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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上(伪)养成,HE。
【文案】
邢亮六岁的时候就非常讨厌张唯谨。
他的厌恶完全有理由,因为他妈妈邢桂枝是个寡妇,而且长得很漂亮。
当年二十出头的张唯谨时不时在他们母子俩跟前晃悠,邢亮总觉得他居心不良。
十几年前,邢亮的母亲孤身带着儿子租了张唯谨家的一间小房子,
每天推着小车到马路边上去卖点冷饮和冰粉绿豆汤之类。
一个只有二十几岁还带着孩子的女人每天抛头露面挣钱糊口,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邢亮也曾见过一些流氓地痞企图对妈妈动手动脚,
每当那种时候他就十分渴望自己能立马长得比张唯谨那个混蛋还要高。
张唯谨二十二岁从财经学院毕业,靠着父亲的余荫顺理成章地进了当地税务局。
他脾气温和性格开朗,慈眉善目玉树临风,又兼一脸正气,活脱脱的一个政工干部相,
税务所里的大妈疼他,领导宠他,连同事都当他是开心果。
年上(伪)养成,HE。LZ短小,慎入~
一、
邢亮六岁的时候就非常讨厌张唯谨。
他的厌恶完全有理由,因为他妈妈邢桂枝是个寡妇,而且长得很漂亮。当年二十出头的张唯谨时不时在他们母子俩跟前晃悠,邢亮总觉得他居心不良。
十几年前,邢亮的母亲孤身带着儿子租了张唯谨家的一间小房子,每天推着小车到马路边上去卖点冷饮和冰粉绿豆汤之类。一个只有二十几岁还带着孩子的女人每天抛头露面挣钱糊口,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邢亮也曾见过一些流氓地痞企图对妈妈动手动脚,每当那种时候他就十分渴望自己能立马长得比张唯谨那个混蛋还要高。
张唯谨二十二岁从财经学院毕业,靠着父亲的余荫顺理成章地进了当地税务局。他脾气温和性格开朗,慈眉善目玉树临风,又兼一脸正气,活脱脱的一个政工干部相,税务所里的大妈疼他,领导宠他,连同事都当他是开心果。
刚开始年轻人都得下户办税,他就骑着单位的摩托走街串巷,风雨无阻从不抱怨。八九十年代的基层税务工作做起来十分琐碎艰难,但从未听过张唯谨跟哪个纳税人闹过一点不愉快起过一点龃龉,他甚至总是笑眯眯的。
事情的缘起是某天张唯谨回家吃午饭,还没到家,远远听到一阵哭闹喧哗之声,他看见邢桂枝正死死拉住怀里的儿子,冷饮摊子边站着两个穿着工商制服的人。
张唯谨虽然不爱管闲事,但是自家租客在眼皮子底下有了麻烦,又是孤儿寡母的,装作没看见怎么也说不过去,况且这还弄得有鸡飞狗跳的趋势,他只好小跑过去看个究竟。
原来是因为邢桂枝一直占道经营且没有办理执照和卫生许可证,工商的找过她几次,大概是因为办执照要花钱,还得上税,女人没这个闲钱,所以一直拖着不肯办。催的次数多了工商局的人也不干了,找着她要没收摊子,当下拉拉扯扯起来。一年级的邢小朋友中午放学来看到这光景以为妈妈又受人欺负,直接跳出来就想跟人对打,把他那寡妇娘吓得脸都白了。
见那两个工商局的人差点气歪鼻子,张唯谨赶忙走上前去对他们连说抱歉,还说立刻就去把证件和手续补齐。见他穿着税务的制服,那两人不好发作,数落了女人几句悻悻地走了。
那边邢桂枝早已经感激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张唯谨有些尴尬,不过还是和她说自己会抽空去找找工商局的老同学,看看能不能快点帮她把手续办下来,当然之后所有的费用他也随手付了,反正也没几个钱。
为了给邢桂枝办理证件和手续,一来二去的两家人就熟络起来。当女人扬眉吐气地把全套经营手续挂在小推车的前面时,觉得开心极了,但是早熟的邢亮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老妈真是一点记性也不长,他们之所以匆匆忙忙地搬到这个地方来,不就是因为隔壁的叔叔对她动了歪脑筋吗?以前那个人也是又送东西又帮忙的,无事献殷勤,一定没什么好事。
从那之后邢亮就没怎么给过张唯谨好脸色,不过因为他年纪小,张唯谨也从未在意,甚至还瞧着他可怜,经常送他点零食玩具,和自己小时候的书本什么的。邢亮倒也不推辞,每次都老实不客气地收下,但并不妨碍他对张唯谨暗地里使坏,比如不小心弄爆他摩托车轮胎什么的。
起初张家两老并不是很在意儿子做好人好事,因为张唯谨一向是个好青年,直到有一天听见邻居在后面窃窃私语说张家的儿子怕是要跟那个寡妇搞在一起了,可惜得很啊,张妈妈才觉得此事危险,连忙凑上去打算问个清楚。
一开始邻居有些尴尬,后来禁不住张妈妈的逼问索性摊开来说,原来她有一天听见邢亮冲张唯谨发火,还警告他说离他妈远一点否则对他不客气云云。
张妈妈大惊失色,当天晚上就找儿子谈话,把张唯谨搞得哭笑不得——在他看来,这纯属不懂事的小孩子胡说八道,怎么能相信呢。他对邢桂枝的确没有任何企图,而且几乎可以说连单独相处的经历都没有,不过是随手帮过他们一次,不知道怎么就传成这样。听到老妈有意要收回房子不给邢家母子住下去,他觉得这有些过了,只得再三向母亲保证没那回事,张妈妈才将信将疑地收回了成命。
经过这次张唯谨也觉得需要注意一些,免得有瓜田李下之嫌,于是基本上不再去主动关照那两母子,倒是过了一段安稳日子,可不久之后,邢亮就给他惹了个大麻烦。
二、
为了避嫌,张唯谨原本早已打定主意不再卷入隔壁母子的事情,但是那天傍晚他下班回来路过街口的小巷子时,听见里头传来小男孩的争吵声。
"……你妈是洗衣机!"
"你妈是电视机!!"
"你妈是吹风机!!!"
"你妈……你妈是电饭煲!!!"
小孩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剑拔弩张的气氛却跟那些童稚的对话内容大相径庭,张唯谨听了差点笑出声来。
"哈哈哈,说不出来了吧,我妈说你妈是路边的野鸡……哎哟!!"
随着一声惨叫,张唯谨暗叫不好,一瞥眼看见隔壁家那小子正被人围在中间,一个稍大一些的孩子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知伤到哪里没有。
原本张唯谨对于这孩子被揍不以为意——在孩子跟前这么胡乱编派人,可见他的母亲也不是什么厚道人,但是眼见邢家那狼崽子将人打伤之后非但没有半分内疚或是害怕,反而又打算扑过去,手里似乎还扣了一块石头,张唯谨心里一惊。
"住手!" 随着他一声低吼,孩子们暂时安静下来,见到大人来了都呆了一下,没决定逃是不逃。
"邢亮,放学了怎么不回家?"张唯谨皱眉问。
"邢亮昨天收了我们的钱,说今天带我们去吃一块钱两碗的冰粉!!"
"他说话不算数!钱也不还给我们!"
"我们要去告诉老师……"
以为张唯谨是邢亮的家长,几个男孩七嘴八舌地向他告状。
张唯谨看向邢亮,发现他的脸色渐渐由红到白,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那时候的冰粉一般是一块钱一碗,真不知道这个小鬼哪来的勇气利用同学嘴馋和爱占小便宜的心理去骗钱,还要撒这种一戳就穿的谎。
"邢亮,为什么不带他们去吃冰粉?"张唯谨估计这家伙是想虚荣一下,搞点打折的东西和同学搞好关系,但是他妈妈做生意不容易,大概不会轻易答应他的要求,所以他兑现不了承诺,"是不是你妈不同意?"
邢亮动了动嘴角,最后终于不情不愿地说道:"我妈今天没摆摊。"
"那你就该把钱还给同学,和他们解释清楚呗。"张唯谨释然,心想七八岁的小孩就是别扭,"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孩子该不是把钱都花掉了吧?
谁知邢亮一咬牙,大喊了一声"我没钱",伸手将张唯谨推在一旁,撒丫子跑了。
张唯谨本能地想去追,却又瞥见身边那群孩子还眼巴巴地等着自己裁决,只好暗叹一声,掏出了钱包。
虽然只是赔了几块钱,可是张唯谨觉得此事并非如此简单。那小鬼现在已经有了走上歪路的苗头,如果不告诉他母亲好好管教,将来可如何得了。
不过他现在真不想去找邢桂枝,于是只好找来老娘,老太太一听,立刻一拍大腿说这还了得,无法无天了都!当下抖擞了精神就要去告状。
张唯谨连忙告诫老娘,说要偷偷地讲,不要太让孩子失了面子,不然以后更不好管教了。老太太嗔了他一眼说你们兄弟俩都是我带大的,怎么管孩子还用你教。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唉声叹气地回来,偃旗息鼓地坐下了。张唯谨赶紧上去嘘寒问暖。
"小邢病得厉害哪,怪不得两天都没摆摊了。"老太太喝了口茶水,开始痛说隔壁的革命家史,"开不了口啊,我看那孩子也是没办法了,都快揭不开锅喽!连买个药的钱都没有,唉唉……还好房租付了半年!"
三、
听老娘这么一说,张唯谨也觉得不好再多啰嗦什么,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谁知刚要准备吃晚饭,就有人找上门来要和他算账。
"叫你们家邢亮出来!" 一个穿着大花衫子、河马身材的女人带着儿子雷霆万钧地站在张家门口,一来就仿佛吸走了所有的空气。
"诶,大姐,您找错门了……"张唯谨一瞥那畏畏缩缩的孩子,认出他是早先被邢亮打翻在地的同学,此刻脑门子和鼻子上都大张旗鼓地贴了个创可贴,乍看上去好像戏台子上的张文远,"邢亮不住这儿。"
"小俊,你看清楚,刚才欺负你的有没有这个人?"女河马倒没被张唯谨的美色所迷,拉了儿子上来催促着,"你看清楚了,妈妈找他们赔医药费。"
小男孩有点怕生,但明显更畏惧母亲的淫威,当下战战兢兢地说道:"……刚才是他把邢亮欠的钱还给我们的。"
"听见没有?"女河马立刻来了精神,气势汹汹地抬头质问张唯谨,"我家小俊不会扯谎,你家邢亮把他打伤了,你们得带这孩子去看病!"
"大姐,邢亮真不是我家的……"面对无理取闹的女人,张唯谨总是很头大,"不信您出去问问哪。"
"我不管!孩子是在你们手里伤着的,你们就得负责!"女河马的嗓门一下抬得老高,家教极好的张唯谨非常不习惯,只差没把手捂上耳朵眼。
"吵什么吵?"张妈妈听到喧哗声皱着眉头过来,"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我儿子被你们弄伤了,我要你们赔!"
面对女河马咄咄逼人的气势,张妈妈瞄了儿子一眼,见他脸色如常,确定此事跟他没什么关系,当下理直气壮地问:"孩子伤到哪里?哪个医院鉴定的?你住哪个街道?有事我们一起去三十一居委会找罗主任解决。"
居委会的罗慧珍主任是她的好姐妹,张妈妈一直很以此为豪。
女河马一听,吓了一跳。
其实她很清楚邢亮家的情况,知道去找邢桂枝不会有什么油水,张家或许还能讹点钱,所以才跑来找麻烦,没想到张老太一出马就身手不凡,自己瞬间被秒杀。
送走了悻悻的河马母子,张唯谨这才松了口气。
"唉,真是可怜呐。"张妈妈摇了摇头,转身摆桌子去了。张唯谨知道她是在说邢家母子,心里也不禁有些抚然。
吃完晚饭,张唯谨正切西瓜,看母亲手里端着个食盒就要出门。
"这是去哪儿啊?"
张妈妈嘴朝隔壁一努,"还不知道几餐没吃了呢,总不成让她死在咱家的屋子里。"
"不行的话,要不送她去医院看看吧?"张唯谨有些迟疑地问了母亲一声,"她一直这样躺着,也挺吓人的。"
"知道,呆会儿我叫你罗阿姨一起过去。"
父亲张敬安每天吃完晚饭之后照例散步到附近的弟弟家里去搓麻将玩,此刻张妈妈也出了门,留下张唯谨一个人在客厅里看电视——趁着老妈出门,他可以清净地看一集《圣斗士》,不必被迫观赏那唧唧歪歪的《上海一家人》,偶尔实在忍不住和老太太争遥控器,还要被她嘲笑。
"星矢……燃烧吧小宇宙!!"
正看到要紧关头,家里的门铃很不识相地响了起来。
张唯谨一边看一边走过去打开门,看见一个小毛头站在跟前,带着一脸的不爽和倔强,但眼底隐隐的惊慌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四、
邢亮一进门,也不和他打招呼,劈头就是一句:"你怎么才来啊!"
张唯谨一愣,心想我这不是一听到门铃响就飞奔过来开门了吗。后来一看那小鬼还不及自己腰际的小鸡仔身高,心里登时明白了,该死的《圣斗士》,打架的时候声音真的很吵,竟然没听到小鬼的拍门声。
"你是怎么按到门铃的?"看小朋友气呼呼的样子,张唯谨忍不住就想调戏他一下,"随身带张小板凳?"
"神经病。"邢亮不去理他,没告诉他自己敲了一阵门没人搭理心里有多慌,还是一个路过的邻居帮他按的门铃,"你妈送我妈去医院了,她叫我到你家来。"
"什么你妈我妈的,你不会叫声姜婆婆啊。"张唯谨抓紧机会教育。估计老妈是担心孩子一个人在家里没人照顾,所以才叫他到张家来,看来自己得当一晚上保姆,"走,我们看电视去,动画片。"
见小孩有些讪讪的,张唯谨决定不为难他,将邢亮带进了客厅。
邢亮一看见电视上的《圣斗士》,眼睛也有些发直——最近同学们都在看这个,可是他家没有电视机,只是在同学带到学校里去的画片上看到过几眼,觉得可带劲了。
"来,喝杯牛奶。"张唯谨用奶锅热了一杯奶送到邢亮跟前,"喝了很快就能按到门铃了。"他家的亲戚很多,因此照顾堂弟表妹什么的,张唯谨一贯很有心得——小孩子家除了吃睡玩,一般没什么其他的要求。
邢亮瞪了他一眼接过杯子,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胡乱道了声谢。虽然有电视看还有热牛奶喝,但妈妈生病让他没啥心情享受这些。
"没事,你妈进医院看病,过几天就好了。"见孩子有些意兴阑珊,态度也颇为拘束,张唯谨温言安慰他,"等电视演完了,叔叔拿《圣斗士》的漫画给你看。"
那是他早先收藏的宝贝,一直不愿意拿出来,唯恐家里亲戚的小孩不懂事糟蹋了,今天看这孩子可怜,才破例大方地贡献出来。
"呸!我才不要叔叔。"小孩激动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张唯谨,在他的经验里,对他自称叔叔的就没一个好人。
"靠,你个死小孩……"张唯谨从未遇到过如此又臭又硬的小孩,不过他向来脾气好,一想到这是个没爹的孩子,也就不跟他计较了,走进自己房间拿出一叠漫画来放在沙发上。
"你都上班了,还看小人书……"小孩看了一眼那厚厚的一堆漫画,有点轻蔑地撇了撇嘴。
"看漫画跟上班有什么关系啊!"张唯谨平时听多了这样的吐槽原本已经麻木,但没想到一个屁大的孩子竟然也敢来数落自己,"你长大就懂了……喂,手擦一下,别弄湿了书。"
看到那小鬼黑着一双爪子就要去翻书,张唯谨心疼得直打颤,刚才怎么就忘记让这孩子去洗洗手呢?
"我不看了。"邢亮以为他嫌弃自己脏,脸一沉放下了书。
"来,擦一擦。"没注意邢亮的表情,张唯谨弄了块湿毛巾执起他的手仔仔细细地抹了一遍。
究竟是小孩子,看对方把书塞进自己手里似乎没有嫌弃他的意思,邢亮也就勉为其难地开始看起来。
只有小学二年级的文化程度,好多东西都看得似懂非懂的,"雅典娜"、"星座"什么的也从来闻所未闻,好在张唯谨就坐在一边,邢亮遇到看不懂的东西不时抬头问他。
原本张唯谨想问问他作业做完了没有,但转念一想这孩子也就在自家呆一天,何必给他找不痛快,索性罢了。
张妈妈回来的时候差不多晚上十点半,张唯谨已经打发邢亮睡下。
"怎么样?都这么晚了,没累着吧?"见母亲情绪有些低落,张唯谨心里也升起不好的预感,他轻声对母亲说道:"那小鬼已经睡了……我睡大哥的房间。"
他哥哥张正严在国外读书,已经多年未回家,他的那间屋一直空着,张妈妈每天都仔细地保养。明明是差不多的房间,但小鬼硬是从中看出不一样来,因为张唯谨的房间里贴着城市猎人和贝露丹蒂的海报,还有一些机器人模型,邢亮觉得这间屋子比较好。
张妈妈叹了口气摇摇头,"麻烦得很,医院说要明天才能系统检查……怕是大病!"
原来邢桂枝有风湿性关节炎,以前只是偶尔呼吸困难,她从未在意。前几天天热生意好,收摊比较晚累着了,晚上就开始发烧。女人自然是舍不得花钱看病的,随便买了点阿司匹林吃了,可热度持续了差不多两天都没退下去。
刚才医院里医生表示明天得给她做个全身的检查,张妈妈也是五十岁的人了,看这架势就知道不好,后来医生告诉她说病人的免疫系统可能出了大问题,但具体是什么病还需要检查才能确诊。
"这可不好办。"张唯谨皱眉,他知道这种要命的病不一定要命,却是不折不扣的无底洞,像邢桂枝这样还带着个孩子的单身女人哪里折腾得起,"她还有什么亲人没有啊?"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很晚了,快去睡。"张妈妈摇摇头,转身换衣洗漱去了。
* * * * * *
在张家住了几天之后,邢亮才又在家里看到妈妈。
大病初愈的邢桂枝仍旧年轻漂亮,跟以往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改变是突然给儿子买了一个印有小叮当图案的蓝色双肩书包。
邢亮很高兴,因为他刚上一年级的时候就希望能有个漂亮的书包,可是开学的前夜妈妈不知道从哪儿给他弄来一个军绿帆布包,已经磨得很旧了,边缘四角都隐隐发白。尽管邢桂枝把它洗得非常干净,可邢亮背着它走在一干衣着光鲜的同学之中,还是无可避免地显得窘迫与寒伧。这让邢亮很难过,并不是因为虚荣心得不到满足,而是那种难以言喻的异类感让年幼的他惊慌且无措。
邢亮背着那个新书包在家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又取下来东看西看爱不释手,妈妈也笑了,说明天是星期天,妈妈带亮亮去公园玩。
邢亮一向喜欢妈妈叫他亮亮,他觉得这样就代表妈妈的心情比较好——平常邢桂枝要是心情不好,总会说邢亮你这小讨债鬼——只要妈妈高兴,他自然也就高兴起来。
第二天邢桂枝果然带着儿子去公园里玩了个痛快,儿童乐园里的转椅、跷跷板甚至是要花钱的宇宙飞船都让儿子坐了一遍,还带他去了一趟动物园。
因为白天玩得很累,邢亮回家吃完晚饭之后没多久就睡着了,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张唯谨将他从床上弄起来。
"你妈呢?"
邢亮从未见过平时笑眯眯的张唯谨脸色如此沉重,即使是个孩子他也知道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在那间狭窄的屋子里看了一圈,的确没有邢桂枝的身影。
见眼前的男孩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张唯谨心中咯噔一下。
早上张妈妈起床,在门缝里发现了一个信封,里头装着一本一万块的定期存折和一封信。仔细一读才知道是邢桂枝写的,大意是拜托张妈妈帮她找一找嫁到W县县城的妹妹,让妹妹收养邢亮,末了还交待了余下的房租用于归还张家代缴的医院检查费用,存折请张妈妈将转交孩子的阿姨作为抚养费云云。
张妈妈一看那信就知道有了大麻烦,连声叫儿子快去隔壁看一眼,自己则匆匆去居委会搬救兵去了。
五、
自那天之后邢亮就再也没见过邢桂枝,张唯谨和他说你妈去了很远的地方,不知道啥时候回来。
张唯谨并非信口胡说,毕竟没人能够确定邢桂枝到底是死是活。医生诊断她得了红斑狼疮,按理说她写下遗书之后应该是去寻了短见,后来有人在附近的河边发现她的鞋子,但是尸体始终没有找到,报了警也只能按失踪论处。
虽然很不认同邢桂枝的做法,但张唯谨觉得对于年幼的邢亮来说这样的结局还好一些,起码他不必直接面对母亲冷冰冰的尸体,或许女人还在什么地方好好地活着也不一定。
因为邢亮妈妈临去时的嘱托,张家暂时照顾他似乎变得义不容辞。
张妈妈的文化程度不高,却有着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和热情善良的心。她以前是市里一家大机械厂开铣床的女工,几年前看不惯新来的车间主任大搞腐败,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提前办了内退,每天有大把空闲的时间,因此打听邢亮阿姨下落的任务自然落在了她身上。
其实按照张妈妈的意思,现在两个儿子都已经成人,家里没什么负担,她想直接收养邢亮算了,也不必再花心思去找邢桂枝那个远嫁的妹妹,毕竟远亲不如近邻。
跟家里人说了说,张敬安只要每天有饭吃有烟抽有小麻将打打,基本上没有任何意见,大儿子远在异国也管不了这边的事,对这个问题提出异议的,竟然是张唯谨。
要说张唯谨是个天生的好好先生,那也仅限于在不触及他原则和底线的时候,总的来说他是个比较理智的人,考虑问题也比他那个大大咧咧的母亲周全。
他认为父母亲年纪都不小了,家里突然要多一个孩子,这不是一只小猫小狗那么简单的事。如果真的要收养他,他们起码得在未来的十五年内都要为邢亮负责,况且邢亮并非没有家人,他母亲又有过嘱托。
其实张唯谨心底最在意的还不止是这些,他只是觉得一旦投入了感情就很难收回来,无亲无故地要替别人养孩子,他担心母亲会白忙一场,最后搞不好还要落得伤心。
张唯谨想起他小时候养过一对小白兔,有一天叔叔到家里来玩,没有告诉他便自动将兔子宰了打牙祭,他放学回来吃晚饭的时候才发现,于是他边吃边哭,还威胁父母说要去学坏。后来张唯谨肯定没去学坏,不过他自那时起就再也不和父母提养宠物的事,连叔叔说再弄一对兔子来赔给他也拒绝了。
不管怎么说,这段时间邢亮暂时住进了张家,张唯谨把房间让给他住,当然也连带贡献了不少漫画给他看。
邢亮明显沉默了许多,尽管他以前的话就很少。不到八岁的孩子已经能体会很多事情,比如妈妈到底去了哪儿,自己在张家能生活多久,阿姨是否会答应收养他——这一切都让邢亮感到混乱和彷徨,如同没了窝的小动物。
"邢亮,你这也太傻吧!"张唯谨下班回来随手翻了翻他放在书桌上的数学作业,拿着本子走出来惊叹。一道判断改错题一共有六道小题,除了第一题邢亮改正了,后面的全部打上了勾,"出题的老师哪会让你们这么清闲,以后再遇上这种题目你要记住了,最多有一道是对的。"
"我不想做了。"
邢亮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简单说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帮张妈妈剥毛豆。他不想对张唯谨说,他的铅笔用完了不好意思找大人要钱买,今天只好这么将就着,打算明天到了学校去回收点别人用剩下的笔头再用废纸来攒一攒。
"这怎么行,小小年纪就偷懒。"张唯谨有些不可思议,原来这家伙并不是不会,居然是故意不做的,"过来,把作业都补齐了。"
邢亮无奈只得放下手中的活儿,慢吞吞地走过去,却迟迟不开始。
"怎么了?"
"铅笔用完了。"
那一刻邢亮甚至有点痛恨张唯谨,为什么一定要让他面对这种尴尬。
"呃……"
张唯谨立刻明白了邢亮小心思,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几秒才拉着邢亮就要出门,"我带你去前面小卖部买几支,顺便看看还需要点什么。"
"不用,我明天自己去弄……"邢亮很怕给他们带来麻烦,自己在张家白吃白住什么也不做,上学还要花他家的钱,男孩心里有压力。
张唯谨站住了,他想起那次邢亮和人打架的事情,在脑子里斟酌了一下才小心地开口:"你还是个小孩子,大人照顾你是应该的,以后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不用考虑那么多,知道吗?"
邢亮低下头,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买了笔把作业补齐,吃完了晚饭之后张敬安照例出去散步加打麻将,张唯谨还沉迷在《魔神英雄坛》里的时候,邢亮已经帮着张妈妈收拾碗筷拿到厨房去洗了。
邢亮第一天这么做的时候张唯谨突然一脑门子的冷汗,平生头一回觉得自己像个旧社会大少爷,别提多心虚别扭了。他只好忍痛离开动画片跑去厨房假模假式地母亲问有什么要帮忙的,搞得张妈妈莫名其妙说你别在这儿添乱,将他赶回了客厅。
年轻的时候张妈妈不会叫两个在读书的儿子干活,后来大儿子出国留学,小儿子上班又挺辛苦,张妈妈更不舍得使唤他。现在邢亮来到他们家,张妈妈深知寄人篱下的心理,若是不让这孩子帮忙他晚上怕是要睡不着觉,更何况买菜做饭的时候身边带个小跟班,两个人有商有量也挺有意思的。
"邢亮啊,你帮我把那锅子用碗布擦擦干再挂起来,免得滴水。"张妈妈尽量拣一些小事给他做做,免得他又眼巴巴地站在一边,"弄完你去和张唯谨看电视,这儿没什么事了。"
看完六点半的动画片,之后的遥控器大权便牢牢掌握在张妈妈的手里。那时候没有电脑更没有网络,每到这种时候张唯谨就在新闻联播前后和老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一通,到了八点档开始就自动逃匿到房间里去看漫画或者打XX合一的游戏。
比起陪张妈妈看哭哭啼啼的连续剧,邢亮自然更喜欢跟着他。
"跑快点!不要拖我的画面!"
游戏打到如火如荼的时候张唯谨总是忘记了旁边坐着的还是个小不点,而且才接触这种东西没几天。平常张唯谨都是一个人玩,现在身边多了一个人要照顾,感觉游戏的难度陡然增加了不少,玩起来更加刺激。
邢亮心里万分紧张,亦步亦趋地跟着,生怕哪里钻出来什么东西把自己弄死。他觉得张唯谨太厉害了,那么多关卡都如履平地,却不知道张唯谨玩了两年,哪有沟哪有坎早就门儿清。
"哎,怎么你又死了……你等着。"张唯谨拿着手柄上上下下左右左右AABB乱按一通,搞出一堆所谓的无限生命来,邢亮双眼都快闪瞎了,觉得他简直无所不能。
"这里要翻筋斗下去……哎,那里不能用霰弹……操,先退回去!"
每天晚上到了十点多,两个夜夜鏖战的人总要在张妈妈的再三催促之下才肯消停。
"张唯谨,该睡了!"
"马上!"
"马下,快点,带邢亮去洗脸!"
"不要闹嘛,快死了!"
"死屁,张唯谨你给老娘合适点,不要带坏了小娃娃!"
六、
在张家一住仨月,就在邢亮都快忘记还有阿姨这档子事的时候,张妈妈突然告诉他你阿姨找到了,说是这个周末就来接他过去。
其实邢亮一点都不想去,因为他从未见过这位阿姨——邢桂枝很少和他提起家人,邢亮随的是母姓,从小也是跟着妈妈长大,连爸爸的记忆都没有。那素未谋面的阿姨对于他而言完全就是陌生人,听到就要被送走,他所有的反应只是畏惧加上茫然。可他无法把心里的话告诉张妈妈,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选择,只得轻轻嗯了一声,心里登时七上八下。
晚上张唯谨带着邢亮玩游戏的时候发现他老是走神,根本没在状态,以为他是累了,于是破天荒地没有经过母亲催促就关了机器。
"困了就去洗洗睡吧,咱们明天再玩。"
邢亮没有反对,默默地起身去了卫生间,他的确没有心情。
打发邢亮睡下之后,张唯谨见时间还早,便躺在床上看书,看到后来发现那卷漫画竟然少了一本,估计是刚才匆匆拿出来没收拾全。因为剧情卡在在要紧关头,他心痒难搔,想了想还是起身悄悄摸向自己房间,生怕吵醒邢亮他只拿了一把小手电。
刚一轻轻推开门,张唯谨就听到一阵极其细微而又压抑的抽泣声,如果不是在这样静谧的夜晚,根本不易察觉。大约是听到响动,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接着再无声息。
张唯谨心中一凛,看这架势,那孩子明明是在躲起来哭。
其实在这之前他也曾经有些吃惊,因为邢亮自从母亲失踪之后一直都非常镇定,既不哭也不闹。作为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他的表现显得过分的平静,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邢亮,怎么了?"
顾念着孩子的心情,张唯谨没有贸然开灯,只是借着微光走向床头,轻声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小孩对着墙壁含含糊糊地回答,鼻音却明显得遮都遮不住。
沉默了一会儿,张唯谨坐在床沿,伸手在邢亮瘦弱的脊背上轻轻拍打了几下,"是不是想妈妈了?
邢亮的身体一僵,没有说话。
"难受就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属于人体的温暖隔着薄薄的睡衣传到全身,邢亮绷了几个月的神经霎时到了极限。想到不知所踪的母亲和自己未卜的命运,他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夺眶而出。
那一刻他真的很想求张唯谨,请他们不要把他送走,可是想说的话却哽咽在喉咙里,怎么也无法说出口——张妈妈一家都是好人,他不能让他们为难,阿姨家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
感到身边小小的身体哭得微微颤抖,却仍旧压着不敢放声,还不知道邢亮就要离开的张唯谨以为他是害怕孤单,嘴里拙劣地重复着:"好啦好啦,以后有哥哥陪你玩,不怕的。"
因为邢亮讨厌他自称叔叔,张唯谨只得主动降低辈份,做他的哥哥。
谁知道邢亮听了他的话,哭得更加厉害。张唯谨额头冒汗,寻思了半天不明所以,他只得躺上床去,学着老妈以前哄他的方法,轻轻将那哭个不停的小鬼拥进怀中。
这样一来邢亮反而不好意思了,他原本想转过身去,却又舍不得这温暖安全的感觉。哭了半宿人也累了,在张唯谨温柔的拍打安慰中,男孩终于抽噎着进入了梦乡。
七、
第二天早上邢亮起来,发现自己眼皮酸涩,睁眼困难,他吓了一跳,赶紧推了推身边的张唯谨。
"喂,帮看看我的眼睛怎么了……"
张唯谨迷迷糊糊地醒来,听到耳边小孩求助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待看见邢亮的平时灵动清澈的眼睛上挂了俩小毛桃,知道是因为昨天晚上哭鼻子哭得太狠的缘故,忍不住哈哈一笑。
"啧啧,整个一个孟姜女啊。"
被他笑得有点窘,邢亮不理他,打算直接下床去洗漱,但是又怕被张妈妈看见追问。
看出他的迟疑,张唯谨将他按住,自己起身下床,"你等着,我马上就来。"
过了一会儿张唯谨回来,手里不知道拿了些什么,叫邢亮闭上眼睛。
小孩乖乖地听话,继而感到眼皮上一阵清凉,大大缓解了刚才肿痛滞胀的感觉。
"这是什么?"他好像闻到一股很清爽的味道。
"黄瓜切的片,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敷一会儿就好了。"这是以前张妈妈曾经用过的法子,张唯谨不过是照葫芦画瓢,"哇噢,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吗?"
邢亮轻轻摇头,怕黄瓜片掉下来,赶紧用手按住,样子很可爱。
"当然是Q版的咸蛋超人啦……嗷嗷!"
邢亮被嘲笑又气又急,闭着眼睛踹了他一脚。
"张唯谨邢亮,大清早的在闹哪样,还不赶快滚起来上班上学!"张妈妈在外面做早饭,听到房间里有响动,人却迟迟不出来,不由得又拉大了嗓门。
"就来啦!"生怕被老妈追杀,张唯谨连忙先跑出去亮个相。
由于得到张唯谨的帮助,早上的时间又总是比较匆忙,张妈妈总算没有注意邢亮的异常。
不管怎么不想离开张家,周末的到来都无可避免。那时候还没有一周休息两天的奢侈假期,只能隔周享受双休日,张妈妈特别选了一个大礼拜,为的是邢亮有多点时间去适应。
邢桂芳长得和姐姐有很像,到张家来的时候还带了不少县城的土特产,说是多谢张妈妈照顾邢亮这么久,还特地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找她。
邢亮不认识他,被张妈妈催着叫了一声小姨之后,便不再说话。
邢桂芳乍看见这个外甥也很激动,大概是想起了姐姐,突然哭了出来。
张唯谨也是头一天晚上才知道有人来接邢亮,那时他才知道邢亮那天晚上哭成那样,并不只是因为想妈妈……这孩子大概还是不太愿意离开这里吧。
想到邢亮的反应张唯谨立刻有些不安,不过事到如今也不好再说什么。说话间张妈妈已经将邢桂枝留下的存折和信件都一一转交给邢桂芳,还加上了一笔现金——那里头除了多出来的房租之外,张妈妈还送了她两千块钱。
"姜大姐,这怎么好意思……"邢桂芳呆了一呆。
"拿着吧,现在养个娃娃不容易。"张妈妈早已得知她家已经有了一个孩子,虽说邢亮的小姨夫是在县政府工作收入稳定,可凭空多出这么一个要养,肯定到处都需要钱。
张唯谨送邢亮出门的时候很怕他会哭。
他想过如果邢亮半路哭闹起来,自己还真未必能忍心就这么把他送走,可理智告诉他,为了对大家将来的生活负责,邢亮恐怕还是跟亲人住在一起比较好。
好在邢亮一路上都很平静,甚至在张唯谨把一套漫画书和一个恐龙蛋变形金刚送给他做礼物的时候还微笑起来,他没有推辞全都收下了,头一次朝张唯谨说了一声谢谢哥哥,明明是一句非常乖巧的话,不知为什么张唯谨听在耳里却很不好受。
临分别的时候张唯谨悄悄告诉邢亮,恐龙蛋里有他送的护身符,要仔细保管好,千万不要给别人,如果遇到困难的时候有需要,就打开来看。
邢亮一一记下了,还将自己在劳技课上学做的泥塑送给了张唯谨,虽然手工不是很好却颇具匠心,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捏的是谁。
斜阳下的分别总是让人惆怅,在看到那辆载着邢桂芳和邢亮的大巴缓缓开走的时候,张妈妈的眼圈都红了。
"回家吧。"张唯谨拉了拉母亲,"邢亮以后一定会好好的……不是还要回去等大哥的电话吗?"
张妈妈这才回过神来,默默地跟儿子离开了长途车站。
邢亮一直趴在窗边看着,余晖拉长了那两个人的身影,直至消失在视野中。
八、
邢亮离开之后不到一年,张家陆续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张敬安在税制改革之前退休了,不过在退休之前,深谙"县官不如现管"之道的老爷子设法将小儿子弄进了省地税局。
张唯谨对口专业本科毕业,以前在所里就工作努力,个性又十分讨人喜欢,再加上老爷子破天荒拉下老脸来四处运动,他很快就进了地税局办公室做科员,从此摆脱了骑摩托走街串巷下企业收税之苦。
二是张唯谨的哥哥张正严已经拿到博士学位,而且又刚获得一个国际知名研究机构的OFFER,事业发展得可谓十分顺利。张正严出国之前就娶了老婆,夫妻两人眼见生活逐渐稳定,便打算要生孩子。等到张正严通知大洋彼岸的父母说张唯谨的大嫂已经怀孕数月时,张妈妈就再也坐不住了。
花了几个月帮父母搞定了那些琐碎又磨人的签证事宜,成功地将两位老人送上飞机之后,张唯谨蓦然发现家里只剩下自己一人了,不由得有些不习惯。好在他平时都是靠看漫画打游戏听音乐来打发时间,倒也不会觉得太寂寞,只是家里住着他一个光棍,总免不了泡面碗与脏衣服齐飞。
进入省地税办的第一个国庆节,局里请了一些老干来联欢,作为办公室的主要劳动力之一,张唯谨一直忙碌到晚上八点多才回家。其实他并不介意加加班,只是一想到他追看已久的《小飞龙》大结局就这么被活活牺牲掉,还是禁不住心如刀绞。
因为前几天老妈说过会打电话回家,生怕错过宝贵的越洋电话,张唯谨加快了步伐。
张家住在一楼,旧式楼房的单元门里通常都比较黑,路灯又经常失修,总是影影绰绰地看不太清楚。刚踏进楼道里张唯谨就觉得有个人影闪过,随即便藏匿了起来。
"谁在哪儿?"生怕是什么宵小躲在暗处伺机做坏事,张唯谨立刻大喝一声,"我看见你了,别躲躲闪闪的,给我滚出来!"
不一会儿,昏惑的光线中飞快地跑出来一个矮小的身影,低着头慌慌张张地越过张唯谨就要溜出楼道。
如果是平常的张唯谨也就随他去了,可今天不知怎地他觉得非把此人看清楚不可,不由自主地伸手一捞,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啊!"
对方突然压抑地叫了一声,仍旧稚嫩的嗓音中带着明显的惊慌和痛楚。
听到这个声音张唯谨的大脑突然反应过来此人究竟是谁,只是这也太不可思议。
"邢亮?!"
这下张唯谨是真的震惊了。
半年多来他偶尔会听母亲念叨几句不知道邢亮现在过得如何,也不时会想起这个以前总是看他不顺眼和他作对的小鬼,不过那只如微风划过水面一般很快消失无痕,毕竟那孩子只是他二十几年生命里的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
现在冷不丁在家门口再次遇到这个孩子,突然涌上心头的一些点点滴滴让张唯谨不由得有种做梦一般的闪回感。
抓住那孩子的胳膊进了家,张唯谨打开客厅的灯。
大概是在黑暗中呆得久了,邢亮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张唯谨立刻在他的脸上发现了一些细碎的伤痕,心中微微一惊,"你怎么了?"
现在季节已然入秋,男孩身上穿着的仍旧是当初他们送走他时的一身夏装,虽然洗得还算干净,却明显已经不怎么合身了,瘦瘦的脚腕露在外面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土气,脚上穿着的是一双塑胶凉鞋。
邢亮低着头,半晌才勉强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我妈回来没有。"
他一边说话,一边想要收回被张唯谨抓住的手臂,样子有些瑟缩。
张唯谨心里有疑问,抓住他的手迟迟不肯放开,直到邢亮眉尖微蹙,男人瞥到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类似痛楚的表情,这才后知后觉地撸起他衬衫薄薄的袖子,看到那只细瘦的手臂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瘀青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有人打你?"这下不用问也大概知道这孩子偷偷跑回来的原因了,只是这一路山高水长,也不知道他一个孩子是怎么找回来的。
"不,没……我马上就要回去了。"邢亮飞快地缩回手,可眼神却始终不敢与张唯谨对视,说着就要夺门而出。
"等等!"张唯谨拦住了孩子,随即关上大门。
他的心里突然有些乱,这辈子头一次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一件很错的事情。
九、
因为张唯谨那句"等等",煎熬了一天的邢亮好像一个获得特赦的死刑犯,一下子几乎虚脱。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说话,张唯谨瞥见那孩子嘴唇有些干裂,不知道在这儿没吃没喝地等了多久,便给他倒了一杯凉白开,然后去厨房烧了壶滚水泡了一碗面。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你凑合一顿吧。"将那碗寡淡的面递给邢亮的时候张唯谨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不过自己不会做饭,又没有任何准备,也只好如此了,"明天放假,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他哄着那孩子,口气几乎带点讨好。
邢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接过热腾腾的方便面,开始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吃着吃着,眼泪突然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地掉进面汤里。
"哎,你怎么了?"张唯谨见他这样有些紧张,"是不是身上痛?哪里不舒服?"
邢亮摇摇头,继续低头吃面,过了一会儿才吸了吸鼻子对他说:"辣椒有点多。"
知道这孩子生性倔强,不愿意在别人的面前表现出软弱,张唯谨也不戳穿他,只是等他吃饱喝足之后,将家里的小药箱拿出来,开始在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四处修修补补。
一开始邢亮有些抗拒,但后来发现张唯谨的动作很轻柔很小心,一副生怕弄疼他的样子,也就没有吭气。
邢亮很庆幸张唯谨没有一下子问太多,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突然跑到这里来的原因。至于为什么每次在这个人面前都会忍不住哭鼻子,连他自己也非常费解。其实邢亮平常很少哭泣,就连被人冤枉偷了钱,他也只是愤然离开,绝不在人前落泪示弱。
后来张唯谨才陆陆续续地了解了邢亮那大半年来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
原来邢亮刚过去的时候,阿姨和姨父待他还是不错的,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他那个在县政府工作的姨父因为忙于公务,饭桌上又好酒贪杯,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有一天晚上回家不小心掉进河里溺死了,死的时候还不到三十五岁。
邢桂芳失去生活支柱几乎要发疯。经过了一场场哭天抢地的悲痛之后,她开始探寻自己不幸的根源,从那开始就有人说一定是邢亮命中带煞,天生克父母亲人,找不到其他解释的邢桂芳对此深以为然,从此对这个外甥的态度也慢慢地起了变化。
因为带着两个孩子,为了生计邢桂芳不得不选择再嫁。这样一来地位比拖油瓶还要不堪的邢亮在家庭内部显然沦落为最低等的成员。新任姨父是个粗暴冷漠的男人,因为白替女人养孩子,他认为自己在家里有着绝对的权威,对邢亮这个八杆子打不到的孩子如同家里饲养的一条看门小狗,任意呼喝打骂。
在家里矮一截的邢桂芳无力阻止这种情况,甚而至于,每当这种时候,在她的内心深处还莫名地带了一点点复仇似的快感——似乎看着扫把星倒霉,她和她的家庭就会安全许多。
没有丝毫的温暖,甚至随时会有暴力加身,年幼的邢亮无法反抗命运带给他的磨难。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他经常想妈妈,想张家的妈妈,当然,想得最多的还是张唯谨。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漫画书和恐龙蛋是他一定要放在身边的东西,有一天他忍不住打开了龙蛋里的护身符,发现里面放着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百元大钞。
给邢亮这些钱的目的是以防万一,如果知道自己的慷慨给这孩子带来的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张唯谨当初一定不会送他那一百元。邢桂芳不知在哪儿丢了一百块钱,却在邢亮的枕头底下发现巨款,这来历不明的巨额财产让不到十岁的孩子百口莫辩,他的抗争换来的只是阿姨的冷嘲热讽和姨父粗暴的拳脚。
实在无法忍受这样天大的屈辱,邢亮的第一反应是逃开那个地方。
在充满了委屈和痛苦的那一瞬间,他的脑袋里想到的只有张唯谨——那是除了妈妈之外,唯一给过他温暖怀抱的人,他一定知道自己是冤枉的。
身上没有任何财物,邢亮在县城的汽车站里求爹爹告奶奶才免费搭上一辆到市区的大巴,之后便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客车站一路打听才找到原来住的地方,可是在门口一直等到天黑,张唯谨也没有回来。
看到邢亮穿着自己宽大的T恤,蜷成一小团在床上已经睡稳,张唯谨心里五味杂陈。
将这孩子送走的时候,他是真的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那女人毕竟是邢亮的亲阿姨,而且看样子也还蛮老实的。生活一直平稳富足的张唯谨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巨大的生活压力竟然会将所有的亲情消磨殆尽,将亲人变成寇仇。
虽然知道事情走到这一步有着复杂的前因后果,张唯谨却依然很难挥去对邢亮的内疚和不安,毕竟当初将人送走是他做的决定,最后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错误的,对潜在的风险也估计不足,以至于让这无辜的孩子白白吃了这么多苦头,现在,他想他得为这些事负责。
十
邢亮入睡之后,张唯谨准时接到母亲的节日慰问电话,彼此交换一下近况得知父母与兄嫂一切安好,他便向母亲报告了邢亮的事情。
还没听完,张妈妈就在电话那头叫儿子想办法把娃娃留下来。断断续续一年多的相处,老太太是真喜欢邢亮,她觉得那孩子懂事乖巧又很聪明,如果继续把他放在那种地方没人管,很可能会耽误了他。
就知道母亲会这么决定,张唯谨当下再无迟疑。
第二天一大早,张唯谨将邢亮从床上挖起来,说要带他去医院。邢亮吓了一跳,和所有的小朋友一样,他非常害怕上医院,怕吃药,怕打针。尽管他一叠连声地说身上一点也不疼,但张唯谨坚持要他去,邢亮只好听他的话。
在医院里,邢亮被医生摆弄了好一阵子,拍了许多照片之后,张唯谨又把他带到派出所。
起初邢亮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看到几个警察叔叔走来走去的,小朋友不由自主地觉得紧张,不过一想到有张唯谨在身边他又稍微安心了一点。
其实张唯谨带他到派出所只是想搞个伤情鉴定委托书,他打算过几天带邢亮去做鉴定。一般的肢体冲突造成身体上的淤青或者软组织挫伤等等最多也就是个轻微伤,张唯谨的目的无非是取得法律上的证据和支持,因为他已经下定决心,既然要管这孩子一辈子,就一定得将邢亮的监护权彻底争取过来。
这些必要的程序走起来十分麻烦琐碎,不过张唯谨天生耐心十足,他不介意慢慢来。
倒是看到警察邢亮有些担心,以至于事情办完之后,张唯谨带他去刚在本市开张不久的第一家肯德基吃东西,他也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你要去告我阿姨吗?"放下只舔了几口的甜筒,邢亮有些迟疑地问张唯谨。刚才在派出所不时听到的只言片语让他有些害怕,他怕张唯谨去和阿姨打官司。
"不是告,只是和他们好好谈谈。"张唯谨摸摸他的小脑袋,发现他的头发有些干枯,想来是这一年生活困苦的缘故,"不要担心,以后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嗯。"
听他这么一说,知道他不是要去找阿姨的麻烦,原本忐忑不安的邢亮放下心来,而且听张唯谨话里的意思,好像是以后他可以长期呆在他身边,这让小孩很兴奋,但随即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赶忙低头假装去喝可乐。
"这是儿童套餐送的,好看吧!"张唯谨拿起那个史努比的玩偶娃娃递到邢亮跟前,他知道邢亮特别喜欢看这套动画片,每次都早早地去电视机前蹲等开播。
"好看!"小孩咬着吸管,亮晶晶的眼睛望着那个打扮成墨西哥人的史努比小木偶,笑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花了差不多一个月,张唯谨才断断续续地将各种材料搜集齐全,然后用一顿饭的钱纠集了一位做律师的老同学钟宇,两人亲自带着邢亮去W县找邢桂芳。
小地方出身的女人几时见过这种阵仗,原本再看到走失的外甥她就心中有愧,这个什么律师又一副煞有介事的晚娘面孔,开口刑事责任闭口民事赔偿的,吓得她六神无主。
见火候差不多了,张唯谨这才笑眯眯地露面,仍旧亲亲热热地喊了她一声邢大姐,还说有点事情要请你帮个小忙。女人见他这样,惭愧之余也没什么话好讲,没几下便同意放弃邢亮的监护权。
张唯谨早已想好,他先以父母的名义去民政局申请办理领养手续,到时候再想办法将邢亮的户口迁到他们家落户。男人从小在体制之内行规蹈矩,不把这些安身立命的事情办完他总觉得那孩子不能健康安全地长大。
被迫陪他一起跑这些婆婆妈妈的琐事,老同学只觉得很搞。回家的路上钟宇一直听张唯谨在边上不停地念叨邢亮究竟该上三年级还是重读二年级合适时,终于受不了爆笑说你这是提前体验当爹的乐趣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东西是你年少无知始乱终弃搞出来的呢。
本尊还没来得及喷回去,一边的邢亮听他嘲笑张唯谨先不高兴了,板着脸教训了钟宇一顿:"张唯谨才没有谈恋爱,你不要乱说。"那些谈恋爱的人都会牵着女生的手去公园玩,他以前见过的,可张唯谨从来没有。
"唷,你还挺懂的嘛。"钟宇觉得有趣,忍不住开始逗这个一本正经的小孩,"谁说张唯谨没谈过恋爱?你不知道,其实他可受女人欢迎了……"
这倒是真的,张唯谨相貌堂堂,学习成绩不错,家境也很好,喜欢他的姑娘的确不少,可他对恋爱的兴趣始终不大。唯一一次正式交女朋友的经历是在大三那年,还是那位非常漂亮的学妹主动追求他的结果。
不过这次恋爱只维持了不到半学期,用钟宇告诉邢亮的话就是,张唯谨是个大混蛋。明明漂亮妹妹找上门来问他咱们上哪儿去玩,他却总是告诉人家说要不你在家里看我玩游戏吧。
对于钟宇的说法,邢亮颇不以为然,他觉得张唯谨没啥混蛋的地方——他就很喜欢看张唯谨打游戏,无论多么困难的关卡他都能如履平地,比起好多人一到紧要关头拿着手柄穷形尽相的样子,张唯谨行云流水的操作看起来无疑是一种艺术享受。
十一、
耽搁了差不多一年,现在邢亮另外换了一家学校重新读二年级,每天下午张唯谨下班之后就去接他回家。有同学偶尔看见都纷纷赞叹邢亮你爸爸好帅。
每当这种时候邢亮都会像平白占了谁便宜似的立刻解释他不是我爸爸,同学很奇怪地追问那他是谁,邢亮却就此闭口不提。
因为家里有小孩,不能让他长期陪自己吃泡面,张唯谨只好带着他老老实实去菜市场买菜。其实他并不是不愿意做家务,只是以前没有他的用武之地,况且一个人过日子实在很难精致起来,总免不了随便对付对付,自从带了个孩子,他不得不勉为其难开始烧饭做菜。
张妈妈做饭非常好吃,张唯谨平时耳濡目染也大概知道怎么做,不过他实在没有做饭的天赋,做出来的东西总是非咸即淡,不是过火就是火候不到。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有些难以下咽,邢亮却每次都能面不改色地全部吃完,张唯谨简直佩服死他了。
其实邢亮一直想自告奋勇接下厨房的活儿,但张唯谨总是想起隔壁单元有个六岁的小姑娘在家里玩火把自己活活烧死的惨事,一直坚决不肯让他碰灶台。邢亮没办法只好在他身边当跟屁虫,比如帮忙剥个大蒜洗个葱什么的。
晚饭之后邢亮仍旧坚持要收拾桌子兼洗碗,这是他力所能及的事,张唯谨并不阻止。为了小鬼的身体好,他每天还牺牲半小时的游戏时间带邢亮出去散散步。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一个学期结束,放寒假的时候张唯谨不放心邢亮一个人在家,就将叔叔家的两个儿子叫过来陪他一起玩。
两个堂弟一个十五一个十八,对张唯谨的各种漫画和游戏早就垂涎已久,听到这种美差跑得比兔子还快。张唯谨自从换岗之后中午来不及回家吃午饭,每天早上去上班之前给邢亮留点钱,让他们几个自己买东西吃。
那天晚上张唯谨有事需要加一会儿班,就打了个电话回家让邢亮去叔叔家吃晚饭。电话里几个小孩明明答应得好好的,等张唯谨下班回家一看,几乎没气死。
两个堂弟在房间里打游戏打得天昏地暗,连他回来了都没发觉,嘴里还大呼小叫地互相攻击对方手臭;张唯谨鼻子好使,一下子就闻到了很香的蛋炒饭味道,再探头一看,厨房里邢亮拿了张小板凳垫在脚下,全神贯注地在煤气灶前吃力地摆弄着锅铲。
张唯谨一下子就怒了,噔噔噔地跑过去二话不说关掉了电视机,把两个正如醉如痴的堂弟弄得心疼欲死,却在看到他那张黑脸时敢怒而不敢言。
两个莫名其妙的堂弟倍感无辜,因为张唯谨从来都对他们很好,何时有人见过他这副怒发冲冠的样子。
张唯谨此刻真是火冒三丈,心想老子都舍不得使唤的人给你们两个小王八蛋当小厮用,真真岂有此理,"我不是叫你们带他回家吃饭?你们也真他妈好意思,是没手没脚还是脑瘫啊?年纪加起来有他五倍吧!"
"我们没那么老啦……"小堂弟头一次听到这么恶毒的咒骂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很不识相地小声吐槽张唯谨骂人的数据不准确,被他哥哥狠狠踩了一脚。
"二哥,别生气了,我们今天就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年纪大一些的堂弟比较机灵,立刻和那台万恶的游戏机划清界限,接着对张唯谨发表了一通严肃深刻的自我批评:"以后我们一定洗心革面尊老爱幼,再也不这样了!"
大堂弟满头的汗,脑子里心虚地计算着平时游戏打嗨了的时候到底让邢亮干过多少端茶倒水送零食的事……好家伙,原来二哥这么宝贝那小鬼,今后打死也不敢再随便蹂躏他了。
张唯谨还没想好怎么教训这两个活宝一顿,邢亮在厨房扯开嗓子喊了一句:"小三哥,小平哥,可以吃饭了!"
邢亮是因为看见两个哥哥迟迟不愿意放下游戏,一点带他回家的意思都没有,又不好催他们走,他肚子有点饿了才没听张唯谨的话,自己去炒了冷饭吃,没想到还没开始吃张唯谨就回来了。
"喂,你也一起吃吧,我把昨天剩下的冷饭都炒了,很多呢。"邢亮说着又拿出一只碗给张唯谨盛上炒饭,还端出来一碟清水烫过的豆苗和腐乳。
张唯谨刚下了班也是饥肠辘辘,原本以为回来只好吃点方便面,没想到竟然还有热腾腾的蛋炒饭吃。说话间他看见邢亮已经摆好桌子,炒饭金灿灿的,豆苗绿得鲜嫩欲滴,又见两个没心没肺的堂弟吞着口水眨巴着饿狼一般的双眼,却又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不禁哼了一声。
"吃饭吧,别吵架了。"邢亮递给张唯谨一双筷子,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张唯谨这才发现自己好像的确夸张了,不由得狠狠瞪了那两个小混蛋一眼,"还等什么,都坐下,吃饭!"
两个堂弟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听他这么说立刻如蒙大赦欢天喜地地坐下开始大快朵颐,大堂弟边吃还一边含含糊糊地说真香。
张唯谨以为他只是在拍马屁以图谢罪,将信将疑地吃了一口,然后又是开心又是烦恼,因为真的很好吃,和以前他做的那些猪食显然不是同一星球的产物,突然间他才发现自己和那两个废柴堂弟并没有什么区别。
为了两个人的味蕾和身体着想,从那之后对于烹饪已经心灰意懒的张唯谨也不阻止邢亮做饭了。不过到底还是怕会出意外,邢亮做饭的时候张唯谨一定要在厨房里看着,只是身份从掌勺变成了打杂小工。
十二、
因为签证到期,再加上快要过农历新年,张家父母终于回国,张唯谨才总算又回归了以往逍遥的少爷生活。早在电话里知道邢亮已经回来,张妈妈还特地给他买了很多礼物。
张唯谨的大嫂生了一个男孩,老太太一提起孙子高兴得嘴都合不拢,说是过段时间还要去帮忙带孩子。张唯谨知道她不单是喜欢孙子,更是体恤哥嫂工作忙碌,见父母身体硬朗,也就没有异议。
一九九五年对于张唯谨这样的资深宅男来说可谓划时代的年份。那一年WIN95面世,使得以往对于普通人来说十分科幻的个人电脑变得不再那么遥远。
托了哥哥的福,张唯谨能有足够的银两将那台当时看来超级拉风的联想486品牌电脑抱回家,除了最高的配置之外,甚至还十分奢侈地带着光驱。当然那价格也是令人咋舌,如果不是靠老哥的支持,光靠张唯谨那点工资恐怕只够买个显示器的。
自打有了这玩儿,以前那些迷你掌机山寨红白机什么的统统立马被打入冷宫,一到晚上张唯谨就抱着电脑过日子,用张妈妈的话说,简直比新娶的媳妇还亲。
每次游戏的间隙张唯谨看见邢亮在一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总会莫名的有点内疚,为了减轻犯罪感他干脆带着邢亮一起玩。
"双击左键打开……对,不想玩了就按关闭。"
邢亮第一次摸鼠标有些紧张,因为平常不时听见张唯谨因为操作不当而损失惨重的哀号,他更是显得战战兢兢的,生怕弄坏了这个宝贝疙瘩。
"看,很简单吧,其实就是按鼠标。"操作太复杂的游戏邢亮玩不了,张唯谨就让他从扫雷开始。看那小鬼总是玩得不顺畅,索性手把手地带他玩。
"我自己玩!"渐渐熟悉之后邢亮兴奋起来,挣脱了张唯谨的手,一个键一个键小心翼翼地点开,运气不好被炸死的时候大声尖叫。
张唯谨见他已经上手,打算去外面倒杯水休息休息,却被邢亮一把拉住,"哎你不要走,看我玩嘛。"他觉得张唯谨要是不在一边看着,一个人挺没意思的。
"靠,合着我这儿捐了机器还得捧人场是吧。"张唯谨伸手揉了揉小鬼的头发,"陪你玩半小时,十点半一定要去睡觉。"
"明天是星期六啦!"邢亮在其他人面前十分冷静严肃,甚至有点酷,但单独和张唯谨在一起的时候却完全是另一副面孔,"你看,都是你在一边闹,我又死了!"
"自己笨还怪我……你是星期六了,明天我加班,得早点睡。"
"为什么要加班?"
"当然是挣钱养你啊!"张唯谨随口开了句玩笑,其实是明天办公室主任出差回来需要赶一份汇报材料,他自然也得在一边候着。
邢亮听了却信以为真,玩游戏的手突然停下了。
"赶快点这儿,用得着想这么久吗……喂,你怎么了?"张唯谨惊讶地看着邢亮丢下鼠标,将那颗黑色的小脑袋钻进自己怀里。
"我长大以后挣很多钱给你。"小孩闷闷地说。
"哎,你这是干什么,我就是顺嘴胡说……"张唯谨这才发现自己的话让这孩子有了负担,心里有点后悔,只好将他搂在怀里哄,"我骗你的,明天我不是去加班。"
"你有病啊,干嘛骗我!"邢亮立刻不乐意了,气鼓鼓地讨伐他,只是眼圈有点红红的,显得没啥威慑力,"我不理你了。"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你看时间都过这么久了,再不快点儿把地雷挖出来就拿不到第一了……"张唯谨立刻顾左右而言他,抓着邢亮的手在屏幕上胡按一通,只求这小鬼赶快转移注意力。
"喂喂,你别乱点啊!你看,这儿明明有四颗雷!"到底是小孩子,邢亮一边抱怨一边重新开了游戏,"这次你一定要二十秒帮我挖完!"
见他不再纠结那句话,张唯谨只有拼命点头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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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妈妈这次回来,除了签证的问题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给张唯谨找个女朋友。以前她很庆幸儿子在这方面很规矩,直到快大学毕业才正式谈过一个女朋友,可惜的是没多久两个人就分手了,可自从那之后张唯谨就再也没有谈过恋爱。
现在眼看大儿子事业家庭都很稳定,自己也抱了孙子,而小儿子都二十五六了还没点动静,老太太也逐渐沉不住气了,心想恐怕还是得关心关心一下张唯谨的终身大事,于是一回来就到处托人打听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张家的儿子质量高在张妈妈的人际圈子里是众所周知的。虽然小的不像大的那个那么有出息,年纪轻轻的就出国,听说现在还做了什么教授,可人家也是正经大学毕业吃公家饭的,模样长得又俊,家教脾气更是好得没话说,当老公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有了这样的硬件和口碑,张妈妈很迅速地收到了不少候选人。张唯谨认为自己还年轻,其实对于结婚组建家庭什么的并不热衷,不过他向来听话,也没想过拒绝母亲的安排。
在媒人家跟姑娘见过之后,张唯谨没啥特别的感觉——在他看来大部分女孩子都挺好的,如果硬要在她们之中挑选一个做老婆的话,只要老妈满意自己也不讨厌大概就差不多了。
张妈妈听说对方对张唯谨很满意,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连忙催促儿子去和姑娘多多约会。
老妈军令如山,张唯谨只得在周末约那女孩看电影。原本答应邢亮带他去游泳的,也只好无限期顺延了。听说他是要去谈恋爱,邢亮很识趣地没有缠着要跟,虽然他也很想看去《狮子王》。
其实张唯谨并没有和相亲对象约好要看什么电影,但他期待迪斯尼这部片子公映已经不是一两天了——从小他就喜欢看手冢治虫的《森林大帝》,听说美国人花了挺长时间用最先进的技术做了一部类似的片子,张唯谨哪能错过。
到了电影院两个人一商量,张唯谨发现对方根本没打算要看"动画片"的意思。因为是第一次约会,出于对女士的尊重,他陪着那姑娘看完了一整部《红玫瑰与白玫瑰》(注)。
张唯谨大概听说过这部原著,不过他完全不知道这部男人婆婆妈妈女人唧唧歪歪的电影有啥好看,那种过分细腻的内容实在离他的生活太远,的确如王小波所说,看着不烦也要烦,烦了更要烦,可一旁的姑娘却看得全神贯注,显得非常投入。
第一次约会就和相亲对象一起看这种戏,不能不让张唯谨觉得这姑娘有点二。看完电影之后两个人去馆子里吃饭,女孩还问他你喜欢红玫瑰还是白玫瑰,张唯谨吓得差点咬到舌头。末了他只好说我花粉过敏,啥玫瑰都只能远观不可亵玩。
经过这次约会张唯谨觉得和那姑娘大概没啥可能了,于是第二天他高高兴兴地带着邢亮又去了电影院,这次当然是去看他们两个都很期待的《狮子王》。
邢亮还是第一次在电影院里看动画片,宏伟的场景和音乐让即使是成年人也觉得十分震撼。在看到辛巴爸爸被害死的时候,那万兽奔腾惊心动魄的大场面让邢亮紧张得抓住了张唯谨的袖子。
"别怕,没事的。"张唯谨拍了拍邢亮的肩膀,果然他立刻安静下来。
为了让孩子尝尝鲜,男人一边看电影,一边将偷偷带进电影院的荔枝剥了壳拈在指尖,轻轻在邢亮耳边说了一句,"张嘴。"
邢亮正全神贯注在屏幕上,没有多想就听了话,接着感到嘴里传来一阵冰凉和陌生的清香,"十么东西……"他含着一颗荔枝含含糊糊地问。
"好吃么?"借着微光看见那小东西鼓鼓的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好像一只正在进食的小松鼠,张唯谨觉得他比电影里的卡通形象还可爱。
"嗯,好吃。"这还是他第一次吃这种美味的水果,邢亮一边咀嚼,双眼仍旧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镜头。
见他喜欢,张唯谨又剥了一只送到嘴边。
邢亮忙着看电影,轻轻叼着咬了一口,不小心咬得急了,溅了一脸的荔枝汁,"哎呀!"他慌忙伸手去抹,但是荔枝汁水甜腻,反而弄得手上也黏黏的很不舒服。
张唯谨这下再也忍不住,在电影院里偷偷地笑了起来。
十三、
要说邢亮对张唯谨有什么不满,那就是他一旦捧起漫画书就谁都不理了。十来岁正是男孩儿刚开始有点小烦恼小心事的时候,对于早熟的邢亮来说张唯谨更是他唯一的依赖。
那天张唯谨下班之后带回来几本新漫画,吃完晚饭之后也不带邢亮去散步了,就连最近让他欲罢不能的游戏《大航海时代2》都暂时搁在了一边。
邢亮有点郁闷,原本他今天遇到了高兴的事想跟张唯谨分享。体育老师夸他身体灵活,反应也很快,让他加入了学校的男子毽球队,要知道,学校的男子毽球队里除了四名获得过全市锦标赛冠军的老队员之外,这个学期才只有三个人新人入选。可是刚才跟张唯谨提了几句,他只是靠在床头一边翻书一边"嗯嗯啊啊"的敷衍,让邢亮有点扫兴。
那时候邢亮还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最受不了的事情就是被张唯谨忽视,他只是觉得很生气,突然很讨厌张唯谨的手里的漫画。
别扭劲一上来,邢亮没有考虑其他,伸手一捞,将漫画书从张唯谨手里抽出来,连同放在枕头边的两本一起抱进怀里,远远地绑架到房间一角。
"邢亮,你干嘛?快把书还给我……"张唯谨如梦初醒,立刻跳起来。
这个坏小子,他正看到德古拉星球的人出现,居然敢在他好奇得不得了的时候跑出来捣蛋。他非常喜欢这位漫画家,等他的新作都两年了,今天终于将那套新书搞到手,如何能够忍耐得住。
"我也要看!"邢亮大模大样地打开那本书,假装开始阅读,把个张唯谨气得半死。想到这还是个读小学的小屁孩子,以张唯谨的年纪是断然不好去和他抢漫画的,那也忒丢人了,可他又实在惦记着剧情进展,不由得在房间里团团转。
"哇,那个外星人杀了一个人放进垃圾桶里!"邢亮一边翻漫画,一边偷眼看着张唯谨一副心痒难搔的样子,嘴里还很没道德地恶意剧透,"原来被杀死的那个人也是个外星人喔……"
"邢亮,你给我闭嘴!!"张唯谨简直要跳脚了,这个小东西,真乃是可忍孰不可忍也,"你要看就快看,不许念出来!"
邢亮恼他刚才不理会自己,仍旧拿着书大声宣布:"哇哦,他们要捉王子去抵罪呢……"
"奶奶的,老子掐死你这小坏蛋!"都到了这份上还不知道对方是在恶作剧就是笨蛋了,无法淡定的张唯谨大叫一声朝邢亮扑过去,伸手就作势要挠他的痒痒。
张唯谨的手都还没碰到,害怕呵痒的邢亮已经条件反射似的开始狂笑,手里却仍旧紧紧捏着那本书不放,"大家、大家都被绑、绑架了,外星人双方要谈、谈判……哈哈哈哈……"
"靠,还不闭嘴!"张唯谨气得咬牙,一边叫骂一边在邢亮的腋下和肋骨间狠狠地咯吱,弄得那小坏蛋上气不接下气,"再胡闹老子挠你脚丫子!"
感觉到张唯谨的手已经拉住了自己的脚踝,怕痒的邢亮尖叫着拼命挣扎,用脚蹬他还不够,双手也开始胡乱挥舞,慌乱间手上拿着的漫画书飞了出去,在半空划了个漂亮的弧线之后"啪"的一声掉进了电脑桌上的小鱼缸里。
十四、
听到书掉进水里的声音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张唯谨伸手将那本湿淋淋的新书从鱼缸里打捞出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邢亮已经从椅子里跳起,脸颊也涨红了。
"呃……"见那孩子一脸窘迫就快哭出来的样子,张唯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谁让你欺负我,都是你不好!"一阵强烈的内疚和尴尬让邢亮难以承受,他用力推开前面的男人匆匆跑出房间。
"哎,邢亮,你干嘛啊!"张唯谨丢下漫画赶紧追上去,哪知道那小鬼手脚奇快,转眼就溜出了家门。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跑出去让张妈妈有点莫名其妙,照旧扯着嗓子吼了一句:"张唯谨你搞什么名堂,好好的又弄得娃娃鸡猫子鬼叫!"
此刻天已经黑了,张唯谨一直追到小区的假山池子边才看到邢亮的身影,赶紧冲过去一把拉住他。
"你跑个什么劲儿啊?"张唯谨抓住邢亮的手,有点哭笑不得,"好像损失惨重的人是我吧,我还没发火呢你先倒打一耙,你说,你讲道理吗?"
邢亮不理他,抽出手把头转向一边。
"行了,不就一本破书你至于吗,我又没让你赔,急啥呢?"知道这孩子是闹别扭闹过火了下不来台,张唯谨摸摸他的头发,好声好气地安抚,"跟我回去,咱们一起把那本书恢复原状。"
听他这么一说,邢亮终于肯抬头,"还能恢复吗?"书都被水给浸湿了,张唯谨还没看过呢,他是真的很内疚。
张唯谨冲他眨眨眼,"回去你就知道了。"反正就是用板子夹上放进冰箱冷冻室里,实在挽救不了就去买套新的,的确没啥大不了。
"嗯……对不起。"邢亮跟在他身后慢慢走回家,突然小声地道歉。
"好了好了,本来也没什么事……不过下次再乱发脾气,我可要打你屁股的,哼哼。"张唯谨顺嘴吓他,可惜邢亮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谁让你一直看漫画,我跟你说话你也不理。"关于这一点小孩犹自愤愤不平,还伸手敲了几下前面男人的背出气。
"噗!"张唯谨爆笑出声,转身用手掌包住那颗愤怒的小拳头,黯淡的路灯下小鬼那一脸的哀怨劲儿可真是精彩,"未必你还吃漫画的醋哦!"
"什么是吃醋?"邢亮皱眉,直觉告诉他好像不是什么好话。
"哈哈,等你长大娶了媳妇儿就懂了!"张唯谨大笑几声继续逗他:"听说怕痒痒的男人都很疼老婆,看来你很有潜力嘛!"
"靠,你有病啊!"莫名地觉得这个话题有点羞人,邢亮便没敢再追问下去。
不过自从那天之后,张唯谨每天下班回来都会主动问问邢亮今天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跟他聊上一会儿才会去忙自己的事,邢亮也再没有因为他看漫画或者玩游戏而觉得自己被忽略。
张唯谨带邢亮去中学报道注册的那天,天气非常炎热。
走到学校操场边上的时候张唯谨眼见前面一片白花花的连个遮的都没有,便将孩子拉到身边,用自己的身躯挡住那毒辣的日头。
"今天好热哦……"邢亮没有注意到男人这个细微的举动,只是伸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汗。
"嗯,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见邢亮被晒得有点蔫蔫的,张唯谨一转念将他带到一边的樟树下站好,"我一个人去就行了,马上回来。"
邢亮望了一眼那白得刺眼的操场,摇了摇头,"我和你一起去。"
"何必两个人受累,你在这儿休息,我去搞定那些事,别乱跑啊。"张唯谨说着就要离开,邢亮连忙拉住他。
"哎,你等一下。"邢亮说着取下自己头上的棒球帽罩在张唯谨的脑袋上,"这样就不晃眼睛了。"
二十八岁的张唯谨一身衬衫西裤,顶着个尺寸不大合适的棒球帽显得有些滑稽,不过他并没有拒绝邢亮的好意,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走了。
"回家我做绿豆冰粉给你吃!"邢亮在他背后喊了一声。
这是他从母亲手里学会的独门绝技,当年大部分小摊贩做的冰粉都不如邢桂枝做的那样,如同透明的水晶一般,既剔透又有嚼劲,绿豆也炖得软烂香甜。
听到那孩子的声音,张唯谨的心里就像已经喝上了绿豆汤一般凉丝丝的,嘴角一挑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大步流星地往教学楼走去。
那天张唯谨除了将邢亮报道注册交书本费的事情全部办妥之外,还悄悄地跟那个一脸慈祥的班主任将孩子的情况说了一下,以免再发生一些无意间让邢亮尴尬难过的事情。
那是邢亮五年级的时候,有一天中午老师突然打电话给张妈妈说邢亮今天没去上学也没有请假,那时候大家才发现邢亮不见了。张唯谨知道以后急得跟什么似的,连午饭也没吃就从办公室出来到处去找他,最后终于在学校附近的一个游戏厅里抓到那小鬼。
看那家伙一副玩得乐不思蜀的样子,心急火燎的张唯谨第一次对他发了火,当着众人的面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邢亮却表现得很安静,也一直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去上学,只是默默地挨了张唯谨的一顿教训。
事后张唯谨跟老师通了个气才知道,原来那天学校搞了个关于家庭教育的活动,原则上是要求学生请爸爸妈妈一起去参加的。张唯谨听了是又疼又悔,但为了这种事情跟个孩子赔礼道歉什么的又太矫情,张唯谨也没再提起,只是从那之后越发地宠着邢亮了。
班主任刘老师对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家长印象非常深。张唯谨谈吐斯文举止有礼,长得又是一表人才,一上来就跟刘老师讲了邢亮催人泪下的悲惨身世,把个中年妇女感动得跟什么似的,从此对这个踏实细心的青年就留上了心。
后来刘老师发现自己的亲哥哥以前竟然是和张妈妈同一个车间的同事,她打听了一下张家的情况知道张唯谨目前还单身,不禁心花怒放,立刻托哥哥去找张妈妈,要他这个舅舅给女儿做媒。
谭翠屏就是这样跟张唯谨认识的。
说起来这姑娘家世清白,人又长得特别漂亮,俗话说青菜太老会发黄,姑娘太美会心慌,她那对当老师的父母生怕她行差踏错一步,难免管教得严格了些,尽管她已经当了空姐,但二十三岁了还没有谈过男朋友。
张妈妈对这个姑娘还是挺满意的,只是对她的工作有些不放心,她担心两个人要是结了婚,媳妇儿三天两头不在家里,张唯谨的日子不好过。
张唯谨倒是无所谓,跟谭翠屏接触过几次之后发现她除了长得漂亮之外人还挺单纯,家教也不错,大概是因为被父母保护得很好的缘故;又想着刘老师在学校里很照顾邢亮,应该不会像他以前谈过的一个姑娘的家长那样,嫌弃他家有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于是便跟谭翠屏正式交往起来。
有了正式的女朋友,两人顺利地交往了差不多一年,张唯谨眼看就要到三十,最近还从办公室调到了人事处工作,避免了下到小地方去混资历的危险。双方父母都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两个人结婚的日子也就顺理成章地提上了日程。
那时候地税局正在搞集资建房,张唯谨将工作多年的积蓄拿出来在单位报上了名,不过要等房子修好,起码还得再等上两年。家里两老一合计,决定先收拾收拾旧房子让儿子把婚结了,等以后新房子下来再举家搬过去。
因为张唯谨是个踏实人,张家父母也一贯诚恳,谭家对此没有异议。
相对于张妈妈忙前忙后的兴奋劲儿,张唯谨本人对结婚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还是每天该吃吃该喝喝该看漫画看漫画,并没有显示出准新郎的激动和期待。
听说张唯谨要结婚,邢亮不是没有小小的失落,他知道那个人如果有了自己的老婆和小孩,就不可能再像以前那么疼他了,这让他有点心慌,可一转念人家总不成因为收养了他就打一辈子光棍,况且翠屏姐还那么漂亮。
邢亮对谭翠屏的印象还不错,因为她身材高挑笑容甜美,个性又是慷慨大方,每次到张家来都不忘给邢亮带礼物。邢亮总觉得她娇滴滴的活像电视剧里的大小姐,也不知道张唯谨每天是怎么哄她的。
张唯谨结婚的那天,邢亮头一次觉得他长得很帅。
西装革履突出了他的高大挺拔,除了面目长得好之外,最主要的是他身上透着一种让人信任与安心的成熟魅力。虽然一直挺宅的,张唯谨却幸运地没有脂肪和肚腩,也算是老天眷顾。
婚礼在市内一个非常知名的酒店里举行,酒宴上吃的都是海鲜。一贯节俭的张妈妈在这种事上一点也不吝啬,倒不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而是她得给亲家和儿媳妇一个态度。
觉得婚礼上那些婆婆妈妈的过程很无聊,邢亮只顾着一个劲地吃。其实平常他不怎么爱吃海鲜,只是这会儿他除了吃东西之外没有什么事情好做——张唯谨今天是绝对的主角,被一堆敬酒的亲戚朋友弄得自顾不暇,基本上没空理他。
张唯谨一边喝酒一边笑,已经有了三分醉态,脸上却容光焕发显得很高兴,看得邢亮也替他高兴起来。
晚上闹过洞房之后已经是深夜,张敬安灌了不少酒,早早就蒙头大睡过去。张妈妈见儿媳妇困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的可怜样儿,只好让她先去休息,自己则强支着将礼金和贵重的礼物仔细清点了收拾起来。
张唯谨也累得够呛,但还是坚持和母亲一起将一堆杂事处理完。正打算洗个澡回房间休息,却看见邢亮匆匆地跑进洗手间,连门都来不及关就哇哇地吐了一地,房间内立刻充满了一股怪味儿。
卫生间里已经不能呆人,张唯谨将邢亮带到厨房的水池边上,这一番颠簸大概让邢亮又难受了,扶着流理台边上吐了个底朝天。张唯谨看了心疼,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打抚摸,希望能减轻点孩子的痛苦。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张唯谨见他吐得腿都软了,便半抱着他送进房间里,轻轻放在床上。
"哪儿不舒服?"顺了顺邢亮有些汗湿的头发,张唯谨灯都没来得及开就关切地问。
"嗯,肚子有点疼……"邢亮轻轻对他说了一声,大概是觉得大半夜的闹得张唯谨不能睡觉,孩子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歉疚。今天他果然是海鲜吃得太多了,还喝了好多饮料,回家没多久就觉得难受,到了半夜竟然肚子里翻江倒海起来。
张唯谨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肚子,感觉一片冰凉。双手搓了搓捂在他的肚脐上,好半天也没暖和起来,"你躺一会儿,我去拿点药给你吃。"
估计是孩子今天喜宴上东西吃杂了,张唯谨走出去翻出家里的小药箱打算找点吗叮啉之类的药。刚拿着药和水杯走回房间,一阵掏心掏肺的呕吐声又传了出来,邢亮又吐了,地上弄得一片狼藉。
急忙上去拿水给邢亮漱了漱口,又伺候他把药吃下去,张唯谨拦腰抱起已经吐得乏力的孩子走出去,遇到听见动静过来看情况的张妈妈时对她匆匆说了一句:"这孩子吐个不停,可能吃坏肚子了,我得带他去趟医院。"
张唯谨抱着邢亮出去打了辆车,一路上邢亮肚子疼得冷汗直冒。生怕张唯谨担心他一直咬着牙没吭气,但见他忍痛忍得这么辛苦,张唯谨早就心疼死了。
进了医院之后好不容易排上号,医生诊断邢亮是急性肠胃炎,已经有点脱水的症状,而且精神也特别差,怕他会发烧,建议最好留院观察一下。
那天晚上张唯谨陪着邢亮在医院病房里打了一夜的点滴,最后男人终于困得受不住,不知不觉搂着邢亮一起挤在那窄小的病床上睡着了。
在医院住了一晚,第二天邢亮醒来之后已没什么大碍。张唯谨见他恢复了元气心里高兴,张嘴就逗他说老子的新婚之夜都被你这小鬼给活活搅黄了,你要怎么赔我。
邢亮听了有点惶恐,十三岁的男孩懵懵懂懂地觉得这事儿挺要紧的,自己好像真有点十恶不赦了,连忙说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说怎么赔我以后都赔给你。
小儿子结婚一年多,除了儿媳妇三天两头不着家有些美中不足之外,张妈妈对于目前的生活还是很满意的,尤其是听说张唯谨的大嫂又怀孕了,大儿子准备要第二个孩子时,老太太立刻又动了心思,死活拉着张敬安要飞去看孙子。
临走之前她还没忘记催促张唯谨,说你们结婚也好些日子了,怎么翠屏的肚子还没点动静。
这个话题让张唯谨有些尴尬,只说了一句这种事情哪有什么道理好讲,该有的时候自然就有了。
其实他没有告诉母亲,谭翠屏对那种事情好像有点抗拒,再加上她的工作特殊,每天大部分时间在天上,一年大部分时间在外地,夫妻两人亲密的机会实在不多。每次谭翠屏下班回来都累得不想说话,在家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补眠,他也不忍心再对她多做要求。
张唯谨想起结婚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原本以为老婆会因此不开心,回去还特地耐心地跟她解释了一通,后来他发现谭翠屏自打做了这份工作,对于节日假日纪念日之类的日子基本上已经没办法执着得起来,才总算松了口气。
眼见老头老太太这一出去又是半年,老婆也经常不在身边,倒只有邢亮一直陪着他,张唯谨感觉这日子跟他结婚之前没啥区别。
最近张唯谨工作越发忙碌,看漫画玩游戏的时间也少了许多。作为人事处的壮丁,各种规划方案、考核报告、规章制度他都得经手过目,事情既多且杂,而且多半是关乎别人安身立命的事情,比如升迁,比如工资,比如休假,工作想不细致一点都不行。
好在邢亮上了初中,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生活自立能力比他这个监护人强得多,绝大部分时间都是那孩子在做家务,张唯谨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三十岁的张唯谨仍旧爱看动画漫画,阅书无数的他通常都会拿一些出来和邢亮分享。如今考虑到那小鬼年纪渐长,他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用绝对的命令来限制邢亮该看什么不该看什么,再加上现在风气越来越坏,满世界的盗版漫画良莠不齐,男人担心那些东西里头有没有什么儿童不宜的镜头,总要自己先看过一遍,有时不免变得有些偷偷摸摸。
张唯谨跟邢亮相处的模式一直比较特殊,比一般的父子兄弟倒像是更加亲密一些。有时候张唯谨在外面甚至不叫邢亮的名字,只要打个哨子那小鬼就自己跳出来了,就像喊自家养的小狗一样灵。他们之间还有无数的暗号跟黑话,以至于张妈妈和谭翠屏都经常搞不懂那两个人到底在说些啥。
不过在看漫画的品味上,邢亮跟张唯谨是绝对两样的。他经常鄙视张唯谨老看一些指望仙女下凡不劳而获的漫画,什么我的女神啊福星小子啊人型电脑天使心之类少女得不行东西,他只喜欢看打得厉害的,或者是热血冒险类的,像七龙珠或者海盗路飞那样,硬要有谈恋爱的话,最起码也得是超时空要塞那种边打仗边谈的。
最近谭翠屏刚开始飞国际航班,家里又只剩下张唯谨和邢亮两个人。这几天天气越发热得厉害,张唯谨一贯不喜欢开空调,索性打着赤膊穿条大裤衩在家里走来走去,邢亮认为这样比较舒服,也有样学样,不过他尚未发育的身材总是引来张唯谨各种不带恶意的嘲笑。
那天下午邢亮放学回家,发现张唯谨浑身光溜溜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得很沉,连大裤衩也扔在了一边。
如果说光是看见张唯谨的裸`体,邢亮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小时候张唯谨照顾他洗澡或者带他去游泳,他早见过对方没穿衣服的样子,可是,现在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也许是老婆长期不在身边张唯谨憋得很厉害,又或许是谭翠屏真的不热衷这种事,甚而至于是今天天气太热,他又跟朋友喝酒喝多了点,总之,张唯谨就这么光着身体熟睡着,而且还很不是时候地勃`起了。
在张唯谨刻意的庇护下,十四岁的邢亮还很单纯,他并不太清楚这个人的身体为什么会起如此奇怪的变化,还有,原来他的小鸡`鸡竟然能长这么大……
那一刻邢亮被一种神秘的好奇心所笼罩,尤其这份好奇还是来自张唯谨的身体,他心里隐隐觉得这么做好像不对,可是他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他慢慢伸出手,抓住张唯谨已经勃发的阴`茎,试探般地用拇指轻轻地来回抚触了一下,立刻惊慌地发现它变得更大了。
邢亮的一颗心砰砰直跳,年幼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只是看见张唯谨俊挺的双眉微微蹙起,又听到他鼻子里的一声轻哼,不由得口干舌燥起来,不知不觉中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这里仿佛一个神奇的开关,只要他这么做,张唯谨的那里就会变大,脸上的表情也会变得很好看,还会发出那种让他头皮发麻、难以名状的声音……
喝多了的张唯谨迷迷糊糊的,好像一直绷紧的身体突然找到了出口。还以为是在做梦,他没有克制自己的欲`望,只是享受着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快感,一阵轻颤之后他只觉浑身舒泰,根本不知道自己压抑了N久之后喷射而出的精`液沾了邢亮一手一脸,吓得那孩子差点惊叫出声。
迅速抽出茶几上的纸巾将手上和脸上奇怪的东西擦掉,又在张唯谨的身上胡乱擦了几下,这期间邢亮浑身发抖,莫名地很怕他突然醒来,一颗心都快跳出了喉咙。
将纸巾扔掉后邢亮不敢再在客厅呆下去,他飞快地跑进卧室躺在床上,死死地抱着枕头,脸颊如同火烧一般,一直蔓延到全身。
张唯谨迷迷糊糊醒来已经是晚上六点多,眼看窗外天色不早,家里却静悄悄的,他正想起身看看邢亮回来没有,却惊愕地发现自己浑身赤`裸,大裤衩孤零零地掉在地上。
男人揉了揉眉心,好一阵子才醒悟过来,原来刚才他连裤子都没穿好就睡着了。
这几天局里组织全员学习他差点忙疯,今天中午总算是消停了,几个朋友拉着他去吃饭。想到明天是周末,不小心就喝多了几杯,回来他感觉很困打算换好衣服在沙发上躺一躺,谁知道就这么拽着裤衩睡死过去。
立马套好那条短裤,张唯谨在屋里望了一圈,发现邢亮竟然还没回来,心里有些奇怪。想到晚饭还没做,那孩子又不在,他只好勉为其难地去厨房准备。
等张唯谨把饭做好已经快七点,邢亮才磨磨蹭蹭地进了家。
"跑哪儿去了?这么晚。"张唯谨随便问了一句。
"……和同学打球。"邢亮头也不抬,没好意思告诉张唯谨刚才的事
那时候他抱着枕头躺在床上,脑子里却全是外面沙发上酣睡的张唯谨,那如同古希腊雕塑一般沉静健美的男性身躯宛若刻在眼前一般挥之不去。越躺越觉得浑身不对劲,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张唯谨醒来时的尴尬,邢亮心慌意乱之下只得起来背着书包出去晃荡了一圈,看见家里亮了灯才敢回来。
"哦,下次记得打个电话回家。"这小鬼,原来是自己溜去玩了,亏他还牵肠挂肚的。
"嗯。"邢亮没有多说话,只是匆匆跑回了房间。
晚饭的时候张唯谨觉得邢亮比起平常来有些沉默,虽然他在外人面前话不多,可他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这孩子还是挺活泼的,今天这样子真是反常。
"你怎么了?"小鬼该不是哪儿又不舒服了吧。
"没。"
"那为什么不说话?"平时两个人看电视邢亮总会问东问西的,今天却像只锯了嘴的葫芦。
"天气热……烦。"邢亮划着饭粒,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哦,那我明天带你去游泳。"瞧这孩子可怜见的,原来是给太阳晒蔫了。
听到这个邢亮才终于抬起脑袋,双眼发光,"真的?"
那时候环境污染没有现在这么严重,从邢亮七八岁起张唯谨就经常带他去近郊的河里去玩,甚至还可以钓鱼捉虾,但随着张唯谨越来越忙,后来又谈恋爱结婚,他们好几年没去了。
"我骗你有工资拿哦。"见小鬼终于开心起来,张唯谨揉了揉他的头发。
生平第一次因为对方的抚触而心跳加剧,邢亮不知所措中冲张唯谨嚷了一声:"你不要老摸我的脑袋啦!"
"哟,原来你这是脑袋啊。"张唯谨瞧他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觉得有趣,忍不住继续逗他,"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摸了老虎屁股呢!"
"张唯谨,信不信我砸你电脑烧你漫画!"邢亮大声威胁他,这才觉得自己从某个异界回到了地球,似乎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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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半夜张唯谨突然被卫生间里的响动惊醒,生怕肠胃不好的邢亮又出什么事,他立刻起身查看。
在外面敲门问了一句,邢亮没吱声,好半天才拖拖拉拉地打开门,脸上的表情却透着忸怩不安。张唯谨抬眼瞥见那条晾在衣架子上还在滴水的小内裤,心里顿时明白了。
这小贼精的,不知不觉竟然都到这个年纪了,莫非是偷看了他藏在床底下的《樱花通信》?看来这些东西以后得另外找地方安放才是……靠,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第一次这样?"
此刻邢亮的脸微微涨红,那副又惊又羞又窘迫的表情张唯谨怎么看怎么觉着有趣,于是斜着眼睛瞧他,笑眯眯地问。
"嗯。"
妈的,真倒霉!
邢亮觉得自己真是太悲惨了,这种事情又脏又丢人,大概只比尿床好一点点吧。他刚才做梦又梦见下午的事情,突然醒来发现内裤不知道为什么湿得厉害,而那黏黏的触感似乎有些熟悉……这样很不舒服他只好起来清洗,没想到被张唯谨抓了个正着。
张唯谨流里流气地朝他吹了声口哨,"好小子,长大了嘛。刚才想着谁呢?你们音乐老师?还是春丽?"
邢亮一愣,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那两个人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想到她们?可要对张唯谨说自己是因为梦见他没穿衣服才这样,却是万万说不出口。
"我……"
瞧那孩子一脸的震惊和迷茫,一副就快哭出来的样子,张唯谨舍不得再揶揄他,伸手一把搂住邢亮的肩头柔声安慰:"好了好了,这种事又没什么,是男人都会这样,以后习惯了就好。"
听张唯谨这么一说邢亮觉得好受多了,他带着好奇轻轻地问了一声:"那……你也这样么?"
"是啊,有时候会这样,这是正常现象。"这孩子没有父亲,学校想必也不会仔细教这些东西,张唯谨知道自己有责任跟他解释清楚,"这代表你长大了,不用害怕的。"
"嗯,那你今天晚上陪我一下好不好。"邢亮终于放心,又担心自己会再做那个奇怪的梦,如果有张唯谨在身边说不定就没事了。
"我靠,这大热天的……"张唯谨有点为难,但在看到邢亮失望的表情时却立刻投降,"行行行,你过来,咱们开空调睡。"
邢亮这才开心起来,高高兴兴地抱着枕头进了张唯谨的房间。躺在他身边之后,男孩果然一夜无梦,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大天光。
十五、
第二天张唯谨为了带邢亮出去玩,不得不忍痛放弃正玩得如火如荼的《暗黑破坏神2》的进度,还特地起了个大早。可正当两个人准备停当打算出门的时候,谭翠屏睡眼惺忪地回了家。
"今天这么早?"老婆回来张唯谨挺高兴的,见她满脸的倦容不由关照了一句:"吃了早点没?冰箱里还有些白粥,才熬好的,我弄一点给你吃?"
谭翠屏捂嘴轻轻打了个呵欠,随即点了点头,张唯谨拍了拍邢亮的肩示意他等一下,便一头钻进厨房里忙前忙后。
被突然抛下的邢亮没说什么,只是跟谭翠屏打了个招呼,然后坐在客厅沙发上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看起来。
谭翠屏接过丈夫递过来的白粥,见张唯谨还给他切了半个咸鸭蛋弄了点泡菜,不禁朝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嗯,真丰盛呢。"
张唯谨心里暗叫惭愧,其实这些东西都是刚才邢亮准备的,"你吃吧,我们待会儿打算出去游泳,你想不想去?"
谭翠屏嘴里含着一口粥,咕哝了一句什么张唯谨没听清,等咽下去了她才有些迟疑地说明天我奶奶七十大寿,咱们得出去给她买点东西,为此她还特地跟姐妹换了个班。
张唯谨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档子事,今天看来是没时间出去玩了。
感觉有些对不住邢亮,男人看了孩子一眼,心想要不让他也一起去好了,不过陪女人逛街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还不知道这孩子愿意不愿意去。还没张嘴,邢亮已经抢着说我待会儿去找同学一起玩。
"嗯,也好,回来我给你买山竹。"张唯谨还是有点歉疚,寻思着要怎么弥补才好。邢亮喜欢吃山竹,不过这种热带水果一直不便宜,平时也没什么机会多吃。
"好啊,那我晚上还要多玩一个小时电脑。"邢亮趁机对他大肆敲诈,心里却莫名地泛起一丝酸楚。
"靠,得寸进尺了是吧!"张唯谨轻轻拧了一下他的耳朵,"你当我是舍不得让你玩啊,你那双水汪汪的狗眼还要不要了?"
"呸!你才是狗眼!"
并不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张唯谨跟谭翠屏牵着手出门的背影,可直到今天邢亮才懵懵懂懂地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事情跟以前不一样了。
第二天邢亮没有跟张唯谨夫妇一起去谭家赴宴,他总觉得自己一个八杆子打不到的人跟去那种场合有些别扭,宁愿一个人呆在家里。
张唯谨知道他是怕见谭家亲戚一大堆触景伤情,心疼之余也就没强迫他,只是承诺下次有空一定带他出去玩。
晚上两人从谭家回来时邢亮正巧从房间出来喝水,见张唯谨和谭翠屏一前一后地进门,他立刻敏感地发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和以前不大一样——张唯谨几乎是有些涎着脸地跟在老婆后头,表情透着一股少有的兴奋劲。
"你别黏着我,热死了。"谭翠平半开玩笑地推开丈夫,脸上带着一点羞涩。
女人身上特有的娇美不知为何让邢亮觉得有些尴尬,他立刻悄悄地从客厅回到自己的房间,进门之前听见张唯谨对老婆说你别乱动,要什么跟我说一声就可以了。
他那种温柔的口气邢亮再熟悉不过,可这次却不是对他说的。
"走着走着就散了,回忆都淡了;
回头发现你不见了,突然我乱了。"
不知道从大脑的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一句诗,似乎是在张唯谨还是文艺小青年时用来风花雪月的笔记本上看到的。以前的邢亮纵然早熟,也无法体会这其中欲说还休意思,但在这一霎那间他突然全都明白了,同时也毫无防备地尝到了惆怅的滋味。
确定肚子里有了孩子之后,谭翠屏开始休假,呆在家里的时间陡然多了很多。张唯谨却是越来越忙碌,有时候还得出差到外地。虽然对妻子有些歉疚,但毕竟在事业上不敢懈怠。作为补偿,他有空的时候谢绝了大部分的外事活动,就连游戏和漫画也戒了个七七八八,休息日基本上都在家里陪老婆。
远在异国的张妈妈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高兴,不过大儿媳妇这边刚刚生了老二需要人照顾,她也不想浪费掉辛辛苦苦申请到的签证有效期,只好叮嘱儿子多上点心。
头两个月谭翠屏害喜十分厉害,经常吐得一塌糊涂。原本她母亲想将闺女接到家里去照顾,偏不巧谭爸爸一时不慎摔坏了腿要住院,她实在分身乏术。
好在没多久邢亮放了暑假,每天见谭翠屏怀孕如此辛苦,张唯谨下班又比较晚,便默默地将所有的家务都承担过来——因为张妈妈曾在电话里跟他说过,张唯谨工作忙,让他平时多照顾照顾翠屏姐。
知道女人怀孕之后脾气都会变得有些不可理喻,张唯谨对谭翠屏偶尔的无理取闹一般都是置之一笑,但是那天晚上他因为接待外省过来考察的同僚回家晚了点,谭翠屏竟然锁了大门不让他进家。
"翠屏姐,怎么了?"邢亮听到响动生怕女人出什么意外,立刻从房间里出来察看,听到是张唯谨在外面叫门,他没多想就要去开。
"别让他进来!"谭翠屏朝邢亮喊了一声,之后便坐在沙发里流起泪来,邢亮看她这样立刻慌了手脚,可是大晚上的将张唯谨关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略一迟疑还是替他开了门。
辛苦工作了一天,晚上回来就是这待遇,张唯谨心里自然有些不爽,但看见女人在沙发上哭哭啼啼的,想着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就没有计较,甚至还强压下心头的不快柔声安慰妻子:"是哪儿不舒服吗?想不想吃点什么?"
好一阵子谭翠屏才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我想吃酒酿鸡蛋,要加小丸子的。"
站在一旁的正担心着的邢亮听见了,立刻转身跑去厨房,张唯谨见状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也跟了进去。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看那孩子娴熟地做着家务活,又想起最近谭翠屏不可以常理揣度的脾气,这阵子恐怕没少麻烦他,张唯谨有些心疼地揽着邢亮的肩膀,发现他长高了不少,"过阵子我妈他们回来就好了。"
邢亮觉得他说这些话有点生分,摇了摇头,"没什么的,反正我放假也没什么事。"现在他能为张家做的也只有这些,更何况翠屏姐是要生小孩的人,多多照顾她是应该的。
"以后小孩生出来,可以叫你干爹。"见灶台前的邢亮认真地看着火候,鼻尖上沁出几颗小小的汗珠,张唯谨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头,"你要不要?"
"去你的,我才没那么老呢!"邢亮摸了摸鼻子匆匆瞪了他一眼,眼睛圆圆的样子很可爱。生怕小丸子黏在锅底,他立刻又去拨了拨锅里的东西,最后打了一个鸡蛋进去。
"好像很香哈……"招待宴向来吃不好,张唯谨平时又喜欢吃甜食,闻到那股微醺的酒酿味道已经食指大动,不过想到这是邢亮为谭翠屏做的,只好忍住。
看他那副馋样邢亮没吱声,只是又敲了个鸡蛋进锅里,还按照张唯谨平时的喜好酌量放了一点点砂糖。
那一刻张唯谨觉得自己忒幸福了,不禁嘿嘿地傻笑了一声,将刚才进家时的那点小郁闷完全抛在了九霄云外。
两个人细心地照顾了几个月,谭翠屏的心情终于稳定了一些,此时张唯谨单位的房子钥匙也下来了,他立刻开始着手新房子的规划。等到张妈妈他们从国外回来,房子的装修已经接近尾声,就等着谭翠屏生了孩子,全家人直接搬过去住。
邢亮十五岁的暮春,张唯谨的女儿张语恬终于出生了。
说来也巧,原本该在一周前就出生的孩子,硬是多在妈妈的肚子里赖了七天才出来,而她出生的那天,正巧是邢亮的生日。
邢亮还记得那天张唯谨揉着他的头发说这样多好啊,以后你们俩的生日都可以一并庆祝了。
全家都为这个小公主的到来而变得忙碌和兴奋,小女娃生下来有六斤二两,张妈妈只看了一眼就对儿子说瞧这孩子的眉眼多像你,将来一定好福气。
第一次做父亲的张唯谨更是对这个秀美恬静的女儿爱不释手,等到婴儿可以抱出育婴室之后,除了喂奶的时间之外,他一直霸占着女儿不放,而对待辛苦产下女儿的妻子也是加倍地呵护宠爱。
见张唯谨那么开心,邢亮也为他感到高兴,小小的女娃更成了全家人关心的重点。
新生命降生的快乐只延续了一周,原本张唯谨打算给老婆办出院,可是各项指标都正常的孩子却突发疾病,眼看见白`皙软糯的女儿变得脸色蜡黄而且哭闹不止,张唯谨心里那个难受真是一言难尽。
开始医生说是普通的新生儿黄疸,应该很快会自行消失,没想到过了好几天孩子依然如故。医院这才开始重视起来,可是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个所以然,又改说孩子是病理性黄疸,给她治疗了十多天才出院。
孩子刚生下来没几天又是抽血又是输液的,小家伙难受了经常哭闹不止,谭翠屏产后身体很虚弱再加上担心孩子,恢复得很不好。
好不容易将妻女接回家照顾,张语恬的体重比生下来时倒像是还轻了一些,张唯谨瞧着她小小的脑袋上打点滴弄出来的青紫,成年之后头一次眼泪都快下来了。
新房子三室一厅,小宝宝的婴儿车就放在父母卧室的床头。瞧着宝宝恬静地熟睡着,张唯谨觉得自己的婚姻到了现在,仿佛才真正礼成。已过而立之年的他似乎找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最有趣的漫画和游戏,每天的娱乐只要有女儿参与就够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秀美娇弱的小家伙竟然是异常的难带,回家没几天就搞得张家人仰马翻。不知道为什么,她睡觉极其不安静,一晚上倒要醒个三四次,每次都哭闹不止,怎么哄也哄不好。自打孩子生下来,谭翠屏和张唯谨几乎没有睡过一天的囫囵觉。
孩子两个月的时候发了一次高烧,送进医院一检查,居然查出个巨细胞病毒感染。因为谭翠屏的工作环境比较复杂,医生怀疑是先天性的宫内感染。现在孩子已经伤了肝脏,转氨酶高得惊人,因为体内胆汁淤积她浑身骚痒故而每天啼哭不止,末了还说不排除有其他严重后遗症的可能。
这个噩耗对于两个年轻人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张唯谨不敢相信如此可怕的厄运竟然会降临到他可爱的女儿身上,智力低下、神经性耳聋、运动障碍、癫痫……光是听医生说起这些可怕的名词,张唯谨都忍不住脊背发冷。
那段时间邢亮只觉得家里充满了愁云惨雾,伴随着小恬恬仿佛无休无止的啼哭。有时候邢亮见张唯谨夫妇和张妈妈哄孩子哄得筋疲力尽,无法袖手旁观的他虽然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却义不容辞地加入了照顾宝宝的队伍里。
原本他们在谭翠屏生孩子之前就雇了一个保姆,但是人家发现带这个孩子就不能睡觉于是不声不响地辞了,后来换了三四个保姆都一直干不长,直到也再没有人敢来接手。
七十多岁的张敬安因为孩子昼夜啼哭无法休息,张妈妈怕他年纪大了受不了,于是将他赶到弟弟家去暂时住着,晚上大家轮流照顾张语恬。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差不多一年,这一年间谭翠屏几乎每天都要哭上一两次。小语恬的肝脏一直非常不好,可能爆发后遗症的阴影也一直笼罩在她身上。谭翠屏无法接受自己生了这样一个如同定时炸弹一般的孩子,连梦中都在担心自己第二天醒来,女儿就突然听不见或者痴呆了。
张唯谨心疼孩子受苦,也心疼妻子承担着如此巨大的精神压力,他每天除了照顾女儿之外还要耐心开导谭翠屏不要想太多,可是自幼生活顺遂的女人从未遭遇过如此重大的挫折,没人知道她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十六岁的邢亮就要中考了,那天晚上他在自己房间里学习,突然听见隔壁房间里传来一阵喧哗,间中似乎还有什么玻璃器皿摔破的声音。
张妈妈到罗主任家去送点东西没有在,邢亮怕出意外立刻跑到隔壁去查看。虚掩的门缝里传来婴儿凄厉的啼哭,伴着谭翠屏歇斯底里的哭骂。张唯谨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只是抱着女儿不断拍打亲吻,希望能让她安静下来。
邢亮见状暗暗心惊,因为孩子生病的事情张唯谨瘦了很多,虽然他在外人面前仍旧乐呵呵的从不怨天尤人,但年纪渐长的邢亮很清楚他这一年来承受了多少难以言说的痛苦。
今天晚饭之后谭翠屏带女儿去小区里散步,邻居见孩子身上的皮肤又粗又黑,还有一些抓伤,便随口关照了几句,女人却深受刺激,抱着女儿回到家已经泪流满面。
因为肝胆功能都不好,张语恬的排毒一直很差。刚出生时的白`皙已经完全不见,除了脸上的皮肤还算幼嫩之外,全身都显得暗沉晦涩,又因为身上痒痒小孩子自己伸手乱抓,有时候控制不好力道经常将皮肤抓破,就算给她戴上小手套也会被她拉下来扔开。
"我才走开一会儿,怎么她又把脸抓破了?!"女人带着哭腔神经质地质问丈夫,声音又尖又细,"你到底是怎么管孩子的?"
顾着哄女儿的张唯谨皱着眉没有回答,女人暴躁地将手边的相框朝他扔过去。
生怕伤到孩子,男人抱着哭闹不止的女儿匆匆走出卧室。碰到邢亮一脸担忧地站在门外,他勉强一笑,"没事,她心情不太好……你回去看书吧,别耽误功课。"
"不会的,功课都做完了。"邢亮立刻说道,以他的成绩考重点高中的确毫无压力,他向张唯谨伸出双手,"给我吧,你去劝劝翠屏姐。"现在这种情况,邢亮认为不能将女人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张唯谨沉默了一下,将女儿交给了邢亮,"辛苦你了。"
邢亮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熟练地托起小宝宝的头颅让她呆在自己的臂弯里,右手轻轻地拍打安慰,还在孩子可能感觉痒痒的地方极其轻柔地来回抚摸,给她缓解骚痒难耐的苦楚。
说来也怪,明明是同样的方式,张语恬似乎特别接受邢亮。随着一阵阵温柔的抚触,孩子的啼哭渐渐止住,在邢亮的怀中安稳地睡去,反倒是张唯谨的卧室里一直传来女人软弱而委屈的哭声。
邢亮抱着恬恬站在门外,那一刻希望自己能够分担张唯谨的痛苦,哪怕只是一点点。
那天晚上张唯谨将妻子哄好已经是深夜,等他到邢亮的房间里一看,发现他搂着宝宝睡下了。小朋友仍旧睡得不太安稳,嘴里喃喃地重复着几个字,"爸爸,要挠挠……"
邢亮听见她的哼哼,立刻动了动身体,睡眼惺忪地伸手在宝宝身上来回抚摸安慰,动作轻柔而有节奏,没有丝毫的不耐和厌烦。
张唯谨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仿佛这个半大男孩对自己全部的痛苦都早已知悉,有些连父母也不能分担的情绪在这孩子面前竟然没有半点遮拦地流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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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得到家人精心的保养和呵护,张语恬的肝病没有继续恶化,只是肝功能仍旧不好,皮肤骚痒一直贯穿她的整个成长过程,"挠痒痒"是她每天入睡之前必做的功课,而"亮亮哥哥挠痒痒"则是她最最喜欢的节目。
万幸的是让大人们一直悬心的各种后遗症的苗头倒是一直没有出现,只是每日生活在恐惧之中的日子实在无异于煎熬。谭翠屏更是如同一张绷紧了的弓弦,女儿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歇斯底里。
邢亮中考结束放了假基本上都不出去玩,就呆在家里陪张妈妈带孩子。
谭翠屏长达一年的产假已经结束,她又恢复了三天两头不在家的日子,张唯谨因为女儿身体不好也不打算再像以前那么拼命了,人事处的同事们也大概知道他家的状况,都尽量照顾他不让他加班。
每天早上伺候孩子们吃完早饭,张妈妈让邢亮在家看着恬恬,然后拉着张敬安两个人去菜市场买菜。
邢亮带着正在蹒跚学步的宝宝在沙发上走来走去,小女娃大概今天身上不怎么痒痒心情甚好,一直在沙发上又蹦又跳,还企图下到地上走。
"下!"小娃娃坐在沙发上,腿短够不着,嘴里毛毛躁躁地喊,一边吃力地够地板。
"恬恬自己下。"邢亮逗她。
"不下,不下!!"小姑娘不会说下不去,急了便开始胡言乱语,"下,要下!"
邢亮笑了,仍旧让她自己下。
"……哥哥抱,恬恬下!"小女娃组织了半天语言终于能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哥哥!"
比张唯谨那个正牌老爹还要受不了张语恬撒娇,邢亮当即将她抱下来。小姑娘遂了心愿,立马格格地笑出声。
此时铃声突然响起,邢亮牵着小宝宝的手走到座机前接电话。
那是答应帮他查分的同学打过来的。邢亮问了分数,他不出意外地考得很好,过几天填志愿应该能上理想的高中。他找张纸抄下了各科分数之后想着晚上可以向张唯谨报告这个好消息,心里很高兴,又顺便八卦了一下其他同学的成绩,不知不觉中放开了张语恬的手。
直到一阵凄惨的哭声传来,邢亮循声望去,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张语恬正站在饮水机前面学着大人给她洗手的样子,而那个红色的龙头不停地流出滚烫的开水。不知道她是吓呆了还是年纪幼小不懂得避险,那双小小的手一直伸在热水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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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张唯谨接到邢亮的电话时还能保持冷静,那么得到通知匆匆赶往医院的谭翠屏则是完全失去了理智。
看见女儿的两只小手被纱布裹成两个小馒头,哭得双眼红肿近乎昏厥的样子,女人压抑了一年多的情绪终于找到倾泄的出口。她失控地奔向邢亮,二话不说先狠狠煽了他两个耳光,还要将他推出病房。
心里内疚悔恨之极,邢亮一声不吭,默默地忍受着女人的怒火,只是伸手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
张唯谨那时候只觉得一颗心好似要裂开一般——女儿旧病未愈又添新伤,妻子状若疯癫,邢亮一脸的木然,可张唯谨知道他此刻一定心碎欲狂。
"翠屏,你冷静点。"看见妻子已经开始在踢邢亮,男人再也看不下去,匆匆走过去拉开了两个人,将毫不反抗的男孩护在身后,"这件事不是他的错。"
让宝宝轻易接触到危险的东西,这是他们全家大人都没有考虑周全所导致,只是邢亮比较倒霉,宝宝出事的时候就他一个人在家,让他背负所有的罪责是不公平的——他自己甚至还是一个孩子。
"我知道,是我的错!"被丈夫阻止的谭翠屏得不到彻底的宣泄,只能歇斯底里地大叫,"是我不该生她!"
见旁边的病友都纷纷侧目,张唯谨只得先将邢亮带出病房暂时避一避。
吃了两耳光的邢亮脸颊高高肿起,嘴角还残留着一星血迹,张唯谨伸手去帮他擦了擦,发现血液已经凝固了擦不干净,干脆拉着他去了洗手间。
"你不要有负担,我们都知道这是个意外……你翠屏姐一时急了才会那样。"想到女儿的左手或许要留下终身的疤痕,此刻张唯谨的心情十分沉重,但他同样无法忽略邢亮的感受,"恬恬还小,医生说以后会慢慢长好的。"
听他这个时候还在宽慰自己,邢亮再也忍耐不住哭了。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沾湿了衣服,他连忙举起手肘去擦,登时泪水鼻涕抹了一脸。
张唯谨见状叹了口气抓住他的手腕,扯了张纸给他擦干净脸。
见邢亮双眼通红,眼神里隐隐带了些恐惧,张唯谨心里酸楚,不知道是心疼女儿多些还是眼前的男孩多些。
这孩子寄人篱下这么些年,虽然张家从没把他当外人,但亲疏终究心态不同,作为一个十多岁的男孩他已是乖得过分,生怕一步行差踏错不免要再度被人抛弃。现在他自觉闯下了弥天大祸,再加上刚才翠屏的态度,还不知道他会自我折磨多久。
想到这里张唯谨强忍伤痛将邢亮拉进怀中搂着,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在耳边说道:"别太难过了,这阵子家里事情很乱,我们都得撑着点,现在不是哭鼻子的时候,嗯?"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邢亮抓住张唯谨腰际的衬衫,生生忍住眼泪。他知道现在不能再让张唯谨担忧分心,只要这个人不放弃自己,他就还有赎罪的机会。
"张唯谨,我们回病房去。"十六岁的男孩煞白着脸说,该他承受的东西,绝不能逃避。
十六、
谭翠屏一直不肯原谅邢亮的过失,还在背地里跟张唯谨闹过几次。
张妈妈知道这些之后十分为难,要说这事还真不能全都赖那孩子,他们也不可能为此将无亲无故的邢亮赶走,事情只好一直这么僵着。
一周之后张语恬的患处开始结痂,左手烫伤比较严重,孩子小小的手背上覆盖了一层又厚又硬的壳,看起来犹如一只小乌龟;右手则很幸运地只有两处一分硬币大小的疤痕。现在除了胆汁淤积之外再加上外伤结疤,又痛又痒更是让小宝宝苦不堪言。
纱布拆掉之后,邢亮每天都将恬恬的小手仔细检查一遍,然后在患处周围轻轻摩挲给她止痒。张语恬年纪幼小,可是其豪放的个性已然初见端倪,因为伤口痒痒她总是企图将尚未脱落的伤疤自行揭开。邢亮头一次看到的时候吓得半死,只好时时看着,避免她又将自己弄伤。
不过这一切都只能在谭翠屏不在家的时候进行,现在只要她在,邢亮就不能接近小宝宝。
张语恬非常依赖邢亮,晚上和爸爸妈妈睡觉总是闹着要亮亮哥哥挠痒痒,这让谭翠屏更加恼怒,有一次女儿闹得凶了她竟然大声训斥了一顿,吓得孩子哇哇大哭。张唯谨听到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地说了一声孩子这么小你对她生什么气,跟个泼妇似的。
这还是张唯谨头一次当面对谭翠屏说重话,立刻就捅了马蜂窝。女人觉也不睡了,当下起身穿上衣服就要回娘家。
张唯谨也在气头上,只顾着安慰被妈妈吓坏了的女儿,便没有管她。
张妈妈听到响动起来查看,发现谭翠屏已经出了门,儿子却抱着孙女在卧室里无动于衷。一看就知道是小夫妻起了龃龉,儿媳妇这是要离家出走,老太太连忙从儿子手里抢过宝宝,催他赶快去追。
说实话张唯谨真的有些厌烦了这样的日子,可是大晚上的让老婆孤身在外面乱跑的确也不是他的作风,当下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邢亮也起来了,但是怕谭翠屏看到自己生气他不敢出卧室门,听到张唯谨出去追老婆,他才开门走了出来。
"姜阿姨,我来抱她。"见小女娃在奶奶怀中哭闹不已,邢亮连忙接过孩子拍打安慰,用她最喜欢的方式给她挠痒痒,"您去休息吧,恬恬马上就会好的。"
张妈妈瞧着邢亮照顾宝宝驾轻就熟的样子怔了一下,这才发现家里照顾孙女最多的人竟然是这个孩子。
没多久张唯谨就回来了,不过却是一个人回来的。张妈妈问他怎么回事,张唯谨没有多说,只是告诉母亲他已经将谭翠屏送回娘家了,让她在那边住几天冷静冷静再说。
其实张唯谨追上谭翠屏之后怎么也无法劝说她回家,只好陪着她回去,为此还挨了岳父一顿教育。
好在张妈妈也没多问,摇了摇头回房去了。
邢亮抱着恬恬躺在小床上,语言天分极高的小姑娘安静下来就开始跟他八卦。
"吵架了……妈妈骂爸爸。"张语恬蜷在邢亮的怀中,睁大眼睛煞有介事地告状,"混球!"她努力模仿谭翠屏骂张唯谨的口气。
"妈妈没有骂爸爸,妈妈只是担心恬恬。"邢亮一边拍打孩子的脊背一边解释,生怕对她造成不好的影响。
"哥哥,要恬恬水……"小鬼打了个呵欠,含含混混地说道。每天晚上张语恬临睡都要啜几口牛奶才肯罢休,她管那叫恬恬水。
男孩一听,立刻起身去厨房给小妞热牛奶。
= = = = = = = = = = = =
邢亮偷偷摸摸地走进张唯谨的卧室,生怕吵醒仍在酣睡的男人,他站在大床和衣柜之间,轻手轻脚地找东西。
谭翠屏一去两周不肯回家,张唯谨每天去岳父家报道请她回来,却次次都是无功而返。
转眼又到了周末,男人亲自带了女儿一夜,毫无意外地被折磨得第二天早晨爬不起床。
张敬安夫妇照例出去买菜,邢亮便在家里伺候小鬼吃早点。
刚才她吃面条吃得高兴了,手一挥力道大得出乎意料,差点将邢亮手上的碗碰翻,撒了她一身的面汤。邢亮赶紧给她把全身上下脏衣服脱下来,再将孩子临时裹在小薄被里,便到主卧去找宝宝换洗的衣服。
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张唯谨的双眼勉强睁开一条缝隙,看见床边有人弓着背像是在找什么东西,露出一截纤瘦的腰身。
多年以后张唯谨仍旧坚持自己那一刻是真的没睡醒,迷迷糊糊中他还以为是谭翠屏回来了。也许是急于想跟她重修旧好,又或许是那白`皙的细腰刺激了积压太久的欲`望,总之冲动之下男人一把揽住前面的人按在身下,嘴唇也凑上去狠狠吻住了对方。
从未想过会遇到这种事,如果这人不是张唯谨邢亮一定会吓得惊叫出声。两人肢体接触的那一霎男孩莫名地一颤,不知道为什么立刻连耳根都红了。所有推拒的动作在那一刹那间烟消云散,张唯谨灼热健美的身体压在身上,那热度仿佛要让他燃烧起来。
这一转念之间男人已经捕捉到邢亮柔软的双唇,那曾在梦里发生过的事情突然间活生生地上演,男孩根本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有便任由对方的舌头侵入了他柔嫩的口腔。
这些年来邢亮渐渐明事,十三岁时发生的那件事他无时或忘,在梦境中与张唯谨亲密接触也不是一次两次,可男孩从未敢直面这其中的含义,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渴望张唯谨的拥抱和亲吻或许已经有一辈子那么久。
想到这里男孩几乎不能自已,青涩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双手也不知不觉圈上了张唯谨的脖子。
突然感受到对方的激动和亢奋,还有那不知是害羞还是热情的轻颤,很少在谭翠屏身上获得如此优待的张唯谨又惊又喜,动情之下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手也伸进他的T恤下摆急躁地爱`抚,带着压抑之后噬人的欲`望。
难以想象平时温文尔雅的张唯谨这种时候竟会如猛兽出柙一般,邢亮的舌头被他牢牢攫住反复逗弄吮`吸,连呼吸也被夺走;而那只大手则一直独占似的在他大腿根部细腻的肌肤上来回摩挲。
那一刻少年根本不知道是自己生涩热情的回应才让平时克制内敛的男人几乎陷入疯狂,他只是本能地听从身体的指引,希望与这个他从小梦萦魂牵的人更加接近,更加亲密,直到他们之间再没有一丝缝隙。
谁也不知道那个吻究竟持续了多久,事实上张唯谨确凿是在须臾之间已自迷梦中醒来,可这让两人瞬间沸腾燃烧的一吻却仿若延绵了一生一世。
"……邢亮?"等看清楚躺在身下的人究竟是谁,张唯谨全身都僵住了——此刻两个人的身体正以一种极其尴尬的姿势紧紧地纠缠在一起,那分明是情人之间的拥抱。
见邢亮粉色的薄唇微微肿起,眼睛半睁着一脸的红晕和迷茫,全身止不住地颤抖,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震惊。
张唯谨满身的欲`火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立刻翻身坐起,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竟然将这孩子当成了谭翠屏,而且显然还对他做了一些出格的事——除了被吻肿的嘴唇之外,邢亮裸露的大腿上还有不少明显的红色指印。
"呃,我……"男人声音有些喑哑,困扰地扒了扒头发,不知道该怎样化解这场离谱的乌龙事件,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刚才没睡醒,还以为是你翠屏姐回来了,吓着你了吧。"
其实他很奇怪为什么邢亮一直没吱声任由自己胡作非为,想来多半是吓坏了。
此刻邢亮早已恢复神智,起身瞥到张唯谨脸上后悔为难又不可置信的表情时心里咯噔了一下,同时他也无法向对方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抗拒刚才的误会。
生怕那些难以启齿的心思被看穿,男孩不敢再多看身后的男人一眼,连忙抓起刚才散落在床沿的小衣服,慌慌张张地说了一句我来拿恬恬的衣服给她换,匆匆跑出了卧室。
瞧着那孩子有些狼狈的身影和红透了的耳根,张唯谨头一次觉得自己搞不好真的是个混球。
妈的,男女老少都不分就胡乱发情!
深深吸了口气在床沿上坐了一会儿,男人突然狠狠抬手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尽管难以承认,可刚才那个吻的确是他此生所经历过最投入最满足最充满热情的一吻,那一刻他甚至为此而感到兴奋和狂喜。
可那是邢亮,是他一手带大、才十六岁的男孩子,自己这种反应实在太过荒谬,再怎么欲求不满也不可能对那孩子出手。
后来两个人都非常默契地绝口不提这件事,仿佛它从未发生过。张唯谨的确只是将它当成误会,而邢亮则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谭翠屏仍旧不愿意回家,事情过了这么久仍旧没有转机,张唯谨已经很清楚地意识到一点——他那个感情脆弱的妻子绝非单纯因为口角纷争而离开自己,在这段婚姻中她要逃避的或许远不止这些。
在邢亮暑假结束的时候,谭翠屏给张唯谨寄去了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张唯谨接到这种东西心情十分恶劣,他从未想过要离婚。虽然谭翠屏最近越发地不可理喻,可男人万万舍不得让女儿在残缺的家庭里成长,于是他约了老婆打算好好谈一谈,但赴约的人却是岳母刘老师。
她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见到张唯谨表现得有些无可奈何。
还没说上几句话,张唯谨只是问了一下谭翠屏的近况,老太太就掏出手巾开始抹泪,"小张,翠屏的情绪已经稳定多了,现在在我身边静养。以后恐怕她不能再跟你和恬恬一起生活,不然我担心她会毁了自己……"
张唯谨那时候才知道为什么谭翠屏迟迟无法对自己敞开心胸,以及为什么他们的婚姻里毫无激情可言。从刘老师的哭诉中他断断续续地得知,他那个娇生惯养的妻子竟然有那样痛苦的过往。
早年在小学的时候因为长得漂亮又乖巧听话,谭翠屏曾经多次遭到体育老师的猥亵,虽然没有造成身体上的实质伤害,却足以让她对男性的接触感到病态的畏惧和厌恶。原本嫁给张唯谨的时候女人以为自己能克服这个心理障碍,但事到临头却仍旧是难以忍受。
"我们都不知道她遇到过那种事……她现在才告诉我!"刘老师说到这里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早知道我就早带她去看医生,也不会着急让她嫁人呀!现在你们两个闹成这样,我后悔啊……"
自从跟张唯谨恋爱结婚生孩子,数年来谭翠屏觉得自己备受煎熬,每次跟张唯谨上床她都会强迫症似的回忆起那个下流猥琐的男人对她做出的种种丑事,再加上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女儿身体竟然有着重大缺陷,这个打击终于让她无可避免地染上了抑郁症。
刘老师一开始完全不知道女儿的心事,谭翠屏被逼得急了不得已之下才跟母亲坦白这些难以启齿的尘封往事。
"她说她也想好好过日子,可就是受不了……再加上恬恬又是那个样子,她心里难受啊!"
"妈,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她。"张唯谨越听越觉着不安,他是真的没想到谭翠屏还有这样的遭遇,难怪她总是宁愿呆在航空公司的临时宿舍也不愿意回家,"我这就接她回去,以后一定会好好待她。"既然事情是这样,他更不能轻言离婚。
刘老师擦干眼泪终于冷静下来,摇了摇头对张唯谨说你还年轻,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咱们不能耽误了你。还说她今年已经办了退休,谭翠屏的一个叔叔早在澳洲安家且收入颇丰,全家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举家移民过去。
"我们想,让她换个环境说不定心情能好点。"深知抑郁症和其他心理疾病的危害,生怕女儿想不开的刘老师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像她这种情况,你们勉强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我们考虑了很久,不如就这样算了,真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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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秋天,张唯谨那段只维持不到三年的婚姻终于走到了尽头。
考虑到谭家移民肯定到处都需要钱,又对谭翠屏感到同情和隐隐的歉疚,张唯谨将大部分的积蓄和他名下的一套房子都给了前妻。
谭翠屏刚走的那几个月,恬恬总会追问妈妈怎么不见了,大家只好告诉她妈妈生病上医院去了。因为自己三天两头进医院,小女娃对此倒是深信不疑,还同病相怜地说妈妈要打针好可怜。
那段时间张唯谨一直闷闷不乐,话也比以前少了。知道离婚对他的心情影响很大,邢亮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国庆节假期正好是张唯谨三十二岁的生日,见他一直情绪不太好,为了能让他开心起来邢亮可以说是绞尽脑汁。
都到了这个年纪,男人其实没打算要过什么生日。张妈妈心疼儿子,特地给他做了一桌子好菜,又因为恬恬喜欢,还买了个小蛋糕,连邢亮也神神秘秘地塞给他一个纸盒。
吃完饭张唯谨有点好奇地打开纸盒,发现是个手办,而且还是他最喜欢的女神贝露丹蒂。再仔细看看他发现那并非一个成品,而是有人买来白模自己打磨打桩,然后再上色组装的,所以显得特别地精致漂亮,色彩也用得很好,看得出来做的人非常用心,可以说是个独一无二的版本。
邢亮从小手工就很灵,尤其他百分之百地投入来做,张唯谨没有理由不喜欢这个礼物。他仔细端详着手中的模型,这才模模糊糊地发现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娶谭翠屏。或许娶贝露丹蒂这样温柔又漂亮的老婆是绝大多数男人的梦想吧,但谭翠屏毕竟不是生活在二维世界的人物。
此刻张唯谨头一次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好丈夫,尤其在感情方面,他亏欠妻子太多。婚姻失败最大的关键不在于谭翠屏的病,而是他根本不曾发自内心地爱着那个女人,连她心里最需要的是什么都没有关心过,娶老婆不过是为了完成一些世俗过程,如此而已。
他在人前四平八稳人见人爱,看似对所有的人都一样好,现在张唯谨才知道,对于不爱的人,自己竟然是如此冷漠。
"喂。"突然邢亮推开了房间的门轻轻叫了张唯谨一声,"姜阿姨叫你出去吃葡萄。"
男人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邢亮见他拿着那个手办出神,笑嘻嘻地走了过去,"穿泳装的贝露丹蒂,你喜不喜欢?"知道张唯谨非常喜欢这个角色,那是他花了一个多月一笔一笔地画出来的。
"我说不喜欢,会不会被你收回去?"张唯谨这才收敛心神和邢亮说笑,"这东西不便宜啊,你小子哪儿来的钱?"他平时给邢亮的零花钱并不算多,按照张唯谨的了解,就算光买白模对于这孩子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嗯,我以前给几家漫画杂志投过几篇稿子,他们采用了,是用攒下来的稿费买的。"邢亮低下头,仿佛有点不好意思。他没有告诉张唯谨,一开始因为钱不够,他还特地去拜托店主帮他留着这套手办,后来慢慢凑够了钱才买下来的。
"原来你每天在房间里用的是这个功啊!"张唯谨捏了捏他的脸,怪不得前段时间这家伙每天早早就回房去,想来都是在做这个,"没影响你的功课吧?"
邢亮立刻摇头,"没事,现在功课还不紧,我每天也只画一点点。"
"那就好。"张唯谨对邢亮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他再度举起那个精致的手办一边端详一边说:"很漂亮,比原产的还漂亮。"这是他这辈子收到过最别致的礼物。
他刚工作那阵还想过,如果将来有儿子,一定跟他一起玩变形金刚,想不到现在虽然没儿子,身边却有个如此贴心的弟弟。
邢亮听了很兴奋,但是想起张唯谨最近的状态又有些担忧,"翠屏姐走了,你是不是很难过。"
张唯谨听他这么一问,微微一怔。
从内心深处而言,他发现自己并不难过,或者说,他难过并不是因为谭翠屏离开了他,而是因为婚姻意外失败给他带来的巨大挫败感。在张唯谨一贯的认知里,离婚属于非常不理智且不负责任的行为,一旦结婚就应该是一辈子的事,更何况他们两个人还有孩子。
"是不是因为我害恬恬受伤,你们两个人吵架了……"邢亮轻轻地问,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每次哄宝宝入睡,他看见恬恬那只小手上残留的疤痕就恨不得受伤的人是自己。如果因此而破坏了张唯谨和翠屏姐的关系,那他可真就是罪加一等。
"喂,你可别这么想啊!"听他这么一说张唯谨暗暗心惊,原来自己这些日子的颓废竟然给这孩子带来这么大的压力,"我跟翠屏的事和你没关系,是我们之间都出了问题……过段时间自然就过去了,你不要担心,更不许胡思乱想。"
那时候在医院见邢亮伤心成那个样子,张唯谨哪里舍得怪他,况且现在正是每天有邢亮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失去妈妈的恬恬才仍旧开朗活泼,没有因为父母的离异而受到伤害,有时候连张唯谨都觉得邢亮是不是因为那次无心的过失而对恬恬太过溺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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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农历新年的时候,小恬恬身上的瘙痒有些反弹,张妈妈却不慎患了感冒不敢太过接近孙女,小鬼又不怎么要爸爸,于是每天只有邢亮独自一人承受那根小猴皮筋的蹂躏。
偶尔爸爸觉得女儿实在是折磨邢亮过分了,想要教育教育她,还来不及大声早被心疼她身体不好的爷爷奶奶给扼杀在摇篮里。张敬安总是说算了算了娃娃可怜得很,张妈妈说小姑娘家家的宠一宠有啥关系你那么凶做什么,邢亮倒是不说话,只是每次都不声不响地抱着孩子开溜,搞得张唯谨有劲没处使。
"你们就宠她吧!看你们以后怎么办。"这几尊保护神张唯谨一个也得罪不起,绝大多数时间他的家训都以这样悻悻的口气告终。
晚上邢亮照旧帮张语恬挠痒痒,耐心地讲故事诓她睡觉,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小丫头今天特别难缠,一直不肯睡觉吵着要玩游戏,还要喝恬恬水。邢亮没办法只好起身去给她准备,可是打开冰箱却发现牛奶已经喝完了。
时间已是深夜十二点多,邢亮只得躺回床上再三安慰小宝宝,说等明天天亮了哥哥一定给你买多多的,今天先乖乖睡觉。也许是身上不舒服,那性急的小祖宗一听简直泪飞顿作倾盆雨,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嘴里一个劲地说要恬恬水,哥哥你去给我买嘛。
十七
看恬恬哭得撕心裂肺的,鼻涕口水蹭了他一身,声音都快哑了,邢亮心疼得不行,但用尽了方法也引不开她的注意力,孩子就是一个劲地说要喝牛奶。
无计可施的邢亮终于投降,连连哄她说哥哥这就去给你买,别吵醒了你爸,不然他醒来要打屁屁的。小姑娘听他屈服这才消停了一些,抽抽噎噎地说哥哥快去嘛。
起身换好衣服,邢亮将恬恬用小被子裹好抱起来,抱着她走到张唯谨的卧室前敲了敲门。
"怎么了?"张唯谨一脸的睡意,看到抽抽嗒嗒的女儿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又闹了?给我吧……"
"她一定要喝牛奶,家里没了,下头小超市应该还开着,我去给她买点上来。"邢亮将小女娃递给张唯谨,"你先看着她。"
"呃,你等等。"张唯谨的瞌睡立刻醒了大半,抱着女儿叫住邢亮,"还是我去吧,大半夜的……"
"没事,你瞧我衣服都换好了。"早知道张唯谨会这么说,邢亮将他堵了回去,"就在小区门口,马上就回来。"
张唯谨犹豫了一下说了句别忘了戴上围巾,晚上挺冷的,邢亮笑了笑,朝他点点头。
抱着女儿逗了半个小时还不见邢亮回家,张唯谨实在坐不住了,心里有点后悔为什么不让他带上自己的手机出去,有什么事也好联系。原本张唯谨想给邢亮也买一个的,可那时候话费还比较贵,邢亮就没要。
总归还是不放心,男人从被窝里爬起来去阳台上看了一下,发现外面竟然飘起了雪花。过了几分钟后终于在暗淡的路灯下看见少年冒着风雪步履匆匆的身影。
那一刻张唯谨不知怎地突然心疼之极,他连忙披上大衣,鞋子也来不及换就拿了把伞飞奔下楼。
邢亮远远看到有人撑着伞走过来心里还觉得奇怪,走近了才发现是张唯谨,"你怎么下来了?"男人身上穿得乱七八糟的,里头睡衣外头大衣,还趿着双老棉鞋,样子别提多滑稽了。
"下雪了啊,我来接你。"张唯谨接过邢亮手上的东西,见他肩头已经积上了薄薄的一层雪花,连忙把大部分的伞往他那边遮去,"怎么这么久,也不怕冻坏。"
"没办法啊,马上就要过年,小超市的老板回乡下老家了,我是去那家二十四小时的肯德基买的。"邢亮呵了呵手,末了又放在脸颊上暖了一下。
张唯谨没说什么,不过他心里很清楚那个肯德基离他们家有两站地。
两个人回到屋里,张唯谨立刻放下手上的东西给邢亮拂了拂身上的细雪,"叫你戴围巾你就只戴围巾啊,手套帽子怎么不戴?你不是最怕吹风吗?"
知道邢亮不怕淋雨下雪,可是吹了风却十分容易头疼,张唯谨有些心疼地薄责了他一句,随即搓热了双手捂在男孩冻得通红的耳朵上。
"呃,我……"突然一阵暖意从冰凉的耳廓传到全身真的很舒服,可邢亮觉得这样有些不妥。两个人离得太近,张唯谨身上的气息让他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别管我了,还是赶快把牛奶给恬恬喝了吧,我走得很快,应该还没凉掉。"
"嘿嘿,你以为她是真想喝牛奶啊。"张唯谨提起这个就无可奈何,"那小东西就是身体不舒服可着劲折腾,这会儿早睡下了!"刚才逗了她一会儿,又给她仔仔细细地挠了痒痒,终于玩累了的小宝宝也不闹着要喝牛奶了,自己安安静静地睡在了婴儿床里。
"靠,这小混蛋……下次再也不理她了。"邢亮咕哝了一声,脱下厚重的外套。
"得了吧,就你宠她那劲儿,下次肯定照样跑得屁颠屁颠的。"说话间张唯谨拉着邢亮的手进了主卧,将他裹进棉被里,"出去这么久你那边的床都该凉了,先在我的被子里暖和暖和……"
以前两个人在房间里玩游戏玩晚了经常睡在一起,张唯谨没多想就躺在了邢亮身边,感觉他身上仍旧透着一股子寒气,还特地凑过去将他揽进怀中。
"喂,你干嘛!"邢亮原本以为他会去隔壁睡,突然感到他躺在自己旁边已是一颗心砰砰直跳,现在更是面红耳赤,他急忙拍了一下张唯谨的手臂。这样还叫人怎么睡!
"你都凉透了,我给你捂捂……别乱动啊,当心感冒。"从来没往其他方面想过,单纯是心疼他的张唯谨仍旧搂着邢亮,想让他早点暖和起来。
"捂什么捂,你要是睡迷了又抱着我乱亲,我可饶不了你。"邢亮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话音未落就感觉到对方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接触到张唯谨尴尬的眼神。
"原来你小子还记恨着啊!"男人有些难为情,口气悻悻的,这才想起自己一直欠这孩子一个正式的解释和道歉,"我都说了当时是没睡醒,以后绝不会再那样了还不行吗。"
"哼,哪有你这样的……"还没弄清楚对象就把人随随便便按倒在床上狂亲乱摸,简直就是个色`情狂。那可是他的初吻,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没了。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别生气了好吧?"张唯谨听他有些委屈地抱怨立刻心软了,一迭连声地道歉,嘴上却又忍不住想讨点便宜,"要不,我让你亲回来?"
"操,你滚开!!"男孩一听脖子都红了,立刻推开男人,将被子一裹翻过身去再不理会他。
见他这个反应,张唯谨自离婚以来头一次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十八
或许是否极泰来,又或许是得到全家人极其耐心细致的照顾,张语恬在烫伤治愈之后身体也跟着有所好转。虽然转氨酶尚未降低到正常水平,但和之前吓死人的数据相比已经足以让家人看到希望。
最最幸运的是孩子至今未曾出现其他严重后遗症的症状,智力和身高体重等指标也一直保持在正常水平,语言天赋更是出奇的高,嘴里经常冒出些不知道哪儿学来的词汇,张妈妈给她总结了一个特点,就是浑身上下只有一张嘴好用。
为了给女儿治肝病,张唯谨一家四处求医问药。张语恬两岁多的时候男人考虑到孩子很快就要上幼儿园,而且身体也硬朗了许多,便在相对不忙的年中跟单位预约了十天的年假,打算带女儿去北京看病,希望彻底弄清楚她的病情。
路上要带个孩子,跑医院事情又多,一个人很难应付得过来,张妈妈义不容辞地想跟着儿子一起去。张唯谨考虑到此去一路辛苦,母亲年纪大了心脏又不太好,不适宜长途跋涉,而且恬恬平时又喜欢腻着"亮亮哥哥",最终决定等到邢亮放了暑假一起去,也好让他顺便去北京玩一趟。
这还是十七岁的邢亮第一次出远门,年轻的男孩显得十分兴奋。张唯谨看在眼里觉得近年来全家人都围着女儿团团转不免疏忽了这孩子,心里有些内疚。怕邢亮失望,男人还是事先跟他说这次咱们出去是办事,可能没有太多时间陪你玩,以后有空一定带你多出去走走。
张敬安有个妹妹,目前一家人都在北京。张唯谨致电跟姑姑联系了一下借住几天的事情,因为独生女儿早已出嫁,两位老人都没有异议。
昔年的北京城,夏天似乎远没有现在这么酷热难熬。鸣蝉在灰墙边的垂柳间吟唱,显出一种独有的闲暇宁静。张唯谨带着女儿和邢亮从机场打车来到姑姑家所在的小区,邢亮看见每家小超市前面堆着的大白菜和大葱,觉得非常新鲜。
"我问过了,先去协和挂个专家门诊,不行再去北大儿童医院试试。"姑姑张毓秀非常热心,侄儿还在路上的时候她就将所有消息打听了个门儿清。
大家都知道,到北京来求诊的外地人是难以想象的多,那个著名的医院挂专家门诊号更是相当不易。张唯谨听从姑姑的建议,调好闹钟打算深夜起来去医院排队挂号,为此张毓秀还特地给他准备了个小马扎。
因为心里有事,男人没等闹钟响就醒来了。悄悄起身的时候看见身边的邢亮搂着宝宝还在睡,幽微的台灯给他清秀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光影交错间张唯谨恍惚了一下,突然有种不知是梦是真的感觉。
从很早开始张唯谨就知道邢亮长得好看,不过这么细致地观察他还是第一次。此刻他闭着眼睛熟睡着,微微上挑的眼睑形成了一个非常优美的弧度,薄薄的嘴唇微张,表情沉静而毫无防备。
也许是看到邢亮宽大的T恤里隐隐露出的细腰,不知怎地男人立刻想起了两人间那个意外的吻。尽管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张唯谨仍旧记得对方柔软的双唇和生涩而热情的回应,那时候他们肌肤相贴,四肢纠缠,那孩子似乎还主动搂住了他的脖子……
下半身隐隐升起的一股燥热让张唯谨吓了一跳,如同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他急忙关了灯走出卧室。正要出门的时候,邢亮叫了他一声。
"喂,你怎么一个人走了……不是说好一起去的吗?"男孩扶着门框,揉了揉眼睛轻轻地问。第一次出远门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又自觉身份尴尬,邢亮一刻也不想离开张唯谨,更何况男人半夜三更一个人出去排队,如果有什么别的事需要帮忙,身边没人也不行。
"你留下来照顾恬恬,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舍不得让邢亮去熬夜排队,张唯谨原本打算自己偷偷摸摸溜走的。
"她现在好多了,一般过了下半夜就不会再闹,一口气能睡到八点呢。医院六点半就开始挂号,应该能赶得回来。"以为张唯谨是担心女儿,邢亮很熟稔地说出了恬恬的作息时间来宽慰他。
见邢亮的眼中闪过一丝依赖,张唯谨这才发现他的不安。说到底邢亮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就这么偷偷把他撇下难怪他会心慌,想到这里男人立刻心软了,"嗯,你去换上衣服,咱们一块儿去。"
两个人去到医院,在挂号处整整排了四个小时的队。中途张唯谨见邢亮眼皮直打架,就让他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休息了一阵子,怕他觉得热还用手里薄薄的杂志替他扇风。朦胧中邢亮感到张唯谨的手一直轻轻抚过自己的发丝,这让他很安心。
辛苦了半宿,两个人终于顺利拿到了消化内科的专家门诊号,觉得恬恬治病有望,打车回去的时候邢亮显得十分兴奋。
回到张唯谨姑姑家,一开门就听见那没心没肺的小东西正和姑奶奶闹着要爸爸,要亮亮哥哥。
邢亮赶紧奔过去从张毓秀手里接过宝宝,张语恬见到他委屈得不行,伸手就要抱抱,不过倒是立刻不哭不闹了,只吵着要看天线宝宝。
幸亏邢亮早有准备,立刻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张小鬼已经看过十万八千多次的光碟,"乖乖吃早点,哥哥就陪你看!"
张毓秀在一边瞅着这光景总算是松了口气,对侄儿说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个大宝贝,比你这个当爹的可细心多了。得亏有这孩子带恬恬,不然咱们全家人加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
张唯谨有些汗颜,心里知道如果没有邢亮,这两三年来自己哪能过得如此舒心,哪怕是谭翠屏闹得最凶的时候邢亮也没让女儿受过一丝一毫的委屈。想起当初打算来北京之前他曾经跟老友钟宇随口提过要带着邢亮一起,还被他耻笑说这孩子怎么跟你们家童养媳似的,还没长大就给你们张家当牛做马,张唯谨虽然嘴里狠狠啐了他一头一脸,心里却着实好一阵尴尬。
十九
张语恬的病的确比较离奇,住院几天做了无数检查化验,医院的专家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医生只能告诉张唯谨说目前还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什么病,只能给孩子开一些保肝的药养着,还说最好等孩子过了五岁再来复查一次,如果院方有什么发现也会主动通知患儿家长。
两个人不甘心又换了一家医院,结果也差不多。
就连国内顶尖的医院也拿孩子的病没办法,张唯谨跟邢亮不得不暂时接受这个现实,只好等恬恬大一些再说。剩下两天假期张唯谨也不打算再折腾,想到邢亮这次来北京光是跟着他鞍前马后地忙个没完心里内疚,于是就带着他和恬恬去故宫和长城玩了一次。
故宫倒也罢了,反正就是在紫禁城里溜达,走累了随时可以自行出来,带着小女娃爬长城才是一场硬仗。好在两个人都年轻力壮,邢亮第一次游长城自然十分兴奋,背上恬恬就嗖嗖嗖往上爬,以至于遇到陡坡的时候张唯谨总要悬着心,也不知道担心谁更多一些。
走了一会儿张唯谨担心邢亮太累,便将女儿接过来抱,路过一个垛口的时候恬恬死活闹着要下来玩,张唯谨只好放下她。这时有一对带着儿子的夫妻拿着相机朝男人走过来,女人示意要麻烦他帮忙拍照。
张唯谨让邢亮看着女儿,迅速帮那三口之家拍了两张,后来转念一想来而不往非礼也,三个人好不容易来了趟北京,怎么也得留下点纪念。他当下叫上邢亮和恬恬,掏出自己的相机也让对方帮忙照了几张相。
张唯谨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邢亮,天空很蓝,三个人笑得很灿烂。
女人似乎非常喜欢爱说话的恬恬,一个劲地逗她。
"宝宝坐过飞机没有?"
"坐大飞机,好~刺激哦!"小姑娘奶声奶气,那煞有介事的形容也不知道是谁教她的,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只有张唯谨和邢亮心里清楚小丫头虽然是飞过来的,可根本对真正的飞机一点概念都没有,她说的那是公园里五块钱坐一次的升降飞机。
"妈妈怎么没来呀。"女人有些好奇地问,两个男人带一个小姑娘出来玩的确不多见。
"妈妈去医院。"小姑娘还扁了扁嘴,博取同情。
女人听了有些尴尬,转眼瞥见恬恬嫩藕般的左手上残留着一些堪称狰狞的疤痕,忍不住脱口而出:"哎哟,这是怎么回事情?真是可惜了……宝宝疼吧。"
"烫烫,恬恬淘气……"小女娃好了伤疤忘了疼,一点反省的样子都没有,早忘记自己当时那双包得跟个机器猫似的的小手。
张唯谨一听连忙将女儿抱起来,对那女人说不好意思我们赶时间先走了。他知道邢亮最怕外人提起恬恬手上的伤,偏偏女儿长得活泼可爱,时不时总会有人拉着她的手说可惜了。
邢亮的确也听到了,但见张唯谨那么明显地在照顾自己的情绪,他只得对男人勉强笑笑,"咱们赶快上去吧,免得等会儿太阳太大,张语恬要晒坏了。"
如果不是在人头攒动的景点,那一刻张唯谨真的很想将邢亮抱进怀里,温言安慰。
二十
三个人从北京回家之后,不止张唯谨,连邢亮的假期也很快结束了。高二分了班之后学校立刻开始补习,学习成绩拔尖的他毫无意外地选择了理科。
就快两岁半的张语恬被送进了幼儿园,每天由爸爸送去上学,下午张妈妈去接她,这样一来家里的压力就减轻了许多。
立冬那天是张妈妈六十二岁的大寿。前两年因为孙女身体不好,儿媳妇又那样,老太太压根没心情做寿。今年见孩子精神头不错,也没有后遗症的状况发生,家里亲戚又频频关照,张唯谨决定还是照规矩替母亲庆祝一下。
本打算将亲戚们请去酒店吃饭,张妈妈却认为这样一来太浪费,二来没意思。她还是愿意放在周末把客人请到家里去,大家打打麻将聊聊天,虽然那样会累一点,但这种事情说白了不就是找由头图个热闹。
张唯谨有三个舅舅两个叔叔在本地,家里堂兄表弟无数,一家来几个做代表,光麻将就开了三桌,还要准备无数的菜肴。张敬安是一坐上麻将桌就万事不管的主儿,张妈妈也得照顾张语恬,剩下的事情自然就全部交给张唯谨和邢亮打理了。
亲戚们见邢亮忙前忙后的样子都是赞不绝口,说这么勤快乖巧的小孩哪里找,你两个真有眼光,真有福气,张妈妈听了嘴里谦虚谦虚,心里美得不行。
客人实在太多,就连吃晚饭也分了三桌。喝酒的男性长辈们坐一桌,女人妯娌们一桌,小孩子一桌。因为张唯谨一直在厨房里给邢亮打下手,两个人就只好和最后开动的小孩们一起吃饭。
刚在邢亮身边坐好还没开吃,大表姐十五岁的女儿李紫鸢突然走到张唯谨身边耳语了两句,眼睛却瞅着男人身边专心给大家倒可乐的邢亮,脸颊微红。
男人看了女孩一眼,又看了看身边沉静俊美的男孩,蓦然发现这孩子在他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到了令人羡慕的青葱年纪。
"小舅舅,能让我坐你的座位吗?我想跟邢亮哥哥坐在一起,问他点事。"
望着跟前的小姑娘脸上又是害羞又是耍赖的表情,张唯谨似乎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可站起来的那一霎那男人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竟然很不情愿让出这个位置,也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认识到自己跟邢亮的确是两代人。
"怎么了?"见张唯谨起身要走开,邢亮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些莫名其妙。
"没什么,我让小鸢坐这儿,她说有事要问问你。"张唯谨对他笑笑,拿了自己的饮料杯子打算自动消失。
让他们这对少男少女坐在一起似乎天经地义,自己一个老菜帮子夹在中间的确碍眼。只是李紫鸢这丫头竟然会对邢亮有想法的确让张唯谨出乎意料,转念想想,小姑娘不都喜欢长得好看的,邢亮怎么说也是个小帅哥……
"你坐下。"邢亮不动声色地拉住正要离开的张唯谨,接着偏头对他身边的李紫鸢说:"你有什么要问我的,等吃完了饭再慢慢说,好吗?"平常他都坐在张唯谨身边吃饭,今天也不想例外。
李紫鸢见他十分严肃,两个人又年纪相仿,断然不好意思像对付张唯谨那样撒撒娇耍耍赖就可以混过去。虽然邢亮的话说得非常客气,但女儿家天生的敏感还是让她听出了对方微妙的拒绝,顿时脸色一黯,默默地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从未见过如此强势的邢亮,张唯谨这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似乎只有在自己面前这孩子才那么温顺听话,从无忤逆……突然想起他们之间那个意外的吻,现在男人总算知道邢亮当时为什么丝毫没有反抗,任由自己对他胡来,他的胃里蓦地一滞,好像灌满了铅。
二十一
晚饭之后客人们继续分桌玩麻将,邢亮和张唯谨则必须去先解决那些堆积如山的碗碟。有外人在的时候邢亮一向话不多,只是默默地干活儿,张唯谨就在一边将洗好的碗碟用清水冲一遍。
大表姐上完卫生间路过厨房,见碗碟在太多怕他二人忙不过来,袖子一捋就过来帮忙将洗好碗碟码齐放进消毒柜。想到表弟这么好的条件竟然离婚了,听说还是女方主动提出的,她一直觉得不可思议。
"老二啊,你离婚也一年了吧,怎么不再找一个?娃娃还这么小……"今天这种场合家里也没有个媳妇儿操持,两个男人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的,女人看着不免觉得有点凄凉。
张唯谨正在想刚才李紫鸢到底跟邢亮说了啥悄悄话,半晌才反应过来表姐是在和他闲聊,"嗯,你刚才说什么?"
"瞧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男人没老婆就是不成啊。"表姐半开玩笑地揶揄了他两句。"改天大姐给你介绍几个……你想要什么样的?凭你这条件,只要你说,我保准给你找个满意的!"
听明白表姐的意思,张唯谨突然间有种不耐烦的感觉——这母女俩今天是怎么了,闺女硬缠着邢亮问长问短,老娘又巴巴地要给他介绍女人,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事实上张唯谨对现在的生活没有任何不满,他的婚姻虽然破裂了,但离婚之后的家庭生活却是宁静安逸的。因为家人都在身边,他既没有发生一般离婚男人孤身带着孩子那种顾此失彼的狼狈状况,也不会因为失去妻子而觉得孤单寂寞,但是外人不了解总以为上有老下有小的男人突然被老婆甩了,一定是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
"还是算了吧大姐,我目前没有再婚的打算……"他现在过得很挺好的,甚至可以说舍不得打破现在的平静生活,他暂时没有耐心再去和陌生人磨合。
"嗯,我就是问一问,你要是没那心思就再说吧。"大表姐说了一会儿发现他是真的没兴趣,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强加于人,只得罢了。
三个人将碗清洗完毕归置好之后,张唯谨见邢亮迟迟没有离开厨房,反而一直在看自己右手的食指,觉得有些奇怪便凑过去问他怎么了。
邢亮转头对他笑笑说没什么,一边却下意识地将手藏在身后。
"手怎么了?"张唯谨拉过他手仔细查看,发现食指有些红肿。
"刚才有只碗里放着根牙签,我没注意……"邢亮低声说道,事实上是他听见大表姐劝张唯谨再婚,一时分心才会被那根带着毛刺的牙签给挂到,还弄破了塑胶手套。
"怎么这么红,是不是有东西留在里面了?"张唯谨有点着急,"刚才怎么不说,碗我来洗也成啊,干嘛还撑着。"这孩子为了报答他们家已经做得太多,甚至超出了一个孩子的责任范围,只要一想到这个男人就止不住心疼他。
"没什么的,就是一条小刺,等一下用针挑出来就可以了。"邢亮觉得张唯谨有点大惊小怪,不过手被他这样握住竟然舍不得甩开。
"来,我给你弄出来。"张唯谨拿出医药箱弄了点酒精棉给针头消了毒,非常小心地帮邢亮将皮肤里的毛刺一一挑出。有一根埋藏得比较深,男人挑了几下也没成功,反倒让邢亮痛得一颤,血珠子立刻冒了出来。
"哎呀!"张唯谨见状没有多想,迅速将那根红肿的手指放进嘴里吸`吮。温热的口腔和柔软的舌头让邢亮立刻头皮都麻了,耳朵也变得如同要烧起来一般,他蓦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呃,你……"张唯谨一愣,随即领悟到大概是这个动作太过私密,好像吓到了他。虽说自己一向是将邢亮当成孩子看待,可他毕竟也十七岁了……
上次不小心吻了他,这孩子从头到尾态度都很温驯甚至还带着一种纵容的配合,这明显不是爱憎分明的邢亮该有的反应,也不知到底是碍于他这个长辈的面子还是出于报恩的心态才没有反抗,这让刚刚想明白这一点的张唯谨实在难以安心。
可是跟邢亮那样亲密的接触竟是他此生最为美妙的经验,男孩身体轻颤紧贴着他,直到现在张唯谨也还能回忆起那时的灼热和亢奋……后知后觉的男人现在才突然感到一阵后怕,幸亏那天他清醒得快,否则要是继续对那孩子做出什么丑事来,那可就真要万劫不复。
邢亮见他表情复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感觉气氛有些尴尬,他只丢下一句"我去趟洗手间"便匆匆离开了。
张唯谨想追上去说点什么,却被飞奔过来的小堂弟一把拉住,"二哥,救命!机子怎么卡住了?我的装备啊啊啊啊啊……"
二十二
邢亮在卫生间的马桶上坐了一会儿,收敛住凌乱的思绪,刚站起身来就听见有人在外边敲门。
"哥哥……恬恬要哥哥!"
是张语恬的声音,还带着明显的哭腔,邢亮吓了一跳,飞快地打开门走出来。
张妈妈抱着孙女站在卫生间外面,一脸的无奈,小女娃更是一看见他就闹着要抱抱,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怎么了?"邢亮抱起张语恬柔声询问,还从卫生间里拿了张湿纸巾给她擦鼻涕,"恬恬乖,不哭不哭。"
"嗨,小孩子玩累了闹脾气,不是什么要紧事。"面对伤心欲绝的孙女,张妈妈不以为然, "张唯谨训了她几句,这就赶着来告状了。"
"恬恬不要姐姐走,爸爸打……呜呜呜呜……"
原来是时间晚了,恬恬最喜欢的小表姐要回家,好不容易有小伙伴一起玩的孩子们正嬉闹得兴起,都不大愿意离开,张语恬更是死活拉着姐姐不让人走,她一哭几个年纪相仿小娃娃都跟着哭起来,搞得大人们头疼不已。
邢亮不在身边,张唯谨只得跟撒泼的女儿软语商量,谁知道小姑娘闹起脾气来根本不听他的,撒了他一头一脸的瓜子和糖果不算,还把果盘给掀了。原本心情就不大好,这一下张唯谨脸上有点挂不住,只得采取高压政策,威吓她要打屁股,谁知还没碰到她一根毫毛,小姑娘就先哭成了泪人儿。
张语恬在家里只怕爸爸,这一吓之下客人们倒是送走了,小女娃却自觉深受委屈,怎么也哄不好。她原本脾气就比较急躁,肝脏更是有病排毒功能差,一动肝火立刻全身犯痒痒。眼见她不停伸手在脸上乱抓乱挠,柔嫩的脸颊上已经泛起道道红痕,邢亮心疼之极。
"宝宝乖,是爸爸不好,咱们不理他……我们去玩蚕宝宝好不好?"知道她除了生气之外应该是玩累了想睡觉才这样闹腾,邢亮尽量转移她的注意力,好在刚才亲戚过来给她带了新玩具,邢亮立刻顺手拿过来逗孩子。
"不要,不要!!"小女孩仍旧大哭大闹。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再加上刚才那样粗鲁地对待爸爸她也有些内疚心虚,各种情绪交织之下,不安的小鬼像只八爪鱼似的挂在邢亮身上求安慰。
忙碌了一天,客人们走后还要打扫凌乱不堪的战场,张唯谨听她哭个没完,只觉得头都快裂了。看见邢亮抱着她不停地拍打安慰,嘴里一直说恬恬乖都是爸爸不好我们不理他,平时好脾气的男人心里不知道怎么就按捺不住一阵无名火,"张语恬,你给老子消停点!"
他这么一吼,原本已经开始抽噎的小女娃吓了一跳,眼泪登时又飙了出来。邢亮立刻也不乐意了,狠狠地剜了张唯谨一眼,"好好的你干嘛吼她?"
"都是你们宠的她,现在都敢在我头上拉屎了!"张唯谨想起刚才小鬼的胡作非为心里还是有些恼火,"你知道刚才她都做了什么吗?"
邢亮瞧他一脸的气急败坏,口气里还夹杂一丝委屈,神情跟怀里的张语恬几乎如出一辙,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凶她啊,她现在懂什么。"
"不懂就要教她懂,都像你们这样纵容下去,还不知道以后会养出个什么东西来。"张唯谨一边拖地一边实行机会教育,口气有些冲,"我可不想让人说她有娘生没娘教……"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错了,连改口的时间都没有,邢亮已经一声不吭地将宝宝抱进了刚打扫干净的主卧,还关上了门。
张唯谨心里烦躁,又懊恼自己刚才怎么就这么浑,竟然跟个小孩子计较。有心去找邢亮解释一下,却又不得不和老妈一起把卫生搞完。不知道邢亮是不是在生气,他心急火燎洗了个澡,这才七上八下地敲了敲卧室的门。
门很快打开,见他要说话邢亮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说道:"嘘,刚哄她睡着,别吵醒了。"
"邢亮,我刚才纯粹是胡说八道……"张唯谨满肚子的话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此刻邢亮表情如常反而让他不安,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这孩子心里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以后不许再凶她了……早点休息吧。"男孩朝他安慰似的一笑,说着就要出门。
张唯谨瞧着他的笑容,心里不愿这人就此离开,没多想便抓住了他的手。
邢亮似乎吓了一跳,抬头望着他。
"呃,我……"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举动,男人踌躇了一下,最后终于还是问了一句:"你和李紫鸢说了什么?"
晚饭后张唯谨看见两个孩子在一边说话,虽然是在人多嘈杂的客厅内,两人仍旧像一对俊俏的小燕子,亲昵地聚在一起喁喁私语,他的烦躁似乎从那一刻就开始了。
"嗯,她说快中考了,拿不准是考一中还是师大附中,想让我帮她参考一下。"邢亮听他问起这个,毫无芥蒂地全盘托出,"我觉得她的成绩还是考师大附中比较保险。"
"就这?"男人有些哑然,不敢相信是自己多心了,刚才那小丫头一脸羞羞答答的样子,明明就是有问题,"她没和你说别的?"
"什么别的?"邢亮有些莫名其妙,想了想又说了一句,"嗯,她说还是想上一中,这样我们就可以读同一间学校。"
"你看吧!"张唯谨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低头附在邢亮耳边小声说:"那小丫头八成是看上你了……别怪哥哥我没提醒你。"
"靠,你是不是想死啊。"根本没想过这些的邢亮一听就急了,脸上一红,"瞎说什么!"
见他害羞否认的样子,张唯谨心里顿时大乐,嘴里忍不住继续逗他,"考一中很辛苦啊,我瞧她这全都是为了你。
"张唯谨,信不信我删了你的游戏帐号!"怕吵醒一边的张语恬,邢亮只得压低声音警告一旁坏笑的男人,"再敢笑我一脚踹死你。"
此刻张唯谨和他靠得极近,彼此的呼吸就在咫尺之间。见邢亮急得头上青筋都绷出来了,耳朵和脖子也红成一片,也不知是害羞还是气恼。心里蓦地对他怜爱之极,男人鬼使神差地一低头,嘴唇堪堪扫过男孩发烫的耳朵。
二十三
一阵电击般的颤栗从耳廓迅速传到四肢百骸,邢亮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捂住耳朵,"喂,你干嘛?!"这人又没喝醉又没睡着的,怎么又乱亲他……可是除了没有心理准备之外,一向不喜欢和外人接触的邢亮并未察觉自己只能接受这个人的亲昵。
"我瞧这只猪耳朵都快熟透了,当然得尝一尝啰。"跟邢亮闹了一会儿心情早已多云转晴,张唯谨一阵坏笑,"滋味不错,回头切给你张伯伯下酒。"
"死张唯谨,你才是猪!"邢亮红着脸恨恨地骂了一句,若不是怕吵醒恬恬,他一定会扑上去狠狠揍这老混蛋一顿,"以后不许再随便亲我,不然我对你不客气!"刚才他全身发热心也跳得厉害,要是多来几次男孩认为自己迟早会因为受不了这种折磨而爆炸。
瞧他的反应如此激烈,张唯谨愣了一秒,立刻再次想起上一次他们之间那个意外的吻。看来这孩子到底还是感觉不舒服的。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男孩,被一个大他十几岁的老男人又抱又亲的还不能反抗,心里一定很呕。
那一刻男人觉得自己很禽兽,而且还是穿着衣服道貌岸然的那种,仗着对这孩子有点恩情就为所欲为,甚至居然还对他动了邪念——无可否认,刚才他的确被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渴望和占有欲所支配,让他无法控制地想碰邢亮,抱他,亲他。
想到这里张唯谨突然出了一身冷汗,不单是后悔自己又一次唐突了这个单纯的孩子,更让他惧怕的是这举动中所代表的意义,他根本不敢深究。
以后绝对不能再对他这么做了。
敏感地发现气氛瞬间冷了下来,男孩有些惶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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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完春节没几天,张敬安屡屡感觉身体不适,三天两头吃不下饭又容易腹泻,体重一下减轻了许多。因为老人身体一向硬朗,一开始大家也没注意,后来症状越发严重了老太太才警觉起来,带他去医院看了看。医生说可能是胃炎引起的,不过鉴于患者的年纪,他还是建议老人去做一个详细些的检查。
张敬安害怕麻烦原本不打算去,后来张妈妈无意间发现他的大便带血吓了一跳,说什么也要逼着他去把检查做了。
检查的结果下来,张敬安竟然不幸患上了胃癌,而且已经到了中晚期,听到噩耗之后大家的心情都变得格外沉重。
那时候张唯谨刚升任人事处的副处长,工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繁忙费神。兄长远在海外,母亲要照顾女儿,邢亮又还是个半大孩子,作为全家的顶梁柱,男人那段时间每天都在工作的间隙顶着二月里料峭的寒风一趟趟地跑医院,联系医生给父亲安排检查做手术。
由于主刀的外科医生是张唯谨信得过的朋友推荐的,老人的手术很快被安排上了日程。张敬安的身体底子总算是不错,虽然日益消瘦精神仍旧很好,做完手术之后当天下午就从麻醉中清醒过来。担心自己去上班母亲一个人照顾父亲太劳累,张唯谨一早就请好了护工。
张妈妈心脏不好不能熬夜,张唯谨又不放心让光让护工一个人守着,毕竟外人再怎么认真负责也比不上自家人细心,况且他认为老父病在床上,哪有儿子回家拥被高卧的道理。病人身边没有亲人,哪怕有一百个人服侍恐怕还是会觉得凄凉,于是当晚便打算留在医院。
在家里照顾宝宝的邢亮听张妈妈说张唯谨晚上不回来了,心里有些着急。想到他这段时间每天在医院和办公室之间两头跑,回家也很晚,人都瘦了一圈,今天在医院熬一宿明天还要去上班,身体如何能撑得住。
跟张妈妈商量了一下,邢亮带了点随身物品就匆匆去了医院。
张唯谨看到他有些意外,弄清楚他的来意之后只是摇头,说什么也不愿意让一个孩子来替自己照顾父亲。
"你明天要上班,我现在正放假,怎么就不行了?"邢亮没想到张唯谨竟然如此固执,"你是怕我照顾不好张伯伯吗?"
"没有没有,我知道你能干,这些小事我来做就可以了。"说穿了张唯谨就是舍不得邢亮辛苦,还一个劲地劝他说你还小,现在不好好睡觉将来可要长不高。
"去你的,我哪里矮了!"邢亮见他这个时候还当自己是小孩子逗弄,没好气地啐了一声,"你滚不滚?再不走我回去把你的漫画全部打包卖给收破烂的。"
可是好说歹说张唯谨就是不肯走,最后邢亮受不了了眼睛一瞪,耍赖地对他说我不管,反正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晚上姜阿姨一个人照顾恬恬,你自己看着办。
听他下了最后通牒,张唯谨知道这孩子这样坚持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回家休息,心中泛起一阵温暖。于是他不再争执,将医生的嘱咐的注意事项一一告诉邢亮,又委托护工大婶多加留心,这才带着一身的疲倦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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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张唯谨饭也来不及吃,一下班就匆匆赶往医院。单独放邢亮一个人在医院照顾病人他到底还是不放心,中午怎么也要抽点时间过去看看,两个人还约好一起在病房里吃午饭。
到了九楼普外科的监护室,张唯谨看见邢亮正在病床前忙碌。抬头看了看仪器,父亲的血压有些偏高,其他的各项指标倒都还算正常,他的心里立刻一宽。
"怎么样?累不累?"走到邢亮身边,张唯谨关切地问了一声。这孩子一定累坏了吧,晚上除了叫护士换药之外还要密切注意病人的各项数据和反应,就连倒尿都要记录刻度,即使和护工两个人轮换着来做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
"你来了啊,午饭我打好了放在柜子上,你先去吃……"邢亮没有抬头,只是用棉签蘸了清水沾到张敬安干渴的嘴唇上,老人则一直不停地催促,嘴里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李大姐呢?先让她来看着,我们一块儿把吃了再说。"张唯谨四处看了一下,没看见那个女人的身影,心下有些奇怪。
"她累了,说要去躺躺,你先吃好了,我马上就好。"邢亮仍旧专注地做事情,张唯谨一瞥眼见他有些不对劲,立刻抓住他的手。
"你的脸怎么了?"男人看见他清秀的脸上泛着一圈青紫,那绝非熬夜的痕迹,而是明显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的样子,心里不禁又惊又怒,"这是谁弄的?"
"没,晚上看不清撞的……咱们去吃饭吧。"邢亮将手上的东西放下,病床上的张敬安模模糊糊地说了句什么,样子像是在抗议。
"你当我傻的吗?到底怎么回事?!"张唯谨的声音严厉起来,手却极其温柔地抚上了邢亮的脸。
邢亮还来不及说什么,隔壁床的一个中年女人忽然忍不住扯开嗓门对张唯谨说:"你们家老爷子半夜渴得不行闹着要喝水,小兄弟不敢给他喝,老爷子病糊涂了一生气就对他动了手,差点把营养液都给扯了……"
昨天晚上她照顾自己生病的父亲,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心里还暗想这个男孩这么年轻,却是又细心又好脾气,老头怎么无理取闹也不生气。
张唯谨听了女人的话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张敬安虽然看似气息奄奄地躺着,可他早年出身行伍,揍起人来那是绝不含糊,就算是在病中力道打了个八折也够这孩子受的。医生再三叮嘱过,肠胃重大手术之后绝对不能喝水,邢亮为了病人好反而挨了揍,这可真是从何说起。
若是别的人欺负这孩子,张唯谨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可眼前这光景他除了心疼之外别无他法
女人接着又说你们家运气真不好,请到的那个护工差不多是这个医院里最懒散的一个,总是找各种借口摸鱼划水,"难得你家这位小兄弟脾气好不跟她计较,夜里的事差不多都是他一个人做完的。"
张唯谨一听,马上掏出电话联系那家劳务中介,说要换人。邢亮见他怒气冲冲却没地方发泄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也没管他。
两个人吃完一顿简陋的午饭,张唯谨等到新来的护工到岗之后,说什么也要将邢亮带回去休息。
两个人回到家,张妈妈听儿子说护工如此不得劲,生怕张敬安有什么闪失,匆匆跟邢亮交待了一句下午去接恬恬,立刻又赶去医院陪丈夫。
母亲离开之后,张唯谨原本也该赶去上班,可他越看邢亮的脸越心疼,索性将他拉进了卫生间想找点什么药膏涂一下,却发现那块瘀青离眼睛太近什么东西都不好涂,只好拧了块热毛巾给他敷上。
"没关系的,已经不疼了……"邢亮觉得张唯谨有些小题大做,这点伤就是看着吓人,其实根本没什么要紧,张伯伯都病成那样了,还能有多大力气。
"别动,乖。"张唯谨一只手捂着毛巾,一只手轻轻地抚着邢亮的头发,柔声对他说道,心里明白他这顿无妄之灾完全是替自己挨的。
听他这么一说,邢亮果然听话地站着不动。两个人靠得很近,男人身上清爽的香皂味飘过鼻端,是他熟悉且喜欢的味道,让他既心安,又心动。
反复敷了三四遍,张唯谨这才稍微满意,捧起他脸仔细端详了一下,无意间两人四目交投,空气好像突然凝固了。
邢亮的眼睛仿佛有蛊惑他的魔力一般,这一刹那男人忘记了一切,包括让他畏惧的伦常与礼教,只是觉得非这样不可,否则心里漫溢的感情将无所归依。他极慢极慢地低下头,温热的嘴唇印在那张清秀的脸上,好似怕碰碎了一般轻柔地摩挲碰触。
"……张唯谨。"邢亮的声音有些低哑,他心里并不害怕甚至还感到隐隐的兴奋,可是身体却有些紧张,不由得抓紧了男人腰侧的衬衫,"嗯……"轻轻的啄吻让他感觉有些痒,邢亮忍不住哼了一声。
听到他这声轻微的低吟,男人像是被摁到了某个机关,立刻一把揽住了男孩的腰,结实的臂膀与他纤细的腰部线条竟是令人心悸的契合。张唯谨的唇缓缓扫过邢亮的脸颊、鼻尖和嘴角,最后带着浓重的呼吸覆上了他的薄唇。
身边的空气仿佛在瞬间被夺走,邢亮呼吸一窒,差点喘不过气来,嘴唇紧紧抿着不知所措。
察觉邢亮的紧张和生涩,张唯谨手臂用力将他抱紧,伸出舌尖在他的唇沿和鼻尖轻轻描摹啄吻,有意无意地干扰着他的鼻息,最后男孩终于因为缺氧而稍稍张开双唇,口腔立刻被男人灵巧如游鱼的舌头所占领。
"嗯!"
舌头被人轻轻吸住,邢亮先是吓了一跳,接着他感受到一阵温柔的爱`抚和吸`吮,似乎对方正在耐心地等待他跟上步伐。这个既满含宠爱又隐藏着挑`逗的举动立刻让男孩的体温不受控制地直线飙升,原本放在张唯谨身侧的双手也不知不觉地挪到他宽阔的背上,两人的身躯前所未有地紧紧贴在一起,再无一丝间隙。
男人此刻脑子里什么也不想,一手揽腰一手轻轻托着邢亮的后脑,心无旁骛地吻着怀中的男孩,舌头一一抚过他口中的每一个角落,连齿缝都不肯放过。
不止是经验少得可怜的邢亮,就连张唯谨自己也从未经历过如此激情的亲吻。邢亮年轻,又早对张唯谨情根深种,根本经不起一点撩拨,而张唯谨自妻子走后更是过着苦行僧似的的禁欲生活,在这样激烈的亲吻中两个人的身体都燃起了无法扑灭的火焰。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唯谨像是要吃掉他一般不停地变换着角度狂吻,邢亮觉得半边脸颊发木,可那一阵阵难以言喻的战栗从头顶不停地传向脊骨再散向四肢百骸,让他的腰都软了。担心这样下去自己也许会就此倒下去站不起来,邢亮有些畏惧地轻轻推了推张唯谨,这才发现双手居然也没了力气。
男人感觉到他轻微的推拒,这才如梦初醒地勉强停下来。
家里非常安静,一时间只有两人粗重而甜美的吐息声回响在彼此耳边。
痴痴地望着怀中的邢亮绯红的脸颊,双眼迷蒙仿佛找不到焦点,男人无法克制地低头啄吻他的微肿的唇瓣,含在嘴里反复品尝。
"张唯谨……"从未感受过这种身不由己的经验,邢亮轻喘一声,不得不忍住羞耻向男人低声求饶,声音发颤,"别再亲了,我站不稳……"说完这句话他觉得丢脸之极,匆匆将头埋在对方的脖颈间。
话音刚落,邢亮只觉得腰间一紧,接着发现自己身体已经凌空,竟然是被张唯谨拦腰抱了起来。突然间失去平衡,邢亮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伸手圈住了男人的脖子。
因为男孩天真直白的反应而感到一阵难以自持的狂喜,男人根本说不出话,只是紧紧抱着他大步走进卧室,接着又像安置什么宝贝似的轻轻将人放在大床上。
"小亮。"
张唯谨伸手抚摸邢亮的鬓角和脸颊,轻轻地唤了他一声,那一刻男人只觉得自己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泄露心中最最深切的感情。
"嗯?"邢亮睁大眼睛瞧着他,呼吸仍旧急促而清浅。
"我……"
还未想好如何开口,张唯谨已经听见屋外有钥匙开门的声音。他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吓了一跳,站起身来替邢亮拉好被子盖上,立刻出门查看。
"咦,怎么你还没去上班?"张妈妈踅回来拿东西,却发现儿子仍旧在家,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接着又和他解释说刚才走得急,给你爸准备的小褥子和新毛巾都忘拿了。
此刻见到母亲,张唯谨的内心不由得一阵纷乱,立刻对她说我这就走。张妈妈拿上东西拉着儿子一起匆匆出了门,张唯谨甚至来不及再和邢亮说上一句话。
二十四
晚上八点多,邢亮一边给张语恬喂鸡蛋羹,一边陪着她看电视。因为消化系统不太好,张语恬吃饭一向很不乖,家人一般是尽量让她少食多餐。小女娃看到电视上出现的卡通毛毛虫激动得哇哇大叫,她认为那是和亲戚送给她的蚕宝宝绒毛玩具相同的东西。
邢亮耐心地跟她说那是不是蚕宝宝,是和它们长得很像的毛毛虫,还逗她说毛毛虫吃了蔬菜叶子就会长出翅膀变成蝴蝶,某些不爱吃蔬菜的宝宝就没机会做蝴蝶。
张语恬见过蝴蝶,并且觉得很漂亮,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悠然神往,立刻宣布恬恬以后也要吃蔬菜叶子,争取早日长出翅膀来。
将小调羹递到恬恬嘴边,邢亮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又飘到张唯谨身上。自男人中午去上班之后男孩一直在想他,以至于下午去幼儿园接恬恬的时候差点走错路,刚才蒸鸡蛋还把手给烫了。
那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深吻,却是两人之间第一次情不自禁地亲密接触。接下来的一整天邢亮的心像是发酵了似的冒着酸酸甜甜的泡泡。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想念那个人,他的温柔,他炙热浓烈的亲吻,还有他将自己抱在怀中的时候,那溢于言表的疼惜和怜爱……再想起这些,邢亮感到自己的耳朵又慢慢热了起来。
"哥哥笨笨,恬恬吃完了!"见邢亮出神,小女娃调皮地在他耳边喊。男孩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傻傻地举着那只小勺子。
晚上张妈妈回来,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邢亮仍旧觉得有些失望——这表示张唯谨今天又得呆在医院不会回家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
留在医院的张唯谨同样心神不宁。
原本今天几个叔叔听说张敬安病重,自然义不容辞地要关照一下,都纷纷派出家里的儿子给张唯谨换班。反正张家小辈里哥们儿多,一人轮流照顾一天,起码一星期可以不带重样的,但是张唯谨却拒绝了。
中午正当情浓之际突然被老妈糊里糊涂地叫走,如同在满腔的烈焰上兜头浇下一盆冰水,一开始张唯谨还觉得有些懊恼。母子俩还没走出小区,张妈妈突然淡淡的一句话,却让三十三岁的男人在大冬天里起了一身白毛汗。
"刚才你和谁在屋里?邢亮去哪儿了?"
听母亲这么一问,张唯谨猛地看了她一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两个问题。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在细心的母亲面前他向来撒不了谎。张唯谨想起以前和哥哥在家里捣蛋,尽管两个人自以为在老妈下班回家之前已经将房间收拾得不留任何痕迹,但仍旧总会有那么一些蛛丝马迹让他们露馅。
见他低头沉吟不肯回答,张妈妈眉头一蹙,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想起刚才儿子呼吸沉重声音粗戛,衣服也揉皱了,亮得过分的眼珠子里隐隐透着异样的兴奋,过来人都知道这背后意味着什么,饶是见惯了风浪的老太太也立刻陷入了震惊与混乱之中。
"……你女儿都快三岁了,别让我替你操心。"见儿子默然,张妈妈心里已然跟明镜似的。虽然没有多说,却字字如重锤敲在男人的心上,"那孩子还小,他一向听你的话。咱们做事可要讲良心,不然对不起他死去的父母,老天爷也不饶你。"
"妈,我没做坏事……"张唯谨被她说得心惊肉跳,想要辩解什么,却又是全然的词穷。邢亮才十七岁,严格说来还是个不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孩子。想想刚才的情况,如果母亲没有及时出现,他还真不知道会对那孩子做出什么事来。
"等你爸身体好点,我再托人给你找个媳妇儿。你这样下去的确不行,恬恬也不能长期没妈管。"张妈妈认为儿子纯粹是欲求不满才会搞出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其实心里还有点心疼他。
"妈!"张唯谨这下有些着急了,"我不打算再结婚,您千万别!"开什么玩笑,现在这么一团乱的光景,他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去相亲?
"胡说!你不结婚怎么行?妈知道你从小主意大,但是这种事情,我绝对不允许你胡来。"张妈妈最了解儿子,知道他平时万事好说话看似没脾气,实际上只是懒得跟人计较,遇到真正想做的事才让人领教他的任性与固执,小时候没少干过半夜打着电筒躲在被子里偷看武侠小说之类的行径,而且根本是屡教不改。
"妈,别说了……您让我静一静,好好想想。"接二连三的事件让张唯谨突然觉得心力交瘁,刚才那片刻的悸动与甜蜜似乎抵不过四面八方兜头而来的重压,突然间他想到一件要紧的事,"对了,这都是我的错,您千万别去问邢亮。"
"你这混帐东西,把你老娘当什么人了?我什么时候会去跟一个孩子计较?"张妈妈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一阵没好气,"这当然都是你惹下来的祸,他以后要是有什么不对劲,我只找你算账!"
听母亲这么一说张唯谨立刻知道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当下又是惭愧又是感激,讪讪地闭上了嘴。他现在才暗自庆幸母亲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真心爱他们两个人才如此克制,既没有当面闹出来给他们难堪,更不会因为他这个儿子的行为失当而迁怒于邢亮。
张妈妈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做母亲的毕竟心疼儿子,当下也没再多说。晚上听他拒绝堂弟帮忙主动留在医院不回家,心里知道他这是要暂时避一避,也就没有阻止。
这样一来可苦了一直在想他的邢亮。到了夜里哄恬恬睡下,毫无睡意的男孩无法忍受对张唯谨的思念,悄悄起身潜到客厅里,拨通了对方的手机。
"喂……是我。"邢亮小声地说了一句。
张唯谨还没出声,光是听到他沉稳的鼻息,男孩就已经在后悔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这样一来等一下岂不是更加睡不着了。
"怎么还没睡?有什么事吗?"再听到邢亮的声音男人心里五味杂陈,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嗯,没什么……"其实邢亮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可是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实在是太折磨人,年轻的孩子渴望与他倾诉,"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中午我上班去了,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抱歉啊。"想到那时就那样孤零零地撇下他,男人觉得自己挺混蛋的,当时怎么就不经大脑地跟着母亲出了门,现在看来的确是一幅做贼心虚的样子,倒把这孩子无端轻贱了。
"没关系的,姜阿姨回来我听到了。"邢亮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关心的只有张唯谨本身,"明天我送恬恬去上幼儿园,然后再过去照顾张伯伯。我们可以一起吃早饭,我给你带三鲜包子去……"
"小亮。"听他毫无芥蒂地安排着,男人只觉得一阵心疼,"你明天别来了,好好休息一下,姜阿姨会送恬恬去幼儿园的。"
"可是……"我想见你啊!邢亮听他这么说心里莫名觉得委屈,这种感觉就好像张唯谨不想看到他似的。
"乖,去睡吧,时间不早了。"张唯谨的声音很温柔,又隐隐带着些无奈和溺爱,末了终于加了一句:"……我明天晚上会回家。"
听张唯谨这么说,邢亮才仿佛在夜里见到一丝阳光。他不知道仅仅是半天时间,张唯谨想他也想得快发狂了。
二十五
第二天傍晚张唯谨回家的时候,邢亮正在阳台上晾衣服。
恬恬好几天没见到爸爸,一看到他进门就扑过去撒娇要抱抱。隔着间房子听到张语恬兴奋的声音,邢亮立刻三下两下做完手上的活儿,擦了擦手奔到客厅。
"今天这么早?吃过晚饭没有?"原本以为他会到晚上才回来的,邢亮有些惊喜,"张伯伯那边……"
"我吃过了,晚上张铭诚会在医院帮忙守着,没问题的。"知道邢亮在担心什么,男人立刻对他解释。张铭诚是当年蹭邢亮蛋炒饭吃的张家兄弟之一,因为年龄比较接近,跟邢亮的关系也还不错。
"哦,那你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邢亮听了很高兴,这段时间张唯谨实在是太辛苦了,"这个星期的《火影》和《钢炼》我都下好了,还有《死亡笔记》也出了好多新的,都放在老地方。"
张妈妈将孙女从儿子身上摘下来,一边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心里不住发愁。张唯谨一回家,邢亮整个人活像只通了电的小灯泡一样忽闪忽闪的……以前怎么就没发现,看来这孩子早让张唯谨那臭小子带坏了,这可如何是好。
趁儿子去洗澡的当口,张妈妈将邢亮叫到身边,问他什么时候开学,又说张伯伯病了你大哥和嫂子近期可能会回家来看看,住酒店怪不方便的,要不这段时间你住学校去,"你就快考大学了,在学校住着读书会更专心些。"
其实老太太说这些话心里也不太好受,这毕竟有变相将邢亮赶出去的嫌疑。不过相比起两个孩子做出那种伤风败俗的事,她觉得还是趁早让他们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妥当。
听张妈妈用商量的口气这么一说,邢亮纵使心中有百般的不愿意,也不能回绝她。如果是正严大哥和嫂子要回来暂住,他把地方腾出来根本是天经地义。可是这样一来,就不能经常见到张唯谨了,而且还不知道张大哥他们会在这里住多久,他又不好意思问这些……想到这里邢亮的心情瞬间变得低落起来。
听那孩子嘴上说没问题,但方才脸上的光芒却就此褪去,张妈妈看在眼里暗自叹了口气。知道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邢亮年纪还小,如果坐视不管任由他们两个人继续胡闹,将来她闭了眼到地下可要怎么面对苦命的邢桂枝。
张唯谨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没在客厅里看见邢亮,只有母亲带着女儿在玩,不觉有些奇怪。心里始终惦记着那孩子,男人想也没想便推开们进了他的房间。
邢亮书桌上的电脑开着,整个身体却趴在桌子上,有人进门也恍若未闻。
"怎么了?"见他好像没有精神的样子,张唯谨有些紧张,该不是最近事情多累坏了吧,"哪儿不舒服吗?"
邢亮听到他的声音突然跳起来,抓起了鼠标胡乱点了几下,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了句没什么。
知道他没说真话,张唯谨伸手压住鼠标。邢亮手一抖,匆匆抬头望了对方一眼,又默默把头转开。
只需一瞥男人就发现那孩子的眼角和鼻尖都微微发红,这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他再熟悉不过,邢亮小时候心里难过时就是这样,张唯谨的心立刻像被谁掐了一把似的又酸又疼,"哎,怎么搞的?有什么事情不痛快了?"
张唯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这个孩子偷偷躲起来流泪,只想着是不是自己昨天胡作非为之后又把他抛下,让他不好受了。从未体会过这种惊慌,男人伸手扳过邢亮的脸让他瞧着自己,"到底怎么了?嗯?"
邢亮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要离开而感到难过,只好勉强对张唯谨笑笑,说刚才看了一部很感人的电影,讲一只小狗做导盲犬的。
张唯谨倒是知道那部催泪电影,这才放下心来,微笑着揉了揉邢亮的头发,"看个电影也要替古人担忧,倒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了呢。"
"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邢亮咕哝着,暂时忘记了刚才的烦恼,那温驯的模样还真像只听话的小狗在接受主人的爱`抚。
"我昨天那样亲你,真的不气?"男人双手圈住坐在电脑椅子里的邢亮,问这句话的时候表面上看似轻松,心里可紧张得要死。他分明记得自己上次不过只是亲了他的耳朵,这孩子还大声抗议来着。倘若他有一丝一毫的不愿意,张唯谨发誓自己以后宁可欲求不满爆掉,也绝不再碰他一根手指。
"靠……"邢亮蓦地涨红了脸,心里大骂这种破问题要他怎么回答,承认和否认都不合适,"张唯谨你给我滚蛋!"
二十六
隔几天到了周末,邢亮得空就开始收拾东西,张唯谨才知道老妈的安排,这时候离邢亮开学只有一天了。
"今天太阳不错,我把你和恬恬春天要用的衣服都拿出来晒好了,等一会儿再把厚的大衣收起来……上次小区有医生来做义务测试,姜阿姨的血糖好像有点高,你要让她少吃点甜的。"邢亮一边整理自己需要用的东西,一边跟张唯谨嘱咐,"对了,恬恬的牛奶快喝完了,记得买一箱放着,要本地产的,她不喜欢伊利蒙牛这种……"
看邢亮明明恋恋不舍却又假装坚强的样子,张唯谨一把抓住他手上的包扔在地上,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男人心里很清楚,大哥一家起码还有一周才能回国,邢亮根本不必要这么早就走,这都是母亲有意要让他们分开,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你别忙着走,我去和我妈商量一下,想想办法。"张唯谨在他耳边低语,他不能让这孩子一个人这么孤零零地离开。
"算了,姜阿姨和张大哥这么久没见,肯定想他住在身边多说说话……我就住学校也挺好的,那里有很多同学,学习还能认真点。"邢亮有点担心张唯谨因为自己而让张妈妈为难,立刻拉住他。
"没事,我有办法。"张唯谨下定决心要和母亲谈谈,他匆匆地在邢亮鬓边亲了一下,"反正你不能一个人搬出去。"
按照张唯谨的意思,他是想让邢亮留在家里,自己搬到以前邢亮和邢桂枝住的小房子里去暂住。那间旧房子的租客年前就退租了,原本打算开春了再找时间把它租出去,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妈,他不能去住校。他们学校里住的学生都是从郊县过来读书的,离家很远。邢亮的家就在市区里还要去住校,这不等于是说咱们把他赶出去了吗?你让他心里怎么想。"张唯谨望着母亲,脸上带了点求恳,"……要给大哥腾地方,也应该是我搬。"
"张唯谨!"见他这样张妈妈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你以为我真是为了给你哥找住处吗?我是怕你们两个越错越离谱啊……"
"对不起。"张唯谨深呼吸了一口气,静静地说了一句,"我知道您接受不了,其实连我自己也不太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求您给我点时间……这种时候我真的不能让邢亮一个人搬出去,您明白我的心情吗?难道您就不心疼他?"
望着儿子认真的眼神,张妈妈先是惊讶,继而却是小小的震撼。张唯谨长到这么大一直都很听话,她还真没有见过他为了什么事情如此执着过,甚至不惜违逆她这个做母亲的意志,如果继续坚持要邢亮离开,张唯谨看来不会答应。
"可你一个人住怎么行?"张妈妈虽说在置疑,却毕竟是在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行性,那天对邢亮开口让他搬出去老太太觉得自己的确有些不地道,"你连个蛋炒饭都炒不好……"
"没事的,我们办公室有食堂,饿不着我。"见母亲态度已经松动,张唯谨立刻对她展开进一步的工作,"哪儿不是挺近的么,坐公车也就几站地,您要是不放心可以随时过来监督我。"
张妈妈仍旧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事情好像偏离了她的初衷,她只是希望两个孩子都好好地朝着既定的方向生活,并没有打算将任何一个赶出她的视线,更何况她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你要想想,邢亮年纪还小,你都三十好几了……可不能对他胡来。你有了恬恬还罢了,难道要那孩子不娶老婆不要小孩陪你过一辈子?你们将来老了怎么办?别让我死了闭不上眼。"
听了这话,张唯谨默然。
母亲说得其实一点都没错,这两天他的确想了很多,包括自己和邢亮以后的人生。那孩子连大学都还没念,更不要说出社会接触更多的人。男人不知道邢亮对自己的依恋是否只是出于报恩和习惯性的依赖,如果只是这样,那是不会长久的,更是骄傲的男人不愿意接受的,更何况对于年轻的邢亮来说这根本不公平。
见儿子这副样子,张妈妈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化解两个孩子之间一团乱麻似的的孽缘,"这种事情,妈是老古董永远接受不了……可是你都几十岁了妈也管不了你,我只是希望你们两个好好的……"
一向宽容豁达的张妈妈突然十分伤感,一时间竟然老泪纵横。
"妈!"鲜少见母亲如此的张唯谨那一刻觉得自己也许真的错了,他无法继续固执己见,双膝一弯跪在母亲跟前,"……我明天送邢亮去学校。"
从那一刻起男人隐隐发现,在和邢亮的关系上自己选择了一条最艰难,却又甘之如饴的道路。
27
自打邢亮住到学校里去,张家所有人的生活或多或少地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反应最大的首先是张语恬。
一开始恬恬并没有发现邢亮不见,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小女娃怎么找不到亮亮哥哥,一个晚上倒醒来三四次,每次都哭着要挠痒痒要邢亮抱,弄得奶奶和爸爸疲于奔命。
张唯谨本人也没好到哪儿去。张妈妈的精力都花在重病的丈夫和年幼的孙女身上,基本上没时间管儿子。男人白天要上班,回家又要应付闺女,不时还得去医院熬一宿,没几天就从当初办公室女人口里的精英上司变成了个熊猫眼大叔。那天他穿着一件掉了扣子还皱巴巴的外套去上班,那不修边幅的萎靡样子与平时风度翩翩的他大相径庭,让一干女下属差点没敢认。
因为晚上总是闹腾睡不踏实,张语恬终于感冒了,张唯谨只得请假把孩子送去看病。家里一老一小都进了医院,男人如同一个陀螺一般地团团转,几天来最奢侈的念头就是睡个囫囵觉。
好容易熬到周末,以为邢亮会回家的男人带着身体刚好一点的女儿眼巴巴地在家里等着,可是过了中午也没见他回家,甚至连通电话也没有。
"爸爸……恬恬要吃大虾!"邢亮做的油焖大虾是张语恬最喜欢吃的菜之一。就这道菜而言小人精连张妈妈的手艺都看不上,总能吃出奶奶出品和哥哥出品的细微差别,稍有些不一样就不肯吃了,"要亮亮哥哥!"
张妈妈一大早已经去医院陪丈夫,留下张唯谨在家里看孩子,其实也是让他在家里休息休息的意思。听女儿这么一闹,原本就想邢亮想得厉害的男人终于获得了最有力的支持,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
张唯谨在送邢亮去学校之前,给他买了个手机,是当时的最新款,花了不少钱。那天邢亮没有推辞,默默地收下了,可是却一直没有主动给张唯谨打过电话,只是回复过几次短信,大概说了说一些自己在学校的饮食起居。
手机只响了两声邢亮就接了,张唯谨的嘴角终于忍不住弯了起来。
"怎么没回家?"
因为实在太过想念对方,男人甚至忘记了寒暄,直接将心里所想说出口,那语气竟是自己都未曾发现的委屈。
"嗯,昨天测验,今天早上老师要讲卷子。"邢亮倒是很平静,不过下一句话仍旧泄漏了他的心思,"张大哥他们到了吗?"因为担心地方不够住,他今天其实没打算回去。
"还没,他们要下个星期二才到。"立刻听出他的顾虑,张唯谨心里微微一疼,"今天回来住吧,我……恬恬很想你,一直闹着要吃你做的油焖大虾。"总算是悬崖勒马,男人实在没好意思把自己也加上。
一个星期没见,张唯谨再看到邢亮的第一感觉是他瘦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学校的伙食不够好,还是学习太累。还没发表意见,邢亮见他一副颓废潦倒的样子倒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靠,你怎么跟个山顶洞人似的。"毕竟是个帅哥,张唯谨平时挺注重形象,也收拾得很清爽,这么胡子拉扎头毛乱飞的样子连邢亮都很少见,即使是谭翠屏和他闹离婚的时候也没见他如此落魄,"胡子几天没刮了?再过两天可以直接当猪鬃刷子使。"
见他笑得慧黠张唯谨心里蓦地一热,当下跟着傻笑起来,连替自己辩解的念头都没有,"剃须刀突然坏掉忘记买……"
"哎,你床头柜的抽屉里不是有个新的么?"这个理由让邢亮有些不可思议,"去年过生日张守平送的,你还嫌样子不好看。"
"哦,我没注意。" 每天忙得团团转,男人何曾关心过这些东西。
"家里有菜没有?要不我去买点……晚了虾就不新鲜了。"邢亮是个天生的劳碌命,刚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稳,就想起刚才男人说张语恬要吃油焖大虾,立刻又打算起身出门。
"等一下!"受不了邢亮一回家又要出去,张唯谨立刻抓住他的手臂朝自己一拉。激动之下劲儿使大了些,男孩没防备失去平衡,一下撞进他怀里。
"唔!"鼻子撞得生疼,邢亮哼了一声,接着便被男人抱了个满怀。
28
"没事吧?撞哪儿了?"张唯谨连忙搂着邢亮上下查看一通,见没什么大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随即觉得不妥立刻又把手放下,"我先去收拾收拾,恬恬这会儿在睡觉,等下叫上她咱们一块儿去超市……"
话音未落,邢亮的双手已经圈上了他脖子,两个人身体紧贴。
"哎,怎么了?"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张唯谨仍旧察觉到邢亮这个动作背后明显的依赖。男人心里知道这孩子和一般离家求学的同学不一样,没有亲人的他一个人出去住,肯定会感到寂寞和不安,心疼之余忍不住在他的脊背上轻轻拍打抚摸,"好了好了,过阵子我一定去接你回来,先忍耐一下,我……"
见他这样子张唯谨真是舍不得,嘴上安慰着,心里一个劲在想该怎么说服母亲让这孩子回家住。此刻男人心里很惭愧,如果当初忍住不对邢亮胡来,现在也不会弄得他有家不能回。
邢亮仍旧没有说话,只是双手将对方的脖子拉下揽得更紧,抬头主动吻住了喋喋不休的男人。
张唯谨的脑袋里一晕,数日来对他的记挂牵念如同洪水溃堤一般汹涌袭来。
虽然没有经验却学习得很快,邢亮凭着本能贴着男人轻轻磨蹭,反倒是张唯谨心中有了顾忌,显得有些迟疑。
发现对方似乎不在状态,邢亮像只寻求温暖的小狗一样直朝张唯谨怀里钻,嘴唇也从他的唇瓣慢慢滑到嘴角和下颌,短短的髭须扎在脸上传来一阵微微的痒麻。对男人迟钝的反应仿佛有些不满,男孩埋怨似的在他上下滑动咽喉上轻轻一咬。
"小亮……"张唯谨的呼吸立刻乱了一拍,声音也变得粗戛,忍耐地按住邢亮已经伸进他家居服里的手,"别淘气。"
听他的口气竟然像是在拒绝,邢亮的动作僵了一下,抬头望着张唯谨,眼神有些委屈,"你不喜欢我亲你?"
邢亮低哑的嗓音响在耳边,身体不停地扭动着就像是要嵌进他的胸膛,对他疼到骨子里的张唯谨哪里禁得住这样的考验,大冬天的汗都出来了,"你还小,我不能对你做这种事……"母亲说得没错,邢亮是个男孩子,而且才十几岁,作为成年人他必须得控制住自己,否则将来这孩子怪他怨他,男人只是想一想也觉得难以承受。
"可是你都这样了,不难受吗?"因为试过一次,邢亮深知这其中的痛苦。那天张唯谨吻得他七荤八素之后就走了,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花了好长时间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两个人的身体仍旧紧贴,邢亮屈膝在男人的鼠蹊恶作剧似的蹭了蹭,立刻感受到对方那明显的欲`望,"那里……会疼吧?"
"没事,忍一忍就过去了。"这个小祖宗,是想要将他凌迟处死吗?张唯谨不打算任由邢亮继续在自己身上胡来,一方面又真切地感受到他热情如火的痴缠,舍不得将他推开,那一刻真是冰火两重天。
"为什么要忍?"邢亮微微喘气,挣脱男人的手探进他的休闲裤内,"我帮你……"数年前的记忆突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男孩想起那时候张唯谨脸上那种难以言喻的表情,蓦地浑身发热。
"小亮,你做什么!"张唯谨差点跳起来,感觉那孩子微凉的手精准地抓住他发烫的阴`茎上下摩挲,纯粹生理上的愉悦让他差点发出呻吟。被那稚嫩的手法撩拨得眼前金星直冒,欲`望淤积太久的男人没花多长时间就射了,精`液沾了邢亮一手。
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先输了一招,张唯谨忍无可忍地将邢亮整个放倒在一旁的沙发上,拉住他的手用纸巾擦干净,恨恨地骂了一句:"小流氓,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看见张唯谨的眼底充满了压抑的欲`望,再感受他粗重温热的鼻息喷上敏感的肌肤,邢亮的双颊立刻泛起了红晕,却并没有反省的意思。他就是想这么做,他想张唯谨抱他,亲他,想和他更为亲密地接触。即使年轻如邢亮也隐隐知道,这些举动对两个人来说意义非凡。
"以前……帮别人做过一次。"气恼张唯谨刚才的拒绝,邢亮调匀了呼吸故作冷静地说。为什么还嫌他小?他十四岁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还是张唯谨自己教的。
"什么?"男人震惊得声音都变了,一颗心炸成玻璃渣子四处乱飞,"什么时候?你跟谁做的?"张唯谨简直是痛心疾首,这孩子什么时候受了坏人欺负,他为什么一点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畜生……平时温和无争的男人此刻竟然有了杀人的冲动。
"嗯,是前几年……"邢亮轻轻吐出这几个字,见张唯谨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露的样子,才隐隐察觉玩笑似乎开大了,他一着急便全盘说了出来,"哎,那时候有人喝醉了酒躺在沙发上,裤子也不穿……我一时好奇才去摸了几下,谁知道他就……他就射了我一手一脸……"
邢亮没好意思说下去,一张脸越发红了。
听他这么一说,张唯谨拼命回忆才隐约记起似乎有这么一回事,那似乎还是在女儿出生之前发生的,当时他一直以为自己做了个很舒服的春`梦——能记得这些,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一直记得邢亮偷偷在厕所里洗内裤被他撞见的事,还很欣慰这孩子长大了……现在想来难道是因为这个?
"小亮,我……"让这孩子走上歪路的罪魁祸首原来就是自己,张唯谨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滋味。听他说自己竟然还射到他的脸上,难以想象那幅画面的男人于惶恐之中竟然夹杂了一丝悸动的颤栗,"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额滴个神,原来不止初吻,这孩子连右手和梦里的第一次都给了自己,那一刻男人自觉罪孽深重压力巨大,又喜又忧连胃都疼了。
"没什么,是我自己愿意的。"虽然声音越来越低,邢亮毕竟还是完整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我……"突然间男孩住了嘴,因为张唯谨的手已经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脸。
见邢亮身上的牛仔裤兀自绷得紧紧的,脸上和脖子都泛着娇艳的红晕,张唯谨心中又是喜欢又是疼惜。犹如初尝情味的小毛头一般,男人抖着手将他抱起来靠在沙发上,花了好一阵才打开他裤子上的纽扣。接着他缓缓地半跪在地上,将头凑了过去,隔着薄薄的布料虔诚地描绘着那个青涩凸起。
"嗯!"
第一次享受这种经验的邢亮有点惊吓,差点坐不住,张唯谨立刻按住他的手,男孩这才安静下来,捂着嘴浑身发颤。
张唯谨的技术并不熟练,却胜在认真和执着。吸到后来邢亮咬着牙关几乎难以自持,虽然全身的衣服都一直穿得好好的,他却觉得自己仿佛赤`裸着身体被张唯谨包裹在温暖的怀中无所不为,这种想法让他感到羞涩而狂乱。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张唯谨的一记深喉让早已溺毙的邢亮连警告对方的余裕都没有,一个挺身全部交代在男人口中,嘴里呜咽眼角发红,连眼泪都差点流出来。
张唯谨吞下那些青涩的体液,他只觉得激动并不感到特别难以下咽。抬头见那孩子用手挡着脸,薄薄的胸膛不住地起伏,男人这才有些惶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格的举动吓到了他,"小亮……?"
听到他有些担忧的呼唤,邢亮这才放下手睁开眼睛。泪眼模糊中他看见张唯谨的嘴角挂着一点点白色,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邢亮难以自持地扑进他的怀中,两个人跪在沙发边上紧紧地拥抱着,男孩凑上去舔掉他嘴角上残留的精`液,然后颤抖着双唇和他接吻。
事情好像有些偏离了轨道,可是张唯谨没法放开他。原本就铺着地暖的房间仿佛一下子升温了好几度,张唯谨慢慢压在了邢亮的身上,在他的脸颊和脖颈上印下无数激情的见证。
"爸爸,哥哥你们在做什么……"
直到一个稚嫩的声音传进张唯谨的大脑皮层,两个人才从无边的情潮中浮出水面。邢亮最先反应过来,他立刻推开张唯谨,拉好已经被推到腋下的T恤,张唯谨也慌忙拢上衣襟。在小女娃纯净的眼神之下,两个人如同被抓了现形的贼一般无地自容。
"哈哈,爸爸和哥哥在玩游戏……"张唯谨欲哭无泪,只得干笑着对女儿解释。话一出口他瞥见一边的邢亮又是尴尬又是忍俊不禁的表情,心里也止不住的懊恼,这个借口的确太他妈挫了,恐怕也只有三岁的孩子才能接受。
想起老妈的忠告,再看看女儿不解的表情,张唯谨此刻恨不得自断双臂谢罪。
29
张正严博士携全家回国之后,张唯谨将自己的卧室腾出来给哥嫂和侄子暂住,自己则带着女儿住进了邢亮的房间。一下子多了两个小哥哥一起玩,恬恬倒是很高兴,只是晚上仍旧见不到邢亮,小姑娘每天不免要缠着爸爸问东问西。
在病床上躺了半个多月,张敬安也差不多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医生嘱咐家属一个月之后再让病人回医院做化疗。
张唯谨知道外科手术不算什么,真正折腾人的还是化疗的副作用带来的痛苦,大部分患者都很难熬过这一关,而张敬安又并非一个特别合作的病人,心里不由得有些没底。好在这会儿全家人都聚齐了,凡事有母亲和大哥拿主意,他反倒回归了没心没肺做幺子的时代。
张正严一家回来之后不久,张语恬就满三岁了,这意味着邢亮也将迎来他人生的第十八个生日。小姑娘上了大半年幼儿园,已经有了过生日要吃蛋糕收礼物的概念,天天掰着指头数日子。
这怎么也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家庭聚会,张妈妈一早就让张唯谨叫邢亮晚上回家来吃饭。见儿子呆了一下,老太太叹了口气说今天也是他的生日,他还没见过你大哥大嫂呢。
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不管他们犯了什么错,张妈妈也不忍心就此将那孑然一身的孩子关在家门外。
听母亲这么一说,那一刻张唯谨差点想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但是三十好几的男人毕竟做不出这种夸张的事,只是眼中的感情已然昭示了他心情的起伏。
"你给我听好,那种事我死也不会答应,你最好给我老实点。"见儿子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张妈妈对他做出了极其严正的警告,可到底又是心疼儿子,说一千道一万最后也只能化为一句埋怨,"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净瞎折腾。"
见母亲的态度始终如一,张唯谨也是束手无策。不过经过上两次的教训他是再也不敢对邢亮乱来了,可见做坏事的确是有天谴的。
因为懒得出去逛街,张唯谨在淘宝上给女儿买了几样东西做生日礼物,竟然无一例外都是和动画片有关的。东西收到之后张妈妈看了一眼唾弃之极,痛心疾首地说邢亮成天跟着你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就算了,怎么养了个闺女也和你们一样,每天离了动画片连饭都吃不下。
长年被老妈数落这种问题张唯谨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从来虚心接受坚决不改。他嘿嘿干笑了几声说哪有这么严重,心里却暗想还好老妈弄不清楚自己买给邢亮的礼物究竟是啥,否则非得拿去烧了不可;一边又忍不住庆幸邢亮是个非常有自制力的孩子,他从未见那家伙因为沉迷游戏动画而耽误过学习,不像他小时候老妈盯得严,上头还有个人中楷模的大哥,想偷点懒都是做梦。
邢亮放学回家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做了一桌子的好菜,但张语恬最喜欢吃的木耳炒山药和油焖大虾却非得等邢亮回来做不可。
收到了无数礼物的张语恬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一看见邢亮回家就迈着小短腿向玄关走过去,要和哥哥一起分享今天的战利品。邢亮站在门口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布偶送给张语恬,还是可以把手伸进去假装扮演说故事的那种,立刻吸引了几个小娃娃的注意。
"你是谁?"张正严的七岁的大儿子张念榆一点也不怕生,见到陌生人进了家还带着有趣的玩具,立刻笑嘻嘻地问他,眼里带着些好奇。
邢亮知道这就是张大哥的儿子,不过却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解释自己的身份,便朝他笑了笑。
张唯谨见状立刻走过去拉着侄儿,"国际张,还不赶快叫哥哥。"大哥这长子开朗活泼,跟着父母到处游历见多识广,还是个自来熟,张唯谨便给他取了个逗趣的雅号。
"哥哥好!"张念榆果然不负众望,甚至比叔叔教的做得还周到,"哥哥和我们一起玩好吗?"
"你先带弟弟妹妹一起玩,哥哥还有点事。"张唯谨打发了侄儿,拉着邢亮进了客厅。
张正严夫妇虽是第一次见邢亮,听说今天同时是他的生日,也给他准备了一份礼物,邢亮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他看张正严儒雅亲切,大嫂又是端庄温柔,心里莫名的紧张渐渐消去大半。
那天晚上张唯谨非常高兴,陪着兄长多喝了几杯,连邢亮也喝了一瓶啤酒。张敬安虽然大病初愈不能碰烟酒心里郁闷,但看到儿孙满堂热热闹闹的,倒也多少弥补了一些遗憾。
席间张正严透露,他现在正在与引进人才的相关机构联系,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和妻子决定下半年回国发展事业。
30
晚上张唯谨见邢亮有些迷迷糊糊的,知道这从不碰酒精的孩子今天恐怕是喝多了,再加上时间已经过了九点,便提出要送他回学校。
张妈妈原本不大愿意让他俩独处,但是看邢亮的样子的确也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回去,当下没有作声,只是脸上的表情不大好看。
"我打个车送他过去,很快回来。"
邢亮原本想推辞,可是因为功课紧他也有段时间没跟张唯谨见面,又有些舍不得。
两个人进了电梯,张唯谨突然感觉到臂弯上多了一只手,"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邢亮摇摇头,突然对他傻傻一笑,"没什么,就是想这样。"因为带着醉意他的表情不甚清明,眼睛温润像只黏人的小狗。
张唯谨心里一热,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突然飞快地俯身在他额头上啄吻一记。
"诶?"似乎没有反应过来,邢亮伸手一抚眉间,仿佛要留住那温暖的一瞬。还没想好要不要亲回去,张唯谨已经牵上了他的手。
"走吧,到了。"
出了电梯,邢亮被夜间的冷风一吹清醒了一些,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肚子里也隐隐有翻江倒海的感觉。
"冷吗?"张唯谨没有忽略他的反应,拉开宽大的风衣将邢亮裹进怀中,"坚持一下,打到车就好了。"
说话间一辆空车停到两人面前,张唯谨拉开车门叫邢亮先坐进去,自己坐在他旁边。车开没开出多远,身体不太对劲的邢亮闻到汽油味越发的不舒服,刚开始他还拼命忍耐,没多久就捂着嘴示意要停车。
张唯谨见他额头带汗,连忙让司机停下。邢亮匆匆下车溜到街边的垃圾箱旁,立刻吐了出来。
出租车司机见状不愿意再搭载醉鬼,催促张唯谨付了车钱之后很没义气地迅速溜走。
顾不上计较这些,男人走进一旁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瓶矿泉水递给邢亮,"漱漱口,舒服一点。"见他吐得辛苦男人直埋怨自己粗心,明知道这孩子肠胃不太好,刚才怎么就没阻止他多喝呢。
吞了几口清水邢亮感觉好多了,此刻他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都十八岁了喝点酒就这副怂样,怎么看都挺没用的,"你回家吧,我自己再打车去学校……"
"这怎么行!"张唯谨想也不想就否决,要是司机都不肯载他,岂不是要在这里吹风?况且这孩子现在站着都有点打晃,这个样子就算回去了没人照顾也不成。沉吟了几秒男人背朝着邢亮蹲下,"来,我背你……今天不回学校,咱们去解放路住。"
这儿离张家以前住的小房子已经不远,因为最近事情多,又一直在考虑自己搬进去住,张唯谨没把它租出去。现在他打算带邢亮去那儿呆一宿,明天早上再送他去学校。
被当成小孩子对待的邢亮觉得有些丢人,一直迟疑着不肯就范,张唯谨扭过头朝他笑笑,"听话,赶紧上来,刚吃饱一直这么蹲着可不好受啊。"
邢亮听了心里一拧,这才乖乖地趴在他身上。胸膛接触到对方温暖厚实的背,整个身体好像都热了起来。
"手圈好,可别掉下去了。"张唯谨嘱咐了一句,驮着他起身。男人身材高大结实,背着一百多斤的邢亮走上一段路毫无压力,"你很久没到这儿来了吧,当初我教你骑车的空地都变成停车场了。"
邢亮学骑自行车是张唯谨在附近空地上手把手教的,因为中学不像小学就在家附近,那一片的男孩子大都骑车上学。
虽然在外人面前显得斯文而沉默,其实邢亮胆子极大,学车没费什么工夫。张唯谨只用周末的上午教他兜了几个圈,他就敢自己慢慢蹬着走了,第二天还现炒现卖地骑上了路。晚上放学的时候张唯谨有些担心,特地到马路边上去等他回来,结果发现那小鬼竟然在后座上带了个搭顺风车的同学,把他吓了一跳。
心里想着些许旧事,男人背着邢亮在路灯下默默地走着。
南国春早,老城区沿路栽满的刺槐已经开花。淡淡的香气浮动在两人身边,偶尔无声地漾下一两枚白色的花骨朵,嵌在张唯谨的脖子和邢亮的脸颊之间。
嗅到鼻端那股素雅的芬芳,邢亮伸出舌头将那簇小花卷进嘴里,慢慢咀嚼着,舌底渐渐涌起一股甜甜的苦。想起以前他曾经缠着张唯谨爬树摘槐花给他吃,每次他都吃得津津有味。虽然并不缺吃喝,但小孩家嘴馋,总觉得这样特别的食物充满了诱惑。
咽下那带着甜蜜的花瓣,邢亮缓缓低头在张唯谨颈间光洁的肌肤上印下一串轻吻,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那块突起的颈骨。
男人的脊背僵了一下。
"别在外头胡闹。" 张唯谨有些尴尬,低低地警告。虽说是夜间,路上还是有不少往来的行人,这小东西也未免太放肆了。
"我想你啊。"因为不用面对张唯谨的脸,再加上又喝了酒,邢亮才能如此直白地说出心里话,"谁让你这么久不理我。"
说完他又觉得口气太哀怨了有些丢人,泄恨似的咬了张唯谨的耳朵一口,男人立刻通体发麻,差点一个趔趄。
"邢亮!"张唯谨咬牙,这已经不是被人看见的问题了,简直就是在制造灾难,"不许淘气!"
"那你走快点儿。"男孩伸手圈紧了对方的脖子,双颊直发热。
因为保养得当,二十多年的老房子并不显得敝旧,不过家具都是以前张家用剩下的,有种穿越到九十年代初的感觉。
邢亮从张唯谨背上下来,进了家之后又立刻钻进他的怀中,张唯谨只觉得很好笑,一边拉开他,"喂,你树袋熊投胎啊。"
邢亮不干,仍旧固执地搂着他的脖子,"你怎么不亲我。"刚才在路上他对张唯谨动手动脚的,倒先把自己弄得心猿意马。
"我靠,你还酒后乱性了是怎么着。"张唯谨听他这么一说吓了一跳,心里暗想把这家伙带来这里搞不好是个错误,"亲个屁,刚才吐了一地你恶心不恶心啊,赶快去洗洗睡了,明天还要上学。"
男人说完走到那个旧式三开衣柜前面拿了几件衣服塞进邢亮怀里,那是他之前打算过来住的时候放在这儿备用的,"等一下穿这个,可能有点大,将就一下。"
被他拒绝的邢亮抓着衣服愤愤地进了卫生间。这间房子他和母亲住了将近两年,格局非常熟悉。这些年来邢亮偶尔会想起邢桂枝,以前在阿姨家过得不好的时候他心里也曾想过妈妈为什么不带他一起走,让他一个人留在世界上受苦,后来他才庆幸母亲没有这么做,因为这世界上还有张唯谨。
一想到那个人,邢亮的身体就忍不住发热,心里又暗自琢磨刚才他为什么要推开自己。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他对男人心里的矛盾和煎熬一无所知,只是觉得今天张唯谨不像前阵子那么热情,心里未免惴惴不安。
张唯谨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晚上住在解放路不回去了,然后躺在沙发上打开屋里的电视。他正百无聊赖地随便翻着频道,突然听见原本安静的洗手间里传来邢亮有些紧张的声音,"张唯谨,你过来一下!"
生怕那孩子有什么闪失,男人立刻匆匆走到洗手间跟前,刚要问他怎么了,推拉门"唰"的一下打开,邢亮光溜溜地地站在他面前,浑身滴着水,"这里没有毛巾!"
瞧他那小模样还多委屈的,张唯谨简直要昏倒了,立马奔回房间拿了干净的毛巾递给他,不敢多看那具泛着珍珠般光泽年轻身体,"给你,赶快回去擦干……成什么样子。"
邢亮见他又要溜走,连忙抓住他的手,"你不帮我擦吗?"
"小亮,你怎么了?"这孩子今天真是太不寻常了,张唯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是。
"谁让你刚才推开我。"邢亮终于忍耐不住埋怨他,"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
"你还小,别老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张唯谨这下总算是知道何为作茧自缚,这孩子显然是食髓知味想要更多,这可如何是好。
男人一直对于物欲比较淡泊,一般不会主动去追求什么,可他并不是一个特别能抗拒诱惑的人,上两次没有继续下去是因为中途出了状况,真正到了可以为所欲为的时候,母亲和女儿的身影不断在心里闪过,他反而迟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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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再把我当小孩子!"邢亮抗议。真是的,又说这种话,这让男孩觉得有些沮丧,好像自己怎么长也追不上他似的,"我都十八岁了……"
"是'才'十八岁好不好。"张唯谨叹了口气,怕他着凉,忍着一腔鼻血认命地拿着毛巾在邢亮的身体上擦拭,然后给他穿上睡衣,"时间不早了,快去睡觉。"
等张唯谨也洗完澡出来,见邢亮已经蜷在沙发上睡下了。知道是这孩子乖巧,特地把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单人床让给他,男人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弯腰抱起他想要放到床上去。
他这么一动邢亮立刻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拉着他的睡衣领子,"张唯谨……"
"乖,你睡这里。"张唯谨摸了摸他的头发。
邢亮揉了揉眼睛,"那你呢?"
"我去睡沙发。"
"一起睡好了。"
"不行!"男人仿佛被烫到了似的跳起来。
"张唯谨,你究竟在怕什么?"邢亮终于受不了他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你是不是不想管我了?"以前他们明明那么多次都睡一起,现在为什么反倒要避开?那他宁愿不要长大,像小时候一样黏着他。
见邢亮眼圈都红了张唯谨心里疼得厉害,"我怎么会不管你,我是怕你将来后悔……"两个人搂搂抱抱互相打个手枪什么的倒也罢了,要是把持不住真的做出点什么事来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邢亮年纪小只知道往前冲,张唯谨却不能不去考虑现实。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会后悔!"邢亮气不过,这分明就是不信任他,也不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我知道了,你就是个胆小鬼!"说完这句话他不再罗嗦,一把推开张唯谨下床,仍旧打算去睡沙发。
张唯谨没想到自己的顾虑竟然会让这孩子受到伤害,以前邢亮不管怎么对他不满,呛声发火甚至动手揍他,也从未用过这样冷漠的态度。一霎那间有些心慌,他有心要伸手拉住邢亮,终于又半路收了回来。
两个人就这样在冷战中各怀心事地睡去。半夜里张唯谨忽然梦到邢亮一脸冷淡地望着自己,对他说要去找妈妈,不在你们家了。
"小亮……"
张唯谨在梦中也感到心慌,他不能眼睁睁地瞧着这孩子离开,想伸手抓住他,手脚却无法动弹。紧接着天上好像下雨了,淋得他全身湿漉漉的……太过强烈的实感让男人终于惊醒,一睁眼看见邢亮跨坐在自己身上,泪水划过脸颊滴在男人赤`裸的胸膛。
"怎么了?怎么哭了?"一下子无法消化这不同寻常的状况,张唯谨看到邢亮流泪心都拧起来了。刚想伸手去给他擦脸,却愕然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被绑在床头,不止如此,连全身的衣服都被扒了个干净。
"你这是干什么?!"张唯谨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但挣扎中感受到手腕处传来皮肤摩擦的疼痛让他完全清醒,"快放开我……"
话还没说完,邢亮已经趴在他身上,头凑过去堵住了男人的唇,张唯谨同时也尝到了略带苦涩的眼泪。
察觉对方柔软的唇在嘴角滑动,张唯谨试图启唇阻止他,那不听话的舌尖却就此趁势溜了进去,热情如火地舔舐挑`逗着男人所有的神经。齿列、牙龈和粘膜都被一一吸`吮过,原本的强吻在男人的节节溃败中逐渐变质。
两个人的唇舌热烈缠绵,邢亮的手试探地在张唯谨精壮的胸膛上摸索,那生涩的手法若即若离,既小心又大胆,划出一道道让男人颤栗的火花。
空气仿佛被热吻蒸腾殆尽的时候,邢亮的唇终于缓缓挪开,改亲上男人略带髭须的方正下颌。张唯谨正要开口叫他停止,那只放肆的手却堪堪抚过胸前敏感的突起,男人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气,脱口而出的竟然是一句呻吟。
"邢亮,嗯……"
听到张唯谨发出如此性`感的声音,邢亮仿佛受到了某种鼓励,沿路吻着他的耳垂和脖子,又舔又咬,手也逐渐从敏感的胯骨来到结实的腹肌。此刻男人全身血脉贲张,肌肉如同裹了钢铁的丝缎一般,邢亮着迷地抚摸着,张唯谨激烈的反应让他不能自已。
"快住手,小亮……"男人呼吸浑浊,艰难地发出粗戛的抗议,三年的禁欲生活让他根本无法抵制邢亮这样的执迷的挑`逗。他试图摆脱手上的束缚,却发现邢亮绑得很紧,老式的木制床架被猛烈的挣扎弄得嘎嘎作响。
对张唯谨的反抗充耳不闻,除了不停吻他的身体之外,邢亮的手仍旧在他身上探索着,直到滑进双腿之间,握住男人欲`望的中心点。灼热的手心随即在那已经微微抬头的性`器上抚捏揉蹭,张唯谨立刻心跳快了好几倍,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下腹,连大脑都缺氧了。
认真地套弄了许久,手心突然触到一股湿粘,邢亮报复似地一股脑将那些东西涂在张唯谨已经高涨的阴`茎上,这个调皮的举动让身下的男人一阵颤栗,喉咙里滚动着压抑的呻吟。
这个时候邢亮却突然停住了所有的动作,直起身体。张唯谨以为他终于肯就此罢手,心里一宽,努力调匀呼吸,却看见那孩子迅速地脱下`身上宽大的睡衣,再度趴上了他的胸膛,两人大面积的肌肤相贴,蒸腾而出的灼热像是要将身上的水分都榨干一般。
一串热吻伴着甜美的吐息从额头到耳鬓,又从脸颊到颈窝,邢亮一边吻,双手一边急躁地抚摸着身下结实健美的男性身躯。
情`欲如同巨浪一般席卷了张唯谨,他咬牙抗拒着这噬人的诱惑,直到那孩子一躬身含住他腿间挺立的欲`望吞吐抚慰,男人终于丢盔弃甲,身体随着本能高高拱起,想在那温暖柔嫩的口腔里获得更多满足。
感受到对方的渴求,邢亮同样激动不已,一颗心砰砰直跳,全身血液沸腾叫嚣着要解放,要和这个人融为一体。迟疑地跨坐在张唯谨腰间,邢亮一只手扶住男人身下勃发的欲`望,仿佛有些犯愁。
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张唯谨吓得双眼充血,"小亮,别……"这实在太疯狂了。
话还没说完,只见邢亮一咬牙将那跟灼热的东西抵上自己的臀间,可他的手和腰部都抖得厉害,又根本毫无经验,怎么也无法完成后续的动作。
几次试验都不成功反倒弄得后`穴生疼,又看见男人脸上一副不堪忍受的表情,这一切让邢亮感觉十分挫败。酝酿了一晚的勇气终于告罄,他手一松扑在张唯谨胸前无声地哭了出来。
张唯谨的额上全是汗水,几乎快被身上的人弄疯。感觉到胸口一片湿濡,邢亮哭得浑身颤抖让他心疼欲裂,现在他愿意满足这孩子的一切愿望,"小亮,小亮,对不起,是我不好,你放开我好吗?让我抱抱你……"男人在心里自责不已,原来他的拒绝竟然会让宝贝如此痛苦,可是此刻手被束缚着无法拥抱安慰他。
哭了一会儿觉得太丢人,邢亮一言不发地起身穿上衣服,找来剪刀铰开了绑着张唯谨的旧衬衫。还没等男人从床上下来,邢亮已经打算离开,做出这种事他觉得自己没脸再见那个人了,哪怕去街头蹲一晚上也比被他嫌弃好。
这节骨眼上张唯谨怎么舍得让邢亮一个人走掉,不顾身体还光着,一个箭步冲过去将他拦腰抱起,嘴贴在他耳边恳求:"乖,别走……瞧你都把我弄成什么样了。"他挺起硬邦邦的下`身蹭了蹭邢亮的臀`部,充满情`欲的声音低沉喑哑。
"呸,你活该!"感受到男人胯间烙铁一般的坚`挺,邢亮不好意思看张唯谨的脸,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嘴里却不服输地骂了一句,拧着身体要下来。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男人心里有愧不敢再逗他,立刻祭出八字真言。这一招邢亮果然受用,当下也不挣扎了,安安静静地由他抱着。
"干嘛又穿上,怪麻烦的。"张唯谨搂着邢亮亲了一下,几下扒去他的衣服,在那微微抬头的嫩芽上刮了一把,"都这样了,还想对我始乱终弃啊。"
见他终于不再犹豫,邢亮这才一拳挥过去敲在他赤`裸的胸膛上,"闭嘴啦老混蛋!"在张唯谨火辣辣的注视下,他全身都发烫了。
"还挺横呢。"张唯谨抓住邢亮的手将他放平,随即压上去将他整个人覆住,"刚才那个强`奸未遂还哭得一塌糊涂的小笨蛋是谁?"
"滚开,别碰我!"听他这么调侃自己,邢亮窘得一张脸涨得通红,抬起脚来想踢他,却被牢牢地压住动弹不得,不由得狠狠地瞪了那讨厌的家伙一眼。
"第一次就来这种高难度动作,想吓死我啊!"张唯谨怜惜地轻抚着邢亮清润的肩头,"我不是都被你绑住了吗?怎么还那么折腾自己。"男人是真的不介意做下面的那个,当时他这个老古董的心脏都快停了,这家伙这么胡来,万一伤到了怎么办?
"你还说!还不都是因为你唧唧歪歪的!"邢亮抬眼望他,表情都快委屈死了,"我听说那个挺疼的,所以才……"
男人心里咯噔一声,立刻将他贴在胸口,大手在他光滑的脊背上来回抚摸,"那你就不怕痛?"
"怎么不怕,可是……"说道这里邢亮突然住了嘴,"所以不是没做成吗?你别再罗嗦了……我困了,要睡觉。"
"小骗子。"张唯谨心中一团火热,低低吐出几个字,双手随即箍着邢亮一顿猛亲,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你今天肯定睡不成了。"
腻歪了这么大半天,两个人都早已欲`火中烧,张唯谨不再迟疑,没几下就把那孩子给揉`捏得脸蛋通红双眼迷离。邢亮浑身颤抖,双腿圈在他腰上,身体紧贴着他撒娇似的磨蹭,无声地要求更多。
"等不及了?"张唯谨喘着气亲了亲他的脸,"别急,我马上就来。"说罢他轻轻分开邢亮的双腿,伸出舌尖在他敏感幼嫩的肌肤上轻轻碰触,小心地开启他紧闭的后`穴。刚开始他还不敢进入得太深,只是打着旋儿让他放松身体,然后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摸过一盒凡士林,弄了一点小心地抹上去,手指捣鼓得叽咕作响。
邢亮对他百分之百地信任,但第一次做这种事难免紧张,他闭着眼睛咬紧了下唇,惟恐泄露出让他难堪的声音。一阵阵让人颤栗的痒麻不停从股间传来,然后是让人羞耻的湿滑冰凉,此刻邢亮的身体敏感之极,只要稍微有一点异动就能让他颤抖不已。
"不舒服要随时告诉我。"男人的声音粗嘎得不像话,但还是克制住绷得生疼的欲`望在邢亮耳边叮嘱,邢亮红着脸已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能胡乱地点点头,身体越发朝他贴近。
男人笑了,双手揽住男孩匀停的后背将他托起抱进怀中,一边不住磨蹭着他的下`身,"我进去了……舒服的话,也要告诉我。"
听到他的调笑,邢亮无力地举起手捶了他一下,"你、你快点……"他忍耐了许久没有吭声,此刻再说话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
张唯谨一听立刻又心疼了,舍不得再折磨他,当下扶着涨大的阴`茎缓慢地进入那个微微翕张的穴`口。才进去一半,那牢牢吸附着他的紧窒和灼热已经超出他任何的体验,男人不由得强迫自己深深呼吸一口,才敢继续前进而不至于当场出丑。
感觉对方一直没有动静,邢亮睁开迷蒙的双眼,极力忍着后面涨得满满的不适催促他,"你为什么不动……"他担心张唯谨嫌他没经验做得没感觉,着急得眼角都红了,根本不知道男人正在苦苦压抑,只为担心伤害到他。
"乖……我这就动。"张唯谨找到邢亮泛着娇红的唇狠狠地亲上去,男孩"嗯"了几声双手圈上他脖颈,修长的双腿大张,任由对方攫取他的身体。
最开始的不适次第散去,两个人很快找到了契合彼此的节拍,在男人时轻时重的进出中邢亮嘴里的轻哼逐渐变成了狂野的呻吟,甚至还学会了适时地送出身体与对方配合。
张唯谨因此倍感亢奋,更加卖力地在他身上反复耕耘,着意温存。好在到了最后那一瞬他还记得自己没戴套子,生怕射在邢亮体内伤害他的身体,用尽残存的理智咬着牙抽出来射在了他平坦的小腹上,随即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与此同时邢亮也绷紧了身体向后仰到,纤细的喉结不断上下滑动,连脚趾都蜷曲了,张唯谨连忙抱着他,细细密密地啄吻着男孩汗湿的鬓边,帮助他从灭顶的情潮中恢复。在仍旧刺激的甜美余韵中,男人搂着怀中热情的小爱侣,脑子里想的是他恐怕要对不起母亲了。
32
第二天早上张唯谨没有叫醒邢亮,而是打算让他好好睡一觉,整个晚上失控的激情一定让那孩子累坏了。
看看身边熟睡的男孩,尚带着稚气的脸上表情温顺而恬静,下眼睑却隐隐透着一圈淡淡的青色。张唯谨不禁苦笑了一记——想不到他都快三十五的人了,昨夜竟然像个初尝情事的雏儿一般抱着这孩子要了一次又一次,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丢人。
轻轻将邢亮搭在他胸前的手托起来小心地放在一边,张唯谨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起身给学校的老师打了个电话替邢亮请假,然后又拨了电话去办公室打算给下属交代点工作,今天就不准备去上班了。
想到两个人因为这种事而双双缺勤张唯谨心里惭愧得不行,自己一个老油条倒也罢了,邢亮还是个高中生,又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能对他下手真的只有用禽兽来形容,偏偏自己还沉溺其中无法自拔,那点控制力就跟个吸白粉的差不多……
电话接通之后张唯谨连忙收敛了心神,清了清嗓子,"小杨啊,今天我有点不舒服不过去了,那个报名资质审核……呃……"
一本正经地交代工作之际,突然察觉到有人用双手圈住了他的腰,张唯谨不由得顿了一下,那人紧接着贴在他身上,抱得紧紧的。
"今天一定要完成所有报考人的资质审核,然后全部交到顾处长那儿去,嗯……"他越说越费劲,感觉到那只手在自己赤`裸的胸膛恶作剧似的挑`逗,温暖的吻也印上了后背的脊骨。
极力忍住那差点脱口而出的呻吟,张唯谨飞快地了一句:"有什么事就打给我,或者找刘姐,回见。"
他挂了电话之后那人手上的动作反倒停了下来,张唯谨甚至能听到身后促狭的轻笑,一转身没好气地将那家伙抓进怀中,作势要掐他脖子,"小王八蛋,你成心的啊!"要是刚才在电话里对女下属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他往后还怎么回办公室混日子。
"你居然逃班。"邢亮笑嘻嘻地,到底是年轻,虽然没睡多久但是精神仍旧很足,"请问张副处长贵体何处抱恙?"
"靠!你个小白眼狼。"张唯谨捏了一下他的鼻子,"我这不是担心你才留下的嘛,真是狗咬吕洞宾……我也给你请了假,今天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
"嗯。"听他这么一说邢亮收起笑容低下了头,轻轻吐出几个字,"刚才我还以为你走了。"醒来发现身边没人,他真的吓了一跳。
张唯谨连忙抱紧他,"别胡思乱想。"末了又加上一句:"我会尽快接你回家。"
虽说昨晚他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和母亲摊牌,但是想到她心脏有毛病怕是经不起刺激,张唯谨不免有些踌躇,又怕自己越拖越久委屈了邢亮,一时间不由得肠子都快打结了。
"不用那么着急。"邢亮原本在他怀里趴着,听到男人的话突然抬头说了一句,"我住学校挺好的,你不要去催张大哥啊。"他以为张唯谨的意思是要尽快将张正严一家打发走,生怕引起他们兄弟之间的嫌隙。
张唯谨见他这么懂事体贴,舍不得给他增添烦恼,只得暗暗叹了口气将他抱起来放回床上,"再睡一会儿,我下去给你买卷饼油条和牛肉粉。"
33
张唯谨回家后一直在琢磨怎么能让母亲试着接受自己和邢亮的关系。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拼着被老妈凌迟处死他也是绝不会抛下那孩子的了,可是如果因此而气坏了高堂父母,那他们俩岂不是要万劫不复,邢亮的立场也将会变得十分尴尬。为此男人反复斟酌良久,竟然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弟弟心事重重的样子全都被大哥张正严看在眼里,只是他回国任职的计划申请正在走审批程序,这段时间不是在研究所就是在医院照顾父亲。等到化疗一个疗程结束,张敬安的身体状况也恢复得不错,这位兄长才得空将弟弟约出来说说话。
单纯男人之间的聚会,两个人坐在以前最喜欢的小饭馆里,叫上了啤酒和小菜。
"咱们多少年没好好聊一聊了。我不在的这些年,这么多事都让你一个人担着,真是挺内疚的。"张正严长相和弟弟颇为相似,只是他习惯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显得有些老气,再加上个性比较严肃内敛,不如张唯谨那么人民群众喜闻乐见,因而单从外表上看来没有弟弟那么抢眼。
"大哥你说这些就没意思了,原本就是我份内的事,有什么好内疚的。"张唯谨给哥哥倒上啤酒。两兄弟从小感情不错,他一直以来都以有个特别会念书的哥哥为荣,更是从未想过要将家里的责任推给兄长。
"嗯,我出去转了这么十几年,事业算是有点小成,如今也是时候回来承担点义务了……"张正严啜了口酒,声音有些低沉,"妈给我打电话说爸得了胃癌,除了给她钱以外我竟然帮不上一点忙,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了。"
"这……"张唯谨当然希望大哥能回来一家团聚,但是也有别的考量,"国内国外的体制毕竟不同,你回来能呆得惯吗?"他听说很多海归学者回国后极不适应,还有人因为承受不了压力做出极端行为,不禁有些担心。
"这个你放心,我又不是在玻璃屋里长大的书呆子。"张正严对他微微一笑,"两边是怎样的情况我都很清楚,我说要回来就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听哥哥这么一说张唯谨登时放心了,也是,大哥年轻的时候从学习外语到申请学校全都自己一手包办,他那么精明的人怎么还需要做弟弟的提醒,"那就太好了,你不知道老妈多想你家张念榆和张念梓,刚回来那阵子成天挂在嘴边,巴不得打包带回来……"
"哎,那两个小讨债鬼不说也罢……说说你吧,以后怎么打算?"张正严看了弟弟一眼,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我今天主要是想问问,你和那个孩子,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这事儿妈知道吗?"
"大哥,你……"张唯谨一下子愣住了,他根本没想到哥哥会突然问他这个。
见弟弟突然陷入沉默,张正严挑了挑眉,"是你嫂子跟我说的,她说那孩子看你的眼神好像不大对。一开始我还真没想到那儿去,后来你们张语恬和我说爸爸和哥哥在沙发旁边玩游戏……"
"大哥!"张唯谨听到这里,一下子窘得没边,汗都差点下来了,原来做坏事的报应都在这儿等着他呢。苍天大地,这一家子人,除了躺在病床上的张敬安之外,老的小的一个个都精得跟诸葛亮投胎似的,想要瞒天过海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做过了?"看他副这模样张正严也知道没什么好问的,游戏都玩到客厅里还叫闺女瞧见,那想必该做不该做的都差不多了,也没有必要再去讨论两个人为什么会这样。以他对弟弟的了解,张唯谨绝对不是那种想尝尝鲜寻求一时刺激的人。
"嗯。"已经完全放弃隐瞒的念头,张唯谨干脆老老实实地交代问题,争取落个宽大处理。
"原本这种事情我不该多嘴。"张正严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为难,"不过,我瞧老妈那边你估计不好过关。"
"唉。"大哥这一句话说中了张唯谨几天来的心事,他不由得长叹一声,肠子都快成了海带结,"妈一直怨我呢,还找了个借口把那孩子送到学校里去,不让我和他见面。"想到邢亮孤零零地一个人过日子,张唯谨连觉都睡不好。
"她心脏有毛病,不能刺激她。"张正严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慢慢吃下,"你们这事儿,我看只能慢慢来。"
和兄长相处多年,张唯谨听他的口气,知道他准是已经替自己想出了好主意,不由得立刻喜上眉梢,"大哥!"
34
虽然兄长打了包票要帮忙,可是张正严也说了,等他一家搬进新单位给安排的房子起码还要半年,父亲的身体也还需要用心照顾,这段时间张唯谨得暂且忍耐一下,"这事儿不能急,时机成熟了我自有道理,你再等等。"
张唯谨一想邢亮再一年就要高考,的确也不能在这种节骨眼上闹家变,自然也无异议,只是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不能好好照顾那孩子,心里不禁有些内疚。
高二的暑假学校只放了十天,这期间邢亮只跟张唯谨在家里匆匆见过一次面,因为张敬安的身体状况突然恶化了。
第二个疗程还没开始,老爷子就一直喊背痛,医院给他重新检查了一遍,发现果然是复发了,而且病灶已经转移到双肺,这次恐怕是回天乏术。
张唯谨心里明白,父亲是个几十年的老烟枪,生病之后医生明确下了禁烟令他简直度日如年,回到家里才如蒙大赦似的,经常躲起来偷偷抽烟,根本没把病情当成一回事。张唯谨碰到过几次,怎么劝他也不听,被儿子教育得急了张敬安还撂狠话说你让老子死痛快点就是尽孝道了,搞得张唯谨很尴尬。
秋天到来的时候,张敬安在医院溘然长逝,去世前儿子媳妇都在身边,连邢亮也从学校赶回来见了他最后一面。老人的葬礼办得简单而隆重,只有三岁半的张语恬还不太理解死亡的意义,对抱着她的邢亮得意地说哥哥你们都被叫去磕头了,恬恬没有。
因为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全家人虽然难免悲痛,却也平静地接受了事实。尤其是张妈妈,带着两个儿子体面地将丈夫的丧事办完之后,每天照旧晨练买菜帮儿子媳妇照看孙子孙女,该怎么过怎么过。有亲戚见她身体硬朗人又开朗随和,说要给她介绍个老伴儿,老太太微微一笑说这辈子有这一个就够呛了,您还让我再去找个死老头子来伺候啊。
张唯谨当时在场听见差点一口饭喷出来,但心里更多的是羡慕父母这种生老病死不离不弃的感情,如果对方是邢亮的话……虽然知道那孩子对自己一往情深,可他是那么的年轻,应该拥有更好更光明的未来,想到这些总是让男人心中充满了各种矛盾和不安。
到了农历新年前后邢亮终于可以放假回家,因为张正严单位的房子才刚批下来还没来得及收拾,每天晚上他还是得去解放路的小房子里睡觉。尽管张妈妈一再强调让邢亮留下来张唯谨晚上过去,但邢亮觉得这样不好,说什么也不同意。
两边房子相距的路途其实并不算很远,可舍不得邢亮一个人在路上奔波,已经考过驾照的张唯谨一狠心干脆去买了辆车每天接送他。
年三十晚上全家人守岁到十二点,张妈妈带着眼皮直打架的张语恬先去睡了。邢亮见时间不早怕耽误大家休息,就起身说我过去了明天再来,张唯谨一听连忙拿了车钥匙带他下楼。
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就连车辆也极少,倒是并不安静,偶尔想起一阵阵喧闹的爆竹声,闪亮的烟花也不时散在头顶,幻化出刹那光华。
车开得很慢,却也只花了不到十分钟便开到目的地。邢亮打开车门,对张唯谨说我进去了你开车小心。
见他孤零零地走进那看起来黑洞洞的旧式单元门,在这万家团聚的日子里尤其地显得揪心,张唯谨心疼之下没有多想,连忙下了车锁好门,匆匆叫了一声:"邢亮!"
男孩听到这声呼唤立刻停下脚步,只犹豫了一秒便转身朝他奔过去,两个人在黑暗的楼道中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我在这儿陪你。"张唯谨搂着邢亮在他耳边低语,大手抚上他的头发,"不回去了。"
"嗯。"不知是不是因为夜间风大,邢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一进家门,邢亮就将张唯谨压在大门上,急切地抬头凑上去狠狠吻他的唇。男人一下子有些发懵,慌忙闪避着双手抱住他的头,气息微乱,"小亮,我留下来不是为了这个……"
邢亮没说话,一双黒阗阗的眼睛直视着他,嘴角带着狡黠的微笑,仿佛在问:"真的吗?"
见到他这个笑容,张唯谨想到那次毫无节制的胡天胡帝,突然觉得没了底气。可是想着父亲新丧不久,母亲又是那种态度,更何况自己是个大人总该比这个孩子多点自制力,随即低头在他鬓边轻轻一吻,"乖,好好休息,过几天就要开学了,我不想让你太辛苦。"
"这种事情有什么辛苦的……"邢亮脱口而出,随即觉得对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求欢未免太过露骨,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羞恼中抬手给了他一拳。
"真的感觉那么好?"不甘心刚才被这小坏蛋摆了一道,张唯谨握住他的拳头,抓住机会朝他坏笑,想到那天做到后来这孩子差点晕在他怀中,嗓子都叫哑了,男人知道他显然和自己一样沉迷其中。
"靠!你滚!"邢亮立刻败下阵来,放开张唯谨一闪身溜进了洗手间。
可能是觉得刚才有点丢人,洗漱之后邢亮也不缠着张唯谨了,见男人在小床上铺了两床棉被,便一声不吭地自己钻进了靠墙的那一边,蒙头就睡。
张唯谨挺得意,心想我几十岁的人了还收拾不了你个小东西那可就真是白活了,随即便在邢亮身边躺下,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邢亮不耐烦地拧了一下`身体,表示不想理会他。
知道他是在害羞,张唯谨忍不住哈哈大笑,直到挨了邢亮一脚,知道不可让他恼羞成怒才识相地收声。
睡到半夜张唯谨是被下半身的一阵胀痛给弄醒的,睁眼一看那小鬼的一只手早已越过边境线伸进了他的内裤里调皮捣蛋,偏偏脸上还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表情,见对方醒来只是淘气对他眨了眨眼,手上的花样却更多了。
"邢亮……"张唯谨喘息着抓住他的手,有心要拒绝他,那孩子却被子一掀自行钻进了男人的怀里,赤`裸的身体紧贴着他磨蹭,还主动拉着他的手伸向自己的后庭。
张唯谨登时体温飙高额上见汗,手指触到他身后柔软的后`穴,立刻感到一阵不同寻常的温润湿滑更是吓了一跳,简直不敢相信邢亮的大胆妄为,"小亮,你……"
"我都准备好了。"邢亮朝他温存一笑,声音渗入了几分性`感的沙哑,两个人的呼吸混合纠缠,"……你可以随时进来。"
听到这孩子竟然自己做好了润滑等着他,张唯谨立刻头皮发麻,下腹难以控制地一阵紧绷——不管怎么努力,这小东西总有层出不穷的举动让他欲`火中烧失去理智,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后发制人?想到这里男人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恨恨地地说:"小混蛋,老子今天非让你知道死字怎么写不可!"
邢亮也不闪躲,缩在张唯谨怀里吃吃地笑,"少吹牛,你老是唧唧歪歪的,我还以为你老了做不动了呢。"
听到这句挑衅,忍无可忍的张唯谨只好用行动来替自己正名,发誓一定要将这不知死活的小东西做到求饶为止。
第二天东方发白的时候,窗外零星的爆竹声将邢亮从梦中惊醒,他动了一下发现自己腰身酸软四肢无力,这时才知道平时嘻嘻哈哈的张唯谨发起狠来究竟是个什么德行。
此刻男人仍旧沉睡着,双手却紧紧揽着他。邢亮见他双眉微蹙仿佛在梦里也有心事,于是轻轻伸手在他的眉心抚了抚。
邢亮不否认自己有点小小的虐待狂,他喜欢引诱张唯谨,喜欢看他天人交战最终节节败退,喜欢两个人做`爱的时候男人又矛盾又自责却还是忍不住一再犯禁的样子,这一切都让年轻的邢亮欲罢不能。
世界上只有这个人能让他这么做。
35
大年初一的早晨张唯谨醒来,发现已经七点了,差点哀号出声。因为张敬安是长子,按照家族惯例他的叔叔们今天都会上门拜年,即使他已逝世,这规矩总是不变的。原本张唯谨打算凌晨带着邢亮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家,想不到一夜纵欲竟然让他忘掉了时间。
匆匆跳起来随便打理了一下,他俯身亲了亲邢亮的额头说:"我得先回去一趟,你再休息一会儿,回头我过来接你,好不好?"昨天晚上实在做得过火了点,也不知道这孩子身体受不受得了,现在张唯谨真是后悔莫及。
邢亮一听连忙拉住他的手撑起身体,"等等,我和你一起走。" 虽说昨晚张唯谨折腾得厉害,可他毕竟年轻,并没有娇弱到下不来床的地步。
想起母亲张唯谨迟疑了一下,转念一想如果刻意遮掩那就真有点偷鸡摸狗的意味了,这种毫无担当的态度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一时间竟是进退两难。最后终于心一横,他还是将邢亮从床上拉起来,"走吧。"
不是成心要惹母亲生气,而是男人狠不下心让邢亮受这份委屈。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进了家,发现还没人起床,张唯谨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便对邢亮说:"你去屋里再躺躺,等一下叔叔他们来可就没这么清净了。"
邢亮摇摇头,"不用,反正也睡不着。今天活儿挺多的,还不如早些帮姜阿姨做准备。"
张唯谨心想也是,今天注定忙乱不堪,以邢亮这样的个性哪能安心睡觉,"那咱们去厨房把碗拿出来洗洗?"张家人多,每次请客都少不了要用上大量的碗碟,常年不用的那些都得拿出来清洗一遍。
两个人在厨房里忙活着,突然背后有人咳嗽了一声。
"妈,你起来了?"张唯谨转身跟母亲打了个招呼,"还早着呢,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邢亮也立刻扭头叫了声姜阿姨,然后继续在水池边忙碌。
"心里有事儿,还不如起来呢。"目光扫过邢亮的脖子,张妈妈眉眼一利。想到昨天夜里小房间里空荡荡的床铺,她的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
顺着母亲的眼光瞧过去,张唯谨只见男孩低着头,白`皙的脖子上隐隐露出一颗玫色的印记,心中顿时大呼糟糕,真想把昨天晚上那个禽兽一样的自己抓起来狠抽一顿。
张妈妈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隔了几秒才开口,"邢亮!"
"妈!"不知道她打算说什么,张唯谨吓了一跳,神经质地打断母亲,"您别……"
张妈妈恍若未闻,仍旧叫了一声,"邢亮,你去超市帮我买点盐和白醋来,你二叔待会儿要来拌萝卜,怕不够用。"
邢亮立刻听话地应了,擦了擦手便回屋去拿外套,并未察觉那母子俩之间汹涌的暗流。
男孩刚一出门,老太太立马实现了儿子此刻的心愿,利落地取出博古架上胆瓶里的大鸡毛掸子,没头没脑地往他身上抽去。
几十岁了还被母亲像个愣小子一般地追打,张唯谨一边抱头闪躲一边觉得有些滑稽,但是理亏的是自己,母亲显然又在气头上,他万万不敢辩解讨饶,只得任由她发泄,可又担心她气坏了身体。
"小畜生!"怕惊醒大儿子一家,张妈妈关上厨房的门,一边打儿子一边喘着气叫骂,"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亏你下得去手!"
知道这件事必须由他一个人来扛,张唯谨一言不发地由她教训,可他那一脸仿佛烈士就义的表情让老太太更加火大。
"妈!"厨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张正严几步冲过来抓住了母亲不停挥打的手,"别累着,医生说你不能激动……大过年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你问他!"张妈妈自觉老脸丢尽,反而什么都说不出口,"造孽……"
"我也甭问了。"张正严推了推眼镜,接下母亲手上的鸡毛掸子,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弟弟,"他那点破事我早知道了。"
"啥?"老太太听了差点跳脚,以为这两个不肖子已经结成了同盟,"知道了你也不帮着劝劝他,就由他们胡搞?你们俩个小王八蛋早窜通好了一起来蒙我?"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血压又要升高了。
"妈,要不咱们这么办吧。"张正严从小在家里就极有威严,十几岁的时候父母办事就得问他的主意,如今年近四十更是越发稳重深沉。他一开口,老太太的火气立刻下去了一大半,"我那边房子也快收拾好了,你要是看不惯他们这样胡作非为,以后就过去跟着我和晓霞一起过……"
他这话一说出来,张妈妈和张唯谨都是一愣。老太太心想老大这话也说得忒轻巧,眼不见心不烦自然简单,但这不是把弟弟一家给扔下不管吗。
张唯谨更是没想到哥哥所谓的有主意就是把老妈接走和他断绝关系,心里那个震惊和郁闷就别提了,"大哥,你……"
"老二啊,你和那孩子搞成这样,我们的确是不好继续跟你同住在一起的。"张正严瞟了弟弟一眼,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我认为念榆和念梓恐怕也不适合在这种环境下生活,要是受了什么不好的影响,对他们的成长显然不利……"
张妈妈听到这儿眉头一皱,不等小儿子抗议便先打断张正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邢亮那孩子只怕一早就存了这个心思,老二从小意志力薄弱,受点诱惑做出这种事来也不稀奇。"张正严极为冷静地对母亲分析,用词毫不客气,"这终究不是什么好事,闹大了全家人都不好看,家里孩子多,影响也不好。不过他们这种人关起门来自己臭,不连累到家里倒也无伤大雅。等那孩子年纪大了心思淡了,也就过去了……"
"张正严,你放什么狗屁呢!"张妈妈这回才是真的勃然大怒,见小儿子被兄长说得脑袋都耷拉在了一边,母子连心毕竟心疼,"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什么叫他们这种人,合着他那啥了就不是你兄弟?"老太太痛心疾首,想不到大儿子出去这么多年说话就这水平,那点书统统念到狗身上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住你隔壁那对洋鬼子不也搞在一起,怎么就没见你嫌臭?"
她还是在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两个男人也可以在一起过日子,只是事不关己诧异一阵子也就过去了,哪知道到这事如今竟会落到自己儿子头上。
"环境不一样嘛。"张正严挑了挑眉毛,仍旧一副不愠不怒的样子,"您不就第一个不同意么。"
张妈妈一呆,"我,我那是担心他们将来的日子不好过,两个男人算什么……"按道理来说大儿子说的都没错,可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您天天这么教训他,闹得鸡飞狗跳的,日子就好过了?万一传出去了,全家人没脸。"张正严摊手,一脸的无可奈何,"我看还不如让他自生自灭呢,省得大家跟着糟心。"
渐渐听出点味道来的张唯谨没吭气,心想大哥果然了解老妈的弱点,脸上的表情倒是越发委屈,哥俩配合默契。
"都是我带大的孩子,我不管谁管?难道要让他们两个变成孤魂野鬼?"张妈妈万没想到大儿子如此凉薄寡恩,为了自己活得轻松连兄弟之情都不顾,不知不觉间一腔的怒火完全转移到了张正严身上,"他俩在一起怎么就碍着你了,至于撇得这么清?你现在还住着他的房子呢!他不和你闹那是他念着兄弟情分……"
老太太还没说完,瞧见儿子金丝边眼镜下光芒一闪,立刻醒悟过来自己真是给气涂了,竟然上了儿子的当。
话说得太满,心思也抖了个底朝天,张妈妈忍不住一阵气恼,夺过张正严手上的鸡毛掸子给了他几棍子,"敢算计你老娘,你个小挨刀的!两个都不是东西!"
"哎,别打,别打啊!"装模作样地闪躲了几下,张正严这才柔声劝慰母亲,"看来道理您比我们明白,那就别吵了,啊?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老二全跟我说了,那孩子从小没了父母,平常跟他最亲,对他那是一心一意的……倒是老二这做公务员的一身酒色财气,诱惑也多,怕他辜负了人家呢。"
张妈妈默然。
其实在她内心深处最大的纠结没别的,不过是担心张唯谨和邢亮两个男人做一家不会长久。尤其邢亮还是个没出社会的孩子,张唯谨大了他十多岁,做妈的终究是偏心儿子,怕他最终两头不到岸落得一场空,他又是个极重感情的,到时候难免伤心。
"你们让我好好想一想。"到底该怎么做,张妈妈一时也理不清了。
听母亲终于冷静地说出这句话,兄弟俩交换了一个心安的眼神——纵然她从小对他们严厉,却从未有一次真正伤害过她的孩子。张唯谨心中更是愧疚不已,他知道在这场拉锯中自己唯一的倚仗,不过是母亲对他无条件的爱。
36
为了不影响邢亮的心情,张家母子很默契地没有和他提起这些事。
男孩对出门之后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悉,只是觉得张唯谨突然莫名地变得神清气爽起来。晚上送他去解放路,下车之前男人趁着邢亮解安全带的时候竟然主动亲了他一下。
邢亮立刻就愣了,伸手捂住脸颊,眼睛瞪得大大的,"你干什么!"
"没啥啊,就是想这么做。"张唯谨卸下心头的包袱,觉得生活真是妙不可言。
瞧母亲的言下之意,应该是等到邢亮真正自立、明确自己的心意,她才能够同意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虽然还没有百分之百的首肯,这毕竟是老太太试着接受他俩的第一步,这怎么能不让男人感到欢欣鼓舞。
"有病。"邢亮见他一直对着自己傻笑,脸上一红,嘴里抱怨了一句,心头却是甜甜的,"我进去了,你小心开车。"
这还是张唯谨第一次主动和他赤`裸裸的调`情,不知道为什么却让邢亮觉得比两个人裸呈相见还要让他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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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以后不久学校搞了一次模拟考,并打算按照考试的成绩给学生做填报志愿的培训讲座,要求学生家长也到校参加。
这种事情张唯谨自然非常重视,专门请了假赶到学校去。想到邢亮就要读大学,他不禁是又喜又愁。喜的是邢亮成绩优秀,在重点高中读书也没有跌出过班级前十名,只要发挥正常他考个重点大学不成问题,甚至还有潜力冲击一流名校;愁的是这样一来,那孩子必然要离开他……
不过考虑到邢亮的年纪,张唯谨知道自己必须承受这些考验,他不能自私地妄想将那孩子禁锢在身边。
两个人好上之前张唯谨也曾经问过邢亮将来的打算,当时他只是回答说我还没想好呢你别问这么多。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发展到这一步,男人生怕邢亮因为自己而有了顾虑,反倒不好再多罗嗦。
讲座完毕之后班主任老师将孩子们放出教室自由活动,留下家长们针对孩子个人的情况进行讨论和咨询。
除了酷爱看漫画和动画之外,邢亮一直都是个乖学生,只要不影响学习成绩老师也不会管太多。张唯谨愁的是连班主任老师也不知道邢亮会选择什么学校和专业,他一贯表现得太过成熟而让大家都觉得他早已胸有成竹,似乎不容他人置喙。
从教室里出来之后已经是傍晚五点多,张唯谨看见邢亮正和同学在操场上打篮球。
虽然矮了张唯谨半个头,可是邢亮的身体却非常灵巧宛如游鱼,协调性也好,从小学就开始练习藤球一直到初中毕业,上重点高中还因此获得体育加分……眼见十多年前流浪小狗一般的男孩已经长成如此意气风发的少年,男人忍不住心中一阵骄傲——世界上没有人比他的小亮更好了。
似乎终于感受到了远处不同寻常的视线,停下来休息的邢亮一回头就看见了远处伫立在银杏树下的张唯谨,立刻朝他小跑过来,甚至拒绝了女同学送他的运动饮料。
"会开完啦?"邢亮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脸颊上带着运动后的潮红,那份专属于年轻人的光芒连太阳都要嫉妒,男人更是睁不开眼睛,"怎么不早叫我?"明明约好要一起回家吃晚饭的。
"看你玩得开心嘛。"张唯谨是真的舍不得打断他,更何况周遭都是邢亮的同学,大他十几岁的张唯谨头一次觉着自己竟然有些自卑。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换件衣服。"爱干净的邢亮不想带着一身汗回家,他担心张唯谨会在车上偷袭,又担心鬼灵精的张语恬会嫌他臭。
张唯谨含笑点头,无论多久他都愿意等。
两个人回到家,张妈妈和大嫂易晓霞早已合力做了一桌子好菜。
原来兄嫂的新居终于收拾停当,他们准备周末搬家。虽说还是生活在同个城市,但是张教授负责的重点实验室未来的工作必定会十分忙碌,还要不时往国外跑,要像这样聚在一起吃饭只怕过年过节也不容易,所以夫妇俩才让张唯谨将邢亮带回来一起吃个饭。
尽管确定兄嫂即将离开,没有母亲的首肯张唯谨也不能擅自将邢亮接回家,那孩子显然又不可能主动提这事儿,男人不由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时望望母亲,又望望邢亮。
高三的学习很紧张,张唯谨很想接他回来住,这样自己可以好好照顾他,免得他一个人在外面,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没人知道。
知子莫若母,看见小儿子数度欲言又止,知道他在盘算什么的张妈妈搁下碗筷后终于下了懿旨:"邢亮快考试了,搬来搬去怪麻烦的,就再坚持三个月吧……学校里怕是还清净些。"
张唯谨一听差点被噎住,正想开口反驳,却被母亲狠狠一瞪。想到上次在邢亮的脖子上种草莓被抓了个现行,男人知道自己的信用度在母亲心里恐怕已经降到了负数,只好讪讪地闭上了嘴——在他内心深处也隐隐知道,若是跟邢亮住在一起,自己还真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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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三个月时间弹指即过,高考前一周学校不上课,让学生在家里自己复习。一直关注着邢亮的张妈妈闻讯,终于开了金口让儿子去接他回家。
因为女儿四岁多了,张唯谨在大哥一家搬出去之后便找人将房子重新收拾了一下,改造出个小房间来给张语恬住,只是小姑娘身体不好,晚上还是要人陪着才能入睡。大伯家两个哥哥一起跟着搬走,爱热闹的她寂寞得不行,这次见到邢亮回来,她比张唯谨还要高兴。
剩下一周的时间邢亮也不着急学习了,每天早上陪张妈妈上早市买菜,中午看看书,下午去幼儿园接张语恬,连做晚饭和其他的家务都一律全包,还美其名曰放松心情。张妈妈活到六十几岁还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脱产干部的待遇,闲不住的她有心要和邢亮分担些,那孩子总是微笑着让她休息。
从邢亮六七岁一直看他长大,当年的无依无靠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十九岁的俊秀青年,张妈妈总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孩子也不知道看上张唯谨什么了,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倘若他愿意,这人品这模样,可得招多少小姑娘喜欢。
在邢亮高考之前张唯谨曾经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张语恬病友的妈妈,她通知张唯谨说她在南京找到一位老中医,给孩子开了几副药,孩子吃了之后止痒效果很好,特地打电话来推荐。
这两年张语恬的身体状况还算不错,看来是不会出什么大岔子了,只是瘙痒的老毛病始终无法根除。考虑到医生说过五岁需要复查,张唯谨和母亲商量了一下,决定等到邢亮考完试填了志愿就和他一起再带女儿出去看病。
高考分数下来,邢亮发挥得相当不错,老师说他的分数上重点一本没有问题,如果志愿填得合适,进个顶尖大学也完全可以。眼看着过两天就要报志愿,可邢亮还是不声不响的,张唯谨终于憋不住问了他一句。
那时候邢亮好不容易哄张语恬入睡,一出门就被张唯谨拉进了房间。
冷不防被人抱进怀里,吓了一跳的邢亮屈肘撞了一下对方的胸膛,力道不算太狠,但足以让男人哀号。
"靠,谋杀亲夫啊!"张唯谨痛得差点没站稳,情急之下抱着邢亮一起躺在大床上。
"去你的!"邢亮见他想叫痛又竭力忍住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继而拉起他的衣服下摆,"谁让你鬼鬼祟祟……撞到哪儿了?我看看。"
男人呼吸一窒,立刻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没事……我就想问问你,想好读哪家大学没有。"
邢亮一听,哼了一声甩开他扭过身体,"你现在才问。"这种事情同学们都是和家里人商量很久才决定的,可是这次不仅张妈妈没提,就连张唯谨也一直不放着不管,邢亮已经郁闷很久了。
听他的口气里带着点埋怨又带点委屈,张唯谨又是惭愧又是心疼,连忙将他抓回来搂住,"小亮,你听我说啊。"
对他这么呼唤自己没有抵抗力,邢亮立刻乖乖地趴在张唯谨怀里,抬眼望着他。
张唯谨顿时口干舌燥起来,他尴尬地伸手摸了摸鼻子,"呃,你知道,你现在大了,我们不好干涉你太多,所以才一直没问……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你成绩这么好,想读什么学校都可以吧。"这孩子的学习成绩只比大哥当年差一点点,比自己那是强多了。
"嗯。"男孩漫不经心地回答,手已经伸进男人的衣服里,用食指轻轻触碰他胸膛上的突起。
"小亮!"张唯谨按住他的手,声音里已经带着一丝喘息,"别胡闹,我在问你话呢。"
"好吧。"手被牢牢抓住,邢亮也不挣扎,只是凑到他耳边低语,柔软的嘴唇堪堪擦过男人敏感的耳廓,"我要读你读过的大学,科系也和你一样。你说好不好?"
"这……"没想过邢亮竟然会这么决定,男人心中惊讶,含混地挤出一句话,"你不想读更好的学校吗?去北京或者上海。"张唯谨读的大学也算是不错,可邢亮这个分数进去的确是大材小用了。
"我为什么要去北京上海?"邢亮推开他坐起来,似乎不太高兴,"你不希望我留在这里?"
张唯谨连忙撑起身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学校好总归将来前途更好些。"
邢亮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突然转身将脸埋在张唯谨的脖颈,好半晌才低声说:"离开你们,我要前途有什么用。"这里是他的家,有他想一直守护下去的东西。
"小亮。"知道这孩子的偏执从何而来,张唯谨有些心疼,伸手轻轻抚摸男孩的脊背,"我们又不会跑,这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事,你要想好。"
"我早想好了。"那所学校高分考进去的话,立刻会有一笔不菲的奖学金,张唯谨以前读的财税仍旧是热门专业,而且他还研究过毕业生的就业范围和就业率,在本地大学中都是最好的。不过邢亮没和张唯谨说这些,只是突然跨坐在男人身上,双手圈住对方的脖子,两个人对着鼻尖,"你给我说老实话,想不想我留下来?"
"靠!"张唯谨顿时尴尬起来,他的内心是多么担心年轻的邢亮去外地读书没多久就把他给忘了,可是这种事情又怎么能对他直说,只能咬牙切齿地迸出一句:"小混蛋,你不知道老男人也是会害羞的吗?"
"呸!"邢亮听了毫不客气地噗哧一笑,赶在老男人恼羞成怒之前头一低,吻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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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因为高考两个人禁欲了三个月,邢亮刚搬回家不久又不能在母亲面前表现得太过分,张唯谨一直都挺老实。现在心爱的人就在怀里还主动献吻,他哪里还能忍耐,身体一翻压住邢亮,将他的双手按在头顶,另一只手急切地脱下他身上的T恤。
"不,别……"一贯主动的邢亮这次却挣扎起来,嘴里逸出轻微的抗拒声。
张唯谨愣了一下,立刻停下了所有动作将他的宝贝揽进怀中,"怎么了?"难道是自己举止太唐突吓到了他?可是在这种事情上邢亮一直都是那么热情,从未这样拒绝过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邢亮摇摇头,突然脸红了,"姜阿姨……姜阿姨会听见的。"
不管以前在张唯谨面前多么大胆主动,只要一想到张妈妈就在隔壁,邢亮怎么也没办法放得开。他现在还不知道张唯谨和母亲已经达成共识,心里一直对她有种莫名的负疚。原本他打算等将来自立了再向张妈妈坦白,那时他才有底气承担起支撑这个家的义务,如果现在跟张唯谨这样相处的话,她肯定很快就知道了。
张唯谨听了微微一笑,轻轻啄吻他的鬓边,一边低语:"不要紧,我们轻一点……"
其实他和母亲早已约定,要等邢亮自己去跟她谈,在此之前张妈妈不会主动跟邢亮提起这事,为此张唯谨对母亲的一片苦心由衷感激。在张妈妈的内心,并不是纵容他们两个人,她只是觉得邢亮还没长大,应该给他时间。如果以后那孩子没有勇气跟自己坦承一切,那他就永远得不到她的承认。
邢亮不知道这些,心中充满了矛盾,想要推开身边的人,却又舍不得,在半推半就中失了先机。张唯谨仔细地吻遍了他的全身,从手指的指缝一直到膝盖后面,甚至脚趾都没放过。吻到后来邢亮已是全身瘫软,唯有咬住旁边的枕头,苦苦压抑着难耐的呻吟。
见他双眉微蹙极力忍耐的样子,张唯谨此刻只想把他做到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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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孩子去看病的事情提上日程后,张唯谨担心母亲一人在家太过孤单,和邢亮商量了一下,决定劝说她一起去南京,全家也顺便在华东玩一圈。老太太不像几个孩子都是家里蹲,自然也不会拂逆他们的好意。
那位老中医在当地非常有名,寻访他并没有花太大工夫,给恬恬看过病拿了药方之后,完成任务的一家人便开始享受悠闲的假期。
多年之后张唯谨不时会回忆起那个夏天,总觉得那更像是一次蜜月旅行。
邢亮特别喜欢杭州,他背着张语恬从六合塔一口气步行到龙井村,张唯谨和母亲则在后头慢慢踱步,于绿意氤氲的林间听见女儿撒下一路清脆的笑声,男人只觉人间至乐无过如此。
结束旅行之后全家人辗转到了北京,医院再次给张语恬做了全身检查。
经过仔细地诊断,这次儿童医院的医生终于有了权威结论。他们说恬恬的病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先天性疾病,肝内胆管发育不全是导致浑身骚痒的主要原因。
这个病的成因复杂,目前也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医生还说大部分患儿都有不同程度的智力和身体发育迟缓,严重的很快就死亡了,像张语恬长成这样的已经是症状轻微的,也是家人呵护得当的结果,以后必须得长期进行保肝治疗,以防止她过早出现肝硬化等其他危险疾病。
"这种病例很罕见,国际上的研究也不多,我们已经给她建了详细档案,有什么最新的研究成果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目前孩子身上的黄疸已经完全消失了,说明她的保肝做得很不错……"好心的医生表示无能为力之后说了一堆安慰的话,最后跟张唯谨多了一句嘴:"你还年轻,像你这种情况,凭我们医院的病历和诊断,你和你爱人完全可以申请再生一个孩子,这样对你们和患儿将来都有保障。"
这样的暗示太过明显,邢亮一听连忙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椅子上的张妈妈,发现她竟然也在望着自己,眼神里带着一丝痛苦与为难。男孩心里立刻咯噔一声,不敢想她竟然已经知道了一切。
一场检查让全家人都各怀心事,就连幼小的张语恬也感受到了不安。晚上她抓着邢亮的衣服,哭着问亮亮哥哥恬恬是不是破宝宝。常年出入医院打针吃药做检查,小姑娘并非毫无感觉。
从未见过平时活泼可爱无忧无虑的张语恬说出这样敏感早熟的话,邢亮心疼得不得了,他抱着小女娃轻轻拍打安慰,说恬恬不是破宝宝,恬恬只是生病了,吃了医生伯伯的药就会好的。
等到张语恬抽抽噎噎地睡去,邢亮一边想着医生对张唯谨的建议,一边想起张妈妈当时的反应,从来意志坚定的他不禁也有了一丝动摇。
39
从北京回家之后,张唯谨发现邢亮有些沉默,总像是有心事的样子。男人问了几次,他才面带愧疚,吞吞吐吐地说我们现在这样,是不是对不起姜阿姨。
张唯谨一听,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先一步做通了母亲的工作,否则长期玩地下情,以邢亮这样的个性肯定会不安心,更何况他向来敬重犹如亲生母亲一般的张妈妈,如果不能得到她的首肯,邢亮必然会十分痛苦,甚至有可能忍痛放弃。
"小亮,听我说。"张唯谨双手握住他的肩,专注地望着眼前一脸迷茫的男孩,"你要知道,姜阿姨很疼你,在她的心里,我们在一起好好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吗?"
"可是医生不是说,你最好再要一个孩子。"邢亮回想起张妈妈当时的眼神,知道自己的存在让她感到为难了,从那时起他便一直心中不安。
"呵呵。"张唯谨将他抱进怀中轻笑出声,胸腔的共鸣让男孩觉得异常的安心,"要是我们俩能生出孩子来,那就再要一个也无妨。"
"滚你的!"邢亮气结之下踹了他一脚,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开这种低级玩笑,"我是看姜阿姨很难过,她一定希望你再结婚生小孩……"
"小混蛋你给我听好了,即使没有你我也不会再婚要小孩。"张唯谨抚着邢亮的脊背,声音里透着少有的严肃,"张语恬这个样子,我再要一个孩子一定比她更好,可这样一来我们都会更爱那个孩子,这对她来说会是好事吗?"
邢亮想起恬恬在医院里哭着说自己是破宝宝的样子,没有吭气。
"你在我家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妈最疼孩子,她只是替我们担心,绝对不会强迫我们做任何事。"考虑到邢亮年纪还小,有些事情容易钻牛角尖,张唯谨柔声劝慰他,"我和你的事情,她早都猜到了……只要咱们好好过日子,好好照顾恬恬,让她放心就是最大的孝道,你说对不对?"
男孩这才从张唯谨的颈窝里抬起头来,脸颊微微泛红,低声问:"她……真的都知道了?"邢亮现在是既愧疚又感激,张妈妈竟然早就知道了他和张唯谨之间的关系,可是却从未在他面前透露过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还一直那么关心他,"她为什么没有生我的气……"
刚刚和张唯谨好上的时候邢亮没想那么多,他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和这个人在一起而已,后来他渐渐发现事情绝非如此简单,他们必须得面对的各种现实问题,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一个也解决不了,这时候邢亮才发现自己还很幼稚,没有考虑到其他人。
"她不生你的气,因为你年纪还小啊。这全都是我的责任,怎么能怪你。"张唯谨低低叹息一声,低头蹭了蹭他的鼻尖,"明明就是我把你给带坏了。"
张唯谨一直认为是自己意志力薄弱没办法抗拒这孩子,所以他们今天才走到了这一步。事实上他和邢亮两个人的关系从一开始便难以界定,十多年来的耳鬓厮磨,他是他的父亲,长兄,朋友,伴侣,诸多的身份注定了让他们之间的感情必然复杂而深刻,从小失去双亲的邢亮根本离不开他。
"张唯谨,你掐我一下。"从未觉得自己的人生是如此的幸福,邢亮抓起男人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臂上。他如同一个突然间中了亿万大奖的穷人一般,在惶恐与狂喜中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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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学校的录取通知,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邢亮在市内一家快餐店找了一份兼职。
看天气这么热他还得骑着车到处送外卖,累得要死要活的又挣不了几个钱,张唯谨心里其实是不大愿意的,可他拗不过邢亮的坚持。张妈妈倒是觉得年轻男孩子吃点苦没啥关系,只是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全包家务了。
一个暑假的辛苦劳动让邢亮开学的时候晒得黑黑的去学校里报到,张唯谨开车送他到宿舍门口,想到他要军训一个月不能回家,简直地心如刀绞,现在他才真正庆幸这孩子没有选择到外地去读书,不然光是想也要把他想死了。
"要和同学好好相处,有事打电话啊。"张唯谨像个罗嗦的老妈子一样,一边帮邢亮放行李一边叮嘱他各种注意事项,这学校他呆过整整四年,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依旧熟稔,"啧啧,你们现在条件好多了,我们读书那会儿……"
邢亮静静地听他痛说革命家史,嘴边带着一丝含蓄的微笑。
40
黑色轿车停在一家大型连锁超市的露天停车场,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下车之后迅速热火朝天的快餐店走去。
一进门便瞧见柜台前的青年正埋头为顾客服务,一头黑发柔软服帖,表情专注而认真。男人脸上的线条立刻变得柔和起来,他不动声色地排在后面,随着队伍慢慢向前挪动。
"您好,请问……"青年一抬头看清眼前的人,顿了一下,"请问您需要什么?"
"一杯红茶,再给我一杯冰块。"男人含笑望着他。
"好的,请问需要品尝一下我们新推出的甜心紫薯饼吗?现在优惠……"男孩对他胡乱放电的笑容恍若不觉,仍旧一副营业用面孔。
"嗯,来一个甜心。"男人眉毛一挑煞有介事地说道,慢吞吞地掏出钱包,"薯饼就算了。"
"好的,收您五元。请问您是带走还是在这儿吃?"青年无视他的骚扰,继续工作。
男人哈哈一笑,端着托盘走到靠近员工休息室附近的桌子边上坐下来,在滚烫的红茶里加入几块冰,悠哉游哉地小口喝着,不时看看手表,又看看那扇一直紧闭的门。
两点零五分,一杯热茶堪堪饮尽,青年终于从休息室里走了出来。此刻他已经脱去工作装,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七分牛仔裤,显得瘦削修长。
男人看见他,连忙举起空杯子挡着脸作喝水状。
"靠,你还给我装,走了!"将手上的大书包扔过去,邢亮不再看他,好笑又好气地走在前面。张唯谨立刻背上包追赶上去。
进了车,张唯谨将手上的背包往后座一扔,正要发动车子,邢亮一把按住他的手起身跨在他腰间,一副审问的口气居高临下地说:"臭流氓,今天抽什么疯呢?"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他,真是岂有此理。
"我来接你回家嘛。"双手握住他的细腰,张唯谨觍颜一笑。
邢亮在这家店打工有一段日子了,每周上三次班。其他两天还好,周二周四下午只有两节课,课后工作四小时,周六却要从早上六点一直做到中午两点。
张唯谨知道邢亮周六拼命干活儿是为了把星期天空出来和家人团聚,有心让他不要这么累,可这倔强的孩子怎么也不愿意。拿他没办法又心疼他辛苦,张唯谨周末只要有空就会过来接他下班。
现在邢亮读书的学费是用奖学金支付的,平时的生活费也是靠打工的收入,张唯谨给他的钱基本上都没动过。见他过得节省男人也曾多次抱怨说你干嘛这么亏待自己,难不成想要攒钱娶媳妇儿。这种时候邢亮都会啐他一口,却笑而不语。知道这孩子从小心里主意多,现在不说肯定是没有把握,男人后来也渐渐不提了,只是平时对他多加照顾。
感受到腰间的那双手抱得越来越紧,邢亮双颊一热——上周他有考试,两个人已经快半个月没见面。可又想到刚才这家伙的混蛋举动,他心中不忿,低头凑上去含住了男人的耳珠,轻轻啃咬舔舐,声音低哑:"怎么?想在这儿来一次?"
张唯谨一听登时满脸尴尬,身体却无法控制地骚动起来。可是周末的超市熙来攘往,一贯保守的男人再怎么荒唐也没有勇气在这种地方胡来。
见他吃瘪,邢亮带着几分报复几分撒娇,从男人的耳朵一直吻到下巴和脖子,手还窜进他的衬衫里大吃豆腐,直到张唯谨全身紧绷,额头上青筋都露了出来才稍作喘息。
"去坐好。"张唯谨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双手几乎握成了拳头,"再胡闹我就生气了。"
邢亮其实不相信他会对自己生气,可是对方迟迟不肯就范像只死鱼一样的态度也太让人扫兴,于是哼了一声悻悻地坐了回去,还闭上眼睛拉下头上的帽子盖住脸表示抗议。
见他这样张唯谨暗叹了口气,认命地伸手帮他系上安全带,忍着浑身的躁动慢慢将车子驶离停车场,一口气开出去老远,转了个弯之后忽然停了下来。
"咦?"邢亮身体蓦地一倾,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睁开眼睛往外一瞧,竟然是超市附近一家学校后门的小巷子,平时来往的人就不多,周末更是门可罗雀,"喂,你……"
不等他多说,张唯谨犹如出柙猛兽一般,俯身恨恨地堵住了邢亮的嘴——这小东西经常出其不意地往死里撩拨他,似乎永远也学不会"玩火自焚"是什么意思。
突然被拉进那个宽阔的怀抱,邢亮半趴在张唯谨身上接受他带着强迫的热吻。男人少有的亢奋感染了他,立刻不甘示弱地热情回应,两个人在挤迫的车厢里越贴越紧。
"啧,你真色……"到了不得不停下来呼吸的时候,邢亮蹭了蹭男人已经明显隆起的下`身,促狭地一笑,"积了很多嘛。"他一边说,一边调低了椅背压在张唯谨身上,缓缓地拉开他西裤上的皮带,解开两个扣子就费了老半天劲,又磨磨蹭蹭地拉下拉链,动作轻柔仿佛在制作精美的标花蛋糕,惹得急躁的男人他挺翘的臀`部上狠狠拍了几下以示警告。
邢亮轻笑一声,这才伸手掏出男人已经发胀的东西,半闭着眼睛轻轻舔舐吞吐,直到它变得灼热坚`挺。想到等一下还要帮张妈妈做晚饭,他伸手摸到驾座旁边的小抽屉拉开,从一个小包里掏出润滑剂塞进张唯谨手里,自己则撕开了保险`套的包装。
"小亮。"张唯谨喘着气叫了他一声,原本他以为两个人互相吹出来就差不多了,看这阵势邢亮却打算要做全套,想到他今天早上五点半就从学校出发来工作,一直忙到现在,男人心里实在不忍,"要不,还是算了……"
邢亮没理会他,径自将保险`套送进嘴里,一吸气头一低,套子直接覆在了男人性`器的前端,引来对方一声意外的闷哼。
男孩温热的口腔衔着那脉动不已的欲`望,极慢极慢地向嘴里吞咽。没到根部的时候他微微抬头,一双满含爱恋和情`欲眼睛牢牢地盯着张唯谨,接着一点一点地吐出那根已经戴好套子的昂扬阴`茎,转而吻上了根部胀得鼓鼓的阴囊,着迷般地爱`抚。
他的眼神和动作让张唯谨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再也顾不上思考任何问题,只能顺从生理地本能。忍着快要爆炸的煎熬,男人拉下邢亮身上的七分裤,手指探进股间尽量温柔地替他做润滑。
"好了,我可以了……"邢亮显然也憋得很辛苦,他拉开张唯谨不断在后庭出入的手,略略起身跨坐起来,将充分润滑的后`穴对准男人炙热的欲`望,一口气插了进去。
"小亮!"张唯谨吓了一跳。这孩子在这种事情上从来都和他表现出来的性格完全相反,既热情又激进,完全不按牌理。生怕伤到他的宝贝,男人也不敢乱动,只能细细密密地亲吻他微微仰起的下巴和脖子。
"没事的,你快……"见对方迟迟没有动作,邢亮双手圈在张唯谨的颈项间,已经忍耐不住自己开始轻轻扭动。男人立刻丢盔弃甲,扶住他的腰肢大力挺进起来。
虽然是僻静的街道但毕竟是在外面,邢亮不敢大声叫出来,只能咬着牙从鼻端哼出几声压抑的呻吟,张唯谨听在耳里却不啻为最最猛烈的春药。
身体起起落落中邢亮勉强地睁开眼睛,看到张唯谨有些汗湿的头发,他抬手轻轻拨了一下,又在他眼角温柔的笑纹上印下无数爱意缠绵的吻,直到体内无比强烈的快感袭来,邢亮的意识有些涣散,"张唯谨,我……"
爱你。
那后面的两个字说得太过细微,几乎难以察觉,张唯谨模模糊糊地听在耳中,脑袋微微一晕,引来体内一阵甜蜜的颤栗。此刻车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有人匆匆经过。因为紧张和羞耻邢亮的后`穴狠狠地收缩了一下,被绞紧的男人咬住牙关没有出声,全身绷紧,两个人一起达到了最后的巅峰。
41
自打邢亮进了大学,张唯谨发现他虽然在外面说话仍旧很少,可是整个人却比小时候自信得多,不管是家里还是自己的事情,他处理起来都是既成熟又干练,男人不由得感叹他真是长大了。
大学校园里的邢亮,学习成绩好,虽然不太爱说话,却也脾气温和从不惹事,在宿舍里又是最勤快的一个,室友们和他相处得都挺不错。惟独晚上寝室里的卧谈会,二十郎当岁的男孩,谈话的内容不外就是学业和女人,每当这种时候邢亮就会显得意兴阑珊,好在他平时话也不多,他的沉默并不引人注意。
以前或许是因为寄人篱下诸多不便,邢亮几乎不带同学回家玩。张唯谨对此并非没有察觉,甚至认为他这样的情况不大正常,经常鼓励他多出门和同学来往。可是再怎么简单的交际也多少需要一定的经济支持,邢亮不愿意花这个钱,所以一直都不是很积极,直到上了大学算是自立了,他才慢慢打开了自己的交际圈,张唯谨渐渐的也能在他嘴里听到一些陌生的名字,而最近出镜率比较高的,是一位姓贺的教授。
暑假在家休息的时候,邢亮有时候会捧着相关的专业书籍,看着看着忽然停下来说要是贺教授的话会如何如何。
张唯谨听多了这个名字,也有些好奇这是何方神圣。仗着和财税学院的老师都比较熟,他稍一打听就知道那位贺教授是一位海归,目前给邢亮他们讲授政治经济学。那人比自己大不了两岁,却已经做了好几年的硕导了。
让男人在意的并不只是邢亮对那位贺教授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崇拜,而是某天一家人看电视的时候邢亮无意间提了一句,说贺教授和那个演《围城》的男演员长得挺像的。
这是张唯谨头一次从邢亮嘴里听到别人的八卦,平常他绝不会说这些婆婆妈妈的话题,也从未见他在乎过任何人的外貌,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其实有一点张唯谨不太清楚,除了动画漫画之外,邢亮平时得空偶尔也会去找一些制作比较严谨精良的国产剧集来看,而那些剧的主演无一例外都是某些知名大叔,或者是另外的非知名大叔。
总而言之,在张唯谨看来那位贺教授对邢亮而言,已经接近偶像的程度了,这不能不让他感觉有些不是滋味——像邢亮这样学习用功刻苦的人,多半都对学问渊博的师长抱有极大的憧憬。想想自己平凡无奇的学历背景,这可真是黑发不知勤学苦啊……三十六岁的老男人忽然间有些顾影自怜起来。
他想起有一次他们刚做完爱,邢亮懒洋洋的趴在自己肩头休息,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那孩子突然蹦出一句:"张唯谨,其实我有点想考贺教授的研究生呢……"
张唯谨承认自己当时噎了一下,半晌才说你不打算进税务局吗?现在读研究生怪累的,不见得比早工作好。
这虽然是实话,可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私心。在张唯谨看来,邢亮毕业了去考公务员显然是天经地义的,况且那个姓贺的竟然能让他的宝贝在这种时候走神,实在太让人不爽了。
谁知邢亮一听,瞪了他一眼说家里有一个坐办公室的就够了,我才不跟你做同事呢。公务员一点自由时间都没有,还只能拿死工资。
听他口气不小,张唯谨并不生气,心想只要他不继续想着别的人就好,于是顺着邢亮的话问那你毕业了打算做啥,如果想要进哪家事务所或者投资公司,他可以现在就帮忙留意着。
邢亮当时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笑了笑,伸手圈住男人的胳膊,头放在他的颈窝里撒娇似地蹭了蹭,口气带着一点可恶的神秘,"等我准备好了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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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张语恬五岁的时候,幼儿园搞了一个打击乐小组,小家伙的乐感不错,老师让她在小组里负责敲三角铃。六一节全班出去参加省里的表演,张语恬看见有小朋友弹钢琴觉得很神气,回家就吵着要学。
小姑娘没有妈妈,这种事情总归少了个人张罗,这个时候老太太和张唯谨才发现他们的确是疏忽了什么。对女儿歉疚之余男人开始向周围的人打听,看看有什么合适的老师可以让张语恬去学习弹琴。
没过多久老同学钟宇就传来消息说他老婆有个亲戚是师大音乐系毕业留校的,平时也带一些学生,业务水平和教学方法在业内口碑都还不错。
既然是铁哥们儿介绍的,张唯谨也就没有多犹豫,当下就联系老师给张语恬报名,还花了不少心思给孩子挑选了一架国产的KAWAI钢琴。
张唯谨和老师商量了一下,将女儿的课程安排在星期六下午。周六他照例到快餐店接邢亮下班,之后两个人再一起送张语恬去上课。女儿上课的时候他们会去老师家附近的咖啡馆里坐着上上网聊聊天,或者去逛逛超市买些家里要用的东西,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能消磨过去,倒像是固定的约会一般。
小姑娘一开始非常兴奋,每次去上课之前都要提前好大一会儿准备,还会催爸爸快点快点。老师也夸她乐感不错挺有天分,张唯谨虽然没指望女儿成名成家,听到老师夸她还是觉得很高兴。
这天两个人一起去接恬恬下课,却看见小姑娘哭哭啼啼的,老师也是一脸的尴尬和歉意对张唯谨说恬恬刚才和一位小朋友闹了点小矛盾,没有什么大事。
邢亮一见张语恬急得一头的汗,脸上挂着泪痕,双手又抓脸又挠脖子的,知道她又动了肝火,立刻冲过去将孩子抱在怀里好声好气地哄着,还掏出纸巾给她擦脸擤鼻涕。
张唯谨开始以为是张语恬表现不好挨了老师批,也没多在意,只是随口安慰了她几句。后来到了车上他发现女儿一直躲在邢亮的怀中哭个不停,男人心里知道恐怕另有内情。问她到底怎么了,小女娃这才委委屈屈说有个一起学习的小朋友笑她手上有疤还弹钢琴,恬恬不要再去上课了。
男人一听立刻觉得不好,连忙瞥了身边的邢亮一眼,只见他仍旧轻轻搂着女儿轻声安抚,可是一双手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回到家里张唯谨暗自庆幸母亲出去串门尚未回来,也免去了一场伤心。
邢亮拧了块热毛巾给张语恬擦干净脸,又特地给她读《儿童画报》上的故事哄她,小朋友这才渐渐破涕为笑。哭了一路张语恬也累了,还没听完一个故事就沉沉睡去。
张唯谨将女儿从沙发上抱进房间里安顿好,立刻出来找到了在阳台边上站着吹风的邢亮。
"来,喝点东西。"男人牵着他进屋,扔了一罐冰凉的啤酒给他,自己也拿出一罐来狠狠喝了一大口,擦了擦嘴说:"天热,别胡思想啊。"
其实张语恬手上的伤恢复得不错,他们以前也曾经咨询过植皮的问题,当时医生说不影响功能的话不建议做手术,这种疤痕随着年纪增长会逐渐变得自然得多,没有必要让孩子再受一次移植的痛苦。
话虽然这么说,可张语恬毕竟是个女孩子,被别的小朋友嘲笑外表残缺一定十分难过,邢亮怎么可能不心疼。
接过男人递过来的啤酒,邢亮打开一口气喝下大半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张唯谨将他拉到身边,伸手搭在他的肩上让他靠着自己。
邢亮将啤酒罐子放在一边,双手抓住张唯谨身上的衬衫,像小时候受了委屈一般将头钻进了他的怀里。
"没事,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吵闹罢了,你别放在心上。"张唯谨当时就猜可能是老师经常称赞女儿学得快,引起别的小朋友嫉妒了,所以才故意这么说。恬恬在幼儿园一向都好好的,从来没人笑话过她。男人轻轻地抚摸着邢亮的脊背,"大不了我们请个老师在家里教她好了。"
男孩"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张唯谨抬起他的下巴,给了他一个带着安慰的轻吻。
吃晚饭的时候张语恬被奶奶叫起来,小姑娘一起床就嚷着要看《机器猫》,又说要弹今天学习的曲子给奶奶听,早已把刚才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原本张唯谨还担心女儿会向奶奶哭诉,生怕母亲知道了免不了要心疼,现在见她一副没心没肺一点也不记仇的样子,男人不由得暗自感谢上天给了她这样爽朗又乐天的个性。也亏得如此,否则邢亮心里不知道还要承担多少无谓的负疚……
等他将来变得更成熟更自信的时候,一定会自己慢慢卸下这个包袱,男人这么确信着,而在那之前,自己永远是他最坚实的倚靠。
43
邢亮升上大二之后,学习和工作越发忙碌,有时候甚至好几个星期都不能回家。
因为处长升职离任,三十七岁的张唯谨顺理成章地接替了他的位置。前任处长走之后,人事处的办公室里除了一个刚进来的小孩之外清一色全是娘子军。
现任的省局老局长是张敬安以前的下属,也算是看着张唯谨长大的,他刚进人事处的时候老局长可担心了——小伙子一表人才,个性又是随和可亲,到了女人一堆的人事处可别犯什么错误。好在这么些年来张唯谨始终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更不要提和同事搞七捻三,后来又听说他离了婚带着女儿单独过,竟然没有闹出一点花边新闻,老局长这才慢慢对他放了心。
老局长哪里知道,张唯谨的心里根本装不下其他的人。
好不容易邢亮回家两人见了面,可是家里上有老小有小的,两个人也不见得能有空说上几句体己的话。直到晚上休息的时候张唯谨才得空问起他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怎么这么久不见人影。邢亮告诉他说贺教授目前正着手准备翻译一本相关的学术著作,让他帮忙整理一些资料。
对张唯谨说这些的时候男孩明显略带兴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属于年轻人的热情与活力,"贺教授的研究项目里从来不带本科生的,可能我上学期写的一篇文章他觉得不错,所以才破格让我去试一试。"
"那你也别太累了,又学习又打工,现在还要帮老师义务劳动……你也得休息啊。"虽然的确值得骄傲,可是见他累得下巴都尖了,张唯谨实在有些心疼,少有地抱怨出声:"你们那教授也真是,他不是自己带着研究生吗?"
邢亮立刻表示自己一点也不累,还说贺教授原本要给他开点补贴作为报酬,可是他觉得自己有这个机会去学习已经很荣幸了就没好意思要,"师兄师姐他们也都各自有工作,就是忙不过来才找我去的。"
张唯谨见邢亮那副又开心又有些小得意的样子,心里对他爱极,恨不得将这人用链子锁在身边,不给任何人看。这种几近疯狂的独占欲是他三十几年来的生活中绝无仅有的。
"呃,那个贺教授……学问很好吧?"不情愿地提起这个人,张唯谨的嗓子有点干巴巴的,不愿意相信邢亮会对其他的男人产生兴趣,"是不是长得很帅?"他记得以前邢亮说过那人长得像电影明星。虽然张唯谨是局里公认的帅哥,可是要和那个风靡全国的儒雅大叔相比,终究是稍逊风`骚。
"嗯,是啊……学校好多同学都喜欢他,选他课的人特别多。"邢亮毫无芥蒂地回答,心里还有些奇怪这人为啥突然问这个。等了半天没听到下文,他发现男人突然哑了一般,双眼里竟然闪过一丝晦涩,"你怎么了?"平时张唯谨大多数时候都是笑嘻嘻的,邢亮还真的很少见他这种样子。
"没什么。"张唯谨勉强笑笑,干脆转移了话题,"咱们明天带恬恬去公园好吗?她说你上次答应要带她去山上看猴子的。"
"这……"邢亮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他早已不记得什么时候答应过那小家伙了,也许是某次为了哄她安静睡觉而无意间说出的承诺,可他明天已经预定好下午要去教授的办公室干活儿,如果中途取消的话说不定会影响整个团队的进度,"明天可能不行,我中午就得回学校去。"
张唯谨一听话题竟然又转了回去,心里略有些不快,可他亦不想让这孩子为难,当下没有再说话,只是伸手溺爱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嗯,那就下次再说。"
邢亮见他有些意兴阑珊,心里也觉得这段时间自己的确忽略了他和张语恬,不由得非常内疚,于是主动圈上男人的脖子给了他一个吻,身体也贴上去撒娇似的蹭着对方。
历来对邢亮的热情主动毫无抵抗力,甚至还沉迷其中,可此刻张唯谨总觉得他的举动里明显地透着弥补和安抚的意味,这无法不让他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虽然身体在渐渐发热,可是情绪却始终游离在外。
似乎也发现了男人心不在焉,为了让他兴奋起来,邢亮已经渐渐从张唯谨的胸膛吻到了鼠蹊,从大腿根部一点一点地轻轻抚触吸`吮,一丝不苟的样子比念书学习还要认真。
他越是卖力,张唯谨就越是忍不住替他心疼——他不愿将原本的甜蜜变成这孩子的义务和负担。男人叹了口气制止了对方,不忍心再让他做无谓的辛苦。他将邢亮抱进怀里,揽着他柔声在耳边低语:"今天咱们不做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我送你去学校。"
"可是……"邢亮也敏锐地感受到张唯谨隐隐有些不对劲,可一下子又想不出是为了什么。劳累了大半个月他的确也想好好休息一阵子,男人的怀抱对于他而言永远是一座宁静而迷人的港湾,让他既眷念又放松,没多久他便搂着对方安心地沉沉睡去。
始终没有睡意的张唯谨怜惜地伸手抚了抚男孩下眼睑周围一圈淡淡的青痕,在感情上一直处于强势一方的男人终于头一次尝到了患得患失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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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第二天起来刚吃过早饭,张语恬连动画片都来不及看就吵着要邢亮带她去公园看猴子。可是听父亲说亮亮哥哥中午就要回学校不能去,满脸失望的小姑娘顿时不答应了,小嘴一瘪就流下泪来。
"亮亮哥哥骗人!"张语恬哭哭啼啼地控诉,抓着邢亮的衣服一副生怕他突然飞走的样子,"你说过的……"
因为邢亮一直对她百依百顺万般宠爱,张语恬已经不习惯被他拒绝,更何况她从小跟哥哥特别亲,对邢亮的依赖甚至超过了张唯谨这个父亲。每个星期邢亮回来她都像是过节一样高兴,而离开的时候又总得把她诓睡了才敢偷偷溜走,否则那小丫头一定会闹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惨烈。
这次邢亮一去好几个星期,张语恬每天都在问爸爸亮亮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就等着他带自己出去玩。没想到他一回来马上又要走,一直苦苦期待周末的小姑娘别提多伤心了。
生怕邢亮为难,张唯谨连忙将女儿抱在怀里开导,说哥哥有事必须去学校,不然要挨老师批评罚站的,我们下次有空一定带恬恬去公园玩。
张语恬天不怕地不怕,平生最怕的就是学校的老师,听爸爸这么一说,她登时非常同情邢亮,这才不情不愿地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那我们不去公园了……亮亮哥哥你要好好听老师的话哦。"
邢亮见小女娃的脸上还兀自带着泪珠,却已经通情达理地替自己着想,不由觉得很对不起她——恬恬很小就没有妈妈,身体又有些缺陷,比一般的孩子更需要照顾,而他却因为忙自己的事情,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她。
想到这里,对恬恬满心怜惜的邢亮从张唯谨身上接过来抱在怀里,伸手抹去小宝宝脸上的泪痕,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毅然说道:"哥哥今天陪你去公园,不回学校了。"
听他这么一说,小姑娘立刻破涕为笑,跳下地来就拉着奶奶说要去换上新衣服。
张唯谨在一边听着却有些不大确定,因为这实在是不像平时做事有计划的邢亮,"真的要去公园吗?学校的事怎么办?"尽管男人万分不想让他走,可是又生怕耽误了他的正事,不由得十分矛盾。
"没事,待会儿我跟教授先说一声,事情稍微推后点做也没关系的。"邢亮朝他笑笑,灿烂一如窗外初生的朝阳,"我也很久没跟你们一起出去玩了啊!"
孰轻孰重在邢亮心里的天平上十分明显,他心意已决所以并不纠结。只要今天晚上回去赶赶工,应该可以追得上大家的工作进度。虽然在这个时候拖延有些对不起贺教授,可邢亮更加舍不得因为工作而冷落身边最重要的人。
张唯谨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邢亮做出这个决定绝非仅仅因为张语恬的哭闹,他是在用他的方式用心地经营着这个家。想到这里男人再也忍耐不住,拉住他的手就往卧室走去,"咱们也去换衣服,这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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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公园里人挺多,因为要喂猴子,邢亮还特别给张语恬买了一包爆米花和几个香蕉。小姑娘虽然瘦津津的其实精力十分旺盛,一路上又是要比赛跑步又是要下到小溪里去捉鱼,让担心她安全的大人们疲于应付。
一家人慢慢踱到半山的寺庙前终于发现了野生猕猴的踪迹。张语恬虽然嘴上一直嚷嚷着要看猴子,可是在远远看到猕猴对着游人打劫的流氓恶霸样时还是忍不住躲在了邢亮身后。
邢亮哈哈一笑抱起她,将手上的食物交给张唯谨让他去喂。张语恬看见几只小猴子围着爸爸要香蕉觉得太有趣了,一直在邢亮怀里又叫又笑又拍手。
喂完猴子,张妈妈照例要去庙里进香。张唯谨带着邢亮和女儿也一起进了寺院,跟着母亲一起在大殿里拜了拜。期间张唯谨偷瞧了一眼,只见邢亮双手合十默默祈愿,表情十分认真。
张语恬向来都很害怕庙里庄严肃穆的气氛,一路上大气也不敢透。一直到了放生池,她看见池水里纷纷爬出来晒太阳的乌龟,这才又重新聒噪起来。
趁着母亲带女儿去看乌龟的光景,张唯谨笑嘻嘻问坐在一边喝水休息的邢亮:"刚才许了什么愿?下辈子还在我们家?"
邢亮嘴里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咳了几声伸手推了张唯谨一下,一张脸涨得通红,"你发什么神经!"
他刚才的确是许了愿,首先是希望张妈妈和张语恬身体健康,接下来还真是希望自己能和所爱的人互相扶持一路走下去。
张唯谨见他这副样子知道自己猜中了,不由得一边给他拍背顺气,一边哈哈大笑。到了现在他早已明白,昨晚那一宿的失眠不过是自己寻来的烦恼——他们两个人的心意根本是一样的。
"小亮,我想瞧瞧你们贺教授长什么样儿。"突然浑身有了劲,恢复元气的张唯谨决定面对现实,"是我帅还是他帅?"说着还摆出一个自以为很有型的思考者POSE。
"靠,你帅个屁啊。"邢亮觉得丢人慌忙四下一看,幸好周围没什么人。不知道张唯谨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提起贺教授,男孩觉得今天此人有些不对劲,没好气地瞪着他:"当然是贺教授帅多了,学校里喜欢他的人那么多。"
听他这坦坦荡荡的回答张唯谨一副深受打击的表情,手放在他的后脑勺假装掐他的脖子,嘴里咬牙切齿地说:"小王八蛋,你他妈还真不怕我吃醋啊!"
"张唯谨,你发什么疯!"邢亮急忙将他挥开,这才想起昨天晚上他那么怪怪的是为了什么,立刻瞪大了眼睛,"你、你以为我……"
靠,这老混蛋还能再荒谬一点吗?
"谁让你成天在我跟前贺教授长贺教授短,跟个脑残粉丝似的。"张唯谨终于憋不住说出来,酸气都快冲上天了。
"那有什么关系啊!"邢亮满脸的不可思议,他是真的没想过这些,贺教授对于他而言就是一位高山仰止的师长,根本半点也牵扯不到这种事情上去的,"你以前还像变态一样迷恋酒井法子和贝璐丹蒂呢,你想过娶她们做老婆过日子吗?"
突然被对方揭发年轻时代的臭底,张唯谨张口结舌。彻底明白了贺教授和自己在邢亮心目中的地位的,心满意足的男人嘴上却兀自要讨些便宜,"呃……其实做梦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
"张唯谨,你滚去死!"
45
升上大三之后,邢亮就不再去快餐店兼职了。学校里有的是在各种大型事务所里挂名的教授,偶尔会找几个学习勤奋、踏实可靠的学生去朋友开的小所里帮帮忙。这种经验邢亮求之不得,即便一开始酬劳并不高甚至是白干他也不在乎,得空的时候还会接一些资料翻译或是帮人写写项目投资计划书之类的活儿,整个求学生涯忙碌而充实。
邢亮外表俊秀成绩又好,同学自然少不了偷偷喜欢他的姑娘,也有几个胆子大的主动追求过他,可他在这种事情上从不假以辞色,人家见他一直榆木疙瘩似的不解风情,也就只好作罢。反正整个班上不谈恋爱的同学也不少,外人面前一向沉默寡言的邢亮在私人生活上并不惹人注意。
大三是整个大学生活的重要转折点,一般的学生此时就该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了。准备出国的,准备考研的,准备考公务员的,准备实习找工作的都开始行动起来,而邢亮却一直按部就班,不紧不慢。
邢亮选修了两门贺教授任教的课,目前都已经顺利拿到学分,贺教授也曾表示过欢迎他考自己的研究生。不过邢亮并没有这个打算,他认为自己并不是特别合适做学术研究,一方面固然是性格原因,另一方面也是他希望自己早日真正地独立,挑起作为张家一分子的责任。为此贺教授还觉得有些遗憾,如今像邢亮这样人品端正,好学而不迂腐的苗子还真是不多。
毕业实习邢亮按道理是应该进税务局或者财政局的,不过他却让人意外地选择了工商局,为此还破天荒地让张唯谨帮忙稍稍走了点后门。其实张唯谨也就是跟老同学打了声招呼,像邢亮这样有一定务实经验的学生不拿钱帮忙干活儿,又是熟人所托,人家似乎也没啥理由拒绝。
只是张唯谨有些奇怪,邢亮早都说过了不想当公务员,为什么还要特地过去实习。抓他过来问了问,那孩子这才明确和他说自己毕业以后打算和同学合伙开一家小公司,专门负责代办企业登记和执照年检审计报告之类的业务,税务局和财政局他之前给老师帮忙的时候都混得比较熟悉了,这次希望进工商局去摸摸门道。
"我观察了两年,发现这一行的行情还是不错的,又是我熟悉的专业,如果以后做大了,也许能开个事务所呢。"男孩兴奋地谈起自己的事业规划,双眼闪闪发光,"这一行的门槛不高,主要是看人脉和办事效率,等毕业证一下来我们马上就可以去做。你也知道现在应届毕业生创业国家给的条件挺优厚的……"
其实邢亮心里的打算是,自己开公司头两年可能会辛苦一点,只要做上了轨道情况就会慢慢好转,这样以后他的上班时间会相对比较灵活,也可以多抽空照顾张语恬和姜阿姨,让张唯谨没有后顾之忧。
张唯谨和他相处多年又怎么能不明白他的用意,原来这孩子这些年来除了努力学习之外就是忙着攒钱外加四处赚经验,目标清楚明白,竟是一分钟也没浪费。
想想自己读大学那会儿哪有如此的魄力和远见,都是父母商量好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男人心里对这个小了他十六岁的伴侣不禁又是佩服,又是骄傲——这孩子说不定就是他此生最大的成就,他张唯谨何德何能,竟然可以获得他全心全意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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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亮开始自己创业之后无可避免地十分忙碌,除了做业务之外最主要工作就是宣传自己的公司。他每天一办完事就顺便在税务局办税厅和工商局外头发传单,还自己做了个网站,甚至连淘宝都挂上去了。见他这无所不用其极的样子,张唯谨也没敢闲着,有事没事就发动身边的同学朋友帮忙介绍客户。
邢亮办事认真细致,业务水平也相当不错,最主要的是他将那些纷繁复杂的收费制度编成各种套餐,客人可以一目了然地选择合适自己的服务,之后的维护更是做得妥妥贴贴。客户们选择代理为的就是图个省心,谁的服务最贴心周到,自然竞争力就强。
见他每天跑前跑后地办事人都瘦了一圈,张唯谨心疼得厉害,有心要给他买辆车,可是邢亮无论如何也不答应——自己还没挣钱哪能就开始享受,最后张唯谨只得勒令他用家里那辆旧车,自己每天挤公车去税务局上班。
现在张语恬已经是一年级的小学生,一个学期读下来,成绩不好不坏。除了锻炼好身体,张唯谨对她没有任何要求,孩子在相对宽松的环境下,小日子过得比较滋润。
因为那次在钢琴班里受了同学嘲笑,张唯谨不愿意再让女儿去和其他小朋友一起上多人班,便托人介绍了一个老师上门教学,课程也加到每周两小时。这样花费虽然高一些,却能省去不少事。
虽然只有不到七岁毕竟是个姑娘家,张语恬天生爱美,比如今天梳什么头发,穿什么裙子比较漂亮之类都特别有主见。这种事情爸爸和哥哥再怎么细心也无法照顾到,她倒是无师自通,以至于张唯谨每天都要接受女儿的品头论足,说爸爸你今天好帅,或者爸爸你今天哪里不太帅,迷魂汤一碗一碗灌得张唯谨晕头转向,下班回家看见女儿就合不拢嘴,连张妈妈也说这闺女一张嘴真是跟抹了蜂蜜似的。
随着张语恬一天天长大,邢亮尴尬地发现自己同她之间竟然出现了一些难以逾越的隔阂。那天是个周末,全家人照例带她出门去玩,张妈妈拿了新裙子正要给孙女换上,邢亮恰好路过她的小房间,张语恬马上哇哇大叫说奶奶外面有男生,立刻将屋子的门关上。
一开始邢亮有些莫名其妙,后来才发现小鬼指的"有男生"竟然是在说他,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郁闷。其实他很清楚恬恬这样的举动一点没错,小女孩就应该有保护自己的意识,说明学校老师的教育是成功的,可是自己一手把她带大,和外人怎么能一样。
不管怎么说,以前的小女孩逐渐变成大姑娘了,总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黏着自己,毕竟他们不是血亲,过分亲密的话对张语恬的成长似乎也不太好。这样一想邢亮觉得自己不应该难过,也就没有郁闷多久。
自那之后,为了尊重渐渐长大的张语恬,邢亮也学会了有意识地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再动不动就将她抱进怀里,晚上诓她睡觉只是坐在床头,看到她在睡梦中身上痒痒也不敢将手伸进衣服里给她挠了,只能隔着睡衣轻轻拍打安慰,每当这种时候邢亮就会特别心疼没有妈妈的张语恬。
尽管平常对张语恬十分宠爱,这些年来邢亮连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可是孩子毕竟是孩子,总有让人烦恼置气的时候,特别是长到这个年纪,不管男孩女孩都淘气得令人头疼。
那天邢亮工作到很晚回家,匆匆吃完晚饭之后恬恬就缠着他要玩植物大战僵尸——这种事情找张唯谨是没用的,没准还会挨父亲一顿刮,张语恬早就明白趋利避害的道理了。邢亮带着她玩了半小时,担心她眼睛受不了便将IPAD收起来。
小姑娘噘了一会儿嘴,见邢亮没理她,便在一旁闹起别扭来,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玩芭比娃娃换衣服的游戏。
张妈妈见时间不早了,热了保肝的中药要她喝,小家伙却唧唧歪歪地怎么也不肯起来。张妈妈只好走过去,有些吃力地半蹲下`身想要喂她,谁知被那正在郁闷的小鬼伸手一推,一时没站稳摔倒在地上,药也撒了一地。
邢亮看见吓了一跳,立刻冲过去将张妈妈扶起来坐在沙发上仔细查看了一下。幸好药水不算烫,老人的身体也没有什么事,这才稍微放心,可是心里对老人的担忧让还是他忍不住训斥了一边的张语恬一句:"你太不象话了,还不赶快给奶奶道歉!"
从来没有见过邢亮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张语恬呆住了。害奶奶摔倒她已经内疚得不行,可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贯宠爱她的邢亮狠狠凶了一顿,生性倔犟的小姑娘有些下不来台,反而拉不下脸来立刻对奶奶说对不起,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张唯谨听到响动从房间里出来,正巧听见张语恬哭着对邢亮说:"亮亮哥哥最讨厌了!你又不是我家人,小婶婶说你是我爸爸从外面捡回来的!"
邢亮听了她这句话,脑子里轰的一声差点没站稳。
张唯谨显然也听到了,看见邢亮的表情连心都揪了起来——张家人多嘴杂,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给张语恬灌输了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教得这孩子都无法无天了。生平从未如此生气,盛怒中男人几步冲过去,想也没想伸手就要给女儿一个巴掌。
邢亮一见男人抬手就知道不好,来不及阻止他只得冲过去一把抱住张语恬,却生生替她挨了这狠狠的一耳光,打得他头都偏在了一边,耳朵里嗡嗡作响。
这下张语恬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张妈妈也在一旁呆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亮!"
张唯谨的怒火早已消失到十万八千里,见他白净的脸上迅速浮起红肿,男人连手脚都没地方放,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钻进卫生间里去拧毛巾拿药膏。
邢亮轻轻吐了口气,松手放开张语恬想站起来,没想到那孩子却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不放,随即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对不起,亮亮哥哥对不起……奶奶对不起……"自觉没脸见人的小女孩躲在邢亮的怀里抽抽噎噎地道歉。她知道都是因为自己任性胡闹才会变成这样,邢亮甚至替她挨了打。小姑娘虽然性子倔犟却心肠极软,看见邢亮脸上的巴掌印心里内疚得不行,"是恬恬不好,亮亮哥哥你不要不理恬恬……"
感觉自己闯下了大祸,小女孩这才真正觉得害怕。她从小跟邢亮最亲,不管嘴上怎么口不择言地胡说,实际上她就像离不开父亲一样离不开将她一点点带大的邢亮——那是已经超越了血缘的亲情关系。
邢亮搂着怀中的宝宝,低头瞥见那双带着疤痕的小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衣服,哭得直打嗝。他没来由地心里一酸,将她抱起来轻轻地替她拍打后背顺气,嘴里温柔地安慰:"恬恬乖,没事了,哥哥不会不理你的……以后你要乖乖的啊,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张妈妈听到他的话,转头偷偷擦了擦眼角。等张唯谨从卫生间里出来,她接过儿子手上的东西,"邢亮,你过来,阿姨给你敷一敷。"
小姑娘不愿意放开他,邢亮只得抱着仍旧抽抽噎噎的张语恬坐上沙发,冰凉的毛巾贴在脸上,立刻减轻了滞胀和肿痛的感觉。
"小丫头说的都是孩子话,你别往心里去。"张妈妈一边给他敷脸一边淡淡地说,"我们是一家人,不用理会别人说什么。"
邢亮抱紧了怀中哭得累了就要沉沉睡去的女孩,轻轻点了点头。望着张妈妈慈爱关切的目光,他知道自己无需对她解释更多。
因为他们早已经是一家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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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发粗长!
不敢相信我写完了诶!!好像在做梦一样……
这样拖拖拉拉的流水账文,谢谢大家一直支持我才能把它填满
对于短小的LZ来说它真是太长了呀,跪~
理论上会有一个关于气管炎番外XDDDDD
番外 邢总的规矩
到了中午十一点,邢亮匆匆收拾了一下,准时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所经营的"诚丰咨询代理公司"成立超过一年,在与创业伙伴的共同努力下,从两个人的小公司逐渐发展壮大,现在还雇了几个专职的会计,不时还会请师弟师妹过来帮帮忙。
邢亮虽然年轻,但自小做事稳重妥当,再加上勤快认真,公司倒也管理得有模有样。他在外人面前比较严肃,话也不多,有个来做兼职的师妹开玩笑地说邢亮师兄这副样子还真有点做大事的派头,以后我们都叫你邢总算了。
一开始邢亮觉得既好笑又别扭,他才二十几岁,刚刚创业的公司小得简直微不足道,每个过来找他办事的客户基本上都比他财大气粗,这样叫他岂不是要让别人笑掉大牙。鲜少见邢亮这么不自信的样子,大家逗他逗得开心,大大小小都集体无视他的抗议,后来时间长了他也麻木了。
张唯谨知道他这个外号时一开始的反应也是哈哈大笑,捏了捏他的鼻子说邢总以后发财了可不许出去花天酒地,见他一副老不正经的样子,邢亮差点一脚将他踹下床。
目前公司已经达到收支平衡并颇有盈余,但邢亮自觉跟小时候"赚很多很多钱给张唯谨"的目标仍旧遥远,所以他一直勤奋工作,不敢稍有懈怠。不过,不论是在公司还是除外办事,他每天中午十一点都会尽量会回家一趟给放学的张语恬做午饭,吃完之后再带上一份送去税务局给张唯谨。
其实张唯谨觉得不必这么麻烦,小丫头有奶奶带着就足够了,他每天中午和同事一道吃食堂也没关系。但是邢亮觉得张妈妈每天中午光是去接张语恬下课已经够累的,回来还要做饭太辛苦,至于张唯谨,他就是纯粹希望男人能吃好点——根据他的经验,公共食堂无论再怎么好也不如自己做的饭香。
每天中午张唯谨到楼下去拿邢亮送来的饭盒,看到他行色匆匆的样子都要说明天还是别来了。这种时候邢亮只是对他笑笑,叮嘱他一定要趁热吃。
最近张唯谨主持了一个系统内的培训,工作比较忙。一开始邢亮没有太注意,后来发现他下班越来越晚,有时候还喝得醉醺醺的。若是没有喝酒,必然就是半夜三更才回家。问他去干什么,他就说其他市县的同事们过来学习,晚上叫他去玩,他不去不太合适。
男人喝醉了回来就躺下再也不想动,邢亮还得给他抹脸擦身。
担心这样下去张唯谨的身体受不了,邢亮经常嘱咐他少喝点酒,晚上别玩太晚,可是后来发现他有时候半夜才回家竟然是出去搓麻将,心里就不太舒服了。因为涉及到他工作上的事,邢亮不好对张唯谨说什么重话,就是提醒他适可而止,恬恬已经好一阵子晚上没见到爸爸了。
被警告之后张唯谨收敛了几天,邢亮原本以为培训完了等人都散他也该消停了,谁知后来张唯谨晚上出去打麻将的时间越来越长,竟然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邢亮跟他说了几次,每回张唯谨嘴里答应得好好的,到了晚上却又是身不由己。好几个晚上都是邢亮睡下了他才回家,还得起来给他开门。如是再三邢亮终于忍无可忍,跟张妈妈通了个气说今天晚上不论外面什么动静都别管,由他来处理。
张妈妈当然知道儿子最近很不像话,邢亮这是要出手收拾张唯谨了,只得暗暗叹了口气,也没有反对。
睡下之前邢亮将大门锁了,凌晨两点多张唯谨回来发现门已经反锁,在外头怎么敲门按门铃也没人给他开。大半夜的张唯谨担心吵到邻居,又不敢闹得动静太大,打电话回家邢亮手机关机座机也不接,最后干脆拔掉了电话线。
张唯谨这时候也知道是那孩子生气了,打算教训自己来着,自知理亏他不敢继续骚扰下去,但是大冬天的又不能在门口呆一晚上,只得跑到小区附近的小旅馆里找了个房间住下。
第二天的午饭邢亮也没给他送,张唯谨想打个电话给他和和稀泥,那孩子没接就挂断了,发了几个短信,也犹如石沉大海。
这下男人不由得开始心慌,以前邢亮对他生气顶多三分钟,像这样不理不睬的还是第一次。这天他万万不敢造次,一下班就心急火燎地赶回了家。
张语恬在房间里做功课,邢亮和张妈妈正在摆桌子准备吃晚饭。张唯谨换了拖鞋走过去讨好地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邢亮没搭理他,张妈妈让他去厨房把蒸好的鸡蛋羹拿出来。
晚饭后张妈妈带着小孙女出去,出门时对儿子说我带张语恬去你舅舅家呆一晚上,你给我老实点好好哄哄他,不许吵架。
张唯谨听她这么一说,知道今天自己得渡劫,母亲带女儿出去这是给自己留面子,不禁心中惴惴。其实他早已在心中后悔,怎么最近跟鬼迷了心窍似的,一大把年纪了还让母亲和邢亮替他操心。
悄悄走进厨房,邢亮已经洗完碗碟正在收拾。张唯谨伸手圈住他的腰,凑过去在他耳垂上轻轻一吻,"是我错了,别不理我啊……要打要骂随你处置。"
邢亮拧了一下腰示意他滚蛋,手上的活计一直没停下。张唯谨讨了个没趣早在意料之中,这种时候他也顾不上什么面子尊严了,他强硬而小心地取下邢亮手上的一只碗轻轻放在台子上,一手环腰一手揽肩,死死地抱住了他。
邢亮刚想开口骂人,嘴唇却已被对方攫住,酽酽地亲吻起来。这次张唯谨不似平时的温柔小心,而是带着一种不成功就成仁的泼皮无赖风格,一上来就往邢亮最敏感的地方招呼。
心里痛恨张唯谨狡猾,邢亮可不打算让他用这种事就糊里糊涂地混过去,于是赶在自己还没被他蛊惑之前抬脚狠狠往他鼠蹊一撞。男人猝不及防之下痛叫一声,抱着下`身蹲在地上,一脸的凄惨,"小亮,你想杀了我吗……"
邢亮也在他身边蹲下,两个人面对面凑得很近,"很痛是吧?"靠,竟然还敢跟他演戏,他明明避开了重点部位才撞上去的。
见他一脸笑眯眯的张唯谨觉得有点渗人,不敢继续造次,"呃,还好……要是再歪一点,你以后的幸福就毁了。"见邢亮终于和自己搭话,男人得寸进尺地和他玩笑起来。
"哼,这有什么。"邢亮冷笑一声站起来斜眼瞧着他,"大不了换一个……你一个老男人,很稀罕么。"
"小亮……"被戳中心窝子的男人脸都黑了,扶着墙哼哼唧唧地站起来,"咱不说这种话,好吗?"张唯谨自知理亏,又想起刚才老妈出门的时候再三嘱咐要好好哄他,只得忍痛低声下气地求饶,"真的不能原谅我一次?"
"什么原不原谅的,你根本没把我说过的话放在心上。"邢亮终于忍不住开始讨伐他。其实他并不是反对张唯谨出去玩,也不是想干涉他的自由,他有他生气的原因,"你是不是忘记了,上次体检血压一百三十几,还有脂肪肝,就这样你还成天喝酒熬夜打麻将,我……"
说到这里邢亮竟然有点说不下去,眼角微微有些发红,头也扭在了一边。
张唯谨见他这副样子才明白这孩子生气全都是因为担心他,心里不住痛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浑,竟然惹得他伤心难过。心疼之余他忍不住伸手将邢亮搂进怀中,轻轻啄吻他的脸颊,嘴里连声道歉:"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宝贝别气了……我以后一定改,都改,下次再去喝酒打麻将就剁手!"
张唯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人到中年,年轻时候喜欢的那些东西自然而然地失去了吸引力,朋友们叫去喝酒聊天打牌对于他来说参与起来比较轻松,况且他家庭和美没有后顾之忧,渐渐地肆无忌惮起来,这次竟然伤害到最重要的家人,真是罪莫大焉。
"你还敢有下次!"邢亮挥拳在他身上重重敲了一记,"下次再犯你就永远别回来了。"
"好好好,邢总都发话了小的一定铭刻在心,若有违反一定不得好死!"男人搂住他心爱的情人,像哄孩子那样握住他的拳头,"小亮好狠心啊,那天差点冻死我了,还好没感冒。"
听他这么说邢亮有些心疼,再加上刚才那一脚,这样一来这家伙也算是受到了应有的责罚。心里早已原谅了他,不过邢亮眼睛一瞪瞟了张唯谨一眼,嘴里还是恨恨地说:"你活该!"
见他这副勾人的小模样张唯谨心里登时痒痒的,一弯腰将邢亮拦腰抱在怀中,"走,咱们去洗个澡。"
"靠,张唯谨你干什么!"邢亮突然双脚离地,吓了一跳。自打他上了大学张唯谨就没再这么抱过他,这如同抱小孩的姿势让他觉得有点丢人,"快放我下来!"
"乖,别乱动……哎哟,闪到腰了!"张唯谨嘴里乱七八糟地大喊,终于成功地让邢亮乖乖地呆在自己的怀里。
热气氤氲的浴室,两个大男人一起缩在浴缸里,根本没了腾挪的空间。刚才张唯谨有心要好好补偿邢亮,像小时候服侍他那样仔仔细细地给他洗了一遍澡,之后两个人才一起泡进浴缸。如此贴近的厮磨自然少不了心神荡漾,到了最后两个人都弄得心浮气喘。
"就在这儿,好不好?"张唯谨搂着邢亮,在他修长的脖子上又舔又啃,感受他激烈的脉动,声音粗嘎地恳求,"我等不了了。"
"不,别……"邢亮努力收敛思绪,"姜阿姨和恬恬马上会回来的……"如果在卫生间里做这种事,被她们听见了怎么办。
"没事的宝贝,她们今天晚上不回来。"张唯谨喘息了一声低沉地笑出来,不管在床上多放得开,这孩子在骨子里到底还是很怕羞,"就我们两个人,你可以叫得大声点,不用每次都忍得那么辛苦……"
平常他们做【(#`′)凸(#`′)凸(#`′)凸】爱邢亮总是担心会被家里人听见,经常牙关紧咬憋得眼泪流一脸,张唯谨虽然心疼却又爱极了他这副失控的模样,更喜欢他忍无可忍地宣泄出来之后,浑身无力地软倒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刻
"你闭嘴……你刚才不是说闪到腰了么。"邢亮听出他的调笑,恨恨地咬了一下男人耳朵,"又来骗我。"
"谁让你不让我抱……"张唯谨架起邢亮跨坐在自己身体上,两个人面对面,"要不,你来验一下货。"说着他挺了挺身,灼热的硬`挺抵在青年光滑幼嫩的臀`部。
"你白痴啊。"这赤`裸裸的调`情让邢亮涨红了脸,咬牙骂他,"你要进就进,罗嗦这么多!"这个老混蛋,刚才洗完澡的时候明明就给他做了扩张和润滑,肯定就是打算在这里做了,当谁不知道他那点司马昭之心。
张唯谨从来爱死邢亮这种时候的率真直爽,当下轻轻咬了咬他上下滑动的秀气喉结,扶着早已涨大的阴【(#`′)凸(#`′)凸(#`′)凸】茎缓缓地刺入他诱人的后【(#`′)凸(#`′)凸(#`′)凸】`穴。
邢亮轻轻哼了一声,伸手圈住了张唯谨的颈项,就着他上上下下的律动配合地起伏着身体,男人一手搂着年轻的情人,一手在他的性`器上时而温柔时而粗暴地爱`抚。前后的敏感处都被反反复复的摩擦爱`抚,全身又被温水包裹着,邢亮觉得自己好像要和爱人一同融化在水里一般。
感觉到男人在体内冲刺的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凶狠,知道他就快攀上顶峰。想起今天让他这么轻易混过关,心有不甘的邢亮突然狠狠一夹,僵硬着身体在对方欲【(#`′)凸(#`′)凸(#`′)凸】仙欲死的时候阻止了他的一切动作。
"小亮,你这是干嘛……"被突然打断的张唯谨差点呻吟出声,连死的心都有了,"你这样做我会完蛋的……"
"你、你说,以后还敢不敢……不听我的话?"邢亮也有些喘,吃力地问出来,"还敢不敢糟蹋自己的身体?"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别再折磨我了,好吗?"张唯谨搂着他苦苦哀求,只觉得自己饥渴得快要爆炸了,而怀里这个唯一能解渴的小坏蛋却如此不近人情,"以后我要是再犯,就让你弹鸡鸡弹到死好不好?"
"靠!"听他这么胡说八道邢亮都觉得替他丢人,没想到这人急色起来连脸都不要了,"谁要弹你的……啊啊啊……嗯……"
因为对方的全盘溃败邢亮有所松懈,张唯谨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狠狠地几个起落直接精准地打在他体内最敏感的地方,那几乎要将他灵魂顶出去的抽【(#`′)凸(#`′)凸(#`′)凸】插弄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难以抑制的尖叫和喘息。
"小亮,宝贝……"男人也许久没有享受这样激烈的性`爱,这是任何人都不能给予他的满足和甜蜜,"我会好好珍惜,你别担心……"狂乱中他已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样的话或许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够顺利说出口。
"嗯,张唯谨,再深一点,那里,还要……"将对方模模糊糊的话听进耳内,邢亮唯一的反应就是希望男人再用力地爱他。
他妈的,他怎么能这么甜!这辈子算是交代在这孩子手中了……
在邢亮低哑的催促中达到高【(#`′)凸(#`′)凸(#`′)凸】潮的那一瞬间男人这么想着,云`雨过后搂着他的小情人温存爱`抚舍不得放开,直到浴缸里的水变成微凉。
全文完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2/05/25 at 下午1:19: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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