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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深处是我家》作者:柳凤如(VIP完结)
什么?男人?
这里没男人?看哥儿额上福记颜色鲜艳,想是有福之人,嘻嘻,在下家在东村头,有薄田四亩......
内容标签: 种田文 布衣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小花 ┃ 配角: ┃ 其他:
1、第 1 章 ...
原因?这世上没什么原因可言的。
扁扁小嘴,扭扭小脑袋,千般不愿,万般不想,还得张开小嘴,身体的本能自动操作起允吸的动作。
"花儿他爹,你说,小花儿长大了,像谁啊,唉,想想往后,等小花儿大了,都不知便宜哪家小子了啊。"杨燕儿斜靠在床,手一下一下轻轻安抚怀中婴儿,眼里满满的喜悦。
"那得多少年后的事,你瞎想什么。"贺老大满面喜色,嘴上说着杨燕儿多想,自个心里却盘算开,东村头的富户两年前添了个小子,北村的秀才家有个六个月大的小子,恩,还有南村的徐家,外来户,不过看家里人口简单,这一辈的都是勤快的,小的有点大,五岁,已经下田干活,以后肯定是把好手。不行不行,自家就一个小哥儿,怎地嫁去庄家户。
杨燕儿见相公愣愣地,忙腾出手,推推他,"想什么呢?"
贺老大一慌神,一溜把刚比较的东村,北村的小子说出来。杨燕儿顿时闷笑起来。贺老大老脸一红,"敢情只许你忧心小花儿,俺就不操这份心。"
杨燕儿心知贺老大为人老实,也不多取笑他,弯弯手指头,摸过小花儿皱皱的小脸,"是啊,也不知道便宜哪家的小子,咱家小花儿的相公可得慢慢相看才是。"
贺小花,那喝奶的小孩皱紧两道小眉毛,想抗议,奈何嘴巴不听使唤,光想满足干瘪的胃袋,无视脑瓜子下达一道道禁令。贺小花心里叹气,竭力无视嘴边腥甜的味道,心想,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自己一个晚期鼻咽癌,怎地跑到这个地方,小花儿?难道自己还是个女的?眯眯小眼,眼缝处瞥见的平坦部位,奇怪,这样也能哺育啊?贺小花不自觉抖了一下,听了听嗓音,抱着自己的这个是女性生物的可能性不大啊。
杨燕儿不知道小花儿心里的弯弯道道,感觉到花儿在抖,以为小孩要尿尿,忙唤贺老大拿来尿盆,自己拉开小花儿的小被单,一边轻声嘘嘘。
贺小花身子抖得更厉害,这,这,这......鸡皮疙瘩一个接一个,老脸憋得红红的,心里打定主意,死活要憋着。真要......实在丢人啊。
杨燕儿见小花满脸通红,以为尿不出,不甘急了,声音更加放轻几分,凑到小孩耳边,绵绵不断地嘘嘘......
贺小花心里更慌,牙关一下没要紧,顿觉一道热流奔腾而出。
没了,没了。贺小花想掩面疼哭,果然,哇......一声,贺小花用尽全身的力气发泄无尽的羞耻。
杨燕儿又是轻拍安抚,亲亲小脸蛋,又是哼着听不出词的小曲。贺小花哭累了,也没力气掀眼皮子观察这个生育自己的人,打了小呼噜,甜甜入睡。
小婴孩的日子除了吃就是睡,贺小花想眯着眼睛多打量一□处的环境,也因为眼皮撑不了太久,而选择放弃。
贺小花在哀叹日子如何是个尽头的时候,杨燕儿和贺老大开始为小花儿的百日宴烦恼。贺老大一家在贺家村只能勉强够得自己和娃儿不饿肚子的行列,但凡有点闲钱,都得留着备荒年之用。杨燕儿的意思是,家里添了个哥儿,虽说是个大喜事,想想家里的光景,还是简单点,扯块红布挂门上,自己家里两口子和两大小子吃顿肉,算是贺过百日。
贺老大却不情愿,贺家村50多户人家,生有小哥儿的也就十来家,哪一家哥儿的百日宴不是在大摆流水席,再不济,也能摆上一天的宴席,请村里的小子,小哥,么么,大叔来家里闹一闹。
贺老大也想着摆上一天的宴席,但听杨燕儿板着手指头计算家里的支出杂项,也只能不吭声,大口大口喝凉水,转身看见床上眼珠乱转的小花儿,咬咬牙,心一横,"大宴席俺弄不出来,但请上左邻右里,在家里置办一桌的菜,俺也能办得到。小花儿的百日总不能闷生不响地过了。要真这样,别人还以为俺家花儿是不是有隐疾呢。"
杨燕儿想想,也觉得有理,便随了贺老大,两人又开始盘算该请哪些人家。村里的老人得请,左邻右里得请,平常往来的相熟得得请,杂七杂八加在一起,也有三桌人,再扳手指头算算家里的钱粮,还是把人数减下来,凑成两桌人。
打后数天,贺老大跑了一趟镇里,买回些精肉和白肉,请了隔壁的沈么么过来帮忙榨油,又到旁边的白沙村,趁着时节正好,跟人捞上几网鱼,都是两巴掌大的鱼,数下来也有五条,带回家先用水盆盛水养着,等百日那里宰杀,算是一个荤菜。
杨燕儿出了月子,也跟着收拾起家里,但毕竟刚生育完的人,身体不如从前利索,还要带着不满百日的小花儿,只能每天在家里做好几人的饭菜,再多的活计,喂鸡,打水这些重活只能交给虚岁八岁的大小子贺小柱做。
小花儿吃饱了睡,睡饱了拉,再接着睡的时候,贺小花的百日终于来了。
2
2、第 2 章 ...
一大早,杨燕儿就把小花收拾一番,穿上新做好的小衣小裤,怕屋外冷,又多包了一条薄被单,招来两个小子,给他们梳头,换上过年时的新衣服,末了却发现两小子长高了不少,衣袖和裤子都短了许多,杨燕儿暗暗责怪自己没留心,眼下也没法子,只能让他们先穿着,回头再改改。
把两子收拾好后,叮嘱他们照看小花,杨燕儿便到厨房帮忙去,家里要开两桌,隔壁两个么么等会儿过来帮忙,自己总不能等人到了才开锅吧。
贺老大杀了两只鸡和网来的鱼,内脏和鸡肉,鱼肉分开。鸡肉和鱼肉是单上碟,内脏混在菜里,算有点荤腥。
房里的小柱老实看着小花,小花扁扁小嘴,邹眉头都惹得小柱一阵惊呼,连连问"花儿要尿尿?""花儿要吃嘛?"
小虎看得连翻白眼"小花儿才大多啊,哪会说话。"自己说着,却把鞋子脱了,爬上床逗弄小花。
小柱连忙吓唬他"别逗小花儿,要吓哭了他,看么么收拾你。"
小虎不怕,一边用手指头刮刮小花滑嫩嫩的小脸蛋,一边笑着"小花快快长大,大了,虎子哥带你下水玩。"
小柱赶紧伸手护着小花,"你别,小花是哥儿,下水要是被别的小子看了,小花还怎嫁人。"
"谁敢看小花儿,我打得他两眼看不着光。"说着,小虎挥两下小拳头,显示一下手臂上的小肉团。
贺小花听得好郁闷,100多天,也就三个月,贺小花对现在身处的世界多少有点认识,从杨燕儿和贺老大偷听来断断续续的对话,知道自己现在是一个哥儿,而哥儿是要嫁人的。
从是不是勉强撑开的小眼睛观察出,养育自己的杨燕儿的确不是女性生物,而且非常类似的,恩,地球上俗称男性的生物,至少外表上是的。
哥儿,男人?贺小花想得一个最不可能的答案,这里的男人,被称为哥儿的,是要嫁人的,是能生子的。
每每想起自己要嫁人,贺小花就郁闷,郁闷的后果就是皱眉扁嘴,随之而来的不是杨燕儿误会自己饿了,就是以为自己要尿了。接下来的动作令郁闷的贺小花更加郁闷。
时至百日,贺小花已经能在别人的搀扶下,勉强坐起来,活动活动小手小腿还是可以的,再不济,扭下小脑袋,给两小子一个后脑勺还能做得到。
听得贺小柱又提自己要嫁人,贺小花郁闷之下,当即给了小柱一个后脑勺。小虎见了,好不得意,不知从哪里找来几条草绳,手指灵活盘结,一会儿,一只活灵活现的草蚱蜢便出现了。小虎拉着草绳,往前一拉,草蚱蜢便跟着往前一跳。
贺小花看得有趣,生活在现代都市,这种民间的小手工早失传了,现在见了特别新鲜,当下咯咯笑出声,还伸手要抓草蚱蜢。
小虎拉着草蚱蜢往小花身边一带,等小花的手快要碰上蚱蜢,猛地往后一拖,如是几次,小虎见小花每次都捉不住,笨拙地跟着草蚱蜢团团转,自己乐得哈哈笑。
换了别的百日小孩大概不懂什么意思,最多跟着咯咯笑,但小花儿是谁啊,现代人,经历过职场的洗礼,怎看不出小虎在逗自己玩。
当下也不去抓草蚱蜢玩,扁扁小嘴,慢慢挪动小身子转过去,活动手脚,不理小虎。这小手小脚得多动动,争取早日下地走路,天天对着四面墙,实在腻味。
小虎见小花不搭理自己,自己玩小手脚,便嚷嚷开,"小花儿,瞧瞧二哥这里,有好玩儿。小花儿过来,二哥给你玩。"
嚷好几声,发现小花还不搭理自己,便动手要把小花小身板扳向自己。小花怒了,你这死小孩,感情把我当猴子耍,小手立即抓上身下席子,使出吃奶的劲和小虎对上。
小虎大五岁,天天满地跑,力气不知比小花大多少,但他不敢使出大力气,怕伤了小花儿。这下好了,五岁的小虎居然和百日的小花斗成僵局。
凑巧,杨燕儿忙活完厨房的活计,又招呼两个过来帮忙的么么喝水,自己进房看看三个孩子,正好看见小虎欺负小花。
看见自己的么么进来,小虎慌了,立刻松开手,小花正和小虎斗得开心,一头突然失去力道,小花的小身子顿时一歪。碰,小脑袋瓜撞席子了。
疼,好疼。贺小花两眼水濛濛的,小嘴儿咬得紧紧的,为了点小事,在两小孩面前哭,丢脸。小花儿死死忍着,但杨燕儿忍不住啊,刚才一声响吓得他手脚都慌了,顾不上责打贺小虎,连忙抱起小花儿,往小花头顶摸摸,起了一个小包,刚松一口气,又想起小花儿摔了一下,怎么不哭啊,该不会摔坏脑袋了。
杨燕儿越想越慌,抱起小花在房间里团团转,自己只有一个小哥儿,真疼惜到心窝里去,怎么一摔摔成傻子啊,可怜的哥儿,往后的日子怎办,嫁人了不成天被夫家的人欺负。想到自己宝贝哥儿打后的日子,杨燕儿的眼泪一点一点往下流。
小虎早吓愣了,躲在哥哥小柱身后,看见么么走来走去,边流眼泪,边口里念叨,"小花傻了怎办,往后怎办"之类的话。小虎以为自己刚那一下,真把宝贝小花推傻了,五岁的孩子多少懂事,明白自己闯了无法弥补的大祸,当下也抽抽鼻子,跟着呜呜地哭。
小花被一大一小的哭声弄烦,老子不哭也是罪过,想哭多简单,张张嘴巴,哇一声放声大哭,端的是惊天动地。
小柱高兴得一把抱住弟弟,"哭了哭了,小花不是傻子。"
小虎也跟着抱紧哥哥,开开心心,大声嚷嚷,"小花不是傻子,小花不是傻子。"
杨燕儿擦擦眼泪,真好,小花儿哭了,摸摸小脑袋,没摔坏,亲亲小花脑门上的小包,轻轻拍打后背,"小花乖乖,不哭不哭,么么亲亲,疼疼飞走,飞走。"
"贺家的么么,怎回事啊,小花怎哭得厉害啊。"门帘外传来沈家么么的声音。
"沈家么么嘛?没事,小花饿了,我先喂喂他。"
"恩,好,贺家么么,大伙差不多到齐,就差村长了,贺老大已经过去请了。"
"好的,我这就好了"
杨燕儿掏出手帕,把刚哭成花脸的两小孩子擦擦干净,还在小虎屁股蛋重重打了两下,方才抱起小花儿出来见客。
"呦,我瞧瞧,这是贺家小花儿啊。"一个脸上涂薄粉的男子一扭一扭走过来,特意往小花头顶摸摸,"怎么起了大包啊。"
杨燕儿往旁边躲躲,勉强笑笑,"刚刚在房里玩,碰了一下。"
"啊?不会是碰坏脑袋吧?"
杨燕儿心里一慌,连忙斥道,"梁么么,你这话什么意思。"杨燕儿咬咬唇,贺老大不在,现在家里就自己一个,这梁么么是东村头富户梁家的,认识的人不少,要是今天让他张扬出去,打后小花如何能在村里立足,想到这,语气更加严厉,"梁么么,乡亲都在这,大家都来评评理,我家哥儿今日百日,梁么么在这里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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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节 ...
梁秀心里也很慌,刚刚隔着门帘,隐约听见里面在说傻子之类的。沈家么么是个老实的,吓一跳之后,便闭紧嘴巴。梁秀却不一样,自己家里有个白胖小子,早想在村里找个哥儿,知根知底的。这次来贺家是存了相看的心,倘若贺小花真傻了,那是不能娶的。所以等杨燕儿出来,梁秀便抢先过来看贺小花,又在言语间刺探,万没想到杨燕儿不是个怕事的,三言两语就把梁秀逼得无话可说。
梁秀掂量,在贺家的百日宴闹事,这小花真是傻子还好,要不是傻子,这传出去就是自己刻薄待人,以后自家小子说亲就难了。心思转了转,脸上马上变得笑盈盈的,"瞧我这张嘴,该打。"边说边装模作样举手打了一下,"我这个人啊,就是嘴巴不灵活,心里想着关心。说出来就变味,杨家么么,你别放心上。"
杨燕儿心里恨啊,脸上却装作平常,笑笑,"梁么么,有些话可不能乱说。"边说,边大大方方把贺小花给各家的么么,大叔看看。
梁秀吃了亏,不敢多说多做,只在心里暗想,反正贺小花才百日,往后日子长着呢,真傻了,看你杨燕儿怎么掩饰,村里的人眼睛雪亮雪亮的。
一场小风波过去了,等贺老大请来村长,酒席正式开始。么么,大叔纷纷上来抱抱贺小花,摸摸脸蛋,说一句长大了定是小美人,拍拍小屁股,赞一句好生养,看看黑溜溜的眼珠跟着众人转,又赞一句是个精灵的孩子。
贺小花咬牙,可惜,乳牙还没长好;扁嘴,不行,会被认为想吃或想尿的;想哭,又觉丢脸。只能圆睁两只小眼,发挥飞刀神功,左一飞刀,右又一刀,让你们说我好生养,让你们说我漂亮,还美人。
么么和大叔见贺小花不哭不闹的,又是一阵称赞,把杨燕儿夸得两脸红红的,贺老大开心得又多喝了两碗酒。
一天忙碌下来,杨燕儿送走留在最后帮忙收拾的沈家么么,关好院子的栅栏,看看小房间里早睡下的两兄弟,帮他们拉拉被子,压好被角。
在正屋,清点今日收到的贺礼,好多人都送鸡蛋,肉条和时令的蔬菜,相熟的两家,沈家么么送了一块颜色鲜艳的棉布,摸摸,滑滑的,杨燕儿满意地想,等小花大一点,就给小花做套新衣服,哥儿啊,一定要穿得鲜艳好看的。杨家么么,是杨燕儿哥哥的么么,送了一只据说请得道高僧开光的小玉佛,对光看看,还算晶莹通透,杨燕儿盘算,哥哥的么么送的礼很重,等过年的时候,送的节礼得好好准备。
房间里传来小花咯咯笑声,杨燕儿笑笑,把小玉佛收好,掀起门帘,见贺老大忙碌一天,仍不休息,正逗着被小被单裹成粽子的贺小花玩。
"你忙了一天了,怎不好好休息啊。"
"你不也忙了一天了,我啊,看着我家小花儿就高兴得睡不着。你说,小花儿才一百天啊,今天他不哭不闹的,我还怕他之前没见生人,今天定会闹个不停的。没想到我们小花儿就是机灵,懂得今天是他的大日子。"边说边拿手去逗小花儿的胳肢窝。
贺小花挪着小身子躲啊躲啊,躲不过被挠到了,控制不住就咯咯直笑,脸上笑得通红,心里恨得咬牙,幼稚,无聊,谁和你玩挠胳肢窝,几百年没玩过这玩意,真当我是小孩。
"你啊,"杨燕儿半是嗔怪,半是高兴,"你别逗他玩了,小花该睡了。"
"好好,"伸手举起小花的小身体,举起往上抛,在杨燕儿的惊呼声中,稳稳接着,"么么让你睡觉,好小花,乖乖睡。"
杨燕儿一把抢过贺小花,"看你,要失手了,摔着小花怎办。"
"不会不会,我手稳得很。"
贺老大不以为意,杨燕儿却被今天小花那一摔摔出后怕了,瞪了贺老大一眼,背过身子,轻轻拍着小花,嘴上唱着听不出词的歌。轻轻唱,轻轻摇着,时时亲亲小脸蛋。
贺小花经历了一天的折腾,很快了睡着了,临睡前还在想,这唱的是什么歌啊,怎么一唱就想睡呢。
哄睡了贺小花,轻手把小花放在小木床上,小心盖好薄被。贺老大从背后一把搂过杨燕儿,"咱们也睡。"
杨燕儿脸一红,作势要推,贺老大怎能让杨燕儿推开,紧紧搂过,把人往床上推。
杨燕儿红着脸蛋,半推半就从了。
半夜,贺老大搂抱着杨燕儿,一下一下亲吻杨燕儿额头。杨燕儿睁着眼睛,两颊红红的,双手撑着贺老大胸膛,两人算勉强拉开段距离。贺老大不依,杨燕儿连忙轻咳一声,"我有事要说。"
当下就把今天贺老大不在家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末了还加一句,"那梁么么家虽然有钱,但看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以后还是让咱家小花少点和他家小子接触。"
贺老大听了,人清醒过了,皱皱眉,"这,这人怎能这般说话。小花,他真的没碰坏吧。"
贺老大将信将疑的神态把杨燕儿气得,手上用力一扭,"哎呦"贺老大应声呼疼。
"我家小花好好的,谁敢传他是傻子,看我怎么收拾他。"
"对对,让小花别和梁家那小子玩。恩,以后也别嫁给他"
两夫夫又说了回话,便相拥睡了。黑夜中,一双小眼睛闪啊闪啊,贺小花,扁着小嘴,极力表示他的不满。
4
4、第4章 ...
无论贺小花如何不满,如何不乐意,他还得安分度过幼儿时期。为了早日摆脱抱出抱入的境况,贺小花很努力练习坐,很努力挥动他的小手小腿,很努力吃,他不愿意吃的母乳,很努力练习行走,哪怕两条小短腿还是软绵绵,也得吵着闹着,让杨燕儿挽起他的胳肢窝,让他前后迈动两条小短腿。
贺老大和杨燕儿开始时,还担心了好些天,见小花好吃好睡,身体棒棒的,逐渐不放心上,而是把那梁秀怪责上,打定主意不让长大的小花和梁秀儿子玩,也勒令小柱和小虎不准和梁家两岁大的小子玩耍。只是天意这回事,从来不以人力而转移。
南河村不大,只有六十来户人,出门见着的,都多少带点七绕八弯的亲戚关系。村里的事务由三位元德高望重的老人掌管,同时,也是由他们负责向县城汇报南河村的大小事务。村子虽小,但五脏俱全,形形色色的人都能在这里碰上一两户,富户,读书人,日子过得艰难的贫农,失去么么,孤身带孩子的男人,更有从良嫁人的哥儿。
村里的日子过得平静,男人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空闲时到县城打打短工。么么和大叔更乐意聚集在村中间的大榕树下,吹着小风,说说东家长,西家短。
杨燕儿也是这项活动的热衷者,但自从他不待见梁秀后,只能专门挑些梁秀不在的时候出去,不见省得烦心。贺小花作为杨燕儿唯一的哥儿,自然也得带出去见人。就这样,贺小花在度过他的百日宴后,还得时不时在一群大叔么么手中转悠,捏屁股,摸脸蛋更是时常发生。
恐惧的贺小花心里恨啊,开始数次,每每杨燕儿要把他转手递给别人"观赏"时,他都使出最大的力抓紧杨燕儿的衣服,不放手,死活不放手,但小婴孩的力气远不如成年人,三两下就被扯过去。
贺小花心里埋怨,你看看清楚,别让拍花子把你的宝贝哥儿抱走了。边想着,边继续他的飞刀神功,小眼睛瞪得圆圆的。
到后来,贺小花发现自己越来越淡定了,甚至是视若无睹。当自己被转手时,只是睁开眼睛看两眼,又合上,该睡的睡,该发呆的发呆。贺小花感慨,说出"生活是一场悲剧,当你不能放抗时,坐下享受吧"这句名言的人,真真真知灼见啊。
是的,贺小花是在享受。每当贺小花被送出去摸两下,隔些天就有衣着看上去不错的人敲响贺老大家的大门,塞上一只鸡蛋,或者两把时节蔬菜,来的么么还笑眯眯地对杨燕儿说,小哥儿得娇贵些,说完又摸了小花两把。
秋风一起,贺小花勉勉强强扯着杨燕儿衣角走上两小步时,贺家开始秋忙了。
一家人聚集在小方桌,趁着天未完全黑透,就着点光吃晚饭。八岁的贺小柱和老爹贺老大一样,都是埋头苦干,默不作声的人,捧起大饭碗,大口大口往嘴里扒稀粥,闷闷的。五岁的贺小虎则是个话多的,一上饭桌就大声嚷嚷今天自己跑到那里玩,见了谁谁,又打赢了谁谁,眼珠子总是滴溜溜的转,每次都是等杨燕儿喂好小花,揪住小耳朵,才乖乖大口吃稀粥。
贺小花被杨燕儿抱在怀里,小口小口喝着鸡蛋羹。鸡蛋在这个家里是稀缺物,平常老母鸡产下的蛋都被杨燕儿一只一只收起来,到县城换点盐和精肉。现在家里多了些别人送的,杨燕儿都用在贺小花身上,就像来家里看小花的么么说的,小哥儿总得娇贵些。
"趁着天还亮,俺和小柱吃过饭再去田里走一圈。你带小虎留家里。"贺老大吃得差不多,放下碗,边喝水边吩咐。
"这么急,"杨燕儿搂紧小花,自己连忙扒两口稀粥,"小柱和小虎留家里看着小花。"
"不,你留下,家里的事情也多,你忙完自己歇歇。俺想早些把银丝稻收起来,咱们赶紧种点绍尾菜,时间捉得紧,咱们可种两季。"贺老大扳扳手指头,算了算,"开春后,咱一家子还能有点存粮。"
贺家不富裕,贺小花出生前,贺老大辛苦只能维持两口和两小子不饿,现在多了一个需要娇贵着养的小哥,家里马上紧张起来。杨燕儿明白贺老大的心思,有心想劝,但无从说起。自己默默喝着粥,盘算着是不是到县城接点针线活,好帮补一下家里。
小花从杨燕儿怀中探出脑袋,银丝稻,听着挺贵重的,但自己记忆中没有这样植物。伸出小手拽拽杨燕儿衣角,啊啊,叫两声,小眼珠滴溜溜往外看。
杨燕儿拍拍小花的屁股,"花儿乖,留家里陪阿么,阿爹和小柱哥要下地干活。"
我知道你们要干活,所以才要看嘛。扭扭小身体,挣扎着从杨燕儿怀中出来,摇摇晃晃要下地走。贺小花现在力气大很多,杨燕儿单手差点抱不稳,吓得忙放下饭碗,双手抱起小花,轻轻哄着,"小花乖,小花不闹。"
"就一会儿功夫,不打紧,俺带小花去瞧瞧。"
"阿么,俺也去。"一旁的小虎眼巴巴看向杨燕儿,"阿么,俺看着小花儿。"
贺小花一听有机会,马上不扭小身体,学着小虎,眼巴巴看向杨燕儿。
杨燕儿想想,村子里的人都认识,有什么事,大声喊一声就听见,而且有小虎看着小花儿,也不怕拍花子。点点头,"可得看好小花。"
"嗯嗯。"小虎大力点小脑袋,还哗啦啦地把碗里剩下的粥扒嘴里,生怕慢了贺老大和小柱丢下自己。
杨燕儿翻出家里去县城才用的大葵筐,里面垫些旧衣服,把小花放进去,背起走两圈,觉得还稳妥,就招来贺老大背上,还叮嘱,"别太晚,天还有点亮,得趁着黑透前回来。"
贺老大应了两声,拿起农具,领着小柱和蹦跳着的小虎走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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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贺家的地在山脚处,贺老大父辈开垦出来,经过几十年耕种,算是不错的地块,收成属中等。
贺小花攀上葵框边,踮起脚尖,四处张望。说是山,但目测也就百多米的高度,山坡处密密麻麻的半人高的草丛,往远一点是婆娑的大树。
小虎见小花看小山看得出神,连忙说,"那是咱们村子的好地方,诺在山的那边有好大好大一片竹林,"两只小手比划一个大圆圈,"这么大,在那边,"手指指向临近村头一侧,"过年时,我们都上那玩,爹爹,阿么,带好多东西,爷爷和太么么都住那里,我们每年都要去看看他们。"
原来那里是贺家的祖坟,贺小花心里暗暗转换过来,转动小脑袋望向村尾一侧。
小虎伶俐,马上说,"小花你真聪明,那里有好吃的果子,等你可以下地走路,二哥带你摘果子吃。"
不就是果林嘛,贺小花晃晃小脑袋示意知道。小短腿力量不够,就一会儿已经感到累,啊啊两声,张开双臂,示意小虎赶紧把自己抱出来。
小虎抱起小花,又把小花身上的衣服拉拉好,生怕傍晚的风大,吹凉了小花。田里,贺老大正弯腰收割,贺小柱挽着篮子跟着后面,捡起掉落的银丝稻。稻田边有稻草人和竹子为标注分开每家的地。贺家的地大约有四苗,紧紧挨着山脚,再往上不远就是草丛。
傍晚时分,村人都回家休息,山脚这里就剩下贺家父子在忙忙碌碌。
小虎待得无聊,想下田跟在大哥后面捡稻米玩,又怕小花留在路边不安全,小身体扭来扭去,两只眼睛巴巴看着父兄。
小花坐人肉椅子坐得好好的,突然感到椅子不停活动,不满意了,啊啊,两声,小手拍拍小虎肩膀,眼珠子瞪着:你别动啊。
小虎垂头,乖乖做好,一只手无聊地拨拉路边的小草。
"啊啊,"贺小花有心看看银丝稻,对比一下曾经吃的稻米,小手指指向田边堆起,收割下来的稻杆。
小虎不解,"小花,那个不能吃,阿爹要拿去村子的打谷机打好,才能吃。"
"啊啊。"我不是要吃,我要看,贺小花继续用婴儿语申辩。
"小花,你回去和阿么讲讲,俺还没吃过银丝稻,阿么说,那是城里人才吃的。嘻嘻,小花儿告诉阿么你想吃,阿么一定做给小花儿吃。"小虎边说边舔舔嘴唇,一副馋样。
贺小花不解,没吃过嘛?那你每天吃的是什么?继续挥舞小手,努力指向那堆银丝稻杆。
小虎苦着脸,"小花儿,那真不能吃,也不能玩的,阿爹发现要打屁股的。"
我就要,就要,这次贺小花不仅动手,还动脚,挣扎着下地,自己走过去。小虎紧紧抱住小花,又是哄又是吓的,"小花乖,不闹,地上有野蚂蚁,咬得很疼,小花脚板会起大包。"
管你说什么,贺小花小身板拼命往前伸,小虎都快拉不住,唯有求饶,"好小花,二哥弄一把给你看,乖乖的。"说着,抬头张望一下,发现贺老大和小柱都在弯腰劳动,看不见自己的小动作,连忙猫着腰,快步跑过去,悄悄拿起一把银丝稻,塞给小花,"快看,看过,二哥好放回去。"
贺小花眯眯眼睛,仔细打量,不像从前见过的稻米,剥开外面一层穗,细长的米粒出现,米粒中间有一条细长的线,对光看,就像一条银丝闪耀。贺小花了然,伸手要把米粒放进嘴里咬咬,心想这滋味会不会和曾经一样?
小虎连忙从小花手中抢过来,埋怨,"小花儿,二哥不是说了,这不能吃,坏肚子的。"
"切。"贺小花摔给小虎一个后脑勺,不吃就不吃,生稻米一点不好吃。
等天色快要完全黑透,贺老大才领着小柱回来。背上小花,贺老大打头领着两小子回家,小虎没得下田玩,整个人恹恹的,小柱反而精神不错,一路上话也多。"阿爹,再干上几天,我们就能全部收齐,村子里俺家是第一家。"
"对。"贺老大精神也不错,"今年打谷机不用再排队,还能最早卖到城里去。小柱,等阿爹有钱了,阿爹送你去学堂念书。"
"真的,俺也要去。"未等小柱回答,一直不出声的贺小虎两步蹦到贺老大身前,"阿爹,俺也要和大哥去念书。"
"好好,都去念书。"贺老大摸摸二儿子脑袋,"小虎也大了,念几年书,到城里找份工作,别像阿爹,天天下地种田。"
两小子被贺老大的念书进城找工的前景刺激到,两人手拉手一路欢快,吱吱喳喳说着,到城里找份好工作,把阿爹和阿么接过去,还要找人伺候。
贺小花扁扁嘴,心道,这是典型的画大饼,等贺老大有钱了,那得等多少年。无论在哪里,单靠种田致富的,绝对是一小部分人。小耳朵充斥两小子的欢快声音,捂都捂不住,种种可能的前景令贺小花有点心动,富裕也不是不好,至少等自己长大了,不用嫁一个种田的,或者招一个回来。
想到这,贺小花囧了。怎么自己的思想都被同化了,该死大叔,么么,天天嚷什么嫁人的。两小手捂脸,谁敢再提让自己嫁人,我跟谁过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稻米的种植,描述,大家就当完全架空好了,不必对比百科全书啦。
6
6、第6章 ...
父子四人回到贺家的小院子时,月亮已经探出头,杨燕儿边责怪贺老大回得晚,边烧水给父子三人洗澡。入秋天气凉爽,再用井水直接洗澡容易着凉。普通人家生病可是大事,贺家一大家子更是病不起。
等父子三人洗好,杨燕儿忙忙把小柱和小虎赶回房间,小柱劳动了一天,不用催赶,就想倒床上不愿动,小虎今晚没得下田玩,纠缠着小柱,闹着第二天要大哥带自己下田玩。
杨燕儿弯起食指,敲打小虎的脑门,"谁说下田是玩儿。明天留在家里帮阿么照顾小花儿,哪都不许去。"
小虎顿时泄气,嘴里嘀嘀咕咕地,"阿么坏,今晚才答应俺,让俺去玩儿的。"
杨燕儿三两下把小虎的外衣剥了,塞进薄被子里,"别光顾玩,别家的小子像你这般大,都懂下田帮忙干活。"
"阿么,小虎还小呢,俺比小虎有力气,俺下田帮阿爹。"老实的小柱为小弟求情。
"都睡去,再说话,阿么打你们屁股。"说着,杨燕儿隔着薄被轻轻打一下小虎屁股。
小虎连忙捂住小屁股,"疼,阿么,疼。"
臭小子,轻轻一下有多疼,杨燕儿知道自己的力道,瞪了小虎一眼,帮小柱压好被子,又叮嘱两人半夜不要乱掀被子,方才转身回到自己和贺老大的房间。
刚进房间,看见贺老大手里拿着自己刚描线的帕子,左瞧右看,急忙上前夺过来。
贺老大呵呵一笑,"给,给俺的?料子不错,留着自己做衣服就是了。"
杨燕儿霎时红脸,瞥见小花儿正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和贺老大看,慌忙背过身子,"不是给你的。"
"啊?"贺老大一愣,"那,是给小花儿的?"
"都不是,是我准备绣好后,送到嫂么么家的。"杨燕儿没好气瞪了贺老大一眼,挪过椅子,就着月光,一针一线细细绣。
"嫂子?"贺老大更加疑惑,"嫂么么是县城一带有名的绣么么,为什么要你绣给他?"
"我想给嫂么么看看,要是觉得好,就在城里接点绣活。"
"家里开支紧,俺知道,但还不用你干这个。"贺老大在床边坐下,抱起贺小花,闷闷地逗弄自己的小花儿。
"现在还好,等开春了,怕不够用。我还想给小虎,小柱添件新衣,两小子长得快,今年开春做的衣服都短不少,穿身上多不舒服。好点的布料不便宜,还有家里就两床被子,两小子大了,还用一床小被怕是不够。"
"俺种田赚钱,你也别做绣活,伤眼睛。"
贺小花被贺老大逗弄得很不舒服,贺老大下田劳动,力气大,捏着小花的小手不放,还越捏越大力。贺小花抬头看看,想示意贺老大松手,却发现贺老大这汉子,竟然眼睛泛红。
"俺打算开春,再开两块地。就在咱家的地往上一点,种两年绍尾菜,第三年就能种黄田稻,不卖就咱家吃。小柱大了,能帮上忙,小虎也能帮忙捡捡稻子。过两年,家里有钱,俺要送小柱和小虎去念书。"
杨燕儿停下绣活,"开春,小柱就九岁,过两年都十一了,我听人说,念书要早,八九岁的年纪是最好的,读上两年,到县城考童子试,中了还能继续念,不中也能留在县城,找点门路,当个学徒。等年纪大了,童子试不中,再当学徒却是迟了。"
"行!开春俺就把小柱送白沙村的私塾念书。"
从贺小花的角度看,贺老大现在是硬着脖子,眼睛里有一股子不服气。
杨燕儿摇摇头,不搭话,低头继续绣活。
房间里闷了好一会儿,直到贺小花开始打呵欠,小眼睛四处乱看,小手小脚挣扎着要爬回自己小床的时候。贺老大闷闷说道,"别干,俺不让你干。俺是家里的天,挣钱的活计,俺来做。"
窗边的杨燕儿手一顿,"知道你是家里的天,这家不能没了你,要是你累坏了,你让咱们......"杨燕儿半捂着嘴,说不下去,"只是眼睛罢了,当若得城里贵人的眼缘,我这绣活还能多少赚点钱。自从小花出生,我身子骨不如从前好,已经不能常常下田帮你。连这些都做不了,我,我,我......"摸摸眼泪,"放着从前,我自然不做这些,我能下田,莫说开两块地,就算开四块,我也能跟着你做,但现在小柱还小,小虎还得过几年,家里就......"
"唉,你莫哭,莫哭,俺不过随口说说,两小子不念书也不打紧,农家孩子念书有啥用。你莫哭莫哭。"贺老大想帮杨燕儿抹眼泪,伸手时发现手托着贺小花,又急忙转身把小花儿放床上,放得急,小花儿一下没坐稳,碰一声,结结实实撞床板了。
小花儿捂着小脑袋,又起包子了。
杨燕儿扔下绣活,抱起小花儿,"小花不哭,乖乖的,"哄了两句,低头发现小花儿扁着小嘴,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一星半点水花都没。
摸摸小脑袋,倒吸一口冷气,又是一个大包。杨燕儿气得往贺老大身上招呼,手指捏起一层皮,用力一扭,"让你扔孩子,让你扔孩子!"
贺老大不敢避,生生受了几下,疼得眼睛嘴巴都歪了,张开双手牢牢抱紧杨燕儿,"俺没扔,俺只是一下子,一下子,哎呦,疼。"贺老大不敢放手,双手圈住杨燕儿,放软声音,"绣活接多少没关系,俺,俺给你买灯油。"
杨燕儿用手狠狠推一下贺老大,"费那些个灯油钱做什么。"
"你,你眼睛,黑黑的,好看。"贺老大憨憨地笑着,被阳光晒得暗黑的脸上难得浮现一丝红。
杨燕儿一转身,脸蛋绯红,"让你胡说,小花儿还听着。"
贺小花眨眨眼睛,打个小呵欠,闹完了吗?闹完了我好睡觉。
贺老大没如贺小花意愿,搂紧杨燕儿,继续低声软语,"你说什么,俺都听你的。眼睛坏了,俺请大夫医。"
"要医不好?"
"俺,俺背着你,俺陪你。"
"尽说昏话。"杨燕儿见贺老大不松手,自己也放弃挣扎,叹口气,"你是知道我的,我那手艺只能是不错,比不上嫂么么,在城里卖不了多少钱,费钱买灯油,是浪费了。本来也只是抱份希望,成了当然好。"说着,瞪了贺老大一眼,"你既然不愿意,我就不做了。想想其他法子,下地也行,洗衣服也行。断不能少了家里三小孩的粮。"
"俺知道,俺下田干活,不用你操心。"
杨燕儿幽幽看了贺老大一眼,贺老大为人勤劳,自然会为这家出死力,但单凭种田又能帮补多少,明天,还是找嫂么么想想办法。
7
7、第7章 ...
第二天一早,杨燕儿送走贺老大和小柱,把贺小花吃的米糊做好,放炉里,又吩咐小虎看家,照顾小花,等小花醒了,就给小花喂米糊。自己便提个篮子,放上五只鸡蛋和一把时节蔬菜,找出一件小花的小衣,匆匆出门。
贺小虎不情不愿应了,搬个板凳坐小花床边,托着下巴眼巴巴看着小花儿。贺小花此时正睡得香甜,搂着小被子,两条小短腿交叉夹着被单,另一边枕在头下,小嘴动啊动啊,一条细细的银丝悄悄从嘴角滑下。
贺小虎心里想:小花儿睡相真不好看。边想边把小花儿的小手小腿摆好,搁在身体两侧,又把身体躺平。好不容易摆弄完,贺小花"啊啊"两声,眯眯小眼睛,身体一扭,又恢复原样。
小虎乐了,立即动手把小花儿摆弄出正经的睡相。睡得香甜的小花儿被人一次又一次打扰,怒了,睁大眼睛要好好看看谁扰人清梦。
"小花儿,醒了。"小虎对自己的行为好不察觉,只当是小花儿醒得早,自己喂完米糊后,还有时间跑到田边和大哥玩。
"啊啊。啊啊啊。"扰人清梦是一种非常严重的恶行,妄你已经五岁,还做这种事。贺小花现在能说的词语除了啊,还是啊,长长一个句子说下来,就是一连串的啊啊啊。
小虎听不懂,自己以为小花饿了。立即做出哥哥的样子,给小花穿上外套,还小心地用布条把小花儿两只脚板包起来。又从杨燕儿的小盒子里摸出一把缺角的梳子,给小花儿梳头,"小花儿,等你大一点,头发长一点,二哥给你买红头绳扎包包头。"
贺小花瞪着小眼,一串长句子消耗他太多力气,翻翻白眼,想挣扎着睡个回笼觉,谁知被误会的贺小虎以为他想起床吃米糊,一下抱起来往屋外走。
"小花乖,乖乖吃米糊,二哥喂你吃。"
贺小花这次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
贺小花这边和贺小虎沟通无力,那边杨燕儿也深感无力。
杨燕儿的哥哥,杨大石是旁边白河村的村民。杨家么么姓贾,名杏儿,是附近有名的绣么么,城里的大户常请他过户帮忙赶制绣品。杨大石一家在白河村也仅有四苗地,却是祖辈留下来的熟地。杨家人丁少,杨燕儿出嫁后,杨大石便守着自己阿么,夫郎,四岁大的小子过日。日子过得还不错,开春时不用担心存粮,还能周济一下出嫁的弟弟。
杨燕儿求上门,心里忐忑不安,有心想请自己嫂么么指点一下,但知道这绝技都是传自家人。虽说自己是杨大石的弟弟,总归是嫁出去的,已是别人家的。贾杏儿以后有了哥儿,可以传给他,要没有,还可以传给儿子的夫郎。
走了一路,杨燕儿盘算了一路,依然没想出好法子,只有硬着头皮响起哥哥家的大门。
贾杏儿这天把杨大石送出门,自己刚端起绣活,就听见有人敲门。出来一看,发现是杨大石的弟弟杨燕儿,连忙迎进家里,眼睛偷偷扫过杨燕儿手上的挽篮,心里飞速盘算一下。现在秋忙,杨燕儿家没断粮的道理,那今天上门是为了什么。
心里想着,脸上喜盈盈地扶着杨燕儿在堂屋坐好,"燕儿来得不巧,大石刚下田了,太么么到村口打络子。我这就找人请太么么回来。"
杨燕儿连忙拉着贾杏儿,"嫂么么不急,"把手上的挽篮推过去,"这些东西给大河的,都是自家的东西,不值钱的。大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用得着。"
贾杏儿推了几次,没推回去,便笑着说杨燕儿客气,自己掀起盖子,看见五只鸡蛋和一把时节蔬菜,眉毛轻轻拧起来。贺老大家里人口多,杨燕儿过得艰难,这些东西与其说大河长身体需要,贺家的小柱,小虎更是需要。虽说杨燕儿添了哥儿,家里常接点礼物,但断断没把鸡蛋送人的道理。要知道鸡蛋这物事,杨燕儿向来不舍得吃,都是收起来换肉的。
贾杏儿把篮子放到一边,不转弯抹角的,直接问道,"燕儿这次来,是不是家里有事?"
杨燕儿愣了一下,没想到贾杏儿如此直接,自己脸反而红了,说不出口,支支唔唔的。
贾杏儿更是奇怪,平日上门借粮,虽有多少不好意思,但没见过杨燕儿不说话的,今日反而说不出来。
"家里出事了?小花生病了?"杨燕儿不说,贾杏儿只能自己试探。
"不,不是。是,"杨燕儿搓搓手,定定心神,"嫂么么,这次我是有事求你的。我,我家里添了人口,小虎,小柱也大了,开销不比从前。原本想多开块地,从开生地到熟地,有两三年的时间,家里的开支却是一年比一年多,我......"
杨燕儿东拉西扯的,贾杏儿也好耐心等他说完。说到后来,杨燕儿扯不下去,唯有硬着头皮说,"嫂么么看我这手艺还行吗?如果可以,请嫂么么帮忙觅两件活计。"说着,就把小花的小衣递给贾杏儿。
贾杏儿接过来,反复看了几眼,心里有数,杨燕儿的手艺只能算平常,城里多的是这样的绣么么,"燕儿,我也实话对你说,城里觅活不容易。还是在家里安心种地的好,有什么缺的,就和嫂么么说一声。"
杨燕儿也知自己的针线活一般,有心开口请教,又见贾杏儿把话说得死,心里犹豫了好一阵,想想家里光景,终咬咬牙,"嫂么么,我,我实话对你说,我,我想,想学你的手艺。"
贾杏儿一愣,杨燕儿居然想学自己手艺,谁不知手艺只传内,自己传亲哥儿,亲哥儿再往下传。这,杨燕儿的要求令贾杏儿一时没了主意。
"嫂么么,我,我不求别的,倘若嫂么么的活计做不完,我可以帮忙做点。县城的,这附近乡镇的,我绝不独独接活。"杨燕儿话说得死,这手艺还是贾杏儿的,自己不独接活,只接贾杏儿派的。
贾杏儿想想,拒绝杨燕儿,又怕他向哥哥求情,依杨大石对弟弟的关照,到时候一定答应,自己得不到好;答应杨燕儿嘛,心里却不痛快。
思前想后的,眼睛无意扫过手上小花的小衣,心里一动。
"开春后,小花虚岁两岁了吧,算算日子只比大河少三岁,说来也是巧的。咱两家就该多亲近。"贾杏儿边说边眼睛扫过杨燕儿,依杨燕儿的聪明,不会不懂。
果然,杨燕儿脸色立即变了,"小花儿,唔,小花儿还小。"手上紧张地拽衣角,怎都想不到贾杏儿竟然提起小花,还起了那心思。
贾杏儿也不逼他,笑笑不接话。杨燕儿坐了一会,喝了几杯水,眼见没结果,便告辞离开。贾杏儿不挽留,却往篮子里塞上两块风干的肉条。
杨燕儿回家自然瞒得死死的,贾杏儿却记在心上,时时翻来覆去地想,对贺家的事格外多了几分心。
8
8、第8章 ...
把学刺绣一事抛开,杨燕儿便跟贺老大下田,贺老大拦了几次,见杨燕儿不听,只得随他,暗地嘱咐小柱多做些,别让杨燕儿累着。
家里三个劳动力下田去,喂鸡,看门,看小花的重任落在贺小虎身上。每天,贺小虎搬张板凳凑小花床前帮弟弟矫正睡姿;等小花不耐烦地打着哈欠,眯着小眼睛时,俐落地帮弟弟穿好衣服;把杨燕儿做好的米糊一口一口往小花嘴里塞,塞完了,又到鸡圈捡便便,添水。鸡圈里的干草则是杨燕儿下午带回来更换的。
如是这般折腾了好几天,贺小花终于把沟通问题列入第二重要事件,除尽快掌握自主行动外,还得努力练习发音。
贺家三人起早贪黑,辛苦数天,终于赶在每月上旬的县城集日,把银丝稻打好,留够下年的种粮和税粮,还满满装了四大担,两石一担,足足八石。贺老大盘算,集日回来就得赶紧种邵尾菜,抢在下第一场雪前,收割一次,第二次种的邵尾菜,收获就得等到开春后,时间刚好接上银丝稻播种。
邵尾菜易种却难吃,多数在开垦生地时种植,头两次成熟不收割,直接烂地上,当田地存肥力。手头紧张的农户均在冬季种一次邵尾菜,开春断粮时,算是有口吃的。富户在收割银丝稻后,改为耕种黑米,时间也是接上银丝稻的播种期,但黑米娇贵,且产量不高,不耕种在熟地,很可能颗粒无收。
而杨燕儿则盘算着,家里要添一床新棉被,贺老大两年没添新衣裳,今年得做新的,小柱和小虎的衣服都短了,得有新的,小花?小花还小,凑合过吧,还得留点钱,准备年宵时的荤菜,买白肉榨油,买点面粉做年糕祭拜祖先,酬谢神灵。扳扳手指,盘算支出,发现今年收成不错,但买粮得来的钱仅仅够用。杨燕儿叹口气,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窗外,院子里,贺小花正努力练习发音,莫莫的喊,贺小虎一次又一次纠正"阿么,阿么。"
第二天集日,天刚亮,杨燕儿起床准备一家大小早饭,提前做好的烙饼卷起,用油纸包好,烧了一壶水,放凉,方灌入水壶。一切准备好时,小虎小柱兄弟早早喂了鸡,坐在桌前等,一家人飞速吃过早饭,杨燕儿把仍睡得香甜的贺小花拍醒,穿好衣服,一口一口喂米糊。出门前把小花放到大葵筐里,身上挽个篮子,里面是积累许久的鸡蛋。
院子外,老人李根生的驴车刚拉到,驴车车后放一块长木板,木板两侧搭两块小的,作为护栏。李根生招呼贺老大把银丝稻放驴车上,又让杨燕儿坐上去,杨燕儿推托过去,把小虎抱上车,又把葵筐连同小花儿一起交给小虎。
驴车摇摇晃晃走到村口,村民陆陆续续集合一起,不断有人把要拉到城里卖的东西放上驴车。另一边老人木富拉的牛车上满满装载运到城里卖的银丝稻。
贺老大挑起两担银丝稻,让几岁大的小孩子都上车。南河村离县城较远,走路过去,小孩子吃不消。
贺小花在人群的吵闹声中睁开眼睛,惊讶发现自己竟然又坐在葵筐里,摸摸小肚子,涨涨的,记忆中隐约有杨燕儿早早喂过米糊。睡醒不饿的小花听见四周欢声笑语,兴趣来了,掂起脚尖,小脑袋探出葵筐,小手扶上筐边左右张望。
小虎见小花探出头,凑上前说,"小花儿咱们去县城玩。"
"哥儿真漂亮。"一只白嫩的小手从旁边伸过来,直接摸上贺小花额头。"颜色真好看。"
"你要干什么?"小虎急忙拍掉那只不怀好意的手,"谁让你碰我家小花儿。"
小虎旁边是梁秀的儿子梁起,两岁大的娃娃,梁家有自己的驴车,但梁起不愿意跟自己么么坐车上,怪无聊的,看着四周同龄小孩子多,吵着闹着要上李根生的驴车,还偏要坐到贺小虎身旁。
贺小虎原本侧着身子,不搭理梁起,任由那小子吱吱啊啊地说话,就是不回答。可是刚刚那一会没留神,竟然让梁起占了小花便宜。贺小虎心里恨啊,难怪么么再三叮嘱不能跟梁家的小子玩,果然不是好小子。
"这就是你家小花,长得不错,就是没我好看。"说话的是沈么么家的哥儿杨丽,杨丽四岁,说话比两岁多大的梁起流利多。
"小花,这是丽哥儿,以后你们俩一起玩。"这次小虎是完全背对梁起。
梁起鼓起小嘴,不满意盯着贺小虎后脑勺,生闷气。在家里谁不依自己,出来玩儿,那些陪伴的小子也听听话话,就这个见面少的贺小虎敢不理自己,不和自己玩,现在还敢打自己。摸摸被拍红的小手,梁起心里更不满意了。
梁秀不放心梁起,一路上远远看着,看见探出小脑袋的贺小花生得标致,又见梁起摸了小花额上福印,心头急跳,不由得多打量小花几眼,看见小花额上醒目的福印,梁秀交握的双手紧了紧,眼睛有意无意扫过跟在驴车后的贺老大和杨燕儿。
沈丽头上梳两个小包包,白皙小脸上,额上紫色的福印尤其抢眼,"小花儿是红色的,真好的,"说着,摸摸自己的福印,"还是我的紫色好看。"
原来是朵小水仙花,贺小花心里想着,又好奇看看沈丽头上的福印,原来自己额头上的是红色,想起从前过年时,贴在墙上的年娃娃,额头上点的大红朱砂。贺小花被打击了,伸出小手使劲擦,不能留,不能要。
9
9、第9章 ...
一行人走了大约一个时辰,路上不断碰上别的村子赶集日的村民,渐渐汇集成长长的人流。贾杏儿和杨大石也在白河村赶集人群中,贾杏儿眼尖,一眼看见坐驴车上的贺小虎,拉上杨大石挤过来。
"小虎子,和阿爹,阿么出来赶集啊?"
"伯么么。"小虎看见贾杏儿往自己这边挤,连忙挥舞小手,生怕贾杏儿看不见。
贾杏儿挤到车前,把手上的挽篮递给小虎,"小虎子,帮伯么么拿着,伯么么要抱抱小花儿。"
小虎清脆应一声,一手接过挽篮,一手把葵框里的贺小花送出去。
贾杏儿接过来,往上掂掂,"小花儿沉实了,上回见你的时候,还是小小的一个小包子,现在长高长胖了。"
"小花儿可嘴馋了,大白天能吃一大碗米糊,午饭有一碗,晚饭还有鸡蛋羹。"
"傻小虎,小花这时候吃多点,身体才长结实。小花儿喜欢吃鸡蛋吗?伯么么回头送几个去你家。"
贺小花乖乖拉开嘴角,甜甜一笑,"白莫莫。"
"哎呦,小花儿会喊人了。再叫一声听听。"贾杏儿乐开花,又逗弄小花儿多说一次。
"白莫莫。"
"伯么么。小花儿老教不听。"小虎在一旁矫正,外带抱怨小花儿口齿不清。
"小花儿真聪明。"贾杏儿不介意小花说不清楚,亲了亲小花额头,"我要是有一个像小花的哥儿,该多好啊。"
杨大石也凑过来,"小花,喊大伯。"
"带白。"
"是大伯。"小虎要拉小花耳朵,好让他记牢。
这一幕好巧又被杨燕儿看见,伸手就往小虎脑袋一敲,"又欺负你弟弟。"
"嫂么么,小花挺重的,还是我抱吧。"说着,想要接回贺小花。
贾杏儿身子一转,"那可不行。老长时间没见小花儿,得好好亲热亲热。"说着,又逗弄咬字不清的小花说话。
贺老大和杨大石打声招呼,两人走在一起,说些下田的事。
又走了小半时辰,县城的城门终于出现,众人加快脚步,不用片刻通过城门。贾杏儿把贺小花送回杨燕儿,末了,摸摸小花脸蛋,"到夏天,小花就来伯么么家里住几天,伯么么家的大河哥带小花去河边捞鱼玩。"
杨燕一听,看看左右,才发现大河没跟着出来,"嫂么么,你让大河一人留家里啊。"
"恩恩,小子皮得很,让他留家里,太么么在家里看着。"
两家人就此分开,贺老大和同村人约了集合时间,也和几个要卖银丝稻的村民赶驴车,来到聚德米庄。
贺小花被杨燕儿抱在怀里,小柱拉着小虎。杨燕儿可不敢把小花放葵筐,城里的拍花子多,之前有么么把哥儿放在背后的葵筐里,孩子被抱走都不察觉。
聚德米庄的掌柜是四十多的干瘦男子,眼神浑浊,看见李根生一众村民,眼皮子掀掀,一副爱理不理。旁边有个三十出头的壮实汉子,指挥店铺伙计把驴车上的银丝稻卸下来。先捧起一把上面的稻子仔细看了,又把手直直伸到最下面,捞出一把,仔细观察。
围在米庄外面的村民都凝住一口气,杨燕儿抱贺小花的手不由自主大力了点。小花哼哼两声,杨燕儿察觉,忙松了力气。
壮实汉子点点头,向掌柜低声说了什么。掌柜摆摆手,"三石得一两。卖得搬进来。"那破嗓子就像有人刮铁锅般难听。
"按照规矩,早卖的稻子都能多得些钱,怎么还和过半月的价钱一样。"有村民小声说着。说话的人叫牛力,家里就自己和一个5岁大的孩子。牛力的孩子牛田拽着阿爹的衣角,眼睛看着小柱和小虎拉着的小手,满满的羡慕。
"不卖?成,拉走。"掌柜拍拍衣服,转身往里走。
老人木富上前作揖,"掌柜的,乡下来的人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消消气。"
掌柜哼一声,鼻孔朝天,"到底卖不卖。一句话,我事儿多,没空闲时间和你们扯皮。"
"这,"木富脸有难色,回头看看一众村民和老人李根生,"掌柜的,这稻子真不能再加一点。我们起早贪黑的赶,把稻子赶紧送过来,掌柜的见谅,我们真的不容易啊。"
掌柜扯扯嘴角,这次连话都没有直接往里走。木富急了,追上去要拉掌柜的袖子,"掌柜的,掌柜的。"
这时,一个清秀的小哥掀起里间的帘子,往外探了探。先前验粮的壮实汉子马上走过去。小哥说了句什么,壮实汉子脸现喜色,连连点头,"郎君和少爷仁心啊。"
这边掌柜被木富拉扯着,脸色正难看,听见壮实汉子的话,看见探出头的小哥,脸色更黑了,不等壮实汉子回过来,一把推开木富,"每石加三十铜。你们这些人听好,卖得拉进去,不卖的赶走。"手指嚣张地点点店铺里低头干事的伙计。
村民们面面相觑,加了三十铜比没有的好,辛辛苦苦种田,为的赚些活命银钱,难不成都拉回去放家里。
无奈之中,村民纷纷动手把银丝稻搬进去,和伙计结算银钱。壮实汉子回头看看清秀小哥,低声说了什么,清秀小哥咬咬唇,扭头回去了。
贺老大一家有八石银丝稻,得银2两900铜。杨燕儿用帕子包好银子,放入怀里,又给了贺老大十个铜钱。在米庄门口和李根生等人分别,贺老大领小柱,小虎在集市走走。两小子出来一趟,眼珠子早往那耍杂技的,卖面人,糖人的摊子处转。
杨燕儿抱着贺小花,背上葵筐,一手还挽个篮子,先到集市收鸡蛋的商人那卖了鸡蛋,一个两铜,三十三个换来六十六铜。
在卖肉的档口买回三斤白肉,榨油用的,一刀切的五斤,用盐腌制,风干,做腊肉。又买了一包盐,一包菜籽,一包种薯。杨燕儿扳扳手指,觉得买的东西差不多,便离开集市,往布匹店奔去。
10
10、第10章 ...
沈么么牵着小哥儿杨丽在柜台挑挑选选的。杨丽正无聊地在柜台前的木板画圈圈玩。看见杨燕儿怀里的贺小花,高兴地挣脱沈么么的手,跑过来要抱小花玩。
杨燕儿和沈么么互打招呼,贺小花被交给杨丽看管,两家么么小声商量着花式,布料。杨燕儿看中一块天蓝色棉布,柔软舒适,最适合做冬衣。杨燕儿在身上比划了几下,有心买回去给贺老大做一件新衣,前两年,光顾着两小的,贺老大一直没添新衣衫。
沈么么在旁边搭话,"这料子,颜色都不错,做冬衣最好。"
"嗯,就是不知道他喜欢不喜欢。"说着,杨燕儿捂着嘴,眼睛偷偷往两边看,见没人注意自己,才松一口。
沈么么噗哧笑了,"原来是给贺老大做的。这颜色好,穿身上多年轻啊。"
说起这桩,杨燕儿又愁了,刚成亲那会,杨燕儿想给贺老大买块颜色鲜艳点的料子做衣服,谁知贺老大一脸不乐意,说,"哥儿穿的颜色,别做给我。"
当时杨燕儿气得把衣料摔了,一连几天没理贺老大。
杨燕儿思来想去,叹口气,决定放弃,另外选一块深蓝色的,料子还算柔软。接着就是两小的冬衣。杨燕儿算算,自己还得买棉花,做一床棉被,还有被面。计算下来,手上的银子不够用。
那边的沈么么已经选好,在一旁等着,见杨燕儿皱眉,"花式太多选不过来。"
"唉,我都想。家里两小的,今年新做的衣服都短了,明年又得做新的。还有一床棉被。"
沈么么算算,"银钱花得有点厉害。小柱和小虎长得快,年年做新衣,家里肯定吃不消的。把贺老大的衣服改改,给小柱,小柱的衣服改改给小虎穿,将就着,过两年,小柱长开,长定了,再换新衣也行。"
杨燕儿想想觉得有理,但天底下的么么无不想把最好的给自家儿子,奈何有心无力。
挑挑选选,杨燕儿最后定了一块墨绿色的细布做被面。付过钱,等待店铺伙计把布料包好,杨燕儿突然看见店铺伙计把一葵筐的东西往街外脱,似要扔到后街,葵筐边的缝隙,一条细布条隐约可见。杨燕儿心头一跳,连忙喊住伙计。
"这些都要往外扔?"
"这位么么,"布匹店老板不明原因,忙给杨燕儿解释,"这些都是裁剪剩下的布料。"布匹店根据客人的要求,裁出相应大小的布料卖出去,所以一卷布料总有一些边角料剩下。"这些边角料连做一件小褂都不成。"
杨燕儿眨眨眼睛,"可以啊。这些你不要,都给我,我帮你扔了。"
老板和伙计面面相觑,真没见过人买边角料的。见杨燕儿等着,老板想想店里反正要扔,不如送出去。
"这位么么,里面的边角料子都给你,葵筐可得给我留下。"
"好,好。"杨燕儿赶紧答应,放下背上的葵筐,快手快脚把布料都丢进去。又把刚买回来的两快好料子塞到中间,上面再加一个盖子,盖子有带,绕身上绑一圈。
沈么么招呼杨丽过来,杨燕儿抱起贺小花,欢天喜地出店,到门口一看,贺老大领着小虎,小柱正在门口等着。小虎,小柱手上,一人一个糖人。
"再买些棉花,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贺老大闷闷地点头,让小柱牵好小虎,别走丢。沈么么还有其他东西要买,便领着杨丽先离开。
一家大小又回到集市,这次又集市另一头进去,根据杨燕儿的经验,棉花这些贵重的东西,都集中在东头,那里靠近富户,西头的都是些肉啊,鱼啊,这些潮湿易脏的。
买了足够一床被子的棉花,杨燕儿想想,又多买了做一件小棉衣用的棉花。这样七除八花地下来,今天刚得银子没了太半,手里就捏着一两五百多铜。
看看天色,太阳偏西,集合的时间还早,杨燕儿想找地方吃碗面汤,大伙儿歇一歇。贺老大却说自己好像看到同村人,追过去打招呼。落在后面的杨燕儿一脸愕然,同村子的人,回去路上都见着,没必要跑上去打招呼。眼看自己抱着小的,拖着两大的,追是追不上,只得寻思找间平常常去的摊子,贺老大回头容易找。
出集市的路上,被抱在怀里的贺小花突然挣扎着要下地,杨燕儿扭不过,不由地往小花屁股上招呼,"乖乖坐好。阿么抱得累。"
贺小花不哭,扁着小嘴,一扭小脑袋,坚持要下地。身旁的贺小虎拉拉杨燕儿衣角,"么么,小花儿在看小鸡。"
杨燕儿一听,看看小花,果然小眼睛牢牢盯着前面买小鸡的摊子。
贺小花得了自由,立即摆动两条小短腿,跌跌撞撞往鸡笼子扑,一手抓起一只已长出鸡冠的小公鸡,一手抓起一只小鸡子。小脑袋转过来,看着杨燕儿,一眨不眨的。
鸡贩子笑呵呵,"这位么么,你家小哥儿是个聪明的,小小年纪就懂得买小鸡吃。"
杨燕儿摸摸胸口,买两只小鸡的钱是够的,而且家里三只母鸡,两只年纪大了,下蛋不如往常多,买几只小鸡子回去,到夏初就能生鸡蛋。一来家里的鸡蛋不会断,二来,就算小鸡养不活,还能当一个肉菜。
杨燕儿问了价钱,一只小鸡六铜。杨燕儿一口气买下五只小鸡,让鸡贩子送她一个小笼子。
这边贺小花见杨燕儿买下小母鸡,却没搭理自己手上的小公鸡,不依了,一手扯着杨燕儿衣角,一手拽着小公鸡翅膀,嘴里含糊不清说,"莫莫,要,要。"
"这位么么,小哥儿喜欢,把小公鸡也买了,鸡生蛋,蛋生鸡。"鸡贩子乐可哥劝说,手里动作不停,一个小笼子的雏形已经显现。
杨燕儿一跺脚,"这小鸡可是容易养活的!真那么简单,家家户户都买公鸡买回生蛋。"杨燕儿驳回鸡贩子,一手要拉贺小花过来,"小花乖,么么给你买小鸡子玩,小花不要那个,那个不好养。"
鸡贩子被驳个没脸,当下不搭话,手上动作加快几分。
贺小花不依不饶不肯放手,说着,"小鸡,蛋蛋。"不知是急的,还是怎的,发音不清的小花居然连续说对好几个字。
杨燕儿皱眉,公鸡和母鸡在一起生蛋的道理,杨燕儿自然知晓,但母鸡生蛋后抱窝,又得照料小鸡,有一段长时间不能天天生蛋,对贺家而言,平常靠几个鸡蛋换钱的日子,毫无帮助,而且母鸡抱窝,不是每枚鸡蛋都能孵出小鸡子,也不是每只小鸡子都能长大的。集市上卖的,都是养到半大,买回家比刚出生时容易养活的,即便如此,还有半数的小鸡子可能夭折。这样一算下来,很可能不如单买母鸡回去,生蛋换钱来得容易。
"阿么,买回去吧。"一直不说话的贺小柱拉拉杨燕儿衣角,"小花儿都哭了。"
眼见小儿子眼睛红红的,隐隐有泪水,杨燕儿叹一口气。
"阿么,买吧买吧,小虎帮小花看着小鸡。"小虎不懂阿么为什么坚持不买小公鸡,但见贺小花眼圈红红的,也跟着求情。至于看管小鸡,即便不买小公鸡,喂鸡,清理鸡粪的任务还在自己身上啊。
杨燕儿点点头,这小花儿一直都是个听话的,不像别的小孩,哭闹不停,自己平时也省心。难得有小花儿喜欢的,向自己摔小脾气的,自己应了就是。
鸡贩子麻利地把小公鸡塞进鸡笼,向杨燕儿多要六铜钱。杨燕儿嫌贵,非得要鸡贩子便宜,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定下来,八个铜钱换两只小公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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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
在鸡贩子那里折腾了一会儿,等杨燕儿去到平日常来的茶摊子,贺老大已经等在外面。
杨燕儿给家人要四碗热汤,带馄饨,掏出烙饼,就着热汤吃。小柱和小虎吃得格外欢快,馄饨热汤可是家里卖了银丝稻才能吃上一次。
小虎边吃,不忘塞一钥匙给贺小花,还摸摸小花脑袋,"小花乖乖不好,二哥给你吃馄饨汤。"
贺小花扁扁小嘴,谁要哭,放着哪个,瞪眼睛瞪久,冒水花是正常事,不信?你贺小虎试试。
杨燕儿碰碰贺老大,问,"你刚看见谁了?"
贺老大支支唔唔的,"就是大概看见。"
"到底谁啊?"杨燕儿好奇心上来,非得问个究竟。
"没谁。看错了。"贺老大背过身子,大口大口吃馄饨汤。
杨燕儿往贺老大身上凑凑,鼻子动动,一股子汗味,拧拧眉头,终不说话。
吃过馄饨汤,一家人休息一会,顺道检查要买的东西齐全没,出来一趟县城不容易,自家用的东西得趁时间尚早都买齐。
等到下午,太阳往西下时,贺家一家子往城门口走。来到集合点,小虎照旧抱着小花坐李根生的驴车。回去的路上,银丝稻卖了,车上空位多,么么和半大小子都上车坐。大家说说笑笑,讨论城里的东西,哪些贵了,又哪些便宜。
出城门口那段路刚修好,路宽,两辆车能并排走。李根生的驴车和木富的牛车齐头走,两人正好说话。
"李老爷子,今天的事你都看见了。聚德米庄越来越不像话。"
木富虽说是村里的老人,但不表示他真的很老。老人是一个职位,村子里的老人,有村民选的,有县城官员派的。木富因为前些年出不少钱帮村子把通往其他村庄的路铺平,又是他首先提出,集日出县城用牛车免费帮村民运东西,得到村民拥护,才当选老人。木富今年方才三十有五,祖上已是南河村富户,自己又会经营,这一辈的光景比从前都要好。
"唉,你还年轻。民不与官斗。老祖宗传下来的话,不能不听。"李根生今年四十有六,祖辈四代在南河村,看着两三户变成现在的四十多户的小规模村子,李根生算是南河村变迁的活历史。
"哼,不过仗着自家哥儿嫁个皇商儿子。"木富依然愤愤不平,"县城早些年有四五间米店,大伙儿还能比较比较价钱,现在都被他聚德米庄买下来,这不逼着大伙儿只能听他一家的话。早年卖粮时,还有商有量的,今年变个模样。哼!"
"早年,穆家哥儿刚生了小子,位置未稳,现在好了,小子大了,穆家哥儿又立马生个小哥儿。儿子,哥儿都有了,有什么好怕的。唉。论地位,身份,聚德米庄家的小哥儿是嫁不进皇商家,但谁让皇商一家多少年盼不来一个大胖小子。为了唯一的独苗子,早早在外头放话,生了小子的哥儿扶正。时也命也。你也别多话,与其埋怨不如想想别的法子。"李根生对县城,南河村一带的事情了若指掌,说起来清清楚楚。木富也被说的不吭声。
"依你老的意思是?"
"回村子,和村长商量商量。村长也是村里的老人,咱们定个章程,再找大伙儿说说。"李根生定下了,木富想想也只能如此。
一行人回到南河村,已经接近傍晚,各自归家。
杨燕儿把身上东西一放,到厨房烧开水,把小柱,小虎赶去洗澡,又趁着点时间洗把糙米,放满一窝水,熬稀粥。
一家人赶紧在太阳下山前吃过饭。小柱和小虎照例被早早赶回房间睡觉。小花被杨燕儿收拾干净,送上小床,不等杨燕儿哼小曲,小花已经闭上眼睛,呼呼大睡,今天集市和杨燕儿斗智斗力可是累得很。
贺老大想拉杨燕儿过来温馨一阵,但杨燕儿惦记下午贺老大偷偷走开的事,没给他好脸色,推说累了,倒头就睡。
贺老大叹口气,也躺床上,睁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天一早,贺老大和贺小柱杠上工具出门,四苗地种邵尾菜,活不重,一大一小干上七八天就完成。新买的小鸡子被杨燕儿放到厨房靠墙的一边,用藤条围栏,下面垫上干草,水盘子和食料盘子盛满。
杨燕儿又把集日买来的碎布条找出来,把脏得厉害,或是剩一点布丝的挑出来,其他洗洗干净,晾院子里。
三斤白肉榨油,得到两坛子油,一家五口省着用可以到年末。一刀切的肉有肥有瘦,都用盐腌制,等风干后,放罐子里,家里孩子馋肉时,切上两片解解馋。
等一切处理好,翻找出旧棉被,大的那张趁秋日日头好,晾开晒晒,小的那张,连同新买的棉花一起送到白沙村。南河村村子小,工匠不多,打棉花的工匠都得往白沙村找。一来一回花去大半时辰,和工匠说好,十五天取回,工钱150铜。
等杨燕儿匆匆赶回家,把晾晒干的布条收好,动手做晚饭。一整天忙得团团转的,杨燕儿都快把贺老大偷偷走开的事忘了,但晚上看见贺老大和小柱回来,立即想起,吃饭时侧着身子不理贺老大。
贺小花滴溜溜眼珠子,看到贺老大的尴尬,杨燕儿生闷气。小柱和小虎不懂这些花花东西,两个咬着难得的肉丝,吧唧吧唧吃得欢。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送走贺老大和贺小柱,杨燕儿开始在房间翻箱倒柜的找,贺小花坐在小床上边玩手指,边猜想杨燕儿找什么,贺小虎早早被杨燕儿赶出去玩耍。
杨燕儿找了老半天,家里能藏东西的地方不外床板间,箱笼里,统统找过一次都没找着,其实杨燕儿自己心里也不清楚到底要找什么,出嫁前自己么么教过,男人不能掌钱,有钱就变坏,出嫁后,杨燕儿牢牢看着家里的银钱,贺老大到手的不过十来个铜钱。贺老大一向老实,到手的钱都给小柱和小虎买糖人吃。时间长了,杨燕儿自然松懈下来,万万没想到贺老大居然给自己玩了一个隐瞒。
杨燕儿越想越气,心口发闷,揉揉胸口,没能揉开,反而像打结的绳子,纠结一团。
"杨么么在家吗?"院子传来敲门声。
杨燕儿捂着胸口,扶着墙慢慢走去。不多久,院子传来说话,渐渐向房间靠近。门帘掀起,杨燕儿当先走进来。
"杨么么,你这怎么了?前天还好好的。心口不舒服,找大夫看过了吗?"来的是沈么么。
杨燕儿歪歪地靠着床头,"没什么,就是胸口闷得慌。"
沈么么捂嘴一笑,"杨么么,你该不是,该不是又有了吧。"
"啊?"杨燕儿一听,身体一挺,立即坐直,"不可能,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和贺老大恩爱,全南河村的人都知道。小花出生不到一年,你又有了,喜事儿。"
杨燕儿脸一红,"沈么么,看你说的。我,我,我是被气的。"说完,捂着胸口又是一阵按揉。
"气得?贺老大吗?他人老实啊。说来听听,我帮你参详参详。"沈么么一屁股坐杨燕儿身旁,帮杨燕儿揉胸口。
杨燕儿想想,还是把自己的发现一五一十告诉沈么么。
"哎呦,我还当什么,我告诉你啊。"两个么么的脑袋靠得近近,沈么么轻声说着什么,杨燕儿显是脸红,再是点点头,加了句,"那,那沈么么借我点。"
"好好。"沈么么捂着嘴,快步出门,不多会,又跑出来,手帕一番,把两盒东西塞给杨燕儿,"懂用吗?不懂过来问我。"
"恩。懂的。"杨燕儿低头,双手捂得紧紧的。
贺小花在一旁探着脑袋,一丝间隙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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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
送走沈么么,杨燕儿一阵忙碌,做好晚饭,把外面玩耍的贺小虎喊回来。未等贺老大和贺小柱回家,碗碟都摆上桌。贺小虎趴在桌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那碗粥,杨燕儿有吩咐,等人齐才吃饭。
贺小花依仗自己年纪小,赖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杨燕儿忙出忙入的,没顾上他,等杨燕儿捧抬上两大桶热水入房,贺小花立即被撵出来。
贺小花岂肯甘休,迈动小短腿,颤颤抖抖走回去,刚进房,就被杨燕儿拧出来,招呼一顿屁股,又叮嘱小虎看好弟弟。贺小花在房外气得跺脚干嚎,嚎得贺小虎又是做鬼脸,又是拿自己偷藏的零嘴儿哄。
贺小花的嚎声吓了下田回来的贺老大和贺小柱一跳,急忙跑进堂屋,只看见小虎在逗小花,杨燕儿却不见踪影。
贺老大心急了,"燕儿,燕儿,小花在哭。"说着就要掀起门帘往里走。
"你别进来。喏,小花你先哄哄。我等等就好。"房内杨燕儿慌慌张张制止贺老大,"你们先吃粥,别等我。我等等再出来。"
贺老大闷闷应一声,伸手接过贺小花,轻轻掂两下,"小花乖,小花莫哭,阿爹抱抱。"
谁要你抱,我要看,我要看。贺小花嚎得痛苦,嗓子都冒烟了,见杨燕儿铁了心不让自己看,自个儿嚎得没趣,乖乖闭嘴。
贺老大不知原因,还道小花听话,一到自己手就不哭,开心得又掂了小花两下。
父子三人围着桌子喝过稀粥,贺小花被贺老大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喂米糊。贺老大做惯重活,力气大,常常控制不住就把钥匙往小花嘴里塞。贺小花吃得痛苦,不由怀念贺小虎喂吃的日子,虽然也是塞,好歹那个力气轻点。
等贺老大把吃饱的小柱和小虎赶回房间休息时,杨燕儿还没出来。贺老大犹豫了,想进去,又记起杨燕儿不让自己进,一个人在堂屋不停绕圈子,最后实在熬不住,硬着头皮问,"俺,俺进来行吗?小花要睡了。你的稀粥俺给你拿进来。"
"嗯。"杨燕儿低低应了一声,门帘处传出浓郁的香味,"小花今晚和小柱小虎睡。"
"啊?小柱的床小,睡得下吗?"贺老大动动鼻子,这香味有点像冬日里的梅花香,但眼下不是梅花盛开的时节。
"去那边,让小柱照看着。"
贺小花趴在贺老大怀里打了小哈欠,去吧去吧,两夫夫的,就那么一点破事,我还不想看呢。
贺老大把小花留在小柱兄弟那,叮嘱两兄弟睡觉别压着小花。自己急急回房,一晚上,杨燕儿都没露面,贺老大心里惦记着,脚下的步子更大。
杨燕儿夫夫和小柱兄弟的房间隔着堂屋,浓郁的香味飘过来,呛得小虎打了两喷嚏,嘀咕,"什么怪味。"把被子往上拉拉,掩过口鼻。
黑夜中,隐隐约约听见那边房子里,贺老大传来的惊呼,"你哪得来的?"
"什么?......是吗?我看看......"
黑夜里渐渐没了声响。
第二天一早,杨燕儿没为一家人准备早饭,贺老大给每个孩子分了一块烙饼,就着水吃了。贺老大不会做米糊,只能给小花喝几口水,干巴巴哄着,"小花乖乖,阿么,阿么病了。乖乖别哭。阿爹给你找吃的。"说完,把贺小花放回自己的小床,让贺小柱先杠东西到田里,自己跑了一趟沈么么家,好让沈么么帮忙给小花弄点吃的。
沈么么过来时,杨燕儿已经起床,正抱着小花一下一下轻轻拍着背。沈么么拿来一碗米糊,一边喂小花吃,一边笑眯眯问,"成了吗?"
杨燕儿脸一红,推推沈么么,"小花儿还在呢。听着怪不好意思的。"
沈么么啧一声,"多大的娃儿,懂什么?说说看,昨儿成了吗?"
杨燕儿脸上更红,轻轻点点头,"成了。"
"我那些是城里有钱哥儿,夫郎用的,作用特好。昨儿你家男人有说什么没有?"
"能说什么啊。"杨燕儿不愿说,满脸的红晕,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
"说啊,说来听听。就咱俩么么,还怕什么。"
"说,说,说,嗯,滑了。"
"啊哎呦,我的天啊。我那是好东西,就两个字。"
"我就说不说了,你非得要我说。"杨燕儿扭捏着,要转过身子不理沈么么。
沈么么止住笑,"来,让我也摸摸,是不是滑了。"伸手要拉杨燕儿。
杨燕儿也不避,拉高衣袖,让沈么么摸,"怎样?是不是好很多。"
"那是,城里的好东西,一盒是洗澡用的澡膏,用来洗身子,全身都香香的。一盒专门用在秋冬两季的香膏,抹在手上,保证双手滑滑的。下次集日,你也买点,贵是贵了点,但值得。哪家的男人不希望自家夫郎能干活,又能双手滑滑的,浑身香香的。只要你做到了,男人一高兴,还有什么不告诉你的。贺老大招了吗?"
提起这个,杨燕儿甜甜一笑,"招了。"从枕头底拉出一块布料。
"这不是你在县城看中那块料子,难道贺老大买回来了。"
"嗯。"杨燕儿点点头,"他啊,看我在店里拿着布,又不买,以为我不舍得。自己偷偷回去买了,又不敢告诉我,藏枕头底下了,害我好找。"
布料在手上打着卷,杨燕儿想卷巴卷巴塞回去,心里不舍得,只能又打开,方方正正折好,小心翼翼放到枕头下,"那钱,他存了好久,一直放在,说留着给我买东西。我说,你这傻子,我看那布料是买给你的。他说,这颜色好看,穿他身上是牛身上戴花,浪费了,让我做好,明年开春时穿。"
"哎呦,贺老大真看不出来,知情知趣的,会哄人。"沈么么语气里带上一股酸味。
杨燕儿虽然开心,但人不笨,语气一转,"我可是听说,杨家老大可不让他家夫郎下田的,还放话说要赚钱,每个月炖只老母鸡给夫郎补身子。"
沈么么捂嘴一笑,"就是说说罢了。什么补身子,他不过想我再给他生个白胖小子。"
"杨家老大心疼你,还不让你下田的。这南河村,只有几户大户的夫郎不用下田。你也是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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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
两个么么小声说,大声笑,又说了好一会话。贺小花老早听得不耐烦,吃过早饭,两人刚开始说私话时,贺小花就挣扎着下地,自己扶着床边一步步往外挪。没等小花挪到堂屋,偏偏听到最紧要关头,小花儿的脸霎时间红了,想捂脸,手却扶床。放在平常,杨燕儿肯定发现小花儿异常,偏偏这时,杨燕儿的心思都在说话上了,连小花儿挣扎下地都没多照看,更不用说看见小花儿红彤彤的脸蛋。
再后来,两个么么互相羡慕时,小花儿是抖着小短腿往外挪,好不容易等小花儿走到门边,恰恰杨燕儿突然记起,四周张望一眼,发现小花儿居然自己跑到房门,连忙过来抱起自己哥儿,往小花脸蛋上亲两口,"小花儿屁股还疼不,么么亲亲,疼疼飞走。"
贺小花扯开嘴巴,勉强笑一个,心里暗想,你还记得昨晚打了我。
"哎呦,小花儿真不错,这么小就走得稳稳当当的。"沈么么边说,边伸手摸摸小花儿屁股,"长大了,肯定是个机灵的。我家杨丽可惦记你了,等开春了,来我家找杨丽玩儿。"
杨燕儿又和沈么么说了一回笑,沈么么便离开。杨燕儿看看天色,还早,便拿条板凳放院子里,让贺小花自己扶着练走路。自己则进了厨房,看见前些天做好的烙饼没剩多少,挽起袖子搓面粉,又特意打了一只鸡蛋兑进去。
傍晚时分,贺小柱独自一个杠工具回来,杨燕儿在门外张望看不见贺老大,忙追问小柱,才知道下午村子里的老人到田上把人叫过去开会。杨燕儿心疼地摸摸小柱黑瘦的小脸,叮嘱他,下次自己早些回来,别小小年纪熬坏身子。小柱憨憨地点头应了,自己打一桶井水,兑半桶热水,简单洗刷几下,而疯玩了一天的贺小虎也脏兮兮地回来,被杨燕儿扭着耳朵骂几句不懂事。
饭菜上桌时,贺老大回来了,没多说别的,一家人围在小桌前吃饭。
今晚的饭菜明显丰盛了许多,炒杂菜的盘子里还有几条腊肉丝,每人一碗的粥里还能看见鸡蛋花。小虎和小柱不知缘由,刚上桌便两眼发亮盯着腊肉丝。
贺老大看一眼杨燕儿,杨燕儿脸一红,半转过身子,只把小花抱在怀里。身后热热的视线令杨燕儿很不安,脸上越烧越烫,怀中的小花儿还伸手摸摸他的脸。
"村里老人开会,说了什么?"熬不下去,看见机灵的小虎也在转头盯着自己看,杨燕儿赶紧把一家人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
贺老大清清嗓子,"就是聚德米庄的事。"
前几天,赶集回来,木富和李根生当晚就找到村子,三个人合计了一晚上,没得出好结果。第二天,找来邻近几条村子的老人,听听他们的说法。提到聚德米庄,几条村子的老人都是摇头,但说到别的法子卖粮,又没人说出好建议。白沙村,南河村等村子相近的县城都是聚德米庄的地方,卖到哪里都一样。后来,白沙村一个年轻时曾走南闯北的老人提了一个方法。
沿白沙河往南,进入岷江,再往南走两天,到达南部最大的港口庆州港。那里出海的船队多,商队多,米粮能在庆州港卖出高价钱,一石银丝稻比县城聚德米庄开出价钱至少多200铜钱。
但从白沙村雇船至到达庆州港,单花在路上的时间就有十天。走的水路,常听说有水寇出没,专挑小船队下手。小船队人少,抗不住水寇的攻击,为了保命多数抛弃货物。水寇做事不下绝手,得好处就放人。官府也因没闹出人命案件,被抢的又是没势力的平民百姓,对岷江水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船队进入岷江,幸运的,走十趟船碰不上一次,倒楣的,第一次出船,就碰上了。
几个村子的老人听了,有些心动,有些认为还不如卖给聚德米庄妥当。几经讨论,决定几条村子联合雇一个船队,往庆州港走一趟,南河村这边,木富,梁家这些大户都有心把稻子卖到庆州港。这趟开会,就是把事情给村民交待一声,有兴趣跟着把银丝稻卖到庆州港的,赶紧把稻子收割,集中一块,船队三天后将在白沙村外的小码头开航。
这事对贺家影响不大,但杨燕儿心里有些忐忑,每石多200铜钱,八石就是1两多。对于贺家来说,差不多一半的收入,多一个铜钱总比少一个好。但要贺老大离家十天半月的,家里就自己一个哥儿带三个孩子,杨燕儿不乐意。杨燕儿还在为卖粮的事纠结,贺老大接着说第二件事。
"村里准备开学堂,就订在村北头秀才家旁边。"
"文秀才不考举人了?"文秀才是南河村第一个,也是现在唯一一个秀才,二十多中秀才,连考十年,三榜不中。杨燕儿记起,前段时间还听说文秀才准备开春后要再去考试。
"是文秀才自己和村长说,不去考举人,留在村里教教小子识字念书。"
杨燕儿想想文秀才家的状况,说不上好,也不是艰难的,现在说不考,多半是心灰意冷。
"村长把事说了,"贺老大放下碗,摸摸小柱和小虎脑袋,"我给俩小子把名字报上去,等学堂盖好,他们就去上学。"
杨燕儿一惊,脱口而出,"那束脩怎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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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4章 ...
贺小柱,贺小虎两兄弟原来高扬的小脑袋霎时间低下去,如霜打的茄子般。贺老大涨红了脸,结结巴巴,"俺,俺,俺有主意,你,你别担心。"
杨燕儿也醒悟,这事怎能在两兄弟面前说的,但话已出口,收是收不回的,看看小柱兄弟低头数米粒的模样,杨燕儿心疼了,想安慰两兄弟,却不知说什么。
"俺,俺去盖学堂。俺跟村长说好,俺盖学堂,给文秀才修房子,工钱算一个小子的束修。"话一出口,接下去流利多,"文秀才收的束修比白沙村那边少,到开春才40个铜钱,但只有半天时间。俺算过,现在离开春可有三个月。现在活少,两小子都去念念书,识些字,别像他们的爹,睁眼瞎。"
贺老大朴实的话,坦然的神情像锤子一样重重敲击贺小花的心房。小柱抬起头看着自己阿爹,小手拽着汤勺,紧紧的。小虎眨着眼睛,大声说,"阿爹,俺认真念书,赚大钱给阿爹花,做大官,买人侍候阿么。"
刚被感动的贺小花掩面,这小子似乎没搞清,赚钱和做官是两回事。
杨燕儿点点头。要只送一个小子念书,杨燕儿真不知如何取舍,手掌是肉,手背是肉。私心里,杨燕儿觉得小虎人精灵,念书识字说不准有大成就,贺小柱像他爹人老实,脚踏实地种田,只要不碰上天灾人祸的,安稳一辈子是没问题。现在问题暂时解决,刚卖了秋粮,家里有存钱,花40铜钱送两兄弟念三个月,是好是歹先看看这三个月。只是辛苦贺老大了。
"你也得注意身子。"
"俺晓得,呵呵,俺晓得。"贺老大摸摸脑袋,憨憨地笑了。"那修房的活计俺熟得很。"
小柱跟着他爹裂开嘴巴笑,眼睛里明亮得很。小虎在堂屋里乱转乱跑,口里不停发出呵呵声,"我能念书啦,我能念书啦。"
贺老大和杨燕儿相视一笑,一家人的夜晚充满感动,欣喜。
次日一早,贺老大和贺小柱出门下田,贺小虎也闹着要跟出帮忙,好让阿爹和哥哥早些做完,早些休息。杨燕儿叮嘱两句,父子三人出门去。
日子过得飞快,村子里男人忙碌出城卖粮,忙碌于种田,忙碌于入冬前修补房子。么么们为过年时的年礼,吃喝,过冬衣物做准备,小子们在学堂建好后,齐齐拿上小葵盒拜先生识字念书。
不得不说,南河村的村长考虑周到,村子里多数人家不富裕,小子上学买书买纸买笔练习,花销极多。村长命每户用葵叶编织成半米长宽的小盒,里面装满沙子,上学的小子只需要用木棍在沙上面练习,写满,一抹平,又能重新练字。对于仅希望识字的小子来说,是最好不过的。
贺小花看见杨燕儿为小柱,小虎兄弟编织葵筐时就知道村长的想法,心里也对村长赞一声,有头脑,够灵活。
下第一场雪时,贺家刚好收割第一种的邵尾菜,把叶子最嫩的部分摘出来做菜,其他部分剁碎,煮熟喂小鸡。买回来的小鸡子,已经长开,幸运的是,每只都健健康康。杨燕儿自然感谢上天保佑。贺小花却捏手指盘算。小鸡子买来时两个月大,长成能下蛋的母鸡至少要5个月,现在才3个多月,正是关键时候。
为了自己以后有充足的鸡蛋吃,贺小花主动承担起监管杨燕儿的责任。入冬后,小花走路已经很稳当,不用人搀扶,自己独力从院子一头走到另一头。一直咬字不清的说话,也有进步,至少阿爹,阿么,哥哥,小鸡,水,食,几个字咬得清清楚楚。
杨燕儿经常忙得忘记按时给小鸡换水,换草垫,贺小花颠颠跑去拉裤脚,嘴里不停叫,"小鸡,水。""小鸡,草草。""小鸡,吃吃。"
沈么么见过好几次,惊讶之余,逢人就称赞贺小花,"小花儿丁点大就懂得帮阿么看顾小鸡,长大了绝对是个贤慧的。"
杨燕儿笑眯眯接受村里人的称赞,抱起小花儿时更是满脸骄傲。
第二种邵尾菜种下后,贺家一家子大部分时间都猫在家里,邵尾菜粗生,寒冬腊月也能生长得好,只需贺老大隔上两天到田上除除草,清清积雪。
贺小柱兄弟的课还在继续,两兄弟一早出门,下午回家,待在自己房间里捧上小葵筐练字。小柱实诚,先生教的字,每天都认认真真临上好几十遍,写得不公正,却是认得好几十个字。小虎聪明,先生教的,不用练几次,就牢牢记在心住,又杖着自己学得几十个字,缠着杨燕儿给他买了本纸质粗劣的话本,自己天天按照话本里的字练习,居然又被他连猜带蒙,自学了不少字。
杨燕儿为两兄弟打好的棉被早拿回来,又用在集日里捡回来的布条,一块一块缝起来,做成棉被底面,看着五颜六色不好看,却省下买一块布料的钱。下雪时,小虎和小柱一人得了一床棉被。两小子乐得地待在被子里不出来。
热热闹闹的年节过去,贺家一家人又投入到繁忙的春耕中。日子一天天过去,贺小花也一天天长大。刚开始几年,贺小花还想着记下过去多少时间,日子久了,心思淡了,也就无所谓。
这一年贺小花虚岁六岁,贺小虎虚岁十岁,贺小柱虚岁十三岁。
作者有话要说:既然大家都希望小花儿快高长大,那就让他成大吧。
15
15、第15章 ...
贺家的生活没有如杨燕儿预料那般,多一张口,生活艰难,相反生活比小花刚出生时好了不少。
贺家原来三间房间,现在都翻修过,一间是杨燕儿和贺老大,一间堂屋,一间小花的闺房。贺小柱和贺小虎住到新建的房间。两年前,小柱提出不再念书,杨燕儿摸摸小柱脑袋发现,小柱已长得与自己一般高,杨燕儿心里有了计较。当年就让贺老大在院子里新建了一间,让小柱,小虎都搬进去,而兄弟两原来的房间改为小花的闺房。
院子原来的篱笆,改为膝盖高的土墙,土墙上满插竹栏,看着稀松,但比原先的低矮篱笆好上不少。
门口旁边半开式厨房还是老样子,但旁边依据小花要求,围了一个鸡圈。
贺小花接过杨燕儿养鸡活计,让双身子的杨燕儿只需照顾家里一天三顿即可。
"小花儿,柱子哥在家吗?"说话的是沈么么家的杨丽。杨丽在贺小花满一岁后,就常常过来找小花玩。两家么么乐得两哥儿处一块。
贺小花冲田那方向努努嘴,"跟阿爹下田去。"
杨丽小小声应了,眼睛四处张望,"小花儿就你一个在家,你家么么呢?"边说边走过去要接贺小花活计。
贺小花侧侧身,避开,"阿么去白沙村找嫂么么。"
贺小花把把鸡圈里的大小母鸡,公鸡驱逐到院子另一边,中间用道竹栏隔开,换鸡圈的草垫时,摸出四只鸡蛋。贺小花分别一只一只对光照看,看见中间有一团黑的,放进自己的篮子,没有的,放到杨燕儿存鸡蛋的罐里。前些日子,赶集新买的小鸡子被挪到阳光充足的地方,放一小盆水,和一盒骨头水煮开的邵尾草。
头几年买的小鸡子养成的不多,虽然比村里其他户好,但依然不满足贺小花的鸡蛋够吃愿望。等贺小花接手,情况大大改观,依然有养不成的,但买八只,养活六只,贺小花已经很满足。而且他的鸡生蛋,蛋生鸡计划终于有实施机会。
小心翼翼观察被移到墙角跟的母鸡窝,两只去年买来的小母鸡安安静静,屁股下面的蛋纹丝不动。轻手轻脚取出水盆倒满,食料是剁碎的青芽叶。这青芽叶极常见,长在路边,小小一颗。贺小花一次意外看见自家养的母鸡咬这种叶子,就摘了回去,剁碎喂母鸡,发现产蛋量大的几只母鸡们吃得欢快,小鸡子咬两口就丢开,掉头跑来围着自己团团转,直至贺小花把煮熟的邵尾菜放到面前,才开大餐。
贺小花把活儿做好,回头发现杨丽扭着衣角还站在院内,奇怪,"杨丽你有事?"
"没,没,没。"杨丽吱吱唔唔,"就是想找小花你玩。"
"没看见我在忙。"贺小花语气有些不满,天天光顾着玩,真是小孩子。
杨丽小脸通红,"小花儿,我,我帮你干活。我在家帮么么养过鸡。我懂做。"
"我家的鸡自然我自己养,和你有什么关系。"贺小花说着,进屋把贺老大,小柱兄弟的脏衣服收拾出来,掏水泡衣服。
"小花,我,我帮你掏水。"杨丽飞快跑到井边,抛下木桶,三两下拉上来一桶水,"小花,盆子呢?水掏上来了。"
杨丽家里没事做吗?怎跑过来抢事做。贺小花心里奇怪,放下盆子,接过水,"杨丽你先回去,我家里事多,忙着呢。"
"啊"杨丽眨眨眼睛,"那,那,我,我在这......"
"哎呦,杨丽怎么来了。"杨燕儿进门就看见杨丽帮贺小花掏水,听见贺小花要赶杨丽回家,忙忙出声。
"杨么么。"杨丽跑到杨燕儿身边,伸手扶着杨燕儿胳膊,"杨么么,小丽扶你回屋。"
杨燕儿拍拍杨丽手背,"真懂事。"边说边撇了贺小花一眼,"衣服别洗了,你来陪陪杨丽。"
贺小花甩甩手上的水,"我事多着呢。"
"就几件衣服不打紧,去吧,和杨丽出去玩玩,别老待在屋子里。"
杨丽眼巴巴看着杨燕儿,还想说什么,就被杨燕儿拉着手,和贺小花手挽手出门。
"小花,咱们玩挑花绳。"杨丽从衣兜里翻出一团红绳。
贺小花摇摇头,"挑花绳多腻味。去爬山。"南河村的小山头,贺小花老早想看看。往年祭祖,都是大队人马走固定路线上山,下山,贺小花每次都被杨燕儿拽得紧紧的,半步不能离开。贺小花想自己和小虎组织次春游,吃吃春秋果子,都被杨燕儿以山上不安全,小哥儿不能去为由,严词拒绝。
"山上不安全,小花,咱们还留在村里玩。"杨丽一本正经,说出的理由和杨燕儿一模一样。
贺小花忍不住连翻白眼,"你不去,我自己去。"甩开杨丽,贺小花往村尾方向跑。贺小虎说过,村尾那边的小山头最多果子吃,山路容易走。
"小花,别跑,小花,等等我啊。"
贺小花绕过山脚的田地,贺老大和小柱都在下田,不能让他们看见。后面杨丽气喘吁吁跟上来,拉着小花衣角,"小花,咱们不去,好不好?"
"不好。"贺小花答得肯定,头也不回,找准一条草丛被踩得东倒西歪的小路,摸上去。
开始一段路走得平坦,草丛矮下去一截提示后来人上山的路。树木渐渐增多,再往里走,只能透过树叶缝隙隐隐约约看见阳光。
杨丽害怕地拉拉贺小花衣角。贺小花反手握住,"走,咱们去吃果子。"
前方隐约传来说话声,贺小花循声音走过去,渐渐听得清楚。
"少爷,我们快回来吧,被夫郎发现了,要打板子的。"
"怕什么,阿么肯定不会打我。"
"少爷。"声音已经带上哭腔。
"看那树,我再摘一些,带回去给阿么,阿么一高兴,饶过你这小子。"
"少爷别去,阿才上去,少爷,少爷,小心脚下。"
贺小花弯腰躲在树后,脑袋往外探,一个穿粗布衣裳,年龄约十岁出头的小子在树下团团转。往上看,一个穿紫色衣裳小子,手脚并用往上爬。再往上看枝桠上挂满粉红粉红的甜桃。这种甜桃贺小虎摘过给小花尝,肉软多汁,味道不错。
"他会不会摔下来?"杨丽摇摇贺小花手臂,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树干。
紫色衣裳小子已经爬到枝桠边,正伸手拉树枝。
树下的小子紧张地呼吸都闭上,两只小拳头握得紧紧的,生怕一出声吓到少爷。少爷安全没事摘甜桃回去,尚且可能被打,更何况万一少爷出事。
紫色衣裳小子把树枝拉弯,双腿夹紧树干,一手拉树枝,一手摘甜桃,往下面扔,"接好,别摔坏。摔坏了,看我收拾你。"
小子应一声,捧起衣服下摆,看准甜桃落下位置,一接一个准。
贺小花心里暗想,这两小子肯定经常来摘甜桃,看配合,真有默契。
16
16、第16章 ...
"少爷,少爷,够了,够了。衣兜装不下。"
紫衣小子冲树下看看,果然衣摆都快装不下。紫衣小子手脚并用,比用上树更快速度爬下来,拍拍手,"走,回去。"
等两人走远,贺小花从藏身的树后走出来,绕着几株果子树走圈,失望发现低矮一点的枝桠,果子都被摘光,高一点的,看看自己小胳膊小腿,叹口气,还是找贺小虎来摘妥当。
杨丽紧张兮兮拽住贺小花衣服,生怕贺小花学紫衣小子爬树。万一摔伤摔坏了,自己怎么向杨燕儿交待啊。
"走吧。"跟着尾巴,贺小花心知今天不能再往上走,心里暗暗打定主意,找天自己偷偷溜出来。
贺小花和杨丽循上山的小路往下走,果子树另一侧,紫衣小子两人消失方向转出两个人,恰恰就是走得没影的紫衣小子两人。
"我当是谁?原来是贺家的小哥儿。"
"贺家藏着当宝贝的小哥儿嘛?看着不怎样。"
"懂什么!天赐的哥儿都是宝。"
走远的贺小花没发现背后两小子议论,一路回家,迎面碰上出门找他们的杨燕儿,贺小花扯扯杨丽,杨丽勉强上前,"杨么么,我和小花到村尾玩了会。"
"没上山?"杨燕儿警惕问一句。
"没。"贺小花缩在杨丽背后,伸手往杨丽后背一扭,杨丽一个激灵,立即喊出声。声音之大令杨燕儿皱眉头,"杨么么,我先回家。" 低头,急急步往家跑。
"小花,做什么了?"
"玩了会沙子。"
"小哥儿别学小子玩泥沙。"杨燕儿扫一眼贺小花双脚,"回家洗洗,等阿爹和小柱回来就吃饭。"
中午,小虎先到家,一上桌,悄悄在桌子下踢小花一脚,藏在桌下的手迅速往小花那一丢,小花翻手接过,塞进衣服内衬口袋。
正午日头热,贺老大和小柱吃过午饭,用冷水擦擦身子就去睡,等日头偏西,才下田。贺小花躲在自己房间,摊平小虎扔来的纸团。上面潦草写满字。贺小花用指头粘水,趴在小木箱边一笔一划描写。
写满整面,最开始写的水迹已经干了,小花回到开始位置重新写。不懂字的意思,只单靠记忆把笔划,组合牢牢记住。
"小花记得真快。"身后是贺小虎郁闷的说话。"要是阿么让你念书,多好啊。"
坐到小花身边,拿过纸团,手指点上一个个字,细细声念,念一个字,解释一个字含义。又粘水在木箱上写一遍,让小花认清笔划顺序。
"这次就20个字。"小虎把纸团塞回给小花,另一只手伸出来扬扬,"我的铜钱。"
"就教20个字收我一个铜钱,吸血鬼啊。"贺小花愤愤不平摸出一块铜板,依依不舍塞给小虎,"拿着。我是说话算话的人。倒是你,偷偷藏那么多钱做什么?"
"先生一个人教20多个人,尚且收阿爹好几十铜钱,我单教你一个只收一个铜钱。你是赚大了。"小虎从怀里掏出小布包,铜钱小心翼翼收进布包,掂掂,挺沉的。
贺小花看得眼热,那都是他的私房钱。自从把养鸡的活揽过来,顺道把买鸡蛋的钱都要过来,杨燕儿原意想小花学着管钱,没想到买鸡蛋的钱不少落入小虎口袋。幸好现在家里的母鸡不少,鸡蛋产量有保证,否则,贺小花是赚多少,转出去多少。
"你告诉我准备把钱弄哪里去。你一个小孩子花得了这么多钱吗?"
小虎揉揉眼睛,"小花儿,你比我还小,你一个小孩子藏这么多钱做什么,哥哥帮你花点。"
贺小花哼一声,知道从小虎口中套不出什么,不过看小虎对布包的紧张模样,估计这小子不会把钱乱花。
"小花儿,等哥哥考试中了,买人侍候小花儿。"小虎笑嘻嘻凑过来。
贺小花勉强点点头,心里却想,与其等他中了,外派当官来钱,不如自己好好执行鸡蛋计划来钱更快。
贺小花找出从前的纸团,让贺小虎帮自己听写。一个摇头晃脑地念,一个认认真真地写。等到杨燕儿房间传来下地声时,贺小花拿来盛水的水碗差不多见底。
小虎把纸团叠好,自己掀起门帘,观察一下对面屋,蹑手蹑脚跑回自己屋里。小花掀开木箱盖,把纸团藏到衣服堆最里面。自己脱了外衣,上床盖好被子,闭眼装睡。
不一会儿,小花房间门帘被掀起,贺老大闷闷地说,"小花儿睡得好好的,你别吵他。"
"小花睡觉不老实,得时时看着他的被子。"
贺小花感到床上一沉,身上被子被人拉过来,手手脚脚都收进被子里。
"你自己小心些。小花儿我来看顾就是。"
"就你。一粗男人,走开走开。"
"好好,我是粗男人,哎呦,你慢些,来,我托着腰。慢些慢些"
"就你多事,这都第四个。"
"好好,我多事,大夫说你要多休息。下午日头毒,你待房里,别出去。等日头下了,再做饭。"
贺老大压低声音说话,杨燕儿不耐烦应两声。两口子慢慢走回自己屋。不久,院子传来院门一开一合声。贺小花松一口气。贺老大和贺小柱定然下田去。贺小虎两年前开始学写文章,只这小子心眼多,不但上午学写文章,下午还闹着学术数。文秀才难得碰上个肯学又学得好的,没加束脩,只收了贺家一只母鸡外加一篮子鸡蛋。
贺小花精神一放松,睡意便汹涌而来,小身板上午也够累的,不消片刻便沉沉睡熟了。
17
17、第17章 ...
隔天,杨燕儿待在家里给未出生的娃儿缝小被单。贺小花那时用的小被单,料子好的,早送给沈么么家新生的小子用,料子差的,不经用,现在成了抹布。小娃儿用的,都得新做。
杨丽今天没上门,贺小花估摸他是被自己吓怕,当然这个问题贺小花不会跑去问杨丽,即使去问,凭杨丽个性,肯定答不是,然后推说家里有事忙。
贺小花照旧执行每天喂鸡工作,今天收获不错,草垫里摸出六粒鸡蛋,有三粒对光能看见黑团。贺小花数数有黑团的鸡蛋,约莫有十粒。再去看看仍在抱窝的母鸡,一动不动的,扳手指头数日子,起码还有半个月。贺小花看着十粒鸡蛋,心里冒出个主意。
把家里不用的旧棉被翻出来,掏出里面的棉花,放到阳光底下晾晒。又把自己的小葵筐拿来,垫上三层葵叶,再把晾晒过的棉花,摸上手感到温热的棉花整齐铺在葵筐底部,厚厚铺满一层,上面搁四粒鸡蛋,再铺一层棉花,把鸡蛋间的缝隙塞紧,搁四粒鸡蛋,如是者铺了三层。贺小花力气小,提不起,只能推着到院子正中,太阳最烈的地方。对对光,很好,筐子底下小小一圈影子。
母鸡孵蛋在于恒定温度,现在小花手上没灯泡之类可以持续发光的东西,只能用土方法,太阳光加热,至于晚上,只能利用做饭时靠着炉台那边温度。贺小花心里没底,孵不出来,就浪费十只鸡蛋,要成功了,家里的小鸡都用这种方法出生,母鸡就能不间断下蛋,抱窝那大半个月时间得有多少鸡蛋。
杨丽没来,他家么么,沈么么来串门,一来照例夸赞一番杨燕儿肚子里未出生的小娃。用沈么么的说法,肚子里要是小子,就是个懂照顾人的。因为杨燕儿生产期在秋收后,那季节凉爽,没夏天闷热,冬天寒冷,夫郎生产后恢复得快。因着这个沈么么没少说杨燕儿是个有福气的。要是生下来的是小哥儿,那更好,未出阿么肚子就是个懂事的。
贺小花听过几次,很不以为然,暗想杨燕儿肚子里生什么,这沈么么都有一堆说辞,难得杨燕儿又爱听。
两个么么凑到一块自然是说不完的家里话。沈么么磨到中午才离开。杨燕儿伺候一家父子四人吃过午饭,回房间歇息。
贺小花计算着时间,听见贺老大,贺小柱兄弟先后离开。轻手轻脚爬下床,穿好外衣,悄悄溜出院子,拉上院门。这时间留家里的大人都在午睡,下田的自然在地里。偷跑出去一趟,只需赶在杨燕儿起床前回来。
顺着前天的路一路小跑,跑到果林处,贺小花已经气喘吁吁,前天有杨丽在打岔,两人一路往上爬,路途差不多却不觉多累,现在剩小花一个跑上山,小腿累得不想挪。小花歪着身子,晃晃荡荡到果树下休息一会,眼睛不安分到处乱看。
常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白沙村有条白沙河,村民又是打渔,又是赶船。这几年,附近村子卖到庆州港的银丝稻越来越多,水上生意接着风生水起。这南河村,沾个河字,却只得白沙河一条支流,除了灌溉,别的干不了,到旱季还能看见河床。
南河村这山头因为山那边有竹子林,被人起名竹山。山上没多少野产,兔子,山鸡之类有是有,但少得很。村子里偶尔听见人说打了兔子。除了这些,就是果树,但果子不管饱,饿了能解馋,但不能当正经饭吃。
贺小花歇了一会,觉得自己能继续往上走,便起来捡根树枝支撑着往上爬。再往上走便没明显指引,地上厚厚一层落叶,踩上去松松软软的,头顶树叶连天,外面热气腾腾,到树林里面反而凉爽。不知走了多久,身旁的树木越来越稀疏,再往上走......没路了。
贺小花爬上一块突出山头的岩石,正好把南河村收在眼底,一块快田地整齐错落,田地中央是各家房舍,有修得极好的瓦片房,也有茅草盖顶的小屋。贺家那不起眼的四间小房子藏在四周一片类似房子中,贺小花瞪着眼睛看了好久,才找到。
这就是自己的家,自己生活了几年的地方,如果没意外,自己还得在这里生活好几十年。贺小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或喜或悲,或甜或苦。说不清,道不明。人就那么一辈子,没了就没了,但自己没了终究有了,有了却不是原来的。原以为没可能融入,却不知不觉间生活了这些年。贺小花任由思绪飘荡,想着过去,想着刚来的日子,想着可能的将来。整个人就这样愣着,定定看着山脚下劳作的村民,山脚下熟悉的房子,如入魔般定定的,一动不动。
身后树林里,飘过一抹紫色。紫色越来越接近,摸摸下巴,探出脑袋看一眼,不过是每日都看见的村子,啾啾岩石上如入定般的贺小花,不确定地又探出脑袋,还是那些景色。"这小哥儿看傻了?"心里想着,口上故意大声咳嗽,"咳咳。"
没反应。继续,"咳咳咳咳。"
梁起咳得喉咙发痒,贺小花依然一动不动的,梁起心里更加肯定,这贺小哥儿看傻了。心里既鄙视又觉得可怜,以后一定多带贺家小哥儿来这里多看看,省得他看一眼就挪不开脚。
18
18、第18章 ...
贺小花是从梁起第一声咳嗽便听到,对这个打断自己感怀世事的人很不满,故意不搭理他,任由他把喉咙咳破,就是不回头。
梁起竖根手指悄悄往贺小花后背戳,贺小花也看到了,猛一回头,冲梁起一瞪眼,梁起没料到之前一动不动的贺小花居然突然回头,啊惊呼一声,手指定在半空,伸不是,退不是。
好半响,梁起讪讪收回手指,"我,我梁起。"富户家的小子出口就是我,听惯贺老大,贺小柱说俺的贺小花,很不舒服。其实贺小虎上学堂念书后,说的也是我。
"我什么。俺就俺,没半分南河村人气。"这是摆明的鸡蛋里挑骨头。
"俺是土娃子才说的。小哥儿,夫郎都不说,我说贺小哥儿你也别说,没的掉格了。"梁起是好心好意。
贺小花直接丢个白眼球给他,但想想,这小子可能连白眼都不会看,又觉得浪费力气,直接把背部露给他,自己爬下岩石,找路下山。
"哎,贺家小哥儿,你叫啥名字啊。怎地不出来和大伙儿玩。"梁起跟在后头,拼命找话题。
"贺家小哥儿,打后我带你上山玩儿。"
"贺家小哥儿,下山不往那走。哎呀,你听我说,不往那走的。"
"贺家小哥儿,别跑啊,下山得缓,阿爹说的,下山用跑的,肯定摔。哎呦,贺家小哥儿......"
贺小花真想叫后面那把乌鸦嘴闭声,一声声贺小哥儿叫得贺小花心肝脾肺肾都作疼,梁起还死死跟在后头,叫啊叫啊,贺小花想摆脱他,只能加快脚步,两条小短腿,再快又能快到哪里,更何况上山把小花的力气耗得差不多。贺小花憋着一口气,蹬蹬,直接上跑的,没料到后面那个催命的居然大叫要摔,这喊真把贺小花喊摔了。
咕隆咕隆,像包子一样往树林里滚,贺小花慌得连忙伸手抓四周冒出来的树枝,好缓一缓往下势头。劈里啪啦,拉断好几根,下去的势头没半分延缓。贺小花急得不再抓树枝,直接伸手抱住脑袋,说什么也得保住这个,手臂小腿的,趁着年轻恢复好。碰,贺小花直接掉进坑洞里。
眼前一冒黑,等了好一会儿,贺小花才慢慢坐起来,活动活动手脚,还好,掉下来的坑洞积累了厚厚一层树叶,摔下来正好缓冲,手脚除了一路滚下来刮伤,擦皮外,能动能走。
梁起的声音听不见,不知道跑反方向,还是没发现贺小花摔进来。贺小花暗暗诅咒梁起下山翻个大跟头,一次不够,至少摔够两次。口上念念有词,拍拍身上的土,贺小花扶着洞边慢慢爬起来,仔细观察一下。
洞不深,大约成人膝盖高,贺小花站直身体,正好露出肚子往上一截,伸手按按地面,软软地,勉强使上力。贺小花把身体完全压向洞壁,两小手紧紧攀着地面,小腿努力往后蹬。一点一点往上,咬紧嘴唇,憋着气,贺小花慢慢挪出洞口,身子却软得只能趴在地面,大口喘气。
"贺家小哥儿,怎趴地上,摔到哪里。我看看。别趴地上啊,多脏啊。"
讨厌的声音在最不应该出现时出现。贺小花心里多下两分力诅咒,让你摔个狗吃泥,狠狠地摔。
梁起又拖又拉,要把贺小花从地上拽起来。贺小花手软脚软的,反抗不能,只能任由梁起又拖手又抬脚的,折腾一通,软绵绵靠着梁起站起来。
"贺家小哥儿,我送你回去。来,我背你。"边说边立好马步,两手还往后兜,"来,上来。"
"碰。"失去支撑的贺小花又摔个面朝天。
"你怎么不站好。"梁起埋怨道,又要伸手拽地上的贺小花。
这次贺小花说什么都不让他碰自己。咬紧牙关,憋着一口气,人要脸,树要皮,你小子害我一次不够,又害一次,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心里狠狠的,手脚齐齐用力。
人的潜力总是无穷的,当鼓起一口气,死活靠自己爬起来的贺小花,奇迹地又站起来,摇摇晃晃往下走。
"你别走啊,我背你。"梁起急忙上前,伸手要拉。
贺小花立即圆瞪双眼,怒视梁起,"你敢碰,你敢碰一下试试。"咬牙切齿,表情狰狞得狠不能扑上去咬下一块肉。
梁起缩缩肩膀,脚下不由自主往后退一步,"我,我就想帮帮你。"
贺小花连骂一声"滚。"的力气都没有,硬憋着气,两条小短腿打着抖,一步一步往下挪。
梁起好几次想伸手把贺小花硬拉过来,但手伸出去,却总在半途往回拐,如是者数次,贺小花的小身板已经消失在树林中。
梁起摸摸脑袋,心口闷闷地,自己到底怎回事。在家里谁不听着自己的,依着自己。从来只有别人背他,哪有他主动背人。自己这次算什么,非得作践自己。作践自己也就算了,还被人拒绝,被人嫌弃。
梁起想不通,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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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 ...
人倒楣起来,喝凉口水都会塞牙缝。贺小花是倒楣起来,随便都能碰上个令他不愉快的人,或者东西。
晃晃荡荡坚持到山脚,贺小花看见远处下田耕作的人,深吸一口气,还差一点路,坚持下去,嗯,坚持。晃悠悠迈出右腿,踏下,软软的,抬起左腿,猛然眼前一花,一道白影飘过,衣衫带起的劲风扑面而来,贺小花下意识侧头闪避,重心即时往右。很简单普通的动作,放在平常,怎么做都可以,但放到现在......贺小花软绵绵的右脚根本支撑不起整个身体突然增加的重量。
碰,一阵响动。贺小花摔个背朝天。
刚靠一口气硬憋着挪到山脚,现在却再爬不起来。四肢瘫软在地上,面部和大地亲密接触,眼前黑雾一阵。
就这样吧,贺小花泄气地想,等人看见自然打包送回贺家,至于杨燕儿怎么惩治自己,那时后话。
气一泄,人一放松,眼前的黑雾更浓,浓得让人睁不开,头脑发晕。
"小花儿。"远远一声呼叫
"小花。"更大声,嗯,更近了,听着有点熟悉。
"小花。"好吵,好像就在耳边。
软绵绵的小身子被人抱起,脸颊被人不断拍打,"小花儿,小花儿,小花儿。"
"二哥。"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看见抱着自己的人不是陌生的村民,不是讨人厌的梁起,是本该在学堂念书的贺小虎。
"二哥。"第一声还是迷迷糊糊的,第二声就带上哭腔,"二哥,哇......"找到亲人的依靠,一路上受到的委屈顿时找到宣泄口,"二哥,好疼,好累啊。"
贺小虎心痛地搂紧弟弟,仔细检查弟弟的手脚,活动活动关节,很好,没伤到,看看小手掌,蹭破了几块油皮,膝盖处还能看见点点红色渗出。
"小花乖,别哭,二哥帮你出气,这里吗?这里欺负小花了,打!打!打!小花快看看,二哥帮你打回去。"贺小虎往贺小花摔倒的地面猛跺几脚,"小花乖,小花别哭。"
"不是,不是,不是那里,是,是白色的,闪闪,闪过去。"小花哭得止不住声,说话断断续续的。
白色的,闪过去。贺小虎抬头看看天色,还很早啊,太阳挂在西边。看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花,贺小虎轻轻拍拍小花后背,"好好,二哥帮你找出来,给小花报仇,好不好?"
贺小花抽泣着,刚刚一场大哭,把看见贺小虎一起涌出的力气都花光,想想自己竟然趴在一个小男孩怀里哭得止不住声,小花那张大花脸顿时变得通红通红的,"恩,恩,不,不哭。"
"小花乖乖的,二哥带你回家。乖,不哭。"贺小虎拉起自己的袖子,帮小花擦擦小脸,"我家的小花最好看,乖,不哭啊。"
贺小花涨红着脸,把脑袋搁在贺小虎肩膀上,小小声说,"二哥,我们回来,阿么还在睡呢。"
贺小虎手下一顿,"嗯,二哥背小花回去。"
扶着小花趴在自己背上,双手往后一托,双脚用力蹬地,"起来罗,小花乖。"托着小花屁股的手故意往上垫垫,"二哥带小花回家罗。"
贺小虎绕过下田的村民常走的小道,悄悄回到贺家小院子,把小花放在藤椅上,打上一盆水,挽起小花的衣袖,裤脚,仔仔细细清洗一遍,又到自己和小柱房里翻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暗绿色的药膏,往小花膝盖上蹭破皮的地方薄薄涂上一层。
做好这些,又给小花擦干净小脸,连头发上粘的泥土都清理干净。一手穿过膝盖弯,另一只手让小花自然靠好。贺小花挣扎着想自己下地走,但力气用尽的小花又怎挣得过小虎,被自己二哥抱回房间,放到床上。
贺小虎翻开小花的衣服箱子,找出一套干净的,就要伸手帮小花换衣服。这次贺小花说什么都不乐意。
"二哥,我自己来。"
"小花不过六岁,就算二哥帮着换,也是哥哥照顾弟弟。"
"不要不要。"知道自己挣扎不过贺小虎,贺小花干脆在床上打滚,小手捉紧领子不放手。
贺小虎又好气又好笑,"好好,小花自己换,二哥等在外面。"
等贺小虎掀起帘子出去,贺小花把自己身上衣服脱掉,换上新的。整理好,又把自己埋进被窝里。刚才贺小虎涂过药的地方,凉凉的,很舒服,手掌上没涂药的地方火辣辣地。一下午又是爬山下山,又是哭的,现在安定下来,小花眼皮越来越重。
贺小虎在外面等了一会,听见里面没了声响,自己掀起门帘,看见小花眯眯眼睛,看见是自己又闭上眼。贺小虎收拾起小花扔在地上的衣服,又把小花那双粘满土的小布鞋收起来。
"二哥,篮子,篮子的鸡蛋,放,放到炉边,别,别让阿么吃了。"
贺小虎回头看看小花,上前替他压好被角,"好,二哥帮你做就是。"
贺小花嘴角一弯,甜甜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收藏掉了,我的心肝脾肺肾都纠结了,疼啊。
PS.可怜的梁小子,被讨厌了。其实小花还小,私人认为无论心里还是生理,暂时都不适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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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
贺小虎把小花更换下来的衣衫洗干净,那双小布鞋用刷子刷好,晾到院墙边。这时小虎才发现院子中央多了一个葵筐,翻开盖上面的棉花,下面一层排了几粒鸡蛋,棉花上带着正午太阳传来的温度。
小花在干什么?贺小虎心里好奇,看看葵筐的位置和地面拉得长长的倒影,贺小虎搬起葵筐挪动院墙边,光线照射下,地面上的影子正好是最短,最少。
杨燕儿挺着大肚子,"小虎,回来了?"左右看看,"小花儿呢?"
"小花觉得困,去睡了。"
杨燕儿看看院墙边的小衣服,小鞋,皱皱眉头,"小花一个人跑出去玩?"
"文先生的夫郎身体不适,文先生带他的夫郎上县城找大夫去了。下午大伙儿不用上学堂。我回来看见小花一个人在家,就带他到村头转转。"
杨燕儿想想,没发现疑点,只能叮嘱贺小虎,"离梁家小子远点。"
当年梁秀和杨燕儿那点事,说不上多大,而且梁秀也当众道歉,只是杨燕儿心里有条刺,多年来一直避着梁家。贺小花长大,也留他在家里,就是怕小花在外面认识了梁秀的小子。杨燕儿心中,梁秀就是个不容人的,自家的小花不能进那种人家。
一家人安安静静吃过晚饭,饭桌上少了贺小花,一家人很不习惯。贺小柱想去看看弟弟,又觉得自己大了,随便进去弟弟的房间怕是不好,只能用眼睛示意小虎帮忙。谁知道一晚上小虎心事重重,只顾低头喝粥,完全接受不到哥哥的眼神。
贺老大是个心思粗的,杨燕儿看看两儿子,又看看小花的房间,心里有了疑惑:真的只在村头转转?
晚饭后,一家人各自回房休息,贺小虎手里捏着两鸡蛋,放在小花床头的木箱上。一枚鸡蛋是自己的,一枚是哥哥小柱偷偷给的。
床上的小花睡得不安稳,眉头皱皱的,双手时不时挥舞,嘴里说着什么。贺小虎凑近点,隐约听见,"打你""臭小子""哼哼,害我摔跤""让你好看"之类的。
贺小虎替小花拉好被子,压压被角,又把向院子的窗户推开一点,让晚上微凉的风穿透房间,带走闷热。
当夜,贺小虎辗转反侧。贺小虎上学堂写文章后,学会了想问题,凡事都多想两分。白天替小花擦伤口时就发现,小花身上的伤有两种,一种泛红,一种颜色已经呈暗褐色。泛红的伤口就是碰上自己那次,那褐色的呢?小花之前摔过一次,怎么摔的?谁令他摔了。
更重要的是,小花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竹山山脚,谁带他去?贺小虎把可能的人数了一遍,排除了一遍,依然找不出目标。
心中的担忧更盛,贺小虎藏在被子底下的手紧紧握成拳。贺小花从小养在家里,不知外面险恶,人虽机灵,但一个小哥儿若是有人存心欺骗,万一真出事,又怎能安全脱身。
这边贺小虎忧心忡忡,那边杨燕儿也是难以安睡。
"你说,小花和小虎是不是有事瞒着咱们?"推推身边的贺老大,杨燕儿侧着身子,好让自己睡得舒服。
"小虎大了,想哥儿吧。只是求个天赐的哥儿不容易,他上头还有小柱,得先帮小柱办了。"
"你想什么,我说的不是这些。你这个猪脑袋。"杨燕儿伸出手指掐贺老大。这些年杨燕儿的手指神功越发精湛,同时,贺老大也练得一身铜皮铁骨。
"小子能有什么事,来来去去不就是哥儿,银钱。"贺老大笑着任由杨燕儿掐,杨燕儿掐几把,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便推了贺老大一下。
"小花早早睡了,我去看过他,眼睛肿了,像是哭过。小虎不说实话,只说自己带小花在村头玩,但玩儿怎会玩到哭。我看里面肯定有事。"
"怕是被哪家的野小子欺负了。"贺老大摸摸杨燕儿滚圆的肚子,"你说俺这个娃,是小子,还是哥儿。"
"在和你说正经事。我平常总拘小花在家,就是不想他在外面跑。小哥儿就得有小哥儿的样子,更何况,梁家,我是看着就觉不舒服。小花儿不能和梁家小子玩一起。"
"猴年马月的事,你还记得,你们这些夫郎就是心眼比针小。等娃儿出来了,就让小花学着带小孩,他当哥哥了。"
"我心眼小,好好,就你心眼大。你出去,别再这里碍我的眼。"
"哎呦,你真赶啊,好好,俺错了,俺错了。你别气。"
"我就是不喜欢梁秀,哪怕梁家再有钱,梁起小子本事再大,我,我,我就是不让小花和他再一起。"
贺老大闷笑,杨燕儿不喜欢梁秀,这别人梁秀也不一定看得上小花,天赐的哥儿虽然不多,但好好找找,和梁家门当户对的,还是不少的。况且当年小花百日宴的事已经过去好久,不是杨燕儿刻意提起,贺老大自己也记不清,却只能顺着杨燕儿的脾气,"好好,俺听你的。俺听你的。别气,娃儿,乖乖听阿么话。"
"就知道哄你的娃,去去,别碍手碍脚的。"
"嗯,嗯,嗯。俺听话,俺听话。"
太阳爬出来时,杨燕儿做过早饭,招呼一家人吃,独独不见了小虎。问过小柱才知道,小虎大清早跑出去,没说要去哪里。杨燕儿按奈住疑惑,打定主意要到村头找人问问。
21
21、第21章 ...
贺小花惺惺忪忪睁开眼睛时,已是日上三竿,摊在床上好一会儿,搂着被子在床上打滚。昨日的事记得清楚,贺小花想起自己在贺小虎怀里大哭,又想起自己和一个小孩子置气,心里暗骂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
直至肚子鼓鼓作响,贺小花方懒洋洋爬起来,随手找块布条把脑袋后长长的头发扎起来。这里不许剪头发,只能任由自然生长,贺小花的头发早早长到腰间位置。杨燕儿一般会替贺小花梳头,如果忘记了,贺小花就用布条自己随便扎扎。杨燕儿说了好几次,要让小花学会自己梳头,但小花心里就是排斥,随便应付过去。
院子里空空的,杨燕儿不知上哪去了。贺小花剥了放在木箱上的两鸡蛋吃,虽然冷了点,将就着当早饭吃了。四周看看,发现葵筐被推到院墙边,贺小花连忙跑上去,翻开最上层的棉花,摸摸鸡蛋的温度,冷冷的。
这次怕是砸了,可惜那十枚鸡蛋了。贺小花心里想着,又看看头顶的太阳位置,把棉花重新盖好,又挪动葵筐到太阳底下,照射出影子最短的位置。
"咯咯。有人吗?"
谁来了?贺小花拉开一条门缝,探出脑袋,左右张望。 门外一个和小虎年龄相仿的小子,紧张地搓着手,看见贺小花探出脑袋,小脸一下涨红。
"是你敲门吗?"贺小花认得他,哥哥的同学牛田,上过三个月学堂。
"阿爹和大哥下田去,二哥在文先生那。"见牛田不说话,贺小花主动交代家人动向,在他看来牛田来贺家不外乎找大哥或者二哥。
"小,小,嗯,不是,贺,贺家小三。俺找你,不,我找你。"牛田说话时,脑袋低低地,说话结结巴巴的。贺小花要竖起耳朵才听得清。
"昨天,俺,俺和小虎带你到村头玩,嗯,你,你可记好。"说完,未等小花回答,牛田调转头蹬蹬跑开。
什么和什么?昨天有看见他吗?贺小花脑袋瓜转了转,顿时明白过来。看来是贺小虎想出的办法。
掩好院门,贺小花在炉头找点热水喝了,又开始一天的清理,照料工作。抱窝的两只小母鸡依旧没有动静。贺小花叹口气,自己搬条板凳,找块阴冷的地方坐下,看院子里的小母鸡,小公鸡你追我逐。
竹山是没指望的,山上除了果子就是竹子。竹笋固然鲜美,但只能吃,创造不出多少经济效益。养鸡嘛,缺少现代的灯泡和电力,要提供恒定温度进行人工孵化,提供小鸡出生率和母鸡下蛋数,看目前的情况,实现可能性不大。自己还能干些什么?
这边贺小花抱着脑袋苦苦思索,那边贺小虎也为自己碰到的诡异情况而思索。
一大早跑出家,找到平时玩得来的牛田,仔细叮嘱了他几句,又要他一遍又一遍复述,如同背书般死死记住各种细节。
回到学堂却发现自己的同桌变模样了,贺小虎四下看看,木春坐到窗边处,还向自己挤眉弄眼的,下巴冲梁起翘翘。
自己从来不与梁起往来,今天他怎么自己跑来了。贺小虎按下心里的疑惑,放好笔墨书本,把文先生昨天留下的作业,放在桌子左上方。
文秀才的课是先温习昨天教的,再学习新的。因为现在在学堂学的小孩有几个念了好些年,文秀才觉得他们学得不错,又想明年童子试,自己这几个学生也是有一搏的机会。眼下就把他们单拎出来,开小灶。
安排下学字的小子功课,让他们自己练习。文秀才开始给贺小虎几个讲解往年童子试的考题。
童子试无外文章,术数两项。考生文章只要写得中规中距,术数不至于一根手指加一根手指等于三根手指的程度,都可以通过。童子试是最简单,通过了证明你曾经念过书,受过教育,童子试的资格是终身,由各地县城出具文书,考生,官府各一份。通过童子试才有资格参考秀才,考上秀才就真正踏上考试做官一途。
文秀才先是把往年的考题一一罗列,让学生们写文章,自己在堂上点评。被挑出来的小子心里都有一股劲,考好童子试,给阿爹阿么挣面子,故而个个听得认真。
贺小虎把文秀才说的重点一一记录,身边又响起吱咧的木椅的摇动声。这都第几次了。贺小虎心里烦躁,梁起来这里到底是不是念书的,一上午在自己身边发出各种各样的怪声,先是把木桌挪来挪去,又是把墨砚从左挪到右,接着梁起的屁股像长虫子似的,不断在木椅上挨过来靠过去。
贺小虎强压下要举手塞住耳朵的冲动,毛笔沾沾墨水,摊开一张白纸,端端正正记下文秀才新出的题目。
"喂,喂,贺家小二。"
贺小虎抿抿嘴角,握笔的手紧了紧,手下的毛笔停顿霎那,一团墨水慢慢融开。
"我问你件事,你家那哥儿,就是藏着的那个,他名字是什么。"梁起凑过去,一脸你快说的催促。
贺小虎不理,继续写字。
梁起碰了软钉子,心里更加烦躁,自己好不容易逼走木春,就是为了和贺小虎套话。整整上午,贺小虎一句话不和自己说,梁起已经不耐烦。等自己拉下面子问话,这贺小虎居然不答话。梁起语气立即强硬起来。
"哼,你不说,我也有办法打听到。别以为不说就能了事。"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部门活动,吃饭加唱歌,估计回到家也是第二天凌晨了。明天尽量更新,实在不行的话,大家......嘻嘻......见谅见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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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22章 ...
梁起冲窗外守着的小子使使眼色,比划了手势,窗外的小子犹豫了片刻,点点头转身跑开。梁起向贺小虎抬高小下巴,瞧瞧,没你我一样能知道。
"贺小虎,写字要稳,心要静。看你握笔的姿势,你是要把笔掰断吗?"文秀才边说,手上的戒尺马上落到贺小虎手背,"把学字篇抄十遍。"
"是,先生。"贺小虎放下毛笔,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恭恭敬敬向文秀才鞠躬应是。
梁起咧开嘴笑,碍于文秀才在场不敢放声,但看到贺小虎受罚,梁起觉得之前受的气都报回来了。
挨到放学,贺小虎把自己的文具收拢后,放进杨燕儿为他做的葵盒子。梁起老早冲出去和自家的小子嘀嘀咕咕的,看见贺小虎走出来,迎面冲上前,"喂,贺小虎,我知道你家哥儿的名字。"
"贺小花,哼,我还知道他的岁数。"梁起笑得一脸得意。,伸出两根手指,"少我两岁。"
贺小虎看着梁起高昂的小下巴,裂开的嘴角恨不得一拳头把梁起嘴巴打歪,双手缩在衣袖里握得紧紧的,"我家哥儿的名字,你要来做啥。"
"哼,管我,我就是要知道。嘻嘻,"梁起语气一转,"说不准我看上你家哥儿,找日让阿么上门提亲。"
贺小虎心里冷笑,你想提亲,你想娶小花儿,先看看贺家阿么同不同意。
不理会梁起的挑衅,贺小虎转身往家的方向走。梁起似乎没料到贺小虎居然不闹不怒,自己反而愣住了,呆了好一会儿,跺跺脚,转身往竹山方向跑。
梁起随身小子紧紧跟上自家小主人,见梁起往竹山方向跑,不由得哭丧着脸,"少爷,少爷,别上竹山啊。夫郎又得打我板子了。"
这天,南河村村长的蒋夫郎悄悄把自己的好友,老人李根生的儿夫郎潘么么请过来。两位么么喝过茶,又说了几句话,蒋夫郎冲自己的随身小哥使眼色。
等小哥退出房间,又把房门掩上,潘么么奇怪,"啥事神神秘秘的?不是你家的要讨小的吧?"
"哪有的事。"蒋么么瞪了潘么么一眼,"正经事,城里聚德米庄是穆家的,你是知道的,穆家长子和他的夫郎和离了。他的夫郎带着亲生小子和当年的陪嫁已经离开穆家。"
"真有这种事。"潘莲捂着嘴巴,"不是说穆家长子的夫郎出身京城里好人家吗?怎么说和离就和离了?况且,这亲生小子怎回事?穆家难道不要他的长房长孙了?"
"前些年不是说穆家攀上京城里的皇商,这些年底子硬了,脾气长了,想再往上一点。听说穆家长子和离后,准备迎娶的夫郎就是那家皇商保的媒。"
"唉,这人怎能如此。"潘莲眼珠转转,发现不对劲,穆家和离的事顶多是新闻,说说笑笑便过去,用得着刻意把人遣出去吗?"这事和你家的......"
"没,他哪是那种爱听人嚼舌根的人。"蒋月立即否认,"说来是和我有点关系。这穆家长子的夫郎姓蒋。"
潘莲瞪着眼睛等蒋月往下说,偏偏蒋月一副到此为止,别再追问的神清,潘莲唯有自己脑袋里补充各种可能,又在心里怪责蒋月隐瞒自己。
"你找我来就为了说这事?"
"当然不是。蒋夫郎准备买下竹山上那块竹林,建一个院子,日后就长住在竹山上。这事估计就十来天的功夫,村上的老人就得知会大家打后上竹山别往竹林里跑。"
潘莲依然不明白,这事到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蒋夫郎虽然是和离的,但外间传的却不尽不实,说什么都有,不贤,失德,妒忌。我听了尚且觉得不舒服,更何况是蒋夫郎。我想南河村里这种话最好不要胡乱说。一家不知道一家事。在外胡乱编排别人终究不好的。也别让人以为南河村的么么,夫郎都是长舌头,毒嘴巴。"
"你是要我跟那些大小夫郎说说,"潘莲算摸透蒋月的意思,说了一通话,原来利用自己。老人李根生在南河村向来得人望,潘莲本身是个有主意的,平常爱在村里各家各户串门,和村里大小夫郎熟得很,为人又热心,爱帮人。潘莲有事要求夫郎们做的,夫郎们多数不会推托。"你是村长家的么么,怎么你不出面说说。再说,我和那蒋夫郎无亲无故,凭啥要我出面。"
"哎呦,你认识我多少年,我能单推你一个出去吗?这事肯定是咱们一块说的。凭啥要帮蒋夫郎。就凭他是个可怜人。无缘无故地被自家相公逼着和离,年纪老大一个人,没面目回京城投靠亲人,身边又只得一个未长大的小子。若是被外头那些混话气坏身子。你说,这能行吗?我说,你平常看见牛家的小子可怜,你不是常常送旧衣服,送烙饼过去,前面田家的夫郎,刚从良那会,怀不上娃,你不是帮着找大夫,找药材治好了。我说你有这份好心,为什么就不能帮帮蒋夫郎。"
"我是好心,但我得知道我的好心用在哪里。你给我个明白话,那蒋夫郎到底和你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你觉得还能什么关系。"蒋月猛地一拍桌子,"你平常脑袋挺好使的,今儿怎么不动了。我姓蒋,他姓蒋,他和我本来就是亲戚。"
"哎呦,瞧不出来,咱们村长么么还是个京城来的?怎么我从来都不知道。"
蒋月灌了一杯茶水,一通话说得他脸颊红红的,"有什么好说的,我阿爹和阿么老早离开京城。蒋夫郎虽然和我没未谋面,但他的阿么曾经有恩于我一家,得人好处千年记,现在他落难了,阿爹阿么自然惦记着,巴巴找人过来南河村让我帮帮他。唉,我能帮什么,只能让村里的人少说点。"
潘莲知道蒋月的阿爹是城里的小吏,阿么识字,还能看书,虽然不知道一家人是不是从京城里来的,但终究不可能是太差的人家。心里对蒋月的说法信了八分。
"你既然要我做这事,本就不该瞒我。"
作者有话要说:梁起嘛,我觉得小孩子总有成长的过程,小时了了,大了未必好,小时恶劣,大了未必坏。我们要有长远的,发展的目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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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23章 ...
蒋月见潘莲语气松动,自然知道他已经答应自己,"有什么好说的,现在估计没人认我们这门亲戚。"
潘莲知道蒋月不是天赐哥儿,四岁的时候被送到神庙祈福,后来蒋月的阿么生蒋月弟弟时落下一身病,为了治病,家里开支渐渐紧张,这时刚好村长到蒋家求娶蒋月,蒋月阿爹和阿么不愿把蒋月送去给人家当继夫郎,又觉得乡下人事简单,才把蒋月嫁到乡下。否则,蒋月一个小吏的哥儿,又怎可能不嫁到县城里,反而来到南河村。
潘莲又和蒋月说了会话,便告辞离开,蒋月亲自送到门口。等潘莲走得看不见背影,蒋月抬腿往堂屋走。
等两人都走的不见人影,屋后阴影处转出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梁秀。跟在梁秀身后的中年么么嘀咕,"不是说蒋么么午睡了,怎得看见他送潘么么出门。难为我们还把新做的点心送过来给他尝尝新。"
"回去。"梁秀绞着帕子,扭身就走。
"你说的事,我跟潘莲说了。"蒋月一进堂屋就和贺明嚷开。
村长贺明正看着县城发下来交秋税的公文,听见蒋月说话,只谈谈地嗯了一声。
"你给我个话。这骗人的话说得我心直跳的,生怕潘么么不信,又怕他找人去问县城里的阿爹和阿么,这慌话可得被拆穿。再说,穆家可不是咱们能得罪的,咱们帮穆家不要的夫郎,要让穆家知道了......"
"白沙村,南河村卖粮到庆州港的事早把聚德米庄开罪了,现在咱们到县城卖粮,聚德米庄不是一切照旧。你别担忧些莫名其妙的。"
蒋月想的却不一样,既然早前开罪了聚德米庄,那现在就不应该再生事才对,当下捉紧话题追问,"你就给我个实话。咱们和蒋夫郎无亲无故的,一句可怜,说出来,别人外面的人不信,我也不信。"
贺明被蒋月烦得头疼,"好,好,我告诉你。但这话你不能外传,心里知道就好。托我的人就是穆家大少爷。"
"啊?"蒋月惊得捂住嘴巴,"这,这穆家大少不是要逼人和离,连小子都不要。为什么,为什么?"
"大宅门的事你少管。"
"哎呦,不对啊,穆家大少怎么找上你,你,你认识他?"
"唉,我说你,少问一句不行吗?我阿么曾经奶过穆家大少,就这样。"贺明没耐心继续回答自家夫郎的问题,侧过身子,故意背向蒋月。
"你这人,既然你和穆家大少有旧,前些年,村里被聚德米庄欺压时,你怎不找穆家大少爷说说话,帮帮村里。"
"穆家大少爷要是能在聚德米庄说上话,我能带人跑庆州港卖粮吗?"贺明手指点着蒋月的额头,"你就不用脑子想想。跑水路得担多大风险,我是活腻了吗?"
"我,我,我不就问问。"
"总之这事你照我说的去办。今天说的事你嘴巴闭紧点。穆大少爷说了,日后定会重重酬谢我们。"
"这,这,要是穆家大少日后忘了,或者穆家大少始终说不上话......"蒋月被贺明吓人的目光吓得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跺跺脚,咬着唇跑出去了。
贺明苦恼地抚上额头,蒋月说的,他何尝不知道。但做人不能忘本,想当初自己第一次跑庆州港时,还是穆家大少爷在背后帮了一把,现在他就求自己这么一回,不过帮忙照看一二。贺明想想事情不接下,为人不地道,接下,于己于村子影响不大,毕竟庆州港卖粮的路已经打通,再不济就把村里的粮都卖出庆州港就是。
这边梁秀回到家,经过梁起小院子时,正好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缩在一边,梁秀冷笑一声,"把他们给我捉过来。"
梁秀看着站在一旁无精打采的梁起,跪在地上,头垂得低低的小六,心头火起,猛地一拍桌子,"上板子,给我打死这个教坏少爷的小子。"
莫么么应一声,从里屋拿出一条三指宽,墨绿色竹板,高举起就要往小六身上抽。
小六吓得死命磕头,边磕头边哭,一句话不敢说。
那边梁起跳脚,"住手,阿么是我自己要上竹山,要打,打我。不关小六的事。"
"愣着干什么,打啊。"梁秀不理儿子,喝令莫么么打板子。
"凭什么打他,阿么你凭什么打小六。"梁起两步冲上前,伸出手护住自己的小子。
"好,好,竟然问我凭什么,就凭小六是梁家买下的人,就凭小六教唆你不学好,教唆你爬山。给我打!"
"谁敢打小六,我拆了谁。"梁起猛地扑向莫么么,伸手去抢竹板,莫么么连忙往旁边闪避,冷不防梁起抢不到竹板,竟然双手往外推。
"哎呦。"莫么么惨叫一声,扑通一下摔倒在地。梁起扑上去抢过竹板,双手用力,竟然生生把竹板掰断。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白了梁秀一张脸,定定看着一身泪气的儿子,竟然说不出话,只能不停揉着胸口。
莫么么在地上哎呦了一会,自己爬起来,见屋子里两父子,杏眼瞪大眼的,便撑着老腰,悄悄走到梁秀身边,俯□子,低声说,"夫郎莫要和少爷着急。少爷向来是个孝顺的,虽然平常皮了点,但夫郎说的话,少爷没有不听的。"当然当面应了,背后丢一边则是常有的事,这话莫么么不敢说,只挑好听的说,"瞧今儿少爷的模样,肯定有事,要不把小六拉下去,问问少爷。"
梁秀想想,也只能如此,吩咐,"把小六关进柴房。"又瞪一眼梁起,"你敢拦,我就让人找人伢子来,卖了他。"
梁起刚刚敢冲撞自家阿么不过靠一股邪火,上午遭到贺小虎的漠视,跑到竹山摘了果子,想讨好贺小花,又等不着人。连连受挫,梁起心里的火烧得正烈,刚才的对小六一番维护,不是梁起对小六有多深感情,只是心里的火无处发泄,只能借题发挥。现在火灭了,气平了,当下挥挥手,立即有一个干粗活的下人上来,拖了小六出去。小六不敢挣扎,只顾着低头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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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24章 ...
莫么么倒满一杯茶水塞给梁起,梁起接过,咕噜咕噜,一口喝干,莫么么脸色一白,偷看一眼梁秀,又倒满一杯茶,这次不敢直接塞给梁起,而是说,"少爷,给夫郎上杯茶,看看,夫郎气得脸色都变了。"
梁起接过茶杯,双手送到梁秀面前,"阿么,喝口茶,恩,恩,我知道错了。"
梁秀幽幽看一眼梁起,自己的小子自己哪有不知道的,每次认错,每次转过身,又不当回事,可是自己就这么一个小子。接过茶杯,却不喝,看着茶水中浮浮沉沉的茶叶,半响不说话。
梁起啾啾莫么么,莫么么揉老腰的手一顿,心里暗骂梁起不省事,嘴上却劝道,"少爷知道错了,夫郎也别气,小心身子才是。"
"你给我说说,今儿到底怎了?"梁秀看着儿子,淡淡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
梁秀看见儿子鞋上粘的泥,衣袖上点点颜色,像是吃果子时流下的汁水,头发上还粘了几片竹叶屑。
"没什么,怎又跑竹山去了?"
"解解闷。"
"解闷?家里有书,有你阿爹从县城里给你带回来的各式玩意,真要解闷,在家里就好。跑上山做什么?"
"就是解闷。"梁起脖子一硬,咬死了不改口。
"学堂的功课做了吗?"
"唔......"梁起冷不防梁秀改了问题,一时答不上,"做了,做了大半。"
"这文秀才教得不好,回头我让你阿爹帮你到白沙村那边的学堂报名,那里的秀才中过举,学问比文秀才好得多。"
"阿么,你怎不问问我的意思。我就觉得文先生教得好。"
"我说他教得不好。教了你许久时间,你竟然还不知道功课重要,只顾着爬山玩,这种先生不要也罢。你别多话,过些天就到白沙村上课。"
梁起急得跳脚,真要被送到白沙村上学,那贺小花还不知道何时再能见上一次,"阿么你还讲不讲理。你说不好就不好,到底是你上学还是我上学。我就要在文先生那上学,我就要在那。你送我去白沙村,我爬都要爬回来。"
梁秀的脸色阴沉,莫么么连忙陪笑,"夫郎别急,少爷既然说文先生好,自然有道理的。看着天色不早了,不如让少爷回房先做功课。"
"阿么,我回房做功课。"梁起揪住莫么么的话,飞快逃出去。
"把小六捉上来。"等梁起跑走,不用梁秀吩咐,莫么么直接交待下去。
不一会,小六就被拖上来。小六未等人提问,自己先倒竹子倒豆子,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都说了,除了梁起和贺小花在竹山上一节,小六不知道,知道的统统说了。
梁秀听完竟一时说不出话。莫么么挥挥手,示意把小六拖回柴房关着,自己扶起梁秀,往长躺椅走去,扶梁秀躺下,又捧来梁秀爱吃的零嘴,自己守在一边扇扇子。
"少爷是长大了,想哥儿了。这是好事,说不准几年后,夫郎你就得当太么么了。"
梁秀听了没说什么,莫么么看见梁秀脸色平静,心里竟然不知接下去说什么好。
"这贺家小花啊......"莫么么以为梁秀不会说话,偏偏梁秀长叹一声,自己说起来,"这小哥儿我见过,中间还夹带别的事,现在想来大概就是老天爷安排好的缘分。百日的时候,我去看过,本来就想替阿起物色一个本村的天赐哥儿,贺家新添的小哥儿我自然去看,看着模样也是个机灵聪明的,可惜......都怪我多口,这事往后打听打听就知道,我就没忍住说出来。唉......后来,赶集日时,阿起刚好坐到贺家兄弟旁边,好巧不巧又摸了贺小花额上的福印。当时我看见,记了下来,只是这贺家迟迟不放话出来,我只道是他们以为小孩子玩闹,不放心上,我也就不提了。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那,少爷还小,过些年难保不会忘记贺家小花......这事......"
梁秀仿佛没听见莫么么说话,继续自言自语,"说起来,贺家小花和我家阿起真要在一起,也没什么。这傻小子,有心事也不跟阿么说,瞧他做得都是什么事啊,唉,怕是贺家兄弟受不惯阿起的脾气,要避开他。"
莫么么心里暗道,梁起的脾气谁能受得了。
"这都是我宠出来的。罢了,你说得对,过些年,阿起大了,可能忘了,真忘不了,我这做阿么的,就去给他求回来便是。"
杨燕儿接近中午时回来,看一眼在院子里发呆的贺小花,自己进了厨房准备一家人的午饭。
贺小花听见杨燕儿回来,放好小板凳,看看日头,把葵筐挪了位置。自己跟着进厨房帮杨燕儿打下手。
贺家的午饭简单,一盘青菜叶,再蒸上一笼粗粮馒头,或者烙饼,粥得留到晚上吃。贺小花拿过青菜叶,放进水盆子里,冲洗两遍,摘下被虫咬过的叶子,堆一边,等会剁碎了喂鸡。灶上两个炉头,一个蒸馒头,一个用洒上两滴油,大火烧得正冒烟。杨燕儿接过贺小花洗好的菜叶,哗啦一下倒进去,又用铲子翻两次,这边贺小花及时送上掏来的一大碗水。杨燕儿侧着身子,迅速把水倒进锅,又用盖锅的圆木板挡在身前,避开飞溅的水花。
做好这些,杨燕儿先出厨房,灶头的火热,烫得肚子里那个小的不舒服,不安分地在抬手抬脚抗议。
贺小花蹲在炉前看火,是不是摇摇小葵扇。
杨燕儿喝口水,又擦干净额头上的汗,等肚子里的那个安分点,又挺着肚子来看看。见小花乖乖地看好,心里不禁一动。
"小花,来,过来阿么这里。"
贺小花丢下葵扇听话走到杨燕儿身边,扶着杨燕儿坐到厨房边的椅子上。杨燕儿从怀里摸出一把木头梳子,把小花胡乱扎起的头发解开,"多大的人,会喂鸡,会帮阿么做厨房活,就是不会自己梳头。打后,你得找个会替你梳头的小子,好天天帮你梳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给力的二更了
25
25、第25章 ...
贺小花不吭声,打后的事情谁知道。杨燕儿替贺小花梳好头发,又转过小花的小身板,上上下下看了好一会儿,"小花,阿么不让你出门,小花是不是生阿么气?"
贺小花不明白杨燕儿问话的目的,含糊地说,"不气。"
"小花日后想不想常常出门玩。和村里的小哥儿玩耍?"
贺小花自然千想万想,看看杨燕儿的脸色,不喜不悲,又想到自己说不想,可能以后出门的机会都没,连忙应下,"小花想,想出去和杨丽玩。"
"你呀。"杨燕儿轻轻点点小花额头,"喊丽哥儿。"
贺小花吐吐舌头,那自己不成了花哥儿,想到这,小花自己吓得打了个激灵,"那我喊小丽,嗯,喊哥哥。"
杨燕儿懒得和贺小花纠缠这些小事,理理思路,"你要想出去玩,也不是不行,只需记住,第一,"杨燕儿想交待贺小花不得和梁家小子说话,又怕贺小花追问原因,自己是答不出,又怕贺小花不懂事,自己要他别做,就非要做。想来想去,只得换个说法,"你得记住自己是个哥儿,别和小子们玩得太疯了。出门别一个人,到旁边找别家的哥儿陪你去。"
"嗯嗯。"贺小花自然满口应承,等待杨燕儿说第二,等了半天,没听见杨燕儿说话,抬起脑袋问,"阿么,第二是什么?"
等毒辣的夏日过去后,吹起微微的秋风,南河村迎来了一阵热闹。竹山上的竹子林被人买去建院子,不过一个多月,院子建好,主人家趁着一个秋风初起的傍晚,拉着家私,赶着小车搬进去。
南河村人自然议论纷纷,谁家搬家不挑个好日子,好时辰,趁着傍晚时间搬家,说话自然多了,说着说着,不知怎地说起院子的主人是一个和离的夫郎,姓蒋,带着一个小子过活。又不知怎地说起这蒋姓夫郎为人不好,妒忌,不贤,夫家受不住,逼着和离。开始那会儿村里大小么么说得有板有眼的,不过两天时间,种种说法悄悄安静下去。
贺小花跟随杨燕儿串门时,也听了些,不过没关系的一家人,贺小花听了只为蒋姓夫郎觉得可惜。
秋风起,村长贺明召集村民开会,今年多雇几艘船,可以多卖一批到庆州港的银丝稻。几年下来,走水路卖银丝稻的村民都赚了不少,一趟趟水路走下去,安安全全,村民的心都活跃起来。贺老大自己也是盘算着,想跟这趟船走一回庆州港。
杨燕儿肚子已经很大,心里自然不愿意贺老大这时候离开家,但耐不住贺老大扳手指计算,多赚出来的银子,足够家里再盖一间房,给小柱成亲用,加上往年的积蓄,明年开春小柱十四,就能给小柱说门亲,又能给小虎留点银钱打点上县城考童子试。
贺家银丝稻收割下来,满满装了八筐,贺家在山脚新开的两块地,种了三年邵尾菜,又改种粗粮,这些年下来,产量一般般,贺家一家人吃尚且不够,不能拿出去卖。
进入秋日后第一个月末,贺老大跟随南河村其他村民在白沙河岸边上船,杨燕儿想到岸上去送,却被拦着,最后只得小柱,小虎兄弟跟去。贺小花想去看看,却被交待要留在家里照顾阿么,不情不愿地留下来了。
到了晚上,小柱兄弟回家,小柱老实,只讲"阿爹上船了,那船很大,很大。村长和阿爹一个船。阿么别担心。"
小虎却把事情说得活灵活现的,说起岸边停的船,小虎夸张地说,整个白沙河河面停满准备卖粮的船,一眼看不见对岸,说起来送的人,小虎则说岸边人挤人的,好几个结实小子被挤到掉进河里去。听得杨燕儿一惊一乍的,听完了还揉胸口说,好险。
贺小花听得羡慕,恨不得跑去白沙村看看那条白沙河。
当晚夜晚,杨燕儿肚子痛了,一阵接一阵的剧痛,开始时杨燕儿想是自己这些日累着,不放心上,但身下一阵接一阵的收缩,剧痛越来越厉害,杨燕儿慌了,想起家里唯一的男人出去走船,剩下大儿子小柱又只得十三岁,杨燕儿再控制不住,失声呼叫起来。
贺小花第一个冲进去,看见床上的杨燕儿满头大汗,床上的床单晕出一阵鲜红,贺小花心知不好,连忙跑出去,指挥两个哥哥,小柱到隔壁找沈么么过来,小虎到老人李根生家找潘么么,自己跑去烧热水。
沈么么被慌张张的贺小柱找过来,掀开门帘就见杨燕儿苍白着一张脸,连忙动手趴上杨燕儿的裤子看看,但见小孩出来的地方只开了不够四指宽,混浊的水却夹杂鲜血断断续续往外流。拉过被子把杨燕儿上身盖好,"别急别急,娃儿是等不及要出来,你放宽心就是。"
贺小花捧上一盆热水,又绞了帕子递给沈么么,让他给杨燕儿擦擦脸,眼睛扫过杨燕儿身下那摊血,心头一紧,慌忙移开眼睛。
"小花别怕,你阿么生你小柱哥的时候,凶险多了,现在看着可怕,但下面已开了差不多四指宽,娃儿最快明早就能出来。"沈么么以为贺小花害怕,说了些话安慰小花,同时也安慰床上的杨燕儿。
"小花去烧些粥,让你阿么吃口热的,存点力气,热水多端一盆来,派人去请潘么么来了吗?"
"请了请了,二哥去请了。"贺小花得了命令,飞快跑出房间。
"哎呦,小花出去别把帘子掀高啊。"沈么么在后面嚷嚷,又转过头对杨燕儿说,"你家小花是个懂事的,就是不见得血。我家小丽在我生小子时进来帮忙,整个人愣住了,手脚都不知放哪里,就这样昏昏地站了一白天,喊什么都听不见。哪像小花,懂得找人,又懂得给你烧开水。"边说,边给杨燕儿擦汗,又在他肚子上摸摸,"你忍忍,别喊累了,还差一点。"
杨燕儿早疼得不知天南地北,沈么么说话,他就应着,至于说了什么,却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赶出来的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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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26章 ...
贺小虎领着潘莲小跑赶来,刚进门,潘莲就往房间里冲,又吩咐小虎,小花准备多些热水。小虎想跟进去,被大三岁的小柱一把拦着,推赶到厨房,闷闷地说,"小花进去帮忙,热水让我和小虎烧。"
贺小虎也慌了手脚,小花出生时,小虎还小,只隐约有印象,但现在贺老大不在家,家里就剩三个小的,真不知如何是好,听见大哥安排,连连点头,又见炉边干柴剩得不多,马上拿起柴刀要出去砍柴。
"大夜晚的,你看到路吗?去哪里砍。"贺小花一把夺过柴刀,"到沈么么家借点柴,说清楚,就说,嗯,就说明早你上山砍柴再还回去。"
贺小虎应过,转身飞快跑出去。贺小柱一边已经把炉膛烧得红红的,贺小花掏出一把杨燕儿藏起来的精米,放水淘米。
"小花儿,你进去看看,给俺报个消息。"
"不去。"贺小花没抬头,专心淘米,淘米水被小花存起来,集中在一个半人高的大水缸。
"小花,我担心阿么。阿爹不在家,我得看好阿么。"炉火映得贺小柱脸颊红红的,小柱不时回头看看杨燕儿的房间,满眼的担心。
贺小花淘好米,放了一大碗水, 把烧开的热水倒水盆里,又把煮热粥的锅放进去。"我不去。"
贺小花的回答令小柱看了弟弟两眼,见小花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小柱说不出什么,只觉得小花有点不一样。两兄弟就静静地守着炉火。
杨燕儿压抑的叫声在寂静的夜晚听得分外清楚,沈么么和潘么么的劝说,安慰声夹杂其中。小柱时不时回头望向么么的房间,想着不知阿么生的是小子还是哥儿。要是小子,家里多个帮忙的,要是哥儿,小花多个伴。无论是小子还是哥儿,小柱都觉得开心,家里孩子越多,家就越兴旺,至于养孩子,家里能不能承担,小柱没想,他觉得自己大了,能帮阿爹赚钱养家,多个弟弟没什么。
贺小花拿着葵扇,紧紧盯着炉火,不像小柱般不时回头,就像后头有什么,只等小花一回头便吞噬他。
耳边听见的,眼前看见的,均不是梦,是真实的。先前因对杨燕儿担忧掩盖的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一一浮出来。阿么在生娃,阿么在生娃,不知是小柱的喃喃自语,还是小花的自言自语,贺小花觉得自己快要出现幻听,快要陷入一个无边的大坑,再不翻身。
日后自己也要走上同一条路吗?要吗?在问自己,还是问这莫名的世界。
贺小花双手左右环抱住自己,脑袋垂得低低的,似要寻找一丝安慰。
"小花,小花。"一股大力向小花推来。
小花噗通一下从小板凳上摔下来。
"小花,你发什么呆,急坏人了。"贺小虎一把拽起小花,脚边还有大捆的干柴。
"小花快把热粥给阿么端进去。"贺小柱塞过来一个滚烫的大腕,"帮忙看看,出来给俺消息。"
"我不去。"贺小花要把碗塞回给小柱,小柱连忙塞回去,急得跳脚。
"小花,这里就你一个哥儿,你不去,谁去。"说着,连拉带推,把贺小花塞进门帘。
"小花,还不把热粥拿过来。"
房间内弥漫一股刺鼻的气味,杨燕儿披头散发,额头上的汗不断往下流,因忍受剧痛而变得扭曲的脸容。沈么么守在旁边,不断在杨燕儿擦汗,潘么么把手放到被子下,安抚地摸摸杨燕儿的肚子。
沈么么首先看见愣在房门边的贺小花,不由喊了一嗓子。
贺小花垂下头,小步小步挪到床边,双手平举送出大腕。
"小花......花......别怕。"
感觉到一只手在轻轻擦过额头。
"哥儿总得......过这......关,别怕。"
那只手在小花头顶停顿片刻,失力垂在床边,却又突然曲握成拳,象征主人在承受难言的痛苦。
贺小花心里有种感动,暖流缓缓流过心脏,流向双手,令双手突然有了力气,小手抚上虚握的大手。
"阿么,小花不怕,小花陪着阿么。"
"小花真是个乖孩子。杨么么就是个有福气的。要是这胎再生下小哥儿,那你就是全福之人,多少人盼都盼不来。"
"快了,快了,已经开了一个拳头大小,鸡鸣时,娃儿就得出来。"潘么么探头看看杨燕儿□,说了一句,然后把杨燕儿扶起来,背上枕着软软的被子,"来,喝口热粥,存足力气,一鼓作气把娃儿生下来。"
贺小花股起勇气,伸长脖子,啾啾杨燕儿□,只见精致小巧的象征软软地垂着,象征下一个黑幽幽的洞口,如同小孩拳头般大小。
贺小花脑袋轰一下炸开,各种声音冒出来,"就是这里""生娃儿",顿觉眼前一黑,小身体晃了晃,只听见沈么么一声惊呼,便人事不知。
娃儿是在清晨出生的,小小的哭声向宁静的早上宣示自己的存在。沈么么一脸喜气把娃儿抱出来,"小虎,小柱过来看看,你们的弟弟呢。"
守候在炉火边的小柱,守在小花床前的小虎纷纷跑过去看看这小生命,弱弱小小的一团,紧紧包裹在被单里,就连呼吸都是轻轻的。
"皱皱的,好丑。"小虎伸出手指戳戳弟弟的脸,"没小花可爱。"
"哪家娃儿不是生下来皱皱的,长开长大自然好看了。"
贺小柱伸手想抱,又怕软软的一团自己抱不好,只得揉着手掌,眼睛牢牢看着,满眼的渴望。
床上的贺小花睁开眼睛,生出来了,杨燕儿生出来了,像要说明什么,又像要说服什么。贺小虎掀起门帘进来时,正好看见小花睁大眼镜呆呆地看屋顶。
"小花,阿么给咱们生了小弟弟,你猜猜是小子还是哥儿?"
作者有话要说:亲戚每月例行过来了,整个白天一个字没码出来,晚上码了点,大家先看看吧。(*^_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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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27章 ...
"哥儿吧。"贺小花答得有气无力。
贺小虎扶起小花,把枕头塞到小花腰下,"小花真聪明,我和大哥看了老半天,小弟额上的印记淡淡的,我们都没看出来,小花没看,一猜就中。"
"阿么呢?"贺小花把脑袋靠着床板,窗外晒进来的阳光,耀眼得不真实。
"阿么和小弟一起坐月子。大哥到白沙村找嫂么么去了。小花饿吗?沈么么给我们做了稀饭。潘么么回去了,就剩沈么么一个看着阿么,等舅么么来了再走。"小虎把手搭在小花额上,小花闷闷的样子令小虎很不舒服,找么么来看过,又说只是受了惊,睡一会就没事。但看样子,小花睡醒过来,少了往日的机灵。
"二哥,我没事。"
"小花,等你好了,二哥教你认新字,这次不收钱哦。"
小花撇撇小虎,这个守财奴,哥哥教弟弟认字还要收钱。哼。
推开小虎讨好的笑脸,小花整理整理衣服,爬下床。
"小花多不睡一会,多睡一会。昨夜整晚没睡呢。"说着,小虎自己打了大哈欠。
"二哥回房睡吧,我去喂小鸡。"
贺小虎见小花俐落下床,胡乱扎起头发,自己摇摇脑袋,一晚没睡,确实困了,请了人去文秀才处请假,回房补睡。
半开放式的厨房,东西扔得到处都是。小花把干柴收拢到灶边,看看水缸剩水不多,小花不够力气提起一桶水,只能将就着用剩下的水烧了一壶热水,就着烙饼吃了。沈么么做的稀粥,小花没吃,而是在灶边热着。把昨晚留下来的淘米水刷洗的锅,碗,整理干净厨房,小花又到院子新建起来的鸡舍喂鸡。
院子中央用葵编织,膝盖高的葵栏分隔,靠近院门的一端留下来出入,另一侧留做小鸡活动的场所。
鸡舍分了两层,下面一层较深,宽和高均是一个手臂长,上面一层较窄,只有下层一半大小,二层边缘有葵编织的雨棚。成年的母鸡和公鸡都被留在下层,下层也成三部分,中间用木板分隔,一边是和公鸡混养的母鸡,一边是纯下蛋的母鸡。一边是纯公鸡,用小花的说法就是养来吃的肉鸡。二层侧是刚出生和未长成的小鸡。
贺小花夏天时实验的恒温孵鸡蛋法,实验两次最终只孵出两只小鸡,而且不长命,不过几天就夭折了,剩下的鸡蛋都成了毛鸡蛋,进了小虎和小柱肚子。恒温法的试验失败,小花只能更加用心照顾负责抱窝的母鸡,力求每只鸡蛋都出小鸡子。
先把和公鸡混养的那端鸡群放出来,两只公鸡,八只母鸡,等鸡群昂着脑袋走出鸡舍,小花伸手摸鸡蛋,不错,摸到六只。把草垫换了,又扫干净大小粪便,鸡舍两侧挡板打开通风。
小花看看另外一边,纯下蛋的鸡群有十二只母鸡,小花绕着鸡舍转了转,挑中其中两只看上去头垂得低低的,没精打采的两只老母鸡。杨燕儿生完孩子需要补身子,老母鸡熬汤是最好的。贺小花心知自己不挑几只出来,舅么么来了,只会随便乱捉,贺小花可不想那些身强力壮,刚好进入生蛋高峰的母鸡被挑走。
贾杏儿和杨大石是临近中午时间到的,贾杏儿走在前头,手里挽了大包袱,进门正好看见贺小花把公鸡母鸡群往鸡舍里赶,把院子里一地残留物扫一边,把母鸡群放出来。
贾杏儿对贺家与众不同的大鸡舍多看了两眼,杨大石和贺小柱走在后头,杨大石和小柱手里拿个大笼子,点点水滴从笼子底部漏出来。
"小花,快,接过鱼笼子,我去过咱家的大水缸搬出来。"
贺小花应一声,接过贺小柱递过来的笼子,小身子一侧,差点摔倒,"好沉啊。"
"是婆么么给阿么准备的鲜鱼,熬汤喝的。"贺小柱哼哧哼哧挪动打水缸,这个水缸一般用来存水用的,小花出生那会,贺老大准备百日宴时就用水缸养了几天鱼。
打上大半缸水,小柱翻开笼子,哗啦一下,把笼里的鱼倾倒进水缸。杨大石看看水缸,"这缸小了点,把这些都装进去,鱼养不长。"杨大石提提手里的笼子。
小柱左右看看,厨房里还有个半人高的水缸,要是都用来装鱼,那家里没其他东西存水了,难道每次用水都得打。自己和小虎做得来,小花却是不行的。
小花捧了杨燕儿平常擦身用的大木盆过来,"大石舅,这个能用吗?"
杨大石看看大木盆,虽然盆口浅些,临时养两天还是可以的,"可以是可以,但鱼只能养几天,不过五天就得全宰了。"边说边指挥小柱倒了半盆水,把剩下的鱼都倒进盆里,密密的挤了一盆,小花数数,有六条草鱼,头挨着头,尾巴叠着尾巴。
小柱打过水给杨大石洗手,洗脸。贾杏儿看过杨燕儿,从房间出来,手里拿条红布,"小哥儿长得好看,和燕儿就像模子出来似的。你等等,我抱出来给你瞧瞧,回去你给太么么说说,让他也开心开心。"
红布系在院门右侧门柱上,不消片刻,南河村的大小么么都知道贺家又添了个天赐的哥儿,一时间,上门来看小哥儿,来送新哥儿礼物的人挤满院子。大家小小声说话,贾杏儿代表贺家么么接待着,怀里抱了新生的哥儿,在么么间转了一圈。贺小花挤不进去,自己躲在鸡群散步一侧的院子里默默做事。
等众人说了一通恭喜话,贾杏儿才把孩子抱进去。杨大石在院里收下村人送的礼物,都是些蔬菜果子,其中梁家送来一大块给小孩子做衣服的鲜艳料子,杨大石比划了一下,足够给十岁的小孩做一身衣物。
贺小花把炉边一直热着的稀粥盛上四碗,又拿了几块烙饼,分别送给杨大石,贾杏儿,"大石舅,舅么么,喝口粥。"
"小花乖,真懂事。"
剩下一碗给贺小柱,小花端了一碗给杨燕儿送去。
杨燕儿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看见小花进来,想挣扎着起来,却浑身无力,只能对小花安慰一笑,"小花,让么么看看,有没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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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28章 ...
贺贺小花摇摇头,挨着床边,伸着身子去看睡在内侧的小宝宝。微微泛红皮肤,额上粉红的印记,小嘴巴嘟着,时不时吸两下,软绵绵的小手虚握拳头,放在小脑袋两侧,动一下,再动一下,突然小嘴一扁,嘤嘤两声,原来小拳头打到眼睛了。
小花伸出手指,轻轻扳开小拳头,小宝宝动动小脑袋,似要寻找谁打扰自己的睡眠,找不着,却把手指头当宝贝似地拽在掌心。
贺小花记起以前在网路上看过一张很有名的图片,医生为一位元孕妇剖开子宫,替一个七个月大的患有先天性缺陷婴儿做手术。当医生的手指接触到孕妇子宫时,一只小手从子宫里探出,牢牢捉紧医生的手指。这一幕当时被迅速拍摄下来。
七个月大的婴儿向医生表达自己生存的欲望,无法言语的她,只能牢牢捉住医生。生命的花火在一霎那绽放,感动在传递。
小手紧握大手,无论是婴儿天纵的本能,还是缘分的使然,在紧紧碰触的一刻,贺小花突然感觉到,一种与别不同的温暖,一种紧紧的依靠。柔软的小手传递过来的力量,足令人心动。以后自己也会有一个小孩,一个像小宝宝一样的孩子。不可思议的事突然变成顺利成章,血脉相连的涌动充斥全身。
小花努力伸展小身体,轻轻亲吻小宝宝的额头,"小四儿,乖乖睡,哥哥看着你。"
杨燕儿张嘴想说什么,想告诉小花,哥儿的额头只有自己相公才能碰,才能亲,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小花眼里流露出的爱护令杨燕儿触动,心里的隐忧如同云雾般散去。杨燕儿是怕,怕小花不习惯家里多了个小哥儿,分薄了哥哥们对他的爱护;杨燕儿是怕,怕小花看不惯自己生产的场面,留下阴影,日后成亲生娃,要是迈不过那道坎……杨燕儿真的不敢想像。
"以后你就叫小四好了,三哥给你起的名字呢。"杨燕儿看着眼前两个小哥儿,心里安定了。
杨燕儿坐月子的一个月不能见风,不能干活,鉴于贺家没一个能做主的大人,贾杏儿主动留下来,和小花挤一起睡,等贺老大从庆州港卖粮回来,再回家。杨大石吃过午饭,等傍晚时分就回去。
贾杏儿把草鱼捞出来,开肚洗净,去腮,俐落砍下鱼头,锅里摸一点油,把鱼头扔进去,炒至两面微黄。又从自己带来的包袱里拿出一小截山药。原本是杨大石留给贾杏儿再生娃的时候吃的,可好些年过去,杨家除了大河一个小子,贾杏儿的肚子半点动静都没,这次见弟弟又生了哥儿,干脆把家里一直藏着的山药截了一段,送给弟弟补补身子。
山药去皮,洗净切块,小孩半手臂长的山药分开两次用。把山药和水,一起倒进锅里,混着炸得微黄的鱼头一起熬汤。
小柱上山打了两捆干柴,一捆要送回给沈么么,被沈么么又送回来,推说不用麻烦。家里半人高的小水缸也灌满水,贺小花四周看看,一切都整整有条,用不上自己帮忙,就去把那笼公鸡放出来散步,把两只看好的母鸡驱赶到厨房一边,告诉舅么么,两只母鸡是给阿么补身子用的。
熬出来奶白的鱼头汤,贾杏儿端了一碗给杨燕儿。睡醒的小虎肚子正闹得慌,闻到香味,忍不住咽下一口水又一口水。贺小花拿小碗掏了半碗给他,小虎推推,"么么喝的。"
"锅里还有呢。"贺小花又指指旁边刚升起的小炉,"我用小火煨着,么么醒了,随时都可以喝。"
贺小虎咽咽口水,接过碗,一口喝干,"和阿么以前做的不同。"舔舔嘴唇,眼巴巴看着锅里。
"只能再来一碗,要留一碗给大哥。"给小虎勺了一满碗,给家人各留了一碗,剩下的换到小锅里,用小炉热着。
山药鱼头汤有助生产后的夫郎恢复,有利于乳汁的分泌,杨燕儿自然要多喝。山药能帮助消化,滋养脾胃,鱼头又富含蛋白质,铝,磷,铁等微量元素,大人,小孩喝一点也是好的。山药是个山里挖出的宝贝,买到城里的药材铺能得不少钱,可惜南河村没听人说过能挖到,也不知道杨大石家的山药是怎么来的。
初生小哥,小四是个脾气不好的,贺小虎这样形容。
两手拖一捆干柴,靠着厨房根放, "小花,二哥好困啊。"边说边打个大哈欠表示自己真的没骗他。
"还得多加一捆,晚上小火煨汤耗得多。"小花站在板凳上,一手那铲,一手拿碗,时不时往锅里加点水。
贺小虎叹口气,看看手上冒出来的水泡,自从上学堂后,小虎少碰这些家务活,现在重新拿起砍刀,活是能干,却不如小柱。小柱想把砍柴和挑水的话抢过来,自己一并做了,小虎当时拍着胸口保证自己干得来,不过几天时间,手掌心磨出一串水泡。
小四白天哭,晚上闹,喝过奶不抱着唱歌不肯睡。一放上床,又开始闹,非要人抱着才肯安静。杨燕儿和贾杏儿被小四折腾得只能休息半天。原想着两个么么照顾一个小哥儿绰绰有余,现在是两个么么围着小四转,还累得人仰马翻。几天下来,贺家大小,连同贾杏儿,眼睛四周多了浓浓一圈黑。
幸亏农间最忙的时间已过,家里的地单靠小柱一个支撑,小虎放学回家帮忙砍柴,挑水,小花挑起做饭重活,日子才能继续下去。
"我说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小四儿?"房间内杨燕儿抱着孩子一脸忧心。
贾杏儿累了一白天,正把胳膊放木桌上,头枕着闭眼休息,迷迷糊糊说了句,"小四就是娇!以后肯定是个不省心的。"
杨燕儿想想也是,想当初小花出生,自己照顾小花没花多大力气,贾杏儿不过来照看自己两天就回去了。没出月子,自己一个人带小花也能带得很好,小花想吃想拉都会自己瞪眼睛,做表情,晚上乖乖睡觉,哪像小四,白天黑夜颠倒不说,随时醒了,张嘴就哭。唉,真是个娇惯的。
想想沈么么从前说的话,杨燕儿心里觉得好笑,还贤慧呢?日后别事事要自己操心就算谢天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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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29章 ...
早晨,贺小花料理完一家人的早饭,到鸡舍打扫,摸鸡蛋,才两只鸡蛋,对光看看,没有发现黑点。贺小花皱起小眉头,这几天鸡蛋数量是一天比一天少。自己照顾方式还是和以前一样,就是少了青芽叶。村里的青芽叶被小花摘光了,虽然这叶子粗生,但也得有时间生长才是,家里的母鸡群天天消耗半篮子的青芽叶,日子长了,生长速度自然追不上消耗速度。
院子里散步的母鸡一只只垂头丧气的,一声不哼的,知道自己下不出蛋的母鸡群情绪很低落。
贺小花想了想,隔着帘子和房里的杨燕儿说了声,自己要到村头摘点叶子喂小鸡。杨燕儿应了,叮嘱小花早点回家。
贺小花提着篮子,关好院门,一直往村头方向走。南河蜿蜒向北,南河西岸的熟地大部分属于村里几个大户,这里离河水近,灌溉方便,不像贺家的地,都在山脚,灌溉得自己挑水,一来一回消耗体力。沿南河往北,青芽叶明显多了,贺小花专挑鲜嫩的摘,路上发现了些野生的邵尾菜,可惜都长老了,人吃不得,只能喂小鸡子。
往北走了月末小半个时辰,南河拐了个弯,和白沙河接上了,交汇处是一大片沼泽地,继续往北,是一条宽阔的大河,小花说不出名字,只看河面的宽度,比流入白沙村的白沙河宽了至少一倍。
沼泽内长满小孩身体高的野草,草丛和草丛间偶尔间隔小片的池塘,一朵朵淡粉色莲花垂下漂亮的脑袋。贺小花心中一动,小心翼翼踩着实地靠近池塘,伸长手把离自己最近的一朵莲花拉过来,往后挪了挪,继续拉,野草遮挡了视线,小花一手拨开野草,一手拽紧那朵枯败的莲花,浅浅的水面,隐约看见水下5,6厘米深处露出一截如人手臂粗的根茎。贺小花更加小心,每退后一步都踩牢靠了,才用力拉,根茎渐渐展露原貌,是三截的根茎,每截都有成人手臂粗细。
贺小花真想放声大笑,来这里好久,好不容易在野外找到宝贝,看这块沼泽地的莲花成片成片的枯败,就知道这里的人根本没意识到莲花的根茎还能吃用。莲花一身是宝,不但根茎能吃用,莲叶,莲子,莲心,莲梗,莲蓬,这些统统都是上好的食疗材料。
把莲花拖到岸边空地上,贺小花动手分解,藕是一定要的,莲蓬掰下来,莲子莲心都有了,剩下的莲叶和莲花,贺小花看看边上已有一圈暗黄的荷叶,只得把剩下的部分扔回池塘。
小篮子装不下长长一截藕,贺小花只能单手提着,看着眼前大片的沼泽地,贺小花心里冒出个主意。竹山依靠不上,养鸡虽然能赚钱,但缺少现代的养殖仪器,各种疫苗,小鸡子成长过程中因各种原因死亡的机率依然很高,即便贺小花已经很用心照顾,夏天孵出来的小鸡子等到了春天,可能只剩下一半。养鸡致富不能,但是一家人生活来源的主要补充,贺小花不打算放弃,这片沼泽地还得利用起来,家里有了两项副业,银钱来源比从前充足,而且村里不是长期雇船队到庆州港,莲藕多了,还可以卖到庆州港。贺小花越想越开心,仿佛看到无数的银锭如同下雨般霹雳啪啦往自己头上掉。
碰,一声闷响,贺小花的脑袋被什么砸中,小花两手提了东西,摸不到脑袋,只觉得脑后传来一阵痛,好像没液体流出来,小花稍稍宽了心,立即四处寻找作恶者。
"贺小花,你跑沼泽里做啥,小心被泥怪子捉了你。"梁起穿一身漂亮新衣,两手叉着腰,大大声说。
"是你砸我?"贺小花瞪了梁起一眼,心里不停说,我是大人,我不和你小孩计较。
"哼,"梁起脸上微微泛红,"喊你好几声,你不理我,我就砸,砸你呗。"
居然说得理直气壮,贺小花心里那个气啊,"你管我做啥。"转身往村子方向走。
"喂,贺小花,贺小花别走啊。沼泽地里有泥怪子专捉不听话的小孩吃,贺小花你不听话,就会被泥怪子捉走,你以后都见不到阿么和阿爹。"梁起紧紧跟在后面。
要捉也是捉你,当我不知道沼泽的厉害吗?
"贺小花。"梁起见小花不理他,急急快跑几步,想伸手拽小花衣袖,又记起竹山上贺小花摔了一跤,只得半侧身体,档着小花的路,"贺小花,你怎么不上竹山玩儿呢?我等了你好些天了。"
"贺小花,上次我害你摔跤了,我请你吃果子,好不好?你跟我上竹山玩,我带你爬树,吃果子,好好玩。"梁起不依不饶地跟着,贺小花避开他,绕道走,他又追上来。
贺小花想用手指捂住耳朵,不听这小子不停地呱噪,步子不停加快,渐渐小跑起来。
"贺小花,贺小花……"
梁起越叫,贺小花跑得越快,提着东西,贺小花发挥超常,一溜烟甩开梁起。梁起站在沼泽边,神情有些郁郁,看着远处的贺小花跑得不见影子,嘴巴一张一合,"贺小花,你别跑啊,你和我玩,和我玩,好不好?"
低头看见新衣,梁起的心情没了今早穿新衣的兴奋,为什么贺小花总是不理自己,自己好难得在村头碰见贺小花,打发小六跟上去,自己跑回家换上阿么新做的衣服,一路小跑过来,就为了突然出现在小花面前,吓他一跳,再让他好好看看自己这身衣服。
没想到贺小花居然跑到沼泽地里玩,当时梁起吓得手掌心出汗,生怕贺小花被泥怪子捉了,赶紧打发小六回去找人,自己紧紧盯着贺小花,幸好,贺小花安全回到岸边,却还是没看见自己,自己等了又等,只等到贺小花在玩那些脏脏的泥。梁起好想大声说,"贺小花,你别玩泥巴,我和你玩。"
用小石子砸贺小花,梁起心里也觉得懊悔,想引起贺小花的注意,又不知道做什么好,心里闷闷地,一腔气无处发泄,只得冲着沼泽地"啊"放声怪叫。一时间惊起飞鸟无数。梁起捡了小石头,对准飞鸟砸,飞鸟呼啦一下四散离开,梁起仍不解气,继续把小石头往沼泽地里扔,直至脱力。
作者有话要说:会不会有点狗血呢?嘻嘻,希望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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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30章 ...
小花提着东西,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看,见梁起没追上来,才大口喘气,放慢脚步。心里暗叹这副小身体不管用,不过跑百来米就喘成这样,贺小花心里暗暗想,日后自己要多点运动。
看看天色还早,小花想把东西放下来,歇一歇再走,弯下腰,手上的东西刚碰到地面,冷不防面前一道白影飘过,衣袖带起的劲风刮上面门,小花哎呀一声,迎风而倒。
碰一声,脑袋撞上岸边碎石路,鼻梁处火辣辣地,两道凉凉的液体慢慢滑落。"叱"小花倒抽一口冷气,好疼。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捂着脑袋,直起身子看向白影飘荡的方向,"撞倒人不会道歉啊?你有没礼貌的?小心我找员警捉你。"最后一声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嚎出来。嚎完了,整个人摊在路上,一动不想动。
又是倒楣的一天,贺小花记起某一天,自己也是很倒楣,先因为梁起摔跤,又碰上莫名的白影。咦?白影,这次又是白影!
突然头顶白花花的阳光被档住了,贺小花眯眯眼睛,看见一片黑影,微风吹过,带起一片白色衣角。想用鼻子哼一声,鼻梁处的刺痛令小花瞬间扭曲了小脸。
黑影渐渐放大,一张僵硬的脸出现在小花头顶,一双黑得让人不自觉沉醉的眼睛,"你,你受伤了?"迟疑的语气,还动手摸摸自己的鼻梁,"是,是我撞的?"
"难道是我自己仰面摔跤,自己把鼻梁撞流血。"贺小花没好气回答,"道歉。"
僵硬的脸出现一丝裂缝,良久的沉默,贺小花等得不耐烦,"你到底要不要道歉?"
"给你。"一张白色手帕递到小花面前,手帕带着如同米兰花开淡淡的清香。
贺小花挣扎着爬起来,抢过手帕,往鼻孔里塞,头昂起来,垂着眼睛打量。白影是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子,一身白衣白裤,衣袖衣领处绣有精致的缠枝花纹。
"你刚刚说,员警?"
"哼,你听错了,我说的是衙役。"贺小花死口不认。
白影皱眉,"我明明听见你说员警。"顿了顿,又加了句,"我记忆力很好,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我说你听错了就听错。"贺小花懒得和小孩子纠缠,不愿意道歉就不道歉,我也不稀罕。两次碰上你,算我倒楣,贺小花直接把上一次算到白影头上。
白影伸出手,拦在小花面前,"你家在哪里?"
贺小花冲白影翻翻白眼。
"你,你受伤。我可以送药给你。"白影脸上微红,"身上没带。告诉我你住哪里,我给你送去。"
"不用。"提着莲藕的手冲白影挥挥,风干的塘泥倏一下沾上白衣。
白影脸色微变,盯着衣角上的塘泥,皱紧眉头。
贺小花右手挽篮子,左手提莲藕,走到南河边,就着水面照照,红肿的鼻梁,中间凸起的一块格外醒目。回去肯定被发现,贺小花有些庆幸杨燕儿正在坐月子,要是被他看见,肯定拉着自己问长问短。摸摸塞鼻子的手帕,柔柔软软的,比起家里做衣服最好的衣料不知软上多少。贺小花心想这帕子怕是不便宜。
真拿回家,以后不知怎么还给他。心里想着,手下立即放下东西,拉出白手帕,兜起河水拍拍脸颊,凉凉的河水冲淡鼻梁火辣感觉。
"这个脏了,我洗干净还你。"贺小花拿过手帕放进南河,微微昂着头,小手握成拳头,一手固定,一手左右来回摩擦,淡淡的鲜红顺着河流飘散开。
白影的眉头皱得更紧,看着河道上的淡红,又看看贺小花手上的手帕,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等小花把手帕上染上的血迹洗干净,扭干,递给白影,白影犹豫了一会,接过来,握在掌心。
贺小花拿起自己东西,昂着小脑袋,这次小花不敢走太快,垂着眼睛看路,一步一步慢慢走。日头爬上正中时,小花满头大汗回到南河村,碰上准备回家做饭的牛田。
"贺家小哥,你鼻子怎么呢?咦,那人是谁?"牛田奇怪看向贺小花身后。
"啊?"贺小花转身往后看,哪里有人,"没人啊,你看错了吧。"
牛田摸摸耳朵,"明明刚刚还看见有,一闪,一闪过去。"见贺小花走开,牛田连忙追上前,"贺家小哥,我帮你提东西。这东西是什么,怎么都是泥?"
"好吃的东西。"
推开院门,从牛田手上接过东西,小花快手快脚放到厨房,莲藕等晚上再做,给小柱,小虎一个惊喜,可惜杨燕儿刚生产完,不能喝莲藕汤。院门外牛田还站着发呆,"你要找大哥?"
"没,没。就是看看,要不要帮忙?"牛田低着头,两只脚板来回搓着。
"赶紧回去啊,我要做饭了。"
牛田听见碰一声,院门在面前关上,依依不舍地多看了两眼,才慢慢走回家。
杨大石送来的鱼还有一水缸,贺小花天天熬清鱼汤,喝得有点反胃,但鱼汤对杨燕儿身体好,不能不熬,贺小花琢磨着今天要不要变点花样。
灶边有处理好的鱼头,鱼头分成两半,贺小花翻出两片姜,切碎连同半边鱼头一下放小锅里用小火慢慢熬。大锅先烧了一锅热水,小柱和小虎回来可能要喝点温水。把莲藕拖到水盆边,洗干净塘尼,找出杨燕儿平日用的菜刀,把莲藕切成两半,一半两截,一半一截。一截的留晚上炒肉片吃,两截的熬汤,莲藕鱼头汤。
等热水烧开,倒进家里用的大水壶里,说是水壶其实就是杨燕儿在集市买的长颈陶罐,专门用来盛烧热水。往锅里抹点油,先把鱼头炸成微黄色,为了不粘锅,小花中途多添了几次油,撒了两滴贺老大过节时喝的烈酒,顿时飘出一股淡淡的酒香。火候差不多,倒入四大碗清水,往炉膛里多加两把柴,好让炉火烧得更猛,盖上锅盖。切成块的莲藕用碗装着,放到一边。
"小花在做午饭。"贾杏儿闻到香味走来,"挺香的,小花是不是加了酒?你阿么现在可不能喝酒。"
"舅么么,阿么的汤在旁边熬着呢。"
贾杏儿见贺小花忙得团团转,便拉过小板凳坐下来帮忙看炉火。贺小花把新摘下来的青芽叶洗干净,剁碎,放在盆子里,一群大小母鸡咯咯飞跑过来,把食盆团团围住,抢不到好位置的,在后面又叫又跳。
"小花,过来歇一下,跑了大半天的,看你满头大汗,哎呦,小花你鼻子怎么呢?"
贺小花摸摸鼻梁,好像没刚才肿了,"回来的路上摔的。"
"小花,你这个哥儿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要破相了,谁家小子肯要你。"贾杏儿说着,要扳小花的脸过来仔细看。
贺小花三两步蹦开,"舅么么,就撞了一下。过几天就好。"转过身继续忙喂鸡的活儿。
贾杏儿又说了两句,见贺小花只顾着干活没搭理自己,唯有坐回小板凳,心思不禁落在白沙村的家里。有些天没回去,不知大河两父子怎呢?有太么么照看着,总不会吃不饱,大河有没想着自己呢?还有杨大石,这都好些天了,总不过来看看自己。心思转啊转,不知怎的又想起,大河比小花大两岁,过了年就9岁了,再过些年,就到了该娶小哥的年纪。要娶小哥儿了,自己也成了太么么了。贾杏儿想着不禁弯弯嘴角。
贺小花料理完鸡群,跑回厨房,见水开了,把莲藕放进去,又看看锅里的汤,还有不少,便重新盖好锅盖,往炉膛里又添些干柴。
贾杏儿看着小花干着干那的,一个小哥儿该学的统统干出来,而且还做的不错,不禁又想起当年杨燕儿想跟自己学刺绣,自己提了提贺小花的事。这些年心思淡了,因为自己还想要个小哥,但随着年纪渐渐多,小哥看来是盼不到,但选个喜欢的儿夫郎却是现实的。想到这,贾杏儿对贺小花又多看了两眼。
瘦瘦的,身子没多份肉,贾杏儿皱眉头,目光往下扫,屁股又圆又翘,倒是不错,手脚麻利,不会饿了家里大小。
"小花,给舅么么看看你的手。"
贺小花把小手递给贾杏儿,但见贾杏儿把小手翻过来翻过去,这里捏捏,那里摸摸。贺小花只觉手心痒,想缩回去,又被贾杏儿捉得死死的。
这边贾杏儿心里盘算,手掌肉厚,是个有福气的,手指长长,拿针拉线是能手,再看看眼睛,水灵灵的,是个聪明的。当下贾杏儿决定,等杨大石来接自己时,同他商量商量,小花和大河是表兄弟,虽则血缘近了点,但表兄弟成亲的也多得是,亲上加亲不是更好吗。
这么一想,贾杏儿是把贺小花当成自己未来的儿夫郎,看见小花鼻梁上的红肿,不觉叨唠两句,"小哥儿就得像个小哥儿,走路文文静静的,谁会碰伤鼻子。打后别乱出门,留在家里帮忙就是。"
贺小花听得一头黑线,背过身悄悄吐吐小舌头,把贾杏儿的话丢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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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31章 ...
晚饭时,贺小花发现油罐和盐罐里都只剩下小半,记起明天是集日,连忙把自己的葵筐拉出来,底下垫两层葵叶,鸡蛋一粒一粒放进去,缝隙间用葵叶塞好,等小葵筐装满了,正好50粒鸡蛋。贺小花扳手指数数,除了榨油的白肉,盐巴还得买些一刀切,其他的?嗯。
贺小花突然想起今早白影和梁起那身漂亮衣服,而贺家上学堂的小虎身上那套洗得发白,边角处还有缝补的蓝长衫,下田干活的小柱身上短了一截的衣服,贺小花咬咬牙,从鸡舍挑了四只四个月大的公鸡,倒过来,用草绳绑好脚爪,背上葵筐,一手提两只公鸡,到隔壁沈么么家敲门。
应门的沈么么见贺小花提着东西上门,正奇怪。贺小花解释说,家里没大人,想请沈么么帮忙把鸡蛋和公鸡卖了,买点白肉,盐巴,还有替两个哥哥买两身好点的料子做衣服。
沈么么自然满口答应,"县城里有酒楼,明日我和我家的男人去酒楼问问,若是酒楼肯收,省了集市摆摊的功夫,只是价钱低些。若是不收,我就替你到集市摆摊,但这价钱?"
"沈么么拿主意就好。"
沈么么满意点点头,看看小花身上那套灰色衣裤,明显是杨燕儿把自己的衣服改了,给小花穿,"小花,要不也帮你买一套,小哥儿的穿的灰灰的……"
"沈么么,不用不用,这身挺好的,干活正好呢。"贺小花甩手摇头,要自己穿得大红大紫出门,那还不如穿回一身旧衣服好。
沈么么也不多说,心里赞一句小花是个懂事的,又拉着小花聊了两句。小花想送些鸡蛋作为答谢沈么么帮忙的谢礼。沈么么眼珠子一瞪,骂一句,"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和燕儿多少年的朋友了,还说这些虚的。"
贺小花连连点头,心里却想等沈么么去县城,自己就过来找杨丽,随便扯个谎,塞给他就是。人家不收礼,但自己总不能不懂做人。
和沈么么说了几句,贺小花推说要回家做饭,沈么么不留他,贺小花乐得不和沈么么说东家长西家短的,没想到贺小花这番举动,又被沈么么认为他人勤快,顾家。第二天上集市时,帮贺小花宣传得彻底。
当晚,莲藕鱼头汤,莲藕片炒肉丝两道菜上桌,小柱小虎兄弟闻得香味,早早开始咽口水,只是面前一块块白白的东西从前没吃过,两兄弟都不敢动手。贺小花三两下喝过汤,奶白的汤水,和从前一个味道,贺小花很怀念这种味道,舒服叹一口气,夹起莲藕片大口大口吃起来。
小柱小虎见贺小花吃得欢快,急忙伸筷子夹一片,小小口咬开,又香又爽口,当下,两兄弟一口喝汤,一口夹莲藕片吃。小柱嘴里塞了东西,含糊不清问小花,哪里找来好吃的东西。
小花眼珠转转,"我在村头摘叶子时,看见有老伯在采这些,他说是莲藕,能吃的,喏,这些做的方法都是他教我的。"
"小花,那老伯什么样子的,下次见了得好好谢谢人。"
"那人戴了大草帽,样子看不清楚。"
小虎不像小柱实心眼,小花说的那套他根本不信,只道小花贪嘴,肯定偷偷尝过莲藕,觉得好吃,才放饭桌上。心里怪小花胆子肥,幸亏这莲藕没毒,要是毒物,吃坏了怎办。又见小花侧着身子吃饭,小虎心里疑惑,故意往小花身边挨过去。
贺小花回头瞪一眼小虎,"身子热得很,别靠过来。"
"小花,你鼻子怎回事?"小虎一下看见小花鼻子红肿了一块,虽则傍晚光线不好,但依然看得清楚。
"不就摔了一下。"被人的衣袖刮得流鼻血这种丑事,打死都不说出来。
"小花,你都多大了,小时候走路好好的,怎么大了老爱摔跤。"小柱憨憨地笑着,觉得弟弟走路还不如小时候学的那会走得稳妥。
小虎眉头一皱,前几个月小花在竹山摔了两次,问他,只说是白影。难道这次和上次一样,回想起当时次日梁起的奇怪表现,小虎的眉头皱得老紧。
第二日,等上集市的人群,车队离开南河村,贺小花把早上刚摸到的四粒鸡蛋放衣兜里,去敲沈么么家门。杨丽出来应门,贺小花把兜里的鸡蛋一股脑子塞给他,慌得杨丽连连说,"小花,你做啥,别给我啊。"
"拿着,家里母鸡刚生的,大哥说送你吃。"贺小花怕杨丽不收,随口扯了谎。
杨丽红着脸,垂下头,"嗯,这,这真的是小柱哥说送我的?小花你别骗我。"
"就是大哥说的。"无论谁送,只要进了你杨家,进了沈么么和杨丽肚子,谁送还不一样。
"那,那小花你等我会。"说着,杨丽蹬蹬地跑回房间,不一会儿,手里拽个东西跑出来,塞给小花。
"小花,这,这个你给小柱哥。"说着,侧着身子,手指拼命玩衣角。
贺小花打开一看,是一条手帕,上面有两只水鸟不是水鸟,水鸭不是水鸭的动物靠在一起,"你拿回去吧,大哥不用手帕。"
"啊?"杨丽惊讶地抬头,手却没伸过来,"小花,这,这不是用的。不,不是,是用的。"
"拿回去啊。"边说边把手帕塞回杨丽手里,"大哥就爱用袖子擦汗,这东西他从不用。"村里的男人谁不是随便用衣袖擦汗。贺小花心里嘀咕,奇怪杨丽怎会无缘无故送个不实用的手帕给小柱。
"小花,小花,这,这……"杨丽跺着脚,急得眼睛里蒙上层水汽。
"要不你自己去送。"
"这,这……"杨丽更急,自己一个哥儿,怎好意思去送手帕,跺着脚,手里的帕子都快揉烂。
"没事,我走了。"挥挥手跑回自家,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做,没空和杨丽扯些没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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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32章 ...
杨丽见小花走开,眼泪忍不住滴答滴答往下掉,心想,小花怎不肯帮自己送手帕?难道小花不喜欢自己?想到这层,杨丽心里更加纠结。
贺小花在家里干活,把积累起来的衣服,自己能洗的统统洗了,晾在院子里,又把小四的尿布用水泡着。
小四这天安静了许多,杨燕儿让贾杏儿到小花床上睡一会,自己靠在床边想事,数数日子,贺老大都该在回来的路上,不知回来后看见家里多了个哥儿,心里开心得怎样。小四的名字得等贺老大回来再取,还有小四的百日宴。想到这,杨燕儿开始发愁,小四在秋天出生,百日的时候刚好到了过年前一个月,那时正是最冷的时候,人人都恨不得在家里猫着不出门。小四这百日宴办了也请不上几个人,即使请人来了,该给人家吃什么啊?那时候不论端出来什么菜,不过片刻就冷的不愿动筷子。
杨燕儿思来想去,想找找记忆中哪家的哥儿办百日时碰上大冬天,但脑袋里想遍,也没想出来。只得叹口气,用手指头摩挲小四的小脸,"你啊,就是个折腾人的。"
小四脸蛋长开了,看眉眼鼻子长得像杨燕儿,眉毛弯弯,眼睛又黑又大,鼻梁挺直;肤色嘴巴却像贺老大,麦色的皮肤,稍嫌厚的嘴唇,和一张不算小的嘴巴。人说哥儿肖爹,小四和小花都和贺老大不大像,认真比较起来,小花和自己长得最像,杨燕儿心里甜滋滋的,小花无论眉毛眼睛嘴巴鼻子都像自己。想当年自己未嫁时,也是白沙村的美人。那时自己也不知怎地,偏偏选了贺老大。
杨燕儿想着过去,心里甜,又想想现在,家里是越过越好,除却种田的收入,小花养的小鸡也是家里一大支柱,虽然现在银钱归小花管,但每个月能吃几顿鸡肉,隔顿有鸡蛋吃的生活,也是小花出了大力。
杨燕儿心里甜甜地想着事,冷不防听见院门猛地一声响,小花在外面惊呼,"二哥。"
杨燕儿心头急跳,撑起身子,冲门外喊,"小花,啥事了?"
"阿么,没事。我推不开院门,踹了一下。吓着小花。"
"小虎,你这小子多大人了,上学堂念书还毛毛躁躁的。小花,没被吓着吧?"
"阿么,没事。"
小花和小虎侧着耳朵听了一会,见杨燕儿没再问。小虎一把拉过小花,缩到院子墙边,压低声音问,"小花,你老实答二哥,你鼻子怎伤的?"
小花摸摸鼻子,眼睛不由自主闪到一边,"就摔了一跤。"
"摔跤?"小虎拉高尾音,"不是砸出来的?"
"你听谁说的,谁敢砸我,看我不砸回去。"小花推开小虎,一脸你别问了,问了我也不说。
小虎抿了抿嘴唇,翻开手掌,"这是药油,二哥帮你摸一下。"拨开塞瓶子的小布团,倒出一点到手心,一股浓浓的草药味散开。
贺小花捏着鼻子避开,"难闻死了。"
"鼻子伤了不摸药成吗?小心破相,大了没人要。"一手拽过小花,一手往小花鼻子上抹药。
小花挣扎不出,只得任由贺小虎在鼻子上乱碰,疼得小花眼泪都出来。
小虎见小花疼得厉害,手下缓了些,但想想今早学堂里碰上的事,心里实在气,不忍心责怪小花,只能念叨,"被人砸鼻子就还不说出来,说出来,二哥给你报仇去。"
"不是砸的。"是被刮伤的。小花努力辩解,顺带努力从小虎手上挣扎出来,这药油呛鼻得很,不消一会,小花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二哥,我自己抹,自己抹。"
贺小虎见鼻子红肿处都抹过药,又用衣袖帮小花擦眼泪鼻涕,"给你,自己每天早晚擦一次。"
贺小花连忙点头应着,药油一把塞到衣兜了,现在小花是吸口空气都是一鼻腔药油味。
"二哥,你哪来的药油?"小柱,贺老大身上有什么伤,都是忍忍过去,刮道口子流血也是用水冲冲就算,药油这些贵重的,家里从来不备的。
"你别管。"小虎手上一顿,含含糊糊应过去。
不管就不管,贺小花想去洗把脸,然后去做饭,贺小虎却嫌弃小花一身药油味,把小花赶出厨房,说中午吃烙饼就可以,小花小孩子去睡觉。
贺小花心想睡就睡呗,饿肚子别怪我没做饭,走回房间,爬上小床,和贾杏儿挤一块睡觉。
傍晚时分,沈么么拎个篮子上门,里面装了两块白肉,四块一刀切,一包盐巴,还有两块足够做一身衣裤的料子,一块墨青色,一块天蓝色。虽然小花说要买好料子,但沈么么还是买了农家人最喜欢的棉布,结实耐穿。篮子里还有一大包碎布。沈么么说是从铺里不要的碎布选出来的,做不成衣服,但拿来做抹布,或者小孩的尿布是正好的。说起这个,沈么么还拉着贾杏儿说,当年是杨燕儿想出来的法子,把碎布条利用起来。
两个么么又聊了一会,说起到庆州港卖粮的人算日子快要回来,不知这趟卖粮顺不顺利;又说县城里原有的三间聚德米庄,有两间换老板了,新来的老板就是穆家不要的长孙。
沈么么说得兴起,比手划脚地,"说起来,那蒋夫郎嫁到穆家时,带了三间铺面,两间在府城,一间在县城。穆家说是要把嫁妆还给蒋夫郎,谁知占着府城的铺子不还,把县城的铺面硬塞给蒋夫郎。这蒋夫郎有冤无处诉,只能委屈要了。这事,满县城的人都知道,人人都说穆家不厚道"
"哎呦,这说来穆家的人也太坏了,那两间聚德米庄就是穆家塞给蒋夫郎的?"
"就是,两间米铺,一间酒楼。我今早去卖鸡时才知道呢。那穆小少爷是个好模样的,那身白衣服穿得人就像天上下凡的仙人似的。说话客客气气的,还说以后有多的鸡蛋,公鸡都可以送那里,价钱好说。"
"瞧你说的,那穆小少爷不说是个小子吗?"
"是小子啊。但那模样可不比小哥儿差。"
"说得神仙似的,我得找空儿去看看。"
刚出房门的小花正好听见,念头一转,白衣服的,难道是白影?哪那么巧的事,小花很快就否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啦......
谢谢ye8794a发现的小虫子,捉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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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33章 ...
隔日,贺小花又跑去沼泽地挖莲藕,刚到地方,就看见白衣像柱子般站在岸边。贺小花奇怪地绕过去,多看了白衣两眼,白衣还是一身白衣,只是衣袖边的缠枝花纹换成常青竹叶。
"你终于来了?"白衣突然开口吓了小花一跳。
"你,你在等我?"
白衣背在身后的手转过来,手心托着一个小盒子,"这是伤药,答应要给你。"只是不知道你家在哪里,唯有在这里等你。
贺小花摸摸鼻子,已经不疼了,只是红肿未散,摆摆手,"已经不疼了,你拿回去吧。"
白衣顿了顿,"这药消肿止疼有奇效,而且抹在伤处,伤口不留疤。"手伸得直直的,往贺小花面前送。
好吧,不要白不要,小孩子有心道歉自己不能不接受好意。贺小花伸手接过来,"那,谢谢你。"
"不谢,本来是我的不是。"
两人面对面同时陷入沉默。贺小花见白衣药送过,话又说完,怎么还不走呢?白衣动了动,嘴唇张了张,在贺小花一脸期盼下说了句,"我走了。"转身几次起落,跃过沼泽地往白沙村方向走。
贺小花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轻功啊,真正的轻功,前两次看不清楚,这次是看得真真切切,就这么几下功夫,人就飞到对岸去。贺小花羡慕得流口水,要是自己也有一副功夫,怎会被人随随便便就能欺负上呢。
发了一通感慨,把小盒子放怀里,贺小花赶紧挖莲藕,小心找了块实地,蹲下去,先用竹竿把莲花勾过来,再慢慢往外拉。忙活了半天,收获了四根小孩手臂粗的莲藕,东西丢进葵筐,小花拍拍身上的土,准备回家去。
贺小花盘算过,这块沼泽地看样子是没人管的,自己连续做几天好吃的,把小虎哄好,给他说说种莲藕,挖鱼塘的好处,等贺老大回来,让贺小虎出面说,把这块地包下来。等春忙过后,选好藕种载到池塘里,到了秋天便能收获莲藕等等一堆实用的好东西。而且莲藕易储存,日后生意做大了,或者县城消化不完的货,还能卖到庆州港去。
贺小花想得开心,笑得合不拢嘴。背上小葵筐,哼着歌往回走。刚一转身,哎呦,碰上一张熟悉的脸。
"贺小花。"梁起不敢靠近,远远地打招呼,"我,梁起啊。"
我知道你是谁。贺小花皱着小眉头。
"那药油你用过了吗?"梁起一步步慢慢往贺小花身边挪。
"什么药油?"
"啊?"梁起吸吸鼻子,空气中若隐若现的药油味令梁起瞬间笑开了,"贺小花,你二哥不说实话,你也不说实话。哎呦,贺小花,你鼻子怎么了?"
梁起的脸迅速放大,凑到小花身边仔细看小花的鼻子,"又红又肿的。该不是破相吧?"
贺小花今日心情好,不和梁起计较,摆摆手,"不碍事,回家用冷水敷几天就好。"
"贺小花,你别怕,我阿爹在府城认识人,我要他帮你找找药,你肯定不会破相的。"梁起一脸紧张看着小花的红鼻子。
贺小花往村子方向走,梁起紧跟在后面,一脸想讨好小花,又怕自己说错话,像前两次那样害小花跑开,不理自己。思来想去,不知说什么好的梁起,唯有像小尾巴般跟着,眼巴巴看着小花,期盼他回头和自己说话,无论说什么都好。
一路回到南河村,贺小花直接回家,梁起跟到院子前,一脸失望地看着小花进院子,关门。垂着脑袋的梁起一路踢着小石头,慢慢走回家。小六飞快窜到梁起身后,跟着,时不时回头看两眼贺家关紧的院门,心里想着要不要向夫郎报告。
秋天最后一个月,杨燕儿出月子,贾杏儿收拾好包袱,和杨大石回家,贾杏儿心里想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和杨大石商量,自然没和杨燕儿提起。贾杏儿不着急,两家什么关系,见面的机会多得是,回家商量好了再来,不怕杨燕儿不答应。
杨燕儿想把做饭的活接回去,贺小花却不愿意,坚持要多做一个月,让阿么好好休息,好好照顾小四。杨燕儿亲亲小花额头,"小花是阿么贴心的小棉袄。"
杨燕儿一边照顾小四,一边为小虎小柱兄弟做新衣,衣料自然是沈么么带回来的两块料子。杨燕儿接过料子时感叹,小花真懂事,替哥哥买料子做衣服,自己却不舍得。心里暗暗决定以后要多做两套好衣服给小花
村子里的日子过得平静,等到秋日已尽,冬日将至。村子里起了一则流言。杨燕儿往村里走了一趟,回来就把自己锁在房里,谁来喊都不应。
没到下课时间,贺小虎急急跑回家,关上院门,拉着小花到院墙边,紧张兮兮地想说什么。未等小虎说话,小柱匆匆跑回来,挽起的裤脚,脚下满是泥巴。
"小虎,小花,村里人都在说,去庆州港的船回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终于来了。
明天出差,尽量更新,如果赶不及,大家见谅啊。
34
34、第34章 ...
贺小花脑袋轰一下炸开,回不来?什么回不来?船回不来,人呢?所有去庆州港的船都回不来,还是只有南河村的?现在回不来,那以后能回吗?
贺小虎反手握紧小花,"小花别怕,二哥就在这。二哥明天就去打听消息。去舅舅那等。"
"我也去。小花,俺们兄弟带阿爹回来。"
"二哥,你哪里听来的消息?"
"村子里都在说,所有人都在说。"小柱一边跺脚,一边像放炮似地说出来,"村长家的蒋夫郎已经到白沙村打听消息,还有其他去庆州港的,几家富户都派人去白沙村。"
"到底哪里传出来!谁是第一个说?"三人成虎,要是确定的消息,村长家的夫郎不会跑白沙村打听,那村里传得纷纷攘攘的消息到底从何而来。
"对,大哥,小花说得对。大家都在说,但谁都不知道消息从哪里出来的。小花,二哥马上去打听。说不准就是个假消息。"小虎像溺水的人捉住一根浮木,握着小花的手用力收紧。
"啊?假消息?哪家这么缺德放假消息出来骗人。"小柱不跺脚了,握紧拳头,"让俺知道,俺狠揍他一顿。"
"两小子皮紧了是不是?要不要给你们一顿打。"
三人顿时吓了一跳,杨燕儿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杨燕儿怀里抱着小四,阴着脸盯着三个孩子,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听到什么,"地里的活都干完了?工具呢?丢哪了?学堂下课了?还不赶紧做功课去!小花,过来抱好小四,我去做晚饭。"
"阿么,我......"小柱张嘴要说,小虎一把扯住哥哥,摇摇头。
贺小花接过小四,挪条板凳坐在堂屋外,小柱垂着头,擦擦眼睛,跑出院子,小虎拿起砍刀出门砍柴。
怀里的小四睡得香甜,完全不知道一家人心情变化,弯起的嘴角,甜甜满足的笑,香香软软的小身子令小花慌乱的心情慢慢沉淀下来。
阿爹不会出事的,一定不会,一定不会。头埋在小四身子上,小花闷闷地嚷着,"小四,你还没见过阿爹,阿爹也没抱过小四,阿爹一定回来抱抱小四。"
小四动动小身子,身子压着重重的东西令小四很不舒服,扁扁小嘴,呀呀喊两声,动动小手小脚抗议着。
如果消息是真的,阿爹回不来?小花连连摇头,想甩出脑袋,但水路凶险,水寇,风浪,病,等等都能轻易要去一船人命。
贺小花看着杨燕儿在厨房忙忙碌碌的身影,回头看看贺家老屋三间房子,新建的小房,院墙边新搭建的鸡舍,还有怀里睡熟的小四。贺小花的心犹如压上千斤重的巨石。贺老大是一家的支柱,哪怕他话少,哪怕他下田干活赚得不多,但有他在,这个家就有主心骨。没了他,这家还会怎样?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但无风不起浪?贺小花心里像分裂成两个小人,一个说真的,一个说假的,两个小人掐架掐得开心,小花的心情也跟着忽起忽落。
阴影笼罩下的贺家,杨燕儿挺起纤细的身板,撑起一个家。杨燕儿从房间出来后,没哭没怒,冷静地指挥三个孩子各干各活,该上课的上课,该下田的下田,还要求贺小柱今年必须种出两次邵尾菜过冬,小花养的鸡越来越多,得保证鸡群过冬的食物。小四直接交给小花照顾,杨燕儿第二天早上,包了两块烙饼,跑了一趟白沙村。
沈么么带着杨丽上门时,贺小花正抱着小四,用小勺子喂米汤。杨燕儿走得急,小四早上没吃东西,小花先喂点米汤给小四填填肚子。小花怕喂得急,呛到小四,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小四半张嘴巴,没了以往熟悉的奶香,换成这种淡淡的水,小四不乐意,含一小口,吐一小口,米汤喂了半碗,小四吃下肚子没小半,多是吐在衣服上。小四扁着嘴,小小声嘤嘤地哭。
"小花,一个多月大的娃娃,吃不了米汤。可怜见的。"沈么么伸手接过小四,轻轻拍着后背,"前些天还是哭得气儿足的,走出村头还能听见哭声,怎地今天哭得没声,娃儿,别哭啊,你阿爹一定吉人天相,平安回来。"
杨丽拉拉贺小花衣角,"小花,别伤心,贺叔叔一定平安。"
贺小花低头,手指一下一下拨弄勺子,铛铛的响声听着就像吹响的哀音。
沈么么哄了一会,小四仍然止不住哭,交待一声,"我抱小四到村尾找杜么么,他前几个月生了小子,现在想来还有奶。"
贺小花赶紧从厨房拿出两只今早刚摸出来的鸡蛋,塞给沈么么。沈么么接过,点点头,"晓得晓得。"
杨燕儿在傍晚时分赶回家,眼睛红红的,闷闷地为家人做好晚饭,自己躲进房间。贺小花看向贺小虎。
"前些天,村里来了一个从南边来的卖货郎。有么么向他探听南边的事,卖货郎说庆州港今年反常起大风浪,翻了不少船。后来不知怎的,就变成去庆州港的船都回不来。村长家的么么怕是到白沙村打听这事。"
"那阿爹的船……"
贺小虎摇摇头,"往常去庆州港的船早该回来,现在迟了几天……大概因为起大风浪吧。"
三兄弟沉闷地吃过晚饭,小柱借着月光,把工具一样一样搬出去,学贺老大平常在家做的,一样一样仔细检查修理。小虎把院子里的大小水缸灌满水,又把厨房的干柴码得整整齐齐。
贺小花低着头,竖起耳朵在杨燕儿房前听了一会,咬咬牙,一跺脚,掀起帘子往里跑。
"阿么,小花今晚要和阿么睡。"抱着杨燕儿大腿,小花用小脑袋磨磨蹭蹭。
杨燕儿本来侧着身子斜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件衣服,猛地被贺小花抱着大腿,吃了一惊,摸摸小花的头发,"小花,怎地向阿么撒娇了。"
"我就要,就要,就要和阿么睡。"贺小花努力回忆以前小女生缠着母亲撒娇的情景,嘟起嘴巴,小身体往杨燕儿怀里靠。眼睛瞄瞄杨燕儿手里的衣服,不正是那件当年引起杨燕儿和贺老大误会的衣料。
"好,好,我的小花难得要求和阿么睡。"抱起小花,脱掉小鞋,把小花放到身侧,"好好睡,阿么给小花唱歌。"
轻轻拍打小花后背,杨燕儿唱着贺小花熟悉的小曲,"天下雨,娃要找阿爹,哎呀呀,天打雷,娃要钻床底,阿爹说,娃啊娃啊,莫怕莫怕,阿爹顶着天,顶着天啊。"小曲一遍一遍唱,杨燕儿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滴一滴往下掉。
"阿么。"抱着杨燕儿细细的腰,贺小花昂着头,伸手擦去杨燕儿脸上泪水,"阿爹一定会回来。"
"傻小花,阿爹当然回来。他敢不回来,看我怎收拾他。傻小花,快睡。"
"我和阿么一起睡。"
"这不躺阿么床上了。"
"阿么没闭眼睛。"
"傻小花,你先睡,阿么跟着就睡。"
"阿么一起睡。"贺小花固执着瞪着眼睛,小手拉过杨燕儿手里衣服,三两下叠好,放床头,"阿爹最喜欢的衣服,阿么你可不能压坏。"
"好好,阿么听小花的。"杨燕儿哭笑不得,只能躺好,一手搂着小花,一手替两个孩子压好被角,"睡觉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迟了两天,妹纸们抱歉啊
谢谢ye8794a找到的虫子,捉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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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35章 ...
入冬第一场雪纷纷扬扬撒落大地,第一种邵尾菜赶在下雪前收获,地里的活小柱一个做不完,杨燕儿想下地帮忙,被小虎小柱兄弟拦着。小虎每天上课前挑水,打草,下课后,先是砍柴,再到地里和小柱一起收割。贺小花照旧看管好鸡群,想着青芽叶越摘越少,便要小柱帮忙在老屋后面开了一块地,专门种青芽叶。幸亏这种叶子比绍尾菜更粗生,杨燕儿和贺小花时不时撒点水,除除虫子,便能长得很好,30多天就长满地,有了充足的食物,母鸡群天天下蛋,最多一天小花摸出三十只鸡蛋。
杨燕儿闲了没事,就坐在院门处,往外看,也不到村里和么么们说话,只安静地坐着,大雪后,小虎小柱打扫院子,杨燕儿看着关紧的院门突然说,"再有两天就是小四的百日。今年你们阿爹不在家,但小四的百日宴不能随便将就。小柱,去请舅舅过来,小虎,你到村里人家走一转,就说小四百日那天,请大家早点到。"
小柱小虎各自应了出门去,贺小花从鸡舍里挑出三只大公鸡,又数数最近摸出的鸡蛋,拿出十个。小花记得自己百日宴时,贺老大特意到白沙村网来好几条鱼做荤菜,现在入冬,鱼怕是网不来,只能用鸡肉,幸好家里鸡不缺。至于鸡蛋,白水煮蛋太普通,不如做一个蒸蛋,加一个滑蛋炒鸡内脏。花的材料一样多,但菜肴却能做出两个。莲藕现在是不能去摘的,但那时候采来的莲子,莲蓬还在,莲子掏心,可以做莲子粥,晒干的莲蓬用来熬汤,莲心泡水喝,就是不能给怀孩子的夫郎吃,上菜的时候得多问一句。时鲜蔬菜,大冷天,除了邵尾菜,哪有什么新鲜的菜叶。还有酒,请杨丽的阿爹带二哥跑一次县城吧,顺道买点糯米,大枣。
贺小花一样样菜数下来,总共能做六个菜,就是材料单一点。贺小花找杨燕儿问了菜式,杨燕儿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看着门好一段时间,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小虎回来早,知道要替小四做百日宴,拿起砍刀出门,做席面要用的干柴多,还得开小灶热着菜。鸡群过冬得准备多些干草,还有鸡舍雨棚要多加一层干草席,冬天下雪,二层的小鸡不耐寒,这事小花嘀咕了好多遍,得赶紧替他办了。
傍晚时分,院门被人敲得砰砰响,小柱在门外大声嚷嚷,"阿么,小花,快开门啊,快啊。"
小四吓了一跳,在杨燕儿怀里蹬蹬小手小脚,小嘴一抿,哇一声笑了。
"小花去开门看看,小柱怎地大喊大叫。"杨燕儿撩起衣服,凑近小四,好让他吸得着。小四嘴里含着东西,嘤嘤哭了两声,便大口大口吸食。
院子传来凌乱的脚步,小花似乎喊了什么,又被人制止,脚步越来越近,杨燕儿莫名感到心头急跳,似乎有什么超出预料的事即将发生。
脚步声在身后停下,一股熟悉的气息缭绕身侧,杨燕儿一下一下拍打小四的背,那股气息太熟悉,熟悉得闭上眼睛都能猜测出来。身体像被定住,明明一转身就能看见,却偏偏无法转过去。
"燕儿。"嘶哑的嗓音,粗糙的大手环起夫郎和小儿子。"你受累了。"
杨燕儿张张嘴巴,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眼泪一粒粒往下掉,沾湿了衣襟,打湿了小四的脸。小四动动小嘴,咸咸的,不好吃,睁开眼睛先看看,却被水珠湿了眼睛,小四小嘴一扁,哇一声大哭。
"小四儿莫哭莫哭。"大手熟练地拍打小四后背,嘶哑的声音说着小曲,"娃儿乖,娃儿乖,娃儿莫哭,莫哭,阿爹在,阿爹带娃儿看龙船,看龙船呦。"
"你还知道回来吗?还知道我在等你?你这个该死的?"杨燕儿终于忍不住哇一声,转身瞪着这个日夜盼着的人,两只手死命往胸膛上捶打。
"燕儿,燕儿。"贺老大一手环住杨燕儿,一手托住小四,挺直胸膛任由杨燕儿捶打自己。
贺小花扯着小柱退到厨房,盛碗热水递给小柱,"喝口水。"
"嗯。"小柱接过碗,几口喝完,"小花,我到白沙村找舅舅,正好碰上有船队回来,我想阿爹不知在不在,跑过去看看,谁知道正好看见阿爹下船呢。小花,阿爹回来了,太好了。"
是的,太好了。贺老大终于回来了,贺小花背过身,偷偷擦擦眼角,回来了好,回来就好。
贺小虎看见贺老大时,整个人愣住了,手上提的刀,碰地掉在地面依然浑然不觉,就这样看着自己阿爹,呆呆地看着。直至贺老大摸摸小虎的脑袋,小虎才啊地叫一声,"阿爹?阿爹!"
贺老大搂住小虎,小孩子长得快,比自己离家时又往上长了差不多一个头,小小的脊梁挺得直直的,都快成大人了。贺老大心里感叹,手上替小虎卸下背上木柴。
小花和小柱张罗着开饭,杨燕儿抱着小四坐在最里面,贺老大两边各搂着一个儿子,小花坐到杨燕儿身边,替他夹菜,盛粥。
一家人流过欢聚的泪水,小虎小柱兄弟开始追问贺老大船上的事和南边据说很繁华的庆州港。
"船上过得很苦,天天啃烙饼,那些富户和村长都一样,水嘛,一天只能喝两碗,大伙儿都忍着,天天数着日子等靠岸。船一靠岸,大伙儿就拉稻子去卖,卖了这个数。"贺老大伸出5根手指头。
杨燕儿轻呼一声,"5两银子?"
"对,就是5两银子。那些出海的人还抢着要买。村长说庆州港陌生客商太多,好的坏的都有,就算出的价再高,还不如找老熟人来卖,差了一点,但绝对比卖稻子进城要赚得多。大伙儿都拉去诚德米庄卖了,说起来,俺碰见一个老熟人,就是当年卖粮时替俺们求情那中年汉子,没想到他脱离聚德米庄,自己在庆州港开了米铺,那店面比县城里聚德米庄的铺子还要大。"
"对,好心人就有好报。"杨燕儿听得连连点头。
"俺们把稻子都卖了,得了5两多,再把雇船的钱交了,每家六百铜。俺想着早点回来,回来好照顾你,想着小四就该出生了。没想到等船出了港,竟起大风浪,前头出去的船都掉转头回去,还说大风浪因为水龙王发怒,要拉人下水底,大伙儿都怕水龙王发怒,跟着别的船又回去庆州港,等了一个月。俺天天盼着,天天想着,就怕家里等心急了,又找不到人传信。俺等得心急,想冒险拼一把,但村长说再等等。燕儿啊,俺不是不想早些回来,俺……"
"你真敢冒险出船,真要出了什么事?那我们父子,我们父子……你也得给我们想想啊。"杨燕儿说着说着,小小哭起来。
"哎呦,燕儿,俺就说说,就说说。俺要出船,村长还不给呢。"
杨燕儿抹抹眼泪,轻轻嗯了一声,"知道就好。"
"阿爹,庆州港热闹吗?"
"热闹。俺村子里的人都是黑头发的,庆州港里的人啊,有红头发的,金头发的,眼珠子都是蓝的。俺看得以为是哪里来的妖怪,亏得没喊出来呢。"贺老大涨红着脸,却不介意把自己的丢脸的事说给家人听,"村长说他们是海那边过来的客商,乘大船过来的,特意来买俺们的稻子。村长还说呢,那些人每次都带许多这边没有的小玩意过来卖。来瞧瞧,这是俺买给你们阿么的。"
贺老大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打开上面包裹的绒布,把一块巴掌大的亮银器递给杨燕儿,"燕儿瞧瞧,这比俺们这里的铜镜清楚多呢。"
杨燕儿接过来一看,刷一下红了脸,亮银器上清清楚楚看见自己一张脸,还有旁边探头过来看的小花,清晰得就连眼角两条小细纹都看见。
"得多少银子啊?"杨燕儿捧在掌心,生怕摔了。
贺小花心想,这不就是镜子嘛,小小的一片,只能照出人脸。
"贵着呢。不过值得,这可是海那边过来的好东西,叫镜子。这东西村长说,他看见好多次,每次都不舍得买。从前时间急,没空余想想要不要买给夫郎,这次时间长着呢,几家人合伙要买,闹着要那家店掌柜便宜卖呢。"
"费那个钱做什么。"嘴上说着,却把小银镜揣怀里。小四好奇要摸,却被杨燕儿打了手背一下。
"小虎,把阿爹的包袱拿来。"
小虎应一声,跑进房间把贺老大的包袱取出去。贺老大打开包袱布,拿出一方小小的墨砚,"小虎,这是南边读书人用的墨砚,俺听人讲,用这个的都能考上大官呢。小虎放好,明年开春考童生试,带这个去。"
小虎应一声,把墨砚放在掌心翻来覆去看,小小一方墨砚握在掌心不过半个巴掌大,但小虎却捧在掌心舍不得放心,"阿爹,我一定考上大官,找好多好多人侍候阿爹和阿么。给小花和小四准备六十四抬的嫁妆。"
贺小花瞪了小虎一眼,小虎却不介意,昂起小脑袋,"小花儿,哥哥说的出,做得到。"
小柱见弟弟和阿么都有礼物,自己不敢问,唯有眼巴巴地看着贺老大。贺老大也不为难大儿子,翻出一个红布包,塞给小柱,"拿着,你跟阿爹下地,阿爹也不知道买啥东西给你好,这是给你以后夫郎的,你要是想讨哪个哥儿进门,就把这东西给他,当是信物。"
小柱小脸一红,手接过红布包,翻开,一块晶莹通透的水滴状玉石,一根红绳传过玉石尖。
小柱红着脸,把布包放怀里。杨燕儿打趣大儿子,"小柱有没喜欢的哥儿,开春后,小柱都该十四了,是时候说哥儿了。"
小柱涨红着脸,结结巴巴,"没,没,没……俺,俺听阿爹,阿么的。"
"小花儿,拿着,这是南边的哥儿用的香粉,店掌柜说,哥儿用的特好。"贺老大又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彩色小盒,递给贺小花,"店子里有老多颜色,俺不懂选这些,俺就看那些哥儿买什么,偷偷拉着店小二跟着买。"说完,见贺小花不接,连忙解释,"小花儿,这颜色好多哥儿买了,俺注意了老长时间。"
杨燕儿一手抢过来,"小花才多大啊,哪懂这些。"回头看着自家小花低头,闷声不吭喝粥,白白嫩嫩的小脸,若是染上两片红晕……杨燕儿心里一动,"都是我不好,自己不弄这些香粉的,小花自然不会。小花别怕,等开春,阿么教你涂香粉。"
贺小花心里哀嚎,可不可以不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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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小四百日那天,断断续续下了几天的雪终于停了。一大早,天空露出原来的浅蓝,中午时金黄的太阳更露出半张脸。
小柱小虎兄弟换上新衣,小柱是一身暗紫短装,小虎是一身淡蓝长衫。小虎穿着新衣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四指弯曲,拇指微微竖起,装模作样地一扇一扇,"小花,二哥好不好看?"
贺小花上下看看小虎,换上新衣的小虎看上去精神多了,而且小虎肤色偏浅,鼻梁高挺,眉目神采间还真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气质。
"小虎穿得真好看。"小柱羡慕地看着弟弟。
小柱下地干活,肤色自然偏暗,人老实话不多,眼神沉实,小小年纪就像小老头般活着。小花看得摇头。
"小花,"杨燕儿隔着帘子喊,"你阿爹出去了吗?"
"出去了,阿么你休息一会,客人到了我喊阿么啊。"
杨燕儿和贺小花一大早起床,把各式菜肴煮熟,莲子粥熬好,用小火煨着,莲心泡的茶水都用温水热着。就等中午客人来到,开宴席。
最早上门的是沈么么。沈么么这回不像小花百日时,早早过来帮忙做菜,然后和杨燕儿说一阵话,而是等到宴席快开始时,领着装扮一新的杨丽上门。
沈么么先把做好的一套小棉被,一只白兔布偶送给杨燕儿。杨燕儿笑着接过,又让小花把小四抱出来给沈么么瞧瞧。沈么么笑呵呵说了几句恭喜话,眼睛四下一转,看见正忙着搬桌椅的小柱,笑着说,"小柱开春都十四了吧。"
"是啊,是十四了。"杨燕儿看看沈么么身边一身粉红碎花新衣,红着小脸低头的杨丽,心里有数。
"小柱是贺家的长子呢,打后娶的哥儿就是贺家长夫郎,这哥儿得仔细挑选。别听那些媒人夫郎说得天花乱坠,这哥儿的性情是最重要的。讨个不如意的,害得家里不清静。"
"嗯,沈么么说得是。"杨燕儿抱起小四,让沈么么和杨丽坐到堂屋去,"屋里暖和,等人齐了再出去。"
沈么么见杨燕儿不接自己话,也不慌,"这床小棉被是我家小丽一针一线帮着做出来的,你瞧瞧,这针脚啊,还真不错。"
杨燕儿顺着话,翻开小棉被,果然发现两种不同的针脚,一种密,一种略微稀疏。尽管不是沈么么说的不错,但十岁小哥儿能绣出这种水准也算是相当可以。杨燕儿看看自家小花,小花都六岁,过年后,要教他学着做针线活。杨燕儿心里盘算着,一样样数下来,开春后要做的事还真不少。
沈么么又说,"我家小丽平日在家也不是娇惯着养,小哥儿该干的活计,做饭,洗衣,打扫家务,我是一样样手把手教着。日后到了别人家,就是别人家的夫郎,总不能嫁人后再学吧。燕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杨燕儿抿嘴笑了,"是这个理。"瞄瞄杨丽,样子不错,就是屁股扁了些。既是自己熟悉的沈么么家的哥儿,又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性情也是知道的,温和孝顺。说到干活嘛,杨燕儿不由想起杨家一些小事,沈么么是不用下田干活,想来杨丽也没学过下田活。
杨燕儿不由皱眉,家里有三个壮劳力,但下地干活的就只有两个,日后真要杨丽入门,万一地里活多起来,难道要太么么下地干活,儿夫郎旁边看着?
沈么么见杨燕儿皱眉,心里一转便明白,想起来,他便替杨丽觉得委屈,手里捏紧了帕子,但话已经说到这里,难不成自己又收回去。
杨燕儿心里念头转得快,杨丽是天赐的,天赐哥儿比赐福的好生养,娶过来面子也好看,而且,小花也是哥儿,但天天和鸡群打交道,等杨丽过门,这事就能交给他。还有小四,得有人照看着。这地里活计,等杨丽过门,还不是随自己拿捏。
杨燕儿越想越觉得对,连带看杨丽也是越看越满意。倘若小柱没喜欢的哥儿,娶杨丽进门也不是不可以。
"小丽是我看着长大的。性子也好,哪家娶了都是福气。但这日子相处,不是咱们这些阿么说了算,都得他们处过,觉得好才是。"
"那是那是。"沈么么先吃了一惊,继而喜上眉梢。
自己生的哥儿,一直偷偷注视贺家小柱。自己做阿么的哪有不知道。只是杨丽是天赐的,想找一户身份好,门第高,也很有可能。为什么非得选同是农户出身的贺家呢。为了这事,沈么么故意拖了好些年,但见哥儿依旧只盯着贺小柱,而贺家的日子也是过得安稳。沈么么心里只能认了,农家也就农家吧,贺老大年龄不大,贺小柱能干活,贺小虎上学堂念书,说不准日后是个有出色的,杨燕儿是个好相与的,贺家小花又是个勤快,有主意的。杨丽嫁过去,既不用担心太么么刁难,夫家哥儿难侍候,也不用担心日子难过。
正因为心里想得好,所以才故意上门暗示。杨燕儿皱眉头时,沈么么已经觉得事情要黄了,没想到竟然还能成的。沈么么心里想,难得杨丽喜欢贺小柱这些年,就随他吧。
沈么么回头看一眼杨丽,"小丽啊,出去看看你小柱哥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过去搭把手。"
"哪有什么要做的。来了就好好坐坐。"杨燕儿装模作样要拦,却只是嘴巴动动,联手都没伸出来。
杨丽低着头,应了声,便跑出堂屋找小柱,帮忙递板凳,搬碗筷。杨丽一插手,贺小虎便没事可做,又见堂屋里么么在说话,进去不方便,只得跑去厨房看炉火。
贺小花在一旁听完对话,心里惊骇,杨燕儿和沈么么三言两语间就把杨丽和贺小柱定下来。贺小花心里暗想,十岁的小孩子谈亲事,是不是太早了。见杨丽只低头不说话,又想杨丽和贺小柱平日碰见也就点点头,话都不多说一句。这两人能配到一起吗?
贺小花心里替杨丽焦急,你到是说话啊,不说话就被人糊里糊涂送给人当夫郎。
两个么么东家长,西家短,又因着快要做亲家,更加添两份热情。贺小花悄悄把白兔布偶塞给小四抱着,自己往屋外跑,拉过杨丽,躲到鸡舍那边,从堂屋往外看,正好看不见。
沈么么眼尖,贺小花这边拉着杨丽跑开,那边他就说,"小花和小丽的感情好。日后他们相处定然简单。"
杨燕儿笑笑,一下一下拍着小四后背,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像拿捏起架子。
贺小花扯着杨丽到一旁,压低声音问,"你到是说话啊。你真不愿意直接说出来,别不说话。"
"我,我,小花,我……"我愿意的。杨丽咬着唇,就是说不出来。他这副模样落在小花眼里就是有事不敢说,委屈藏心里。
贺小花心想,算了,都是一块长大的,虽然平时没多说两句话,但这种事总不能不说清楚,误了自己,又误了自己大哥。"你要真不敢说,我代你向阿么说就是。不想就不想。有什么好怕的。"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要搬家,所以更新不定时,尽量更,要是赶不及,大家见谅啊。
天雷打了一半,还剩一半憋着,下章继续下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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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37章 ...
"小花,别……别……"杨丽慌得连忙去拉贺小花,但贺小花跑得急,手指刚碰上衣袖,倏一下跑开。杨丽目瞪口呆,两手绞着衣角,心里乱啊。怎么办?怎么办?眼见贺小花正往堂屋里跑,杨丽的心沉入谷底,小脸煞白。
"丽….丽哥儿。"身旁传来一声不确定的问话。
杨丽吓了一跳,一转身,发现贺小柱就站在旁边,正奇怪地看着自己,"丽哥儿,你,你不舒服?还是冷着?"
"我,我,"杨丽张张嘴,眼角扫见贺小花已经跑进堂屋,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把心一横,"小柱哥,我,我,我有东西给你。"飞快从怀中掏出小布包,塞到贺小柱手上,"小柱哥,成,还是不成,你,你给我一句话。"鼓起勇气说完最后一句,杨丽两颊已经布满红晕,垂着头,等待心上人的宣判。
贺小柱打开布包,见是一块手帕,手帕一角,红红绿绿的两只水鸟,头靠头地看着亲热。贺小柱霎时红了脸,"丽,丽哥儿,你,你……"
贺小柱已经十三,村里小子这年龄都帮家里干活,该懂的都懂,知道以后自己有了夫郎,才能有娃。只是日后的夫郎该是个怎样的人,小柱没细想,知道贺老大夫夫自然替他安排好。小一点的时候,小柱也曾像村里的小子,朦朦胧胧幻想过村里仅有的十来个天赐哥儿,大了,这心思反而淡了。就贺家这样的家境,小柱知道自己只能娶赐福的。不是说赐福的不好,但是人都想要更好的。
杨丽垂着头,听见贺小柱没了下文,心里顿时冷了,该不是嫌弃我?想到这,杨丽不禁红了眼睛,泪珠在眼眶里转啊转啊,杨丽却咬紧嘴唇,死死忍住,伸出手,"还我。"
"啊?"贺小柱下意识把手帕捉紧,"这,这可是你送我的。"
"还我!"
不过片刻的沉默,对杨丽而言,好像一整天的漫长,直至手心被塞了一样东西,神智才慢慢回笼。真被嫌弃了。自己被嫌弃了。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粒一粒往下掉。
"哎呦,阿丽,阿,丽哥儿,你,你别哭啊。俺,不,我,我知道我家,嗯,就一般般。但,我会对你好。真的,会对你好的。就像你阿爹对你阿么一样,你,你不用下地干活,我……"
杨丽猛然抬头,"你,你说什么"
结结巴巴说话的贺小柱冷不防杨丽抬头,脸红得冒烟,"我说我会对你好。"
"那你……"那你怎么把帕子还我啊?
"这是阿爹从庆州港带回来的玉坠子,说以后交给我的夫郎。阿丽,"贺小柱疑惑地看向杨丽忽红忽白的脸色,小心试探,"阿丽,俺,我替你带上。"
杨丽连忙低头一看,小小一片水滴状的玉石放在掌心,微微的热量从玉石传来,又见玉石顶部系一条红绳,"这,这是你戴着的?"
"恩,我一直戴着。"
杨丽再一次垂下头,嘴角微微弯着,小小声应了。贺小柱竖起耳朵才勉强听见,连忙取过红绳,小心替杨丽系上。
杨丽摸摸挂在胸口的玉石,轻声说,"小柱哥,客人快来了,我们得赶紧布置好。"
贺小柱连连点头,见杨丽要去搬板凳,连忙制止,"搬抬这些重活让小虎干,阿丽,恩,阿丽,你,你去看炉火。"
杨丽飞快撇一眼贺小柱,红着脸应了,转身去厨房替换贺小虎。贺小虎看炉火看得好好的,却被人喊出来,心里纳闷,待看见杨丽挂在胸口的玉石,挑起嘴角,小小声哦了一句。杨丽顿时恨不得地上找个洞藏进去,慌忙背转身,把玉石藏衣服里。
这边贺小花跑进堂屋,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杨燕儿使眼色制止。贺小花心里想这事不可能太快定下来,便闷在心里,想着找机会一定要说服杨燕儿。
正午时分,客人陆陆续续来到,贺老大陪着村长和老人们过来,村里添了天赐哥儿是大喜事,只要主人家来请,无论什么身份地位的人都来坐坐,以示恭喜。贺家开了四席,贺老大领贺小柱陪着村长,老人们坐到堂屋,杨燕儿抱着小四和么么们坐一席,另外一席的小夫郎们由沈么么陪着,还有一席由贺小虎陪着。
贺小花,杨丽把菜肴送往各桌,又替各人盛粥。杨燕儿和沈么么得了话,对酒席上的么么,夫郎们说,有身子的人吃不得莲子粥,另外准备了红豆粥给他们。么么,小夫郎们对莲子这新鲜物好奇得紧,个个抢着喝,喝完意犹未尽,还想再要,反而准备好的小锅红豆粥没人理会。
宴席间,众人说说笑笑的,男人喝着小酒,聊着闲话,说说庆州港的事;么么,夫郎轮流抱过小四,个个赞不绝口。
蒋月逗弄过小四,自己便同潘莲聊起来,"贺么么的命还真好。"
"那是,村子里谁家能有两个天赐的。打后,两个小哥儿嫁出去,这贺家恐怕要得不少好处。"
"你瞧这小四怎样?"
"你问我啊,自然是长得俏。只但是……"潘莲压低声音,"你瞧这小四,都是百日的小哥儿,这伶俐劲却不如小花。想当年小花百日时,眼珠滴溜溜地转地,抱到哪里,看到哪里。这小四啊,眼睛都不睁开。看着就觉得软绵绵的。"
蒋月用帕子半遮嘴巴,"这话你就对我说说,别让贺么么听去了。"
"这是肯定的,我是那种二愣子吗!"
蒋月用嘴角往一边努努,"他怎么来了?贺家请的?"
"我想是。多少年前的事,贺么么要记到现在,那就是心眼小。再说,村里的大户都请,单单不请梁家,这不惹人闲话吗?就连竹山上的蒋夫郎都请了,只是他说身子不适,只让人送礼物,人就不来了。"潘莲扫一眼坐在一边不说话的梁秀,"我只是奇怪他来就来了,看他送的礼可不轻。更奇怪的是,怎么把小子都带来了。"
"说不准梁家有意思。"
潘莲不说话,看一眼忙碌地跑出跑入的贺小花,又看了看院子里的鸡舍,心里不知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先看,别心急,雷还没下完呢。
38
38、第38章 ...
梁起和贺小虎坐一桌,几个同年龄的小子坐在一块,说说学堂的事,说说开春后的童生试,倒是聊得不错。别人说什么梁起没认真听,只是时不时点点头,嗯一声,半大小子难得没么么管教,自然聊得欢快,没人注意到梁起的反常。
梁起喝了两口粥,看看四下没人注意自己,悄悄站起来,走到厨房边。贺小花正把炉里热着的莲子粥盛碗,喜欢吃的人意外的多,贺小花这时正忙得顾上不其他,竟没发现梁起站在门口,一站就好一会儿。
梁起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小小的厨房,炉灶占去半边,干柴占去剩下半边的一半,贺小花的小身体只能站在一小半的位置活动。梁起见过自家的厨房,好大,至少比贺家的大。但梁起记忆中却没有自家阿么下厨房的经历。
原来哥儿在厨房干活是这样的。梁起想着,更加细致观察贺小花。贺小花的小身板站直也就和炉灶齐平,为了干活方便,贺小花直接踩板凳垫高自己,明明就是简单的场景,瘦小的小花,怎么看得梁起心里泛起一股暖流,有种冲动,想冲上去接过小花手中的碗,大口大口喝干。
梁起看着,竟不知不觉中看呆了,直至耳边传来一声惊呼,"你怎么不躲啊?"
贺小花瞪着眼睛,双手捧的托盘随便摆在炉灶边,"你这人,看见粥要倒身上,怎不会躲一下。"说着,动手掀过梁起衣服下摆看,"还好只是一点点。我把粥送了,等等帮你擦擦。"
梁起低头看看衣服下摆,新做好的衣服上有一摊明显的水迹,还沾上两粒米。
"让让啊,别像根柱子似的杵着。"贺小花用手臂顶顶梁起,挤开一条缝,钻过去。
贺小花跑出去,一桌一桌送了莲子粥,又折回来,从水缸里掏出一碗水,"这衣服现在洗不了,先用水擦擦,这颜色浅,干了就不大看见。"说着半蹲下,拉起下摆,小心翼翼把沾湿的部分和干的分开,一只手捉住衣摆四周,剩下中间一团沾湿的布头,沾了清水,小心把上面沾的米粒摘了,另一只手握成拳,把沾湿的布头放在中间不断摩擦。
"幸好只碰湿衣服,要是弄身上,看你怎么办。别看这粥没冒烟,弄身上了,可有得你疼。"
贺小花侧着脸,嘴里不断述说梁起不是。梁起听着竟然生不起半分怨气,反而泛出丝丝甜蜜,原来贺小花关心自己,原来贺小花心疼自己。
垂头正好看见贺小花侧脸,瓜子脸,下巴尖尖的,正是小说话本里说的美人脸,小嘴红润,鼻梁挺直,那双黑眼睛闪亮而专注,长长的眼睫毛自然向上翘,一扫一扫得,扫得梁起心痒,四肢仿佛有无数虫子在叮咬,咬得他想伸手摸摸那对睫毛,咬得他想捧起那颗小脑袋让那双漂亮的黑眼睛只看见自己。
"喂,我在说你呢,听见没?吭一声啊。"
"吭......"
贺小花看见梁起一脸傻样,忍不住大笑。落在梁起眼里,那真是笑颜如花,白嫩的小脸,如珠贝般的牙齿,弯弯的嘴角。梁起发现原来贺小花笑起来是这样好看,原来贺小花可以对着他笑。
"呵呵......"梁起傻傻地跟着笑出声。
"傻子!"贺小花敛起笑脸,瞪了梁起一眼。"笑什么啊。说你呢。"
"嗯,傻子。"
扑哧一声,贺小花忍不住又笑了,梁起傻愣愣的模样,少了两分平日的讨厌。"出去出去,别杵在这,碍手碍脚的。"说着,贺小花动手赶人。
梁起任由贺小花推出去,等贺小花转身继续干活时,梁起又悄悄靠过来,贺小花的笑脸不断在梁起眼前飘过,那鲜红的额印红得发亮,红得吸去梁起所有心思。
美人额上一点红,嗯,哪本小说话本里的话,梁起记不清,只隐约知道话本里那些倾国倾城的大美人都是额上红印。贺小花也有红印,贺小花......贺家小花啊。
要是小花穿上红衣,脸颊染上红晕......梁起扶着门的手指慢慢收紧,"贺小花,小花......"
宴席间的贺小虎将一切看在眼内,藏在桌下的手握成拳,心里狠狠地道,梁起!就凭你都敢俏想小花!哼!
另一边的梁秀也是看见了,心里叹气,自己半生人,也就一个小子了。看见杨燕儿怀里抱一个,席上坐两个,一个忙出忙入的,梁秀只觉心里苦涩。
看看一直不多搭理自己的杨燕儿,梁秀拿起茶杯,主动说,"贺么么,今天是喜日,我不该说什么的。但是,我这人啊,就是说话不经脑子,有些事想到什么说什么,贺么么,你肚量大,别记挂了。这杯茶,当我给贺么么赔罪了。"说完,一口喝尽。
杨燕儿一席顿时安静下来,有些不知道事情的么么向旁边人使眼色,旁边人悄悄竖起三根手指,动动嘴巴说了"傻子"两字。么么顿时恍然大悟。
杨燕儿先是一惊,继而笑了,"梁么么说得什么话。都是村子里的人,有什么怪不怪罪的。真要记得现在,我不是比小鸡的肚子还小。"
梁秀连连打自己嘴巴,"瞧我这张嘴,该打该打。贺么么,来喝口茶。"拿起旁边放着的浓茶壶,亲自给杨燕儿倒了一杯。
杨燕儿慢慢拿起茶杯,"梁么么真是太客气了。我们就一小门小户,怎当得梁么么......"
"要的,要的。"梁秀笑着,等杨燕儿放下茶杯,又立即倒满。
蒋月用手臂碰碰潘莲,撇撇嘴,暗示,看,被我说准了吧。
潘莲半侧着脸,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悄悄说,"梁么么也真是的,凭梁家的财力,聘别家的天赐哥儿也行。怎弄得自己......"伏低做小的,真看不过去。
"事出总有因。安心等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有感觉吗?妹纸们有感觉吗?
我是写得鸡血上身了,头脑发热......
嗯,今天只有一更,等等还要收拾房子,一地纸皮箱呢,我会一边收拾,一边想着妹纸们的。妹纸们努力留下你们的爪印吧。
第39章
冬日太阳下山快,天色开始转暗,么么大叔们开始告辞离开。沈么么陪着杨燕儿送客,等客人走得差不多,才发现本该和蒋月,潘莲一起离开的梁秀还是端坐席上,半分要走的意思都没。
想着过门都是客,杨燕儿又和梁秀东拉西扯一通话,直至天边染上红晕,梁秀才领着依依不舍的梁起离开。
等杨燕儿送了沈么么出门,一家大小方松一口气。贺小花从上午忙到傍晚,肚子老早响个不停,小虎,小柱和贺老大一直陪客,现在反而不饿。贺小花盛了一碗莲子粥,炒了一只鸡蛋,炒鸡蛋时往锅里撒了几粒贺老大用来伴酒喝的花生。
杨燕儿把小四放回房间木床上,小四睡得迷迷糊糊地,但小身体一沾床,马上瞪大眼睛,黑溜溜的眼珠子乱转,小手小脚蹬啊蹬啊,小嘴吧不断说着独特的婴儿语。贺老大回来几天,和小四相处的时间还少,趁着现在没事,又见小四不愿睡觉,便抱起小四,手臂抬高,放下,玩起高高低低的小游戏。小四对自家阿爹的游戏半分不感兴趣,刚玩了两下,小四嘴巴一鼓,哇一声,哭得那是惊天动地的,连在厨房收拾的杨燕儿听见了,跑进来看看。
"你这粗手粗脚的,去去,帮忙收拾去,小四给小花看着。"杨燕儿没好气看着贺老大笨手笨脚轻轻拍打小四后背,哄着劝着,又见小四只干嚎,小脸干干的,半点水珠没有,便知道小家伙又在撒娇。
贺老大尴尬笑着,连忙把嚎哭的小四塞给喝粥的小花,小花不乐意接过来,不轻不重地在小四屁股上拍一下,"不许哭。"
小四把小脸蛋藏小花怀里,小鼻子抽抽,像是闻到熟悉的味道,乖乖止了声,可刚停哭不过片刻,小四开始在小花怀里扭麻花,小身体左扭右动,非要自己坐起来。贺小花只得托着小四屁股,让他靠着怀里坐。
小四满意了,睁大眼睛,冲哥哥咯咯笑。小嘴巴一张,口水滴滴往下流,点点的水迹开始在哥哥衣服上画地图。
贺小花正饿着,可管不了这些,猛喝几口粥,觉得胃里舒服一些,又夹块花生炒蛋,嗯,还是以前的味道。
小四见哥哥吃得开心,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由好奇地张张合合小嘴巴,歪着脑袋看着自家哥哥。贺小花见了顿时起了坏心,夹块炒鸡蛋,哄着小四张大嘴巴,送入小四嘴里,"来,跟着哥哥哦,张,合。"
小四"啊"一下张大嘴巴,"嗯"一声闭上嘴巴,炒鸡蛋牢牢含在小嘴里,小四委屈地看着哥哥口里的东西从一块变成一粒粒,咕噜一下全没有,动动小嘴,没门的小嘴,晶莹的液体哗哗往下流。
贺小花坏心眼地从小四嘴里夹回那块炒鸡蛋,"看好了,哥哥吃了。"啊呜一口吞下去。
吃进嘴里的东西丢了,小四小嘴一偏,眼睛一弯。贺小花比小四反应更快,压低声音威胁,"不准哭,再哭不抱你。"
小四委屈地扭着头,埋进小花怀里,小嘴嗯嗯啊啊地似在抱怨,小花衣服上的地图面积一点点扩大。过了一会儿,小四动动身子,找块干爽一点的地方,又埋头蹭啊蹭啊。
收拾好厨房,进堂屋清点礼物的杨燕儿无意瞥见这一幕,笑着摇摇头,没出声。来吃宴村民带来的礼物,蔬菜水果的,都放在厨房,放堂屋的是一些布料,礼盒。
杨燕儿拿起最顶端一块粉蓝色布料,摸摸,舒适柔软,颜色花纹看着熟悉。杨燕儿想了想,记起是县城布铺里卖的,这价钱似乎不便宜,蒋么么和潘么么曾经看了好几回,才狠下心买了。看看料子长度,足够一个成年人做衣服了。又翻开料子旁边的小盒,里面竟然是一整根山药。杨燕儿不觉咬咬嘴唇,这梁秀送的礼太重了吧。
"阿么,谁送来的山药。"搬好桌椅的贺小虎笑嘻嘻凑过来看礼物,一眼看见山药。这东西贵着呢。
"梁家送来的。"杨燕儿含糊应着,手下把盒子和布料放在一块,继续翻找其他礼物。
贺小虎笑脸一敛,回头看一眼正逗弄小四的小花,垂下手默默走出堂屋。
蒋月和潘莲送的都是布料,不是农家常用的棉布,好一点的,但比起梁秀送的又差一个档次,长度也只够十岁的小哥儿做一身新衣。剩下的还有一大包大红枣,和两块棉布。
杨燕儿把其他礼物收好,梁秀送的东西单独放在柜里,想起沈么么说的话,杨燕儿觉得事不宜迟,早些定下的好。掀起门帘把贺老大喊回房。
杨燕儿把事情一五一十和贺老大说了,贺老大连连点头,"俺家和杨家关系好着,杨丽是俺看着长大,是个孝顺听话的。难得的天赐哥儿,嫁进俺家,俺可不能让他委屈了。"
"哼。再怎样也是我的儿夫郎。"杨燕儿不满意嚷一句,"杨丽看是不懂地里的活计,等进门了,让小柱带他下田学着。"
贺老大皱紧眉头,"杨家从不让哥儿下田的,杨丽一嫁过来.....俺是想着,这样不大好。"
"难不成要我这个做太么么的下田干活。你要我做,我做就是,我,我就是不舒服,从没儿夫郎享福,太么么受罪的理"
"谁说要让你下田干活的,你就待家里带好小花和小四就是。田里的话别操那份心。"
"好,好,我不操心。谁替你操心啊,啊?我不是想着你和小柱两人苦,我,我省得操心吗!"
杨燕儿一屁股背着贺老大,掏出手帕抹眼泪,"我就不操这份心,不操心!"
"你......"贺老大圆瞪着眼睛,"我,我不过就说了两句。"
"就你有理,我没理!"
"我,我不怕村里说你闲话,说你......"
"说我什么了?说我拿捏架子,哪个做太么么的没架子!你倒是给我说说啊。别跟我提杨家,提着心烦。"
"这不快做亲家嘛。俺,俺错了。俺让小虎下田干活,总成了吧。我说你就不能消消气,好了好了,别哭了。"
"小虎得去考童生试。"
"好好,不哭不哭,别让孩子们看着笑话。"
"谁笑话啊,就你!哎呦,你,你摸哪,哎呦,放手!放手啊......"
"不哭不哭,俺们老长时间没亲热了。"
"你......小四......"
"小花哄着呢。"
吱......吱......摇晃的木床发出的响声,房内的贺小花隐约听见了,看看怀里的小四,好吧,拍拍小四屁股,"今晚和哥哥睡。"
小四眨啊眨啊眼睛,口水流啊流啊,似乎在问:不就是睡觉吗,和谁睡还不是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有个几年没见的同学过来,吃饭唱歌一直到凌晨,所以就......
这本书是从5月底开始,从最初的个位数收藏直到现在,多谢妹纸们的支持,28号要入V啦(周三停更一天,28号三更),希望妹纸们继续捧场。
在这里要特别感谢金色甜橙,ye8794a,菊花香,破晓,木事等等妹纸从一开始就支持我,谢谢你们的留言和花花,因为有你们,我知道有人在看,有人喜欢看,才能坚持下去,谢谢你们。
感谢ye8794a,司空为我捉的虫子。
还有谢谢realtonyhyuk ,qy188933550的霸王票,坦白讲刚被霸王时,我连什么是霸王都不知道,o(∩_∩)o...,谢谢你们啊
接下来,小小剧透一下,文中不会有正式的炮灰,也不会派盒饭,无论哥儿,小子都有属于自己的归宿。至于CP,(*^__^*) 嘻嘻……,有这么一句话。
结婚的人不一定是你此生最爱,但一定是最合适你的。
还有一句:初恋是美好的,没有初恋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第40章
次日清晨,趁着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早饭,杨燕儿和贺老大说了小柱和杨丽的事,又问小柱愿不愿意。
小柱红着脸,小小声嗯了一句。
贺小花竖起耳朵,听见一声嗯,顿时挺直小身体,"大哥你想好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贺小虎插嘴,"小花也懂这些,嗯嗯,我家的花儿长大了。开始想小子了。"
贺小花眼睛一瞪,"在说大哥的事呢,别插嘴。"
"俺想好了,俺就要和杨丽过一辈子。"
"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吗?你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说要过一辈子!"贺小花有些恨铁不成钢,贺小柱怎可以因为杨燕儿要他娶,他就娶。
"小花。"杨燕儿见小花越说越离谱,板起脸喝了一句,"你一个小哥儿,别多嘴。让人听见了,就是你不懂事,不害羞。"
"不懂事就不懂事,再不懂事也不能盲婚哑嫁!"贺小花也拍着桌子和杨燕儿较劲。
"小花儿,大哥把自己的玉坠子都送人了,哪能说不喜欢啊。"贺小虎见杨燕儿阴着脸,连忙拉拉小花,"大哥可是千愿万愿。"
杨燕儿和贺老大同时看向贺小柱,贺小柱被小虎戳穿,脸涨得红红地,又不敢撒谎,小小声说了,"阿丽给俺帕子,俺,俺就把玉坠子给他了。"
说了半天,原来两个还交换了信物!贺小花不由得瞪了小柱两眼,有心意早说就是,害得自己替他白担心,那个杨丽也是,昨天怎么不坦白说啊,非要吞吞吐吐的,害自己误会。
小柱和杨丽的事就这样定下了,贺家皆大欢喜,除了贺小花心里埋怨小柱,杨丽不诚实,又猜测两人怎样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有了交集。
贺老大开心地数着一样样事,要进县城采购说亲的物品,要帮小柱建新房子,打家具,要采买布料做新衣。林林总总,说到最后,贺老大自己也皱眉头,事情实在多,一样样做好都得等夏天了。
杨燕儿却是另有想法,"让小柱先和杨丽订亲,成亲的事等小柱十五岁以后再办。"
贺老大先是不明白,见杨燕儿冲笑嘻嘻的小虎努努嘴,顿时了然,家里好不容易供出一个读书人,虽然文秀才说小虎考童生试问题不大,但杨燕儿心里总想着妥当的好,办婚事要花钱,小虎考试可能也要钱打点,这样比较下来,小柱的婚事就得往后挪。
当着孩子的面,杨燕儿可不会直白说,只说,"家里的房间小,原来的院子也不大,不如等开春忙过一阵子,把院子扩大一些,在小虎小柱现在的房间旁边再多建一间,时间太紧,日后人口多了,又要重新建,不如一次建得好些。"
小柱见阿爹阿么同意自己和杨丽婚事,心里甜滋滋的,村里的小子谁不肖想天赐哥儿,独独自己有这份好运气,等杨丽过门,自己断然不能委屈他的,房间建大一些也好,有了娃儿,放在房间好方便照顾,院子大一些也好,一家人住就不显得狭窄。
贺小虎则想着,等自己考中童生,家里就不是平常的农户,哥哥娶了杨丽,杨家也是面上有光啊。
贺小花则想着,十四岁的小孩子娶夫结婚生娃,也不知道生出来的宝宝能不能长大。
一家人各怀心思,却齐齐同意小柱和杨丽先订亲,婚事过一年再办。
早饭后,杨燕儿开始扳手指计算要采买的物品;贺老大和贺小柱扛着工具出门,趁着天晴,多种一次邵尾菜;贺小虎帮小花摘了新鲜的青芽叶,给屋后的土地松土,把新砍下来的干草平铺在院子中央暴晒;贺小花摸鸡蛋,放鸡群出来散步,活儿做好,又捡根树枝在地上默写小虎新教的字。
腊月里最后一次赶集,贺家一家大小齐齐出动。确定关系的贺小柱和杨丽走到一块,说说笑笑的,一直憨厚老实的贺小柱竟然特别多话,从离开村子一直说到进城,杨丽弯弯嘴角,听得入迷。
进城后,贺老大,杨燕儿拉着贺小花直奔酒楼,找到掌柜,把带来的四只公鸡和一筐鸡蛋卖了,换来一两银子。掌柜叮嘱贺老大开年后,年初十之前再送一趟鸡,过了初十,商人,学子都出来访友,宴客,酒楼的用量比往常大。因为过年时间要贺老大送货,掌柜又说价钱能往上涨一成。
贺老大连连点头应下,一家人准备离开时,正好碰见一身白衣的少年进来。掌柜急忙迎出去,口里说,"东家来了。"
贺小花抬头张望,正好碰上白衣扫过来的视线,视线相接,白衣少年微微一点头,目光往下,扫过小花高挺无暇的鼻梁,嘴角微微一翘。后退避让的贺老大,杨燕儿看不见,贺小四睁着眼睛看见了,小脑袋左右转转,小手绕绕头顶稀疏的软发。
"东家,他们是南河村的,今日趁着赶集过来送鸡和鸡蛋。"
"价钱算好了吗?"少年声音中夹杂沙哑。
"算好了,算好了。公鸡是200铜一只,鸡蛋是2铜一只,都是按照市集的价钱。"掌柜想说,市集的都是单买单卖,酒楼是批量购货,定时供应,本来还能再便宜点,压压价。
"姓杨?"
掌柜一怔,看一眼贺老大。贺老大张大嘴巴,两手紧张地捉着裤脚,结结巴巴应着,"姓贺……"
"上次来的不是你们?"
"上次阿爹不在家,阿么托杨家么么帮忙卖鸡蛋和公鸡。"
杨燕儿一听贺小花说话,心里一慌,生怕小花说错话,想伸手拉拉,却瞥见小花竟然昂着头和酒楼东家对望,杨燕儿心里更慌,这小花胆子太大了。
"以后,每十五天送一次,一次送五只鸡,100只鸡蛋,价钱照旧。"
"好!"半个月得一两二百铜,一个月就是二两四百铜。不错!心里想着银钱哗啦啦掉下来,贺小花完全无视本应由当家的贺老大回答,直接应下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嘴角又往上扬了几分。
酒楼里跑出一个穿紫衣的小哥儿,边跑边喊,"少爷,少爷回来,药都熬好了。"紫衣小哥额上的印记偏左,淡淡的紫色。
白衣少年脸无表情扫了紫衣一眼,淡淡地应了,"知道。送书房。"
等白衣少年一行走远,贺老大擦擦额头冒出的细汗,"这东家看着年轻啊。"
"我看像是从前穆家的长孙。"杨燕儿扯着小花,和贺老大走远,才轻声说着。
"就是那被逐出来的蒋夫郎生的小子?"
"这县城就两间酒楼,一间的施老板可是五十多,就这间原来是穆家的,现在换了东家,刚才见的肯定就是穆小少爷。"
贺小花回头看一眼酒楼,丰德酒楼四个大字闪闪发亮。原来他姓穆啊。
第41章
贺老大和杨燕儿买了过年要用精面粉,榨油的白肉,一刀切,灯油,买了六幅年画,一副对联,经过卖剪纸的摊位,杨燕儿看见卖的剪纸漂亮好看,买了两幅要贴窗户。
贺老大夫夫逛集市,贺小花无聊地四处张望,远远看见梁起跑进一间脂粉铺。小孩子跑脂粉铺做什么,贺小花奇怪,垫高脚尖看,却发现脂粉铺后巷,有一个眼熟的背影一闪而过。
二哥跑去后巷做什么?贺小虎原本不该来集市的,他却闹着要来,说是要和同学看看房子,开春后,提前住在县城熟悉环境。进了县城,贺小虎便和牛田跑得没影,不知上哪去。贺小花心里奇怪,有心想到后巷看看,却被杨燕儿牢牢拽着手。
逛到下午,贺老大带着家人来到城门口,村人约定集中的地方。贺小柱和杨丽早坐在茶棚里喝茶,杨丽头上绑头发的旧布条换成五彩绳,鬓边还插上一只小小的蝴蝶夹子。
贺小虎来得最迟,南河村的车队快要出城时,才和牛田匆匆忙忙跑来,两人脸上都是红扑扑的,喘着粗气。杨燕儿上前一手扯过贺小虎,板着脸说了几句,贺小虎垂着脑袋,闷闷应着。而牛田早混进人堆里。
村长吩咐各家赶紧收拾好东西,一群人闹哄哄地出城,没走多远,就听见老人李根生惊呼,"梁家的小子,梁家小子没出来。"
"梁家怎不派人跟着自家小子啊。"
"人不会是被拍花子掳走了吧?"
村里的么么大叔议论纷纷,村长和李根生一合计,由村长带走先回村,老人李根生和儿夫郎潘莲继续在城里等。李根生心里有些埋怨潘莲多事。梁起要出县城玩,就该让梁家派人跟着,怎得潘莲领了这事回来,现在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潘莲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原想着梁起不过好动,想过年前出来玩玩,谁知一下没看稳,人就跑不见了,自己光顾着办年货,竟然把这小祖宗忘记。潘莲咬着唇,当初真不该答应梁秀。
梁起的话题不过持续了一会儿,么么大叔们又转到年节上,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回村,傍晚时分,家家户户正聚在饭桌前,趁着天黑透前那点光吃饭。村头突然传来车轮咕噜声,马嘶叫声,马蹄声,夹杂着人声,哭声,不多久,声音越来越大,隐约听见村长大声喊话。
杨燕儿安抚着被惊醒的贺小四,"这怎回事啊?怎么听见马蹄声。"
"俺去瞧瞧。"贺老大披上外衣,急急喝两口粥,跑出去看。
"该不是梁起出事了?"贺小柱想起回来时少了一个人。
"哼!那小子能有什么事。" 贺小虎冷冷应了一句,放下碗筷,"阿么,我回房看书。"
"不多吃点,小虎,别跑急啊。天黑记得点灯,别省那些油。"
不一会儿,贺老大阴着脸回来,一坐下就叹气。"梁家这回遭殃了。梁家小子不知被什么人打了,现在人还留县城医馆里,说是随时都可能 ……"
"啊?"杨燕儿惊得半捂着嘴巴,"梁家小子今早看着,不是好端端一个,怎地就被打了。梁家就一个小子,要真没了,那梁么么……"
"你往外别说这话。刚才是留在县城的人带着县衙的衙役过来,找梁家人去县城看看,说好歹见上一面。梁家那边都乱套了,听说,梁么么本来就病着,听到消息立即昏过去。听说这事玄着,也不知遭劫,还是惹下仇家,好好一个小子被打得进医馆。我刚才去李家看了,李家也乱套,梁起是李家带去县城的,梁小子有什么事,李家和梁家日后怕是难相处。"
杨燕儿心里乱。梁秀把唯一的儿子当作眼珠子宠,病着的梁么么若没了孩子,雪上加霜,会不会…
梁秀虽然嘴巴不好,说话不中听,但人啊,谁没些缺点。想到梁秀可能没了唯一的孩子,梁秀自己也可能……杨燕儿又觉得他可怜,心里剩下那些不满也随之消散,叹气之余,心里暗暗为梁秀父子祈祷。
梁起被打?梁起不是跑脂粉铺了吗?怎的被打?听见消息,贺小花奇怪,只这事没小花多嘴的余地,脑子里一转就丢一边去。
年前的日子最是忙碌,这年村里又多了话题,每天么么大叔们说着不知从哪传开的消息,大前天说梁家小子没了,见不上自家阿爹阿么一面;前天说,梁家小子被人打折了手,怕是去不成童生试;昨天说,梁家小子只受点皮肉伤,过年前就能回来;今天又说,梁家找到打人凶手,准备报官法办。
消息真真假假,杨燕儿开始还着意听一些,时间一长,就把事丢一边,毕竟是别家的事,年前事多又杂,没那些空闲功夫关心一家不相熟的。腊月二十三,祭祀灶君老爷;二十四,打扫房间院落;二十五,二十六,和了面粉蒸团圆包;二十七,二十八,杀鸡宰鱼;二十九,请告祖先,擦拭牌位;三十,贴年画,春联,红剪纸。
一连串事忙下来,到了大年三十晚,一家人齐齐整整围在饭桌前,贺老大喝了几口酒,和杨燕儿兴致勃勃说房子要怎么建,院子要扩多大,还有贺小虎提起要买下沼泽地的事。
杨燕儿也喝了一杯,脸蛋红红的,听着贺老大说,不住点头,听见贺老大说要买沼泽地种莲藕,养鱼,问了两句,知道是小虎从书里看回来的,就不再多说,只叮嘱小虎多看应考的书,别的等考完试再看。
贺小四见人人面前都有小酒杯,就自己和小哥哥面前没,伸着小手要拿。贺小柱用筷子点点水酒,送到小四嘴里,小四嘟着嘴巴吸,小脸一股,不意外地哇一声大哭。
杨燕儿没好气地瞪了大儿子一眼,"快要成亲的人,还逗弄弟弟。"
贺老大哈哈大笑,"明年三十守夜,俺家得多一个人,说不准,过两年,还得再多一个。"
大概这段时间被邻里说笑惯了,贺小柱大大方方应下,还说,"阿爹,阿么,阿丽和我一定好好孝顺你们,后年,一定给阿么抱上孙子。"
"哎呦,一个小四就够烦心的,再多一个,我怎管得来啊。"杨燕儿说着看管不来,眼睛,嘴巴却是弯弯地。贺老大说起打家具时,不忘加了一句,要不把娃儿的小床顺道做了。
第42章
一家人说说笑笑,平日最多话的贺小虎却埋头喝酒。贺小花扯扯小虎衣角,"二哥,别多喝。吃点菜。"
贺小虎沉沉"嗯"了一声,一昂头,又是一杯酒。
杨燕儿也注意到,张嘴想说两句,贺老大却冲他摇摇头,"小虎,来,陪阿爹干了这杯。"
父子两人一碰杯,各自喝干
"前天,俺在村头遇见文秀才,他说小虎你学得不错,这次的童生试一定中。小虎,过年这几天你别留家里,出去走走,好好玩儿,别老闷在房里看书。"
"阿爹,我知道。"小虎垂头应了。
贺老大朝自己夫郎挤眉弄眼,看,俺儿子的事俺办好了。杨燕儿抿嘴一笑,顺道瞪了贺老大一眼,老大不正经的,没看见几个小的也在吗
贺小花倒不觉得小虎在担忧考试的事。贺小虎平日学得怎样,小花最清楚,听小虎讲课,教字,诗词,典故随口能说,加上小虎的性格,活泼好动,怎么看都不像是考试前怯场的那种。难道贺小虎有心事?上上下下打量自家二哥两眼,难道怀春,想夫郎了?
贺小花被自己的想法雷得不行了,十岁的孩子放到从前也就小学五年级,有交情不错的小女同学,初恋什么的,最早都该初中后吧。但想想贺小柱,十三岁说亲,十五岁成亲,贺小花又觉得不是不可能的,这里的人早熟得很。
一想到自家二哥可能喜欢上某个小孩子,贺小花就纠结得不行了,那可是从小陪着自己,教自己读书认字的二哥啊,想到小虎以后可能和另外一个小孩亲亲我我,贺小花心里酸酸的,连带看向贺小虎的眼神都酸酸的。
放在平常,贺小虎一定发现小花眼神里的不对劲,但这些天,小虎不是看书,就是一副心事沉沉的,眼睛老往地面看,自然忽略了小花。被忽略的小花心里更加不平衡了,心想一定得偷偷看看二哥看中的小孩到底是个什么人。
两个小孩的互动,杨燕儿和贺老大注意到,却没放心上。一家人吃过年夜饭,守着小炉,聊聊天,贺小花守到半夜,上下眼皮已粘到一起,哈欠一个接着一个。杨燕儿把小四放回小床,又让小花靠着自己,给小花搭件长衣,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后背。
贺小花好些年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伴着轻柔的拍打,迅速进入梦乡。
天边透出一丝亮,村里的鞭炮声劈里啪啦,始起彼落,夹杂着大嗓门,"鞭炮来罗!"。贺小花揉揉眼睛,惺忪地抬头,杨燕儿替三儿子,打水洗脸,换上一身粉紫色新衣。贺小花迷迷糊糊间,任由杨燕儿摆布,穿衣梳头,等杨燕儿兴致勃勃拿来银镜给小花瞧瞧自己的新模样。贺小花吓得差点掉地上。
镜中人,一张白嫩的小脸,额上的印记光鲜夺目,两颊微红,用手摸摸,还能摸出些许粉末。
"阿么,我不涂这些。"贺小花死命用手擦脸上的红粉,双手不够用,拿起衣袖擦。
"哎呦,小花,这是你阿爹给你买的。别擦啊,瞧瞧多好看。小花,听话。你,你这小哥儿,怎得越叫越不听的。"
贺小花用手擦,用水洗,非得把自己的小脸弄得干干净净,照照镜子,红粉是没了,但那张白嫩的小脸,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好端端地,长那么白做什么。
杨燕儿被小花的举动气得直跺脚,又想想不该责怪小花,小花听话,懂事,但自己就没多教导,现在看来是不行的。这抹香粉的,哪个小哥,么么不喜欢的,只要家里有条件,谁不用的。
杨燕儿拉过小花,点点他小脑袋,"大过年的,别胡闹。"整整衣服,两条袖子染了红粉,前澿湿了一大片,"你这孩子,看,好好的衣服……"
贺小花扁扁嘴,垂头拉起衣角,衣角处连串的迎春花,色彩鲜艳。这衣服是不是太,艳了。贺小花心里嘀咕着,却不敢说出来。
"换上换上,本来想着,等初二,回婆么么家才让你穿的。"杨燕儿从衣柜翻出一件粉色小袄。
给小花换好衣服,杨燕儿把小花仔细检查了一遍,粉色小袄衬得小花脸容俏丽,杨燕儿那点不满顿时消散,自家的小花就是俊,即便不上香粉亦不减半分颜色。
杨燕儿满意地点点头,拉着小花,抱起小四,出门迎新年。贺小花看看衣角,衣袖,这件还好,没那些花花草草的,就是颜色……
出了门,贺小虎,贺小柱兄弟,连同贺老大正把一串至少一百挂的鞭炮串竹竿上。贺老大朝杨燕儿摆摆手,"回屋里去,别吓着小四。"
贺小四却是胆大的,自己动手去捉鞭炮,还蹬着脚要去够火柴。杨燕儿拍拍小四屁股,嘀咕一句,"两兄弟都是胆子肥的。"
杨燕儿前脚进了堂屋,后面两兄弟"碰"地踹开院门跑进来,贺老大走最后,院门外红纸飞舞,阵阵浓烟升腾至半空,慢慢朝四方飘散。小柱,小虎拍着手掌,又叫又跳,多日不见笑脸的小虎也弯起嘴角。
贺小花往外张望,杨燕儿却一手把小花捂在怀里,"小花别看,伤眼睛。"
贺小四拍着手掌,咯咯笑,在杨燕儿怀里东扭西转的,想探头出来看看,却被杨燕儿捂得紧紧的,转半天,反而把自己转晕了。
迎了新年,杨燕儿和贺老大端坐堂屋正中,四个儿子由贺小柱带领,恭恭敬敬,跪下磕头,贺小四坐在地上,跟着哥哥们磕头,小脑袋一碰地面,身体往旁边歪,居然侧着身体躺地上。杨燕儿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抱起小四。贺老大给每个孩子一个红纸包,摸摸脑袋,"长高,长壮,平平安安。"
给家里长辈拜过年,由贺小柱领着弟弟们出门,向左邻右里拜年,说些恭喜话,邻里早备好点心,糖果,一捉一大把,塞得小孩手里满满地。
小孩子满村乱跑,小孩的欢声笑语,么么,大叔们彼此的恭贺声,浓浓的欢欣喜悦沿着南河,沿着小道往外发散。一辆马车在小道上宾士,窗帘被掀起,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不过片刻,窗帘又被放下。
"你身体刚好,别吹了风。透透气就算了。"
第43章
大年初二,贺老大一家到白沙村给杨燕儿的阿么拜年。年礼就是一幅衣料、梁秀送来的,杨燕儿不要,转送出去,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看着东西少,但就一幅衣料的价钱抵得上别的。
杨大石一家把弟弟迎了进去。杨燕儿故意把衣料拿出来,趁着院门未关,顺风扬扬,"这是县城里的好料子,嫂么么用来做衣服正好。"
贾杏儿弯弯眼睛,"来了就是,送这么贵重的做什么。"接过料子摸摸,眼角扫扫院门探头探脑的村民,料子往手臂一搭,一手拉住贺小花,"小花来,嫂么么做了甜馍馍,过来尝尝。"
贺小柱领着弟弟们给婆么么磕头,婆么么看着六十开外,精神好得很,眼睛里透着一股子精明劲。
贾杏儿看着一身粉红小袄的贺小花,人靠衣装,贺小花原本就长得俏,换上新衣更是惹人多看两眼。贾杏儿的心思更加活跃,那念头老早和杨大石说了,杨大石也答应找机会和杨燕儿说说,本来百日宴那天是个好机会,但偏偏大河病了,自己脱不开身,白白错过,现在想想,不如趁过年这天,好好探探杨燕儿两夫夫意思。
贾杏儿朝杨大石使个眼色,杨大石会意,凑到贺老大身边聊天,说说地里活计,去年收成。贺老大乐得有人陪自己说话,当下两人越聊越兴奋,贺老大把自己准备包下沼泽地种莲藕的事业说了。贾杏儿吃过几回莲藕,回家曾经向大石提过,杨大石好奇,这沼泽地不吃人,竟然还能种出人吃的东西。
"小虎从书上看到的,"贺老大得瑟地把二儿子亮出来,"小虎说这莲藕粗活,容易保存,全身上下都是能吃的。春夏播种,秋冬收获。小虎说,这莲藕除了俺家吃的,有多的统统卖酒楼去。而且这养莲藕的池塘还能养鱼。想想看,这大冬天的,谁家有鲜活鱼吃,咱家打后不单有得吃,还卖到酒楼里去。"
"等等,这莲藕是新鲜物,城里的酒楼肯要吗?"
"咋不要呢。我告诉你,俺家哥儿小花可是做了好几道莲藕菜。小四百日那天,你们没来,错过了,那菜式滋味啊,村里人吃过都说好。有些么么大叔想找燕儿打听哪来找来的。呵呵,俺们都没说。等莲藕熟了,俺们带上莲藕,莲藕做的菜到县城酒楼找掌柜的,保准他吃过,得找俺们买。"
杨大石听得心动,把贾杏儿的心思丢到一边,往贺老大那边凑得更近,"这莲藕出的钱比地里刨的银钱多吗?"
说到这点,杨大石可不敢夸口,"俺家小虎说了,地里的活计照做,莲藕的事当作副业。有正有副,两不相误。"
杨大石一拍大腿,这读书好的就不一样,不像这家小子。天天在学堂里混,也不知道学了多少。
"俺说,你家里就你和小柱下地,这又是莲藕,又是种地的,人手怕是不够吧。"
"小虎说了,这莲藕只要在春天把藕芽斜插泥地里,不用多管,自己就能活,换水施肥的,统统不用做。活儿少着呢。"
"话可不能这样说,要是有人眼红要偷,怎么办啊。怎么着也得找个人看看才行。"
"那,那你的意思?"贺老大有点搞不懂杨大石。
"俺说,咱们也是一家人。这池塘活,你一家人包下来,也就一点地,两家一起合伙干,那就是大一倍。你看看,这沼泽地得找人挖吧,挖成池塘耗得功夫不少,咱两边一起干,保准夏天前就能干好。而且这看池塘的人,俺也给你找着。就村里白家的老二。前几年到府城当护院,学了两手,现在年纪大了,想回来过过安定的生活,无牵无挂的就一个人,白家老大儿夫郎不待见他,觉得他吃闲饭。这人我看过,觉得人不错,老实,话不多,是个信得过的。给他些钱,在池塘边搭个小屋给他,让他看着。你看看,这行不行?"
杨大石一串话说下来,没半点喘气的,听得贺老大瞪大眼睛,"你,你说得当真?"
"当真,咋不当真。俺说,你这事问过税银怎算?"
贺老大一拍大腿,"既然当真,俺们就得大干起来。这税银,俺村长跟俺说,就当生地算,三年免税,三年半税。"贺老大心里乐开花,一家独干顶多就是一苗地,两家一起四个劳力,小虎和大河只能算半个,又能找人天天盯着,起码能包下四苗左右,再不济,也有三苗啊。更何况这池塘不但养藕,还有鱼呢。
至于莲藕能带来多少钱,贺老大没放心里去,自家小虎可是拍胸口保证的,而且贺老大还有一个小心思,去了一趟庆州港,见识过繁华,见过种种新奇古怪的物事,隐约觉得把莲藕卖到庆州港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贺老大和杨大石说得兴奋,那边贾杏儿气得甩帕子。这男人做事就是靠不住。
贾杏儿拉着小花,"小花学了绣活吗?"
杨燕儿笑容一敛,"还没学,想着等夏天再开始学。小花还小呢,迟些日子学不碍事的。"
"哥儿有门好手艺可是得益无穷呢。我想着,要不小花就在家里住下吧。我这门手艺也得找个传人。"
杨燕儿斜眼看看杨大河,记起当年事,脸色有些微妙,"家里事多,我看着小四脱不开身,这里里外外的都得靠小花帮忙看着。陪着婆么么也是应该的,但日子长了,就怕……"
贾杏儿眉毛一挑。杨燕儿这几年说话已经没了原本委曲求全,贺家看着孩子多,也没出现揭不开锅的事,现在回头想想,都是贺小花出生后的事。脸上笑容依旧,心里却认定小花是个福气的,拉着小花的手又多用了两分力。
贺小花挣扎着要脱身,苦着脸,"舅么么,手疼。"
贾杏儿神色一僵,尴尬松手,"小花,想不想跟舅么么学绣活?小花来瞧瞧,这是舅么么做给小花的衣服,看看这花色,小花喜欢吗?"
拿出一套桃红色长衣长裤,点着衣袖,裤脚朵朵相连的桃花,"小花看看,喜欢吗?"
单从艺术的角度看,这桃花确实绣得不错,色泽鲜艳,针线紧密,但放在需要穿上身的角度来看,小花就觉得不好。
捏着衣服,扁着嘴,悄悄看一眼杨燕儿,贺小花垂头不说话。
贾杏儿连着两次碰钉子,脸上笑容挂不住了。就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太么么突然睁开眼睛,"拿来我瞧瞧。"
杨燕儿接过衣服,手指点点小花脑袋,"快去谢谢嫂么么。你嫂么么的手艺可是县城一带数一数二的,他给你做的衣服,你这小孩子还敢挑剔。"
话说得没错,但贾杏儿听见,听着就觉得刺耳。
贺小花把衣服递给婆么么,杨燕儿阿么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嗯,是不错。饭好了吗?燕儿一家来的路远,吃过午饭,早些回去。"
杨燕儿连忙说不急不急,要多陪陪阿么。
话题轻轻揭过。贾杏儿肚里有气,杨燕儿老是阻拦,贾杏儿心里越是想。趁着午饭,把小子杨大河拉到一边,叮嘱他下午和小花表弟多玩一会。杨大河满口答应。
吃过午饭,杨燕儿抱了小四,到房间歇一会儿,贾杏儿侍候太么么午睡,杨大石拉了贺老大出门见见那白家老二。杨大河负起陪伴小花,小虎表弟玩儿的责任,至于小柱,自觉是快要订亲的人,不愿意和小孩子一起玩,跑到白沙村里,到处逛逛。
杨大河是贾杏儿唯一的小子,也有上学堂念书,正好是开春后,和小虎一起参加童生考试。两小子凑到一块本来该多话题聊的。但小虎一个人捧著书,躲在屋檐下默默看着,剩下小花和杨大河大眼瞪大眼。
"大河表哥,你在学堂学了什么字啊?"本着不冷场原则,贺小花没话找话说。
"小花,学堂里能有什么学,不就是那些。我给你说说白沙村的事,咱村可多趣事呢……"
"大河表哥,学堂里学了什么典故啊,说来听听。"
"小花,咱村的故事长着呢,说是有好几百年历史……"
"大河表哥……"
"小花,我给你说说夏天下河捉鱼的事,很好玩的……"
"大河表哥,我……"
"小花,我给你说说冬天打雪仗的事,可好玩……"
"大河表哥,我想……"
"小花,要不咱们去玩雪?"
"大河表哥,我想喝口热水!"贺小花忍无可忍,一嗓门喊出来。
杨大河缩缩肩膀,揉揉耳朵,"小花,小哥儿别大声嚷嚷地,怪吓人。"
贺小花一扭头,跑到贺小虎身边去,懒得理杨大河。同样在学堂念书上学,怎地杨大河和贺小虎差别那么大。杨大河人看着精明,说话避重就轻,做一个商人无疑是合格的,但作为亲戚朋友,却给不了别人信任。
杨大河也不介意小花不理自己,自顾自得地跑到院外,呼朋唤友堆雪玩。
黄昏时分,贺老大带了一家大小,步行回家。贾杏儿对没能留下小花多住几天有些不开心,晚饭也没心思料理,随便热热午饭的剩菜,将就就吃了。
留在堂屋闭目养神的太么么睁开眼睛,一手拍开杨大河的手,"一边去,没看见你阿么不高兴吗?"
杨大河讨好地凑上前,动手替太么么捏肩膀,"阿么不高兴,我凑上去做啥,讨打吗?"
太么么瞧瞧杨大河竭力压制着上扬的嘴角,合上眼睛,"终究是一家人,别疏了情分。"
杨大河拼命点头,啾啾太么么合着眼,似睡非睡,绷紧的嘴角终于看准机会弯弯上扬。
第44章
自家儿夫郎打的主意,太么么心里明镜似的。换了别的时候,不用贾杏儿左暗示,右使眼色,太么么为了唯一的小孙孙肯定第一个出来说道说道。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啊。
两个儿子,杨大石,杨燕儿,老实有余,精明不足,太么么摸摸胸口,自己的精明偏偏落在杨大河身上。小小年纪,能说会道,揣摩别人心思更是准。要是贺小花是个老实的,这亲事自然好。可惜,贺小花一看就是个聪明,有主意。两聪明人走一块,相亲相爱自然好,若是两方均不满意,成亲后便是家无宁日。
杨大河明显不喜欢贺小花。而贺小花怕也看不上大河。罢了,太么么心念转动间,一手捉过杨大河卖力捏肩膀的手,"你实话对太么么说,是不是有心仪的哥儿?"
杨大河眼珠滴溜溜转两圈,"太么么,这事早着了。我不是想先打下一份事业,再讨哥儿。"现在的哥儿,哪怕是天赐的,都是乡下里出来的,杨大河心里大着呢。
太么么撇一眼小孙孙,"人小心大。"
杨大河不敢糊弄家里老祖宗,老人家精着呢。马上讨好地笑着,手下多加了两成力,"太么么,还有哪里不舒服?"
另一边,贺老大领了一家大小回到南河村。大过年的,家里事情多着。年初三,一家人留家里休息一天。年初四,迎灶君。傍晚时分,杨燕儿在院子里摆了一张长桌,桌上一碟竹山上摘来的水果,一碟全鸡,一碟甜馍馍,三杯水酒,摆好香案,一家人下跪磕头。
杨燕儿嘴里念念有词:"神君保佑,家宅平安,人人福寿。请神君点查人数,一家六口,祭拜神君。"说完,磕了三下头。
贺小柱兄弟跪在后面,见杨燕儿磕头,也跟着磕头。等仪式完成了,把水酒洒地上,烧了金衣送灶君老爷,贺老大和贺小柱放了一串大鞭炮,以示恭迎神君。
初四的晚饭不做炒新鲜菜式,把前几天剩下的饭菜放一起,隔水煮了。贺小花见杨燕儿把各种菜混在一锅,红的,绿的,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连忙上去把活儿抢过来。一样样分开,冬天的蔬菜,贺家只有鲜邵尾菜一种,这个好办,拿个大木盆,菜叶子放在最下层,满满铺了两层,然后是鸡内脏,零碎散在叶子上面,再往上是鸡肉,围在菜叶子中间,团成小小一个圆圈。贺家的年饭菜式简单,家里最多的就是鸡肉,鸡蛋和邵尾菜,因此贺小花也没花多大功夫,只把东西摆好看就行了。
隔水煮热,又用小炉热了甜馍馍。这种甜馍馍是用粗粮磨成粉,混水和成面团,放上一天,再捏出一块,用手指往中间挖一个洞,里面添加做好的甜馅料。甜馍馍是在大年前做好的,吃下去的感觉就像从前的蒸包。馅料选择有好多,在沈么么家吃的甜馍馍,馅料是淡黄色的,在贾杏儿家吃的,馅料是暗黑的,杨燕儿自己调制的馅料则是淡粉色的,无论怎样的馅料,吃出的感觉都一样,甜,非常甜。
杨燕儿领两大儿子,把家里里外外收拾一遍,给祖先上香祭告一番。
年初五,破五,一家人守在家里包饺子吃。破五一天,诸事不宜,家里人都不能出外,更不要说串门。但这一天,院门必须打开着,从凌晨开始一直到年初六凌晨都不能关门。说是天上神君看看自己管辖下的子民,哪家关了门,神君以为没人,那一年就不再看护这家。
包饺子这活无论哪里都一样的,贺小花做起来顺手得很,杨燕儿和面团,捏成一小块,压成圆形,放在一边,馅料是碎肉伴韭黄叶。韭黄叶是初二那天贾杏儿回的礼,除了韭黄叶,还有两条自家腌制的干咸鱼。
贺小花拿起一块面饼,一手勺子挖拇指大小的馅料,一塞,一捏,外加捏四道皱褶边边,干净俐落。贺小虎也包饺子,手拿面饼,一手勺子挖满满一勺,塞进去,面饼包不住,左边包进去,右边突出来,右边压下去,左边又落出个小尾巴。贺小虎一气之下,又拿块面饼往上一盖,成了,包全了,可那不是饺子,看着就是肚子浑圆的包子,突兀地站在一大群穿着漂亮皱褶裙的饺子当中,怎看怎显眼。
杨燕儿看着哭笑不得,让小虎别糟蹋他辛苦和出来的面团。贺小虎却和面饼对上了,死活要做出一个像小花包的那种漂亮饺子,否则不撤手。
贺老大和自认为已经是大人的贺小柱捡根树枝在地上画画点点,商量着房子要怎么建造,房间要准备多少,要买什么材料,请村里哪些人帮忙,要盖多少天等等。
贺小四乖乖坐在桌上,眨着眼睛看哥哥们包饺子,小嘴巴一张一张的,口水哗啦啦地往下淌。
贺小花揪空看看贺老大和贺小柱画的图,好家伙,足足比原来的大一倍。老屋不拆,留着,往后留十米,再建一排三间房子,用围墙把前后两排房子连在一起,小柱和小虎原来住的房间改成厨房。幸亏贺家房子建在山脚,住附近的人家少,屋前院后都是留空大块地方。贺家这次扩建才不需担心和别家院墙相连之类问题。
贺小花连忙伸手,"厨房我要了。"
杨燕儿笑着说,"厨房的活计少不了你。"
"我要那旧厨房,现在的鸡舍太少了,得大一点。"
提起养鸡,贺老大想起初十送鸡给酒楼的事,"小花,15天送一次鸡,俺们家的鸡够吗?小鸡子长大,能吃能宰,起码要四个月。俺家就那六十来只鸡……"其实,贺家养的鸡已经在南河村是最多,母鸡,公鸡连同小鸡子共六十来只,两层高的鸡舍常常引来村民故意在院门前张望。但按照贺小花答应穆少东的要求来说,这六十只鸡又是远远不够的。
贺小花一时间愣住了,当时只想着哗啦啦的银钱,却没想到自家鸡场有没这个能力。贺小花咬着唇,想了又想,"要不,初十那天,我们再找穆少东说说。"
杨燕儿不满意,"哥儿待家里做事就行,谈生意,见掌柜这些是男人做的,你去做什么。"
贺小花在桌下踢了小虎一脚,小虎身体一晃,"阿么,家里的鸡都是小花在照顾,他清楚咱家每月能拿出多少鸡换钱。阿么,就让小花去吧。"
"他清楚知道就不会随便答应别家少东。"杨燕儿对贺小花竟然自作主张的事依然不高兴,却没再说不让小花去。
见家人没别的意见,贺老大拍板,把旧厨房的使用权给了贺小花,让他自己慢慢斟酌怎么改建。
一家人欢喜吃过初五的饺子,转眼间来到初六。
初六,商人启市,官员半天办公,学子,平民纷纷走出家门,四处访友。杨燕儿抱起小四,拉着小花,喜气洋洋到别家串门,说些恭喜话。下午时间,太阳照在身上,暖暖得,村里的大人,小孩纷纷聚到大树下,聊聊天。过年时节,说的都是喜庆话,这聊着聊着,不知怎地聊到梁家小子身上。
有么么说,梁家小子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回来了。和梁么么一起回来的。
有大叔说,这大过年的,除了迎神君那天,梁家大门就没打开过,这不是有什么事吧。
一个和潘莲有点亲戚关系的么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这梁家小子今年犯冲,梁家为他愁得不得了,天天关在家里,不让出去,就怕一出去,小命丢了。
有人好奇问,这梁家小子到底伤哪里了?
能伤哪里,不就磕破几块皮,流了几滴血。有人说得挺不屑。
马上又有么么反驳,哪里是几滴血,整件衣服都染红了。
一群么么,大叔你一句,我一言,纷纷说着自认为正确的小道消息。杨燕儿听得心肝忽上忽下的,时不时捂着嘴巴,瞪大眼睛问,真的?
贺小花躲在杨燕儿屁股后面,听得直打瞌睡。想着回家好好睡一觉,又怕杨燕儿拉着,跑不动,只能斜靠在杨燕儿后背,小脑袋一点一点地。
有村里的小哥儿找小花玩丢手帕,挑花绳,贺小花撑着眼皮,应付了两回,就被小孩子的游戏闷得快要睡着。见杨燕儿丝毫没回家的意思,贺小花干脆教小孩子玩红绿灯,不许动。
小哥儿问为什么红灯要站直,不许动,绿灯要跑,为什么不能反过来?
贺小花抽抽嘴角,憋了一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玩不玩?不玩拉倒。"
一群小孩子难得有个新鲜游戏,小子们见是天赐小哥儿要玩,练练跑过来,又蹦又跳,闹着玩。
贺小花做了两次喊命令的人,"一二三,红绿灯,红灯亮,不许动。"猛一转身。娃娃们摆出各种夸张造型停在原地,单脚站着,两腿大张的,转身要跑的。贺小花一个个检查过去,谁偷偷扭一下腰,转一下头,立即被捉出来,用草叶子碾出的汁水涂脸上。不过片刻功夫,五六个小哥儿被捉出来,小脸蛋被涂得绿绿的。小哥儿们不乐意了,吵着要换人,贺小花立即被喊命令的位置拱手让出来,自己乐得留在一旁当监督。
一大帮小孩子,哗啦跑过来,又哗啦跑过去。贺小花突然发现那个跟在梁起身后的小子悄悄躲在一边,羡慕地看着玩耍的小孩。
贺小花慢慢走过去,猛地一拍小子的肩膀,"你是和梁起在一起的小子?"
小六突然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是贺家小哥儿,吱吱唔唔应着,"恩,我是我小六。"
"小六,梁起是不是回村子了?"贺小花凑到小六身边,这小子说话太小声,不凑近点真听不清楚。
"啊?"小六往后缩缩,"少爷,少爷回来了。夫郎说,少爷吹不得风,不让少爷出门。"
"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不陪着你家少爷?"
"少爷说,要我来看看你。啊……"小六捂着嘴巴,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但已经迟了,贺小花奇怪看着他。
"来看我做什么?我好好地,让他自己小心身体才是。"
小六立即拼命点头,"我,我这就回少爷去。"转身就跑。
贺小花想,小六没半分忧虑,看来梁起的伤应该不碍事。但奇怪,无缘无故地,怎么让小六跑来看看自己。贺小花看看自己的胳膊腿,好好地。转身就把事情丢脑后了。
贺老大和贺小柱也趁着天气好,串门去了。正月不能动土,但不妨碍他们找相熟的村民约定时间过来帮忙盖房子。村里谁家盖房子,找几个熟人,包一天两顿饭,大半个月时间就能盖好。沈么么听说贺家要盖房子,过来探听消息,知道是要给小柱成亲挪地方,马上笑眯眯回去了。不一会儿,杨丽的阿爹,杨家老大跑过来,帮忙出谋划策。
初六至年十五之前,日子最是悠闲,不用下田干活,醒来走走亲戚,一天日子慢悠悠过去了。到了年初十,贺老大谨记和酒楼的约定,找李根生家借来驴车,把扎好的公鸡,一葵筐鸡蛋放车上,又把小花抱上车,自己坐在前头赶驴子。
大过年的,没人愿意这时往县城跑,通往县城的小道上就贺老大一人驾着驴车。贺小花抱着葵筐,跟着驴车一晃一晃的,瞌睡虫纷纷跑出来,眯着眼睛歇了一会,突然前头的贺老大说话。
"哎呦,这,这不是穆东家吗?"
贺小花倏地睁开眼睛,只见驴车前,迎面跑来两匹俊马,其中一匹马上,一身白衣的,不是别人正是酒楼东家穆小少爷。
贺老大跳下驴车,拉扯着往一边赶,想给穆东家让路。
穆晟一眼看见车板上的贺小花,当下抬抬手,示意贺老大不用让路,自己掉转马头,等贺老大驴车通过,策马走到旁边。
"少爷,夫郎等着你回去。"
"你先回去,告诉阿么,晚饭前我一定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4000+,明天请假一天啊。
第45章
贺小花靠上车板两侧护栏,仰起脑袋,"你要和我们一起到县城?"
清晨的冷风微微吹拂,小花脸颊两侧丝丝黑发被吹起,拂过眼帘,小花伸手把头发拨到一边,眼睛痒痒地,不自觉眨眨眼,大大的黑眼睛水汪汪地,看向穆晟。
穆晟只觉得心头跳慢了一刻,"嗯,酒楼有事。"
"那个,穆少爷?"见穆晟侧头看向自己,贺小花组织一下语言,"咱们打个商量,过年前,不是说好,每十五天送一批鸡过去。嗯,我想啊,可不可以改为每三十天送一次。"
见穆晟沉吟不语,贺小花怕他干脆取消交易,连忙加了句,"要不二十天也可以啊。"
穆晟嘴角一弯,"二十天啊,你家的小鸡来得及长大吗?酒楼的规矩,最少也要四个月大的。"
"那,那就三十天收一次。"贺小花眨着眼睛,身体倾出驴车,仔细观察穆晟的表情。
"客人要吃,我没鸡肉供应,这酒楼怎么开得下去啊。"穆晟不但嘴角弯弯,就连眼睛也是弯弯的。
"啊?"贺小花嘴一扁,"你总不只有一家供应商。"
"确实不止。"供应商?卖鸡的农户吗?
"那就是,那就是。"贺小花一下蹬直小身体,大半身子趴出车外,"那咱们说好,三十天送一次。"
"不行!"
"什么?你这人说话不算话,你不是刚说还有其他供应商吗?"
"我和你本订好协议,现在是你无法完成,按理我该上报官府......"
"不就芝麻一点小事嘛。"贺小花急了,都该自己当时没仔细想清楚。
"要改也不是不可以。但行商人不总言而无信,你出尔反尔,总要有惩罚。"穆晟见贺小花一喜一愁,眼眸灵动,俏嫩的小脸更显得娇丽,不禁生了作弄之心。
贺小花一听,反而心头一松,"那我送两个菜式给你。"
"酒楼和鸡肉,鸡蛋有关的菜式不下一十五种。也罢,只要你每样多想出一种,必须酒楼大厨和我没见过,没听过,没尝过的菜式,这改期之事就随你而定。"
狡猾!贺小花心里恨恨地想,别的菜式还好办,非得固定是鸡肉和鸡蛋,不是存心刁难自己吗?
"成。不过我要先看看你酒楼的菜牌。只要酒楼菜牌没有的,我想出来都算一种。"
穆晟微微一笑,想偷偷转移要求吗?看看贺小花,不过六七岁大的小哥儿,想来知道的菜式就是家里阿么做饭的那几种,怎么都不可能比酒楼大厨知道得多,当下,穆晟点点头,算答应贺小花。
"一言为定。"贺小花兴奋往上一蹦,不料身体早已倾出驴车,这一蹦,身体顿失重心,头下脚上,往地上载。贺小花惊叫一声,眼见小脸和碎石地面越来越近,吓得闭上眼睛不敢看。
与地面相碰的疼痛迟迟没有传来,反而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贺小花睁大眼睛,正好看见一双黑如深潭般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有股魔力,令人不由自主看愣了。
"小花。"贺小花一声惊叫,吓坏了贺老大,急忙跳下车,看看贺小花摔哪里了,谁知发现自家的小哥儿被穆晟抱着。
贺老大没多想,上前谢过穆晟救下小花,连连喊了两声,穆晟才似听见般,弯腰把怀里的贺小花交给贺老大。
"小花,小花,说句话,别吓阿爹。"贺老大见贺小花睁大眼睛,以为他吓傻了,又是按人中,又是拍打小脸。
"阿爹,疼!"贺小花挣扎着从贺老大怀里出来。贺老大不放心,把小花的手脚检查一遍,确认没伤到,才把小花放回车板。
一马一车行至县城,已经接近中午,穆晟吩咐掌柜收下鸡和鸡蛋,又让小二领小花和贺老大坐在酒楼临窗的角落,让小二上热茶,小心侍候。
贺老大听了儿子和穆东家的话,心里没底,小花在家也能做几个菜,但鸡肉能做的菜来来回回就几个,还能想出什么。但听见穆东家说要报官,贺老大怕了,自己被捉进去不要紧,要是小花被捉了,可怎办。捏着手里刚收到的银子,贺老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找东家求求情,要不这生意干脆不做了,或者赔几只鸡了事,但这穆东家和掌柜说了两句,就走得不见人影,找也不知上哪找。贺老大只能瞪着眼睛干着急。
贺小花先让小二先给一份酒楼的菜牌,认真看了一遍,这时的菜牌简单明白,白水鸡,酱油鸡,让人一看就知道材料,做法,没了华丽胡俏的名字,贺小花一个个辨认下来,字是认得大半,连猜带蒙,做法也猜得差不多。
放下菜牌,贺小花仔细观察酒楼客人点菜。上酒楼吃饭的不是商家,就是呼朋唤友的学子。囊中富裕的,宴客人数多的,一般点一种鸡肉菜式,人少的,多是喊上一壶水酒,两个下酒的小菜,边喝边聊天。
酒楼里关于鸡肉的做法除了常见的隔水蒸鸡,酱油鸡,还有一种香木烧鸡。这是最多客人点的,贺小花默默数过,酒楼里六个包厢,每个包厢都点了一盆。趁着伙计上菜的功夫,贺小花用鼻子嗅了嗅,鸡肉中带上淡淡的木香。这不就是从前常吃的荔枝木烧鸡一种做法嘛。用荔枝木烘烤鸡肉,让鸡肉内嫩外脆,还带上荔枝木香。这款菜是贺小花当年的大爱。
贺小花边观察,边对比后世的食谱,鸡肉的做法,煎,炒,焖,焗,该有的都有了。本来还有一款人参鸡汤,好味又补身,但现在不像从前,人参可以人工种植,一两年生的人参入汤,简单得很,现在的人参,野生的,找得入药已是难得,谁舍得用来熬汤。
否决了一个想法,贺小花咬着手指,苦苦思索。鸡蛋好办,现在的鸡蛋都是做正菜,但鸡蛋也可以做小吃啊。从前的茶叶蛋不就是一款不错的小吃。
哎呦,疼。牙齿一下没控制力道,手指尖立即凹下去一块,贺小花对准手指尖吹气,对光看看,幸好没流血。
看见伙计一盆盆鸡端上来,贺小花捧着脑袋苦苦思索,还有什么,还有什么了?整只鸡?对了,这里就只有整只鸡的做法。
贺小花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响亮得吓了贺老大一跳,"小花,要不俺去求求东家?"贺老大以为小花想不出菜式,拍桌子发脾气。
"小二哥,把你们东家请来,告诉他,我想好了。"贺小花一昂头,信心十足。
穆晟此时坐在包厢里,这里的位置刚好看见窗边贺家哥儿的一举一动。掌柜站在旁边,翻开帐本,一条条数目念出来,而穆晟的心思却飞向窗边的小哥儿身上。
如果他想不出来,该怎么办?难不成报官?不可以!但自己岂不是出尔反尔?不行不行,换一个,换什么好呢?
掌柜见穆晟皱眉头,以为东家对自己不满意,连忙陪着小心说,"酒楼初六启市,本月比往月少做了几天,收到的银钱难免少些,东家放宽心,等下月,一定比现在好。"
"嗯。"穆晟从鼻子哼出一个字。窗边的小哥儿在自言自语说什么。穆晟跟师傅学过唇语,通过嘴唇活动,判定对方说的话。
不就是荔枝木烧鸡?
这个不行
想一个新的,煎的有,焖的有......怎么有那么多啊?有人吃吗?
穆晟忍不住心里闷笑,小哥儿竟然盯着客人点菜,小二上菜,一个个盘算。咦,他在看菜牌,原来这个哥儿识字。
穆晟没想到自己会注意一个小哥儿的一举一动,但这贺家小哥儿确实不一样,单看眉眼表情,从沼泽地里一刻开始,就没相同的,现在更是。喜,愁,怒,种种都从小脸上看得清楚。看着种种生动的表情,压得沉重的心竟然有了一丝轻松。
正看得开心,只见贺小花把手指放进嘴里。咬手指吗?他就不怕咬伤了会疼,正想着,只见小花把手指放眼前仔细看,还不断吹气,穆晟忍不住想:果然如此。看着精明,其实笨笨的。
掌柜见穆晟不说话,又连忙把最近的进货记录念了一遍,然后问穆晟,"东家,除了活鸡的价钱比从前高了20铜,其他一切如常。"
"嗯,好。"
掌柜脸上一僵,啾啾穆晟脸色,却看不出什么。包厢房门被敲响,掌柜出去一趟,回来时,手上端的托盘,一只青磁碗上黑幽的液体。
"东家,夫郎派人送药过来。"掌柜小心翼翼放在穆晟面前。
穆晟的心神终于被面前的药味拉回来,黑得幽深的眼珠只盯着药,手像在台下生根似的,一动不动。
"东家,夫郎派人吩咐,药要趁热喝。"
穆晟猛地一抬手,端起碗几口喝尽。掌柜悄悄松一口气,把碗送出包厢。转过身,正想说说东家好好保重身体,未等掌柜开口,只见穆晟站起来,往外走,掌柜连忙跟上去,"东家要去哪里,要不让人套辆天?"
"你来了,"坐在窗边的贺小花一眼看见穆晟,拉上贺老大轻快跑到穆晟面前,"我都想好了,找你们的厨房来,我告诉他们做法。"
"过来包厢,直接告诉我就可以。"穆晟脚下没停,一拐,又进了包厢。掌柜后面跟得急,却没料穆晟又进去了,脚下不小心打滑,差点摔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大会小会开不停,大家先看看,有虫子,明天再捉。
第46章
"第一个是茶叶蛋,"贺小花挥挥白嫩手指头,"八角,甘草,桂枝各少量,茶叶1钱。茶叶用香浓而不苦涩的。茶叶加水四碗烧开,烧开后改用小火烫着,小半个时候后,把茶叶捞起,用纱布包裹八角,甘草,桂枝,浸泡入茶汤。最后加入酱油和鸡蛋,一锅茶叶熬的鸡蛋最少不多于八个。估算着时间,鸡蛋里的蛋清蛋白熟了,把蛋壳敲出裂缝,再放回茶汤里浸泡。再多等小半个时辰,就可以熄灭炉火,蛋留在茶汤里直至茶汤完全冷却。"
"记下了?"
"东家,记下了。"掌柜小心吹干沾满墨迹的纸张,放到穆晟前面,"东家,这茶叶煮鸡蛋,闻所未闻,也不知是真是假?"
"自然是闻所未闻,才要尝试做。人人皆知,我们必须懂,别人不知,我们也要懂!下一个呢?"
贺小花喝口热茶,"下一个做盐焗手撕鸡。"贺小花眼里满满的自信,一时令穆晟失了神。
"方法很简单,用盐把鸡外表和内里抹匀,塞两块姜片到鸡内笼,腌制一个时辰。往锅里撒油,放两条葱段隔开,葱段上放鸡肉,加上油,盐,糖,酒一起煮熟,放凉,以手撕成片状,骨肉分离,再端上桌。"
"这不就是盐水鸡的做法。"
"盐水鸡可是趁热吃,手撕鸡必须等凉透才能撕下鸡肉,端上菜盆的鸡肉也是清凉爽口。和盐水鸡可是两种不同口感。"
掌柜捏捏下巴两缕胡子,口感什么的,他不懂,他只觉得这个小哥儿取巧得很,嘴皮动动,说了一通,既不知到能不能做出来,更不知道做出来是不是能卖的美味。
"都记下了?"
"回东家,都记下了。"
"你看看有没缺漏?"穆晟把纸张推到小花面前,贺小花接过,认真看了一遍,觉得差不多,又还给穆晟。
"你识字?家里有读书的哥哥吗?"
贺小花一惊,下意识回头看看贺老大,只见贺老大一脸愕然,却没露出责怪的神色。小花暗暗怪自己不小心,瞒得辛苦的秘密就这样暴露出去了。"嗯,就认识几个字。"边说边回头啾啾贺老大面色。
"知会厨房,明天把菜做出来,我要试菜。"穆晟把纸张递给掌柜,没再追问。
"是,东家。"掌柜的眉头皱得更厉害,成了深深两道沟。
贺小花诧异穆晟的好说话,原想着还要磨嘴皮,例如做出的新菜不好吃什么的,但穆晟竟然一分没提及,完全采用贺小花的做法,顿时,小花对穆晟的感觉即是疑惑,也是松一口气。贺小花从前用现代化橱具做自然没问题,换成现在,就连小花自己心里也没底,凭着一口锅,一个烧柴的炉膛,能不能做出类似从前的口感,滋味。
穆晟见小哥儿又是开心笑,又是皱眉头,不急不忙加了句,"新菜做出来,我先试吃,差了,不能拿到酒楼卖,不算一种。"
"啊?"贺小花鼓起脸,这人,一环套一环的,死死套住自己。不是不提及,原来后面还有一个套。
"你刚刚只说要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就可以了,现在不能随意加条件。"
"我这是开酒楼,菜式不单要新颖,自然更要吃下去口感好。若是新颖却不能吃的,再花俏又有何用。"穆晟见小花鼓着脸,小脸上鼓起的两陀让人恨不得下手捏两下。
"好吧好吧。你是老板你说了算。你尝过,觉得不好,我再改。"贺小花跳下板凳,拉着贺老大,"我就住在南河村,近山脚那边,你来找我就是。"
"好。"看着小哥儿和贺老大离开酒楼,穆晟不知怎的,心里空落了一块。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对这小哥儿多看两眼,为什么要想着方法设伏套他。
"东家!东家!"掌柜吊高嗓子连喊了好几句,终于换来穆晟一瞥眼,"东家,夫郎派来的车子就在楼下。趁着天色早,东家不如先回去,省得夫郎挂念。"
穆晟眼睛一亮,对,现在回去就可以再和小哥儿走一路。很好,顺道问问他,学了什么字,读了哪些书。
贺小花和贺老大离开酒楼,先到府衙问了童生试考试地点,又到那里走了一趟,一堵高高的院墙,只从门缝处看见里面是青瓦青砖房。贺老大转了好几圈,没找到看门人,只得和贺小花回去。这么一耽搁,两人和穆晟错开了出城时间。穆晟坐的马车脚力好,跑得快,一下冲到前面去。贺老大借来的驴车慢悠悠地走在小道上,直至黄昏才回到南河村。
驴车即便再慢,贺老大还是很想要一辆,一路上说着,"小花,等俺家有了钱,俺也去买只驴子,自家也有驴车用。驴子拉东西,比俺两条腿好使。"
"阿爹,嗯......我找二哥学了些字。"贺小花惦记这事,杨燕儿是不让贺小花上学识字的。贺小花想学也是偷偷地学,小花正担心这事,贺老大回去和杨燕儿一说,杨燕儿铁定以后不给他学。
"小花,你想学字,阿爹供你上学堂,好不好?"
"学堂贵,我跟二哥学就好。"虽然跟二哥学,也是要钱的。
贺老大沉默了一会,贺小花曾经提过要上学识字,当时杨燕儿极力反对,什么原因没明说,就是不让小花上学。贺小花为了那次还闹了好长时间别扭,后来不知怎地又没事,现在想来,是小虎偷偷教弟弟识字。
"也好,小虎做哥哥的,教弟弟应该的。小花你认真学,你阿么要打你,你给我说,我替你挨骂。"回手摸摸小花脑袋,想起小花在酒楼里的谈吐,胆识,那不是一个村里长大的哥儿该有的胆量,心里认定是小花识字带来的好处,同时也担心,这样的小花,在村里找什么的小子配他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一周,出差,开会成为主旋律,我会努力更新的。今天剩下的1000+,明天补上啊。
妹纸们,摸摸。
第47章
贺小花偷偷读书识字的事就这样轻巧揭过。从大年十一开始,贺家上下开始为小柱的定亲做准备。年十五送礼到杨家,在村老人的见证下正式定下婚事。虽然还有好几天,但该做的事情一样都不少。
说媒,互换时辰八字等等都在杨燕儿和沈么么的安排下,快快走了过场。两家人看对了眼,媒人事情好办得很,前面流程简单走一趟,赶在年十五订婚。
订婚礼物首先活鸡,活鹅,活鸭必须各一对;水果八种,每种两只。大冬天的要找新鲜的水果不容易,竹山上也有些,但要凑齐八种,还是花了杨燕儿不少心思,找东家,问西家,硬被杨燕儿凑齐了。一对葫芦,贺老大从老人李根生那要来的;两盒芝麻;一盒双喜礼盒,里面有核桃,百合,红枣,有壳花生,红豆,绿豆,等十一种吉祥果子。
准备定亲的礼物堆在堂屋里,杨燕儿仔仔细细点了一遍又一遍,生怕落了其中一样,又时不时翻开篮子,每一只水果检查,就怕水果被虫子咬了,不吉利。发现小四动手去捉果子玩,狠狠地拍了小四手背一下,小四委屈地扁嘴,找三哥撒娇。
最重要的礼金封,杨燕儿还没想好,想有个好意头,包双数吧,四是不能用的,往下六,八,十,十二,杨燕儿又觉得心痛,定亲后,家里还要盖房子,花钱的地方多的是,这钱撒出去,哗啦两下就没了。思来想去,没个决定。
沈么么大年十四上门来,两个么么关上门,说了半天话,中午时,沈么么笑着离开,临走时,想捏捏小四的小脸蛋,小四不给面子一扭头,用后脑勺对着沈么么,沈么么笑着打趣,"小四长开了,越看越像小花,等过几年,也不知道这性情是不是随了小花。"
"随小花有什么好的。闷葫芦似的,半天不说一句话。"杨燕儿满脸春风从房间走出来,"哪家的小哥儿不是缠着阿么要好吃的,好穿的。他倒好,做好新衣服给他穿,他就是不穿。"
"小花那么懂事你就该知足吧。"
送走沈么么,杨燕儿掏出礼金封,摸了二两银子封进去,又点了一次东西,确认没缺落,才笑着回房间,翻衣箱,找一身光鲜衣服。
大年十五,贺老大领着一身靛蓝新衣的贺小柱出门。刚踏出院门,劈里啪啦一串炮竹声响,小孩子,么么,大叔们纷纷捂着耳朵,避得远远,边看边笑。小孩子蹦蹦跳跳地嚷嚷,"定亲罗,定亲罗。"
好些和小柱同年的小子,纷纷过来,或是轻轻拍一下肩膀,或是锤一下背,说一句恭喜话。小柱为人老实,同村人说不上很熟络,但没落下不能化解的矛盾,同村人都乐意说两句贺喜话。小子们更是羡慕小柱能和天赐哥儿定亲。当初一群屁大小孩,谁没肖想过天赐哥儿,但没那么些家底,谁敢提亲。这下,见小柱和杨家哥儿情投意合定亲,个个活络起心思,大年过了没多久,有天赐哥儿的人家,院子四周总有一两个愣小子,红着脸给哥儿送礼物,盼着自己也能来一段情投意合。当然这是后话。
贺老大和贺小柱先请了村长和老人来到杨家,恭敬送上礼金礼物。杨家老大一一查看过,又在村长询问下,当众同意了贺小柱和杨家丽哥儿亲事。沈么么把杨丽绣好的荷包,新裤子亲手送给贺小柱,作为信物。
仪式完成后,杨丽和沈么么捧着一葵篮的嫁郎酥饼,请村人吃,到场贺喜观礼的村人都得吃一块,以表示对定亲的小夫夫祝愿。南河村的风俗,嫁郎酥饼,别人吃得越多,小哥儿嫁人后,夫夫越和睦。因此杨家准备了好几大葵筐的酥饼,见人就发,吃过了还有,吃饱了就拿起衣兜往里塞几个,拿回家吃。主人家开心,庆贺的人也开心。
杨丽定了亲,名义上就是贺家的人,被一群新嫁的么么围着说笑,羞得脸都红透了,跺脚想躲房间里,但礼俗上,还得杨丽这个定亲的人和自己么么派酥饼,只能垂下头,任由么么们说笑打趣。
么么们见杨丽不敢反抗,更加是无忌惮。新嫁么么还顾忌着人多,脸皮薄,荤笑话不敢话,上了年纪的,养了小子的,可没顾忌,吵着闹着要教杨丽看管家里男人。杨丽不敢不听,但那些话听着就让人害臊,只支支唔唔应了,脑袋里一片混沌。
贺小柱比杨丽的情况好多了,但等到拜堂那天,村里人闹的就是小柱。
贺小柱在贺老大带领着,向村长,和老人们行礼。定亲,有了夫郎,那就是成年人,等挑起责任。日后村里开会,贺小柱说话就是有底子的,别人说不得他是童言童语。
趁着大伙闹腾的时候,贺老大又把包下沼泽地的事拉着村长说了一通。村长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贺家要包下有泥怪子的地,但这不碍着他什么,当下答应,等大年十六,县城衙门开始办公,自己就和贺老大走一趟,把地记在贺老大名下。贺老大连连道谢。
杨家这边闹得慌。杨燕儿留在家里也不得空。贺老大和贺小柱出门定亲,杨燕儿要留家里招呼上门道喜的村人,贺小虎本来应该跟着小柱出门到杨家,可不知道为什么,平常最爱热闹的小虎就在人前转了个圈,露一下脸,就躲房间里去了。来贺家的么么大叔们纷纷问,小虎怎么了?不是病了吧。
杨燕儿僵着笑脸,解释一通,"大过年的,哪来什么病。大年十八,我家小虎要考童生试。那可是要到县城里考,要见县官大老爷的。小虎这些天都惦记著书呢。"
么么,大叔们纷纷说是,又说了一通杨燕儿好福气,有一个天赐的儿夫郎,二儿子考上童生,就是正牌读书人了,以后中了秀才,中了举人,那杨燕儿就是官家么么了。一通恭贺话说得杨燕儿眉飞色舞,刚刚那点小小的不痛快,马上抛到脑后。
梁秀派来身边一直跟着的老么么过来道贺,送来一匹花色鲜艳的料子。老么么客客气气地说,梁夫郎和少爷最近身体不爽快,所以没能亲自上门恭喜。
杨燕儿正开心,自然不介意这些小事,开开心心和老么么说了几句,自己又到一边招待村人。
老么么在贺家转了一圈,只见贺家三间老房子,一间新建的房子也不过灰瓦土墙,心里有些看不起,不过想想自己出门前夫郎交待的话,连忙收敛好脸上神色。四处张望一番,找到在厨房烧开水的贺家小哥儿,老么么蹑手蹑脚走过去,细细打量。
老么么跟在梁秀身边好多年,看哥儿只有自己一套,挑剔地扫视了贺小花一番,老么么心里下了结论,能干勤快,就是身子太瘦弱,幸好,屁股够翘,日后生养不艰难。以贺家的状态,又以少爷现在的心思,这贺家小哥儿将来肯定得嫁进来。老么么心里转着各种念头,悄悄地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离开贺家,跑回梁家给夫郎报信。
贺小花自然不知道自己被人评头品足一番,家里来的人太多,一个人在厨房里烧开水,洗碗筷,给客人送热水,忙得团团转。
小四今天难得听话,杨燕儿抱着怀里,被人又摸有捏,不哭不闹地,闭着眼睛睡觉。贺小花觉得小四实在厉害,想当年,自己百日那会,可是和么么,大叔有过一番目光斗争,但小四居然在骚扰下睡得死死地,小花不由给他竖起拇指。厉害。
等到村里人渐渐散去,已经是傍晚时分,闹了一天,杨家和贺家的人都累得不行了。各自说了两句,各自回家收拾。贺小柱和杨丽依依不舍回家。沈么么一关上院门,就点点杨丽脑袋,"不过一晚上,有那么难舍难分的。"
"阿么,你就笑话我。"杨丽今天被人笑得够多了,干脆一跺脚,跑回房间去,不理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定亲过程,妹纸们别深究啊。架空,一切皆是架空。
更新的时间有点晚,分量也不太足够。我知道我已经吃言了好多次,但妹纸们啊,我尽力啦。这周真的是,有点疯了。
第48章
穆晟策马飞奔回村已经是傍晚,跳下马,小心护着怀里的食盒,慢慢沿着乡间小路,找寻贺家小哥儿的家。路上遍地红纸,空气中炮竹硝烟的味道缭绕不散,归家的村人纷纷说笑今天订亲的玩笑话,有说贺家小子真有福气,又说杨家哥儿死心眼,不嫁到城里去,反而嫁个庄稼汉。
穆晟自小练功,耳目灵通,悄悄用心一听,便知道大概,摸摸怀里,除了银子就是随身玉佩。穆晟犹豫了好一会,才牵马继续前行。阿么只和村里几个大户有来往,贺家订亲可能没送礼,但不要紧,贺家总还要到酒楼送鸡,到时候让掌柜以酒楼的名义送。
沿路问了好几个村人,找到贺家的小院子。穆晟轻轻推一下院门,院门没锁,一推便打开。贺小花从堂屋奔出来,"来了来了,谁啊?咦,怎么是你?"
穆晟扬扬手中食盒,"过来送新菜。"
"做出来了?"贺小花扑到食盒边嗅嗅,空气中的硝烟味道遮盖了食物的香气,贺小花连忙把食盒拿过来,小心打开,食盒内一碟嫩黄的鸡肉,两粒蛋壳呈棕色的鸡蛋。
"尝一口。"穆晟拿起筷子,夹一块鸡肉送到小花嘴边,"看看是不是这种味道。"
贺小花张大嘴巴,一口含住,嫩嫩的鸡肉,淡淡的芝麻香,爽滑美味,"对对,就是这个。"贺小花大力点头,漂亮的大眼睛写满喜悦,吞下鸡肉,就要伸手去拿。
"用这个。"穆晟手快,挡在前面,夹起一块鸡皮,"尝尝这个,我尝过,感觉不错。"
"那肯定,可比凉拌猪皮好吃多了。"贺小花张大嘴巴,巴巴等着穆晟往嘴里送东西。
穆晟只觉得心神荡漾,红红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在诱惑着他上去咬一口,喉咙不自觉咽下一口吐沫,好想好想。
贺小花等得不耐烦,"你快啊。"
穆晟只觉心脏一缩,手下意识往前一送,眼睛不敢往贺家哥儿看。
"你手往哪里啊?幸好我动作快,要不浪费了。"贺小花小声抱怨,一手搭上穆晟拿筷子的手,身体靠过来,一口含上筷子。
穆晟的手直直僵住了,手背传来微微的热量,不烫手,却把人心烫得火热。鼻子闻到的是小哥儿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不是脂粉香,不是薰香,是什么?穆晟说不出来,似乎从没闻过,在阿么身上没,在贴身侍候小哥儿紫云身上也没,说不出的气息令穆晟忍不住想多闻几口,再凑近一点。
"你也尝尝啊。"手臂被推开,穆晟顿觉心头一阵失落。
"嗯,我尝过,觉得不错。"迎上贺小花期待的目光,穆晟继续说,"我来是想和你确认一次。如果真的是你要求的味道,明天午市,酒楼正式开始售卖。"
"那好吧。我们之间的账一笔勾清。"贺小花眉开眼笑。
一笔勾清啊?看向被放开的手臂,穆晟突然发觉,如果说自己尝过认为味道不好,或者是个好主意。
"小花,谁来了?怎么不请进堂屋里坐。"杨燕儿掀起堂屋垂帘,探出身往外看,"哎呦,这,这不是……"
"在下穆晟。"穆晟朝杨燕儿拱手行礼,杨燕儿慌忙侧身避开,冲堂屋里说了几句。贺老大和贺小柱掀起门帘,快步跑出来。
"穆东家。"
跑在最后的杨燕儿一手拽过贺小花,让他站在自己身后。贺小花不满意地扁扁嘴。
院子里突然多了好几个人,看着热闹,但是穆晟宁愿像刚才只有自己和贺家哥儿两个。把手上食盒往木桌上一放,"尝尝新菜。"
"这,让我们过去就好,穆东家怎么亲自送过来。"贺老大搓着手掌,把食盒里的菜拿出来,又要到厨房拿碗筷。
穆晟抬手制止贺老大动作,"我和阿么住竹山上,从这里经过回家也是顺道。"转身向贺小柱一拱手,"方才入村知道你们在办喜事。我先恭贺一句,礼物随后让掌柜送来。"
"不用不用。"贺老大摆手摇头,"东家这怎么好意思。"
"村子里的喜事,我穆家既然在这里定居,自然也要参与其中。"
客套说话说过,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觑,贺老大想请穆晟进堂屋坐,又见天色不早,一坐可得坐到晚饭时间,但自家里的饭菜,不知道穆东家吃不吃得惯。
穆晟视线往贺老大脸上一扫,心中了然,自觉拱手称天色不早,得赶回家。不等贺老大挽留,穆晟自行出了院门,策马离开。
送走穆晟,他送来的鸡蛋和菜自然成了晚饭的加菜。杨燕儿对茶叶蛋和手撕鸡赞不绝口,又疑问小花怎想得出这些菜式。
贺小花眨眨眼睛,"二哥看过书,说有这几道菜,嚷嚷要吃。我把方子记下来,原想哪里自己试做,刚好穆东家要新菜式,我就把菜给他了。"边说着,边踢了贺小虎一脚。
"你踢我做什么?"贺小虎奇怪看向小花,揉揉小腿。
贺小花一瞪眼睛,这二哥整天躲房间不见人,吃饭时心思都不知跑哪里去。
杨燕儿捂嘴一笑,没拆穿自家小哥,心里乐滋滋的,小花小小年纪懂得藏锐,手上筷子一动,把贺老大看中的一块鸡肉夹进小花碗里,"多吃点,小花你就是太瘦了。大过年,天天吃肉也不见你胖起来,回头找人问问,给你好好补补。"
贺老大呵呵笑着,好不介意自己的鸡肉落到小花碗里。
年十八清晨,南河村参加童生考试的六名小子早早集中在村长家的院子里。家里长辈牵着手,细细叮嘱。村子和老人们商量车子安排。童生考试两门集中在一天完成,当天完成,当天放榜。上午考文章,下午考术数。考官有足够的时间阅读文章的卷子,而术数是固定答案,对错一眼清楚
梁家,木家各出一辆马车,村长家没小子参加考试,但也出一辆车,村长自己驾车,送文秀才和六名小子出县城。
贺小虎被杨燕儿搂在怀里,叮嘱了又叮嘱,说到最后,杨燕儿抹着眼泪说,"考不中就不中,家里养得起你。"
贺小花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还没考就预先说了不中,"阿么,这考试简单,文先生不是说了,二哥一定中,就是看排在哪一榜。"
贺小虎抱着阿爹送的墨砚,一手拿小包袱,里面是杨燕儿为他准备的烙饼,和一件长衣,垂着头不搭话。
贺老大拉开杨燕儿,"虎子该上车了。"又对小虎说,"去吧,记得考完试,给文秀才道一声谢。"
贺小虎闷闷应过了,扭头就走。贺小花快走两步追上去,"二哥,别担心。你一定行。你看,考试就像平常做课后作业,二哥你平常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简单得很呢。"
"小花,我有分数。"贺小虎止住脚步,看向小花,那双和小花相似的大眼睛里有着什么说不清的意味,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
二哥真的不同了,贺小花有点落寂,跟着小虎走到最边上的车,拿过包袱和墨砚,等小虎爬上车后,才递上去,"二哥,家里还有我们呢。考完试早些回家。"
贺小虎掀起帘子,看着弟弟,突然笑了,如同昔日顽皮的小虎,露出多日未见的大白牙齿,"小花别害怕,二哥一定中试。小花,二哥保护你。"手臂张开,把弟弟抱了满怀。
害怕什么啊?小虎念书念傻了。
随着村长大声吆喝,贺小花随同送行的人统统退到边上,马车咕噜咕噜往村外走。村民没散开,反而跟着车子一步一步往外送。
贺老大扶着杨燕儿落在最后,贺小花仗着人小身矮,在人群里穿来插去,跑到最前面。
最前头梁家的车子突然跳下来一个人,双脚一着地就往车后跑,飞快跳上最后一辆马车。贺小花眼尖,一眼认出跳下来的人是梁起。
最后一辆车车厢传出一声怒喝。紧跟着,木家小子摔下车,车子走得不快,摔下来也不过衣服脏了些,手掌蹭破了一层皮,没流血。木小子伶俐爬起来,没说什么,直接跑前头梁家马车上去。
村里人一阵惊呼,互相追问着,怎么了?怎么了?
村长被后面的举动吓着了,停下车追问,木小子摆摆手,"没事,没事。赶紧往县城去,别耽误时间。"说完,躲回车厢了。
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后,三辆马车照原定方向继续往县城出发。
等人群渐渐散去,露出走在最后的梁秀。老么么苦苦支撑着梁秀的身体,"夫郎,你看少爷不是好好的,夫郎你别担心。"
梁秀惨白着脸,"我宁愿他没出息,天天待家里养着,也不愿他受一点苦。"
"考试当官怎算受苦。夫郎说什么玩笑话。"
梁秀摇摇头,无神的两眼看向渐渐走远的马车。
"哼。哈哈。"车厢内,贺小虎冷冰冰地盯着不请自来的梁起,冷哼一声后反而笑了,终于都来了。
第49章
"为什么?"梁起握紧拳头,眼睛死死盯住贺小虎。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你害得小花一次又一次受伤,你问我为什么?"
梁起一愣,手慢慢松开,绷紧的肩膀也塌下来,"我,我不是有意的。"
"对,你不是有意,但你看看小花的鼻子,足足肿了好几天。幸好没留下疤痕,要真有,我决不会放过你。"贺小虎猛一扑过来,双手揪住梁起衣领。
"鼻子?小花的鼻子不是我砸的!"梁起怒喝一句,反手要挣脱出来。贺小虎岂能轻易放过他。动手要把梁起压在车板上。梁起动手踢脚死命挣扎。两人你一拳我一脚,车厢碰碰直响。
"小虎,你们怎么了?"
两人同时一静,"没事,我刚掉东西了。"小虎含糊应了一句,梁起趁着小虎松懈霎那,猛一翻身,把贺小虎压在身下。
"我没。我没砸小花鼻子。"通红了两眼,梁起像受伤的小兽低声咆哮。
"不是你,还会是谁!"贺小虎也不挣扎,只冷冷盯着梁起,"不是你,你为啥跑来对我说,硬塞给我对砸伤有好处的药。我当时不知道,回家看见小花的鼻子就明白了。小花是哥儿,哥儿。要是他的鼻子歪了,缺了,你要他以后怎么嫁人!"
"我没!我没!我没!我,我就是用小石头砸一下他的后脑袋。"梁起手上的力度不自觉加大,被揪紧领口的小虎顿觉呼吸一滞,小虎不愿意向梁起示弱,憋紫了脸仍然狠狠盯紧梁起。
"我真的没,真的,真的没。"
"哼!你先害小花摔跤,哭了半天,然后用石头砸他,你自己说,我打你,你冤不冤?"
"小花,小花,小花如果鼻子歪了,缺了,我娶他,我娶他还不行!"梁起答非所问。
"我家的小花轮不到你娶。"
梁起慢慢松开手,软软靠着车厢壁瘫坐,"你管我?你管我!我阿么都管不来我,你少管我。"
贺小虎扯扯领口,好让自己大口大口呼吸,胸中的闷气没消散,反而越积越多,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猛扔给梁起,"别以为你偷偷给药小花,治好了鼻子,就可以当没事发生过。我贺小虎记得死死的。"
梁起接过木盒,一打开,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拿着木盒的手却收紧,紧得似乎要把木盒捏碎,"这不是我的,这不是我的。"我是让阿爹托人从府城带回来,但是......摸摸胸口藏得好好的药包,但是一直留在这里,一直留着。这不是我的,这不是我的。
贺小虎一扭头,不愿再看梁起一眼,"你给我听着,有我贺小虎一天,你别想接近小花。"
梁起抬起头,死死看着贺小虎,"凭你?"语气中说不出的诡异,眼中的受伤渐渐退散,换来一种坚定。
"哼!就是凭我!"贺小虎硬气,直接应下来。语调一变,带上不屑,"就你这幅身板,我一个人就应付得来。"
梁起不说话,盯紧贺小虎的视线慢慢落在小虎的胳膊和大腿上。打不过?打不过!拳头握紧,强忍住想扑过去,挥出拳头的欲望。贺小虎,我不怕你。总有一日,我要把你打趴在地上求饶。拳头松开,又握紧,一次又一次,直至马车停下来,外面传来村长招呼大家下车的声音时,梁起的眼神已经变了,骄傲任性的小子学会了忍耐。
南河村里,送走考试的小子,各家大人回家下田的,做饭的,各有各忙。贺小柱和贺老大扛着工具料理自家的几块地。贺小柱干劲十足,说午饭也不回家吃,直接在地上吃了,赶紧下地干活。贺老大敲了小柱一手指头,"就想着盖房子讨夫郎。"小柱红着脸,支支唔唔地想说不是,但他那副表情完全出卖了他。
贺小花还在纠结梁起跑上自家二哥的车,看见满院子乱跑的大小母鸡时,马上把事情抛到一边去,要干的活不少呢。再说两小子在车上又能做出什么来。
杨燕儿哄着小四睡下,把家里的脏衣服收拾出来,趁着天色好,赶紧洗了衣服,晾干收衣柜里。
经过一个冬天,贺小花细细数数鸡舍里的小鸡子,今年冬天不算冷,雪就稀稀落落下了几场,年十五一过,温度已经开始回升。下雪前把覆盖鸡舍的草杆增了一层,冬天过去,刚出壳的小鸡子们看着精神不大好,但竟然一只只存活下来了。贺小花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确认自己没数错,开心地拍着手掌,绕着院子跑了两圈。喂小鸡子的时候,特意多下了两把嫩嫩的菜叶,惹得杨燕儿连连看了小花两眼,那是留在家里人吃的,平常喂小鸡仔都用长老了的邵尾菜。
考试的小子们是在黄昏时分回到村子,毫不意外,六个小子全部考上童生。文秀才脸上光彩了一把。梁起,贺小虎,木家小子考中一等。其余三个小子中了未等。一等意味着两科皆满分,有资格申请进入县学,等到满十四岁方能参加秀才考试。
是夜,村里爆竹声始起彼伏,直至半夜才消停。贺老大拿起过年时剩下的水酒,给自己和两个小子倒满一杯。
"小虎,好样的!俺贺家算是真正出了一个读书人。小虎,好好念书,阿爹送你到县学里,三年后,考一个秀才回来。"
"说的什么糊涂话啊。"杨燕儿撞了撞贺老大,儿子考中童生,做阿么的自然高兴,但送儿子去县学,那得多少钱啊。就凭现在这份家底,贺家给得起钱吗?
贺小虎一洗多日来的阴沉,笑嘻嘻地举起酒杯,装模作样一饮而尽,呛人的酒辣得小虎拼命吐舌头。小柱打趣弟弟像小狗似的,就差没两手两脚落在地上爬。
贺小虎不忿被哥哥取笑,拿起小柱的酒杯要往小柱嘴里灌,嘴里嚷嚷,看看你一口喝尽,是不是也像一只小狗。
一家人笑笑闹闹吃过晚饭,又应付过上门道贺的人。贺老大坐在堂屋唯二两张木椅子上,和贺小虎认真说话。杨燕儿抱着小四坐在另一边听着。
"小虎,你仔细和阿爹说,你说了,阿爹就算拼了老命,也给你挣回来。"
"阿爹,我想到县学里读书,但不是现在就去。过两年,等我十三了再去。"说到正事,贺小虎坐在板凳上,腰背挺得直直的,眼神清明。"先生教得很好,我还想在先生那里多学几年。而且现在家里事情不少,小四还小,阿么分不开身照顾其他事。我留在家里也能帮一把手。如果现在就去了县学,我问过先生,县学是要留宿的,每十五天回家一次。阿爹,我念着你和阿么,想多留在家里几年。"目光转过靠墙边坐,托着小下巴看向自己的小花,默默念着,还想多看护着小花几年。
贺老大欣慰地笑了,杨燕儿抹抹眼角,儿子大了,有自己主意。
"好,这事就这样定了。明早,俺就找文秀才说道说道。小虎你好好上学,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第二天午饭后,贺老大找到了文秀才,文秀才一番推托后,还是收下小虎,继续教导。文秀才这次一下教出六名童生,虽然算不得什么,但他们当中哪一个日后有了作为,说出来,自己就是他的启蒙之师。这面子啊.......文秀才摸摸自己无须的脸颊,想想就觉得乐呵呵。
春天大好时光,南河村的村民按照祖辈流传下来的习惯,早起耕种,期待一年有好收成。春天里,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么么,大叔们饭后的谈资有了新乐趣。
先是梁起弃文从武,九岁大的孩子立誓要参军,非要做出一番事业。梁秀苦苦劝过,哭过,闹过,打过,梁起就是一门脑子要从武,梁家实在闹得没办法,只得托人请关系,在府城武学里替梁起买了一个位置。但府城武学又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寻常人家轻易进不得去,在里面读书的都是武将后人,要不就是勋贵子弟,学文无望才转学武的。梁家是花了不少钱,求了不少关系,最后托了梁秀一个在将军府当侍夫的远房亲戚,才给梁起谋了位置。梁起进去读书也不是正经学生,而是将军府庶子的伴读。梁起没把自己贴身小子小六带走,由自己阿爹带着上路。把梁起送走那天,梁秀哭昏在路上。回家后请人搭了佛堂,天天诵经礼佛。
么么,大叔们说起梁家的事,每人都有几分唏嘘。想想梁秀人不坏,就是嘴巴不好。大概犯了嘴孽,才有此报。
再是贺家包下出泥怪子的地。么么,大叔偷偷捂着嘴巴笑贺家人笨,什么地不好,非要那块烂地,也不知道能不能种出庄稼。贺家人不单自己种地,还找来杨燕儿夫家哥哥一起种,沼泽地旁边还搭了个棚子,请人看着。有村里人偷偷看过,那块沼泽地被挖宽,挖深了许多,引来白沙河水,一边种了荷花,一边看不清是什么,瞧着像是养了几尾鱼。么么,大叔纷纷奇怪,想吃鱼,直接到白沙河里网就是,怎么费时费力自己养啊。
再然后就是竹山上的蒋夫郎终于下山了,在村子里走了一圈,认识了许多人。这蒋夫郎自从搬来南河村,就没见他下过竹山,现在下山来了,么么,大叔们纷纷说,是他想清楚了,以后要靠小子养着。这蒋夫郎啊,见过的人都说他长得漂亮,生过孩子的人,但这身段就像从未生养过似的。大叔们说想不通为什么穆家要和他和离。么么们酸溜溜说,还不是怪他那瘦身板,看着不舒服。蒋夫郎的小子穆少爷也常常到村子里来,不单自己来,还带了铺里的伙计来,说以后的作物都卖给他,价钱好商量着。有哥儿的人家心思活络了,想着法子打探穆少爷的年龄,脾性,打探蒋夫郎的为人。
么么,大叔们用他们特有的法子打发走春天,迎来了夏天。贺家的新院子终于盖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妹纸们看得好认真啊,发现了好多BUG,这些都是硬伤,写的时候没细心注意到啊。我会把前面的章节再看一次,说不通的部分会改过来的。
谢谢妹纸们啊。
第50章
老屋的三间房间没拆,杨燕儿夫夫的房间改为小柱以后的婚房,小花的闺房留给小虎和小虎以后的夫郎,新盖的三间房就在老房子后面,前后相隔不过十米。最左边的房子是给杨燕儿夫夫的,中间留小半间做杨燕儿招待闺蜜的地方,靠右边相通的两间房是个小花和小四的。小四才几个月大,依然和贺老大夫夫睡一个房,等过几年再搬出来。
前后两排房子四周用土垒起一睹半人高的墙,绕一圈,刚好绕出一个宽敞的院子,又用房间分成前后两院,土墙上端挖出一个20厘米长深的凹槽,贺小花把原来种在屋后的青芽叶移植到凹槽处,又从竹山上找到一种如米粒大小的野花,发出淡淡的香气能驱散蚊虫。青芽叶和野花相间种植。不过一天功夫,整个贺家小院都弥散着若有如无的香气。
后院留空作为一家人晾晒衣物的地方,小四将来杂耍的地方。当然还是小柱和杨丽的娃儿学步的地方。
前院的旧厨房改造成鸡舍,中央用葵叶编成隔栏,专门生鸡蛋的母鸡和母鸡公鸡混养的分开两侧。原来的鸡舍就改做母鸡孵蛋和初生小鸡仔照料的地方。这样一改造,原来拥挤不堪的鸡舍马上变得宽阔,贺小花预测再多养一倍的鸡也足够地方。买给酒楼的公鸡没单独放养,而是直接和母鸡混一块了,贺小花想着,多几只公鸡不知道造小鸡仔的速度是不是能加快几倍呢。
前院成了鸡群散步的乐园,清早,公鸡昂着脑袋,迈着老爷步慢悠悠走出来,巡视院子一圈。母鸡们呼啦啦一窝蜂或走或飞扑出来,争先恐后扑向杨燕儿,咯咯咯咯直叫唤。这些家伙鬼精着。杨燕儿觉得鸡舍大了,小花一个人忙不过来,自己在家也是看着小四,就帮着小花喂鸡,清理鸡舍,接下一半的活。大小母鸡见换了人,态度马上变了,从往日绕着小花炫耀,变成绕着杨燕儿跑。
小鸡仔和孵蛋的小母鸡还是小花在照料,这精细活暂时还不能交给杨燕儿。
原来小柱和小虎的房间改成厨房。又在院子角落找了块地,搭成小花要求的简易洗手间。围两块木板,顶上隔开一个巴掌大小空隙,盖上草棚。里面是一条倾斜的坑道,通向屋外。院墙外,距离院墙一步开外,早早挖好一个一米长宽深的大坑,坑道的尽头就在大坑中央,上面用木板和茅草覆盖。
建洗手间时,贺小花全程监工,指挥贺老大和小柱这里深一些,那里浅一些地挖,又指挥小虎跑上竹山挖来大把野花,把洗手间相连的两侧院墙凹槽都种满了。杨燕儿觉得小花多此一举,谁家拉东西的地方不就是一个洞;更简单的,跑到野地拉,拉完找两把草盖上就是。自家拉东西的地方,又是花,又是院外挖洞的,多麻烦啊。
贺小花不和杨燕儿解释,只抓着贺老大和贺小柱,他们可是干活的人。"你看,咱家下肥料的时候,要跑进院子里挖,既不方便,又弄得臭气熏天。放到院墙外就不同,要挖就直接在外面掏,里面的地方干净,味道又好。"
贺小柱是觉得没所谓,哥儿的心思向来难懂,但想到小花喜欢的,杨丽可能也喜欢,小柱立即浑身都是干劲。恨不得马上做好,然后找杨丽过来试试新......洗手间。
贺老大是觉得自家小哥有主见,听着有点异想天开,不切实际,但自家哥儿嘛,想怎样就怎样,挖个大坑能费多少功夫。
因此就在贺小花自以为说服贺老大和贺小柱,让两人麻利干活时,父子两人各怀心思。
等一切凑备好,贺家祭告了祖先,通告了自家有了新房子,请祖先多多保佑子孙,又祭拜了各地神灵和灶君,选了吉日,贺家请了村人在前院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算是完成了搬家的仪式。
穆晟带上贺礼过来吃饭,被贺老大迎上主席,找来贺小虎做陪。一身白衣的穆晟,俊美无双,举止仪态更是无可挑剔,当场年纪稍大的小哥儿,一个个悄悄看得眼直了,小子们一个个恨得牙痒痒的。
贺小花想过来和穆晟打招呼,却被杨燕儿一把拉住了,推着到厨房和杨丽一起干活。贺小花不觉得怎样,只觉得认识的人不过去打声招呼似乎很不礼貌,但穆晟见小花被拉走,吃宴时总是不经意地往厨房方向看,间或往抱着小四,满面春风的杨燕儿多看了两眼。
炎热却生机勃勃的夏天快步往前跑。所有人都有事情在忙。杨燕儿很忙,忙着调教贺小花。贺小花也很忙,忙得连识字的时间都要一挤再挤,才从手指缝中挤出一点点时间。
"小花,昨天让你绣的帕子,给我看看。"
小四满床打滚,时不时探头冲小花流口水咯咯笑,两根白嫩的手指头刮刮脸,嘴里啾啾的喊。
贺小花别过头,不理他,磨磨蹭蹭从怀里拉出一块白布,递给杨燕儿。
杨燕儿一看,真想掰开小花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小花的手指纤细漂亮,人又聪明,学绣活看着是上乘的资质,但学出来的结果就让人生气。
让他绣最简单的迎春花,不要求绣出枝叶相连相缠的效果,就一朵小花,六块花瓣,中间一点花蕊,不难吧。花朵半圆形,小哥儿绣得不好,绣出椭圆的,也没问题,只要看着像花就可以了。但小花真有本事,能把圆的弄成三角的,中间一点花蕊愣是比花瓣还大。
好吧,杨燕儿觉得自家小哥刚学,手生,多练练就好,但看看小花都练第几次了,就一朵迎春花的图案,现在不绣三角的,直接变成大长条,中间套一个红三角。
杨燕儿看着贺小花的帕子发呆,记起自己刚学绣活的日子,阿么教自己描图,下针,自己跟着学,学得疙疙瘩瘩的,但总归学会了,绣出来的图案不出色,但至少看得懂是什么。
小花这样的,杨燕儿真的发愁,打后小花嫁了人,自己用的帕子,内衣都得小花自己绣出来,难道还要自己这个阿么跟着过去帮他绣。就算自己真的愿意帮小花绣出来,那小花自己男人的呢,总不成又叫做阿么的自己做吧?
杨燕儿想了又想,终究狠了狠心,要喊小花来,谁知一回头,就见小花和小四两个闹开了。小花捉住小四两只小手,小四挣扎不出来,躺在床上,竖起大脚丫,脚指头刮刮脸,啾啾直喊。贺小花憋红了脸,凑到小四耳边威胁,"有本事你做做看,你要做出比我好看的,我自己刮脸喊羞。"
贺小四张大嘴巴直笑,好不容易挣脱出来的小手继续刮刮小脸蛋,"啾...啾..."
杨燕儿一手扯过贺小花,不轻不重往小花手背打了一下,"多大的人了,和弟弟计较什么。"
贺小花瞪着小四,小家伙看着小小一团,就爱和自己闹,亏得自己经常被他闹破功了。小花垂着脑袋反省自己越活越回去。
"小花你给我听好,从今天开始,你身上穿的内衣,外衣,都得自己做。衣服烂了,穿洞了,要自己补。小花,你听清楚没?"
"那鞋子,裤子呢?"贺小花不纠结自己年龄问题,开始纠结以后没衣服穿的问题。
杨燕儿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逼得太狠,"鞋子,裤子,阿么给你准备,但内衣,外衣一定得自己做,要布料就来找阿么。"
"阿么,我不会裁布,不会做衣服。"衣服穿洞了,补两针没问题,从前不也经常自己钉纽扣吗。但做衣服,贺小花想想心里就怕,从前还有缝纫机,有制衣机器,现在靠的是什么,两只手,一根针。贺小花只觉得眼前发黑。
"不会裁布,阿么替你裁好,你只要一块一块布缝上去就是。"杨燕儿立定心意不改口,任得小哥儿装可怜,扭眉毛。
贺小花张张嘴巴,见杨燕儿冷着脸,唯有苦着脸点点头,张嘴要说话。床上的小四突然发出一阵咯咯大笑,不但笑,小手小腿两两相碰,似在鼓掌欢呼。贺小花一句话顿时憋下去,鼓起脸狠狠地盯着小四。
小四晃晃手脚,两三下爬到杨燕儿背后,躺好,继续咯咯笑。
贺小花头一垂,贺小四天生就是来收拾自己的。
炎热的夏天,贺家人穿得干净整齐,虽然都是旧衣服,但衣服上没看见补丁,只有些显眼位置绣上一两朵小花,小草,吉祥果之类的。贺家的宝贝哥儿大半个夏天没出来露面。不是贺小花不想出去,他还想找机会和穆晟谈谈莲藕买卖的事。但看看自己这一身,暗蓝色的长衣,左胸一个淡蓝色补丁,右边屁股一个针线疙瘩,突出一小团,像狗啃过似的。贺小花看看自己这一身就不想出去。
杨燕儿狠心把小花的新衣都藏起来,逼着小花去翻旧衣服穿,但旧衣服哪里没几个破洞。贺小花和针线,布条,搏斗了大半个夏天,搞出几件过得去的穿上身。至于那些衣袖短了,裤脚短了,贺小花就当自己穿七分裤,中袖衣,凉爽着。
从杨燕儿手里接过几块做内衣的布,别别扭扭地用针一块一块串起来,往身上一盖。内衣小背心,不就前后两块布连一起嘛。贺小花满意地转转,虽然边缝位置左边往里歪,右边往外斜,但终究也是件衣服不是。贺小花对自己的功夫非常满意。杨燕儿看见,不满意,却无话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肚子疼,下午请假回家想睡一觉,熬一熬就好了,想想一觉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还是先更了吧。省得妹纸们等太晚了。不知不觉都写到第50章了。
第51章
立秋那天,穆晟独自策马来到贺家小院,推开虚掩的院门,院子内,公鸡领着大小母鸡绕圈子巡视领地,看见陌生人示威性咯咯两声,拍拍翅膀,昂首阔步走开。
前院不大,院墙上种有花草,看着简单,却为小院子添上不少生气,三间大屋旁边,一个小小的圆拱门,通向后院。贺家小哥正坐在堂屋门口处,一手穿针引线,一手拿件衣服。
和煦的阳光洒在小哥侧脸,长长的睫毛落下淡淡的阴影。只见小哥皱起眉头,拿起衣服左右端详一番,咬咬牙,拿起剪刀,一剪子下去,把针线疙瘩丢一边,从脚边篮子里翻出几条布块,一一比对颜色,选了一块相似的,把布块放在衣服内里,重新穿针引线,细细缝补。
依靠门边,穆晟看着贺家小哥把一个原来手指头大小的小洞,又是缝,又是补,又是剪,又是拆,生生把一个小洞挖成两指大小的大洞。
弯起的嘴角,连穆晟自己都没发现弯起的弧度是那样温柔,漆黑的眼里除了贺家小哥,再没其他。
"这里要这样才行。"弯腰俯身,单手搭上贺小哥手背,一手引导贺小哥引线穿过衣服。
贺小花咬着唇,顺着穆晟引导,一针一线,不过片刻,薄布片便缝上破洞,时紧时疏的针脚,看着觉得不舒心。贺小花不满意看着明显不一样的两截颜色,"这和我自己做的有什么不一样啊?"
"好看。"穆晟收回右手,藏在背后,拇指和食指互相摩擦,刚才被细针刺了几下,隐隐作疼。
"我以为你至少能绣朵花,或者一颗小草啊。"贺小花回头瞪了穆晟一眼,"怎么还是两块布合在一块。"
穆晟语塞,自己刚才怎么搭手上去的,可能不想看见贺小哥皱眉头,可能一时被那双白嫩纤细的手指吸引住,情迷意乱下,自己竟然......
低声咳嗽一声,衣袖半捂着脸,避开贺小哥的目光,"我,我又不是哥儿,怎会做这些绣活。"
"你不会就别多手啊。"贺小花捧着衣服,纠结到底是要剪了再弄一次,还是干脆就这样算了,反正不出门,身上穿什么没要紧。
"你没别的衣服?怎么都穿上这些......旧衣服。"穆晟目光往下一扫,扫过挺翘的部分,目光一滞,迅速投往别的地方,鼻子却痒痒的。
贺小花咬着唇,"你怎么来了。"总不能说自家阿么把新衣服都藏起来吧,更不能说自己缝出来的外衣都是一块颜色连着另一块颜色。"阿爹和大哥下田了,二哥在文先生那,阿么在池塘那里。"
"嗯。"穆晟无可无不可,眼睛直直看着墙角,仿佛能看出朵花来。"贺家小哥,"你好些时候没跟你阿爹过来送鸡,这话说不得,穆晟心思一转,"你家池塘种出来的是什么?"
"我叫贺小花。"报出名字时,贺小花心里有些奇怪,似乎是一种认同,又似乎是一种妥协。"池塘里啊......"提起这个,贺小花来精神了,指指墙边的小板凳示意穆晟搬过来坐下。
穆晟看看墙边那张一块木板,两条腿的板凳,犹豫了一会,又看看地面,虽然扫得很干净,但是......
"坐啊。"
穆晟无奈,慢吞吞拿起板凳,坐下。小板凳以贺小花的身高,坐下刚好,但穆晟就得曲起长腿,叉开不雅观,弯曲侧向一边不舒服,穆晟摆弄自己两条腿,总不满意,白衣下摆来回摩擦地面,染上一层淡灰。想站着说话,但自己站着,贺小花就得昂起头说话。穆晟干脆撩起衣摆,直接坐在地上,正好和贺小花平视。
"那个池塘养鱼,种莲藕。"贺小花故意顿了顿,看看穆晟,见他脸色不变,心里有些失望,"莲藕是一种根茎植物......"巴拉巴拉一长串介绍。
"听着不错,但莲藕没人吃过,酒楼要推出新菜,风险不少。"
"怎么没人吃过呢。小四百日那天,村里人都吃过的,莲心茶,莲子粥......"数着数着,贺小花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对啊。小四。
杨燕儿出门前先把小四哄睡了,小家伙睡了不短时间,怎么没听见他起床的声音。贺小花连忙跑出堂屋。
杨燕儿房里,贺小四睁着圆溜溜的大眼,舞手动脚,把自己翻了过来,又翻回来,像只小乌龟似地一拱一拱往床边挪。
"睡醒怎么不喊一声啊。"贺小花心虚地拍拍小四屁股,摸摸包屁股的布片,干的。替小四穿上外衣,长裤,抱出来堂屋。在堂屋地面铺上一条旧席子,把小四放上去。
小四咿呀咿呀地喊着,口水粘到小花衣服上,两手两脚缠上小花,就是不肯趴席子上,脑袋埋在小花怀里,偷偷看穆晟一眼,马上躲回去,趁着小花摆弄自己手脚时候,又探头啾一眼,见穆晟看向自己,又立即缩回小花怀里。
"小花,我来抱抱小四。"伸手从小花怀里抱过小四,小四缩着脑袋,咿呀咿呀扯着小花衣服不放手。贺小花哄了两句,拍拍小屁股,把小四的手脚塞到穆晟怀里。
抱着小四,听着哄小四听话的小花,穆晟觉得如果这样的一家三口,似乎很不错。只是,穆晟看向站起来只有自己腰侧高的小花,眸色变得深沉。小哥十岁许嫁,十四岁圆房。自己还要等上不少年。
"小花,你今年是七岁?"
"对啊。"贺小花疑惑穆晟突然问及自己年龄。
还有三年,最少三年。穆晟抱着小四重新坐在地上。小子和小哥那点事,穆晟在穆家见多了。大户家少爷身边贴身侍候的小哥儿,往往就是日后的房里人。长辈默许,少年贪玩。从前身为穆家长孙的穆晟身边这样的小哥多的是,即便现在,身边的紫云是阿么特意找给他的。
只是,无论大户侍候的小哥,还是那些大家族出来的哥儿少爷,穆晟总觉得和他们相处,就像隔了层纱,朦朦胧胧看不清真面目,真性情。别人喜欢烟雾弥漫的碧湖,他穆晟独爱清澈见底的小溪,哪怕长于乡间。
"喂,我在说话呢。"五根白嫩的手指在眼前挥挥,穆晟伸手要抓,手指倏一下缩回去,穆晟暗呼可惜。
贺小花鼓着小脸,"成不成,你给个准话啊。莲藕的收获期在秋末冬初。要是你觉得不放心,那我们自己找别的买家。"
"可以。"
贺小花准备了满肚子的话,一下淹没了。不相信地揉揉耳朵,"你都答应了。"
穆晟想想自己答应了什么,可惜刚才神飞天外,贺小花说了什么,真没听清楚。"嗯,答应了。贺家先无偿提供一批莲藕莲子以及菜式。酒楼举办三天试吃。因应效果,莲藕收购价钱再行商议。"穆晟面不改色,一串要求顺口而出。
贺小花听得暗骂一句奸商,但只得点头答应。"莲藕收获了,我先让阿爹送十根到酒楼,至于菜式......"
"我派马车过来接你。"穆晟一见贺小花低头看衣服,立即把话接过去。果然贺小花马上点头。
事情说完,穆晟还不想走,"你上过学堂?"
贺小花拍拍小四屁股,示意他别多手,小四待在穆晟怀里正无聊,开始用小手掰穆晟衣服上的绣线。贺小花听见穆晟问话,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二哥教我的。"
穆晟用手指在地上写了一个生僻字,抬头看向贺小花。
"诞"
"嗯。"不错,诞是《蒙童幼学》最后一个生字。
穆晟挑了《夫学》里一句话,提问贺小花意思。贺小花想了想,摇摇头。
穆晟改选《知道》里一句话,这次贺小花知道,把贺小虎教过的意思背了一遍。
《夫学》是大家族里教导未嫁小哥的书本,而《知道》则是小子考童生试的基础。三个问题,穆晟便对贺小花的知识结构有了大概的了解。
穆晟又问了些作诗,对联之类的,贺小花一律摇头。
穆晟又在地上写了几个生字,让贺小花一个个认出来,讲解意思。一个问,一个答,两人说着说着,竟然到了太阳西斜,还觉意犹未尽。
穆晟见天色已晚,把怀里打小哈欠的小四交给小花,"下次我带些识字话本给你。当初我上学时,先生嘱咐我看的,里面有些小故事,好笑好玩,还能记住生僻字。"
贺小花连连点头应下。穆东家比二哥好,教认字连讲解意思,清晰明白,比二哥那半吊子好多了。
告别贺小花,穆晟策马顺山道跑至竹山山顶,不远处就是自家竹林,从竹山山顶往下看,南河村一片灰瓦房中,穆晟一眼认出贺家小院。
心之所系,家之所在。
"少爷,少爷。这里风大,少爷,紫云给你搭件披风。"
穆晟拉拉马绳,调转马头,看向跑过来的紫云。紫云气喘吁吁跑上前,手臂搭件长披风,张嘴欲说。
"紫云,你年纪不小,侍候我也好些年,你自己可有喜欢的小子。如果没有,我就去和阿么说,请阿么替你找户好人家,嫁了吧。"
紫云张大嘴巴,一脸不相信,见穆晟打马要走,慌得扑上前,扯住马缰绳,"少爷,少爷,紫云不嫁,紫云就陪着少爷。"
穆晟掰开紫云手指,"既然没,我这就去请阿么替你找一门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得很卡,很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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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那一个和煦的秋日后,贺家小院多了一个常客。
先是领着米铺掌柜在南河,白沙等村子走了一圈,说是提早把米卖到米铺,价钱可以多一成,不愿意冒风险出海的农家人心动了。
再是领了掌柜到贺家坐了一回,说商量鸡只,和鸡蛋价钱数量。商量了半天,茶水喝了一壶又一壶,结果还是原来那个。
再然后是单独来到贺家,找贺老大和贺小柱商量卖莲藕的事。似乎在无意间看见贺家的家私还是旧的,穆晟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县城的德成工匠和我有些交情,如果需要打家具,我可以代为拜托。"
县城的德成工匠可是出了名的好,府城里的人家也找他们打工具,生意是一单接一单,价钱不高,可人家就是没时间接那么多单子,除了有头有脸,有关系的,大家只能流口水羡慕。
杨燕儿一听就心动,但他不敢张口请,只有看着自己男人。
贺老大搓着手,"这是不是太麻烦了?"
"不麻烦。我家找了德成工匠打家具,正好把你们需要的搭上。"
杨燕儿大喜过望,连忙拉着贺小虎去列单子,生怕穆晟一转身不同意。
短短一张单子上列有双人大床一张,梳妆台两个,四腿圆木凳两张,衣箱一个。贺老大不识字,让贺小虎念给他听,听见衣箱一个,连忙说,再加一个,给小花也添一个。
贺小花甩手摇头,"阿爹,我房里有衣箱了。要不,我房里添张桌子吧。"
"小哥儿房里放桌子做什么,阿么替你做主,订了梳妆台。衣箱等过几年再添。"杨燕儿心里还有一句话未说,等小花出嫁,也不知道相中的是哪一户人家,如果是大户,这份嫁妆还得给小花提前备着。
好吧,梳妆台就梳妆台,有个地方写写字就好,比天天在衣箱上写字强。
穆晟收下单子,又问贺家需要什么样式的,五福临门的,还是吉祥果图案的。
好的工匠打出来的款式不单多,而且新颖,价钱也跟着往上涨,杨燕儿掂掂自家的钱袋子,其实只要图个德成工匠的名字就好了,款式什么的,过得去就算了。就算只是简单一块木板,上面雕一个福字,盖上德成工匠的印记就不一样了。
"简简单单的就可以了。"
"家具是打来给小柱哥新房用的吧。"
贺小柱涨红了脸,穆东家居然称呼自己为小柱哥,贺小柱看着自己阿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喊他柱子就是,穆东家,俺这家,你看,俺......"
穆晟会意点点头,"这事我来处理。"
贺家大小欢天喜地送走穆晟,杨燕儿连说今年祖先庇佑,出门有贵人。贺小虎摇头不同意,"无事献殷勤......"
"怎么可以说是无事,你阿爹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莲藕可都卖给他们的酒楼,独一家。"杨燕儿扯着嗓子。
贺小虎不答话,只看了同样高高兴兴的贺小花一眼。莲藕独卖给穆家酒楼,看似穆家占便宜,但谁不知道莲藕是新鲜物,穆家酒楼要推销出去,要花多大气力,更何况,单凭两家不过买卖鸡只的关系,怎得穆少爷如此信任。贺小虎想得眉头打结。
贺老大笑呵呵说着,今年的银丝稻也要卖到庆州港去,多赚些银子给小柱成亲用。杨燕儿怎肯同意啊,上次就说遇上风浪,延迟回来,这次也不知将会碰上什么,大风大浪的,一家人都指看着贺老大,怎可以有事。当下杨燕儿红了眼眶,抱着小四坐一边滴滴答答流眼泪。
"要不,我代替阿爹出海走一次。"
"不成不成,海上风浪大,你经不住,况且你还得留家里,准备明年成亲的事。"贺老大想扶杨燕儿回房间,两夫夫慢慢说。杨燕儿屁股一转,用后背对准他,就坐在凳上不挪动。
一家人刚才那点喜悦被冲散了,晚上睡觉,杨燕儿抱着小四,拉着小花到自己床上睡,贺老大被挤去和小虎睡一床。贺家小院一连安静了好几天。直至穆晟再次找上门说,要提早送莲藕过去,赶在中秋前办三天试吃,好让莲藕在中秋那正式上市出售。
贺老大连忙答应,拉着贺小柱到池塘摘藕。穆晟坐在堂屋唯二两张椅子上,问,"贺么么,我想请小哥儿进城里一趟,新的菜式还需要他指点厨房。"
杨燕儿心里愁着,没多想,点头答应,要小花回房间换件衣服,跟自己阿爹一起到县城去,早去早回。
等贺小花选了一件补丁不太显眼的衣服出来时,只见杨燕儿一边抹眼泪,一边诉说,"我不过让他把稻子卖到城里去就好,一家人,穷有穷过,富有富过,我嫁过来本来就不图他什么,怎可能指望他跑南边,拼了性命赚那点银钱。"
杨燕儿看见儿子跑进来,急忙背转身,擦眼泪。穆晟整整衣服,站起来,朝杨燕儿弯弯腰,"贺么么,我带小花到池塘等一会儿。"
杨燕儿点点头,任得贺小花跟着穆晟走出去。
穆晟放下踏脚板凳,掀起车帘,伸手要扶贺小花。贺小花甩甩手,小手搭上车把,手臂一用力,扒拉着半边身子攀上车板,小腿猛一蹬地,借着冲力攀上车板。坐稳转过身,冲穆晟扬扬小眉毛,看,我自己能上来。
穆晟温柔地笑着,眼睛里是他不知道的宠溺,伸手挑起小花缠上额头的碎发,"到里面坐,我来驾车。"
"嗯嗯。"
扬起马鞭,空中虚划一下,马匹踏踏,晃悠悠往前走,经过池塘,把贺老大和十根莲藕,莲蓬带上。贺小柱就被打发回家。
第二天,酒楼的试吃摊子一摆开,引来好事者围观。酒楼伙计用牙签叉上切小的莲藕,又泡好莲心茶,茶杯盛满,一字排开。胆子大的,拿起一块尝尝,觉得不错,又喝一口莲心茶。有人出头,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人人争先上前尝尝酒楼新推出的菜式。
二楼凭栏,掌柜抹一把额上冷汗,"东家,万一有人故意闹事?"
"回春堂的大夫请来了吗?"
"请了。就在二楼包厢里候着。"
"如果有人报称吃坏了肚子,请大夫出来看病开方。"
"万一真是......"万一真是这莲藕害的......酒楼的名声还丢了,掌柜心里说,嘴上支支吾吾。
"这莲藕你昨晚也是吃过,今早可有不妥?"
"这,这倒是没。"
"既然你,我都吃过,酒楼的伙计都吃过,人人没事,下面试吃的人自然也不可能有事。有事的只会是存心闹事的人。回春堂莫大夫素有清名,医术不凡,有他坐镇,还有什么好担心。"
掌柜听了,连连点头,暗叹,东家虽然年十四,处事已显老练。
转眼到了中秋,贺小花清早推开院门,看见小六在墙角探头探脑。小六一见贺小花出来,快步跑上前,手里拿着的东西往小花手里塞,"贺家小哥,这是少爷给你的。"
"什么东西啊?"贺小花捏捏强被塞手里的东西,硬硬的,似乎是个盒子。
"少爷说了,今年中秋不回来,让你别担心,少爷在学堂好着呢。将军府的少爷对少爷很好,学堂的先生常称赞少爷,说少爷勤奋好学。少爷说了,等他从学堂里学成,就去投军,当上大将军再风风光光回村子。"小六说了一串话,又盯着贺小花问,"你就没话要对少爷说的?"
呃......说什么?自己和梁起似乎不太熟络。贺小花想想,客套地应一句,"读书练武都要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
小六点头应下,又巴巴等了一会,不见贺小花说话,"就一句?"
还想多少句?贺小花眨眨眼睛,"就一句。"
小六脸上有些失望,"好吧。少爷让你别担心他哦。他能照顾好自己的。"
我没担心他啊。贺小花听得莫名其妙。
小六啾啾院子,隐约看见贺小虎走动,吓得连忙跑开。剩下贺小花一个在院子外,打开手里的布包,一个木盒,打开淡淡的脂粉香飘出来。贺小花揉揉鼻子,哈秋,打了个喷嚏,什么味道啊,太呛人了。
另外一个是一根银簪,桃花款式,贺小花看着觉得漂亮,但用来扎头发不如布条方便。掂掂重量,挺沉的,留着以后卖钱也好。
小六跑回梁家,先给老么么报了话。老么么听完,扭着粗腰给梁秀报信。送东西这桩活本来由老么么做的,但他嫌巴巴过去送东西传话,太掉价,塞给小六跑腿。
梁秀听过老么么的话,念了一会佛经,方由老么么搀扶着站起来。
"夫郎啊,少爷送的那簪子,沉着呢,我看价钱不低。"
"他身上能有什么钱。"梁秀斜靠在躺椅上,"他这趟出门不是当少爷,而是给别人家的少爷当伴读。身上带的钱原想给他打点关系的。看来他是省着,不舍得用。"
梁秀揉揉胸口,一阵阵发闷,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儿子啊,"贺家那边都说了什么。"
"说了说了,说要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
梁秀点点头,"这也是我要说的,把这话写信里去。"梁秀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自己肚子里出的孩子,自己的话未必听,但贺小哥儿的话怕要记在心里。"贺家那边,你多跑些。我身子不好吗不出门,你代我去看看,多联络了,日后......好说话。"
"是,夫郎,我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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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老么么应下来,心里却不以为是。贺家小门小户的,哥儿配小子,哪家不找门当户对的,就算贺家小哥儿是天赐的,不过就给他一块敲门砖罢了,梁家真要去提亲,贺家能不答应吗?能不抢着应下来吗?
老么么心里想的,做事自然没遵从梁秀嘱咐的办,每天该做什么做什么,贺家晾在一边,顶多在么么,大叔们说说东西家长短时,探听一二,然后回去禀告梁秀。
一家团圆的中秋节过了三天,穆晟带了酒楼掌柜来到贺家小院,直接把池塘剩下的莲藕拉走一半。又说入冬前想到庆州港走一圈,看看有没新鲜的蔬菜食物,好带些回来。穆家找了船队,问问贺老大是否愿意同船出发。
贺老大喜得直点头,又问借船的费用。
穆晟却笑笑说,"我这次也是借别家的东风。我有一个朋友,经常往来南北两地,他名下有一支船队,顺风船队。掌舵的都是出海十年以上的老人,到庆州港的海路熟悉得很。说到空余的舱位,别的我不敢多说,十来担稻子的位置还是有的,况且,剩下的莲藕我不准备在县城里卖,我想这次到庆州港也把莲藕带上,看看卖给出海的商人。你家的稻子正好也捎带上。"
"恐怕不太好。"一直默不作声的贺小虎突然说话,"穆东家的朋友考虑的是朋友的交情,我们这样夹带货物,怕是令东家难做。村里老人一直有雇佣船队,来往庆州港也好些年,水路也熟悉。我看这事就不麻烦穆东家了。"
穆晟侧目,微微一笑,"不麻烦。只是上次听贺么么提及水路艰难。我回去也问了些行家。说小船走水路,容易被风浪波及。但大船厚重,除非走远洋海路,碰上滔天大浪,否则,以岷江的水势,风浪,大船不但不惧,还要比小船行得更稳妥,需时更少。"
杨燕儿看看儿子,又看看自己男人,私心自然希望贺老大能搭上穆家的大船,但儿子话里透着意思,杨燕儿也明白,贺家和穆家无亲无故的。打一次家具,又不花钱乘船。好事一下多起来,杨燕儿心里不由得慌了。想想自家,也没什么好图的,几块地,值钱一点的就是那池塘,除了这些,还有什么穆少爷能看上眼的。
想东想西的杨燕儿,抱着小四的手臂渐渐使了大力,贺小四被抱得不舒服,咿咿呀呀直叫唤。
"既然如此,我家就折价,把钱算给东家。请穆东家出个价。"贺小虎立定主意,无论穆晟报出什么价,自己都说家境贫寒,承担不起。
"其实说来我也有私心。"穆晟说话声刚落,贺家大小纷纷盯着他看。穆晟心里暗叹,果然太心急了,视线扫过坐在墙边的贺小花,缓缓说,"贺老爹说过莲藕容易保存,但从白沙河进入庆州港,水路少说也要走十来天。这段时间,莲藕的保存,我想拜托给贺老爹,另外,我会找伙计跟在旁边学着。"
贺老爹连连点头,嘴里说没问题,眼睛却往二儿子身上溜。杨燕儿松一口气,手臂一放松,贺小四舒服了,安静了。
贺小虎皱紧眉头,不说话。穆晟说的,听着不错,但贺小虎心里总有一种感觉,穆晟别有所图。
贺小花倒没像家里人想得那么多,在商言商,别人帮你,也不是白帮的,帮了自然得有回报。莲藕的新菜式,自己才报了那么几个,穆东家肯定希望多要几个,然后垄断市场。贺小花对穆晟的帮助是接受得心安理得,只盘算着再好好多想几个菜式。
到庆州港借船卖粮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贺老大找贺小虎问莲藕存储的方法,贺小虎藉口要翻书,趁着家人不注意,溜进贺小花房间。
贺小花不卖关子,交待贺小虎。先编织葵筐,不是平常用的圆柱形,上端开口小,中间长的,而是低部拉长,能够放下整根莲藕,在底部先垫上一层竹子或者木板,放一层莲藕,莲藕不用洗净,连同塘泥吹干后,放下,上面覆盖一层沙土。如此一层莲藕,一层沙土,一个葵筐能堆上六层,顶部用沙土密封,厚度约一根手指长。
贺小虎如此这般,把方法交待贺老大。贺老大马上领人编织葵筐,准备沙土。
选了一个好日子,南河村雇佣的船队从白沙河扬帆起航。穆晟和贺老大搭乘顺风船队派来的小船,到了岷江口才换乘大船。杨燕儿这次说什么也不愿意留在家里等,一路跟着送到码头,抹着眼泪送走了贺老大。
贾杏儿和杨大河也来码头看船队起航。贾杏儿从人群中找到杨燕儿,两人拉着手说了一回事。杨大河也参加了开春的童生试,可惜只得末等。贾杏儿想儿子读书一般,下田干活总该不错吧。谁知道一提到要杨大河下田,这小子居然跑得无影无踪,后来又缠着太么么许了他继续念书。说到这些,贾杏儿又是叹气,又是称赞贺家小柱听话懂事,懂得帮家里分担些。
杨燕儿抿抿嘴,笑了应下,客套一句,大河看着机灵,日后定是不错的。
提到儿子,贾杏儿的眉头拧得紧紧的。回身想找儿子,没料到他居然跑到最前头,追着船队跑,大呼小叫的。贾杏儿扭紧帕子,心里暗骂小子不省心。
贾杏儿的烦心事冲淡了杨燕儿的伤感。虽然还在为贺老大担心,但夫郎的心思很容易别的事带走几分,别家的操心事,自家小子的婚事,小哥儿的教养等等。贺老大走了几天,杨燕儿就回复平常。
贺小花缠着贺小虎趁天刚亮或是傍晚时分带他到池塘走走。秋收过后,莲藕要留种,藕种进入休眠期。藕种的选择贺小花一早告诉贺老大和贺小虎,但小花仍然不放心,非得亲自看看。
藕种选择藕头有嫩芽的,藕种斜插在池塘里,池塘水白天保持成人膝盖高度,晚上塘水维持腰侧深度,为藕种保温。
贺家的池塘塘底倾斜,一侧深,一侧浅,深的一侧靠近白沙河,养鱼;浅的一侧靠近南河,种藕。白沙河、南河河水通过排水洞流入池塘,洞口用鱼网覆盖,池塘养的鱼不能通过洞口进入白沙河。当白沙河处于枯水期时,就用石头挡住洞口,保持池塘水深。
贺小花仔细交待看守池塘的白老二,注意调节塘水深度维持池塘温度。白老二奇怪看着贺小花,暗想这家小哥儿懂得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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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这一年贺家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先是贺小柱定了亲,又是盖了新房子,接着莲藕在县城大卖。冬天来临前,贺老大带了银丝稻和莲藕到庆州港卖,恰好碰上从大海南边来的客商,客商一眼认出莲藕,当即要把贺老大带来的莲藕统统买下来,留在船上吃。
赶在贺老大答应前,穆晟提前承诺只给南边客商一半的分量。剩下的一半,穆晟建议贺老大卖到庆州港内的酒楼,做成熟菜,专门卖给南边过来的客商。
穆晟介绍的酒楼掌柜竟然又是当年出面帮助南河村村民的汉子。汉子二话不说,直接把莲藕和银丝稻统统包下来。
贺老大揣着沉甸甸的八两银子,笑开花了。那是从前贺家好几年也积累不下来的银钱啊。
回来的路上,也真应了穆晟的一句话,大船更经得起风浪。一路无波无折回到南河村,而且比村人租借的小船更快回来了。
杨燕儿惊喜地看着门外背着大包小包,从马车上跳下来的贺老大,连跌跌撞撞向自己走过来的小四都顾不上,冲上前,绕着贺老大前前后后看了几遍,才红着脸跑回房间。
穆晟自然被贺老大留下来,吃了一顿晚饭。晚饭由贺小花操刀,做了好几个莲藕菜式。凉拌藕片,炸藕盒,花肉炒藕片,莲藕骨头汤,林林总总,摆了满满一桌。
杨燕儿看着白了脸,贺老大尴尬看向穆晟。穆晟脸不改色拿起筷子每一样菜尝一口,然后在贺小花期盼的目光中,点点头,说一句,不错,很好吃。
贺小花得了鼓励,越发起劲捣腾莲藕做的菜,从熟食,到凉拌,到汤水,到泡茶,一连十天,天天换着花样做菜。贺家大小开始吃得有滋有味的,但再好吃的菜也经不住这样折腾下去。到了第十一天,杨燕儿说什么也不给贺小花进厨房,把小四往小花怀里一塞,自己挽起衣袖下厨房。
杨燕儿做了十多年的菜,虽然不如贺小花懂得变花样,调味道,但在一家吃莲藕吃得脸色都白的人看来,即便是最简单的邵尾菜,也是比什么都好吃的菜。
入冬后,贺家池塘的鱼终于派上用场。因为冬天天冷,白沙河河鱼都到南边避冬,剩下没走的,都不过是巴掌大的小鱼。农家人少养猪,养的鸡也要留下生蛋,富裕一些的,过年时还能宰鸡做荤菜,家境一般,或者贫穷的,只能靠过年前在县城集日买一刀切回来做腊肉,过年时切碎炒菜,算沾荤腥。
贺家池塘的鱼养了大半年,现在尾尾都有小孩手臂长。捞起几尾鱼,贺老大分别送两条到村长,老人李根生家和亲家杨家,又趁着穆晟回家经过贺家小院时,送了两条。
自己家里留了两条,留着年夜和祭拜祖先时用,应了年年有余一句吉利话。其余的,就依了贺小花的提议,送一部分到酒楼寄卖。
家境越是好的人家,越注重意头。往年县城的大户都爱抢购南边运来的大鱼。现在穆家酒楼有鲜鱼出售,比起南边运来的半死不活的大鱼好了不知多少。贺家鲜鱼早上刚送到酒楼的,下午就卖完。
及后几天,听到风声,特意从其他县城跑来买鱼的人更多了。酒楼掌柜笑得合不拢嘴,搭着贺老大肩膀连称贺老兄有见识。
贺家池塘的鱼不过十天工夫就卖出了四分之三,剩下的那些,贺小花坚持留下来当明年的"种子"。算算总收入,居然有五两多银子,因为临近年关,鲜鱼的价钱竟然涨到比活鸡还贵,居然要300铜一条。杨燕儿捧着银子,半天合不拢嘴。莲藕和养鱼的收入,扣除请白老二看护的费用,贺杨两家各分得四两银子。
贺家这一年,卖粮,卖藕,卖鸡肉鸡蛋,卖鱼,加起来总共十二两,扣除盖房子的,礼金的,打家具的花销,还剩下五六两银子。这情形比起杨燕儿当初预计盖好房子,全家人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情形不知好多少了。
尝到甜头的贺老大和杨大石,决定把剩下的沼泽地都包下来,明年就把池塘扩大一倍。谁知道他们各自跑到村长里一说,发现剩下的沼泽地居然都被人包下来了。南河村木家占了四亩,白沙村族姓大户沙家占了足足十二亩。
贺老大垂头丧气回家把事情一说,杨燕儿只觉得可惜。但贺小花和贺小虎却另有看法。木家是南河村富户,为人做事尚算公道,但沙家是百年大户,和县城衙门的关系好着了,据说府城里也认识人。现在莲藕和养鱼的生意做得这么好,销路又完全打通,难免沙家不想一家独大的。
果然,不出两日,沙家当家大夫郎派了管家过来,客客气气放下银钱和契约,"我家大夫郎说了,做生意求的都是一个财字,和气生财的财。既然贺家世代以种田为生计,日后不妨也继续下去。"边说边放下一张地契,"我家大夫郎知道,这样未免委屈了几位,这块地虽然不大,却是多年的熟地,而且就在南河边上。你家得了正好合用。沙家就当是补偿给贺家的。"
贺老大气得瞪直眼睛。贺小花手快,一手抢过地契,拉着贺小虎凑近看。
"熟地两亩?哼!沙管家,我贺杨两家的鱼塘少说也有六亩地。你们这算什么?"贺小虎把地契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沙管家皮笑肉不笑,"这可不是买地钱,这是沙家看你们辛苦了一年,补偿给你们的。"把手边的银钱推推,"这才是买地钱。可都是按上好熟地出的价。你找遍县城,都找不出比沙家出的价钱更高的。"
"买卖讲的是你情我愿。现在贺杨两家不打算卖地。不论沙家出什么价钱,我们都不卖。"
沙管家回头盯着贺老大看,"贺家当家的,你也是这种说法吗?"
贺老大点点头,"请管家回大夫郎,这地,俺不卖。"
沙管家不多话,手一卷,包起银钱和契约就走。
当天傍晚,吃过饭,贺小花抱着贺小四到院子里学走路,小四摇摇晃晃胖胖的小身子,同手同脚往前走。贺小花揪住小四,抬起右腿,挥挥左手,抬起左腿,挥挥右手。敲敲小四脑袋,"明白了吗?"
小四眨着眼睛,咯咯笑,边笑边吐口水。等贺小花放开手,让自己走路时,又是同手同脚走。
"你这小家伙…….."哗啦一声响,贺小花只觉头上一凉,冰冷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过额头,滑过鼻梁,滑入衣服内。
哇,贺小四突然放声大哭,贺小花定眼一看,只见小四头上,衣服上,脸上,通红的一片,阵阵腥味飘出。贺小花连忙用衣袖替小四擦去脸上的液体。贺小四拼命哭,直哭得呛气。贺小花用衣袖替小四擦脸,可是怎么擦小四的脸都是通红通红的一片。眼睛好疼,好疼,疼得小花觉得有液体顺着眼睛往下流。小花怕了,失声惊叫,"阿么,阿爹……"
杨燕儿应声跑出来,看见眼前两个孩子一身血,吓得手脚冰冷,"这怎么回事?这怎么回事?"
贺小虎反应快,一手拉开贺小花,卷起衣袖给小花擦脸,"小花别怕,二哥在这里,小花别怕。"
贺小柱和贺老大捡起锄头,冲出门口,"谁?哪个不要脸做的?滚出来!"
傍晚时分,家家户户吃过晚饭或在家里纳凉聊天,或是到大树下说说话。贺家一番举动自然引起别人注意。
沈么么最快跑过来,一看院子里的情景,两个孩子像血人似的,贺小虎衣服上也有血,吓得失声尖叫。跌跌撞撞跑回去,扯了自家男人过来帮忙。
杨燕儿终于回过神,扑上前抱住两个孩子嚎啕大哭,"我可怜的儿,谁害的?谁害的!"
"燕儿,你别哭啊,先看看两个孩子伤到哪里了?"沈么么急忙拉住杨燕儿,"伤重了,还得送县城找大夫。"
"小花,告诉二哥,哪里疼了?告诉二哥。"
贺小花摇摇头,哪里都不疼,就是眼睛疼得厉害。
贺小虎急了,小花不说话,小四只会哭。贺小虎一弯腰,就要背起小花,"小花,二哥带你找大夫。小花别怕啊。"
"对,对,找大夫,找大夫。"沈么么也给哭得没主意,手忙脚乱抱起小四,要跟着贺小虎往外跑。
"贺么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潘莲领着几家么么跑过来看,一见院子里的情景也吓了一跳。"找大夫?可是孩子伤着了?伤哪里了?我家里有伤药备着呢。"潘莲一边指挥人回家取药,一边接过贺小花,手脚身体摸了一遍,又摸了一次脑袋,"没摸到伤口。"
"啊?"贺小虎愣住了,杨燕儿也惊得止住哭声。没伤口,那小花小四身上怎么一身血。
潘莲把小花拉到房间,杨燕儿抱起小四跟着进去。沈么么想了想,也紧跟着进去。
潘莲拔了小花的外衣长裤,仔细检查了一遍。杨燕儿也跟着拔了小四的外衣长裤,检查了一次。两小孩子身上都没伤,就是衣服上染了腥臭的血。
"没可能。家里没宰鸡宰鱼,小花小四怎可能染了血。"杨燕儿不相信,抱着小四又检查了一次,连小脑袋也拉开一根跟短发仔细检查了一遍,依旧找不到伤口。
"既然不是家里宰活物留下血,也不是受伤,那就是有人故意泼了两孩子一身血。"潘莲拿起小四的衣服,放到鼻子边嗅嗅,脸色阴沉。
"哪个黑心肠的居然做出这种事。"
第55章
贺小四趴在杨燕儿怀里抽泣,沈么么用大被单包着小花,小花头发湿漉漉地,又粘又难闻,垂着脑袋,任由沈么么折腾。
潘莲收拾起小四的衣服,又对杨燕儿说,"贺么么,你别伤心了,两哥儿受了惊,赶紧换上干净的衣服。现在不比夏天,着了冷可不是说笑的。"
杨燕儿听了,连连点头,抱着小四,翻出干净的内衣长裤给两儿子穿上。至于头发,小四头上胎发还好料理一下,只小花一头长发,非得烧开水才能洗干净。
沈么么挽起衣袖,自告奋勇帮忙烧开水。潘莲拿了小四衣服,掀起门帘往外走,临出门前还说了一句,"贺么么,你别担心,这事村长和老人们会给你们一个公道的。"
贺家前院,村长和老人李根生都赶过来,被贺老大请到堂屋里坐,左邻右里都派了自家男人过来。后院过来的潘莲把事情简单说了,又把小四的衣服拿出来。李根生和村长一合计,决定派院子里壮年的男人到村里看看有没陌生人,同时叮嘱各家各户看好门户,有事就大声呼喊。
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回报说,没发现陌生人。把人都打发回去。村长和老人李根生对视一眼,觉得这事不同寻常。无缘无故血水泼进屋,又找不到人,难道是村里的人做的。但不可能啊,贺老大一家平常没开罪人,贺老大和贺小柱老实,杨燕儿也不是个嘴上没缝的,贺小虎又是童生。两人合作多年,心思一致。
"我看这事会不会……"同样留在堂屋的木富,手指比划了一下。
"白?"贺小虎首先看出来,"白沙村沙家?"
贺小柱和贺老大一听,身体一震,对啊,沙家不是要买池塘吗?自家刚拒绝了他,结果晚上就发生了这么一遭事。
"说话不能乱说。"村长经的事多,贺小虎一说,自己就觉得该是这样了,但嘴上却喝止了木富。"无凭无据,这事要拿到县城衙门里报官,说不好,沙家还能反咬一口。"
无凭无据!四个字如同一盆冷水,把贺家父子三人泼得心冷。
"难道,难道这事就这样算了。"贺小柱急得跺脚,自己平日读书不成,耕田干活凭的是一身力气,遇到这种事情,不由得看向父亲和弟弟。一个是贺家的指望,一个是读书聪明,贺家的未来。
"只怕你想就这样算了,也不容易。"木富皱眉头,"我也说句老实话,沙家也派人过来买地。我也是一口拒绝了。我家比起沙家固然不如,但是沙家大夫郎真要强买,也是得花不少力气。倒是你们……"
倒是你们,一无权,二无财,唯一有出息的儿子也不过是个童生。木富这句没说,但在堂屋里的人都能想出来。
"我就不信他能只手遮天!"贺小虎咬牙切齿。
李根生和村长对视一眼,年轻小子有血性,但太稚嫩了。村长干咳一声,"我来说说。这事说是沙家做的,不过是我们的猜测。沙家又没站出来,认了这事。我看不如这样吧。现在也不早了,大家各自回去想想。明天,我和李爷子,还有木富一起走一趟县城。我家夫郎的阿爹从前是衙门的小吏,我看看能不能拜托他问问消息。如果这事真的是沙家做的,县衙老爷那里,他们肯定通过气。我想着要问,花些钱财也能问出来。"
堂屋内众人无话,唯有同意。贺老大想到后院问杨燕儿取些钱给村长,木富却制止他,"这事也是与我有关,到县衙打点花不了多少钱。我来就好了。"
贺老大红了脸,"这,这怎么可以。"
"都是一村里的人,你帮我,我帮你也是应该的。说不准以后,我也有事求上门。"
快要走出堂屋的李根生回头看一眼木富,不说话,继续往外走。
送走了村长等人,贺老大父子三人坐在堂屋里不说话。沈么么烧开了热水,用大盆子盛好,贺小虎看见,快跑几步,捧起水盆,"要送到后院里吗?我来送。"不等沈么么答话,贺小虎已经捧起水盆往后院跑。
把水盆放在杨燕儿房门口,贺小虎犹豫了一下,没敢进去,而是在门外喊,"阿么,热水送来了。小花……小四,他们还好吗?"
杨燕儿应声掀起门帘出来,捧起水盆子,"没事,你回去和你阿爹商量着怎办,这里有我。"
沈么么从后面追上来,"小虎,你这孩子怎跑那么快啊。"见贺小虎像柱子似地站在门口,"去去,到前院里去,别在这里碍事。"
"沈么么,小花他们?"
"没事,身上都检查过了,一个小伤口都没有。"
贺小虎松了一口气,慢慢转身往前院走。走到前院,月光下,地上鲜红的血迹看得刺眼,贺小虎拿起水桶,哗啦一桶水倒过去,拿起扫把,死命刷地。堂屋里的贺小柱听见响声,也跟着跑出来,和弟弟一起刷地。
次日清晨,村长一行早早出发,午饭时就回到村子。贺小虎开门迎了他们进来,见木富皱紧眉头,便心知不妙。
"那个……那个,我知道你们一家也不容易。池塘莲藕,养鱼,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赚钱的活计……"
"村长的意思是让我贺家卖了池塘。"贺小虎握紧小拳头,看着村长。
村长脸上一红,竟然说不出话。李根生连忙接上话,"小虎,你先听我们说说。这趟到县城,我们才刚找到人,就被衙门的师爷请了过去。师爷和沙家的管家在一起的。什么都不说,直接把买地的银钱又往上加了一成,还说只要愿意卖,可以再多加一亩地当补偿。他们说了,都是在河边的熟地。"
贺小虎转过头,"木爷子答应了?"
木富叹口气,"硬碰,木家不如沙家。我原来赶着买地,不过想多条路赚钱,如果沙家给的条件不错,也不是不能考虑。"
李根生掀掀眼皮,看了木富一眼,却不作声。
贺小虎握着拳头,松开又握紧。憋屈,愤怒,像两把火在心里红红燃烧。凭什么沙家可以把赚钱的生意都拢到自己手下,凭什么贺家就得背朝天,脸朝黄土,耕田过一辈子。贺小虎不忿。
梁起欺负小花,他可以背地里痛揍他一顿,但沙家派人往小花头上浇血,他贺小虎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眼白白看着贺小花用了不少心血,辛苦搭起的池塘都要被人买走,自己却无能为力。
贺小虎又恨又怨。
"形势别家强,我们还能做什么,只能忍下去。"木富看看贺小虎,心道这小子通红了眼睛,挺吓人的。
"这事,俺在想想。"
"也好,你们一家人好好想想。没几天就过年了,过了年,你家小柱就要娶夫郎了。别让这些事扰了喜庆。"
老人李根生走在最后,等村长和木富都出了院子,才慢腾腾走到贺小虎身边,拍拍小虎肩膀,"如果你家有个秀才,一个能在县老爷面前不用下跪,可以据理力争的秀才,或许有转机。小虎,你家里人口多,得替他们好好想想,别鲁莽了。"说着,就往贺小虎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等李根生出了院门,贺小虎慢慢摊开手掌,一小块布料。贺小虎只觉得天旋地转,这布料形状,颜色,不就是那年阿么为自己新造衣服上的缺角。那年,李根生留在县城找梁起,那年,李根生……
贺小虎闭上眼,手指收拢,指甲插进肉里,好疼,但贺小虎却不感到一丝的痛楚。秀才,只要有秀才的身份,就可以替一家人出面。呵呵,如果自己不单是秀才,还是举人,是进士,是可以外派的官员。沙家!哼!
贺小花松开攀在堂屋窗边的小手,两脚一碰地面,软软地用不上力,小花身体一歪,脑袋碰一下撞上地面。
在地上躺了半响,贺小花才存够力气,慢慢爬起来,摸摸额头,烫得吓人,摸摸脑袋,一个小包。
手软脚软地站起来,往房间走,走了两步,贺小花又转过身,往前院走。既然要卖出去,那就趁着卖之前多看两眼,当是留念。
悄悄穿过前院,出了院子。贺小花往池塘那边走。
那些书上露面的穿越大神啊,为什么他们又是玻璃,又是石油,就没人找他们麻烦呢。自己不过搞个小池塘,就惹来这么一桩事。
昨晚贺小花吓昏了,没多想,今早起来前后仔细一串联,事情就想明白了。有钱赚的生意,自然有人眼红。眼红的人想把东西垄断起来,就只能把挡路的人扫走。沙家摆明了一下大棒,一下糖,不怕贺家不卖。
池塘搞起来的时候,贺小花不是没想过有人眼红,小花想过眼红的人会跟风,却没想到垄断。跟风不可怕,反正出路又不是一条,但垄断就是断人财路。
一路唉声叹息,贺小花走到贺家池塘边。入冬,池塘上的荷花已经凋谢,塘里的鱼也大部分卖了,霎眼一看,贺家池塘真一副颓败的情景。
吹着冷风,贺小花想着自己辛苦一年的生意就这样白白替他人做了嫁衣,心里冷冷地,脑袋更加浑浊不清了。没了池塘,凭着小花从前的记忆,贺家还是能搞别的生意。但谁又能保证下一桩生意是不是像池塘莲藕养鱼一样。如果真那样,自己辛辛苦苦又是为了什么?为了刚开始的几两银子吗?
耳边呼呼的风声,小花只觉得眼前景色慢慢迷糊起来,那池塘,那惨败的荷叶似乎被卷上了天,好高好高……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去看哈利波特7,有点失望,有点纠结。原以为宏大场面的学院守卫战只有几个人挥挥魔法棒,没有魔法对撼,特效也一般。
十年的经典啊,就这样结束了。
第56章
贺小花睡得迷迷糊糊地,只感到身下软软的,身上像压了千斤重的石头,压得喘不过气。迷迷糊糊地哼了两声,眼睛半睁开,只见一道紫色的影子向自己扑过来,接着就是一片漆黑。
意识再次回笼,贺小花动动小身体,有点力气,只是身上睡得地方好像,似乎太舒服了。软软的,像贴在身体一般,还有,小花动动鼻子,好香啊。
家里的被子也有香味,是杨燕儿经常把被子放在太阳下暴晒带来的太阳香味,而现在的那些,不是家里的那种,像是用熏炉熏出来的,好香,香得呛鼻。
哈秋,贺小花打了个喷嚏,慢慢睁开眼睛,粉色的布幔,缭绕的香炉,桌边趴着的小哥,这里是哪里啊?
"你醒了?"紫色衣服的小哥快跑两步,扑到床前,"你睡了一天了。少爷救了你回来,又替你请了大夫。喂,你家在哪里啊?要不要通知你的家人?"
"睡了一天?这里是哪里?"
"哎呦,你这人怎么不答话呢。问你呢。"
"紫云,那小哥儿醒了吗?"
"夫郎,醒了醒了,就是人懵懵懂懂的,不大清醒。"
"我看看。"一个身纯素色长袍,头挽碧玉簪,脸上抹了脂粉的夫郎在么么的搀扶下,慢慢走过来,伸手搭在贺小花脸侧,"不烫手了,看来烧是退了。余么么,你去告诉少爷一声。"
"是,夫郎。"余么么扶着夫郎在床边坐下,转身离开房间。
"小哥儿,告诉么么,你叫什么名字。"
贺小花见过中年抹粉的男人也就梁秀一个,南河村即便大户平常出门甚少抹粉,现在看见一个抹了脂粉,两颊红红的男人阴声细气对自己说话,贺小花的鸡皮疙瘩统统跑出来,小身体抖啊抖啊。
夫郎见贺小花抖得厉害,以为他害怕,又放软了两分声音,"小哥儿末怕。我姓蒋,我家就在南河村的竹山上。小哥儿是被我家小子在河边发现送回来的。我家小子发现你的时候,你躺在河边昏迷不醒。小哥儿,你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吗?"
竹山?难道是穆家的夫郎,穆晟的阿么?
"贺小花。"
蒋夫郎听见小花酥软的童音,漆黑的眼睛多了两分神采,又见小花额上的福印红得耀眼,脸上笑容更加温柔,往床上凑近一些,"小花,你家在哪里?"
贺小花生生打了个寒蝉,想往后退,后面已经是墙壁,看着那张抹了脂粉,描了眉的脸越来越近,贺小花一声不吭直接钻被子里去了。
"哎呀,这什么人啊?夫郎问你话呢。"
"紫云。"
"小花,别怕,我们是好人家。你先休息一下。大夫说你着冷了,得服药调理才能好完全。等药熬好了,就让紫云端过来给你。"
被子被人轻轻拍了两下,然后听见推门声,关门声。等了一会,贺小花才从被子里探出头,那张脸啊,真是吓死人了。虽然不是如花那样的效果,但想想还真没法接受。从前的男明星都说化的是影视透明妆,至少看着不吓人,还显帅气。现在看看,只能叹一句,化妆技术真要好好变通一下。
贺小花从床上爬起来,见身上传了一套稠面内衣,原来那件打补丁的棉内衣估计是被人拿去洗了,床边的横架搭了一套粉色衣裤。贺小花跳下床,光脚跑到横架边,拉下衣服,两三下穿上身。又在房间里找了一圈,从床边的踏板找到一双布鞋,套在脚上。
"小花。"
贺小花转过身,只见穆晟拿着托盘,盘上一碗冒着热气的黑漆漆液体。
"穆东家,"贺小花拨拉自己的长发,统统拢在脑后,"嗯,谢谢你在河边救了我,嗯,我想回去,阿么和阿爹找不到我,会担心的。"
"不急,我已经派人通知了贺家。现在已经天黑,你一个人下山,我不放心,不如等明早,你阿爹上山接你再走吧。"
"啊?"贺小花推开窗户看看外边,月亮已经挂在半空,小脸立即阴了起来。"要等到明天啊。"
"小花,过来把药喝了。"穆晟拿了碗,送到贺小花面前。
贺小花啾啾药,又啾啾穆晟,"你先放下,等冷了我再喝。"
"药冷了就没效用。"说着把碗塞到小花手里,自己打开房见的衣柜,拿出一件大披风,把贺小花从头到脚包起来,一手挽起小花双腿,一手托着小花,贺小花惊呼一声就被穆晟整个抱起。
"你放我下来啊,快放我下来啊。"
穆晟坐到床边,把贺小花放到大腿上,"乖,把药喝了。"拉起小花的小手,把碗往嘴边送。
贺小花扭扭身体,避开,"我,我等等再喝。"
穆晟脸色一变,一双幽黑的眼珠沉了两分,似染上别的色彩,"小花乖,先喝了药。喝过药,有糖果吃。"
贺小花咬着唇,瞪着穆晟,只见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居然是各式凉果。
"小花乖,喝了药才能吃果果。"
什么什么嘛,把自己当小孩哄了,虽然自己不喜欢吃中药,但把自己当小孩看是不是太小看自己了。贺小花眉头一挑,举起碗,一口......喝不尽。一连好几口,气也不喘一个。把碗一放,一瞪眼睛,看,我喝完了。
未等小花得意完,淡淡的苦涩从喉咙散发出来,漫过口腔,向鼻子发散,贺小花只觉得自己呼吸一口空气都是苦的。小眉毛打了结,小嘴巴抿得紧紧的,
穆晟低低笑一声,把手上的凉果往小花嘴里塞。贺小花敌不过穆晟手劲,硬被塞了一粒果子,想丢一个白眼球给穆晟,可是果子一进口,丝丝的甜腻化开,竟然慢慢冲淡喉咙里的苦涩。
"这果子我从小爱吃,每次喝过药,都要吃上两颗。吃过了,感觉就舒服好多。"
贺小花别扭地转过头,小小声嗯一声。又觉得坐在穆晟大腿上不舒服,小屁股左扭右转的。
穆晟眸色更深了,搂住小花腰侧的手不自觉收紧。大病初愈的贺小花脸颊染红,一头乌黑的秀发散发在身后,随着小花左摇右摆,轻轻撩过穆晟胸前,脸侧。穆晟只觉得小腹下一股邪火慢慢燃起,直往胸腔里串。
"小花,别动。"沙哑了声音,穆晟两手用力牢牢按住贺小花。
咦?怎么呢?难道自己传染了穆晟?贺小花疑惑地转过头,把手搭在穆晟额上,好烫。
作者有话要说:夜宵来了,妹纸们,给点花花,给点分分,方便的话,给点霸王票。
来,大家来吃夜宵。
第57章
"你生病了?"贺小花侧身,鼻尖侧过穆晟鼻梁,穆晟只觉得哄一声,火气直冲头顶。
"穆东家,看来你真病了,脸都红了,要不我出去喊人找大夫给你看看?"贺小花说着就要往地上跳。
穆晟深吸一口气,两手猛一用力,往床上一放。贺小花哎呦一声被搬到床上,歪着身体,脸埋在枕头下。
贺小花动手动脚,把自己扒拉出来,心里不忿地想,自己好心提醒他,这穆东家居然把自己丢上床,太过分了,不知道自己是病人嘛!病人就要轻抬轻放。
只见穆晟背转身,双手握紧拳头放在身后,听听似乎呼吸变得挺粗的,贺小花又觉得良心不安,怎么说穆晟总归救了自己,又请大夫,又熬药的,自己也不能太没良心了。
"穆东家,你还好吧?要不你上床歇一歇,我出去替你找人。"贺小花很好心的下了床,拉拉穆晟衣袖,把他往床上拉。
穆晟一手甩开贺小花,"你早些休息,明早你阿么阿爹到了,我让人通知你。"不等贺小花回答,飞奔出房间。
贺小花张大嘴巴,这算什么事啊?自己很恐怖吗?甩开自己就跑,怕传染吗?都已经生病了,要传染早传染了,还跑什么啊?
贺小花不满意地扁扁嘴,慢慢挪回床上,拉起被子,把自己包成蚕虫。
竹山上的穆家,房间很大很漂亮,床上很软,被子摸上去滑滑的,贴在皮肤上舒服极了,但是,贺小花失眠了。
在床上翻过来,倒过去,姿势换了一个又一个,可两眼皮就是合不拢,眼睁睁地盯着吉祥果绣花的布幔,贺小花想家了。
想杨燕儿的唠唠叨叨,想小四的调皮,粘人,想贺小虎,想贺老大,想贺小柱,想家里那张不够软,不够滑溜的床和被子,想家里那干干净净没花饰的布幔,想家里房间清爽的太阳香味。贺小花把脑袋埋在被子里,好想好想啊。
直至天边露出一丝白,贺小花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就在贺小花觉得两眼皮乖乖闭上没多久,碰一声撞击声,贺小花一个机灵瞪大眼睛。
"都什么时候了!太阳晒床上了,还睡觉。看你模样不错,没想到是个懒散的。"昨晚那紫色衣服的小哥儿黑着一张小脸,撩起床边的布幔。
贺小花眯眯眼睛,原来外边已经大亮,估算一下时间,往常在家,贺老大和贺小柱都该出去下田了。贺小花平常不赖床,偶尔耍赖一次,杨燕儿也不管他,任由小花睡得什么时辰都可以。现在猛地被人捉着指责,贺小花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想想这是别人的家,贺小花听话爬起床,自己穿好衣服,穿上鞋,走上水盆旁边,低声说,"谢谢紫云小哥帮我倒水。"
紫云吃了一惊,没料到一拳过去碰上软棉花,见贺小花自己拿布条洗脸漱口,完全不用自己插手侍候,鼻子轻哼一声,眼里多了几分轻视,扭着小腰出去。不多久,捧了一碗白粥,两碟小菜进来。
"大夫说了要吃清淡的。把这粥喝了。"
"谢谢紫云小哥,"贺小花坐在桌边,抿一小口白粥,清淡却不味寡。
"那个,我问你。"紫云拉把凳子,自己也坐下,"你和少爷,你们昨夜,嗯,那个......"
贺小花看向紫云,这小哥儿自己说着说着,脸都红了,扭扭捏捏不说话,眼睛却不断飘向自己。贺小花心想他不是怪自己传染了穆晟吧。
"穆少爷生病了吧?昨晚我有让他看大夫的。"
"什么?"紫云一下捏紧帕子,"病了?"
"是啊。病了。"
"你,你胡说,我昨晚明明,明明看见你都坐在少爷大腿上了。"
坐大腿和生病有什么关系?贺小花不明白。
"你给我说老实说话。哼!我告诉你,别以为自己是天赐的,就一定可以做正夫郎,我可是夫郎安排给少爷的,少说将来也是个侧夫郎。哼。大户人家的规矩多着呢,不是你这些小门小户出身的人能明白,能学的。听话、明白的,我就好好替你谋划谋划。否则,我就......就把你的丑事禀告夫郎。"
丑事?谋划?夫郎?
贺小花不笨,只是从来没往那方向想,被紫云一通指着鼻子骂,马上醒悟过来。原来昨晚自己坐穆晟大腿上被紫云看见,以为自己勾引穆晟,还和穆晟有了......关系。
"我没你想得那么卑鄙!"骂人的话前后两辈子加起来,贺小花都不会说两句,干巴巴憋了一句就没话说。
紫云只以为贺小花软弱好欺负,更加得寸进尺,"给我老实说话。少爷是不是病了?就是那个......你和少爷到底有没做什么丑事?乖乖讲出来,我就替你掩饰一二,否则......哼!"
贺小花顿时气冲脑门,张嘴想说他是男的,我也是男的,我们能发生什么?转念一想不对啊。这里都是男的,区别只在于哥儿和小子。自己是哥儿,穆晟是小子,落在别人眼里就是从前的一男一女的关系,孤男寡女大夜晚坐大腿聊天?难怪别人想歪了。
贺小花张嘴不说话,更是被紫云看低两分,冷笑一声,丢下一句,自己好好想想,扭着小腰出门。
贺小花气得粥都不喝了,一个人鼓着嘴巴生闷气。想想昨晚的事,想想穆晟突然推开自己,想想穆晟变红的脸,突然变粗的呼吸声,贺小花就觉得心头急跳。他不会是......不会是......自己才7岁啊,过年开春也就八岁啊,他怎么下得了手。
贺小花刚想到这,立即被自己雷了一下。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但是杨丽和贺小柱定亲时也就十岁。哎呦,不行不行,不是这个,是那个紫云,也不是......贺小花只觉得脑袋里一团浆糊,怎样都分辨不清。
穆晟推门进来,喊了两声,见贺小花背转身不理他,自己绕过来,拉起小花,又摸摸额头,"小花觉得哪里不舒服了?"
贺小花连忙缩手,"男女授受不亲。"呃......贺小花脸一红,不敢看穆晟,自己转过身,"阿爹阿么是不是来了?把我昨天的衣服给我,我自己换了就回去。"
男女授受不亲?女是什么?穆晟看小花对自己的态度,心里明白了几分,一边猜测女是什么,一边苦恼小花怎么突然明白过来的。穆晟心里暗暗责怪把事情挑开的人,以小花的性子定然不会自己察觉,肯定有人说了什么。穆晟心里叹一口气,原想着慢慢接近小花,慢慢让自己溶入他的生活中,让小花自然接受自己,现在看来这路子是走不通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妹纸们,回复系统似乎有点问题,按了回复等了好长时间都没反应。所以这两天妹纸们的评论就没回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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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衣服让人拿去洗了,等晾干了我再给你送回去。"
"那不用了,衣服我不要了。"扯扯身上的衣服,贺小花跑到门边,"竹山我熟悉,我自己下山回去就行,不用等阿爹阿么过来。你的衣服借我穿回去,洗干净还你。"
"我送你下山。"穆晟话刚说完,贺小花已经跑出去,远远听见贺小花回答,"我懂路,自己回家。"
穆晟叹一口气,脸现苦笑,现在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不愿意。不过,穆贺两家要见面总是有机会的。
贺小花一路飞奔,在竹山半山腰迎面遇上杨燕儿和贺老大。杨燕儿见贺小花散了一头长发,狼狈跑下来,脸上先是一白,把贺小花拉到自己身边,一句不说,伸手就掐小花后腰。
"啊?阿么疼。"贺小花红了脸,不是害羞,是跑得急喘气的。
"还知道疼。"杨燕儿不放心,又掐一把后腰。
贺小花扭着身体要避开,不扭耳朵,不骂人,就掐后腰,杨燕儿太古怪了吧。贺小花心里想着,小身体就往贺老大身后躲。
"小花,怎么不等阿么阿爹上来接你。自己跑出来,有没向蒋夫郎和穆少爷道别?"
避都来不及,怎么可能道别。贺小花摇摇头。贺老大把小花交给杨燕儿,"你带小花回去,我上山给穆少爷道谢。"
"嗯。"杨燕儿拉上小花,手掌重重落在小花屁股,"让你一个人跑出去,还睡在路上。要不是穆东家发现了,看你不被拍花子捉走卖了。"说着,又是一巴掌。
贺小花捂着小屁股,挣开杨燕儿,飞跑下山,"阿么,我舍不得家里的池塘,卖之前看一眼。"
"别跑啊。小心摔了。"杨燕儿的声音远远传来。贺小花已经跑得没影子了。
跑进贺家小院,贺小花冲进房间,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扒拉下来,换上平日的棉布衣服,缩进被子里。鼻子嗅一嗅,家里的味道,舒服。
杨燕儿气喘吁吁跑进门,把小花从被子里扒出来,两三下脱了衣服,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又把小花翻过来,检查后腰,贺小花被折腾得打哆嗦。杨燕儿满意了,才替小花穿上衣服,把小手放到脸颊边,碰碰温度,"不烫手,好好睡一觉,多喝水,明儿就好。"给小花压压被角,又轻轻拍打着被子,哼着小曲。
折腾半天的贺小花不用多久便沉沉睡着了。等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早。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贺小虎趴在床头。
"二哥怎么跑来蹲床头了?"贺小虎好长时间没做孩子气的动作,就这样一眼,贺小花还觉得不习惯。
"阿么让我看着你,怎么又生病了。"贺小虎小心观察弟弟的脸色,眼中的神采。见小花要起床,忙被衣服递过来,又叮嘱小花多穿一件大衣。
"诺,阿么留给你的。我一直用小火煨着呢。快趁热吃。"一碗粗粮熬的粥水送到小花面前,小花几口喝尽。
"二哥,你带我看看沙家给我们的三亩地。"
贺小虎疑惑,但知道小花向来有主意的,只在出门前给小花多搭一件大衣,把小花裹成一团,才牵着弟弟出门。
沙家说要送的地,在地契上有写位置,贺小虎看过,大概方位记了下来。地就在南河边上,地块的分界线离河岸也就五步的距离。南河是支流,贺小花来到这里似乎没从么么,大叔口中听过南河泛滥。
贺小虎弯腰捏起一把土,放手里捏捏,土质粘软,简单一看的确是熟地。贺小花来来回回,沿河岸,地边走了几个来回。如果南河不泛滥,这块地没看出什么缺点,水源不用担心,熟地的收成也可观。但问题是。贺小花仔细观察了别家的土地,似乎就只有这么一块孤零零凸出来,别家的地界标记都是在河边百米外的地方。
贺小虎也发现这个问题了,两小孩子来回走了几圈,也没发现别的不一样,只能回家另想办法。贺小花走了几步,又跑回去,盯着那块地想了一会,眉头一展,有办法,就是有些可惜这块熟地了。
贺家一家子都在认定沙家肯定再派人过来买地,就连卖地过户的手续,贺老大都找村长仔细问了。谁知道,等了一天,沙家没人来,等了五天,还是没人来,再等多一个月,依旧没有。贺老大坐不住了,跑到白沙村和杨大石打听消息。
消息刚传到两人耳中时,两人都下意思揉揉耳朵,再问一次,还是这个结果。沙家居然不要贺家的小池塘。贺老大和杨大石两人对视一眼,真不知这消息是好还是坏。沙家不买自然好,但是不买会不会偷偷做些别的脏事呢。
揣揣不安的贺家渡过大年的热闹,忙过了春天的耕种,再一次迎来炎热的夏天。贺家托穆晟帮忙打的家具在夏天送了过来。德成工匠的标记虽然打在不显眼的角落位置,但那手工,那精细的花纹,还是被眼尖的么么一眼认出来,将信将疑地绕着家具走一圈,真的在角落位置找到了标记。那么么扯着嗓子喊出来。
更多的么么,大叔涌进贺家的小院子看看德成工匠打出来的家具,也有的围着杨燕儿打听怎么请得动德成帮忙打家具。杨燕儿笑得矜持,别人问起,就推说碰了大运,原准备上门问问,谁知道师傅刚好有时间。
好热闹的就说贺家好福气,细心的看看送来的家具,又看看贺家那小院子,心里盘算着打好这些家具,这贺家难道整副家底都压上去了。
沈么么也来看家具了,摸摸崭新的家具,看着家具一样一样被送进贺小柱的房间,心里估算着自己到底要给杨丽多少嫁妆才不至于被贺家看低了。
贺小花怕穆晟跟着送家具的人来,未等家具上门,自己先跑出去,躲在院子外的大树下,看向贺家小院。小院里人来人往,抬家具的人一走,邻里纷纷跑过来。贺小花睁着眼睛看,可就是没看见那一身的白衣。
贺小花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情。沙家不买自家的小池塘了,贺小花开心之余,居然在想是不是穆晟帮忙处理了沙家。如果是穆晟帮忙,他怎么不趁机找自己啊?就算不是他帮忙,他也可以趁着要衣服的机会上门啊。贺小花摇摇脑袋,不对啊,自己跑出来,不就为了避开穆晟吗?怎么盼着他来找。
就像现在,贺小花看着小院里的人,瞪得眼睛再大,还是没找到穿白衣的穆晟。贺小花不知应该开心,还是失落。咬着嘴唇,心像被挖空了一块。小风呼呼地吹着,小心脏凉凉的。以为该来的人没来,以为该发生的事没发生。存了一身的力气,却落了空。
"贺家小哥儿。"就在贺小花东想西想时,衣角被人扯了一下。"贺家小哥儿。"
贺小花回头一看,发现是小六。小六小心看一眼院子,确认没人发现自己,从怀里掏出一个黄黄的东西塞给小花,"贺小哥儿,少爷收到信,知道你家的事,原想着回来给你们讨一个公道的。但学院里请不到假,将军府又不肯放人走,少爷没办法,求了将军府派人过来,想着有事能给贺家帮一把。但是,但是将军府的人夏初才到,嗯,"小六摸摸脑袋,"那时,你家的事已经过去了。"小六小心观察一下贺小花的表情,"诺,贺小哥儿,少爷真的很担心你的,只是自己脱不开身。上次,你说要他循序渐进,少爷也听了,本领慢慢学,把基础打扎实了。贺小哥儿,府里的老师傅都赞少爷又悟性,为人不急躁呢。"
贺小花垂着脑袋,捏捏手上的东西,又翻过来看,见是一个三角形的纸包,上面画了一个不知什么的符号,一角用红线穿起来,"这是什么?"
"这是府城里有名的大庙里求来的平安符。少爷说了,只要贴身带着,遇事均能逢凶化吉。"
贺小花把玩着平安符,因为穆晟的事,贺小花总算记清楚自己的身份,平安符这类象征意义极浓的物件,拿在手上,贺小花只觉得烫手。梁起,那个十二岁的小孩子......
小六见贺小花低头不语,以为他害羞,想想也是,哪个小哥儿碰上了,不是红着脸低头,但心里甜开花似的。小六自以为是地为自家少爷高兴,又追问贺小花有什么话要带给少爷的。
贺小花哪里还敢有话,摇摇头应付过去。小六开开心心走了,等小六走远了,贺小花才突然醒悟,平安符还捏在自己手里,自己这算是默认了?
"哥,咯。"一岁多的小四,走路平稳了许多,不知何时竟然走出小院,来到大树下,发现藏在后面的小花哥哥。
贺小花弯腰抱起小四,小家伙吃得好,睡得香,身上长得结实,贺小花都快抱不起他了。贺小四动手动脚不让哥哥抱,贺小花只得蹲下来,和小家伙平视。贺小四伸出小手,一手抢过哥哥手里的东西,"玩。"
贺小花要拿回来,"小四,那东西不能玩的。"
谁知贺小四竟然把小手穿过红绳,平安符套上手腕,举起手朝哥哥挥挥手,"好......好看。"小四一边说话,嘴角一边流口水,贺小花用衣袖替小四擦擦。看着小四手上的红绳,算了,给小四吧,等小四玩腻了,再取下来,找个机会还给小六。
是夜,等了半天没看见人的贺小花在床上辗转反侧,又一次失眠了。小子,哥儿。哥儿嫁小子,小子娶哥儿。自己是生而为哥儿。贺小花长叹一声,把被子捂着脸,怎么办?怎么办啊?自己到底想什么,要做什么?嫁人似乎是自己将来必经的道路,只是要嫁什么人呢?想想杨丽和贺小柱,如果自己有喜欢的,杨燕儿和贺老大一定不阻拦,只是谁是自己喜欢的。
小花小脸火辣辣地,喜欢啊......现在好似,恩,梁起小孩子好像喜欢自己,但是他太小了,才十二啊。贺小花完全忘记了自己生理年龄比梁起更小。穆晟,看着似乎不错,至少比梁起年岁大,人长得漂亮,也聪明,嗯,为人处事圆滑,就是有点商人的狡诈。对自己,似乎,唉,好像不怎样啊。贺小花仔细回想自己和穆晟相处的细节,真是普通得不能普通。难道自己想多了,难道是紫云猜错了,难道穆晟真的只把自己当小孩子来宠。贺小花纠结了。在床上不停打滚,把自己包裹成粽子,又解开,又包裹,来来回回,把自己折腾累了,还是满脑子想穆晟为什么不来找自己,穆晟是不是把自己当小孩子了?
贺小花满脑子想的穆晟此时看着桌上一副新画好的人像。雪白的肌肤,乌黑的秀发,灵动的眼睛,丰富的表情,就连一怒一噘嘴都是美态。穆晟心里可惜自己笔墨技巧不高,没办法把贺小花的神采尽数表现。
穆晟知道今天家具送去贺家,他偷偷跟在车队后面,正好看见贺小花怆惶从小院子跑出来,躲在树后。穆晟心里尽是苦涩,自己还是吓着他了。
手指轻轻抚摸画上的小脸,闭目片刻,与贺小花相识后种种一件一件回忆,想起贺小花的聪慧,想起贺小花的淳朴,想起贺小花天然不做修饰,想到最后,穆晟闭眼不敢再想。再想下去,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连夜跑下山,跑到贺家,跑到小花房里,只为了偷偷地,就偷偷地看一眼。
深吸一口气,穆晟猛地睁大眼睛,贺小花,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客气了。
站起来,打开书柜,从里面翻出自己上学堂时留下的读书笔记,用布包包好。穆晟立定主意,明天一早,就到贺家去。
第59章
次日清晨,贺老大打开院门就看见穆晟牵马等在外面。贺老大连忙把穆晟迎了进去,正在吃早饭的一家人好奇穆晟早早来到的用意。贺小花侧过身,眼尾扫过穆晟,悄悄往贺小虎身后缩了缩。
穆晟心脏一紧,脸上依然笑得从容,把包袱往贺老大手上一送,"贺小哥儿的衣服,我让人洗干净了。"
贺老大搓搓手掌,接过包袱,拧拧,怪沉的。贺老大心粗,没多想,直接把包袱转手交给小花。
贺小花接过来,手上一重,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小花?"
"没事,阿么,我拿回房里。"
杨燕儿点点头,往贺小四嘴里喂了一勺子稀粥。贺小四咿咿呀呀,挥舞小手,要扯小花衣服,杨燕儿伸手拦着,把小四抱得更紧。
贺老大招呼穆晟坐下,又让贺小柱给穆晟盛一碗粥。穆晟一撩长袍,坐在贺小虎推过来的板凳上。
贺小花抱着包袱回房,解开包袱结,先是自己的补丁衣服,翻翻下面,竟然是几本书,封面的字贺小花都认识,都是些蒙学启蒙之类的书籍,翻翻书页,哗啦一下,掉下来一张纸片。
贺小花捡起一看,聊聊数笔,一个俏丽的少年屹立纸上。贺小花摸摸脸蛋,这少年怎么看,怎么和自己那么像啊。
穆晟想做什么?捏著书和画像,贺小花犹豫了好一会儿,翻开衣箱,把书本和画像压得最下,上面把衣服铺好,铺平。
堂屋里,穆晟喝了一口粥,和贺老大说了一会生意上的事。"沙家大夫郎的事不用担心。大夫郎做事虽然不地道,但也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他说了不买,自然就是不买的。"
贺老大听了,连连点头,心想穆东家见多识广,就是不一样。
穆晟又说了一些别的,就告辞离开,走到院门,转身请贺老大停步,正好看见贺小花从后院跑出来。穆晟向贺小花点点头,翻身上马离开。
策马奔跑,清晨的凉风渗入肺腑,吹开郁结。没明确表白,没提亲。穆晟不知道贺小花到底怎么想,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提亲更是不可能的,家里的事还没解决。穆晟不允许失败,要么不做,要做就要确保一击即中。做了而失败,只会让原本就躲着自己的贺小花,更加缩回去。
夏季最炎热的一天,杨家送来杨丽的嫁妆。杨丽还有一个弟弟,杨家的房子,田地日后均是由弟弟继承,银钱方面,沈么么自然不愿意委屈杨丽。
一抬抬的嫁妆,绕南河村走了一圈,由杨丽的弟弟,叔叔们领着送进贺家院子。贺小柱带着贺小虎站在院门外迎妆。嫁妆在前院排开,任由邻里观赏。观赏嫁妆这步不是非做不可,只是沈么么觉得贺家又是盖房子,又是请德成工匠打家具,如果自家不拿出点让人惊叹的东西出来,杨丽日后怕被人看轻了。
上漆木桶,红尺,一对上釉花瓶,杨丽亲手做的荷包、腰带,两张龙凤被,两张大红缠枝花纹床单,一对繁华红花枕头,一双碧玉手镯。
别的物件是常用的嫁妆,但那描绘百子千孙的吉祥画面的上釉花瓶可不是寻常农户家里用的东西。更别提那对看着价值不菲的碧玉手镯。通透的玉体,隐见云雾缭绕,乡里看了,竖起大拇指说好。
快要成为亲家的沈么么和杨燕儿笑着拉着手,招呼乡里,又请大家等小柱成亲拜堂一天早些来。
热热闹闹的送嫁妆后,贺杨两家选了秋风将起前一个月替两个小孩子举行的婚礼。
天刚亮,贺小柱就被人从床上拉起来,杨燕儿请了村里福禄双全的老人替贺小柱梳头。贺小花挤在人群里,看着贺小柱蒙松着两眼,被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大叔按着坐在圆凳上,老大叔拿起扎了红布的梳子,嘴里念念有词,边说边把小柱的头发从头梳至尾。
"啊么,哥哥为什么要梳头?"嫁娶不是只有女性一方有梳头仪式吗?贺小花扮作好奇宝宝,揪住杨燕儿问。
杨燕儿没功夫管小花,但又觉得小花大了,要是连这些都不知道,日后传出去,可是被人笑话的。
"梳头是祈求从福禄双全老人身上粘的福气,小子,哥儿都得梳。"
梳好头,用红布包束发,成亲束发,意味着贺小柱正式长大。
村长和李根生被请为训话长辈,在成亲拜堂前夕传授贺小柱为人夫,为人父的要义。贺小柱红着脸一一应下。至于记没记清楚就不得而知了。
换上一身红衣长裤,胸前佩一朵大红花。贺小柱被兄弟拥着来到堂屋,跪下,咯咯咯,恭恭敬敬向贺老大和杨燕儿磕了三个头。
贺老大呵呵笑着,连连说好,杨燕儿用衣袖抹抹眼角,儿子大了,要讨夫郎了。
吉时到,炮竹声响,贺家院门打开,贺小柱昂首阔步,在小子们喧闹声中,敲开杨家大门。杨丽几岁大的弟弟穿得一身红,头上扎两条冲天小辫子,咧开小嘴,一拱手,"开门迎亲,大吉大利。"
贺小虎拿出红包,双手奉上,"红包红包,日子红又火。"
小孩子接过,捏捏红包,歪着脑袋。旁边的小子已经起哄,"添点添点,杨家小二,快喊啊。"
小孩子转转黑溜溜的眼珠子,"大伙儿都说少呢。"
贺小虎又摸出一个红包,"成双成对,欢欢喜喜。"
小孩子接过,抛一抛,笑嘻嘻让出一条路。贺小柱,贺小虎一踏进杨家,小孩子便扯开嗓子喊,"新郎进门来,新夫别爹么。"
盖了大红布巾的杨丽被两个二十开外的么么搀扶着,从房里走出来。贺小柱上前,自然有人接过小柱手上的红花球,让一对新人一人牵一边。
沈么么和杨家老大端坐在堂屋上,接受新人三下磕头。沈么么扶起杨丽,眼泪忍不住往下掉,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啊,就这样嫁出去了,日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小丽,要学着侍候太爹爹和太么么,别娇气了。"心里千不忍,万不愿,嘴里却说出么么送哥儿出嫁的话。有事回家找阿么,阿么替你出头。这话在喉咙转了又转,最终没说出口。
红头盖不停地点,有年轻的么么过来拉开沈么么,"大喜日子,沈么么就开心送哥儿出嫁吧。"
贺小柱和杨丽被么么,小子们拥着出了杨家大门。沈么么看着渐渐走远的杨丽,身子一软,就要摔在地上,杨家老大连忙上前扶着夫郎,"你别伤心,贺家是实诚人家,自然待小丽好,而且两家就是隔壁,你要担心的,日后常常过去看看就是了。"
沈么么幽幽说了一句,"嫁出去的儿啊,泼出去的水。我天天上门,不是存心讨人嫌吗。"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出差,我努力更新,大家先养着先啊。
第60章
"瞧你说的糊涂话。"杨老大扶着夫郎回到堂屋,迎亲礼后,哥儿家就没什么事。宴席安排在贺家小院,哥儿家的父辈不能参加。得等到三天后,哥儿回门,新郎送上鸡肉,鱼肉,猪肉,三样物品以表示哥儿身家清白,哥儿父辈才能大排宴席,宴请亲朋。
贺小柱和杨丽在众人簇拥下绕了南河村一圈,一路走来,小孩子又叫又跳,喊着追看新夫郎,么么,大叔们捂着嘴巴,大声打趣一对新人。杨丽盖了红头巾看不清楚脸上表情。贺小柱开始还是昂首挺胸,但是走了一半路就被人笑得脸红,涨红了脸走完剩下一半路。
南河村的习俗,新人成亲经历开始的美好,中间的艰辛尴尬,最后共同走进同一处归宿。绕村子一圈就是要一对新人感悟人生不易,更要珍惜身边人。
一路上炮竹声不断,贺小柱领着杨丽回到贺家,两人并肩跨过门槛。贺小四咿咿呀呀跑过来,要拽杨丽衣服,贺小花一手拦着,给了小四屁股一下,小四啊呜一声,缠着贺小花要抱。贺小花抱起沉沉的小四,挤进人群里看成亲拜堂。
迎夫郎,是由家里的小子陪着去,哥儿只能留在家里等。好不容易盼着回来了,呼啦啦一群人围着贺小柱,贺小花人少个子矮,挤在人群里左冲右突,好不容易露出一张小脸,只听见人喊,"礼成,送进新房。"
贺小柱红了脸,牵了大红花,被人拥着进了新房。新房里自然是一片红,起哄的小子都被么么,大叔们拦在房外。贺小花仗着自己是哥儿,一扭身冲进去。只见贺小柱扶着杨丽坐在铺了大红床单的新床上,小小声问着,"累吗?饿吗?"
红盖头一摇一点,贺小柱搓搓手,"俺,俺给你拿吃的去。"转身要走,冷不妨一只小手拉着衣服,"柱子......别去。会笑话的。"
"啊?"贺小柱绕饶头,看见贺小花抱着小四睁大眼睛看向自己,仿佛发现救星一样,"小花,快来看看,小丽饿了。"
杨丽饿了,自己更饿,早上就吃了一点东西,现在肚子早打鼓了,你怎么不问问自己的弟弟饿不饿。
贺小花扁着嘴,拉开梳妆柜,拿出两个苹果,"阿么说了给你们吃的。"一个递给小柱,一个递给杨丽。
"小丽,俺不饿,这个留给你吃。"
红盖头摇了摇,"留给小花和小四吧。"
"哦,好啊。"
"才不要呢,阿么留给你们的,一定要你们吃,我要吃了,阿么肯定要收拾我。"不是贺小花不想吃,今早发现有苹果已经偷吃了一个,自己吃了,还喂了贺小四吃,被杨燕儿发现,揪住两小孩训话,"那是成亲的哥儿和小子吃的,你要吃,就等到成亲那天,你要吃多少,你将来的太么么都给你备着。"
一句话打散了贺小花吃苹果的心思。眼珠转了一圈,打量起房间的摆设。新房是杨燕儿一手收拾的,贺小花想帮忙也给杨燕儿赶出来。新房从家具送来的那天,就被杨燕儿用锁头锁起来,小柱也被赶去和小虎睡一床。别说贺小花,贺小柱也是第一次认真看看自己的新房。
窗户贴了大红双喜图案,梳妆台,圆凳,大床,衣箱都贴了写了双喜的大红纸。红通通的房间,加上两个红彤彤的新人,贺小花看着觉得好笑,但转念一想,自己将来是不是也要像小柱杨丽一般,马上又觉得别扭。
啾啾杨丽身上衣服,还好,长衣长裤的,若是成亲要穿上裙子,贺小花真不敢想像成了怎样的人。红盖头下的杨丽是不是描眉化妆了,贺小花心里想着,手上去拉红盖头,杨丽往旁边躲,伸手捉住小花做乱的小手,"那个,盖头要等柱子......"
"哥,你还不掀起盖头。"贺小花未等杨丽说完,转头找贺小柱,"快啊快啊。"
"贺小花你给我安分点。"杨燕儿掀起门帘进来就听见贺小花催促小柱掀盖头,瞪了小花一眼,"盖头得等洞房时才掀的。大白天的,掀了盖头,会散了新夫郎的吉祥气。"
"啊?"贺小柱连连往后退,不单自己退,还给贺小花扯过来,"小花,你别动啊。嗯......小花要看新夫郎,明早过来看,好不好?"小柱脸上火辣辣地,但就是揪住贺小花不放手。
杨燕抱起贺小四,摸摸小屁股,干干的,就把小四放上新床,"小四乖乖的,来,在哥哥的床上爬一圈。"
贺小四嘟着嘴不满意,自己明明会走,为什么一定要爬啊。贺小四别扭了,一屁股坐在大红新床上,就是不动。跟着杨燕儿进来的年轻么么,纷纷哄着小四,"小四乖乖,来爬一圈。"
有么么拿出甜甜的麻圈引诱,"小四乖乖,爬一圈就给你吃。"
贺小四眨巴眨巴眼睛,小口水流过脸颊,歪着脑袋想想,然后坚决果断地转头,眼睛巴巴看着贺小花,麻圈什么的,哪有三哥做的饭菜好吃啊。想着香喷喷的小吃,贺小四不争气地咽下一口吐沫,"哥,咯咯。"
"阿么,怎么要小四爬啊?"贺小花也奇怪,从前只有找不满三岁的小男孩跳床,但是贺小四按照这里的标准,就是一个女孩子啊。
"小四是天赐的,自然要找小四上床爬一圈,给新夫夫带着好福气,头一年生漂亮天赐哥儿,第二年生个大胖小子,贺么么就可以抱孙哥儿,又抱孙子。这是福气啊。"
"小花难道想自己上哥哥的新床爬一圈,可是小花太大了,今年都八岁了吧。哎呦,过了两年,小花就得许人家了。"
一群年轻么么又说又笑,还有人趁机掐掐小花的脸蛋。贺小花睁着眼,这都多少年了,从自己会走会跳就没人掐过脸蛋,现在,居然......又被掐了。贺小花气啊。鼓着小脸不给人碰,谁知那群年轻么么就像开笼小鸟,吱吱喳喳说个没完。
"小花害羞了啊。"
"小花想小子了没?小花是不是盼着和小丽一样穿大红衣嫁人呢?"
"小花长得俏,日后说不准能穿上裙子呢。"
"哎呦,想当年,我也是想穿裙子的,但裙子得多花手工啊,要单说这手工,只要请动白沙村的杨么么就可以了,就是这金线银线,得花多少钱啊。"
"你还真是大白天说梦话,除了府城和皇城里的贵人,谁穿得起裙子啊。县城里的官么么,嫁人时还不是穿裤子,你有胆子,找些普通的绣线也能做一条裙子,看你敢不敢穿出去。"
"哎呦,你这是什么话啊。穿那样的裙子,不是诚心让人笑话吗?"
么么们你一句,我一语,吵得贺小花头晕。杨燕儿还拉着小花,要他帮忙哄小四爬一圈。贺小花冲小四一瞪眼睛,眼刀子啾一下飞过去。贺小四一个激灵,乖乖两手两脚并用,沿着新床转悠了一圈。
年轻么么们又是一番恭喜话。贺小柱搂住杨丽,脸红红地接受了众人的祝福。贺小花看准空子,一弯腰,蹬蹬地跑出去,任由贺小四在身后咿咿呀呀乱叫。
院子里的人闹哄哄的,贺老大和贺小虎忙着招呼客人入席。贺家前后院都搭了桌子,摆了八大席,来了送些好意头贺礼,就能坐下来吃,吃过了抹抹嘴,给主人家说两句恭喜话就可以离开。宴席不间断,一直到日头西沉才能完结。
为了这次喜宴,贺家把小花养的公鸡宰了差不多一半,二十四只大肉鸡,对半切开上桌,蒸鱼,蒸鸡蛋,鸡蛋炒花生,林林总总凑齐六个菜式,取六六大顺之意。
贺老大和贺小虎穿插宴席间,招呼到来的乡里。后院的宴席还没开,主要是杨燕儿还领这一众年轻么么在新房看新人。
宴席间上菜的都是小柱那一辈和小柱兄弟说得来的小子。小子腿脚灵活,上菜送菜跑得飞快。
贺小花跑出新房,一溜烟冲出小院子,顺着路一直往外跑。跑到气喘吁吁,停下来才发现自己竟然跑到竹山山脚。
贺小花喘着气,找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小手一把一把揪地上的小草。怎么跑出来了,小花回头想想,只知道自己当时脑袋一热就这样跑出家门。为什么要跑呢?贺小花纠结了,跑出来不就成了那些么么口中的害羞吗?贺小花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害羞了。
贺小花揪着小草发脾气,冷不防身后传来闷笑声。贺小花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居然是穆晟。依旧一身白衣,气定悠闲慢慢向自己走过来。
看着穆晟那副样子,自己就跑得气喘,贺小花气不打一处,"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没看见人跑累了,坐下休息。哼!"
穆晟撩起衣服,盘腿坐在贺小花身边。
贺小花歪歪眼睛,鼻子哼一声,"你就不怕弄脏你那套衣服。"
"脏了拿回去洗就是。"穆晟侧头,"小花不开心?因为担心没裙子穿?"穆晟耳力极佳,贺小花溜进房间的时候就盯着他,自己是小子,进不得新房,但耳朵牢牢锁定房间里的一举一动。贺小花被人打趣的事自然听得清楚。
"谁说我要穿裙子的!"一下被人戳中,贺小花硬着脖子不承认。"我才不穿什么裙子,丑死了。"贺小花说的绝对是真心话,但落在穆晟耳朵里就成了反话。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事情多,所以妹纸们的留言没及时回复了。见谅见谅啊。这文没意外的话,会在九月中结束。番外则要等到国庆后了。
小柳九月中直至国庆一个星期,三个星期多时间出外,不能码字了。
第61章
"哥儿出嫁,裙子绣金银丝以示所嫁富贵,以雌雄二龙表夫夫和顺,以福为裙角表福气终生,以吉祥果,百合为裙边以示百年好合……"裙侧两条腰带,从裙子正面内侧,腰部延展至肩膀,下垂至裙子另一侧,系紧,以示百子千孙,绵延不绝。
么么的话一字一句仿佛就在耳边回响,穆晟想着,说着,就连耳朵根烫红了也不知晓。
"你怎知道得详细?"
"阿么偶尔提起。"红晕似乎有向脸部蔓延的迹象,但穆晟何许人,轻巧避开,"哥儿出嫁裙子,说到象征意义之类的,多的是。如果你想知道,我托人给你找本书看看。"
"谁要看这些有的没的。"贺小花不屑哼一声,扭过头,自然没发现穆晟的红耳朵。
"上次给你的书,都看过了吗?"穆晟侧过身。夏天的风带上特有的燥热,吹得人心浮躁。
"恩,看了点。"提到书,贺小花就纠结了,虽然他跟贺小虎学了不少字,但文字这玩意不像从前的白话文,这里的文字讲求简练,一个字能表达的意思绝不用两个字。贺小花是每个字看着都认识,连起来是什么意思就看得头晕。文言文确实不是每个学生都能玩转得来的东西。
"哪里看不明白了,拿来给我,我教你。"
贺小花摇摇头,"我不上竹山。"
"那就随你阿爹送东西来的时候,上酒楼找我,我在包厢等着你。"
"阿爹会发现的。"贺小花咬着嘴唇,穆晟的主意令贺小花心动,但是这样一来岂不是让贺老大知道了。学字读书,少说也要半天时间,怎么才能遮人耳目呢?
穆晟是巴不得贺老大和杨燕儿知道。小子哥儿互有情意,拉拉小手,说说话,只会被笑话几句。小子哥儿独处也不会被认为碍了名声。
穆晟心里想得好,贺老大和杨燕儿若是知道了,又不加反对,那就等于默认了把贺小花配给自己,自己岂不是多几分把握。
心里想的好,穆晟嘴上却说,"酒楼掌柜最近常向我抱怨,酒楼的菜式来来回回就那几样,想找些新厨子回来多做几款菜。"
说到做菜吃,贺小花眼睛一亮,"我会做好几个菜呢,徽州圆子,金玉满堂……"说到从前的菜式,贺小花一样一样数下来,眼睛亮闪闪的。
"那下一次过来送鸡蛋时,就把材料,方法写下来。"
贺小花眨眨眼睛,刚刚说到读书认字,怎么又和做菜拉上关系了。贺小花不笨,脑袋一转,马上想到了。写材料方法自然得到书房里去,慢慢写,慢慢说。穆晟就有大把时间慢慢教自己。想到这里,贺小花大力点点头。
"今天是柱子的好日子,你一个人跑出来,贺么么和贺老爹怕是要担心的,还是回去吧。"穆晟巴不得留小花多说一会话,但想想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以后多的是,也不急于一时。
贺小花看看天色,发现的确出来很长时间了,现在前后院的宴席应该都开了吧,没了自己帮忙,厨房里的活都是几个相熟的么么帮忙做,不知做得怎样呢。
惦记家里的事,贺小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对穆晟说一声,先回去了,一溜烟跑了。穆晟看着跑得不见踪影的小花,苦笑一声,站起来,看着衣服后面一摊暗灰,没了继续吃宴席的心思,顺着山道,慢慢走回家。
贺小花冲进小院,喧闹声扑面而来,厨房里忙昏头的么么一见贺小花,连忙一把扯过来,"我的好哥儿,你跑哪里去了。快来看看,宴席还没散了,剩下的材料凑不齐六大样菜啊。"
贺小花吃了一惊,杨燕儿明明准备了许多东西,怎么那么快用完了。连忙跟着么么进了厨房,放材料的地方已经少了四分之三,剩下几只洗干净的鸡伶仃倒挂在钩子上,地上凌乱堆了各家今天送来的瓜果青菜。几个么么正急得团团转,时间才过了一半,材料就没剩下多少了。
贺小花揭开盖子,看看锅里正在做的菜,又到前院转悠了一圈,心里有数。几个么么做菜太正统了,一板一眼的,都是传统的老菜式,材料用得快,但菜式就是不多。
厨房里的几个么么也觉得挺丢脸的,做菜做饭的时间也是比小哥儿多了,但事到临头,还得找小哥儿顶缸。贺家的喜宴,菜肴断了,么么们可不想担那份责,看着贺小哥儿来了,赶紧扯着他。
贺小花不多话,数数挂着的鸡,见还有四只,心里有了主意。
"几位么么,我这里还有几样菜,请么么帮忙收拾一下材料。"
么么们一惊,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看着伶俐些的,连忙说,"好好,贺小哥儿,你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墙上挂的鸡切件,鸡翅膀,鸡大腿,鸡脯肉分开。小花养的鸡是足月大公鸡,切件后,满满的几大盘。鸡翅膀用来红烧,鸡脯肉切成块,做白水蒸鸡。
取了两只鸡大腿,去骨切成丝状,剥了两颗玉米,洗了一把粗粮。锅里抹一层油,把玉米放锅里翻炒几下,等玉米粒炒至微焦,加入粗粮和三大勺水,水面至锅四分之三的位置,盖好锅盖。等到锅里浮出一层乳白,把切好的鸡腿肉丝撒进去。因着赶时间,先用大火把粥水熬至五分熟,再用小火慢慢煨着,熬至全熟,盛碗,撒上葱花,就可以端出去。一锅鸡肉粥分了前后两院八张桌子,只剩下薄薄一层粥水。
趁着时间还早,么么们赶紧又做了一锅鸡肉粥。
接下来一个菜,用鸡蛋当主打。贺家别的不多,就是鸡蛋多。打了四只鸡蛋,找了一只小锅,用小火烧开,抹一层油,倒四分之一进锅里,等鸡蛋五分熟,就推到边上,再倒进三分之一,鸡蛋均匀平铺在锅底,前面五分熟的鸡蛋微微翘起,第二次倒进的鸡蛋平铺在下面,好方便卷起。第三次,第四次,如是者一次次铺上去,最后一层烧得焦一些,鸡蛋的香气散发在空气中,令人食指大动。把鸡蛋卷放上案板,刀沾了水,一块一块切开,平铺在碟子上。日式鸡蛋卷完成!
么么看见了,纷纷称奇。鸡蛋是做熟了的材料,没想到光炒鸡蛋也能翻出花样。
接下来几个菜,贺小花选择了最常见的瓜果类炒肉丝,炒鸡蛋。喜宴不能出现凉拌菜,只能有热的荤菜,素菜。但光是鸡肉和鸡蛋就能把人吃腻,现在又是夏天,莲藕还没到成熟的时候。贺小花让前院跑腿的小子到贺家小池塘里再捞了几条鱼上来。
小子应一声,哼哧哼哧跑走,不多会,跑回来,一手提个草笼子,滴滴答答水珠一路掉,一手捉了两只倒绑着角的兔子。贺小花指挥小子把活鱼丢盆子里,又让么么们帮忙开膛刮鳞。指着兔子问是哪里来的。
"看池塘的白大叔给的,说是在附近的山坡找到的肥兔子。"小子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端起盘子,脚步不停往外送菜去了。
贺小花揪起兔子,翻过来看,居然是一公一母的。旁边有么么凑上来,"这兔子肉都是山上人家吃的,小花哥儿,这个咱们可不会弄。"
我也没想着这次就吃。贺小花心里想了一句。嘴上说,"这个我得好好想一下。"把兔子放到鸡窝旁边,用葵叶筐套上去。
鲜鱼的作用除了蒸就是酸甜,还有放辣椒的。考虑到大热天,贺小花让么么们把鱼连头带尾巴对半分开,一半作清蒸鱼,一半做酸甜鱼。
因为是喜宴,讲的多是意头,贺小花想起从前吃宴席,最后还有一道点心,一道糖水。糖水寓意甜甜蜜蜜,最是吉利。
当下,翻出杨燕儿收起来的豆子,专挑出红的,放盆子里洗干净,淘出沙子。往大锅里放满清水,用大火烧开。加入豆子后,炉膛里的火弄小一点,等到锅子冒烟,往锅里放一些糖,改用小火慢慢熬着,用一个勺子,顺着一个方向慢慢搅动,直至豆子熬到糜烂。熬好的糖水不能马上送出去,得用大碗盛好,凉了再端上桌,味道更好。
有肉,有鱼,有糖水,接着再做一个纯青菜的就圆满了。邵尾菜家家户户最多,但是这菜平常不上桌的。贺小花眼珠一转,马上想到法子。开水煮邵尾菜上不得台面,但是改成蒜蓉做,是不是有点意思呢?
翻出大蒜,用刀柄切断,混些盐,再用木锤子捶烂,浇上葱花,鸡油。邵尾菜只选了最嫩的一部分,用刀切成两段。先把锅烧开,蒜蓉倒进去,加上邵尾菜一起爆炒,锅铲连续翻弄几下,锅干了就加些水,菜叶子变色,用盖子焖上一小会儿就马上揭盖上碟。夹起来尝一口,还真吃不出邵尾菜原来的微微苦涩。
厨房里帮忙的么么见贺小花连续想出好几个新花式,用的材料也是大家平常用熟悉的,可偏偏就能翻出新花样,一时对贺家小哥儿高看了几分。
喜宴后,几个么么时不时向熟悉的么么,大叔聊起贺家小哥儿做饭如何如何,心思如何如何巧妙。贺小花一手好厨艺的名声就这样不胫而走。杨燕儿听见了,半捂着嘴巴笑,对小花学刺绣的事放松了许多。一个哥儿有一样东西拿得出手就够可以了。况且小花又不是不会做绣活,精细活儿做不来,缝件小衣服的还是可以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知道今天承诺了是4000的,剩下800先欠着,一定补回来的。
第62章
第二日早上,杨燕儿和贺老大坐在堂屋接受贺小柱和杨丽磕头,敬茶。杨燕儿笑着给了每人一个红包。贺老大不住点头,"长大了,长大了。"
贺小花目不转睛看着杨丽,只见杨丽脸上涂了一层脂粉,仔细看,可以看见微小的粉末附在皮肤上。不过,因为年轻,皮肤细腻,一层薄粉只令脸上添了两分颜色,却不显得怪异。
贺小花凑得近,杨丽被瞧得脸红,不敢推开小叔子,害羞地侧着身子,两手绞着衣角。
贺小柱扶着杨丽坐下,杨丽只敢坐小半边屁股,眼睛向杨燕儿方向转了转,见他没不高兴,才往里挪了挪。
"小花,把你旁边的房间收拾收拾,早饭后,小丽就搬过去。"
杨丽连忙站起来,垂手低头应了声,"太么么,小丽自己收拾就可以了。"
杨燕儿满意地嗯了一声。
贺小花啾啾杨燕儿又啾啾杨丽,新婚燕尔,不是应该和丈夫你侬我侬的,这么快就要分床睡。
杨燕儿撇一眼贺小花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敲一下小脑袋,"想什么呢?快吃早饭,吃饱了过来帮我看着小四。"
杨燕儿和贺老大一放下碗,杨丽赶紧两三口喝光稀粥,手脚麻利收拾了桌上碗筷,双手捧着跑到厨房,放进木盆里,勺了水,挽起衣袖,洗刷碗筷。
贺小花看看手里,空空的,又看看桌上,往日这些都是他包下来的活。杨丽这样,算是抢活儿干吗?
"发愣了?"点点贺小花小脑袋,杨燕儿嘴角弯弯,"跟阿么到房里去。"
杨燕儿拉着贺小花回到房间,解了小花胡乱扎的辫子,"小花今年八岁了,想想当年,你还是一个小布包那样大。"
贺小花心里一慌,暗道糟了。果然杨燕儿接下说,"过两年,等小柱和杨丽圆房了,小花也该嫁人了。"
杨燕儿似想起什么,连忙多加了一句,"小花,你在家里得多看着杨丽,别让他和小柱走得近了。"
贺小花一头黑线。杨燕儿还在说,"哥儿十四岁圆房,早了,万一怀上,生下的娃养不大。这祖祖辈辈留下来的规矩得遵守。我就是怕他们俩一时忍不住……"
"阿么……."贺小花实在听不下去了。这算什么回事啊,难道要自己一双眼睛盯着杨丽,不给两人接近。
"小花,这可是正经事。本来要等你出嫁那天才说的,但是现在提早两年说与你听,你好记牢了。"杨燕儿不以为然。哥儿嘛,总得嫁人,早些知道,总比出事了才来伤心后悔的好。
"来看看我的小花儿,"杨燕儿替小花梳好头发,拿出贺老大送的银镜,放在面前,转了转。贺小花脸侧两缕黑发贴着脸,乌黑发亮,"小花的头发长得好,眼睛,眉毛,皮肤都长得好。小花心里有没喜欢的小子?"搂住自己的三儿子,杨燕儿心里不舍,说是还有两三年的时间,但日子啊,当你觉得还有时间,时间就一溜烟地跑得飞快。杨燕儿几乎能想像出自己要送贺小花出嫁的情景了。
"阿么。"声音拖得长长的,贺小花别开头,杨燕儿今天说的话实在不好回答。贺小花咬着唇,喜欢的,好像没;不讨厌的,似乎有那么一个。
"对着自己阿么,有什么好害羞的。说出来,阿么还能帮你参详参详呢。要真有喜欢的,你看,就像杨丽那样的,阿么给你看看为人,打听打听家境。要是小花不喜欢这几条村子的小子,那阿么托媒人么么给你物色。"
"阿么,我不嫁。"贺小花差点咬到舌头了,好不容易吐出一个嫁字,接下的话容易说许多,"阿么,我还小。你看,多等五六年也成。七八年的,就更好了。"
"哪有小哥儿十五六的不嫁人。都成老哥儿了。"杨燕儿失笑,心道小花这孩子还是害羞。日后得多跟他说说,好让他开开窍。
"反正我不急。"贺小花眼珠转转,抱起在床上翻筋斗的贺小四,"阿么,小四的名字起好了吗?总不能一直小四小四的喊啊。"
"你阿爹说了,小四是秋天出生的,就叫小秋。贺小秋。"
小秋小秋,听着比小花好听多了,贺小花郁闷,自己怎么就摊了一个小花的名字。路边的小花骨朵,唉。
两父子说了一会话,多是杨燕儿在说,贺小花在听,至于听进去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贺小花好不容易摆脱了杨燕儿,抱着贺小四出屋晒吹吹风,就看见杨丽在前院赶鸡,摸鸡蛋,清理鸡窝。
贺小花挺不好意思的,放下贺小四想上去一起干活,却被杨丽推开,"小花你带小四在边上玩儿,前院的活我来干就可以了。"
一天下来,除了午饭和晚饭时间,贺小花碰了一下厨房活,别的都被杨丽包揽了,就连一家子的脏衣服都要揽过来洗。杨燕儿没同意,笑着分了小柱,小花,小四的衣服给杨丽,自己洗了贺老大和小虎的。
无活可干的贺小花只能把昨天送来的两只肥兔子丢给小四玩,贺小四第一次看见兔子这种生物,玩得不亦乐乎,闹着小花在自家小院子的菜坛里,摘了两把青芽叶,喂着玩。
贺小花找些晒干的葵叶,编成葵栏,在鸡窝旁边圈了一小块地,地面铺上干草,又用草秆扎一个斜边草棚,一边靠着院墙,一边搭在葵栏上。两只小兔算是在小院子安了家。至于以后的打算,贺小花还没想好,兔子生命力顽强,繁殖力又高,自家正好一公一母,说不好六个月后,就是一窝小兔子。
兔子肉做菜,贺小花从前没吃过,不过想来应该和鸡肉,猪肉差不多,而且村里的么么不是说兔子都是山上人家才吃的东西,县城里的有钱人肯定吃得不多,制成山野风味的烤兔子,不正应了新鲜,又别有风味的意思。
贺小花揪起兔子一双耳朵,转过来,翻过去看,又用力抛抛,掂量重量。贺小四被抢了玩具,扁着嘴,又见三哥不住打量肥兔子,小四鬼精地意识到三哥想用兔子做菜,马上红了眼睛,"咯咯,憋吃。"
"种兔不吃。"兔子丢回给小四,逃过一劫的肥兔子,迈动四条短腿,飞快缩到小四身边,一双红眼睛警惕地盯着贺小花。
贺小四不知道什么叫种兔,只晓得三哥放过他的玩具,开心地咯咯直笑,一手拽兔子耳朵,一手拨拉兔子后腿,肥兔子疼得两眼一睁,大的不放过它,小的也难为它,气得啊呜一口咬到小四手臂上。贺小四不哭,反而兴致勃勃要拔开兔子嘴巴看牙齿。
贺小花扳过小四的手臂看,只发现了几个浅色印子,当下放心,任由小四逗弄两只兔子玩。
成亲后第三天,杨燕儿备好各式礼物让贺小柱和杨丽回了一趟杨家。在老人李根生的见证下,贺小柱送上礼物。村子老人见证过,夫家送上礼物以正哥儿清白。按理,杨丽和贺小柱未圆房,这仪式必须等圆房后再办。但贺杨两家么么都觉得,小孩子是在自家眼皮底长大的,两家也是知根知底的,仪式早两年办了也没什么不妥,干脆直接办了。不过,本应由杨家大排宴席招呼村里人,就改为两家亲戚坐一起吃一顿饭。正式的宴席还是等两年后再办。
家里多了一个人,贺家个人的生活还是老模样。贺老大和贺小柱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贺小花用自己存下来的银钱托人打了一个木板车。挑水运水,只要一个人就可以处理了。省下一个人的劳力,贺老大父子也无需太劳累。十二岁的贺小虎上午到文秀才处念书,下午在家做作业,傍晚时分帮忙打草,砍柴,修补鸡窝,兔子笼。
杨丽抢了大部分家务活来做,打扫,清洗,侍候太么么。杨燕儿对杨丽是越来越满意了。除了不下田干活,其他样样都做得不错。有了他,杨燕儿和小花空闲了许多,杨燕儿多了时间给一家大小做做衣服,或是到村里大树下嚼嚼舌头。
贺小花除了偶尔下厨做一顿吃的,大部分时间就是抱着小四看书。书是穆晟送的,上面有穆晟的批注,用通俗易懂的语言简单表述书中含义。
讲述修身治国道理的,贺小花翻一遍,大致看明白就丢一边,杂记游记类的,翻翻看不明白的记下来,下次送东西时,找穆晟来问。
贺小花把脑里记得的菜谱,在家里先做一遍,觉得味道差不多,就带过去给穆晟。穆晟让厨子做好,又带回南河村让贺小花试菜。一来一回,贺家人和穆晟越来越熟络,就连原来对穆晟提防的贺小虎现在也能和穆晟坐一桌子上,说说笑笑,讨论些学问上的事。穆晟所拜师傅是府城有名的夫子,各类知识道理通透清晰,谈论问题,不急不缓,既能引经据典,又能从平常生活中选取例子。一来二去,以致穆晟每次来到贺家,贺小虎主动拉着他,讨论一番。
秋去春来,春去秋来。眨眼间就是两年时间。
贺家的鸡群,兔子群越来越大。两年时间,两只兔子生了一窝又一窝,每天兔子和鸡群争地盘,粪便拉得到处都是,把前院弄得一团糟。
贺老大和杨燕儿盘算过,决定买下了竹山山脚,自家田地旁边一块约四亩大的旱地,搭了一排两层高的鸡窝和兔子棚,一间小屋作为守夜人住的。贺老大和贺小柱轮流看着。
兔子肉毫无意外被推销到县城里,穆晟稍加宣传,红烧兔子肉就成为一道颇受欢迎的风味菜肴。酒楼掌柜看着帐本,心满意足地计算自己的花红。
贺小虎念了一年县学,十四岁那年,一举夺下府试头名,被学官推荐入读府学。贺家出了一个十四岁的秀才,南河村出了一个头名秀才。中试消息传来的那天,村里敲锣打鼓,炮竹声震天。贺老大和杨燕儿站在门外,接受大家的恭贺,两人皆是笑得合不拢嘴。考上秀才,贺小虎算是踏上为官之途的第一步。
沈么么也是高兴的,贺小虎考中头名秀才,有光彩的不单是贺家,姻亲杨家也是面上有光,证实当年沈么么把杨丽嫁到贺家不是委屈了哥儿。沈么么心里念算着,贺小虎是越来越好,日后中进士,入朝为官,说不好将来还能提携一下自己那正在启蒙的小子。
因着贺小虎的前程被看好,连带贺老大和杨燕儿的地位也往上升。村里大小事,老人们拉着贺老大说上两句。么么们有什么糟心事,除了潘莲,又多了一个杨燕儿做倾吐物件,巴不得杨燕儿出头替自己说话。
媒人么么纷纷上门说媒,家里有小子的,想讨贺家适龄的哥儿;有哥儿的,想嫁给小虎。十四岁的秀才小子还没定亲,多少人家眼睛发绿,紧紧盯着,生怕被人抢了先。本村的木家,白沙村的李家,沙家,就连县城里,也有学官小吏替自家小子,哥儿说亲。
贺家小哥,福气红印,貌美心善,厨艺无双。贺家小子,天资聪颖,一试成名,前途无量。
一时间,贺家两儿子的婚事成了临近几条村子谈论的话题。么么们猜测,贺家准备把小哥儿嫁到哪里去。家里出了一个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的秀才,小哥儿又是个天赐的,攀上一门贵亲真是容易至极。
羡慕的,妒忌的,种种话题不绝。众人议论的中心,贺家小虎早早收拾了包袱,上府学念书去了。贺家小花连院子门也不敢出,就怕碰上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捧着各种礼物要自己收下。
天天躲在家里,睡觉睡到自然醒,然后抱着被子发呆。放到从前天天上班,贺小花巴不得过上这样的生活,但现在却觉得浑身不舒服。总想找些事情做。但现在贺家里,能让小花插手干的事情少得可怜。睡醒了,逗逗小四,看看书,一天时间慢悠悠打发过去了。
第63章
清晨,傍晚,乡间人烟稀少,贺小花才敢出来溜达一圈,看看自家的养鸡大棚,小池塘的莲藕。看见小子模样就赶紧躲,贺小花哀叹,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到头啊。
这天,贺小花像往常一样溜出来放风。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来到南河和白沙河交汇处。原来的沼泽地已被三家瓜分。沼泽变池塘,春天来临,荷叶随风摇曳,水面有如吹皱的缎子,间或鱼儿冒出水面,吐吐气泡,看见有人,迅速沉下去。
池塘边,零散三间小房子,那是看池塘人的临时居住点。贺小花顺着池塘慢慢走下去,活动活动闷了一天的筋骨。
"这里变化很大。"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回来的第一天,我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没想到当年的出泥怪子的沼泽地成了池塘。南河藕,白沙鱼,我在府城也听过。原来说的就是这里。"
"你,你是梁起?"贺小花应声回头,只见夕阳下,青衣少年背光而立。如火的夕阳成了绚烂的背景。
梁起慢慢走紧,细细打量四年不见的小哥儿,高了,瘦了,美了。尽管心里充斥着种种美好,但所有所有的词语仅仅凝在脑中,成为一副臻美的画卷。"是我,"我回来了。千言万语,尽在无言中。
贺小花昂起头,看向比自己高出不只一个头的梁起。幼年的稚气尽数洗脱,四年时间洗练出少年武士的坚毅。
"回来就好。府城学武很累吧?"
"不累。"
炙热的目光烧得贺小花脸上发红,心知梁起所想,贺小花不自然侧头避开,"回家看过了吗?"
"嗯,家里挺好的。你呢?"
"呃,好,都好。"对话诡异得贺小花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扭头左右张望了一下,想着怎么找藉口开溜,还有当年小六给的平安符,趁着梁起回来,还给他吧。
"我投军了。明天,就要出发前往北大营。"
"啊?"投军?那么突然。贺小花忍不住瞪大眼睛,"要打仗了?"
"不是。蒙当朝俊威将军赏识,推荐我到北大营任统帅侍卫一职。"语调一转,"俊威将军就是北大营统帅,我这次能够追随将军左右,建功立业指日可待。"
侍卫就是冲锋在前面,有事替人挡刀子的角色。安全时期是升职加薪的好位置,一旦出事,就是死亡率极高的危险位置。想想梁起走后,梁家么么的事,杨燕儿每每提起也是叹气,说是深居简出,为儿子祈福。现在唯有希望梁起投军后,一切平安,别让梁秀伤心了。
"军队的事我不懂,但那里强者,能者很多,你自己事事小心,别光想着出风头,被人背后捅刀子了也不知。"
梁起直直看向贺小花,眼睛里酝酿着不知名的情感,"我知道。别担心。"说得极轻,却字字句句飘进贺小花耳内,如同重锤,一下一下敲击小花内心,小心脏摇摇欲坠。
"梁起,其实我……"
"等我回来。"
"啊?"贺小花张大嘴巴,什么,他没听错吧?
"等我回来!"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掷得贺小花摇摇欲坠。
"其实,我….."
"我回来就让媒人么么上门提亲,小花,等我两年,两年后,我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嫁进梁家,当上官家么么。"
"我……"贺小花张大嘴巴,吓得一手扯住梁起的衣袖,"你听我说啊,其实我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小花。"沉静踏实的男音轻飘飘飘进耳朵,贺小花手一抖,衣袖啾一下滑过手指,轻轻下坠,如同小花的小心脏,晃悠悠往下掉,有如做坏事恰好被大人发现了。
"贺小虎!"
贺小花被轻轻推到身后,少年高大的身体正好遮挡小花的视线。贺小花探头出去张望,却被大手挡在眼前。
"小花,跟哥哥回家。"
二哥回来了,不是要到府城念书,三个月才能回家一趟吗?贺小花疑惑,脑袋换一个方向跑出去,又被大手挡回去。
"贺小虎。"这声音听着似乎咬牙切齿。
"呵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怎么在府城里吃拳头没吃够?不过,以一介白身殴打府学学生,即便你有俊威将军护持,也难逃杖责之刑。"
"哼!"
"小花是我的弟弟,我贺家的事再怎样也轮不到你梁起指手画脚。更莫论小哥儿婚嫁之事。"声音慢慢靠近,一身灰布长衫,贺小虎一晃身,闪到梁起身后,微微皱起眉头。
"二哥。"贺小花慢慢挪到贺小虎身边。梁起和贺小虎之间的气氛很不对付。贺小花印象中,两人似乎没多大的过节,怎么两人见面就像仇人似的。
牵着贺小花,刚走出两步,贺小虎突然回头,"啊?忘了一件事。听说俊威将军赏识你,有意提拨你为他的近身侍卫。只是以我朝律列,居侍卫之职却无缘由殴打学生,其罪加一。据传,俊威将军律下甚严,倘若被他知道……"贺小虎大笑,背转身摇摇头,"大好前程啊。"
贺小花被小虎紧紧拽着手,小跑着跟在哥哥身边。小虎很不对劲。明明不是回家的时候,却回来了。和梁起又是古古怪怪的,针锋相对。贺小花偷偷看两眼小虎,贺小虎喜欢的不会是梁起吧。
贺小花不由被自己的想法雷了一下。但偏偏又是越想越觉得该是这样。因为小虎偷偷喜欢梁起,所以二哥看见梁起要自己等他,所以大发脾气,故意挑衅。
贺小花心里暗暗可惜,怎么二哥喜欢的不是哥儿啊。不过梁起也没坏的,只要他去赐福就可以了。
贺小虎拽着弟弟大踏步往回走,路过家门,却脚下一转,绕了过去,一直走到竹山山脚,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拉着弟弟坐下。
看向年已十岁的弟弟,贺小虎只觉得心里压了块石头一样,沉甸甸的。哥儿大了,得嫁人。小虎明白,但到了自家小花嫁人,却心里万分不甘愿。小花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家里人口多,杨燕儿常常照顾不来,当时的小虎一力挑起教养弟弟的责任,看着小花学会爬,学会走,学会开口喊哥哥。昔日的种种如流水般滑过眼前,包裹在被单里的小花,眨着大眼睛滴溜溜认人的小花,鼓起小嘴生闷气的小花。
贺小虎不禁叹一口气,本不该回来,却回来,只因听说家里正为小花考虑婚事。小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脑子一热就跑了回来。回来做什么?不让家里给小花定亲,还是......碰见梁起只是一个意外。
思绪在脑中一一转过,贺小虎想了又想,几次张嘴欲言,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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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二哥,你想说什么啊?"贺小花憋不住,贺小虎这样张了嘴又不说话,实在让人按奈不住。
"小花,你,你是怎想的?"
"什么怎想?梁起吗?"贺小花眨眨眼睛。喔喔,看来是猜对了。二哥终于问出口了。
"梁起挺好的。虽然小的时候幼稚,刁蛮,但谁小时候不是这样过来的。况且,你看,现在长大了,长得不错,说话也不像小时候那般讨人厌。"贺小花扳手指数梁起的好处,完全不察觉贺小虎越皱越紧的眉头。
贺小花说了一通梁起的变化,才发现贺小虎一直没开口说话,咽一口吐沫,滋润滋润小嗓子,贺小花扯扯贺小虎衣袖,"二哥,我说了那么多,你到底有没听啊?"
"谁说小孩子都顽皮,刁蛮了。小花小时候就听话乖巧。小花,你老实说,你喜不喜欢梁起?"贺小虎只觉得心中苦涩。别开头,不看贺小花亮闪闪的眼睛,生怕从中看见肯定。
"喜欢啊,怎么不喜欢。梁起本性不坏,现在长大懂事了,以后一定是一个好夫郎。"
"小花,夫郎是哥儿的称呼。"贺小虎闷闷不乐,心里想着,自己珍惜的弟弟是看准了梁起。唉……好吧。既然小花喜欢,自己也就和梁起和解,省得小花日后难做人。
"对啊,我知道。梁起以后是二哥的夫郎。二哥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难做的。阿么那,你也别担心,我替你去说说。"贺小花拍拍小胸脯保证。
嗯,你明白就好…… 贺小虎突然发现不对。什么是二哥的夫郎?他贺小虎什么时候要讨夫郎了,物件还要是梁起。梁起不是小子吗?怎成了哥儿嫁人的?
贺小虎越想越不对劲,赶忙扯住蹦跳着准备回家的贺小花,"小花,你给二哥说清楚。"
贺小花一脸迷糊,说清楚什么?刚才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二哥,小虎哥,你要和梁起在一块啊。你喜欢梁起。二哥,你放心好了,我不喜欢梁起。"为了让二哥放心,贺小花还故意把最后一句说重了。
贺小虎只觉得天旋地转,小花居然说自己要和梁起在一起。别说梁起是小子,梁家就一个独子,断不可能去祈福做哥儿。就算梁起真成了哥儿,他贺小虎又怎会喜欢一个少年时欺负过小花的人。
"小花,你别说笑了。二哥什么时候喜欢过梁起。我说的是你。"贺小虎又好气又好笑,敢情小花说了那么多,只因为他觉得自己喜欢梁起。"你到底怎么看待梁起的。他是你日后要嫁的人吗?"顾不得避讳了,贺小虎直接揭开来说。
贺小花连忙甩手摇头,"不是二哥喜欢梁起吗?"
贺小虎伸手扯扯小花两边脸颊,用力拉拉,"你这小哥儿,谁告诉你,二哥想……好了。先不说这个,"贺小虎松一口气,但不是梁起,还可能是别的人,小花不可能一辈子在家里,总有嫁人的一天,"小花,那你有没喜欢的人?"
又是这个问题。贺小花没好气甩开贺小虎,"没,没,没,一个都没有。"说着,一溜烟跑走了。留下贺小虎站在竹山下,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回贺家小院。
杨燕儿惊讶贺小虎提前回家,以为二儿子犯事了,被府学革了学籍。拉着儿子问长问短,贺小虎连连解释自己担心家里,所以请假回来了。
杨燕儿还是不放心,要贺老大明早陪贺小虎跑一趟府学。自己到厨房烧热水给儿子洗澡,知道小虎没吃过晚饭,急忙让杨丽热了烙饼和粥给儿子填肚子,自己挽起袖子,打鸡蛋和面团做饼子,留给儿子明早路上吃。
贺小虎在院子转悠了两圈,始终找不到机会和杨燕儿单独说话,想想,决定拉哥哥小柱到角落,叮嘱哥哥,万一家里要给贺小花定亲,先别急着答应,给自己来一封信,等回复再作决定。
贺小柱点头应下,笑话弟弟,"家里适龄的哥儿就小花一个,阿么阿爹自然细心替小花选择。"
贺小虎点点头,轻声叹一口气,心思不宁回堂屋吃过粥,吃烙饼,回房间休息。
贺小花猫在后院院门等贺小虎回到房间,才直起腰,咬着唇,慢悠悠走向房间。嫁人?嫁人。唉。贺小花发愁。怎么都是这摊子的事,自己才多大啊,十岁啊。放在从前就是一个小学五年级的学生,早恋都给老师捉去找家长谈心训话,放在这里谈婚论嫁反而成为常事了。
唉,又是一声长叹。挑起帘子,右脚刚迈进房间,顿时一顿。
后退一步,揉揉眼睛,再一次挑起帘子,居然还是这样,贺小花柳眉倒竖,"贺小四,你找死!"
"啊?"贺小四半边身子趴在小花的衣箱,一条小腿踏进衣箱,一条小腿踩在床边,小脑袋从箱子钻出来,一根银簪子歪歪挽起及肩长发,"啊?三哥?"吧啦,一件衣服从小四口中掉下来,湿嗒嗒的一圈口浮水印。小四手里握着一只盒子塞怀里,还注意地侧过身子,想不让小花看见。
贺小花两三步冲过去,贺小四知道不妙,手脚并用,慌慌张张爬下去,小身体卡在衣箱边不上不下,两条小短腿拼命甩啊甩啊。
贺小花把小四拽下来,按在床边,扬起手掌,未等打下去。贺小四先扯开嗓子,哇一声哭出来。"阿么,阿爹,三哥打我,哇……."
贺小花还想着吓吓小四,小四一嗓子干嚎出来,贺小花火气立即上来,对准贺小四屁股啪啪就是两下。
贺小四扭动小身体,发现三哥没半分放开的意思,吓得两手护着小屁股,小嗓子嚎得更大声,恨不能立即把杨燕儿招来。
"坏三哥,臭三哥,欺负小四儿。"
"这是什么,"贺小花点点小四脑袋,"这簪子哪里来的?还有你摸怀里的东西给我掏出来。"
"那是我的,我摸到的。"贺小四顾不得护屁股,两手抱着脑袋,一双黑眼珠滴溜溜转,警惕地盯着小花。
"小花,你这是做什么?"
"阿么……"贺小四一听救星来了,立即拉长声音,装出一副可怜相。
杨燕儿掀起帘子进来,一看房间里的情景,当即明白两分,再看看贺小四小脸上干干净净的,半点水珠都没有,不由得瞪了小四一眼,"就会欺负你三哥。"
贺小四趁着小花一晃神,挣脱出来,飞快躲到杨燕儿身后,严严实实一丝边也不露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去听歌会了,所以也就造成了这样的情况了......
歌会很正,很high,听了好多传说中的攻音,受音,萌音......一直听一直YD啊。
第65章
"贺小四你给我出来。"贺小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缩在杨燕儿背后的小四。
贺小四探头出来,装一个鬼脸,吐吐舌头,倏一下又躲回去了。
"小花,小哥儿家家的,别大声嚷嚷,让人听见了,以为你是泼哥儿。"杨燕儿护着身后的小四,"小四要玩,你就让让弟弟。等他没了兴趣,自然还给你。"
别的东西还好说,但这些东西不是他贺小花的,要还给梁起。等贺小四兴趣过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兴趣过。明天梁起就要离开。贺小花心里更加焦急,却不敢对杨燕儿挑明。
"阿么,那不是寻常东西。贺小四,你给我交出来。"
小四探出脑袋,摸下头上的银簪子,一缩手,塞怀里了。贺小花气得直跳脚。倒是杨燕儿看了一眼簪子,眉头皱了一下,却又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
"这簪子得花不少钱吧。小花大了,懂得给自己存嫁妆。唉……
你这孩子,打小就不让人操心。这嫁妆,阿么自会替你准备,自己留些银钱在身边就是,花这些来做什么。"说着,伸手要从小四怀里掏簪子。
小四捂着胸口不放手,杨燕儿扭不过他,只能安慰小花,"明早阿么给你送过来。"
明早……黄花菜都凉了。
贺小花瞪了小四一眼,小四昂昂小脑袋,得意地裂开嘴巴。小四白嫩的脖子上,一条红线露出一丝边。
贺小花记起,当年的平安符被小四系在手腕,后来,杨燕儿误以为是别家么么送给小四的,居然用根红线子传起来,戴在小四脖子上,这一戴就是两年。
贺小花摆摆手,看来这次是说不清的。不过梁起去了军营,万一立下军功,万一被上司看中,招了当夫婿,到时候,南河村的贺小花,谁还放在心上。
贺小花自我安慰了一番,无精打采收拾被贺小四翻乱的衣箱。里衣,外衣,裤子被翻得到处都是,藏在衣箱最下层的包袱也被打开,幸好,里面的书没遭殃。想想贺小四那一圈口浮水印,贺小花拍拍胸口,幸亏自己回来,小四没空翻书。
一件一件收拾好,被脚丫子踩过的,口水留了痕迹的,收拢起来,明早再洗。收拾好了,贺小花上床抱了被子,翻翻身体,找一个舒服的姿势,不一会儿沉沉进入梦乡。
窗外,轻轻一声叹息,月光下,白影飞快略过院墙,向竹山疾驰。忽然,白影顿住脚步,晃了晃,转身向村东头疾驰而去。
次日清晨,睡得迷迷糊糊的贺小四被一阵怪声吵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移到小床上,爬起来,四周看看,大床那,阿爹正压着阿么。阿么咬着嘴唇,好像很难受。
"阿么……"
"嗯,小四,小四乖乖的,自己起床到三哥那去。"
贺小四嘟着嘴,见阿么只把头埋在阿爹胸前,没半分要帮自己穿衣服的意思,不满意地扭着小身体,想赖床不起,嘴里还嘀嘀咕咕地,"阿么怎不推开阿爹啊。压着怪难受的。"
杨燕儿羞得整个人缩被子里去,贺老大抱紧突起的一团,板着脸,喝一句
"小四乖,小四听话。"
贺小四扭扭小身体,小短腿在床上摆过来,踢过去,被子弄得一团糟,就是不肯乖乖起床。
"小四听话,阿么就让小花给小四熬鸡蛋莲子羹。"杨燕儿在被子里闷闷地说。
小四歪歪脑袋,鸡蛋莲子羹是三哥的绝活呢。平常除了三哥自己想吃,否则还不能吃到。想到有喜欢的甜食,小四终于扒拉起小衣服,笨拙地披上身,爬下床。
杨燕儿不放心,叮嘱了一句,"把扣子扣好,到小花房里去,别跑到院子外了。"
才不要去找小气三哥,贺小四心里念叨,小腿迈着稳稳的步子,跑到前院。四处啾啾,大哥,二哥还没起来。贺小四跑到院门,搬条板凳当踏脚,半个身子爬上去,拱起屁股,扭着身体,把两条小短腿摆弄上去,缓过一口气,两只小手扶着院门横放的木条,用尽全身力气,往左一推。
扑腾,沉闷的撞击声在安静的清晨特别响亮。贺小四连忙爬下板凳,拉开两扇木门,探头往外看看,一看没人,飞快迈过门槛,顺手把木门往外一带,关好。
嘻嘻,贺小四弯了嘴角,正想着去哪里玩一圈再偷偷溜回来。冷不防背后一把声音传来。
"你是……"
"啊?"贺小四慌张转身,两只小手紧紧扒拉着门边,大清早的,谁跑到家门说话。
晨雾下,青衣少年好笑地看向一脸疑惑的小哥儿。粉红的印记,眉眼弯弯,除了那张圆乎乎的小脸,这小哥儿看着就像贺小花的幼年版。
朦胧的记忆被挑起,两岁大的自己,懵懂不知事,却摸上贺小花的红印记。梁起想起梁秀提起这事时的无奈,"小孩子家家,就惦记着要摸小哥儿的印记。哪来的胆子啊。"
"大概是注定了的。"
大概真的是注定了的。两岁时碰见了贺小花,六岁记住了他,八岁离乡别井学武,只为获取拥有他的能力。十二岁投军,念着找一顶官家么么的垂珠花冠,为心中日夜思念的红衣红裙美人戴上。
仰头长吁一口气,两年,他,梁起只需要两年。
"喂,你找哪一个哥哥啊?"贺小四看清楚面前人脚下淡淡的影子,立即大着胆子凑过来,上上下下打量梁起。这个哥哥长得好高,个头看着似乎和大哥一样。
"找你的三哥。"梁起断定眼前的小哥儿就是小花的弟弟,小四。"你是小四吧。百日宴那会,我还来到你家吃宴。你那时候,就那么小的一个。"梁起用手比划一下手臂长短。"现在都这么大了。"
"三哥没起来呢。你有事找他,得等太阳爬起来才行。"贺小四对这个守在自家门前的大哥哥很有好感,小手捏捏梁起的青衣,微微带湿,"你不冷吗?太阳没升起,衣服湿了,得生病的。"
梁起看看天色,晨光穿透薄雾,撒下一片暖黄。"我不怕生病。"迎上小四好奇的目光,梁起耐心解释,"我练过武,身体比一般人好。"
贺小四眼睛一亮,练武可以比一般人身体好,那自己也去练武,是不是不用每次生病,都被阿么捉着喂苦苦的东西。"你教教我。嗯,我可以让我家三哥给你做好吃的。"为了练武,贺小四立即被贺小三抛出来,贺家小三儿可是出了名的厨艺好。
梁起好笑地看着仅仅膝盖高的小四,"好。等我回来了。如果你还想学武,我就教你两式强身健体的招式。"小四是小三的弟弟,教一些拳脚功夫练着好玩也不是不可以。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贺小四嘟着嘴,眼睛滴溜溜看向梁起背后,好像看见一个包袱。
"两年。两年后,我一定会来。小四,帮我告诉你家三哥一声。"
啊?为什么要告诉三哥啊?难道三哥也想练武吗?哦,不,不对,自己刚把三哥卖了,三哥要给人家做好吃的。
贺小四连连点头,"好,你一定要回来。"想想,还是不放心。伸出小手指,微微勾起,用上三哥教自己的保证方式,"我们拉钩。你不回来,你就是小狗。"
"好。"
尾指相勾,轻轻一点。贺小四认认真真念,"拉钩拉钩,不许变!"用力一甩,尾指分开。贺小四昂起头,"我们说好了。"
梁起转身,大踏步离开。青衣少年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中,身影渐渐模糊。
贺小四垫着脚尖,睁大眼睛,直至看不见青衣,才回身推开门,刚迈进小院子,小四恍然醒悟,自己不是要偷溜出去玩儿吗?
哭丧着脸,看向走出堂屋的杨丽,贺小四撇撇嘴,今儿又浪费了好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梁起和小虎要配对的话,私下以为,以梁起的智慧很难可以攻下小虎,当然以武力值比较又是另一种说法。
这对因为不是原来配好的,会放在番外里写。
嘻嘻,剧透一点点。这对可好玩,成亲,生子,养小孩会弄出不少笑话。
第66章
杨丽一眼看见缩在门边的小四,扬扬眉毛,眼睛往后院一扫,示意小四赶紧回去。小四缩着脑袋,小跑回后院,在杨燕儿和贺小花房门前转悠了两圈,一跺小腿,掀开三哥房间的帘子,脑袋一探,钻了进去。
贺小花抱着被子正睡得香。贺小四熟门熟路脱了鞋子,外衣,爬上床,掀开被子,灵活地钻进去。
贺小花不舒服地转过身体,眼睛半睁开,也不知是不是看清爬上床的是小四,咕咙了一句,闭了眼,继续睡。
贺小四抱了三哥的手臂,一条小腿搭上三哥大腿,小脑袋蹭噌被子,嗯,被窝里暖暖的,好舒服。打了小哈欠,瞌睡虫统统跑出来,小四迷迷糊糊睡沉了。
贺小花醒来时觉得胸口发闷,睁开眼睛才发现小四整个身子趴过来,小脑袋埋在自己胸口,小口水顺着嘴角流,嘴巴一动一动,牙齿露出来,上下磨着,似在吃美味的东西。
贺小花一动,小四立即哼哼两声,很不满意。脑袋贴得更近,小手小腿扒拉小花,像只小八爪鱼似的,缠着不放。
贺小花睁着眼睛数绵羊,想着梁起是不是已经出发了,想着小虎二哥起了没有,吃了早饭没有,想着想着,倦意上来,小花渐渐睡沉了。
"三哥,饿。"
耳边又传来贺小四的磨牙声,胸前一颗小脑袋乱蹭乱拱,贺小花硬是被吵醒,不耐烦地拍拍小四后背,"饿了出去找阿么。"
"三哥,三哥……"小四嘀嘀咕咕地,小脑袋蹭啊蹭啊撒娇,就是不愿起来。
小花被磨得没办法,唯有起床穿好衣服,又替小四整理好,牵了小四到前院。院子里就剩下杨丽一个人,手扶着腰,一手提了满满一桶水,一晃一晃走到水盆边,倒水准备洗衣服。
小花从厨房拿了鸡蛋和稀粥,让小四自己拿起勺子,一口一口慢慢吃,小四扁了小嘴,拨拉碗里的稀粥,眼巴巴看向贺小花。
"自己吃,冷了可别找我。"贺小花三两口喝完稀粥,把鸡蛋剥好,用小碗盛了,放在小四手边,"诺,记得吃鸡蛋。"
"杨丽,别洗衣服,累了回房间休息,午饭我来做。二哥和阿爹呢?"贺小花走出堂屋,拉拉边扶腰,边搓衣服的杨丽,"怎么这几个月你老是扶着腰。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不舒服得找大夫看看。"
"小花,我没事。衣服我来洗就好。你到堂屋里歇歇。"杨丽侧过身,挡开贺小花伸过来的手。
贺小花唯有改为搭上杨丽的腰部,揉了两下,"那我替你揉揉。"
杨丽垂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但是声音中却带上颤抖,"小花,别,别,我,我自己就好了。"
"小丽,你回房歇歇,衣服让我来洗。小花,你去做午饭。"杨燕儿推门进来刚好听见两人说话,笑着替杨丽解围,"小花,你阿爹送小虎回府城。小柱中午不回来吃饭,你做好饭菜就送到山脚棚子那里,早些送过去。"
"哎。"小花应一声,挽起袖子进厨房选材料做午饭。
"阿么,我没事的。我能继续……"杨丽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
"阿么也是过来人。"杨燕儿捂嘴一笑,"你随我进房,我帮你揉揉。"
杨丽垂着脑袋,恨不得用衣服把脸捂起来,小步跟上杨燕儿进了房间。杨燕儿指指大床,示意杨丽脱下外衣躺好。杨丽听话躺好,杨燕儿隔了里衣,轻轻揉揉杨丽腰部。
"小柱年纪轻,血气旺着。况且他讨了你回来,又等你了两年。天天看着,见着,却不能碰。现在圆房了,这一时啊,难免有把持不住的时候。他要是鲁莽了,你就跟我说,我替你说说他。"
"阿么,我,我没事。小柱待我很好。"杨丽把脸埋在枕头里。杨燕儿的力度不轻不重,正好揉在酸软处,杨丽只觉得浑身一松,但杨燕儿的话马上把杨丽的小心脏提到喉咙,慌忙解释。
"阿么晓得。新圆房的夫夫,谁不是蜜里调油的。你就多担待着。哪个小哥儿不是这样过来的。想当年,阿么刚嫁进来的时候,还不是一样。"
"嗯。"杨丽更不敢吭声,乖乖应了。
"想当年,圆房三个月就有了小柱。那时刚好碰上秋天,家里,地里的事多得很,身边又没人可以搭把手。我只能一个人咬着牙硬扛了下来。下田收割,回家做饭洗衣,样样活儿没拉下。万幸,小柱平平安安出来了。贺家总算有了承继。"
"小丽,你们圆房也有三个月了吧?"
"嗯,夏初圆房的。"杨丽依旧把脸埋在枕头里,藏在被子下的手指慢慢拽紧了被单。
"这算下来也快有三个月了。身上有没觉得哪里不自在的?"
"阿么,没……"
"你刚做夫郎。这怀孩子的事知道得不清楚。若是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了,过来跟阿么说说,阿么带你找人看看。"
"小丽知道。"
"这事啊,你也别和你亲阿么说了,省得他担心你。哥儿圆房数月怀不上孩子,亲阿么肯定得担心的。我呢,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打小身子骨就好,我不担心,日子长了,终究是能怀上的。"语气一转,又说,"小柱是我贺家的长子,生的也是长孙。这第一个孩子要是哥儿,日后大了能帮忙照看小一些的弟弟。要是小子,那贺家就是后继有人了。我也对得起贺家的列祖列宗了。"
杨燕儿又说了一回话,叮嘱杨丽睡一会儿,午饭时再来喊他。杨丽闷闷地应了,等杨燕儿掀了帘子出门,杨丽动了动,露出小半张脸,眼眶微红,泪珠一滴一滴滑下来,流至唇边,苦涩难受。杨丽捂着嘴,死死忍着,只把头往被子里缩。拱起的被子微微抖动,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虎和梁起之间还有心结,得等心结解开后才有机会在一起的。时间嘛,大概要等上几年,两人经历过世事艰难,才能豁然接纳对方的。当然,成亲结婚,两家么么的关口可不容易过。看看他们怎么见招拆招吧。
PS.最近在忙一件人生大事,所以更新的时间不能固定,小柳尽量更新啊。
第67章
因着夏天炎热,午饭选了好几样凉拌菜,又用莲子混了糙米熬粥。等粥烧开的时候,小花又热了几个甜包子。甜包子都是杨燕儿做好的,小花也能做,不过力气不够,和出来的面团不如杨燕儿的混实。家里每到了和面团做包子,杨燕儿揉面,杨丽添水打下手,小花负责调馅料,包包子。
粥水熬开,先用大碗盛了,放在窗边,用葵叶筛盘倒过来,盖好,既能尽快让粥凉下来,又不让脏东西飘进去。
捡了4个大包子,外加两碟凉拌菜,放进食盒。小花看看天色还早,就在厨房转悠两圈,想着要准备些新的菜谱给穆晟。
想起穆晟,贺小花突然发现,好像有媒人么么上门给自己提亲以来,穆晟上门的次数就减少了。不,不单单是减少,就连有事要找家人商量,也是站在门外不进来。
穆晟要避开自己吗?贺小花搬条小板凳,托了腮帮想。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来。自己做错了什么嘛?没啊,明明没发生什么,穆晟就这样避开自己。这算什么?贺小花越想越气,就连贺小四偷跑进厨房,摸了两块凉拌青瓜吃也没发现。贺小四见三哥睁着眼睛不说话,胆子壮了,小手扒拉一堆,伸手一捞,合起手掌,顾不得汁水滴滴答答往下掉,小跑着溜出去。
贺小花托了腮帮想,突然一拍脑袋,他不来找自己,自己找上门去问清楚啊。真是的,有必要想这么久吗?两手拍拍脸蛋,当小孩当久了,就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不明白。站起来,准备送了饭,就在棚子那里等穆晟。现在贺家要送的鸡和兔子多了,改由酒楼伙计定时来送。
把东西往篮子放好,特意多拿了两只包子,转身要拿盛粥的大碗,眼角一扫,发现装凉拌青瓜的碟子空了一小半,地上还有好几块深色液体,一路延伸至厨房外,沿着前院往后院走。这家里除了贺小四,谁还会做出这种事。放下篮子,拿了抹布把地上的痕迹擦了。杨燕儿在洗衣服看不见,如果看见了,小四屁股得挨好几下。
把东西收拾后,贺小花和杨燕儿打过招呼,挽了篮子出门。贺家的棚子在竹山脚,靠着贺家几块田地。夏季炎热,村里人多赶在早晨和傍晚下田干活,正午时分,太阳晒得地面发疼,人走在路上,也感到烫脚。
贺小花戴顶草帽,一路小跑到贺家的棚子屋里。贺小柱刚推来四大桶水,正往棚子屋角落的大木桶里灌水。
"小花,进屋里坐坐。哥一会儿就好了。"
"哎。"小花应一声,连忙跑进棚屋。就刚一段路,跑得浑身冒汗,贺小花拿起屋里的大碗,大口大口喝凉开水。
"小花,外面热着呢。今天怎么你来送饭,小丽呢?"小柱进门,看见小花大口喝水,笑了一句,又惦记住家里的夫郎。
"杨丽不舒服,阿么让他上床歇歇。"
小柱眼里闪了闪,"那晚上我回家看看。吃过晚饭再回来。"
"行啊。大哥你回家吃饭,我在这里守着,等你回来了,我再走。"贺家养鸡,养兔子,发了小财,已经引起村里人注意,尽管没什么大动作,但是棚子屋里丢一两只鸡,或者鸡蛋被砸碎了时有发生。贺家人商量过,决定轮流看这棚子,丢了鸡子是小事,要是棚子里的鸡群和兔子被人喂了什么不干净的,那麻烦就大了。
贺小柱点头应了,拿起稀粥,就着包子,呼呼喝粥吃包子。贺小花也拿了包子,就着凉水,小口小口吃。大热天,胃口小,吃了一个包子,小花摸摸肚子吃不下去。
"小花怎么不吃了?"
"我不饿。"
"小花太瘦了,得多吃点,来,多吃一个包子。"说着,小柱往小花手里塞了一个包子。
贺小花看着拳头大小的包,觉得压力好大啊。捏成两半,一半塞回给小柱,自己啃一小半。
午后无事,小柱在屋里的小床休息,小花帮着收拾好东西,又到鸡窝和兔子窝里走了一圈。小花把照顾鸡子和兔子的方法教了小柱。平日就是小柱和杨丽看着。原来贺家院子种了一圈的青芽叶移植到棚子这边,依旧用原来的方法,围院子的墙上挖一个浅槽,专门种鸡子吃的青芽叶。
小花给兔子窝里,刚生出小兔子的母兔加了盐水,远远地,在母兔视线范围内,用竹竿把盆子推过去,动作做完马上离开。成年的兔子毛长,夏天熬不住,只能给兔子剪毛。用小剪刀顺着方向剪,一剪就是一大束,堆在地上,夏风吹过,纷纷扬扬,飘在半空中,远远看着似有大雪纷飞的美态,近了看,贺小花捏了鼻子,大气不敢喘。兔子毛钻进鼻子里,太难受了。
穆晟站在门外,看着贺小花在漫天飞舞的兔子毛中,捏了鼻子,一手拿了剪刀,想剪毛,兔子哪肯乖乖趴着让剪,两下挣脱出来,小花唯有松开捏鼻子的手,一手按牢兔子,一手剪毛。兔子毛找准空子,溜进鼻腔,小花动动鼻子,好痒啊,偏又捉不得,摸不到。
哈秋!哈,哈秋!
一只手伸过来,捏了鼻子,小花顿时瞪大眼睛,谁不声不响跑进来,此时小花顾不得其他,连忙张嘴换一口气,嘴巴一张,兔子毛打着转,轻巧飞进去。
"哎呀,进去了进去了。"小花一手推开捏鼻子的人,转身一看,见是穆晟,大眼睛一瞪,两只手捂了嘴巴,想把兔子毛吐出来。
"真笨,就不会用布包了口鼻。"掏出帕子,擦擦小花脸上沾了的兔毛,又轻轻拂去头发上的。
"我是笨,我笨,我笨,我就知道我笨。那你还来做什么?找我这个笨人吗?"没见着穆晟的火气一下被勾上来,贺小花不管三七,劈头就是一顿埋怨。
"想我了?"穆晟脸上的浅笑变深,拉了小花往怀里带。"最近事情多,秋天要走一趟船;准备在府城开一间酒楼。庆州港那边也准备开一间。小花,别气,等忙过了这段日子,我再好好陪你。"
"谁要你陪,我自个儿过得好好的,谁稀罕你。"小花背转身,用后脑勺对着穆晟。心里偷偷松了口气,原来是店里事情多了。马上贺小花又苦恼,穆晟店里事情多自然不在贺家多停留,自己那么小心眼做什么?还非得要穆晟解释。小花别扭了,想说说自己也就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又觉得这是此地无银三千两,话在嘴边转了转,始终没吐出来。
穆晟拉着小花又近了两分,鼻子闻着小花身上淡淡的香气,双手环过腰侧,轻轻搂抱着,"嗯,不用我陪。是我自己要陪着小花。"
这话听着还差不多,小花想着,冷不防鼻子又飘了根兔毛,哈秋哈秋,连连打喷嚏。
穆晟拉小花到院外的树荫坐下,替小花小心清理衣服上的兔毛。贺小花皱着小脸,"我的兔子还得剪毛。"
"明天再剪。"说话间,不容小花挣扎,直接带到树荫背后,这位置,从乡间小道,或者贺家棚子里的人都看不见。
"有话快说,我事情多着呢。"
"听说许多媒人么么上你家提亲了。"
提到这个,贺小花立即苦了脸,"嗯,阿么还让我自己选选。"
穆晟只觉得心跳加速,"那你选了吗?"声音仿佛不是出自己口。
贺小花看看穆晟,摇摇头。要选就选个认识的,村里的小子看着长大,都是泥里的猴子,哪一个小花都不满意;远一点的,没相处过,任得媒人么么说得天花乱坠,杨燕儿听得心动,小花就是不相信。媒人报好不报坏,说出来的话只能信三分。
想来想去,小花身边就剩一个穆晟可以选的。这穆晟,说道喜欢,不知道,还没想好;说到讨厌,至少不讨厌。为人不错,又满肚子学问,家里有店铺,有奴仆,放到从前就是一个小老板人物。年纪又相当,不太少,不太老。样样条件都不错,小花前后一番比较,觉得穆晟是个不错的人选。但是要小花自己开口对穆晟说,他选了他,这话小花可说不出口,而且小花心里还有一点点洁癖。
穆晟是少爷,这里的小子都早熟,穆晟家里会不会已有了通房之类的?若有了,小花宁愿选别的。若没,小花又犯愁,结婚是一辈子的事,至少得自己喜欢的人,对方又喜欢自己才是啊。只是看条件选物件,是不是太功利了些。
穆晟看着小花变化了神色,心里更加焦急。那天夜晚无意听见的事令穆晟心生警惕,原本还想拖些日子,好等小花想清楚,现在穆晟等不下来,生怕走了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个,在自己眼皮下把人哄走了。
第68章
有些话从前不说,怕吓跑了小花,现在不说,就是把小花双手送人了。穆晟拉过小花,单手托起小花下巴,让小花直直看向自己。
"小花,我......如果你要选人,那选择我吧。"我喜欢你,简单四个字,转了又转,始终换了词。
贺小花一听就不高兴,什么叫他如果要选人就选他,说得好像自己没人要似的,要讨自己回去的人多的是。"哼!不选。"小花硬了脖子,一句回了。
穆晟顿觉一桶冷水迎头泼下,四年来辛苦经营,一朝化做流水。未等穆晟回过神,贺小花又添了一句,"要讨我的人多的是。为什么非得选你?不选!说得自己有多委屈,我不用你勉强自己。"
穆晟听得哭笑不得,心情忽如寒天飞雪般冰冷,忽如夏阳照地般炎热。一手拉了贺小花,转身就往竹山上跑。
贺小花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啊。你要带我去哪里?"小花脚步小,不如穆晟跑得快,跌跌撞撞地,差点摔倒。
穆晟不答话,拉了小花就跑,跑出数十步,小花挣扎得厉害,好几次差点甩开穆晟。穆晟转头,"小花,我就给你看看,我有多勉强自己。"一手穿过膝盖弯,用力往上一托,小花啊一声惊叫,整个人往后仰倒。穆晟及时伸手托起小花后背,两脚一蹬地面,跃过枝头,向山顶飞奔而去。
贺小花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有如腾云驾雾一般,倏一下飞至半空,树叶从脚下飞快略过,小花吓得捉了穆晟衣服,紧紧不放开。
"别怕。"沉稳的男音轻易压下小花的不安。刚放松的小花立即想起,自己不是正生气吗?怎地捉了别人的衣服。手一松,头一扭,哼!不就是会点轻功,能飞到树顶嘛。从前我还搭乘过飞机,还是在平流层上的呢,比你高多了。
穆晟几下起落间,来到竹山山顶,把小花放在山顶突起的岩石上,双手紧紧搂抱住小花,"小花,看看下面,看见了什么?"
"不就是南河村。"全景图早在六岁时就看过了,现在送自己上来看这些,有更无聊的吗?
"小花,我,我想和你一起,想和你一起组建一个家,想了好久好久。那年你六岁,我站在竹山山顶,看向山脚的南河村,村里绵绵的房屋,但我一眼就看到贺家的院子。看见你,贺小花。我就对自己说,心之所系,家之所在。你,贺小花,就是我心所系。"
猛一听见告白,贺小花整个人傻了。这是什么,穆晟在表白吗?穆晟在表白!穆晟居然对自己表白?不相信!惊讶!欣喜!种种情绪如同大杂锅里种种配料混杂在一起。贺小花觉得自己似乎在听,又似乎没在听,直至穆晟一而再,再而三询问,"小花,你愿意和我共渡一生吗?"贺小花傻傻地张大嘴巴,吐出一个字,"啊?"
自己的表白居然只换来一个啊字。穆晟抱紧小花,知道不能逼得太紧,放软了声音,哄着,"小花,好好想想。我和你,就我们过一辈子。好不好?"
耳边的喃喃细语仿佛拥有催眠魔力一般,贺小花竟鬼使神差一般点点头,"好。"说话一出口,贺小花马上醒觉,"好好考虑。"大眼睛滴溜溜地盯紧穆晟,生怕他捉住自己前半句话。
穆晟苦笑,搂着仅到自己胸口高的小花,说不得,逼不得,嘴唇轻轻印在小花额中印记上,轻轻地有如羽毛抚过。
穆晟的吻很轻,轻得几乎不察觉,但贺小花却觉得有如烙铁烙过一般,似乎有什么被标记了。不自在地转转身,想睁开穆晟的怀抱。"好紧,你放开我。"
"陪我在这里坐坐。"搂了小花坐在岩石上。贺小花侧过脸,不去看穆晟,南河村有什么好看的。穆晟天天生活在竹林里,天天看,难道不腻味?
"从前我常常想,什么时候可以抱着你看看我们的家。只要可以天天看,永远也不腻味。"
"喂?你有没通房之类的?"贺小花捅捅穆晟胸口,别扭地问。
"阿么安排了一个哥儿给我,是近身伺候的哥儿。在富户中,这种近身伺候的哥儿往往是奉了夫郎的话。但是我,没碰过他。"
"说出来谁想啊。那个穿紫色衣服的,说话一串一串的那个。你跟他真没......"一腿?
"紫云?一年前嫁给王掌柜的小儿子了。王掌柜办事不错,庆州新开的酒楼我准备交给他管理。"
王掌柜?贺小花听着没印象,想想应该是穆晟的手下。穆晟见小花又是皱眉,又是沉思,脑袋一转,马上找到原因。嘴角上翘了一分,关心自己身边的人和事,小花真的开始考虑了。
"那,你阿么就没再安排一个?"
"有,阿么又安排了别的,但我都把他们嫁出去了。"
"啊?"小花张张嘴巴,想说什么,却问不出口,眼睛却往下一扫。
穆晟是何等人,小花的举动逃不出他的眼睛,眸色顿时深了几分,"你我成亲之日便知道。"
贺小花脸一红,扭头避开穆晟视线,太烫人了。
身边没人,穆晟阿么就是那时见过的抹了脂粉的男人,贺小花心里细细数着,数了一遍,发现没什么缺漏的,唯一缺漏的就是小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穆晟。
人总是有这样的心理。先是条件合适的,再是喜欢的,少了哪一个都觉得人生不完满。贺小花现在就处在这样的状态中,条件合适,不讨厌,但是不喜欢的话,自己把自己嫁了,是不是对将来的不负责呢?
小花犹豫了。看不见穆晟时,会想他,会念着他在做什么,会东想西想的,看见穆晟时,又觉得和他一起开心舒服,能随意撒气。这样就是喜欢吗?
小花不确定,从前因为病痛,没谈过一次恋爱,看了小说中的爱情,却像海市蜃楼般遥远迷茫。这一辈子,小花想,可能是喜欢了,可能是习惯了,可能......
小花抱了脑袋,想不出来。
"我不知道,你等我好好想想。"
"好,小花,我等你。"
等......小花心里一慌,曾经有人要求自己等他。怎么办?要是选了穆晟,那梁起怎么办?至少得告诉他一声。但是,梁起说不准前途似锦,还会记得当初的诺言吗?
小花眼里的慌乱,穆晟看得真切,梁家,梁起,看来自己还要多添一把柴。
"傍晚风大,我先送你下山,省得贺么么担心。"
贺小花点点头。穆晟抱起小花,原路返回竹山山脚。小花还在想着心事,连穆晟抱了自己下山也每注意。穆晟在山脚一顿,这时太阳偏西,村人纷纷走出家门到田间劳作,穆晟放下贺小花,小声叮嘱他注意脚下,自己紧紧跟在小花身侧。
小花满脑子心事,没注意田间劳作的村人对自己和穆晟从竹山上下来纷纷投以奇怪的目光,看见两人并肩走到一块,更是惊讶。
穆晟微笑着,护送小花回到贺家小院,开门的杨丽看见两人同时回来,吃了一惊,"小花,你不是给小柱送饭去了?"
"啊?大哥?对,嗯,我给大哥送饭了。恩恩,就是这样,然后碰见他,他,他是来收鸡蛋和兔子的。"贺小花慌乱解释,又推推穆晟,让他帮忙搭一句话。
穆晟笑而不语。贺小花不由得瞪了他一眼,不是他拉了自己上竹山,自己怎会被杨丽问得无话回答。
"送饭的篮子呢?"杨丽扫一眼小花空着的两手。
"放棚子屋里了。"
"那穆东家收的鸡蛋和兔子呢?"扫一眼门外,空空如也,收了鸡蛋和兔子不是装一车的吗?
"让伙计先送回去。"穆晟拉拉贺小花,当先领路进了院子,"来洗洗脸,你忙了一天了。"拿起水桶,要打水给小花洗脸。
杨丽慌忙拦了,"穆东家,这粗活我来做就好了。东家到堂屋里坐。"
穆晟侧身避开,径直打来一桶水,倒进水盆子里,又向小花招手,"过来洗脸。"
杨丽担心地看着小花,小花似乎心事重重。穆晟见小花只顾着低头看地,自己便过来牵了小手,带到水盆边,掏出自己的帕子,沾了水,揉干,递给小花。"擦擦脸。"
"嗯。"小花接过来擦了脸,往回递的时候,猛然发现递帕子给自己的是穆晟,小脸立即涨得通红,慌张地四处看,发现杨丽就站在旁边。小花心里暗道一句,坏事了。
"诺,这还给你。你不是赶着有事和掌柜们商量吗?赶紧走,赶紧走。"像赶苍蝇似的,两手在空中乱挥,"快走快走。"
穆晟接了帕子,直接往衣袖里一塞,向杨丽行了礼,"店里还有事,先走了。"
杨丽点点头,眼神不由飘向堂屋,嘴巴应一句,"好。"
贺小花连推带赶,把穆晟送出门,又赶紧关门上闸,生怕关门慢一步,穆晟又闯进来似地。
等了一会儿,小花把耳朵附在院门上听听,外面没声响,想来穆晟应该走远了,又拉开木闸,脑袋探出门外,左右看一眼,确认没人,才松了一口气,虚掩了院门。
"小花,你在做什么?"
杨丽轻飘飘的声音从后背传来,小花惊得捂住小心脏。这天受的惊吓太多,小花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有点承受不住,扑通扑通越跳越快。
"没,没,觉得院子里闷,开门透透风。"生怕多说多错,小花侧着身,背向杨丽,小跑溜回后院。
作者有话要说:个人觉得这段很言情。顶了锅盖跑了,给我点花花,给我点霸王票。
第69章
"阿么"杨丽小心走到堂屋边,轻声喊了一句。杨燕儿慢慢从门后阴影走出来,神色变化莫名。
"阿么......"杨丽张嘴想说什么,可是该说什么好了,说小花不懂事,和穆东家回家,搂搂抱抱什么的都是意外,可是偏偏小花又到了说小子的年纪,也不知杨燕儿是怎么想的,到底是乐见其成,还是不满意。杨丽心里嘀咕着,嘴上就更加什么都不敢说。
贺小柱进门时,正好看见,杨丽垂手站在堂屋门边,自家阿么板着脸,一句话不说。小柱一惊,以为杨丽做了什么惹杨燕儿生气,连忙快走两步,冲到杨燕儿面前,"阿么,小丽不是有心的,阿么你别生气。"
"去做饭吧。"杨燕儿扫了杨丽一眼,又吩咐小柱,"你回来了,棚子屋那边怎么办?"
"我找牛田帮忙看。"小柱看看自己夫郎,只见杨丽向自己摇摇头,眼睛往里屋一瞥。小柱会意,连忙上前,要扶杨燕儿回后院休息。
"没事。刚晾了衣服,想着收拾一下堂屋。你阿爹送小虎回府学,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吃晚饭。真不能赶回家,也不知道他身上的银钱带够了没有。"杨燕儿摆摆手,示意小柱不用跟上前,自言自语慢慢走向后院。
小柱一看杨燕儿走远,立即上前拉过自己夫郎,"小丽,今日小花送饭过来,说你病了,阿么让你回房休息。哪里不舒服了?要请大夫过来看看吗?"
杨丽正想着怎么给小柱解释小花的事,猛一听见丈夫问话,脸颊立即红了,结结巴巴说,"哪有,哪有什么事。没,没什么。"
小柱不相信,没事说话怎结结巴巴的,拉了小丽回房间,把人按坐在床边,"小丽,你给我说老实话,你要不说,我就去问阿么。要不,请沈么么过来看看你。"小柱的意思是,小丽不愿意对杨燕儿说,可能不好意思,如果请了亲么么过来,说不好,杨丽就愿意说了。
谁知道小柱刚说完,杨丽马上变了脸色。"别,别找阿么过来。我,我没事,真的,真的......"
杨丽越是这样,小柱越是不相信,说到最后,小柱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杨丽急忙扯了小柱衣角,"我就是,我就是,我就是腰酸了点,今天洗衣服的时候,揉了几下,刚好被小花看见,然后不知怎的,又被阿么听见......后来,阿么让我休息,和我说了些话,好几个月,没孩子......我怕,不是,我想着得有孩子,我,我......"杨丽语无伦次,小柱听了一会,听出一点门道,也不闹着要找沈么么,闷闷坐了下来。
"阿么跟你说的,你别放心上。孩子的事着急不来的。"
杨丽眼眶一红,泪水晃了晃,没忍住,滴滴答答往下掉,"是我不好,圆房都好几个月了,还是没感觉。平常你要......我又总拦着,其实我不是要拦着,我,我是......"
小柱叹一口气,坐到床边,伸手揉揉杨丽后腰。杨丽轻咛一声,软倒在小柱怀中。
"我知道。家里的事都是你在忙。小花要帮你,你又拦着不让。白天累了,晚上我又......你自然......"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丽红了脸解释。
"嗯,我知道。"小柱含糊应了,"其实,我白天下地干活,也是累得慌,晚上自然是没多精神......小丽你怎么捏我啊?"
"哪有小子这样说自己的。传出去不怕被人笑话的。"
"那,那......孩子的事是天注定的,急不来。我去和阿么说说。"
"别,要是你去说了,阿么怎么看我啊。"杨丽心里舒坦了许多,小柱关心爱护自己,一直没怀上孩子的阴云也因小柱的关心而散开,"总之你别管了。我想想找天到县城大神庙里求求大神,说不好能送我们一个孩子。"
夫郎的事,小柱不是很懂,只知道大神庙专事赐福,但是也有一直不能生育的夫郎也到大神庙上香求子。据说大神无所不能,只要诚心求了,大神必定如愿。
杨丽求子必定心诚,小柱想想觉得也行,便点头应了。两夫夫又亲昵了一会儿,杨丽趁机把小花的事告诉小柱。小柱一听,先是吓了一跳,又笑着说,难怪下午小花跑得不见影子,原来是和穆东家一起。
"你,你觉得阿么和阿爹能同意小花和穆东家的事吗?"
"同意啊。有什么不同意的。小花相貌人品一等一的好。难道还配不上穆家。"
"但我看阿么的神色,似乎不大同意。"
小柱想想刚才杨燕儿的脸色,有点不以为然,"小花是天赐的哥儿,小虎又是秀才出身,连县城里的小吏也向我家小花提亲。小花嫁给穆家没什么不好的,而且日后有奴仆伺候。"小柱声音一顿,看向怀中的杨丽,"你嫁了我,非但没享福,还要做家务......如果你嫁的是富户,可能......"
杨丽推推小柱,"你说的什么话。我要是你贪图富贵的,就不会,就不会......"
杨丽一扭身,故意不去看小柱。小柱心知自己说错了,搂住夫郎讨好道,"是我错了,小丽别气。今晚晚饭我来做,好不好?"
杨丽推推小柱,推不开,气得不轻不重拍了一巴掌,"你做,要是被阿么看见了,那怎么办。去去,别碍着我,我还要去做饭呢。"
小柱笑嘻嘻松开手。等杨丽挑起帘子出门做饭,小柱躺床上歇息了一会,想起小虎的交待,准备写封信给小虎,但转念一想,小虎刚从家里回府学,得了信怕是又要请假,来来回回的请假也不知府学的先生怎么看小虎。还是等一段日子,看看阿么和阿爹的意见要说吧。
贺老大是在晚上赶回来的。院门被推开的声音惊醒一直守在堂屋的杨丽,就着月色出来一看,发现是贺老大,连忙点了灯,把贺老大引进堂屋。
"阿爹喝口水,先歇歇,我去热热饭菜送上来。"
杨燕儿听见前院有响动,披件衣服走出来,见贺老大斜靠在椅子上,双眼微微闭着。
"你可回来了,府学里怎么说?"
贺老大睁开眼,冲杨燕儿点点头,"没事。小虎走之前就向先生请过假。这趟我送他回去,非但没被训斥,还说小虎是个孝子。"
杨燕儿点点头,"那就好。"坐到贺老大旁边,张嘴想和贺老大说说小花的事,眼角却瞥见杨丽端来稀粥和包子,话又吞回肚子里。
第70章
吃过晚饭,贺老大扶了杨燕儿回房,"啥事?说吧。看你一肚子心事。"
"我不是为娃儿担心嘛。"杨燕儿撇了贺老大一眼,"杨丽这孩子到现在还没怀上。我看着,是不是要到大神庙给他求求大神保佑。"
"娃儿的事是天定的。别瞎想。你别老在杨丽面前说这说那的,杨丽不错,嫁过来,家务活都抢着做,有这样的儿夫郎,你就心足吧。"
"我这不是没让他下地嘛。"杨燕儿一扭腰,一屁股坐在床边,推推贺老大,"往里坐坐,还有小花。这孩子啊,平常就让人放心,这一到关键时候就让人不放心。"
"小花怎么了?"贺老大仔细回忆最近发生的事。没什么特别的大事。
"小花和穆东家好上了。"杨燕儿说得肯定。
贺老大一听,不由失笑,"还以为闹出什么事。哥儿小子看对眼,有什么了不起的。俺家的小柱和小丽不就这样成了好事。"
"你……"杨燕儿一甩帕子,"你这人就说不通。穆家什么样的人家啊。先是蒋夫郎和离了。好吧。蒋夫郎的事咱们不追究,也不打听。但这小花嫁过去就是别人的儿夫郎了,总得找人问问蒋夫郎的为人性情吧。还有穆东家年岁看着挺大的。房里面不知有没人,也不知从前有没娶过夫郎。咱家小花嫁过去,是什么名分。这些都得认真打听清楚啊。还有,那穆东家想讨小花到底是喜欢,还是安了别的心思。一年前,木家替小子提亲的教训可别忘了。"
一年前,木富为小子向贺小花提亲。贺家上下都觉得不错。眼看就要答应了,谁知道,小虎不知从哪里知道木家讨小花回去,只为种植莲藕的法子和贺家的小池塘,想贺家用小池塘当小花的嫁妆。小虎回家一说,杨燕儿马上拍桌子不同意。木贺两家的事就这样吹了。
"好了好啦。看你这样。小花又不是明天就嫁。等秋天,我和穆东家出船到庆州,顺道打听打听。"贺老大心知杨燕儿说的何事,满口答应。
"那你可不能明着说啊。"
"你真当我是石头疙瘩,说话不转弯的。"
"哼!谁知道你心里的弯弯绕绕的。这两年,你说话是越发厉害。我听你说话就害怕。从前是笨嘴笨舌的不会说,现在比酒楼里的掌柜能说多了。"
"唉,我再怎样,也还不是你的丈夫,孩子的爹。"贺老大搂过夫郎,亲亲鬓边,"大夜晚的,别说这些。咱做点别的。"
杨燕儿捂着嘴,手臂撞了贺老大一下,"去去,没个正经样。"
打后几天,贺小花沉浸在穆晟向自己表白啦,自己要不要答应的迷茫中。南河村的夫郎们聚在大树下说起前几天竹山山脚下发生的事,你传我,我传他,不过几天工夫,贺家小花和穆东家好上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似地飞出南河村,传到白沙村。
贾杏儿有天拿了几件新做好的衣服上门,拉了杨燕儿在房间说了半天话。出门时,阴着脸,嘴角仍然努力往上翘,勉强拉开一个小小的弧度。
杨燕儿送贾杏儿到村口,回来时,被几个年岁较大的么么拉着打趣,说着玩笑话,贺家小哥儿攀高枝了,日后就是富家么么。
杨燕儿黑了脸,话都不多说一句,气冲冲回家。一关好门,就喊了贺小花进堂屋。
"你给我讲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想着等贺老大打听好了,再和小花说。谁知道,现在满村子都是小花和穆晟的流言。小哥儿成亲前不是不能和小子相熟,但也不能闹得满大街都知道。说不准日后夫家就以此为理由离弃小花。杨燕儿越想越觉得不妥当,决定和小花好好说一说。
"什么怎么一回事?"小花听得迷糊。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阴了脸。
"还给我装糊涂。"杨燕儿一拍桌子,碰一声,桌上放着的水杯猛跳一下,"你和穆东家到底怎样?"
一提起穆晟,贺小花就别扭,"什么怎样的。就是这样。"
"村里的么么看见你和他搂搂抱抱,从竹山上下来。这事是不是真的?"
小花想想,应该是前几天下山时刚好被人发现,点点头,"恩,是的。"
杨燕儿气得捂了胸口,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你是哥儿,小花你是哥儿。一个未定亲的哥儿,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你,你……都怪我,都怪我。平常你听话乖巧的,我就没多管管你。现在,现在你连这些都不知道。都怪我!都怪我!"
"阿么,先喝口水。"杨丽小心奉上一杯温水,"小花还小,要慢慢教。"
杨丽不说还好,一说,杨燕儿立即瞪了他一眼,"小花平常和村里的哥儿不熟络,就和你说得两句。这样大的事情,你居然敢帮着隐瞒。"
杨丽心里叫苦。自己和小花能说上的两句不外家里的事,棚子屋里的事。要不是那天穆晟送小花回来,自己不是一样被瞒着。么么居然怪到自己头上,杨丽心里委屈,却不敢辩解。垂着头,站在一旁。
贺小花看不过去,"不就是一起走一趟竹山。阿么,不关杨丽事,你别骂他。"
"你们要去竹山,可以多找几个人一起。要不找上杨丽,小柱,或者掌柜的一起去也行。光天白日下,小子和哥儿单独同行本来就被人多看两眼,更何况你们,你们居然还搂在一起。唉,小花,阿么不是生气,阿么是心疼你啊。以后你嫁到穆家就罢了。如果嫁的不是穆家,说不好,你日后的么么就把这件事拿出来说道,在外面编排你啊。"
"大不了和离。我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从前夫妻离婚后,一样活得好好的,谁没了谁不是一样生活。
杨燕儿又是猛拍桌子,小花这念头谁教他的。小花不爱出门,待在家的时间多,出门多是看看小池塘,走走亲戚,顶多就到县城的穆家酒楼教后厨做两款菜。也不知哪个没心肝的人居然这样教小花。和离的夫郎哪怕再可怜,也免不了被人说是非啊。
"这话你要是再敢说一次,我,我就掌嘴!"
贺小花扁扁嘴不再说话。杨燕儿还没问出结果,"你给我说说,你俩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定下来了?"两人定下来了,找贺老大赶紧打听清楚,定下亲事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的。
"还没定呢。"自己还在想到底要不要答应,杨燕儿追问什么时候定下来,自然是回答没定。
杨燕儿立即气得直翻眼,没定下来,那你还给别人搂抱!杨丽也不禁对小花多看两眼,这个小叔子平常挺正经的,不像是这种人啊。
"从现在开始,你少和穆东家来往。等亲事说好再算。"
"为什么不能来往。没了来往,我怎么知道他合不合适呢?"小花皱眉头,待在家里他乐意,但是不能见穆晟,小花不愿意啊。
杨燕儿气昏了头,哪里肯听小花的,一甩帕子,回房间生闷气。贺小花也生气啊,抱起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四,一转身回房间去。
杨丽苦笑着站在堂屋,看看两个,叹一口气,锁好门,给正在地里干活的贺老大和贺小柱报个信。
秋天来到的时候,贺家小柱一个人在地里忙活,贺老大被夫郎催促着想办法打听穆晟为人家事。穆晟来了几次找小花,都被杨燕儿拦在堂屋,日子一长,穆晟从村里听见的零碎闲言中猜出贺家的态度转变的原因。
穆晟回家向蒋夫郎说明心意。蒋夫郎哪有不答应的。儿子已经十八,放在房里的哥儿,是放一个嫁一个。平常交往,除了店铺掌柜,就是各家生意主持人。蒋夫郎早就心慌了,也不知儿子是不是身体有毛病了。刚听见儿子和某一个哥儿的流言时,蒋夫郎还高兴了一会儿,但见儿子毫无动静,心就冷了。就在这时,穆晟突然说,要上南河村的贺家提亲,物件就是那流言中的小哥儿。蒋夫郎顾不了其他的,连忙催促家里的老么么陪自己上门求娶。
穆晟委婉劝住了蒋夫郎,只请来家里的老掌柜陪自己上门。蒋夫郎无法,只得亲自打点各式礼品,又遣了身边得力的老么么打听小哥儿的人品性情。
立秋那天,穆晟带了各色礼物亲自上门,一来道歉,二来正式向贺老大夫夫求亲。
贺小柱迎了穆晟进门,贺老大请穆晟上坐。穆晟推辞不受,只坐在下手处。老掌柜跟在穆晟后面,侧身仅仅占了半张板凳。杨燕儿板了脸,贺老大推推他,示意他让小花出来见见面。杨燕儿侧身不搭理。贺老大无奈,只能向儿夫郎使眼色。杨丽犹豫了一下,看看杨燕儿,转身往后院跑。
贺小花正抱了小四给他念蒙童幼学里的小故事。小四歪了脑袋,不耐烦地在小花身上拱来拱去,撒娇要小花带他到院子里玩。小花讲故事,他就啊啊乱叫,小花不理他继续说,他就装鬼脸,舞手动脚的,没一刻安静下来。
"小花。穆东家来了,正在堂屋里和阿爹阿么说话。"杨丽掀起帘子进来。
小花一愣,"他来做什么?"
杨丽捂了嘴笑,"还能做什么。请了老掌柜过来,说是求亲来的。"
"他来做什么?谁说要嫁他的?"贺小花急得从床上跳下来,在房间里团团转,"不行,得赶紧让他走,他来做什么啊?简直是添乱。"
杨丽笑得更是厉害,"说是来求亲,小花你怎知道他求的是谁?是帮人来求,还是替自己求的?"
小花马上明白杨丽的意思,讪讪地说,"那你过来找我做什么。去去。"小手挥挥,"到堂屋里待着,我还要给小四说故事呢。"
贺小四聪明着,杨丽和三哥说的,他听不大懂,但知道现在到堂屋去有好玩的,三哥也不能捉住自己,非得听那些不知道在说什么的故事。熟练地爬下床,自己穿好鞋子,蹬蹬往外跑。贺小花在后面喊也喊不住。
"小花,换套衣服,随我出去见见穆东家。"
"不见,有什么好见的。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人一个,不见。"
"那阿爹和阿么问起,小花愿不愿意嫁,我就替你回答,咱家的小花啊......"杨丽故意拖长了声音,眼角却一直盯着小花,果然见他竖起耳朵,"不愿意见。直接拒绝了穆家。"
"谁说我不愿意。"贺小花立即跳起来,边跺脚,边要捂杨丽嘴巴。
杨丽笑嘻嘻避开,"是你说不见的,还不是不愿意。"
"我,我不是不愿意。但也不是愿意。"
杨丽顿时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原来小叔子害羞。"也罢,你既然不愿意出去,我这就告诉阿么。"说着不等小花答话,挑起帘子就往外走。
"啊?"小花惊叫一声,想跟着冲出去。突然想起什么,看看自己身上左一个红补丁,右一个蓝补丁的长衣长裤,咬唇想了想,一跺脚,打开衣箱,翻出一件半旧的青色长衣长裤,披上身。掀了帘子就往前院跑。
前院堂屋,穆晟正向贺老大和杨燕儿躬身行礼,"穆晟求娶贺家三哥儿,求两位应允。"
贺老大看看杨燕儿,见夫郎侧身不看自己,贺老大只能站起来,扶起穆晟,"穆东家,坐下说话就好,坐下说话就好。"
老掌柜连忙打圆场,"哈哈,坐下说话好,坐下慢慢说。贺老兄,我家少东家是诚心诚意求娶贺三哥儿。一应礼节以正夫郎为准。"老掌柜多年的人精,边说边用眼睛扫过贺老大和杨燕儿。只见贺老大不是看向杨燕儿,而杨燕儿一直侧着身,不看穆晟和老掌柜。老掌柜心里登时咯噔跳一下,瞄瞄穆晟,只见东家眼里露出坚定。唯有叹一口气,继续说,"不知贺老兄意下如何呢?礼节,礼金,聘礼方面,一切好说话。"
"哼。"杨燕儿不轻不重哼一声。屋子里顿时静下来,
"穆晟,年十八,家有亲养么么,未曾娶妻,亦无通房、侍夫。产业有田一百亩,店铺八间......"
沉稳的男声朗朗道来,如秋日和煦的阳光温暖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停更一天。
第71章
贺小花蹑手蹑脚走进堂屋,杨燕儿瞪一眼小花,示意小花站到自己身后。小花不乐意,在门口扭捏着不愿意进屋,杨丽笑着拉了小花走过去。
"这事,孩子的事,他们要是觉得好,那我看,这事能行?"贺老大边说边用眼睛瞄一下杨燕儿,见他只是侧了身子,却没别的动作,当即心下大定。
"小花......"穆晟目光转向杨燕儿身旁的贺小花,"小花......"你可愿意做我的夫郎。
未等穆晟说完,贺小花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堂屋里空气一滞。穆晟抿紧了嘴唇,老掌柜目光游移,看看穆晟,又看看贺家众人。贺老大似乎也很惊讶小花的反应。唯有杨燕儿转正了身子。
"小花不愿意,穆东家还是请回吧。"
"小花......."上次不是说得好好的,怎么一转身,几天功夫又变了模样,穆晟心里焦急,想单独问问小花,但碍于贺家夫夫在场,这事又不能马上说清楚。
"我,我不是不愿意。"贺小花似乎没发现堂屋里众人的脸色随自己一张口,又变了颜色,"现在,恩,太早了,我才十岁。"十岁的小孩该做什么,小学四年级啊,现在就要出嫁,贺小花想想就觉得不能接受。"起码得十六。"众人脸色又是一变。贺小花心里却是想,十六岁可以拿身份证,法律上是成年人,16岁结婚应该比较正常吧。更何况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应该足够自己培养和穆晟的感情吧,或者是爱情。贺小花心里那一点点坚持。穆晟喜欢自己,已经毫无疑问,但自己呢。不讨厌,习惯了穆晟的存在,是不是就是爱情呢?小花很迷茫,他想再看看,再等等。
堂屋内众人面面相觑。杨燕儿夫夫心里复杂,小花摇头是不想离开家里吧,难得孩子是有心的。老掌柜心里却想,等到贺家小哥儿满十六,少东家已经二十有四,平常人家的小子,娃儿都满地乱跑了。
穆晟心里却是一松。小花终究是接受了自己,但还要等六年,想到六年漫长的时光,穆晟眼神一暗,看向贺小花的目光中不由带上了别的意味。
贺小花侧头避开,"嗯,我要在家多待几年,帮阿么照顾小四,嗯......"小花绕绕头,"就是十六再决定啦。"
"呵呵,这样也好。"老掌柜眼角扫过穆晟,见他微微点头,立即笑容满面,"先定亲。这成亲的日子择日再定。贺老兄,你看这样可行吗?"
杨燕儿抹抹眼角,拉了小花进杨丽的房间,把小花搂在怀里,哥儿大了,不像刚出生那会儿,一手能抱起来,现在仅能勉强搂在怀里,"小花,你给阿么一句老实话。那穆东家家境固然不错,但小花你要是不乐意,阿么断然不会把你嫁过去的。小花,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要和穆东家生小子?"
贺小花低头玩着衣角,"穆晟喜欢我,我嘛,不讨厌他。我也不知道喜不喜欢,就是看不见的时候,会想,看见的时候也没什么。嗯,就是挺习惯他的。"
杨燕儿心里叹口气,这小孩平常看着聪明,这事上头却是个楞子。这些年,穆晟经常在贺家出入,杨燕儿见穆晟年龄大,以为是哥哥看待弟弟般相处,现在回想,就觉得自己粗心。小花甚少在自己面前撒娇,却好几次看见他冲着穆晟发脾气,耍闹。穆晟对贺小花特好,有好吃的都带过来给他,说是尝新,但是尝新的人哪里不好找呢。杨燕儿越想越觉得自己粗心,遗落了这么一个人。
"哥儿十四就能圆房,你要是拖到十六,也不知道穆家那边怎么想的。"既然注定了要嫁过去,杨燕儿就得为小哥儿好好筹画一番。
"我不管,我就要十六。"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啊。"杨燕儿点点小花脑袋,"你别光想着自己,想想别人穆东家,都十八了,房里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要是,要是他憋不住,跑去秦楼花街,看你以后怎么哭。"
小花嘟了嘴,不说话,心里却嘀咕,十四岁,这不是摧残祖国幼苗吗?
"你看看杨丽,也是十二岁成亲,十四岁圆房的。村里哪家的哥儿不是这样的。就算你是天赐的,也不能拿大啊。"
"总之这事,你要是点头愿意了,阿么替你拿主意,你想多留在家里几年,阿么也想留着你,就定十四出嫁。"
"那我不嫁了。"小花咕隆了一句。
杨燕儿柳眉一竖,什么不嫁了,刚不是说了愿意的。"你这孩子怎那么多事啊。你不嫁穆东家,那成啊,阿么替你另选一家去。"
贺小花一跺脚,别开身子,不看杨燕儿。
杨燕儿也不管他,嫁了人也不比在家里,"我现在就出去和穆东家说了,十四出嫁。你就多留在家里四年。"
"十五。"
"你这孩子,你当是在集市里买菜论价啊。"杨燕儿一脸恨铁不成钢。
贺小花盘算着,十四,实际是十三,十五,实际是十四,算下来才初二。想到这里,贺小花心里就害怕。
杨燕儿眼珠转了转,也罢,听听穆晟如何说的,掀了帘子走出去。贺小花连忙跟上前。堂屋里,老掌柜说着县城,府城里的趣事,气氛也算热闹。众人见杨燕儿出来,心知有了结论。
"我看就先订亲。"
穆晟微笑点头,"好。"
"成亲嘛。就等到小花满十五之后,再作打算。"
穆晟笑容一僵。
杨燕儿挑挑眉毛,"穆东家意思如何?"
穆晟心里苦笑,已经等了四年,再等五年又如何。便点点头,"一切听贺么么安排。"
杨燕儿满意地笑了。老掌柜斜斜看了东家一眼,想起夫郎的交待,心里想着如何回夫郎,以撇清自己的关系。
贺家夫夫留了穆晟和老掌柜吃饭,热热闹闹吃过晚饭,老掌柜和穆晟回竹山向蒋夫郎回话。
蒋夫郎得了准话,固然不愿意小花十五出嫁,但是奈不住穆晟坚持,唯有勉强答应。因着已经入秋,接下来的日子村里要忙秋收,再跟着就是冬天了。蒋夫郎选来选去,觉得这一年剩下几个月,翻不出多少好日子,就决定把订亲的仪式放在开春后。贺穆两家一商量,觉得不错,就这样定了下来。
贺小柱给小虎写了一封家信,大概说了小花订亲的事。十天后,小虎的回信到了南河村,信上只聊聊两字,"知晓。"
梁家也得了消息,遣了老么么过来问,杨燕儿推说孩子们彼此有意思,做长辈的唯有顺其自然。老么么听了脸色一阵发白。贺小花心里内疚,看见梁家老么么狼狈离开,心想,梁起该很快得到消息吧。得到消息后,他就应该死心了。
长叹一口气,想起梁起送来的东西。贺小花连忙找贺小四,要把银簪子和脂粉盒翻出来。谁知,小四鬼精得很,一见三哥扯住自己摸衣服口袋找东西,扯开嗓子就哭,哭得惊天动地。贺小花无奈,唯有放开他,想想又到小四柜子里找。衣服被子翻开,甚至连柜子边缝都找过,居然找不到。贺小花不由犯愁了。脂粉盒子还好说,推说用了就可以,但银簪子价钱不便宜,还有那平安符......
贺小花咬咬嘴唇,无论如何都要贺小四还回来。这东西赔不起,更要不起。
忙忙碌碌的秋收过后,贺老大一如往年,打好的银丝稻和莲藕,搭乘穆晟雇用的船队到庆州港。事情本来很顺利的,一切按往年的来,但偏偏临出发的时候,贺小花突然提出想跟着到庆州港看看。杨燕儿自然不同意,贺老大却无可无不可,穆晟巴不得同意。几番商量下来,还是依照贺小花的提议,让贺老大带了小花出行。杨燕儿不放心,本来要跟着去的,偏偏出发前一天,杨丽突然昏倒在厨房,请了大夫来诊治,发现有了身孕。贺家一家子又惊又喜。杨燕儿连忙上香禀告祖先。沈么么听得消息,也带了好些东西过来,叮嘱杨丽好好养身子,头胎孩子最要紧。
这下杨燕儿更是走不开了,家里一个不足四岁的小四,还有一个身子未出三月的儿夫郎。贺小柱一个光顾着地里和棚子屋,家里的事只能都丢给杨燕儿了。
贺老大,贺小花和穆晟第二天在白沙村上船,船经白沙河进入岷江。大船顺风顺水一路向南。贺小花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搭船出远门,船出岷江那天就要跑到船头看风景。贺老大拦着不让,"船上多是干活的男人,小花你别出去添乱。"
小花嘟嘟嘴,万般不情愿留在房间。幸好穆晟为小花准备的房间有一扇单开的推窗,推开能看见外面的江景,小花拖把椅子,趴在窗边看。来这里十年,小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仅仅停留在南河村一带,最远的也就县城附近。来庆州港一方面想看看这个世界,另一方面也想找机会多些和穆晟相处。
大船走在岷江上,从船上看,只隐约看见对岸的屋宇,疏疏落落的。岷江上往来的多是小花搭乘的这类大船,小一点的船也有。小船穿插在大船之中,小心避让。江面水流平缓,船夫操着各式方言,彼此打招呼,交流资讯。
穆晟的船夹杂在锦绣船队中,岷江上的大船看见锦绣船队的旗号,有些让路,有些依然原路前进。只有一次,锦绣船队向一支挂有穆字大旗的船队让路。
"那是你们以前的船队?"
"嗯。以前的。"穆晟点点头,目光仅仅在穆家船队上停留片刻,"小花,搭上这件披风。"说着,解□上的松竹暗纹白色披风,搭在小花身上,"这里有些姜片,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含一片姜片在口中。"
"这船很稳当啊。放心好啦,我不晕船。"
穆晟把姜片放在贺小花伸手能及的地方,又令人搬来整理好被褥枕头,"累了就上床歇一歇,从这里到庆州港还有好些天。船上看的不外都是那些风景,你要是喜欢,到了庆州港,我带你看看那里有名的洋人码头。"
"洋人码头?"贺小花来兴趣了,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洋人,是不是和自己从前知道的那些一样。
"嗯,庆州港虽然名为港,却是一个府城。设码头两个,我们这船停泊的地方是专门安置我朝商人的商船,大洋那边来的商船有别的码头安置,那里有专门的人说大洋那边的土话,做买卖。大洋那边新奇好玩的东西好多,有时那边的商人也会带些奇怪的东西过来,说是能吃用的,不过这边没人敢吃。久而久之,那边的商人就租借了一间铺子,扬言谁敢找出这些东西的吃法,就无条件供应一袋种子。"
穆晟注意到贺小花闪闪发亮的眼睛,继续往下说,"这事也就去年听来的,那铺子我也去看过,确实摆了不少东西。都是些颜色鲜艳的果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有那么的胆子去吃。"
"要真知道吃法,是不是就送种子?"
"应该是。商人重诺。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那边的商人,谁敢和他们做生意啊。"穆晟摸摸小花的脸蛋,清凉柔滑,仿佛世间最美好的丝绸,吸引人舍不得放开。
小花侧侧头,避开,"那你带我去看看。"
穆晟点头。"可以,但是试吃这事,可不能做。"
贺小花不以为然地嗯了一声,继续趴在窗边看风景。穆晟斜靠在软塌上,拿起本书,慢慢一页一页翻看。
一天的时光就这样慢慢溜去。小花一连看了三天风景,有些厌倦了,缩在床上无聊地数手指玩,玩腻了就去抢穆晟的书看。穆晟由得小花抢,还多找了几本游记之类的放在小花床头,好让他看过了一本,接着看下一本。
得手太顺利,小花又不乐意了,别的书不看,就只看穆晟拿在手里的那本。穆晟一把搂住小花,让他舒服躺在自己怀里,翻开书本,轻声念诵。穆晟看的游记杂文,多是叙述路上所见趣闻轶事,平白的语言讲述各式小故事,既能增长见闻,亦能当作闲暇消遣。
沉稳的男音,语调抑扬顿挫,在午后烦躁的时光中增添一抹光彩。躺在穆晟怀里的小花发现,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第72章
大船行至庆州港,一行人下了船,穆晟安排老掌柜领小花和贺老大先到买下来的院子休息。自己留在码头监督工人卸货。
穆晟买的院子在庆州南边,巷子幽静,马蹄踏上地面,嗒嗒沉闷地响声。巷子两侧,绿树成荫,绿树间清漆大门虚掩。
贺小花从马车上探出脑袋,左右张望,老掌柜拍马上前,"贺小哥儿,这巷子住的多是来往庆州经商的商人,也有读书人,都住在巷尾。宅子是前年盘下来的,东家想着每年来往一趟,如果每次都找客栈,商船不多的时候还好找,这多起来啊,别说是上房,就是一间大通房也找不到。东家想着先盘了宅子,等以后来了,也好有过歇脚的地方。"
贺小花点点头,对老掌柜刻意的解释没多注意。小花的认知中,买房地产绝对是一项不错的投资,除了战乱,房产,地产的价钱从来只升不涨。庆州港也就是从前的沿海开放城市,小花哪里对穆晟买院子的事不同意。真要说不满意的就是买一间太少了,怎么也要多买几间。
穆晟的院子在巷子中间,门前两只石狮子,昂起头,神态趣致。推门进入,只见前院院门边,一间小小的耳房,绕过照壁,院墙两侧各一排说不出名字的花卉,姹紫嫣红甚是漂亮,院墙上方,邻居的柳树飘飘扬扬,几缕柳条轻巧垂在院墙边。红花绿叶,别有一番精致。
正面三间青砖灰瓦大屋。老掌柜一一指点,"但中一间堂屋是东家见客的地方,一边的大屋是见各掌柜的,一边的是东家的书房。"
穿过院墙边的月牙小门,迎面又是三件大屋。老掌柜小心地指点了右手一间,"那时东家的房间,"又点点另外两间,"东家吩咐留给贺先生和贺小哥儿的。"贺老大成了穆晟的未来岳父,老掌柜不敢托大称贺老大为贺老兄,谨慎地改了称呼。
老掌柜等了半响,没听见回答,又问了一句,还是没有回答,惊讶抬头,又问了一次。这次贺老大反应过来,搓搓手,"掌柜的,你喊贺先生,我还真不知道是我。那,那你还是喊......按原来的就好了。"
老掌柜连忙赞一句,"贺老兄真是实诚人啊。"
那边贺小花已经绕了小院走了一圈,后院和前院差不多大小,不过多了一个小池塘,难得的是池塘里居然是活水,也不知当初的修建工匠是怎么安排的。池塘虽小,但荷兰绿叶锦鲤,一样不缺。池塘边还有两张石凳。石凳光滑明亮,可以想像经常有人坐在这里看看荷叶,喂喂锦鲤。
后院通往旁边一则,还有两间小罩房,一间耳房,一个小厨房。
耳房住的是看院子的陈喜两夫夫,两间罩房,一间用作仓库,放了临时采买的东西,一间暂时空着。
老掌柜领了贺老大和贺小花走了一圈,又招呼陈喜夫夫过来拜见贺老大和贺小花。陈喜和夫郎石春要给两人磕头,慌得贺老大和小花,一人拉起一个,死活不受这礼。
老掌柜把两人安置在后院房间内,又让陈喜夫夫准备晚饭,自己便回码头向穆晟复令。
晚饭后,贺老大和贺小花先回房间休息。穆晟和掌柜们在前院议事。贺小花在床上打滚,怎么也睡不着。睁大眼睛叹了口气,爬起来,披上外衣,摸黑来到前院。前院的左侧靠院墙的屋子亮了,隐约听见好几个声音,似乎在谈论什么。
贺小花转身摸到后院的小厨房。石春还没睡,正守在炉膛边烧开水,看见贺小花进来连忙站起来,"小哥儿可是饿了,想吃点心。要不我给你下碗面条。"贺小花是老掌柜亲自带来的,又说是奉了东家的命令住在这里。石春侍候了东家这么多年,从竹山来到这里,哪里不知道老掌柜说话里的意思,完全把贺小花当成夫郎般看待。
贺小花摇摇头,"穆晟,嗯,就是东家还在和掌柜们议事吗?他们通常谈论到什么时候?"
"这可不好说。但灶上的热水一直备着,东家和掌柜们要喝热茶,派人过来喊一声就能送去。"
贺小花四处瞧瞧,毕竟不是家里,小花也不敢多作主张,想想,就让石春帮忙冲了一壶热茶,又找出一些花生,果子。果子削了皮,切成小块,盘子边放上一把牙签。
小花端起托盘,谢绝了石春帮忙端过去的提议,自己就着月光,摸到前院。
"东家,今年送来的莲藕是不是照往常一样,一半留在酒楼做菜,一半分给相熟的铺子出售?"
"嗯,和往年一样,按四六拆账。"
"东家,好几船莲藕呢。说起来,这庆州城里,卖莲藕的就独我们一家,哪怕按三七拆账,他们不是照样要找我们。"
"和气生财。我们让了一步,得了好处的店铺自然帮忙维护。况且我们在庆州城根基不深,没必要为了多一分利,而开罪人。"
"东家说得有理。这新酒楼的选址……"
小花站在门外,一时愣住了。贺家那小池塘撑死了就半船莲藕,好几船的莲藕,哪里来那么多。难道是木家托穆晟帮着卖莲藕,或者还有沙家。
房间里的人还在谈论新酒楼的选址,请的大厨,又讨论说庆州地方虽然大,但竞争激烈,要想有成绩,就必须在菜式上下大功夫。
小花在外面听了半响,想想,还是敲门。马上一名三十开外的男子打开房门,看见门外的小花似乎吃了一惊,房内的老掌柜眼尖,一眼认出来。
"东家,是穆小哥儿。"
正埋头看帐本的穆晟猛抬头,看见门外端来茶壶和水果的贺小花,"怎来了?这事让石春做就好了。你今天刚到,好好休息。"说着,起来快步到门边,伸手要扶小花进来。
众掌柜都是聪明人,一看老掌柜和东家的态度,彼此打了个哈哈,推说还有别的事情,不过片刻工夫,纷纷告辞离开。
穆晟扶小花坐在书桌边的圆凳上,伸手接过托盘,顺手倒了两杯茶,手碰上茶壶时,却没有预料中的烫热。
"沙家的大夫郎托我帮他找门路卖些莲藕。我想着在庆州港,我是独一家。要是让沙大夫郎找了别的店铺,无论从哪一方面看,对我均是弊大于利。所以我就应了这件事。至于拆帐,我还是那句,天底下的钱多的是,人这一辈子不是非要赚尽天下财,足够我俩这辈子花用,留给哥儿体面的嫁妆,一切就可以了。至于小子,小子不贪爹么财,那才是我对他的期望。"
贺小花闷闷地应一声,不答话。
穆晟轻笑,手指托起小花下巴,"莲藕是门好生意。可惜贺家和木家的池塘太小,单凭两家供应的货量,仅仅足够供给各家店铺。沙家占的地方大,出产多,正好弥补了缺处。小花,你看,我是商人,在商言商。这门买卖我没吃亏。"
贺小花嘟嘟嘴,"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非得瞒着,挡着?"
穆晟哈哈大笑,抱起小花,亲亲小花额上红印,"我的小花儿,好,以后你就是穆家的夫郎。店里的事,我必定一一向夫郎汇报。"
"谁是你家的夫郎!不害羞。"贺小花猛然醒悟,着急动手推开穆晟。
穆晟手一松,故意轻易让小花推倒在地,夸张地哎呦一声,捂了腰,半天站不起来。小花慌了,连忙上前扶起穆晟,"伤到哪里了?我看看。"说着,小手摸摸穆晟腰部,这里捏捏,那里碰碰,"哪里疼,哪里不舒服了?"
穆晟嘴角一翘,手上猛用力,贺小花身体一晃,扑倒在穆晟怀里,"小花。"呼吸的热气喷洒在颈脖间,两手紧紧箍在小花腰间,"小花。唉……就这样,好吗?等我,等我一会。"
贺小花感觉到身下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颈脖间的热气令小花浑身不自在,想挣脱了穆晟,又怕他伤上加伤,只得乖乖躺好。等了好一会儿,穆晟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贺小花才动动小身子,"那,我起来,好吗?"
感觉身后人呼吸一滞,接着低沉的苦笑声,"好。"紧紧搂住腰间的手放开,小花灵活地爬起来,转身想拉穆晟,却发现穆晟自己站起来,动作干净俐落,丝毫看不出受伤的迹象。
"你……"小花瞪了眼,冷不防身体被牵扯向前,只觉眼前一花,嘴唇碰上一片柔软。小花脑袋轰一声炸开。他们在做什么?那个词,那个什么词……从前念中学时,那些有男女朋友的同学做这些的时候,偷偷躲在一边偷看的他们称呼这些是什么……二硫碘化钾……对,就是这个词。
穆晟慢慢放开小花,看着眼前小人瞪圆了眼睛,整个人愣住了。雪白的肌肤,乌黑的眼珠子,往日灵动活泼,在这一霎那,竟然带上几分憨气。
"傻小花。"额头轻轻触碰小花的额印。
小花眼珠子动动,转一圈,再转一圈,眼睛慢慢恢复往日的神采,"你,你……"小花一把推开穆晟,抖着手指指向穆晟,却一连说了好几个"你",也串不成句子。
小花觉得自己真是晕了脑袋,无缘无故相信他摔伤了,想想一个轻功那么好的人,怎会被自己轻轻一推就倒。小花一跺脚,"我不理你了。"话一出口,小花又后悔,这么女气的话怎出了自己的口。小花一扭头,蹬蹬跑出房间,再待下去也不知说出什么了。心里暗暗埋怨穆晟,不是他,怎害得自己出丑了。
房间里,穆晟仰天大笑。笑声传至后院,贺小花冲前院翻翻白眼,掀起被子,头往里一缩,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第73章
第二天,贺小花从被窝里钻出来时,贺老大和穆晟早早离开院子。小花吃过早饭,在院子走了一圈,实在无聊得很,想出门走走,又怕人生路不熟的,况且有心出去走走也不知道去哪里好。
坐在后院的石凳上,无聊地托了腮,看几尾肥美的锦鲤时不时冒个头出来,吐一下泡泡。
刚到第一天小花就想南河村的家了,不知小四听不听话?不知杨丽身体好点了没?思来想去,小花更加烦躁,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最后实在熬不下去,挽起袖子跑到厨房去。
石春想起今早东家的嘱咐,没拦着小花,主动开了仓库,把各式物品一一向小花解释。仓库里堆放的多是平常不多用的东西,以耐存储食物居多。小花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没发现新奇的东西,忍不住叹了口气。
石春以为小花不满意,急忙解释,"豆子,米粮都是今年收回来的,贺小哥儿,你看看,这些颗粒饱满着呢。我是挑了又挑才选了这些。"
"没。"小花摇摇头,又怕石春误会自己的意思,"我以为庆州应该有些新鲜的......啊,不如我们做绿豆糖水吧。穆晟和阿爹晚上回来吃饭,刚好可以吃上放凉的糖水。"
石春正想着摸清小哥儿的脾气,连忙应下,帮着小花选绿豆,洗刷后跟到厨房,给小花打下手。小花倒不介意多一个石春在旁边跟着,自己做的不过是手板眼见功夫。看一次,做一次就能学会。
绿豆下锅,两人一边看着火,一边闲聊。石春被穆晟放到庆州看房子,自然是穆家信任的人,石春为人聪明,看出小花将来在穆家的身份。对小花问起穆晟的事,把一些童年的趣事挑了好几条来说,逗得小花哈哈大笑。
穆晟和贺老大在傍晚回来,刚进了后院就听见小花的笑声。两人顺了声音走过去,发现两人说说笑笑正开心。
"在聊什么?"
石春见了穆晟,连忙躬身行礼。贺小花歪歪脑袋,"在说你小时候背蒙童幼学,拿了书本装背书,自己就打瞌睡,最后被蒋夫郎发现你把书拿反了。把你喊醒,你还睁眼说瞎话,说反了书看,更容易记牢。"
石春在一旁悄悄看穆晟脸色,穆晟没看石春,走上前,牵起小花,"厨房又闷又热,怎跑到这里来。"
"还不是因为你,一大早就不见人影。这里我不懂路,出门也不知道东南西北。不来厨房讨点事做,那要闷出病来的。"
贺老大看了小花一眼。在南河村,小花整天不出门,待在家里做家务,做饭,没喊闷,喊累,怎到了庆州就不一样了。贺老大张张嘴巴,要说什么。穆晟却抢在他前头。
"这些天事情多。要先和掌柜核对货物数量,分派送到各家相熟店铺的货物种类,和酒楼掌柜清点货物。这些事虽然都是掌柜们在做,但我做东家的,要经常去看看。总不能掌柜说了一堆事,我却什么都理不清。"
"就你说的有道理。"小花扁扁嘴,算是接受了。
一连过了十数天,穆晟才空出时间。穆晟让老掌柜准备了马车,小花却不愿意坐上马车,聊起帘子看,非要走在路上,边走边行。穆晟无奈,唯有依了小花的意思。一行人先是在洋人码头周边转了一圈。因为没有进入的凭证,守备码头的士兵不允许进入。小花个子矮,齐胸高的围墙,伸长脖子往里张望,只看见一个个光了上身的男人在来回搬运货物,货物用麻袋或是木箱包得严整密实。往远处看,只看见高高低低,垒了不少货物,远方只隐约看见远洋大船的轮廓。
小花有些失望,没看见传说中从大海那边传来的货物,更没看见大海那边的人。
小花失望的神情落到穆晟眼中,心里一动,"小花想看看大海那边的人?"
"没,就是好奇。"看不到想像中的东西,小花的语气低落了不少。
"码头装卸货物通常由他们雇用的管工负责。真正的商人只会衙门里喝茶聊天。小花想见识,还有一个地方。"
小花的好奇心马上被提起来,"哪里可以看见?"
"还记得我提过的那个铺面吗?"
小花皱眉头一想,马上记起来,"就是你说的那个放了货物在铺子,让人猜能不能吃的那个?"
穆晟微笑点头。小花一手拉了穆晟,"走吧走吧,我们去看看那铺子里放的都是什么东西。"
铺子座落在庆州最繁华的地段,两层高的楼面,三间铺面连城一块。伙计身着短衣短裤,一溜烟在门边排开,谁进去都齐齐喊一声。那声音响得,胆子小一点的,都被吓得马上跑出来。胆子大的,进门后就有伙计送上茶水和点心,店铺里的货物是随意观赏把玩,只要敢吃,说出吃法,店东家立即送出一袋种子。
贺小花打量高悬的招牌,龙飞凤舞,从左至右一串字,左看右看,甚至联系从前的知识,怎么都看不出写的是什么。"这是什么字啊?"小声问身边的穆晟。
"这里店东老家的土话。大概意思是新鲜奇特好玩的东西。"
贺小花点点头,当先走进去。伙计齐齐喊一声。小花吓了一跳,那语调听着像强卷着舌头念的,听着就觉奇怪。
有伙计送上茶水。茶水橙红明亮,轻轻摇晃,一圈淡淡的金色光圈若隐若现。喝一口,入口苦涩,却回味甘甜,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渗入肺腑。
"好茶。"小花忍不住赞了一句。
贺老大也接过一杯,一口喝尽,动动嘴巴,"比不上我家熬的苦叶子茶。"
穆晟摇摇头,没接伙计送上来的茶,"这是当地的特产茶叶,和我朝出产的茶叶多有不同。"
伙计上前招呼,"几位客官,店里的东西只要能说出吃法,或者敢吃一个,东家马上为各位送上一袋种子。"
"这里就从来没人敢来吃一口。"贺小花的视线落在正中摆放的一盆颜色鲜艳的果树上。
"没。这位小哥儿要是敢吃,就是小店开铺以来的第一人了。"
小花小口小口喝茶,眼珠滴溜溜地四处乱转。这是上品的乌沃茶啊,难道这里的店东是斯里兰卡那边的人?一杯喝尽,小花招来伙计又要了一杯。
店面分上下两层,下层摆放的物件有小花认识的盆载番茄,咖啡豆,罂粟花,百香果,也有小花不认识的,有外表看着像芭乐,闻闻味道却像凤梨的,有养在水里,拳头大小的果子,林林种种不下五六十个品种。
贺小花一边辨认,一边念叨,辨认出食物,名字却不能从用从前的,读音古怪生僻。小花一路看下来,认出了十来种。小花明白为什么庆州的人不敢吃。这里摆放的果子多是颜色鲜艳。古人讲究颜色鲜艳的多是毒物。况且即便吃过后,证实不是毒物,得到的不过是一袋种子。没金没银,却有送命的可能。想来因为这两个原因,所以来铺子的人只看却不敢吃。
小花点了番茄和百香果。一样摘了一个,在衣服上擦擦,放到嘴边大口一咬。
"小花。"穆晟和贺老大同时伸手,穆晟手快却只抢到百香果,番茄已经被小花咬了一口。穆晟紧张地抱起小花,"小花,哪里不舒服了?快,快去找大夫。"
伙计似乎也吃了一惊,没想到一个小哥儿居然有胆子尝鲜,连忙差人上二楼禀告东家。
贺小花吃得好好地,猛被穆晟抱起,一口番茄肉卡在喉咙,不上不下,一连吞了好几口吐沫才勉强压下去,小脸呛得苍白,"你抱我做什么。我不是好好的。来,你也尝一口,这东西好吃。"说着,就把番茄放到穆晟嘴边。
穆晟直直看向小花,只见小花眼里的调皮一闪而过,唇边一丝淡红的水迹。"好。"穆晟朗声应下,就着小花,一口咬向番茄。
小花眼里闪过惊讶,穆晟不由得心里一定。
"好吃吗?"闪闪发亮的眼睛满是喜悦。
刚一口咽下去,没顾得上细细品尝,穆晟又咬了一口,果肉细腻爽口,酸甜滋味正好。"好吃。"
"兄台好胆量。"一楼楼梯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伙计恭敬地站在身后,"在下贾亚拉。"语言说得生硬,却咬字清晰。
"穆晟。"穆晟上前一步,把小花挡在身后。
小花不满地探出脑袋,仔细打量这个贾亚拉,一头短卷发,五官脸型则是典型的南亚人脸孔。这下印证了小花的想法,这里的店东果然是南亚印度洋附近的人种。
穆晟不动声色,横跨一步,又把小花挡回去。贾亚拉目光清明,却装作不知,用右手从伙计手中接过一个小布包,"这是从当地带来回的,当地人说是这种......植物的种子。"
在场的人没人听清楚名字,贾亚拉说得急而含糊,估计他自己也是模仿别人的读音。
穆晟动动左手,刚要伸出去,小花扯扯他衣袖,"用右手。"
穆晟一愣,却马上依照小花的提示用右手接过布包。
贾亚拉目光在穆晟身上打了个转,指指店铺摆放的那株番茄盆栽,"这树就送给那位小哥儿。"
"穆晟代夫郎谢过贾店东。"
第74章
"请问小哥儿,这种如何吃用?"贾亚拉拿起一个青色的果子,越过穆晟向贺小花发问。
穆晟眉头一拧,正要拒绝。身后的小花探出脑袋,飞快扫一眼,"里面的果肉可以吃用,但是这个没成熟,不能吃。"
"小哥儿聪明。"贾亚拉扬扬眉毛,缓步走到穆晟身前,右手往前虚引,"两位请到楼上详谈。"
贺小花摇摇头,从穆晟手上拿过外壳深黄的百香果,向贾亚拉挥挥,"这个是成熟的,切开,里面有果肉,果肉可以吃。"
有伙计上前,按照小花的说话切开果子,取出白色的果肉,放在银白色碟子中,送到贺小花面前。
小花伸手要拿,穆晟快一步捡起一枚果肉放入口中。小花眼巴巴看向穆晟,"怎样啊?"
穆晟咽下果肉,"还行。"眼角扫过神色焦急的老掌柜,轻轻摇摇头。
"你看,两种我们都吃了,把种子给我们吧。"小花伸出右手向贾亚拉讨种子。
"小哥儿未曾回答,如河吃用。"
"就这样吃啊。你没吃过桃子,李子吗?就像桃子,李子一样吃。"小花一脸狐疑看向贾亚拉。
贾亚拉笑容一僵,穆晟嘴角微微翘起,"请贾东家信守承诺。"
"当然。"贾亚拉手一招,令伙计送来另一一个布包,"这是....的种子。"又是一个没人能听清楚的名字。
穆晟接下,向贾亚拉一拱手,"穆晟与夫郎谢过贾东家。"说着,牵起小花小手,大大方方走出铺子。
铺外总围上一群好事之人,交头接耳,对穆晟一行指指点点。
"真有人敢吃。"
"啧啧,还有一个小夫郎,这小模样啊,真不错。"
"哎呦,什么夫郎,分明就是个没开苞的。"
"老兄,厉害!厉害!"
"这漂亮的小哥儿,吃死了真可惜。"
阵阵难听的讨论夹杂在议论声中。穆晟握住小花的手不由得越来越大力。贺小花忍不住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几名神色猥琐男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发现小花看过来,更是张狂大笑。
贺老大握紧拳头走在小花旁边,挡住大部分恶意的视线。穆晟脚下步子加快,不过片刻功夫就转出大街。小花在后面跟得气喘吁吁。刚一走出大街,穆晟猛地停下来,小花脚下止不住,眼看就要撞上穆晟后背。
小花听见一声叹息,身子已经撞入穆晟怀中。小花抬起头,神情认真,"那些地痞说的话不用管,哪里都有这些人。生气气坏了自己不值得。"
穆晟暗叹今早出门时应该为小花准备一顶围帽,听见小花说话,伸手揉揉小花鼻子,"有没撞疼了?我不是为那些人生气,我只是......."气自己。小花昂起头,眼睛里的担忧令穆晟心头一暖,"怎么知道那两样东西?我以为你只是想去看看洋人。"绕开话题,不提前事。
贺小花果然被绕开了,提起番茄和百香果,小花摇摇穆晟的手臂,让他把布包打开。
拿起一把番茄的种子,"这东西可以当水果,可以做菜。这个,只能果肉可以吃,果汁是很好的调味料。我是从二哥买回来的杂书上看过的。看着很像,就想尝试一下。"
小花说得轻巧,老掌柜和贺老大却惊出一头汗。铺子里见小花信心十足,原来不过是猜测。
"东家,要不请位大夫回来诊脉。就当是诊平安脉。"老掌柜顾左右而言。
"好。"穆晟觉得有理,立即让老掌柜安排。贺小花则不满意,请大夫看脉,分明不相信他。不过小花心虚,想想自己撒谎骗人,说是猜的,放到自己身上肯定都要请大夫确实有没中毒,怪不得人。
"还想去什么地方?"
"随便好了。"上午走了一圈,见识过所谓的洋人码头,洋人,庆州最繁华的街道。自然比起县城,庆州确实好上不少,但比起从前的沿海城市,庆州亦不过是从前的二三线城市的水准。走了一圈,小花已经提不起兴趣。
老掌柜提议,"东家,天气燥热,要不找一间酒楼,尝试一下庆州有名的庆州鱼。如何?"
"好。"
老掌柜引领众人来到庆州最大的的酒楼,一行四人坐下,有伙计上来滔滔不绝抹桌子,倒茶水。穆晟随手点了八道庆州有名的特色菜。
"是不是太多了些?"贺老大坐在镂空雕花木椅上,不自然地转转身体,"就四个人......"
"这些都是庆州的特色菜,一定要好好尝一下。"老掌柜打个哈哈。
贺老大还想说什么,目光扫过穆晟,嘴唇动了动,没再说话。
菜肴很快送上来。穆晟拿起筷子,每一样菜都夹起一小块送到小花碗里,"庆州菜以红烧见长。这道红烧庆州鱼据说当朝三皇子说过,赞不绝口,回皇城后,还特点了庆州的厨子入王府,专职做庆州鱼。"
贺小花看看这道闻名的红烧庆州鱼,色泽明亮,吃一口,肉质鲜嫩,卤汁味浓,确实让人食指大动。
老掌柜知道小花出了名的会做菜,急忙盛了一碗糖水送给小花,"贺小哥儿,这是庆州有名的擂沙团子,来尝尝。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穆晟扫了老掌柜一眼,老掌柜头一缩,手僵在半空。小花伸手接过,"擂沙团子吗?这名字听着熟悉啊。"勺了一口喝下去,味道似乎和从前吃过的擂沙圆很相似,不过擂沙圆外表滚上一层豆粉,现在擂沙团子也是表面一层豆粉,粘粘乎乎的,却用甜糖水盛装。
"我要回去好好想想。"嘴里含了一个团子,小花含糊不清应道。
穆晟伸手替小花擦去嘴角沾上的粉末,"好好吃东西,想吃什么打发石春来买就是。"
"自己做出来的才好吃。"
"好,小花做的都好吃。"语气中的宠溺令贺老大和老掌柜侧目。
贺小花越吃越开心,放开肚子吃,穆晟见小花吃得高兴,又点了几个有名的小吃。直至最后,小花揉着肚子,"吃不下了,好饱啊。"眼睛却盯着还没动筷子的几道小吃上。
老掌柜让伙计装了食盒,小花的眼睛就围着食盒转。
"回去歇歇,明天再吃。"穆晟身体一晃,挡了小花的视线。
小花嘟嘟嘴,好吧。明天就明天,喉咙不自觉咽下一口吐沫。
一行人回到穆家小院。老掌柜请来大夫,为小花和穆晟诊脉,确认两人没中毒。贺老大才松一口气。穆晟和老掌柜送大夫出门,贺老大拉了小花教训一通,让他以后不要鲁莽行事。
小花却不以为然,自己吃的都是认识的东西,不认识的碰也不碰一下,怎算鲁莽行事。贺老大训话,贺小花就点头应了,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另一边,老掌柜也向穆晟劝说,"东家是贵体,试吃的事让我来做就好了。要是身体有什么,夫郎怕要伤心啊。"
"小花敢吃莲藕,敢吃....."穆晟顿了顿,拗口的名字说不出来,"我身为男子,为何不敢。"
老掌柜眼见穆晟不听劝,唯有自己偷偷多下两分心思。别让贺小哥儿和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接触。
次日早晨,贺小花惦记着他的小吃,翻了食盒,又让石春帮忙热了一下,和石春两人坐在厨房吃,边吃边夸。穆晟迈进院子,就听见两人说着要自己找材料,学着做。
穆晟脚步一顿,看了身后的老掌柜一眼。"这事以后都不要说了。"
"东家,贺小哥儿要是能做出来,只要教会了我们的厨子,何必花大力气去......"
"我娶小花回来,是让他好好享福,不是要他替我想菜式。"
老掌柜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心里却转悠着,贺小哥儿喜欢做菜,做得一手好菜。只要引诱他喜欢吃,又在他耳边游说两句,说不准真能找到方法。
老掌柜的心思按下不提。贺小花吃过点心,开始摆弄那颗盆栽番茄,摘了几颗下来,洗干净,切块,打了两只鸡蛋,添油起锅,先把番茄放进去,加少量的水,等番茄变软,加入打好的鸡蛋,烧好的锅不一会儿就把鸡蛋烫熟了,滋啦滋啦,油星不停外冒。
"好香啊,这是什么果子啊,怎么长在盆子上啊?"石春好奇摸摸那盆番茄。
"好吃的东西。"加了糖,盐,番茄炒蛋就可以上碟。小花和石春两人,一人一筷子,吃得津津有味。石春开始不敢吃,但见小花大口大口吃得香,忍不住夹了一筷子,当下更忍不住,一筷子一筷子下去,一碟番茄炒蛋,不过片刻功夫,已经见底了。
"好吃。"石春眼睛瞄瞄番茄,"贺小哥儿,要不晚饭我来做这个,嗯,炒鸡蛋。"
贺小花摸摸番茄树上剩下的十来粒果子,"就只有一棵了,吃完了就没了。"
"啊?"石春一听,立即苦了脸。
"也不是不能种植,"
有机会?石春眼睛冒光。
"就是挺有难度的。"
石春肩膀一塌。贺小哥儿是存心欺负人的,说话哪有一截一截说的。
放到从前,番茄就是最普通的食材,几块钱就能买到。但是现在,别说种植,单单育芽一步,已经很困难。
贺小花只记得培育幼芽需要恒定55摄氏度的温水浸泡。但现在哪里有温度计测量温度呢?想了又想,唯有用老方法,用不同的盆子,盛温度不一样的热水,每盆热水放上几粒种子,然后不停往里添加热水,看看哪一盆发芽,哪一盆的温度就是合适的。
很老很土的方法,但小花乐得天天蹲在厨房守着几个水盆。穆晟和贺老大以为小花玩累了,待在家里不出门,也没多留心。一个继续忙新酒楼开张的事,一个忙着给夫郎,孩子带点礼物回去。
第75章
浸泡后膨胀的种子放到湿润的泥土中,十天后,两颗幼芽顶土而出。贺小花和石春围着花盆里冒出两片小绿叶的幼芽啧啧称奇。
"十多粒种子就只有两颗出芽。贺小哥儿,这得等多久才能吃?"
"可能,大概一年左右吧。"说到这个,贺小花心里没底。从前番茄吃得多,种植番茄还是第一次。能够出芽,已经是喜出望外了。
石春叹一口气,把两花盆挪到墙角根,"幸好还有一盆成熟的。贺小哥儿,另外一包种子要怎么处理啊?"
百香果生长在热带,就以小花现在身处的位置来看,南河村肯定不合适,庆州冬季不下雪,或者可以存活。
晚饭后,贺小花拿了两个布包交给穆晟,仔细说了番茄第一次育芽的情况,又托穆晟在附近找一块地方,把百香果的种子撒下去,看看能不能成活。
穆晟这才发现这些天,小花在院子里倒腾的东西,"庆州附近的田庄多数集中在元吉,小兴两个地方。我让人在小兴置三十亩地,请两个熟悉田事的农户,看看能不能种出来。"
小花连连点头,又指指百香果,"这个不用种在田里,如果有山地或者坡地,直接把种子撒下去就好了。"
穆晟点头应下。
贺家父子在庆州港逗留了差不多一个月,随穆晟一起返航回南河村。家中杨燕儿,杨丽早等在院门,贺小四像小炮弹一般飞扑入小花怀里。
"坏蛋三哥,出门玩不带小四。"
"小四有没想三哥。"小花摸摸小四脑袋,小家伙一个月没见,身体又沉实了好多。
"不想不想不想。"小四嘟了嘴,小脸在小花衣服上蹭啊蹭啊,小手拽紧小花衣服,死活不放手。
一家人热热闹闹进了家门,吃过晚饭,小花给小四说庆州看见的洋人,吃的红烧庆州鱼,还有红色的果子,味道酸酸甜甜,好吃极了。小四听得眼珠子都快突出来,拽紧小花的衣袖,闹着要带他去玩。
杨燕儿点点小四脑袋,"光顾着玩,你三哥在你那么大的时候,已经懂得帮家里干活了。"说着,杨燕儿把小四的调皮事一件一件挑出来,先是偷偷摸上竹山玩,又是跟了村里的小子追鸡赶鸭的,再是跑到干涸的南河河床玩,每天玩得一身泥回来。村里的小子开始嚷嚷贺家小四不是小哥儿,就是一个小子假装的,头上的额记是自己抹胭脂抹上去的。
杨燕儿一桩桩事说出来,说到最后,自己都笑出来,"你们猜猜小四是怎么说的。他居然认下来来,说他就是一个小子,谁说他是小哥儿的。"
一家人笑得前仰后翻的。小四把头埋在小花怀里,气鼓鼓地说,"哼,都在笑话我。三哥,我要去睡了,三哥陪我,三哥陪我。"蹬着小腿,冲小花撒娇。
"好好,去睡去睡,今晚去闹你三哥好了。"杨燕儿出了堂屋,给小四打盆热水洗脸。转身回来,看见小四瞪着眼睛看向门口。杨燕儿一看,原来小花送穆晟出门。
"别看,三哥脸皮薄。"杨燕儿揪了小四往后院去。小四满脸不乐意。
冬季过去就是热闹的大年,大年节后,穆贺两家办了订亲宴,小花算是穆家人了。贺家相熟的邻里纷纷上门道贺,甚少在人前露脸的蒋夫郎,也出面招待客人。
贺小虎在年节前一天匆匆赶回来,大年初六就回去了。小花订亲前一天再赶回来,送了一支玉簪子给小花挽头发,摸摸小花脑袋,"小花终于长大了。"
贺小花觉得二哥似乎不同了,哪里不一样了,小花说不清楚,但在府城求学六个月,已经清晰地在小虎身上印下痕迹。调皮急躁,活泼机灵的小虎渐渐模糊了身影,唯一不变的是小虎眼里对小花的关心。
进入夏天,穆晟来邀小花到庆州港小住。贺小花满口答应了,但杨燕儿知道,却不乐意。说是订了亲,但毕竟没成亲啊,孤男男的,况且穆晟又是一个十九岁的小子了,路上难免要出点什么事。要真出事了,最多就是把成亲的日子提前一点,但是万一小花有了,那可不是说笑的。
杨燕儿支支吾吾把意思说了,小花羞红了脸,穆晟脸不改色,眼神却四处乱飘。
贺小四不懂什么意思,只知道三哥又要出门,这次就他和穆东家出去,连阿爹都不带。小四也不乐意,扯住小花衣角不放手,眼巴巴地看向小花,"三哥带上我,三哥带上我。小四乖乖听三哥的话。"
贺小花也有些犹豫。杨丽已经七个多月了,估算在秋初孩子就要出生。如果自己不在家,杨燕儿就得照顾杨丽,还要操持家务,更不要说看顾小四。
但庆州那边,有去年种下的番茄树,还有不知有没发芽抽条的百香果。
小花忍不住向穆晟求救。穆晟笑着对小四说,"小四儿,想不想到庆州看洋人?"
"想。"小四答得干脆俐落。
"好,咱们一起到庆州看洋人。么么放心,路上有小三照顾小四,锦绣船队的人和咱们同行,路上可保安全。"
穆晟话里的意思是,有小四留在小三身边,自己不会对小三做什么。听话听音,杨燕儿想想,家里没了小四调皮捣蛋,自己就照顾杨丽一个,而且七个月身子的人,除了胃口大一点,平常也没什么需要特别留意的。便点点头,答应了穆晟的请求。
选了一个天清气朗的日子,穆晟,贺小花带上贺小四启程前往庆州港。秋日里,杨丽生了一个小哥儿。虽然是头胎孩子,生产的过程意外顺利,不过一晚功夫就把孩子生下来了。贺小花和小四还在庆州没回来,当上阿爹的小柱写了信让三人赶紧回来看看孩子。
日子像流水一般,踱着悠闲的步子慢悠悠往前走。小花和小四每年夏冬两季在庆州那边逗留,春秋两季在南河村。
小花种下的番茄树最终只活了一颗,在第二年秋天结出一树的果子,小花用番茄做了各式菜肴,邀请穆晟和掌柜们品尝。大家赞不绝口,穆晟为番茄定名为吉祥果。
小兴田地种下的番茄直到第三年才结果。穆晟趁机推出新菜式,以吉祥果为原料的菜肴首先在洋人中走红。吉祥果产量不稳定,每年秋天送到酒楼的数量不多,更别提送到别的铺子里出售。物以稀为贵。每到了秋天,来港的商人纷纷涌进穆家酒楼品尝这道难得的吉祥果。不出一月就销售一空。
百香果种在庆州城外一座小山山脚,一连三年,仅仅抽条长树,结出的果子是酸涩难吃。小花唯有交待看果树的人,仔细看着,施肥,捉虫不能断了。
三年时间,梁起没在小花面前出现过,那个黄昏中挺拔的身影渐渐褪去了颜色。
贺小虎在府学苦读三年,一举考中二榜举人,被选录入勤习院。勤习院为当朝天子选拨主薄,县丞等八品以下官员的地方。勤习院内不再苦读各类经书,以学习处理日常公务为主,一旦通过勤习院考试,即可被指派前往各地任职,为寒门学子另辟一条道路。
有钱有时间的学子可以接着往上考,经殿试成进士,选拨入翰林院,成天子门生,而寒门学子放弃殿试的机会,进入勤习院学习公务,学成后直接外放任官。当然从勤习院离开的学生,最高只能升迁到府城知府正四品,而经由殿试的学子却无此限制。
一年后,十八岁的小虎离开勤习院,被指派到安华任县丞,正八品。安华距离北大营仅一天路程。
同年秋天,北方胡族纵容族人在边境沿线烧杀抢夺。入冬,胡族挥军南下,抢占北兴,丰顺两城,矛头直指安华。北大营俊威将军奉命留守北大营,副将胡天率军镇守安华。
战事消息从北方传到南河村。当消息传到南河村,朝廷已经封锁了南方通往北方的陆上道路。贺老大回家把消息一说,杨燕儿当即慌了手脚,贺小虎夏天到安华上任,不过半年时间,竟然发生战事。战争期间,普通百姓能逃离家园,但身为县丞的贺小虎却不能逃。逃了便是死罪。
留是死,逃是死。
杨燕儿每天在院子里设了香案,早午晚焚香,祈求大神保佑,胡族快点离开安华。
南河村里慌了手脚的还有梁家。梁起随同俊威将军在北大营效力。梁秀也不知儿子是派到安华,还是被留在北大营。留在北大营,有俊威将军在,梁起性命暂时无碍。要是被派到安华……现在北方的确切消息传不过来,南边的人走不过去。县城里的小道消息一天一个样。昨天说安华被胡族攻破了,今天说安华被屠城了,有人说俊威将军去了安华,杀退了胡族,又有人说俊威将军被胡族斩杀。林林总总,听得人心惶惶。
梁秀每天站在村口等着送消息来的人,听到好的消息就立即跪下磕谢神恩,听到不好的,就流着眼泪看向北方,"我的儿才十六,大神啊,我的儿今年才十六。"
南河村村人纷纷叹息。好不容易盼出了两个有出息的小子,却遇上这种厄运,感叹世事难料,人生更是难测。
杨燕儿知道后,除了早午晚焚香祈祷,也和梁秀一起每天站在村口等消息。两个么么互相搀扶着守在村口,一个儿子在安华,生死未知,一个儿子位置未知,生死未明。杨燕儿和梁秀相对凄凉垂泪,多年前结下的恩怨竟然在这一刻得到化解。
第76章
虽然前线情况未明,但因着临近大年,村人都是按照往常生活的习惯准备大年的各式物件。贺家里,杨燕儿管不了事,杨丽照顾小娃儿,还得操持家务,准备大年的事就落在小花头上。
小花趁着到县城,买了大包的盐,糖,十匹粗布棉布,又在街头转悠,打听一下物价。幸好,北方的战事虽然令物价升了两成,但未出现商人囤积货物,百胜疯抢的事情发生。大街小巷,议论得最多的就是北方的战争,不过大多数人只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张扬张扬自己得来的消息罢了。
小花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有些担心。松一口气因为局面显然还在朝廷控制当中,担心是因为胡族在冬天入侵,气势汹汹,朝廷肯定准备不足,万一被胡族突破了,那情况就不堪设想。
小花转悠了两圈,决定到草药铺子买些医治外伤的药油和草药,治疗发热头疼之类的包上几包,用作预防瘟疫的艾蒿买了一篮子。
草药铺子的掌柜见小花年纪轻轻,但一出手就买了许多草药,以为小花家里有人生病了,大方地把最不值钱的艾蒿送给了小花。小花连声道谢。
一起出城的贺老大奇怪看着小花两葵筐的药材,大包小包的东西,奇怪,"下次出县城集市买就是了,怎么一次买那么多。"
小花摇摇头,买多了,最多就放在家里,买少了,下次就不一定买得到了。
回到南河村,穆晟早早等在家里。趁在家里人不注意的功夫,穆晟悄悄对小花说,"我准备了一艘大船,就停在白沙江入岷江江口,你和阿爹阿么说一声,咱们到庆州避避。"
小花吃了一惊,情况会变坏在预料之中,但已经坏到要往南边逃吗?"你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俊威将军受了重伤,已经送回皇城,北大营如今只剩下一个空壳。皇上已经命令振威将军率军十万,前往府城镇方镇守。小花,安华只是朝廷用来拖住胡族,好令振威将军及时赶到镇方的棋子,"
"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朝廷不会有援兵到安华,甚至北大营都被放弃了。"
"真正被放弃的只有安华一座城。北大营已经是空城。小花,还记得我们经常找的锦绣船队吗?我的朋友认识兵部侍郎,我曾经托他帮忙打探安华城的消息,但得到的就是这个答案。"
安华城被放弃,那二哥,二哥能回来吗?还有梁起?梁起是回到皇城,还是随军驻守安华,是不是也在被放弃的行列?
"府城不是还没被攻破吗?"小花咬着唇,心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府城未破,或者那个振威将军看在安华孤城的份上,或许派兵救援,或许二哥就能回来了。
"如果府城被破,胡族兵临皇城,那我们是想走,都走不及了。"穆晟苦笑,他何尝不希望振威将军能守稳府城镇方。但是带兵十载的俊威将军都败了,振威将军不过年二十,第一次挂帅,能打败来势汹汹的胡人吗?
穆晟的表情给了小花不希望的回答。垂下头,闷闷地说,"朝廷就没其他人了吗?"
"有!但是胡人来得太快。从南边的府城调兵拱卫皇城需要时间。"言下之意,府城镇方不过是为了调兵守卫皇城带来充足时间的另一只棋子。
"吃过晚饭,我和阿爹阿么说。"
愿意说就好,愿意说愿意劝,总比完全听不进去的好。穆晟松了一口气。
晚饭后,小花把穆晟的意思说了,却省略了安华被放弃的事,堂屋里陷入一阵难忍的沉默。
"阿爹阿么,趁着现在局势不明朗,还能找到船,我们还是先到庆州避一避。如果胡人退兵了,我们就当到庆州过大年,如果胡人不退兵,我们提前到了南方,胡人善骑射,不善船,南方比北方安全。"
如果胡人不退兵,贺小虎可能就永远不能回来。这个问题横在每个人心中,大家垂下头,没人接穆晟的话。就连最调皮的小四,也知道那个自己仅见过几面,当大官的二哥可能回不来了,紧紧拉着小花衣角,不安地靠在小花身上。
"小柱带小丽,还有小敏,小四,小花,你们一起到庆州去。"贺老大看向自己的夫郎。杨燕儿心有所感,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数日未现的笑容慢慢浮上来。
小花和穆晟暗呼一声不好。
"我和燕儿来在这里,等小虎回来。"
屋里又是一阵难受的沉默,劈啪的轻响,灯花忽闪忽闪,夜里的黑暗如同阴云压在每一个人心上。
"我怕小虎不认得路,就在家里等着,给他点一盏灯。"
贺老大握紧夫郎的手,眼里水光闪烁。
"这孩子读书好,人聪明,就是不大认路。你们是不知道,小虎小的时候啊,那时小花在我肚子里,有一次小虎跑到村口玩,别人都回家了,就是他没回来,我和他阿爹急了,拼命找啊找啊,呵呵,居然让我们在竹山山脚找到了。我们问小虎,你怎么从村口跑到竹山了,不回家。小虎拉着我的袖子说,阿么,我不认得回家的路。阿么带我回家,我好怕啊。那孩子啊,就是这样,打小就不认得路。我在这里等他。是好是歹,小虎都会回来。我就在家里等他。"
小花垂下头,眼泪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落。自己学会走路以来,每次到外面玩,都是二哥领着回家。二哥怎会不认得路呢。阿么是担心二哥的魂魄游荡世间,找不到路吧。
小柱握紧拳头,杨丽抱紧孩子,看向小柱眼里满是乞求。
"阿么,让大哥,小丽,小敏,小四先走,我留在家里,"不等脸色大变的穆晟说话,小花接着说,"凡事做好准备,家里的鸡群,兔子群必须处理好,还有田里的菜,要收割,还有家里要弄一个地窖放东西。重的东西带不走就放地窖里。要做的事还有好多,我留在家里帮着把事情处理好。你送大哥到庆州,安置好了,回来接我走。"
穆晟看向小花,张嘴欲说什么,却奈不住小花眼里的坚定。唯有点点头,"我回来接你,等我。"
见穆晟同意了,贺老大只叹一口声,不作反对。杨燕儿垂下眼帘,手指神经质地揪住衣角,"穆东家,我求你一件事。带上我哥哥一家人走。"
杨大石一家吗?穆晟不作犹豫,"好。明天我派人悄悄和杨家联系,但这事不能声张,对外就说冬天太冷了,要带小孩到庆州避冬。"
杨丽连连点头应了,看看小柱,小心翼翼问道,"那,那我把我弟弟也带上。"
啪!小柱猛地一敲桌子,"朝廷的仗还没打完,说这些晦气话做什么!"
"我,我......"杨丽张张嘴巴,胸脯急速地一起一伏,却说不出话。
"小孩多些,正好做伴。明天就到沈么么家说说。"
杨丽大喜,连连点头,"我,我知道,我就说,说,带小弟到庆州玩玩。"
咯咯,咯咯,沉静的夜晚,敲门声异常响亮。
"谁啊?"小柱暴躁地向院门喊一声。门外安静了片刻,咯咯,咯咯,又是一连串不停顿的敲门声。
"我去看看。"小花跑出堂屋,拉开院子门上的横栏,"啊?你怎么来了?"
堂屋里众人看见随小花走进来的老人李根生吃了一惊,穆晟立即警惕地望向院门处,小花摇摇头,示意外面没人。
李根生也不多话,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我看这场战事不简单,胡人大冬天跑到打仗,断不会空手而回。这仗打到什么时候也是一个未知数。我年纪大了,腿脚不灵活,要跑也跑不到哪里去。况且这里有祖宗留上的地,房子,得有人留下来看着。穆东家,我实话求你了,能不能想个法子,帮我把我那两个小孙子,儿夫郎送走。我这年纪也就这样了,夫郎小孩熬不得战乱。南边......南边总比留在北边的好。"
李根生环视贺家人,见每人脸上阴晴不定。其实刚进门时,看见穆晟在贺家,又发现屋里的小夫郎眼睛红红的,以李根生的年龄阅历,多少能猜到一些。穆晟既然已有准备,那能不能求动穆晟带走孙子和儿夫郎,还得靠贺家。
目光落在贺老大身上,"我这辈子没别的愿望,看着小子成亲生娃,看着孙子长大。天生五岁,天养三岁,都留不开么么。我知道是我唐突了。但看在我已经没多少日子的份上,就当帮帮我,帮帮李家,好歹,李家要留个人。"说着,声音哽咽,两手抹抹眼睛。
贺老大看向穆晟,"这,这李老平日......"
"阿爹莫担心。李老,你回家让李么么准备准备,大船就停在岷江和白沙江交接处,一切准备后,我通知李老上船的时间。"
李根生千恩万谢离开。穆晟低头苦笑,人是越带越多,庆州那处三进的小院也不知能不能挤得下。
一家人做出了决定,第二日清晨各自忙碌起来,杨丽给丈夫孩子收拾包袱。贺小柱想在离开前给家里挖一个地窖。天一亮,就和贺老大在后院挖土。小四帮不上忙,却也懂得收拾自己的小包袱,收拾完了,就拿条板凳坐在院子里,看着小敏玩。杨燕儿依旧到村口等待消息。贺小花把家里的面粉和成团,做馒头,又到棚子屋里清点鸡群和兔子的数目。
分出四分之三,让穆晟运到县城和府城的酒楼,想办法卖了换成银钱,剩下一半,再分成两份,一份宰了,肉做成腊肉,一份留做"种子",留在贺家小院。
当天晚上,一个两米深,三米长宽的地窖挖好了。把通风口留在隐蔽的地方,四周又用杂物,或者植物遮挡。穆晟连夜送来青砖,垒实地面和四面墙壁。
一家人不敢声张,只悄悄地进行。田地里的邵尾菜收割了一季,又按照往年的例子,撒下种子。
三天后,穆晟把棚子屋里的鸡群和兔子都处理好,银钱交到小花手上,小花又把银钱交到交给杨丽和贺小柱保管。叮嘱两人到了庆州多贮备些药物,小鸡,小兔什么的都买一些。别管那么多,先养起来再说。方法杨丽是懂的,只要有几只小鸡,过不了几年,又是一个大鸡群。又把准备好的布料包了塞给杨丽,交托他好好看着小四,冷了要替小四多穿衣服。杨丽含泪一一应下,又拉着小花,让小花好好照顾阿么和阿爹。
沈么么带了小儿子过来。虽然隐约猜到和战事有关,看见贺家送走杨丽,却留下小花,沈么么什么都没问,拉了杨丽出门,让他们早早起程出发。
趁着早上行人稀少,一家人连同潘莲,李家的两个孩子悄悄来到白沙江。贾杏儿领了小子等在江边。
贾杏儿心里有点不以为然,要不是杨大石和太么么坚持要送走大河,他还想回绝了穆晟。杨大河倒是把这次当成难得的出行机会,有心想见识见识南边的大港庆州。
与贺李两家大包小包不一样,杨大河就简单一个小包袱,轻轻松松,贾杏儿脸上也没看见多少离别的悲伤。
蒋夫郎拉着小花,叮嘱小花事事小心。要是有什么意外,就到竹山上的院子里躲起来。穆家留了两个忠心的看院人在那里。小花一一应下。穆晟搀扶着么么上了小船,站在船头,注视着小花,嘴唇微动。
岸边的小花看得清楚。"等我。"穆晟在说等我。
众人上了小船,等船行至白沙江江口换乘大船。贺小花,贺老大,李根生站在岸边看向渐渐行远的小船,相对无言。
人送走了,生活还得继续。杨燕儿虽然每天都在村口等消息,却是带了针线活去做,给贺老大缝件衣服,给小花做件长衣。等一天,做一天针线活。
或许杨燕儿的态度影响了梁秀,梁秀也不像之前数天,时时盼着消息,跟着杨燕儿,搬条板凳,坐在村口,一边给梁起做衣服,一边等消息。
贺老大每天到田地里转转,到棚子屋里看看,帮小花晾晒腊肉,收拾杂物屋,作为鸡只和兔子临时的窝。
第77章
贺小花把家里的水袋统统翻出来,把水烧开,放凉了灌进袋子里,用绳子扎牢袋口。大大小小的水袋子装了十个,一股脑子全部丢进地窖。
把家里的旧被子,翻出来,趁着天气好,晾晒两天,又割了干草杆晒干,扎成排,铺在地窖,上面垫一层席子,再铺上被子。药油,草药之类的,塞到罐子里,也放到地窖。
一家三口忙忙碌碌做着各项准备工作。村里人发现小柱和杨丽不见了,一起推说小敏受不住冷,小柱两夫夫带小敏到南边避冬去了。村人淳朴,没多细想。
等到腊肉晾晒干,也藏进地窖,北边又有新的消息传来。北大营被攻破,胡人直扑府城镇方,安华已成了一座孤城。
听到消息,杨燕儿愣了好长一段时间,梁秀不断地抽泣,梁老爷抱着夫郎,也是泪流满脸。
"不是还没确切的消息吗?既然没有,那就是平安的。"杨燕儿一字一句地说着,就连旁人看向自己惊讶的眼神也不察觉,"小子平平安安的,我们也好平平安安,别让他们担心了。"
村人摇头叹息。梁秀扑向杨燕儿,抱着他哭。"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咱们两个怎地那么命苦啊。"
"我不哭。我还得给小子做衣服。哭瞎了眼睛,怎么做。"轻轻推开梁秀,低头捏起针线,继续做衣服、
村人叹息了一会,纷纷离开。梁秀被梁老爷抱了回家。村口只剩下杨燕儿一个孤单地守着。
南河村的家人等待留在安华,不知生死的小虎的消息。留在安华的小虎,看向南方,也是心中不安。
"有什么好怕的,杀人不过头点地。"城墙根,梁起拉住一帮新兵鼓励他们,"爷们都是大男人,哭闹那是夫郎才干得出来的事情。杀了就杀了。你们不杀胡人,胡人就冲过来砍你们的弟弟,夫郎。你们是要看着夫郎,弟弟被胡人砍成两段,还是你们冲上去,把胡人砍下马。"
一群身衣粗布衣裳的小子看向梁起,不少人眼睛里闪耀出光芒,"砍死胡人,砍死胡人。"
"对。"梁起猛一挥掌,手掌从空中猛划下来,做出一个砍首的动作,"砍了胡人,大伙儿的家人才能活下去。砍!砍!砍!"
第一次杀人,面对通红的鲜血而犹豫不前的小子,被激发起热血,举起手掌拼命挥舞,"砍!砍!砍!"
城墙上,贺小虎看着梁起,谁人知道梁起也不过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面对胡人,第一次碰上生死厮杀。
别人不知道,他贺小虎知道得清楚。当看见梁起领兵第一次冲上城头杀退胡人进攻,当看见梁起一个人躲在墙角,面对满手鲜血,不停呕吐,当看见梁起吃不下饭,却振作精神,一次又一次检查城防,贺小虎心里那杆天秤,慢慢挪了位置。
"大家都散了吧,好好吃饭,养足精神,今晚给那帮子胡人一顿狠的。"
小子们欢呼着散开。
梁起眉飞色舞看向贺小虎,"怎么,看,那帮小子就差那么一点,只要熬过了这一关,他们一个顶俩。"
"胡人有三万兵驻守在城下,我们只有五千人。"等小子们走远,贺小虎不急不缓说出事实。"即便一个顶俩,也是一万人。"
梁起撇撇嘴,"早十天,你已经这样说,看看,我们不是还是五千人,外面的胡人不是没能打进来。"
两人沿着城墙根,检查士兵修补城墙。
"我说,贺小虎,你说胡人熬不到春天。现在离大年夜不过十天时间了。是不是到了大年,胡人就退兵。"
"胡人冬天悍然发动进攻,断然因为粮草缺乏,无法过冬。既然无食物,胡人想必是打下一座城,补给一次,安华已经拖了他们十多天,从前面两座城得来的食物应该消耗得差不多。胡人要得到食物,只能从邻近的村子收获食物......"
"所以你提前派人通知那些农人提早收割,又高价从他们手上买粮,买鸡,让他们逃进山里,或者逃进城,断了胡人的生路。"
"那也是得到黄大人和安华城中富户的支持。"黄云是安华城的县官,正七品。贺小虎的上司。
"即便有心,也要你想出法子才是。"梁起不以为意。从前知道小虎头脑灵活,却没料到念过书的他,居然多了一种不同的气质。什么气质,梁起说不清楚,就是那种将军府里,俊威将军身边的文人谋士身上的那种,那种似乎叫城府,或者谋略的东西。
"只要熬到大年夜,胡人一退兵,安华城保住了,大伙儿正好过个热闹年,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熬到大年夜,谈何容易啊。胡人进攻一次比一次激烈,想必他们也是清楚,打不下安华,只能退兵。冬天已经没了食物,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虽然比冬天好一些,但是依旧缺少食物的胡人,哪能熬得下去。种族要生存,只能迁移到更北的地方,掠夺那些更弱小的部族。
打下安华,获得补给,向前推进至府城镇方。幸运的就是攻下府城,即便攻不下去,有了三座城池在手,胡人熬过的冬天和春天,便有了更大的机动性。是和谈,还是直接把城池作为胡人的据点,让胡人世代居住下去,就看胡人首领的心意。
这些贺小虎却不能对梁起说,唯有一再叮嘱梁起趁着胡人没进攻的空暇,好好操练士兵,从城里的百姓中,选择适龄的小子填补军中缺少的人数。
梁起一一应下。
城墙边,有工匠指点百姓磨石头,一筐筐打磨得大小适中的石头被运上城头。离城墙近的房子都被拆了,木料拿来烧火生暖,石料用来打磨,离城墙百米开外的地方,房子外堆满各式草药,小童看着炉火,小小声说话,大夫拿了医箱来往各间小屋。
昨晚一场大战,各间收留受伤士兵的房子都塞满了人。轻伤的,包了药,就送到后一排房屋里睡觉休息,重伤的,集中在头一排房屋里治疗。
所有人各司职守,紧张而不慌乱。
"你真不该当一个县丞。县丞管念书,学业。你看看这些,"梁起点点四周的布置,"真应该把你推荐到俊威将军门下,当一名......"梁起想不出那个什么职位,又怕在贺小虎面前丢了面子,"就是给你谋一个位置。"
贺小虎笑笑没放在心中。
梁起见小虎不答话,自己也没了兴致继续刚才的话题,追上几步,"喂,贺小虎,你天天看向南边,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南河村。"
梁起脚步一滞,脸上勉强扯起一个笑容,"南河村安全得很,有什么好看的。贺小虎,你打了我一次,我记得清楚着呢。告诉你,等这仗打完了,我一定讨回去。"梁起故意挥舞拳头。
"我一个人留在安华,生死未知。阿么又怎么放心。小花,有穆晟留在他身边......穆晟人面广,肯定能知道一些事,说不好已经安排小花避往南边。大哥他们,还有小四,可能都被送走了。我也没什么好担心。只是阿么......"仰天长叹一声,"阿么和阿爹断然不愿意离开南河村。"猛地一转身,双目直视前方,城外,胡人黑色的旗帜迎风招展,"我,贺小虎,定不让胡人往南走一步。我,贺小虎,定不后退。"
梁起看向阳光下的少年,心里不禁豪情万丈,"好,我,梁起和你,贺小虎一起,守住这安华城。"
"不讨厌我了吗?"
贺小虎眼中的明亮闪花了梁起双眼,"将军肚里能撑船!"梁起拍拍胸口大声回答。
"梁起,等这里的事完了,你我有命回去,梁贺两家的事就一笔勾销,往事不再重提,好不好?"
梁起的笑容变得苦涩,"我倒是想提,那也得你们贺家愿意给我提。这些年,原来是我一厢情愿。他对小花......还好吗?"
"小花这几年有一半时间和穆晟在庆州渡过。"贺小虎说话里另有所指。
梁起的笑容变得僵硬。
"过了这一年,小花该有十五了。等我们回去,正好能参加小花的婚礼。"
梁起别过脸,"十五了,呵呵,我走的时候,他才十岁呢。原来想着顶多两年,两年就能回去......"声音中微微的颤抖依旧被小虎察觉。小虎叹一口气,梁起,小子该有的担当,梁起都有,当年是自己太过武断。如果不是......或者小花和梁起在一起也不差。事已至此,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贺小虎故意再刺了一句,"等小花成亲,说不好再过一年,我就多一个侄子了。也不知道小花生的孩子,像小花多一些,还是像穆晟多一些。"
梁起似经受不住风中的寒冷,身体不住抖动,"嗯,嗯,都像,都像。"
"小四该有九岁了吧,听说小四调皮捣蛋得很,常常把阿么惹恼了。"小虎轻轻绕过话题。
小四?梁起突然想起那个清晨,贺家小院子前,一个不足四岁的小孩子,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大胆地伸出尾指,和自己拉钩约定。
约定?对啊!两年的约定!
梁起懊悔,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不过小四既然是小花的弟弟,自己等战事完结,也得回去,等回去,小四假若还记得约定,自己老实教他两招就是。
第78章
入夜,胡人再一次吹响了号角。隆隆的马蹄声,仿佛从天边延伸在城墙下,大有一倒黄龙之势。驻守城墙第一道防线的士兵,身经百战的老兵,刚入伍的新兵,两两相隔,各自握紧手中兵器。投石车的链条被绞得紧紧地,只待胡人骑兵进入射程之内。梁起站在哨楼,居高而望。
胡人趁黑进攻,不打火把,只凭越来越响亮的马蹄声判断胡人的多少。梁起回头看看城墙人寥寥的火把,握着长枪的手紧了紧。
"近了,将军,胡人进入射程了。"
梁起一招手,城头上投石车嗡嗡一阵闷响,划破天际,狠狠砸下去。碰碰碰,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响声后,马蹄声似乎变得稀落,却不丝毫没减慢前进的速度。
梁起再一次举起手,猛一划下。
"放箭!"传令兵扯开嗓子。尖锐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打破城头的安静。
弓弦划破空气的闷响,扑扑扑,铁器刺入血肉的声音,本来微不可察,但在这个漆黑的夜晚,尤其响亮。马蹄声渐渐变得稀落,城头众人不由松一口气。就这样过去了吗?
"梁起!"贺小虎的身影出现在哨楼,"我觉得有些不对。"
"你上来做什么!你一个文官,下去,别碍手碍脚!"梁起瞪着贺小虎,要赶他下去。
"今晚太黑。你看,天色连月亮都看不见。我担心胡人这次进攻有诈。"
梁起抬头,果然,往日只露出小半张脸的月亮,完全藏在厚厚的云层后。
"就凭城头上的那些火把,我们根本看不见胡人的动作。梁起,下令点起所有火把,一定要看清楚城下情况。"
梁起急促向传令兵下令,传令兵片刻惊愕,马上回过神,小跑上城头,通知所有人点亮火把。
火光从南边慢慢延伸至北边。
啊......
凄厉的惨叫从最南端响起,刚亮起的火光扑一下熄灭。
梁起和贺小虎对视一眼,果然出事!
不用贺小虎提醒,梁起立即下令,"点火把,小心胡人!"
零星的火光从北边,东边,西边点亮。
"直接把火把投下去。"
梁起一咬牙,"弓箭手,点火,射!"
噔噔,弓弦急速划动,火光划破长空,慢慢向城下坠落。火光微弱,却令城头上的人看清楚城下一切。
城下,横七竖八躺到无数马匹。胡人却架起云梯,急速跑至城脚。最南端的城墙,胡人已经搭好云梯,一个紧接一个爬上城头。
竟然弃马,以马匹诱惑,硬挨了城头的弓箭,却利用城头士兵看不见城下情况,只凭听力,听见马蹄声零落,以为胡人退去。就靠着守城士兵松懈之际,胡人趁夜色跑步至城下,搭上云梯,趁机攻城。
想通了这一关节,贺小虎和梁起心里暗呼一句狠毒。同时也明白,这可能是安华城,胡人之间最后一战。
贺小虎一手抢过梁起腰间佩剑,当先举起剑,"胡人打上来了。各位乡亲,各位兄弟,冲上,把胡人赶下去!"当先冲上城楼,一剑砍下刚踏在城墙胡人的脑袋。
城头上士兵被城下一幕震住了,一时竟愣住,不知反抗,被贺小虎一声怒喝,终于有人回复神智,纷纷抽出兵器,暴喝一声,冲上前,砍人,推云梯。
城下胡人发现计谋被识破,号角立即被吹响。呜呜的号角声催促城墙下的胡人一次一次发动进攻。
梁起一跺脚,贺小虎就算在南河村打架长大的,但这是战场,刀剑没眼,他一个文官好好留在城里面就好,跑上来做什么!当下顾不得其他,下令弓箭手点火,往城下放箭。
今晚吹得是北风,火点燃了马匹的尸体,星星之火顿时变成熊熊大火,为安华城士兵照亮了敌人的行踪,也为敌人看清楚安华城的动静。
但风吹起的烟雾,却是飘向胡人驻扎的营地,浓烈的烟雾,令不断往前冲,往上爬的胡人睁不开眼。晃神之间,前面的人一脚踩空,后面的人啊一声惨叫,直坠地上。
胡人首领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不断有胡人冲营地冲出来,意图扑灭大火。安华城的士兵哪能让他们愿意。胡人扑灭了一团火,就点起两团,一时间,浓烈的火光把城外,城里照得一片通红。
胡人首领眼看一计不通,立即放弃灭火,下令士兵强攻安华城。
城上城下,喊杀声一片。
梁起一连砍翻了几名胡人,冲到贺小虎身边,"你给我下去。别在上面添乱。"
贺小虎转身冲梁起眨眨眼睛,梁起一愣,但见小虎手起剑落。滋,温暖的液体喷得梁起一头一脸都是。
"贺小虎!"
"我救了你一命,你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贺小虎飞起一脚,踹翻一名胡人,无视梁起的怒气。
"你给我下去!"梁起觉得和贺小虎说道理,即便自己有天大的理由,也要被他绕过去。干脆不说话,直接动手要拉人下去。
贺小虎一闪身,避开,"把你的权杖给我,我到下面看看,你自己小心!"说着,一手拽过梁起腰间的权杖,飞奔下去。
梁起反而被小虎的举动吓了一跳。但情形危急,由不得梁起细想,拿起长枪往南边直冲而去。
南边的城墙是胡人最先攻上来,现在只剩下聊聊数百士兵在抵挡。梁起带人冲过去,无疑一举鼓舞士兵的勇气,扯开沙哑的嗓子,拼了最后一分力气,向胡人猛扑过去。伤重的,抱起胡人就往城下跳;伤轻一点的,顾不得伤口,舞起大刀,长枪继续和胡人纠缠。
后面就是他们的家,他们的家人,胡人一旦突破的城墙,冲进去,他们的家人只能束手被杀。为了家人,哪怕两只手已经提不起武器,也要扑上去,一口咬住胡人的脖子,狠狠地咬紧,任由刀枪剑打在身上,依然不松口。
贺小虎跑下城墙,回头看一眼城头上晃动的人影,心里默念一句,梁起,守住,一定要守住城墙。
一咬牙,转身往伤兵休息的地方奔去。为了能在胡人进攻时保持实力,轻伤的士兵在没接到集合命令,哪怕是胡人进攻时,也必须躺在床上休息。
贺小虎冲过去,一脚踹开一个房门,"集合!集合!"
有军官跑过来,要制止贺小虎,小虎扬起梁起的权杖,"南城墙危急,将军权杖,令立即往南城门增援。"
军官脸容一肃,领了命令。过百名士兵从休息的房子跑出来,提起兵器就往南城墙奔。
梁起当下飞奔回县城衙门,推开大门,就看见安华县官黄云奔出来。
"今晚天色黑暗无光,胡人趁夜进攻,梁将军那里能不能守住?"黄云看见贺小虎一身鲜血,不由得吃一惊,情形已经坏到要贺小虎这个文官上阵杀敌了吗?
"如果守不住,就令全城百姓拿起武器,奋死杀尽胡人。"
黄云脸色一冷,"我乃本城父母官......."
"安华前面已经有两座城池被攻破,却没有一个百姓逃到安华。大人,这说明了什么!不是胡人屠城,就是已经被掠夺到北边为奴。大人,安华城里的百姓已经没后路可退!"
"好!好!"黄云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也明白如此环境,落入胡人手上只怕更不堪,倒不如战死沙场。他日朝廷收复安华,也能念在战死之功,家人能得到照顾。
黄云当即命令衙役传令全城,不论小子,夫郎,一律拿起武器,守在安华城大街小巷,只等胡人一旦突破城墙,冲上街头,立即冲上去厮杀。
血性少年拿起棍棒,菜刀冲上街头,贺小虎却令衙役拦截他们,又命人从军营送来各式武器,让各人选择就手的武器。
贺小虎又令人把街道两侧商铺的门面拆下来,桌椅台凳,统统搬到大街上。胡人没了马匹,即便冲进城,也只能步行,多些障碍物不一定能阻止胡人,却绝对能给他们带来不少麻烦。
衙役分别被指派到各个街道,统领老百姓。夫郎、小孩,捡起被丢下的棍棒,菜刀,缩在门后。
这一夜,安华城外喊杀声不断,安华城内却是一片死寂。
贺小虎抬头看向天空,心里不断祈祷,天亮,快点天亮吧。天一亮,攻打了一晚上的胡人必然力竭,只要胡人一退兵,安华就守住了。
不知等了多久,不知能否看见明早的晨光,众人心里惊恐悲伤。
突然从远方传来一声呼喊,"南城墙被攻破了!"
贺小虎和黄云对视一眼,贺小虎拿起长剑,跑到长街最前头。街道直通南城墙,如果胡人冲进来,一定直冲而来。
好一会儿,街道冒出两个胡人打扮的士兵。贺小虎二话不说,拿起长剑直冲过去,几下功夫就把两个胡人斩杀。身后,少年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贺小虎抬头望去,只见长街前方空空如也。前方,一道人影来回晃动,一道枪影连连刺穿数道身影。南城墙人影疏落,却依然有人牢牢守卫。
眼前一道亮光闪过,贺小虎一晃神。只觉得光芒耀花了眼睛,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啊!"
"太阳出来了!"
贺小虎抬头看向天际,一道淡黄冒出一小半。尽管身体依然被黑暗笼罩,但是放出的点点霞光却令人心神一振。
第79章
"太阳出来了。"贺小虎抬头喃喃自语。
少年们跃出障碍,举起兵器,跑到小虎身边大声欢呼。"太阳出来了,胡人杀回去了!"
城里的热闹瞬间延续至城墙,浴血奋战的士兵猛听见身后阵阵的欢呼,晃神间,察觉太阳已经露出小半张脸。
梁起举起长枪,"弟兄们,把胡人赶回去!"
奋战一夜,无论胡人还是安华城的战士已经疲累至极,这时,哪一方能坚持下去,哪一方就能胜利。
胡人好不容易突破梁起的封锁,闯进去两个人,正高声欢呼"南城墙被攻破了",冷不防安华城中传来"胡人杀回去"的喊声,一进一退,一消一长。胡人勉强振作起的士气立即消退干净,在城墙下的,磨磨蹭蹭不敢爬云梯,已经爬上去的,躲躲闪闪想偷偷爬下去。
胡人这边一乱,梁起趁机振作士气,率领城头剩余的士兵举起武器反扑。有兵器的,举起兵器就砍,没兵器的,夺过胡人手中的武器,连推带踹,一脚一个把慌乱的胡人踢下城墙。
远方胡人首领见大势已去,只得吹起号角,下令收兵。悠扬的号角声响,犹如一曲悲歌,结束一夜的悲战。胡人匆忙留下数千具尸体,纷纷翻身跳下城墙,狼狈逃离。
城墙上,安华的士兵看见胡人撤退,一时间竟愣住了,垂下手中兵器,呆呆地任由胡人退走。胜利的到来,竟然让人不知如何反应。不知谁首先醒悟过来,扯开嗓子暴喝,"胡人跑了!胡人跑了!"
城墙上,城内顿时欢呼声一片。城墙上,有士兵举起石头猛丢向城下,有士兵冲向城边,推倒云梯……
当太阳慢慢跃出云层,光芒撒向大地。胡人后退数十里,方才安营扎寨。安华城门大开,士兵涌出,清理战场。梁起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俯视大地。
"胜利了?"贺小虎慢慢走到梁起身后,并肩看向苍茫大地。
"嗯。"尽管疲倦,梁起仍强撑着,睁大眼睛注视城下的一切。
贺小虎反而望向远方,"经过昨夜一战,围困安华的胡人只怕不能再兴兵进犯,除非……."
"除非什么!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沙哑了嗓子,满身鲜血的梁起竟如战神一般,杀气凛然。
贺小虎不答话,望向远方的双眸带上忧虑。胡人不进攻,意味着放弃,同时也意味着改变策略。
安华身后是北大营,安华被困数日,除了刚开始有梁起等人带兵救援,之后十多天,北大营竟然毫无动静,是放心梁起等人能缓解安华之危?还是北大营自身难保?
倘若北大营自身难保,再后面的府城镇方,能守得住吗?倘若不能?安华就只能是一座孤城,困守在胡人军队之中,陷落不过是时日长短的问题。
城下士兵收拢了胡人实体,未死的胡人直接在咽喉处补上一刀。尸体被垒高,梁起拉开强弓,火箭划破长空,准确击中目标,霎时间,烈火熊熊,吞噬远征的胡人。
兵器,弓箭,石头被重新收集起来,云梯被砍断,送进城内,充当烧火的木材,马匹尸首被割下一块块,充当犒劳士兵的肉食。
激战后,安华城内城外一片忙碌。受伤的士兵需要医治,死难的士兵需要得到安葬,城外北大营的消息需要打探,林林总总,竟不比战时空闲。
梁起身为带兵将领,交待好下属工作,就能睡倒头就睡。可怜贺小虎还得协助县官清理街道,替商户重新安装门板,又得收回发下去的武器。一直忙到黄昏,梁起睡醒一觉,走出房子,还看见贺小虎在团团转。
"你就是一个事多的!"梁起一把扯住贺小虎二话不说就往自己休息的房子里拖。
拼力气,拼武艺,贺小虎哪里是梁起的对手,当下贺小虎也不挣扎,在一众小官吏诧异的目光中,被梁起拖回房间。
偏偏梁起这厮不单动手拖人,还在关门前说了一句,"你给我老实躺床上去!"
门外小官吏的目光不单诧异,更是诡异了!
梁起身边的侍卫打了一个哈哈,企图缓和一下气氛,"梁将军和贺大人的感情很好啊!"
一众小官吏齐齐看向侍卫,这次不再是诡异,而是"你早说嘛!"。甚至有人压低声音问,"原来梁将军和贺大人想效仿当朝悦亲王和武威将军。那他们谁准备请大神赐福啊?"
侍卫打了一个哆嗦,面对小官吏求知的目光,在城墙上面对凶狠胡人勇不怕死的小侍卫,吓得落荒而跑。天啊,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说了什么!千万不要让贺大人和将军知道啊!小侍卫一边跑,一边悲哀地想着。
梁起和贺小虎自然不知道这一幕,只知道第二天一早,两人一起从房间里出来,同僚看向两人的目光中,似乎多了点什么。是什么,说不清楚,就是怪怪的。
胡人后退,安华城暂时是保住了。梁起往北大营和府城镇方派遣士兵通知。等了一天一夜,派到北大营的士兵没回来,被派到镇方的士兵回来时一身鲜血,滚下马鞍,只说了一句,"胡人围了镇方。"便倒地不起。
营帐内一片寂静,胡人包围了镇方,而北大营没任何消息回来。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北大营要么像安华一样被围,要么已经被胡人一举攻下。安华已经没了退路,除了死守,只能死守。
消息被递送至县衙,黄云沉默良久,下令在场官吏封锁消息。同时,派遣官吏重新统计安华城内各种民用物质。
是夜,梁起和贺小虎两人走在安华城内,两人皆是沉默无言。战局的走向令人压抑,安华依旧是风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风浪淹没。
"你说,我们能熬下去吗?"梁起不怕打仗,不怕冲锋陷阵,但怕束缚在小小的城池中,因为缺少物质,而被胡人用软刀子慢慢磨死。
"能,为什么不能!"贺小虎反而少了之前的忧虑,安华城的走向就看府城镇方了。清晰局势,反而让贺小虎松了一口气。"我还要回去参加小花的婚礼,还有小四,那小子还不知道记不记得我。还有阿么,阿爹,他们等着我讨一个夫郎回去,好生孙子呢。"
"贺小虎,你说过,假如那晚我和你都活下去,从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但我记得你还欠我一顿打。"摸摸鼻子,脸蛋,当年的贺小虎可没留手,拳拳打得死疼死疼的。
"那你打回来啊。贺小虎嬉笑道,"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如果现在打我,说不好就被黄大人绑起来,打你十下杀威棒,斥责你扰乱治安。"
"那我岂不是打不成了!"梁起很不甘心。
"好好活着,回到南河村,我给你打,绝不还手!"
梁起看向小虎,月光下,小虎脸上添了一层朦胧光晕,梁起突然发现,原来小虎长得和小花有几分相似,只少了两份柔美,多了两分明朗。
梁起急忙挪开眼睛,不敢再看,"嗯,说好的。绝不还手。"
"恩,不还手!"
"你给我说说,那个穆晟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穆晟啊……"
"就这样一个人,小花怎么看上他了。我哪里不好了,至少小花嫁我,马上就是官家么么了……"
两人的身影渐渐拉长,融合在一起。
安华城内不知外事。远在南河村的小花则焦急地等待北方的消息,大年夜当晚,穆晟从庆州赶回南河村,把安置好贺小柱等人的事一一和贺老大和杨燕儿说了。
贺老大点点头,一家人安静地吃过大年饭。少了小敏和小四的闹腾,少了小虎的说笑,堂屋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柴火燃烧,微微响起的爆裂声,诉说了时间的流逝。
未到午夜,杨燕儿已经斜靠在贺老大肩膀上,闭上了眼睛。贺老大挥挥手,示意两人不用声张,自己抱起夫郎,慢慢走回后院。
堂屋里只剩下小花和穆晟。
"小花,大船等在岷江口,你随我到庆州吧。"穆晟看着燃烧的木柴,平静地说出请求,"阿么和阿爹,我想办法请两位到竹山上的院子住,那里有人守卫,若是万一有事,也能保护周全。竹山小,藏不住人,但从竹山上快马赶到白沙村也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我命人停泊一条小船,只等阿么和阿爹到了,马上离开,只要进入岷江,便一切顺利。退一步说,即便阿么和阿爹不愿意离开,竹山院子的地窖总比你们临时挖出来的好。而且有人守卫,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也能暂时保全。"
小花不答话,只静静地看着火。
"小花,我知道你舍不得阿么和阿爹,但是……"
"我知道,我会跟你到庆州去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个道理我明白。"
穆晟皱眉头,小花说的那句话,怎么没听过,但听起来的意思,就是保存实力。"那我们大年初五出发?"穆晟希望立即就走,但是现在是大年夜,就算小花愿意,贺老大和杨燕儿心里也是难受的。多陪一天便是一天,也不知道日后有没机会陪伴了。
"你听到什么消息了?"小花不答反问。
穆晟犹豫了一下,还是据实回答。小花在这次事情当中,显现出不同一般哥儿的沉静和理智,当断则断。知道劝说家人离开,知道挖地窖逃避战火,知道准备钱粮渡过难关……如果自己把消息告诉小花,他应该能撑下去吧。
"北大营已经被胡人攻破。府城镇方被围超过五天,城中消息无法传递出来,但据探子回报,胡人日夜攻城,恐怕镇方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了。"
"皇城的人就任由胡人攻城?"小花尖锐反问。
"回缓的各路兵马已经赶到皇城,但是,朝中有大臣提出议和,以解镇方之危。朝廷现在是战是和,议论不定,哪里有人下令给兵部,示意派兵救援。"
"谁说要议和的?难道他们不知道得陇望蜀吗?"
穆晟一阵沉默,苦涩地笑了,"穆家当年攀上皇商顾家,我阿爹和阿么和离后,讨的就是顾家的小哥儿。顾家一脉两支,正支就是当今太子正夫郎的父家,旁支就是当朝实力最大的皇商。议和就是顾家提出的。"
"就因为要讨好顾家,所以……"所以你被逐离穆家,即便是穆家的长子长孙。
"顾家小哥儿不可能当小的,生下的孩子更不愿意排在我之后。穆家不是我阿爹做主,有些事,他也是无能为力。"
"这些年,阿么能在南河村安稳住下来,我的生意也是顺顺利利……"阿爹确实帮我良多。低头想起阿爹偷偷送来的信件,想起顾家小哥儿入门后一无所出,穆晟心里就有一股痛快,太爷爷打的算盘好,但好不过天意。
"你说,议和对顾家有什么好处?"小花突然提出问题。
穆晟心里一滞,议和对顾家有什么好处?倘若成功推动皇上同意议和,顾家就是大功臣,议和少不了用物质安抚讨好胡人,顾家旁支就能趁机大赚一笔。整一个顾家说是锦上添花也不为过。
"这些你也别多想了。朝廷中的事,自有皇上判断。你我,只能顾着眼前了。"
小花沉默。事实的确如此,自己气氛填膺又有什么用。
大年夜就在两人的沉默中溜走了。稀稀落落的爆竹声响后,杨燕儿拉了小花到身边,把头发散下去,给小花束起头发,用发簪固定后,只留薄薄一层头发轻轻散在脑后。
"小花今年十五了。当年你就那么小的一个。"杨燕儿两手比划着,眼睛噙着泪,"转眼间,小花就要嫁人了。"
"小花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要听话,要孝敬么么,侍候丈夫,别任性刁蛮。"杨燕儿唠唠叨叨说着,抱着小花不放手。
贺老大伸手要拉开杨燕儿,"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小花嫁人了就不是你生的哥儿?阿晟在呢,别让人看笑话了。"
"我生的哥儿,我多抱了两下不可以吗?日后也不知还有没这机会。"
"阿么,我们一起到庆州吧。"小花反手抱住杨燕儿,杨燕儿不舍得他,他也不愿意离开杨燕儿,生恩,养恩,现在还没回报,却要离开,远避南方。
"你这傻孩子,阿么要走了,你二哥回来怎么办?"
第80章
"小花,阿晟,给阿么和阿爹磕三下头吧。"贺老大拉开杨燕儿和贺小花。扶着杨燕儿坐在堂屋正中。
穆晟点点头,明了贺老大的意思,拉了小花要跪下磕头。小花却甩开穆晟,"阿么,你说过小花出嫁时,一定是南河村最漂亮的新娘子。"
贺小花咬着唇,说话是对杨燕儿说的,眼睛却死死盯住穆晟,"今日没宾客,没彩炮,小花和穆晟向阿么和阿爹磕了头,岂不是便宜了穆晟。哼!别人的婚礼都是热热闹闹的,敲锣打鼓,为什么我的婚礼就只要四个人,连一个观礼的都没有。我不跪!"
贺小花别开头,跑出堂屋。
穆晟苦笑,小花聪颖,怎会看不出贺老大和杨燕儿的意图。贺老大夫夫怕自己等不到小花成亲的那天。小花却不愿意贺老大夫夫轻易放弃生存的愿望。
穆晟站起来,把昨晚和小花商量好的事情一一说了。贺老大沉默了一会,点头同意了两人的安排。等小花和穆晟离开了南河村,自己就和杨燕儿搬到竹山的院子住,白天回自家的小院子走走,看看,晚上就住在竹山上。
大年节因为北方的战事,县城,乡下少了几分热闹喜庆。大年初四,府城镇方被攻陷的消息突然传遍的大街小巷。
老百姓讨论起战事,脸上多了几分恍然。那是府城啊,有重兵镇守的府城啊,不是普通简单的县城。胡人攻破了府城,下一步就是皇城。万一胡人势如破竹,攻下了皇城......后面的可不敢想像了。
消息传到南河村,杨燕儿立即催促小花和穆晟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起程离开。得到消息的村人一时间恍然,有人说要快点到南方避难,至不济都要跑到大山里躲起来,又有人说,皇城牢固,胡人那些枪剑,打不进去,又有人说,说不好,圣上令有良策对付胡人,现在正值新年,朝廷罢朝,一时没新的旨意发放出来。林林种种,说什么的都有。
贺家关系交好的李家,送走了孙子,现在看见情况似乎越来越坏,忙把地里种下的东西,能收割多少是多少,又遣散了奴仆,日夜关门谢客。杨家则从贺家之前的举动中,猜出了什么,又因为两个孩子都送走了,一家人没了挂虑,倒是每天该做什么做什么,沈么么时不时到贺家来坐坐,陪杨燕儿说说话。
牛力听见消息,带了儿子上门找小柱想主意,到了贺家记起小柱带了家人到南方避冬。牛力虽然老实,但是不笨,立即领了儿子跪在穆晟勉强,愿意把儿子牛田卖给穆家为奴,只求穆晟把小子带走。
贺老大自然不应,只让牛田跟穆晟到南边的田庄帮忙,等开春要耕种了,再回来。牛力千恩万谢,带了小子离开,约定明早天朦朦亮的时候,在村口等。
是夜,杨燕儿和小花躺一床上,对自己疼惜的小哥儿说着为人夫郎要注意的种种,又交待小花照顾小四。贺小柱和杨丽还年轻,又有自己的哥儿要照顾,对于小四自然不能事事关心。杨燕儿要小花把小四养在身边,等小四满十岁了,就给他找一户好人家,好替自己圆了心愿。
唠唠叨叨说了半夜晚,贺小花只管闭了眼睛装睡觉,一个字也不肯说。杨燕儿自己说累了,看着似乎睡熟了的小花,叹口气,睁着眼睛等到天明。
贺小花,杨燕儿两人眼下一团暗黑,两父子牵了手,走到村口,相对无话。穆晟看着两人这副模样,唯有走上前,用力拉开小花,把小花按在自己胸口,"阿么,阿爹,你们请回吧,我会照顾好小花。"说完,抱起小花,飞身上马。随从也抱起牛田,跃上马匹。两骑快马迎着晨光,一路急驰而去。
当春天回归大地,当去年远洋的大船回到庆州,当遥远的北方传来消息时,小花正抱着小四,教他认字。
小四学得不耐烦,闹着要玩补衣服,"三哥,学字的事只有小子才干的,我学来做什么?又不能当大官。三哥,你教我玩补衣服吧。就是在衣服上弄朵花的那种,我看见大哥的夫郎躲在房间给大哥的衣服添了朵花。三哥你教我吧。"
"好好认字,大了当一个有用的人。"小花点点小四脑袋,揪住小四,非要小四把蒙童幼读上学过的字默写出来,"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学完了这些字,跟着你二哥,学看书了。看看你,九岁大的人,字都认不全。"
小四嘟着嘴巴,手里拿根树枝在地上东一画,西一瞥的乱画。小花拉着小四,手把手纠正他写的错字。
"小花,小花,胡人跑了,湖人跑了!"贺小柱一路跌跌撞撞跑进来,气没喘顺过来,一连说了好几句。
贺小花脑袋嗡一声炸开,什么?跑了?胡人跑了?那二哥是不是能回来了?
听见消息的杨丽急急忙忙从房间里冲出来,"胡人跑了?胡人真的跑了。谢天谢地,大神保佑!我们能回家了。"
"外面都在说,都在说。我听见了,马上跑回来告诉你们。"小柱弯下腰,大口大口喘气。
小四探出脑袋,左右转一圈,见没人注意自己,趁机从小花怀里跑出来,偷偷溜进杨丽的房间。哼!三哥真小气,居然不教自己,三哥不教,难道自己不会偷着学吗?小四觉得自己真是聪明,居然想到一个好法子。摸进杨丽的房间,东翻西翻,找到贺小柱的衣服,又翻出杨丽的针线盒子,捏针引钱,按照杨丽绣花的图案,自己在一边跟着下针乱扎。
贺小花这时已经顾不上小四,匆匆跑到前院找穆晟,"大哥说胡人跑了?是真的吗?"
穆晟微微一笑,轻轻拍拍小花手背,"嗯,跑了。大年没过完,圣上下令救援镇方,无论如何,无论多大代价都要把胡人打回去。"
"啊!"贺小花欢呼鼓掌,"算他晓得怎么做皇帝。"
"咳咳!"穆晟看了小花一眼,又左右看看。
小花扁扁嘴,"就是嘛。求和的皇帝都不是好皇帝。穆晟,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小花眼睛亮闪闪的,盯住穆晟不挪开。
"我让人先送你们回去。"
"嗯。"小花喜滋滋点头,突然发现有些地方不对,"那你呢?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还有蒋夫郎,不一起走吗?"
穆晟看着小花,好一会儿,"这次,顾家主议和,圣上却反其意而行。顾家而今在朝上,势力已经大不如前。穆家依附顾家而生,自然也受到影响。"
"那......"那又怎样,你和蒋夫郎不是已经被逐离穆家了吗?穆家是好,是歹,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贺小花话到嘴边,又忍了下去。
穆晟嘴唇动了动,却摇摇头,"这里的生意还有需要我处理的地方。阿么最近身体不是很好,我想让阿么多休息几天再回去。"
小花咬着唇,"穆晟,你会回去吧?"
"怎么不回!我还等着和你成亲,看小花穿裙子嫁给我。"
贺小花小脸刷一下红了,一跺脚,头也不回跑开了。
穆晟看着小花跑回后院,自己慢慢回到书房,从架子上取下佩剑。光亮一闪而过,凄冷的剑光,反射穆晟冰冷的眸子,自有一股慑人的寒冷。
书桌上,一把匕首插在一张纸条上,"今晚,庆州城外,横山见。"没备注,没下款,龙飞凤舞几个大字,纸条上边缘位置还能看见点点血迹。
朝廷要收拾顾家,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穆家和顾家相依存,但乙太爷爷的性子,不可能不准备后路。穆家的危险固然有,但不至于令穆晟回不去。更何况,小花话里未尽的意思,穆晟也明白。穆晟不过是故意令小花会错意。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穆晟拿起那张纸条,手指慢慢收拢,纸张成团,继而化成点点沙子,滑落地面。
夜晚,小柱和杨丽给一家人收拾行李时,从房间里揪出被线团缠满全身的小四。小四嘟着嘴,一脸要哭不哭,扑到小花怀里,死活不愿意出来见人。
杨丽笑着举起贺小柱的衣服,衣服上各种颜色的线条左一根,右一条,好好一件衣服被针线扎穿了无数个小洞。
穆晟侧耳听听后院里的笑声,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老掌柜担忧地跟在穆晟身后,穆晟向老掌柜摆摆手,提起佩剑,纵身跃出小院。
庆州城外,夜凉如水。冷风刮脸而过,穆晟脚下加快,不过半柱香功夫就到了横山山顶。庆州城外无高山,有的多是数百米高的小山丘,又因为在官道附近,多了客商游玩,反而成了庆州城一大特点。横山远离官道,山上只有青葱大树,路途不便,而且又因为少了特色,反而来往的人少。
山顶,青衣人背向穆晟而立,一根长枪斜点地面,闪亮的枪头,幽暗的光芒。穆晟握住佩剑的手一紧,这枪见过血!
穆晟脚下刚站稳,青衣人一晃身,长枪化作千点银芒,直扑穆晟面门。穆晟抽剑格挡,左手剑梢往前一点一推,身体反而抽身往后,和青衣人拉开距离。
青衣人冷笑一声,长枪再次逼近,银芒直逼穆晟咽喉。
穆晟不退反进,长剑斜挑青衣人咽喉。青衣人暴喝一声,"找死!"手下劲道越大,长枪更快向前推进,眼看就要刺穿穆晟咽喉。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青衣人以长枪之势占尽进攻之优。穆晟除了后退避让,别无他法。但两人决战,一方一让再让,别说体力消耗,就算是心理上,也是落了下风。穆晟要胜出,唯有铤而走险。
第81章
长枪点向穆晟咽喉,穆晟以剑梢斜斜击向枪尖。长枪去势极快,剑梢与枪尖相触,未等穆晟发力,枪尖已点上咽喉皮肤,薄薄的一层皮,只需轻轻用力往前一推,穆晟就血溅当场。
穆晟一手持剑,一手持剑梢,脸色不变,剑梢猛地一震,枪尖被震得往旁边挪了一寸,就在此时,穆晟身体突然向旁边一扭,一转贴着枪尖侧身滑开。
长枪立即变招,横扫而来。穆晟蛇行向前,长剑横向青衣人颈脖。青衣人不闪不避,肩膀撞向穆晟手腕。穆晟手腕一翻,腕骨正对青衣人肩膀。碰,一声闷响,两人同时脸色一变。穆晟长剑却搭上青衣人脖子。
"你输了。"
长枪定在半空,月光下,青衣人淡色的面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牢牢盯着穆晟。
"穆家长孙出生时,曾有人明言,此子身体有损,活不过三十。穆晟,这话是否当真?"
穆晟耳朵一动,听见百米处有人走动,似乎有人藏身树后正偷听。
"当真!"穆晟话音刚落。长枪猛然横向一扫,劲道之大似乎要把穆晟扫落。
"说这话的人,正是我师傅!"
长枪又是一顿。青衣人晃了晃,似乎站不稳。
"师傅所言属实,但我自幼随师傅练武,亦服用师傅调配的药物,早在五年前,师傅诊断后,确认身体所损,已经弥补完好。日后,我穆晟与常人无异。"
"你敢发誓?"
"有何不敢?"穆晟反问,反手收剑入梢,右手两指并拢,朝天举起,"我穆晟对天发誓,假若今日所言,有半句不真实,就让我穆晟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哼!你天打雷劈,还不是害了……穆晟,你好自为知。"青衣人收起长枪,转身大步下山而去。
穆晟站在山上,等了一会儿,四周只有沙沙风声。百米处的人屏住呼吸,似在等待。穆晟慢慢转身,顺山道下山,直至回到庆州城内,身后依然毫无动静。
穆晟站在院子外,回想今晚的一幕,事情透露出几分怪异,青衣人虽然戴了面具,但是身形看着熟悉,还有那个躲在树后,却始终不出现的人。两人关注的似乎是自己,而非穆家。为什么关注自己?脑海中突然闪过某日清晨,青衣少年离开的景象,联系青衣人的问题,穆晟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推开院门,穆晟就看见,贺小花揉着眼睛,从书房走出来,"大夜晚的,你上哪里去了?怎么还拿了剑?"声音突然提高八度,眼睛睁得大大的,快走两步冲过来,拉了穆晟到灯火明亮处,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舒了一口气,"还好,没受伤。"柳眉一竖,"你给我解释清楚,大夜晚提把剑要去做什么?"
穆晟眼睛扫过躲在书房门后,只露出小半张脸的老掌柜,"睡不着,出去走走,顺道练练剑。多日没练,手生疏了许多。"
贺小花眯眯眼睛,盯住穆晟,穆晟大方站在院子中,神色自如,任由小花观察。小花终归找不出半分疑点,唯有点点头,"以后夜晚别出去了,白天在院子里也能练剑。"大夜晚出去,也不知道有人担心你的。
穆晟听话地点点头,"我听夫郎的。"
小花脸一红,小小声哼了一声,"肚子饿不饿,要饿了,我去给你下碗面。"
穆晟拉过小花,紧紧搂在怀里,怀中人淡淡的体温令穆晟痴迷,"小花回去后,我们就成亲。"
小花别扭地转转身子,想挣扎,但穆晟两手抱得紧,小花挣扎不开,"有人看着呢,你,"咬咬唇,"你要抱,等回到房间再抱啊。"
穆晟轻笑,嘴唇磨蹭小花耳侧,"小花,我好像从来没听过你说,喜欢我。小花......"湿热的气体喷洒在小花颈脖,小花不由自主缩缩脖子,"小花,说一句,就说一句,好吗?"
"说,说什么啊?"小花红透了脸,装作不知道。
"说你喜欢我,好吗?小花。"穆晟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坚持,小花对自己的态度一直很暧昧,朦胧,说是不喜欢,但是小花的性子,不喜欢就会直接说出来,说是喜欢,小花又从来不说一句。说是哥儿脸子薄,怕说,但是已经订下亲事的人了,说一句,又有什么好怕的。
在这个月色朦胧的夜晚,经历过一场激战,发现了一些事情的穆晟,突然变得坚持,一定要小花说一句,喜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令心安定下来。
"好端端地,说这个做什么?"贺小花伏在穆晟怀里,小手微微弯曲,半捉着穆晟衣服。喜欢吗?小花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的。喜欢和穆晟待在一起,那种感觉仿佛是天生就该如此,没半分违和,没半分不习惯。两个人平平淡淡,细水和缓一般走到一起,没有激烈地如同烟火般绚丽的爱情,也没曲折的追逐,一切就这样顺利成章。
小花想,大概这就是他们的缘分吧。
"嗯,喜欢。"咬着唇,轻轻吐出两个字。
穆晟双臂猛然收紧,胸膛急速起伏,一股猛火从腹腔瞬间窜到胸口,"小,小花,你,你再说一次......"
小花把脸埋在穆晟怀里,闷闷地应了一句,"喜欢!"
"小花......"穆晟昂起头,长长出了一口气,"明天,立即起程回南河村。小花,回去后,我们立即成亲。"
"你不是说要我们先回去吗?"小花艰难地昂起头,反问一句。
穆晟语塞。
"你这里的生意先处理好,蒋夫郎的身体还要好好调养。成亲的事不急的。"反正我不急,早了就得生娃,这么早生娃,不是摧残身体嘛。小花心里默默念叨。
穆晟终于体会到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道理。
入秋,南河村村民涌上小路,小孩子们蹦蹦跳跳,闹着要看穿裙子的新夫郎。
贺家小院,贺老大拉着杨燕儿坐在堂屋正中,受了穆晟和小花三下磕头。杨燕儿拉着小花交待了要听从丈夫和么么的话,贺老大笑呵呵地看着穆晟,不住点头。
众人拥着一对新人走上小路。小花别别扭扭地扯扯裙子,回头瞪了穆晟一眼。
穆晟满脸春风,看见小花瞪自己,还故意伸手搂住小花,附到小花耳边轻声问,"这裙子,是阿么从皇城里请来的针线么么特意为你做的,前后各一对雌雄双龙,金丝为身,银丝为云。喜欢吗?"
"谁要你这么夸张的?我们还要游街!"想到这个,小花就特不满意。哪里来的习俗,居然要绕着南河村走一圈,这不是存心要人看自己笑话吗?想到还有好一会要走,小花两手恨不得把裙子遮挡起来。裙子红得喜庆,小花的脸蛋更红。
"别扯了,再扯,裙子都要掉地上了。"穆晟好笑地看向小花。
小花一翻眼睛,小脚丫偷偷踩了穆晟两脚,穆晟张张嘴巴,无声说了一句,"夫郎饶命。"小花脸红得快要烧起来,忙缩回脚。
南河村习俗,新人绕村子走一圈,然后新郎领了新夫郎回家拜堂。一行人热热闹闹拥了一对新人回到竹山穆家小院。
因着今天的婚礼,穆晟早派人在竹山上下山的山道清理好一条容许两人并肩前行的小道,又令人一路小心护持。尽管做了种种准备,小花爬上竹山时,仍然累出一身汗,一张小脸红彤彤的,这次不是害羞,而是累的。
穆晟扶着小花,迈进穆家院子,走到正屋中央。负责唱喜的么么,大声说道,"新人进门,磕拜双亲。"
正屋中,蒋夫郎偕同一名四十开外的男子并肩坐在正中。穆晟目光落在男子身上,顿了一顿。贺小花见穆晟不往前走,顺着穆晟看的方向望去,不由得咦了一声,回过头来,又看看穆晟。
唱喜么么见一对新人毫无动作,又高唱了一句,"新人进门,磕拜双亲。"
蒋夫郎心急地捉紧帕子,拼命向儿子使眼色。
来看热闹的村民看见和蒋夫郎并肩坐在一起的男子也奇怪地议论起来,有细心人对比穆晟和男子的脸容,轻声惊呼,"这模样还有些像。"说完,捂了嘴巴,小心看看四周。
四周听见的村民不由连连多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两人相像。
"阿爹,阿么,请受孩子和夫郎一礼。"一直不做声的穆晟,慢慢走上前,跪下。小花赶紧跟上去,跪在穆晟旁边。两人恭恭敬敬磕头。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穆晟的阿爹,穆家大少爷。咦,但是这穆家小少爷和蒋夫郎不是已经被穆家逐离了吗?怎么穆晟成亲,他阿爹,穆家少爷出现在这里呢?
众人又是疑惑,又是好奇,纷纷挤进正屋,好看出一个究竟。
唱喜么么的唱喜声差一点被众人的议论声压下去了。好不容易等一对新人完礼,送入洞房。唱喜么么抹抹额头上的汗水,唱过这么多次的婚礼,还是第一遭,碰上不看新人,看新人爹么的事。
南河村村长贺明走出人群,清清嗓子,"各位,正屋上座的这位穆先生以后就是我们南河村的一份子。这位蒋夫郎,就是穆先生的夫郎。从前的和离协议,已经在县衙里销毁。大家可记清楚了,喝了酒,莫要犯糊涂,说错话了。"
"穆先生不是又讨了一个夫郎吗?"人群中有人小声问。
"穆先生和蒋夫郎情深义重。从前因家族逼迫,方才不得不回夫郎和离,如今,穆先生脱离家族,自然和夫郎重归于好。这些事,以后在南河村莫要再提了。"
穆天成趁机走到正中,向四方一抱拳,"各位乡亲父老,小儿穆晟今日成亲讨夫郎,本人穆天成谢过各位道贺。准备水酒数杯,请各位乡亲莫要厌弃。请入席,呵呵,请入席。"
村人勉强压下好奇,纷纷入席。各式菜肴如流水般送上,八样热菜,八样冷菜,村人顿时看花了眼睛,要知道村里富户办喜事也不过六样热菜,六样冷菜。各人拿起筷子,吃喝起来,刚才那一点好奇,马上烟消云散。
正屋中,蒋夫郎牢牢握紧穆天成的手,穆天成拍拍夫郎的手背,"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他们没难为你吧?"蒋夫郎泪眼盈盈,盼了多少年,终于盼来这一天。虽然当初和离,穆天成曾经指天为誓,总有一日要迎回自己,但多少年过去了,蒋夫郎已经越来越不抱希望,却没想到,儿子成亲这天。穆天成突然归来......
"哼!"穆天成冷笑,穆家现在自顾不暇,哪里有时间找他麻烦。穆家人口多,各房眼睛盯着当家的位置,自己在那不上不下的位置,既有阿爹管着,又有各房兄弟盯着。事事不顺心,倒不如脱离家族,自己做主来得痛快。"别担心,我们过我们的,他们过他们的。当年是我以为阿爹看在你为穆家生下长孙的份上,不会难为你,没想到......是我对不住你。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培植自己的生意,为了就是有朝一日,羽翼丰满之时,脱离穆家和你好好过日子。现在,顾家失势,穆家各房乱斗,我趁机退去,正好避开了这个漩涡。"
蒋夫郎连连点头,"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就好。"
穆家院子热热闹闹办婚礼,贺家小院内,杨燕儿抱着贺小虎痛哭,"你回来了,你终于知道回来了。"
贺老大守在一旁,默默掉眼泪。
"今日是小花的好日子,你就让人送了封信回来,说是今日到。阿么从昨晚等到早晨,从早晨等到现在,想着你会回来送小花出门,没成想你,你竟然现在才回来。你这死孩子!死孩子!你还要不要阿么?"
"阿么,"贺小虎轻轻搂住杨燕儿,离开一年,杨燕儿比从前瘦了许多,想到自己生死未知之时,阿么阿爹为自己担惊受怕,心里不觉有愧。"阿么,我回来了。小虎回来了。"
"回来了好,回来了,以后就留在家里,别出去了。"贺老大抹抹眼泪,让小虎坐下说话。
"阿么,阿爹,我,朝廷念我守卫安华有功,已经晋升我为安华成县官,冬天正式上任。"
杨燕儿和贺老大同时"啊"了一声。
"我从前是八品,现在是七品,足足升了一品官。"贺小虎赶忙给两人解释,"我已经接受了朝廷的任命。圣上开恩,准我先行回家,向家人报喜,再到安华上任。"
"我,我这做的什么孽啊,好好的儿子,又跑了......"杨燕儿又要哭起来。
贺小虎急忙劝说,"阿么,胡人都跑了,跑了,以后都不会来了。我在安华城,安全得很了。还有梁起,他以后就是北大营的右军参领将军,驻守北大营。我们前后呼应,有事也能照应对方。"
"你是我的儿子,我不要你当什么大官,我就要你留在家里,阿么要抱孙子,你留在家里,给阿么生孙子!"杨燕儿心知说不通,干脆使了性子,不管不顾闹起来。
贺小虎急得满头大汗,拼命想办法劝说。贺老大想着儿子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心里伤感,当下也不帮贺小虎,任由杨燕儿闹腾。
梁起斜斜靠在院门,眼前这个院子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看着院内挂上的红带,梁起心里苦涩,小花终究不是自己的。
自己和贺小虎昨晚就到了南河村,却拖到现在才出现。只因为自己不愿意看着小花出嫁,连累贺小虎只能远远看着小花穿了红衣,错过了送嫁。
"喂!我认得你!"一把气哼哼的声音突然响起,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揪住梁起衣角,"说好了两年就回来,现在都多少年了?哼!别欺负我是小孩子,不记事,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梁起低头,看见一个只到自己腰间高的小哥儿,瞪大眼睛盯着自己,梁起摸摸下巴,暗道,这小哥儿记性还真好。蹲下来,和小哥儿平视,"我就回来几天,你想学武功,我教你几招,练得好了,普通小子轻易近不得你身。"
贺小四一昂小脑袋,"一桩还一桩,你毁约的事情,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自己那时知道小花定亲,心痛欲裂,哪里还记得约定。梁起苦了脸,"我是小狗,汪汪汪。这样可以了吧?"
贺小四扬起小眉毛,"我等了你三年。"竖起三根手指头晃了晃,"想用三声小狗叫打发我,哼!想得美。"
梁起也起了逗弄之心,摸摸小四滑溜的小脸蛋,"那你想怎样,贺小四?"
"把你自己赔给我!一辈子教我武功!"
梁起一惊,继而大笑。"贺小四,你是要把自己许给我吗?"摸摸小四脑袋,"等你大一点,长高一点,"伸手比划一个高度,"再来找我,我看看,要不要讨了你。"
贺小四嘟起小嘴,"谁要你讨我,明明是你失诺,是你要把自己赔偿给我!一辈子!算起来,该是我讨了你!"
梁起笑得直不起腰,小花的弟弟胆子实在大,居然明着要小子,"好,好,一辈子就一辈子!"小四的童言童语逗乐的梁起,小花出嫁而带来的伤感竟被冲淡了些。
梁起以为小四在玩笑,说过笑过,事情就过去。
一年后,小四满十岁,有媒人么么上门提亲,小四当着媒人么么和杨燕儿的面前,亲口说出梁起要赔自己一辈子的事。事情经由媒人么么传扬出去,梁秀大惊,杨燕儿气得冲到梁家要为小四讨一个公道。梁秀逼于无奈,唯有替梁起定下亲事。梁秀确实想替儿子寻一房好夫郎,但是再怎么找也没必要找一个十岁的小哥儿,梁起还得多等四年才能圆房。那时候梁起都得多大年纪了,都二十有多了。想到自己不知何时才能抱上孙子,梁秀真是又急又气。气儿子不听话,气杨燕儿非要讨一个公道。两个么么好不容易解开的心结,又结下了新的。
当消息传到北大营,梁起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但事已至此,唯有回家和小四行了婚礼。
婚礼当晚,梁起挑起小四的红盖头,"贺小四,你真有胆子。"
"哼!是谁应了一辈子的承诺,又跑得不见人!"贺小四毫不示弱,小胸膛一挺,眼睛一闪一闪地盯着梁起。
梁起苦笑摇头,"罢了,我这辈子算是栽你手上了。贺小四,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嗯,一辈子。"
"一辈子......"
番外:梁贺的由来(一)
看着村人拥着身穿金银线红裙的小花和穆晟远去,贺小虎转身看向神色黯淡的梁起,"回家看看。梁么么该等着你回去。"
"回去又怎样?阿么一定要帮我配一门亲事。"梁起摇摇头,"还是在安华快活。该喝酒就喝酒,该睡觉就睡觉。"
贺小虎不答话,心知梁起心情不好,唯有拍拍梁起肩膀。"回家看看,后天就在村口等,咱一起回安华就任。"
梁起犹豫了一会,尽管担心被阿么唠叨,但是多时没回家,思念家人的想法还是迅速占据了上风,点点头,"后天清晨,村口见。"
两人各自归家,梁秀和杨燕儿盼来归家的小子,各自拉了孩子问长问短,企图把孩子留在家里,成亲生子,但奈何两人都有朝廷任命在身。两位么么万般无奈,唯有替孩子准备衣服,鞋袜,食品。
贺小虎没去见新婚的小花和穆晟,只是留在家里陪陪杨燕儿和贺老大,对于他们问起安华城的战事时,轻轻带走,只挑无关紧要的来说。
离开前一个夜晚,贺小虎走到小花的房间前,想着自己多年保护的弟弟终于嫁人成亲,以后夫夫二人过自己的日子。贺小虎不觉心里几分惆怅。
小花的房间传来轻轻的簌簌声,贺小虎一惊,难道家里进贼?小虎轻手轻脚靠近小花房门,轻轻挑起门帘,借着月光,只见一个小屁股,一拱一拱地,脑袋伸到衣箱里,正翻东西。
小虎挑挑眉毛,大步走上前,一手提起那人的颈脖。"小四,你翻小花的衣箱做什么?"
贺小四慌张地把手藏在身后,死命摇头,"没,没什么。"
小虎一手提起小四,一手去捉小四藏在身后的小手。小四左右摇晃身体,想避开小虎,但小虎比小四年长多了,力气又大,不过两下功夫,小四藏在身后的东西就被小虎翻出来。
小四被放在床上,翻出来的东西也在床上一一排开。
"这是什么?"贺小虎皱眉头,一根银簪子,一盒胭脂,还有一个平安符。
贺小四扁起小嘴,"这是我的。"说话间,偷偷瞄了小虎两眼。这个二哥离家好些年,只在年节的时候见过几面。离家多年的陌生,和小虎身上若有若无的威严,令小四无由来的感到心怯,一双黑眼珠滴溜溜地转得特别快。
"你的?你的怎么跑到小花房间里了?"即便小虎没外放为官,也知道小四这模样说的不是真话,哪里肯相信他啊。银簪子,胭脂这些不像是小花自己会买的东西。至于平安符,看上面的符文标记,似乎是在府城求出来的。小花唯一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庆州,这平安符不是庆州寺庙求出来的,反倒像是自己在府学时,附近那所寺庙求的。府城……
小虎心思转转,已经有了答案。
贺小四见小虎只低头盯着东西看,却不答话,心里已经知道不好。换着是小花或者杨燕儿,小四自然赖着不放手,但是对上这个哥哥,小四真的不敢胡来。眼睁睁看着贺小虎把东西收拢起来。
"不是你的,也不是你三哥的。我替你保管起来。等找到东西的主人,物品归原主就是了。"
贺小四张大嘴巴,就这样没有了吗?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好不容易藏起来的东西就这样……飞了。小四扁嘴想哭,但被小虎冷冷扫一眼,哭声顿时被憋在嘴里,出不来。
第二天,一家人到村口送小虎离开,小四说什么也不肯去,一个人趟在床上,翻来翻去闹脾气。
贺小虎和梁起回到安华城,自然有官吏为两人接风洗尘,庆贺两人高升。酒席间推杯换盏,宴席上多数人经历过安华城一战,喝酒起来又是多了几分亲热。贺小虎和梁起被众人围在中间。你一杯,我一盏,非要两人杯杯喝尽才算数。贺小虎和梁起自然不甘于被灌酒,推托间,众到贺的官吏又多喝了好些。
半夜时分,多数人已经喝到满脸通红,说话不大流利。一个看守城门的小吏,拿起筷子大力敲打碗碟。
"梁大人,贺大人,你给大伙儿说说啊。你们到底谁去求大神赐福啊?"
提起这个,半醉的官吏们立即来精神了,那可是安华城战期间最热门的话题呢,不过碍于两人面子,没人有胆子当面问。现在有人当了冤大头,大家自然打起精神来听,生怕露了一两分没听清的。
黄云也是喝得半醉。没拦着小吏,竟然也跟着起哄,"对对,梁起,贺小虎,你们得给大伙儿说说清楚,到底什么时候办喜事。大伙儿好有一个准备。"
梁起早喝得两眼朦胧,猛听见办喜事,以为有人要替他介绍哥儿,豪情地一挥手,"成!啥时候都可以。"
众人一听,马上向另外一个当事人求证。
贺小虎比梁起更糟糕,早趴在桌上不醒人事,被人又摇又推又晃,只半睁开眼睛,看看,又昏睡过去。
众人大呼无趣。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既然两位大人要成亲了,不如今晚就成了好事。"
喝得不清醒的大小官吏纷纷叫好,梁起居然也跟着起哄道好。众人七手八脚,把梁起和贺小虎架到县衙后院房间,将两人往床上一丢,帘子一下,说一声,"恭喜了。"便四散离开。
贺小虎本就是昏睡着,倒下床,自己摸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打打哈欠就睡。梁起左右翻翻身子,觉得这床怎么小了那么多,手一伸,摸到一个温热的东西,摸摸,虽然有点硬,但抱着睡也挺舒服的。两手两脚大张,夹了那温热的东西,呼呼睡起来。
次日清晨,贺小虎首先醒过来,瞪大眼睛就发现自己被人搂在怀里,贺小虎动手要推人,但看清楚,发现那人原来是梁起。
梁起怎么和自己睡一个床,还是他的手手脚脚是什么意思!贺小虎想搬开梁起的手脚,谁知道梁起的手脚像注了铁水似的,贺小虎越是想搬动,越是抱得紧。弄了半天,弄出一身汗,梁起还是睡得好好的。贺小虎不由得泄气,暗暗骂了一句:武夫!
动不了梁起,自然不能起床。贺小虎眼睁睁看着床顶,看多了又无聊,唯有看看身边熟睡的梁起。宽额挺鼻,仔细看,梁起其实长得不错,经历安华城战,整一个人又多了几分成熟的气质。
梁起东想想,西想想,不由回忆起守城以来种种事情,想到有趣之处,不由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
耳边传来熟睡后,刚醒来的说话声,声音中带上几分懒散。
"在想你。"贺小虎头也不转,直接丢过去答案。身边人动动身体,发出一声惊呼。贺小虎嘴角的弧度更加弯了。
"怎会这样?我…… 你……"
"大概昨晚,我和你都醉了,他们怕事多,麻烦,干脆把我们都丢在这里了。我看这这里像是县衙后院的房间。"
梁起揉揉头,一阵刺疼,"你怎么不起来啊。两男人躺床上,怪挤的。"梁起转过头,却正好碰上贺小虎转头看向自己。鼻尖彼此擦过,两人皆是一愣。
梁起微微张大嘴巴,片片红晕漫上颈脖,从耳后根慢慢前移。贺小虎看着悄悄红了脸的梁起,嘴角的弧度弯得更深,更高。梁起的脸红得更厉害了,刚才还是慢慢挪动的红云,一霎那跑满了梁起一张脸,"你,你一个男的,笑那么好看做什么!"说着,挪开眼睛,不敢看贺小虎。
"哦……"贺小虎故意拖长了声音,"好看吗?"说着,竟然还拉了梁起的手,摸摸自己的脸,"你不转过来看清楚,怎么知道好看啊。"
梁起呼吸一滞,手指触上贺小虎的脸,那细腻的感觉令梁起不受控制,着魔似地慢慢摸下去,那感觉就像是摸着上等的丝绸,让人欲罢不能。
"你还真摸了。怎样?摸着,感觉好看。"
"好!"感觉真好,真想多摸几下。
"逗你玩,你还真摸上瘾了。你挪开,还有你的脚。"踢踢梁起,又拍开梁起的手,"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
梁起不舍地收回手,慢悠悠从床上爬起来,看看自己身上,衣服都是好好地。回头看看贺小虎,衣服只比自己乱了一些,不知怎的,梁起突然觉得很可惜,要是贺小虎现在身上没衣服,哪得多好啊。
梁起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当下更加不敢去看贺小虎。想着给小虎说一声,自己就赶紧回北大营里去,省得胡思乱想的。
哐啷一声。
梁起低头一看,布包在地上滚动了两圈,露出里面一根银簪,一个脂粉盒小角。梁起看着觉得熟悉,捡起来一看,失声道,"这不是我让小六带回去给小花的?"
贺小虎整理衣服的手一顿,"你给小花的?"想了想,苦笑,"也对,确实该是你送的。小花的性子断不会自己跑去买这些的。"
"什么意思?"梁起拿起当年的礼物,有些茫然。
"小花打小就不喜欢脂粉这些哥儿装扮的东西,簪子什么的,也是因为不挽起头发,做事不方便,所以就用上了。但是银簪子这种,"贺小虎想起小花骂自己守财,老盯着他的卖鸡蛋钱,"小花这人,能不花钱就不花钱,绝对不会把钱用到买银簪子上的。"说完,看了梁起一眼,"你送这些给他,算是白费心思了。"
"哪个哥儿不喜欢的。"小花已经嫁人,说起这些,梁起反而少了一分尴尬,"我送银簪子说明我对他的心思,对脂粉,不是要讨好他嘛。"
作者有话要说:妹纸们如果看见有第82章,别点啊!!!
番外:梁贺的由来(二)
"别人或许知道,但小花,我绝对他不知道你送东西的含义。"想起小花平时精明,但碰上这些的迷糊样子,贺小虎不觉为梁起可惜,连自己这个局外人都看清楚,怎么当事人就是不知道。"罢了,小花已经嫁人,这些你自己收回去。"小虎略过小四把东西藏起来的一节,免得梁起多想。
"收回去有什么意思。送你。"
贺小虎把梁起递过来的手往外推,"送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哥儿。"
梁起一字一句,慢慢往外吐,"如果我想送给你呢?"
贺小虎架住梁起的手顿了顿,"什么意思?你要讨我当夫郎?"说话间,眉毛往上一挑,一个质问的动作竟然被梁起看出无限的风情。
梁起心知现在是关键时候,容不得半点犹豫,"对。我要你当我夫郎。"
这次轮到贺小虎不知所措。梁起竟然要自己做他的夫郎?!贺小虎从来没想到自己以后的夫郎会是怎样的。总觉得阿么阿爹会替自己准备操持这些事情,但多年来,上学堂,考试,外放任官,竟然就这样耽误了时间,拖到现在,还没有夫郎。想想小柱的孩子都已经三岁了,自己还是孤身一人。平常不想倒不觉得怎样,现在想想真有几分凄凉。
讨夫郎,还是自己做别人的夫郎。念头一转,贺小虎已经立定心思,夫郎只能讨回来的。
"我只讨夫郎回家。"
梁起慌了,"什么只讨夫郎回家,我讨了你回家,还不是一样照顾你阿爹阿么。没什么两样的!"
贺小虎看着梁起心急的样子,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其实梁起也很不错。既然对夫郎没特别的想法,家里也没给自己安排,不如就梁起……
心里想着,眼睛自然把梁起上上下下扫了圈,长得高了点,但是和自己平头高,长得俊了点,但是赐福成了夫郎,那就是英气,手脚有力了点,嗯,以后生娃有力气。
想着想着,贺小虎越来越觉得梁起是个不错的,再想想在安华城危难之时,两人算是相扶相持过来了,算是患难与共。梁起这人脾性不差,为人爽直,当朋友,同僚不错,当夫郎更好。
"好!"
梁起上前捉住小虎的手,"当真?你,你答应当我夫郎了。"
贺小虎诡异一笑,"我答应可没作用。"
"啊?那我们回禀了家里,立即成亲。"
"家里的事可以先缓一缓。"
"那,小虎你是担心圣上的反应。没事的,没事的,你看悦亲王和神威将军不是在一起了吗?悦亲王还帮着圣上,主理礼部事宜呢。"
"我担心大神不同意。"贺小虎慢悠悠地抛出包袱。
"啊?"大神会不同意?梁起一时愣住了。这个问题真的没想过。梁起不由苦苦思索,小子求赐福,什么时候大神不同意了?
"我和你,可不是鬓角小童,大神愿不愿意为我们赐福还是两说呢。"
"这不可能啊。悦亲王和神威将军成亲时,悦亲王都三十有多了,大神不是照样给悦亲王赐福吗?"梁起急得跳脚。
"我就是说说。像我们这些二十开外的人才去赐福,本就是少。我也是偶然间听说过大神可能不赐福的事,谁知道能不能作准的。"
"肯定不能作准!"梁起死命点头。
"我看不如这样。我和你都进入神庙求赐福,大神要是看中了谁,就赐福给谁。我想,我们两个当中,总会有一个被大神看中的。"
"要是两个都赐福呢?"梁起有些傻了。
"怎会?你先进去,如果你被赐福了,我自然不会进去。如果你没被赐福,我再进去。当然如果我们都不被大神看好,这事就这样做罢。你觉得怎样?"
梁起想想觉得有道理,但是细细琢磨一下,似乎还是有些问题,"为什么是我先进去?"
"你要是不愿意先进去,换我先进去也行啊。但是,"贺小虎语调一变,"难道堂堂的北大营右军参领将军,竟然害怕进大神庙。"
"谁说我怕?"梁起硬了脖子不承认,"去就去,我第一个进去。"
"好!"贺小虎捂嘴笑了。
安华城小,求大神赐福只能到府城镇方。两人趁着时间还早,赶紧赶到府城镇方,找到大神寺庙。站在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大神庙前,梁起挺挺胸膛,"我先进去。你等着。"
梁起喜滋滋地走进寺庙。心里满想着自己一届武夫,怎会被大神看中了,要看,也是看贺小虎,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是做夫郎的身形。
站在庙外的贺小虎一直看着梁起走进寺庙,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大神以赐福世人为己任,怎会不愿意赐福呢。只是二十多的小子赐福,生育的能力比赐福后鬓角小子差许多,或者说是艰难。
孩子的事,贺小虎没多想,实在不行,就从小柱那里过继一个就是了。小柱和杨丽恩爱,日后孩子肯定不少。就算不过继,贺家也是后继有人。至于梁家,嗯,如果没孩子,确实是一个问题。但是就算有孩子,有一个已经幸运,有两个那是奇迹。也罢,梁起既然已经被自己骗了,成了哥儿,自己大方一些又何妨。总不能让梁家绝了后。
贺小虎打定主意。抬头向寺庙方向张望,正好看见梁起失魂落魄走出来。额上偏向右边眉头处,一点淡紫福印。
凡是赐福的哥儿,额上福印均是在两侧眉头边,天赐的哥儿就是在额上正中间,好辨认得很。
"大神喜欢你。"贺小虎快步上前,搀扶了梁起。这人现在不一样了,成了哥儿,得小心护着。"一进去就送了你福印。好事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梁起失神地不断自语,"怎么看上我了?怎么看上了?"
"大神喜欢你,是好事。说不准我们的孩子也因为大神的青睐它们阿么,而得些好处呢。"贺小虎柔声安慰梁起,"什么都别想了。我给兵部写份摺子,说说我们的事,等圣上准了,咱们立即成亲生娃。"圣上不可能不准,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写信回家向两家的么么解释。
贺小虎心里想的,手上动作不慢,小心翼翼扶了梁起上马,又跟着骑上马匹,坐在梁起身后,又叮嘱他坐好。
梁起浑浑噩噩地一一应了,只觉得发生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好好的自己怎成了哥儿了。大神怎看上自己了!
直至回到安华城,贺小虎又要扶他下马时,梁起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是被赐福了,但不是手脚断了,更加不是那些自小娇养着的小哥,贺小虎这样抱上抱下的,都把自己当成什么了。梁起果断怒了,一巴掌推开贺小虎,"我自己来。"说着,飞身下马。
贺小虎揉揉被拍疼的手背,"好好好,你自己来,我这不是怕你摔着了。"
梁起气得一瞪眼,"从前怎么不怕我摔着了?"
"从前你不是哥儿呢,现在是了,自然要顾忌些。"
梁起顿时无语。
梁起被赐福的事,不过一天功夫就传遍了安华城每一个角落,大小官吏寻了藉口,或是交接公务,或是询问城防,说话时,眼睛就往梁起的额上瞄。梁起被人瞄得脑门生烟。
贺小虎交接公务和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黄云要拉上自己,边说边用眼睛瞄他?还向他示意,自家的夫郎在家里很空闲,随时可以过去找他。自家一个武官,找一个只懂穿针引线的夫郎作什么!
城防!那去找主管城防的官吏,跑到县衙来做什么?跑来县衙,还要专门跑到后院找城防官,还有更加离谱的藉口吗?
还有那帮子侍卫,平日找他们练武,一个个生龙活虎,打上数十回合。现在找他们舞两枪,一个个不是说有事,就是肚子疼。逮住一个,耍了两个回合,就扔武器认输!他们都把自己当成什么了!成了哥儿,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吗?
梁起忍了又忍,不到外面走动,把后院院门关了,还是有人跑上来敲门。梁起气得想拿起长枪,把人统统扫走。奈何不了别人,梁起唯有一个人生闷气,提了长枪在后院舞得虎虎生风,贺小虎远远看着,近不得身。
贺小虎也不急,人都成了小哥儿,还能跑到哪里去。回书房写好了奏摺,派人快马送到皇城,上禀天子。又写了家书,分别送给梁秀和杨燕儿。
给杨燕儿的信,只说自己和梁起两情相悦,梁起自愿赐福为哥儿,好让两人结百年之好。给梁秀的信则是,则含蓄一点,只说事实和两人已经上禀朝廷,只待朝廷下旨,择日成亲。
两份家书同时送出,令人先送回贺家,再送到梁家去。
两位么么收到家书,如何反应就是后话了。
当今天子的恩准令在十天后送到安华城,随同而来的还有悦亲王。天子考虑两人的爹么远在南河村,没人主婚,特令悦亲王为两名守卫安华城有功的臣子主婚。又下了一道旨意,两人的官位不变,倘若梁起怀了孩子,恩准回家休养两年,等孩子出生了,再回北大营效命。
贺小虎喜出望外,梁起则面无表情。
梁起也想高兴来着,但是如果成亲讨夫郎的人是自己,梁起一定笑得合不拢嘴,但是为什么,偏偏被讨的人是自己啊?梁起纠结了,梁起想不通。
想不通,还是得嫁。悦亲王都亲自来主婚了,还能不嫁吗?
因两人都在任上,仪式一切随简。择了日子,就在县衙衙门摆了十桌宴席,又在衙门外的大街上,摆了一天的流水宴席。安华城中各式人等只要上门说一句恭喜话,都能坐下来喝酒吃肉。一时间,衙门门庭若市,人人称颂贺小虎,梁起天作之合。
大红金银丝裙子放在红绸托盘上,送到梁起面前,梁起纠结了,眼睛瞪着裙子,恨不得烧出两个洞。"我,我穿裤子就好。"
"这是圣上令悦亲王带来,作为恭贺我们成亲的礼物。你要是不穿……"贺小虎坏心眼地没往下说。
梁起一咬牙,眼睛一闭,"我穿!"
穿上裙子,戴上花冠,盖上红布,贺小虎绕着夫郎走了两圈,啧啧称赞了一句,"夫郎真漂亮!"
梁起一跺脚,"你还拜不拜堂?不拜堂我脱衣服了!"
贺小虎仰天大笑,领了新夫郎,走出后院,在众人的恭贺声中,面向南方磕头,又向悦亲王下跪磕头。夫夫交拜后,唱喜么么一声,"送入洞房。"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贺小虎搂住微微发抖的梁起一步一步走入新房。
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两人的亲热事,这里就暂且不提了。
真是应了贺小虎那一句,梁起是受到大神眷顾的。不过两个月功夫,等杨燕儿和梁秀赶到安华时,梁起已经被诊断出喜脉了。
梁秀大受打击,好不容易熬大了小子,好不容易熬过了生死关头,竟然栽在贺家二儿子手上,栽了还要挺个肚子,一脸羞涩来迎接自己。梁秀一口气喘不过来,当即昏倒在县衙大门口。
番外:梁贺的烦恼
四岁的梁贺最近很苦恼。为什么要苦恼啊?
梁贺扳手指头慢慢数,有一个很疼爱自己的阿爹,一个武功很好的阿么,有一个天天做好东西给自己吃的太么么,有一个天天给自己做小衣服穿的婆么么,似乎样样都很好啊,但是为什么依然很苦恼?
梁贺想了想,事情还是因为阿爹和阿么带自己回老家省亲开始说起。
梁贺一直很奇怪,太么么和婆么么都是那么慈祥的人,怎么每次见面都吵架呢。太么么的眼刀子,嗯,应该是眼刀子,三叔叔形容过,梁贺确定自己没有记忆错误。太么么的眼刀子,只要看见婆么么,就啾啾地往婆么么那里飞去。婆么么那瘦小的身子,平时看着,好像没什么,关键时刻,居然一扭,哎呦,太么么的眼刀子就射错地方了。恩恩,最后中招的通常是自家阿么。
阿么总是苦着脸对太么么说,"这都多少年了,两家还是亲戚呢,难道出门都不说话,让人知道了,不是存心笑话吗?"
太么么一拍桌子,"亲戚,谁跟他们是亲戚,我好不容易养大的小子,一转眼,一转眼,就这样,就这样给了人。我,我还要不要活啊……"太么么又是捶胸口,又是跺地板。
"小虎不是让孩子随了梁姓吗?阿么,咱还有什么好说的,都是大神的安排。阿么,梁家有后了,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你这傻孩子,就算两情相悦,你也得让贺小虎去赐福啊,怎么自己那么傻啊?"又是一轮捶胸口,跺地板。
梁贺很疑惑,阿么和太么么,每次都说这些话,不闷的吗?如果是自己,先生天天给自己说一样的故事,顶多两次。梁贺伸出两根手指头,想想,又竖起一根手指头,顶多三次,自己一定睡着了。
虽然阿么和太么么的行为很古怪,但是小梁贺没放在心里,每天该做什么做什么。难得阿爹和阿么回到老家,一个叫南河村的地方。虽然看着不如安华城繁华,但是这里好多小孩子呢,天天和小孩子玩,多好啊。偷偷去爬那个叫竹山的地方,悄悄地去据说曾经出泥怪子的地方摸鱼。
梁贺乐滋滋地想,要是天天这样过日子,那得多好啊。
但是!但是生活总是让梁贺常常感到苦恼。
例如到了婆么么家,婆么么一定要梁贺称呼自己做太么么,还说梁贺的名字应该叫贺梁才对。说着,又把自己拉到水盆边,指着水里面的小孩子对梁贺说,"看看里面的小子,和我家小虎长得一模一样,斯文秀气。哪里像梁家那小子,当了夫郎的人了,还天天弄刀弄枪的。"
小梁贺鼓起小脸,不明白为什么婆么么要这样说啊,梁贺,贺梁,有分别吗?还不是两个字。还要是一模一样的两个字啊。还有自己长得像阿爹,不像阿么,那和阿么天天练武功,有什么关系啊?
梁贺很纠结。
梁贺翻出两个字的卡片,先放梁,再放贺,看一眼;换转过来,先放贺,再放梁,看一眼,没区别啊。小梁贺只觉得脑袋瓜不够用了。
好吧,想不出来就要问人。梁贺认为自己是一个好孩子,不明白,不懂要多问。三叔叔不是经常这样说吗?那先去找三叔叔问问。
"三叔叔,我是梁贺,还是贺梁啊?"
三叔叔叫贺小花,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笑起来,眼睛亮亮的,连天上的星星都比不上三叔叔的眼睛好看。
"呃,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三叔叔奇怪地问。
"我就是想知道嘛,三叔叔,你说嘛说嘛。"梁贺钻进三叔叔贺小花的怀抱里,扭起麻花来。
"那你阿爹,和阿么怎么说的?"
梁贺抬起小脑袋,看见漂亮三叔叔在笑,这笑容里面有些东西是梁贺看不明白的。"阿爹说,我是梁贺,但是婆么么说,我长得像阿爹,应该是贺梁。"
贺小花把梁贺转过来,翻过去,看了好一会儿,叹气,"壳儿确实是该姓贺的,可惜芯儿还是随了姓梁的。"
贺小花的丈夫穆晟听了,顿时哈哈大笑,笑得连捉住的笔都掉地上了。
梁贺很疑惑,什么壳儿,芯儿的,还有三叔叔那个做大生意的丈夫,怎么笑得那么开心啊。三叔叔说的话很好笑吗?小梁贺觉得原来已经是一团乱的脑袋,更加混乱了。
找不到答案,又被三叔贺小花笑得脸红,梁贺唯有跑到阿爹书房求安慰。"阿爹……"梁贺拖长了声音,把头埋在阿爹小腹,蹭啊蹭啊。
"怎么没出去玩?"贺小虎摸摸小孩子的脑袋,这小子回到村里,上山爬树,皮得很,今天居然跑到自己这里撒娇来了,看来是碰上什么了。
"阿爹,我是梁贺,还是贺梁啊?"梁贺闷闷地问。心里却想,要是阿爹给不出答案,自己就去找阿么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听见阿爹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梁贺不敢再撒娇,乖乖把婆么么的话,三叔叔的话一一复述了一遍,说完,眼巴巴看向阿爹,"阿爹,我到底是谁啊?"
梁起苦笑不已。当年自己为了让梁秀安心,也为了梁起没后顾之忧,提出让梁起生下的孩子,不论小子,哥儿,均随梁姓。梁秀尽管不满意,但没办法之下,唯有接受。杨燕儿却不愿意了,好好一个孙子,就这样随了别姓。杨燕儿说什么也要贺小虎把孩子要过来。许下的诺言哪能轻易改变,而且贺小虎也不愿意改变。贺家还有小柱生的孩子继承,梁家却只有梁起一个孩子了。
为了让杨燕儿安心,贺小虎又许了一个承诺,等梁起生第二个孩子,就随贺姓。正好一边一个。
梁秀一听,不乐意了,要闹!梁起生的孩子都得随梁姓。
杨燕儿一听,也不乐意!等第二个小孩?梁起都二十多的人,才去赐福,有一个孩子已经是幸运,有两个……那是大白天做梦!
两个么么都不乐意。一闹就是四年,四年里,两人是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觉得你碍眼。明明一条村子的人,偏偏一年都没见着一次。要不是这回梁起和贺小虎回家省亲,怕是两个么么都不会碰面。
想起前事种种,面对儿子求知的眼神,贺小虎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能含糊应了,"在婆么么那里,你就对婆么么说,你是贺梁,回到太么么那里,你就对太么么说,你是梁贺。就这样。"
梁贺愣住了,阿爹说了一段话,但是却没说自己到底是梁贺,还是贺梁。想再问问,梁起已经挥手让梁贺出去。
梁贺只得垂下小脑袋,闷闷不乐回去找阿么。
赖在梁起怀里,梁贺不敢直接问,用脑袋蹭梁起的手臂。梁起被蹭得不耐烦,提起梁贺领子,丢到院子里,"蹲半个时辰马步。明明是小子,学什么小哥儿做的事!去去,练功夫才是你该做的。"
梁贺被打击得脑袋垂得更低了。乖乖到院子里找一个阴凉的地方扎马步。小腿叉开,小拳头握紧,放在腰间。
这动作真累啊。还要坚持半个时辰。
但是梁贺觉得自己的脑袋瓜更累:自己到底是梁贺,还是贺梁啊?
梁贺很苦恼,真的,真的很苦恼。梁贺的童年就在梁贺,贺梁的苦恼中挣扎着熬过去。直至梁贺提了考篮,进场参加童生考试,贺小虎再三叮嘱,梁贺不要把名字写错的时候,梁贺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真的是梁贺。
但是为什么婆么么那么坚持说自家是贺梁啊?嗯,可能是婆么么年龄大了,记错了事。
梁贺好不容易坚定信心,自己就叫住梁贺。但是很快新的问题又浮出来了。为什么自己随了阿么的姓了?为什么比自己少四岁的弟弟反倒随了阿爹的姓呢?
哎呀,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发生了一件事,小柳有些失望,有些伤心。幸好,现在调节过来了。小柳现在在等待一个结果。希望结果是好的。如果不好......小柳心态很好的,挫折当鼓励。
小柳明天就要搭飞机到国外去了,要到十月8号才回到国内。也就是说这段时间都没办法更新了。编编的建议是小柳先放存稿箱。但小柳这个人就是存不住东西,写好了立即就发出去了。所以,这段时间,真的要断粮了。
如果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影响了大家看文,小柳回国后,一定第一时间处理好滴。大家不要抛弃小柳啊。握拳,发誓,只要妹纸们不抛弃小柳,小柳就让大家看梁起反攻,好不好啊?
番外:梁起的苦恼(一)
"悦亲王,你,你在说什么?"梁起掏掏耳朵,一脸不相信看向笑眯眯的悦亲王。堂堂亲王不在皇城办差,跑来这里做什么呢。安华这地方一无景色,二无特产,悦亲王居然说要在这里小住数月,观赏宜人景色?亲王要小住,梁起拦不住,但为什么小住要住在县衙后院啊。那里是自己和贺小虎的家呢。有一帮子外人跑进来住,自己和贺小虎还要不要过日子。
"那个,悦王殿下,这安华城外就是大草原,唯一说得上好的玩乐就是打猎。但是现在又是夏天,打猎最好的时间就是秋天,现在来……"是不是早了点啊?梁起尽量含蓄提醒悦亲王。
"不早!不早!刚刚好。"悦亲王摇摇扇子,摇头晃脑。"将军三天后,带同随从到达,请梁将军通知贺大人一声,房间呢,不需要多,只收拾出一半的房间就好了。位置嘛。我和将军的房间就在梁将军和贺大人房间旁边吧。"
梁起一下噎住了。好吧,你是亲王,你比我官大。你做主。
梁起气哼哼地把事情丢给管家,自己带上儿子梁贺到后院练武。梁起最近新教了一套拳法给梁贺,但梁贺怎么学,都只学得形,而没习得其神。梁起看不过去,天天有空闲,就捉了儿子去练拳。梁贺苦了一张小脸,奈何阿爹天天忙公务,身边又没有年龄合适的小孩子在一起玩,只能天天跟这梁起练武。
梁起把一套拳法耍得虎虎生风,收拳挺胸,眼睛一瞥,见儿子垂头丧气,像只斗败的小公鸡似的,梁起看见心里就有气。正要喝令儿子抬头挺胸,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猛然觉得小腹一阵抽搐。
梁起疼得脸都白了,但是院子里只有自己和梁贺,梁贺又低着头,在地上数蚂蚁玩,竟然没人发现梁起的异样。梁起疼得张了几次口,却说不出话。
这是怎么了?肚子里的肠道似乎打了结,一头在扯,一头在拉,好像要把人分成两半。梁起弯下腰,捂着肚子。脑袋里乱哄哄的,今早吃了什么?小米粥,生肉包,都是贺小虎从外面买回来的。肯定是他不知道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自己吃,害自己肚子疼。
不行,今晚要找他算账。
梁起迷迷糊糊,眼前一阵发黑,身体软绵绵地,像飘在半空。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慢慢恢复了知觉。动动身体,身体半分力气都没有。梁起惊讶,难道自己拉肚子拉得那么厉害,竟然连动动手脚的力气都没了?想到这些都是贺小虎害的,梁起更加生气,撇着了劲,睁大眼睛,他要好好教训那个人。
"你,你做的好事!"一开口,梁起就觉得不对。这声音是自己的吗?沙哑无力,好像大病一场的人似的。语气上无能,梁起唯有用眼睛对付那个"该死"的人。眼珠转了一圈,终于发现趴在床头,一脸惊喜看向自己的"罪人"。
"你,你……"梁起惊讶看着贺小虎两眼布满红丝,两边脸颊凹了下去,下巴上黑漆漆的一片。贺小虎是一直守着自己,所以才成了这副模样的?想到这里,梁起的怒气平息了一些。好吧,看在你也知道错,勉强接受你的道歉。
"你,都怪你!"
"对!对!都怪我。都是因为我,累你受苦了。"贺小虎小心翼翼扶起梁起,又拿一个大枕头垫在梁起身后,"有没觉得哪里不舒服了?我找大夫给你把把脉?"
梁起想豪气地挥挥手,但手臂像注了铁似的,抬不起来,"不用找大夫,只是吃坏了肚子,熬几天就好。"眼珠转转,没看见梁贺,"儿子呢,跑哪里去了?这几天有没专心练武?"
贺小虎听得脸都白了,"吃坏肚子?"
梁起听出贺小虎话中有话,连忙扭过头问,"不是你买的生肉包子害我吃坏了肚子吗?难道是中毒?"梁起眼睛兀然瞪大,"原来是胡人偷偷下毒。我就奇怪了,怎么好端端地吃坏了肚子。那帮浪子野心的胡人,看我怎么收拾他们。"说着,梁起想动手动脚,可惜手脚晃了晃,就软绵绵垂下来。梁起自己没觉得怎样,反而把贺小虎吓傻了。
"来人!快!快请大夫!"
守在门外的仆人急忙请了大夫过来。大夫被贺小虎一手扯到床边,"快,快帮我夫郎看看。"
梁起瞄瞄那大夫,贺小虎居然给他请了一个专门给夫郎哥儿看病的大夫。梁起脑门生烟,小小问题,随便找一个草药大夫看就是,再不济,还有北大营的大夫,那些都是看铁打,中毒的好手,照一个专给夫郎哥儿看病的大夫来做什么!
梁起再不乐意,也被贺小虎把手按在床边,让大夫把脉。大夫上了年纪,一双眼睛浑浊不清,梁起连连看了好几眼,这样的一个大夫懂医治中毒吗?
"你家夫郎没事,肚里的孩子虽然动了胎气,但是胜在地盘好,服药两天,在床上休养半月就好了。"
贺小虎笑得合不拢嘴,找了小厮拿方子,拿药材。又转过身来,给梁起压压被子,"你怀了孩子呢。这些天好好在家里休息,北大营那里,我替你送条子请假,还有梁贺那,你也别管,我看着他念书。保准不到外面学坏。"
梁起张大嘴巴,嘴唇动了又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傻了。"贺小虎接过仆人送过来的汤水,用勺子勺了一些,在嘴边吹凉了,送到梁起嘴边,"来,喝口汤,你晕了一天了,都没好好吃东西。先喝点滋润的,等肠胃适应了,再等你做好吃的。来,张大嘴巴,啊……"
"贺小虎,你这个混蛋!!!"梁起挺挺腰肢,想扑过来,给贺小虎一顿拳脚。贺小虎吓得把碗往旁边一放,坐上床抱紧梁起。
"我的好夫郎,你这是怎么了?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
"你就念着你的儿子!"梁起瞪眼,想凶贺小虎,只是刚清醒过来的梁起,一脸苍白,两眼无神,这副模样一点威慑力都没有,贺小虎又怎会害怕呢。
"我的儿子还不是你的儿子。"炸毛的老虎都顺毛摸,贺小虎深得其道,又是哄,又是劝,好不容易把梁起塞回被窝里。
"你说,我都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还怀上啊?"躺在被窝里,梁起开始为小问题纠结。不是说年龄大的小子被赐福,怀孩子很难的吗?自己怎么生了一个又怀一个啊。
"你可是被大神看中的人。"贺小虎随口应了一句。
梁起想起当年求赐福的事,脸上微红,咬咬嘴唇不说话,手偷偷摸上肚子,又怀上了,这次孩子姓贺吧。
梁起怀了身子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安华城。当然,远道来观光的悦亲王夫夫也知道了。等梁起身体好了一点,能坐起来待客了,悦亲王拿了各式礼物,敲响了梁起的房门。
两人一阵寒暄。梁起上阵杀敌,沙场练兵是好手,但是夫郎间聊家常这些却是愣头青。说了两句,竟冷场了。
悦亲王也不和梁起东拉西扯了,单刀直入,"贺么么是不是吃了宝物,嗯,就是帮助怀孩子的宝物?"
"啊?没啊。"
"贺么么,梁将军,我是真心诚意来请求你的。我和将军成亲都十年了,现在还没有一个孩子。我都四十多了,现在还怀不上,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我没别的希望,但是将军家就他一个独苗,我总不能断了将军的血脉啊。想着替他讨一个侧夫郎,谁知道将军一口拒绝,说是孩子天定,他不强求,我还能有什么话说。贺么么,看在大家都是熬过来的人,你就帮我想想法子啦。"
堂堂悦亲王遣退了仆人,用帕子捂了眼角,向梁起哭诉求助,梁起只觉得耳边好似有无数只苍蝇在飞啊飞啊,嗡嗡叫得梁起心烦,"孩子""怀孩子""帮我怀孩子"
梁起猛一拍床板,"给我闭嘴!"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那个,我也不是有什么好法子,就是当年去赐福的时候,大神看中我了,喜欢我,所以,嗯,可能就这个原因,孩子容易怀上了。"梁起不想和悦亲王扯个没完,直接丢出"原因"。
悦亲王也不哭了,帕子收起来,脸上的妆容还是那样精致。"大神喜欢你了?你怎知道这些的?"悦亲王眼珠转转,没听说梁家或者贺家的人和神庙里的人有牵连啊。
"上了岁数的人到大神庙里祈福,大神要看着喜欢你了,才给你赐福的,不是每一个人到大神庙,大神都会顺应你的请求。"梁起说着,突然觉得不对啊。悦亲王也被赐福了,说明大神也应该喜欢他啊,语气一转,柔和下来,"说不准很快就能怀上了。大神给殿下赐福,肯定喜欢殿下的,殿下再等等,一定能有的。"
悦亲王听得晕乎乎地,什么是大神不喜欢不赐福,什么赐福是大神喜欢。哪里来的论调。悦亲王仔细想了又想,神庙里的那些主持真的,从来没这样说过啊。
"殿下要是不相信,那问问贺小虎。这事他最清楚。"梁起说得肯定。
悦亲王是什么人,眼珠一转,马上想明白了,立即气得拧紧帕子,一腔苦心跑到边境小城,原来换来这么一个谎话。凑到梁起身边,小小声说了几句。
梁起不可思议看向悦亲王,"殿下,你,你说的是当真?"
"神庙里的主持,我可熟着呢。这些事,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
梁起咬牙切齿,"贺小虎!你这个混蛋,居然敢骗我!"
悦亲王看看梁起的肚子,坏心眼笑了。这一趟可不能白来,怎么都得讨点利息回去。扬扬帕子,不轻不慢地说,"你现在也是双身子的人了。这事也别太气了。好歹你们还有一个儿子……"
梁起听了,更是生气,虎了脸,不答话。
悦亲王也不敢多说,也怕说多了,梁起一下气坏了,肚里的孩子没了,这就罪过了。挥挥帕子,说一句,"你好好保重身体,我过两天再来看你。"便离开梁起的房间。
梁起一个人留在房间生闷气,捉了枕头过来,当成贺小虎的脸,一拳一拳用力打,可拳头打在棉花芯的枕头,软绵绵地,半点不受力。梁起的满腔怒火统统落在空处。
"贺小虎,你给我等着!"
县衙花厅内,贺小虎和神威将军喝了一壶又一壶茶。悦亲王要和梁起说说体己话,自己就只能陪住神威将军在花厅喝茶。茶了是喝了一壶又一壶,后院聊天的悦亲王还半分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能说的话题,贺小虎早就翻出来说了一遍,剩下的,不是不能说,就是说了神威将军也接不下去。但两人就这样干巴巴坐着,似乎更加不妥当。
贺小虎用眼角扫一眼神威将军。神威将军坐得笔直的,嘴唇抿紧,小虎皱皱眉头,怎么今日觉得神威将军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贺大人。"
"将军。"贺小虎马上打起精神应对。
"贺大人,本官有一事想求。"
贺小虎不但打起精神,更是把眼睛瞪大,耳朵竖起。
"本官,本官和悦亲王成亲多年,但是膝下仍虚。听闻,贺大人和梁将军也是以二十之龄求得大神赐福。如今已育有一子。本官想请教贺大人。烦请贺大人指点一二。"
一串话说下来,贺小虎张着嘴,却不知如何往下接。神威将军是说了一身轻松,两侧绷得紧紧的肩膀,一下松下来,整个人神色宽松了许多。
"这,这,将军言重,这孩子的事情….."
神威将军一侧脸,目光直直落在贺小虎脸上。贺小虎表情一僵,这话要怎么说啊,说梁起得到大神偏爱,那不是暗指悦亲王不得大神喜爱。说自己撞了好运,那不是暗指悦亲王夫夫没运气。这话怎么说都是错的。贺小虎急得额头冒出一排细汗。
梁起生了一个,又怀一个,这是喜事啊,要说原因,贺小虎怎么知道呢。两夫夫该做的事情,做了,孩子就这样有了。这有什么好说的?
"贺大人的祖传秘方,本官定必守口如瓶,绝不外泄。"
"这,这,下官确实常吃用一道菜。不过,下官不翘得是不是这种菜能帮助……夫郎怀孩子的。就是下官和夫郎都喜欢吃这种蔬菜。"紧要关头,人总能发挥无穷的潜力,贺小虎突然想起小花说起的一种植物,"安华城郊有一种野菜,名为香菜。冬天,这香菜混了麻油吃,口感好,味道佳。下官和夫郎是天天都吃的……"
"好,本官立即命人摘回来!"神威将军大手一挥,重重落在贺小虎肩膀上,"这事成了,本将军一定重重酬谢贺大人!"
贺小虎青了一张脸,"将军,这菜是下官和夫郎喜欢吃,也不知道有没效果……"丑话说在前,别到时候生不出孩子还找麻烦。
"贺大人,你能告知此事,本官已经感激不尽,孩子天定,本官只想再尽一点力罢了。"
神威将军立即令人到后院请了悦亲王出来。悦亲王出来时,神色有些慌张,衣袖里露出一点布碎。趁着没人注意,悦亲王又把东西往衣袖里塞了塞。夫夫两人不多话,辞别贺小虎,一个命人立即到城郊采香菜,一个命人急急回府。
送走了两人,贺小虎挂念后院的梁起,急急让人盛了养胎的汤水,捧了到后院,准备好好照顾自己的夫郎,却不知等待他的不是梁起的柔情,而是一双几乎喷火的眼睛。
番外∶梁起的苦恼(二)
"怎么了?身子不舒服?"贺小虎小心翼翼问,梁起怀了身子啊,气不得。
"哼!"
贺小虎心里顿觉不妙,以梁起的性格,就算不喜欢做哥儿生孩子,但绝对不会因为怀孕而生气的,更何况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天了,这时候才发作贺小虎想了想,觉得问题应该落在悦亲王身上。这边悦亲王来了,梁起马上变了脸。
"悦亲王身份尊贵,咱们随便应和应和就是了。"贺小虎端了汤,放在床前的小机子上,伸手要搂抱梁起。
梁起手起掌落,一掌正落在贺小虎手腕处。贺小虎吃疼,猛地缩手,一脸委屈,"阿起"
梁起冷冷哼了一声,"贺小虎,你做的好事!"
"我,我做什么了?"说话就好,说话了就能知道发生什么事,总比有一个人生闷气的好。贺小虎讨好着凑过去,"阿起不气,来来来,多打几下让你出出气。"
梁起眉毛一挑,只打几下就可以消气,把自己梁起当成什么了,面团人,随便糊弄吗?"你真要我消气?"
怀了身子的梁起,脸胖了一圈,眉角眼梢带了点夫郎么么特有的韵味。挑起了眉毛,看不出生气愤怒,倒像是夫夫之间闹别扭的情趣。
贺小虎放宽了心,又往里贴近了些,"阿起,只要你说的,我都做,统统做,好吗?"说着,伸手揉揉梁起胸口,"来消消气。下一回,悦亲王来了,我就让人回报说你休息了。咱们不见他。"
"不见?那可不行!哼!贺小虎,你少和我打马虎眼!我就问你一句,你做不做?"
"做!做!"梁起一个怀了身子的夫郎能做什么,了不起就是被揍几拳,要不就是把儿子捉来,天天盯着他练武。贺小虎想得轻松,自然答得轻巧。
"我要做!"
什么?贺小虎揉揉耳朵,不可置信,又问了一句。"什么?"
"我说我要做!"梁起揪住贺小虎耳朵,附在小虎耳边喊了一句。
"阿起,要做"贺小虎犹豫地看看梁起的肚子,"我怕伤了你。"
"怕什么!"梁起一昂头,"我不怕。"
"你躺着,又要这姿势要不,阿起,等孩子出来了,我们再做。"夫郎想做是好事,但总不能不顾忌身体的。
"不会!"梁起答得肯定,但歪头想想,又看见贺小虎一脸讨好,胸口闷着的气更发泄不出。贺小虎想的东西,梁起怎会不知,就因为知道,就越加生气。
"怕什么,你躺好,我来做。"
贺小虎身体一晃,梁起怀了身子后,怎么越发
"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梁起一手拉起贺小花耳朵,动手剥去小虎外衣,"你给我乖乖躺好。"
贺小虎苦了脸,好吧,夫郎的话不可以不听,梁起要在上面,那就在上面好了,自己到时候,多活动活动就是。梁起从哪里知道有这种方法的,难道是悦亲王透露了什么。奇怪悦亲王怎无缘无故向梁起透露这些,梁起刚才生气又是为了什么?
贺小虎这边在胡思乱想,那边梁起已经把外衣外裤,里衣里裤,剥得干干净净,剥完贺小虎的,梁起动手剥自己的。剥到里衣时,梁起想了想,没脱下来。
看见床在躺得舒服的贺小虎眯了眼楮,弯了眼角,不知道在想什么,梁起故意动手拍拍贺小虎光溜溜的大腿,恶意说,"我来了。"
"好,好。"贺小虎动动身子,活动一下腰部,还行,幸亏刚才两掌一个在肩膀,一个在手腕,现在腰部还能用,但是这动作,想想还是觉得挺有难度的。
梁起拉开嘴角,瞪大眼楮,死死盯住贺小虎,手指突然捉向贺小虎两腿,就在贺小虎惊讶"啊"一声,梁起挺身而进。
"啊!"贺小虎吓得瞪大眼楮,一脸不敢相信。"阿起,你!你"
"贺小虎,让你骗我!让你骗我去赐福。我告诉你,贺小虎,今天你不愿意也得愿意,不从也得从。有胆子就挣扎啊,伸腿踢我啊,绝对对准肚子来踢。"
贺小虎惊愕,身体上的苦楚远远及不上梁起说话带来的惊讶,来得强烈。"阿起,我对你一心一意。"
"你给我闭嘴!"梁起故意活动身体,马上看见贺小虎因为痛楚而扭曲了脸孔,梁起只觉得心里一阵快意,就连胸口的闷气都散去不少。"谁对我说,大神看中了谁,就赐福给谁!还说什么轮流进去,故意刺激我,让我先进去,说到底,还不是你不想当哥儿,骗我去赐福!"
贺小虎只觉得身体传来一阵剧痛,痛得想伸手推开梁起,又顾及梁起的肚子,只得两手捉住身下被单,苦苦熬着,不敢解释,嘴里还得劝着,"阿起,你慢点,小心身子啊。"贺小虎心里苦啊,当年的事都过去多长时间了,怎么无缘无故有提起
梁起哼了一声,见贺小虎不挣扎,放开小虎的两条腿,单手扶着腰,一手撑在床上,慢慢活动。
不过十来下呼吸的时间,梁起觉得身体一松,劳动过后,梁起舒服地叹一口气,翻身躺在床上,吧唧吧唧,吞吞口水,"哼!你也就这样了。"
贺小虎跟着长舒一口气,心里暗暗咒骂悦亲王多事,忍着疼,勉强翻身,抱住一脸疲倦的梁起,"阿起,现在消气了吗?"
"哼!以后我在上,你在下!"梁起舔舔嘴唇。
潮红的脸色,诱惑的动作,令贺小虎身体一紧,却瞬间拉扯了那个位置,贺小虎痛得直流眼泪。
梁起挑挑眉角,"知道疼了!让你就知道骗我!"
"我的好夫郎啊。无论你做多少次,怎么做,我都是怀不上孩子啊。你这样,劳心劳力,又是何苦呢。"
"怀不上就怀不上。谁让你骗我了。"梁起一门心思想着惩罚贺小虎,这时候哪里听得进去。
贺小虎叹一口气,和生气中的夫郎说道理明显是说不通的,苦了一张脸,身体原本就疼得厉害,当下又挤出一串眼泪,嘴里还不断哎呦哎呦地哼着。
梁起开始只当贺小虎在哼歌,歪了脑袋不听,但是听着听着,怎么哼了这么久还在哼啊,想想自己成亲那晚,虽然疼,但总不至于痛得厉害啊。梁起皱皱眉头,那种痛,好像能忍受的,恩,就像小刀子在手臂上割一道口子。心里想着,眼楮偷偷瞄了贺小虎一眼。只见那人闭了眼楮,眼泪一点点往下掉,嘴里哼哼的也不大声,就是小小声的,偏偏这小小的声音就往梁起心里钻,钻得梁起心里又麻又痒,躺着也睡不好。
"你到底怎么了?"手臂撞撞贺小虎,小声问一句。
"没,没什么。你睡吧,我,我,我能行的。"
梁起猛一转身,"痛就痛,有什么不能说的。"咬着嘴唇,瞪贺小虎,"我,我那时候,还不是给你什么了。我,我,我,我哪有像你现在这样的"哪有像你现在这样痛得要死要活的。
贺小虎趁机往梁起身上蹭蹭,"阿起,天地分雌雄,哥儿小子各有职司。你看,那里的作用原本不是这样用的,要真是非要这样用,岂不是违背天地大神之意。阿起,我没骗你。当时我也是听人提起过,我也就一个毛头小子,哪里知道赐福的事情呢,道听涂说回来的话,自然真假难辨。阿起你要怪我,我无话可说,但是阿起啊,这事,上位一方要花不少体力的,我怕你身子承受不住。"
梁起鼓起脸,"我是堂堂将军,哪里像你这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官。"嘴里这样说,手掌却轻轻搭上小腹,感觉到小生命的跃动,梁起才松一口气。
贺小虎又往梁起身边挪了挪,脸蛋贴着脸蛋,鼻尖贴了鼻尖,"我的好阿起,为夫错了。"
两人脸贴着脸,鼻尖贴了鼻尖,贺小虎轻轻磨蹭着,梁起刚平静下去的脸色,又泛起了微红。
"以后,我说要上就要在上。你得乖乖听话。"
"阿起,我是怕你累着了。"
"怎么?答应不答应,给我一个准话!"梁起两手握成拳头,手指骨啪啪作响。
"好好。"贺小虎慌忙答应下来。诺言一出,贺小虎心思马上转起来。
梁起哪里允许贺小虎偷偷藏了心眼,手掌轻轻抚摸小腹,"孩子听着呢,你以后要是不应诺,哼!"
贺小虎艰难地把视线移到梁起小腹,咽下一口口水,"阿起,孩子还小,你,你要做什么?"
"你不应诺,我就天天带着孩子睡,你自己一个人守住这张床。"
"啊?"贺小虎惊得张大嘴巴,"你,你就不怕我"不怕我外面有人?
"你敢?"
格拉一声,梁起的手指骨一声刺响,眼楮扫过床边垂下一道红缨。
贺小虎垂下脑袋,闷闷地应了一句,"不敢。"
梁起笑了,"这事就这样说定了。"
贺小虎咬牙,悦亲王,你做的好事!
客栈内,悦亲王指使老么么把偷偷藏在衣袖里的布条拿出来,塞到自己的衣箱里。又令人打了热水给自己抹身体,才舒服斜躺在床上。
老么么上来为悦亲王捏捏腿,"殿下,县衙虽然小点,但总归是官府的地方,比这小客栈好不知多少了,怎跑到这里来住呢。"
"这事你不懂。"想起自己揭穿了贺小虎的谎言,今晚这对夫夫肯定有得闹腾,自己何苦凑这个热闹。
"那东西你可收好了。"
老么么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收好了。梁小将军的小衣服呢。这衣服藏在衣箱里,肯定不用久,小殿下就要来了。"
悦亲王摸摸小腹,"希望如此。"
客栈厨房,神威将军拿了一把香菜,仔细看了又看,吩咐带来的厨子小心烹调,一定要在自己和悦亲王的饭菜上,每一道都要洒一把,凉拌的,白水煮的,榨汁的,统统都要上一道。
两夫夫各有准备,晚饭后一番风情就不再多说啦。
一年后,悦亲王抱了出生一个月的小哥儿,小兰来到安华城,当面向梁起道谢,又归来了当时偷走的小衣服。
梁起摸摸小衣服,心里嘀咕,难怪阿么给小贺的衣服怎么都找不着,原来被偷了,堂堂亲王居然做出这种事情,也不知道害羞的。
啾啾,在床上伸手伸脚的二儿子,贺明,小衣服在小孩身上比划一下。梁起点点头,大的穿着太小,小的过几年正好穿上。恩,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梁起反攻成功啦,二包子也顺利落地啦。
这章拖了很长时间。抱歉,最近事情太多了,一件一件慢慢处理,直至最后,把更文的事情拖到上班时间才能更新出来
谢谢各位等待的妹纸,谢谢!
小四的番外
贺小四自从在杨丽房间里玩了一回线团缠人,就闹着杨丽要教针线功夫。杨丽被缠得没办法,又想着小四年龄不少了,迟早都要学,想想家里的哥儿夫郎。杨燕儿和自己的水准相差无几,贺小花就算是缝补一个小洞,都要弄出一堆疙瘩,想了想,杨丽决定担下教导小四针线功夫的职责,先从一些简单的缝补功夫教起。
小四平日爱玩爱闹,但是一定拿起阵线,竟然可以安安静静坐下来,小屁股半点不挪动,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杨丽一连观察了好几天,见小四竟然可以坚持下来,也不禁称奇,教导小四针线功夫就更加用心。教了缝补,教描图,绣些小花小草,接下来就是难一些的小动物之类的,小四学得认真,不过一年功夫就能绣出复杂的图案,针线配色方面更比杨丽更出一筹。
杨丽捧了小四的绣品,翻来覆去地看,感叹小四在针线上的天分,也感概自己再没多余的东西教导小四。
说来也巧,杨丽拿了小四的绣品在看,贾杏儿正好上门探望杨燕儿,见杨丽一个人在堂屋里捧块帕子不说话,便悄悄走到背后,仔细一看,不由得连连点头。
针脚细致,配色虽然还算稚嫩,但是已经可以看出其中天赋,做出这条帕子的哥儿是一个有天赋的。
"这是谁绣的帕子啊?"
杨丽回头看见是贾杏儿,又看看手上的帕子,心中一动,贾杏儿可是远近闻名的针线么么,如果他愿意教导小四,也不浪费小四的天赋。
"这是小四绣的。你看看。"杨丽热络地把手上的帕子递给贾杏儿。
贾杏儿接过来,假装详细看了,其实刚刚也是看得清楚,现在也不过随便看一眼。贺小四是个调皮的,身为小哥儿,行为动静却像小子,没想到也能静下心来,做针线功夫。贾杏儿心里惊奇。针线功夫讲的就是一个用心。哥儿就算没天赋,只要肯认真细心做,简单一些的图案也不会做得太差,难就难在一个天赋。当年,贾杏儿有心和贺家亲上加亲,又觉得小花性子安静,会是一个好料子,却没想到
现在这样看看,小四也是不错,要是学了自己一身本领,将来再嫁在大河,那就最好不过了。贾杏儿心里喜滋滋地想,看见小四的时候,又故意捉了小四的小手掌左看右看,捏捏揉揉地,小四想甩开贾杏儿,却看见杨丽向自己使眼色,唯有苦了一张脸,任由贾杏儿摆弄自己,等贾杏儿离开了,就跑到杨燕儿那里告状。有人欺负自己,杨丽不帮自己出头,还任由自己被欺负。哼哼!小四气哼哼地把事情说了一次,就闹着,缠着杨燕儿替自己出头。
杨燕儿哪里会听小四乱嚷嚷,笑了几句,又哄了几句就打发小四出去。小四没得了好处扁着嘴走了。
话说贾杏儿一腔心思想着撮合小四和大河。谁知道,刚到家就被大河打了一下闷棍。
杨大河自己相中了穆晟手下老掌柜加的小哥儿,自己跑去向人家提了亲事,那家老掌柜见杨大河和贺家是亲戚,杨大河为人又聪明,以后一心从商,应该不差,当下就应了亲事。杨大河这趟回家就是要父亲和么么,亲自到庆州一趟和老掌柜说说亲事如何操办的。
贾杏儿知道消息愣了大半天才回过神来,家里热热闹闹说起杨大河的亲事,贾杏儿却怎么都提不起精神,直至到了庆州,见了儿子相中的小哥儿,贾杏儿就更加郁闷。南河村的小哥儿多好啊,有天赐的,有赐福的,除了出身低一点,但相貌也有不错的,而且知根知底的。哪像这个庆州掌柜的哥儿,一脸精明相,日后大河肯定要被拿捏住的,自己这个做么么的,说不好,还得看儿夫郎脸色做人。
贾杏儿心情不好,操办起亲事来,就有点随便的意味。等到大河成亲,决定在庆州长住后,贾杏儿立即了病了一场。好不容易等病好了,贾杏儿也有点看开了。养了十多年的孩子都留不住,自己这身本领留着,也只能带到墓里去。想通了这一点,等到杨燕儿带了小四过来探望的时候,贾杏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杨燕儿当即替小四应下,又让小四给贾杏儿磕头认师。
当晚,贺小四就留在杨家,跟贾杏儿学针线功夫。贾杏儿教导小四严格,一点点错了,就要用竹板打。打的不是手,而是大腿。竹板子抽下去,小子也要痛上一天。小四挨了两次,咬着嘴唇忍了,接下来的日子,一次板子都没受过。贾杏儿见小四心性如此,更加喜欢小四,也为大河可惜,多好的哥儿啊,半点不比城里的哥儿差,大河就是不会挑人。
直至小四和梁起定下的亲事,贾杏儿就开始要小四绣自己的嫁衣。梁家原本要找针线么么给小四绣一件金银线长裙,贾杏儿却认为小四自己做得来,就问梁家要了金银线,自己陪了小四做长裙。
直至小四成亲的那天,贺小四穿了一身大红金银线长裙,有别于小花那套中规中矩的双龙图案,小四在衣袖,衣服下摆加了百花图案,牡丹,月季,粉紫嫩绿,眼色鲜艳漂亮,裙子下摆用镶金的串珠点缀,走起路来,珠子一摇一晃的,端的是摇曳多姿。
梁秀看见小四一身精致漂亮红衣,眼楮立即眯起来。
贺小四和梁起成亲一月后,梁起赴安华北大营。小四被留在南河村。小四在家里过惯了悠闲日子,在杨家也是学学针线活,家务什么的,以前在贺家有小花帮着,在杨家,贾杏儿又不要他做。小四成亲后,在梁家,也跟着从前的习惯过日子,竟然不亚于大户人家出来的哥儿。
梁秀忍了又忍,好吧,不会做饭,那烧开水,给么么端杯热茶总该懂了吧。不懂处理家务,那坐在一旁看么么如何料理家务,总该晓了吧。怎地嫁进门来,每天出来请安,吃饭,平时轻易见不到人。
找房里时候的哥儿来问,不是回了贺家,就是在院子里舞弄梁起教的拳法,再不是就一整天躲在房子里做针线活。
梁秀想着好好教教小四,什么才是做人家儿夫郎的道理。这边梁秀刚起了个头,训斥了小四一下午,那边当天晚上,小四卷了包袱,领了身边伺候的小哥儿,要胁小六,三人连夜"逃"往安华。
等到第二天,梁秀要找小四立规矩,左等右等,等不到人。派人去看,才发现已经人走房空。梁秀急得赶紧派人沿路去找,又生怕小四出事了,贺家上门来闹,吓得整天吃不好,睡不好的。熬了三个月,始终等不到小四,梁秀终于熬不住,领了老么么,亲自上安华向梁起解释。
谁知道,梁秀好不容易熬到了安华,就碰上从医局出来的小四,和贺小虎,一问才知道小四已经来了安华两个月,刚刚在医局诊脉,确认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子了。
梁秀阴沉下去的脸,立即笑开了花,"好啊好啊,我们梁家终于有后了。"想着不计较小四偷跑的事,要领人回家去,好好养身子。
梁秀不计较,但小四却不乐意,"二哥,我就住在县衙了,等孩子出生了,再回去。"
"这哪能行!"梁秀急得要把小四拉过来,又不敢用力去扯。
贺小四挑挑眉毛,两手突然捂住小腹,"哎呦,好痛好痛。"眉毛,小脸皱成一团。
梁秀慌了手脚,"很疼吗?那,那赶紧找个大夫看看。"
小四借势往小虎身上一靠,"我就是有点痛,没什么的,二哥,我到你那里休息休息就好。"
小虎也是聪明人,眼珠一转明白小四心思,当下点点小四脑袋,也不去扶小四,只能伺候在旁的小哥儿扶了小四回去。
等小四和小虎走远了,梁秀这才回过神来,这算什么一回事!借着肚子闹事吗?梁秀气得牙痒痒地,却偏偏奈小四不可。
"贺家一家子就是跟我犯冲!他阿么是这样,他也是这样!"梁秀跺跺脚,咬咬牙,却只能跟了上去。
直至小四在安华生了梁家长孙,梁秀就更加没法如他所愿管教小四了。不过小四不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该有的孝敬依然对梁秀孝敬,就是对管家务事,做饭端茶,和么么们拉家常不感兴趣。
小四常在梁起耳边嘀咕,"有那些时间浪费在上面,不如好好想想怎么翻一个新的花样子。"说着,逗弄逗弄儿子,又端起他的绣架继续忙弄绣活。
梁起苦笑着看向一副别来打扰我的小四,只得叹一口气,却想到另一件事,"当年你怎么就想到跑来找我?"
小四抬头,不耐烦回答,"你一走就是大半年,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回来,我自然要去找你。就算么么不训斥我,我原来就准备好要去找你。不过就是刚好而已。"
梁起大笑,小四也就是这个性子,当年这样把自己许了出来,现在这样带了仆人跑出来。梁起心疼地搂住夫郎,"小四,以后别再追了,无论我梁起到哪里,我都要带着你。"
贺小四歪了脑袋,认真看向梁起,"说好了。拉钩?"
"好!拉钩!"
番外:小花和穆晟的洞房夜
小花躺在床上,身下的大红被单软绵舒服,但禁不住小花紧张的心情,无论怎么躺都觉得身下有什么咯着一样,翻过来,转过去,没有一刻消停。
穆晟脱了外衣,坐在床边,看见小花辗转反侧,心里好笑。"小花,以后你就是我的了。"手掌抚上小花白嫩的脸蛋,轻轻来回摩擦,"咱们好好地过一辈子。"
贺小花正为接下来的事情忧心,哪里能静下心来听穆晟说话。捉住被单面,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见穆晟安静的看着自己,心头一阵急跳。"看着我做什么啊?"咬咬嘴唇,红了小半张脸,"不准看。"
穆晟笑笑,翻身躺在小花身侧,"不看。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以后慢慢看。"
"花言巧语。"小花轻哼了一声,侧身不理穆晟。
大红帐内,两人悠长的呼吸声一起一伏。小花捉紧衣襟,心里忐忑不安,接下来怎么做啊?从前因为生病,所以到死,小花还是正宗标准纯情少男一枚,现在成了哥儿,也就是从前的女性,这,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做,怎么操作。小花心里也没底气。更何况这种事情不是应该上面的一方主动的吗?自己应该就是躺着不动?
小花手下捉住锦被,越捉越紧,有心想偷偷瞄一眼穆晟,看看他怎么还不动手,又生怕自己动作大了,显得迫不及待。
心里像有上千只蚂蚁在爬来爬去,痒痒地,就是不能动手去捉。
"小花,我,我,我来了。"
话音一落,贺小花只觉得身上一重,头脸鼻子,笼罩在一片阴影当中,呼吸间交换的气体带上穆晟特有的气息。
小花脸上红得发烧,却不由自主闭上眼睛。为什么要闭上,小花不知道,只觉得身体有种本能,驱使自己闭上察觉外界变化的感官。
"小花......"
"小花......"
"小花......"
喃喃细语落在耳边,轻轻的吻洒落在颈脖,胸前。衣衫一件一件剥落,当肌肤接触到清凉的空气,小花忍不住缩缩脖子,"冷!"
身上动作一顿,被单摩擦的声音,锦被被移到小花身上。
"等等我,小花。"
简单一句,小花的脸却哄地一下红了。等?等!等一下就热了,等一下就不冷了!不知怎的,小花就是听明白穆晟话外的意思,
"你,你慢点!"小花咬着唇,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话,顾不得脸上烫人的红,顾不得穆晟传来闷闷的笑声,慌忙闭上眼睛。两手却慢慢捉住枕头。
当束缚不再存在,小花紧张得张大嘴巴,像无法呼吸,被抛上岸边的鱼,大口大口喘气。
"小花,等我一下。"穆晟的声音里有说不出来的郁闷。
小花毫无察觉,只顾自己死命地喘气,两手死死捉住枕头,等待那传说中,据说中,可能,一定会来的痛。
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呼吸平稳下来,等到捉住枕头的两只手都麻了,等到小花张大的嘴巴忍不住打哈欠,还是迟迟没来。
"喂,你,你还在吗?"
"嗯。"
这次小花终于听清楚,穆晟的预期不对啊。小花咕噜一下坐起来,用被子包好自己,"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我......"穆晟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难道你不......"小花惊得捂住嘴巴,瞪大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穆晟。
穆晟更加郁闷,"我......"说不出来,只有一扭头,平躺床上,"睡觉吧,小花你也累了一天了。"
小花眨眨眼睛,刚好瞄到某个犹如铁塔一般的存在,竟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你是不是找不到位置啊?"
这下,穆晟脸色都阴了。翻了身,不搭理小花。
贺小花闷声发笑。纯情小男生也曾经听过同宿舍的男生聊过颜色笑话,也曾经听过某些有经验的男生吹嘘, 对于没经验的人来讲,位置确实很重要。
小花摸摸自己,说真的,小花自己也不知道在哪里。
"那,那我们就睡觉好了。"
"谁说睡觉?"穆晟突然转身,一把推倒小花,"洞房花烛夜,两夫夫抱被子睡觉,成什么样子啊?"穆晟犹豫了一下,"小花,我想......但是我担心你痛......"
贺小花心想横是一刀,竖是一刀,总有那么一天,倒不如干干脆脆。"恩,你来!"
小花的坚决反而令穆晟吃了一惊,又看了小花几眼,确定小花拿定了主意,立即开始劳动。
十下呼吸后,小花踢踢穆晟,"找到了吗?"
"等等!"
蜡烛烧了一半,小花打了一个哈欠,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看到了吗?"
穆晟早放弃了寻找,像只没头苍蝇似地左冲右突却不得其法。 "等等,在等等。"
贺小花又打了一个哈欠,扁扁小嘴,歪了脑袋,眯了眼睛。这天实在累,实在困啊。
小花迷迷糊糊,睡得正香,猛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欢呼,"啊,这里!"
紧跟着,一股钻心的痛猛刺进心窝。"啊"小花大叫一声,瞪大眼睛,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滑。
"小花,我......"
穆晟惊喜的声音听着是那么刺耳,小花忍不住就是一脚。麻木的腿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居然一下踢翻穆晟。
碰......一声闷响后
惊醒异常的穆晟哪料到小花居然对着自己就是一脚,掉下床,直直躺在地上,竟然不懂得翻身起来。
回过神来的小花,慌慌张张有被子包好自己,一挪一挪,爬到床边,倒抽一口冷气,真疼!
掀起帘子,探出脑袋看向地下,"那个,那个,我,嗯,我有没踢到你了?"
穆晟喜悦的表情还留在脸上,拉开的嘴角还停留在原来的位置。小花觉得挺不好意思地,"那个,抱歉,嗯,对不起。"
长长叹一口气,穆晟慢慢爬起来,爬上床,拉过被子,把自己上下盖牢,"睡吧,明天还要给阿么和阿爹敬茶。"
尽管新婚之夜不如意,小花还是很争气地在两年后生下一个小哥儿,过了两年,又生了一个小哥儿。一连两个天赐小哥儿,令小花在南河村,以致县城附近的村里有了不错的名气,不少渴望生哥儿的夫郎闻名而来,就为了见小花一脸,让他摸摸自己小腹,好令自己也怀一个小哥儿。
蒋夫郎却高兴不起来。小花生了一个,又生一个,那是好事。生天赐的哥儿,那更是好事。但是家里没一个小子,穆家没一个继后香灯的人,就好比一间大屋,虽然搭建得坚固,但是屋子里没一根梁,总是让人心里不安定。
蒋夫郎开始为小花寻找生小子的秘方,各种奇奇怪怪的汤药流水一样送到小花面前。 小花捏了鼻子,瞪着穆晟,就是不喝。
穆晟捧起药碗,闻了闻,一股腥臭恶味,穆晟皱眉头,随手拨出窗外。
小花气哼哼地坐在床边,随手逗弄两个孩子,突然一阵恶心,小花捂了嘴巴。
"小花,怎么了?"穆晟一撩衣摆,坐在床边。
小花推开穆晟,"走开!"
穆晟眉头一挑,喜笑颜开,"有了。"虽是问句,语气确是肯定。
小花又怀上的消息,飞快传开,上门道贺的人络绎不绝。杨燕儿听到消息,嘀咕一句,"不会又是哥儿吧。"
沈么么刚好听见,"别人家是求都求不来,只有你家净往外推。"
十个月后,小花生了,毫不意外,又是一个小哥儿。
蒋么么叹口气,决定和穆晟阿爹合计合计招夫婿入门的事。
就这样,小花隔了两年生一个包子,一直生了五个天赐小哥儿。贺小花也因为连生了五个小哥儿而成为南河村传说,夫郎么么敬仰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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