的样子生气。
留一口气暖肚子也好。
"好,还不理我。"二王爷离开火盆,靠了过来。"冷成这个样子,唇都变色了….."
他粗糙的手拧着我的下巴,虽然带来我很需要的温暖,可是却让我恶心之极。我怒气冲冲用目光示意他放手,不料招来更多麻烦。
"冰雪红唇,敢不怜惜?"二王爷说着,掏出我嘴里的布,居然低头便凑上来。
触碰到他的热唇,我骤然挣扎起来。
这算什么?
我气极攻心,外加饥寒交迫,眼前猛然一黑。不过很快又清醒过来,发现二王爷的舌已经钻了进来肆意抢掠。
"呜呜!呜呜……"
好不容易被他松开。我粗喘不已,发一百零八个誓要把他碎尸万段。
"冻了这么久,挺不住了吧。若冻死了,可不好玩。你再笨,也知道天下之大,皇权唯先,何必开罪我?对你对九弟都不好。来,你说句肯跟我,前事尽去。我宠你。"
他放开我,等我说话。
我冷得牙齿打颤,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那里能说话。
"看看,何必自讨苦吃。"二王爷啧啧两声,拿起暖好的酒,一瓶子往我嘴里灌。
我皱着眉头痛苦不已,可惜被人按着无法反抗。小半瓶酒不容分说下了肚,二王爷才放开我。
我咳嗽连连,可是暖和不少。
"说吧,你一句话,立即就进二王府,比你在九王府里好多了。"
我瞪着二王爷,忽然想起小王爷曾对我说的许多话。
他曾怕我有了更好的就忘了他。
这傻瓜,天下有谁比他更好?
我知道二王爷想听什么,虽然我一向胆小怕挨打,今天却不想太勉强自己的心意。
"我要你说。"二王爷有点不耐烦。
"哈哈,"拜他的酒所赐,我的牙齿终于不再打颤,不由豪兴大发:"好雪,真是好雪!"我仰天大笑三声,笑声逝去,我转脸对二王爷淡淡道:"你还是冻死我好了……"
第四十章
"哈哈,"拜他的酒所赐,我的牙齿终于不再打颤,不由豪兴大发:"好雪,真是好雪!"我仰天大笑三声,笑声逝去,我转脸对二王爷淡淡道:"你还是冻死我好了……"
"好!好!果然有点意思。"二王爷抚掌大笑,他缓缓收了笑脸,淡淡道:"既如此,你还是到雪地里继续跪着吧。"
我本想大声喊冤,不过刚刚才摆了个英雄的款儿,立即破口大骂未免于形象有损。
几个侍卫如狼似虎地又把我拉到雪地里,另将身上的绳索绑得更紧。
膝盖一跪到雪里,立即刺痛得如被针扎。我大呼上当,早知道不应该喝那一口暖和身子的烈酒,原先已经冻僵了没有知觉,这会又开始寒冷刺骨了。
二王爷依然坐在火炉旁,不时端起温热的酒啜一口。
我跪了一会,觉得这个英雄当得没趣,难得嘴巴没有被堵起来,为什么不骂他个狗血淋头?
还是骂骂他好。
"喂,好快点把我放了,身为王子,居然敢虐待良民?我可不是你的奴才!"
二王爷似乎本来就想诱我开口,一听我的声音,立即乐了,好整以暇道:"你也知道我是王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人臣。不论有没有卖身契,你们这些人都是王家的奴才,为王家….."
"呸!呸!不要脸!"不等他说完,我大吼:"你不要脸!胡说八道!"
二王爷脸色一变,威吓道:"凭你这话,就可以定你个侮渎王家成员的罪名。"
冷风吹来,丝丝入骨。
这种情况下和他争论真是大大不智,小王爷也不知道在王宫里干什么,也不快点来英雄救英雄。
我抖得实在厉害,和二王爷争了一会,稍停。
二王爷洋洋得意道:"如何,我知道你快挺不住了。再这么冻下去,救活也是废人,恐怕那个时候,九弟也不会要你。"
"我这样的人,他不要…..要谁?"口舌渐渐也僵硬了,我使唤舌头和他斗嘴都有点困难,好不容易才说了一句话。
"呵呵,你有什么好,非你不可?你能文?能武?姿色一般,脾气一般,本事一般,据我看,只怕床上的技巧也一般。"二王爷走过来,用扇子挑起我的下巴,居高临下道:"老实点认错,我饶你疼你。说,你想不想站起来穿衣裳烤火吃东西?"
我当然想站起来穿衣裳烤火吃东西,再不这样,玉郎的小命怕要扔在雪地里了。
我有气无力道:"我要烤火吃东西,可我没有错。"
二王爷冷笑一声,扇子在我脸上猛然抽了一下,疼得我几乎栽到雪里去。
"哼,天下人都是这样,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不吃点教训,你也学不会这人情道理。"
眼前景物开始摇摇晃晃。
我蠕动嘴唇,断断续续说:"我要立牌坊,我不是婊子……..你自己是婊子就当我也是……."
胸口猛然剧痛,居然挨了二王爷狠狠一脚。
我再也跪不住,整个人粽子似的栽在雪里。
眼前景物越来越晃,很快漆黑一片。
不妙不妙,玉郎我要冻死了。笙儿一定伤心得很,不过也没法子,谁要他那么笨中了调虎离山计呢?
我终于合上了眼睛。
小时候,爷爷曾和我说过火山,那里面,都是滚烫的铁水,能把人给浇成焦炭。今天,我终于看见了,而且,被浸在铁水里面了。
好烫啊,把我全身都煮沸了。
热,热得不象话。
我拼了所有的力气,也爬不出铁水坑,只希望能稍微将睫毛眨一下………
睫毛眨不动,到处漆黑一片。
"还没醒?"一个女子的手在额头摸了两摸,很快又缩了回去:"还是烫得很。"
"怕是醒不过来了。我听说,他在冰天雪地里跪了好久。"
谢天谢地,我还没有死。
我就知道,贺玉郎不会这么短命的。
我用尽力气,猛然掀开眼皮,瞪大眼睛。
光线,忽然穿过黑暗,满洒进来。
"哟!"
面前这两个侍女必定不熟悉我的习惯,被唬得连退两步,许久才小心地移过来。
两人一色的王府侍女打扮。
大的那个用白皙的手在我面前一招,试探地问:"你醒了?"
小的那个胆小地靠在大侍女身边,小声道:"姐姐,他眼睛怎么一下子瞪这么大?是不是已经死了,诈尸呢?"
"呵呵…."听她问得可笑,我扯动脸皮,做了个鬼脸。
不料这没有吓到她们,反而让她们送了一口气。
"真的醒了。"大侍女摇头道:"病了这么多天,一醒就作弄人。琉璃,快去告诉主子。"
"知道了。"那叫琉璃的小侍女应了一声,赶紧跑出门。
小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来他还算不错,在最危急的时候赶回来救我了。不知道有没有和二王爷那个混蛋打起来。
我沙哑着嗓子问:"小王爷有没有动手打那个混蛋?"
全身上下象被雷劈过一样疼。不过自从进了王府,苦头吃了不少,我也有点习惯了。
大侍女似乎没有听清楚:"谁?王爷吗?王爷动手什么?哪个混蛋?"
这侍女光模样长得好。我问她一个问题,她反赠我四个。
"就是….欺负我那个混蛋。"
侍女满脸疑问,还不曾回答,已经有人帮她接口了。
声音从门外飘进来。
"那个混蛋走得及时,没有被逮到。"门外出现一个熟悉的男人身影。
我听到声音,已经知道不对劲。
那声音斯条慢理续道:"不但如此,他还把一个小笨蛋给带走回了自己的王府。"
果然,走进来的是二王爷。穿着白色大裘,头戴镶玉毛边帽子,贵气逼人。
他走到我面前,用手摩挲我暂时惊讶得合不上的嘴巴:"你睡了九天了。我已打算好,如果你第十天还不醒,就把你扔到化人庄烧了,免得浪费我的好药材。怎么?说不出话?就是嘛,闹了这么久,又打又冻的,到底还不是把你弄到我这里来了?倔有什么意思?"
惊惶之下,我还想不出说什么话,呆了片刻,忿忿道:"笨蛋!笨蛋!"恨得用手抓着床单下死力扯。
二王爷阴恻恻道:"到了我手里,还敢开口骂我?待我对付你时,看你怎么求饶。"
我连忙澄清:"不是骂你,你是混蛋,不是笨蛋。我骂笙儿那个笨东西,怎么没有及时回来救我?这个蠢材!"又低头喃喃低吼了几句。
这会轮到二王爷张大了嘴巴。他八成不曾料到我这个人如此是非分明,不该骂的绝对不会乱骂。
第四十一章
这会轮到二王爷张大了嘴巴。他八成不曾料到我这个人如此是非分明,不该骂的绝对不会乱骂。
二王爷缓缓打量我两眼,啧啧有声:"如此刁钻………..我倒想知道九弟是怎么把你弄上手的。"他一撩袍边,在床边坐下来。
有了以前在九王府的教训,我知道不但女人,就算是男人靠近男人的床也是很危险的。我刚要微微朝里缩一点,就已经被二王爷抓住。
"不要怕,以你这等姿色,我还不用强来。"
顿时,我瞪他狠狠一眼,低吼道:"我的姿色很差么?"
"不是。"二王爷微微一笑:"勉强入眼,也不怎么难看就是了。废话少说,你告诉我,你是如何把九弟迷得神魂颠倒?又是如何教唆他违逆我的?好好答来,否则……哼哼,教你尝尝二王府里的刑房。"
我极恨他的自大口气,别过脸道:"你问我就要答?哈哈,你的刑房有什么好怕?严刑拷打,不是好汉。"忽然想起这句以前也对小王爷说过。
唉,不知道小王爷现在如何。
心头一酸,没了和二王爷斗嘴的心思,幽幽叹了一口气。
下巴忽然一疼,原来已经被二王爷伸手拧住。
"一脸相思,在想谁啊?"他危险地问。
我老实地答:"笙儿,你的九弟。"
二王爷脸色一变,仿佛我的话打了他一巴掌,给了他极大的侮辱,手上越发用力,几乎要把我的下巴掐碎。
"你好大胆子,居然敢在我面前想他?"
疼!
我挣扎着,用手反击,无奈力气不如人。
"想他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在你面前想他?"我疼得龇牙咧嘴,却始终直视二王爷的眼睛。
"也不看看你的身家性命在谁的手里,你敢不讨我欢心?"他这下改卡我的脖子,虽然不是很用力,却让我动弹不得。
我更加奇怪,瞪着眼睛问:"我为什么要讨你欢心?难道我在谁的手上,就要讨谁的欢心不成?"
二王爷似乎觉得我的话实在傻气,微笑起来,渐渐松开我的脖子,摸着我的脸道:"那当然,谁给狗骨头吃,狗就给谁看门。"
我同情地看着他:"原来你人狗不分,可惜你的好模样。喂,不许摸我……"
未曾警告完毕,二王爷的脸已经凑了过来,恶狼一样咬上我的唇角,不断吸吮。
"呜呜……呜呜……"
本人大病未愈,只呜呜两声,再度眼前一黑。
昏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床头站着二王爷。
我眼睛猛然一瞪。
和其他第一次看见我醒来的人一样,他也没能幸免,照例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很快故作镇定地站回来,把手背在后面。
其他的不打紧,我摸摸身上的衣衫,先问一句:"你没有把我怎么样吧?"
二王爷没想到我问得如此直接,眼珠一转,嘲讽道:"肉在砧板上,就算把你怎么样了,那又如何?"
我聪明无比,立即摆手道:"此言差矣。你说过绝对不强来,如果你强来了,就是食言;你是笙儿的哥哥,你食言,笙儿就没有面子;笙儿没有面子,我就没有面子。"
二王爷听我兜兜转转,居然把他绕到套子里,脸色不由青一块白一块。他沉吟片刻,冷冷道:"雕虫小技,不过是怕我强上了你。哼,难道二王府里还缺娈童了?好,本王爷就陪你玩一遭,势要你心甘情愿随了我。"
听他这么一说,我松了一口气,立即挺起腰杆。
"你现在就算发脾气,也不可以顺便亲我吻我,上下其手,尤其不许打我。其实,你本来就不应该随便调戏良民。我是自由人,不是奴才,你懂不懂?"
"我说不强迫上你,但是没有说不可以亲你吻你,而且只要你惹着我。我绝对可以打得你死去活来。"二王爷冷冷接口,看着我惊讶地盯着他,继续道:"不过直接干那事,我一定要你心甘情愿地求我。"
我愤然:"你不可以这样!你没有权利这样对我!我不是奴才!"
二王爷听我吼了半天,忽然哈哈大笑:"在王爷面前说不可以,说权利,可笑!人生来便有等级,皇上是一级,王子们是一级,其他王亲国戚又是一级,你们这些平民是一级,奴才又更低一级。我么……刚好比你高那么几级,足够使唤你有余。"他将我可爱的小巴挑得高高,讥道:"也只有我那被你骂笨蛋的九弟,会被你教唆成那样。"
我看着他的眼睛,脑里浮现小王爷平日露出的笑脸,不禁感叹幸亏我开头进的是九王府,而不是二王府。
突然间觉得心境平复,根本没有什么好愤怒的。
"二王爷……"我紧紧盯着他,慢悠悠笑道:"我错了。"
"嗯?"二王爷诧异地看着我。
我一本正经,实话实说:"笙儿不是笨蛋,你才是笨蛋。"
恶狠狠的巴掌连续扑面而来,没轻没重一下接着一下。我满眼金星,发现排山倒海的黑暗又朝我涌了过来。
为什么我总是被人殴打致昏的命?
天不保佑说真话的人?
还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那个什么骨头什么的?我忘了。
夫子,我对不住你,你教的东西我都快忘干净了。
可那些读了很多书的人,也不见得比我懂多少道理。
第四十二章
事实证明,我是在床上醒来饱尝浑身酸痛滋味的命。真不知道是不是和王家的人犯冲,似乎每个王爷都喜欢对我拳打脚踢。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估计着也许又睡了两三天,所以看见我醒来时,守在旁边的侍女都高兴地惊叫一声,飞溜出去禀报主子。
我看着她轻快的步子,心里叹气。
糟糕,她一报信,八成把二王爷招惹过来。
天,干脆我自动昏过去算了,以免又遭毒手。
果然,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我积蓄了半天力气,总算准备了一个凌厉的眼神,不料转头一看,却大出意料。
来的不是二王爷,而是个蛇眉鼠眼的中年人。此人身形矮小,行动倒也利索,就是眼睛不怎么好使,见了我的凌厉眼神一点反应也没有,蹭蹭走近床头,径自探了探我的额头,点头道:"不错,果然是醒了,烧也退了。"
"你是谁?"
"我?"他嘿嘿一笑:"我是这王府里的管家,你打今日起归我管。我姓孙,你叫我孙管家就行。"
我上下打量他一眼,也嘿嘿一笑:"奇怪?我为什么要归你管?"
"嘿嘿,我说你这小子。"他掸掸掺了狼毛的大衣领子,挺威风的说:"从我当二王府的管家起,这二王府里的奴才就都归我管。"
听他那嚣张的口气,我特别来火。
陈伯虽然也是管家,不过从来不曾如此嚣张。
我斜起眼睛学他的调子:"嘿嘿,我说你这老小子,从我大义凛然教导九王爷让我赎身后,我就不是奴才了。你管不着我。"
孙管家气得鼻子一歪,声调猛然拔高八度:"你这小子讨打!"一摞袖子,当即举高手掌。
糟糕糟糕,谁叫我现在病虎被狗欺,身子弱得躲都躲不开。看来又要挨打……
说时迟那时快,脸上正要挨一下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威严的一声:"住手……"
孙管家的手不必说是立即放了下去,身形似乎也矮了三分,哆嗦哆嗦地往旁边退了一步。
本来危机时刻有人喊停是好事,不过我上当太多,想当年被王妃那老妖精喊停的时候,有哪次是好下场的?
所以一听到这个声音,我不但没有放松警惕,反而立即精神抖擞,积极备战起来。
果然,二王爷慢悠悠跨着官步走了进来,对我露齿一笑,转而对着孙管家脸色一沉:"谁许你对他动手的?"
孙管家额头立即渗出冷汗,战战兢兢道:"是……是……主子,是他实在……"
"还敢顶嘴?"二王爷轻轻一句唬得孙管家立即闭上嘴巴。他似乎很高兴自己调教奴才的成果,用眼睛瞅我一下,又对孙管家说:"我说过了,虽然他是个奴才,可你只能管,不能打。打伤了他,看我把你活埋了。"
"是,是。"孙管家点头如捣蒜。
我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谁是奴才?你不要胡说,我不是奴才!"
"就知道你会吵。"二王爷微笑着转身,对我眨眨眼睛:"不用争,我可是王爷,奉公守法得很。你卖身进王府当奴才,可是白纸黑字有证的。"
我怪叫:"卖身为奴?"
"呵呵,"二王爷在椅子上四平八稳地坐好,对孙管家使个眼色:"老孙,把东西拿来给他看看。"
"是。"孙管家答应着,一路小跑出去。
不多时,又一路小跑着进了屋,手里拿着一个大本。
孙管家手里大本往桌上一放,翻了开来,象在查找什么。我偷偷一瞧,封面上隐约写着《奴仆名册及各等契约》,心里咯噔一下,顿生不祥之感。
"主子……"孙管家将本子翻到一个地方,小小声请示二王爷。
二王爷眼睛也不转一下,望着窗外,铿锵有声道:"念!"
"是。苏杭人氏贺玉郎,因钱财困难,自愿卖身入二王府为奴,作价纹银一百两。银票当即付清。从此为奴为仆,无丝毫怨言,不经主子允许,不得赎身。签名画押:贺玉郎。"孙管家清着嗓子一溜烟唱戏一样把本子上的东西读了出来。
简直是颠倒乾坤!
我眼睛一瞪,吼道:"胡扯!你胡扯!"
"什么胡扯?你看,这上面还有你的手印。"孙管家笑嘻嘻将本子朝我一扬,上面果然有一个鲜红的手印。
我更是咬牙切齿,红了眼睛:"卑鄙!是你们趁我昏迷按上去的,我要去告官!"
"告官?"二王爷嗤笑一声,叹息着摇头:"你这孩子傻得可以。你到哪里告官去?天下谁敢审我?何况上面有你本人手印。就算你告到皇上那去,也只有输的份。"
"你这个……"我拳头攥得紧紧,用尽力气从床上坐起上身,却猛然心口一疼,倒了下去。
恨啊!这个卑鄙肮脏龌鹾的小人!
牙齿磨得吱吱作响,我下死劲瞪着二王爷。
二王爷看我两眼,站了起来:"好好休养,死了回九王府的心,有空的时候,我自然来关照你。老孙……"
"主子,奴才在呢。"
"把人给我看好了,不许饿不许打不许捆着,只要他不出王府,凡事由着他。"
"是。不饿不打不捆,奴才把他当半个主子爷看。"
"不,当一个。人家在九王府里,可是比主子还主子的角色。"二王爷扬起嘴角,在我头顶细细打量片刻:"你好好待在这。识时务者为俊杰,九弟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我狠狠瞅他,却只惹得二王爷呵呵一笑。
他抬开步子,舒展着眉毛走了。
第四十三章
想起自己辛辛苦苦挣回来的自由又无端泡了汤,我在床上大哭一场,一边哭一边连连咳嗽。
孙管家生怕我哭出毛病,在一旁急得搓手:"贺哥儿,你哭什么?这么好的事哪找去,我都得把你当主子待呢。"
"用不着你管!我就哭!呜呜…………"
我才不管他,哭个惊天动地,痛快过后,想起我如此苦命,怎么可以让其他人快活过日子?不管怎么说,也要这二王府不得安宁。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想了半天,觉得自己当真聪慧过人又有胆有谋,于是将眼泪鼻涕往上好的丝绸缎子上一擦,抬头嚷嚷:"我饿了。"
"好,好。"孙管家精神一振,扬嗓子喊:"拿好饭好菜,快啊,笨手笨脚的,快点!"
屋子里立即摆了一桌子好菜,我动弹一下,立即上来两个侍女,手脚利落地帮我穿好衣裳,将我扶到桌旁坐下。
嘿嘿,还不错,看来象是主子级的待遇。
"贺哥儿,这些菜还合口味吧?"孙管家也陪坐在侧,和我打哈哈。
我望了望满桌的好菜,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哎呀,我说。"孙管家道:"其实我们当奴才的也不容易,就象这些饭菜一样,得看合不合主子的口味。瞧,你合了咱们主子的脾气,就飞上天了,对不对?难得的福气。我就求你啊,好好待着养好身子,不要给我找麻烦。"
他唠唠叨叨半天,我压根没有听进去,目光转到一盘热气腾腾的八宝豆腐上,发呆良久。想起当日小王爷也最喜欢命人做这道菜给我吃,还经常亲手喂我,还常常一边喂一边吃起我的豆腐来……
可现在,他跑哪去了?
就算想找人喂一口八宝豆腐,也……我瞅瞅孙管家的脸,马猴似的,大大叹气一声,越想越伤心,鼻子一酸,又猛然对着饭桌大哭起来。
"呜呜……呜……"
"哎呀!怎么又哭起来了?"
孙管家愁眉苦脸,跳上跳下安慰了半晌,见一点效果也没有,只好揉着太阳穴坐下等我哭完。
身边几个侍女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偷偷掩着嘴笑。
我大哭的时间一般维持不了多久,哭了一会,觉得还是吃饭比较重要,又收了声音,把眼泪擦了擦,抄起筷子。
孙管家大松一口气,堆起笑脸道:"哭够了?小祖宗,算我求你,把一顿饭好生吃完吧。你这么一会一会的哭,让主子知道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
这没有心肝的家伙,居然只担心自己会被二王爷骂。
我瞪他一眼,又把筷子啪一声放下。
"又怎么了?"
我瘪嘴:"菜冷了,不好吃。"
"你……"孙管家眼睛一瞪,站了起来。
我冷冷瞅着他。
屋子立即安静,侍女们掩着嘴的手都规规矩矩放了下来。
孙管家和我对峙片刻,绷紧的脸缓缓放松下来,抽搐着挤出一个笑脸:"好,去热,去热,来人啊,把菜都端去热!"
他抹抹额头,重新坐了下来。
饭菜很快热好,被侍女们穿花似的端上来。
我看着热腾腾一片,拿起筷子,终于夹了一片冬菇在嘴里。
孙管家笑嘻嘻道:"怎么样,够热了吧?若是不够热,再拿去蒸一蒸,嘿嘿,我这管家今天就光侍候你吃饭了。"
"够热了。"我吃了三块冬菇,又吃了点冬瓜,把筷子一放,打个哈欠:"我想睡觉了。"
"什么?"孙管家诧道:"这么大折腾布置一桌菜,你几筷子就算吃完了?吃饱了吗?"
"吃完了。没有吃饱就等睡觉完了再吃。"我站起来伸个懒腰,踢开鞋子钻进被窝。
靠着软软的枕头,我忽然问:"孙管家,问你一件事,你可不要撒谎。"
"主子有令,要把贺哥儿当主子待。你说,我敢撒谎吗?"
"我到二王府两三天了,九王爷有没有来找过我?"
孙管家在床边弯腰回答:"我们是当奴才的,王爷的行踪,怎么知道呢?实在是不知道。"
不用问,这老孙猴子在骗我。
我呵呵傻笑:"你不否定,那他一定是来过了。哈哈,我聪明吧。"
"没有没有,贺哥儿,你可不能胡乱诬陷,我没有说九王爷来过……"
被窝里真舒服,一屋子人睁大眼睛瞅着我,我也快快睡了过去。
睡梦中迷迷糊糊做了好几个梦,一下子看见小王爷在扬州老家和我一块爬树,一下子又看见小王爷敲锣打鼓来接我回去了,隐隐中,听见孙管家在和人说话:
"我这会走不开,主子说了,要好好看着,不能疏忽。"
"孙管家,多少事等你吩咐,怎么光看这小子了?"
"哎呀,这是主子的话,我能不听么?再说,这小子特能找事,奴才身份,居然比主子还主子……"孙管家声音压低一点:"呸,什么东西?等主子新鲜劲过去了,还不落在我老孙手上,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他!"
"瞧这小子头脸还过得去,主子的新鲜劲没这么容易过去吧。九王府那边闹翻天了,还不是为了他,看来他本事还不小。"
"哼哼,你不知道咱们主子的心性?天仙一样的美人也是三天仍到墙后头。别说这些了,你去吩咐护院家丁,把各门各口都把好了,千万不能让这小子出去,也不许让杂人进来。"
"孙管家,主子心里到底想怎么着?这么又关又宠的……"
"嘿,你见过驯鸟的没有,关在笼子里一两个月,放他都不会飞了。这是咱们主子的高明地方,光打有什么用,听话了也是个苦美人。"
"对对,还是主子高明……"
我渐渐醒了,猛然睁开眼睛,屋子里空无一人,声音从旁边的小隔帘里传过来。两个人影在帘子旁隐约晃动。
我喊一声:"孙管家。"
旁边立即安静下来,连出气声也没有。
一会,孙管家掀隔帘过来,笑眯眯道:"哟,醒了?贺哥儿睡得好吧?"
"我又饿了。"
"好,那咱们再上一桌好菜。"
"不用,我想吃红米稀饭。"
"这就去做!"孙管家又一叠声传红米稀饭。
红米稀饭送上来,我靠在床头饱饱吃了一碗。也许前几天实在病得厉害,身体虚弱,吃完又开始觉得困了。
我咂咂嘴,躺了下来。
孙管家一直在旁边陪着笑脸,看我躺下,小声问:"贺哥儿,又想睡了?"
"嗯。"我闭上眼睛。
"好啊,这样不过几天,身体就能大好了。"
"孙管家,其实你有句话说错了。"我歪在枕头上喃喃:"吃了睡睡了吃,我不是鸟儿,我是猪。"
周围顿时一片安静,听不见任何回应。
半天,我疑惑地睁开眼睛,房间空无一人。
嘿,居然溜了……
小王爷一定会来救我的,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日方长,有这个老猴子陪着关笼子也好。
我呵呵一笑,翻了个身,睡觉去也。
第四十四章
之后一连许多天,都没有见到二王爷的影子。
孙管家一直跟前跟后,我也没怎么闲着。
王府里那些精贵的碗碗碟碟不用问是死去全尸,在把摆设的古董从里到外一块块研究后,我又瞄上了据说是二王爷心肝宝贝的几盆花草。
开始的时候,无论我弄坏了什么东西,孙管家都会流着冷汗派人去向二王爷通报,可得到的指示只有三个字:"由着他。"
渐渐孙管家打哆嗦的时候少了,历练得更加油滑,我砸了东西,他居然还在一旁拍掌叫好:"好贺哥儿,听听这响,多好听啊。"
搞半天,我发现这王府中的人比九王府的人更疯,也没了胡闹的兴致,越发提不起精神。
身体总算好了起来,这天,我忽发奇想,拉着孙管家问:"孙管家,九王府离这里远么?"
"贺哥儿,你还想着九王府?这里什么地方比不上九王府?除了王宫,这里就是这个……"他对我举起大拇指:"京城里的王府都是建在一块地头上的,让王爷弟兄们可以多多亲近。可是我告诉你啊,虽然隔得不远,可你要回去,可是想都不必想。咫尺天涯,你听过没有?好好在这里待着吧,我们主子这样待你,可是百年不遇的。瞧瞧,你今天又弄坏了后院角屋里的翡翠屏风……"
我听到一半,就溜出屋子。
孙管家奉了二王爷的命令,赶紧在后头追过来。
我窜到后院,东张西望,只往高处瞧,跑上最高的假山上的亭子处,蹭蹭爬上旁边的古树。
"哎,我说,你爬这么高做什么?快下来!"孙管家赶到时,我已经到了树顶。
身体还是不大好,才爬一会树,就浑身没力。我边喘气,边攀着树干朝四面望,这里居高临下,应该可以看到九王府吧。
九王府,我想见见九王府。
我低头问树下的孙管家:"九王府在哪一边?"
"你快下来!小祖宗,你要是摔下来,主子可要找我的事儿,快下来啊。"孙管家急得象锅上的蚂蚁。
早知道他会这么着急,我十天八天前就应该爬上来,比砸碟子的效果强多了。
"你不告诉我九王府在哪,我就不下来!快说快说,不然我松手自己掉下去好了。"我嘿嘿一笑,撒起赖来。
"好好,"孙管家举起手投降:"北边那栋大宅子就是,你看一眼就赶紧下来。"
我急忙把头往北边转,果然是有一栋大宅子。二王府造在山坡上,地势颇高,我这样看过去,可以俯瞰九王府全貌。远远的,模模糊糊,许多屋顶从茂密的树梢里伸出来。
小王爷在哪里?
他在哪里?
我用尽眼力,可以看见一些人影在移动,象蚂蚁一般。似乎有一个穿着好衣服的男人,身形十分象小王爷。
隔得太远看不仔细,我索性在树上站了起来,伸着脖子看。
转身啊转身啊,把脸转过来。
那人站在池塘边半天没动,我的心整个提了起来。
终于,他动了,向前走了几步才转身,露一点点小小的侧面。
小王爷,应该是小王爷,虽然隔得远,鼻子眼睛看不清,但那身形……
我感觉喘不过气来。
忽然,视线被王府里的大树遮挡住了。熟悉的身影,就藏进阴影下,再也没有出来。
树荫!树荫!该死的树!
"这些该死的树!"我恨得咬牙切齿。
我要看小王爷!
孙管家在树下小心翼翼看着我:"该下来了,贺哥儿,你会摔的。"
我摔什么?我爬树的本事还大过吃饭。
不管孙管家,我在树上伸了整个下午的脖子,盼望小王爷再出来在池塘边走走,只有那里,树枝才不会挡住我看他。
可是,他没有出现。
渐渐日头变暗,远处的九王府朦胧起来,我才大大叹气一声,溜了下树。
孙管家坐在树下,急忙站起来:"哎呀,贺哥儿,你今天这一爬树,我的脖子都快断了。"
"明天还爬。"我说了几个字,就朝屋子走。
"什么?还爬?"身后传来孙管家的怪叫。
进了屋子,饭桌上已经预备好热菜。
我一屁股坐在饭桌旁,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二王爷正微笑着,静静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看他的样子,恐怕已经坐了不短时间。
我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跳起来:"你来干嘛?"
"来看看你。"二王爷眼睛在屋子里一转,看见原本摆设着好些贵重古玩的壁柜现在已经空空荡荡,唇角轻扬:"看来你过得挺自在。王府里东西也砸得差不多了,过两天,我买新的,让你慢慢砸。"
"我不要砸东西!我要回九王府!"
"你是我的奴才,怎么能回九王府?"二王爷阴恻恻笑道:"莫说你出不了这里,就算你逃到九王府去了……逃奴需移交原主,九弟还会把你送回来。"
我擂着饭桌,大声抗议:"我不是奴才!"
"好,我们不谈这个。看,我给你带好东西来了。"二王爷宠溺地看看我,双手一动,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洋钟出来。
好漂亮的玩意,金晃晃的,还滴答滴答响。洋钟九王爷也有,以前放在小王爷房间里,后来被我弄坏了。这一个,比小王爷的那个更精致。
我最见不得新奇贵重的东西,立即"咦"了一声,凑上前去。
"好漂亮。"我用手摸摸。
"这是宫里新赏下来的,洋鬼子的东西。这个九弟没有吧?"
我刚刚把眼睛贴上去看那玻璃罩子,洋钟猛然大响一下。把我唬了一跳,几乎跌到。一只假鸟从上头自动打开的门走了出来,嘀嘀咕咕地叫了几声,又缩了回去。
我大笑起来,拍着掌道:"哈哈,果然有趣!比笙儿那个更有趣。"
"你也总算知道了,九王府里的东西,有哪样比得上二王府。"二王爷就坐在我旁边,忽然伸手来搂我。
他手一伸出来,我立即全身警戒,用力扭开。可二王爷八成也和小王爷一样从小练弓射,手劲大得怕人,居然将我整个扯到他怀里。
糟糕糟糕,又掉到老虎嘴巴里去了。
算了,其实我老早就掉到老虎嘴巴里了。
二王爷的气息喷在我脸上,低沉地笑着:"别怕,我说过要你心甘情愿的,总不能霸王硬上弓。咱们慢慢凑合。来,玉郎,你给我亲一个,你要什么都给。"
我被紧紧按在二王爷大腿上,想着历来强硬对抗这些大的小的王爷从来没有不被他们吃到肚子里还挨打的,还不如趁现在谈谈条件,象我妈说的,也该懂点讨价还价的道理。
又想起陈伯和金妹也曾经说过我这人太死板,硬脖子撞墙撞到死都不会拐弯。
所以,很难得的,我决定吃亏一点,和二王爷说说价钱。
"你说给你亲一个,什么都给?"
"对,你要什么宝贝,尽管说就是。皇帝找得到的,我就可以给你找来。"
听他这么保证,我顿时觉得谈条件有机会,于是精神抖擞,兴致勃勃道:"那好那好,咱们亲一个亲一个。"
二王爷愕然,他八成不曾料到我如此合作。
趁他发呆,我双手抓着他脖子,在他脸上蹭了蹭,反正他也不丑,味道还挺好闻的,我就委屈点给他亲一亲啦。
"亲完了。"我松开二王爷,看着他,笑道:"那你快点把出王府的令牌给我吧,我要的就是那个!"
第四十五章
"亲完了。"我松开二王爷,看着他,笑道:"那你快点把出王府的令牌给我吧,我要的就是那个!"
二王爷的笑脸,立即飞到九霄云外。黄白青蓝紫各种颜色,奇怪地在他脸上闪来闪去,
我见他半天不答话,摊开手心问:"你不会打算食言吧?你是未来的金口啊,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我可是十分忍辱负重地亲了他呢。
房间里立即寂静下来,空气黏窒得叫人难受。
二王爷用针一样的目光盯了我片刻,方才悠悠点头,重新露出笑脸,轻道:"有趣,果然有趣,怪不得九弟舍不得。"
我张大眼睛看着二王爷,摆摆空空的手心,提醒他记得自己的"金口"诺言。
"好,我给你。"二王爷笑了半晌,果然伸手进怀里掏。
沉甸甸的令牌,放进了我的手心。
我眼睛一亮,笑得见牙齿不见眼,从二王爷大腿上一弹而起,刚要撒腿向外跑,却被二王爷拉住。
"慢着,既然令牌已经到手,你就坐下来陪我吃顿饭,如何?"
他问得有礼貌,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何况怀里还揣着别人刚给的令牌,和他吃顿饭也是应该的。
唉,我这人就是心软,虽然他曾经把我扔到雪地里,又打我,又踢我……我到底还是坐了下来。
"来,我们吃饭。"我一抄筷子,首先夹了两片火腿,心里巴不得早点吃完这顿饭,可以早点回去小王爷那里。
二王爷一个劲瞅着我,缓缓坐下,也拿起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夹菜。
我狼吞虎咽,加快速度,三两下把慢慢一碗饭倒下肚子,抬头一看,另一个还在慢悠悠看着我。
"你吃啊,吃快点,光看我干什么?不愧是兄弟,就和笙儿是一个德行。"我满嘴的菜,塞得嘴巴鼓鼓。
"第一次这样和你坐一起吃饭,感觉挺新鲜。"
"这有什么新鲜的?我告诉你,我家乡有个富翁喜欢养狗,他和狗一桌子吃饭,那才叫新鲜。"我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一大碗茶,把嘴里的东西全部冲下肚,将筷子一放,站了起来:"好,我吃完了。这顿饭吃得真舒服,我要走了。对了,谢谢你的令牌。"
二王爷有点不满意,皱眉道:"这么快?"
"已经够慢了,我已经急死了。后会有期哦。告辞告辞。"我一拱手,出了屋子,撒腿就往王府大门跑。
令牌果然是真货,看见孙管家急忙赶到大门,看见我手中令牌那目瞪口呆的模样,真想捧着肚子大笑一通。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等见了小王爷再笑吧。
护院们看了令牌,开了门。我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京城的路我还是不熟悉,天已经大黑,我按着大致记得的方向,一路跑一路问人:九王府在哪?
心里想着:小王爷见到我,会乐成什么样子。
跑得几乎快断气了,抬眼一看,居然望见九王府熟悉的大门。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我几乎要大叫起来,冲到灯火通明的王府大门前大喊:"开门开门!笙儿,我回来了!玉郎回来了!陈伯,你开门啊!"我一面大叫,一面拼命拍打巨大的朱红木门。
几个站在王府外的侍卫过来拦住我。
"干什么的?"
"三更半夜,敢来王府闹事?小心爷爷踢出你的肠子!"
我大吼:"放开我,快开门,我要见九王爷。"
一个侍卫笑道:"要见九王爷?你有皇上的圣旨?九王爷被皇上下令闭门思过,没有圣旨不得见任何人。你想见他?拿圣旨来啊!"
"你们是谁?什么圣旨?"
周围响起一阵讥讽笑声,有人答道:"我们?你爷爷我是内务府的,知道什么是内务府吧,就是专门帮皇上管王爷的。你的九王爷,现在被皇上关着呢。"
我仔细看那侍卫的装扮,果然和王府的侍卫不一样,顿时吓了一跳。上次小王爷虽然也是说被皇上罚闭门思过,可是没有侍卫守在门外,看来这次情况是严重多了。
我问:"关起来?为什么要关起来?要关多久?一个月么?"
"去,王家的事情你小子也敢随便问?"
我被一个侍卫推了一下。
另一个侍卫算有人性,回答道:"关了几天了,这个王爷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居然跑到二王爷去闹事,你知道二王爷什么来头么?哪还有不倒霉的?"
我愣了愣,原来小王爷已经去二王府里闹过了,可我一直在里面,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
"不管,我要进去!"我往大门处钻,又被他们扯了出来。
"进去?进去就是坐牢,有进没有出。你滚开,别碍着爷爷们办事!"
一阵挣扎,少不免身上挨了两拳。我头昏眼花,喘着倒在地上。
九王府的朱红大门啊,就在眼前面,可为什么关得这么紧?
我慢慢爬起来,想着夫子教导过:有钱可使鬼推磨,便伸手到怀里乱掏,除了令牌,什么也没有。低头一看,衣带处有两块玉佩。我一把将玉佩扯了下来,
二王府里上好的玉佩,应该值不少钱吧,虽然我喜欢这些漂亮的东西,不过……
我把玉佩递上去:"这样吧,你们和我打一架,然后把我当斗殴犯人关进去,好不好?"
几个侍卫见了玉佩,眼睛都一亮。
"咦,这可是上好的南玉……"
"怎么说着,我看这小子很面熟啊?"一个侍卫忽然盯着我,上下打量。
我连忙点头道:"对对,我就是九王爷闹事的共犯,不不,其实我是主犯,他是从犯。反正你把我关进去,不但没有错,而且大大有功,大大有功。"
正要继续游说他们,一个侍卫忽然叫起来:"对,我也记得这小子的脸,他的图象不就在内务府前几天报上来的奴才册子里吗?"
"什么?"我失声惊叫。
"对了对了,你这么一说我也知道了。是二王爷的奴才,嘿嘿,你这小子是二王爷的,跑到九王府里干什么?"
几人朝我围了过来。
该死的二王爷,不但陷害我当了奴才,还把事情加画像昭告天下了?
我把玉佩往地上一扔,吼道:"胡扯!我不是奴才!"
"肯定是逃奴才,抓起来,咱们找二王爷讨赏去!"
我咬牙切齿,给了最前面的家伙一拳头:"混蛋!"
"哎哟,这小子还敢打人。兄弟们,动手!"
立即,众人涌过来,拳头满天飞。我数不清自己吃了多少拳,只觉得满天的影子,然后是满天的金星。
全身痛楚,象被群马在身上踩过一般。
最后,我倒在王府的台阶上。
有人过来把我抓住,用绳子绑了,我横竖没有力气,也只好由他绑。
"瞧,这小子偷了令牌。"令牌被他们掏了出来。
有人说:"走,送回给二王爷,咱们领赏去。"
要回二王府?嗡嗡响的脑袋似乎清醒一点。
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叫起来:"不要送不要送,你们把我送九王爷,有很多很多赏钱!"
他们根本没有理会我,抓着我就往来的路上推。
我大哭起来:"不要不要!我要到九王府!笙儿!笙儿啊!你开门啊!"我看着朱红的大门,他就在里面,就在那扇大门里面。
我叫到声音嘶哑,却只能看着九王府大门离我越来越远。
我知道,前几日,笙儿也是这样在二王府门外喊我的,可是我一点也不知道,只在想着怎么砸东西,怎么捉弄孙管家。
大门渐渐远去,侍卫们兴高采烈的议论声一直在耳边响起。
我没有了声音,眼泪却断不了的往下掉。小王爷曾经说,我以前不是这样哭的,我哭都是哇哇大哭,痛快过就没事了。
远远的看着九王府门口的大灯笼,看着那些从高墙伸展出来的熟悉的大树,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是咫尺天涯…………
第四十六章
从九王府到二王府的路,是一段模糊的距离。我觉得它很远,象中间隔着海一样;又似乎很近,浑浑噩噩间,抬头已经见到二王府的大门。
一样的朱红大门,一样的大灯笼高高挂着。
走上台阶的侍卫还没有举手敲门,大门就"呀"一声开了。
孙管家带着几个护院从里面迎出来,精神爽利地对众人一拱手,笑着高声道:"众位内务府的大哥们辛苦了,这么晚还有差事?"
带头的侍卫把我往前一推:"孙管家,你看看,这是不是贵府上的逃奴?刚好给我们逮了,徐头儿认了出来,叫我们给二王爷送回来。"
"哎呀,那可要好好谢谢几位大哥,来人啊,取赏钱去。"早准备好的赏钱端出来,银子印得众人笑逐颜开。孙管家和他们搭讪两句,手里拿着侍卫们交给他的令牌,走到我面前,咯咯笑了起来:"我说贺哥儿,今晚怎么这么落魄起来?哈哈,我说了,令牌令牌,主子拿着才是令牌,奴才拿着,能顶什么用?主子逗逗你,你倒三分颜色开起染坊来。来人啊,把他带进去见主子!"
护院们齐应一声,将我扯的扯,推的推,一路吆喝,绑到二王爷的书房里。
书房灯火通明,我一进去,立即被护院们按得跪在地上。
"回来了?"一把男声,恬静温和地传了过来。
我一抬头,二王爷站在书桌旁,正用心地低头写字。大宣纸铺了整张书桌,满屋子都是墨香。
"怎么不说话?"二王爷写完一个大字,偏头看我。对上我满眼怒火,微微一笑,放下笔,徐步走到我跟前:"你也不笨,知道诓我要令牌。只是你拿着令牌,也走不出我的掌心,这个……你没有料到吧?"
五脏六腑的怨气,夹杂着隐隐的痛,被怒火煮成一锅粘糊糊的东西倒在心窝上。我待要扑上去狠狠咬他一口,稍一动弹,立即被身后的护院们压得更用力,仿佛要把我肩膀拐断似的。
我闷哼一声,用发红的眼睛瞪着二王爷。
二王爷居高临下瞅着我,冷冷道:"火气还真不小。你就这么想回九王府?"
我喉咙发硬,咕噜咕噜响了不少下,才嘶哑着问:"你为什么要害我们?我和笙儿碍着你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分开我们?"
二王爷唇边泛起笑意,在椅子上舒服地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打了个手势。我还没有明白过来,左右两个压制着我的护院将我往前一推,送到二王爷脚边。
"你是什么东西?我堂堂二王爷要花心思害你?九弟是我兄弟,我又为什么要害他?"二王爷在桌上随手取了把板尺,挑着我下巴道:"你们两本来倒没有碍着我什么,朝廷的王爷养个男孩子在府里,也是寻常事。"
"那你为什么……"
"因为你挑唆我们兄弟不和!"二王爷打断我的话,忽然脸色一变,暴吼道:"因为你把我兄弟给带坏了!因为他敢为了你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违逆我!我困着你,是要他知错,是要他改!"
他面目瞬间狰狞,猛然将我从地上扯起来,晃得我头昏眼花,咬牙切齿道:"我若是连个小奴才都收复不了,连自己的弟弟都收复不了,将来怎么治理万里江山?"
我只觉得满天金星,胸口疼得厉害,耳朵里被怒吼震得嗡嗡作响。
二王爷越吼越生气,将我整个上身掼在书桌上,低头就咬。他急促的喘气声象警号一样让我浑身一震,脖子上酥酥麻麻,咬上去的力道小得与他的怒气根本不成正比。
我大喝一声,使足了劲往上一蹬,正好顶在二王爷小肚子上。
"啊……"二王爷吃疼,向后一退。
事发突然,连站在一旁的两个护院都来不及反应。
我立即双臂齐撑,从书桌上立起身子,刚要夺门而逃,忽然胸口一痛,不知道牵到身体哪处伤口,立即全身无力,倒在桌上。
"混帐!"二王爷清醒过来,又扑上来,他本要撕我上衣,见我绻成一团,并不反抗,反而疑惑起来,停下手问:"你怎么了?"又拧过我的下巴细细打量,眼中略带迟疑。
"你才混帐!"我怒吼得中气不足,喉咙一甜,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书桌上的宣纸,立即被染出斑斑点点。
二王爷吃了一惊,狰狞尽去,仿佛回复了神智,回头怒问:"他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两个护院哪里知道主子会忽然大怒,都懵了,跪下嚷道:"奴才没有动他一根头发,怕是让内务府的侍卫打的?"
"混帐!叫你们把他弄回来,我觉你们动手了么?"
二王爷的咆哮震动整个屋顶,我却听得声音似乎渐渐离我远了。书桌仿佛变成了一个小船,载着我在水里晃晃悠悠。
书房中烛光也慢慢黯淡,我眼睛一闭,四周的一切都没有颜色了。
当夜噩梦连连,妖魔鬼怪都跑到梦里追我来了。我不断爬树,从这棵窜到那棵,却怎么也逃不开。
每当快被追上时,我就大喊:笙儿!笙儿!
结果身后那鬼怪一抹脸,却变成笙儿的模样,站在哪里浅浅笑着问我:叫我干什么?
真是噩梦。
我流了一额头的汗,好不容易挣扎着醒过来,眼睛一张,第一眼就看见二王爷。
二王爷站在我床头,掏出手帕帮我擦擦额头,道:"醒了?我想你也该醒了。"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卖什么药,一个劲盯着他。
二王爷见我神情戒备,自失地摇摇头:"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不错,那天夜里我火气大了,还差点破了我许的诺。"他撩着袍子坐下来,对我温言道:"我虽然命人把你带回来,却不曾想到你会受伤,那等奴才,我会罚他们给你消气。你这个人啊……九弟遇着你,也不知道是冤孽还是福气……"
他这等和颜悦色,实在古怪,我的眼神,少不了多了几分惊讶。
"玉郎,我们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我想那二王爷实在不明白话不投机半句多的道理,不过我现在僵尸一般躺在床上,身上还不知道有多少根骨头是将断未断的,实在不好提出反对,只好闷声发大财,听他在床边大放厥词。
"你在九王府里的事,我都听人说了。你的品性为人,很有古人之风,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唉,可惜是个奴才。"
我眼睛一瞪,大大哼了一声。
二王爷自知失言,连忙安抚道:"可是这精神还是有人赏识的,就象我那九弟。人要找个知心的人,难啊。"他长叹一声:"何况是身在王家的王子,要遇到一个可以真心托付的人,就更难了。其实,我也不是坏人,只是我们开始认识的场面太糟糕。玉郎,我听说,你在九王府,也受了不少委屈,也挨了打、干过粗活,还被关了起来,听闻……九弟当日,还对你强来了,对吧?"
我脸上一红,怒道:"关你什么事?那都过去了,难道还想挑拨离间?"
二王爷满脸带笑,摆手道:"好好,不关我的事。我想,九弟可以诚心改过好好待你,让你真心相付。他可以做到的,我为何不可以做到?今后你在这二王府里,只会比当日在九王府里更快活。玉郎,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我脑袋被他这么一搅,果然有点不明白过来。我皱眉想了想,好像又有点明白,问:"你不是说要好好教训笙儿,要好好教训我,要收复我们两么?"
"不错。"
"那你是喜欢我,要对我好呢?还是……"
"我对你好,也希望你可以好好对我。你可以原谅九弟所有的事,想必也有肚量原谅我对你做的事。九弟以仁义礼信得你的心,我自然也应该可以。"
我嗤道:"你这是鼓足劲和小王爷比啊?还是喜欢我?"
"喜欢你,也有那么点意思在里面。"
"真搞不懂……"
"搞不懂?"二王爷坐近一点:"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没好气道:"明白,我非常明白!你的意思就是硬的不成来软的,打断胳膊给颗糖果。"白了二王爷一眼。
二王爷笑容一敛,蓦然站起来,居高临下瞪着我,半晌缓缓坐下来,叹道:"我总算知道九弟的涵养确实不错。好!好!哈哈。"居然微微颌首,欢欣不已。
这些王爷什么的,真是没有一个正常。
我冷冷看着二王爷笑了半天,瘪瘪嘴,偏过头去。
二王爷又道:"我知道你现在对我自然怨气难消,但日后,你会知道我的心意。看,为了好好照料你,我将不能请的人,都给你请过来了。"接着对门外一指。
什么叫不能请的人?
难道他真的为了让我高兴,把小王爷都给叫过来了?
我心头一喜,从床上支起上身,按捺着开始狂跳的心朝外看去……
第四十七章
什么叫不能请的人?
难道他真的为了让我高兴,把小王爷都给叫过来了?
我心头一喜,从床上支起上身,按捺着开始狂跳的心朝外看去……
屋外一人娉婷走来,头上带的珠花都是上等货色,身上的衣裳也是好料子,衣裳式样却是侍女款式的。她进了屋子,对二王爷稍稍蹲了个万福,眉头略略纠结在一块,眼珠子如水银般一转,朝我看了过来。
我大失所望之余,张嘴结舌:"啊?……金……金妹?"
二王爷点头道:"不错,日后在这王府里,都由她来照顾你了。"
我大奇:"你不是嫁给王妃的远房侄子,当少奶奶去了吗?怎么会来二王府当侍女?"
金妹不作声,看了二王爷一眼,又低下头去。
二王爷答道:"我知道你在九王爷府里一直是被她照料的,故特意去王妃那里把人要了过来。有她在,你也过得舒服些。我还要料理公务,你们慢慢聊吧。"一撩袍子,站了起来,出门去了。
屋子里剩下我和金妹。
我愣愣看着金妹,她一直站着,不作声,也不抬头。
我想起那次的谈话,不免有点不自在,咳嗽两声,轻声问:"金妹,你还没有嫁吗?还是你后悔了,还想着那个人?"
金妹垂着睫毛,从下面瞄我一眼,终于走过来,将我扶起靠在床头,坐在我身边轻轻说:"我已经嫁过去了,也没有挑日子。娘娘远房侄子家来了两个家丁,一顶轿子送过去,从侧门入,就算入门了。"
"什么?这么简单?不是有大红轿子和炮仗吗?那拜天地呢?"
"我是奴才,是过去当妾的,哪能和正房比?"金妹苦笑。
我心里越发不舒坦,象心窝上有什么脏东西粘糊着一样。
"那……你丈夫对你好吗?"
"好……"
"那你怎么还过来这里当丫头?你想当丫头,回九王府去呀,来二王府干什么?"
金妹乌黑的眼睛瞅我一眼,幽幽道:"这我能作主么?二王爷什么来头,他一开口,我家老爷恨不得把我送过来巴结。一个小妾能换多少好处啊。唉……我算看清楚了,一天是奴才,一辈子都不被当人看。这是我们奴才的命。"
听她鬼魅一般的叹气,我忽然浑身发冷,似乎血管里流的不是热血,而是一块块的碎冰。
我打个哆嗦,斥道:"你不要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奴才的命?你认自己是奴才,我可不认!"
金妹蓦然震了一下,再也不说话,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往日和她吵嘴,从来不是这样的丧气灰心。
我憋了半天,闷闷地问:"金妹,你这么会变这个样?想象从前,你不是这个样的。你的心肠好,那个时候,还为我冲出去挨小王爷的鞭子。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屋子里一片寂静,外面刺骨的风钻过门帘挤了一丝丝进来,却很快融化在满屋温暖里。边上的火炉烧得正旺,我却感觉要被整屋的暖意逼得透不过气来,看着金妹木头一样坐着,我的火气猛然腾了起来,大吼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你说啊!"
金妹被唬得一愣,随即全身微微发抖,泪珠也滚了下来,猛然抬头,吊高嗓子道:"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这世道是怎么了?反正奴才是奴才,主子是主子,不同娘胎出来有不同的命。我能不变么?这世道逼着我变,主子要我嫁我就得嫁,就算嫁了人,上头一句吩咐,我就被送了人。你算比我好的,可你又有什么好下场?九王爷对你好,他自己倒了大霉;你呢,还不是被人弄进二王府随人家欺负?我变了,难道你就能不变?玉郎,说句心里话,我劝你从了吧,好好听二王爷的话,他要你怎样,你就怎样。你不为自己,也为了九王爷。你就忍心他一辈子被关在王府里?"
一番话狂风扫落叶般灌了进耳朵,我当场变了半个石柱,半天,我喃喃道:"他要我怎样,我就怎样?"我全身乏力,不知道要到哪里找救命稻草,只好抓住金妹的手,茫然道:"可……可小王爷也是王爷,他不是奴才,我也不是奴才,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那二王爷,他根本不是真心喜欢我,他不过想逞威风,想降服我而已……奴颜媚骨……这样,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将来若是二王爷登基了,就算九王爷也要看二王爷脸色做人。玉郎……"金妹的眼泪滴在我的手上,热热的,烫烫的。她语重心长道:"胳膊扭不过大腿啊!"
"胳膊扭不过大腿?"我以前听过这句话,今天听了却如遭雷击,喃喃道:"胳膊扭不过大腿……"
一整天,我都歪在床上,没有心思想任何东西。
那句"胳膊扭不过大腿",象苍蝇一样在脑里飞来飞去。
金妹一直在身边照料,忙前忙后,我记得从前我在九王府受了伤,也是她这样殷勤侍候的。
日头无言无语地从西山落下,金妹亲自做了点小米瘦肉稀饭,喂我吃了,刚放下碗,二王爷来了。
二王爷穿上一件淡黄的袍子,跨进门槛。金妹连忙请安,他一抬手道:"起来吧,委屈你了。本来是大户人家的姨奶奶,倒被叫过来当丫头了。"
金妹垂手道:"本来就是丫头,不委屈。"
"对啊,也不用太委屈。"二王爷笑笑,走到床头坐下,说:"将来等他好了,我好好赏你,叫你老爷把你当正房看待。我的话,他总该听吧。"
金妹连连摆手:"主子不要取笑,我当奴才的,哪里有这个福气?"
"啧啧,什么是福气?主子看得上你,你就是福气。"
我闷声听了这句,心头象被钉子扎进去一般,突兀地开口道:"金妹,你累了,休息一下吧。"
金妹古怪地看我一眼,又用眼睛瞧二王爷。
二王爷轻轻点头:"你去吧。"
金妹又请了安,这才恭恭敬敬地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二王爷。他靠过来,在我发端闻了闻,问:"今天好点没有。不知道怎么了?我今天办事的时候老想着你,心里总是不安稳。"
我今天被金妹的事情一搅,乱得很,瞪他一眼,自己把被子一扯,干脆躺了下去,闭起眼睛。
二王爷似乎立定心意要学小王爷般把我的心要过去,也不生气,温言问我:"今天我派人送过来的东西,你看见了吗?"
我睁开眼睛,中午送过来的各种新奇物件都摆在桌子上,确实件件精致,但到如今,我对那些渐渐没了兴趣。
"是不是不喜欢?不喜欢,我明天再送别的来。今天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我抽了一天的空,好好陪你,若你要出去走动,我也可以带你出府。"二王爷说着,一边死盯着我,一边起身往外走。
他刚转身,我开口道:"二王爷?"
"什么?"
"胳膊……真的扭不过大腿么?"
他转回身来,笑道:"怎么?忽然长进了?连这个道理都懂了?呵呵,可喜可贺啊。"他语气欣慰道:"你悟性高,也不枉我对你花了这么番心血。"
我重新把眼睛闭上,翻过身子,用背对这外面。
我说:"可是……我还是想试一试。"
"你……"二王爷的语调,忽然高了几个调子,卡在半空接不下来,半晌,他缓和下来,凑近在我脖后轻轻吻了一口,轻松道:"好好,你试吧。我只告诉你……"
他刻意把语音拖长,我竖起耳朵听。
"……断的只会是胳膊,不会是大腿。"他嘿嘿笑着,在我身上摸了一把,唱着当行的徽调出去了。
屋子又开始寂静无声,我想起当日在九王府,总和小王爷相拥着入睡,那个时候,总觉得一个晚上太短了,胡闹几次,再说说话,就已经天亮了。
如今才知道,冬天的夜晚,好冷,好长……
第四十八章
我以为尝试胳膊扭大腿的滋味一定会比较有意思,可没想到行动起来却如同嚼一块咬不动的牛皮糖,没有意思到了极点。
帮我看病的是太医院里最经验老道的医政,手段果然高明,不过两剂药喝下肚去,病情已经好了许多,身上也有劲了。
我不断支使孙管家和他一干手下干这干那,喂死了王府里所有的鱼,放走了二王爷养的鹦鹉和鸽子……反正是坏事做绝,只盼能把二王爷闹个气极攻心,把我放回去。
不料二王爷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是他和王府里一干人等的好态度把我自己气个半死。
我费这么大劲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二王爷是要把我困在王府里憋个半死。
宁愿他打我一顿,把我折腾一顿,也比这无声无息的处境要好得多。
所以,我把所有憋出来的劲都用到惹祸上头去了,金妹摇头道:"你这个脾气,到哪里都是一个样子。老天爷保佑,幸亏你遇上两个王爷都是菩萨心肠,还都宠着你。"
二王爷每听孙管家胆战心惊报告我的劣行,都徐徐微笑:"不错不错,身体好多了,生龙活虎的。"
他的话让我恨得咬牙切齿。似乎这个大腿实在厉害,我东扭西扭,不过扭下了几根寒毛。
还可以生龙活虎多久?想到这个,我就隐隐害怕。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害怕的时候。
我想小王爷,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想起他。
我越来越烦躁,不断叫嚣闹事,二王爷只当看热闹,不时进屋子偷两个香。
有时候,看着二王爷和小王爷相似的脸,听见他对我轻轻说话,心窝会忽然疼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夜晚还是很冷很冷,我睡觉的时候半梦半醒,听见二王爷坐在床边的动静,居然会忽然生出把他拉进被窝的想头。
自己都吓了一跳。
对小王爷的思念是一种最可怕的刑罚。二王爷对这个罚施行彻底,我得不到任何关于小王爷的消息,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而我,渐渐有点色厉内荏起来。
屋子里,一盘一盘送上来的珍奇古玩越来越多。
孙管家每次过来的时候都笑得眯起眼睛,弯着腰道:"贺哥儿,你瞧瞧,这世间的希罕物,都到您这里来了。乖乖,你可真对了我们主子的缘份。"又打量我的神色,"贺哥儿今天把后院的铜鼓都弄出个洞,主子已经知道了,笑着说您真有精神呢。有精神就好啊。"那语气中的讥讽,叫我恨得牙痒痒。
我靠在床边,瞪着桌子上能把人眼睛谗花的东西,暗自思量这是不是那"大腿"上的几根寒毛。
王公贵族的"寒毛",也未免太多了点。
我再多的力气,能拔完?
"孙管家,我问你一个事儿,你告诉我,我把这个送你。"我从床上下来,走到桌子旁,捏起其中一个红玉雕成的观音。
孙管家眼睛一亮,可立即又低下头去,恭恭敬敬回道:"贺哥儿有话,我要是能说的,一定说。不敢要赏,这些……可都是主子送给贺哥儿的。"
我要问的,恰恰是他不能说的。
我喉咙一埂,把里面的气缓缓咽了下去,放下了观音。
孙管家干净利落退了出屋子。
我呆呆看着窗外,今天日头倒好,出了大太阳,暖暖和和的。我记得被抓进二王府的那天,下了好大的雪,几乎把我冻死。
金妹端着热水走了进来:"洗个脸吧。今天太阳出来,你越发要胡闹了。"她拿了毛巾,在水盆里搓了搓,水很热,烫手得很。
我看看金妹,恍惚间回到了九王府,象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心一下长了翅膀似的飞到极高的地方。
却又猛然跌了回来。
"看什么?又在发什么呆?"金妹拿着热乎乎的毛巾靠过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四面八方朝我沉甸甸的压过来,又要开始透不过气。
熬不住了!
我蓦然一动,站了起来,朝屋外冲出去。
"玉郎!你到哪里去?"金妹在我身后追着大喊。
我也不管,拼命地跑。
可是,能跑到哪里去?二王府的门,我永远也靠近不了。看门的侍卫不会伤我,他们只会小心翼翼把我送回屋子。
大汗淋漓跑到山坡亭子旁的大树下,也不喘气一声,立即往上爬。
看啊,九王府。
我看见那高高的漂亮的屋顶,刻在屋檐上的石狮子,还有郁郁葱葱的百年老树。
偏偏,就是没有小王爷的影子。他明明就在王府里,也许就在树荫底下。
金妹也喘着大气跑过来,仰着脖子喊:"就算要爬树,你也得先吃饭啊。"
我霍然低头,愣愣看着金妹,眼里的茫然把她镇住了。金妹立即停了声音,紧张地看着我。
半晌,她轻声唤道:"玉郎,你下来。你怎么了?哎呀,我倒宁愿看你平日调皮捣蛋的好。"
我难得地听了她的话,下了树,呆呆坐在树下。
金妹靠过来,瞅着我的脸问:"到底怎么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金妹,你说我现在……算是奴才还是主子?"
"这问的什么话?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答。"
"什么是主子?有人侍候有好吃的好衣裳?"我轻轻叹气:"二王爷好狠,我宁愿象当年一样,被小王爷打,被小王爷欺负,也好过这样憋着。我……我想见见他。"说到这里,就如同洪水决提,我扑到金妹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我哭了不少时辰,把嗓子都哭成破铜声音。金妹手足无措地陪着我,也掉了不少眼泪。哭过后,精神萎靡,我站起来,和金妹一前一后沉默着往屋子处走。
一过门槛,孙管家已经候在里面,端着一脸常见的谄笑,指着桌子上新送过来的一盘东西说:"贺哥儿,到哪里惹祸去了?呵呵,这里又一盘好东西送过来给你糟蹋呢。"
我走过去,看看那盘子里放的各色珠宝玉器,站着不动。
里面有一块方正的玉块,色泽纯净,我也算看过不少珍贵玉器,知道这是上品,取出来放在掌心处端详。
我将这玉块,收进袍子里。
孙管家本来伸着脖子,等着看我砸了它。看见我把它收起来,立即瞪圆了眼睛,象见了鬼。
我说:"这块玉好漂亮。"
"……啊?对对,漂亮。"孙管家嘴巴里含了个鸡蛋似的,含糊不清。
孙管家出门后,金妹在一旁才醒过神来,奇怪地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越来越瞧不懂……"
"有什么瞧不懂?还不是这样。"
金妹怔怔望着我,忽然道:"其实,你还不是慢慢变了?"
我没有答她的话,又把那玉掏出来,反复的把玩。
二王爷知道我收了他的东西,高兴不已。晚上兴致勃勃进了屋子,笑道:"怎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呵呵,难得啊,这么多的东西,你就千挑万选要了它。就象……我千挑万选要了你。"
我没有如往常一样生龙活虎,也没有恶狠狠瞪着他。只是把在手里握得暖暖的玉放回怀里。
"二王爷……"
"嗯?"
第四十九章
我没有如往常一样生龙活虎,也没有恶狠狠瞪着他。只是把在手里握得暖暖的玉放回怀里。
"二王爷……"
"嗯?"
"我认输,你让我见见笙儿吧。"生平第一次,我无精打采低头认输。
"怎么?你这个胳膊不扭大腿了?"
"……,……让我见他。"
二王爷笑了起来,连眼睛里都闪着星星:"让你见他还不容易?我一句吩咐就行。那你,该怎么报答?"
我的心象被人猛地用手捏住,刺痛。渐渐又多了痒痒的滋味,如同有几只猫儿在上面乱窜似的。
我霍然站起,抢前几步,重重跪在二王爷脚下。
"我认了,我是奴才,我是二王府的奴才!"头一次觉得无力,揪着不成模样的心,脑里只记得小王爷仿佛越来越模糊的脸。世上的一切,漆黑的一片一片压着我涌过来,象我以前认定的许多天理已经不复存在,象金妹告诉我的一切都是对的。我哭道:"我不和你斗了!求你让我见他,我不斗了。"
二王爷在我面前缓缓坐下,端起金妹送上的热茶细细品尝,听我断断续续地说:"我不斗了……我听你的话……让我见他……"
我只想见小王爷,就算二王爷要我的命,只要让我见上小王爷一眼,就够了。
"也没把你怎么样,就服了?看来还是我能收复人嘛。"二王爷悠然放下茶碗,弯腰把我扶起来,让我坐在他腿上:"我还道你有多倔呢,一没用刑二没威吓,就软了。呵呵,谁说的永远不当奴才啊?"他一面说,一边挑起我的下巴,仔细打量我哭得梨花带雨的脸。
我微微闭上眼睛,战栗着让他的手在身上慢慢游动。
二王爷微不可察地轻笑两声,温和地说:"今天可得了好信了。你不要怕,我是诚心待你的。日后,下人们还是你当主子待,好吃好穿外加好玩的东西,我也会多抽空陪陪你。过两天我让你见见九弟,你把话和他说明白,从此只会过得比在九王府更快活。"
"嗯。"我基本上只听见最后一句,仿佛全部妥协所受的委屈得到回报,咬着唇,重重点了点头。
原来天下众生,都有不得已而求全的时候。
当年母亲说我早晚一天尝到厉害,很有先见之明。
二王爷却不是急色之人,搂着我占了不少手足便宜,吩咐金妹好好照料我,很有风度地去了。
我沉默地过了两天安静日子,金妹总担心我出事,小心翼翼跟着我。
二王爷也确实守信,一天晌午,孙管家进来说:"贺哥儿,九王爷到府里来了,主子叫你去呢。"
"真的?"我正睡午觉,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激动得嗓子变了调。
"我还敢冒主子的话不成?"孙管家的笑脸,是从所未有的好看。
我慌慌张张换了衣裳,跨出门槛,又立即扑了回来。
"我的玉。"在枕头底下把温热的玉掏出来,放到怀里。
一路小跑着进了前厅,抬头一看,主位客位各坐着一人。二王爷坐在正中间,旁边那人,虽然也穿着锦衣华服,头戴镶玉毛帽子,往日粉雕玉啄的脸却分外憔悴,带着说不出的忧伤压抑。
"笙儿!"我大叫一声,眼泪再也止不住,扑了上去。
小王爷听见我的叫声,猛然一震,眼睛转过来时,已经亮闪闪地如同从没有光泽的石头变成天上晨星。
他和我一样,浑身战栗个不停。
这短短一月,比几百年还要难熬,苦得我们时时刻刻含着黄连似的。
刚要扑到小王爷怀里,二王爷施施然站起来,一把扯住我:"怎么这么性急?可不要忘记了身份。"
小王爷的脸,在二王爷身后,由极度激动的红色,慢慢转为苍白。
我看着二王爷的笑脸,终于想起自己答应了什么,结结巴巴求道:"二王爷,求……求你让我和他说话。"
"你叫我什么?"
我连忙改口:"是是……主子,主子。"
二王爷满意地扬起唇,转身对小王爷看一眼,温和地说:"九弟,玉郎现在已经是我的奴才了。你们有什么话,尽可以说说。。"
他放开我,重新坐下翘起二郎腿。
"笙儿……"被二王爷这么一拦,我们刚见面时那比千丈瀑布飞冲而下的激动不翼而飞。我尽量规规矩矩地走上前去,用足眼神看着熟悉的脸。
瘦了,眼睛里又都是血丝,不过被人关在九王府里,应该还是个王爷主子,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小王爷看着我,正要抓我的手,忽然听见二王爷在旁边猛地咳嗽两声,动作立即刹住了。他收回手,一个劲地盯着我看,眼睛里又是悲伤又是灰心。
我们呆望许久,好像都找不出什么话。
小王爷强笑道:"怎么不吭声?你从来没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我脸一红,羞愧道:"我……我对不起你。我当了二王爷的奴才。"
他象挨了一闷棍,低头道:"那有什么对不起?二哥他……他原本就比我好。"
我轻轻说:"我答应过你,一辈子都不变,到底还是变了。"
"这个世上,原本就没有一辈子不变的人。"小王爷幽幽叹气,颓然坐了下来。"变了也好,你再不变,只怕我也撑不住了,倒变了我对不起你……"他苦笑,发了一会儿呆,又问:"你在这里好吗?"
"很好。"我掏出怀里的玉给他看:"这是他给我的,好看吗?"
小王爷看了一眼,笑得更是苦涩:"好,好极了。我王府里,也找不出这么上等的货色。"
"九王府里的东西哪里有二王府里的好?现在这个玉是我的了。"我伸手,把小王爷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他惊讶地看着我将帽子上镶的那玉取出来。
我指着帽子上的玉说:"你的玉送我,好不好?"
他茫然点点头,道:"也好,算是留个纪念。"
我又将带着自己体温的那玉塞到他手上:"这个你拿着。算我们的定情信物。"
"什么?"
"什么?"
此言一出,小王爷和二王爷异口同声叫了起来。二王爷更是把刚刚含到嘴里的一口热茶喷了出来。
我倒理所当然:"当然,我给你一块,你给我一块,虽然晚了点,还可以算定情信物。"
"可……可你不已经答应当二哥的奴才了吗?"
"我会好好侍候他,给他扫地洗衣服端茶倒水,绝对不敢打坏任何东西,乖乖听他的吩咐,他要向东我不向北,他要向北我绝对不向东……"我一口气说了将来当奴才的众多打算,然后认真地盯着小王爷道:"可我还是只喜欢你。"
"可……可……"
看他犹豫的模样,我哭丧着脸问:"你不是想说当奴才就不可以喜欢你吧?那我又何必当这个奴才?"我想着自己含冤受屈他却不敢相信地张大嘴巴说不出话,越想越气,握着拳头低吼:"我可是为了可以见你才答应当人家奴才的!"
小王爷一愣之后,整个脸瞬间焕发光彩,那眼里的亮,连天上的太阳都比下去了。他猛然扑上来,紧紧搂着我,再也不肯放手,大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变的!"
我怎么不会变,不是已经变奴才了吗?往后还得对二王爷卑躬屈膝,听候差遣。
小王爷一直搂着我,不断欢呼,象所以不见了的劲又一咕脑灌回身子里去了。
好暖和,被他这样搂着,再冷的冬天也不冷。我也笑开了。
"哐当"!
骤然一声巨响,带着极端的愤怒划破我俩的欢笑。
我们一同转头,看见二王爷阴沉的脸。
他喘着粗气,阴沉沉地盯着我们。
小王爷立即把我往身后一拉,挺着胸膛道:"二哥,你都听见了,他还是喜欢我。你做做好心,放了他吧。"
"好啊,合起来把我当猴子耍。"二王爷满脸紫黑,冷冷道:"九弟,我可以向宫里求情把你放出来,也可以把你再关回去。"
"主子,"我从小王爷身后探出头来,严肃地说:"我没有耍你。我会当你的奴才,只要你让我天天和笙儿见面,我一定会当个好奴才。"
听了我的保证,不知道为什么,二王爷的脸色更差了几分。紫黑的脸,抽搐得仿佛要滴出黑血来。
"玉郎……"小王爷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把我拖回他身后。
"你是我的奴才,你还敢要天天和他见面?"二王爷磨牙,指着小王爷道:"你还敢把心向着他?"
我又把头探出来,老实地说:"我确实答应了当你的奴才。可为什么不可以把心向着他?"
"你还敢问?你的心是我的!"
"卖身契上写着卖身,又不是卖心。"我大吼。
小王爷又伸手,把我按回他身后,对二王爷威风凛凛道:"二哥,我们心是结在一起的,你分不开咱们两。"
我心里一暖,小王爷在我眼里是从所未有的玉树临风,英俊不凡。
"混帐!"二王爷终于大吼起来,疯了般喝道:"来人啊,把他们两给我分开!成什么体统?分开!分开!"
第五十章
二王爷一发令,众侍卫一拥而入,四面八方朝我们围过来。
我们奋力抵抗,小王爷更是神勇无比,一连打翻好几个侍卫,拉着我只管往外冲。可惜好汉不敌众人多,冲不到前厅门口,已经挨了几拳。
最后,我们还是各自被反扭着手臂分开了。
"你不遵诺言!你卑鄙无耻!"我朝二王爷大吼:"我已经答应了,你还想怎么样?"
二王爷劈头给我一个耳光,厉声道:"我卑鄙无耻?你是我的人,你的心也是我的!"
"二哥!何必拿他撒气?他喜欢的是我,你对我动拳头就是!"小王爷在另一头,不断挣扎着怒吼。
二王爷霍然转身,瞪着小王爷。我真怕他当真对小王爷动拳头,刚要开口,二王爷冷冷道:"你是我兄弟,我不拿自己兄弟练拳头。"说到后来,语气中带了点灰心,轻喝道:"来啊,把九王爷好好送回府里去,不要怠慢了。"又对小王爷轻声道:"二哥本来以为你得了教训,会懂点大体。唉……今天可被你们伤了心。去吧,不要惹事,好好反省。有空在过来坐坐。"
眼看着他们又要把我们分得远远的,小王爷扭动得更加厉害,不断大喊:"把玉郎还给我!玉郎!我不走!"
关键时刻,我倒比小王爷精明不少,知道铁定又回到当日咫尺天涯的地步,只好对小王爷大叫:"笙儿,砍树!砍树!"
"什么?"
不但小王爷,其他一干人等都胡涂了。
我跺着脚骂:"发什么呆?你叫你把王府里的树都砍了!"
小王爷虽然不明白,回答倒也响亮:"好,我听你的!"
两双眼睛深深凝视,里面有说不尽的情意和决心。
二王爷在一旁瞧着恼火,也跺脚道:"还愣着干什么?请九王爷回去!"
"是!"众侍卫齐声回答,果然押着一路大骂的小王爷去了。
我仰着脖子,看小王爷被压制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连眼睛都不舍的眨一下,喉咙里哽哽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二王爷走过来,怒气冲冲抓着我的头发往上一揪,疼得我呜咽一声。
"哼,我当这么多年的主子,还真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奴才。居然还敢说卖身不卖心的。"他摸上我的肩胛骨,使劲往里一卡,冷笑道:"打量我真的不敢教训你?"
我被他卡得几乎软倒,被磨得渐渐不见的火气也冲了上来,冲着他大叫:"我不是奴才!"
"哈哈,昨晚还跪着求呢,今天就反悔了?世上有这么容易的事?"
"不做奴才,你不让我和他在一起;做了奴才,你也不让我和他在一起。"我大叫:"这根本就不公平!我不干了!"
二王爷气得脖子一歪:"什么?你不干了?"
他似乎打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听说过"我不干了"这四个字,鼻子里喘着粗气,指着我半天,终于颤着嘴唇吐出一个字:
"……打……"
他歇一会,呼吸顺畅许多,鼓足中气喝道:"来人,给我狠狠的打!"
我立即被重重推倒在地,几个侍卫上前把我的手脚按住。孙管家提着一条鞭子,大摇大摆走过来,蹲下在我耳边笑着说:"嘿,小子,我早料到你有今天。你这叫给脸不要脸,天生讨打的脾气。"
我知道他要趁今天报复,不由先下手为强,抬起头,朝他脸上重重啐了一口,仿照书上英勇不屈的古今忠臣,骂道:"呸,你这个不知廉耻、挟私报复的小人!"
这下犹如捅了马蜂窝,孙管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猛然站起来举起鞭子。
"啪"!
脊背上火辣辣的挨了一下,我象离水的鱼一样骤然往上窜,却被四周的侍卫按了下来。
鞭子陆续有来,十几鞭下来,背上仿佛被开水烫过一样,没有一个地方不是痛得入骨。
"十七、十八……"
孙管家一边抡鞭子,一边喘着重重的气报数,显然累得不轻。
我开始一直咬着牙,心想刚刚才扮了大忠臣节烈不屈,总不能立即哭鼻子。可是等孙管家数到"二十五",我还是和前几次一样,觉得这个英雄当得不值,未免坚持不下去,开始哇哇大哭。
"呜呜……你没有人性……呜……毒打忠良……啊!……"我一边哭一边骂,带上惨叫连连,和着鞭子挥下时的呼呼风声。
孙管家用眼瞅瞅不动声色的二王爷,用劲抽我,厉声道:"闭嘴!打不死你这倔驴?"
我怎么肯闭嘴,骂到后来把"你棒打鸳鸯"都吼出来了。
身边一个按着我的侍卫,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连忙收了声音,惊惶地看看二王爷的脸色。
二王爷瞪我良久,唇角似乎渐渐化开,也笑了起来。
顿时,一直忍着的众人都轻轻笑了起来。
只有我,背上血肉模糊,笑不出来。
这群没良心的混帐王八!
"不要打了。"二王爷笑完,对孙管家一招手。
孙管家连忙将鞭子一收,小跑到二王爷跟前,侧着耳朵问:"主子有什么吩咐?"
"我看鞭子没用,你有什么法子,可以调教他?"
孙管家老鼠一样的小眼睛在我身上打个转,嘿嘿笑着凑趣道:"主子看他那么细皮嫩肉的,用鞭子可惜了点。不如就照上次对付那不听话小官的例,把他赏给下面的奴才们,让他们弄场好戏,给主子养养眼。"
好阴损的主意。
背上滚烫的伤口仿佛被冷风吹过,心立即缩成一团。
我霍然抬头,震惊地盯着孙管家。
二王爷碰上我愤怒的目光,倒象看见有趣的东西,摸着下巴,微微笑了起来。
他沉吟片刻,向我踱了过来,蹲下摆弄我的脸:"果然是好模样,只怕下面的奴才眼馋许久了。"
我被无形的恐惧捏住了喉咙,浑身颤抖起来。
"你想怎么样?"我沙哑着喉咙问。
第五十一章
我被无形的恐惧捏住了喉咙,浑身颤抖起来。
"你想怎么样?"我沙哑着喉咙问。
二王爷觉得好笑,轻轻哼一声,反问道:"你说我想怎样?啧啧,你这个样子,倒象受了惊的小狼,分外惹人怜爱。可怜兮兮,又满身是血……"他脸色阴沉不定,让我忐忑不安。
"老孙,"二王爷转头,笑着问:"如果让九弟来看这场好戏,你说如何?"他恶意又傲慢地笑着。
孙管家谄谀地弯腰道:"难得主子这么疼惜九王爷,好事情都不忘了他。不过……"他装模作样地皱眉:"不过怕九王爷受不了,会气坏身子。"
"你也知道他会气坏身子?"
"这……"听出二王爷语义不善,孙管家立即把头低得更低,迟疑着不知道怎么逢迎。
二王爷脸色一变,冷哼道:"你知道九弟会生气,居然还敢给我出这样的馊主意?"
这样奇峰突出,我也看傻了眼,若不是手被压着,只怕要当场拍起掌来。
孙管家冷汗流了一脸,哆哆嗦嗦道:"是是,奴才没用,出了馊主意。"连忙自扇了两个嘴巴子。
二王爷盯着我,幽幽道:"把你毁了,若九弟伤心一两个月便丢开手,不过毁了一个倔强的小家伙。若九弟伤心一辈子,岂不毁了一个王爷?毁了我一个亲弟弟?"
他一字一顿说了这句话,在我心目中的形象顿时光辉高大不少。
二王爷叹了一口气,别过头道:"把他带下去,免得我看着生气。你们……都下去吧。"背影居然显出几分心酸寂寞。
我血肉模糊地被带回屋子,金妹站在门口远远看着许多人过来,待看清楚我的模样,唬了一跳,急忙上前帮忙把我扶上床。
"怎么会这样?"她轻手轻脚帮我把黏在伤口上的碎布慢慢挑出来,哭道:"好不容易懂事一两天,老毛病又犯了。你……你不挨打就不舒服么?"
我皱着眉,不断轻轻呻吟,听她这么说,点头道:"不错,今天挨这一顿打,可比前几天憋个半死舒服多了。告诉你,我见到笙儿,整个人象活过来一样。"
金妹嘴角一紧,手上利落地挑了伤口一下。
"啊哟!疼!"
"你不是觉得痛快?我就让你痛快!"她仿佛回复当年的泼辣,叉起腰道:"哪里有你这么样的人?也不想想身边的人多心疼……"声音渐渐平下去,眼泪又滴了几滴下来。
她料理我的伤口也料理惯了,小心翼翼,也没有再弄疼我。包扎妥当后,她把孙管家请了过来,要厨房准备一碗黑鱼汤。
孙管家假笑道:"哎哟,我说金妹姑奶奶,你瞧瞧这个天冷的,哪里去找黑鱼汤?"
"孙管家,这里可是堂堂王府,别说黑鱼汤,就是更难弄的也能弄出来。你叫厨房做就是了。"
"嘿,你说的不错,可也要看喝的人配不配?"孙管家拿眼睛瞅着我,冷冷道:"你当贺哥儿如今还是主子?呸,他的奴才契子还在我手上呢。他今天得罪主子,说不定晚上就得睡到柴房去。到时候,你金妹姑奶奶也得抬腿走人。"
"你……"金妹瞪圆了眼睛,霍然站起来。
孙管家戏谑道:"怎么,你要逞能?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想你从前也不过是九王府的丫头,如今叫你进来当二王府的奴才,算抬举你了。"
金妹咬着牙,颤了半天。终于闷闷把气咽下喉咙,重新坐了下去。
"您慢慢等着黑鱼汤吧,老孙我不侍候了。"孙管家哼着小调,摇摇摆摆扬长而去。
我趴在床上,看着金妹满脸难堪,不知为什么,却觉得有点好笑,开口劝道:"别气,跟那些奴才嘴脸有什么好生气的?"
不料这一句刚好戳到金妹的肺。
"我也是奴才。"她恨恨瞪我一眼,终究不忍心,站起来搓手道:"我自己到厨房熬粥去,总不能把我们饿死吧。"真的风风火火去了。
我本想睡一睡,但背上真是疼得没有一刻停,根本无法入睡,只好闭着眼睛等金妹的粥。
耳听见有脚步声靠近,缓缓地,有人掀开了虚盖在背上的毯子,露出里面的伤口。
"冷……"我嘀咕着。
一只手,带着一点散发浅浅芳香的膏药,在我的伤口上细致地抹着。
淡淡的,将背上火辣辣的疼,一点一点消散开去。
我呻吟起来:"好舒服……"睁开眼睛,却猛然一震。
"怎么?见了我很惊讶?"二王爷露了个菩萨一样慈祥的微笑,一路帮我抹药。
"不惊讶。"我摇摇头,这个王府里,谁能拿这么好的药给我擦?我咽口唾沫,小心道:"你能不能让金妹帮我擦?"
"哦?为什么?"
因为凭你那变幻莫测的性子,我怕你擦着擦着又哪根筋不对,在我伤口撒把盐。
我打量二王爷的脸色,决定还是不要实话实说的好:"不为什么。"
经过无数惨痛的教训,我总算也知道什么时候要"识时务者为俊杰",夫子知道一定会欣慰得大哭三日。
二王爷叹了一声,问:"你很恨我,对不对?"
这个问题,我当俊杰,紧紧闭着嘴巴。
二王爷自说自答道:"我想你是恨的。唉……其实,我也不是这么狠心的人,把你接到王府这段日子,也没有刻薄你。锦衣美食,金银珠宝,仆役美奴,我是当你心爱人一样的宠。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惹我,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忘记九弟?我堂堂一个王爷,未来的天子,对你百依百顺,也不过……不过是想要个真心对我的人。"
他说得声泪俱下,我想其他人一定没有看过这么伤心的二王爷。
可惜,这些话对着我说,和对牛弹琴没有什么两样。
我打断他的话:"二王爷,你会继续把我关着,不让我见小王爷么?"
二王爷猛然闭了嘴,脸色也变了变,他忍着气问:"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一定也不放在心上?"
"有有,我有放在心上。"我复述他最后一句:"你也不过是想要一个真心对你的人。不过世界上这么多人,你为什么就偏偏要我?我是小王爷的,是笙儿的。"
他这下可当真变了脸,愣着半天,勉强劝说道:"你还有什么不足?我什么都依你,给你的都是世间最好的,笙儿可以给么?他可以这样耐心对你宠你爱你?你到王府里这么多天,我可从来没有勉强着要你。他对你好,我可以对你更好,好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我不解道:"你对我这样翻来覆去,到底想要什么?我都已经答应当你的奴才,可你还不肯让我们在一起。"
"我要你的真心。"二王爷大大叹息一声,把最后答案认真严肃地说了出来。
这个答案,按小王爷往日的话说,是我今生最大的本事所在让人哭笑不得。
我眨眨眼,也大大叹息一声:"唉,二王爷……真心,是要用真心来换的。"
这句话一出口,二王爷犹如被孙悟空的定身法定住一样。
"你……"
"还没有见过拿金银珠宝换心的,哈哈。"别人都说我傻,我看二王爷更傻。
"你……"二王爷的脸色,可当真好看,一时间姹紫嫣红,都涌上来了。他暴喝:"你放肆!"
怒吼震动屋顶,屋外忽然传来哐当一声,我转头看去,居然是端着稀饭过来的金妹被二王爷的吼声吓得一震,整个锅失手摔在门口,洒了一地的热气。
我还没有开口笑话金妹,她忽然连地上的锅也不管了,扑进屋子跪在二王爷脚下哭道:"主子,他伤还重得很,你……不要生气……"
二王爷怒气冲冲望着我,根本没有留意脚下苦苦哀求的金妹。
整屋子里面只有我最轻松,还是趴在床上,歪头看着二王爷。
二王爷隔了半天,指着我颤道:"你……你好大的胆子。你就这样作践我的心意?"他的模样,实在是气愤到极点。
金妹吓得脸无人色,不断磕头道:"主子,他是个傻子,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在九王府里就这个脾气。"
我到如今,见到二王爷被我气得几乎窒息,前日颓态早一扫而光,心情舒畅,如出了笼子的小鸟。
我对金妹笑道:"金妹,你不要求他。你没有看见吗?我虽然被他关着打着没辙,他也拿我没辙。呵呵,我料他对小王爷也必定没辙……"
话音未落,一双露着青筋的手已经卡上我的喉咙,死劲地往里捏。
"呜呜……"我顿时说不出话来,脸憋得通红。
金妹站起来,忙着求二王爷松手。
一屋子的疯狂。
我听着二王爷的怒吼和金妹的哀叫,渐渐觉得心口发闷,脑瓜子也不灵活起来。
不过,就算死了,我还是喜欢小王爷,他还是拿我没辙。
平生因为别人拿我没辙而欢心鼓舞,当以这次为最。
眼前景物开始模糊,背上因为二王爷粗鲁动作而开始叫嚣的伤痛也被扔到九霄云外,我闭上眼睛,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笙儿笙儿,我好想你。
第五十二章
世上有打不死的蟑螂,也就有掐不死的玉郎。
我猛然从漆黑一片中睁开眼睛的时候,耳边传来金妹嘤嘤的哭声,断断续续,听得人好不难受。
"咳,哭什么?我又没有死?"我沙哑着嗓子,悄悄把手移到床边,摸索着找到伏在一旁的金妹。
金妹蓦然抬头,大眼睛在昏暗的火光下一闪一闪:"你醒了?"
似乎自从到了京城,醒来的时候她总问这一句。可见我被虐待的次数是何等频繁。
"二王爷呢?他怎么没有把我掐死?"本来还打算壮烈成仁。
不过象我这样,壮烈了许多次,都无法正式成仁,也挺痛苦的。
"你还好说?幸亏主子心慈手软,最后关头还是松了手,不然,你小命都保不住。玉郎,你可把主子气坏了。他看着你昏过去的样子,脸上的神色……真是让人看着不忍心。"
开口闭口就是主子主子,还要说得二王爷不掐死我是发了天大善心似的。
我背上一阵阵抽疼,难免语气不善:"金妹,我瞧你进二王府不到几天,喊二王爷当主子就顺口极了。嘿,换主子倒象换衣服似的,每个你都忠心耿耿。"
"你……"金妹霍然站起来,咬牙切齿地伸手就掀我身上的被子。低头一看见我身上的伤,不由愣了一愣,眼神软了下来,满腔怒火不翼而飞,又缓缓坐下。
我也自觉说得有点过分,只好闭上眼睛不吱声,过了一会,偷偷斜着瞧她一眼。摇曳烛光下,她素来刚硬的侧脸多了点说不出味道的无奈,倒象画里那被王母娘娘害得夫妻分离的织女一般,被愁云惨雾笼罩着。
"你饿吗?这里小炉上热的黑鱼汤。"半天,金妹揉揉眼睛,深深呼吸,平静地说:"告诉你,主子问我为什么自己去弄粥,我把孙管家的话添油加醋给主子重复了一遍,把主子气得不得了。这回那姓孙的可有得瞧了。"她自嘲地笑了笑,轻轻低着头,"其实我们这些奴才,也只会这些窝里反、主子跟前逢迎挑唆的活计。"
她说得越轻,砸在我心上的石头越重。
"吃么?"炖汤的小锅子已经从小炉上取了过来。
我手足无措般,茫然点点头:"吃。"
金妹勺了一碗汤,小心翼翼端过来,一勺一勺地喂我。
这碗汤,就着金妹没有表情的脸,还有一屋子的寂静,吃得我着实不安,仿佛都从脊梁骨下去似的。
好不容易把一整碗汤吃下肚子,金妹将碗轻轻放回桌子,用背对着我,幽幽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不是奴才命,你不甘当奴才……我是,我甘心。"
我从床上骤然撑起上身,着急道:"金妹……"
"你什么也别说。"金妹打断我的话,还是非常平静地缓缓说:"反正我还是侍候你,主子叫我侍候谁,我就侍候谁。你若是不喜欢我侍候,跟主子说,我自然会回去。"不等我说话,她收拾了碗筷锅子,跨过门槛掀帘子出去了。
我呆呆看着帘子晃了几晃,觉得这事真比让二王爷打一顿更难受。睁着眼睛看着地板半夜,终于还是困了,趴在枕头上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虽然没有下雪,风却大得很。我睡醒时,身边已经有人在忙忙碌碌,从屋外把冒着滚滚热气的洗脸盆端了进来。
我一见,高兴地叫了起来:"金妹!"
金妹看我一眼,瞪我一眼:"笑什么?浑身的伤,亏你还笑得出来。"
被她冷冷刺了一下,我反而轻松不少,顿时把昨晚的事抛到脑后,笑嘻嘻道:"好好,我不笑。"一百二十分难得地不用金妹催促爬起来,自动自觉洗脸。
梳洗干净后,趴到床上露出脊背上药。
金妹一边擦一边叹道:"真真是宫廷里的好药,一晚上的功夫,居然已经好了七八成。我看过几天,怕连个印子都找不着了。其实主子对你……"她说着说着,遏然而止。
背后没了声音,只剩一只软软的手在轻轻摩挲。
我咬咬牙,闷声道:"你想说什么就说,我知道昨晚是我不好。可你听清楚了,我虽然不喜欢当奴才,可也不喜欢当主子。在我心里,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奴才,也没有看不起你。"
身后还是安安静静的,过了一会,金妹才悄悄问:"你真的不会看不起我?"
我大声道:"不怕人家看不起你,就怕你自己看不起自己。"
我中气十足吼了出来,顿时觉得浑身通泰,说不出的畅快,象这话不光是吼给金妹听的,而是吼给全天下的人听的。
金妹的手在背上略停了停,我猜她被我的话感动不少,心里不由暗暗得意。
正在此刻,忽然听见有人悠然鼓掌。
一把男声从屋外缓缓传来,斯文沉厚道:"说得好,说的厉害。"
我和金妹脸色齐齐一变。帘子被两个侍女必恭必敬掀开,二王爷踱步安然走了进来。
二王爷走到我面前,挥手叫金妹下去,亲手帮我把药上好,又替我将上衣穿好,叹道:"没想到你也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我平日倒真是小看你了。"
我洋洋得意起来:"哼,总算你识货。现在你知道我这样的英雄豪杰用严刑拷打是没有用的,日后千万不要再这样做。"
"不错,严刑拷打,纵然把你打死也没有什么意思。本王不应暴殄天物。"二王爷点头赞同,又道:"我还是将你留在身边,随时听听你说话解闷的好。"
结果,他把孙管家找了过来。
孙管家一出现,我立即哈哈大笑出来。他平日瘦削的脸,居然大大肿了起来,象吃了两个大馒头在嘴里似的,显然是被二王爷赏了好一顿嘴巴子。不用问,自然是金妹昨天挑唆的功劳。
孙管家象霜打过的麦子一样蔫着头:"主子有什么吩咐?"也许舌头都被打肿了,说话含混不清。
二王爷一开口,我立即笑不出来。
"你去准备一条精钢打造的链子,一头可以锁住他的脚踝。"二王爷指指我,"一头可以随时拷住家具。见过锁鹦鹉的链子没有?我就那个式样的。你听好了,从今天起,只要我在王府里,你就把他给我锁过来。我在书房办差,他就得锁在书房;我在前厅喝茶,他就得锁在前厅;我在寝房睡觉,他就得锁在寝房里,对了,这屋子他以后不住,在我的寝房里安排个小床。"
我听得愣在一旁。
孙管家倒趁了愿,每听一句,就高声答应一声。眼睛悄悄瞅我,里面尽是幸灾乐祸的光芒。
二王爷一口气吩咐下来,望着我高深莫测地笑笑,转身打算离开。
"主子……"孙管家肿得高高的脸挤出个难看的笑容,小跑到二王爷身前道:"主子,奴才再请示个事儿。"他瞥站在角落的金妹一眼,献媚着小声问:"贺哥儿锁起来了,那他身边还要专门人侍候么?"
不得了,这老猴子要假公济私报复。
我心里一凛,刚要开口,二王爷已经作声了。他冷冷道:"你心里又打什么龌鹾主意?我告诉你,怎么对他是我的事,不到你来动手。要让我知道你对他缺衣少食,或是各色侍候不周到,我剥了你的皮。金妹还是专门侍候他,你少跟金妹找茬。不看在你多年跟我的份上,光昨晚的事儿我就把你用鞭子抽烂了。"
孙管家被训得面如土色,几乎趴在地上,连连点头称是,再也不敢朝我和金妹看一眼。
二王爷摆够了架子,方施施然去了。
二王爷离开后,孙管家装正经地领着人来为我度量脚踝,准备打造铁链。
我死活不肯,孙管家做个不得已的苦相道:"贺哥儿,不是我不恭敬,这是主子的吩咐,只好动点粗了。"吩咐左右把我按住,用软尺围在脚踝上度了长短,方将我松开,忙把尺寸大小式样图纸给工匠送去了。
我看着孙管家的背影,和站在屋门口那四五个身材高大的护院,想到日后,抓住金妹大哭道:"他……他要把我当猴子一样锁起来!"
金妹安慰道:"不哭不哭,主子不是坏人,他不会难为你的。"
"这也叫不难为?"我瞪大眼睛,诧异非常。
"你没听主子训孙管家的话吗?他不让奴才作践你,那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不然,日子更难过。"
天大的恩德?
我傻了眼,难为我一直灌输自强自重精神给她,实在是朽木不可雕。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大大哀叹一声,看来事到如今,只能孤军奋战。盼望笙儿未在我全军覆没前,把我救出生天。
第五十三章
孙管家的办事利落,实在令我咬牙切齿。不过一个晌午的功夫,他就提着链子过来了,料到我必定英勇反抗,还随身带了两个高大侍卫过来。
"贺哥儿,你日后就得天天跟它作伴了。嘿嘿,上好的精钢,你一讨主子欢心,说不定他还弄条金子打的给你套上。"孙管家一边看着侍卫按着我,把铁链喀嚓锁在脚上,一边笑嘻嘻地打趣。
金妹站在一旁,冷冷道:"孙管家,你还是少开口为好。玉郎身子正弱,他要是气坏了吐出一口血来,主子可要找人撒气的。"
孙管家笑容一凝,恨恨盯了金妹一眼,顾忌二王爷的脾气,连忙挥手叫左右将我放开。
"贺哥儿,链子已经上好了。按主子的吩咐,请您老人家移步,到书房去。主子下午要在书房办事呢。"孙管家对我规规矩矩请了个安。
我用手使劲扯着脚踝上的链子,听他要带我到书房去,立即转身抱着床柱大吼:"我不去!我不去!"头摇得象拨浪鼓。
孙管家眼珠子不断转动,面上装得恭敬万分地道:"贺哥儿,时间不早了,你不肯动,这不是为难我么?来人啊,贺哥儿累了,你们将他请过去吧。"
我瞪大眼睛,看着两个身形魁梧的侍卫再度靠近过来。
"不要!滚开!笙儿救命啊!"
金妹看着不忍心,悄悄向前挪了一步。孙管家眼尖,阴恻恻道:"金妹,这是主子的吩咐,你亲耳听见的。怎么?你要抗命?"
金妹顿了顿脚步,抬头看看我,睫毛一阵抖动。终于还是垂下眼睛。
我暗叹一声,到底到底……在她心里还是主子最大。
我一路高叫,被孙管家带侍卫押着到了书房。
刚把链子另一头锁在书桌脚上,二王爷就过来了。
"再干什么?"他从我身后探头,看我正用书房里上好的徽砚砸脚上的锁链。
我猛然抬头,将手中的徽砚呼地朝他脑袋扔过去,大吼:"放开我!我又不是狗!你不可以这样锁着我!"
"好大的脾气。"二王爷闪过空中飞砚,冷笑道:"再这样,我把你连手都锁起来。"
我喉咙一窒,想到若是把手也锁起来,那可大大不妙。
只好闷声发大财。
二王爷看着我,忽然幽幽叹气,说道:"你不喜欢链子,也有办法。只要你答应在王府里时时刻刻陪着我,我就命人把你脚上的链子去了。否则,只怕我链子一松,你立即溜出书房不见人影。"
我恼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我陪你?我一点也不喜欢陪你!"
"无他,"二王爷轻轻回答:"有你在身边,我安心一点。"
安心?
我奇怪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他是存心折腾我才把我锁过来。
"奇怪么?等你日后有我这么多的富贵,这个多的奴才,你就知道了。"二王爷忽然蹲下,扯扯链子,顺势抓着我的脚把我拖到他身边:"有的东西越多,越难分出真假。看着你,至少知道这里有个真的,也就安心一点。"
这话说得高深莫测,我决定完全不加理睬。我缩回角落道:"你看不见我不安心,可是笙儿看不见我,他也会不安心。"
"笙儿笙儿,你就知道笙儿!"二王爷被我泥鳅一样溜出他怀里,怒道:"你再喊一句,我让你一辈子也见不着他!"
好严重的威胁,我想了想,还是当一回俊杰比较好。只好低头不作声。二王爷见我让步,心情大好,笑道:"你先呆一呆,我把事情料理好了就来和你说话。"说着站起身,走到书桌面前处理起公务来。
二王爷事情真多,书房外面早排了许多人等着回话。每人进来,腋下都夹着一叠折子或者图啊书啊的。一会儿是官员贪污,一会儿是小民骚乱,一会儿又是哪里的富家子弟做了什么什么龌鹾事……
我看着来人络绎不绝,进了门看见我都愣一愣,眼光都在链子上停留好长时间。我不甘示弱,一一回瞪。
他们说的东西我都不懂,越听越无聊,便不断甩链子,发出哗哗的声音。虽然噪音很大,可二王爷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专心吩咐处置重重事情,其他人也只好当没有听见,必恭必敬听完吩咐,然后离开。
到后来,甩链子没有意思,我便掏出藏在怀里的定情信物,美美地看着它,搓着它。这是小王爷和我的定情信物,是从他帽子上摘下来的,一看见那汪汪的绿,心里就美滋滋的。
正不断摩挲这好东西,想着小王爷种种傻模样,忽然听见二王爷的声音。
"他也太胡闹了!这种折子也可以写?这倒好,我千辛万苦帮他在皇阿玛面前维护着,只说他读书不用功,要好好修身,他倒写折子弹劾我!我这个弟弟……这个弟弟……"
二王爷向来敦和斯文的声音猛然象野兽一样暴吼起来,我被他唬了一跳,抬头一看,二王爷满脸阴沉,居然一转头,向我大步跨过来。
我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已经被他拧住领子。
"都是你教唆的。我们兄弟多年,若不是为了你,他怎么会做出这样不智的事来?"
我茫然道:"怎么了?"
"九弟深夜跪到王宫门前,要上折子弹劾我,说我私囚平民,要求皇阿玛作主。好厉害啊,他身子也不顾了,脸面也不顾了,兄弟也不顾了,连会惹恼皇阿玛也不顾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了然点头:"对啊,你是私囚平民。他做不了主,找皇帝作主也是对的。"
"你……"二王爷深呼吸一下,终于缓和下来,挥手叫书房里办事的人出去,叹道:"你实在是什么都不懂。九弟在宫里得意,那是因为我们兄弟和睦,向来是一条心。如今他居然公然弹劾我,本来是兄弟间的意气用事,现在变成朝廷上的事。为官者多落井下石之辈,旁边还这么多王爷冷眼等着天下大位。若有人趁这机会在皇阿玛面前害他,连我都保他不住。他……他怎么这么不懂事?好好一个王子,居然到了这样不分是非的地步!"
我虽然不懂,但是也隐隐听出里面的危险,不由替笙儿担心起来。
"二王爷,你一定要帮笙儿。"我反过来抓着二王爷的衣领,紧张地说。
二王爷悻悻道:"我为什么要帮他?从小教导爱护了十几年,居然为个奴才弹劾我……这么多年的兄弟情意,比不上一个外人。"他狠狠咬牙。
此人真是强词夺理。明明是他不对在先!
"你和他这么多年的兄弟情意,为什么还要和他抢我?你把我抓过来,已经够对不起他了,世上有你这样当哥哥的?你一定要帮他!"我义正词严,说到激动处,双手不再抓着他的领子,改而用劲去摇二王爷的脖子,一不小心,手上的玉石一下子滑到二王爷的领口里。
二王爷脖子一缩,诧道:"这是什么?"用手一伸进领子里一摸,掏了出来,定睛一看,顿时脸色一沉。
我连忙伸手道:"是我的,还我。"
第五十四章
我连忙伸手道:"是我的,还我。"
"还你?"二王爷怒视手中的玉块,似乎与它有不共戴天之仇,面目渐变,居然又露出狰狞之色,阴冷道:"定情信物……当着我的面定情,一个九弟,一个你……"他一字一顿咬牙道:"一个比一个更不把我放在眼里!"说罢,将玉块狠狠往地上一砸。
只听见清脆一响。
上好的美玉,顿时碎成三四块,散落在地上。
我愕然看着地上翠绿的碎片,二王爷抓住我的手,吼道:"看见没有?再没有什么定情信物,谁也不可以把我视作无物!你不可以,九弟也不可以!王者天下为尊,你不许记着九弟,他也不许记着你。"
我被他吼得耳朵嗡嗡直响,忙着蹲下捡碎玉块。二王爷用脚把碎片用力一踢,所有碎片飞散得更远。
"不许捡!"他刁蛮得实在不象那个二王爷,扭着我的胳膊吼:"不许你想着他,你只可以想着我!"
他的声音太大,和他比声音我想我是斗不过的,所以我也没有耗那个力气和他对吼。
"其实搞半天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吃笙儿的醋,还是吃我的醋,还是吃我们两人的醋?"我一口气问了一串问题,皱着眉又加一句:"还是……你看见我们在一起甜甜蜜蜜,心里嫉妒,一定要分开我们?"
二王爷的怒吼忽然停了下来,恶狠狠地盯着我看。
待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被他盯得钻出来后,他才冷冷道:"哼,反正定情信物没了,你和九弟的缘份已经断个干净。他还是我的弟弟,你还是要在这里陪我。"
我用看傻瓜的眼神看了二王爷半晌,摇头道:"二王爷,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没了定情信物,就等于没了情分?象你……"我指指他的貂毛皮帽:"没了这套漂亮衣裳,没有这千金难求的祖母绿戒指戴在手上,就不是二王爷?"
二王爷蓦然一震,胳膊一摆,朝我高高扬起手掌。
我料着躲不过,连忙闭上眼睛缩着脖子等他巴掌下来,不料过了半天,脸上被人轻轻柔柔摩挲。
我悄悄睁开眼睛,发现二王爷正聚精会神用手指勾勒我的鼻子眼睛嘴巴,脸上也没了狰狞的气色,倒象第一次发现什么有趣东西似的,嘴角微微勾起。
我傻了眼,没想到王家的人变脸都快过变天,小王爷如此,二王爷如此,想来那皇帝老子肯定更加厉害。
"玉郎,"二王爷半眯着眼睛,陶醉地说:"你这性子,处久了还真有趣。"
我猛然推开他。
"你占我便宜!"我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我告诉你,我的便宜是笙儿的!你一点……"我朝他比个小指头,"……一点都不可以占!"
二王爷满脸的陶醉之色立即不翼而飞,眼睛重新闪亮闪亮起来,回复平日的精明深沉。他朝我冷冷一望,我不由又朝里缩了缩。
"你的便宜,我随时都可以占,哼哼,别说占便宜,就算我要了你,又有谁敢作声?"
听他语气森严,我有点不安,踢踢脚下铁链,发出哗哗的声音。
二王爷低头一看,又无奈地笑了笑,喃喃道:"要是我能什么都不顾把你要了,那倒是好了。只怕有了情人,没了个弟弟。"
我正听得胡涂,他抬头盯着我,振作道:"九弟不过一时迷恋而已,他终有一天知道哥哥比情人重要,自然会心甘情愿把你交给我。如此,方能两全其美。……我……我再等等吧……"
他的复杂心思,我总算明白一点。
我再次大摇其头,叹道:"你自己都知道这是痴人说梦,何必说出来自欺欺人?你又想要笙儿这个好弟弟,又要抢他的东西,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对于可以如此洞悉这些王爷的心思,真是非常自豪。
二王爷不理我的话,目光又落到我脚上的铁链上,转身开门,将孙管家叫进来,指着我脚踝上的链子,劈头就骂:"链子造得这么短,怎么动弹?只能坐地上,这样冷的天,你要冻坏他吗?混帐东西!"
孙管家缩着脖子,战战兢兢道:"主子说是锁鹦鹉的式样……"
"还敢顶嘴?"二王爷扬手给了孙管家一个重重的嘴巴:"去,给我把链子放长,再敢为难他,我把你锁到马桶上!"
孙管家连滚带爬出了门,不一会带着铁匠拿了许多工具慌慌张张来了。当着二王爷的面把铁链接驳了好长一段,忐忑不安地观察二王爷脸色,看见二王爷冷着脸点头,才低头弓背一溜烟跑了。
现在链子长了,我可以随意在书房里走动,要坐也不用坐在书桌底。
二王爷温和地问我:"怎样?舒服多了吧?我甚少对旁人如此用心,你也该露个笑脸给我看看。"
我拖着铁链,大马金刀在椅子上坐下,果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笑,当然要笑!"我摇头晃脑道:"正宗的五十步笑一百步,天下居然真有这样的蠢人,我笑也要笑死了。"说罢,捧着肚子一个劲哈哈大笑起来。
二王爷的好脸色,也果然变得够黑。
这早在我意料之中,反正天下就有这样不能接受实话的人。
结果,那根刚刚才放长的链子,又被孙管家气急败坏地带铁匠赶来,忙活半天,缩回了原来的长短。
"现在又是一百步了,你大可以继续笑。" 二王爷冷冷瞪着我,将太师椅子上黑白间隔的虎皮垫子扔到书桌底下:"坐到这上面。"
这暖暖厚厚的虎皮垫子当然比冰冷入骨的地板要好多了。我立即乖乖坐了上去,眼角看见一点翠绿,伸手一摸,书桌脚下靠里面的地方,果然有一小块碎玉。我把那碎玉抓在手上,呵呵傻笑。
二王爷偏偏又看见了:"什么东西?"
"玉碎。"我举在手里,光明正大给他看。
他愣了一下,脸色阴晴不定,半晌缓缓问:"为什么不藏起来?你想他念他,偷偷就好,偏要让我生气,让我伤心?"
我瞪大眼睛道:"当真奇怪,为什么要偷偷的?我喜欢笙儿,你不是老早就知道了?"
二王爷气得一转身,在书房里踱来踱去,最后猛然踢开门,大步跨了出去。
第五十五章
二王爷果然说话算话,他当真要在王府的时候时时刻刻看见我。孙管家这方面倒真是忠于职守,每次根据二王爷出现的地方笑嘻嘻把我象猴子一样栓到这里栓到那里。
实在令我咬牙切齿。
可以不见二王爷的情况,只有三种。二王爷不在王府、我洗澡、我换衣服。这三种时候,都有孙管家和金妹在场,而链子也是一直锁着的。
这天洗澡,我趁孙管家帮我解链子的时候狠狠抓了他一把,让他幸灾乐祸的脸多了五道带血的指甲印。本来已经做好被他恨打一顿报复的牺牲准备,不料他没有动手,捂着脸,跑到二王爷面前哭诉去了。
我目瞪口呆和金妹对望片刻,才想起二王爷曾经严令孙管家不许为难我。好一个听话的奴才。
二王爷的处置,似乎更绝。
我还在温热的水里泡着,孙管家已经听了二王爷的吩咐回来了。二王爷传话:贺玉郎抓孙管家,一定有贺玉郎的道理,如果高兴,不妨多抓几下;孙管家任打任骂,不得埋怨。
"贺哥儿,贺少爷,我平日没长眼睛,多多得罪您了。"孙管家一边自掌嘴巴,一边跪在洗澡桶旁边痛哭。
金妹站在一旁,看着孙管家的丑态,掩着嘴笑。
我看着这些奴才嘴脸,想起他当日挑唆二王爷将我赏给众人"演一场好戏",倒蓦然心寒起来。
满满一大桶热水,虽然浸过肩膀,却热不了心。
孙管家还在满口骂自己,几乎没把自己的脸打肿。我转头轻轻瞥金妹一眼,要她收了笑声。对孙管家冷冷道:"你不用求饶。我不是什么主子少爷,也不会打你。"
孙管家满脸愕然,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简单放过他,没口子地答谢,站起来规规矩矩站到屋子外面等候去了。
我从木桶里站起来,金妹在旁边递过衣裳,小声道:"玉郎怎么不好好教训他?饶了他也不会记着你的恩,日后说不定还要害你。这样的狗奴才,见高拜见低踩,作践起人来比谁都狠。说句不中听的话,实在是比狗还下贱的东西。"
我摇摇头,道:"可我是人,我就得把他当人看。"
金妹脸一红,讪讪地转过头去,不再作声。
二王爷虽然把我锁起来,差不多是日夜相对,连睡觉都在一个房里,但说心里话,他倒比小王爷要正经多了。
空闲的时候他总想和我说话,可是每次都被我气个半死。
他也不动手动脚,最多是摸摸我的头,搂搂腰什么的。有时候望着我的眼神渐渐奇怪起来,叫我暗暗害怕,他就会一声不响地掉头就走,半天回来后又没事人一样。
如此过了几天,某日吃中饭的时候,二王爷忽然说:"九弟受伤了。"
我当时正低头往嘴里扒饭,闻言浑身一紧,立即呛住,咳嗽半天才盯着二王爷道:"你说什么?受伤,他怎么受伤了?他被人家害了?"
二王爷深深望着我,幽幽道:"你怕什么?又死不了。"
"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吞吞吐吐!"我把筷子一拍,对二王爷大吼。
二王爷冷冷道:"他居然当起独行盗,蒙头黑衣潜入二王府,被侍卫们发现了。一阵打斗,才发现居然打伤了王爷。这若是传出去,真是震惊朝廷的笑话。"他语气极缓,沉重无比,重重在大理石面的饭桌上擂了一拳。
我焦急得不断踱来踱去,可是脚下链子绊着,只能在这里两三步的地方动弹。
"他伤得厉害吗?这么多侍卫,笙儿一定重伤了……"我猛然转身,指着二王爷鼻子道:"都是你!如果不是你,笙儿怎么会这样?"我一不留神,被链子一绊,整个栽到二王爷身上。
温暖怀抱,连气味都是极相似的,可抬头一看,却不是想要的那人。我心里酸楚,又替笙儿担心,不由哇哇大哭起来。
"不要哭,你不要哭,没有大碍。"二王爷劝了两句,恼怒起来,吼道:"不许哭,我不许你为他哭!"
听了"没有大碍",顿时心里一松。我吃了饭浑身是劲,正要昂首与他对吼,忽然一人匆匆进屋,对二王爷行礼道:"主子,出事了,两江总督的急件。"
二王爷眉毛一挑,立即松开我,转身坐回椅子上:"什么事?这么毛毛躁躁。"
那人用眼睛警惕地瞥我一下,二王爷道:"你不用担心,天下人出卖我,独他不会,照说就是。"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曾料到二王爷居然对我高洁的品性这么了解,虽然处于敌对状态,却深信我不会作出出卖他的下作行为。
不由露出得意之色。
二王爷冷冷道:"我是说你笨,根本不知道怎么出卖人。"如一盆冷水,泼灭我刚刚对他升起的一点点惺惺相惜之情,立即对他怒目相视。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上。
二王爷接过打开一看,脸色立即凝重起来。
他招手要那人靠近,肃颜问道:"此事当真?"
"回主子,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混帐!"二王爷猛然大怒,将手里书信一拍,竖起眉毛道:"当真混帐!这样没有国法天理的畜生,我一定要弹劾,要他的脑袋。"
那人谨慎道:"主子且慢,安国舅爷的妹子容贵妃现在正得宠呢,要是弹劾他,恐怕皇上那里……再说……"
"再说什么?"
"再说如今九王爷对此事意向不明,主子孤身弹劾,恐怕扳不倒国舅和贵妃娘娘啊。"
二王爷一听小王爷,顿时叹气,点头道:"不错,往日都是我们兄弟一同上折子。兄弟同心,其厉断金啊。可他如今……病了……"他幽幽盯我一眼,犀利得仿佛要把我盯出一个洞来。
隔了半晌,二王爷道:"你先出去吧。我们兄弟的私事,不能牵扯到国家大事里来。我不管后果,还是一定要上折子弹劾的。身为皇亲国戚,奉旨巡视江南冬灾,不但没有安抚百姓,反而私吞赈灾银,欺压百姓,强抢民女,使江南各处,无数百姓饿死冻死。如此国家败类,就算失爱于皇阿玛,我还是一定要除!"
我听二王爷一番慷慨激昂的话,不由感动,鼓掌道:"有志气有志气,怪不得人人都说你应该当皇上,现在我也这么觉得了。不过,如果不是你搞鬼,巡视江南当钦差本来是笙儿的活计,怎么会换了个讨厌鬼来当?说来说去,还是你的错。"说罢摇头。
二王爷望着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于冷冷一哼,又踢开门走出去了。
第五十六章
那个弹劾的折子,很快就被二王爷龙飞凤舞写了出来,并且立即亲自递交到宫里去了。我坐在那黑白间隔的虎皮垫子上,看着在书房里来来去去的众人一脸严肃,仿佛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还是冷得厉害。二王府中隐藏的危机和每个人散发的揣揣不安,使屋子里多了一点入骨的阴寒,象有什么大事正在发生,而那结果,也许会危及所有人。
二王爷来去匆匆,比平日更忙。在王府的时候,也多数呆在书房。我想他虽然表面上和顺,不过心里一定有什么事情煎熬着,便非常体贴善良的没有给他找太多麻烦。
这天二王爷刚到书房,孙管家立即引了个穿着太监服的人来。
"林公公?"二王爷一见跟在孙管家身后的太监,动作微微一滞,立即回复常态,潇洒地站起来,笑道:"这里大冷的天,林公公怎么来了?"眼色一使,孙管家机灵地避了出去。
林公公拂尘一挑:"哎呀,二王爷,大事不好啊。"公鸭嗓子好刺耳,我听得噗嗤一笑。林公公这才发现我在书桌底下,立即闭起嘴巴,看了二王爷一眼。
二王爷摆手道:"尽说无妨。"
"大王爷联合许多大臣反过来弹劾您啦,折子都送到皇上案子上了,整整一大叠。"林公公显然是二王爷安排在王宫里的内线,凑近二王爷,卖弄道:"宫里昨儿更热闹,容主子哭到太后面前去了,几个娘娘也在替国舅爷求情,说偶有犯错,总不能真的说杀就杀。居然连淑德娘娘也站到荣主子那边去了。"
二王爷沉吟片刻,又问:"皇阿玛怎么说?"
"圣心难测。"林公公愁眉道:"娘娘们把以前二王爷您正法德妃娘家侄儿的旧事都勾出来了,都在说您心肠太狠,喜欢赶尽杀绝。你也知道,皇上是最喜欢仁慈为怀心肠的。这么多枕头风一起朝皇上吹,我看……二王爷可要有点准备才好。"
"只要皇阿玛不表态,事仍有可为。"二王爷听在心上,苦笑一下,缓缓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公公。"
"话已经送到,二王爷小心为上。奴才先走了。"
"公公留步。"二王爷忽然想起一事,走前几步,轻问:"九王爷的折子,可曾看到?"
林公公摇头:"这个奴才还没有见到。听说九王爷病了,大概消息听得晚,不过估量着他的折子今晚也会送进宫。不过,唉,二王爷也不要太盼望,最近的事……"
"我知道。"二王爷沉吟着点头,抬头喊一声:"老孙好生送公公出去,双分赏钱。"
"谢二王爷。"林公公笑着拱手,跟着孙管家去了。
二王爷关上门,低头琢磨事情,转身眼睛对上我,想了想,忽然笑道:"你今天可有指望了。我要遭了难,自然再也锁不住你。"
我道:"你不是最讨皇上喜欢的儿子吗?怎么一个折子就能整你?"
"越讨皇上喜欢的人,越多人恨他。"二王爷叹气道:"如今连九弟都站到对面去了,正可谓墙倒众人推。象你,不也盼着我倒霉,九弟带兵杀入王府里救你?"
"笙儿又没有上折子说你坏话,我可听见那个太监说了。"
二王爷冷笑道:"淑德妃都帮着对头了,还有什么指望?"
我奇道:"那老虔婆不是和你一道害我的,怎么又不帮你了?"
"九弟为你要死要活,她本想几月就可以哄好。现在看着不成了,当然要想办法把你弄回去,免得九弟一个三长两短,没了后半辈子的依靠。"
"哦……"我恍然大悟:"可这也不能说笙儿害你。"
"千载难逢的机会,放过这次,他再也扳不倒我,也再也没有机会把你要回去。"
"可是,扳倒你和把我救回去,根本是两回事啊。你不是他最好的哥哥吗?他怎么会落井下石?"我教训道:"你这人啊,就是没有脑子。你把我抓起来是一件事,笙儿弹劾你是一件事,你弹劾国舅是一件事,王妃说你坏话是一件事……"我说了一串"一件事",歇口气道:"什么都夹杂起来看,把你都看胡涂了。笙儿绝对不会象你一样是非不分。"
"我没有脑子?我是非不分?"二王爷脸色隐隐浮现怒气,随即眼里精光一闪,象触动深处什么东西。他深深凝视我片刻,把话说得很慢很慢:"你不用花言巧语,放心好了,九弟纵然害我,我也不忍断了我们兄弟情分,若我事败,绝对不会拉你垫尸。苍天在上,我没有这等卑劣心肠。"
我想着二王爷本来就够卑劣,不然他也不会这样把我弄进二王爷,不过这样的时候,还是当俊杰的好。当即低头,自己嘀嘀咕咕,喃喃道:"笙儿你可千万不要对二王爷落井下石,这样不但我看不起你,更重要的是他一定杀人灭口,那我可永远见不着你啦。"
二王爷见我口中喃喃有声,轻轻摇头,又坐到书桌前写东西去了。
小王爷果然和我心心相印。
不过第三天,宫里传出消息,九王爷带病上折恳请皇上严惩国舅,说二王爷处事公正严明,并未过苛。
国舅被下令自尽,容贵妃纵弟为祸,也降了一级。
二王府里喜气洋洋,人人脸上都是雨过天晴的神色。
二王爷从宫里回来,直进书房,笑道:"我果然还是没有看错九弟。到底知道大局,有把我这二哥放在心坎上。"
我斜眼看看他。
这家伙浑然忘记自己两天前还在猜疑小王爷会落井下石。
二王爷大赞小王爷,我不耐烦道:"少在那里大放厥词,你知道他对你好,为什么要欺负他?你看,还把我锁起来。"
二王爷收了笑容,正色道:"不错,我应该对他好一点。不过他既然没有忘记我们兄弟情分,当然也知道世上可以找到无数情人,二哥却只有一个。"他亲手拿了钥匙,给我开锁,"从今天起,我再不锁你。对九弟我以心换心,处处留情,他已经知道大体了,也懂回报。我心头大石去了一块,现在就看你有没有良心了。"
我脚踝上一轻,顿时心情舒畅,那里还管二王爷说了写什么。欢呼一声,脱绳猴子一样窜了出去。
一路跑过后院,大笑连连,如疯了一般,自由的滋味,当真畅美不可言语。我一口气跑到小坡亭子旁,伸手就往上攀。
九王府九王府,我快想疯了。
大树上远眺,我哈哈大笑,所有的树果然不翼而飞,整个九王府忽然之间变得光秃秃的,有趣极了。
小王爷在哪?我把手覆在额上频频寻找,却怎么也看不见他的身影。但不要紧,已经没有树荫遮挡他的身影,我脚上也没有链子,我可以天天上来看,总有看到的时候。
到时候,我再弄两个风筝,看看能不能写上字,放飞到九王府上……
正想得手舞足蹈,忽听见树下有人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一低头,居然是二王爷。
难道他天天见我见习惯了,一放开我又立即找来了?
我知道他吃醋吃得厉害,若知道我爬上来可以看到小王爷一定会阻止,刚想找个借口糊弄他,二王爷似乎想到什么,昂着的脸猛然一变,厉声问:"你在看九王府?你在看九弟?"
我唬了一跳。
"我如此待你,你居然还处处想着回去?日夜相对,待之以礼,真心实意……"二王爷一字一顿,凄然道:"贺玉郎,难道你就真的没有心吗?"
我无辜道:"可我就只想见笙儿,我不想见你。"
"你……你混帐!"二王爷顿时暴跳如雷,找来几个侍卫,将我从树上扯了下来。
他又找来孙管家,喝令道:"把王府里所有的树,都给我砍了!"那股气势,仿佛要砍的是敌人的头似的。
这下可好,两个王府都变成光秃秃了。
我又被抓回书房锁了起来。
二王爷在我面前踱来踱去,沉声问:"记得我说过什么么?"
"记得,"我低头,闷声道:"你刚刚才说:从今天起,我再不锁你。"
二王爷一愣,暴怒道:"你闭嘴!"
我难得听话,乖乖闭嘴。
二王爷又踱了两圈,脚步由急到缓,又转到我面前,苦口婆心道:"我自问对你已是尽了全力,你还要我如何?你说真心要真心来换,我已经用真心换了。你若要我放你,也可以,但你要爱我,要把我放在心上。玉郎,人心都是肉做的,你要如何才知足?你这样口口声声只想见笙儿,难道我就不心痛?不伤心?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可知道我心里的苦?"他颤着手从脖子上扯下一块玉坠子,把我掌心打开,小心翼翼放了进去,用双手合着我的掌,诚心诚意道:"这是我过世的皇额娘留给我的。我和九弟都是从小没了亲娘,所以特别亲近。若不是真心爱你,我也不想和这个弟弟闹生分。你拿着它,忘了九弟吧。你要真情,我可以给你世上最大的真情,最真的心,只盼你不要糟蹋。我知道从前千般不是,但你可以原谅九弟,也请你宽怀一点,给我一个机会。"
我愣了半天,看着二王爷诚挚的脸,第一次感觉二王爷是真心喜欢我。
顽皮顶撞的心尽去,不由收起嬉皮笑脸和那一肚子委屈。
掌心那玉温热温热,象二王爷那扑腾扑腾的心。我想起他当日感叹宫廷寂寞,感叹兄弟情分,感叹世间真心之人太少,感叹小王爷好福气,觉得他也当真无奈。
我把他给我的玉坠子放在右掌心,又掏出自己怀里当宝贝般藏着的那块玉碎片,放在左掌心。看看两个掌心里的东西,一边美丽非凡,润泽光滑;一边破碎不堪,都是棱角。
奇怪的感觉,就象把两个人的心分别放在手中一样。
"二王爷……"我很罕见的满脸肃容,靠近他,看着他的眼睛,非常非常诚恳地对他说:"不是你不够真心。只是贺玉郎的心,再宽也放不下两块玉。"
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除了笙儿,再没有别个。"我叹气,利落地将那带着二王爷体温的玉坠子塞回到他手上。
二王爷蓦然一震,随即稳住身形。他低头看手中的玉坠子,紧紧合上掌心,不自主地颤抖,眼睛里闪闪的精光动荡起来,象有什么被打破了似的。
我看得害怕,不由拖着链子朝书桌底下躲了躲。
半晌,他苍白着脸,颤着嘴唇,冷冷道:"笙儿,笙儿……难道除了笙儿,你心里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王家威严?没有荣华富贵?没有上下尊卑?我将来会是一国之君,会是万人之上,站在我的身边,你能把天下踩在脚下。大丈夫立世,不是为了这个?"他稍停一刻,脸色已经开始变得可怕,"你的心里,除了笙儿,除了你的胡涂自大,任意妄为,还有什么?"他大吼着怒问,吓得屋外侍候的侍女都跪了下来。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二王爷的狂吼震得屋顶微微震动,回音在王府间窜来窜去。
我见他满脸悲愤,倒觉得他实在可怜,心下居然不忍和他对吼。
"二王爷……"我晃晃脚下的铁链,轻轻道:"有个话,我早就该问你。"
他蓦然停下怒吼,静静盯着我。
"在你的心里,除了奴才和主子,还有什么?"我皱眉道:"有兄弟么?有朋友么?有情人么?这些你都想要,可你骨子里,都把兄弟朋友情人当成奴才一般。只能想你所想,说你想说,干你想干的事。"我抬头,同情地看着他:"你的世界里,除了奴才和主子,还有什么?等你当了皇上,全天下人都是你的奴才。你对着这么多的奴才,没有一个说真心话的人,不闷吗?"
此刻的二王爷,当真安静之极,连手都不再颤抖,脸色也渐渐从刺眼的苍白缓和下来。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分外可怕起来。
他把手背在身后,看窗外的天色,幽幽道:"要下大雪了。世间万物,都有不足的地方,何况做人?纵使帝王,也有不得以的时候。我今天算是知道你的心意,也死了要你的心。可我不能把你还给九弟,你们两人在一起,只能扎我的心。"
他转头看着我,眼中尽是怜惜之色,轻轻道:"玉郎,不要怪我狠心。怀璧者,自古有其罪。"
我顿起不祥之感,浑身发冷。
他顿了顿,扬声把孙管家招了进来:"去,请九王爷过府来和他二哥叙叙往事。"他对我再瞅一眼,别过脸,轻道:"你在前厅空地上打根桩子,把他锁到上面。把钥匙……扔了吧。"
孙管家一听,顿时眉飞色舞起来,斜眼得意地看看我,收敛笑容高声答应一声准备东西去了。
二王爷等孙管家出去,走到我身边,把那碧绿的玉坠子塞到我手上,咬着细白的牙齿道:"洁白冰雪,还是最适合你。等你的心冻得裂成两半,自然放得下两块玉。"
我抬头看他,依稀看出几分小王爷的轮廓。
我问:"你要我死?"
"不错。"
"那为何要笙儿过来?他看了,只会永远恨你,兄弟也没有了。"
"因为……"二王爷回复一向的沉稳,冷冷道:"我们是兄弟,当然应该同甘共苦。既然看上同一个人,也应该同时看着他去,"他磨牙道:"这是我的真心。"
他再看我数眼,双目渐渐温润,似就有泪水要涌出来,猛然转头,便朝门外走去。
"二王爷,"我叫了一声。
他骤然停住,背对着我,勉强冷静问:"你还有何话?若有不了的心事,我会帮你了结。"
"不用了。"我笑道:"不料你还肯让笙儿见我最后一面,谢谢啦。"
二王爷蓦然一震,魁梧的身体似乎就要倒上。他堪堪站稳,喘了几口粗气,扑前几步,终于踉踉跄跄去了。
第五十七章
木桩子很快在前厅的空地前竖了起来。孙管家浑身都是劲地亲自上去抡了几下大锤,让桩子站得更稳当一点,把我锁了上去。
锁链,一头锁在脚踝上,一头锁在木桩上。
有点象只能围着木桩打转转的狗。
金妹听说出了事,躲躲闪闪到前厅走廊边,远远看了我一眼,又缩了回去。
天越发冷了。我看看天,只怕又有一场好雪。
"主子,奴才已经按主子的吩咐把事办了,主子看着可妥当?"孙管家的声音从拐角处传过来。
我转头一看,正好看见二王爷缓缓从角落处绕出来。
他双手背在身后,似乎正在发呆,抬眼猛然瞧见我,顿时一愕。那个神色,就象根本没有料到我会被拴在这里一样。
二王爷微一走神,反手就给了后面孙管家一巴掌。
"哎哟……主子……"孙管家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笑脸立即变成苦脸。
"谁叫你现在就把他锁上去的?"
"是是……奴才不敢,奴才现在就把他放下来。"孙管家答非所问,一个劲认错。
二王爷也心不在焉,前后说话矛盾,又一巴掌甩过去后,冷冷道:"不用了,就锁着吧。"
他目光一转,转到我身上,眼里的光幽幽动荡,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已经觉得全身发冷,正打算围着木桩跑两圈暖暖身子。
"玉郎……"他朝我走过来。
我抬头看看他。
二王爷问:"你恨我吗?"
那当然。我点头。
他脸部肌肉动了动,慢慢踱到我另一边,又问:"你为什么恨我?"
原因太多了。我低头数数手指,口里念念有词,打算计算清楚。
二王爷看我的神色,更不自在,不等我回答,摆手道:"算了,这问题你不用答。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有。"我问:"笙儿今天真的来吗?"
好一张沉没在黑暗中的脸。
他沉痛地点头:"对。"
"你真的要杀我吗?"这个问题非常重要,我当然也问得非常认真。
他的表情更加沉痛。我的心,忽然在接触他眼光的时候重重一顿。
"你不怕?"
死亡会是怎么样的?小王爷想过要掐死我,二王爷也想过冻死我,似乎死就是最大的惩罚,最惬意的报复。
我还是问:"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杀我?"
他沉默,死死盯着我看。盯得我寒毛直竖,他的目光从火一样的炽热,降到比冰霜更低的温度。
"玉郎,你知道吗?一言九鼎,其实是帝王的悲哀。"他点头道:"不错,我是真的……真的要杀你。"
他说话的语气象一阵微微的风吹过身躯。
我安静地看了他一会。
他问:"你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我不能很快接上口。风吹得我从心里寒到骨头,到京城之后的一幕幕,忽然走马灯一样闪在面前。
他真的下狠心要杀我。
死!
被冻死吗?
好远好远的死亡,忽然被硬生生拉到眼前,就在鼻子下面。我可以闻到尸体腐败的气味,那也许就象当年死在家门的那只老黄狗一样。似乎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意识要面对什么。
"你还有什么话?"他又问了一次。
我迷惘地看着他,摇摇头。
我问:"为什么要杀我?"这问题我仿佛依稀知道,但他给的答案我都不懂。
"呵呵,我以为你真的大义凛然,原来不过是后知后觉。你开始必定认为我在说笑。"二王爷露出满意的表情,象终于看见一点期待的东西出现了:"玉郎,你的脸吓得好白。"
他伸手摸我的脸。
我震了一下,急忙别过头:"你的手好冷。"我想起笙儿的手,他的手是暖和的,象暖玉一样。
二王爷的手,立即缩了回去,似乎被蜜蜂蜇了一下。
"你怕?你心寒?"片刻,他挑着眉问。
我偏着头看他。他笑了。
我的眼睛里必定多了一点他从来不曾见过的东西,所以他笑得骄傲无比:"原来你也怕死?你只是太笨,不知道要尊重掌握生死的人。玉郎,你此刻求饶,我还会疼你。"
"二王爷,死了会怎么样?"
"什么?"
"会拉去烧掉?再也看不见活着的人?"我艰难地想着,不断轻轻问自己:"笙儿会忘记我吗?会有人记得我吗?"
天色,在我们之间渐渐暗下来。
风,开始刮了。
二王爷冷冷看着我,眉头忽然紧紧皱起。他的手抓着胸口处不断颤抖,似乎风刮过的不是脸,而是里面的心肝脾肺。
我困惑地看着他。
他终于缓缓挺直胸膛,再次微笑出来。
"玉郎,不要恨我。"
"怎么可以不恨,你要杀我啊。"
他苦涩地挑挑嘴角,转身走进前厅。
外面冷风飞扬,我也想进前厅烤火,可惜脚下的链子……
"玉郎,"金妹不知什么时候偷偷过来了,轻声问:"你冷吗?"
"嗯,冷。"
"你又得罪主子了?他要罚你?"金妹左右看看,悄悄道:"我去拿床毯子给你吧,等明天你好好和主子赔罪。"
我摇头:"不用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像二王爷不为什么就要杀我一样。
"那……那我……"
我转头看金妹:"金妹,你走吧,到屋子里去,不要出来。明天你就可以回家了。"
"为什么?"她更加诧异。
"不为什么。"我看着她由于多疑而越来越苍白的脸,忽然觉得想笑。"金妹,"我悄悄把头凑近:"你知道吗?笙儿今天会来。"
"真的?"她眼睛一亮,脸上泛起轻松的笑容,合掌道:"老天保佑,总算是要了结了。"
"你躲到屋子里去吧,不要看了。"
"你害羞?好,我走。"金妹讥讽道:"主子一定是要在放你回去前好好教训你。也好,免得日后被九王爷宠上天去了。活该!"
她步子轻松起来,朝我眨眨眼,两三下就进了拐角。
第五十八章
太阳渐渐示弱,被冷冷的风硬是逼到角落,红了一下脸,就飞快地逃到山下去了。
"掌灯啦!"孙管家扯着喉咙如往常一样大喊。
立即,王府的灯笼都被点了起来,一点一点摇曳着。天太冷,连光看起来都是冷的。
我索性坐了下来,枯黄的草垫在屁股底下,扎得人好不舒服,不由想起二王爷书房里的那张虎皮垫子。
暖暖的,舒服的,毛茸茸的虎皮垫子。
二王爷一直在前厅里,门关得好紧。孙管家领了下人挑着膳盒子,笑着进去,出来的时候哭丧着脸。
经过身边的时候,孙管家狠狠瞪我:"瞅什么?小兔崽子,一天到晚拖累你爷爷。要不是你, 主子能发那么大脾气?"
看来二王爷确实心情不好,膳盒子里的东西都没有动,只有孙管家脸上多了两个巴掌印。
我心情更不好,嗤笑道:"我爷爷不在这,拖累一下怕什么?"
"哎!"孙管家眼睛一圆,撩起袖子就把手举高,刚要往下打,又似乎忌惮二王爷以前说过的话,只好恨恨地缩手,对我啐了一口:"不用得意,今晚大雪,冻死你这小畜生。"
我正冷得不断缩脖子,听他这么一说,立即瞪圆眼睛怒视孙管家。他似乎觉得报了仇,嘻嘻笑了两声:"不打搅,我回屋子烤火去。"
我狠狠盯着他的背影,忽然非常后悔当年放他一马。金妹说得对,对这样的人好一定用处也没有,早知道当日就把他在这前厅锁一晚,测试一下到底是不是真能把人冻死。
最多冻个半死我就放他回去。
笙儿什么时候来?
我一直朝通往前院的小路上望。
天太冷了,穿在身上的衣裳也冷得象冰块一样贴在身上。大雪还没有下,我猜是被冻在云里头了。
好冷好冷。
我搓着手,开始乖乖地想我这次到底会不会死。以往死的威胁都来得太快,人家没有准备就昏啊晕啊不省人事过去了,只有这一次,是认真地、清楚地等着死到来。
冷……
冰到心窝里去的冷。
我开始想笙儿。
原来只要想着笙儿,心窝里就会暖和一点。发现这个诀窍,我兴奋起来,浑身打着哆嗦,开始一心一意想着他。
笙儿……
他的脸、他的嘴、他的鼻子眼睛,我怎么想觉得怎么漂亮。以前不觉得,但现在默默想起来,笙儿真是天下最英俊的人。什么举动让笙儿来做,都是最帅气的。
我想起刚刚到王府的时候,老觉得他讨厌,当时怎么会这么胡涂呢?笙儿多好啊,连用竹竿把我捅下树那动作都是温柔的。
他喜欢晚晚搂着我睡,稍微松开一点都不肯。哦,原来他早知道我怕冷。
笙儿,我的笙儿。
我要死了,你会发疯吗?
真糟糕,我怎么又想到死去了,一想到死,又开始觉得冷得入心。我狠狠瞪了前厅紧闭的大门一眼,二王爷在里面,一定在火盆旁舒舒服服地看书。
不过想起他踉踉跄跄受了极重的内伤似的模样,又觉得隐隐有点不对。
冷,又开始冷了。
想笙儿,想笙儿,赶紧想笙儿。
我艰难地伸手进怀里,把那块小小的定情信物掏了出来。看,我和笙儿的定情信物,多漂亮,那绿多好看,比春天刚发芽的嫩草还翠。
手指冻得几乎麻木了,我手一歪。
"哎呀!"我叫了起来。
那比米粒大一点点的碎玉,垂直掉在身下的枯草堆里。
哪里去了?
我连忙挪开身子,跪在草里找。
枯黄的草啊,本来我还嫌它不够多,当垫子不够厚,这会倒宁愿一根也没有。
"跑哪里去了?明明在这里……"我低头,几乎把眼睛凑到草上。
用没有感觉的手笨拙地拨着枯草,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从小路上,居然传来脚步声。
一群人的脚步声。
我心有灵犀般地抬头,瞪着眼睛看着来路。
灯笼淡红色的光出现在拐角,我看见一只掌着灯笼的手。
心猛然被吊到老高。
可人转过来,却让我失望。是孙管家,他正小心翼翼掌着灯笼引路。
他笑眯眯不断回身,对身后的人道:"王爷,千万小心了,天贼冷,路也挂霜了,看来今晚有好雪呢。"
我的心再次吊了起来。
脚步扑簌,后面的人终于传过拐角。
锦袍、大毛披风、牛皮短靴,腰间别着精致的半弯短刀,头上戴着镶玉虎皮帽。面色憔悴,却依然俊朗非凡。
他一抬头,对上我的眼睛,顿时整个人呆在当场。黑色的眼睛,如同定在我身上般。
正是笙儿。
我用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从地上弹起来,还没有直起腰杆,又用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摔了下去。
这贼冷的天,让我手脚都不听使唤。
我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笙儿。他乌黑乌黑的眼睛,就那样一动不动盯着我看,好像眨一下就会从梦里掉出来似的。
我要告诉他二王爷要杀我!
我要告诉他无论别人怎么好我绝对不会忘记他!
我要告诉他我只要想着他心里就会暖和!
我要告诉他……
我张大嘴巴,嗓子里忽然干涩得不成样子。我昂起头,"荷荷"发出几声不成调的怪音,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玉郎……玉郎……玉郎!"他开始轻轻地唤我,渐渐变成撕裂一样的吼声。
一下猛烈的撞击,我被笙儿紧紧搂在怀里。
就象忽然被塞到一个点满火炉的山腹里。
暖和,真是太暖和了。
"呃……呃……"我所有要告诉他的事都说不出,只能扯着嗓子用叫人心悸的声音大哭起来:"呃……笙儿……我的笙儿啊!呜呜……"
"笙儿啊!"
"笙儿……"
我的哭声断断续续和笙儿口里的"玉郎"两个字混在一起。
孙管家急得抓耳挠腮,小跑上来弯腰道:"王爷,我家主子在等呢,这奴……"
还没有说完,已经被笙儿一巴掌甩出三米。
"谁把你锁在这里的?"笙儿吼着扯我脚上的链子:"看你冻成冰块一样……"
他的吼声虽然大,却被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盖过了。
"吱"
前厅的门,缓缓打开。
"是我锁的。"二王爷站在门口,淡淡地说。他全身上下被奇怪的雾气笼罩着,让我看不清楚他眉间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内疚和犹豫。
笙儿的手停了下来,他抱着我,转头看着二王爷。
"二哥……"
"九弟,朝廷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做哥哥的要谢你。"
"二哥……"
"九弟,进厅来,我们哥俩说说话。"二王爷微微扬着唇角,慈祥之极:"还记得吗?我们当年一同听傅先生的课,冬天总喜欢一块说话。"
笙儿的手,忽然更加用力地搂紧我。
"二哥,玉郎开罪你,求你放了他。"
二王爷叹气:"进来吧,外面太冷了,不要冻着你。"
"我知道私自状告二哥,私闯王府,都是我的罪,我上次来二哥王府气坏了二哥,求二哥不要拿他出气。"笙儿沉声恳求着。
二王爷还是叹气:"进来吧,你进来吧。"
不,这不是你的罪。我反手抓着笙儿的肩膀。
笙儿,这是我的罪。
我的罪,是不是因为我只爱你,所以我要死?
"二哥,求你放了玉郎。"笙儿的声音好低沉,他越来越象个有担当的男人。
可是,我知道,他快哭了。
二王爷也知道,他收了笑容,一字一顿道:"你不进来,我立即要了他的小命。有什么事,进来后我们兄弟慢慢谈。"
笙儿的神情,象被冻住一样,抱住我的双臂,更加用力,仿佛要把我勒死在怀里一样,但很快,什么力道都没有了。
他松开我。
我看着他,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系在我身上。
我看着他站起来,深深看我一眼,朝二王爷走去。
不要走不要走。
我好冷,真的好冷。
门在眼前关起来,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有罪的是我,我颠覆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价值。
因为在我的心里,他永远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
我不怕死,我只怕――松开搂住我的手的,是你自己。
我哭起来。
穿着笙儿给我的披风,垂头,哭了起来。
夫子,你说过无欲则刚,记得吗?
我终于记起来了。
无欲则刚。
无欲者,则刚……
生死荣哀,用屈膝换生,用悔恨换荣。
把自己的真心踩到泥泞里,有朝一日自己也鄙视自己。
如何还刚得起来?
眼泪,在流出眼眶的下一刻,凝结在脸上。
可心还是滚烫的,因为,血还是热的吧。
"哇……"喉头一阵发热,我用手捂着嘴。
热腾腾的血,一丝一丝从指缝间渗了下来。
一滴一滴,落在枯黄的草上。
多美丽的草,它从来没有为了讨主人欢心而开出怪异的花。
我低头注视着,忽然看见那一块珍贵的玉,静静藏在枯黄之下。
多绿,多漂亮的绿,玉的绿是最美的。
我想起我的名字――玉树临风、郎才女貌――玉郎。
"玉郎!"凄厉的吼声刹那划破王府上空。
前厅的门被粗鲁踢开。
一个人影旋风一样冲了过来。
"不,不要死。"他比我抖得更厉害,他的眼泪没有凝成冰,暖暖滴在我脸上。
亮眼、挺鼻,我看着这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脸。
在我心里,没有比他更重要的人,不管谁爱上我,不管谁对我更好,不管谁比他更爱我。
我吃力地抬手,想摸摸他,可还没有碰到他,他已经松了手。
"二哥!二哥……我求你。"笙儿转身扑到二王爷脚上,哭着不断哀求:"求你不要杀他。二哥,我今生再不要他,再不见他,再不想他。他是你的,我不和你争!求你,二哥。二哥!"
我听见清脆的声音。
清脆悦耳,让人想起小时候打着哆嗦也要抓在手中亮晶晶的冰块。
那是玉被狠狠砸碎的声音,挂在笙儿脖子上那块上玉,我亲手给他的定情信物。
"我再也不要他。"笙儿说:"你可以得到他。"
心狂痛。
我抓着木桩,猛然从地上坐了起来。
"求你!"笙儿立即扑到我面前:"玉郎,不要再斗了,我求你不要再斗了。"
"求你。"我的眼睛开始涣散,看不清楚他的脸,所以,我用最大的力气紧紧捏住他的领子:"笙儿,你当年叫我不要变。我求你,你也不要变,千万不要变。"
"玉郎……"他哭泣的声音象小孩,一点也不像当日欺负我的恶霸小王爷。
"我们不要变,好不好?"我仰着头,焦急地问:"好不好?不要忘记我,不要不见我,不要不想我,不要不爱我……"
笙儿浑身都是颤抖,但他抱着我的手越来越用力。
时间已经停止。
刹那间,我们回到从前。
我在院中爬树,自以为纵横天下;他在王府读书,立下鸿图大志。
恩怨缠绵,那变和不变的抉择,尽在我们手中。
我听着他的心跳,算我还有多少时间。
"好……"他咬着牙,轻轻说:"好。"
我松了一口气,软软靠在笙儿怀里。
周遭景物已经模糊不堪,只听见尖叫和怒吼。
"九弟,你这是干什么?把刀放下!"
中间夹杂着孙管家杀猪一样惊惶的叫声,和二王爷赏的巴掌声:"叫什么,滚一边去。"
"二哥,我一生敬你重你,可这一次,我不会让你。"
"你是堂堂王爷,居然要为一个奴才作践自己?不觉得可笑?"
"二哥,并不是一切都要讲尊卑。我是王爷,可是我喜欢他。"
"混帐!你……你……值得吗?他教坏了你!"
"值。"
"贺玉郎,你若爱九弟,就劝他把刀子放下来!你要看他死吗?"二王爷对我怒吼。
我笑,我不劝,我爱笙儿,不但爱他的身,也爱他的心。
世上好东西太多,金银珠宝,生杀大权,可是若要我毁了自己的心,来得这些好东西,我不愿。
我猜,笙儿也不愿。
尖叫声充斥耳中,我笑着听惨叫和怒吼,王府乱糟糟,明天二王爷是否要头疼如何向皇上交代今天的事?
当人奴才,真不容易。
视线越来越暗,我看不见东西了。漆黑的大棉被覆盖过来,罩住全身上下。
无论生死,我已经不害怕。
笙儿就在我身边,他不会退后,不会悔恨,不会放弃我。
我闭上眼睛,终于睡着了。
第五十九章
光阴渐去,不曾察觉。
我睁开眼睛,看不见一丝光。
黑暗中,听见扑通扑通的心跳。脑袋剧痛,身体却象麻木了似的。
到底身在何方?
一只手紧紧搂着我,把体温传过来。大床的丝被把我们裹在一起。
如果那心跳能让我觉得这么安心,还会是谁?
眼睛渐渐适应黑暗,我可以稍微看见身边的东西。一张熟悉的脸,近在眼前。覆在眼睛上浓黑的睫毛,还有高挺鼻梁————我的笙儿……
这么近这么近地看着,忽然满满心窝里都是说不出的酸和苦。
他在搂着我,睡得乖乖的。
我既想哭,又想笑,咧开嘴,居然发不出声音。
夜特别的静,笙儿的心跳声平稳又好听。
我想伸手摸摸他,忽然别扭地担心会把他吓醒,想了想,又实在忍不住什么都不做,伸出舌头,悄悄在他的鼻子上舔了一下。
舌头滑过他挺直的鼻梁,轻轻的,软软的。
想当初,我不止一次想在这里狠狠打上一拳。这家伙,总在我挥拳前就做好准备,一举反攻。
多好,他就在我身边,搂着我。可以陪我聊天、陪我吃饭、陪我爬树、陪我做所有事。应该拿条最粗的绳子,把我们死死绑在一起,再没有人可以分开我们。
我静静看着他,眼泪不知不觉滑落眼角。
真傻,这娘们一样的多愁善感,我贺家英勇威武玉郎居然也会有?
我呵呵嘲笑自己,眼泪却忍不住越涌越多。
笙儿似乎听到声响,睫毛微微一动。
刹那,我紧张起来,屏息瞪着他。
果然,他稍稍动了动,手习惯似的把我搂紧,开始睁开眼睛。
不知为何,我的心立即剧烈跳动,象要蹦出嗓子眼似的,在笙儿睁眼的瞬间,我把眼睛紧紧闭上。
几乎可以听见血往脑袋上冲的声音。
"眼泪?"迷惘的一声,随后变成惊讶的大喊:"眼泪?"
搂住我的手立即用上更大的力,笙儿在床上坐起来,伏下身急切地看我的脸。
"眼泪?真的是眼泪?"他几乎也要哭出来。
当真混蛋,就算我流了,也不用这么没有义气大声宣扬吧?
我睁开眼睛,没好气道:"是眼泪,你难道就从来不哭?"
若他问我为什么哭,我一定毫不犹豫给他一拳。
笙儿的眼睛,瞬间瞪得比我更大,满脸的狂喜和不敢置信。
"玉郎你……你……你……"他一把搂住我,居然大哭起来:"你真的醒了!"
他靠在我肩上嚎啕大哭,我张大嘴巴说不出话,只能傻瓜一样被他搂着。
"你醒了,你醒了……"
他翻来覆去说着这话,又哭又笑,象疯了一样。
紧紧抱着我的双手,颤抖得不象话。
我被他折腾半天,虽然他的热情令我感动,但我实在受不了,大声抗议道:"不要再哭了,我要吃饭。"
虽说是大声抗议,我的声音实在虚弱得可以。
笙儿猛然一震,总算清醒过来:"对,对,吃饭,你一定要多吃东西。。"他从床上跳下去,穿着单衣,居然拉开门就大喝:"来人啊!玉郎醒了,备饭,备饭!太医,传太医!"这么一吆喝,看来全王府的人都不用睡了。
"叫饭就好,叫什么太医?"
"不行,要太医来看看,我才安心。"他还是在喊:"太医!召太医!"完全没了九王爷素日从容不迫的风度。
整个王府都轰动了,几乎每间黑洞洞的房间都即可点着灯,象遇上百年不遇的大事。
"醒了!"
"醒了!醒了!"
我片刻中成了大人物,睡觉的小院围墙后都躲躲闪闪站了好多好奇的小丫头往里探头。
太医被人七手八脚从热被窝里抓出来,连滚带爬进来。一抬头看见我睁开眼睛躺在床上,几乎看见鬼一样,楞了半天才惊道:"昏睡数月而醒,此乃百年不遇的吉兆。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
这和皇恩有什么关系?
笙儿则笑得合不拢嘴,吩咐道:"快仔细验脉,看看是不是全好了。"
"是,是。"太医上前,皱着眉头听了半晌,舒展眉头道:"九王爷,贺公子身体虚弱,脉象沉滞而有着微…………"他说了一大堆话,总结起来就是我没有什么大毛病了,但是小毛病还有很多。
笙儿点头道:"明白了,下去写方子吧。"
热气腾腾的好菜一盘一盘端进来,把偌大一张桌子摆满了,居然还陆续往屋里送。端菜的佣人都喜气洋洋地看着我。
我躺在床上,诧异地瞪着连绵不断的送进来的菜。
"喜欢什么?"笙儿不离左右,一个劲盯着我看。他把我裹在丝被里,让我靠在他身上,亲自夹菜给我吃:"多吃点。"
豆腐木耳、和人参一起炖得烂烂的鸡肉,都送到我嘴里。
"不要吃这么多。"
"一定要吃,你躺了三个月,一定饿坏了。"
什么!
"什么躺了三个月?不是就睡了一觉吗?"我张大嘴巴。
笙儿趁机在我嘴里塞了一勺鹌鹑肉,叹道:"我就知道。有人天天担心得睡不着,就有人只以为自己睡了个好觉。"他白我一眼,狠狠道:"你整整昏了三月,我都快急死了。你再不醒,我就…………"
睡了三个月?
那就是从鬼门关逛一圈回来了。我倒也命大。
看见他眼角又开始发红,我连忙投降:"不要哭不要哭,大男人整天哭象什么?再说,我昏了,你为什么搂着我睡?居然连病人的便宜也占。"
笙儿呆呆看着我,严肃得让我害怕。
猛然,他抱我整个按到胸膛里,用沙哑的声音低吼道:"醒了,终于醒了……"
我心里一紧,也伸手搂着他。
筷子早不知道去哪了,我们吃饭好像总是这样,真不应该。
吃饱后,他小心翼翼地把我在床上安置好,让我枕在他的肩膀上。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嗤笑:"好好的,怎么会不舒服?就是觉得好乏,全身都酸酸的。"
笙儿心疼道:"你大病一场,身子骨不知道受不受得了。"他摸我的脸:"瘦多了。"
"笙儿,我们不会再分了吧?"
"嗯,我们总算到一块了。"
"二王爷呢?"
"二哥?他……"笙儿神色一黯:"他很伤心,下令永不许你出现在他眼前,否则杀无赦。"
那倒没什么,反正我也不想见他。
现在这样多好,枕在笙儿肩上,躺在暖和的床上。
到底还是初醒,我开始觉得眼皮好沉,渐渐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入睡。有笙儿在身边,一定可以睡得很香。
夜里传来王府中的各种细微声音,虽然安静,却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兴奋。
我惺松醒来,看着笙儿。
"怎么了?"
"没什么,睡吧。"他亲亲我。
我动动身子,找个睡得更舒服的姿势,躺在笙儿怀里。
快睡着的时候,居然又被人摇醒了。
我睁开眼睛,笙儿还是一个劲地盯着我看。
"又怎么了?"
"没事。"他对我笑笑。
结果一夜里被他摇醒数次,我终于忍不住。
"你到底让不让我睡?"我抗议。
笙儿看着我,眼里幽幽的光,让我的心砰砰跳起来。
"玉郎,"他有点难以启齿:"你不会睡过去就不醒吧?"
真可笑!
我一翻白眼,刚要破口大骂,看见他一脸担心,刹时满怀感动,搂住他道:"你傻什么?我……"居然哽咽不能语。
"你不要再昏,我实在熬不住了。"他低声道:"这三个月,我的心都碎了,揉成粉末似的。"
他的每一个字,都象鼓锤一样擂在我心上。
我说不出话,缓缓靠在他胸膛上。
重逢后的惊喜交加,狂喜亢奋,似乎这个时候才痛痛快快宣泄出来。不是眼泪,也不是语言,我们只是静静拥抱着,在黑暗的屋子里,一起瞪大眼睛,感受彼此的体温,听见彼此的心跳。
这个夜实在玄妙非常。我从来不知道夜晚会这么美丽安详,看着天蒙蒙发灰,再渐渐有红光透过云层。
我和笙儿,就象过了一个轮回般。
说不出的清爽舒服。
阳光射进窗户,照在床上。
我终于弄清楚,我靠了一个晚上的胸膛为什么会有点不对劲。
"这是什么?"我戳戳单衣下裹在胸前的绷带。
笙儿又对我笑笑:"没什么。"
我忽然记起,那一夜飞溅在脸上温热的血。
"你受伤了?"
"小伤。"
"绷带红了。"
"对,"笙儿苦笑:"因为伤口裂了。"
我几乎立即跳起来:"为什么不早说?"我大叫:"太医!传太医!"见他叫太医的次数多了,我学起来顺手之极。
"不用叫,没有事。"
"不行。"我气道:"我心疼。"
终于还是把那倒霉的太医又叫了进来,为笙儿处理伤口。
日子总算好过多了。
笙儿日夜伴在我身边,和我说我昏迷时候的事。
"你睡着一动不动,吃的粥都是我亲自喂的。"
我侧目:"一定又趁机占我便宜。"
他嘿嘿一笑:"用勺子怕你不会咽。"
心中甜甜蜜蜜,无法用言语形容。
笙儿胸上那一刀,刺得不浅,我每次看侍女帮他换药,都庆幸道:"幸亏我聪明一点,早早昏了过去,不然看见你满身血倒下来,更惨。"
"可见你没有良心,下次我再用点力气刺下去,定要比你昏得更长,以免受担惊受怕的苦。"
我们斗气似的对瞪片刻,同时松了眼神。
笙儿伸手搂我:"再不要说不吉利的话,我可禁不起折腾了。"
"明明是你自己乱说。"我不满。"你们兄弟都是不讲道理的祖宗。"
提到二王爷,笙儿脸色还是黯然。
"二哥他也不好过。我一刀刺下去,他当时那脸色……"笙儿叹道:"他到底还是舍不了我们兄弟情分。"
"你要不为我徇情,那我就要独自死了。"
"傻瓜,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死?"
笙儿日夜不离,生怕我会长翅膀飞走似的。
每天晚上,总要神经兮兮把我摇醒两三次,唯恐我又一睡三月。
我连续七天被他灌了无数汤药,这天精神稍好,靠在床头听笙儿说他现在不大理会王妃,为了我的事他到现在还放不开。
我忽然想起我的父母爷爷。
"也不知道我爷爷他们怎么了。"我揉揉眼睛。
想当日我在家里也是宝贝疙瘩,如果我妈知道我被这么折腾,一定会伤心,哭个不停。
笙儿关切道:"你想家人?"
想又如何?远在他方。
不料他转头吩咐门外侍女道:"唤玉郎家人进来。"似乎我父母家人皆挥手即来。
我顿时诧异,瞪大眼睛。
不待片刻,听见步伐簌簌,三人顺序转进房来,竟然正是我爷爷父母。
"妈!"我坐在床上,鼻子一酸,立即带了哭音,要跑下床,却被笙儿拦住。
"不要乱动,小心着凉。"
妈抬头一见我,眼睛也立即红了一圈。
"玉郎,我的儿啊……"正要冲过来抱我,袖子却被爸一扯。
爸低声说:"九王爷在呢,你收敛点。"
爷爷一声高喝:"老奴才给主子磕头。"三人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
他老胡涂,又忘记全家已经赎身。
笙儿一边搂着我,一边随意道:"啊,起来吧,不用磕头。你们不是已经恩典赎身了么?"
爷爷站起来,大声道:"主子对奴才的恩德,奴才这一辈子是报不了了。没想到这小奴才居然也让主子费了心血,早知道他会帮主子惹祸,我当初一拐杖打死他就好了。"
笙儿连连摆手:"打不得,打不得。"
"是是,主子说打不得,那就打不得。"
我懒得理会他们两个胡搅蛮缠,对我妈伸手:"妈!妈!"
"玉郎!"妈看了看笙儿神色,小心走前两步,随即快步走到我身前,坐在床边,一伸手就搂着我哭起来:"我的儿啊,怎么就这么命苦?瘦成这个样子……"
受了委屈的儿子见不得娘。
我一见娘,立即大哭起来。爸也悄悄靠近,站在床边,刚想伸手摸摸我,
我哭了半晌,想起一事,转头瞪着身边的笙儿:"怎么我醒的时候看不见他们?你把他们藏起来干什么?"
听见我责怪的口气,爷爷立即大大抽气,摸摸心窝。
这时候,我才不管他什么奴才心态。
笙儿陪着笑脸道:"太医说你刚醒,怕见了面受不了,又要哭一场,必定伤身子。"
"主子,你对这小奴才何必好脸色?"爷爷对笙儿谄媚一笑,转头吼我:"小畜生,你也没大没小起来了?我告诉你,主子才是最大的,当年你爷爷生下来,跟着老主子南征北战,连自己老娘都没有见上两面呢!为了主子,有什么不可以……"
爷爷唠叨个没完。
我悲哀地看他一会,翻个白眼,转头对妈撒娇道:"妈,你不要走。我要你天天陪我,做小菜给我吃,还要喂我。"
笙儿听了我的打算,立即觉得吃了亏,脸色难看,好像被人抢了宝贝一样。
我见他脸色不善,而且喘气声粗了不少,看来会妨碍我和父母爷爷好好说话,果断地转头,对他道:"我要和家人相聚,你先出去。"
"什么?"
"我不要你在一旁。"
他生气地瞪着我,离开我身边这个最佳位置真让他痛苦无比。我们对望半天,他才站起来,委屈地看看我:"好,只能一会,不要再哭了。太医说你不能伤神。"
他走到门口,又转身,叮嘱道:"只能一会,我一会就进来。"
"知道了。"
笙儿这才不甘不愿出了门。
爷爷看着我使唤笙儿,惊讶得目光呆滞,说不出话。
母亲喜色在眼中一闪而过,拉着我手道:"玉郎,娘知道这样委屈你,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你肯这样委曲求全为贺家,真让做娘的心疼。"
我茫然看着她,不懂她说的什么。转头去看爸,爸也满脸赞同。
"你父亲下月就升任浙江总督,你的心血也没有白费了。"
我奇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妈,我只要你陪着我,不要走。"
"傻孩子,"妈抚抚我额头,轻轻道:"你怕什么?如今九王爷把你当宝贝一样疼,你要什么,他能不给。我在这里,只能碍着你们。"
爸咳嗽一声:"玉郎,有你在京城照看着,爸就不必担心了。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但你是男人,受点委屈,日后放出来还会有大出息。放心,到时候我帮你安排一门好亲事。"
"爸……"
妈接着说:"你是个聪明孩子,现在这样就对了。不要惹九王爷生气,更不要把不能惹的人给惹了。"
"你们这班小畜生都在胡说什么?"爷爷终于吼了出来,威风凛凛道:"主子看上他,是他的福气!虽说男人跟着男人讲出去不好听,可是做奴才的,只要能让主子舒心,受点委屈算什么?"爷爷随手给爸一拐杖,骂道:"没有良心的小兔崽子,整天想着当官捞好处,连主子都算计进去了?"
我傻眼,左看看右看看。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爷爷?
"玉郎,要好好侍候九王爷。"
"儿啊,我们贺家就靠你了,难为你……"
"小畜生,不能辜负主子!"
我只想开口,再为家人没有良心大哭一场。
嘴巴刚一瘪,一个人影穿了进来,一把搂着我。
"怎么脸色如此难看?说了不能伤神。"笙儿抬头吩咐道:"你们都下去,这里有我。等他精神好点再见面。"
爷爷立即答应:"是,我们也不敢搅着主子休息。"
爸把妈拉过来,鞠躬道:"我们家玉郎……就托付给王爷了。"
"玉郎……"妈擦擦眼泪:"九王爷,他还小,有不听话的时候,你多教导一点。日后,可以历练的差使……"
一说到差使,我生气地瞪我妈一眼。爸也立即拽了妈一把,怪她多嘴。
三人唠唠叨叨,又在爷爷带领下磕了几个头,才簌簌去了。
我靠在笙儿身上,说不出的倦意。
"怎么了?"
"好累……"
他摸我的额头:"早说了会劳神,不该让你见。"
我抬头看他,好亮的眼睛。这么精明的人,可知道我家人那些奇怪的想法?
"笙儿……"我用奇怪的语气叫。
我一叫,他立即凑过来,靠得不能再近,轻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傻笑:"我老觉得别人想事情和我不一样。"
他放下心来,嘴角翘起来:"你管别人干什么?管你自个就够了。"
"可是,是别人对还是我对?"
"何必去管,照你想干的干。"
"不行,"我坚持,抓他的脖子:"我才是对的。"
笙儿敷衍地点头:"对,你说什么都对。"
我不服气:"不许随口回答。你说,我有没有错?"
被我缠了好一会,笙儿也认真起来。他收了笑脸,静静看着我,诚恳道:"你是对的。玉郎,你是对的。"
"你骗我。我做事,十个人里有九个半都觉得我错。你道我自己不知道么?"我盯着他的眼睛,终于嘿嘿笑起来:"不过,只要你觉得我是对的,那我就是对的。"
"玉郎……"笙儿忽然感动地有点哽咽。
我软软靠在他的怀里,睁眼看窗外阳光明媚。
只要一个承认的人,就已经足够。
我不贪心。
尾声
被家人抛弃的我,安稳呆在九王府中,遵循二王爷的规定,不随便出王府,以免碰到他。
二王爷说过,如果他见到我的话――喀嚓!谁也救不了。
幸亏笙儿对我甚好,常常陪在我左右。
太医还是天天过来请安问脉,说的东西还是不懂。其实我的身体一点也没有不好,就是天冷的时候容易咳嗽,偶尔咳出一丝两丝血红,常把笙儿唬得脸色发白。
年复一年,这年夏天,老皇上驾崩,二王爷终于登基。
笙儿穿着孝服,进宫安慰伤心的王妃去了。他们母子一样的情分,到底还是彼此原谅。我呆在王府里,虽然有点无聊,却也有点高兴------二王爷做了皇上,一定不能到处跑。
那我当然就可以到处跑了。怎么跑也见不着他。
大孝一过,我便缠着笙儿要出去。
笙儿摇头:"皇阿玛驾崩,二哥登基,事情多着呢,我可有好一阵要忙。"
我想那二王爷没有记仇,居然还肯重用笙儿,当真奇怪。不过这样也好,不然妈又要来信说什么"事不可为,还是回家谋差使"。
"你忙你的,我自己出去就好。"
"不行,"笙儿一把抱住我,摩挲道:"让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我鼓鼓腮帮子,想抗议,可接触笙儿的眼神,觉得他也怪可怜的,每次我有事都担心得不得了。
只好点头:"好吧,等你有空。"
笙儿依然忙他的去了,我呆在王府里,身边陈伯总小心翼翼地陪着。
这天,陈伯匆匆进来道:"贺公子,许家大奶奶进府看你来了。"
"许家大奶奶?"我挠挠头,完全没有印象。
陈伯嘻嘻一笑:"就是嫁到娘娘亲戚许家去的金妹啊。还不是托了你的福,当年到二王府里侍候了几天,回去的时候当今皇上发话,要许家好好照顾她。乖乖,那许家还不把金妹当祖宗看?"
我"哦"了一声,皱眉道:"她不是嫁过去当小么?"
"许家大奶奶一死,立即就扶正了。她可是当今皇上关照过的人,能不让她当正室?不怕说一句,就算当日前任大奶奶在世,还要让她这个小妾三分呢。"陈伯叹道:"唉,金妹这丫头也算命好。"
当年二王爷确实说过会关照金妹。
二王爷说:"将来等他好了,我好好赏你,叫你老爷把你当正房看待。我的话,他总该听吧。"
当时金妹说::"主子不要取笑,我当奴才的,哪里有这个福气?"
二王爷就说:"啧啧,什么是福气?主子看得上你,你就是福气。"
这两句话,换了荣华富贵。
我看着陈伯满脸的羡慕,恨不得自己也有个如金妹般本事的女儿,满心的不是滋味。
我咳嗽一声,转头,有点别扭:"请她进来吧,我们好久没有说过话。"
"是。"
不一会,金妹已经被请了进来。
人丰满不少,脸色也红润。手上戴着两三个金镯子,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后面两三个丫头跟着。
我暗暗点头,看来许家确实待她不错。
我虽然总不明白她的心思,却也望她好。
"金妹,好久不见了。"我指着凳子说:"坐!快点坐。你当了大奶奶,怎么不早点来找我?"
金妹再也没有以前毛躁的模样,当了大奶奶果然气度不同,大大方方,斯斯文文坐下,挥退身边的丫头们。
陈伯也十分识趣,立即退下去,关起门让我们放心说话。
金妹轻轻一笑:"你道我可以随便出门么?再说,姐姐才刚死不久。老爷说家里不能少个管事的,把我扶正了。"
原来她当正室不过是最近的事,怪不得以前不见她出来。
我干笑:"恭喜恭喜,那原来的正室倒也死得凑巧。"
想当年她伤心成那样,还是决定嫁给王妃的远房亲戚,不就盼着有好日子过吗?如今算是目标达成。
"快不要这么说。恭喜什么?传进老爷耳朵里可不好。"她瞪我一眼:"你呀,还是这个脾气……"
我花了点功夫看她。
她低垂着头,比以前漂亮不少。
"我还记得你以前坐在床边,一头绣鞋,一头数落我。"
"是吗?"她噗嗤一笑:"还记得你爬树,我总要仰着头劝你下来,脖子都酸死了。"
我们一起笑起来,又渐渐停下笑声。
沉默一会,她说:"玉郎,想起当年在九王府,日子真快活。"
我闷声道:"在九王府不是当奴才吗?你现在不是奴才,是大奶奶了,岂不更快活。"
她脸色微微发白,抿着唇,没有说话。
气氛尴尬起来。
两人低头喝了还一会闷茶,金妹幽幽道:"玉郎,我今天来求你个事。"
"什么事?"我抬头,奇怪地问。
她眼中波光粼粼,颤了一会唇,才开口:"他去了。"
"他……"我刚说一个字,立即闭了嘴。
他,那个曾经与她山盟海誓,做过无数美梦的他。
咬着牙,决定度过短暂的屈辱,渴望最后得到幸福的他。
在金妹的无言凝视中,知道即将被抛弃,却一句话也没有说,默默转身离开的他。
金妹曾为他哭个肝肠寸断,却终于还是选择了"光明前程"。
"有什么事可以帮忙?"
金妹呆呆看着杯子,仿佛入了神,缓缓抬头,对我道:"帮我去他坟前看一眼。"
"为什么自己不去?"
"我……"她咬着唇,眼里射出恨意,不知道是恨我不懂她的苦楚,还是恨她自己。她哽咽道:"我可以去么?我现在什么身份,要让许家知道了……"她说不下去,一扯手帕,掩着嘴小声哭起来。
我知道她心里难受,只好劝:"不要哭了,我帮你去看。要不要烧什么东西?纸钱什么的。"
"看……看一眼……"她渐渐收了哭音,小心地抹开眼泪,生怕等一下让人看出她哭过:"替我看一眼就好,算帮我了结心愿。"
我心里乱成一团,遇到这些事情心里就不好受。
"好,我帮你去看。不要哭了,如果在许家受了委屈,就来告诉我。我一定帮你。"
"谢谢。"金妹叹口气:"玉郎,好人有好报。你是好人,命也好,能遇到九王爷,什么大难都能跨过去。我不同,我命不好……"
"金妹,我们都是一样的。"
"不,你命比我好,本事也大。"她说:"我总不明白,为什么你能过这么多关卡,能让人打心眼里佩服?你的本事真大,我下辈子当男人,也望着当个象你这样的男人。"
我叹气。
金妹到底是大奶奶,不能出门太久,很快,丫头就过来请她了。
我打算送她到王府大门。
金妹摇头道:"不要送。你和九王爷什么交情?我说到底,还是九王爷奴才里出来的,你送出大门,没了上下,于礼不合。我自己出去就好。"
听她这么说,我怔了怔。终于还是让她独自离开了。
晚上,笙儿回来,我把金妹来过的事情告诉他。
连我们的谈话,也一字不漏告诉他。
笙儿听了,笑道:"你的本事当然大,连当今皇上都对你肃然起敬,九王爷又被你迷得今生不再想他人。"
我问:"笙儿,可知道我最大的本事是什么?"
"你的本事太多,我哪里数得清。你又倔又硬,谁的道理也说不过你,谁也不敢欺负你,谁也不敢看不起你……"
他说了半天,我哈哈大笑。
"没想到我有这么多本事,你以后要多多夸奖我才行。"
"你要我夸,我当然夸。"笙儿惬意地拥着我:"那你也说说,你最大的本事是什么。"
"我?"我指指自己。
"对,你自己说说自己的本事。"
"我吗?"我抬头看看天上弯月,又想起当年他在池塘旁三番两次把我踢下池塘,害我大病一场。
"其实……我什么本事也没有。"难得我真心实意承认自己不足。我收了笑容,回想当年,隐隐的骄傲和自豪浮了出来。
我轻轻说:"什么本事也没有。"
"我不过……不愿当奴才而已。"
二王爷说过:我不能文,不能武,书法差劲,文章不通,恐怕床上功夫也是一塌胡涂。
我只不过―――不愿当奴才而已。
番外—他的名字
皇宫中,永见不到官员各处呈来的奏折上形容的一望无际的金黄麦田。最多,偶尔抬头,看天。
天色澄清,同样也是一望无际,象泛着波浪的海洋,太阳虽然还闪着白光,却已经少了霸气,勉强待在中央。
也难怪,已是深秋。
他扫一眼案头,整整齐齐的奏折分成两摞。这边的,已经批完;而另一边,比这边高的,是未批完的。
"唉……"他微微叹一口气,声音在御书房中回荡起来,响得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原来这里是这般的安静,竟比坟墓更可怕。
总管小福子从外面无声无息钻进来,小心翼翼又尖声尖气地问:"皇上有吩咐?"
他皱眉,不自觉挺直腰杆,无聊地挥挥手,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事,沉思着,象矜持地拿定了主意,慢吞吞吩咐道:"召九王爷进宫。"
小福子领命去了,他这才重新坐下来对着满桌的奏折。
九弟现在该在九王府。
若他在九王府,那人一定在他身边。
他们两人……
拿着手上的奏折,前面"秋收甚丰,此乃皇上洪福之征兆"云云反复看了几次,不由满心烦躁。扔了奏折,又站起来,手背在身后慢慢踱步。
他们两人又该如何?
九王府当年被砍掉的树重新栽起来了。深山里找的好树,用了不少民夫和银两运回来栽种,应该长得不错。
也对,那人喜欢爬树掏鸟窝,没有树的王府怎能留得住他?
时间过得慢,这个时节竟还是叫人气闷。
"小福子,"他停下来,看看天色,转身问忙奔进来的总管:"九王爷怎么还没来?"
"回皇上,奴才立即派人再去。"
他摇头:"不用。下去吧。"后来,加一句嘱咐:"若到了,立即请进来。"
"是。"小福子弯着背退出去。
御书房中余他一人。他依旧背手踱步。
九弟来了,怎么和他说?太妃到跟前哭诉了两三次,说九弟无论如何也要留个后。但九弟的脾气他这个二哥是知道的,哪里会肯?就算能跟九弟把道理说通,那人一定也不肯。
万一闹起来,又是刀光剑影、血肉模糊的场面。
"九王爷,您总算到了,皇上正等得急呢。"门外传来小福子殷勤的声音,门帘被高高掀开。
来了。
他忙收回焦躁的神情,坐回铺着明黄垫子的椅上。
门外进来一人,眼睛点漆般的发亮,通身白衣,飘逸又神采奕奕,麻利地行礼,边问:"皇上叫得好急,出事了?"
"没大事。"他冷静下来,方才冒上来的郁闷似乎全消了,悠闲地坐着,指指一边的椅子要弟弟坐下:"我们兄弟多久没好好说过话了?"
"没法子,皇上忙。"九王爷坐下来,抹抹赶路惹出的汗珠:"国家大事太多,前两天契丹的使者团到京,别说下面负责接应的官儿,连我王府里的人也忙得人仰马翻。这些年契丹人打战打出明堂了,说起军力……"
"好了,又说起国事。今天明明是叫你进来说自家事的。"他挥手叫停,视线忽然落在九弟的腰带上。
黄色的丝绸腰带上系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本是稀世珍品,却被碰掉了一个角,真是暴殄天物。
他皱眉,指着玉佩:"那不是上月朕赏你的,南田新进贡上来的。"
"是,臣弟看着喜欢,天天佩着……"九王爷解释着拿起玉佩,发现多了个缺角,不由愣了愣,很快露出个无奈的笑容:"什么时候又把这个弄坏了?天下的东西到了他手里就没有能保个完整的,鬼头鬼脑,亏着不动声色把我给瞒住了。"
他摇头:"不要太纵容了。"
九王爷脸上却仍是宠溺的表情:"他虽贪玩,倒不怎么闯祸。"
坐在明黄垫子上的人似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只觉得酸味上冒,但皇上的威严挡住酸气继续冒出来,勉强压制下去后,沉默了半晌,才把一直藏在心里的考虑说出来。
"九弟,上月送到你那的画像,都看过了?"
一提那些画像,九王爷的脸色立即差了,含糊地应了一声。
"也……该纳个王妃了。"
"皇上……"
"上好的闺秀,任你挑。"
"皇上……"九王爷坐立不安起来,恼怒地低喊一声:"二哥。"
"别寻思我动了什么心,这是你皇额娘三番四次来求我作主,我才不得不出面。"他虽然一字一句摆着皇上的架子教训,心里却知道不顶用。
"我用不着。"
"怎么用不着?你想绝后?"
"过继一个。"
"不行,王族的血脉可以随便混淆?"
"那九王府就绝后!"
"你混帐!"他一掌拍在案头。
九王爷瞅了他半天,冷冷站起来:"二哥,你要逼我?"那模样,让他瞬间想起从前在二王府中,他这个从小最亲密的弟弟疯狂的情景。
刀尖,不过一晃眼,就已经入了胸口。
血溅在四处。
九弟紧紧抱着那人,两三个侍卫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分开。
直到现在,坐在代表最高威严的龙椅上,每当回忆起那时来,眼前仍会一片鲜红。他一生人中,从不曾如此惊心动魄。惊心动魄后,却是黯然销魂。
怎不黯然销魂?每一个帝王都会对这刻黯然销魂。
四海之主,富极,也穷极。
他端着帝王的架子,牢牢盯着弟弟的眼睛,但对面的眼神没有丝毫闪烁,表明愿意随时鱼死网破。对着已经长大的弟弟,一股锐气猛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腹腔内似乎空荡荡的。他缓缓收回目光,惨然笑笑:"我怎敢逼你?我知道,若说为他,你是不惜把性命都赔上的,别说要冲撞我这个哥哥,就算要杀尽天下人,我看你也肯。"
他露出灰心的神色,九王爷也腼腆起来,收敛了方才的锋芒,低头解释:"不止为他,我也肯为二哥你赔上性命。"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胡涂。"他随意笑着驳斥,象把方才的事兜开了,依旧叫弟弟坐下来,说着不着天际的闲话。
小福子一直在书房外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听到紧张处已经开始瑟瑟发抖,到后来,好不容易放下心,才敢吩咐宫女:"茶水恐怕要凉了,快进去换上热的。皇上正和九王爷叙家常,你们手脚轻点。"
聊了半个时辰,九王爷频频看天色。他心里明白,唇角微翘:"不耐烦了?也罢,回去陪他吧。"
"难得陪皇上聊天,怎会不耐烦?"九王爷口里说着,脚却已经站了起来,踱踱脚,不好意思地说:"玉郎正在亲自教戏子排戏,王府里不知怎么乱呢。"
"排戏?"
"明天是他生辰,说一定要看自己亲自排的戏。"九王爷轻轻笑起来。
他不由怔了一下:"哦,明天是他生辰。"
"可不是?"九王爷急着回去,匆匆行礼:"臣弟告退。"
看着九王爷身影在摇晃的门帘后消失,他才回过神来,转头看看案头待批的奏折,似乎又有点心乱,再站起来,还是背着手缓缓踱步。
踱了一会,停下来,扬声道:"小福子。"
"奴才在,"小福子伶俐地钻进来:"皇上有吩咐?"
他没有立即说话,思考一会,说:"有旨意给九王爷。不要另派人,就你自个去九王府传旨。"
"是。"
"明日,朕会亲自去九王府,着九王爷安排,让我见一个人。听明白了?"
"是,听明白了。"小福子弯着腰把方才的话清晰地重复一遍,隔了半天不见他下面的吩咐,想问又不敢问,心里直犯嘀咕。
他知道小福子为难什么,轻道:"那个人是谁,你一说九王爷就明白,去吧。"
"是。"
眼看小福子要退出门外,他忽然又不放心起来,唤住小福子:"回来。"小福子回到身前,依旧躬身等着旨意。
他又斟酌半天:"这事不要张扬,也别让那人知道。你去了九王府,单独见了九王爷才颁旨。还有,他要不肯,你就说,朕答应了,只要他办妥这事,画像的事朕就不管了。"
吩咐完,心境转好了点,仿佛忽然多了一点盼头,说不出隐隐的欢喜。天还是一片波涛似的,看着也觉得有几分雅致。他重新坐在案台前将奏折拿起来,继续没有完的事儿。
多时,小福子回来覆旨:"九王爷领了旨意。"
"说了些什么?"
小福子仔细回想九王爷当时的模样,含含糊糊中又带着点明白,迟疑地答:"没说什么。"
他放下奏折,轻松地站起来,笑道:"今天乏了,朕想早点休息。"松泛两下筋骨,休息去了。
说是休息,其实一夜不眠。不是如往常般心烦,而是浑身都是轻飘飘的,不住看外面漆黑的天。好不容易,熬到天发出灰白的光,他不用奴才侍侯,自己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负责叫起的太监宫女们进门见了,都唬得脸色发白,只道迟了皇上定的时辰,正双膝发抖要扑通跪满一地,这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却笑了:"朕今天微服,侍侯吧。"
换好衣裳,领了几个武艺高强的侍卫,从皇宫小角门无声无息地出去,他摇头拒绝了侍卫准备的小轿,朝当日熟悉的九王府走去。
远远的就能听见九王府里的热闹。百姓们不知出了什么事,围在王府外黑压压地探头。
九王爷在隐蔽的侧门亲自开门,将九五之尊迎进王府。
"打点好了?"
九王爷不答,一路大步走着引路,在各种结得正盛的果树中穿来插去,到了后花园深处,才转身看着他:"皇上真要见他?"
他挑眉:"朕不能见他?"
"当日有旨意,皇上要是见到他,就……"
他笑起来,摆手道:"朕的旨意,朕当然能改。"
九王爷帅气的脸还是没有笑容,四面传来的乐音丝毫没有让他放松。他瞅着面前的男人,象在防备随时会出现的危险,直到天下至尊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了,转了身,轻问:"二哥还是放不下吗?"
身后没有回答。
九王爷肩膀垮了一垮,但很快又挺起脊梁,别过脸沉声道:"你是皇上,又是我哥哥,要别的事,我一万件也答应下来。但玉郎,我是万万不会放手的。"
又是犯上的言语。
他又挑眉,想冷冰冰回赠一句警告,要这弟弟莫太无礼,但话出口时,却是叹气:"你太不懂事。我若动了歪心,当日又何必成全你们。"
"那……"
"只是,"他微微笑道:"昨日忽然想起,这么些日子,他从来都是满口二王爷二王爷,竟是从不知道我的名字。"
"那又如何?"
"我想亲口告诉他。"
"告诉了又如何?"
他闷住了,浓黑的眉舒展不开,仿佛藏在里面从不让人看见的苦涩快滴淌出来。他叹气:"你不会明白。一个人若连名字都没有人喊,是何等寂寞。"
九王爷动容:"二哥……" 回头看他
"天下敢直称我名字的,恐怕只有这个人了。若不告诉他,岂不可惜?"他还是抿着唇,风流贵气地站着。
想起玉郎平日说起二哥,总一个一个"二王爷",若日后真知道了他的名字,一定会毫不忌讳地直唤当今皇上名字。九王爷念着情人的胆大包天,也不由笑了。
"好,玉郎正在前厅捣乱,我想个法子骗他过来。"
被骗者来得很快,而且兴致勃勃。一手拉着九王爷的手,眼睛上却蒙了一条黑布,走路全靠九王爷领着,远远便大声喊:"你到底要送我什么?怎么半天还没有到?"
"别急,送你的当然是最有趣的东西。"
他徐徐站着,看他们相依着走近。
九王爷到了地方才松手,咬着玉郎耳朵说:"你乖乖站着,不要把眼睛上的黑布摘下来,我去拿礼物。"
"我为何要乖乖站着?"玉郎不满意地摇头,脸朝九王爷的地方转:"我……"
"我下月要去江南出巡。"
抗议立即停止了,换上兴奋的声音:"我也去!"
"那你就听我一次。"
"好,好,听你一次。"玉郎说:"但你今天晚上听我的。"
九王爷不提防玉郎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脸皮再厚也不禁红了红,不好意思地看看一旁的二哥。
"站着不要动,不要摘黑布。"
"知道!快把礼物取来。"
九王爷去了,后花园只剩两人。一个蒙着眼,一个却直直盯着另一个。
他看着面前一脸无聊的人,正不安静地左右转头,似乎考虑着偷偷将蒙眼的黑布摘下来,还是那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他本来非常紧张,心头被说不出的滋味绕着,现在却一下子按捺住了,看着玉郎已经不耐烦地用手掀黑巾,忍不住轻轻喊一声:"不要摘……"
"谁?"玉郎没料到面前站着旁人,耳朵立即竖了起来,伸手要掀黑巾的手,却被另一双沉稳的手缓缓按下。
"不要摘。"
"你是谁?"玉郎偏着脑袋仔细听着,似乎觉得挺有趣,忽然扬声叫起来:"玩抓猫猫吗?叫陈伯也来!喂,你到底是谁?小三子?罗哥儿?打赌,我再猜一次保证能猜着。若让我猜着了,得让我在你屁股上踢一脚。"
看出玉郎没有认出自己的声音,他不由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有点失望,无声叹了一声,想好的话说出口时却没了当时想象的潇洒:"我的名字……"
"啊!"玉郎却似乎想起什么,蓦然震了一震。
他知道要糟。
果然,玉郎猛地摘下黑巾,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几乎跳起来:"二王爷?"他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人,举手揉了揉眼睛,刹那安静后,却忽然将手中的黑巾往当今皇上脸上一扔,怪叫:"你没有看见我!你没有看见我!"
象见了鬼似的,簌一个转身撒腿就跑。一到拐角,正巧九王爷回来,玉郎大叫:"笙儿快跑,要掉脑袋了!"抓起九王爷的手就拖。他却不知道,皇上已经改了要他脑袋的主意。
两人转眼逃得无影无踪,空余花枝摇曳,似笑无情。他呆呆站着,愣了不止一会,竟不知所措起来。
"……叫……"他努力地发着声音:"叫……"忽然发现有点哽咽,顿时惊惶,收敛着失落将手背在身后,挺直了腰杆,但手还是在发抖。
他迈步,装做赏花,缓缓走了两圈才停下来。
手已经不抖了。
他看向两人逃开的方向,雕着牡丹花门顶的小圆门深处没有人踪,为玉郎祝寿的戏却似乎已经开始了,空气中远远飘来"万般皆下品,唯有爬树高"的曲子。不伦不类的词,一听便知道出自何人之手。
他失笑,很快叹气,天下孤苦的滋味都转到他舌尖下。
"我的名字……"没有人,他只能对着空气,抬头说:"叫铮。"
空气没有响应。
笙儿!笙儿!玉郎兴致勃勃的叫声作对似的在耳里回荡。
他极力想象玉郎在后花园中到处找寻自己,四处探头叫"铮儿"的模样,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
"铮!"他不甘心似的,对着身边一株连花苞也没有的梅树道:"我叫铮。"
"铮,这是我的名字。"
"铮。"
至高无上的名在空气中回荡,他重复了许多次,直到自己也觉得无聊,才自讥地笑起来,摇摇头,去了。
咚咚咚咚……好戏开锣。
众人粉墨登场,看好戏的都在台下伸长脖子。
后门,有一道失望的身影矜持地挺直了腰杆,在几个剽悍大汗护卫下无身离去。
安静的后花园,却响起低沉的声音。
"铮?"异域的音调里带着玩味,似乎这字有趣极了:"铮……"
"王子,这就是莫国的新君。"有另一个轻轻的声音在旁边提供资料。
"嗯。"男人的声音还把那个字含在嘴里,仿佛怎么也咀嚼不尽里面的味道:"铮。"
你的名字,原来叫铮。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2/04/08 at 下午2:24: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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