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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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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父》作者:鬼策(08.07更新至VIP正文完结)

文案:

石小川无意间救了一条蛇,从此以后,各种奇奇怪怪神神道道的事纷至沓来,伴随着奇怪的身世,百年前的隐秘,以及这条死缠不放的蛇,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有爱当然就XXOO……

内容标签:不伦之恋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石小川┃配角:┃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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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1、捡到一条蛇...

  这天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连蝉鸣声都有气无力,大大小小的人都缩在屋子里纳凉,有条件的就享受空调,没条件的就顶个风扇。

  这个时候还站在外面毒日头下的,也就只有那些精力过于旺盛的小孩,石小川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他的情况有些特殊,他是被他妈拎着耳朵赶出家门的,事情很小很琐碎,在石家却很平常,石小川的弟弟石小山打烂了石爸爸心爱的茶杯,栽赃到了石小川头上,虽然那个时候石小川在房间里睡觉,但是完全不妨碍石妈妈调高了嗓门,冲过去一顿乱骂。

  石小川抿着嘴,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委屈,这种事发生过太多次了,他委屈不过来,只是被人从床上拎起来的感觉太不爽,他还没睡饱,他就这么低着头听着石妈妈的训斥,从石爸爸如何喜欢那个茶杯你打破了他是如何不孝如何没良心,到现在外面经济不景气,你还打破东西赶明儿还要买个新的回,是不是存心让家里日子不好过,再到你弟弟石小山是如何体贴懂事,刚刚还在用万能胶捣腾茶杯碎片看能不能粘起来继续用,而你呢,打破了你爸喜欢的东西还睡得像头猪。

  石妈妈戳着石小川的脑门,恶狠狠地说:"啊!你怎么就睡得着?你难道就一点良心都没有?你爸起早贪黑的工作就为了养活你们,你就这么报答他的,养你不如养条狗。"

  石小川也不说话,石家确实有条狗,叫"小黑",他们家的权力结构是这样的,石小山是捧在手心里的心肝宝贝,石妈妈是一把手,石爸爸是二把手,小黑是宠物是半个家人,最后才轮到石小川。

  他低着头,长长的眼睫投下一片黑影。

  看到石小川那副半死不活不吭气的样子,石妈妈一阵心烦气躁,你说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阴森森的,最后越说越气,石妈妈一把拽过石小川的手,把他拉到大门外,"你就在外面给我先想想!"然后,砰的一声,把大门给关上了。

  经过大厅的时候,石小川看到手里拿着茶杯碎片正在装模作样的石小山冲他做了个鬼脸,石小川就用黑亮亮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顿时让石小山感觉一阵透心凉,他这个哥哥的眼睛好像是一口幽深的古井,那双眼睛竟黑得让人看不到底,让人忽略了他的五官,单单只一双眼就让人印象极其深刻。

  石小川清醒了一下脑子,看了看那张冰冷的铁门,决定到外面去找点乐子。

  他盯着烈日快步走到小镇后面的山边,那有一条小河,河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垂下来的枝条把整个狭窄的河面掩了个严实,走近这里,温度就会骤降,好像与外面的酷暑天处于两个世界,界限分明。

  在树荫下玩玩水也不错,不比呆在家里"蒸桑拿"差,还没走到河边,就看到几个熟悉的人头靠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他闻到了一点焦糊味。

  石小川轻轻的凑过去,尽量不让人发觉的偷看着,镇上同龄的几个人正在用个钳子夹着一个白色的长条状的东西用火烧,那东西拼命扭着,死命挣扎着。如何它能发出声音的话,估计早就已经凄厉之极的惨叫起来。

  是一条蛇,他们在玩的是一条铅笔长度的小白蛇。

  石小川想去把这条蛇救下来,但是如果直接这么说的话,那群人肯定不会理他的,没准还故意当着他的面,立刻把那条小蛇给弄死。

  他和镇上的孩子关系都不太好,当然,这不是他的错,他也不知道镇上的大人都给自己家孩子说了什么,反正从小到大,都不准自己家孩子和他玩,好像他是个什么恶性传染源一样,大部分孩子还是很听家长话的,有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甚至合起伙来欺负他,小孩子那种天真的恶作剧,虽然不至于伤人性命,但是实在很伤人心。

  石小川有时候也很想冲到镇上怒吼,冲到他妈面前质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后面想了想,还是算了,既然大家都讳莫如深,那说明这件事没人会告诉他,说了大概就会犯忌讳,每个人都在他身后指指点点,却在转过身的时候,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他直接走过去,问:"你们在做什么?"

  里面住镇子东边个头最高,平时欺负石小川最厉害的石辰看到是石小川,立刻把那条蛇拎到石小川跟前就往他脸上甩,吓唬他,"蛇诶,蛇。"

  周围一群人开始起哄,石小川松了口气,至少他们没再用打火机烧这条蛇了。不过看这条蛇奄奄一息的样子,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他趁着石辰拎着蛇尾甩来甩去吓唬他玩的时候,一把将蛇给扯了过来,抓在手心里撒腿就跑,那些小孩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刻叫嚷着就追了上来。

  石小川拼命的跑着,后面跟着一群人追,他边跑边想,最后决定跑到附近的小超市去,到了那里,后面追着的人肯定是没办法再追着他强迫他把蛇叫出来的,毕竟是别人做生意的地方。

  果然如他所料,那几个人看他进了超市都停了下来,石辰冲他扬了扬拳头,在超市冰柜里拿了瓶可乐一气灌了下去,总算灭了这点火气。

  石小川也不急,慢悠悠的在超市里逛着,虽说这超市很小,就一间屋子,六个货架,但是你要是连每个包装上的生产日期过期日子都仔仔细细看一遍,那也是要耗费不少时间的。

  等到下午,要去上班的陆陆续续出门来上班了,要开门做生意的也打着哈欠起来做生意了,石小川也就慢腾腾的走出了超市门,路过药店的时候,想了想,摸了摸口袋,还好,里面还有几个硬币,他进去买了个红霉素眼膏。

  回到家,又是一顿骂,他低着头,反正都是些车轱辘话,听都听腻了,再说也说不出朵花儿出来。

  最后,石妈妈终于放过了他,放下一句话,这件事没完,等他爸回来再收拾他。

  石小川听到这句话,感觉身上有些隐隐的疼。

  他走回房间,关上门,拿出一个小纸盒子,把揣在兜里的小白蛇掏出来,小蛇一动也不动,也不知道死了没有,身上遍体鳞伤,白色的蛇皮被烧得七零八落,露出红色的蛇肉。

  石小川都替它疼。

  他掏出软膏,挤了一点出来,细细地涂在小蛇纤细的身体上。

  他能做到的也就这些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个极好的日子,非常好,所以选在这一天开坑,甜文,HE保证~~~

  2

  2、抢救小蛇...

  石小川盯着"小白"看了一个小时,小白是他为小白蛇起的名字,虽然很没有创意,但是和自己家那只叫"小黑"的狗还是挺配的。

  这种美好的时光一直延续到石爸爸回来,石小川在听到石爸爸的高声大喊,"我回来了,小山他妈,热死我了,快给我端杯水过来。"

  随后就隐隐约约地听到石妈妈在给他解释,为什么他常用那茶杯打碎了。石小川在房间里绷紧头皮,把那个小盒子塞到床底下,然后坐在桌子前,听到身后踏踏踏的脚步声传来。

  今年四十岁的石爸爸是个膀圆腰粗的汉子,站在石小川面前就把他完全笼罩在了自己的阴影中,石小川低着头,一言不发,石爸爸也不说话,只是解下皮带刷刷刷抽了他的后背十下,丢下一句,"晚饭不用吃了。给我待在屋里自己好好想想。"

  每抽一下,石小川小小的瘦弱的身体就微微颤抖一下,火辣辣的疼让他眼睛有些发涩,他也不躲,直愣愣地站在那儿让石爸爸抽,等他把气出完了,这事也就完结了,越反抗越打得厉害。等石爸爸出去把门摔上,石小川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刚才有一下抽在了肩头,他拉开有些宽大的T恤的领口,侧过头看了看,锁骨上一道鲜红的印子,有细小的血珠渗出。

  虽然已经习惯了,可还是疼。

  石小川忍着疼,趴在地上,把那只小盒子从床底下拿出来,看着同样伤痕累累的小白突然间就觉得同病相怜了,"小白,你可要争气点。"他低声嘟囔着,眼尖地看到小白的头好像轻轻地动了动,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又是一条"死"蛇。

  外面石小山不知道在高声大叫着什么,从门外飘来饭菜的香味,今天晚上的菜不错,有糖醋排骨,可惜自己吃不到,石小川有些漫不经心的开始胡思乱想,肚子咕噜噜的叫着,咽了咽口水,把桌子上准备的那一大杯凉水灌了下去,然后,躺到床上去养神。

  半夜。虽然还是热,但是白天的高温总算退了点儿。房间里昏暗,家具影影绰绰躲在那儿。

  石小川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往厨房走去,他打开冰箱的门,里面有一瓶牛奶,他拿出用矿泉水瓶做成的小杯子,轻轻的倒了一点在里面,闻了闻,好香,实在忍不住,又舔了舔,最后克制住自己的食欲,把牛奶放了回去,只倒这么一点儿,石妈妈应该不会发现。

  石家很少有剩饭剩菜,石爸爸食量很大,外加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半大小子,基本上石妈妈每次做得饭菜都吃得精光。所以石小川也不指望能从冰箱里找出什么吃的。

  他拿着那点牛奶回到了屋里,打开窗户,屋外明月高挂,照得屋子里纤毫毕现,石小川拿出小盒子,看到那条蛇在月光下,还完好的白色的皮莹润如玉,仿若透明。

  石小川伸出修长纤瘦的手指捏住小白小小的头,手指下的感觉滑腻凉爽,用根棍子在牛奶里搅了搅,掰开小白的嘴巴,把牛奶滴入它小小的嘴巴里。石小川也不知道小蛇该吃些什么能吃些什么,只能根据自己模糊的判断,喂它一点牛奶。

  也只滴了三滴就溢出来了,石小川想了想,决定先放下,又悄悄的打开衣柜,从最里面掏摸出一个小塑料袋,悉悉索索的打开,里面是半包饼干,他拿出五块,把剩下的放进去封好口子放回衣柜。那五块饼干他吃了十分钟,兑着自来水,吃完了之后还意犹未尽,舔干净自己的手指头,满足的打了个嗝。混个水饱还是没问题的,他想。

  他躺在床上,决定先睡一会儿,过几个小时起床再喂小白一次,少食多餐,总会吃进去一点。

  躺在月光下的小白,渐渐被一层银色的光晕笼罩住,这么异常的景象石小川没有看到,他正在梦里面和一群群的鸡腿红烧肉唱歌跳舞。

  石小川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他只要心里装着事就会这样,拿出床头的石小山淘汰给他的旧闹钟,看看,凌晨三点,这个时候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

  石小川打着哈欠爬起来,揉着眼睛,摇摇晃晃地走到桌子边,又给小白喂了一次牛奶。这一次,他总共滴了十次。石小川也没注意其中的区别,只满意的点点头,把装着小白的盒子放进床底,剩下的那半口牛奶也没浪费,仰头一口喝掉——不喝掉明天也走味了。

  就这么零零碎碎的过了几天。石小川小心翼翼,石小山也没找他麻烦,总算是风平浪静。那条蛇还是那样,既没有死也没有活,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石小川越来越充满信心,因为小白身上那些烧焦的皮慢慢在蜕掉,长出新皮,他等着小白活过来那天。

  这一天他没有等很久。第四天晚上,石小川依然把小盒子放在桌子上给小白晒月光浴,拿着小棍子喂它喝牛奶,他捏着小白的头,发现手底下那细小的身体好像动了动。石小川屏住呼吸,把小白放下来,不久,那颗头上一双芝麻大的黑色眼睛睁开,石小川狂喜,激动得想高声大叫,赶紧压抑住自己兴奋的心情,他把小白的头搭在盛放着牛奶的小杯子里,"快喝,小白。"他低声说。

  小白没有理会他。

  而是施施然地从小杯子上游回来,然后盘成一个小团,扬起头,转了转看了看四周,之后把黑色的小眼睛闭上,自顾自的睡着了,或者,昏迷了。

  石小川有些无语,也许小白对牛奶不敢兴趣,也是,小白又不是哺乳动物,喂它喝牛奶难怪不讨喜,而且它刚苏醒过来,也许还有个适应期。石小川琢磨着,从明天开始,得给小白准备其他一些食物呢,不过到底该给它准备什么呢?

  蛇的食物是什么?不对,现在的问题是应该先弄清楚小白的品种,不同的蛇,食物种类是不同的,石小川愁眉苦脸地看着小白筷子粗细的白生生的细长身体,光秃秃的头,据说毒蛇的头是三角形的,那么小白不是毒蛇,到底该给它吃什么呢?难道喂老鼠,有点恶心,而且小白这么细的身体一看就知道绝对吞不下去的,石小川不停地胡思乱想,趴在桌子上流着口水睡着了。

  盘成一团的小白继续晒着日光浴,月光下,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它身上的新皮在慢慢的生长,它看到趴在桌子上的石小川,吐出蛇信,轻轻地触了触他的手臂。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问我为什么又是小白,起名无能星人就是这样子的。。。。囧

  3

  3、半途而废(本章补完)...

  灵山镇很小。

  两旁被山岭环绕,只一条柏油路贯穿而过,连接着山里山外,镇上只有十字形的两条街,一条主街一条小街,街道两边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种植的槐树,树很高大,那茂密的枝叶披在高矮相间的屋顶上。

  不管灵山镇上的人如何修房砌屋,楼层越起越高,却始终没有人去砍掉这些也许遮住了光线妨碍了视野的槐树。

  夏日的话,以前很多人都会坐在树下乘凉,赶上秋风冬雨,阳光惨淡的日子,却又真有点阴森恐怖气氛。

  灵山镇可能是一个偏远的地方,所以镇上各种奇奇怪怪的传闻也就特别多,石小川也只从大人们的只言片语中知道,大概是十五年前,石妈妈还怀着他的时候,附近莫名其妙的死了不少人,也有人说是因为镇上的人对神明不敬,所以遭了天谴。

  总之,现在即使外面再凉快,屋里再热,父母们都会制止自己家那些跳脱的小子们晚上往槐树底下跑。

  最近这几天就更加是如此,太阳还没落山,各家的妈妈就扯着嗓门站在街口大声喊,"XX,回家吃饭了。你个兔崽子,还不回来仔细你的皮!"。

  因为身体一向强健无病无痛的石辰那几个孩子,一夜间全病倒了,高烧不退,现在全在镇医院里躺着。

  镇上的人基本上都互相认识,人口又不多,一夜间大家都知道了,这还不引起恐慌?

  县里防疫站的医生也来看了一回,只确诊了不是传染病,之后就束手无策,剩下这一群焦虑的父母面面相觑,只能哭天抹地,却丝毫办法都没有。

  没过多久,这几个孩子就陷入了昏迷状态。

  远在国外的石辰父母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当即坐飞机飞回了灵山镇,并且带回了一整队的医生以及医疗用具,塞满了一整架私人飞机。

  这些医生围着那些孩子用尽各种办法,都没能诊断出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他们的高烧和昏迷不醒,无奈之下,只能先尽量保住这几个孩子的命。

  这四个孩子一字排开躺在医院里,头上戴着氧气罩,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满脸通红,呼吸急促,眉头紧皱,干裂的嘴唇不停地张合,好像不停地胡言乱语着什么,凑近去听,却又什么都听不到。

  他们两边的胳膊上都有一根红色血线,沿着胳膊慢慢往上,渐渐靠近心脏的部位。

  镇上的人都是乡里乡亲,沾亲带故自然也多,每天络绎不绝的有人进病房来探望这几个孩子。

  镇上的百岁老人刘姥姥也颤巍巍的过来看望了生病的孩子,提了句,"这莫不是中邪了罢?"

  这些家长恍然大悟,这种情况,和中邪那还真有些像。

  闭塞的地方,迷信的人自然就比较多,何况原本就已经六神无主的父母,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只要有一线希望自然就不会放弃。

  几家父母一合计,立刻打听起十里八乡有名的神棍神婆。

  折腾来折腾去,就在石小川抢救小白的那些天里,这些神棍们你方唱罢我登场,热热闹闹喧喧嚷嚷,敲锣打鼓,钱是一笔笔的要了过去,效果却一点也没看到。

  昏迷的继续昏迷,眼看着这么多天粒米未进的孩子气息渐渐虚弱了下去,两边胳膊的红线离心脏是越来越近,好像个警示灯一样,那些急怒的父母差点冲上去把他们暴揍了一顿。

  过了几天,刘姥姥又颤巍巍的过来看了一下,"附近山里不是有个灵山观,那儿有个老道士,倒是听说很有能耐。"

  这些急得上火的父母都在心里嘀咕了,既然有这么个人,您老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啊?

  镇上的人倒是也知道有这么个解放前就留下的道观,现在里面只剩下一个老道士,平时也不下山,粮油是国家供给的,自己在道观里养了点鸡鸭,种了点蔬菜,几个月到镇上来一次,买点日用品。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都穿着那件补丁累着补丁的道袍,脚下一双磨得快穿底的布鞋,花白稀疏的头发抓了个髻,用根木钗固定着。

  镇上的人也不在意他,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还是个深藏不露的能人。

  几乎是立刻,由石辰的爸爸石安清牵头,几个男人准备了一些礼品,就往山里去了。可刚刚走到镇子口,就看到那个许久不见的老道士站在那儿,映着斜阳,那张脸模糊不清。

  石安清点头哈腰的看着这个老道士,"您老下山了。"

  石松拿着自己那个破包,点点头,沙哑着声音说,"你带路吧,我先去看看那些孩子。"

  他原本也是灵山镇上的人,自幼父母双亡,被灵山观的老道士收养,之后,顺其自然的拜师,当起了道士,道号也沿用了自己的俗名。

  石安清一愣,随即大喜,激动得眼眶发红,"石松道长,您老真是活神仙,怎么就知道我是来找您驱邪的!这下,我们孩子总算有救了。"周围那几个男人也是一脸激动,纷纷附和。

  石松并不搭话,只是看了看日暮中的灵山镇,满脸皱纹的脸上是一片凝重,这事儿不好起变数才好,否则,他就对不起自己那临终托付的师傅了。

  他随着石安清一行人到了镇医院,一个宽大明亮的病房里摆着四张床,满屋子愁云惨雾,时不时就传出一声嚎哭。现如今的孩子都金贵,这要是有个万一,等于是挖了父母的心肝。

  石松让石安清先把这些人都清出去,慢腾腾地走到石辰的床前,这个十天前还活蹦乱跳的小子现在已经瘦了整整一圈,印堂发黑,唇白脸青,气息奄奄,手上挂着两个吊瓶,药水一滴滴的往下落。

  石安清跟在青松身后,心里发急,却也不在石松说话前问什么,他是个明白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个石松与那些装神弄鬼的神棍不一样。

  "你去弄碗黑狗血来,要纯黑的,有杂毛的不行。"石松看了一会儿,突然说。

  "啊,好的,我立刻去弄。"石安清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立刻往门外跑,边跑边吆喝,"快快,谁家有黑狗的,要碗黑狗血,要纯黑狗,罗瑞家的,你家那只额头带白毛的用不了。"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石安清端了一碗黑狗血进来,虔敬的递给石松,石松从随身带的那个破包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那纸就自己烧了起来,石松把那些灰丢进碗里,告诉石安清,"每个孩子喝一点,明天应该就能醒了。"

  师傅留下的最后一张符用完了,石松叹了口气,算了,这都是命数,他随口说:"以后别让这些孩子折腾那些野物,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些野物难保其中有来历的,这次是熬过去了,下次可就不见得有这个运气了。"

  旁边的几对父母连连点头,"一定一定,只要我儿子醒过来,他以后要是再调皮,我就抽他。"

  石松看着他们把黑狗血喂给那些孩子之后就打算回山里的道观去,被石安清他们死死拉住,一定要他等这些孩子真正清醒之后再走,他推辞不过,而且心里也装着其他的事,就答应了下来,住到镇上唯一一家宾馆里面。

  半夜。

  石小川又掏出小盒子放在桌子上给小白喂食牛奶,晒月光浴,他发现只有在晒月光浴的时候,小白才会有动静,平时都软趴趴的躺在盒子里,一动不动。

  他琢磨着,难道是这月光还有疗效不成还是说到了半夜,天气凉快下来了,小白也会觉得舒服点?

  他轻轻把一只蟋蟀放到小白面前,一直往它嘴边送,可惜小白不领情,石小川就纳闷了,这网上不是说蛇大部分都吃活物,像这种小蛇应该吃昆虫的吗?

  就在他和小白较劲的时候,一道人影站在了窗前,挡住了他的月光。

  石小川抬起头,下意识地伸出手捂住小白,暗光流溢的眼就看着那个突兀出现在他面前的黑影,眨眨眼,随即无声地笑了起来,轻声说:"石松爷爷。"

  石松点点头,伸手揉了揉石小川蓬乱的毛茸茸的头。

  石小川笑嘻嘻地让石松揪着他的衣领把他从房间里拎出来,两个人默不吭声的往僻静处走去,石小川手里还拿着那个装着小白的盒子。

  从石松出现的那刻,小白就一直软趴趴的,持续装死中。

  小白经过这十天的修养,恢复得很快,至少比人类快多了,人类要是被这么严重的烧伤,估计现在还在ICU重症监护室中昏迷不醒,而它呢?已经可以和石小川叫板,因为食物口味问题闹别扭了。

  小白身上那些烧焦的蛇皮慢慢的蜕掉,长出了一层漂亮的白色新皮,那颜色是光滑内蕴的珍珠白,配上小白修长的身体,圆乎乎的脑袋,一点也没有寻常蛇类的狰狞。石小川有时候看着小白仰起脑袋左视右顾的时候,恍惚间觉得这条蛇大概属于蛇类中的贵族,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好看,这么臭屁!

  "爷爷,我过几天就要到市里去念高中了。"石小川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的繁星说。

  "小川,你——爷爷早和你说过,你不能离开灵山镇,你怎么就不听话!"石松看着旁边这个瘦削的孩子,不是不心疼。

  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还只有五岁,看起来却只有三四岁的样子,躲在草丛里不知道在做什么,他觉得奇怪,拨开草丛就看到那孩子逮着只虫子正往嘴里送,一双骨碌碌的黑眼睛连反光都没有,看得人毛骨悚然。

  石松活了这把年纪,从来没见过这么一双眼睛!

  那孩子看他注视着自己,不舍的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虫子,把小手高高的举起来,用清脆的童音说:"给你吃。"

  石松想,小孩子还真是不懂事,逮着什么吃什么,什么都敢往嘴里送,父母也不管,这么小的孩子放到外面乱跑,说:"这个不能吃,吃了要生病的。"

  小孩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不会,我吃好久了,很好吃的。"说着,就踮起脚,努力的把虫子往他嘴边送。

  石松把那只虫子拿过来,看着那小孩眼睛盯着这只虫子咽着口水,一脸舍不得却又决心送给他吃的表情,觉得这孩子还真是有些可爱,"家里没给你饭吃,吃这个,你爸妈呢?"

  石小川吮着自己的手指头,"他们在带弟弟,小川做错事偷吃了弟弟的蒸蛋,爸爸罚小川不准吃饭。"

  他有些沮丧,随即又高兴了起来,"不过没关系,小川可以吃这个。"他指了指石松手里的虫子。

  "这种虫子很好吃,就是很难抓到。"他看到石松拿着那只虫子没打算往嘴里送的样子,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如果爷爷不吃,可以给小川吗?"

  石松听得在心里直骂石家的父母,有这么虐待自己孩子的吗?难道这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

  他抱起石小川,把手中的虫子扔掉,"我们不吃这个了,爷爷给你做好吃的去。"

  他带着石小川回到了自己那所破旧的道观,给石小川做了顿饭,就是简单的炒鸡蛋,炝白菜,就让石小川高兴得不得了,石松告诉石小川,以后饿了想吃东西了就来找爷爷。

  石小川吃完饭,在道观外的小坪玩,石松则在院子里收拾自己晾晒的草药,过了一会儿,觉得奇怪,怎么没听到小孩的声音了,到外面一看,石小川晕倒在了地上,半个身子躺在下雨淤积的小水坑里。

  石松赶紧查看了一下孩子的情况,又把他弄脏了的衣服给脱下来,看到石小川背部的时候,他手一抖,衣服掉在了地上。石松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就好像时光突然在他身上加速了一般,就连皱纹都彷佛在一息之间爬满了整个额间,他浑浊的眼睛预示着未来,彷佛看到这个天真的孩子夭折在他眼前,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做的孽。

  他叹息了一声,蹒跚着走到道观最完整的那个房间,待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拿着那个破旧的包,他坐在床头看着石小川,那个苍白的孩子静静的躺在那儿,就好像死去了一样。

  良久之后,石小川终于清醒了过来,石松用一张黄色的画满古拙符号的符纸包着片碎玉用红绳穿起来做成个链子,挂在了石小川的脖子上,千叮咛万嘱咐石小川绝对不可以自己把它摘下来,睡觉洗澡的时候都不行!之后又收拾了许多药草熬了一桶药,把石小川放在里面泡了二个小时,为了怕他无聊,便在旁边和他说些民间传说神话故事。

  他说起三百年前有个法力高深的蛇妖,作恶多端,结果被众多道门高人围剿,那蛇妖逃了九天九夜,走了上万里,终于在灵山镇附近被众人追上,那些高人都想把这蛇妖直接杀了,因为这一路追杀,不少同门被这蛇妖给杀死了,却因为某些顾忌只能把蛇妖给封印镇压起来。

  石小川被药水熏得昏昏欲睡,迷糊糊地问,"那蛇妖被关在哪呢?"

  石松说,"这就不清楚了,都几百年前的事了,谁知道呢,也许就在我这道观里也说不定。"

  石小川迷迷糊糊觉得,这个蛇妖有些可怜。

  他被妈妈关在衣橱里一个下午就难受得要命,还不敢哭,它却被关了三百年。

  之后,石小川时不时就跑到灵山观,不为别的,就为了找到那被关着的蛇妖。

  自己被关在黑暗的衣橱中的时候,总想要是有个人和自己说说话,那大概就不会害怕了。

  蛇妖应该也一样吧。

  当然了,他找了好几年,别说蛇妖,就连普通的蛇都没

  3、半途而废(本章补完)...

  看到半条。

  每次去的时候,石松都会给他做些可口的饭菜,也顺便让他泡那据说对他身体很有好处的药澡,时不时还被石松强迫灌下去一些黑乎乎的中药。

  两个人关系越来越亲密,如果让石小川来说,也许石松才是他真正的亲人,而石家,只是他不得不寄生的临时寓所。

  石小川轻声说,"爷爷,我必须走出去,我再也受不了了,我知道我身体不好,这些年要不是爷爷用药给养着,可能我早就——"

  他说不下去了,其实从石松有时候看着他愧疚而又伤心的眼神,欲言又止的话语,那些在他身体好了之后依旧持续不断的药浴和中药,那些石松一再告诫的禁忌——不能在太阳下暴晒,不能喝酒,不能接触雄黄,不能与人群太过接近,不能近水,不能……

  石小川早就知道,自己不正常。"爷爷,就算我活不了很久,我也希望能在这些时间里活得开心快乐,多走走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我不想一辈子就缩在灵山镇。"

  石松轻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就去吧,记住我和你说的话,我也会随你离开灵山镇,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的那本《蛇经》前一阵子终于有了眉目,要是有了这本经书,你就有救了。"

  "这么多年,谢谢爷爷一直照顾我。"石小川诚挚地说。如果不是石松的出现,他现在估计会成为一个心里只有仇恨和冰块似地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虽然在内心深处,血依旧冰冷,但是其下,却隐隐有着一股微弱的暖流淌过。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只要你将来不怨恨于我,我就已经知足了,石松心里想。

  两个人亲亲热热地说了会儿话,石松把一路上该注意的东西一一给石小川说明,其实也就是以前那些禁忌拿出来再重新强调一下,石小川听得连连点头。

  风是那么凉爽,星空是那么辽远,耳边蛙鸣虫噪,最后他睡着了——

  石松轻轻拿过石小川手里的小盒子,他睡觉的时候都没忘记把这盒子握在手心里,打开盒盖,就看到那条小白蛇高仰着头正在看着他,蛇信吞吐。

  他犹豫了半晌,最后叹了口气,又把盒子放回石小川的手心,"作孽啊,那几个孩子年幼无知了些,可罪不至死。"

  小白蛇尾巴一甩,"啪"地一声打在盒壁上,作为对石松这句话的回应,之后圈成一圈,继续晒月光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章字数放多点,做两次更新,换个新的更新方式~

  4

  4、不要被外表骗了...

  石小川最终没能离开灵山镇。

  虽然石小川中考过后,石爸爸就放出话来,就算他成绩再好,也不会送他念高中,家里经济紧张,作为哥哥的石小川就跟着镇上的一个包工头小老板南下去打工,既养活自己也能帮衬家里。

  石小川对这个倒是没什么意见,对于他来说,只要能离开灵山镇和这个让他窒息的家,用何种方式并不重要,他不需要考虑前途或者其他,因为他的生命就好像风中的蜡烛,随时可能会熄灭。

  可没想到,灵山镇中学对石小川非常重视,因为石小川的成绩不是一般的好,参加的大大小小的奥赛,基本上都能取得前几名,更重要的是,他还不是一科两科,而是全面开花,举凡数学、物理、化学,甚至计算机信息学,他都有涉猎,并且成绩斐然,对于这种苗子,一般的学校当然不会放过。

  早有市里面的重点中学给石小川投了橄榄枝,甚至连省里面的特招班都曾经和石小川联系过。

  这样有潜力的学生,如果放过的话,对学校来说是一大损失。

  其他学校的游说,石爸爸可以不理会,但是灵山镇中学的校长亲自上门当说客,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因为灵山镇中学的校长也姓石,是石爸爸的远房表叔。

  说起来,灵山镇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姓石。

  最开始,这里仅仅只有三户姓石的人家聚群而居,经过几百年的繁衍生息,加上这里与世隔绝,土地却比较肥沃,战乱灾荒极少波及,人口就多了起来,慢慢地也有不少外姓人移居此地,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规模逐渐变大,到了现在,已经是一个小小的镇级行政单位了。

  虽然已经是现代社会,但是灵山镇却还有着古老的石氏祠堂,以及由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组成的长老会,以前甚至可以掌握一个石氏子孙的生杀大权,现在权力旁落,但是依然主持着宗族祭祀。

  在外姓人眼中,石氏一族充满了神秘感,对于他们来说,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不是传统的春节、中秋节,而是每年三月三日的宗族祭祀。

  到了这一天,分散在外地的石氏子孙,不管远近,都会赶回来,实在今年赶不回来的,也会由长老们代着向祖宗告罪,请求祖宗允许来年补上。

  在外面混得好的石氏子孙很多,或位高权重,或财势喧天,却没有一个人敢于违背这个不成文的铁则,他们可能早已在外落地生根,但是永远会在灵山镇留下一处寓所,以便每年回来参加宗族祭祀时有个落脚的地方。

  有传言说,石氏的这个祭祀实际上是一种诅咒,因为不相信而拒绝参加的石氏子孙迟早会自食恶果,轻则一生困顿,子孙受累,重则家破人亡,断子绝孙,但若是虔敬祖宗,则能受其庇佑,所以在外面打拼的石氏一族出人头地的不在少数。

  石校长不紧不慢的和石爸爸聊着天,他心里明白石爸爸那点心思,却也不点破,只等石爸爸一提出什么困难,就三言两语的解决掉,比如学费问题,石校长说学校对于特别优秀的学生可以免学杂费,还可以提供一定的奖学金。

  石爸爸坐那儿闷头抽着烟,眉头紧锁,觉着有些不痛快,自己儿子的前途自己却不能决定,他就想把石小川送远点,眼不见为净,可再说下去,自己在亲朋和乡邻面前就不太好做人了。

  对孩子太苛!

  最后他无奈的点点头,算是应了石校长的要求,让石小川继续在灵山镇中学高中部就读。

  灵山镇中学是灵山镇唯一一所高中,十里八乡的孩子要继续念高中的,基本上都要到这镇上来,距离太远了的,也可以选择寄宿。

  虽然仅仅是一个镇中学,因为有丰厚的外界资助,教学设施以及师资力量比起市里面的重点高中也不遑多让,因此升学率相当的高,吸引了不少外县的学生到这里寄读。

  校区并不在灵山镇上,而是在其近旁的一个山谷里。

  一条整洁宽阔的水泥路连着柏油路面的主道和三面环山的山谷校区。小山谷面积大约一百亩左右,中间有一个狭长的小湖,湖边垂柳依依,教学楼、综合楼、图书馆、宿舍楼、教工楼等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间。风景非常秀丽可人。

  石小川在入学前专门拜访了石校长,两个人谈了会儿之后,石校长又慢悠悠的在开学前的某天晚上,来到了石家,和石爸爸商量了一会儿之后,石爸爸同意了石小川在学校寄宿的事,石校长还告诉石爸爸,准备让石小川在校图书馆兼职,这样也能赚点生活费,也算学校的优惠之一。

  石小川提着个袋子,里面放了几件换洗衣服,顺着柏油路往灵山镇中学走去。

  他故意选在清晨出发,路上还弥漫着薄雾,空气湿润而清新,路边不远处就是低低矮矮的小山,时不时传来鸟儿的鸣叫声,一切都很美好。

  小白懒洋洋地挂在石小川的手腕上,细细的身子绕了一个圈,从远处看,像一个白色的不规则的绳链,它的伤已经大好,前天蜕下了那身受伤的蛇皮,现在一身莹润洁白的蛇皮,一点也看不出前几天恹恹的样子。

  原本石小川打算等它伤好了就放生,结果试了几次,它都爬了回来,最远的一次,石小川乘着公交车到了十几里地之外放生,想着这回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结果当天晚上他一觉醒来,就看到小白躺在书桌上做着月光浴,蛇信吞吐,看到他醒来,爬了过去,盘在石小川的枕头上,看起来是打算长期在这安营扎寨了。

  石小川轻笑出声,其实他也舍不得送小白走,这十几天的相处,他早已经把小白看成一个不会说话的朋友,他和它唠叨着自己所有的心事,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和怨愤。

  他以为自己不久就要南下打工,身边带着一条蛇,容易引起骚动和惊慌,所以才打算把小白送走,但是现在情况变了,他既可以离开家,又不用出远门,当然可以带着小白在身边。

  不远处的薄雾中出现一个轻飘飘的人影,石小川眼皮一跳,莫名觉得心惊肉跳起来。

  石小川停在路边,手指摸着小白凉凉的细长身体,眼看着那飘忽的人影渐渐走近。

  说真的,石小川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能把普通的白色休闲服穿得看起来这么鬼气森森。

  这是个瘦弱苍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如同纸片儿一样的男人。

  他走得很慢,好像有些精疲力尽的样子,白色的休闲服在他瘦削的身体上晃荡,在经过石小川的时候,用眼角的余光冷淡的扫了他一眼。

  在他经过了之后,石小川才回过神,这个男人应该不是附近的人。

  毕竟,只要看过他一眼,就绝对不会忘记,他苍白病态却极其精致漂亮的脸。

  这世上有个词叫冤家路窄,大概就是形容目前这情况的。

  石小川暗暗叹了口气,人怎么就这么麻烦,命运的爱好大概是恶作剧,一大早赶到学校来报道,就看到贴在墙上公告栏,红纸黑字的写着班级成员目录上赫然包括着镇上所有与自己关系不好的同龄,包括石辰和王沛。

  这两人躺在医院大半个月,养得膘肥体壮,家里人心疼,补品炖品轮流着上,活生生把两孩子喂成了猪!

  当然石小川是不会承认自己说得过火的,其实人家石辰还是体体面面的一个俊朗后生,凭着那张白生生的脸以及讨巧的嘴,深得附近大婶大妈的喜爱,逗得她们咯咯的笑。

  可他再得大婶大妈的喜爱,石小川还是讨厌他,尤其讨厌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那恨不得把他吃了的凶狠。

  石小川就想不明白了,石辰为什么会这样讨厌他?

  记忆里,自己并没有得罪过石辰,他从小就乖巧,敏感的知道自己不受待见,都是躲着镇上那些孩子的,别说一起玩了,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远远地看到了,他都是宁肯绕道走的。

  他皱着秀气的眉头,与这几个人同班,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就不太可能会好过了,原本以为十里八乡的同龄人聚集在一起,镇上的打散到各个班级,那么遇到那些特别敌视他的人也就几率不大了,结果呢?人算不如天算。

  那个路边遇到的苍白病态的少年就站在他男人就站在他身边,石小川觉得,光站在他身边,就感觉到从那削瘦的身体上透出的丝丝凉意。

  石小川也没力气去管他什么事了,转身,就往后面的学生宿舍楼走去。

  这个时候的宿舍管理员刚起床,他有些不清醒的看着眼前的新生,"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啊?"

  "早点来没那么挤,今天不开学日,人多嘛。"石小川抿着嘴笑,解释说。

  "那倒也是。你是哪个班的啊?我给你查查看你宿舍是多少。"宿管是个年级快六十岁的老人,他拿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学号,名字,班级以及宿舍,手臂伸直把纸举远点,他在那张纸上来来回回找了一遍,"噢,在这儿,你住四楼,406。"

  他翻开抽屉,在一大串钥匙中翻找,嘴里念念有词,"406,406,找到了,钥匙给你,押金十块,这钱,你毕业还钥匙的时候会退,签个字就可以了。"

  石小川拿着薄薄的一片钥匙,上了四楼,打开406寝室的门,里面很是脏乱,灰尘就不用说了,地上还有些垃圾杂物,带着宿舍上一任使用者的痕迹。

  他挑了靠窗的那个铺位,把东西先扔在桌子上,开始动手收拾起屋子,这干惯了的事效率就是高,不一会儿房间就收拾好了。

  外面太阳已经高高挂起,虽不是盛夏,却余威仍在。

  石小川擦了擦脸上的汗,直起腰,总算差不多了,把宿舍全部整理了一遍,顺便把边边角角都擦洗了一番,整个焕然一新,看起来倒有点迎接新生到来的感觉了。

  其实石小川并不是那么勤快的人,但是谁叫人从小练出来了呢,何况他本身又有点洁癖,受不得脏乱,所以只好劳动自己了。

  他听到宿舍门一响,应该是室友来了,想着应该给彼此一个好印象,转过身,就想打个招呼,可惜,看到门口那个依着门框的人他就这个意思都没有了,因为这个人是石辰。

  石辰大咧咧的看了看宿舍,也没打算搭理石小川的意思,越过石小川,走到石小川选中的那张床前,"不好意思,这床我要了。"

  说完,直接把石小川放在床上用来占床位的袋子拿下来丢在了隔壁床上。

  石小川默默走过去,提起自己的包,走到对面那张床上。

  对于这种明显的挑衅行为,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念了句,幼稚,然后就很无奈的妥协了。不过,他也不想与石辰比邻而居,能远一点是一点。

  这宿舍总共能住五个人,公寓式的套间,上面是床下面是可以放电脑的桌子,边上是个大衣柜,房间附带卫生间和小阳台,石小川倒是挺满意的。

  石辰虽然把石小川的东西拿了下来,自己却没有放任何东西上去,外面走进来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一人提着好几个箱子、包、袋子等,走了进来。石小川这才想起来,石辰是灵山镇最有权有势的石大富的儿子,当然用不着做这些小事,自然有人把他伺候得妥妥帖帖。

  说起石安清,那也是个传奇人物,虽然名字看起来很是雅致,实则本人是个大老粗。

  天生头脑灵活,十几岁就出了灵山镇到外面闯,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钱财滚滚而来,镇里的人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有多少资产,只知道连市长都要看他面子,省长都称兄道弟,就这个人物,要不是上回儿子重病,灵山镇的人也难得看到他。

  因为灵山镇奇怪的风俗,所以虽然钱多得可以用来扔,但是他的儿子却并没有带在身边,而是让他留在灵山镇念书,每年的寒暑假会接到身边享天伦之乐。

  其实石小川有时候觉得为什么不能让石辰在外地读书,每年三月三回来一趟呢?有钱人的思维真难以理解。

  那两个男人也是石安清派在石辰身边的保镖兼干杂事的,到底是训练有素,二十分钟就把所有东西收拾好了,连床都铺得整整齐齐,然后他们问了问石辰还有什么事,石辰挥挥手,让那两个人先走了。

  石小川爬在床上不紧不慢的整理着床铺,偶尔注意床边,看到石辰背对着他,拿着个笔记本电脑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石小川悄悄爬下床,想在不惊动石辰的情况下,拿着通知书去报到注册。

  手握在门把手上,拧开门,就要顺利脱逃,却被身后一个声音给阻止了,"做什么去?"石辰双手抱胸,站在那儿问他。

  "去报到。"石小川轻声回答,低垂着眼。他不知道石辰打算做什么,反正他已经决定不会忍气吞声,如果做得太过分,他也会反击,让他知道自己不是软柿子,任凭怎么捏都不会反抗。

  石辰傲慢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也去。"

  "走啊。"他不耐烦地看了看呆愣住的石小川,不耐烦地说。

  对于这种程度的恶言恶语,石小川完全可以接受,比起石妈妈的咆哮和石爸爸的竹条,这些都是小意思,他跟在石辰后面慢慢走着。

  作者有话要说:今明两天考研呢,祝所有的考研党都能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

  5

  5、蛇性本淫(补完)...

  灵山镇中学高中部对于石小川来说,并不是陌生的地方。

  小时候调皮,总是抓住一切机会往外面跑,这个山谷就曾经是探险的地点之一。

  虽然他总是在学校放假,校园里空空荡荡的时候才摸进来,石小川喜欢这个山谷,也喜欢高中部里那些古老的建筑。

  尤其是那栋民国时期留下来的洋房,曾经的雍容大气变成了现在的宁静幽雅,常青藤爬满了整个墙壁,从屋檐上垂下,遮住了那些精致的雕花窗户以及洁白的石头墙面。

  整个校园里,只有这栋建筑从来没有人居住过,一直空置着。

  石小川偷跑进来玩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想象这栋他喜欢的房子里曾经住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

  石小川低着头,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轻声和自己的班导师说着自己的请求。

  舒老师的五官有些滑稽,嘴部突出,狭长的脸总给人一种獐头鼠目的感觉,虽然戴着一副银边眼镜却没有增加一点斯文的气质。

  他扶了扶往下滑落的眼镜说:"这个问题学校已经考虑过了,每个学期都将提供一些勤工俭学的岗位,我查查看。"

  他翻了翻手上的一张纸,"现在有两个,一个是图书馆的临时助理,主要参与图书馆的日常管理工作,借还书以及整理凌乱的书籍,这个工作时间比较长,而且是晚上,另外一个食堂的杂工,主要就是中午或下午食堂最忙的那一个半小时打打下手,你可以选上午或下午任意时间段,你觉得哪个比较适合自己?"

  石小川毫不犹豫地选了前面一个。

  其实明天才会正式上课,他拿着班导师给的一张字条找到了图书馆。

  这是一栋外表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的建筑。

  五层的楼房,外面是灰色的砖墙,斑驳的青苔爬满了整个墙面,从远处看,这栋楼房就好像要被这些黑油油的植物给淹没了一样。

  也许天下所有的图书馆都是这样。

  安静、整洁,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肃穆和压抑。

  石小川站在二楼转弯处的圆形窗口边,浓密的树枝把窗口遮得严严实实,只从叶隙间漏出那么一星半点的阳光。

  石小川喜欢这种阴冷和凉意,他觉得自己天生就该呆在这种地方。

  他用手指尖摸了摸凉意沁人的玻璃,心里想,难怪别人都躲着自己。

  他和图书馆二楼的管理员,一个叫萍姨的女人说明了来意。

  这个中年女人面黄肌瘦,两眼无神,她无精打采地拿过石小川递过来的纸条,随便看了一眼,扔在了一边,"总算派人来了,累死我了。"

  石小川微微低着头,目光越过她,看着这间极宽大的房间内,那层层叠叠望不到头的书架,隐约间可以看到有些人正在书架那儿。

  萍姨有气无力的把工作内容说了一遍,其实很简单,进来的学生出示学生证,之后自由的在书架选书,选好了之后拿到工作台,一本本扫描过后,就可以把书带出图书馆,而还书则更简单,连学生证都不用出示,直接把书放在工作台,让管理员直接扫描确认即可。

  萍姨示范了一次如何操作,石小川记忆力很好,一遍就已经把流程大致上弄清楚了。

  这个枯瘦的中年女人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意,"每天晚上六点半到九点半是你的工作时间,周末闭馆休息。"

  石小川点点头,然后坐在萍姨身边看她如何工作。

  他发现萍姨的一举一动麻木而机械,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有学生来工作台的时候就工作,没有学生的时候,她就一动不动的发呆,身上总有种精力枯竭的感觉,好像在风中摇曳的烛火,忽明忽灭。

  六点半。

  萍姨满脸疲惫的下班,留下一个电话号码以防发生石小川无法解决的意外事件。

  整个书库都被白色的灯光照得通透,静谧而幽远。

  图书馆对于这重点高中来说,应该是学生聚集的热点场所才对,但是从现在看来,不知为什么,这整个书库居然一个学生都没有。

  大概是还没正式开学吧,石小川拿着一本从旁边还没分类入库的书堆中抽出来的书边看边想。

  不过这房间的空调是不是温度调得太低了,他穿着单薄的夏季校服,觉得后背有些凉飕飕的,他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趴在了桌子上,他睡着了——

  窗外树叶悄然落地的声音扑簌簌漫入安静的房间。

  有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天花板上慢慢浮现出来,它从天花板上掉下来,落在地上,慢慢地从地上扭动着拱起,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物体,渐渐地越来越凝固,浓得像团墨汁,五官清晰可见。

  它伸出手,摸上石小川的脸。

  睡梦中的石小川打了个冷战,好像有感应似地,缩了缩脖子。

  黑影的手换了个目标,它看中了石小川的脖子,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下清晰可见,充满了活力,以及让人着迷的精气。

  它的手黏糊,又化为了黑色的浓雾,弥漫在石小川的颈间。

  石小川眉头紧皱,呼吸渐渐急促,他做了一个噩梦,梦中的他被个黑色的东西紧紧绞缠,他拼命挣扎却只是让束缚住自己的东西越来越紧。

  他快要窒息了!

  他猛地睁开眼,急促喘息,他擦掉额头上渗出的细小的汗珠,摸着自己的喉咙,那儿好像还被什么卡着,呼吸不畅。

  还好,只是个梦。

  他心有余悸的想,梦中濒临死亡的体验让他有些恐惧。

  石小川茫然的坐在那儿,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活不了太久了。

  天花板上黑色的阴影正在慢慢变淡,直至消失不见。

  校道两边树木在昏黄的路灯下摇摆着,影影绰绰。

  石小川魂不守舍的走在路上,突然他停了下来,抬头看着不远处,那栋洋房里居然亮起了灯光。

  他按耐不住好奇心,悄悄地走过去,一个模糊的影子印在窗户上,这栋无主的房子终于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这栋冰冷而没有一丝人气的建筑,就因为这一束并不明亮的灯光而开始生动起来。

  石小川觉得连自己刚才并不太好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回到宿舍,四个室友正聊得热火朝天。

  石辰一看到石小川走进来,本来笑着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他蹭地站起来,拉着石小川就往天台上走。

  石小川一边挣扎着,一边喊,"干什么?"

  "有点事告诉你。"石辰说。

  石小川有些愣愣地看着石辰严肃的脸。

  夜晚的天台没有了白日的燥热,凉风习习,倒是个乘凉的好地方。

  石辰双手抱胸,大喇喇的站在石小川面前,问:"你晚上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么晚才回宿舍?"

  石小川原本想回一句,关你什么事,但是这么久以来习惯性的忍让低头,让他呐呐的回答,"我在图书馆。"他接着说,"学校提供的勤工俭学。"

  石辰用穿着阿迪达斯限量版运动鞋的脚碾死一只路过他身边的飞虫,不耐烦地说,"别干了,辞了它。"

  原本决定忍让的石小川听到这句话,终于火了,他抬起头,怒意让他鼓起勇气想骂这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少爷一顿,但最终还是把那些话咽下,只是倔强的撇过头。

  有些沟通,有些话语,对着某些人说,根本毫无意义。

  石辰看着他默不作声的反抗态度,"你是要钱还是要命啊,不是——我管你去死。"他怒气冲冲地说。

  什么要钱要命?石小川惊讶地看着石辰。

  石辰手插在口袋里,看着远处那一团黑暗,"我爸告诉我的,学校有问题,每年都有些人失踪然后怎么找都找不到了,连尸体都没见到。"

  听到这句话,再联想到刚刚那个梦,石小川悚然一惊,他疑惑地看着石辰,觉得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不过他对石辰的印象很差,最看不起他,欺负他最狠的人,怎么可能给他善意的忠告,只怕又是新发明的什么恶作剧。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事。

  他从小受排挤,总是眼巴巴地看着镇上的孩子疯玩在一起,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他。

  当那个笑起来露出两个小虎牙,看起来很可爱的孩子走到他面前时,他顿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几乎是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

  结果迎来的是一场毫不留情的戏弄,他当着那些小孩的面大声奚落他,"谁要和你这种怪物玩!"

  他大脑一片空白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一刻开始,石小川内心深处某样东西永远的消失了。

  那种单纯的信任,对他人感情和善意的想望。

  石小川和石辰一前一后的回到宿舍。

  在陌生的环境里,几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吵吵嚷嚷,大呼小叫,石小川挺喜欢这种氛围,热闹得很,呆久了,就有种被同化的感觉。

  一个舍友从卫生间跳出来,光着瘦麻杆一样的上半身,就套了条裤衩,喊着"下一个,下一个",其他人已经轮流着洗完澡了,石小川拿起放在床上的衣服,走了进去。

  他按着从上到下的顺序,把衣服一件件脱下来,叠好,整整齐齐地放在旁边的铁架上,拧开蓬头,细小的水柱刷刷地冲在他身上。

  白色泡沫顺着水流冲向下水道口。

  石小川洗澡速度很快,包括脱衣、穿衣,可以在十分钟之内完成,这种速度也是训练出来的,一是避免石妈妈啰嗦,二是这样也可以省点水费电费煤气费。

  一不小心水溅到了眼睛里,他闭着眼,手往记忆中的放毛巾的地方抹去,毛巾顺利拿到了,同时还多了个赠品。

  石小川由着那个滑溜溜的东西挂到自己手腕上,把毛巾盖在脸上,洗干净那些水珠。

  睁开眼,就看到小白蛇仰着头,正打算往他身上爬,可惜它身体太细小,被水流一冲,那些努力就轻易地被瓦解了。

  小白摇晃着圆润的脑袋,看起来有些不甘心,石小川看着它垂头丧气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玩。

  小白自从伤好了之后,就再也没老实过,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三不五时的搞一下失踪的把戏,开始的时候,石小川会急得满头大汗地到处找来找去,因为在家里翻箱倒柜,被石妈妈不知道骂了多少次。

  后面发现,这么小的目标,如果它存心想躲的话,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何况,自己本来就是想把它放养了,如果它真的就这么走了,那也不是件坏事——虽然自己会有些伤心。

  所以渐渐地也就随小白自己的意思了,想回来就回来,想离开也随意。

  只是在它不见了的那些时间,还是会担心。镇上有人养鸡,要是小白不小心被它发现被啄伤了,该怎么办?像这种无中生有的念头会在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出现,各种各样的小白遭遇到不测的想象只有等到看到小白回来才会暂时消失。

  石小川也知道自己这些杞人忧天的想法有些神经质,可他克制不住自己。

  他把蓬头关了,擦干净身上的水,小心地避开在他身上爬的小白。

  可他很快就为这种纵容后悔了。

  小白吐着蛇信,圆圆的脑袋左右摇晃,好像是被空气中的某种东西吸引住了一样,它毫不犹豫的往那个源头爬去。

  正打算穿上衣服的石小川觉得下面那个地方被一个凉凉的东西缠住,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低下头,将就看到小白用它纤细的身体一圈圈的绕在那个地方,并且不停地游动,那种感觉让石小川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家伙太调皮了,他愤愤地想。

  他立刻伸出手,抓住小白的尾巴,想把它从那个地方扯下来,可一阵剧痛让他低低的叫了一声,松了手,小白的嘴巴紧紧地咬住他下面的圆球,如果硬要扯开的话,估计小白口中的那块肉就要离他而去了。

  石小川进退两难,一阵恼怒,狼狈地盯着小白,却无计可施。

  更让他难堪的是,因为小白在下面的爬动,他那个地方居然有了反应,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小白的尾巴还故意的玩着那下面那两个圆球。这叫什么事儿!石小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一条蛇猥亵了!

  他只能一手遮住眼睛,一手抓住小白的身体,狠狠地往外一扯。

  "唔!"一声压抑的闷哼声从喉咙深处发出,石小川痛得全身发颤,他不会当不成男人了吧?低下头,就看到下面一道血顺着大腿根流下来。

  他拧开蓬头,关掉的水又继续冲刷着身体。

  石小川抿着嘴,看着被他抓在手上,丝毫犯错误的自觉都没有,蛇头上还留着他血迹的小白,举起手想把它扔到一边去,犹豫了一下,又收回手,最后无奈的叹口气,把它放洗脸台上一放。

  下面被撕破了一块皮,这种地方的伤口让他连走路姿势都有些怪异。

  石小川慢吞吞的穿上衣服,打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

  那几个人起哄的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掉厕所里了。""洗这么久,说,干什么坏事去了?"其中一个贼笑着问。

  石小川的脸一下通红,接着又转青。

  这种事,这种事——这种被一条蛇——简直是闻所未闻,奇耻大辱啊!

  6

  6、失踪(补完)...

  舒老师在台上说着开学的注意事项,石小川敏锐地感觉到,他的目光有好几次停留在自己身上,难道是昨天在图书馆睡着了被人发现告诉给了舒老师?想到这,他有些着急的抬起头看着舒老师,一接触到他的目光,舒老师立刻把眼睛移开,他想完了,这个工作肯定泡汤了。

  因为一直在胡思乱想,以至于石小川根本没有关注班上的同学,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一堂交流课已经快要结束了。舒老师走到他身边,轻轻咳了一声,弯下腰问:"昨晚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吧?"

  石小川下意识的轻轻摇头,舒老师扶了扶滑下来的眼镜,"那就好,那就好,好好做,这工作还是不错的。"这段诡异的对话让石小川明白,他昨晚的失职并没有让舒老师知道,也就是说,这工作他可以继续做下去。

  石小川低着头,把手伸进抽屉里,逮住那条正在他的课桌书堆里钻来钻去,发出细微响声的小白蛇,他可不希望引起周围同学的注意。

  小白顺着他的手指爬到他的手腕上,钻入他的长袖衬衫里。

  这件衣服是石小川表兄穿旧了的衣服,大了许多,穿上身松垮垮的,袖口拖到了手指尖,石小川只好把下摆扎进裤子里,袖子卷起来,现在要藏住这条死活要跟着他到教室来又不愿意呆在盒子里的小白蛇,只好把袖子放下来。

  他昨天晚上和小白怄气,一直没理它,可这种坚持只维持了一个晚上,到了第二天早上,屁颠屁颠爬过来的小白,跟他撒娇要食物的时候,他就把昨天晚上的事暂时忘记了,虽然经过了一个晚上,下面那个地方还是很痛。

  他摸了摸小白的凉凉的细长身体,悄悄地打量着教室里的人。

  教室里并不喧闹,大家还处于互相熟悉的过程,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闲聊,石小川有些羡慕得看着那些自来熟的同学,他们滔滔不绝的聊着男生间感兴趣的话题,或者仅仅是无意义的互相打闹。

  他融入不了这种氛围,石小川感觉到了这一点,有些沮丧,他不知道那些男生喜欢什么,流行什么,他们谈论的话题,他插不进去。

  一个男生用肘部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嗨,怎么都没见你说话?"这是个瘦猴精一样的男生,只看见他满教室的嚷嚷,和石小川一样瘦小的身体,精力充沛得简直好像是七八个石小川叠加在他身上,他刚刚在教室疯跑了一圈,和每个人都搭了下话,终于找上了坐在角落的石小川这个漏网之鱼。

  石小川有些愣愣的看着他,"要说什么?"

  瘦猴子男生抓了抓头发,"随便什么都可以啊,比如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你原来在哪个学校上学,你喜欢什么等等等等。"

  "我叫石小川,家住灵山镇,原来在灵山中学初中部念书,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石小川快速地回答了一遍男生提出来的问题。

  那男生瞠目结舌的看着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好久没看到你这么实诚的人了。这样是不行滴,以后就由我张果来改造你!"

  他跑回自己的座位,把上面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扫,全扔进了书包里,然后蹦跳着来到石小川前面那个位置,和那个人说了几句之后,顺利地换到了座位。

  石小川不明白,一个人的活动能力怎么会这么强,这才多久啊,他已经和人称兄道弟,一副大家好哥们感情深这点小事就帮个忙的样子,前面那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生居然就真的同意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张果以前那个座位视野更好,周围的人也更活跃。

  张果贼兮兮地说,"你知道这个学校的传说吧?"

  石小川摇摇头,他以前很少和人说话,要说知道什么传说、秘闻,那还真的谈不上。

  张果一脸深沉的摇摇头,"哎,我们这学校传说可多了。"

  石小川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也只有灵山镇上的人才知道,原本我妈是怎么也不愿意让我读这所学校的,不过我硬要来了,我家条件也不太好,这里离得近,不用住学校,省好多钱,对了,这里食堂的饭菜很好吃,和其他学校那猪食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石小川满脸黑线的听着张果东拉西扯,他的思维跳跃度实在太大了,看着张果在那流着口水说着餐厅里面自己喜欢的小吃、饭菜,他觉得如果不打断他的话,估计他会一直把食堂里面所有的菜色都点评一次。

  张果压低声音,凑到石小川跟前,"听说这所学校里有那个——"

  "那个?"石小川不解的重复。

  "哎,就是那个——"张果咬牙,"我说了你可别笑,我以前和别人说的时候,好多人都笑我,就是鬼!"

  石小川心里一惊,不由得回忆起和石松在一起时候遇到的各种神神道道的事,还有他离开灵山镇之前,石辰他们莫名其妙的昏迷和清醒。他想来想,"这种说法总得有个来由吧?"

  "谁知道什么来由!"张果看到石小川没有露出嘲笑的表情,深感欣慰,"我听说尤其是学校的图书馆,经常发生奇怪的事,这都是我在这学校毕业的哥们儿和我说的,他们都让我别去图书馆,那地方太寒碜人了。"

  石小川想笑,这种校园传说,绝大部分学校都有,经过历任学生绘声绘色的描述,添油加醋的叙说,什么离奇的传闻,凄美的传说,恐怖的故事都有,虽然心里是这么想,但是看着张果认真的眼神,再回想起自己在图书馆做的那个噩梦,石小川莫名的觉得这个秋老虎肆虐的午后,身上却一阵寒意。

  上课铃终于在东拉西扯中响起了。

  张果蹦跶回了自己的座位,回头冲着石小川挤眉弄眼的做鬼脸。

  从门外走进来了一个人,这个人让还有些吵闹的学生立刻安静了下来。

  教室里鸦雀无声。

  这个一脸疲倦,瘦弱苍白的男人,手里拿着本书,踩着迟滞的步子慢慢地走到讲台上。

  这么出色、这么好看的人,石小川当然记得他——就是自己来学校的路上遇到的那个男人,不过情况有些奇怪吧。

  石小川微微皱着眉头听那个男人在讲台上自我介绍,他的声音很轻,凉凉的,带着一丝缠绵之意,"我姓佘,佘君寒。"

  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刚刚这个男人出现的瞬间,本来被秋阳照得热烘烘,连空气中都充满活力的教室,变得昏暗萎靡,就好像被吸走了精气的花朵。

  但是看看周围的同学,他们并没有丝毫异样,所有人都安静地、专注地看着他,男生被他的气势折服,女生则被他的外貌迷住,这个老师一下子俘获了所有学生的心。

  窗外传来秋蝉有气无力的声音,它们正在唱着最后的挽歌。石小川摸着小白蛇细长的身体,它有些躁动不安,正绕着他的手腕不停地打转。

  他悄悄地把袖子掀开一点,担心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从来没见过小白像现在这样,它小小的黑玉般的眼睛与自己对视着。

  石小川看到小白甩了甩尾巴,蛇信吞吐,若有似无地碰触着自己的手心,有些轻微的麻痒,然后就看到小白想从他身上爬下来。

  石小川赶紧一把抓住小白蛇的细长的身体,现在正在上课,它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在教室里晃来晃去,很容易被人发现的,肯定会被人抓住玩死或直接砸在地上摔死的。

  他想起救小白蛇时候的惨状,就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白在教室里爬走,他一把捏住使劲挣扎个不停地小白,一边紧张地左右看看,还好,周围的同学都被讲台上的帅哥老师吸引住,没人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

  他抬起头看着黑板,这个姓佘的老师,不但长得好看,声音好听,上课也不错,有条有理,深入浅出,一手漂亮的粉笔字更是可以印在书上当样板。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石小川就是不敢看他,宁肯死死地盯着黑板,也绝对不看那个老师一眼,只不过偶尔的时候,佘老师目光扫过全班,落在他身上,他就会全身起鸡皮疙瘩,手中抓着的小白更是会突然间拼命扭动起来。

  石小川莫名的认定,这个老师他不喜欢。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堂课在佘老师如沐春风的讲解下完全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而石小川却又度日如年的感觉,他坐立不安的等待着下课铃声响起。

  当下课时间终于到了的时候,他松了口气,不顾身后张果的大呼小叫,转身就往厕所冲去,他钻入厕所,锁上格子间的门,把小白瘫软的身体放在掌心。

  细长的身体像软面条一样揉成一团,石小川眼眶一红,他刚才太紧张,手心里直冒汗,有些抓不稳小白滑溜的身体,偏偏小白还挣扎个不停,他不自觉手劲就大了点,等到发觉的时候,小白已经被他捏得快半死不活了。

  这个巨大的反差让他木然的站在那儿,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一切都改变了。

  他像个笨蛋一样,亲手害死了自己唯一的朋友。

  他捧着小白,蹲在角落里,泪水一滴滴落下。

  突然,他感到手心里小白的尸体有了些动静,睁大泪眼模糊的眼睛,紧张地看着小白的"尸体",他的感觉没有错,小白真的动了,它软面条一样的身体盘了起来,高昂着头。

  石小川压低着声音,又哭又笑,擦干脸上的泪水,小白醒过来之后,和他亲热的玩了一会儿之后,沿着墙往墙上那个小窗户爬去。

  厕所的门被大力敲击着,吓了石小川一跳,看来是外面的人等得不耐烦了,他装模作样的冲了冲水,赶紧打开门,就看到石辰站在那儿,伸直脚正打算继续踢这道脆弱的门。

  他在看到石小川的时候,隐约松了口气,接着满脸不耐烦地说,"你在厕所里干吗?上课铃都响很久了。"

  石小川低着头,他刚才只顾着担心小白去了,确实完全没有注意到上课铃响,他看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石辰,难道他去找自己了吗?他心里有个隐约的想法,但是又觉得荒诞而不可思议,毫无疑问石小川是个很敏感的人,他能够轻易察觉到他人对自己的恶意和善意,而现在,他从石辰身上,感觉到了真诚的关心。

  那他以前又为什么喜欢带头欺负自己呢?

  这种扭曲而又复杂的情感和心理,石小川无法理解,就好像他永远无法猜透自己父母之间的关系。

  石爸爸爱着石妈妈,石妈妈也爱着石爸爸,但是他们又互相猜忌,互相指责对方,眼里揉不下一点沙子。

  石爸爸连石妈妈多看其他男人一眼,多与其他男人说一句话,都要阴沉着脸半天,回家就借故大发脾气,但是他永远不会把自己发脾气的真正原因说出来,而石妈妈并不是不懂石爸爸的心思,但是她就是要故意到外面与人大肆说着荤话,甚至偶尔还动动手脚,比如捏一把街上年轻汉子的胸之类的,看到石爸爸生气,她就笑嘻嘻的把手收回来,但是眼神却丝毫不露怯,就好像在挑衅一样,而石爸爸在这个时候,尽管脸色发青,却不知为何,在外面依然保持着沉默。

  石小川觉得他的父母就是在互相折磨,而折磨的根源也许就在他。

  所以他才那么小心翼翼的生活,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拼命地念书,天天做梦都是自己长大,能够独立生活的样子,睁开眼却还是要面对现实中的一切。

  一切都有因有果,如果自己才是这个因,那么,结成的苦果却由所有人一起承担,这是他欠了父母的。

  他想离开灵山镇的根本原因在这里,如果自己的离开能够让父母之间的关系缓和,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但是自己的身体其实并不适合远行,那是半自寻死路的行为,虽然他想让一切好转,却并不想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所以他才会主动去找灵山镇中学的校长,请他出面说服石爸爸继续让他上学,而自己则到学校寄宿,一举两得。

  也许是生存的本能,也许是天性,或者仅仅因为他内心的倔强,他想活着,不管如何艰难。

  缺了大半节课,被课任老师报告到班导师那儿,石小川站在舒老师面前,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在厕所里发呆的行为,只能低着头挨训,倒是石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说石小川是回宿舍拿药去了,舒老师推了推眼镜,狭长的脸绷得死紧,一脸严肃地说下不为例,然后挥挥手让他们走了。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石辰回过头看了走在身边的石小川一眼,问:"你还是要去图书馆?"

  石小川点点头,他不可能因为一些传言就放弃这个勤工俭学的机会。

  石辰也没再说什么,也许是知道说什么也没用,只是明显有些生气的往前急冲冲地走了,石小川叹了口气,拐向另一条路。

  晚上的图书馆依旧没什么人,白天的热闹与晚上的安静形成鲜明的对比。

  今天的萍姨比昨天好像更加憔悴,蜡黄的皮肤裹在枯瘦的脸上,就好像一具蒙着皮的骷髅,石小川每次看到她都觉得大概图书馆那些可怕的传说,十有八九都来自于萍姨——她站在那儿就挺有恐怖氛围了。

  今天萍姨没有提前走,她一边整理着书籍一边怨恨地说,不知道是谁告密,说她把工作留给学生自己却提前下班,挨了训不说还扣了奖金,说完这话,她用无神暗淡的眼睛怀疑地盯着石小川。

  石小川知道这

  6、失踪(补完)...

  种事情想要消除怀疑和心结很难,也就懒得去辩解什么,他镇定地回视着萍姨,萍姨匆匆看了他一眼,好像有些受不住压力似地,回过头又碎碎念去了。

  石小川听不懂她明显不是本地口音的家乡话,叽里咕噜的,语速却又极快,偶尔一两个似曾相识的音节一闪而过,还没等弄明白意思,又淹没在其后完全不明所以的发音中。

  在这种枯燥的环境中,终于快等到下班的时候,石小川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快指向九点整。

  就在秒针到达九点的时候,一阵"呲呲"声从头顶传来,石小川抬起头,看到天花板上的灯一闪一闪,好像接触不良电压不稳似地,"喀嚓"一声,灯管终于烧坏了,室内顿时一片漆黑,里面传来了两声惊叫。

  过了一会儿之后,灯又亮了,只是原本坐在办公桌后的石小川和萍姨已经不见人影——他们凭空失踪了。

  7

  7、共眠(补完)...

  这是一座森林的深处,地上是一层厚厚的枯叶,经过无数世代的累积,散发着微微的腐败气息,参天的树木笔直的伸向天空,阳光被茂密的树冠挡住,只能从缝隙中看到漏下来一星半点,为了这一点点的阳光,地面的植物歪七扭八的向着它生长着。

  石小川抬起头,擦干净额头上的汗水,他已经在这里徘徊了一整天,还没走出这片森林,甚至连方向都没弄清楚,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的在里面乱转,除了浪费体力之外一无所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最后的记忆是在图书馆值班,他被树上滴落的露水叫醒,之后就一直处于茫然的状态。

  他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不去想石辰和张果说过的那些话,一遍一遍的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至少目前来看,除了在这个树林里迷路,他还没遇到什么危险。

  他仔细分辨着路边的野生浆果,哪些是可以吃的,哪些是有毒的,幸好,他经常到石松的道观那儿去玩,因为他饥饿起来,逮着什么吃什么的恶习,石松教他辨认了许多的可食用果实和植物。

  他摘下一些野生葡萄串,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液溢满口腔,味道很好,就是不耐饥,不过也没办法,谁让他不会捕猎。

  他把这丛野生葡萄藤上的葡萄串全摘下来,脱掉上衣,撕下一个袖子,封禁袖口,然后把葡萄串全放进去,也许他一时半会儿还离开不了这片森林,存点食物以防万一,树林里能找到的食物并不多。

  太阳斜照,正在散发着最后的光和热,石小川感觉到一阵阵凉意,隐约的雾气开始在森林中弥漫,他忐忑不安地考虑了一会儿,决定把走出森林这事儿暂时搁置,先找个地方过夜再说。

  远处隐约传来的野兽的叫声让人心惊胆战,石小川想了想,是不是应该爬到树上去,至少那些野兽不会上树。

  这个建议在听到一群鸟扑棱棱煽动翅膀的声音后,渐渐成形,他仔细的察看着四周,终于锁定了一棵最粗最大的树,当然也是最好爬的,树杈分枝很多,不像其他的树,光溜溜的树干没有丝毫着力的地方。

  石小川虽然会爬树,但是技巧并不高明。

  他把塞着葡萄的衣袖挂在后腰,费了点劲儿,终于爬到了树上,他稳稳地坐在三根树杈形成的交汇点上,这个地方不错,完全不用担心掉下去,居然能让他躺着休息一会儿,当然坐或躺在树杈上肯定让人很不舒服。

  他看着不远处那只跳来跳去的鸟,偏着头看着他,然后飞到旁边的树干上,开始"笃笃笃"的用长长的尖嘴敲击着树干,这是一只啄木鸟。

  石小川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它的一举一动,它看起来就像一个正在严谨的视察自己产业的绅士,不停地啄着木头,通过侧耳倾听声音的差异,判断树干中是否有虫子。

  它终于找到了一条虫子,满意地把它叼出来,然后用极快的速度飞到了远处,消失在浓密的树叶间,石小川收回了视线,夜色在不知不觉间降临了,所有的人都在赶回家,就连鸟都不例外,只有自己被留在这片空旷的森林中。

  幸好现在是秋天,虽然森林中的温度比人烟辐辏的地方肯定是要低一些,不过并不是不能忍受。

  石小川摸索着在旁边夜枭的鬼叫声中把野葡萄塞进嘴里,不管怎么说,至少他现在还有吃的,很安全,还能看到明朗的夜空,繁星浩渺,银河悬挂在天上,非常清晰,他试着回忆起学过的天文学知识,辨认起天上的星座。

  那儿是飞马座,这儿是宝瓶座——

  这些转移注意力的手段并不高明,石小川还是觉得包围着自己的深不可测的黑暗越来越可怕,好像有什么怪物在窥伺着自己,要是小白蛇在就好了,至少有个人陪着自己。

  突然,石小川听到了周围发出了一些奇怪地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出"呼呼"的喘气声,就在他身边,石小川紧紧抱着树干,眼睛望向那一片黑暗,心里嘀咕着,石松爷爷大概不用去找那什么《蛇经》了,自己今晚上就会把命丢在这儿,就是不知道这地方是在哪,也许连个通知父母的人都没有,曝尸荒野的凄惨命运就在眼前。

  石小川满脑子胡思乱想,抱着树尽量镇定着精神,那个东西慢慢向他接近。

  他可以感觉到它冰冷的触角已经碰触到了他的皮肤,冰凉而粘腻,一股臭鸡蛋味道,石小川被这股臭味刺激的干呕了几声,倒是把这恐怖可怕的气氛冲散了些,能散发出味道的东西至少可以肯定不是什么鬼怪吧?

  黑暗中的东西应该是个动物。

  这个腥臭的热哄哄的动物贴着石小川,伸出爪子抓住石小川的手臂,他手中紧拽的那截袖子松开,掉落到树下,在寂静的森林中发出响亮的坠地声。

  这一刻石小川无比后悔在树上过夜这个决定,如果是在地上,那好歹还能逃跑,现在悬在半空中,就成了囊中之物,伸手就能逮住,都不用费丁点力气。

  他绝望地挣扎着,终于摆脱掉自己手臂上的爪子,胡乱的在黑暗中摸索着,试图爬到这棵树的主干那儿,然后逃走,但是那个不明物体挡住了他,这回它目标明确的捏住了石小川的脖子,把他提到了半空中。

  石小川踢腾着脚,手使劲想掰开脖子上的爪子,却无能为力,他渐渐地开始窒息,脱力,四肢抽搐,眼看着就真的死在这儿了。

  朦朦胧胧中,石小川看到远处有两个明亮的灯笼往这边飘来,他拼命地想集中精神看着那点光亮,在一片黑暗的恐怖中,能够看到一点光明的东西太好了,老天总算并没有太过于亏待他,至少没有让他死于一片黑暗。

  他感觉到一阵剧痛,好像被狠狠地甩在了树杈上,然后旁边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树枝断裂,枝叶坠落,夜鸟惊飞,还有野兽的低啸声,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停地传来,他觉得头很痛,很沉,身体发软的挤在树杈的缝隙间。

  石小川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反正现在那个危险的东西不知道哪去了,而他现在也不见得比前面好到哪儿去,因为他快掉下去了,他夹在树杈的中间,拼命地想挥动自己的手阻止自己掉下树,但是刚刚的攻击让他全身使不上一点力气,脑部发出的指令完全无法被手部的肌肉接收。

  他绝望的闭上眼,自暴自弃的想,好吧,这么摔死总比被野兽啃的尸骨无存好点。

  风从耳边穿过,还要突破那么多浓密的树叶、树枝,总之,掉落的过程也并不太平,石小川被撞得头晕脑胀,全身痛得死去活来,也许很久,也许仅仅是一瞬间,坠落的过程慢镜头般在脑子里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图片。

  他晕了过去。

  谢谢老天,终于完了。

  这一回石小川是被温暖的阳光唤醒的,当然了,睁开眼的瞬间,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闭上眼,不愿意面对现实。

  刚刚他眼睛没花吧?那个庞然大物是什么?

  他战战兢兢的掀开一点眼皮,看着眼前白色带黑环的长条状的物体,这是一条蛇,一条粗得像水桶的蛇,那条蛇正瞪大眼看着他。

  石小川觉得自己又要晕过去了,不过他的神经坚韧程度明显超过他的预期,他没有晕过去,反而坚强的坐了起来,与这条蛇对视。

  它这两双灯笼般的眼睛看起来很熟悉,石小川模模糊糊的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自己就要被那个黑暗中的不明生物杀死,然后两个灯笼从远处飘来——

  灯笼——

  他被自己的猜想惊住了,又觉得这个推测是正确的,昨天晚上与那个不明生物打斗从而把他救下来的难道就是这条蛇吗?

  难道是它把自己从那儿移到这个干燥的石洞中来的吗?

  石小川微微挪动了一□体,全身的剧痛让他低低的叫了一声,他身上都是刮伤,身上的衬衫被撕破了好几个口子,满是血迹,在白天明亮的阳光下,看起来非常凄惨。

  用手扶着墙壁,石小川挣扎着想站起来,这里不能久待,不管是眼前这条蛇还是昨天晚上那个生物,都不安全,他要尽快找到出口才能获救,自己的突然失踪应该早就被学校察觉,他们应该会派人到处搜索,也许寻找自己的人就在附近的山头。

  忍着疼痛,他抠住石壁上突起的石块,终于站了起来,气喘吁吁的看着半人高的洞口,他犹豫了,因为那条蛇就堵在那儿,而且丝毫挪地方的打算都没有,石小川到底是没胆子爬过那条蛇团起的身体,只好又坐了下来。

  那条蛇把腥红的蛇信吐出来,眼睛看着他,石小川觉得它在嘲笑自己,他眨了眨眼睛,反正现在什么事情他都不觉得奇怪了,他已经精疲力尽,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就算告诉他,眼前这条蛇其实是个外星人,他也能微笑的点头接受。

  阳光在石壁上爬过,石小川的肚子发出了几声咕咕的叫声,他饿了,从昨天开始,就粒米未进,只吃了一点野果,而今天更是连水都没喝上一口,他按了按自己的肚子,忍忍吧,等这条蛇离开,他就能去寻找食物顺便探路了。

  那条蛇听到了这个声音,把头凑了过来。

  他其实不怕蛇,小白他就挺喜欢的,但是眼前这个已经超出普通范畴的生物实在太可怕了,蛇信吞吐,触到了他的脸,粘稠的液体沾在了他的脸上,散发着淡淡的腥味。

  这条蛇如果能缩小个一百倍,他也会像喜欢小白一样喜欢它的。

  石小川望着咫尺之间那颗硕大的蛇头,两眼发黑。

  他靠着墙,闭着眼,胡言乱语地说,"这位,蛇大仙,蛇大侠,你放过我吧,我不好吃的,全是骨头!"

  窸窸窣窣声传来,石小川感到那条蛇离开了石洞,果然睁开眼就看到大蛇的尾巴尖消失在洞口,他用袖子胡乱擦干脸上的冷汗,又开始挣扎着想站起来离开,却看到那条蛇去而复返。

  大蛇抬起头,看着石小川,尾巴一卷,一个巨大的石头就堵在了门口。

  石小川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幕,这条蛇是故意的!它绝对是故意的!不,这个不是重点,为什么这条蛇会用石头堵住洞口?不对,这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出不去了啊!

  石小川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脑子里一片混乱,各种各样的念头都冲上来,他受到的教育让他用科学理性的思维去分析这件事,而他从小听说的有关神仙妖怪的故事,又拉扯着他的头往诡异的方向思考,而他对于蛇类贫瘠的知识又让他抱着侥幸的心理猜测也许这就是种会堵洞的蛇。

  最后的一点阳光洒在他脸上,夜晚又一次即将来临。

  大蛇没有出去很久,在天黑之前回到了石洞,它卷起石头,往旁边一扔,然后游了进来,石小川看到它嘴巴里叼着许多东西。

  它靠近石小川,把那些东西丢在他脚边,石小川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战战兢兢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脚边的东西,原来是一只野兔,还有许多的结着累累硕果的果枝,里面居然还有自己很喜欢的土名叫"鸡距子"的野果。

  这难道是给自己吃的?不管是不是,反正放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已经快要饿晕了,野兔当然不考虑,他可没有生吃的习惯,这些野果他就不客气了。

  拿过一根果枝,摘着上面的"鸡距子"放进嘴里,这种野果外观看起来像个鸡爪,所以土名才叫"鸡距子",样子不耐看,味道却很甘甜,唯一的缺点就是没什么水分,石小川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把目标转移到了旁边那几颗"兆梨子",也是当地的叫法,学名是什么,从来没人留意过,其实大概就是一种野生梨子,果肉酸涩,不过水分比较多。

  忍着酸,把那几颗梨吞进肚子里,仔细的把那些果枝上的野果全部捡出来,居然全部都是可食用的,这条蛇不会也经常吃这些吧?石小川怀疑的抬头,不过在看到大蛇鼓鼓囊囊的身体之后,他决定不再想它吃什么这个问题。

  打了个嗝,石小川胡乱的在树叶上擦了擦手,黑已经差不多全黑了,眼前是一堆轮廓模糊,像小山一样的东西,那是大蛇盘起来的身体,而它的头就在那座小山顶上,两个灯笼似地发着光的眼睛看着石小川。

  在黑暗中,石小川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地面到处都是碎石,虽然他清理出了一块比较平整的地方,但是还是凹凸不平,躺在上面,就算不考虑他全身的伤口,到了第二天,也绝对会全身淤青,腰酸背痛。

  他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头枕在手上,甚至开始有些迷糊。

  他太累了。

  模模糊糊的时候,石小川感觉到一个凉凉的软软的东西在他身边,他不自禁的伸出手抱住这个滑滑的东西,那个东西也很听话,立刻缠绕了上来,把他围在了中间,就好像成了一个摇篮一样,他就睡在摇篮的中间。

  躺在那个柔若无骨的软软的东西上,全身上下的疼痛好像都被这个凉凉的触感给抚平了似地,让石小川在睡梦中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呻吟,这声音得到了响应,一只手伸过来,把他的头发拨开,露出额头,在他脸上划来划去,好像在玩着他的脸一样,石小川不满的嘟囔了一声,一个几乎轻不可闻的笑声从石小川头顶传来。

  在一片黑暗中,很碜人。

  8

  8、朝夕相处(补完)...

  蛇是一种很有诱惑力的动物,它们并不稀有,但是仍然引起了人们极大地注意,绝大部分人对它们的感觉都相当复杂,害怕却又被蛇的神秘所吸引,而喜欢蛇的人更是为它们痴迷。

  石小川看着这条巨蛇庞大的身体碾压过树丛、灌木,它经过的地方,形成了一条可以供人通行的窄路,石小川没有丝毫犹豫地跟在了后面。

  他不敢不跟。

  自从那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巨蛇用身体围成的圆圈中,抱着它呼呼大睡,当即晕过去之后,他就对一切都很无所谓了,不管怎么说,这条蛇救了他,给他食物,还贡献出身体当他的床垫和抱枕,他应该对其感恩。

  也许这条蛇就好像小白蛇一样,会成为自己的朋友。

  话是这么说,但真的要面对一条目测大概有十几米长的巨蛇,要与它和平共处,甚至当它是朋友,心理压力还是很大。

  所以石小川决定,如果有机会的一定要逃走。

  他从昏迷中醒过来之后,巨蛇还守在他身边,看到石小川睁开眼睛,巨蛇立刻用蛇信碰了碰他的脸,然后用比较细小的尾巴缠住他的腰,把他拖到石洞外。

  这是两天以来,石小川第一次踏出这个石洞。

  门口倒卧着几棵枯朽的树,长满了青苔的枝桠伸向了天空,旁边是一堆乱石,巨蛇用来堵住洞口的石头应该就是从这里弄过去的。

  蛇类一般栖居在荫蔽、潮湿、人迹罕至的地方,而这个石洞却当阳,且日照充足,应该并不为它们所喜,不过自己身边这条巨蛇应该是个异类,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巨蛇把卷在石小川腰间的尾巴松开,然后哧溜一声游到了树林中。

  石小川有些呆愣地看着这一幕,难道就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了?就这样自由了?他立刻往另一头拔腿就跑,可惜,这个错误的认识并没有持续很久,几秒钟之后,他就听到身后传来蛇类爬行的沙沙声。

  他跑得更快了。

  可惜,人类的速度再怎么样也比不上蛇的爬行速度,看着横在自己面前的巨蛇,石小川快绝望了,这条蛇是和自己杠上了是吧,这么死缠不放,难道它是把自己当成猪崽在养等饿了的时候宰来吃吗?不然的话,有什么理由一条蛇会这么跟着一个人类?

  巨蛇把头凑到他面前,用蛇信舔着他的脸,巨大的身体紧紧地绞缠着石小川的身体,慢慢地收紧,然后再稍微松开,好像在威胁石小川一样。

  他因为这一个不听话的举动,得到了惩罚。

  所以现在就形成了这种情况,巨蛇在前,石小川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它们在寂静的森林中穿行,石小川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发现原本活跃的动物都悄无声息的失踪了,难道它们都怕这条蛇所以躲起来了吗?这倒很有可能,就凭这条蛇巨大的身体估计就已经无敌了,更不用说它还聪明灵活,连自己都斗不过它。

  对于没有丛林生活经验的来说,在森林中活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各种蚊虫啮咬着自己的身体、吸食着自己的血液,很快,你就会全身上下痛痒难耐,抓挠个不停,肿起一个个大包,旁边的荆棘挂烂你的衣服,划伤你的手脚,你还得时时刻刻留意脚下可能出现的坑洞。

  石小川不知道这条蛇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它要干什么,反正它好像也没什么明确的目的地,时不时停下来,蛇信吞吐,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石小川想起自己看过的有关蛇类的资料,它们爬行的时候,舌头吞吐得更快,并不是为了让敌人害怕,而是为了接受环境中的化学因子,再把它送入锄鼻器中,用来产生嗅觉。

  任何动物经过草地或其他地方的时候,比如青蛙或老鼠,就会在它接触过的地方留下由皮肤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分子,而这种分子,仅仅只有极少数的动物能够识别,蛇就是其中之一。

  它嗅闻着空气中残留的气息,摇头晃脑,好像不太确定方向,也许是时间过了比较久,空气中残存的气味份子已经快要消散。

  但是最终,它还是确定了一个方向,然后往那个方向快速的游动。

  石小川跟在后面走了一阵,觉得很累,蛇的爬行速度极快,以他的脚程,就算用跑的也跟不上,只是因为在森林中,巨蛇需要开路,所以速度慢了许多,他才能勉强不落在后面。

  剧烈的喘息让他胸口剧痛,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跑了,双手扶着膝盖,他俯□,不管那条蛇打算把他怎么样,他再继续这么跑下去,迟早会猝死当场。

  那条一直在往前游动,似乎从来没有注意身后的石小川是否跟上的巨蛇,在石小川停下的时候,也跟着停住,它转过身,游到石小川身边,抬起头,与石小川平齐,看着他。

  石小川也不管巨蛇听不听得懂,无力的摆摆手,断断续续地说,"我——我不行了——没——没力了。"

  等呼吸稍微平复了一点之后,他立刻坐在了旁边干枯的树桩上,一副随你怎么样,反正我暂时不走了的耍赖样。

  其实石小川心里还是有点担心,巨蛇会不会像刚才那样用身体缠住他,然后玩弹簧松紧游戏,幸好,这一次巨蛇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等在了他身边,只是在休息了一阵,石小川恢复了部分体力之后,又开始游动了起来,它绕着石小川打了几个转,用蛇信触着石小川的手,好像在提醒他该动身了,再不动身,它就要对他不客气的动手了。

  被逼无奈的石小川只好站起来,继续着这一头雾水的森林之旅。

  这该死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中午,石小川饿得头晕眼花,这几天他都靠野果充饥,这些东西顶多就是让他饿不死而已,既不饱腹又不能补充大量消耗的体力,他虚弱的抬起头,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觉得自己脚下都有些虚浮。

  他们停在了一个小水潭前,石小川欢呼一声,跑过去,用手捧着水泼在脸上,然后把上衣脱下来,掬起凉水洒在那些红肿的疙瘩上面,他现在全身上面痒得要命,又不敢伸手挠,怕破皮之后更加严重,只能强忍着。

  现在用水冲了一下之后,感觉稍微好过了点。

  旁边的巨蛇把他留在了水潭边,尾巴一甩,消失在了树林中。

  这回它倒是一点也不担心石小川跑掉了。

  实际上,石小川就算想跑也跑不远,半大的少年,原本就在森林中寸步难行,又不辨方向,现在更是体力不济,再怎么看,也不是个逃跑的料子。

  事实也如此,它叼着那个东西回来的时候,石小川正靠在水潭边那棵大树下睡觉,还睡得很熟,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身处在这么陌生而可怕的环境中会遭遇的各种危险。

  巨蛇把叼着的东西放在旁边,也不去吵醒他,只是静静的守在一边。

  石小川做了一个内容很荒诞的梦。

  在梦里面,一家人正在吃晚饭,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背部、小腿很痒,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放下饭碗抓挠了起来,石小山在对面怪叫,"妈,妈,你看,你看。"

  石妈妈拿着筷子狠狠地敲了他的手一下,"吃饭呢,在搞什么。"

  石小川想解释,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急得站了起来,却不小心掀动了桌子,菜汤洒在了桌面上,刚好弄脏了石爸爸的裤子。

  石爸爸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眼一瞪,就打算发火。

  石小川越发着急,全身的痒更加厉害,他全身扭动,想挠到那些抓不到的地方,他喘不过起来,被折磨得无声尖叫。

  全身上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体内破土而出,用不可阻挡的力量,皮肤迸裂,每个毛细血管都在往外渗血。

  石小川看着身上的血迹,气喘吁吁,血流光都无所谓,只要别像刚才那么痒就成。

  旁边那三个家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面面相觑,石小山首先顶不住,大叫一声,"怪物啊!",转身跑出了房间,而石爸爸也紧随其后,他没忘记抓着正犹豫地看着石小川的石妈妈。

  石小川难受得在地上滚来滚去,挣扎着把手伸向逃走的石妈妈,他想说自己不是怪物。

  他滚到了橱柜边,手紧紧地抠着柜子边缘,努力地站起来,抬头的时候,他看到橱柜玻璃上那朦胧的影子。

  他不敢置信地擦擦眼睛,镜子里的人也像他一样擦了擦眼睛,他倒退三步,不,不,不,这是假的,这都是假的。

  他疯了一样冲进自己房间,拿起镜子,一声惨烈的尖叫终于从喉咙底部发出。

  石小川猛地从梦中惊醒了过来,那声尖叫还萦绕在耳边。

  他擦了擦脸上的汗,还好,只是个梦,不过这个梦真够可怕的,他想起梦里面那张蛇脸,嘴巴咧到耳边,眼睛细长,鼻子扁平,全身上下长满细小的鳞片,整个一"蛇人"。

  不过,很快他发现,自己的处境比那个梦并没有好到哪儿去。

  那条巨蛇看到他醒过来,正张着两只灯笼大的眼睛向他看过来,庞大的身体挂在对面那棵树上,灵活地在树干间穿来穿去。

  石小川痛苦地闭上眼,梦里梦外,都是噩梦。

  巨蛇把尾巴从树上垂下来,把放在地上的那个东西扔到了石小川身上。

  石小川被打得往后一倒,捂着胸口,他敢怒不敢言的低下头看着扔过来的东西,是个人类用的小背包。

  他怀疑地看了那条蛇一样,考虑了一下,伸手打开包,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在地上。

  有一瓶矿泉水,两包曲奇饼干以及几块巧克力,甚至还有一瓶驱虫止痛的万金油,石小川看了看那条蛇,再看了看面前那一堆东西,这条蛇也太通人性了吧!

  难道它本来是一条被人类饲养的宠物蛇,所以才这么清楚人类的需要?而且这些东西它是从哪儿找来的?

  那条蛇大概是发现了他的胡思乱想,蛇信发出尖啸的呼呼声,石小川明显觉得这条蛇在嘲弄他。

  他就着矿泉水吃完了一包饼干,再在水潭边把矿泉水瓶灌满,然后拧开万金油的瓶盖,把全身那些红肿痛痒的地方擦遍,全部准备好之后才背上背包,继续由那条蛇带着在这个森林中到处乱走。

  在森林中走走停停,时快时慢,巨蛇偶尔也会有迟疑的时候,好像在确定方向。

  石小川并不清楚巨蛇在寻找什么,大部分时候,他也完全不了解巨蛇是凭什么确定方向的,只有一次,石小川看到一棵倒在地上的手臂粗细的树,从断裂处可以看出来,这是不久前发生的事。

  偶尔的时候,石小川会觉得他们并不是在一个广阔的森林中忙无目的的寻找,而是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遭遇着类似"鬼打墙"那种事,因为不止一次,他觉得经过的地方很眼熟,不过因为森林中千篇一律的景象,所以也不是很确定。

  经过一天一夜的磨合,巨蛇总算与他有了最基本的默契,在他体力耗尽,需要休息的时候,巨蛇会自动停下来,等候着他缓过气,在他想偷懒,故意拖延时间的时候,会用比较细小的尾巴缠住他的腰,把他吊在半空中,恐吓他。

  这些都让石小川又气又恨,更多的当然是无可奈何。

  不过经过这么久以后,唯一的好处就是,他已经不怎么怕这条看起来非常凶恶狰狞的怪兽了,他开始把巨蛇当成小白蛇一样看待。

  石小川又想起了那个梦,按理说,梦就是梦,但是石小川觉得那个梦并不单纯,冥冥中有一种感觉告诉他,他所困惑的一切都将在得到解答。

  其实石小川从醒过来开始就有些伤心,为梦里面家人毫不犹豫的舍弃,但是他在心底告诉自己,就算是自己看到那么恐怖的画面,第一反应也是转身逃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不应该用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去要求家人。

  这么想的时候,脚步就不由得有些放慢。

  石小川没有注意到巨蛇停了下来,仍然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往前走,结果直直地撞在了巨蛇身上。

  他反射性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巨蛇的尾巴在空中晃了晃,爬到了石小川面前,抬起头,与石小川对视。

  石小川侧过头,即使只是一个蛇,有些表情他也不想让它看到。

  突然,他感到脸上被碰了一下,抬起头,摸着那个地方,刚才那一滴眼泪已经不见了。

  他惊讶的看着那条蛇,它蛇信吞吐,巨大的黑色眼睛直视着他,这条蛇在安慰他,就好像小白会在他情绪低落的时候,用蛇信碰触他的手心那样,石小川喃喃的说"谢谢"。

  这一刻开始,他觉得巨蛇一点也可怕了。

  它灯笼似地大眼就好像明灯一样,尤其是在临近黄昏,暮色四起的傍晚。

  视野已经有些不太清晰,石小川原本就已经有些近视,却一直都没有去配眼镜,现在只能尽量张大眼,注意脚下的动静,免得一不小心就被地上的树根或坑洞给绊倒。

  难道巨蛇打算走一个晚上吗?石小川扶着旁边的一棵树边喘气边想,这天都快黑了,他可不是蛇,没有夜视能力也没有那么庞大的碾压能力,想让他在森林里赶夜路实在太勉为其难了。

  巨蛇爬到他身边,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很快就往旁边最高大那根树爬去。

  石小川跟在他后面,走到那棵树下,抬起头看着它。

  他很快就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跟过去了!

  9

  9、星星在眨眼(补)...

  时间是午夜。

  地点是一棵大树。

  人物是石小川。

  事件是石小川被一条蛇捆在了一棵树上。

  这就是天黑前发生的一切,那条蛇先让石小川吃完了简单的晚饭,还享用了一块巧克力,石小川看情况很好,天也黑了,大概就是原地露营,他把万金油也倒了一点出来,涂抹在身上,防止晚上喂蚊子。

  那条蛇跐溜儿一声爬到了树上,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利用尾巴把石小川吊上树,然后把他扔在了一根光溜溜的树杈上,最后用极其纯熟的手法从树下叼来一根长长地藤条,咬着它,绕着石小川打了好几个转,然后把他牢牢地捆在了树干上。

  整个过程,石小川都处于失神状态,说实话,眼前的一切都太超乎常识了,当然,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法反抗。

  巨蛇绑好他之后,还伸出蛇信碰了碰他的脸,好像在安慰他。

  不过这是用什么都无法安慰的事情,换成谁被一条蛇用藤条捆在树上都无法淡然以对吧!

  石小川觉得自己怎么就以为这条蛇会一点也不可怕,会和小白一样呢?

  他们明明天差地别,至少小白从来没这么对待他过。

  巨蛇捆好他之后,挂在旁边的树枝上,陪着他待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了看天,之后沿着粗大的树干爬了下去,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石小川等它爬动的声音完全消失之后,立刻使劲挣扎起来,现在再也不能相信这条蛇对他毫无恶意了,都把他绑在树上了,看来是打算学豹子那样,把食物挂在树上,防止其他猛兽窥伺,而他这个活体,还能防止偷跑。

  挣动了一会儿之后,石小川累得趴在树干上直喘气,绑得太紧了,从脚踝到脖子,绑了个密密麻麻,严严实实,连稍微动一下都困难,这种藤条虽然不是很粗,但是韧性很好,这也就是意味着,要弄断它,你得花一番功夫。

  不过石小川并不是轻易就放弃的人,他性子很倔,认准一件事就很难回头。

  所以他一直不停地挣扎,没力气了,就稍微休息一下,力气回来了点,就继续不停地动,很多地方都被藤条磨破了皮,嗅着血腥味的蚊虫不顾万金油散发出的驱逐气,围了上来。

  石小川蛇一样扭动着,他努力想把脑袋从围住脖子那儿的藤条下伸下去,只要能松一点,也许他就能从这个捆绑中逃出来。

  周围一片宁静,森林中的夜鸟发出凄厉的叫声,风吹动树林,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蚊虫在耳边发出令人烦躁的嗡嗡声,石小川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永远会记得这个晚上。

  漫天的繁星在眨眼瞧着他,天上的明月在专注地看顾着他。

  午夜来临前,石小川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目标,身上捆着的藤条已经送了。

  只要有了开始,结果很快就会和预料中一样如期而至,他挣脱了。

  石小川急促的喘息着,紧紧地抱着树干不松手,半晌之后,他终于腾出一只手把挂在身上的藤条扔到树下。

  接下来要做的事也并不轻松,他要在黑暗中爬下这棵树,这棵树和昨天他选择的那棵树不一样,没有什么分叉,修长光溜的树干指向天空,如果给伐木工看到,一定会赞赏一句,好木料,不过对石小川来说,这实在有些不幸。

  幸好今天有月光,所以并不是一片黑暗,还能勉强看到点东西。

  石小川鼓起勇气趴在树干上慢慢的往树的主杆挪,等到了之后,双手抱住主杆,开始了艰难的下树过程。

  等他双脚终于踩到坚实的地方的时候,他高兴得低低的"噢"了一声,现在的问题就是趁着巨蛇回来之前逃出森林,他抬头看着天空,寻找着北斗七星的位置。

  星星们眨着眼,一再地向他提示,看,我就在这儿,是的,就在那儿,石小川高兴的沿着它们指出的方向往黑暗的森林深处走去。

  在并不明亮的月光下,在枝叶遮挡着天空的森林中,石小川小心翼翼地走着。

  他手里拿着一根木棍,轻轻击打着周围的灌木和草丛,一来是探路,二来是惊走那些正在休息或潜伏在一旁的动物,比如蛇。

  石小川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挥动木棍撩破挡在前面的厚厚的蜘蛛网,正安静地趴在网中心的花生米大小的黑色蜘蛛急匆匆地吐出一根蛛丝,倒吊着落到地上逃走了。

  这已经是他一路上不知道碰到的第几个蜘蛛网了。

  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蜘蛛网,比较显眼的,他就用木棍戳破之后再走过去,而那些小的不起眼的,就只能任凭它们粘在自己身上了。

  蜘蛛是一种随处可见的小生命,结成的网几乎遍及世界每一个角落,但是像现在这种密集的程度也很少见吧?

  石小川伸手抹掉不小心挂在脸上的一个蜘蛛网,手甩了甩,粘在手上的蜘蛛网纹丝不动,他只好把手放在旁边一片宽大的树叶上揉了揉。

  也许这个树林特别适合蜘蛛的生存,不过昨天之前,自己走过的地方还没出现这种异状,石小川压下心头的疑惑,更加小心谨慎的往前走。

  即使是像米粒大的蜘蛛,也不能小觑,要是被某些带有毒性的蜘蛛咬一口,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石小川扶着膝盖,把滑下来的背包往上拉了拉,然后静静地听着从不远处传来的奇怪的声音。他有些迟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往那个方向去查看一下情况,在这个神秘的树林里,多余的好奇心也许会让他遭遇危险,但是反过来说,也可能让他摆脱现在的困境。

  一半对一半的几率,让石小川没有再犹豫,选择了往那个方向走去。

  对面的响动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激烈,树木折断、压塌、爆裂,撞击声,刺耳的尖啸声不停地传来。

  石小川慢慢的往那边靠近,这个状况听起来与他那天晚上遇到的情况有些相似,也许又是两个怪物在打斗,为了避免殃及他这条误入的小鱼,他必须得万分小心。

  石小川拨开树叶,就看到在一个几乎被摧毁的空地上,两个生物正在打架,其中一个他很熟悉,是那条巨蛇,而另外一个——石小川揉揉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只脸盆大小的蜘蛛滑动它那八条长腿快速的在巨蛇的周围打转,时不时吐出一点蛛丝打算困住那条巨蛇,不过以那条巨蛇的蛮力,这些蛛丝都好像写在黑板上的粉笔字一样被轻易地擦掉了。

  他屏住呼吸看着眼前这一幕,论实力的话,可能是巨蛇略胜一筹,但是蜘蛛凭借着灵活的身体以及蛛丝,并没有完全落在下风。

  巨蛇的身体横扫而过,灯笼状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红色的光芒,凶恶而狰狞的盯着那只蜘蛛,好像看着什么深恶痛绝的东西。

  那只蜘蛛从旁边一棵巨树上吊在蛛丝上,在半空中晃动着,那种刺耳的尖啸声就是它发出来的,石小川感到耳膜隐隐作痛,不由得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动作,所以他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些细细簌簌的声音。

  等到那些声音已经很接近他,终于引起他注意的时候,才察觉到,他轻轻地转过身体,眼睛看得到身后那一片黑压压的东西,一声尖叫压在喉咙深处。

  铺天盖地的蜘蛛涌到了他面前,他的头顶、脚下全都是这些密密麻麻的黑乎乎的生物,八条细小的腿飞快地爬动,石小川快晕过去了,这也太可怕了,难道是那条巨型蜘蛛来帮忙打架的子孙后代吗?

  那你们赶快过去行不行,不要停下来围着我啊?石小川在心里呐喊,但是那些蜘蛛已经盯上他了,石小川看到一些小蜘蛛爬上了他的鞋子,已经往他的裤脚进军,头顶上也感觉到了蜘蛛的存在,他被惊得呆住了的身体终于反应了过来,拼命弹跳着,甩掉身上的蜘蛛,然后头也不回的打算往没有蜘蛛的方向逃走。

  在极度恐惧,慌不择路的情况下,很容易发生各种悲剧,比如石小川现在面临的形势就是如此,唯一没有蜘蛛的方向是那条巨蛇和巨型蜘蛛的战场,而他现在就在这个战场的中心,那条巨蛇就在他二十米开外,而那只巨型蜘蛛就挂在他对面那棵树上。

  在他跑过来的时候,就引起了那两个恐怖的生物的注意,它们转过头看着这个闯入者。

  石小川在它们的盯视下,进不得,更退不了。

  那条巨蛇在看到他的时候,尾巴狠狠地甩向巨型蜘蛛挂着的那棵树,打得那棵树剧烈的摇晃,石小川莫名的觉得它是在生气,生气自己挣脱了藤条逃跑,更气的是居然出现在这里。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多想,他拔腿就往旁边的树林跑去。

  那只巨型蜘蛛发出一声尖啸,它的子子孙孙立刻"啪啦啪啦""刷拉刷拉"的跑了起来,一部分冲向那条巨蛇,一部分追着石小川而去。

  石小川看到这种情况,脑中急速转动,以他的速度,想要从这些行动迅速的蜘蛛的围攻下逃走几乎不可能,还不如直接跑到那条巨蛇那儿,帮它尽快解决掉那只巨型蜘蛛,如果能成功的话,他就还有救,如果不能成功,被一只巨型蜘蛛毒死也好过被无数小蜘蛛咬死、活埋。

  他跑回战场,就看到那只巨型蜘蛛已经爬到了地上,正跳起来往巨蛇庞大的身体上扑去。

  巨蛇在地上滚动着,压死了许多爬在它身上的小蜘蛛,它并不在乎这些小蜘蛛,顶多造成一点小小的困扰,绝大部分小蜘蛛的毒牙甚至连它的蛇皮都无法刺破。

  那条蛇看到石小川又跑回来,灯笼似地眼睛狠狠地看过来,尾巴一甩,跟在石小川身后的许多蜘蛛就被碾死了,抛到半空中。

  石小川看了它一眼,转过头,就看到那条巨型蜘蛛张着可怕的大口,围在一双大眼周围的几个小眼睛死死地看着他,螯爪上长满了长长的硬毛,眼神警惕而凶残,让人不寒而栗。

  八条腿一伸一缩,自如的运行着,石小川猛地扑过去,死死地抱住那只巨型蜘蛛。

  这只巨型蜘蛛愤怒于自己居然被一个弱小的看起来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人类偷袭得手,吐出一根根坚韧的蛛丝困住石小川,毒牙刺向石小川的手臂。

  那条巨蛇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张开血盆大口,一点点的把那条被石小川束缚住的巨型蜘蛛吞了进去。

  石小川眼看着自己的手臂也没入了巨蛇的口中,赶紧抽了出来,胆战心惊地看了那条巨蛇一眼,幸好那条巨蛇并没有把他也吞下去的打算。

  地上的小蜘蛛在巨型蜘蛛消失之后,茫然地到处乱窜,不久之后,四散着爬走了。

  石小川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终于因放了心而放松下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晌才平息下来,想到刚才的惊险,他心有余悸的把身上粘着的那些蛛丝清理干净,经过这件事之后,也许他看到墙角的蜘蛛网都会有心理阴影。

  他被那只巨型蜘蛛咬了一口,还被那些爬在身上的小蜘蛛咬了不知道多少口,他挽起裤脚,摸了摸小腿,在朦胧的月光下也看不分明,倒是手臂上被巨型蜘蛛咬伤的地方能清楚的看到伤口,正渗出黑色的血珠。

  巨蛇自从吞下那只蜘蛛之后,半天没有动静,好像死了一样,石小川等瘫软的四肢慢慢恢复了一点力气之后,站起来,在丢下巨蛇逃走还是过去看看它情况这两个选择间犹豫不决,最后他叹了口气,还是没忍心。

  他踉跄着走过去,巨蛇的头就枕在一棵倒下来的树上,眼睛闭着,石小川伸出手摸了摸它冰冷的鳞片,感觉到手心下的身体有着不易察觉的收缩。

  它应该没事,也许是吞下那只巨型蜘蛛有些消化不良?石小川怀疑地看着巨蛇有些突起的腹部。

  巨蛇睁开眼,看了石小川一眼,没有理会它放在自己头上的手,而是慢慢的收起身体,盘成一团,石小川靠着那棵树,守在旁边。

  这个恐怖的夜晚已经快要结束,黎明的微光就要来临,此时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

  剧痛是在很久后才发生的,开始的时候,只是些微的刺痛,慢慢的,疼痛的程度逐渐加深,从被咬的地方扩散到全身,石小川开始还能忍耐,到了后面,已经忍无可忍。

  神经好像被人用针在直接刺着,那么尖锐的疼痛,如果把疼痛分成1到10级的话,石小川会毫不犹豫地选了前面说这是11级或12级的痛。

  难道前面的死里逃生,只是为了让他体会到最痛苦的死亡过程吗?

  石小川紧紧地抓着旁边的树叶,趴在地上,身体不停地痉挛,心跳加速,全身僵硬,他突然想起来,那只巨型蜘蛛也许是传说中的黑寡妇,它的学名在拉丁文中就是谋杀者的意思。

  他将要死去,死亡之前,陪在他身边的是一条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巨蛇,这一生真是讽刺。

  石小川神志恍惚地看到巨蛇凑了过来,张开巨口就咬向他。

  石小川在心底苦笑一声,你也要来一口吗?

  作者有话要说:一般晚上才更文的。。。白天人忙,都不在。。。

  为毛这篇文的评论是如此至少。。。。我看着都快伤感了。。。TT

  10

  10、蛇吻(补完)...

  起初的时候石小川除了模糊的意识,对身体没有任何感觉,他被毒液侵蚀的神经切断了与身体的联系。

  渐渐地,他开始可以移动手指,可以眨眼,脖子也找回了感觉,能够缓慢地转动,只是依旧看不到任何东西。

  又过了许久,他的左手感觉到了隐隐约约地刺痛,外界的影像和声音开始连入大脑,他没有焦距、茫然睁着地眼睛终于能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水的哗哗声传来,周围激荡的水波让他的身体在水面上载浮载沉。

  水珠溅落在他的脸上,石小川看着那条在水中翻腾的巨蛇,然后再看看自己,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幽深的水潭,一条清澈的小溪把水流注入这个潭中,周围花木繁茂,绿树环绕,非常宁静美丽的景致。

  而他躺在水潭边的石块上,大半个身体泡在水中。

  石小川虚弱地举起自己的右手,就看到那个被蜘蛛咬伤的地方又添了两个很明显的牙印,看来他昏迷前看到的那一幕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这条巨蛇真的咬了他一口。

  他继续装着昏迷不醒的样子,麻痹的手脚在逐渐恢复知觉,但是恢复知觉也不见得是好事,那种剧痛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点一点的侵占着他的感知,他很想尖叫、翻滚,那种生不如死的疼痛,没有人会想经历第二次。

  那条蛇悠闲地泡在水里,刚刚把那只巨型蜘蛛吞下去之后的不良反应已经完全消失,现在他在水里翻滚着身体,搅动着水花,长长的尾巴甩来甩去,看起来很是高兴。

  它在远处游了一会儿之后,慢慢地往石小川这边靠近。

  石小川紧张地感觉到水流的晃动,感觉到巨蛇的头伸到他面前正在看着他,他全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他的手被巨蛇叼起,渐渐地牙齿抵着他细瘦的手臂,石小川终于忍不住了,张开眼睛,用仅存的那点力气虚弱的挣扎着,想把自己的胳膊从巨蛇的獠牙下抢救出来。

  结果当然可想而知,巨蛇好像早就知道他已经醒过来似地,对他突然的挣扎丝毫不以为意,把他的手弄出水面之后,尖锐的毒牙又刺入了石小川体内,石小川低低地痛叫了一声。

  毒液流过体内传来一阵灼热的痛感,他趴在石头上,不停地干呕,眼前清晰地视野又开始模糊起来,头部好像被人狠狠地捶打着,他气息奄奄的趴在那儿,感觉到巨蛇还在旁边看着他。

  石小川自暴自弃的想,想吃就吃,想吞就吞吧,这种慢性毒杀的酷刑未免太残忍了?

  也许是看了一会儿之后,觉得这么折腾石小川还不过瘾,巨蛇轻轻用尾巴卷起石小川瘫软在石头上的身体,把他带到水潭中间,把尾巴围成了一个圈,然后让石小川躺在那个圈中间,把他完全泡在了水里。

  原本感觉有些凉的水,浸泡久了之后,居然从体内传来阵暖意,好像水温在逐渐上升似地。

  那条蛇时不时把头伸过来看一下石小川的情况,然后又继续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的漂着。

  秋日的金色阳光打在水面上,波光粼粼,鱼儿就在旁边游来游去。

  石小川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尖被鱼的嘴啄了许多次,一碰即退,然后再慢慢靠过来再试一次,钓鱼经验丰富的人会耐心的等待鱼儿放下最后的戒心,直接把饵吞进肚子里去。

  而石小川面临的情况就是,它们会成群结对的在他光裸的手臂碰来碰去,要么被巨蛇突然的游动惊走,要么就翻着白肚皮飘在了水面上——它们被毒死了。

  出现一条翻肚皮的鱼,巨蛇就会仰起头把它直接吞进去,它看起来很不喜欢这么优美的环境出现败笔。

  石小川带着蛇尾巴做的救生圈,在水里泡了一整天,到了近晚的时候,巨蛇终于把他从水里捞了出来,然后卷起他,往树林中爬去。

  一会儿之后,石小川发现,他又回到了前天晚上休息的石洞中。

  巨蛇把他放在洞口,石小川手脚还是有些僵直。

  他现在已经猜到了巨蛇为什么要咬他。

  当时巨型蜘蛛的毒性太过于猛烈,让他濒临死亡,而巨蛇则用自己的毒液中和了巨型蜘蛛的毒性,但是这种中和只能说是死马当活马医,后遗症非常严重。

  他现在还不能完全控制收缩肌肉的能力,呼吸也有些困难,稍微动弹一下,心跳就如擂鼓,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他总算是活下来了。

  他终于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看到石洞里的那几样东西的时候,感觉就更加复杂,那是他丢在半路上的背包以及一件男用薄外套。

  石小川哆哆嗦嗦的打开背包,勉强自己吞下了几块饼干,然后稍微清理了一下地面的碎石,把那件外套铺在地上,用背包当枕头,蜷缩成一团就打算在石洞的角落中躺了下来。

  但是还没等他睡下,巨蛇就游动着爬了进来。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条蛇用尾巴卷起他的腰,然后盘起身体,围成一个圈,把他放在那中间,石小川摊手摊脚的躺在那儿,思维已经呈一片空白状态了。

  他轻轻地摸了摸巨蛇凉凉的蛇皮,低声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巨蛇当然无法回答他,只是吐出蛇信在他脸上舔了舔,石小川伸出手触了触它的头,其实看久了,原本狰狞的巨蛇也没那么可怕,反而可以从它一些小动作察觉到它的情绪变化。

  这条蛇非常通人性。

  他想起曾经在新闻里看到,印度有个父亲因为没有钱给小女儿买玩具,就逮了一条大蟒蛇给女儿当玩伴,而那条蛇居然也就任凭那个幼儿折腾,甚至幼儿用还没有长牙的嘴啃咬它的尾巴,它也没有动怒,而是随这个小女孩玩着,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也许蛇这种生物真的非常聪明且通人性,清楚的知道什么是敌对的动作,什么是无害的行为。

  那条蟒蛇宽容的对待那个顽劣的幼儿,正如这条巨蛇一再地救助于他。

  这个晚上,石小川睡得极沉,中间没有惊醒过一次,他是在第二天,太阳高挂,看天色,估计也得有中午十一二点的时候才醒过来的。

  睡了一觉之后,石小川感觉好了许多,那种身体麻痹、呼吸困难、心跳过快的症状已经基本上消失了,只是还有轻微的动作不协调。

  蛇在吃饱了之后,也容易感觉到疲倦,进入休息状态,而且行动也会比较迟缓,所以当石小川醒来的时候,巨蛇还盘成一团睡得正香。

  石小川等了一会儿,看起来巨蛇还是丝毫打算清醒的意思都没有,他觉得有些饿了,慢慢地从巨蛇身上爬下来,手勾住放在一边的矿泉水瓶以及饼干。

  就着水把饼干吃完了后,正值精力最旺盛年纪的石小川,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他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巨蛇,决定绕过它到外面去逛逛。

  他轻手轻脚的从巨蛇身上跨过去,走到洞口处,阳光明媚,鸟声啁啾,一切都充满着生机和活力,石小川眯着眼,抬起头挡在额前,适应了一下骤然明亮的光线,然后伸了伸懒腰,活着的感觉真好!

  这个时候,他身后也传来了巨蛇爬动的声音,一回头,果然就看到它大半个身体探出洞口外,当看到石小川之后,就停了下来,石小川慢慢的等它完全爬出来,伏在地面茂盛的草丛里。

  他主动走过去,坐到巨蛇身边。

  巨蛇差异的抬起头,吐着蛇信看着他。

  石小川也不说话,只是睁着那双黑得似乎让人看不到底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巨蛇,他们之间就这么静默的互相凝视着。

  突然,石小川微微一笑,他原本是冷漠而无生气的,在这一笑之下,就好像此刻的阳光,温暖而舒适,恰到好处。

  石小川收回目光,低着头,一边扯着那些因为到了秋季而有些枯黄的野草,一边轻声说,"我想回去了。"

  也许他的失踪并没有人挂念,但是他还是想回去,即使是那般冷漠的家人,他依然割裂不了那层血缘上的联系,还有古松,他为了能让自己活下来,还在外面奔波,还有自己的学业,甚至是刚刚认识的张果,也能成为他回去的理由之一,他已经交到了第一个朋友,也许今后的生活会发生改变。

  他还有那么长的人生,不想就这么荒废在这座神秘的森林中。

  巨蛇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慢慢舒展开身体,身体慢慢绕着石小川打了个圈。

  石小川知道这条巨蛇希望他留下来,这几天的朝夕相处也让他知道了这条巨蛇非常寂寞,但是如果它像小白那么小,他还能把它带在身边,但是——看了看自己眼前那一截水桶粗细的身体,这么大的蛇就算是出现在灵山镇附近,都会引起恐慌吧!

  他无奈的摸了摸巨蛇的身体,"以后我经常来看你好不好?"他用商量的口气和巨蛇说。

  巨蛇甩甩头,头一前一后的摇晃着,石小川也不知道它是同意了这个提议呢还是在怀疑他。

  他从旁边的树上摘了片比较宽大的树叶,躺在草地上,把树叶覆在脸上,开始晒起了太阳,巨蛇就在他旁边,游动了起来,石小川微微拿开树叶,就看到巨蛇爬到了旁边的树上,挂在了粗大的树枝上,两个人一个在地上,一个在树上,倒是相安无事。

  余毒并没有清理干净的石小川又开始感到些微的倦意,他挣扎着竭力想保持清醒,但是阳光太温暖,草地发出的味道太醉人,而头顶上的那条蛇又是个极好的保镖,他终于还是抵抗不了身体的本能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到了暮色死沉的时候。

  石小川扶着头爬起来,拿开盖在身上的外套,难道这条通人性的蛇还会担心他感冒给他盖衣服?还没有完全清醒的石小川这么胡思乱想这,最后决定不去追究这些有的没的。

  他抬起头,寻找着巨蛇的行踪。

  周围没有丝毫动静,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洞口,往昏暗的石洞里看了一眼,还是没有巨蛇的踪影。

  这个时候,石小川终于清醒了过来,他先走过去,把还剩下的食物胡乱的塞进包里,挂在身上,走到洞口。

  难道那条巨蛇又和不知道哪来的怪兽打架去了?石小川想起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到处乱跑。

  事实证明,他要离开这座诡异的森林,单凭个人的力量非常困难,尤其是在漆黑的晚上,遇到危险的几率太高。

  石小川靠坐在洞口的那块用来堵门的巨石上,在天完全黑下来,星星开始在天空中不停闪烁的时候,石小川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巨蛇的爬动的声音。

  它回来了。

  石小川站起来,就看到巨蛇在黑暗中非常显眼的眼睛正由远及近,用极快的速度在往这边靠近,当它看到等候在外面的石小川时候,明显非常惊讶,它仰起头,凑到石小川面前。

  它吐着蛇信,差点碰到了石小川的脸,石小川不躲不闪,手试探着伸出去,却不小心摸到了巨蛇的头部向下的方向。

  巨蛇因为他鲁莽的动作,头猛地一甩,石小川的手被摔开,他诧异的看着反应很激烈的巨蛇,突然想起来,那个位置就是传说中蛇的"七寸"。

  "打蛇打七寸","打蛇打三寸",这些地方都是蛇类的要害,三寸是蛇的脊椎骨上最脆弱、最容易打断的地方,而蛇的七寸,则是蛇的心脏所在,一旦这些地方受到伤害,就必死无疑。

  石小川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巨蛇高昂的头,它克制住了本能,没有一口把眼前这个触摸它逆鳞的人咬死,他很感激。

  "对不起。"石小川手都有些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巨蛇伸出蛇信,舔了舔他的脸,石小川再次试探的伸出手,这回的目标是他粗壮的身体,巨蛇没有躲闪。

  石小川为能够得到它的信任而由衷的感到高兴。

  这个晚上并没有如同石小川想象的那样,他还是会被巨蛇圈着把它粗壮的身体当枕头睡一觉。

  而是被巨蛇带领着穿梭在黑暗的森林中。

  这一回他们走得并不快。

  甚至巨蛇故意放慢了速度,为了让身体还有些不协调的石小川能够跟上他,石小川感觉到了他的意思,高兴地笑了笑,他身上的衣物早就被荆棘挂得破破烂烂,头发更是乱蓬蓬的,整个人就一难民样,走出去绝对能够让人受到"惊吓"。

  他甚至还有闲心去看那些在黑暗中被惊走的飞鸟,夜枭的叫声也因为身边这条巨蛇的存在而没有那么恐怖。

  巨蛇偶尔会停下来,这个时候,石小川就会走到它身边,往往那儿会有一些野果在等着他,他会把它们全摘下来,边走边吃。

  这趟路程,大概是石小川进入这个森林的近一个星期以来,最轻松的一次。

  巨蛇一直把他带到了一处悬崖边,然后停了下来,石小川疑惑地走过去,就看到悬崖下是黑乎乎的,站在边上,光看着就觉得头晕,他在这个森林中晃了这么久,还没找到过这个地方。

  石小川不明所以的看着巨蛇,不知道它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到这个悬崖边来。

  巨蛇仰起头,看着他,在朦胧的月色下,它扬起的身体的高度已经比石小川更高,它用俯视的眼神看着石小川,审视着他,观察着他。

  最后,石小川看到它的头闪电般的往自己凑过来,张着巨口,獠牙清晰可见,他的右肩被狠狠的咬了一口之后,蛇尾一甩,他被这条巨蛇扔出了悬崖,而在扔出去之前

  10、蛇吻(补完)...

  ,他就已经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如果我某晚不更新的话,以后会在文案里说明,如果我没说,那么就是说无论多晚,这文当天晚上肯定会更新一次。囧,不过通常情况下更新都会比较晚。

  11

  11、回到人的世界(补完)...

  石小川原本以为自己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肯定是没救了。这里不是武侠世界,遭遇坏人追杀,掉落悬崖的少年总能有些奇遇。

  在那么一瞬间,他居然也没有怨恨那条把他扔下悬崖的巨蛇,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他就是知道,这条巨蛇不会害死他。

  所以当他坠入水中,使劲地扑腾着,终于爬上岸,气喘吁吁的趴在这个深水潭旁边的泥地上休息,他翻过身,仰躺着,看着上面的崖顶,那里有个淡不可见的影子,他知道是那条巨蛇——它一直在看着他。

  他慢慢站起来,踏进这个水潭比较浅的地方,清洗着身上的污泥,把那件已经破破烂烂的衬衫脱下来,放在水中稍微揉搓了一下,拧干,挂在手臂上。

  他抬起头,冲着悬崖顶挥挥手,叫了一声,"我会回来看你的。"

  回应他的是从悬崖盯上落下一个轻飘飘的东西,慢慢地下落,石小川注意到是自己穿过的那件外套,他看着那件外套吸饱了水,然后慢慢地沉入水中。

  他转过身,在白色的月光下,沿着水潭边那条隐约可见的、曲折隐蔽的小路慢慢走向。

  周围影影绰绰的树林,空气中传来微微的香气,他就好像走在一个梦境中,但是这个梦境很快就让他进入了现实。

  眼前已经是他熟悉的地方。

  这里是灵山观的后山,他经常来玩的地方,他看了看来时的路,再看看不远处灵山观翘翘的屋檐,觉得真的恍如梦中,因为他对灵山观所在的灵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极其熟悉,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十几年的时间里让他摸遍了,而现在,他却已经什么都不能确定了。

  也许这个世界真的有神仙妖怪,石小川深呼吸了一口,打算学那些进入志怪小说中的人一样,把这些事当做南柯一梦。

  他慢慢推开灵山观那扇门,木门"吱嘎"一声响了起来,里面黑乎乎的,仅仅有一道红色的光传来,那是石松弄的长明灯。

  石小川熟门熟路的从门后摸到了电灯开关,房间内亮起了昏暗的光线,石松用的灯泡只有十五瓦,这光线的亮度也就比没有强一点。

  石小川走上前,习惯性的就先走到神坛边,点燃了一炷香烛,毕恭毕敬的插在了香炉和蜡台上。

  灵山观的建立者是道教中的一个历史悠久的不出名的小分支,供奉的也不是道教历史上有名的神明,而是"玄天大德圣君"。

  石小川曾经询问过这个"玄天大德圣君"是什么来头,石松也不知其详,反正这灵山观从建成开始就供奉这座神明,大概总有些渊源,可惜经过一些动乱之后,那些记载也全都销毁了。

  他这种进门就上香的习惯也是被石松训练出来的,每次只要他到灵山观来玩,就必定会被石松抓着去上柱香,久而久之,他也就不用石松提醒,自觉自发的往神坛那儿去了。

  石松已经离开了灵山观,不知去往何处,许久没有人住的地方,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石小川摸到厨房,还好,缸里还剩下一点米,他生了点火,煮了点饭,然后翻箱倒柜,在角落里果然发现了一点霉豆腐,就着这点霉豆腐,他吃了两大碗饭,胃有些隐隐作胀之后,才停下来。

  清理好这一切之后,他来到自己惯常住的屋子,脱掉衣服,躺在床上,在灯光下,那条巨蛇最后咬在他肩头的伤口特别明显,有些比较浪漫的人会把被蛇咬伤叫做"蛇吻"。

  石小川摸了摸那个有些红肿的地方,这实在不是件浪漫的事。

  第二天,天刚亮,他就醒了过来,他在属于自己的柜子里找到了一件短袖T恤,套在身上,然后吃了一碗冷饭,就打算下山。

  走到半路上,迎面就看到几个人走了过来,石小川一看,居然是石辰带着几个人在用一种特别的仪器测探着什么

  当他看到石小川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愣住了,然后猛然间惊醒过来,把器材扔给身边的手下,跑过来,死死抓住石小川的肩膀,"你怎么在这,你到哪去了?"

  石小川"啊"的一声痛叫,他的手刚好放在了巨蛇咬伤的地方,他痛得冷汗都冒出来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石辰和跟着他那几个人说了一声人找到了,然后让他们先下山。

  "你知不知道,你和那个图书管理员失踪引起多大的轰动?我们都快把整个灵山镇还有这周围翻遍了。"石辰脸色有些憔悴,那张白生生的俊脸现在晒黑了许多,整个人倒是显得成熟了些,如果小女生见到,大概会觉得他这样更有吸引力吧。

  "萍姨怎么样?"石小川看到他的问题让石辰有些不明白,接着说,"就是那个图书管理员。"

  "她第二天就在学校后山被发现了,受了惊吓,整个人神志不清,现在已经辞职回家了。"石辰把石小川拉过来,上下看了看,回答,"你还没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小川苦笑一声,这种事情让他怎么回答,难道告诉别人自己去了一个灵山上一个不存在的地方,遇到了一条巨蛇,看到了一场刺激的蛇蛛大战,之后被巨蛇从一个悬崖上扔下来,然后就回到了现实世界?

  这种话说出去,估计也会被人当成神经病吧。

  他嘴巴张合,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说,"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山上了,前面发生的事我也不记得了。"

  石辰怀疑的看着他,却也没有再问,看到他全身上下那些被小蜘蛛咬伤的痕迹,在白皙细瘦的手臂上,那些伤口看起来确实触目惊心,更不用说,他的左手上被巨型蜘蛛咬伤之后又被巨蛇咬了两口造成的恐怖伤痕。

  石小川抬起头,擦了擦脸上留下的汗水,他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他现在就有眼前发黑的感觉。

  他有些站立不稳的拽着石辰的手臂,指甲陷入石辰的肉中,掐得石辰龇牙咧嘴,"抱歉,我觉得有些晕。"

  晕字还没说完,他已经倒在了地上。

  石小川躺在病床上,从他进医院被打了一针之后,他从装晕的过程中醒了过来,就听到站在病房门口的石辰正和医生在争论着什么。

  医生巴拉巴拉一大串话,什么患者身上被很多毒物咬伤,本来情况应该很严重,幸运的是,这些毒性却在患者体内产生了中和作用,保住了患者的命,不过,现在情况变得更复杂,普通的抗毒血清也许不会起作用,一切要等住院观察之类的话等等。

  石辰一边仔细听着,一边点头,很有派头的样子,那些医生看起来也知道他的身份,对他说话语气都非常恭敬。

  石小川看着手臂上的输液管,想坐起来,石辰看到他醒过来,打断医生的话,走了过来,"别动,你差点就死了。"

  "我不会死的。"石小川看着手臂上的红肿以及细小的伤口,轻声说。

  巨蛇不会让他死的。

  石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石小川看了看这间单人病房,有电视有空掉有冰箱,设备齐全,应该很贵,他可付不起这个钱。

  "我没事了,还是出院吧。"石小川看着输液管里一滴滴落下来的液体说,伸手就打算去拔掉针头。

  石辰一把抓住他的手,"你不要命了。"

  石小川苦笑一声,"我没钱。"

  石辰一愣,"别担心这个,你是在学校出事的,学校要负担一部分费用的,其他不够的部分,我先垫上,就当——"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似地侧过脸,"就当以前欺负你的补偿。"

  石小川注意到他的耳朵都红了。

  他不是那种清高到死板的人,所以决定接受这个好意,然后把费用单子悄悄地拿过来,以后等工作了再把钱还给石辰。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默,"我爸妈没来吧。"石小川轻声问。

  石辰立刻回答,"他们还不知道,我急着把你送到医院,我这就去通知他们。"他站起来就往门外走。

  石小川在他的脚要踏出房门的时候,"别去了,我习惯了。"

  他躺在病床上,脸上还有许许多多多的细小伤痕和红肿,嘴角却扯着一抹笑,看起来非常让人心酸。

  石辰放在门框上的手,紧了紧,转过身,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你先别管这些事了,等会儿校长他们会来看你,趁现在睡一下。"

  石小川点点头,其实他自觉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但是暂时又没有想到该如何解决这件事,只好先赖在医院再说了。

  第二天一大早,果然校长带着他们的班导舒有才老师来看望他,居然一句话都没问及他失踪的原因,只是嘱咐他要好好休息,不要担心学校那边,等他好了,学校会派专人给他补课等这些让他安心的话。

  石小川对这一点当然是求之不得,他边听边点头。

  唯一让他不舒服的就是站在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舒老师那针刺一般的视线,他好像对于能再度见到石小川感到非常惊讶似地,只是那种惊讶掩藏在厚厚的镜片后,如果不是石小川从小感觉就比较敏锐,也察觉不到。

  石小川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舒老师咳嗽了一声,"班上的同学也很担心你,让我把他们的问候带过来,等你好点了,他们也会过来看你。"

  "谢谢舒老师。"石小川腼腆地点点头。

  说了几句话之后,又询问了一下医生目前的情况之后,石校长和舒老师就回去了。

  石小川疲累的躺在床上,用被子捂住头,和这些人见个面,说个话,简直比在树林里跑一个晚上都累,主要是心累。

  石小川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才回到学校,中间被那些医生翻来覆去地检查,他们对于石小川为什么能在深度中毒之后平平安安活下来,并且还活蹦乱跳这件事感到非常不可思议,直呼是医学上的又一个奇迹,原本有意思让石小川接受更多的观察和治疗,但是石小川可没有当白老鼠的习惯,在和石辰通气之后,当天下午就在医生依依不舍视线的目送下走出了医院。

  他回到学校的时候,立刻被那些同学围了上来,尤其是张果,瘦小的身体像猴子似地跳上跳去,问来问去,石小川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大群人中间,他不习惯应付这些事情,以前和他说话的对象也仅仅就只有石松而已,剩下的也就是删减路边的花花草草、虫鱼鸟兽。

  最后还是靠石辰解了围,一句"他身体还全好,需要休息"把他带出了包围圈,石小川因为紧张过度,一直不太健康,没什么血色的脸红通通的,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石辰倒也没有按照惯常那样嘲笑他,反而递给他一张纸巾。

  石小川小心翼翼地拿着散发着清香的纸巾,把脸上的汗珠擦干净,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石辰,"谢谢。"

  他现在是真的很感谢石辰,如果说石辰以前有多可恶,那么现在就有多友善。

  一直以来都被人无视、欺辱,虽然没有真的受到什么虐待,但是那种故意的躲避、无形的疏远、异样的目光以及偶尔的冷言冷语,都让石小川打从心底感到寒冷。

  他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却要遭到这种对待,不是不委屈,不愤恨,但是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渐渐麻木,对一切都无动于衷。

  然而他的年纪还小,内心还没强大到依靠自己就能独立生活下去,就好像极小的时候藏在一边羡慕得看着其他孩子疯玩在一起,打打闹闹一样。他现在依然会渴望一些来自他人的善意和温暖,那种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拥有,独独他却被完全遗忘的东西。

  所以只要别人稍微对他好一点,就会轻易的忘记以前种种的不快。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学校那栋民国时期留下来的小洋房旁的角落里,正是上课时间,周围空无一人。

  石辰站在一棵长满红色叶子的树下,翩翩少年,剑眉星目,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任何人看到他的笑容都会不自觉地连心情都会阳光起来。

  石小川疑惑地看着他,他把自己带到这个角落说是有很重要的事,他等了半天,就看到石辰时不时看他一眼,然后又有些犹豫似地半天不做声。

  石辰抓了抓自己的头,好像豁出去似地冲口而出,"石小川,我喜欢你。"然后很紧张地看着石小川,等着他的回答。

  石小川考虑了一下,最后慢慢地说,"如果你以后不再——就像现在这样,我也可以当你是朋友。"

  一片沉默。

  石辰挫败地看着一脸懵懂的石小川,"我说的喜欢是这种。"

  在周围落下的红叶中,他低下头,亲了石小川的脸一下,然后退了一步,小声说:"懂了吗?"

  石小川已经被他的动作震惊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是茫然的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他不是没听说过同性恋这个词,但是从来没想过自己身边就有,而且那能扯到自己身上。

  "你以前——"石小川不由自己的把自己心里的疑惑问出口。

  "那个时候我浑着呢。"石辰尴尬地说,赶紧补了一句,"不过现在不会呢。"

  石小川看着落在地上的叶子,有些茫然,如果自己不接受,是不是这份善意就会收回,如果自己接受?两个男人交往这种事,他从来没想过,而且他也不认为自己对石辰有这方面的想法。

  有些事情,不能勉强,不能含糊,也不能利用。

  所以他摇摇头

  11、回到人的世界(补完)...

  ,低声说了一句,"抱歉。"他抬起头,直视着石辰的双眼,"如果是你所说的那种喜欢,那我不喜欢你。"

  被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石辰倒也没有很过激的反应,只是有些遗憾地说,"这样,不要紧,我们还能同学三年,我会对你很好,到时候你再决定要不要接受。"

  石小川觉得有些头痛。

  然后他听到一阵细碎的声音,就看到从被高大的花木掩映的小径那头走过来一个白色的人影,是佘君寒老师。

  12

  12、蛇妖啊蛇妖...

  看到佘老师那张病弱精致的脸,石小川紧张不已,如果刚才那段对话被他听到了,那么不管是对石辰还是对他,都会造成麻烦和困扰。

  但是佘老师只是冲他们微微点头,然后从他们身边走过了。

  石辰看着石小川紧张的样子,手指弹了弹他的额头,"别担心了,他不会管这些事的。"

  石小川看着石辰自信十足的样子,若有所悟。

  走回宿舍的路上,石辰被一通电话叫走。

  石小川站在六层的公寓式宿舍楼下,一个细长的东西掉在他头上,他伸手一摸,就感觉到一个熟悉的东西顺着他的手指,熟门熟路的爬到他的手腕上,是小白蛇。

  这么多天没见,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了,结果回来的第一天,小白蛇就找到了他。

  他摸了摸小白蛇的头,低声说,"这回我还遇到了一个你的同类,不过它可真是个大家伙。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等放假了我们去找它吧。"

  不过能不能找到,其实石小川一点把握都没有,只是既然许下了诺言,那就一定要去实现。

  小白亲热的用头蹭了蹭他的手,石小川注意到他对自己手臂上那些伤口特别感兴趣,纤细的身体绕着他的手不停地游来游去,蛇信还不停的触着那些伤口,尤其是被巨蛇和蜘蛛咬伤的地方。

  石小川也不恼,反正现在没人,就随便小白乱爬了。

  他回到宿舍之后,洗了个澡,然后爬上床,打算睡一觉,在医院闻着那股味道,他怎么都睡不好。

  他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面小白变成了一个少年,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粉嘟嘟的嘴,胖乎乎的胳膊腿,看起来像个性别不明的小天使,不过这个小天使做的事却完全没有天使的范儿,他笑起来,露出两颗尖锐的小獠牙,眼睛是红色,整个人趴在他身上,然后开始对他动手动脚。

  石小川在梦里面使劲挣扎着,不过却好像被鬼压床似地,一动也不能动。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粉嫩精致的少年把他的衣服剥了个精光,然后手还不老实的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红嫩的嘴巴慢慢凑过来,獠牙外露,就打算亲他。

  说实话,他长得很可爱,但是就算再可爱,石小川也绝对不想被他亲吻。

  真是个噩梦,刚刚被一个男生表白,然后立刻做了一个小白变人之后压着他的梦,难道他是受了什么不良影响,所以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石小川终于被那双冒着邪恶红光的眼睛给吓得醒过来,不过他发现醒过来之后,看到的一切,和梦里面的遭遇相比,也没好到哪儿去。

  床头站着的那个人,正是佘君寒。

  13

  13、蛇蛋...

  接下来的几天,石小川就被各种笔记和补课包围了。

  实际上,以他现在的程度,缺些课并无大碍,但是看到那些老师和同学热情的举动,他也不好意思直说拒绝这些好意。

  石妈妈带来的菜,分出来一部分给同寝的室友,一部分他留着打算慢慢吃。

  只是再怎么慢,秋末的天,气温依然很高,舍不得也留不了很久。

  两天之后,菜就有了点异味,石小川打了一大份白米饭,拌着剩下的那些菜,一口一口吃了个精光。

  这么逞强的后果就是连续两天不停地跑厕所,被石辰狠狠地骂了一顿,差点又被拉到医院去,结果被石小川死命拒绝了,才从医院出来又去,估计大家都要担心了。

  他有些虚脱的擦干额头上渗出来的细汗,看着前面那条曲曲折折的山路,以前怎么就没觉得通往灵山观的路这么长这么陡?

  原本他是答应了佘君寒老师不再到灵山来,但是自己已经先答应了那条巨蛇,不管怎么样,都应该先履行完自己的诺言,何况,那条巨蛇并不是怪兽,反而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在正午的时候,他终于爬到了灵山观后山,林木扶疏,厚厚的落叶洒在地上,踩上去嚓嚓作响。

  石小川仔细回忆着那天晚上的情形,再对照着眼前的景色,在灵山上转来转去,怎么也找不到月色下的那条幽深的小径。

  就在不断地寻找中,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夕阳西下,晚霞漫天,绚烂的云贪恋着色彩的点缀,缠着太阳不肯让它离去,却终究无法阻挡它匆匆的脚步。

  黄昏来临了。

  石小川精疲力竭的坐在一块石头上,他本来就因为吃坏了肚子有些虚弱,这么长时间在山上爬来爬去,更是精力不济。

  慢吞吞回到灵山观,今晚来不及下山了,看来又要在灵山观睡一晚。

  他趁着天还没全黑,煮了点饭,拿出石松那把躺椅放在观前的平地上,端着碗,边吃饭边看落日余辉。

  看着看着,不知怎么的,觉得那些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把他围了起来,柔软的一团,很是暖和。

  石小川非常新奇的摸摸身上云做的衣服,抬起头,却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已经不是灵山观前,而是站在了一条小径的入口。

  这条路他很熟。

  那条月光下的神秘小径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他没有迟疑地走了过去。

  这条小径与上次见到的时候有很大的不同,茂盛的树木,已经全部枯萎,光秃秃的枝桠上连一片叶子都没有残留,杂草都干枯的趴伏在路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异香。

  石小川一步一步接近也许是自己梦境中才存在的地方。

  走了一阵,眼前豁然开朗,那个深潭已近在咫尺。

  他走到潭边,抬头仰望着崖顶,在夕阳的余辉下,那个地方清清楚楚,空荡荡的,巨蛇并没有在那里。

  他有些失望地坐在潭边,手拨着清澈的潭水。

  等了一会儿之后,他站起来,大概没什么希望了,那条巨蛇不会回到这里。

  他虽然通人性,但不意味着能理解自己的一言一行,更不用说,并没有约定具体的见面时间。

  能再次见到,也许需要极大地运气。

  石小川这么想着,就打算走回去。

  在转过身的瞬间,他听到崖顶有什么动静,他抬头,看着天空,一颗硕大的蛇头凭空出现在那儿。

  灯笼似地眼睛正死死地盯着石小川,石小川高兴地冲着巨蛇挥挥手,高声大喊,"我来看你了。"

  巨蛇在崖边游来游去,巨大的身体时不时滑出悬崖,让在下面的石小川看得心惊胆战。

  最后,它好像终于忙完了自己的事,蛇信吐出,喷出一股烟雾似地东西,石小川明显感觉到从那儿传来那股熟悉的浓郁香味。

  原来这股香气是巨蛇发出来的。

  香气所到之处,顺着悬崖生长的爬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失去了鲜嫩的颜色。

  石小川没有看到这些,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条巨蛇莫名的举动给吸引走了。

  巨蛇跃到了半空中,巨大的身体伸得笔直——它跳下了悬崖。

  石小川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巨蛇狠狠地摔入了深潭,水花四溅,劈头盖脸泼在石小川脸上。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看着湿漉漉的手指,终于反应了过来,疯狂地跑到潭水里,又不知道喊些什么,只能拍打着水面,大喊着,"你在哪?你没事吧?"

  深潭好像是个无底洞一样,把巨蛇庞大的身体吸进去,冒了个水花之后,就恢复了平静。

  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除了石小川一头一脸的水作为这件事的见证被留了下来。

  石小川不会游泳,他只能无措的站在浅水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条巨蛇跳下来了,它自杀了?

  石小川不知道脸上流下的是水还是泪,他低声喃喃地说,"为什么要跳下来,有什么是忍不了过不去的,只要再忍忍也许一切就都好了。"

  他听到水面上传来了轻微的动静,模糊的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他着急的把湿透了的T恤撩起来擦掉脸上的水,雪白的肚皮露了出来。

  就看到水面一个白乎乎圆溜溜的东西随着水波正慢慢往这边飘动。

  石小川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生怕呼吸声稍微大了点,让那个东西又飘远了。

  直觉告诉他,这个东西与巨蛇肯定有关系。

  几分钟之后,处于潭心的东西终于飘到了石小川身边。

  这是一个蛋?

  石小川手伸出去,想捞起这枚蛋,却没想到这枚蛋顺着水波滑走了。

  他赶紧往前走了一步,轻声说,"别跑。"

  双手紧紧捂住那枚蛋,好像鸽蛋大小的蛋,青白色的蛋皮,上面有着淡不可见的浅红色古奥的纹路。

  在他手心的时候,还调皮的滚来滚去,好像里面的小生物在撒欢儿一样。

  石小川小心地把它握在手心,这是巨蛇留给他的东西。

  他会好好养着它,也许过一阵子就会有一条小蛇孵出来,巨蛇大概是牺牲了自己才从上面那个牢笼似地树林中把这枚蛋送出来,就好像把自己送出来一样。

  14

  14、失踪的蛇蛋(补完)...

  房间里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异常。

  看书的看书,睡觉的睡觉,这个时候,石小川被口袋中的动静打扰了,他苦着脸,伸手进去,抓住小白,把它从口袋里拖出来,用食指轻轻地把它的头按在书页上,然后放开小白,等它仰起头的时候,又用指头把它压下去,一边玩着,一边压低声音说:"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

  小白甩动着尾巴对这种玩弄的行为表示抗议。

  那缕黑雾已经钻入平叔的耳朵,平叔动了动,吓得石小川立刻把书阖上,他把手指放在书页间,以免压到了小白。

  平叔动了动之后,又睡了过去,只不过刚才轻微的鼾声现在已经听不到了。

  石小川松了口气,打开书,就看到小白还是乖乖地待在书页间,盘成一团,头高高扬起,蛇信急速的吞吐,这是蛇类警惕的样子。

  他奇怪地看了紧张的小白一眼,这个书库有什么地方让小白这么紧张的?

  在平叔体内待了一会儿的黑雾慢慢从他耳朵边钻出,在完全出来的瞬间,石小川听到平叔发出了一声急促的喘息,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水。

  那缕黑雾明显还没有满足,它像蛇一样细长的身体,摇摆了一下,慢慢往石小川那个方向飘去。

  越靠近石小川,它就越兴奋,它闻到了久违的美味的香味,长久以来,对于那些干瘪的人类精气,它已经腻了,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很久以前,还能得到比较好的贡品,而现在,只能得到一些最次的劣等货色。

  这些人类越来越不像样了,也许某天它应该提醒他们一下,谁才是老大。

  茫然无知的石小川正把盒子掏出来,打算看一下蛇蛋的动静,他每天都要查看无数遍,只可惜,这枚蛇蛋自从他拿回来就丝毫改变都没发生过。

  盒盖打开,蛇蛋静静地躺在那儿,在日光灯的映照下,莹润洁白,显得安逸而祥和,石小川用指腹擦掉蛇蛋上一个小小的黑点,可是不管他怎么擦,那个黑点还是顽固的粘在蛋壳上。

  石小川想了想,沾了点茶水在手指上,打算继续。

  那缕黑雾掠过石小川,目标居然是他手心里的蛇蛋,它围着那个蛇蛋高兴地打了个转转,就打算钻进去。

  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处于戒备状态的小白,身体挺得笔直,从摊开的书上跳到了石小川手掌中,正正地砸在了蛇蛋上,那股力量差点让石小川没有拿稳蛇蛋让它掉落在地。

  这个意外让石小川有些生气了,他有些恼火的伸出食指又打算去点小白的头,小白敏捷的一闪,躲开了他的手指。

  他看着落空的手指,愣了愣,小白看都没有看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枚蛋——或者说蛋旁边的黑雾。

  心急于美食的黑雾被打断了动作,顿时大怒,愤怒的扭动着,越来越浓,越来越大,渐渐地从几不可见到清晰分明,石小川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间弥漫整个手掌,把蛇蛋裹在里面的黑雾。

  他抓紧手中的蛇蛋,拼命的甩着手,想把黏着手的黑雾挥散,可这黑雾简直像是从他手中长出来的一样,纹丝不动,范围还渐渐扩大,不一会儿,就变成了足球大小。

  石小川急了。

  也不顾旁边正在睡觉的平叔,站起来,把蛇蛋放进盒子里,然后把盒子远远的放到工作台上,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他的手立刻恢复了正常,而那团黑雾却围绕着那个盒子继续扩散。

  旁边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平叔丝毫没有被他鲁莽的动作发出的乒乒乓乓声弄醒,睡得死沉死沉。

  幸好还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不然的话,石小川都要怀疑他肯定是被这个黑雾给杀死了。

  他又跑回工作台,没有丝毫犹豫的正打算把手伸进那团已经像篮球大的黑雾中把蛇蛋救出来,就看到旁边蓄势待发的小白已经跳进了黑雾里,几乎是立刻,那团黑雾离开了装着蛇蛋的盒子,悬在了半空中。

  小白被它裹在里面,黑雾翻滚着,在黑黝黝的浓雾中,小白的身体隐约可见,它张开小小的嘴,一点点的吞着那些黑雾。

  黑雾无声的嘶吼着,两个人缠斗成一团,连石小川都可以看出双方战况的激烈,小白吞咽的速度越来越慢,而黑雾翻滚的速度也有所降低。

  这个时候,黑雾突然散了开来,扩散到了整个房间,灯也在这个时候熄灭了。

  笼罩在这个黑雾中,石小川觉得头有些重,全身的力气好像被吸走了一样,旁边平叔的喘气声越发急促。

  他想逃出房间,手胡乱的摸着工作台,一边轻声喊着,"小白,小白,小白——"

  工作台上的许多书籍被他的动作弄得掉落在地,发出砰砰的声音,这种声音让他越发慌乱,身体的力气在渐渐流失,而明明放在桌子上的蛇蛋却怎么找也找不到。

  突然,"啪"的一声,灯光又重新明亮了起来,石小川满头是汗地看着门口,佘君寒老师就站在那儿,手还按在开关上,他病弱的脸,在灯光下更是惨白,佘君寒皱着眉头,看着工作台那一片狼藉,冷冷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石小川茫然地四顾,小白和黑雾都失踪了,放在桌上装着蛇蛋的盒子也不见了,而平叔也突然间惊醒了过来,正唯唯诺诺地说着"没事,没事,刚才找东西,呵呵,找东西,不小心,这都是不小心。"

  平叔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好像很怕佘君寒似地。

  佘君寒进了书库,很快就找了一本书,放在工作台,这回平叔倒是很积极,当然也是因为被这些打击弄得神不守舍的石小川,到现在还呆愣愣的,明显还没回过神。

  佘君寒凉凉地看了石小川一眼,拿着书,头也不回地走了。

  平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好像又为刚才的胆怯很不好意思似地,嘴里嘟囔着,"我的妈诶,这老师真够可怕的。那眼神简直可以杀人。"

  石小川无声的点点头,算是做了回答。

  九点,下班,在下班前,他让平叔先走,自己仔仔细细的搜了整个书库一遍,一无所获,在回宿舍的路上,也是小心的注意着身边的一切,也许小白会带着蛇蛋从天而降,就好像以往那样,突然掉落在他头顶,肩头,手指。

  然而,一切都没有发生。

  在经过那栋民国别墅的时候,石小川发现还亮着灯,看来佘君寒老师还没有休息。

  石小川呆呆地站在那儿,讲台上的老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坐在石小川前面的张果用书掩着脸,踢了踢石小川的桌子,轻声给他提示,可石小川没有回过神。看着毫无反应、木愣愣的石小川,老师皱了下眉头,想发火,但是石小川一来成绩好,二来人也一向听话温顺,像这种情况从来没发生过,他挥挥手,让石小川坐下。

  石小川的座位靠着窗户,他一向明亮如泉的眼睛,无神地看着窗外那棵高大的香樟树,只要伸长手,就可以攀到它凌乱生长的枝桠,有一次,小白就是从这棵树爬进教室的,他这么想着。

  下了课,他不顾身后张果的叫喊,拔腿就往教师办公室跑去,气喘吁吁的站在班导舒有才老师面前,他低声哀求着说,"舒老师,我想换个勤工俭学的岗。"

  舒老师扶了扶眼镜,小小的绿豆眼眯成一条缝,慢条斯理地说:"学校规定没有特殊理由,一般都是要做一个学期的。"言下之意,要换可以,总得给个理由。

  石小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个规定,他犹豫了一下,"上回我失踪,就是在那儿,我害怕,怕得都不敢去了。"不管怎么说,自己在学校失踪,学校就有责任,石小川不知道能不能利用这点要求换岗,但是他也找不到其他正当的理由,没有人会相信他在图书管里所遭遇的一切,而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也已经是亡羊补牢,悔之晚矣。

  他心里又痛又悔,调皮而任性的小白为自己带来了多少欢乐,让自己孤单的生活终于染上了一丝色彩,现在却凭空失踪了,蛇蛋是巨蛇留给自己的遗物,自己也把它遗失了。

  虽然他还心存侥幸,总想着也许他们和自己一样,过个几天,就会突然间回来,然而,那天晚上已经过去五天了,除了一成不变的生活,以及自己时时刻刻的疑神疑鬼,没有丝毫让人惊喜的事情发生。

  听到他这句话,舒老师又用手推了推眼镜,"你这个情况,学校会考虑,你先回去,我和学校里专门管这块的老师了解一下,看怎么安排。"

  石小川暗暗松了口气,脚却还是没挪地,继续问:"那老师,我今晚上还要不要去图书馆值班?"

  舒老师好像有些不耐烦,手中的笔转了一圈,掉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你不想去就别去了,上课铃响了,先不谈这些,学校会安排好的,现在先去上课。"

  回到教室,面对张果的絮叨,石小川只是木然地看着窗外,觉得无趣的张果也渐渐安静下来,随着他的目光看着窗外那棵树,看得久了,以他跳脱的性格,未免觉得枯燥,他看着石小川,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实在忍不住,用手臂碰了碰石小川的胳膊,悄声说:"下下个周末我姐结婚,到我家来玩吧。"

  石小川终于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张果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我姐是嫁给你们石家祠堂那个长老会的大长老的孙子。"

  石小川不感兴趣的摇摇头,他虽然姓石,但是从来没有参加过石家的宗族祭祀,也没人让他参加,虽然是听说过那些长老的名字,但是却不大认识,更不用说具体到这些长老的孙辈了。

  "哎,求你了,去吧去吧。"张果摇着石小川的胳膊,一迭声地央求,"说实话,你们石家的人挺奇怪的,我妈可反对我姐这门婚事了,可我姐死活要嫁,不让就打算离家出走了,我妈没办法只好同意了,到时候,你就待我房里别出来,事情都是大人忙,你就和我打个游戏都行。"

  石小川摇摇头,没同意,他讨厌人多热闹又噪杂的地方。

  可张果是谁?他整整缠了石小川一天,到最后,石小川被他的唠叨弄得一个头两个大,昏头昏脑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点了头,只听到张果一声欢呼,等到脑子终于清醒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

  舒老师第二天就给石小川换了份工作,据他说,那个被安排到食堂帮忙的学生一听有人愿意把图书馆那个岗和他换,立刻同意了,所以石小川以后的工作就是每天中午,傍晚到食堂去帮忙。

  他一个个和食堂那些大叔大婶大爷大娘打招呼,然后自觉地那个小板凳坐在角落里洗着地上堆着的白菜。他仔细地清洗着菜叶,把那些烂掉的、发黄的白菜叶捡出来放在旁边搁着的塑料桶里,收拾完了白菜,又开始一个个刨着马铃薯。

  有些累,但是这里的油烟味让石小川感到安心,旁边人的大呼小叫,高声谈笑充塞了整个房间,好像把每一个角落都填满了一样。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谢绝了旁边的大妈让他先休息下的建议,他需要用这些机械的工作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那样他才不会总是想起小白和蛇蛋。

  可这位大妈一把夺过他手里拿着的那颗土豆和去皮刀,连声说:"你这孩子,让你休息就休息,这么累死累活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虐待童工,去去,一边先玩会儿去啊,剩下的我来,你怎么就这么听话啊,我家那两个小兔崽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让他从菜园子里掰根蒜回来都要推三阻四,磨磨蹭蹭的。"她一边念叨一边飞速的刨着手里的土豆。

  石小川安静地站在一旁,他看着不远处案板上放着的那块肉,觉得自己大概眼花了,揉了揉眼睛,还是那样,他一边轻声应着大妈的话,一边走过去,被那块肉压着的细长的白色东西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15

  15、孵化(补完)...

  筷子粗细的小白就被压在那块肉下面,奄奄一息,石小川挡住旁边人的视线,把它捞起来,放进自己口袋里,小白好像没有意识了似地,像根面条一样软哒哒的垂在那儿。

  石小川把手伸进衣兜里,摸着它凉意沁人的蛇皮,它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任他折腾着,那次它被那些顽劣的小孩烧伤,也是这样,仿若死去。

  他把手指轻轻放在小白细长的身体上属于心脏的部分,感受着那极其轻微的跳动,它还活着,是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出现的地点诡异了些,但这不要紧,那么严重的烧伤,小白都能挺过来,这次它也会再次活蹦乱跳的和自己捣乱,石小川这么安慰着自己。

  他把小白带回了宿舍。

  半夜的时候,他轻轻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边,秋夜的月色,很好,他摊开一块干净的毛巾放在窗台上,然后把小白放在上面,小白的白色蛇皮黯淡而没有光泽,银色的月光照在上面,打上了一层光晕,却还是无法驱散上面的暗沉。

  室友们睡得很香,一个还说起了梦话,另外一个正在磨牙齿,在一片昏暗中,石小川趴在窗前,专注地看着小白,以前,小白晒着月亮就会好起来,现在还是会这样吗?直到他睡着,还是没有答案。

  在这之后,石小川把小白时刻带在身上,他发现在人多的地方,小白就会有些反应,所以他一反常态,从以前安安静静地待在教室角落,到积极参加所有的课外活动,连课余时间都跟着张果往球场这些人气旺盛的地方钻,让张果直呼他变性了。

  石小川一瞪眼,他不是没听出来,张果故意在"变性"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张果嘻嘻哈哈的拉着他到篮球场,就混入了班上男生占的那个场地。

  石辰就在那一群男生中,他惊讶地看着出现在这里的石小川,正在手指尖上转动的篮球一个不稳,砸在地上,被旁边的男生抢了过去,石小川并不会打篮球,他坐在旁边,旁边是球场上的人脱下来的衣服,放着的水之类的东西,唯一陪着他看球的就是些叽叽喳喳,笑成一团的女生。

  石小川丝毫尴尬的感觉都没有,在旁人的目光中气定神闲的坐在那儿,手插进兜里,时而看着球场,时而盯着脚面,场上的石辰今天发挥得特别好,所向披靡,帅气的动作,精彩的投射时不时让周围的女生发出高声的尖叫。

  周围的喧闹让石小川口袋中的小白身体微微动弹了一下,石小川抿着嘴,笑了一下,伸手进去摸了摸小白滑溜的皮,这几天,小白的动静越来越大,也许很快,它就能醒过来了。

  小白是在石小川站在食堂窗口为来来去去的学生打饭的时候醒过来的,当时他正舀了一勺西红柿蛋汤打算放进学生的饭盒里,结果口袋中一直安安静静的小白在里面动了起来,熟悉他的石小川一下子就感觉出来,这是小白在他兜里爬。

  他激动地手一抖,勺子落在汤里,溅了自己和那个等着他打饭的男生一身西红柿蛋汤,他急急忙忙的边拿出纸巾给那个学生擦干净身上的汤,一边冲着那个学生道歉,那个学生看了石小川一眼,居然也没发火,只是嘟哝了一句"怎么这么不小心"就拿着手中的饭盒往旁边的窗口走去。

  石小川感激地看着他,他刚刚匆匆掀开口袋看了一眼,小白确实是醒了过来,甚至刚刚还吐出蛇信碰了碰他的手指,他终于放了心。

  等忙完了之后,他躲到厕所里,把小白捧在手心里,就看到小白睁着眼睛,虚弱的摊在他手掌上,石小川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到最后也只是摸了摸小白细长的身体,轻声说了一句,"找了你好久。"

  小白听到他这句话,不知道是懂还是不懂,绕着石小川的手心爬了一圈,然后把头放在他手的正中心,然后闭着眼,好像耗尽了所有力气似地,石小川觉得自己眼睛有些酸,尽力忍住那些涩然,他把小白小心的放进口袋里。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这么告诉自己。

  几天之后,小白终于恢复了正常,石小川也终于不用往人堆里钻了。

  他坐在草地上,摸着小白细长的身体,小白难得温顺地躺在那儿,任他摆弄。

  对面是教工楼,已经下班的老师和家属正在准备晚饭,时不时传来一阵爆炒的噼啪声以及饭菜的香气,让石小川的肚子骨碌碌的响了起来。

  日色渐晚,今天没有夕阳,刮起了风,石小川只穿着一件单衣,觉得有些冷了,他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让小白缠在自己的手臂上,慢慢地走回宿舍。

  周末的宿舍,照例空无一人,他头枕在脑后,躺在床上假寐,正迷迷糊糊的时候,被身边的闹铃吵醒,他一把抓过闹钟,按掉,然后爬了起来。

  小白就在桌子上的小盒子里,他一把捞起盒子,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宿舍。

  此时是午夜,外面只能听到虫鸣蛙叫。

  石小川顺着早就探查好的路线往教工楼走去,他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还是错。

  这几天下来,小白一直咬着他的裤脚让他跟着自己到处走,石小川在整个校园里跑来跑去,莫名的,他知道,这是小白在寻找那枚失踪的蛇蛋,终于小白最后找到了教工楼,他找了个借口摸了进去,小白停在了班导舒有才老师的家门口,用尾巴轻轻地甩着他的门。

  他左右看了看,不远处的楼梯口那儿传来了脚步声,他决定先出去,就算怀疑蛇蛋在这房间里,他也不能就这么破门而入吧,总得找个好时机。

  他观察了好几天,又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下情况,确定舒有才老师周末会回镇上,家里没人,他打算就趁这个时候偷偷溜进去找找看。

  一切都很顺利,他摸进楼道,站在舒有才老师的家门口,在黑暗中紧张得汗水顺着脸颊一颗颗的流下来,抬手擦了擦,他拿出一根铁丝,幸好这里还是用的那种老式锁,比较简单,否则,就凭他这临阵磨刀的技术,还真不容易打开。

  搞鼓了一阵,门终于"吱呀"一声轻轻地开了。

  石小川悄悄地走了进去,他顺手关上门,拧开一个小手电,挂在手腕上的小白一进这个屋子就立刻绕着他的手腕不停地绕来绕去。

  这个房间不像一个人住的地方,空荡荡的一间屋子,只有几样最简单的家具,连一室的空气都仿佛停滞已久,从来没有被惊动过似地。

  虽然知道这是舒有才老师的临时住所,但这未免也太缺乏生活的气息了吧。

  这个地方一目了然,即使要藏一颗蛋也不容易。

  石小川找遍了每一个角落,连边边角角都没有放过,小白也在整个房间里爬来爬去,但是最后两个人都一无所获,他把爬到身上的小白抓在手心,悄声说:"大概不会这。"

  小白晃了晃小小的脑袋,好像在否定他这句话,

  石小川看到它摇晃的脑袋,考虑了一下,既然来了,那就再找找看,正当他翻着那几本书的时候,门外传来轻微的说话声,以及开门声,吓得他立刻熄灭了小手电,然后滚到了床底下。

  他刚藏好,门就打开了。

  传来了两个男人的谈话声。

  两个都是熟悉的人,舒有才和佘君寒。

  从床底下,石小川能看到两个人的脚,佘君寒声音极低,压抑着轻微的咳嗽声,一副病弱的样子,"把东西给我。"

  舒有才老师的声音却没有了往日的斯文,音量拔高,有些尖锐刺耳,"不可能,这东西是我先找到的,就算不是,既然到了我手上,那也就是我的东西。"

  佘君寒低声笑了起来,"你享了三百多年的供奉还不够,这东西我有用,不要逼我动手。"他捂着嘴轻轻咳了一声,"你不是我的对手。"

  听到这句话,舒有才好像把被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老子不吃你这套,你以为老子会信你的鬼话?你们人类的话一句我都不信!你能把老子怎么样?没了我,哼!"

  没了他怎么样,这后面那半句话,大概对于他和佘君寒来说,都是不言而喻的事。

  半晌,佘君寒凉凉的声音终于传来,"你以为我不敢动手?"

  一声尖锐的惨叫传来,划破夜空,石小川捂住耳朵,整栋楼的住户都被惊醒,开灯声、孩童的哭泣声、喧闹声、叫喊声、咒骂声不绝于耳,旁边的邻居立刻有人过来敲门,"舒老师?舒老师?你在家?"

  石小川从床底下看到舒有才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到门口,打开门,轻声的和邻居解释着什么,连声道歉,终于把邻居打发走之后,关上门,然后颓然的倒在了地上。

  石小川惊恐的捂住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舒老师被佘君寒杀死了吗?

  他看到佘君寒往床这边走了几步,站在床沿,石小川屏住呼吸,想到佘君寒刚才阴冷的声音就直冒冷汗。

  他看着站在床边的佘君寒的双脚,棕色软皮面的皮鞋,笔挺的藏青色裤脚,佘君寒站了一会儿,等周围渐渐又恢复了安静之后,终于又动了起来,走到倒在地上的舒有才身边,俯□,在他身上搜了一下,找出了一个什么东西之后,打开门,离开了房间。

  半晌之后,石小川才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头上挂着几个蜘蛛网,他连整理的时间都不敢停留,就往门口走去,在经过舒有才老师身边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战战兢兢的把手伸到舒有才老师的鼻子下,在感觉到气流之后,松了口气,还好,老师没死,只是晕了过去。

  他查看了一下他身体的情况,就看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掉落在他的口袋边。

  是蛇蛋!

  石小川在心底欢呼一声,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太好了,蛇蛋终于找到了,今晚上的功夫没白费。

  一直没有动静的小白,终于又活跃了起来,迅速的往蛇蛋爬去,蜷起身体,把蛇蛋卷了起来,然后小小的嘴张开,又打算进行它的老工作。

  它怎么就对这枚蛇蛋这么感兴趣,石小川头疼的拎起它的尾巴,把它从蛇蛋上扯下来,塞进口袋里面,把蛇蛋放进另外一个口袋,然后蹑手蹑脚的离开了房间。

  走出教工楼的时候,他松了口气。

  今晚虽然很危险,但至少不是一无所获,佘君寒老师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石小川决定以后离他远点。

  他把蛇蛋握在手心里,失而复得让他对蛇蛋更加在意,这种关注让小白非常不满,老是和石小川闹别扭,比如现在,他就对石小川带着蛇蛋睡觉却不允许它躺在枕边那个原本属于他的固定位置的决定非常不满,用尖尖的细细的牙齿咬了石小川一口。

  石小川哭笑不得的摸了摸自己的手,他倒是不担心自己中毒或者怎么样,因为小白连他的皮都没咬破,只是用牙齿蹭了个白色的印子。

  石小川发现失踪了将近十天的蛇蛋找回来了之后,立刻发生了变化。

  原本青白色的蛋壳上淡不可见的浅红色的纹路,颜色越来越深,到最后变成了血红色。

  在周围没人的时候,石小川就把蛋放在手心,一脸担心,这个变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不会是被舒有才老师给弄坏了吧?而且舒有才老师怎么找到这枚蛇蛋的?他随身带着这枚蛇蛋做什么?难道打算做个煎蛋吃了吗?

  舒老师第二天照旧来上班,依旧架着那副眼镜,斯文有礼的样子,看到佘君寒老师的时候,也照旧不冷不热的打招呼,就好像两个关系一般的同事那样,一点也看不出他们两个人早就认识,更看不出那天晚上他们两个人之间曾经发生了那么激烈的冲突。

  石小川整天没事的时候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而蛇蛋也一天天的产生变化。

  终于有一天,石小川听到了蛇蛋里面有了响动,蛋壳也有了轻微的裂痕。

  石小川紧张的跑到学校后山一个隐蔽的山洞里,小白也跟在他后面,他把蛇蛋放在里面早就准备好的一个鞋盒里,准备守着蛇蛋孵化。

  作者有话要说:JJ今天太抽了,我用了整整十分钟才打开页面,ORZ。

  ⊙﹏⊙b汗,今天更新晚了。

  16

  16、养育一条蛇...

  养育一条蛇之一

  半夜的后山,风吹过树梢带来的簌簌声更衬得周围的宁静。深秋的夜晚,更深漏重,寒意沁人,石小川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卷缩在洞穴外的角落里。

  他用棍子拨了拨眼前已经快要熄灭的火堆,又加了几根木柴进去,试图让那些红色的灰烬多散发些热气,他把下巴搁在双膝上,出神的看着跳跃的火焰,脸庞在红色的火光中明灭不定。

  这已经是第三个晚上,他和宿舍里的人撒谎说这几天都要回家里住,却在放学后悄悄地溜到这座后山,就为了守着这枚蛇蛋的孵化。

  蛇蛋乖乖地躺在他带来的小盒子里,几天过去了,蛋壳上隐约可见的裂缝没有丝毫的动静,石小川把手伸过去,摸了摸蛇蛋,不错,热乎乎的,他困倦地揉了揉眼睛,这几天,可把他累坏了,如果蛇蛋还和他作对不肯出来,他就把它扔在这洞里,让它自生自灭,他在心里胡思乱想着。

  幸好在这里的并不是他一个,从昏迷中醒来的小白一直陪在他身边,现在也不含糊,正在和他较劲,它还是没死心,继续对这枚蛇蛋存有觊觎之心,尤其是这几天,蛇蛋有孵化的迹象之后,它更是疯了似地想从石小川手上把蛇蛋偷走。

  已经进入十一月份,这个时间,按照正常蛇类的习性,早应该进入冬眠期,而小白却还每天活蹦乱跳的,精神头儿好得跟什么似地,一点没看出来有冬眠的需要。

  自从石小川查到蛇类冬眠的时候,如果是散居冬眠的话,死亡率高达1/3到1/2,即使是与几十条或成百条蛇一起群聚冬眠,死亡率还是相当的高,这让石小川看着每天早上降下的霜冻担心,他也没有条件购置陶瓷加热器让小白冬天不用冬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严酷的寒冬到来。

  现在呢,这种担心倒是好了,又添了一种新的烦恼。

  石小川有时候看着小白甩动的尾巴,急剧吞吐的蛇信,高昂的头,绕来绕去的身体,这些可怖的模样,都有些害怕,这和小白一直以来的懒散习性实在相差太远,小白在他心目中,是没有攻击性而可爱的生物,而不是像现在,急红了眼的样子。

  他把潜伏在旁边的小白捏在手里,小白的尾巴绕上他的手腕。

  他用极低的声音责骂了小白一句,小白生气了,用尖细的牙磨着他的手背,石小川看着小白细细长长的身体,想到它前面才刚从昏迷中醒过来,又觉得自己不该迁怒于它,他抚摸着小白的身体,轻声安慰着。

  这么寂静的夜,只听到自己的低语声,实在有些凄清的感觉。

  就这么一边安抚着小白,一边打了个呵欠,石小川觉得有些困了,看了看带来的闹钟,已经是凌晨两点,他把盒子拿过来,抱在胸口,整了整铺在地上的外套,又在火堆上放了几分木柴,准备睡觉。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有些怀疑的看了看,他把爬过来的小白抓在手里,打开盖子,就看到躺在里面的蛇蛋蛋壳上的裂缝开始渐渐地扩大。

  蛇蛋要孵化了。

  石小川屏住呼吸看着眼前这一幕,刚开始的时候有些像小鸡孵化的过程,但是很快,石小川就发现,这枚蛇蛋注定会给他一个惊喜,或者该说是惊吓。

  他呆呆地看着飘到半空中的蛇蛋,滴溜溜的打了几个圈。

  蛋原本是一个死物,但是看着蛋壳上的流光溢彩,看着它在空中晃晃悠悠的飘动,你又会觉得,没准儿这枚蛋就是个活物,或者至少,蛋壳里那个东西终于活过来了。

  石小川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蛇蛋,连一旁恹恹的趴在那儿的小白都没顾得上注意。

  蛇蛋在空中转了十几分钟之后,大概终于觉得够了,慢慢地落在了石小川铺好的外套上,石小川的视线随着它转移着,蛇蛋在外套上打了几个滚儿,绽放着一种夺目的柔和的白色光芒。

  石小川闭上眼,再睁开,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吓得从地上站起来,倒退三步,把手里的小白放在胸前口袋,防备的看着出现在他外套上的怪物。

  是的,对于眼前这个生物,石小川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东西来称呼,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怪物。

  这是一个半人半蛇的生物,腹部以上看起来像人类未足月出生的婴儿,像只小鼠崽,小胳膊小腿,细眉细眼,五官分明,小小的拳头还捏着,刚出生就睁开的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腹部以下却是蛇类细长的身体。

  它身上犹带有出生时的粘液,黑葡萄似地眼睛懵懂而安静地看着石小川。

  石小川犹豫了一下,就想离开洞穴,不管怎么说,蛇蛋孵化出来的样子实在太超过他的接受能力,他简直是落荒而逃。

  但是当他的脚步刚要踏出洞穴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的微弱的哭泣声让他停了下来,类似人类婴儿的哭泣声,细若游丝,仿佛昭示着如果他撒手不管就此离开的话,那么洞穴内的那个古怪生物将会在寒冷的秋夜中死去。

  ——在它刚出生的时候。

  石小川轻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转身走回洞穴,又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小白细长的身体缠着小怪物,嘴巴正死死地咬在它的小胳膊上。

  小怪物原本就细弱的哭声渐渐地低下去,看上去快不行了。

  在黑暗中,石小川拧亮手中的小电筒,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过去,将小白从小怪物身上扯下来,小怪物白嫩嫩的胳膊上几个深可见骨的牙印,小怪物好像察觉到了他的到来,睁开眼,控诉似地看着他,嘴里"呜呜"的叫着。

  石小川用带来的纸巾轻轻擦拭小怪物身上的黏液,尽量不去注意它的异常之处,小心的把它收拾干净之后,又把它包在外套里面。

  被小白咬伤的地方已经止住了血,石小川对着那个伤口也是束手无策,幸好小白好像不是毒蛇,他只能先用一根干净的布条把伤口裹住,粗糙的包扎一下。

  弄好之后,他看着可以托在他掌心的小布包,它好小,几乎感觉不到重量,柔弱而无助,自己是它唯一的依靠,这个念头驱散了石小川的恐惧,他轻轻掀开覆在小怪物脸上的衣服,看着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脸色惨白,没有丝毫的动静。

  他战战兢兢把手指伸过去,放在小怪物的鼻下,还好,还有呼吸。

  养育一条蛇之二

  这一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小怪物时不时的哼唧声让石小川担心不已,被他捧在掌心中的小怪物,小脸皱巴巴的,好像处于极度的痛苦之中,石小川学着看到过的女人带孩子的样子,轻轻的摇晃着他,尽量让他舒服一点,可惜他的好心很明显没有得到好的效果,每次他一摇晃,小怪物细弱的哼唧声就微微变大。

  几次之后,石小川也不敢动了,他坐在火堆边,一只手捧着小怪物,一只手照顾着火堆让它别熄灭。

  他还是没有勇气去看小怪物的下半身,只看着正常的上半身还好,只要一想到延伸到小布包里的身体是一条蛇,他就恨不得把手里的东西扔掉。

  他叹了口气,半人半蛇,只在神话中才出现过的生物。

  在中国神话里创造人类的女娲,伏羲都是半人半蛇。

  而在西方神话中,也有类似的形象,比如著名的厄喀德那,上半身就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下半身却是一条狰狞的蛇,她与丈夫堤丰生下了许多可怕的怪物,如地狱看门犬刻耳柏洛斯、九头蛇许德拉、鸟身女妖塞壬、狮头羊身怪喀麦拉、不死鹫、半狮半鹫的狮鹫、与自己的儿子生下的狮身人首的斯芬克斯。

  简直就是一个半人半妖的家族,看到书里面这些描写的时候,石小川当时唯一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能生出来这么多奇奇怪怪且不同的半人半妖,难道不应该都是半人半蛇吗?回头一想,哑然一笑,用遗传学去和神话较什么真!

  神话反应的其实也就是当时的现实和历史,也许历史上真的有过半人半蛇的生物。

  晨曦微露,这么混乱的一个晚上终于过去,新的一天来临。

  石小川抚平身上皱巴巴的衣服,他现在必须下山了。因为在食堂帮忙,所以他必须比一般学生早到半个小时,现在下去的话,刚刚好。

  而且从刚刚开始,小怪物就不停地哭泣,在小布包里极轻微的动来动去,还睁开细细的眼睛,含着泪花委屈的看着他,石小川不明所以地摸了摸它的脸,小怪物明这种敷衍的反应很不满。

  又开始哭了起来,它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是在周围极安静的环境下,连续不断地听到,也是对人耐性的极大考验。

  石小川手足无措,直到看到小怪物把那只没受伤的手送进自己小小的嘴里吮吸着,才想起,它孵出来——或者该说是生出来——这么久,还从未进食。

  ——小怪物饿了。

  这个认识让石小川又头疼起来,是人又是蛇的生物,到底该给它吃什么?

  眼看着这小家伙气息奄奄,连吮吸自己手指头的力气都快没了,不管怎么样,先试试吧。

  他弄灭火堆,把小东西塞到盒子里去,然后拿在手上,小心地不让它颠簸到,顺便还把趴在一边的小白捞起来塞进口袋中,往山下走去。

  清晨五点多,校园内弥漫着一层白雾,几步远外的人就看不大清楚,偶尔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前方不远处有人走过,睡眠少的老人已经起床开始晨练,一呼一喝,偶尔也间杂着朗读英语的声音,那是极少数勤奋的学生在晨读。

  石小川慢慢走在路上,尽量让自己走得平稳,不一会儿之后,终于来到了食堂后门,他闪入门内,和一路上遇到的食堂员工打着招呼,来到换衣服的地方,他把盒子塞进属于自己的那一小块地方,换上白色的外衣和帽子,开始进行例常的帮忙活动。

  忙碌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好像还没做多久,旁边的阿姨已经和他说,时间到了,他先去吃早餐,然后准备去上早自习。

  他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早餐回到了厨房的公用休息室,手里还拿着从厨房那儿要来的一个生鸡蛋,到底是喂生鸡蛋还是手里这碗香滑浓稠的皮蛋粥,这是一个问题。

  石小川决定先试试鸡蛋,他把生鸡蛋打破,用一个小勺舀了一点蛋清送到小东西的嘴边。

  已经很虚弱的小东西感觉到了嘴边有什么东西靠近,凭着本能把小小的粉嫩的嘴凑过去,舔了舔,石小川看到它能吃东西,高兴地把勺子又凑过去了一点。

  但是小东西把嘴闭上,死活不肯再吃第二口,面对石小川强迫的动作,还细细地哭了起来。

  石小川被它的哭声吓得左右看了看,还好,食堂里的工作人员正在外面吃饭,没人进来,他擦干净勺子上的鸡蛋清,舀了点皮蛋粥送到小东西的嘴边。

  粥的香味引起了它的注意,它睁开湿漉漉的黑眼睛,急切地凑过来舔了一大口,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哭了起来,石小川赶紧把勺子收回来,怎么又哭了?它到底要吃什么?

  他把勺子收回的动作让小东西激动起来,手捏着拳头拼命挥动着,石小川迟疑了一下,又把勺子送了过去,结果就看到小东西把脖子伸长,眼巴巴地看着,一副我很饿很想吃的样子,那它刚才又哭什么?

  石小川哭笑不得地看着小东西一边哽咽一边吃的样子,小眼睛红通通的,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儿,就差没控诉石小川虐待婴儿了。

  它慢慢地吮吸着稠粥,吃得速度极慢,石小川也耐心喂着,才喂了四勺,小东西就打了个饱嗝,把头扭开。

  看着吃饱了之后,脸色好了许多,带着些许红润的小东西,石小川放了一半的心,为了不浪费食物,他把小白掏出来,想把已经打破的生鸡蛋喂给它吃。

  小白懒洋洋地趴在一边,不屑的扭过头,看起来对生鸡蛋也不感兴趣,石小川无奈,只好把小碗里的生鸡蛋倒掉。

  他趁着早操集合铃声响起的时候,回到了宿舍,准备了一盆热水,把小东西带进卫生间,解开小布包,在山上时略略擦拭过的身体上还有一些粘液已经干涸的残留物。

  小东西大概也觉得不太舒服,在摊开的小布包上动来动去。

  石小川拿过一块柔软的布,沾着水,一点一点的帮它擦洗着身体。

  温热的水,大概让小东西很舒服,它张开小小的嘴打了个哈欠,还没等石小川擦完,就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它的蛇尾卷着自己的腰,从小小的胸口往下缩小,流线型的往下变成蛇类的身体。

  其实现在看起来,小东西的下半身,也并没有那么可怕,雪白可爱带着红色纹路的细长身体,拆分来看,都很可爱,只是组合到一起,就有些诡谲了。

  终于把它洗净擦干之后,石小川又在宿舍里找来了个备用的盒子,在里面垫了条毛巾,把熟睡的小东西放进去,再把小东西放进自己的衣柜里,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拿出来,挂满堆满衣柜,仅仅留了个小孔给小东西通气,然后关好,上锁,这样,即使小东西哭了,一来它声音本来就微弱,二来掩得这么严实,被人听到的几率应该也不大。

  即使有可能被人发现,暂时只能冒着这个风险。

  小东西现在还太弱小,把它放在山上,石小川不放心,也没有其他安全又离得近的地方让它待着,只能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让它先待在自己身边,石小川觉得是不是应该去买个奶嘴之类的东西堵住小东西的嘴,让它别哭,别发出声音。

  等它长大一点,能照顾自己了,石小川打算把它转移到灵山观去,那儿空无一人,正好可以让小东西生活。

  希望小东西像蛇多过像人,不用他照顾很久,否则的话,这种权宜之计只怕不能用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有事,回家了好几天,没来得及更新,深感抱歉。

  17

  17、养育一条蛇...

养育一条蛇之三

  小东西食量很小,开始几天仅仅喂食一些稠粥就行,几天之后,它稍微长大了一点,小脸红扑扑的,看到石小川回来了,会握着小拳头挥动着手,卷着尾巴,笑开了颜迎接他。

  它长得非常精致可爱,就好像个陶瓷娃娃,石小川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就宠溺了起来,惹得小白大吃飞醋。

  每天待在衣柜那么狭窄逼仄的空间,也丝毫没有影响小东西的心情,它永远对周遭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幸好高中男生除非必要都不会待在宿舍,石小川只要一有空就往宿舍跑,与前一阵的活动大相径庭,让跟在他后面的张果大呼小叫的,石小川只推说要看书,张果嘟囔着"成绩这么好了,还看什么书,难道打算看成个宝嘛!"

  宝是石小川那个地方的方言,在某些情况下有傻、蠢、白痴的意思,比如现在。

  对于这种玩笑话,石小川自然是不在意的,只是笑了笑,张果举起双手投降,"随便你随便你,不过别忘了这周末的事儿啊!"

  石小川皱着眉,这才想起,周末的时候要去张果家参加他姐的婚礼,这事其实是自己不小心答应的,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那自然要践约,他点点头,张果满意的放他离开教室。

  石小川头也不回的飞奔而去。

  他跑得太快,额头冒出了一些汗珠,急匆匆的打开门,冲到衣柜前,刚打开锁,就看到小小的白嫩的手朝他伸来。

  他微微笑了起来,把它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它的体温一直都偏低,这一点并不像人类,张着粉红的小嘴依依呀呀的叫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石小川耐心的回应着他,低低地和他说着一些童言稚语。

  石小川用手指抚摸着它柔顺的黑色头发,戳着它脸上的小酒窝,让小东西躲躲闪闪,满脸委屈,却又不发怒,只是这么红着眼睛,含着眼泪看着他,让石小川顿时内疚不已。

  他把手里的煮鸡蛋剥了壳,弄碎了,撮了些碎末在手指尖,一点点的喂给小东西吃,小东西嘴塞得满满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高兴地把尾巴扭成各种花样。

  正在两个人正自得其乐的时候,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石小川赶紧让小东西钻进盒子里,关上衣柜门,然后才去开寝室门。

  石辰手抬起,看到石小川,他皱着眉头,欲言又止,"你把门反锁上干什么?"

  石小川有些无措,只能呐呐地说,"没干什么,顺手就——"

  石辰个头比石小川高,直接从他头顶上往宿舍里看,却没发现什么,他疑惑起来,刚刚明明听到了两个声音,现在却什么异常情况都没有,他帅气的脸有些傻傻的。

  石小川有些紧张,幸好自己一向小心谨慎,不然的话,肯定会被石辰当场发现。

  这个时候,一声轻微的沙沙声从石小川背后传来。

  石小川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祈祷着石辰没听到这个声音,但是石辰侧着头,又听了听,他推开挡在前面的石小川,走到衣柜前,"是什么东西在响?"

  石小川跑过去拦住石辰,抓住想打开衣柜门的手,"没什么东西。"

  "这么紧张做什么?"石辰看着抓住自己手腕的石小川明显比自己小一号的手,慢条斯理地说:"你这样,就算本来没什么,都变成有什么了。"

  听到这句话,石小川结结巴巴的回答说:"本——本来就——没什么。"

  石辰似笑非笑地看着石小川,"连个谎都不会说。"

  石小川默然不语,自己以前连话都不大说,更不用讲说谎了,他只是倔强地挡在那儿,"这里面是我的东西。"

  "我只是有些担心——"石辰看着衣柜,"最近老出问题,图书馆——"

  石小川惊疑不定地看着石辰,"图书馆又怎么了?"

  石辰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郑重的说,"最近小心点,不太安全。"他指了指衣柜,"至于柜子里的东西,这次就算了,下回——"

  他的言下之意是不言而喻的。

  石小川也毫无办法,拼武力,他是拼不过石辰的,更何况,石辰看他时,那种异样的目光一直都给他很大的压力。

  石小川就好像路边不起眼的杂草一样,一直都没有人关怀他,爱他,甚至连一个在意的眼神都吝于给予,在感情的荒漠中长大,所以只要他人露出一点点善意和关心,他就会不知所措,想拼尽自己所有的一切让对方满意。

  父母在吵架的时候毫不避忌地叫嚷着都是他的错,所以他就真的把一切归咎到自己身上。

  也许正因为他一直都独自在孤寂中生长,所以他的感情才更直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虽然为了自己达不到对方的要求而心急不已,却不会欺骗自己,也不会欺骗对方。

  因此他拒绝了石辰,却又对时辰满怀愧疚,以至于每次面对他都会紧张不安,平时也用自己笨拙的一言一行去尽量弥补自己的"过失"——他认为自己的过失。

  以石辰的聪明,当然立刻发现了这一点,几次三番找石小川说自己喜欢他是自己的事,他不用为拒绝自己不安,但是长久以来的观念很根深蒂固,根本不是这么三言两语能够改变的,最后他也只能放弃说服石小川了。

  何况,他喜欢石小川,虽然石小川明确说了不喜欢自己,但是看到石小川为了讨好自己而小心翼翼帮着做一些毫无必要的事的样子,既难受却也有些欣喜。

  等石辰一离开,石小川立刻打开衣柜门,就看到小家伙跌倒在一堆衣服里,和那些衣服奋战着想从衣服堆里爬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他用手指提起它,把它放进盒子里,点着它的小脑袋,低声说:"差点被人发现。"

  这个意外提醒了石小川,再继续把小家伙放在宿舍里,迟早会被人发现,到时候,这种奇怪的生物肯定会引起轰动,也许小家伙会被送去研究机构或动物园。

  而且依照小家伙的生长速度,很快,衣柜就很难容下它了。

  果然,几天过后,小家伙就整整长大了一倍,现在已经有一只小兔子那么大了,看起来已经像个刚出生的人类婴儿,他每天欢快的在衣服里爬来爬去,石小川郁闷的发现,小家伙没有养成上厕所的好习惯,经常把他的衣服弄得又脏又臭。

  这种臭味经常让宿舍里的人大呼小叫,嚷嚷着要把宿舍翻个底朝天,把这只熏死人的死老鼠找出来。

  石小川也只能在一边默默地笑,然后更加勤快的整理衣柜,清洗衣物,每天阳台上都挂满了他的衣物,然后开始给小东西绑尿布,只是小东西下面是蛇身,它又不喜欢被布包住,老是挣脱开,所以也只能就这么来来去去的折腾。

  石小川火起来的时候,就捏着它嫩嫩的小脸,恶狠狠地威胁说"再不好好上厕所,到处拉屎,就把它扔出去。"

  小家伙就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看着它,石小川只觉得一阵无力,这小东西根本什么都不懂。

  四天这种忙碌而又充实的生活飞速的流逝,这天,石小川又跑回宿舍打算看看小家伙的状况,却发现小家伙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没有像往日那样迎接他,往日红润的脸颊一片死白色。

  他脑子里立刻闪过那个不详的念头,难道小家伙?

  他伸出颤抖的手,想摸摸小家伙的脸颊,却又缩了回来,才几天时间,小家伙就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牵挂的重心,连小白都排在它后面,也许仅仅是因为小白只是一条蛇,而小东西却像个人,能笑能哭能哼唧。

  难道自己这么快就要失去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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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育一条蛇之四

  石小川现在算体会到了那些心系子女的父母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在并不太热的房间里,他急得汗珠一颗颗从额头上滚落下来,但是,他除了在小东西旁边转来转去,其他丝毫办法也没有,他不是医生,更没有通神的法术,除了急,还是急,心里头是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到了这个时候,石小川性子里的那种消极又冒了出来,他觉得有些东西也许真的是命运,比如命运把这个奇怪的小家伙送到他手中,在他喜欢上之后,又毫不留情的夺去,也许他真的如他父母所说,是他命不好,连带着和他有关的人,也被连累了。

  然而,他可以认命,也可以放弃有关自己的事,却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受牵连。

  在这种念头下,石小川跑出了宿舍,几乎是有些语无伦次的和张果说了几句话,让他帮着自己和舒老师请假,用什么理由都可以,理由随便他想,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学校,半路上还撞在了一个人身上,他头也不抬,急促地连说了几句"对不起"然后撒腿就往校门外跑。

  他决定到灵山上去。

  小家伙是从那儿来的,那么,也许到了这座山上,会出现什么奇迹!

  他抱着这个念头,用最快的速度爬上了灵山,来到了灵山观。

  青松道人还在外地寻找着那神秘的"蛇经",道观里冷冷清清,因为长时间没有人住,充满着阴冷的气息,没有丝毫烟火气,推开门的时候发出沉重的"吱嘎"声,扑扑的灰尘落下。

  石小川走进自己的那间房,把小家伙从盒子里掏出来,放在硬硬的床铺上,小家伙软趴趴的躺在那儿,全身上下微微发着抖,平时老是动来动去的尾巴像滩水一样摆在那儿。

  石小川看着它全身痉挛的样子,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更加担心,不管怎么说,比刚才那副完全没反应的样子还是要好点?他不太确定的想。

  他把小家伙细小白嫩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那么纤细,他用一根指头轻轻地抚摩着小家伙的额,头发,试图缓解它的不适,小家伙好像感觉到了他的气息,不自觉地往石小川的手指上靠,好像他的手指确实能带给它安慰似地。

  石小川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眼眶热热的,终于,一滴眼泪砸落在床上,濡湿了一小块床单。

  他抿着嘴,眼睛暗沉无光,嘴里喃喃地说,"别死,别死——"

  随着时间的推移,挂在天上的艳阳慢悠悠地往西落下,夕阳似血,铺满了整个大地,鲜红鲜红的。

  石小川摸索了一下,在灶台上熬了一点稀粥,把滚烫的粥吹凉了之后,一点点的喂给小家伙吃,手拿着条湿毛巾不停地擦拭着从它小巧红嫩的嘴边流出的粥。

  其实根本没有咽下去多少,最后石小川有些颓然的放下了手中的勺子。

  他坐在门槛上,把小家伙放在右手掌心,左手无意识的摸着小家伙的脸颊,突然,他感到左手食指一阵剧痛,赶紧低下头,一看,小家伙龇着牙,狠狠地咬住他的食指,刺破了他的指头,一滴鲜红的血液顺着指头没入小家伙的嘴里。

  小家伙松开口,嘴砸吧着,好像在回味着什么香甜的味道似地,头无意识的四周寻找着,小小的嘴不停地吸吮着,半天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委屈地瘪着嘴。

  石小川的指头上有几个小小的浅浅的牙印,慢慢地又一滴鲜血凝成,正要滑落,他看着小家伙的样子,想了想,慢慢地把手指伸过去,那滴血准确地落在小家伙的嘴唇上。

  小家伙闭着眼,急切地舔着自己的唇上的血。

  石小川把那个受伤的指头放在自己嘴里,狠狠咬了一口,然后把痛得抽搐,不停涌出血液的手指塞进小家伙的嘴里,感觉到小家伙轻轻地吮吸,还有轻轻的吞咽的声音。

  它正在喝自己的血,这本应该是诡异而可怕的一幕,在荒郊野外的破旧道观里,一个半人半蛇的婴儿正在吸食人血,不管从哪儿角度看,都是恐怖片或者灵异片中才会出现的镜头,然而,石小川却没有丝毫害怕的感觉,他甚至感到一丝高兴。

  如果小家伙需要的话,他可以把自己身上的血给它——只求它能活下来。

  每当血快没有了的时候,石小川就接着咬自己一口,指头上伤痕累累,很痛,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是紧紧地盯着小家伙,它的脸色倒是比方才的惨白好了些,带着些须红润。

  石小川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晕,他的身体原本就不够强壮,这么持续失血,累积起来,也足以让他觉得头晕恶心,眼前发黑。

  他勉强振作精神,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但是依然在不知不觉间,他不停地陷入短暂的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昏迷,而且时间越来越久,终于,他扑通一声倒在了床边。

  此时,月光从打开的窗户中倾泻进来,照得整个屋子雾蒙蒙的。

  石小川静静地睡在那儿,嘴边带着一丝笑意,而小家伙此时却被一团白色的椭圆形的气体包着,在那些气体中间,红色的东西游来游去,就好像回到了蛋壳里一样。

  那团浓得像液状的气体翻滚着,白色的气体与红色的气体纠缠着,就好像在抢占地盘一样争斗着,渐渐地,红色的气体好像有些敌不过那些白色的气体,它不甘心被吞噬,分出了一缕细不可见的红丝从倒在床边的石小川的嘴里偷溜了进去。

  它进去之后,一股红色的液体立刻顺着那缕细丝没入那团气体中,红色的气体立刻恢复了精神,又开始与白色的气体游斗。随着它们斗争的继续,石小川的脸色却越发苍白,他皱着眉头,在噩梦中发出无声的呻吟。

  那团红色的气体在听到他的呻吟之后,立刻停下了吞噬白色气体的动作,双方僵持了一会儿,那缕红色细丝慢慢地从石小川身上收了回来,原本痛苦不堪的石小川渐渐平静了下来,虽然依然紧紧皱着眉头。

  第二天,天气很好,秋高气爽,连空气中都带着果实的香甜味道。

  石小川就是在鸟叫声中醒过来的。

  他撑着头,觉得很累,昨晚他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情,现在觉得有些精疲力竭,他好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地,猛地抬起头看床上。

  在那儿,小家伙躺着的地方已经不见它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一本正经的端坐的三四岁大小的幼儿。

  这个幼儿长的苍白而又瘦弱,惨白的脸色在晨光下几乎要透明。

  这个小小的身躯里面住着的,应该是一个很老的灵魂吧。

  而这个小孩手中抓着的东西,看起来很眼熟,怎么看怎么像小家伙下半身那层细腻的蛇皮。

  他看到石小川看着自己,嘴巴慢慢张开,露出尖锐的小小的獠牙。

  石小川打了个寒颤,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凉。


18

18、蛇孩?(补完) ...

  那天早上,石小川与那个小孩面面相觑,大眼对小眼的看了老大一会儿,一直到外面阳光照在身上,微微发热,以及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才让石小川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扶着床沿,站了起来,那孩子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儿,看着他,你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孩子长得虽然很好看,眉眼细长,眼尾上挑,面容沉穆,小小年纪,眼神却带着一种看尽红尘的沧桑,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石小川想了想,觉得这种感觉大概是邪气。

  这个莫名出现的孩子,让石小川有些为难,其实他心里是知道的,这孩子和消失的小家伙肯定有关系,但是要他相信这个小孩是小家伙蜕皮了之后变成的,着实又有些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他一直把小家伙当成了一种绝种已久的生物,就好像尼斯湖水怪传说,以及某些书中描写的侏罗纪时代幸存下来的恐龙这种谣传一样。

  他叹了口气,总不能就这么把这孩子放在这儿不管。

  深秋的早晨,气温还是比较低的,这孩子光溜溜的赤着身子坐在床上,虽然看上去没有丝毫异样,石小川却再也不敢耽搁。

  他跑到隔壁青松道长的房间,拿出一件破旧的道袍,又跑回自己房间,就看到那孩子还是坐在那儿没动。

  只不过石小川从小孩的眼睛可以感觉出来,他一直在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当看到自己重新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从他安静而没有表情的紧绷着的小脸也可以隐隐察觉到一丝高兴的情绪。

  石小川暗暗笑了一声,不管这孩子多么诡异,多么老成,总归是个孩子。

  他抖开道袍,裹住他光溜溜的身体,把他抱在怀里,他身上粘糊糊的,石小川把他抱到厨房,一边走一边和他说话,"你从哪儿来的?叫什么名字?"

  小孩低着头,手里把玩着那截看起来像蛇皮的东西,头也不抬,好像没听到石小川的话似地。

  石小川又腾出一只手,扯了扯那块蛇皮,"知道这是什么吗?"

  小孩还是一声不吭。

  石小川没辙了,只能哼哼唧唧的生了火,把小孩抱在手里,慢慢地捂热他冰凉的身体,等到他终于变得温暖了之后,才把他放在边上的凳子上,让他坐好。

  小孩虽然不说话,却很乖,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完全不像平常小孩那么调皮捣蛋,只是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石小川,丝毫也不分心。

  石小川热了昨天剩下的粥,拿着勺子,开始一口一口的给小孩喂食。

  他的厨艺其实很一般,这个白粥里面除了放一点盐,没有加任何东西,实在寡淡无味,不过小孩却慢腾腾地把整整一小碗粥都喝光了之后才扭头拒绝石小川继续喂食的行为。

  石小川匆匆忙忙的把剩下那些粥吞进肚子里,然后熄灭火,把小家伙抱在怀里,开始发愁。

  如果是小家伙还可以带在身边一阵子,可这孩子虽然来历诡异,至少看起来像个人类的幼儿,按照原计划把他放在灵山观肯定是行不通了,但是带在身边,那更加不可能,有什么地方能把这家伙安顿下来呢?

  这时,从院子里的草丛中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石小川就看到小白晃头晃脑的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沿着他的裤管爬到了他的肩膀上,在看到小孩的时候,愣了愣,突然,头一甩,蛇信疯狂的吞吐。

  小孩用大大的眼睛默默地看着他,突然,把手上的蛇皮夹在自己与石小川身体中间,然后手一伸,不知道怎么回事,小白就已经被他抓在了手上。

  被抓住的小白狂怒的扭动着,呲着牙就想往小孩瘦瘦的嫩嫩的手臂上咬一口,而小孩为了防止它挣脱,另外一只手也使上了劲,死死地揪住小白不放,小孩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因为这剧烈的动作而染上了一些红晕,看上去白白嫩嫩的,倒是有活力了许多。

  石小川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两个冤家。

  不用别的证据,光看这两只一见面的反应,就知道,小孩绝对就是那颗蛋变来的。

  为了防止小白被扼死,石小川捏住小孩细小的手腕,一根一根的掰开他的手指,小孩心有不甘但却又无力反抗,最后,干脆利落的把手放开,倒是小白,却趁着这个机会在小孩的手上咬了一口。

  小孩立刻眼眶泛红,却又忍住眼泪不哭,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石小川心疼不已,抓着小白的尾巴,把它吊在半空中,狠狠的骂了几句,然后把试图卷在他手腕上的小白扯下来,放在旁边的草地上。

  他牵过小孩的手,看到细细的手指上几个明显的牙印,渗着鲜红的血珠,这里又没有药,他把小孩的手放进嘴里,替他吮了吮了,舔掉上面的血迹,顺便消毒。

  "好了。"石小川把小孩的手拿出来,然后又吹了吹,"不痛了不痛了。"嘴里说着这些安慰人的话。

  他一串动作忙完,抬起头,就看到小孩早已经恢复了一直的平静,眼睛莫测高深的看着自己。

  石小川在心里嘀咕,为什么自己会用到莫测高深这个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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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快到中午,石小川掀开装米的坛子一看,里面只剩下一点米,拢在手里,还不够一把,怎么看都不够吃一餐了。

  小孩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身后,跟个小尾巴似地,紧咬着死活不肯松口,石小川叹了口气,手使劲扒拉着自己的头发,顶着个鸡窝头,一脸无奈和深沉的走到门口。

  他停下,小孩也停下,三四岁的孩子,走路还不太稳当,歪歪扭扭的,身上像裹麻袋一样的套着件衣服,那衣服原本是石小川的,给小孩穿实在太大了,只好用刀子割开了然后再在腰上、手上绑了个布条系住,偏偏小孩还绷着那张可爱精致的小脸,一脸严肃,原本是可笑的装扮,硬生生地让人觉得怎么这么可爱了。

  石小川也是怎么看怎么爱,他不停地和小孩唠叨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能说的也不多,石小川的生活简单得几乎几句话就可以概括,每天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事,从早上醒来那刻起,就知道今天会做些什么事。

  石小川也不管小孩是懂还是不懂,就和他说起了自己前不久那场失踪事件,以及之后发生的一切,他牵着小孩的手,来到后院。

  这院子是用一堵破破烂烂的土墙围起来的,几个地方墙塌了出现了豁口,墙上面长着些杂草,院子里也是菜和杂草长在了一块儿,你只能在杂草里找那些幸存下来的菜。

  青松道长是方外之人,讲究清静无为,所以有得吃的时候就吃,没得吃的时候就混,种菜也是放养型,在后院里撒满种子,然后就坐等丰收。

  这个后院草木都很繁茂,青翠逼人,长势喜人的杂草丛中偶尔可以看到几棵发育不良的青草。

  所以每次去摘菜对于石小川来说,都是一件苦差事,因为稍不留神,就会把杂草当青菜摘回来,而青松道长肯定不会去仔细辨认,而会把它们全扔进锅里,一锅炖,按他的说法,他的后院里面没有毒草。

  小孩摇摇晃晃的跟在石小川后面,石小川则在那些杂草丛里仔细辨认着可食用的青菜,他打算煮个青菜粥,吃完之后再带着小孩下山,先把他作为走失儿童送到派出所去,不管怎么说,养小家伙还勉强可以做到,但是要养个孩子——也许小孩会被暂时安置在镇上的福利院里。

  他正在这么寻思的时候,就没注意到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小孩慢慢地往后院的角落走了过去。

  角落里有座神龛,里面供着一个神像,石小川曾经问过青松,这是个什么神仙,可青松也语焉不详,最后用一句,他师父死的时候,他还小,这些事,他也没来得及告诉过自己为由敷衍了过去。

  神像不大,仅二尺来高,是个彩塑泥胚,天长日久,风吹日晒的,外面曾经光鲜亮丽的色彩已经剥落,现出内里的泥块,虽然雕塑者尽量让其显得威严,却依然透着股贼眉鼠眼的气息,穿着却是明朝时候的人。

  石小川也仅仅对它产生了一会儿的兴趣,不久就因为这神像实在太过丑陋和无趣,而完全把它给忽略了。

  正当他一边念念叨叨,一边摘菜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异响,回过头,就看到小孩手里拿着个石块,就打算往那个神像上砸。

  石小川赶紧跑过去,"你干什么呢?"他强行把小孩手上的石头给缴了械。

  小孩猛地回过头,死死地盯了石小川一眼。

  石小川被他的眼神吓得一哆嗦,拿在手里的石头掉在了地上。

  刚刚小孩那眼神,根本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阴冷,狠厉,并且带着不容置疑的刻骨仇恨。

  石小川迟疑了,他半蹲下,把小孩抱住,轻声问,"这是怎么了?"

  小孩低着头,半晌才抬起头看着石小川,眼神却已经恢复了平静无波,像夜晚的大海,他扭过头看着那个神像,石小川不知道小孩到底会不会说话。

  小家伙能发出细微的哭泣声,依依呀呀的声音,却不会说话,这个小孩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过。

  "不喜欢这个吗?"石小川随着他的目光看着那个神像,问。

  小孩从石小川的怀里扭出来,晃晃悠悠的就往那个神像走去,到了那儿,就开始使劲的砸那个神像,也不管凭他的小身板,这事做不做得成。

  这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啊?石小川摇摇头,又不能丢下不管,把他抱开吧,他就拼命挣扎,而且用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瞪着自己,不把他抱开吧,眼看着小孩的手已经被石头割破了几个口子,在流血。

  最后,石小川举白旗投降了,他一把抱过小孩,放在一边,然后蹲在他身前,一本正经的说,"我帮你砸,你在旁边看着。"

  然后跑到房间里,拿了个锄头,三下五除二的就把那个神像给敲破了。

  一边敲,一边就在心里嘀咕,不知道怎么和青松道长交待,不过这个神龛原本就是差不多废弃了的,应该不要紧吧?目前最要紧地还是安抚这个看起来和这个神像扛上的小孩,从他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你如果不让他满意,他会一直这么别扭下去。

  忙活了半天,终于把活干完了,这剧烈的运动让石小川出了点汗,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小孩身边,"好了,这回满意了吧?"

  小孩看了他一眼,石小川本能的就知道,小孩现在很高兴。

  不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小孩撒着两只小短腿就往神像那儿跑,石小川紧跟在后面,就看到小孩正在搬那些碎石块。

  还没完?看到眼前这一幕,石小川简直想哭了,这真是个活祖宗。

  他只好任劳任怨地把泥块请离开,慢慢地,他发现有些不对了,神像后面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洞口,黑乎乎的,散发着一股霉味,难闻得要命,没想到这个神像后面还另有乾坤。

  现在的问题是,小孩想爬到这洞里去,而他则拎着小孩的衣领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爬还是不爬,进洞还是不进洞,这是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忘了说了,接到编辑通知,这文要开V了,时间是明天晚上。谢谢各位支持,在开V前我会更新完一免费章节。


19

19、古洞 ...

小孩的四肢在半空中划拉着,拼命地挣扎着,怒视着把他拎在半空中的石小川,龇着小小的尖锐的牙齿威胁着他,石小川瞧着好笑,把小孩放下,制住他的四肢,把他抱在怀里,头压在自己的肩头,还没放好,就感到一阵剧痛,他赶紧强迫小孩的头抬起来,就看到自己的T恤上冒出了一些血印子,还真是毫不留情啊!

看起来如果不让小孩进去那个洞,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会想尽一切办法达到目的。

那整件事情都透着诡异,以前觉得灵异神怪都是天方夜谭,老奶奶们讲来哄孙子的故事,而现在,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些事没办法用科学解释。

石小川叹了口气,既然这事已经这样了,那就继续下去吧,不管这么说,既然小孩是从那个蛋变来的,蛋又直接和巨蛇有关,一环套着一环,石小川相信,这件事才刚刚开始,但是他还是愿意相信巨蛇,相信小家伙,连带着眼前这个一脸倔强,眼神沉寂的小屁孩,也忍不住地疼惜起来,不忍心让他失望。

"好了,好了,别急,别急,咱们一会儿才能进去啊,现在这洞才刚刚打开,里面的空气有毒,得等会儿才能进去啊!"他一边和小孩解释,也不管小孩听不听得懂,一边回去房间找出了一个手电筒,拧开,满意的点点头,还好,里面的电池还有电,这种古早样式的手电筒外面都不多见了,也不知道是青松道长多少年前买回来的,一直用到现在。

石小川诧异地看着怀里的小孩,他现在安安静静地趴在他怀里,好像刚才那个暴躁的样子根本没出现过似地,小脸紧绷,手却放在刚才自己咬伤石小川的地方,轻轻摸着。

石小川笑了笑,安慰他说:"我没事,别担心。"

原来小孩能听懂他的话,就算听不懂,至少能够感觉出他的情绪和意图,这样就够了,不会说话也没什么,有些时候,话语的交流并不比其他的交流方式更有力。

趁着等待的空档,石小川把摘来的菜洗洗干净,一半用来熬青菜粥,一半做了个清炒,拨了些青菜和热粥给小孩让他自己吃饭,小孩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整个人魂不守舍,看来还在全心惦念着那个奇怪的洞。

石小川迅速的解决完自己碗里的粥,然后把小孩手里的碗拿过来,开始一点点的喂给他吃。

小孩倒是很合作的张开嘴,石小川哭笑不得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样子。

粥不多,还把大部分的粥给了小孩,剩下这点分量对于一个发育期的少年来说,实在太少了点,石小川摸摸肚子,还是觉得有些饿,原本他是打算吃完午饭就下山的,现在看来只能让计划延后,先解决完眼前这件事再说。

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之后,石小川牵着小孩就到后院的神龛那儿去了,那个洞很小,以石小川现在的少年体型也只能用爬的才能进去,石小川脱掉自己的衣服,换上了青松道长的一件破旧的道袍,整个人看起来像个神棍。

他走到洞口那儿,闻了闻,现在味道稍微好闻了点,他点燃打火机,把放了点菜油的易燃的竹枝点着,扔进了黑乎乎,好像透不进阳光的洞穴里,火苗并没有立刻熄灭,看来里面的氧气含量还可以。

竹枝在洞穴里没有发出一点掉落在地的声音,好像被整个洞穴吞没了一样,石小川打了个寒战,有些想打退堂鼓,但是后面小孩却一脸跃跃欲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要是现在反悔不进去,保不准小孩会大爆发,自己的肩头只怕不是一个小伤口能了结的。

石小川用两块打湿的布,蒙住自己和小孩的脸,然后四肢着地,开始往洞里面爬。

这洞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人挖的,质量很粗劣,看上去好像随随便便的挖了个洞,只不过这洞特别深,七拐八弯的,里面的空气自然是很差,一股潮湿霉变的味道,虫豸在旁边忽忽的爬过去,每次都让石小川吓一跳。

不过他胸口的那暖暖的一团让他有些安心,因为小孩是肯定想跟进去的,但是让他跟着在洞里爬来爬去,石小川怎么也不放心,想来想去,他最后终于想出了个办法,他不顾小孩的反抗用布条把他绑在自己胸前,这样一来,虽然自己要辛苦得多,至少小孩没那么让人操心了。

洞里面非常黑暗,虽然有只手电发出微弱的光芒,然而,这点光还没把周围照亮,好像就被周围浓郁的黑暗吞噬了似地,这手电真是个安慰奖,石小川在心里寻思着,低头就看到吊在他胸口的小孩用小小的手搂着他的脖子,很重,让人安心的分量,大大的眼睛严肃的看着周围。

石小川原来想说点什么,打破这黑暗的寂静,但是在这洞穴里自言自语,听着回音,其实更可怕,所以不一会儿,他就闭上嘴,周围只能听到他的喘息声。

整整爬了十几分钟之后,一直保持差不多大小的通道才终于迎来了尽头,石小川从通道口探出头,就看到了一个高约十米的大洞。

他从通道里爬出来,站直身子,刚刚那十几分钟真是折磨人,他的腰都快断了,小孩从进入这个洞穴之后就开始挣扎个不停,想从石小川身上下来,石小川没办法,只好七手八脚松开了绑带,把小孩放了下来。

一下地,小孩就立刻往洞穴中间跑去,石小川急忙叫了一句,"别乱跑!",然后用手电筒给小孩照亮,但是小孩根本不被黑暗所阻挠,而是明确的往目的地走去。

石小川只好紧跟在他身后,就看到原来洞壁上有些油灯,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油,石小川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把打火机凑近了灯芯,一瞬间,油灯了点燃了,整个洞穴立刻亮了起来。

这里有一股淡淡的腥味,地面好像被什么东西长期碾磨而非常平整,洞壁上另外还错落着装了些油灯,四处布满了蜘蛛网以及不知名的虫洞,石小川还看到几只老鼠被他们惊动而叽叽地叫着从地上迅速的爬过消失在了地面的鼠洞里。

而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洞穴里那一根足有成人手臂粗的铁链,以及铁链旁边那块蛇退下来的蛇皮!这个蛇蜕非常大,应该是条巨蛇蜕下来的蛇皮,在这种情况下看到这个蛇蜕,很容易让人想到是这个被铁链囚禁的人被蛇吞下去了,然后蛇就直接霸占这洞穴蜕皮去了,当然,这都是石小川的胡思乱想,他看到这个铁链和蛇蜕,难免会想起一些传奇冒险故事中的情节。

小孩就站在那块蛇皮旁边,用小小的手摸着那块蛇皮,他的手有些微微发抖,白白嫩嫩的小手与粗粝而巨大的蛇蜕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眼睛垂下,眼睫毛却很长,足以把那些眼神中的波澜起伏全部遮住,不被任何人察觉。


20

20、不速之客 ...

按理说,在别人正沉浸在某种情绪中不可自拔的时候,你打扰他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但是石小川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而小孩还在那摸着那块蛇蜕沉思,而且丝毫清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这土洞里凉飕飕的,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冷风吹过来,整个人抖三抖,他绕着圈子检查了一下洞壁,把上面其他三盏油灯全点亮了,这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油灯了,居然还能用,真够神奇的。

等他终于忙完了这些,又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最后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轻轻搂住小孩,"看完了吗?我们该走了。"

小孩终于舍得放下那块蛇蜕,抬起头,看了石小川一眼,就这一眼,让石小川又惊了半天,这眼神是怎么回事,这小孩是怎么回事啊,连老人都没有这样沧桑疲惫。

小孩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开始揪着手里的蛇蜕尾巴开始卷吧卷吧的把它收起来,

石小川又吃了一惊,"你要把这个带走?"他指着蛇蜕问。

不是吧?但是事情很明显就是,石小川看着他小小的个子,小小的手,却要收拾这么大一块蛇蜕,实在有些吃力,只好又叹了口气,走过来给他帮忙,这蛇蜕也不知道是多久前留下来的,上面落满了灰尘,还脆脆的,必须非常小心才能让蛇蜕不被折断的卷起来。

小孩看到他开始帮忙,自己倒甩开手,站在一边看着去了,石小川一边嘀咕着一边折腾,费了老大的劲儿,终于把蛇蜕收拾好了,他用根绳子把蛇蜕捆扎起来,满意地看了看,"这样就好了,我们回去吧。"

他走过去,打算把小孩抱起来,捆在自己胸前,但是小孩却扭头不乐意,石小川沉下脸,正打算训人,小孩果然不能太顺着,太宠,一宠就无法无天了,却听到通道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轻轻拥住小孩,走到通道口,往里看去,自然是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可以清楚的听到有什么东西正往这里爬来。

石小川心想坏了,难不成那条蛇还没走,还留在这里?自己闯入了它的老巢?要知道,某些种类的蛇,寿命可是非常长的,也许自己不幸就遇上了这么一条蛇。

他不顾小孩的挣扎,把他挡在自己身后,一只手拿着那个铁链做武器,战战兢兢的看着那个通道口。

就看到一个半秃的头从通道那儿狼狈的冒出来,居然是个熟人。

石小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等那个人从洞穴里爬出来,拍干净粘在身上的泥土和灰尘之后,才嗫嚅着说,"舒老师,你,你怎么会在这?"

舒有才有些狼狈的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这么久没去学校,让我们到处找你,这不,找到灵山观了,刚刚去后院,发现这里情况不太对,就进来看看。"他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着石小川,"你在这洞里干什么?还有,这孩子哪来的?"

舒有才指着安静地站在石小川身后的小孩问。

石小川突然想起来,自己离开学校的时候撞到的那个人,好像就是舒有才老师。

石小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好奇进来看看。这小孩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大概是和父母走散了吧。"

舒有才往小孩那方向走了一步,石小川敏感的发现,被他牵着的小孩微微往后缩了缩,又站定,手却死死地抓住他的手,石小川觉得有些奇怪,小孩好像有些忌讳舒有才老师?

不过舒老师的出现是奇怪了些,前面一次,他失踪那么久,他也没见出面,这次却直接找到了这洞穴里,怎么想都觉得不太自然,不过石小川也想不透这其中的关节。

他和舒老师好像都完全忘了这个土洞里种种奇怪的东西,比如铁链,比如墙上的油灯,比如他手里拿着的蛇蜕。

也许是心照不宣,也许是故意回避,反正不管怎么说,不用去解释这些东西,对于石小川来说,实在太好了,他正头疼于如何解决小孩的问题,这次倒好,有舒老师出面,总比他这个未成年要好。

现在有了舒老师在,他也不用把小孩绑在自己胸口了,他拿过手电,把蛇蜕挂在身上,就往通道口走,小孩跟在他后面,他轻声对小孩说,"我在前面,你跟着我,舒老师,您看着他点。"

舒有才点点头。

石小川才打算往里面爬,就感到自己头部一阵剧痛,他第一反应就是坏了,自己不该轻信人,明知道这舒老师有些奇怪,却因为惯性的思维,对他不加防备,这些想法像海浪一样冲向他的头脑里,却在转瞬间,又回溯到海洋中,他晕了过去。

舒有才与小孩就这么站在洞穴的两头对峙着,舒有才额头上微微冒着些汗,他的脚下,有几只刚刚被惊走的老鼠。

而小孩手里则拿着那截铁链,那铁链比他的手更大,他也不太在意对面的舒有才,只是低着头,看着手里的铁链,手却渐渐拽紧,细小白嫩的手在粗糙的铁链上摩擦,鲜血淋漓,他却丝毫都不在意。

他抬起头,先看了一眼倒在不远处的石小川,然后才转过头,看着对面的舒有才,一直紧绷着的小脸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多久了。"小孩突然问,他的声音童稚,软糯,带着一股小孩特有的天真,然而话的内容以及语调中的含义,却与声音形成了两个极端。

对面的舒有才并没有回答。

小孩好像也没想要他的回答,只是侧着头,"这根铁链陪了我这么久,我原本想也把它带走的,算是——",他想了想,继续说,"警醒。"小孩笑了一声,扔掉手里的铁链,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地,"有些事情得先解决了,比如说你,看守我三百年,这个厚礼我不回报岂不是太对不住忠心耿耿的看门狗。"

舒有才脚下的老鼠吱吱地疯狂地叫着,绕着他跑来跑去,舒有才低低地呵斥一声,那些老鼠立刻息声,缩着尾巴离开了土洞,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舒有才把眼镜摘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眼镜布仔细地擦着,好像在用这个动作竭力稳定自己的情绪,他抖着手,又戴上眼镜,然后说了一句什么,这句话引起了小孩的注意,他脸上的狠厉之气收敛了一些,然后两个人走得靠近了一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管怎么说,石小川捂着自己剧痛的头醒过来的时候,还在道观中,不过不在后院的洞穴中,而是在自己的床上,而舒有才老师则不见踪影,旁边端端正正坐着的就是那个小孩,他拿着杯水正想往他嘴里倒,石小川被他摇摇晃晃拿不稳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接过那杯水,喝了一口,感觉终于好了点儿。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喃喃自语地说,昏迷前,他以为是舒有才老师袭击了自己,而从现在自己毫发无损,而小孩也安安全全完完整整站在自己面前的情况来看,并不是这样,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他怀疑地看着外表像三四岁幼儿的小孩。

而小孩则目光平静无波的回视着他,最后,反而是石小川受不住那股压力而把眼睛转了开来。

小孩看着他的反应,无声的笑了起来,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眼睛弯弯,看上去可爱非常。

21

21、婚礼 ...

石小川牵着小孩的手,走在下山的路上,弯弯曲曲的小径蛇形状的消失在林间,石小川一会儿让小孩自己走一阵,一会儿把他抱起来走,这么走走停停,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终于走到了山下,他摸了摸口袋,手里只摸出一个一元的硬币,叹了口气,现在车费涨价了,一块钱连公交车都坐不起,看来只能慢慢走回镇子上了。

幸好也不是太远,他抓着小孩的手,悠悠然地走在路上,正是下午,阳光还好,周围时不时也有个把人从路上匆匆而过,有去走亲戚的人,也有忙着活计的人,石小川饶有兴趣的观察着这些来来往往的人,他总是对人特别感兴趣,虽然从来没有在人群中得到什么温暖。

也许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会仔细看着、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看得更清楚,也更用心。

好不容易回到了镇子上,石小川也不急着回家,先就往镇上的派出所走去,他领着小孩,和派出所的大叔大伯们说起在路上遇到这么个迷路又不会说话的小男孩,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有事找警察,把他带到这儿来了。

那边的警察们看到小孩虽然不声不语,不笑不闹,但是长得极其可爱,都议论纷纷,猜测着不知道到底是走失了,还是孩子的父母看这孩子残疾把他遗弃了。

其中一个警员指着小孩身上的那件石小川自制的衣服,"小娃娃怎么穿成这样啊?"

中间有个母性很强的女警员心疼地拉过小家伙,"这真是造孽啊。"看来她已经把小家伙当成被遗弃的孩子了,也是,如果是走丢的,怎么样也不会穿成这样,只有被遗弃的孩子,才会出现这样的穿着。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叫了几声,"怎么,你们两个还没吃饭?"女警员问。

石小川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点点头。

于是,警员们叫来了两个盒饭,吃完了之后,他们就开始一左一右的问着情况,其实也没什么情况好问,小孩不开口,石小川也含糊其辞,只说在路上遇到了就带过来了,最后只让石小川留下了一个联系方式,就先把小孩放在这了。

石小川偷偷走到那个看起来很和蔼的中年女警员身边,拉了拉她的衣服,低声问,"警察阿姨,要是这个小孩的爸妈找不到,那小孩该怎么办啊?"

女警员叹了口气,"现在先放在我们派出所带几天,要是找不到,那就只能把小孩放到镇上的福利院去了。"

石小川一脸同情的点点头,心里却松了口气,看来情况还真是自己想的那样,只要小孩不离开灵山镇就好。

他走到小孩身边,蹲下,看着他,凑到他面前低声说,"你要乖乖的,别惹事啊,我过两天就来看你,你一定要听话。"

他捏住小孩小小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握了握,好像做了个约定一样。

小孩黑如点漆的眼睛看着他,他的身影就倒映在他眼睛里,仿佛就刻印在心里了似地。

石小川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灵山镇,在经过家门口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敲开那扇门,还是不要去打搅了,也没什么好说的,自己不出现对于爸妈,还有石小山来说,也许是件好事。

回到学校之后,自然又被张果盘问了一通,还要面对石辰审视的目光,而舒有才老师就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照常上课,只是在课间偶尔的提到了一句,"有些同学不要老是请假,这样影响不好。"也不知道是说谁。

就这样过了一天,这天终于到了星期五,下了第六节课,张果就跑到石小川桌子前,"走,走,我们现在就可以走了。"

石小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张果故意脸一沉,"不要说你忘了啊。"

"我没忘。"石小川摇摇头,"只是我们不上第七节课了吗?"

"这个我和老师说好了的。"张果拉着石小川的手臂,把他从座位上扯出来,就打算往教室外走,路过石辰的时候,被他的长腿横空拦住,"你们两个这是干什么去?"

张果一脸贼笑着说,"还能干什么去,结婚去。"

在石辰的愣神中,他已经拉着石小川扬长而去,石小川哭笑不得地跟着他,这个瘦猴精一样的朋友老是这样搞怪,难怪让任课老师们又爱又恨。

张果家在距离灵山镇十几里的一个村子里,路边一栋独门独院的三层小楼,院子里种了些果树,还有一些随便栽种的花草,当然,少不了的还有菜地,倒也有些意思。

后天就要举行婚礼,整家人都忙忙碌碌的,张妈妈看到儿子回来了,赶紧走了过来。

虽然是在办喜事,不知道为什么,张妈妈却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皱着眉头穿着一身红色的喜庆衣服,看着瘦猴精一样蹦来跳去的张果,满脸不快地用手指戳着他的头,教训着他。

虽然张果嚷嚷着,和他妈妈犟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石小川觉得这个画面有些让他鼻酸,他有些羡慕,他和石妈妈从来不会这样亲密的打闹。

张妈妈笑着招呼石小川,让他一切随便点,就当自己家一样,石小川也点点头,张果不耐烦的听着,打断他妈妈的话,把石小川拉走了,留下后面的张妈妈又骂了他几句。

"迎亲的人什么时候来啊?"石小川好奇的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客人很多,看得出来都是女方的三姑六婶。

张果抓了抓头发,"我妈到现在还不太同意,哎哎,这些大人的事真是太麻烦了,迎亲要到明天。"

石小川想起来,上次张果提到他姐姐要嫁的是石家祠堂长老会的大长老的孙子,还说到这附近适婚女孩的父母都不太愿意把女儿嫁给石家的男人,他皱着眉,这事真奇怪,按理说,这石家的男人有出息的很多,在这十里八乡,也少有能比得上的,没道理这些父母不愿意把女儿嫁过来。

他和张果玩了一晚上的电玩,张果对于他居然一点也没接触过电玩感到很震惊,但是对于石小川来说,电玩这种东西只有石小山才能摸到,而自己,也只能远远地看上那么一眼吧。

第二天一大早,张果就被他妈拎着耳朵从床上叫了起来,送亲的队伍已经快要准备好了。

张果的姐姐是个漂亮的女孩,穿着一身红色的旗袍,紧张的坐在迎亲的车子里,正对着张妈妈哭得稀里哗啦,只是眼神里还是透着新嫁娘特有的期待、喜悦和羞涩。

他们举行婚礼的地方是石家的祠堂,按照古礼,要在这里祭拜祖宗和拜天地,绝大部分石家人结婚都会有这个步骤,也算灵山镇的特色了。

石家祠堂这地方,石小川从没进来过,每年的家族祭祀没有他的份,平时这地方又门户紧闭,生人勿近,也没机会进来看看,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进石家祠堂。

这地方和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家族祠堂也差不多,整个建筑坐北朝南,气象端方威严,古老的砖木结构,青砖青瓦,山墙为封火五花墙,分为三进,门厅是牌楼式,两排漆着红漆的圆木柱子分列两旁,整个建筑雕梁画栋,随处可见狮子、饕餮之类的石雕。

石小川躲在人群里,看着这一切,大厅正中央坐着的那个白发苍苍,但是脸色红润,神采奕奕,穿着唐装的老人,大概就是大长老吧,他正笑容可掬的看着那一队新人。

仪式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祠堂里人来人往,也没有人注意到他。

张果这时候要陪在新娘旁边,留下他一个人,这个时候,他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那是石爸爸?

他正探头探脑的往大厅里瞧,却又不进来,只是看了看,转身就往后厅走去,石小川觉得有些奇怪,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就跟在了他后面。

后面倒是很清静,前厅的喧闹好像完全与这里隔绝了一样,这里依然安谧而祥和,石爸爸踩着青石板路走到了后厅的偏房,那个房间的窗户开着,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丛疏竹掩映,里面却是完全古香古色的家具布置,倒颇有些意趣。

只是里面人说话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幽远,这里很安静,所以虽然他们说话声音不大,倒也听得到一二。

"这次的祭祀要提前?"一个声音有些着急地说,"这是怎么回事?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不行,不能提前,还没准备好。"

"不能也要能。"一个老人的声音气冲冲地说,"这关系到我石家的根基,石大全,你有今天靠的是什么,你自己清楚,你以为我愿意提前吗?这不都是没办法。"老人谈了口气,声音低了下来,说了一句话,石小川尖着耳朵听都没听清楚。

那个叫石大全的男人原本洪亮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好像有些无奈似地说,"哎,这要是一个不小心!"

"不会出意外!"老人斩钉截铁地说,"只要我们小心些,以前那么多年都这么过了,今年也是一样。"

石小川突然想起来,这石大全就是石家祠堂大长老的儿子,那个在外面搞了个连锁超市,家产上亿,石家富豪之一的人,他大概是因为儿子结婚而回来的,但是看他话里的意思,儿子结婚是其次,更重要的是石家的每年三月三的祭祀。

他们开始用极低的音量商议起有关于祭祀的事情来,石小川为了听清楚,不知不觉的就往那儿靠过去,突然,他感到脖子上一凉,摸了一下,顺手一扯,就把掉在他脖子上,神出鬼没的小白拎在了手上,小白晃晃脑袋,卷在了石小川的手腕上,蛇信一吞一吐,不停地游来游去。

被它一打搅,原本就断断续续的话,更是不解其意了,石小川伸出手指,弹了弹小白小小的白玉似的头。

既然已经听不到了,而且石爸爸也不知道在哪,石小川决定离开这地方,刚站起来,拍掉身上的草屑,走了几步,就看到石爸爸迎面走了过来。

他看到石小川,眉头一皱,闷声问,"你怎么在这?"

石小川低着头,"爸。"

石爸爸也没应他,只是不耐烦的重复了一句,"我问你呢,你怎么在这,这地方是你来的吗?还不快出去!"

这些严厉而又冷漠的话,石小川以前听多了,这阵子在学校,又有些遗忘了那种心冷的感觉,乍一听,就好像回到了在石家。

22

22、猝死 ...

前面鞭炮的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不绝于耳,天□凑热闹的小孩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高声尖叫着,让大人们不时呵斥。

婚礼总是喜庆的,中国有红白喜事的说法,红的是婚礼,白的是葬礼,不管是生还是死,都要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大家齐聚一堂,或欢庆或感念。

这场婚礼遵循古礼拜了天地,在鞭炮声中,新人们被送入洞房,当然了,这个只是象征性的把新人进入祠堂里的一个房间待一会儿,毕竟已经是现代社会了,再来送入洞房这一套就显得太过时,年轻一代也不会乐意,接下来自然是在镇上的酒店办个筵席,大家吃个饭,新人陪个酒,就差不多了。

按计划,婚礼的步骤自然是这样的,但是意外往往在最想不到的时候发生,让人只能感叹命运的无常,然而,这真的是无常命运的捉弄吗?

临时充作新房的那个房间,被一株高大的槐树笼罩,荫凉。

新人被簇拥着进入洞房,众人在调笑声、起哄声中散了开去,把独处的时间留给那一对新人,大概半个小时之后,会重新进入房间迎他们出来。

进去的时候,就看到新娘已经倒在了地上,面色惨白,气息全无,而新郎则像吓呆了一样,木木愣愣,连话都不会说了。

张妈妈哭晕过去好几次,哭得声嘶力竭,"我说了让你不要嫁啊,儿啊,你怎么就不听话啊,你去了让妈妈怎么办啊,儿啊,你死得冤啊,石家的,你们要偿我女儿的命啊,不然我和你们拼了,我这条老命不要了也要让你们给我女儿陪葬啊,儿啊,我的儿,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啊,你走得这么早让我怎么活啊——"

派出所的民警把现场围了起来,打电话喊来了法医验尸,纷纷乱乱的,又要安抚这边快要暴动的女方亲戚,一边还要和派出所的协查情况,石家主事的人也是焦头烂额。

查是查不出什么的,新娘外表没有伤口,据说法医验了死因是心肌梗塞,这个死因是个人都不会满意,这么年纪轻轻,无病无痛的人,说心肌梗塞就心肌梗塞了?但是化验单子在那儿,又由不得人不信。

石小川担心的看着一直沉默不语地待在张妈妈身边的张果,他平日里表情丰富,像只猴子一样安静不下来,现在却扶着张妈妈,时不时的安慰她一下,张妈妈哭晕在他怀里的时候,也是他一手照顾着,一夕之间,好像长大了好几岁。

这种场合石小川也帮不上什么忙,安慰的话语实在太苍白,石小川也不会去说,只是握了握张果的肩,然后离开了石家祠堂。

脱离了那种悲痛的气氛,外面的车来车往,活力而又匆忙,充满了生机,而不是他背后的石家祠堂那样,是个吞噬人生命的地方。

石小川想想还是决定先回学校,却在路对面看到了托付给民警的小孩站在那儿,周围人来人往,大家却好像对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视而不见一样匆匆路过,小孩安静地看着他,渐渐地,石小川有种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慢慢消失,唯一剩下的就是对面的小孩,以及隔开他们的那条大路。

石小川眨了眨眼,觉得大概是阳光照花了他的眼,他刚刚看到小孩的眼睛好像变红了,他揉了揉眼,再看过去,一切正常,他看到小孩摇摇晃晃的就打算过马路,赶紧跑了过去。

半蹲下来,一把抓着小孩没有什么温度的手,"你怎么在这?派出所的民警没管你吗?手怎么这么凉?"

他捏了捏小孩的衣服,穿得还算多,大概是派出所那位民警阿姨给他找来的小孩衣服,不新,但是干净整洁,看上去倒是精精神神的,但是小孩的体温依旧很低,他把小孩凉凉的手握在自己手心,替他捂热。

他牵着小孩的手,慢慢往派出所那儿走去,今天发生了这件惨事,派出所的民警们大概全赶到那儿去了,一方面为了查案,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发生大规模的冲突,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听老人说,十几年前,发生大旱灾的那个年头,为了争个上下水库的水源,有两个村子的人就打了一场大架,老人们说得津津有味,有好几个人在这场混乱中死了,受伤的更是多达几十个,到最后还是靠政|府出面才把这事给解决了,当时民警们还鸣枪示警才让那群打红了眼的人清醒过来。

小孩扯了扯他的手,石小川低下头看着他,"怎么了?"

"她死了。"

他听到小孩慢慢吞吞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声音嘶哑而又苍老,听起来有些像个老人的声音。

石小川有些不确定刚才那句话是不是小孩说的,"你——刚才说了什么?"

小孩苍白的脸抬起来,看着他,一直平静,没有表情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她死了。"

石小川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你怎么知道?"

他没有问到底是谁死了,这个问题好像根本没必要问,刚刚小孩用的是陈述语气,那么轻描淡写的说"她死了",就好像死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人形的符号。

这不是冷酷,而是淡漠。

小孩看着地面上的一片落叶,"我早就知道她会死。"他没有看石小川震惊的眼睛,而是轻声笑了笑,"逼急了的狗,总要想点办法,不过——"他用脚踩住那被风吹着在地上打旋的黄叶,"该来的始终要来。"

石小川松开他的手,严肃的问,"你到底是谁?"

这些话,不禁让他怀疑,也许张果姐姐的死和小孩有关!如果是那样的话,一直保护着那颗蛋,把小孩带到灵山镇的自己,就是个帮凶!

小孩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突然伸出自己小小的手拉住石小川,用细细的手指死死的抓住石小川的,他说,"你说我是什么?"

石小川注意到他不是说"我是谁",而是说的"我是什么",只是简单的替换,却有完全不同的意思,"谁"代表的是人类,而"什么"则可以是任何东西,比如蛇。

小孩盯着石小川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当然知道我是什么。"

石小川在他的视线下,不得不承认,也许自己一早就知道他是什么。

一直都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听说最近还是老抽,为了防止有部分人看不到,所以在作者有话说贴一份。这两天背痛得厉害,前天连手都抬不起来,贴了两天膏药,今天才稍微好点,╮(╯▽╰)╭,人生真是各种杯具。】

前面鞭炮的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不绝于耳,天性爱凑热闹的小孩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高声尖叫着,让大人们不时呵斥。

婚礼总是喜庆的,中国有红白喜事的说法,红的是婚礼,白的是葬礼,不管是生还是死,都要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大家齐聚一堂,或欢庆或感念。

这场婚礼遵循古礼拜了天地,在鞭炮声中,新人们被送入洞房,当然了,这个只是象征性的把新人进入祠堂里的一个房间待一会儿,毕竟已经是现代社会了,再来送入洞房这一套就显得太过时,年轻一代也不会乐意,接下来自然是在镇上的酒店办个筵席,大家吃个饭,新人陪个酒,就差不多了。

按计划,婚礼的步骤自然是这样的,但是意外往往在最想不到的时候发生,让人只能感叹命运的无常,然而,这真的是无常命运的捉弄吗?

临时充作新房的那个房间,被一株高大的槐树笼罩,荫凉。

新人被簇拥着进入洞房,众人在调笑声、起哄声中散了开去,把独处的时间留给那一对新人,大概半个小时之后,会重新进入房间迎他们出来。

进去的时候,就看到新娘已经倒在了地上,面色惨白,气息全无,而新郎则像吓呆了一样,木木愣愣,连话都不会说了。

张妈妈哭晕过去好几次,哭得声嘶力竭,"我说了让你不要嫁啊,儿啊,你怎么就不听话啊,你去了让妈妈怎么办啊,儿啊,你死得冤啊,石家的,你们要偿我女儿的命啊,不然我和你们拼了,我这条老命不要了也要让你们给我女儿陪葬啊,儿啊,我的儿,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啊,你走得这么早让我怎么活啊——"

派出所的民警把现场围了起来,打电话喊来了法医验尸,纷纷乱乱的,又要安抚这边快要暴动的女方亲戚,一边还要和派出所的协查情况,石家主事的人也是焦头烂额。

查是查不出什么的,新娘外表没有伤口,据说法医验了死因是心肌梗塞,这个死因是个人都不会满意,这么年纪轻轻,无病无痛的人,说心肌梗塞就心肌梗塞了?但是化验单子在那儿,又由不得人不信。

石小川担心的看着一直沉默不语地待在张妈妈身边的张果,他平日里表情丰富,像只猴子一样安静不下来,现在却扶着张妈妈,时不时的安慰她一下,张妈妈哭晕在他怀里的时候,也是他一手照顾着,一夕之间,好像长大了好几岁。

这种场合石小川也帮不上什么忙,安慰的话语实在太苍白,石小川也不会去说,只是握了握张果的肩,然后离开了石家祠堂。

脱离了那种悲痛的气氛,外面的车来车往,活力而又匆忙,充满了生机,而不是他背后的石家祠堂那样,是个吞噬人生命的地方。

石小川想想还是决定先回学校,却在路对面看到了托付给民警的小孩站在那儿,周围人来人往,大家却好像对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视而不见一样匆匆路过,小孩安静地看着他,渐渐地,石小川有种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慢慢消失,唯一剩下的就是对面的小孩,以及隔开他们的那条大路。

石小川眨了眨眼,觉得大概是阳光照花了他的眼,他刚刚看到小孩的眼睛好像变红了,他揉了揉眼,再看过去,一切正常,他看到小孩摇摇晃晃的就打算过马路,赶紧跑了过去。

半蹲下来,一把抓着小孩没有什么温度的手,"你怎么在这?派出所的民警没管你吗?手怎么这么凉?"

他捏了捏小孩的衣服,穿得还算多,大概是派出所那位民警阿姨给他找来的小孩衣服,不新,但是干净整洁,看上去倒是精精神神的,但是小孩的体温依旧很低,他把小孩凉凉的手握在自己手心,替他捂热。

他牵着小孩的手,慢慢往派出所那儿走去,今天发生了这件惨事,派出所的民警们大概全赶到那儿去了,一方面为了查案,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发生大规模的冲突,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听老人说,十几年前,发生大旱灾的那个年头,为了争个上下水库的水源,有两个村子的人就打了一场大架,老人们说得津津有味,有好几个人在这场混乱中死了,受伤的更是多达几十个,到最后还是靠政|府出面才把这事给解决了,当时民警们还鸣枪示警才让那群打红了眼的人清醒过来。

小孩扯了扯他的手,石小川低下头看着他,"怎么了?"

"她死了。"

他听到小孩慢慢吞吞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声音嘶哑而又苍老,听起来有些像个老人的声音。

石小川有些不确定刚才那句话是不是小孩说的,"你——刚才说了什么?"

小孩苍白的脸抬起来,看着他,一直平静,没有表情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她死了。"

石小川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你怎么知道?"

他没有问到底是谁死了,这个问题好像根本没必要问,刚刚小孩用的是陈述语气,那么轻描淡写的说"她死了",就好像死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人形的符号。

这不是冷酷,而是淡漠。

小孩看着地面上的一片落叶,"我早就知道她会死。"他没有看石小川震惊的眼睛,而是轻声笑了笑,"逼急了的狗,总要想点办法,不过——"他用脚踩住那被风吹着在地上打旋的黄叶,"该来的始终要来。"

石小川松开他的手,严肃的问,"你到底是谁?"

这些话,不禁让他怀疑,也许张果姐姐的死和小孩有关!如果是那样的话,一直保护着那颗蛋,把小孩带到灵山镇的自己,就是个帮凶!

小孩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突然伸出自己小小的手拉住石小川,用细细的手指死死的抓住石小川的,他说,"你说我是什么?"

石小川注意到他不是说"我是谁",而是说的"我是什么",只是简单的替换,却有完全不同的意思,"谁"代表的是人类,而"什么"则可以是任何东西,比如蛇。

小孩盯着石小川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当然知道我是什么。"

石小川在他的视线下,不得不承认,也许自己一早就知道他是什么。

一直都知道。

23

23、复仇 ...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石小川在前面走着,小孩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乍看上去,倒有点像想偷跑出去玩的兄长被父母强迫着让其照顾年幼的弟弟,满脸的不情不愿。

这边石小川打算把小孩送回派出所去,不管他到底是人还是妖怪,至少他现在看起来还是个软弱无力的孩童。

其实私心里来说,想把小孩送到派出所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如果小孩要做什么坏事的话,大概在那里能稍微收敛点,石小川有些不确定地想。

他不知道现在看起来弱小的小孩到底有多强大的能力,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些什么,只是从他的一言一行可以看出来,他一直在灵山镇徘徊绝对是有目的的。

而且这个目的,也许对于灵山镇,对于石家来说是一件祸事,然而目前又没有明显的迹象,他也只是根据一些模模糊糊的传言和信息做出了一些判断和猜测,做不得准。

如果他真的对石家,对灵山镇怀有很深厚的感情,也许他会紧紧盯着小孩防止他做出什么不可测的事情。

但是,石小川抬起头,看着旁边林立的商店招牌,街道有些坑洼,几年前修的路已经有些破了,正打算整修,旁边树木枝繁叶茂,虽是深秋,但是树叶儿却还是绿得发亮,好像涂上了一层油。

在这么萧瑟的季节里,这些树却还这么鼓噪着,看上去很有些怪异的感觉,也许是他想多了,石小川摇摇头。

他不太在乎石家到底会怎样,在他看来,石家也是个被重重的秘密包围的地方,总带着让人看不透的迷雾。

路上,有几个孩子嘻嘻闹闹的跑过来,石小川看到有一阵没见的石小山穿着套运动服跟在那群人后面,前面那几个人是镇上有名的"打流的"。

打流的,也是他们那儿的土话,意思就是小流氓,不务正业的年轻人,总之,就是让人看着不顺眼,看不起又有些怕的那一类人。

石小川皱着眉,看着石小山从裤兜里拿出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笑嘻嘻地把烟盒里的烟一根根的发给身边那群"哥们儿",一群十几岁的少年就这么躲在一个角落里,使劲的吞云吐雾。

他走过去,轻声喊了一句,"石小山!你在做什么?"

石小山被这句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把手里的烟扔在了地上,用脚碾熄,抬起头却看到是自己那个让人看不顺眼的大哥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周围传来一阵哄笑声,旁边那几个同伴起哄似地嘲笑着他刚才那胆怯的动作,石小山恼羞成怒地瞪了石小川一眼,没好气地说,"关你什么事?"

石小川走过去,安静地看着他,"你要是不回去,我就告诉妈妈。"

一听这句话,石小山顿时跳了起来,扬起拳头对着石小川挥了挥,"你找打吗?"

光听他的语气,石小川就知道,石小山并没有开玩笑,如果自己再不走开的话,也许那拳头真的会砸在自己身上,但是——不管怎么说,血浓于水,既然看到了,他就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石小山这么和那群"打流的"混在一起,以后成为街上的小混混。

其实石小山并不坏,他现在变成这样,和家里面那种异常的气氛也有关系,正因为如此,石小川才觉得,自己对他有责任。

在他还没有懂事,还只知道拉着自己的手,跟在自己后面,含含糊糊地喊着"咯咯,咯咯"的时候,他曾经发誓,要永远保护这个弟弟。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看到自己当做没看到,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着自己恶言相向的?

如果人永远不要长大该多好?

那么,石小山会永远是自己那个乖巧可爱的弟弟,那个为了维护他会和小朋友打架的弟弟,而不是现在这个站在那儿,手插在裤袋里,吊儿郎当的少年。

石小川叹了口气,"就算你打我,我也会告诉妈妈,你现在跟不跟我回去?"他瞧了瞧旁边那几个染着枯黄头发,流里流气的年轻人,"他们是你朋友?你敢把他们领回去给妈妈看?石小山,几天没见你,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这句话很明显惹怒了旁边那几个人,本来在旁观的几个人,也开始骂骂咧咧,不停地污言秽语吐出来,都不带重复的,石小川就那么不动声色的听着,既不生气,也不对骂,只是一直看着石小山。

被他看得不安的动来动去的石小山终于忍不住,"走就走,滚啦,我都走了,你还不滚!"

这种退让很明显让那几个混混很不满意,他们大声的喊着,笑话着石小山,让年少气盛的石小山脸涨得通红,石小山扭过头就又瞪着石小川。

石小川用那双黑幽幽的眼睛死死地看着他,石小山被自己哥哥的眼睛看得全身发凉,本来发热的脑子终于清醒了点。

石小川看着石小山慢慢走远,消失在街那头,然后回过头,微微带着笑,对着那几个大声嘲笑石小山和辱骂石小川的混混说,"别再找我弟弟,不然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我说到做到。"

那些人被他那极其认真的表情弄得愣了愣,很快,他们发现自己居然被一个看起来瘦不伶仃的少年唬住,立刻火气直冒,可这个时候,石小川已经走开了老远。

经过刚才那件事,至少短期内,石小山不会和他们有什么交集了,石小川了解自己的弟弟,那个倔强又爱面子的少年,这回落了面子,肯定会远远避开这群人。

这也正是刚才石小川直接挑衅的目的。

石小川突然想起来有一会儿没留意到小孩了,刚才只顾着专心解决这件事去了,他赶紧回过头,就看到小孩站在不远处的那棵粗大的槐树下,他小小的身体还没树粗,站在那儿,就好像要被树吞了似地。

看上去很是可怜。

石小川走过去,蹲下来,伸出手,"我们走吧。"他说。

小孩默默地看着他,半天才把自己细小的手放在石小川的手心里,石小川握住他的手,往街尾巴上的派出所走去。

到了那儿,才发现,想把小孩送回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派出所里人满为患,每个角落里都塞满了人。

那个民警阿姨正满脸堆笑地和几个人在说着什么,我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急得要死。

两家的人在派出所对峙,为了防止事态扩大,民警们把相关的人全带到了派出所以便于控制情况,那边的现场暂时封锁了,不让人进出,一方面是为了保护现场,另外一方面,也是找个借口疏散人群。

石家的人与张家来的老老少少怒目而视,石家这边也来了不少撑场面的青壮年,这么一对上,就很有些要械斗的架势。

石小川牵着小孩站在门口,进退不得,把小孩留在这,要是真打起来,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他就这么在门口犹豫着,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张果,那张脸上满是掩盖不住的杀气和仇恨,死死地看着对面石家的那群人,让石小川心惊肉跳,那种神情,就好像他会立刻冲过去砍死对面那群人为自己的姐姐报仇一样。

但是很快,他又低下头,再抬起头,脸上那种刻骨的仇恨已经不太明显了,不过石小川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就知道,这并不是说,他已经不再恨了,而是那种仇恨已经深入内心,单靠着瞪眼已经是无法解决了。

他怕张果会做出什么傻事。

他悄悄走过去,拉了拉张果的衣角,张果好像被惊住了一样猛地回过头,目光狠狠地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仇人一样,石小川都被他这种目光吓了一跳。

他的眼角发红,眼里充满了血丝,看上去已经离疯狂不远。

在看到是石小川之后,他呆了呆,终于冷静了一点,石小川扯了扯他的衣服,指了指门外,张果点点头,跟在他后面走了出去。

从派出所出来,往右边走上几十米,那种密集的建筑就消失不见了,渐渐稀疏的房屋表示,这已经脱离了镇子。

他们一前一后的走着,终于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石小川停了下来,张果站在他身边,双眼无神地看着已经收获了的稻田,里面剩下了一茬茬的收获过的水稻留下的根。

到了这里,石小川看着张果,又觉得满腹的安慰的话,没有说出来的地方。

西方人安慰人的时候,来来去去都是用一句话,"Iamsorryforyouloss",而东方人则辞藻更为多样一些,却还是不知道该选择哪些话语才能表达出心中那种情绪。

也许怎么样的话都太苍白无力,言语永远是二次加工的内心讯息。

"别太伤心。"石小川想了半天,终于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话。

张果看了他一眼之后,目光又游移到了远方,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是石小川知道他也许连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都不太清楚,他只是听到了这句话,但是脑子却完全没有接受,他现在还处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脱离出来。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张果突然问:"石小川,你知道你们石家的那些传言吗?"

石小川摇摇头,"我不太清楚,我——我可能没告诉过你,我以前在镇上,他们都不太理我。"

听到这句话,张果终于回过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嗯,我今天听了很多,以前我妈说了那些,就是我以前告诉你的那点,除了那些,原来还有好多事。"

"还有些什么?"石小川轻声问。

张果冷笑一声,"多了,比如十五六年前,那场大旱灾,他们说之所以那两个村子之间发生了械斗,就是因为石家从中作梗,还有以前每年嫁进石家的新娘子,都会死几个,后来这附近的人都知道这个事了,不肯把女儿嫁给姓石的,他们就只好到外面去骗去抢去买年轻女孩子回来。"

他停了一下,调整了一下情绪,接着说,"当然了,这些年轻女孩子里面,也死了一些,不过那也是很久前的事了,最近这些年都没发生这种怪事,所以我妈——才同意我姐嫁过来的。"

他握着拳头,"没想到,没想到——"

石小川走过去,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他的肩,"别想太多了,这些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这么想,你姐——也回不来了。"

"我不管,我一定要让石守礼陪我姐一条命,我姐死得这么冤,和他绝对脱不了干系!"张果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石小川都可以感觉到他这话里透出来的寒气。

这件事到最后也是个不了了之。

石家为了安抚张家的老老小小,从省城请来了著名的法医,开棺验尸,最后得出来的结论也是自然死亡,绝对不存在谋杀的可能,这么来来回回的折腾,眼看着半个月也就过去了。

石大全为了息事宁人,掏了一大笔钱赔偿给张家。

在南方,石小川他们在的那个地方,撞死一个人也就赔个几万块丧葬费,石大全一口气掏出了二十万的安抚费,这也算大手笔了,虽然相对于他的家产来说,也是九牛一毛。

其实很多时候,人命真的不值钱,但是另外一些人眼里,他们的亲人却是无价之宝,你给个几十上百万,也换不回那个人,所以张妈妈当时就把那笔钱砸在了来赔罪的石守礼脸上,让他"带着这臭钱滚回去"。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件事渐渐平息了,连派出所的阿姨都放松了心情,街头巷尾,大妈大婶之间的那些闲话也说得差不多了。

若不是伤及自身,人命也只不过是个谈资而已!

当最终的结论出来的时候,张果听到那个消息也丝毫不动声色,一脸早料到是这样的表情,石小川想起他说过的那句话,"石家有钱有势,以前出那么多事都没问题,这次,我姐的事肯定也就那样了。"

他果然预料对了。

不过石小川却觉得张果的行踪越加诡秘,他时时刻刻地盯着张果,就怕他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眼看着这个学期已经过了期中,现在已经迈入了十一月份,秋末东初的季节,早上起来就看到草地上一片白色的寒霜。

这天晚上,石小川就感觉到张果悄悄地爬下床,穿上衣服,打开门溜了出去,他也紧跟着他走出了宿舍。

就看到并不太明亮的月光下,张果淡黑色的身影在前面忽隐忽现,他有些瑟缩的缩着头,跑了起来,很快,就舒展开四肢,少年矫健敏捷的身体在夜色中好像一只黑猫。

石小川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往镇上那条路跑去。

很快地,他们就来到了镇上,石小川就看到张果往石大全家跑去。

灵山镇这里民风还算淳朴,盗窃案都极少,所以各家各户的防盗措施做得都很敷衍,就算是有钱人家,门上也就是简简单单一把锁。

也就是这样,才让张果抓住了机会,他轻而易举的就撬开了门,手里握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明晃晃的杀猪刀走了进去。

24

24、做人还是做蛇 ...

石大全家的房子也算是镇上数得着的有特色的建筑,仿造明清时代的风格,一色儿高梁挑栋,青墙白瓦,看上去古意盎然,到了里面,自然也是尽量仿古,却又少不了现代种种便利的设施,比如卫浴以及墙上的壁灯之类的。

张果悄悄溜进去之后,直奔二楼靠左边的那几个房间,石小川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作为身价上亿的石大全家,不应该这么简简单单就让人进去了,总该比镇上那些普通人家更有难度吧?这栋房子安静得有些诡异。

黑暗中那些古色的雕花椅子,垂下来的暗花帘幕,影影绰绰,模模糊糊,石小川躲在帘幕后,使劲睁着眼睛看着深处那些东西,过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慢慢地适应了这片黑暗。

他看到张果举着那把寒光闪闪的杀猪刀轻手轻脚的走向那张床,石小川被他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这家伙真的不要命了,这种事都敢做,难道仇恨真的能蒙蔽人的心智?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张果,在他举起刀就打算砍下去的时候,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你疯了吗?"他低声说。

张果的手心潮热,手指却冰凉,他回过头,看到是石小川,本来紧绷的身体终于稍微放松了点,"你别管。"他用力想挣脱石小川的手,两个人在黑暗中无声的缠打,一个只想把手上的刀送进床上熟睡那人的胸口,一个却拼命想组织他,突然,石小川被张果推了一下,一个趔趄,撞到了旁边的小圆桌上,圆桌上的茶杯被碰得"叮"的一声响。

在宁静的夜晚,这个声音听起来特别的响亮,直接划破了这片黑暗,整个房间灯光大作。

张果和石小川面面相觑,两个人的脸色都一片惨白,石小川一把夺过张果手里的杀猪刀,偷偷扔在地上,用脚踢到床底下。

从门外走进来几个男人,打头的就是石大全,石小川偷偷看向那张床,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从灯光突然间打开的时候,他就猜到了这可能是个圈套,事实果然如他所料,石大全家根本不是守卫松散,而是防卫严密,外面那些假象只不过是为了让人放松警惕,而且石小川很怀疑,也许,石大全的家人根本不住在这里。

现在被人抓了个现行,石小川头疼的看着眼前这一切,而旁边的张果则直愣愣地梗着脖子,还是一脸仇恨地看着石大全。

石大全走到小桌旁坐下,拿着精致的小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他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笑着说,"没想到你小子胆子还真不小,要不是我早防了一手,今天还真有些危险了。"

石小川暗暗在心底鄙视了他一通,明明这老狐狸早就有所准备,不知道在外面做了多少亏心事,刚才跟着他进来的那四个男人,高高大大,满脸精悍,一看就知道是些厉害角色,大概是他请来的保镖,这要是说为了今天做的准备,石小川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不过也姑且就让他这么说吧。

石小川强拉着张果坐到了桌子另外一头,也给自己和张果倒了一杯茶,输人不输阵,既然他打算谈,那就谈吧。

石大全诧异地看着石小川,好像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看清楚了眼前这个少年到底是谁。

也就是在看到石小川的时候,他的脸色一变,好像想到了什么似地,脸色一整,他挥了挥手,登时,在对面墙上翻出来一个液晶屏,上面放映的是张果拿着那把明晃晃的杀猪刀潜进石大全家,站在石守礼的床前正打算刺下去的,而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石小川则紧紧的跟着他,并且在最后的关头阻止了张果莽撞的行动。

"光凭这个,你们就是杀人未遂罪。"石大全一边看着屏幕,一边说,"不过。"指着张果,"你姐姐那事,到底是在我们这发生的,不管怎么说,我们总是有点责任,所以这次我这次不打算追究什么,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你,还有你。"他指着张果,又指着石小川,"好自为之,下回就没这么好运了。"

然后,他挥挥手,让张果和石小川离开。

这件事就这么解决了?石小川不敢置信的看着石大全,不管了,他转头就拉着不情不愿的张果离开了石大全的这栋别墅,两个人的身影立刻融入了黑暗中。

他们一前一后的走着,在快要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石小川喊住了张果,"张果,别再这么做了。"

张果低着头,不发一语。

经过这么劳累、紧张又刺激的一个晚上,石小川也没力气去苦口婆心的劝说张果,只是踩了踩地上的枯草,"你不为自己想,也为你妈、你爸想想,他们已经没有你姐了,难道你还想让他们连儿子都没了吗?"

说完这句话,他拖着疲累的脚步就往宿舍走去,走了几步,感觉到后面不对,回过头,就看到张果还站在原地,低着头。

许久,就听到了轻微的拼命忍住却还是微微发出来的哽咽声。

张果在哭。

石小川站在他不远处。

天空上挂着一些稀疏的星星,夜晚快要过去,天空开始泛着微白,天快亮了。

因为这几天一直紧迫盯人,昨天晚上又吹了一个晚上的冷风,石小川一向自诩强健的身体终于不堪重负,光荣的躺倒了,第二天早上,头重脚轻,连床都爬不起来,要不是石辰看他情况不对,爬到他旁边看看他的情况,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被人发现他生病了。

石辰背着他到了校医务室,开了点药,本来还打算挂个水,这样好得快一些,却被石小川死命的拒绝了,石小川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有针头恐惧症,宁肯大把大把的吃苦兮兮的药,也绝对不想挨一针。

这场病来得很突然,石小川虽然看起来瘦瘦弱弱,却极少生病,大概也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一旦生病,那好起来的速度就很慢,比如这次,看起来只是个重感冒,他却连挪动一□体的力气都消失了,只能病恹恹的躺在医务室的床上。

医生的意思,如果到了晚上,情况还没有好转,那么就一定要吊水,如果再不好,那就要转到镇上的医院去,这里也就能治一治普通的发烧感冒咳嗽,再严重一点的,那就无能为力了。

休息室里空无一人,原本陪在他身边的石辰被医务室的老师赶去上课了,而老师自己,查看了一下他的情况之后,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石小川觉得自己晕晕乎乎,脑子里乱糟糟的,他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好像隔了层厚厚的纱布。

对面的那堵白墙一会儿无限远,一会儿无限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觉得很不舒服。

当然,他知道自己现在正在生病,原本就会不太舒服,但是他又觉得自己现在感觉到的不舒服和生病那种不舒服有些不太一样。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一样,全身发痒,对,就是这种感觉,生病让他的五感变得迟钝,所以他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身体的异状。

那种直透人心的奇怪的酥痒让他快要受不了了,他拼命想挪动自己的手去抓挠一下,手却根本不听他的使唤,好像与大脑切断了联系一样。

石小川急死了,痒死了。

他可以感觉到全身上下冒出的一颗颗的汗水,浸透了他的衣物,打湿了身上盖着的棉被,整个人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石小川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太难受了,他宁肯别人给他一刀,也好过受这种痒,难怪以前有种酷刑就是这样。

在度秒如年中,石小川透过被汗水蒙住的眼睫,看到一个细细长长的东西爬到了他床上,那是小白。

这阵子小白一直都跟在他身边,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到处乱跑,随着冬季的来临,蛇类快要进入冬眠期,小白也有些懒懒的,有时候,连动都懒得动,睡觉的时候躺在石小川的枕头边,白天的时候就爬到石小川的口袋里。

石小川很怀疑,它大概再过一阵子就会进入冬眠了,不知道小白会选择到什么地方冬眠,石小川是希望它能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冬眠的,那样,自己也可以顺便照顾它。

蛇类冬眠并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在冬眠的过程中,死亡率很高,有很多的蛇就这么睡着睡着,睡死过去了,所以蛇类大部分采取集体冬眠的方法,这样生存率会相对高一点。

就好像人类一样,在寒冷的地方,人类也会紧紧依靠在一起利用人体自然的温度取暖。

小白爬到他胸口附近,扬起头,吐着蛇信,睁着小小的黑眼睛看着他,它又爬爬爬,爬到了石小川的脖子上,冰凉的身体,滑过石小川火烫的脖子,让石小川觉得稍微舒服了点。

石小川轻轻动了动,小白从他敞开的衣领处爬了进去,凉凉的细长的身体在他衣服里钻来钻去,也许是石小川的错觉,他觉得凡是被小白爬过的地方,都没有那么痒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石小川终于觉得自己的手脚恢复了一点力气,他抬起头,掀开身上沉重的被子,拉开衬衫,就看到小白盘成一团躺在他的肚脐眼那儿正悠悠闲闲的休息,看到他,也就仅仅动了动自己的头,然后又继续懒洋洋的躺着。

石小川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看在他刚刚帮了自己一个大忙的份上,就不和他计较这些了,不过躺在肚脐眼这儿,总感觉怪怪的,石小川觉得还是把它抓起来放在贴身口袋里比较合适。

就在他伸出软绵绵的手打算把小白捏住塞进口袋的时候,他的脚突然猛烈的一弹,刚刚消失不见的奇痒又出现了,他顾不上手里的小白,把它放在自己的枕头上,卷起裤脚。

然后,他看到了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东西。

他的小腿上长出了一层细密的、很眼熟的鳞片。

看起来很像蛇鳞。

25

25、天秋 ...

石小川全身上下汗津津的,唯有脚上被鳞片覆盖的那一块地方干干爽爽,用手摸上去还凉凉的、滑滑的,石小川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用手指一遍又一遍的摸着小腿。

他开始还安慰自己可能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皮肤病,并没有没有这种类似鳞片的皮肤病症状,但是随即,他告诉自己,这事没有那么简单,不可能有什么皮肤病除了长点鳞片,既不痛又不痒,身体也没有其他任何异状。

就在他仔细观察着脚上那些东西的时候,医务室的老师走了进来,他几乎是反射性的把裤脚放下来,然后把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

医务室老师看到他半坐着,就走了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好点了?好像没有那么高的热度了。"

石小川点点头,藏在被子里的手紧张得抓着自己的裤子,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些什么,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绝对不想让脚上的鳞片被其他人发现。

这就像是个禁忌,他想把这个秘密埋在最深处,想过着和以往一样的生活。

但是他突然感觉到自己胸口那个地方也一阵奇痒难耐,他拼命忍着去抓挠的冲动,医务室老师在他身边走来走去,念念叨叨,一会儿说些学校里的新闻,一会儿说些琐事,大概是难得抓到个聊天的,所以说起来就滔滔不绝。

石小川用颤抖的右手悄悄地拉开衣领外里一看,胸口靠近心脏的地方,赫然也长出了一大块的鳞片。

他把衣服扣子扣到下巴,一遍遍的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他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但是,这一切真的会好吗?

他想起了小时候,石松道长给他泡的药浴,让他吃的药汤,还有那总是在以为他没注意的地方偷偷看着他的忧心忡忡的目光,也许,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并不太健康,也许还是个短命的人,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一切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小白缠在他的手腕上,他的血管突突地跳动着,随着他血液的急速流动,小白也一圈圈的绕着他的手腕打转。

石小川看着小白,小白吐着蛇信看着他。

到了下午,他浑身的不适终于渐渐消失了,原本病怏怏的样子也恢复了一些精神气,好像这场突如其来的病就这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消失了一样,烧退了,头不晕了,力气也回来了,他甚至能一个人拿着药慢吞吞的走回寝室了。

回到宿舍之后,小白自动自发的从他的手腕上爬下来,钻到自己专属的小盒子里盘成一团,莹白色的身体与垫在下面的药棉团几乎分辨不出来,石小川把盒盖推开了一点,把小白从里面抓出来,放在眼皮底下仔细的观察着。

刚才在医院里不太好这么明目张胆的查看,他看一眼小白光溜溜的蛇皮,又盯一眼自己白皙瘦削的胸口上的鳞片,越来越觉得这两者之间非常相似。

不会是传染了小白身上的什么病毒或真菌吗?石小川寻思着。

想着想着,他吃的那些药终于开始发挥作用,渐渐地脑袋开始昏昏沉沉,也不知是梦是醒,他看到小白爬过来,爬到他的胸口上,蛇信不停地碰触着他胸口上的鳞片,还用小小的嘴巴试图咬下来那么一片,让他流了一点血。

他想着这小白真是过分,他都生病了,还这么和他闹,等他睡醒了,一定要教训他一顿。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自习下课的时间了,他一觉睡了整整五个小时。

他听到寝室里面那几个人在低声说话,大概是知道他躺在床上休息,所以一反平时的吵吵闹闹,都压低着声音轻声细语,阿力不小心踢了桶子一下,发出了一声比较大的响声,都被其他几个人骂了几句。

石小川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省里面的比赛,石小川抬起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头,接了一句,"你们说什么东西?"

石辰一看到他醒过来,迈开长腿走过来,"你觉得怎么样了?我去接你,结果医务室老师说你自己走了,回来就看到你一直在睡,也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石小川慢慢地坐了起来,扶着头,黑沉沉的眼睛看着石辰,"我没事,睡了一觉好多了。你们刚说什么呢?"

瘦高个的"猪肝"看到他终于醒了,立刻高声说:"就是今天老师说的,省里面会举办个'高中生综合能力竞赛',据说要是得了名次,不但有奖金,高考的时候还能加分,哎,反正好处多了,我们学校也会派三个人去参加。"

石小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对这种比赛并不太感兴趣,这种事情可有可无,他参加过很多比赛,也拿到3过一些奖项,但是他并不觉得这对于自己的能力有什么锻炼作用。

第二天,午休的时候,他和石辰就被舒有才老师叫到了办公室,里面还站着隔壁班的一个男生,"这次省里面举办的'高中生综合能力竞赛',学校决定派你们三个参加,你们这几天准备一下,过几天就到省会的博雅中学去参加竞赛。"

石小川有些踌躇,如果是以前,去或者不去,都行,但是现在,他身上长了这么些奇怪的东西,再和人朝夕相处,难免会被人看到,他可不想再被人传出什么谣言,以前那种被身边的人隔绝的生活,他实在不想重复。

但是像这种事情,学生也并没有拒绝的余地。

舒有才大概是看到了石小川犹豫不决的样子,他扶了扶眼镜,又清了清喉咙,"这次是由佘君寒老师带队,一切的费用由学校承担,你们只要负责给学校带个好名次回来就行了,我对你们很有信心,有什么困难就告诉老师,老师一定尽力为你们解决,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你们在学校的兼职,我们也会派人暂时替你们顶着,等你们回来后再转交给你们,啊,对了,这次的竞赛奖金很高,一等奖的奖金有一万块!二等奖也有五千,学校另外还会给你们一些奖励。"

石小川听到奖金数额,立刻脑袋一晕,点点头,同意了,一万块啊!能做好多事了,他这几年的学费生活费,都不用愁了,如果他继续做学校里的兼职,这个钱还能存下来留作大学里的资金。

接下来的几天,学校的几个老师就给他们三个人做了个短期集训。

隔壁班的男生是个看起来文文弱弱,带着个眼镜的男生,脸长得不错,白白净净,端端正正,眼神清亮,衣服也属于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高档名牌,就是不太爱理人,整天板着张脸,好像谁欠了他一屁股债没还一样。

石小川唯一庆幸的是,这个男生并不姓石,应该不是石氏家族的一员。

三天后,他们整理了简单的行李,跟在佘君寒后面,来到了火车站。

佘君寒还是那样,除了脸色更加苍白,更加有气无力之外,一切都没变,宽大的西装套在他身上,总觉得失去了分量似地,空荡荡的裤管。

他看人的时候,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冷淡的扫过去,就让人不寒而栗,总是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意思去行动了。

他用轻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向他们三个介绍博雅的一些情况。

其实不用他介绍,只要是这个省的人,谁没有听到过博雅高中的大名?

全国都知名的高中学府,本省的骄傲,每个人都削尖了脑袋想把自己家的孩子送到博雅去,传闻是只要把孩子送进博雅,就等于是一只脚踏进了重点大学的校门。

这种好事到哪去找?镇上的人虽然一直躲着石小川,可也不是不羡慕的。

石小川坐在车上被车子有节奏的轻微晃动弄得有些迷迷糊糊的,靠着车厢,就想小睡一下,裤兜里却感觉到一阵阵的异动。

他睁开眼,车厢里没有坐满,佘君寒老师并没有和他们在一起,而路青云则自己一个人坐到了旁边那个位置,只有石辰和他坐在了一起,此刻,石辰正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石小川把手伸进兜里,把那个打搅他睡觉的东西掏出来,小白有些委屈的用头蹭了蹭他的手指,被放进裤兜里憋着,是个活物都忍不住!他捏着小白脑袋晃来晃去的甩到手腕上,小白知情识趣的缠住他的手腕,把身体绕了两圈,看起来像一个造型比较特别的手链,只不过那手链在自己轻微的动来动去。

这次算是出远门,石小川本来是没打算把小白带上的,却被它死缠烂打着,每天跟进跟出,寸步不离的盯人政策弄得举起双手投降,看来,自己这个暖炉如果走了,小白肯定会不舒服,也罢,那就带上吧,只要自己小心一点,应该没问题。

他在离开之前,还趁着中午午休的时候,跑回了镇上去看望小孩,小孩被派出所的人暂时安置在了镇上的福利院里。

他看到小孩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的一个角落,盯着地面,不知道在看着什么,而他旁边大大小小的孩子追逐嬉闹,玩得不亦乐乎,偶尔有小孩想过去和他说话,也被他用无敌瞪眼大法给打发走了,久而久之,也就没有小孩敢过去和他说话了。

石小川叹了口气,慢慢走到他面前,坐在他身边,"我这几天要出去一趟,不能来看你了,你要乖一点,知道吗?"

小孩好像对他把自己丢在福利院的行为很不满意,对他说的话,爱理不理,这个时候福利院的阿姨走过来,"哟,又来看他了啊,这娃儿,对了,我们给这娃儿起了个名字,叫天秋,他是秋天送过来的嘛,哈哈。"

天秋吗?

是个好名字呢,石小川摸了摸他的头,低声喊了他一句,"天秋。"

小孩终于转过头,把他的手拉下来,握在自己的掌心,他听到小孩这么回答,"小川,石小川"。

26

26、道观 ...

从他们到省会那天起,就一直在下着小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秋天的雨总是伴随着让人烦恼的风,刮着细雨往你的脸上、身上飘去,让你全身冷飕飕的,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你开始意识到,干燥温暖的秋季终于过去了。

佘君寒老师把石小川他们安置好之后,就离开了宾馆不知所踪,只留下了一大堆的练习题,石小川看着玻璃窗上一股股淌下的雨水,有些发愁。

在他身后,路青云戴着眼镜,衣着齐整的坐在桌边仔细仔细的做着习题,而石辰则被他老爸石安清给接走,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路青云是个非常死板的人,沉默寡言,那张白皙端正的脸,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旁边的人,他不喜欢被打扰,石小川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像他这样的同龄人,用灵山镇上老人的话来形容就是,这孩子"暮气沉沉"的,一点也不像个年轻人,是不讨喜的类型。

石小川把沙发拖到窗户前,挡住路青云的视线,然后把装着小白的盒子拿出来,小白躺在棉花团里,正睡得舒舒服服,石小川用手指戳了戳它,把它吵醒。

小白扬起头,好像还没察觉到环境的变化似地,有些呆呆地,不知道在看着什么,石小川觉得有趣,把盒子摇了摇,让小白趴倒在了地上,被这一搅合,小白终于清醒了过来,它不满地看着石小川,龇着牙威胁着他。

据说随便打搅某些事是会被雷劈的,具体来说呢,这些事就是吃饭、睡觉、上厕所。把人从睡梦中拉出来,无疑是很不人道的,何况在以前,人们认为梦具有特别的含义,人生的祸福吉凶都可以在梦中得到解答,你说,在做这么重要的事的时候,被你打断了,你是不是罪大恶极?

两个人玩起了"打地鼠"的小游戏,石小川伸出指头想戳中小白的头,而小白则要躲开他,两个人你来我往,玩得不亦乐乎,石小川也就暂时忘了脑子里纠缠他不放的麻烦事,比如身上突然长出来的鳞片,比如天秋在镇上是不是很好等等。

在冷空气中挣扎着不肯冬眠的小白,动作没有了以往的灵活,好几次被石小川戳中了自己的头,次数多了,它就有些乐意了,有了暴走的冲动,吐着蛇新,龇着牙,就想咬石小川的手指,石小川也不躲,让它咬,甚至好玩似地故意把手指送到小白嘴边让它咬。

大概是送上门的,小白不稀罕,它无视了石小川的手指,而是甩着尾巴,卷上了他的手指。

石小川玩了它这么久,也就不再继续折腾它,而是任它爬上来,看着小白莹白如玉的身体在自己的手上动来动去。

然后,他站起来,那边的路青云察觉到他的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石小川对着他笑了笑,"我出去走走,这里太闷了。"

路青云面无表情的听完他这句话,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继续低下头做自己的习题去了。

石小川也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没有反应的反应,他穿上外套,慢悠悠地往门外走去。

外面雨势渐小,毛毛细雨倒是不影响出行,石小川按照一早打听到的路线坐上了公交车。他这次出来并不是真的只在附近散散步,随便闲逛一下,而是想去一个地方。

三山五岳,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特色,而这个雾蒙蒙的城市最有名的就是它那几座道观了。

石小川对道观很有好感,对道教的那些门门道道也大略知道一些,他小时候唯一感到自在和快乐的地方就是灵山观,而穿着破破烂烂的道袍,老是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石松道长也早已经被他当成了亲人,石松是石小川的长辈,朋友以及亲人。

他要去的这所道观位于老城区,幸好,因为博雅高中也在老城区的缘故,他们现在住的宾馆也在老城区,所以他现在只要坐三十分钟的公交车就可以到目的地。

因为开发侧重点的关系,老城区,不管是人烟辐辏,还是高楼大厦的密集程度都已经远远落后于河对面的新城区,当然了,从它那些夹在在新建筑中的老式建筑,你也可以窥见它往日的繁华。

新城区一切都是急匆匆的,好像在追赶着什么所谓时代的脚步一样,每个人脸上都隐隐带着激情和疲惫,而老城区的人们,步调相较来说慢了许多,在那些曲曲折折,复杂无比的小巷中,你可以体会到什么是生活的气息。

三清观就在这些小巷中,石小川边走边问,绝大部分人对于他的问题都是一问三不知,石小川只好逮着那些老人问,也许这些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几十年的人们,能够知道得多一点,最后,绕了好几个圈子,总算找到了挂着"三清观"牌匾的道观。

石小川看着上面暗淡的字迹,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看得那本书上说过的,曾经香火非常鼎盛,各路道家高人云集的"三清观",这看上去就是那个几近荒废的灵山观的放大和升华版。

石小川之所以对三清观特别有印象的原因是小时候石松给他讲那个抓蛇妖的故事里面屡次提到了这个三清观,据说,当年带着大家围捕蛇妖的道家高人就是这个三清观的观主,当时,他为了能够顺利抓到蛇妖,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把蛇妖拦截住,才终于让其他的人逮住机会,抓住了蛇妖,并且最后把它封印成功,可惜,深受重伤的观主到最后也没能救回来,在把蛇妖封印住后不久,也跟着去世了。

石松说到这些的时候,还唏嘘不已,为这样为苍生为大义挺身而出的前辈而感叹不已。

可惜那个时候,石小川完全被那个被关住的蛇妖吸引了全部心神,完全没体会到石松道长那种激扬慷慨的心情,他从心底同情那个被围攻的蛇妖,甚至到了厌恶那些群殴的捉妖人的程度,当然,这些念头他从来没有告诉过石松。

如果把这些想法告诉他,估计石松再也不会和他说这些故事了。

石小川一想着这些回忆,一边轻轻敲着门,没人应门,石小川等了一会儿,里面还是没有动静,他左右看了看,小巷子两边都是墙,唯一的门户就是三清观,他就一个人站在门口那棵碗口粗细的小树下,进退两难。

按石小川的想法,当然是想不虚此行,就算这道观看起来很是老旧,依然想参观一下,所以他试探着推了推门。

"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

27

27、跟随 ...

这个道观外面丝毫都不起眼,看起来好像旧时代的遗老遗少一般陈旧而过时,但是当你打开那扇门,踏进来的时候,就豁然间发现,里面居然另有一片天地。

一弯清泉,几株疏竹,一道回廊,错落分布,院子并不大,但是却好像自有乾坤一样,一步一风景,这让石小川想起了那些传说中的阵法,是不是因为有某种特别的布置才让这个小小的院子有了那么多的内容?

因为是没有经过允许进来的,虽然一般的道观并不禁止外人进入,但是石小川还是有些心虚,他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这个院落虽然清雅,但是不知为什么,却没有活物的气息,既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叫。

当然,石小川也没有忘记,虽然这个院子看起来好像身处在世外桃源,但是实际上却是在一个喧闹的城市中央,这里自然不会充满着大自然的各种声音,但是连城市上空中时常聚群飞过的麻雀都没看到一只,那就有些奇怪了。

周围的环境越静谧,石小川就越忐忑,不知为什么,这个道观让他感到很不舒服,就好像是个死物一样,没有生气,如同一幅美丽的静物画,挂在墙上欣赏还好,但是如果身处其中,那就不太妙了。

突然,石小川听到前面有隐隐的吵闹声,而且这声音远远的听起来有些熟悉,他悄悄地走过去,藏在一丛树篱后,透过浓密的树叶缝隙,看到不远处的回廊里有三个人站在那儿争着什么。

其实一个,赫然是出去寻找"蛇经",许久没有任何音讯的石松道长。

他还是穿着那身打着补丁的道袍,爬满了皱纹的脸上的那些沟沟壑壑都布满了灰尘,用句简单点的话来说就是他满面尘霜,风尘仆仆,一看就知道是远道而来。

石小川一看到是石松道长,立刻高兴地想站起来打招呼,刚刚还在脑子里想念的人,突然间就这么出现在你眼前,实在让人惊喜不已。

但是,眼前的突变让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他木然地坐在地上,看着前方不远处那场惨剧的上演。

站在石松道长对面的那两个同样身穿道袍的男子,没有半点征兆的,一人抽出了一把匕首,狠狠地戳进了石松道长的身体里,石松用手捂着自己的伤口,好像有些不敢相信似地,圆睁着眼睛,手颤抖的指着他们两个,"你——你们——"

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倒在了地上,那两个男人在石松身上搜了搜,不知道在找什么,但是很明显并没有找到,他们骂了几句,其中一个还用脚踢了踢石松被血染红的身体。

那个年轻大一点的比较谨慎,还凑近探了探石松的呼吸,两个人在旁边商量了一下之后,离开了回廊。

石小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但是他的四肢却好像有自主意识一般,在那两个人消失在转角之后,跌跌撞撞地往石松跑过去。

他走到石松那儿,跪在他身边,用双手捂住还在汩汩留着鲜血的伤口,那么大的一个豁口,血肉模糊,石小川看着血不停地从他指缝间涌出,"别,别……"他喃喃自语着,是要石松别死,还是要血不要再流了!

他想起刚刚石松放在身后,面对着他的那双手使劲冲他摇着,石小川正是看到他的手势,才继续躲在树篱后没有当时就站起来。

没有想到,是石松已经预警到了危险的来临而制止他牵涉到这里面来。

小白从他的手腕上掉下来,正正的落在血泊里,莹白色的细长身体从地上那滩血里面爬出来,却没有一丝血站在他身上,干干净净,他爬到石松道长的身上,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看到小白在石松的遗体上做出这种事,石小川气得手直发抖,他一把抓过小白细长的身体,紧紧地捏住它的七寸,让小白大张着嘴,无声的尖啸起来,身体更是拼命地挣扎扭动,但是石小川死活不松手,其他时候,小白怎么调皮都无所谓,只有现在不行,只有这时候不行。

石小川抹了把脸,手中满是水珠,那是连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有些落在了小白身上。

小白停止了挣扎,就那么任石小川捏着。

蛇的七寸是它们的命门,被人掌握着的时候,没有一条蛇会放过这个人,也没有一条蛇会不想尽办法拼命逃生。

蛇是一种相当记恨的动物,民间传说里面,经常可以听到蛇报仇的故事。

而现在,小白就那么乖乖的被石小川的手吊在半空中,它的尾巴尖儿时不时动两下,好像在拼命与它的本能相抗衡似的。

石小川泪眼模糊的看着小白,手慢慢地松开,垂下来,小白就这么"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这次,它没有立刻爬回石小川的身上,而是盘成一团,头高高扬起,四处张望,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石小川低着头,长长的眼睫投下一片黑影。

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很空,不但是身体空荡荡的,连心也是,就那么被连根拔起,浮在了半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石松所在之处,就是他的家。

而现在,他的家,没了。

突然,石小川感到自己放在身边的手被一双粗糙、宽厚的大手抓住,他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原本已经死亡的石松道长微微颤抖着,他的手正摸索着握住自己的,石小川用力的回握住他的手。

从悲到喜的跳跃实在太大了,石小川的脑子根本转不过来,面对这种情况,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唯一会做的事就是哭。

石松微微抬起手,蹭了蹭他的脸,干树皮一样的脸,惨白惨白,他勉强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这么大的人了,还哭,有什么好哭的,人就是这么生生死死的,我死了,也就是比你早走几十年,我们迟早会再见的啊,别哭了啊,哎,你这孩子,让我怎么放心。"

"别死,爷爷,别死。"石小川抓住他的手,一叠声的哀求着,"你死了,我怎么办?"

"会有人来陪你,来照顾你。"石松看了看周围,目光扫过盘在石小川身边的小白,又苦笑了一下,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给你留了个东西,我把它放在——"

他示意石小川低下头,石小川一边摇着头一边拒绝听这看起来像遗言的话。

"你想让爷爷死不瞑目吗?"石松脸上的笑不见了,板着脸说。

石小川低着头,凑到石松的嘴边,一边听着石松的话,一边点这头,示意自己听明白了,清楚了。

石松交代了几句,喘息了一下,然后又说了几句,终于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最后他苍老的眼睛满带着愧疚和痛苦地看着石小川,"小川啊,是爷爷对不起你,你的命都是爷爷的错,都是爷爷的错啊——"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至无声无息。

石小川木然地坐在那儿,他的脑子在命令他站起来,这个地方很危险,刚刚杀了石松道长的那两个人随时可能会回来,他还有石松的遗愿要完成,不能在这里停留,但是他却怎么也动不了。

他就想这么坐在石松的身边,他生,他生,他死,他死。

很久以前,当他明白什么是死亡的时候,他曾经孩子气的和石松说,要是爷爷死了,那我也要跟着去,反正这世上除了爷爷,其他人都不好!

石松当时笑他孩子气,说等他长大了,肯定会遇到很多很好的人,他喜欢的,和喜欢他的都会有,他肯定会有很多很多的朋友。

而现在呢?

还是一样,除了石松,其他人还是和以前一样,都不好,都不好。

他感到手上微微的刺痛,低下头,就看到小白龇着牙,也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石小川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小白把他毒晕了。

28

28、从前有座山 ...

第二天一大早,石小川就被佘君寒叫醒,几个人一起去博雅中学看看竞赛的场地,熟悉熟悉环境。

石小川偷偷注意观察了一下佘君寒,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只是脸上多了些平时没有的血色,往常有些发白的嘴唇也带着些红润,看起来不像被那个奇怪老头折磨过,反而有些像刚刚吃了些奇珍异果大补过一样,容光焕发,走过路过的女人没有一个不看他的,就连石辰都注意到他的不同,偷偷和石小川说佘老师肯定是去见女朋友去了,不然的话,怎么一下子精神头就上来了?石小川一边听着石辰的猜测,一边应付的点点头。

他开始有些担心了,不管佘君寒这突然间的转变看起来是好的,还是坏的,总之,极度反常只能说明昨天的那件事确实不正常,佐证还有小白的激烈阻拦,他看着今天乖乖蜷在盒子里小白,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不操这个心,他帮不上什么忙,静观其变吧。

博野临近郊区,占地面积很广,学校历史也是极其悠久了,不用看到那些老旧的建筑或校史馆,光校道两边环抱粗细的大树就足以彰显这个学校久远的过去。

路面湿漉漉的,地上还留着一些残存的落叶,被人踩过之后,烂在了那儿,一个清洁工推着个车慢吞吞的从远处走来,停在了校道边,拿出个大扫帚,开始清扫路面,石小川他们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连头都没有抬,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一样,专心致志的做着自己的事。

博雅派来接待的老师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是个长相平凡到有些面目模糊的年轻人,他一叠声的道歉,和佘君寒老师寒暄了一下之后就往前带路,边走边介绍着学校的一些概况。

这学校树真多,而且都是很粗大的树。校区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园林,大概设计这个大型园林校区的设计师是想追求一种"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效果,所以用各种树篱、假山、花丛、小径把整个校区弄得复杂无比,如果不是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肯定会迷失方向,像这种环境,最适合那些校园小情侣谈情说爱——能够找到的不受打扰的僻静角落实在太多了。

佘君寒把他们三个人领到了会场看了一下之后,就和那个接待的老师商量竞赛的事情去了,只告诉他们,十一点在校门口集合,不要迟到。

路青云紧跟着佘君寒老师离开了会场,据说是去见个自己的初中同学,石小川看着他那张一直板着的端正的脸,很难想象他也有那种熟到会主动去见一面的同学或朋友,这一路上,他说的话加起来只怕不超过二十句。

剩下石辰和石小川两个人打算到处逛逛,这个学校虽然跟个迷宫似地,但是确实挺好看的,值得参观一下。

石小川抬头看了看天,幸好今天没有出太阳,依然阴沉沉的,这种天气他不是很喜欢,他喜欢阳光。

石松的话,在耳边响起,他告诫自己不要在太阳下曝晒,石小川低着头,有些愧疚,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照做过,也许在内心深处,自己是无所谓的,连父母都嫌弃的孩子,存在的意义在哪里?他是不是潜意识里这么想过。

不过他的身体确实越来越差了。

小的时候,虽然在太阳下曝晒,也会不舒服,症状却不会像现在这么严重,他想起了石松说过的"蛇经",也许找不到那个东西,他就已经死了。他可以感觉到死神在一步步逼近,可他不在乎,所以他毫无顾忌的在太阳下奔走,即使这是他的催命符。

阳光那么温暖,他不忍放弃。

他和石辰两个人一直走,一路上沉默不语,石小川是不知道说什么,而石辰则是想说什么怕说错,小径曲折,两盘植满了梧桐树,枝蔓延伸到天空中,把整条小径掩得严严实实,宽大的梧桐叶落下来,铺满了整个路面,看起来很有些秋意。

他们两个走了一阵,这条小径却还是没有走完,石小川觉得有些奇怪,就算他们是慢悠悠的闲逛,但是都十几分钟了,这条路居然还没有一点走完的意思,周围的梧桐树也还是那么茂密?

他停下了脚步,身边的石辰下意识的跟着他停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小川,怎么了?"

石小川摇摇头,迟疑的继续往前走,头顶上树叶的簌簌声传来,周围没有一点人声,石小川看了看手表,现在应该是下课时间了才对,但是却没有听到一点喧哗声,

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额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周围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打量着他,就好像一群饿狼看到了一堆新鲜的血肉,石小川的手脚有些发软,声音哑在候间。

眼前的小径越来越宽,越来越长,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黑水淌过,越来越深,从脚背,小腿……在几秒钟之内,就形成了一个狭长的小湖泊,而石小川他们刚好就处在湖中心。

他惊慌的转过头,就看到旁边的石辰也已经被吓呆了,不过他好像很快就醒了过来,伸手紧紧地拽住石小川的手臂,"别怕。"石小川可以看到他额头上滚落了几滴冷汗,他的手微微有些发抖,眼睛四处张望着。

前后左右都是水,石辰咬咬牙,拉住石小川就顺着来路往后退,但是才走几步他就发现,这个诡异的小湖泊好像在跟着他们移动,不管怎么走,他们始终位于湖泊的中心。

石小川喜欢水又怕水,你让他在水边玩没问题,但是如果落在水里,那问题就很严重了。他僵硬着身体,眼看着水漫过大腿,水深已经到腰部。他可以感觉到水下面有某些东西在活动,慢慢地向他靠近,只不过好像在顾忌着什么,只是绕着他打转,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寻找着最佳的攻击时间。

水非常冷,好像把人的心脏都要冻结了,黑色的水,连光都无法反射。

石小川觉得全身很疼,每一寸皮肤都好像裂开了似地疼痛,毛孔胀大,血液迸出,尤其是背部,更是火烧火燎,他颤抖着抬起手,看到手背上好像长出了什么东西,汗水蒙住了他的眼睛,疼痛侵蚀了他的神智,他看到石辰着急的看着他,然后伸手把自己脖子上那个玉坠子用力扯下来,然后挂在他身上,"这个给你。"

石小川记得这个东西是石辰的妈妈为他到某个寺庙里求来的护身符,据说还是高僧开光过的,他妈妈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石辰时刻不离的戴在身上,就算洗澡也不能摘下来,而现在,他就这么毫不思索的给了自己。

石小川伸出虚软无力的手想把脖子上的玉坠扯下来还给石辰。

这个东西承载的情谊太厚重,他受不起,也还不起。

石辰的脸色也和石小川一样苍白,微微发着抖,他用力抓住石小川想把坠子扯下来的手。

"我不能要。"石小川喘着气说,但是石辰摇摇头,但是还没等石小川把玉坠拿下来,他们就已经晕倒在那片黑水中了。

两个人无声的软倒在了水中,瞬间被黑色的水淹没,甚至连一个涟漪都没有出现。

一股黑色的浓烟从梧桐枝桠间飘来,像条巨蟒一样窜入黑水,水面沸腾,黑水与浓烟翻搅着,谁也不肯相让,不一会儿,终于平静了下来。

黑色的水退潮般落下,小径显露出来,渐渐恢复正常,片刻之后,树林一片宁静,不远处,甚至可以听到学生们高声的谈笑。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树林深处发生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据说去会同学的路青云从小径那头走来,他一边走一边看着周围的环境,手里拿着一个盘,微微皱着眉低声说,"奇怪,确实是在这一带啊,怎么一点影子都没有。"

他小心翼翼的查看着四周,小径上连一片梧桐树的落叶都没有,干干净净,鹅卵石地面好像刚刚被水清洗过,带着潮润。

他看到地面上有个的东西,拾起来一看,却是个玉佛,是个观音像,刀工非常精致,佛像面貌栩栩如生,法相庄严,带着淡淡的法力,挂着这个佛像的链子被扯断了。

路青云的记忆力很好,他在看到这个佛像的一瞬间就想,这是石辰的所有物。

而现在,他贴身的东西在这里,那么,人到哪里去了呢?

29

29、山里有座观 ...

当石小川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时候,他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的脚边躺着石辰,他抬头看向上面黑不隆冬的房顶,他们就是从那儿直直的摔下来了,没办法猜测到底有多高,只能说,没摔死算运气了,不过石辰就没他运气好,直接摔晕了过去。

石小川蹲下来,把石辰的身体翻过来,他嘴角溢出一缕血丝,俊秀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看起来苍白而可怖,显然是受了很重的内伤,需要尽快去医院治疗。

只不过,现在不是去医院,而是先保住性命的问题。

在这么一个阴森森的地方,却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手上戴着一只昂贵的百达翡丽表,正面带微笑的看着石小川他们,好像是要去出席一个重要的商业会议,而不是出现在这儿。

把石辰严严实实的挡在自己身后,石小川慢条斯理的站在那儿,他仔仔细细地端量着眼前这个西装男,眼前这个男人实在太像个人了,但是他知道,这个男人就好像他一直以来遇到的那些事情一样,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生物,反正绝对不是自己的同类。

这世上也许有很多妖魔鬼怪,它们并没有躲在深山老林或山河海泽这些少有人出没的地方,而是与人混居在一起,它们变成和人一样的模样,一言一行,甚至比人更像个人,就比如现在正站在石小川他们面前的男人一样。

西装男不急不缓地,终于开口说话了,"晚上好。"

石小川扬扬眉,晚上好?这个开场白真有意思,他是装人装久了,忘记怎么当妖了吧?石小川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他希望能够尽快直奔主题,他可不相信,这个人费尽力气,把他们从学校里绑回来,就是为了聊聊天,寒暄一下。

他抿着嘴,"你是谁?这里是哪儿?你把我们绑到这儿来做什么?"

"停。"西装男挥了挥手,看起来还真有那种当惯了领导的气势,"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这儿,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石小川低着头,老老实实的开始听问题,对于到底是提问题还是回答问题,他都无所谓,不管是哪种,在一问一答之间,总能透露出来一些信息,让他能知道,或者分析出来龙去脉。

他原本以为西装男会立刻噼里啪啦提出一大堆问题砸过来,没想到,他只是凑近了几步,在离石小川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再吸进去,这么反反复复了好几回。

石小川被他诡异的动作吓得倒退几步,这动作实在太恶心人了,有点像那种传说中的变态狂!

西装男看到他的动作,又挥了挥手,断然地说,"别误会,我没那种兴趣,这是要确认一下。"

石小川小心翼翼地又往后退了一步,呐呐地说,"那,你要确认什么,然后确认了吗?"

西装男背着手,在石小川前面来来回回的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看起来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困扰着他,让他迷惑不解,非常苦恼。

突然,他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走到石小川面前,"我不可能错。"他沉声说,然后手里凭空出现了一把刀,他把刀搁在石小川的脖子上,石小川只觉得锋利的刀锋透着一股冷气让他打了个寒颤,被刀锋抵着的那一块皮肤起了许多的鸡皮疙瘩。

"别动!"西装男厉声喝住了石小川悄悄躲闪的小动作,"刀可不长眼睛。"

他把刀慢慢地往下探,那个刀就好像切豆腐一样划破了石小川穿着的T恤,石小川低着头,看着自己瘦削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当然,同时暴露在人面前的还有那些类似蛇鳞的灰白色鳞片。

当西装男看到这些鳞片的时候,他好像愣了愣,好像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些东西,他把刀收回来,伸出手去摸了摸那些鳞片,好像要确定什么似地。

石小川被他诡异的动作吓呆了,他浑身僵硬地看着西装男的手看起来很猥亵的在他胸口摸来摸去,甚至还饶有兴趣的拨弄着那些鳞片,那些鳞片都是连着血肉的,这种粗鲁的动作让他疼的一哆嗦,他的手捏成拳手紧了松,松了又紧,在看了一眼旁边还人事不知的躺在那儿的石辰之后,他慢慢地把握紧的拳头松开。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终于西装男看够了,他满意地收回手,从旁边的那一团漆黑中摸出了一件衣服,递给石小川,"穿上这个。"

石小川也因为他的动作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西装男不是他想象中那意思。

那件衣服好像是为石小川量身定做的一样合身,而且看起来就很贵,石小川觉得西装男的反应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他把身上那件被割破的旧衣服脱掉换上手里这件,一切弄妥当之后,他抬起头,看着一直盯着他的西装男,"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石辰,"要不,先放了他也行。"

西装男摇摇头,"不行。"他走过去,用擦得亮闪闪得皮鞋拨了拨石辰,"他死不了。"他转过头,满脸笑容的对石小川笑着说,"你应该担心的是自己。"

他刚说完这句话,石小川就察觉到气氛变了,西装男原本虽然诡异但并没有流露出杀意,但是现在,他用毫不掩饰的冲很的目光看着石小川,"找不到老的,用小的先祭奠一下我大哥也行。"

西装男慢条斯理的脱下西装外套,叠放在一边,一丝不苟地卷起丝质衬衫的袖子,这样来来去去的准备好了之后,他看着自己的手,石小川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右手拉成,长满了硬帮帮的毛,变成了一只螯爪。

这种又粗又长,毛绒绒的螯爪,是如此的熟悉,石小川觉得自己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

西装男操纵那只变成螯爪的右手把石小川抓住,吊在了半空中,然后石小川就看到他张开口,从嘴里吐出一根根白色的丝,一圈一圈的把他捆起来,直到让他变成了一个蚕蛹状,只留了个头在外面。

西装男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收回了自己的螯爪,那只螯爪慢慢变小,一会儿之后,又变回了人手的样子。

"我喜欢一切都井井有条。"西装男微笑着说,"就算是进食也一样。"

石小川看着他豁开的口,那类似昆虫的口器,黏液滴答,里面还时不时的吐出来一根根丝线,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什么地方觉得他眼熟了,这西装男怎么这么像以前在那个密林中遇到的巨型蜘蛛!

30

30、巨蛇 ...

四周黑沉沉的,当然,也有可能是被这些粘巴巴的蛛丝扎扎实实的捆住,呼吸困难造成缺氧以至于眼前发黑的缘故,在恍恍惚惚的时候,石小川隐约能听到那个西装男还在那里对着他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听起来很像是餐前祷告。

他觉得眼前还是衣冠楚楚的西装男好像挥舞着一把餐刀的螳螂,哐呛哐呛地就往他走过来,站在他面前,绿闪闪的的眼睛打量着他,嘴里流着馋夜,他被自己这个想象中的画面弄得有点想笑。

他实在很想大叫,冤有头债有主,自己当时也是误入了那个神秘的树林,而且最重要的是,杀死那头巨型蜘蛛的并不是自己啊!

他眼睁睁的看着西装男的脸扭曲着,半张脸化成了蜘蛛的口器,随着他的靠近,石小川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蛛丝开始勒紧,深深的陷入皮肤中,然后是让人痛不欲生的疼痛从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传来,他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尖啸,只不过那个声音却被一种无形的东西压在了喉咙深处。

他听到西装男边笑边说,"我喜欢用餐的时候保持安静。"

石小川知道,自己大概真的要成为这个妖怪的食物了,而且还是最可怕的那种死法,西装男满怀着愤怒循着某种奇怪地气息找到了他,现在,他终于可以通过享受他的血肉来发泄心中的仇恨。

在这一刻,很奇怪的,石小川居然想起来的是在灵山观度过的那些零零碎碎的时光。在阳光里,他跑遍灵山上的每个角落,寻找所有可以吃的野果,顺便还扒拉着古松教会他辨别的野菜和蘑菇,然后回来炖一锅美美的蘑菇野菜汤。

古松会给他穿上用他的旧道袍改成的小衣服,很不合身,松垮垮的,到处露着线头,常常让他绊倒在地,然而,每次的绊倒都只会让他大笑出声,石松也会站在他旁边笑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然后把他拉起来,拍干净他身上的泥土,"站好了,慢点走,再摔倒你就是个小笨蛋。"石松用故作严肃的口气说。这慈爱的声音仿佛现在还在他耳边回响。

他想,要是石松知道自己死了,该有多伤心,幸好他是死在这里,也许尸体永远不会被发现,那么石松也会抱着一个万一他还活着的希望,而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不管这个希望是多么渺茫。

石小川觉得死神挥舞着镰刀在向他招手,他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最深处涌出一些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鳞片长出来那时候一样,疼痛与奇痒交杂在一起,让比成年人更善于忍耐的石小川也终于抑制不住激烈的挣扎起来。吊在半空中的白色蚕蛹微微晃动着,西装男抬起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好像对于这一情况很不满,"安静,安静,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好过多了。"

是的,他的话刚说完不久,石小川就觉得身上的疼痛渐渐离他远去,就连那让人恨不得把皮肉挠烂的奇痒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舒服感,这个西装男看来用了一种特有的生物麻醉剂,也许是一种强烈的神经毒素,能够让他的捕获物放松身体,不再反抗。

现在石小川就两眼无神的看着那一片黑暗,他刚刚还在想着灵山观中发生的点点滴滴,而现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存在了。

所以他就没有看到西装男神情一变,不再继续享用自己的大餐,而是紧张得看着不远处,那里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影,那个人影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是那个被留在灵山镇福利院的小男孩——天秋。

他小小的个子,穿着一件印着小熊维尼的小外套,可爱的脸皱成一团,正满脸不快的看着西装男,他的声音很好听,是那种嫩嫩的童音,但是说话的内容却老气横秋,"现在的后辈都是你这种白痴吗?连报仇的对象都会找错,和你那个死了的大哥一样没用。"

喀嚓,西装男的手指发出了一声爆响,看来被气得不轻,因为被打断了输送毒素的过程,所以此时石小川恢复了一点意识,这个小家伙还是那么有气死人的潜质,听说在福利院,他已经把整个院子里与他作对的人折腾得叫苦连天了,也许这个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他一直把他当成个内向寡言的孩子,现在看来,也许他并不是不喜欢说话,而是不想和他说话,或者没什么和他好说的。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西装男也没有让小天秋一个人得瑟太久,他刚开始被天秋突然的出现给镇住了,但是很快,作为一个经验老道的妖怪,他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毫不犹豫的挥舞着自己的螯爪,口器剧烈的喀嚓张合着,就往小天秋扑了过去。

这实在很像电影《异形》里的画面,石小川脑中颠颠倒倒的想着这些乱糟糟的事情,他有些奇怪于自己为什么不担心小天秋会有危险,一个高高大大的成年人,与一个三四岁幼童之间的打斗,从哪个角度看,都相差太过于悬殊。

天秋微微往左滑动了一下,就躲过了西装男的第一波攻势,西装男猛地冲了过去,刹车不住,他吐出几根蛛丝粘在墙上,然后荡秋千一样的跳到半空中,向着天秋俯冲下去,天秋皱着眉头,伸出小小的白嫩的手往空中一挥,那几根蛛丝立刻断了,西装男"啪"的一声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又嗷嗷叫着往天秋扑了过来。

两个人的打斗很精彩,只不过天秋一直处于守势,而且石小川很敏锐的感觉到,其实他看起来很嚣张,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很大的把握,西装男不断地吐出蛛丝,布满了整个空间,黏稠的蛛丝极大的限制了天秋的行动。

不要小看了蜘蛛的蛛丝,也许我们平时看到一些蜘蛛网,总觉得它们脆弱不堪,你看,我们用手轻轻一抹,那个耗费了蜘蛛许多时间和心血织成的网就毁得一干二净,而实际上,蛛丝是自然界最理想的纤维材料之一,它的强度和伸展性超过了所有其他天然纤维,甚至连钢丝和凯拉夫纤维都比不上,这还只是一般的蜘蛛突出的丝具有的特质,更不用说,西装男这个类似蜘蛛的怪物了。

石小川努力集中自己涣散的注意力看着他们之间的打斗,西装男明显越来越自信,他"桀桀"笑起来,挥舞着螯爪,在自己织成的蛛网上爬来爬去,看来,他已经把天秋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并且想用对付石小川的办法对付他,把他用蛛丝捆住,然后再慢慢地,一点一滴地,吃掉他,最好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消失在他的嘴里。

石小川嘴巴张合着,看着已经被逼着靠近他身边的小天秋,他努力动着自己被毒素麻木的舌头,费了半天的劲,终于憋出了几个断断续续的词,"走——你——走。"

小天秋看都没看他那边一眼,手一挥,一道寒光闪过,石小川觉得自己全身一松,摔在了地上,吊着他的那一束粗大的蛛丝已经被小天秋弄断了,石小川在地上滚了几圈,被倒在地上还处于昏迷中的石辰挡住,停了下来。

小天秋好像有些烦恼的样子,皱着眉头,原本瘦瘦小小的身体显得更加弱小,在周围的黑色映衬下,他白嫩的脸看起来有些苍白。

石小川想起来,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小天秋脸色红润,白白胖胖过,他一直就好像个营养不良的儿童,瘦弱、苍白,然而他一直以来安然沉稳的样子,又让周遭的人忽略了这些。

最后,他终于转过头去,眼神复杂的看了石小川一眼,他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然后石小川就看到他背后冒充了一个巨大的阴影,那个阴影渐渐清晰,巨大的身体盘成一团,圆圆的头高高的扬起,那是一条巨大的蛇,这条巨蛇笼罩着小天秋,而小天秋则全身颤抖着躲到蛇后面去。

巨蛇摇头晃脑的往西装男冲去,那些造成阻碍的蛛丝被它巨大的身体毫不留情的扫过,它蛇信猛烈地吞吐着,快速的爬动着,只听到沙沙作响的声音,西装男在巨蛇的威压下,只能够狼狈的东躲西闪,也许是知道这次要报仇估计没有机会了,他恼怒的挥动着螯爪,愤恨的吐出无数的蛛丝想把巨蛇困住,然后,相对于巨蛇庞大的体型以及狂猛的力道,他的蛛丝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

巨蛇一甩尾巴,把正用蛛丝吊在半空中的西装男扫在了地上,然后用尾巴一卷,使劲,就听到"啪嚓啪嚓"的骨头断裂声传来,西装男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嚎叫,巨蛇把西装男甩到墙壁上,"啪"的一声过后,西装男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也不知道是生是死了。

石小川看着巨蛇爬过来,头伸到他面前,与他对视,他曾经以为再也不会见到这条巨蛇,而现在,他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从以前的白色带黑环变成了现在的纯黑色,然而,从它的神态,从它的动作,石小川可以确定,他就是那条巨蛇。

它伸出带着熟悉腥味的蛇信想舔他的脸,蛇信却好像一阵轻烟一样穿过了他的侧脸,巨蛇甩甩头,好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似地,它又低下头,想继续尝试,但是,在这么近的距离,石小川已经看出来,巨蛇现在并不是一个实体,而是一团烟雾状的东西凝结而成,它——并不是真正的巨蛇,即使它好像拥有自己的意识。

巨蛇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石小川听到旁边传来的谈话声,躲在巨蛇身后的天秋走到了西装男身边,他用小小的脚踢了踢西装男的右螯爪,西装男呻吟了一声,醒了过来,他整了整在激烈的战斗中变得破破烂烂的衣服,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整齐点,"要杀要剐随便。"那衣服已经破得不成样子,西装男在想把扣子扣上却发现所有的扣子都不翼而飞之后,颓然的把手放下来,说。

小天秋好像没有注意他说了什么,只是好奇的打量着他,看得那个西装男都要抓狂了,"你要杀就杀,看什么看?"现在这个样子,还真的没有前面那副装模作样的精英样,反而有些像个炸毛的小青年。

"你和朱知真的一点都不像。"小天秋慢条斯理地说。

西装男一听这个名字,立刻又发起狂来,"你杀了我大哥,今天你不杀了我,我早晚会杀了你!"

小天秋笑了起来,笑声还没有停,他用冷冰冰的童音说,"你大哥该死,他身为一个妖怪,却甘为人类的走卒,变成了一个看守,哈哈,他还以为能从蛇妖那里拿到那个东西,可没想到最后把命丢在了那里,三百多年啊!你个小辈在这里掺和什么?这次我念你修行不易,就绕了你,但是,你记住,没有下回。"

西装男听了他的话,几次想说话却又缩了回去,好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我不管,我大哥对我好,我帮他报仇天经地义。"

小天秋冷哼了一声,"随你的便。"然后就转身离开了这里,西装男用螯爪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他全身的骨头被拧断,虽然身为怪物的体质让他能够快速复原,但是剧痛依然让他生不如死,他依靠着墙壁,慢慢挪出了房间。

西装男刚刚消失不见,石小川就看到小天秋双脚一软,跌倒在地,而巨蛇也随之立刻消失在了空气中,石小川急了起来,他拼命扭动着,让自己的身体翻滚起来,慢慢地滚到了小天秋身边,挨着他微微带着温度的身体,"天秋,小天秋,你怎么了?"

那个倒在地上的孩子,用安抚的眼神看着他,"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石小川心疼的看着他,刚刚他那句有气无力的话里,透着精疲力尽,石小川知道,刚才那场激烈的战斗已经让这个体质原本就不太好的小孩承受不住,刚刚他大概连杀死西装男的力气都没有了,为了防止西装男醒悟过来反扑,只好虚张声势的吓走了他。

他们两个就这么默默无声的躺在一起,肩膀靠着肩膀,颇有些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感觉,石小川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是这种相依相偎的感觉实在太好,他都不忍心打破这种宁静的氛围,刚刚由生到死的经历,让他把很多东西都看淡了。

小天秋是什么都好,人也好,蛇也好,蜘蛛也好,或者别的怪物也好,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此刻,他依然活生生的在这里,他来救他,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石小川很感动,他觉得连皮肤上的剧痛都缓解了下来,从头发到脚趾尖都暖暖的,不觉地傻笑出声。

这个突兀的笑声让旁边的天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石小川在蚕蛹中摇摇头,"没笑什么,只是你来救我,让我很意外。"然后他紧接地补充说,"我很高兴,谢谢。"

天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怎么什么都不问我。"

"你想告诉我的时候会说,我问了也是白问。"石小川看着天秋说,这个小家伙满身都是秘密和疑点,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至少他能确定,如果天秋自己不想说,这世上任何人也没想从他嘴里套出一句话。

小天秋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不过石小川宁愿把它想象成小天秋别扭着不肯表示自己感情,他老是这样,太腼腆了,自顾自的在心里下着结论,不顾旁边的小天秋看着他的脸,大概是猜到了他的心理活动,立刻脸一黑,头一扭,"我可不是专门来救你的。"

"恩,我知道,我知道,你是顺路。"石小川说。

"你——"

然后,两个人又长时间得沉默无语,半晌之后,大概是恢复了一点力气,小天秋终于挣扎着站起来,挥动着手,一点点的把石小川身上的蛛丝割断,那些蛛丝黏了很多层,他现在又没剩下多少力气,所以工作进行得很慢。

石小川看着他小小的身体几乎是半趴在自己身上忙活。

终于,他的四肢被解放出来了,他的手脚刚刚恢复了活动能力,立刻抱住了小天秋软软的身体,小天秋立刻挣扎了起来,"干什么?"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石小川低声说,脸埋在他的头发中,他的头发带着一股淡淡的孩童特有的奶香,他忍住哭的冲动,把那些激烈的感情压回到内心深处,他感觉到背后有一只小小的手,安慰似地,拍抚着他的背。

石小川放开了天秋,坐起来,看了看自己身上那恶心的粘稠的蛛丝,一层堆着一层,看来想在这里弄干净是不太可能了,他脱下衣服,□着上半身走到旁边的石辰身边,把他的外套脱下来,套在自己身上,回头就看到小天秋满脸惊诧的看着他,"你身上那是什么?"

天秋走过来,粗鲁的扯开他的衣服,看着他胸口那块巴掌大的鳞片,几天前还只有一个鸽蛋大小,而现在已经有成人的巴掌大了,石小川愁眉苦脸的看着它,这东西就好像是个长在他身上的毒瘤,石小川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到医院去检查一下,但是想到那些高昂的费用,再摸摸自己身上不痛不痒的鳞片,然后想想家里面的情况,他又改了主意。

"你——"天秋看着那些鳞片,迟疑地说,然后突然他侧着耳朵,好像听到了什么似地,"有人来了,我先走了。"他一挥手,不知道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中了石小川的后颈,石小川"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天秋撕开石小川的裤子,看到他小腿上那一大片的鳞片,脸色顿时变了,他左右看了看,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石小川身上的鳞片渐渐的隐没了去,至少从表面上看,已经察觉不到异常了,他摸了摸石小川的额,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那片黑暗,消失了。

姗姗来迟的路青云终于找到了这里,他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两个人,不急不慢的走过去查看了一下,他嘴里念念有词,那张书生气十足的脸,现在居然有些神神道道的感觉,这个时候,从他身后传来了一阵异动,路青云回头,就看到了一个本来离开的西装男出现在那儿。

31

31、狱中 ...

石辰失踪了。

这个消息被他爸爸石安清知道后,差点没疯了,石安清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现在就这么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立刻发动了所有的人脉在整个C市寻找,翻遍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石辰失踪的地点博雅中学当然作为重点搜查的对象,只看到警察和石安清雇的人来来往往,进进出出,校方对他干扰正常教学秩序当然极为不满,但是架不住石安清财大势粗,何况石辰也确实是在博雅失踪的,校方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要是不合作,惹恼了石安清,那估计就是个不能善了,所以也只能忍气吞声。

校方很困扰,但是校园就这么大,搜查总有结束的时候,但是石小川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他作为失踪案的当事人,从被发现那天起,就被扣押在警察局,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些仿若天方夜谭的供词,除了隐去了天秋那一段,其他的都如实的说了,只不过这些真话让他被人当成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患者。

随着搜查进行得毫无头绪,也没有绑匪打来勒索电话,刨开了绑架勒索以及仇敌报复这些因素之后,警察渐渐把怀疑的目光转到他身上,因为他身上不但穿着石辰的衣服,还沾有他的血迹,而且他的说辞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所以对石小川开始了彻夜的连审。

警方的讯问是经过严密的心理学方面指导的,在高度紧张的环境下,用不断重复的问题摧毁你的防线,击溃你的意志,让你痛苦不堪,对于真正的罪犯或者意志不够坚定的人来说,往往不要几个回合就会露出破绽或干脆投降。

而对石小川来说,也是一段异常痛苦的经历,一方面,他有需要隐瞒的东西,而另外一方面,他还小,不善撒谎,也不善掩饰,轻易就能让这些经验丰富的警察们看出他的回答中前后不一致或不能自圆其说的地方,所以,他的处境也就越来越不妙。

到后面,石小川终于意识到,他无论如何也说不清了,精疲力竭之下,他开始不发一语,低着头,管你问什么,他都当没听到,这种顽抗的态度,让警察们暂时没有了办法,石辰的下落还是不明,只要一天没找到他,就无法确定案件的性质,而目前掌握的证据也无法起诉石小川。

在这三天三夜中,除了身为半个监护人的佘君寒出现了一次之外,石小川没有见过任何人,在冰冷的铁窗里,唯一陪伴着他的,就是不知道怎么找到这来的小白。

这是间单人小牢房,一张床一个马桶就是所有的东西,床上铺着薄薄的被褥,上面放着一床被子,在这个月份里,冷空气已经悄然而至,那床被子除了一点安慰作用之外,保暖的功能实在太有限,石小川的体温本来就偏低,所以他总是被冷得整夜整夜睡不着,好不容易积攒点热气,也在清早的提审中消散一空。

小白莹润如同珍珠的蛇皮,在这个时候看起来也特别的寒冷,石小川害怕小白出什么意外,所以总是把它放在自己的心口——这儿是他全身上下最热乎的地方,而小白却从那个地方钻出来,爬到石小川的手心里。

石小川只好用双手捂着它,他偷偷的拆开被子,掏出一点棉絮,垫在手心,给小白保温,铁栏外,就是时不时过来查看情况的警察,而他就在这种胆战心惊的环境下,体味着那么一点点温暖和感动——始终还是有那么一个"人"在陪着他,他很感激。

吃饭的时候,他领到了自己那份,他在监视下,偷偷地捏着一些饭粒往小白的嘴里塞,小白不乐意地躲开他的手,看来是很不喜欢吃这个,可在这种地方,没有其他的食物,他看了眼自己碗里的青菜,以及几片肥肉,微微摇摇头。

石小川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只要在口袋里和小白捉迷藏,你躲我追,你追我逃,整了半天,那边已经来收餐具,而他这边的饭还没来得及开动,他只好匆匆扒拉了两口,算是交待了,然后把菜上面那几片肥肉藏起来,等警察走了之后,继续和小白纠缠起来。

他抓住小白,捏住他的脖子,把那几片肥肉咬碎,然后想塞到小白的嘴里去,小白甩着头,东躲西闪,最后还是没有拗过石小川,委委屈屈的把那点碎肉给吞了进去,细长的身体被那片肉撑得鼓出来一点,石小川摸着那个地方,任凭发脾气的小白在他身上爬来爬去,被他甩开手也没生气,只是轻轻笑看着小白。

平时他从来不强迫小白吃东西,但是在这里待了好几天,小白一直跟着他,他也一而再的和小白说不要到处乱跑,毕竟在警局里,要是不小心被看到,这些身手敏捷的警察可能轻易就把小白抓住弄死了,他很担心这点,小白好像也感应到了他的情绪,一直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自然就没自己找东西吃,而现在又是蛇类的冬眠期,小白这个异类虽然没有冬眠,但是精神却明显比不上气温高的时候,为了保持小白的体力,也必须让它吃一点东西,所以只好用强逼的手段勉强小白吃一些它不喜欢吃的东西。

他缩在房间的一角,伸出越发纤瘦的手指摸着小白细长的身体,沉思着,自己是清白的,他相信不过不了多久,警察查明了真相,一定会放了他,他只需要等待就可以了,天秋也不知道在哪里,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安全,在自己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石辰会失踪,找到他们的路青云知道些什么,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从他脑子里蹦出来,而没有一个问题能够得到解答。

正在他想东想西的时候,铁门"哐啷"一声打开了,一个警察走了进来,威严的说:"石小川,有人要见你。"

石小川默默地站起来,低着头,跟在那个警察身后走了出去,而刚刚在他身上爬来爬去的小白也顺着他的衣袖卷到了他的手臂上,凉凉的。

这并不是会客室,而是审讯间,对于这几天已经习惯了各种突击审讯的石小川来说,无论面对哪种审讯他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他很镇定地站在那儿,准备迎接任何可能的突审。

然而,坐在那儿的并不是警察,而是几个他认识的人,包括石辰的爸爸石安清,以及他自己的爸爸,还有几个人大概是石安清的属下,石爸爸脸色发黑,愤怒的看着他,看起来已经被他当成了绑架石辰的现行犯。

石小川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是最终他闭上嘴,只是抿着嘴,低头站在了他们面前。

石爸爸眼神复杂的看着他,这个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像自己的孩子,就因为他这张脸,这个性格,所以自己才会越来越猜疑,石妈妈赌咒发誓说自己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他一开始是相信的,然而,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他是那么特别,与周围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样,从小到大,就跟个鬼一样,阴森森的,不言不语,总是用那双眼睛瞪着你,让你都不敢和他对视。

他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也有不像父母的孩子,他是自己的种,但是自从他听到那个谣传,就是石妈妈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个相好的,两个人感情好得和什么似地,不过有一天,那相好的突然就那么离开了,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石妈妈就嫁给了自己,他就又开始疑神疑鬼。

家里面也被这件事弄得起飞狗跳,以石妈妈的喝农药自杀明志做了了结,他也累了,两口子歇战了,可那芥蒂到底是留下来了,时不时两口子口角的时候夹枪夹棍,明里暗里的损。

其实他知道,自己配不上石妈妈,石妈妈当年是十里八乡数得上的漂亮妹子,他也想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尤其是石小山出生之后,像极了他的石小山让他高兴坏了,天天宠着溺着,但是还是不行,只要看到眼前这个孩子,他就不自觉地会沉下脸。

石安清一看到他,还没等警察走出去,就冲过来,拎着石小川的衣领,使劲地摇晃着他,"石小川,你把我儿子弄哪去啦?啊,你倒是说啊,你板着这张死脸做什么?今天你爸也在这里,你要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老子让你横着出去。"

他指着石爸爸,"老石,你也说说。"

石爸爸走过来,很勉强地说,"小川,你要是知道什么,就快点说出来,你石叔叔平时对你怎么样你也知道,石辰就和你兄弟一样,你要讲良心。"

石小川用幽深的目光看着他,摇摇头,"我当时晕过去了,确实不知道后来石辰到底怎么了?"

石安清脸色铁青的看着他,把手一挥,立刻旁边的人递过来一个遥控器,他按下开关,石小川就看到旁边墙壁上那台电视上立刻出现了他的图像,他在专心的看着小白,和它聊天,同它玩闹,他一个人在屏幕上自言自语,那些在说的时候很自然的话语,透过这个屏幕,却看起来那么诡异和滑稽,他在和一条蛇说话,而那条蛇也好像通情达意一样的甩着尾巴与他玩闹。

石小川没想到自己住的那间小牢房还安了监视器,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拍了下来,也许这是警方的策略之一。

画面中的他,看起来像个疯子,即使是印度的耍蛇人,也不会像他这样,和一条蛇的关系如此亲密。

当石爸爸看到这个录像的时候,很明显,他大概也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他指了指石小川,又指了指画面,"你——"你了半天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而石安清透过石小川看着画面,他慢慢站起来,走过去,一把扭住石小川的手臂,用手指捏着他的下颚,强迫他看着电视,嘴里啧啧地说,"看看,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们石家除了你这么个怪物真是家门不幸。"

石小川痛得挣扎起来,"放开。"

石安清使了个眼色,立刻旁边的那两个人也走了过来,一左一右的制住石小川,两个高大的成年男人的力量,立刻让石小川动弹不得,石安清"刷拉"一声撕开石小川的囚服,原本已经死心的石小川立刻激烈的挣动起来,他想起来,如果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录了下来的话,那么小白在哪里他们肯定也会知道。

果然不出他所料,察觉到不对的小白从他的裤管里滑落下来,用极快的速度往通风口爬去,可是还没有爬出去,"啪嚓"一声,通风口那儿一个细密的铁丝网落了下来,即使以小白细长的身体也爬不过去,小白立刻掉头,换了个方向,满屋子乱窜寻找出口,而旁边则有四个大男人围追堵截它。

石小川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儿,整个房间乒乒乓乓的响个不停,为了抓住小白,他们什么招都使上了。当石小川看着从外面递进来的电棍,眼睛都直了,他激烈得挣扎起来,差点让那两个人没抓稳逃了出去。

在一个密封的房间里,石小川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小白被一个男人抓住,他使劲捏着小白的七寸,小白嘴张开,尖尖的小獠牙外露,石小川仿佛都能感受它的痛苦,他伤心地看着小白,如果不是自己连累它,它根本不用受这个罪。

石安清戴上一副手套,小心的捏住小白,慢慢走到石小川面前,晃了晃手中的小白,"你说还是不说,要是不说的话,我可不敢保证这条蛇还会不会活着。"小白在他手中使劲扭动着,"啧啧,这条蛇可真够小的,一个蛇肉羹都不够。"

他把小白抵到石小川眼睛前,小白吐出的蛇信都几乎能碰到他的眼睛,他看着小白黑玉似地眼睛,也许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小白好像在安慰他。

石安清手里一使劲,小白尖啸出声,"你住手,住手啊!"

石小川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他哭喊着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嘛,我说了你们也不会信啊。"

石安清慢条斯理的把小白收回来,"早说嘛,你先说,说完了,我再决定信不信。"他威胁的动了动手里的小白,"别让我知道你说了假话,否则。"

石小川努力把泪水咽回去,他不想在这些人面前哭,眼泪是留给自己的,在没人的时候,悲伤可以哭,愤怒可以哭,开心也可以哭,唯独不可以在其他人面前哭,因为只有在乎你的人才会在乎你的眼泪,而其他人,你的眼泪只会惹来一些轻描淡写的安慰,或者暗嘲。

他开始慢慢地说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除了自己与天秋认识这件事,其他一切都原原本本都说了一遍,包括西装男与天秋之间的恩怨,他想,来历神秘的天秋,强大的天秋,应该不会被连累。

不过更有可能的是,这个故事和以前那个不完整的故事一样,也不会有人相信,大概石安清也会把他当成个疯子。

然后,石安清并没有,他越听越认真,越听越严肃,几次打断石小川的话,让他重复讲述一下细节,石小川就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直到把整件事说完。

之后,房间陷入了一片沉默。


32、

32、回灵山 ...

日头有气无力的挂在灵山镇上空,投下没什么热气的阳光,灵山镇沐浴在其中,衬着光秃的树干,路边的枯草,还有街上面无表情的行人,看上去格外的无精打采,石小川就站在灵山镇中间那一小片空地上。

那天,石安清在警局里威胁他说出了部分真相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在关了他一晚上之后,第二天一大早警察就放了他,据说是因为石辰被找到了,他是无辜的,站在门外接他的是他爸爸,石爸爸用僵硬的声音说来接他回校,这次的竞赛,已经在他被拘留的那段时间错过了。

石爸爸带着他,他带着受伤进入冬眠的小白,上了回程的长途客车。

窗外寒风凛冽,萧瑟的冬景一闪而过,这车开的暖气太强,空气不流通,长途车上特有的臭味,夹杂着一些毫无顾忌的男人脱了鞋发出的味道,简直让人恶心得想吐,石小川只想逃下车,走路回家也比受这个罪好。

这个臭气熏天的车上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温度比较高,也许会对小白比较好,石小川偷偷看了旁边正在闭着眼睛睡觉的石爸爸一眼,悄悄打开盒子,把手指伸进去摸了摸静静地躺在那儿的小白,它睡得正熟。

石小川还是有些担心,在小白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晕迷了"这两个可能间摇摆不定,当时石安清戴着个粗大的金戒指的手紧紧地扣着小白的七寸,小白细细的身体就这么垂在半空中,小小的尾巴时不时有气无力的挣扎着,颤抖着,想卷住那只相对于它细小的身体充满了威胁感的"巨手",而他却只能看着这一切在自己眼前发生。

愤怒,极度的愤怒,还有无能为力的羞辱感,让他的内心深处一阵骚动,好像有一种被压抑了很久的力量开始蠢蠢欲动,想挣脱束缚自己的枷锁,爬出来,探头看看这个陌生而新奇的世界,然后,顺便大肆破坏一把,就差一点,一点点,那个临界就到了,那个力量也许能够把小白救出来,但是,最终,它还是继续潜回那一片黑暗的深处,因为石小川的本能抑制了这种冲动。

他们终于在灵山镇上的汽车站下了车,石小川拎着自己简单的行李,低声说,"爸,我先学校了。"

石爸爸看着石小川这个样子就觉得自己的火气蹭蹭的往上冒,这孩子好像从来没有抬头挺胸的行事过,老是躲躲闪闪,畏畏缩缩的样子,一点男孩子的样都没有,像石小山,才是个正正常常的男孩子该有的样儿,虽然有时候调皮得想抽他一顿。

人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实际上,十个指头都不是一样齐,你怎么能指望父母对所有的子女都一视同仁呢?自己的孩子,也许都喜爱着,但是总有那么一个,是打从心里爱着疼着宠着,有些父母做得明显些,而有些父母则只是心里清楚行动上却不偏不颇。

"等等。"石爸爸喊住石小川,"你这几天先别回学校了。"

听到这句话,石小川一呆,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这是不让他上学了,还是暂时让他躲躲风头?他有些怀疑地看着石爸爸,"爸——"

石爸爸粗着嗓音大声说,"让你别去就别去,这么多话干什么,走,先回家,你妈打了几个电话问情况,就你事多。"

石小川听到这句话心里微微一动,原来石妈妈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管他,他跟在脚步匆匆的石爸爸身后,回了家,家里却没有人,门上挂着一把冷冰冰的大锁。

石爸爸皱着眉,掏出钥匙打开门,走到电话旁边,按了个号码,"小山他妈,我回来了——嗯,把人带回来了——没事——你牌打得差不多了吧,回来做饭,刚下车,饿得厉害——"石爸爸把电话挂上,也没理石小川,转过身就往卫生间走了。

石小川站在那儿,看着电话微微有些愣神,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中的盒子,回到自己好久没有回过的房间。

里面冷清清的,一切都好像他离开时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床上那几件秋衣还乱糟糟的放在那儿,只有他书桌被人动过了,里面的东西被人细细的搜了一遍,翻得乱七八糟,连丝毫想掩饰的意思都没有的,抽屉大咧咧的打开着,应该是他的弟弟石小山做的。

他走过去,把抽屉关上,收拾了一下房间,整理了一下行李,刚忙完就听到了开门声,之后就是石妈妈和石爸爸说了几句闲话,石妈妈匆匆地进了厨房准备晚饭。

石小川趴在有些潮润的被子上,不知为何,有些伤心。

晚饭的时候,石小山还想问东问西,被石爸爸用筷子狠狠地敲了一下头之后,终于消停了,嘟嘟囔囔的开始吃饭,很明显,石辰失踪这件事,并不是一件可以随意讨论的事情,一来,石安清财大势粗,即使在石家也是说一不二的头面人物,二来,石辰失踪这事也说不清道不明,总透着些诡异,再说,说是说石辰找到了,可到现在,石辰还没露过脸,三来,石小川本来就是个在石家尴尴尬尬的存在,说不上又是闲言碎语上来,即使是石家父母听了也糟心,所以为了避嫌,石爸爸干脆让石小川暂时不去上学。

饭后,石妈妈石爸爸收拾了一下,又到隔壁家去打牌。

石家父母都是牌桌上的老手,一个喜欢打麻将,一个喜欢打"跑胡子",只要没事,四邻亲友就凑成一桌,热热闹闹,这也算是街头巷尾,乡里林间普及的娱乐活动了,赌注一般不大,来来去去,输输赢赢也就那么多,少则几十,多则百八来块钱,但是却很打发时间,一晃眼,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打到一半,就看到石家宗祠那个专门管跑腿传消息的石传鑫匆匆走了进来,一看到这一桌,"哟,刚好你们都在,我就不一家一家的通知了啊,这次的宗族祭提前了啊,就在这个月立冬那天。"

周围打牌的,看热闹的顿时炸了锅,纷纷围上来问,"这是咋回事,怎么提前了,以前不都是三月三吗?从来没听说过还能提前的。"

石传鑫摆摆手,连连说,"别问我,别问我,我就是个传话的,这事我也刚知道,是长老会那几位刚刚刚开会决定的,说是出了什么变数,我也搞不清,反正我们就听安排就是了,各家各户有出门在外的能叫回来的赶紧叫回来,不能叫回来的,也报个数,我也好统计一下,安排那排。"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吵得厉害,石家父母面面相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的心就那么突突一跳,感觉怎么这么凑巧,刚发生了那件事,这边就把祭祀提前,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有关系。

趁着乱成一团的时候,他们匆匆把牌局给推了回了家,回到家就打电话问了问他们这一支的长老,得到确切消息之后,石妈妈忧心冲冲地看着石小川所在的屋子,"孩子他爸,你看这事。"

石爸爸狠狠地吸了几口烟,把一整支烟一口气洗完之后,狠狠地说,"还能咋样,该咋样就咋样,反正每年都差不多就那样,今年——应该也差不多吧。"

石妈妈点点头。

"你把——"石爸爸用剩下的烟头指了指石小川的房门,"看着点,别让他到处乱跑,别再出事了。"他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得说,"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尽碰到些奇奇怪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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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百年隐秘之成长 ...

石传鑫恭恭敬敬站在大长老身边,躬着身,他偷偷斜眼看了看这个手里拿着个磕破了几个口子的旧烟斗的老头,他黑黑的脸膛,满脸的皱纹,一把稀疏的胡子,看上去饱经风霜,以至于你很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明显的表情,而他的眼睛老是微微眯着,即使他在看着你,也很难让人察觉。

大长老被烟斗在桌子角磕了磕,烟灰从里面落下来,"都通知到了?"

石传鑫点点头,"各家各户都通知了。"

"石安清呢?"大长老又往烟斗里塞了些上好的烟丝,这是他孝顺的儿子石大全专门从云南那边弄来的土烟丝,劲道足,他微微享受着闭上眼,美美的抽了一口之后问。

石传鑫琢磨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最后只能小心翼翼地说,"这个——还没什么消息。"

"嗯。"大长老冷冷地应了一声,也不说什么,只是磕了磕烟斗,"让该回来的都回来吧,今年的祭礼难过呐。"他深沉的叹了口气,闷头抽了口烟斗,白色的烟雾蛇一样的盘旋在空中,许久都没有消散。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石小川正躺在自己那张床上纠结,这次回家已经有两天,石爸爸还没有丝毫松口让他返校的意思,反而越来越——

石小川想起爸妈有时候看着自己的眼光就一阵烦闷,最爱打牌的石妈妈这几天都没怎么出门,别人打电话喊她去凑人数,她也借口家里有事走不开回绝,其实有什么事呢?什么事都没有,石小川看着正坐在电视机前无聊地看着肥皂剧的石妈妈,越发断定,几乎把打麻将当成消磨时间的唯一方式的石妈妈这一反常的行动是因为自己。

然而,自己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这几天,左邻右舍那些出外工作、学习的人都陆陆续续的赶回了灵山镇,往常只有逢年过节或家族祭祀才能看到的人,现在出门就会碰上,灵山镇上渐渐又热闹了起来,那些不常回来的人,走亲访友,交流讨生活的经验,年轻一代的还附带着相亲结婚之类的大事,这让蒙在灵山镇上那层看不见的阴霾消散了些。

当然,这只是石小川的感觉,他左右看看,除了他,好像其他人都兴高采烈,父母因为看到许久没有看到的儿女而高兴,小孩看到外出工作回来的父母而兴奋,宗族祭祀在大部分人眼里,就是个传统,让整个石家与其他人区别开来的传统,他们和旁人不一样,试问,现在还有哪个家族能像他们一样,把延续了几百年的风俗一直延续下去,而且保持得和当时一模一样?

人有些诡异的心理,想融入周围的人群,却又怕失去自己的个性,所以才有那么多的"非主流",然而,石家人这种微妙的心理,和那些"非主流"又何其相似呢?

石小川手里紧紧抓着装着小白的盒子,小白已经睡了好几天,还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他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空,现在为什么没有月亮了呢?

想起晒着月光,在月光下渐渐恢复了生机和活力的小白,石小川有些沮丧。

现在是初冬,想在这个时节看到明朗的月色,几乎是不可能的,天,几乎每天都阴沉沉的。

也许是某些生灵在不高兴,他想起小时候镇上的百岁老人刘姥姥说过的故事,每次,天气持续不好的时候,刘姥姥就会这么说,刘姥姥十四岁嫁到石家,二十岁的时候,她丈夫就出意外死了,她没有改嫁,而是带着自己的儿子一直守寡,时间如流水,如今,她已经是一大家子人的老祖母,曾孙都一大堆。

她喜欢给这些孙子辈讲那些老故事,而石小川偶然的,也听过几回,刘姥姥是这镇上唯一几个不排斥他的人之一,甚至对他还相当的好,石小川还记得,他五岁的时候,刘姥姥曾经给过他一块米糕。

别人给过他的东西,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即使只是一块米糕。

只不过现在回忆起来,那块被他吞进肚子里的米糕有些发霉了,让他病了一场,拉了好几天肚子,他把这归结于老人年纪大了,迷糊了的缘故,并没有怪罪,依然记着这件事。

他每天都会去看天秋,这个苍白瘦弱的孩子依旧沉默寡言,他暗暗地向照顾他们的阿姨打听,这孩子每天都待在福利院里,连福利院的大门都没出过,更不可能突然跑到省会去救他。

石小川困惑了。

他们两个坐在院子里那条长凳上,旁边有个跑过来的小孩"咯咯,咯咯"的叫着,这是个天生兔唇的孩子,被父母遗弃在了福利院的门口,才三岁,石小川看着他的小胳膊小腿的划拉着跑过来,赶紧站起来,"别跑,别跑,慢点。"

石小川弯下腰,那个孩子攀到他身上,他小心的把他抱在手上,逗弄着他,他手里拿着个明显有些干了的苹果,大概是保存得太久了,小孩好像献宝一样的把苹果递到他嘴边,"咯咯,迟。"这孩子因为兔唇的关系,所以说话总是漏风。

石小川把苹果拿在手里,装模作样的咬了口,然后把苹果塞回小孩的手里,"好了,哥哥吃了,剩下的给我们的小小猪。"

突然,石小川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人用力拉了拉,他一个踉跄,差点没抱稳手里的孩子,摔在了地上,他有些生气的低下头,果然就看到天秋冷冷地盯着他手里的孩子。

抱着苹果的小孩看起来有些委屈,不过终归是有些怕天秋,扭着身子跳了下来,跌跌撞撞的就去别的地方玩去了。

石小川看着天秋那张小小的,端正的脸,好气又好笑,这孩子对任何想接近自己的人都这样,原本福利院里有几个孩子和他关系还挺好的,现在,全被天秋吓跑了,只有刚才那孩子,因为还小,不懂事,所以暂时还没被他赶跑。

他感到天秋用食指勾着他的手指,一刻也没有放开。

这种强烈的,被需要的感觉,让石小川觉得温暖,他笑了笑,手指用力勾住天秋小小的手,这孩子虽然不爱说话,但是石小川知道,他把自己看得很重要,目光几乎时时刻刻追随着自己,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自己才天天到这儿来看他。

石小川觉得自己有些卑劣,这种利用一个孩子纯真的感情来弥补自己内心缺憾的做法。

然而,他舍不得放开自己的手,天秋的依赖让他觉得自己活着,而不是像在家那样,所有人都当他是视线中的一个盲点。

石小川躺在床上,想着这些事,回忆杂乱的摆在一起,他拼拼凑凑成了一幅看不出任何含义的抽象画。

他终于想累了,渐渐打起了瞌睡。

身上有些痒,睡梦中的他不自觉地撩起睡衣,挠着那个发痒的地方,痒的面积很大,而且有越来越痒的趋势,石小川懊恼的睁开眼,在寒冷的空气中把头探出被子,这几天总是这样,每当他想睡觉的时候,身上就开始痒,他也不敢说,只能忍着,胸口那块鳞片就好像一个活物一样,慢慢地生长着,快要占满了他整个胸口。

银白色的鳞片,如果不是长在他的身上,看起来相当的整洁漂亮。

他昨天晚上做了个噩梦,梦到自己全身上下,连脸部都被鳞片覆盖了,所有的人都当他是怪物,石妈妈用锅铲敲着想靠近的他,歇斯底里的喊着,"走开,走开,你不是我儿子,你这个怪物。"

梦醒了的时候,他有些伤心,更多的则是恐惧,因为梦里面的场景,正在一点点的实现,小腿上那块鳞片已经蔓延到了大腿,而胸口,则已经长满了鳞片,波及到了后背。

幸好现在是冬天,衣服穿得厚厚实实,所以才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异状,然而,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也许过不久就瞒不住了,想象着梦里面的场景,石小川打了个哆嗦,他决定了,在那个可怕的一幕出现之前,他会独自离开灵山镇,虽然他不是石妈妈喜欢的儿子,但是,至少——至少他不想成为石妈妈眼里的怪物。

石小川正和自己身上的鳞片较劲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小小的响动,睁开眼,看着房间内那一片黑暗,那儿模模糊糊的有个轮廓,石小川吓得屏住呼吸,看着那个东西慢慢往自己走过来,浑身动弹不得。

但是当那个人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松了口气,那个小小的黑影子是天秋,也许该说是,他长得和天秋一模一样。

这个天秋一步步的向他移过来,爬上床,隔着被子趴在他身上,石小川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嘴巴张张合合却没有丝毫声音出来,他失声了。

在黑暗中,天秋的脸显得特别的白,本来应该模糊的五官,不知道为什么,却看得清清楚楚,好像从他身上发出了淡淡的光一样。

好像死寂的深海中发光的鱼类一般醒目,石小川看着天秋掀开他的被子,凉凉的小小的身体滑了进去,扒光他的衣服,四肢紧紧地贴着他。

石小川想,也许是天秋晚上做了噩梦,从福利院逃了出来,他知道自己的住处,所以来找自己,但是这解释不了接下来发生的事。

天秋瘦小的腿慢慢地融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条尾巴,石小川目瞪口呆的感觉着这一明显的变化,虽然他动弹不得,虽然他不能说话,但是不代表他没有感觉,刚刚,确实是天秋的腿变成了尾巴,而且,这个尾巴还卷着他的腿。

冰凉的尾巴与他的腿交缠在一起,而那条尾巴好像在玩耍一样,在他的腿上动来动去,甚至还若有似无的在他的敏感地带逡巡。

石小川脸红了。

天秋小小的脸正对着石小川,一本正经,非常严肃的看着他,石小川也被迫与他对视,他看到石小川看着自己,嘴巴慢慢张开,露出尖锐的小小的獠牙。

"和你借一样东西。"天秋慢腾腾地说。

当然,他这句话不是询问,而是宣告,然后,他低下头,嘴贴到石小川的嘴唇上,石小川感觉到,他尖锐的獠牙刺破了自己的嘴唇。

天秋贪婪的吸食着他嘴唇上渗出的血丝,强迫的撬开他的嘴,把带着寒意的舌头探了进去,有些生疏的四处乱动着,试图挑弄着石小川的回应。

然而,石小川早已经变成了一个木头人。

被个四五岁的孩子这么对待,实在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当然,即使是个大美女,以石小川的个性来说,他还是会敬谢不敏,这种可怕的"艳遇"真是会让人做噩梦。

石小川想起,这个长着獠牙的天秋才是那天在灵山上,突然间出现在他面前的天秋,后来天秋的獠牙消失了,他也没认真想,好像这件事就这么自然而然,天秋当然会有獠牙,天秋当然会让獠牙消失,天秋当然会——喝他的血。

天秋还在很笨拙的舔着他的嘴唇,手也不太安分的在他身上捏来捏去,有些凉的手贴着他火热的皮肤四处游移,好像在汲取他的热量一样,石小川觉得自己暖呼呼的身体渐渐地冷了下来,而汲取了他的温度的天秋,却有了一点温度,然而,这并不是唯一的变化,石小川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眼前这张端正的脸。

原本小小的孩童的脸,现在已经有了十一二岁少年的雏形,棱角分明,带着些邪气,却依然端正得让人过目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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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百年隐秘之三月三 ...

石小川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看着窗外,他知道窗外是一棵高大的槐树,黑沉沉的树枝被北风吹得哗啦作响,那个时候又快到了。

其实在冬天,这个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凭人的视力,什么都看不大清楚,只看到四周浓墨一样的黑暗,粘在眼皮上,然而,在这片黑暗中,有一片特别的粘稠,石小川可以感觉到那片黑暗旋涡状的旋转着,他知道,不久之后,在那个漩涡中会出来一个东西。

他睁圆了眼睛,在黑暗中在等着,看着,那个人的到来。

每天每晚,天秋都会到这里来,就好像聊斋故事里面吸食男子精气的美丽狐妖一样,趴在他的身上,吸食他的血液,与他四肢交缠,把他身上的热度全部卷走,到最后,留给他的就剩下个冷冰冰的被窝。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石小川每天早上哆哆嗦嗦的被冻醒了过来,然而,更加让他难受的是,身体和精神上的疲累,在似睡非睡中,天秋和他纠缠不休,睡了比不睡更加累,这么连续被骚扰了好几天,白天精力不济,做事就有些丢三落四,时不时打个哈欠,结果自然就被做事风风火火的石妈妈给痛骂了一顿。

石小川有些委屈,但是对着晚上的天秋却没有丝毫办法,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他就好像被鬼压床一样,丝毫动弹不得,只能任凭天秋在他身上动来动去,而且他的动作还越来越——猥亵,石小川很不想用这个词来形容,但是除了这个词,好像也没有其他词汇能形容天秋在他身上的所作所为。

比如现在,天秋就死死地盯着他胸口那片鳞片,然后伸出凉凉的舌头,一点点的舔过,一厘一寸都没有放过,自然也包括了那个敏感的小小的突起,石小川只感觉到从自己的脚趾尖那儿传来一阵战栗,这种怪异的感觉让他非常难受,他努力地瞪着自己胸前那个脑袋,好像要瞪穿它一样。

他在心里喃喃骂着,不要太过分,他虽然从来不阻止天秋吸食他的血液,或者该说,他觉得如果这样,能够抵偿从他那儿得到的温暖,那么他是心甘情愿的,不过一码归一码,他是献血,可没打算献身,不能混为一谈。

那个脑袋抬起头,石小川就看到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原来小孩,变成了十七八岁的少年,轮廓完全长成,眉眼细细长长,嘴唇很薄,四肢修长,当他这么看着你的时候,好像连魂儿都会被他吸过去一样,用石小川他们这儿的话来说就是,这娃长得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好看了,邪乎了。

他凑过来舔了舔他嘴角溢出的血珠,顺着血迹,一路舔到他的脖子,冰凉的感觉,石小川知道自己这不是错觉,天秋的舌头也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越来越细,就好像蛇的蛇信一样。

石小川感觉到他的蛇尾缠着自己的下半身,一圈圈,石小川力图在脑子里想象,他的尾巴到底有多长,怎么能够在他身上绕那么多圈,以至于把他的下半身几乎卷的密不透风,他想起了在那个神秘的树林中看到的巨蛇,把它在脑海中缩小之后,如果长度不变的话,也许够把自己卷成个麻花,石小川在心底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还要当食物多久。

天秋越来越像一条蛇,不会有哪一天,真的完全变成一条蛇吧?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他变成蛇信的舌头还在舔着他的下巴,石小川觉得,这并不是没有可能。

自己的生活真是够混乱的,好像自从进了高中发生了那次失踪事件之后,所有的一切都脱离了常规,屡次受到严重刺激的神经也越来越淡然,石小川性格中那种隐忍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之后,忍耐力越发高,当然,其实从另外一个方面看,往好了说是处变不惊,往坏了说是逆来顺受,他在自己心中预设了一个最坏的结果,然后在面对任何可能的结果时,都能坦然接受,好了就是好,坏了,也不过如此。

对生活没有什么期待的人,往往会是这种态度,或者该说是,生活从来没有给过他们温暖和喜悦,他们习惯于接受最差或最坏的结果,然后在坏的结果真的出现的时候,可以告诉自己,看,这些早就预料到了——这些阿Q一样的对话,是最后的安慰。

天秋放松身体压在他身上,两人都光溜溜的,当然,他是被天秋脱光的,天秋半夜爬到他床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扒光他的衣服,石小川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被山压住的猴子,他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正在他满脸通红,却连动动手指都苦难的时候,他感觉到身上的天秋好像飘起来了一样,轻了许多,他凉丝丝的头发扫过他的脸,把头枕在他的右肩上,"睡了。"他听到天秋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说。

不知过了多久,石小川感觉到自己的手指终于能够动了,他艰难的抬起左手,把覆在他脸上的那缕头发拿开,冰凉的发丝穿过他的手指,他忍不住用手摸了摸。

天秋睡得很沉,很安静,连呼吸都似有若无,紧贴着他的胸口,许久才感觉到他的心脏跳动一次,石小川觉得自己之所以这么累的原因在于,他总是注意着天秋的心跳,这一下之后,过了那么久,才会听到另一下。

如果不专心的听着,谁知道,什么时候,下一次的心跳不再准时到来呢。

想到这一点,他忍不住又扯了扯手里那缕头发,大概弄痛了天秋,他闷哼了一声,但是却没有醒过来,连动都没有动,如果不是他的声音就在石小川耳边,石小川会觉得自己也许只是半夜困意上来了,迷糊了,听错了。

一个晚上就在这么恍恍惚惚中过去了。

石家宗族祭原来的日子是定在农历三月三。

三月三是个传统的节日,也叫"鬼节"。

传说这一天,是阳间与阴间交界处开放的日子,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阴间就会开放一条鬼街,凡是人间可以看到的一切玩乐的东西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而那些偶然踏入这里的活人游魂,也可以在这里尽情游玩,然而,到了雄鸡报晓,鬼市收市的时候,游魂们就必须离开,否则的话,就永远返回不了阳世。

但是,总有一些游魂因为各种原因,滞留在了阴间,所以这一天,就成了人们非常恐惧不安的日子,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被声色犬马所迷惑,流连在鬼街上,再也醒不过来。

石家选在这一天祭祀,自然也有它的用意和讲究,这天阴气大盛,不管那些忧心忡忡的人怎么预防,总是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出没的好时辰,也是它们力量最强大的时刻。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灵山镇上所有姓石的人,除了嫁出去的女儿之外,不管男女老少,都会聚集在宗庙里,祭拜祖先以及其他的神灵。

原本,不通世事的小孩子们对于这种大家群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又有许多零食可以吃的日子应该是特别开心的,但是绝大多数灵山镇上的孩子都不太喜欢这一天,因为到了这一天,即使是最溺爱孩子的父母都会严厉地警告他们,在这一天不得高声喧哗,不得奔跑追逐,不得大哭大笑,如有任何不听话的举动,抽人的竹条就会毫不留情的落在你身上,打得小孩子们哇哇乱叫,当然为了安抚这些好动的孩子,大人们会准备各种各样的食物放在桌子上任你取用。

一定要保持安静,若是惊扰了那些沉睡的恶魔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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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百年隐秘之祭品 ...

眼看着立冬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各家各户能回来的,基本上都已经赶回来。

剩下那些不能回来的也都一早就老老实实地拜托家里的长辈和石家那些长老们请了假。

原本按照往年的惯例来说,请了假也就可以了,毕竟三月三不是国家法定的假日,那些在外工作的族人并不是次次都能腾出时间回到家乡。

告个假,这也算是个折中的办法。

但是今年却和往年不同,不光是时间上的改变,还有这一点,长老们发话了,今年不管是能及时赶回来的还是有事走不开的,都必须得回来。

这话一传开,有些人就开始不乐意了,那些喜欢说长道短的女人们,唧唧咕咕的凑在一起就开始猜着,这到底是咋回事。

说开了去,年轻一辈的,天天受着无神论的教育,没经历过那些神神怪怪的事,虽然从小耳濡目染,但是,不说对家里大人坚持一定要参加宗族祭这一做法嗤之以鼻,光说要让他们对那些谣传十分相信却也不太可能。

于是,有些人回来了,有些人却自顾自的在外过着往常的生活,不管会发生什么,也不过就是个各安天命。

到了立冬那天,天越来越阴沉,一大清早,就下起了冷雨,细细的雨水中夹杂着大大小小的雪珠从天而降,噼噼啪啪的砸落在屋顶、树上、路面,一触地面就融了,积成了一个个的水坑。

今天很冷。

原本石家的宗族祭祀是和石小川没什么关系的,以前他从来没参加过,这次也不认为会有自己什么事,但是今年注定了和往年有极大地不同。

立冬那天早上,他就被石妈妈叫醒了,匆匆穿上衣服,跟在石爸爸身后,往石家祠堂去了。

照例地,这里面没有女人什么事,除非是石姓未出嫁的女儿,那些嫁进来的女人,在这一天都必须安安分分的守在家里。

这是石小川第二次进石家的祠堂,这个庄严肃穆的地方,因为上一次张果姐姐的死,在石小川的眼里,那两排圆木柱子上的红漆,都觉得像干涸的血迹,那些随处可见的狮子、饕餮,也失去了以前的端方威严,反而透着股狰狞。

石小川觉得自己这是疑心生暗鬼。

祠堂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一波一波的人走到供桌前,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跪拜着供奉在上面的密密麻麻的祖先牌位,以及祖先中间那个最显眼的无名牌位。

石小川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牌位,他心里就很不舒服,那个牌位就好像是硬生生插在那些是石家祖先中间一样,显得非常不协调。

它排斥着石家祖先的牌位,占着最前的位置,享受着最好的供奉,大咧咧的看着那些跪拜的石家子孙。

每一个跪拜完了的石家子孙会被领到旁边的房间,在那呆上一会儿,就会决定哪些人当即可以离开祠堂回家,哪些必须留在祠堂里守夜。

石小川有些别扭,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跪拜过什么,现在逢年过节也早就不兴这些了,和他站在一起的石小山倒是挺自然的,跪在了旁边的蒲团上,利落地磕了三个头,站了起来。

石小川才想起来,石小山早就习惯了这些。

他从生下来那年开始,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被石爸爸带到祠堂里,作为石家子孙的一员参加了这个祭祀。

石小川默默磕了个头,跟着石爸爸走到了隔壁的房间,里面屋子就一张桌子,还有几把椅子,围成一圈,上面坐着几个垂暮之年的老头子,坐在上手的就是拿着烟斗"啪啪"吸着的大长老。

桌上放着一个铜鼎,上面有铜绿,看起来年代久远,铜鼎旁边放着一柄锋利的匕首,刀柄雕工精细,刻着个栩栩如生的飞龙戏珠。

石小川眼看着石爸爸走过去拿起匕首,毫不犹豫的往自己手指上一划,鲜红的血珠渗了出来,石爸爸举起手,血就滴在了铜鼎里面,跟在他后面的石小山也依葫芦画瓢的照做了。

轮到石小川的时候,他拿起那柄石爸爸和石小川用过的匕首,看着自己的手指头,狠狠心,也划了上去,也许是伤口划得太浅了,他的血渗出来的速度比石爸爸他们都慢。

旁边看着的石小山不屑的撇嘴,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兄弟这么怕疼太丢自己的脸。

只有石小川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这阵子失血过多,每天晚上被半人半蛇的天秋放血,他现在能稳稳当当地站在这儿,就已经是他意志力强大了。

他的脸色随着这一刀下去,越发的苍白,因为怕冷,所以穿得比旁边的老人都厚实,但是臃肿的衣服还是掩不住他瘦弱的身体,他看上去风吹过来就会倒下去一样。

那几滴鲜红的血没入了铜鼎里面,石小川微微踮着脚,想看清楚这铜鼎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铜鼎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他失望的把手收回来,却听到铜鼎发出轻微的翁鸣声,旁边的那几个正在聊天的长老立刻把头抬起来,看向这边,大长老挥挥手,示意石爸爸过来。

石爸爸走过去,他和石爸爸耳语了几句,指了指石小川,石爸爸点点头。

他们走出了房间,石爸爸先让石小山回家,然后带着石小川到了后院,"你今天晚上就在这儿守夜。"他指了指这房间,"晚上就睡这儿,过会儿,石传鑫。"他看了看石小川茫然的样子,"石传鑫认识吧?"

石小川点点头,这个人是灵山镇上出了名的包打听,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是从他那儿传出来的,石小川知道石妈妈不喜欢,应该说是恨着这个人,因为就是他第一个说石小川和石爸爸一点也不像,看起来不太像石家的人。

他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从来不用肯定的语气,"可能"、"看起来"、"大概"、"不太",这些不确定的词夹在他那些听起来很有道理很有来由的隐秘中,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不靠谱的八卦成了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实",你就算跳进黄河,也难以扭转那些沉浸在这些"事实"中不可自拔的人脑海中固有的印象。

所以,石妈妈恨他。

石小川听到前院里时不时传来细细的小孩哭声,应该是那些被强迫在手指上划一刀的小孩,只不过这些哭声往往才刚出现就被强迫的咽了回去,只剩下一些实在忍不住的哽咽。

外面还在下雨,他一个人待在这个房间里太空了,就显得有些冷,石小川在这房间里走来走去,越看越觉得这房间有些眼熟,突然间想起来,这好像就是婚礼那天,他逛到后院,看到大长老和他儿子谈话的房间。

石小川想起来,他们很怕这次的宗族祭会出什么意外。

他对面的房间,就是张果姐姐死去的新房,石小川推开门,想去看看,却发现曾经作为新房的房间门上挂着把锁,虽然略施手段就可以把这把锁打开,但是为了不给石爸爸惹麻烦,他还是决定克制自己好奇心的。

他一直想查清楚张果姐姐死亡的真相,那些完美的验尸报告,他就和张果一样,本能的不信。

虽然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张果,他姐姐的死亡是意外,这只是为了让张果能够走出阴影,不再疯了一样的找石大全和他儿子报仇。

到了快天黑的时候,石传鑫终于想起了被丢在这里的石小川,匆匆的过来把他领到了大厅里面,里面黑压压的只怕有几十号人,估计都是经过了滴血的仪式被留下来的,里面有拄着拐杖的老人,也有嗷嗷待哺的婴儿,有满脸精干的汉子,也有正值花季的女孩。

虽然人很多,但是因为规矩是必须得保持安静,所以大家没有说话,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气氛十分的压抑,时间久了,连呼吸都不自觉的放轻,生怕声音稍微大一点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让周围人对自己侧目而视。

到了八点的时候,镇上的饭店就送来了盒饭,石小川看了看自己手中超大的饭盒,饭菜很丰盛,连现在极少能吃到的海鲜都有,只不过在这种环境下,石小川实在没有什么胃口,为了让自己保持体力,他勉强自己扒拉完了米饭,挑着吃了一些菜,就把盒饭在一边,很快,就有人过来把他吃饭的盒饭收走。

以石家的财力,请些做清扫打杂工作的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

热腾腾的饭菜驱散了石小川身上的寒意,他觉得舒服了些,悄悄拉开身上的羽绒服,内袋里面的盒子装着还在睡觉的小白。

突然,大厅里有了一阵骚动,石小川抬起头看过去,就看到石辰的爸爸石安清匆匆忙忙地走进来,正端坐在大厅上手带着老花眼镜,抽着烟斗,拿着个话本看着的大长老看到他,立刻站了起来,朝他招了招手,石安清立刻走过去,两个人头靠头说了几句之后,石安清就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上。

石小川看着他,很想站起来问问,石辰到底找回来了没有,然而,石安清刚刚经过他的时候,看着他的那种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仇视的眼神,让他知道,石安清并没有真正认为他是清白的,只不过出于某种理由放了他,这种时候去捅马蜂窝,唯一的后果就是被马蜂叮一脸包。

人都说,吃饱了就睡,这是猪的习性。

在这个外面还下着淅淅沥沥雪珠的寒冷夜晚,在这么紧张压抑的大厅,石小川原本以为自己肯定会睡不着,然而,才过了一会儿,他就觉得自己越来越迷糊,好像瞌睡虫附身了一样。

他想,大概是自己最近太累了。

他勉强打起精神,还是撑一会儿,等能回房间再睡,虽然大厅里有暖气,但是再怎么说,温度还是低了,以他现在的体质,很容易就会感冒发烧,到时候,每天都按时按点过来"进餐"的天秋没有了"食物",那就不太好了。

当他微微抬头看向周围的时候,才发现,满大厅的人,除了坐在上手的大长老和石安清,其他人都差不多趴在那儿睡着了,石小川一愣,他狠狠地掐了把自己的手。

手有些使不上力气,但是还是感觉到了一丝疼痛。

他不是在做梦,这屋子里的人全被迷晕了。

他看到从大厅侧门进来两个人,一个坐着轮椅一个走在旁边,居然是在"三清观"里见到的那个奇怪的老人,以及佘君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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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百年隐秘之蛇子 ...

石小川看到当那个老头进来的时候,大长老放下一直拿在手里的烟斗,站起来,迎了上去,这种谨慎得近似于恭敬的态度,对于在石家地位颇高的大长老来说,很不寻常。

好一阵子没有见到的佘君寒老师微微低着头,脸色还是和往常一样,苍白得像纸片儿,他的手轻轻的搭在老人的肩头。

石小川觉得自己头越来越晕,他这一阵晚上睡觉老是处于半梦半醒,也不知道自己是睡了还是没睡的恍惚状态,所以他才能够在其他人都晕过去的时候,还勉强保持一丝意识。

不过,这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正的现实,他自己也不能完全确定,因为他每天晚上被天秋缠着,那么真实的感受,连被咬破了皮的痛觉都清清楚楚,但是,到了第二天早上醒过来,他起床对着镜子,扯开衣服,左看右看,却什么痕迹都没发现。

那个古香古色的铜鼎被放在大厅的桌子上,大长老把位子让给老头,那个老头也没有推辞,让佘君寒搀扶着,毫不客气的坐了上去。

那个好像干尸的老头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摸了摸铜鼎,石小川看到他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只不过他这丝笑容让他满脸的黑色老人斑扭曲了起来,反而显得他越发可怕。

连见多识广的石安清都在看了他一眼之后,立刻移开了目光。

他伸长脖子,好像狗一样的嗅着铜鼎里面的气味,旁边那三个大活人就那么安静的坐在一边等着。

时间并没有用多久,很快,老人抬起头,他干枯的手紧紧地抓住放在肩头的佘君寒的手,佘君寒全身微微一抖,他抬起头,看着老人。

老人好像很高兴,他裂开干瘪的、没牙的嘴,笑了起来,"没想到你们还藏了这么个好东西。"他的声音里夹在着像有人在他肺部深处拉风箱一样的声音,让人听了非常憋闷。

佘君寒好像有些不情愿,但是又不能反抗,虽然不太熟悉他,但是石小川还是能隐约感觉到他话里的那点厌恶,"是什么好东西能让您这么高兴?"

"这儿有个'蛇子'。"老人指了指四周那些晕倒一片的石家族人。

"蛇子?"

大长老和石安清当然不知道"蛇子"是什么,但是佘君寒一直很轻、很凉的声音微微扬了起来,好像也很惊讶一样,"这不太可能吧?"他迟疑地说。

老人用干枯的手宝贝似地摸着那个铜鼎,"绝不会错。"

石小川感觉到自己怀里的那个盒子微微动了一下,已经睡了很久的小白在这个时候终于醒了过来,它从盒子上的透气孔爬了出来,顺着石小川的衣服,钻入他的衣袖,从他的手上滑了下去。

在它犹带着石小川体温的细长身体卷着石小川手指的时候,石小川的手微微动了动。

小白好像感觉到了他的不安,伸出蛇信碰了碰他的手指,算是勉强安抚了他一下,这只不过让石小川更担心,因为这往往是小白要做什么坏事的时候,先给他颗糖让他安心而已。

小白就是这样让人头疼,调皮又任性,石小川往往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老人重新坐上轮椅,佘君寒跟在他后面,走到那些昏睡的石家族人面前,一个接着一个的仔细察看着。

他伸出枯瘦的手按着那些人的额头,很快就轮到了石小川。

佘君寒用奇怪地眼神看着他,老人伸出手按在他眉心,老人的身上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石小川觉得有些恶心,这个味道就好像埋在地底几十年的尸体,曝晒在阳光下,发出淡淡的恶臭。

这味道无处不在,随着你的一呼一吸,钻入你的五脏六腑,很快,你就会觉得那种臭味好像自己身上也被染上了一样,你跑回家,换了衣服,洗了澡,那种味道还是如影随形。

在这种时候,石小川非常同情要一直跟着老人的佘君寒,他怎么忍下来的?光凭他对这臭味的忍耐力,佘老师就不是个寻常人物。

石小川不觉得这味道会"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有些味道,有些东西,是怎么也不会习惯的。

老人好像有些不太确定,他的手指按在石小川的额头上,微微动了动,衣袖随之摆了摆,带了点风,那味道就扑到了石小川的脸上,他顿时觉得有些反胃。

石小川强忍着,继续装死人,他可不想让周围的人看出他并没有完全昏睡过去,像这种古怪的家族祭,很难说不会有什么可怕的猫腻在里面。

秘密知道得越多的人,睡得越不安稳,死得越蹊跷。

最后,老人终于放过了石小川,他阴沉沉的目光扫过石小川的脸,好像还是有些怀疑,但是,最终,还是转到了石小川旁边的族人身上。

突然,石小川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啼哭声从旁边传来,他把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细缝,就看到老头手里抱着一个婴儿,佘君寒低着头看着那个孩子,"这就是'蛇子'?"他轻声问。

这个婴儿只是哭了一声,然后就又安静了下来,驯顺地让老人枯瘦的手指捏着他的手指,一个白白嫩嫩,一个干枯焦黑,就好像生命的两个极端,新生与颓死之间的对比太过于鲜明。

这个孩子,好像,就在小白刚刚消失的地方吧?

一直跟在后面的大长老和石安清好像终于放了心,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石安清用手捂着嘴,咳嗽了一声,"三清道长,您答应我的事?"

那个老人回过头,"没问题,只要有了'蛇子'一切都好说。"

石安清激动地说,"那就好,那就好。"他搓着冰冷的手,,"那您看什么时候救我儿子?"

石小川听到这句话,才知道,原来石辰一直没有被找到,石安清身上那种权势在手的男人特有的气势荡然无存,弯着腰,陪着小心,生怕让眼前这老人不满意,只是为了找到自己的儿子。

老人冷冷地哼了一声,"用你们石家族人的命换你儿子的命,你也够狠的,这事得慢慢来,咱们得设个套让那个东西钻进来。"

石安清半天没说话,最后哑着声音说,"我只要我儿子回来。"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石小川发现自己躺在那个房间的床上睡得正香,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他伸了个懒腰,在被子里磨蹭了一会儿。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就好像个日子久了,墨迹渐渐褪色的日记本,上面的内容模模糊糊,大体上的内容还是清楚,但是那些写着细节的文字却已经不太容易辨认,于是,你只能联系上下文去瞎猜。

把脑子里的东西全部归档整理清楚之后,石小川起床,穿上衣服,在洗脸的时候,他使劲擦着自己的额头,把眉心弄得红通通的,差点没破皮,到现在,他还觉得那个老人干枯的手指抵在他的那儿。

推开门,下来一天的雨终于停了下来,他眯起眼,看着窗外的那丛竹子,这是在江南,即使在冬天,大部分植物还带着绿意,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总算觉得自己暂时又活了过来。

突然,他想到了小白,脸色一变,立刻掏出了那个盒子,打开一看,还好,小白还乖乖地躺在那堆柔软的棉花上面,只不过,在白天明亮的光线下,石小川觉得小白的身体好像变得有些透明了?

他眨眨眼,把盒子放在自己鼻尖那儿,仔细地看了又看,果然不是他的错觉,小白的蛇皮他很熟悉,确实有了些变化,如果用人类的脸色来形容这种变化,那么就是从红润的脸,变成惨白无血色。

这种变化,绝对说不上好。

他摸着小白的蛇皮,忧心冲冲地看着它,他到底该怎么帮小白恢复过来?

昨天小白的苏醒就是个昙花一现,现在,它又沉沉的睡着,而且看起来好像永远也不打算醒过来一样。石小川把它细长的身体盘成各种样子,来来回回的折腾它,他想,这种骚扰,就是死人都会被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然而,小白还是没有丝毫动静,看来是打定主意不理他了。

他怏怏的停了下来。

在祠堂里吃了早饭,石小川仔细的看着周围的人,因为今天不用再守着那些祭祀的规矩,所以今天饭桌上的人活跃了不少,大家高高兴兴的聊着天,吃着东西。

石小川右手边坐着那个抱着小孩的女人,这孩子就是昨天晚上他们说的"蛇子",还好,现在看起来,他没事,正和抱着自己的女人较劲,那女人想喂他点东西吃,可小家伙却扭着头,死活不肯张嘴。

这孩子就是"蛇子"?

但是横看竖看,就是满大街那种特普通的婴儿,就连长相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蛇子,蛇子,顾名思义,就是蛇的儿子,可是,一条蛇,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人类的儿子呢?石小川对昨天晚上听到的这些东西,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从生物学角度来看,这种跨种族联姻完全不可能有后代出现,当然了,这种事情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石小川很快又唾弃了自己脑子里的生物学知识,神话故事里面,人类当然是能和其他的异类结婚,甚至生育子女的,而且,目前这种情况,怎么看,都应该套用神话故事比较适合。

只不过,这种强烈的违和感还是让石小川觉得,如果人和蛇能够有孩子,那么,这个世界迟早会乱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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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百年隐秘之灵山镇医院 ...

灵山镇的冬天,总是透着股阴冷,地面从来不见干,见天儿不是下雨就是下雪,好不容易太阳露个脸,还没等晒暖和了,老天爷又开始变脸,到了这个时候,外面的活也不能做了,老老少少都闲了下来,每天窝在火炉边,不是唠唠嗑就是打打牌,连镇子上开着铺子做着生意的,也差不多。

石小川急匆匆地吃过了早饭,就想着赶紧回家,离开这个透着阴森和诡异的石家祠堂,他刚踏出大门,就看到对面那个五金铺子里面开了一桌麻将,石妈妈就坐在那儿,正轮到她摸牌,她拈着个麻将牌,看了眼,不是自己要的,就往桌子上一扔。

石妈妈好像不经意的抬眼看了看对面一眼,正看到了石小川站在那儿。

他不知道到底是该去见见石妈妈,还是直接就这么回去,他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进去了,如果他一进去,里面那么热热闹闹的场面,立刻冷了场,石妈妈肯定又会生闷气,回头见了他,又没好脸色。

他小时候还不太懂事,不管人多,人少的地方,见到了石爸爸、石妈妈就高声喊着跑过去,只要他一出现,原来在闲磕牙或吹牛皮的人群,就会突然间安静那么一小会儿,就好像按了暂停键一样,场面顿时就有些尴尬,石家父母的脸色,那更是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看起来很是怕人。

次数多了,石小川也就开始明白其中的缘故,慢慢地,在外头看到石家父母,也会当没看到,只是低着头,把那句"爸爸、妈妈"压在喉咙底喊一声,也就过去了。

原本,他以为这次也和以前无数次那样,但是,在里面打牌的石妈妈突然把牌一推,站起来,算了下帐,就匆匆忙忙的走出了门,旁边看热闹的,立刻有个人坐到了她让出来那个位子上。

石妈妈推开五金店的玻璃门,紧走了几步,到了石小川身边,"怎么才出来?"

石小川有些惊讶,难道石妈妈是守在这门口等他吗?

"妈,祠堂里的人让吃了早饭才回来。"

"哦。那先回家。"石妈妈左右看了看,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她拉着石小川就往家那条街走,石小川一个没提防,被石妈妈拉着一个趔趄差点跌倒,他稳了稳,看石妈妈连头也没回,还是使劲往前走,步子又大又急,他也就不好问什么,只好紧跟着。

这速度也快和小跑差不多了。

回了家,开了门。

石妈妈就进厨房忙活去了,乒乒乓乓的,弄得厨房震天响,"呲"的油烟声响起,石小川想着,这离中午还早着呢,石妈妈就在厨房里忙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的房门被"砰"的一声打开,石妈妈端着个碗站在那儿,"把这个汤喝了。"

石小川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滚汤端在手里,他觉得这汤有股药味,他小心翼翼的问,"妈,这是什么?"

"去湿气的。"石妈妈一边随口回答,一边看着他,看起来好像是打算盯着他把这碗黑乎乎的东西给喝下去,石小川有些无奈,只好一勺勺的把那碗汤给慢慢的喝光。

石小川知道,这碗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去湿气的,石妈妈刚刚的回答,明显是在敷衍他。

等他喝完汤,石妈妈把碗一收,走出房门的时候,用一种没得商量的口气说,"这几天,就在家待着,哪儿也别去。"

石小川点点头,本来他就没打算到外面去,每年的冬天,对于他这种畏寒的人来说,总是恨不得时时刻刻缩在房间里,围在火炉边,躺在被窝里。

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身上的血在慢慢地流遍全身,温暖,而不是像凝结成一块块的。

石小川看了会儿书,喝完那个汤之后,他有些不太舒服。

那股药味好像和他的身体相冲突一样,让他觉得有些难受,但是又没个具体的难受的地方,就那么抓耳挠腮,坐立不安的,别说看书,就连看小白都没能让他好过点。

他闷着头,抵着胃,很想把喝下去的汤给吐出来,但是想想石妈妈,又忍了下去。

终于挨到了下午,就听到门"哐啷"一声,石小山大呼小叫着回来了,"妈,妈,隔壁那个小孩突然发病刚刚送医院了,就是那个昨晚上留在祠堂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立刻被石妈妈训了一顿,无外乎,在家这么大呼小叫的吵死个人,做事也不知道个轻重,那门再让他这么踢几次,迟早会坏掉,要真坏掉了,就让石爸爸修理他一顿等等。

听到这个消息,石小川有些心惊,今天早上的时候,那个孩子还好好地,能吃能睡能玩,怎么到了晚上,就生病了?

吃晚饭的时候,石小山又说漏了嘴,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那小孩还在镇医院急救这件事,石家父母很不耐烦听这些败兴的事,大概是忌讳着什么,石爸爸吼了石小山几句,偏偏石小山又是被宠惯了的,嘴里嘟囔着,把碗一放,"不讲就不讲,我还不吃了。"说完就跑自己屋去了。

石爸爸被他噎得半天说不出话,石妈妈连跌着说,"这孩子,这孩子,脾气怎么这样坏。"

石小川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也快速的扒拉着自己碗里的饭。

石小山一走,这饭桌上就冷清了,连喝汤吃菜的声音都一清二楚,石小川有些紧张,就怕石爸爸突然间又说他什么,赶紧把饭吃完。

半夜,石小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一直在想那个孩子的事,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那孩子不管他的事,他想管也管不了。

在石家祠堂听到的、看到的一切,让他知道,那个小孩的异状肯定和那个道人有关,而这一切都是在石家那些长老的默许之下,这里面水太深,太浑,他玩不起。

但是,那个孩子清亮的眼睛好像一直在看着他,指责他见死不救,在那种让人无所遁形的盯视下,他看到了自己的怯懦和逃避。

石小川快被折磨得疯了,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对着空气喃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对不起谁?"一个声音猛不丁的响起在黑暗的房间里,石小川看到那个熟悉的黑色气团旋转着凝成了天秋的样子,那已经是个二十岁的青年,他修长的腿跨上床,坐在了石小川面前。

石小川傻愣愣的看着他,这是第一次,夜晚出现的天秋开口说话,他试探的问,"天秋?"

成年版的天秋静静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石小川觉得自己的脸好像被冰块冰了一下,很凉。

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一点也不像小时候,那么嫩嫩的,小小的,看起来就让人心生怜爱,吸饱了他血液的天秋,就好像一株罂粟,摇曳而充满了惑人的风姿,石小川觉得,自己要是被他看久了,难免变得迷迷瞪瞪的,不知道今天是几月几号星期几。

"你今天还要血吗?"石小川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很想打破现在这种诡异的气氛,有些口不择言的说,刚说完就后悔了,自己真是找虐呢?明明天秋都没动静,他还提起这码事,他是嫌自己血有多吗?

天秋轻轻笑了一声,摇摇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石小川被他蛊惑着穿上衣服,退开窗户,跳了出去,他紧跟在天秋身边,手被他牵着,石小川很想把手甩开,天秋没有一点体温,冻得他直打哆嗦。

天秋感觉到了他的瑟缩,"冷吗?"低声问他。

石小川点点头,又摇摇头。

天秋也不说话,继续往前走,却也没松开石小川的手,只不过,石小川觉得天秋牵着他的手,好像有了些温度,从两个人连接的地方,慢慢地,热意沿着他的手传遍了他的全身,让他好像浸泡在温水中一样。

从未有过的温暖,他想,这肯定是天秋的法术。

这时,大概已经是午夜,街上空无一人,路旁的树被风刮得呼啦直响,他们在灵山镇上穿行,很快的,他们就到了目的地,石小川抬头一看,在黑暗中矗立着一栋楼房,如果石小川没有记错,这里应该是灵山镇医院。

医院的大门照例是没有关的,怕半夜有人需要看医生,天秋拉着石小川直接就往三楼走去,经过值班室的时候,石小川看到微弱的灯光,里面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头一点一点的,正在打瞌睡,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偷偷溜进了大楼。

天秋看起来很确定自己要找的房间,他看也不看走廊两侧的病房,直接走到了最末那间,石小川觉得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整个楼层里的人都好像沉睡了一样,在安静的夜晚,他们并不轻的脚步声没有引起丝毫的注意,也没看到值夜班的医生护士。

天秋推开了那扇门,石小川紧跟着走了进去。

进去一看,他差点惊叫出声,那个坐着木轮椅的道长正一只手抱着那个婴儿,一只手抚着婴儿的脸,婴儿微弱的嘤咛着,好像非常难受,但是连挣扎哭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像待宰的羔羊那样,无助的任凭那个老树皮一样的道长折磨着。

那个老道长似乎对于天秋的突然出现毫不意外,他放开手里的婴儿,用粗哑的苍老的声音说:"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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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百年隐秘之父 ...

在这个安静的夜晚,白晃晃的灯光照着那四面白墙,看上去格外的惨淡。

对面的老头子,瞧着就像埋进土的尸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僵尸不像僵尸,你说不清他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只要看他一眼,就明白,这个老头子,大概已经不是个正常人了。

石小川越看越觉得,他脸上那密密麻麻的老人斑,也许是尸斑!这个念头一蹦出来,吓到的反而是他自己。

成年版的天秋,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把石小川挡在了自己身后,石小川只能透过他身体与门的间隙去看屋子里的情况。

石小川觉得那老道士身上穿着的簇新的道袍实在有些刺眼,因为石松的关系,他对穿着道袍的人有着本能的好感,现在看到这老头子穿着这身衣服,感觉有什么东西被玷污了一样,浑身难受。

老头子手里还抱着那个孩子,浑浊的目光却死死的盯着天秋。

那目光,贪婪而又恶毒。

室内的气氛,越来越凝滞,好像在等待着什么爆发点一样,天秋好像对一切都无动于衷,但是离他最近的石小川却清楚的知道,他的身体微微紧绷着,就好像被拉开的弹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弹出去。

老头子略带着嘲讽的看着天秋,"原本我以为,你逃出去之后会立刻远走高飞,没想到你居然还停留在这灵山镇上,三百年的时间,也没能让你学乖点。"他举了举手里的孩子,"是为了这孩子吧?嘎嘎。"老头子发出了好像拉锯一样的难听的得意笑声,"就这么个半血脉的玩意儿,你就看得这么重?"

天秋对他的絮絮叨叨充耳不闻,他低着头,像在想着什么事情。

老头子咧开嘴,"这回没了那阵法,你逃不掉的。"老头喳喳嘴,好像在回味着什么事情一样,"困在那三百年,为了脱困又重塑了身体,哼,我看你也没什么能耐了,要不就干脆把那东西交出来,我留你个全尸,你好歹也能投胎转世去做回人,要还是和以前那样,这回我要扒了你的蛇皮,让你魂飞魄散。"

老头阴森森的说,话里面透着出的寒气,衬着他那张苍老得跟个枯死的树一样的脸,实在很寒碜人。

大概是终于发现了自己一直在唱独角戏,在场的两个人好像把他当空气一样,直接无视了,老头子终于住了嘴,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其实他脸色难看,那也是石小川从他语气里猜出来的。

天秋终于神游了回来,才看到老头子似地,"几百年了。"天秋轻声说,"没想到出来还能看到你,通灵子。"

石小川觉得"通灵子"这名字很熟悉,好像听谁提起过,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儿听到过了,他甩了甩头,把这个问题暂时放在一边。

天秋走前几步,老头紧张的抓紧手里的孩子,那孩子立刻哽咽一声,我担心的看了一眼,幸好天秋也仅仅是往前走了那么两步就停了下来,好像就是为了把老头子看得更清楚一点一样,天秋笑了起来,"你现在这个鬼样子,估计就是那些捉妖驱魔人的目标吧,怎么,为了多活几年,当了不见天日的地老鼠?"

天秋的猜测应该不错,因为老头子半天没有说话,只是冷笑了几声,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最后憋出来一句,"废话少说,你是自己交出来,还是迫我动手?"

"想要我的命,也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天秋的声音压抑而充满着刻骨的蔑视和仇恨,那股愤怒的火焰燃烧了整整三百年,终于接触到了外面的空气,顿时,"噌"的一声,火苗烧透了整个天空,"没有那些驱魔捉妖人,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老头大概被天秋的不屑激怒了,他怪笑了几声,突然,从轮椅上站起来,把手里的婴儿狠狠地往对面的墙上砸去,石小川惊呼一声,那力道,别说个小孩,就是个大人也会被砸得半身不遂。

但是天秋连看都没看那个孩子,直接就往那个老头子扑了过去,老头子看他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咦"了一声,显然很吃惊,他本来大概是想用这个孩子做筹码,吸引天秋的注意,趁着天秋去救这孩子的时候偷袭他,现在,却完全打破了自己的如意算盘。

被惊呆了的石小川看着那个裹着婴儿的小包从半空中划过,"嘭"的一声,干脆利落的摔在了墙上,然后滚落在了地上。

小被子散开了,那个婴儿就那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哼都没哼一声。

这边,天秋和老头子打在了一起,石小川看着他们仿佛特技一样的表演,老头子时不时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着什么邪门的咒语,只看到他身上黑气滚滚,而天秋则浮在了半空中,石小川看到他变成了半人半蛇的模样,下半身变成了蛇形。

他满脸邪气的看着老头子,石小川第一次觉得,这个半人半蛇的怪物,很有气势,在他身上,有那种少见的,叫做威严的东西。

石小川趁着那两个人没空管他的时候,靠着墙,快速的走到了婴儿身边,地上的小被子一裹,就把婴儿抱起起来,他试探着把手伸到婴儿的鼻子下,还好,还有气,不过也眼看着是出气多进气少,小脸青紫。

石小川想去喊医生,但是那两个正在打斗的人正好堵在了门口,现在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只能急得在原地团团转却无计可施。

半空中,天秋的蛇尾巴一甩,准确的扫在了老头子身上,让老头子飞了起来,横过了房间,砸在了墙上。

这算恶有恶报,他刚刚砸了人,立刻,就有人让他也照样砸了上去。

石小川幸灾乐祸的看着老头子为了躲开天秋的攻击,只好在地上狼狈的打滚。

石小川眼看着老头子在地上滚来滚去,没提防,就滚到了自己的附近。

虽然老头子出现的时候,总是坐着轮椅,一副行将就木,快要入土为安的样子,但是实际上,伸手却相当敏捷,而且腿脚也很灵便,这不,他看到石小川的时候,立马从地上跳了起来,伸出乌黑的爪子就那么扣住了石小川的手臂。

石小川抱着婴儿,本来就行动不太方便,何况,这老头子的速度,简直是非人类,前面还看着在一米外,一眨眼,就窜到了石小川跟前。

石小川觉得自己手上的骨头都要被这老头子捏碎了。

他转了个身,把石小川连同他手里的婴儿都扣在了自己手上。

天秋紧随其后的尾巴,眼看着就要扫在了石小川身上,却在最后的关头险险的停了下来。

老头子看到自己手里的人终于有了作用,顿时又得意起来。

石小川抱紧手里的婴儿,这个时候,他也只能厌恨自己的弱小,如果,如果他也能像天秋那样,那么大概就能随便解决掉这个散发着**臭味的老头子,而不用被他当成人质挟持去威胁天秋了。

老头子看了看被他抓在手里的石小川,以及他抱在怀里的婴儿,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哈哈,这小子才是蛇子吧?"他用枯瘦的发黑的手指使劲晃了晃石小川,"那天晚上,我就觉得这小子有点奇怪,原来我没看错,你是靠这小子才逃出来的吧?"

石小川被他晃得头晕晕的,就听到他"蛇子""蛇子"的喊着,被人这么折腾,他有些暴怒了,"你叫什么叫,什么蛇子不蛇子的,你要打要杀就快点,看你一副窝囊的样子。"

老头没料到被自己抓在手里的人还能这么张狂,其实石小川也不知道说了这些与他平时安静内向的个性完全不相符的话,就好像心里面有个怪兽,它躁动着,让他把这些话冲口而出。

天秋静静地盘在半空中,"他就是'蛇子'"。

天秋没有否认老头子地猜测,而是直截了当的承认了这个事实。

老头子一呆,大概没想到,天秋就这么把把柄交到了自己手上,看他对那个婴儿毫不在意的样子,想到眼前这个半人半蛇的东西是个千年老妖怪,还被关在地下几百年,估计早就变成了心理变态。

也许,他根本不在乎任何东西,即使是这个稀罕的"蛇子"也一样。

老头子尖锐的指甲深深的陷入了石小川的皮肉里,让他痛得皱紧眉头,这老头子大概是从来没见过指甲吧,这么长这么硬。

局面一时间陷入了僵持的阶段,这边天秋并不忙着进攻,那边老头子则脸色变来变去,也不知道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其实石小川很想告诉老头子,让他放了自己,何必呢?把自己抓在手里,刚刚老头子的话,他虽然不太明白,但是有一点他是清楚的,那就是天秋并没有把他的生死放在心上。

这让他有点伤心。

可这世上本来就是这样,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和天秋之间的关系,就是被他的血维系着,等到天秋不需要他的时候,他也就失去了价值。

他曾想,要是这个失去的过程能无限拉长那该有多好。

被天秋的态度激怒,又无法脱身的老头子看出来自己今天太大意了,很难全身而退,他心一横,手上用力,把掐着石小川手臂的手,移到了石小川的脖子上,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石小川被他掐的直翻白眼,天秋还盘在那儿,不为所动,石小川渐渐愤怒起来,好歹也相处了这么久,就算是一团冰块也会捂热了点,为什么天秋却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明明,自己是那么喜欢他。

他觉得眼睛酸酸的,好像被掐的要流眼泪,所以也就没有看到被他抱在怀里的婴儿泛着白光,一条白色的小蛇从婴儿身上浮现。

如果石小川看到的话,他一定会惊讶的大叫,这看起来怎么那么像小白!

39

39、佘君寒 ...

那个不人不鬼的老头子被即将到手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梗着脖子仰着头就发出哈哈的大笑声,聒噪得像树枝上成千上百的麻雀一样。

石小川觉得自己的耳朵在遭罪,这个时候,那个晕迷过去的婴儿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从他身上发出来那点模糊的白光,一会儿冒出来,一会儿缩进去,好像在吞云吐雾一样,那道蛇一样的白光绕着石小川的手臂打着转攀行而上,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这老头子的脖子上。

这老头子被脖子上这道白光勒得直翻白眼,嚣张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看着就要马失前蹄,气绝身亡,抓着石小川手臂的那只鸟爪一样枯瘦的手指也无力的垂下。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石小川抓住机会立刻就跑到了天秋后面,敌人太强,当然是要高手上,像他这种炮灰,只要负责照顾好自己的小命不拖人后腿就行了,石小川在心里自我安慰着。

天秋把手放在了石小川的肩头,把他扯到了自己身边,彻底毁了石小川把他当挡箭牌的计划,石小川不情不愿的蹭了过去。

那老头拼命用手拉着脖子上那那道白光,原本石小川以为这白光是没有实体的,但是那老头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枯枝一样的手居然抓住了那道蛇形的白光,就把它从自己脖子上扯下来,那白光死皮赖脸的粘着他的脖子,看起来暂时是没有打算离开的打算,而且还越箍越紧,这习性还真有点像蛇捕食时候对待猎物的习惯。

很多的蛇类喜欢用自己的身体把猎物活活勒死或者勒晕,然后再慢条斯理的享用。

天秋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早有预见,老神在在的站在那儿,甚至有闲工夫检查石小川手臂上的伤口,那老头子的力气极大,石小川手上被他抓住的地方,印着五根指印,青紫红肿,原本就不太结实的手臂,看起来就更加可怜。

原本以为这老头子在劫难逃,肯定就这么一命归西,但是老天爷好像为了证明不到最后一秒钟千万别下定论一样,在最后关头,一个人影从窗外跳了进来。

石小川目瞪口呆的看着佘君老师寒有气无力的出现在众人面前,眉眼间充满了倦意,白纸一样的脸色,他有气无力的站在那儿,手一抬,也没见到他做什么,箍住老头子脖子的白光就那么飘到了半空中。

石小川看着佘君寒老师憔悴的样子,突然间想起来,他们现在是在五楼,刚刚他可是从窗外直接窜进来的啊!石小川顿时有看到超人蝙蝠侠的错觉。

老头子瘫在了地上,佘君寒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皱了下眉头,好像有些莫可奈何,他和天秋对视着,最后微微笑了一下,用凉凉的声音说,"就这么算了?"

天秋好像在认真考虑他的意见,"虽然通灵子是你们这派的祖师爷,不过他——"天秋不屑的看了地上的老道士一眼,"连个人都不是了,你还护着他做什么?"

佘君寒苦笑一声,"总有点香火之情在。"

天秋点点头,仿佛非常赞同佘君寒的做法,但是他说的话,却完全没有这意思,他用冰冷的声音说:"这种鬼话你也来糊弄我?"

佘君寒摇摇头,"我知道骗不了你,这人,我是救定了,我不想干涉你和他之间的恩怨,只不过在我眼皮底下,那也没办法不插手,再说,你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吧?我们两个要是打起来,那肯定是两败俱伤。"他笑了起来,"你也要想想小川,要是我们打起来的时候,磕着碰着了怎么办,是吧?要不,你下回找个没人的地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透着股威胁。

"没想到这么个东西也有人护着。"沉默了一会儿,天秋说,也许是因为佘君寒确实说中了天秋的软肋。

一场争斗就在这种诡异的平静气氛下结束了。

佘君寒看起来一点也不想碰地上那个还没有醒过来的老头子,他用病床上的被子一裹,把他放在了轮椅上,然后再慢条斯理的推着轮椅往门外走去,在经过天秋的时候,还没忘了点点头示意。

走到门口,他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我,"他'蛇子'的身份暴露了,通灵子绝对不会放过他,你好好看着他吧,别又步了后尘,到时候,也许又是三百年。"

天秋听着他这句话,身体一僵,却没有转身,只是抓着石小川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他绝对不会的。"天秋用极轻的声音肯定的说。

佘君寒好像对天秋的态度有些意外,他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天秋的背影又什么话都没说,最后只低声说了一句,"那就好"。

那道浮在半空中的白光飘到了石小川面前,调皮的围着他转来转去,石小川伸出手,那道白光就停在了他手心,石小川觉得他很像小白,这么想的时候,那道白光慢慢地就凝聚成一个实体,小白摇头晃脑的出现在他面前。

石小川把孩子放在了病床上,拉响了床头呼叫护士的响铃,在迷迷瞪瞪的值班护士赶到之前,他们就已经离开了医院。

石小川回过头,看着那黑压压的医院大楼,他的身边站着天秋,口袋里揣着小白,觉得很满足,现在他有些困了。

打了个哈欠,他揉揉眼睛,看着一言不发的天秋,"我们回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石小川觉得现在的天秋精神有点恍惚,他好像沉浸在某种回忆里,不可自拔,慢慢地,大概是想起来什么不好的事,脸上的邪气就变成了杀意,他的眼睛发着红光,脸上表情明灭不定,

在他快要发狂的时候,石小川拿起他的手就狠狠的咬了一口,被天秋下意识的甩开了去,跌倒在了地上。

他清醒了过来,把石小川扶了起来,却没有道歉,也没有做出任何解释。

只不过眼里的红光渐渐消失,终于恢复了平静,石小川看着他的侧脸,觉得现在的天秋虽然看起来长大成年了,实际上却还是个小孩子。

只有小孩子,才会有这么直白的情绪。

40

40、陌生来客 ...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入了冬之后,不是雨就是雪,就没消停过。

这几天天气好了点儿,云还是堆叠的一层又一层的,偶尔的时候,太阳会露个脸儿,洒下点阳光,还没把身上的寒气驱散,就又缩了回去,让人无可奈何,只能继续猫在屋里,打牌的打牌,闲话的闲话,偶尔出去办个什么事儿,都是闷着头赶路,遇上个把熟人也就匆匆打个招呼。

石小川推开窗户往外看,对街那儿站着个男人,时不时走出来朝着石小川家瞄两眼,左顾右盼的,生怕人看到一样,可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反而让人起了疑心。

本来石小川也没注意他,毕竟也不是什么认识的人,再说,最近让他操心的事也挺多的。

但是,当石小川发现自从这个男人出现之后,石妈妈就开始不对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牌也不打了,饭也不做了,做事情丢三落四,恍恍惚惚的,整个人好像失了魂一样。

石小川几次看到石妈妈出门买菜经过对街的时候,那个男人悄悄的跟上去,然后石妈妈低着头猛往前走,那个男人就使劲在后边追,转过街角的时候,那个男人拉住了石妈妈的胳膊,被石妈妈狠狠的甩开。

灵山镇不大,街坊邻居大家都很熟悉,这种事一开始大家可能还没注意,可一而再再而三的,那些闲言碎语就来了。

石小川不止一次听到有人在说起这件事,不外乎就是石妈妈失踪了十几年的老情人突然间回来了,这不,又开始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的,作孽啊!

话是这么说,可神色间却带着那种看到奸、情的兴奋感,满脸神秘的交头接耳。

偏偏这个石妈妈也一反往常的泼辣和爽直,躲躲闪闪的,虽然那个男人凑上来的时候没什么好脸色,可是也没跳起脚来大声叫骂。要知道,当年,她和石爸爸打架,那可是闹得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石妈妈拿着个扫把把石爸爸从街这头追到了街那头,到现在,周围的人还把这件事拿出来取消石爸爸怕老婆。

这事,小辈们也插不上手,石妈妈在家脾气越来越暴躁,别说石爸爸也只能坐在沙发上抽烟,连一直在家横行无忌的石小山也得看脸色做事,稍不注意,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她还把石小川锁在家里,别说上学,连门都不怎么让他出,石小川当然不乐意,可现在这情况,石妈妈放出话来了,你要是没经我同意踏出了这个家门一步,就别再回来。

即使石妈妈平时对石小川表面上那也是不冷不热,但是从来没说过这么绝的话,说明白了就是,石小川当时听到这句话从石妈妈嘴里说出来,就感觉整个人大冬天被淋了桶冰水,透着心的凉。

可他到底还是忍下来了。

就因为这样被强迫呆在家里面,所以石小川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看着窗外那个男人,当然还有石妈妈和他之间那点微妙的接触。

这天下起了小雨,到了晚间,吃了饭,这阵子家里面的气氛太诡异,所有人都闭着嘴,除非必要的话,比如"拿个碗"什么的,其他什么话都不说,石小川受不了这气氛,洗漱完了,就立刻躲进了自己房间里。

冬天里天黑早,石小川退开一点窗户缝,就看到对面那男人站在二楼阳台看着这边,不经意的时候,他觉得这男人好像在看着他的窗户这。

石小川也不知道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就觉得那个男人一直在盯着自己,连他们的目光都好像真的接触到了一样。

石小川这才想起来,这个男人也就四十上下,微微发了点福,却也看得出年轻的时候,是个英俊的大小伙子,绝对可以迷倒一片大姑娘小媳妇。

石小川想,难怪这个男人会被石妈妈喜欢上,当年的石妈妈可也是一枝花,不过,他为什么失踪了十几年之后又突然间出现在这里呢?石妈妈早已经嫁给了别人,连孩子都生了两个,本来生活的平平静静的,现在就好像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小池一样,一切都走样了。

石小川伸出手把窗户关上,砰地一声,把自己摔倒在床上,手摸索着,就摸到了床头那儿的硬纸盒子,打开,就看到小白躺在里面,小白懒洋洋的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石小川有些发愁的看着它,小白好像在急剧的长大中!

原本只占了个角落的小白,现在已经把整个盒子塞得满满当当的,而且还有日渐膨胀的趋势,石小川每天晚上都会打开盒盖用卷尺量一量小白的身体,他身体的周长已经从大约二厘米长到了六厘米。

这才多久啊,石小川把小白的头捏起来放在自己手心里,左看看右看看,他也没给小白吃什么特别的东西,怎么就突然间好像开了游戏外挂一样的疯长呢?

不管怎么说,这对于石小川来说,都不是件高兴的事,一条能藏在任何地方的小蛇,可能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但是再大点,那就只能被人做蛇肉羹吃了。

小白把头一甩,从石小川的手心里滑落,爬回了盒子,盘成一团,把头搁在自己的身体上,看起来又打算睡觉去了。

可石小川觉得小白大概是因为吃了睡睡了吃所以才长胖的,又把手升到了盒子里,把小白捞起来,抓在手上,现在已经很长了小白,一甩尾巴,缠上了他的手臂,好像为了惩罚石小川打扰它睡觉一样,从石小川睡衣的袖口钻了进去,冰凉的身体贴着石小川的,让石小川打了个哆嗦,抓住它的尾巴一把把它拖了出来。

这一招很有效,石小川再也不敢随便乱折腾小白了。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白呼呼大睡,然后就好像吹气球一样,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晚上,石小川做了个梦,梦里面原本细细长长,好像根筷子一样的白玉可爱的小白,变成了一条巨蟒,然后张着最盆大口就向他冲过来,在它冲到石小川跟前的时候,石小川活生生被那双灯笼大的冒着凶光的眼睛吓醒。

醒过来之后,半天也睡不着,只好用手指在小白身上摸来摸去。

小白没有任何反应,看来是打定主意不去理会他的骚扰了。

一夜失眠,后果就是石小川打着哈欠,顶着两个老大的黑眼圈从床上爬起来,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声,还有警笛长鸣。

石小川赶紧穿上衣服,跑了出去,结果就被惨白着脸的石爸爸拦在了那儿,不让他过去。

石家的大门大打开着,几道白线清清楚楚的划在那儿,好像从电视上看到的破案片一样,一具僵硬的尸体就倒在石家的门口。

那张青紫的脸上,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石家的大门,就好像还活着一样。

是那个最近一直在偷看石妈妈的男人。

他死了,死在了石家的大门口。

41、私生子 ...

在警戒线外,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着石家指指点点,警察匆匆的来来去去,勘察现场,询问目击者。

灵山镇一向太太平平的,极少有这种恶性刑事案件发生,这回石家算拔了个头筹,顿时成为了整个灵山镇的焦点。

石小川忧心忡忡的看着已经被吓呆了的石妈妈,几个警察围着她,也不知道在问些什么,石妈妈只是摇着头用毛巾捂着脸断断续续的哭,而坐在沙发上的石爸爸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他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手都有些发抖,正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向警察汇报情况。

人就死在石家门口,死者又是石妈妈以前的相好,再怎么看,这个女主人为了摆脱老相好的纠缠而杀人,和她现在的丈夫嫉恨之下杀人的嫌疑都是最大的,那些警察按照这个办案的思路正一本正经的询问着从昨晚到发现尸体前的细节。

而石小川悄悄的跑回自己的房间,把装着小白的盒子塞到了床底下,再把一些不用的书籍和衣服也一股脑儿的扔了进去,他站在房里,想了想,觉得比较保险了之后,才回到了客厅里面。

警察其实也很无奈,这个叫周明的男人,死的实在是蹊跷,除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透露出的恐惧在诉说着自己的遭遇之外,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更不用说凶器和指纹了,他就好像是被个什么东西活生生给吓死了一样。

你说,有什么东西能把个身体健康的大活人给吓死呢?这可不是荒郊野外,有什么豺狼虎豹之类的野兽,在一个城镇里面出现这么诡异的事,确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千万别说是鬼,现在都唯物主义教育好几代了,你要说是鬼,只会被人给笑死。

这尸体发现了之后,就立刻派人往死者家里去报信,过午之后,就来了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一来就扑在周明的尸体上嚎啕大哭,嘴里喊着"儿子,儿子,你死得冤咧。"

这个正在痛哭的老人抬起头就看到客厅里石小川一家人,抹把眼泪,就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抓着石妈妈的手,"我那孙子呢?我就剩下那个孙子了啊,你不能不让我孙子认祖归宗啊,你要讲良心啊,我周家不能绝后啊。"

石妈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就看着对面的石爸爸,石爸爸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样,把烟头在那张玻璃矮桌上按熄,就站起来,"今天咱们也就把话说清楚,罗云,他。"石爸爸用手指着石小川,"到底是谁的?"

石妈妈使劲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理了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把毛巾往脸上擦了擦,然后扔在了桌子上,"咱们是要把话说清楚了,石小川,你过来。"

被这声大喝吓了一跳的石小川看着屋子里的人全看着自己,顿时觉得有些紧张。

他挪到石妈妈身边,石妈妈一把抓过他的手,"我今儿就告诉你了,石越,他是你儿子,不管你信还是不信,你要是不信,今天我就和石小川出了这个家,我们娘俩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去,你要是信了,就再也别提这个茬,这么多年了,我也累了,不想和你在这件事上再这么猜来猜去。"

石妈妈眼眶通红,她转过头,看着那个老人。

"婶,我和周明以前是什么关系你也清楚,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周明当时一走了之,我是怎么过来的?全村的人都把我当笑话,我爸妈到现在还说我念我,我连娘家都不大敢回,现在他就这么突然回来想和我再好,我呸,他凭什么?我和他没关系,当年我要是真有了他的孩子,我就是死也不会把这孽种生下来。"

眼看着一个凶杀案变成了伦理剧,旁边的警察戏也看够了,这个时候就跑出来打圆场,拉着老人就往外走。

可老人那是特别固执,一看到石小川,两只浑浊的眼睛就亮了,大概是刚失去了亲儿子,就把仅有的希望放在了石小川身上,一个不留神就被她跑到了石小川身边,"孩子,跟我走,我是你奶奶,你爸和我说了,给你留了好多好东西。"她擦着眼泪,"我可怜的儿啊,命不好。"

场面是闹哄哄的,本来拍桌子站起来的石爸爸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强硬的石妈妈,态度又软了下来,他呐呐的说着什么,最后却也什么都没说。

石小川看看石妈妈,又看看这个老人,觉得自己就成了个夹心饼干,总不能直接把这个老人给甩开吧?这要是磕着碰着了怎么办?再说,这老人哭得实在可怜,那张苍老的脸上泪水横流。

经常忙乎了大半天,把相关人等全拉到派出所去问了个遍,却什么线索都没发现,现在就只能等市里面的法医送来验尸的结果,看能不能有什么突破。

而石家却从此陷入了混乱中,周明的老母亲天天到石家门口求着跪着石妈妈让她把石小川送回周家认祖归宗,让石妈妈不厌其烦。

人言可畏。

就算石妈妈态度再坚决,在这种情况下,石爸爸心里面本来就没有放下的疙瘩就越来越大,外面的男男女女一看到他,先就问起这件事,那些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什么,他又不是个木头人,哪里有不清楚的?

但是他好像也没了和石妈妈吵架的意思,就是僵着张脸,石妈妈和他说话也爱理不理,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整日整夜的不见人,开始的时候,石妈妈还凑上去热脸贴他的冷屁股,看他晚上没回还到处去找人,可后来,也就冷了淡了。

石小川想回校,和石妈妈说了一声之后,石妈妈终于点头同意了,这让石小川也有些意外,看着石妈妈憔悴的脸,他本来想说几句什么话来安慰安慰石妈妈,但是一直以来生疏的母子关系让他把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到最后,也只能低下头默默的走了出去。

他沿着路往灵山镇中学走,边走边想着心事,他手里拎着个大袋子,里面的东西有点重,他只好走一会儿歇一下。

天气很冷,空气中带着浸入骨头的寒意。

石小川觉得有些热,额头上微微冒着汗,拿着袋子的手也冰凉,他望着自己呼出来的白气,叹了口气,"你别跟着我了。"

站在他身边的就是周明的老母亲。

她一脸慈爱的看着石小川,可这并没有让石小川感动,反而让他有些毛骨悚然,这个失去了儿子的老人,神智明显已经不太正常,整个人神神叨叨的,天天和他说着儿子留下来的宝贝。

石小川对周明留下的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也很怕自己是周明的孩子,当时石妈妈态度坚决的一口否认这件事,其实也让他松了口气。

可到底该怎么让这个老人离开呢?他头疼的想着。

老人一直试图让他到邻县的家里去看看,石小川想了想,下了个决定,"那我跟你去看看,不过我真不是你孙子,我要是去看了,您老能不能别跟着我了。"

老人一听他的话,乐颠颠的笑开了花,忙不迭的直点头,石小川无奈的看着她,伸手拦了一辆公交车,和老人坐了上去。

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老人往前面走着,石小川拎着袋子跟在后面,她的家就在路边,石小川看着老人打开门,跟着进去。

这屋子好像许久都没有人住过一样,透着股阴冷的气息,石小川左右看了看,顿时有往外走的冲动,可他强迫自己继续跟着老人来到了里间。

里面是个灵堂,灵堂上面放着两张黑白的遗像。

石小川看到那两个遗像,全身一僵,那两张遗像,一个是周明,一个却酷似他?

就这么看着自己的没有表情的脸放在灵台上,石小川总算知道那股从心底冒出来的毛骨悚然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了。

老人就站在灵岸旁,一脸诡秘的笑容,用干瘦的手指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那两张照片。

石小川慢慢往后退了一步,正打算转身逃走的时候,就听到老人说,"这是你爷爷。"

他觉得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哗啦"一声摔的粉碎。


42、一条死蛇

明明门窗都关得好好的,却不知道为什么,一丝丝的寒气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好像带动了空气流动一样,摸过人的脸颊,让人除了一手冷汗之外别无其他。

石小川跌跌撞撞的从周明家跑出来,不顾身后那个老婆婆撕心裂肺的叫喊,彷佛身后有厉鬼在追赶他一样。

直到跑出老远,再也听不到那叫魂一样的声音,石小川才浑身瘫软的靠着墙滑下来,他觉得全身上下痒的难受,把手伸进厚厚的棉衣里使劲的抓挠,这边抓完了,换那边,他把手放眼前一看,手上全都是白色的皮屑,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

虽然那个家从来就没让他感觉到温暖,但是好歹也是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现在,连这个回去的地方都没了。

石小川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脑子里好像有无数个念头死命的钻出来,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他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是好还是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石小川终于回过神,在外面冻了这么久,他这才发觉自己手脚都没有知觉了,他在原地来来回回的走着。

冬日里天黑得很早,虽然才五点多,但是天色已经阴沉沉的。

外出的大大小小的鸟儿扑棱棱着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巢穴,两边的房子陆陆续续的亮起了灯。

灯火明灭,却没有一个角落是属于自己的。

石小川搓了搓手,呵了点热气,摇了摇头,打算按原计划回校。

现际班车很早就停开,他还来得及赶上那趟六点的末班车。

要到车站就必须经过周明家门口,石小川胆战心惊的四处望了望,那屋子黑乎乎的,没亮灯,不知道那个老婆婆到哪儿去了,石小川小心的左右看了看,就怕那老婆婆从旁边的阴暗跑出来,把他堵个严严实实。

她神志不清,早就认定石小川是她的便宜孙子,可石小川没打算搅进这件事,就算看到那张与自己很雷同的遗像也一样。

看着没人,他正打算抬脚跑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两个黑影突兀的出现在周围浓墨般的夜色中,正往老婆婆家门口走了过去,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一个进了门,一个站在门口不远处守着。

石小川有些傻眼,他想都没想的回头就走,路过一个公用电话亭的时候,寻思了一下,打了个110,简略的把情况说了一下之后就挂上电话。

感觉把该做的全做了之后,他撒腿就往车站跑去。

时间快来不及了。

等他气喘吁吁的跑到车站的时候,却发现末班车已经开走了。

石小川看看手表,还有五分钟时间太到六点,这种冬日,也许是为了能早点弄完这点事下班,所以并没有严格守时,再者,这里并不是大型的客运站,原本就不必严格守着那发车时刻表。

石小川一头热汗的跑过来,现在嘴里有些发苦。

他手上就那么点钱,捏在手里都轻飘飘的,不论贵的还是便宜的落脚地,他都不想去,他偏头想了想,回忆起听过的闲聊中说起的那些事情,决定去火车站的候车室过一夜,几个小时而已,熬一熬也就过去了,等天一亮他就搭最早那趟车回去。

他在路边店中买了包饼干,站在路灯下,在暗淡的灯光下等候着不知何时会来的公交车。

小城镇不比大城市,没有那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但是宽阔的马路上,大大小小的车辆依然川流不息,间或从他身边掠过几个骑摩托车、自行车的人。过了几分钟,一个中年女人走到石小川身边,手里拎着个菜篮,她疲惫的脸有些麻木,看上去就好像被糟心的生活吸走了精气一样,缺少那种鲜活的力道。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黑色的小车停在了候车的站牌下,车窗摇下,一张笑脸露了出来,"石小川!"有人大声喊。

石小川本来在神游的思绪一惊,那个喊他的人是石辰,他下了车,兴冲冲的跑过来,"我看了半天都不太敢认,居然真的是你。"

石小川呐呐的看着这个传说中早已经失踪的人活蹦乱跳,看起来丝毫差错都没有的出现在他面前,好像前面发生的那件事早已经成为过眼云烟抛到九霄云外了一样。

"我正要回灵山镇,我们边走边聊。"石辰拉开车门,让他上车。

最近奇怪的事太多,让石小川对突兀出现的石辰有些怀疑,不过他的犹豫没抵得过石辰的热情,最终被他硬塞进车里。

前面开车的是个穿着件黑色长风衣的男人,石小川仔细看了看,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

不是闪过的灯光打在石辰的脸上,明明灭灭,半张脸陷在阴影里,另外半张脸略有些苍白。

石小川想起石安清那天晚上说的话,他求那个诡异的老道士救石辰,甚至不惜牺牲族里面的人,蛇子不是找错了吗?不管是那个婴儿还是他,都活得好好地,那为什么现在石辰却能出现在这儿呢?难道暗地里又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的变故吗?

石小川死盯着石辰看了一会儿,那张帅气阳光的脸依旧,怎么看都是个正常人的样子。

也许,真的是石安清另外想了办法把自己的儿子救了回来。

坐县际班车需要一个小时的路程,坐小车仅仅用了大半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石小川和石辰说好在学校那儿停车,他本来以为石辰也会回校,石辰听到他这么说,摇摇头,说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做,要晚一点才会到学校去,他笑着说,好不容易能放这么久的假,赶紧好好玩几天,这么急的去学校做什么。

石小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像自己,除了学校之外,没有其他可去的地方。

车缓缓地停下,那些想问的话还是没问出口,或者说,他想问出口的时候,总是被石辰顾左右言他的糊弄了过去,石小川是个很聪敏的人,一来二去,也就明白了石辰不想谈这件事。

他也不在意,对于他来说,过程如何并不是最重要的,人平安的站在他面前,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石小川打开车门,下了车,突然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样,抬起头就往那个风衣男看去,车窗那儿本来晃悠着一根带子样的东西,那个风衣男用手捏着那根"带子"往嘴里送,也许感觉到了石小川的视线,他抬起头,直直的与石小川对视。

石小川看到,那根"带子"并不是死物,它的末端微微的动着,想卷起来,却又无力的垂下。

那是一条蛇,而那个男人正把它活活吞下去。

石小川一阵恶心,全身发冷。

他觉得吞下去的不是那条蛇,而是他自己。

43、在劫难逃

石小川回校的时候已经快要临近期末考试,校园里也比往日安静些,不管乐不乐意,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总归是要待在教室里面紧张复习,倒是石小川的归来让这片平静的浅湖泛起了一些波澜。

原本是为了逃避家里面那种让人窒息的气氛而回校的石小川发现,即使是在学校,他也不得安宁,让人芒刺在背的视线,以及很难忽略的低声议论,包围着他,让他疲惫不堪,最后,他只好逃到图书馆里面,躲在层层的冰冷的书架中间喘口气。

三日后,正当他们考第一门的时候,石辰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失踪后再次出现的石辰,总是给石小川一种怪异的感觉,他好像时时刻刻都在窥探着石小川的一举一动,这让石小川恼怒不已。

但是这种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他也不好冲到对方面前摊牌,只能硬生生的憋着气,差点没让自己吐血。

不过这种紧迫盯人也让石小川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不管是神出鬼没的天秋,还是被他放在灵山观的小白,他都当做没这回事一样,每天按点上课、休息。

可惜,他不惹事,事也要来找他。

事情发生在期末考考完那天晚上,舒有才把那群归心似箭的学生好不容易拘束了一个小时,把该交代完的事情交代清楚了之后,终于宣布放假了,一声欢呼之后,乱哄哄的教室也只持续了一段时间,然后学生们作鸟兽散。

只有石小川慢吞吞的整理着桌子上的东西,开始往宿舍那边走。

宿舍里才一会儿工夫就有点人去楼空的架势,楼道里到处是纸屑和垃圾,石小川手里抱着一摞书进了宿舍,宿舍里面早已经空了,那三个本来就住的不远,东西也不多,随便收拾收拾就可以跑回家,只有他和石辰的床位还纹丝不动的摆在那儿。

他把书放下,爬上床,盖上被子,把手枕在脑后,在胡思乱想了一阵之后,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宿舍里黑洞洞的,门窗没关严实,冬日里的冷空气肆无忌惮的闯了进来,里面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了。

石小川有点饿了,他抓抓头,从被窝里钻出来,拿过那个旧闹钟一看,时间已经到了七点,这个时候食堂早就关门了,他的晚饭没着落了。

他爬下床,摸着黑往电灯开关那儿走去,感觉到那个熟悉的地方之后,他毫不犹豫的按了上去。

他按到的不是冷硬的开关,而是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石小川吓得把手收回来,就看到门外两个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的手正搭在那个开关上。

石小川按住的是他的手。

灯开了。

突然亮起来的灯光让石小川微微眯起眼,适应了之后,就看到眼前站着的是石辰和那个开车的风衣男。

石辰表情木然的看着他,他以前总是充满着丰富的表情的脸,现在好像被冷空气冻住了一样,僵硬而死板,连眼珠子都有点发直。

反而是他身边的男人,翘起来的头发,老大一个鹰钩鼻,眼眶里那对眼珠子好像滚珠一样,不停的转来转去。

石小川往后退了一步,"你朋友?"他勉强笑着对石辰说。

石辰僵着脸,点点头。

"那你们聊,我去吃个饭。"石小川想往门口走。

虽然感觉这种东西很悬乎,在绝大部分时候并不可靠,但是石小川在面对那个风衣男的时候,总有一种面对天敌的错觉,这让他心脏紧缩,怦怦直跳,手心冒汗,只想夺门而出。

在他就要走出门的时候,那个男人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石小川觉得自己好像被掐住了喉咙,顿时有一种快要窒息的错觉,脑子里第一个闪出来的画面居然是那个男人生吞活蛇的样子。

这种毫无来由的惧怕到底是因为什么?

这回轮到他全身僵硬的被这个男人拉回宿舍,安放在椅子上,而石辰和风衣男则一左一右的站在他身边。

由始至终,石辰都不发一语,石小川偷偷看了他一眼,目光发直,脸部僵硬,看起来是个大活人,却和活死人差不多。

石小川想,石辰的突然回来,果然有问题,他是怎么从巨型蜘蛛那儿逃出来的?又是怎么和这个风衣男遇上的?他为什么要找自己麻烦?

风衣男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也许连人都算不上。

一连串的疑问让石小川觉得自己的脑子快炸了。

那个风衣男手伸出来,也没看到他做什么,石小川身上穿的衣服就像碎纸片一样剥落在了地上。

赤|裸的皮肤因为突然接触到空气而泛起类一个个疙瘩,石小川瘦削的身体好像一个展览品一样出现在这两个人面前,那个风衣男好像对他很感兴趣一样,在他身上摸摸捏捏,尤其是他胸口那块长着细鳞片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风衣男一边看一边低声说。

石小川抿着嘴,忍耐着,听到他说的这句话,不由得问,"是哪样?"

"难得倒是难得,不过也没什么大用。"风衣男收回手,满不在意的说。

石小川看他根本没有回答自己疑问的打算,也就不再问。

风衣男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也许还是有点用处。"

他的手放在石小川身上。

坚硬的指甲刺破他的皮肤,温凉的血液顺着他的身体淌下,石小川觉得从他的手指上涌出了一股力量,正冲到自己的身体里。

他觉得很痛。

他想挣扎,却被死死的按住,四肢瘫软,根本使不上力,只能任凭噬人的痛楚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横行。

焚身之痛也不过如此。

他想,大概自己离死不远了。

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对他来说,都差不多,他留恋的东西太少,还不足以让他体味到恐惧。

他不在意这一切,顺便也不在意自己,如果没有意外,他当然会活着,不会轻生,也不会放弃,然而仅此而已,不会充满着热情和渴望。

他感觉到那些长着鳞片的地方在微微发热。

他勉强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的手臂上,正长出白色的鳞片,渐渐的覆盖了他的全身。

又痒又痛的感觉,让他生不如死,但是即使如此,他依旧没有喊出"让我死吧"这种示弱的话。

没有人有权决定他的生死,即使是他自己也不行。

他想活着,不为任何东西,仅是为了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骄傲。

鳞片爬到了他的肩头,风衣男的手猛地收回来,他看着手上的血,满脸兴奋的说,"没想到,没想到。"

石小川看到他把手伸进嘴里,一个不似人类的尖细的舌头吐出来,把那些血迹舔的一干二净。

风衣男意犹未尽的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一顿美餐。

汗水蒙住了石小川的眼睛,朦朦胧胧的,他看到风衣男手上的指甲就好像鬼片里的鬼一样,暴涨到了半尺长。

他把指甲停在石小川的胸口,好像在衡量着该往哪儿下手。

而石辰却还是满脸木然的站在旁边,只是,石小川觉得他好像死鱼一样的眼睛眨了眨。

石小川想,有些时候,不管你乐不乐意,就是在劫难逃。

44、蛇性

屋外寒风呼啸而过,发出呜呜的让人心里发毛的声音。

石小川的胸口被那个风衣男划破,血肉翻出,几乎可以看到鲜红的内脏,温热的血一汩汩的淌出,他痛得全身抽搐,手用力的抓挠着椅子,木刺深深的扎进手心。

失血过多让他开始眼前发黑,他尽力睁着眼想保持清醒,明知道没什么用,但是还是不能阻止他用毒蛇般的目光一遍遍的凌迟着对方。

但是随着地面晕开一大滩的血迹,石小川终于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他倒在地上,因为痛楚,即使昏迷了,身体还在微微抽搐。

风衣男并没有继续折磨石小川,他好像不在意一样的搬了把椅子端坐在那儿。

而石辰则继续一动不动的站在旁边,在石小川受伤的时候,他的脸抽动了一下,但是随即又恢复了木然。

时间慢慢的过去。

躺在地上的石小川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但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你就会发现,一切都在悄悄地改变。

石小川身下的那滩血迹并没有扩散,他的手脚软趴趴的伏在地上,头侧着,略长的头发遮住了脸。

风衣男走过去把石小川拎了起来,石小川就好像没有了骨头一样的挂在他手上。

他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温顺的垂下,极黑,衬着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皮肤,带着一种诡异的美感。

风衣男好像被石小川的脸吸引了一样,不受控制的靠了过去,呼吸可闻的距离,就在这个时候,石小川猛地睁开了眼睛,深潭一样的眼睛,没有一丝感情,亦或者是有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沉淀在了眼底的极深处。

风衣男被这双眼睛所吸引,忘记了防备。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脖子已经被石小川狠狠的咬住,石小川的身体就好像腰带一样绕着他打了个圈,紧紧的缠着他。

风衣男醒了过来,痛得大吼一声。拼命想把挂在身上的石小川甩下来。

但是石小川就好像那些陷入死斗中的蛇一样。

一旦缠住对方,那就是不死不休。

石小川现在完全凭借着本能在动作,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能这么干。

最后,刚刚醒过来的石小川到底是体力还不怎么样,终于被风衣男逮住一个空挡,狠狠的把他从身上甩下来。

石小川被砸在了地上,但是他并没有站起来,反而立刻扭动着身体爬过去想继续攻击风衣男。

风衣男跳开了一步,手捂着脖子,嘴里骂骂咧咧,手上的指甲又长了出来,看起来这次是不打算留手了。

石小川气喘吁吁的挣扎着。

就在两个人缠斗的时候,从开着的窗外又爬进来了一条白色的蛇。

白色的蛇皮泛着极淡的的莹白光芒,是小白。

原本只有筷子粗细的小白,现在已经比原来粗了十倍不止。

它仰着头,吐着蛇信,獠牙外露,就冲着风衣男猛地扑了过来。

也许是本能提醒了风衣男,他抛开了石小川,一个横扫逼退了小白。

当看到小白的时候,风衣男笑了起来,他舔了舔嘴,垂涎的看着小白,就好像小白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一样,"哈哈,没想到这里好东西这么多,那头蜘蛛这回没骗我。"

小白不能说话,不过它好像知道风衣男在说着什么,蛇信猛烈的吞吐着,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石小川稍微清醒了一点,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小白好像很紧张,眼前的风衣男让小白感觉到了强烈的威胁感。

两个人互相注视着对方。

小白小心的防备,寻找着进攻的机会,而风衣男则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轻松的站在那儿。

最后小白好像豁出去了一样,猛地扑了过去。

两个人在宿舍里面打了个天昏地暗,乒乒乓乓的巨响不绝于耳,甚至整栋宿舍楼都在微微震动,按理说,早就应该惊动整个学校了,但是好像所有人都无视了这一切。

激战在寂静的冬夜中继续。

石小川拼命想让自己站起来,但是仿似被抽取了骨头的身体根本使不上一点力气,他只好一点点的蹭到床旁边,绕着那个铁架让自己站起来,或者说,挂起来。

自己身体的异状他并不是不在意,但是现在更让他担心的是正在死战的小白。

风衣男锋利的爪子在小白的蛇皮上留下了一道道的伤口,而小白就好像不管不顾一样,用身体缠住风衣男,寻找着机会在风衣男身上咬一口。

当他们打斗到石小川附近的时候,石小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这么一砸,就砸在了风衣男身上,然后凭着本能把身体缠在了风衣男身上,手臂绕过他的脖子,勒紧。

原本占据上风的风衣男,面对两个牛皮糖一样的对手,终于开始显露颓势。

被勒出脖子让他出气多进气少,脸涨成了紫红色,石小川觉得缠住的身体好像渐渐变了样。

他只管用力,用力,再用力,最好能憋死对手最好。

他感觉到小白也在和他做同样的事。

许久之后,"砰"的一声,风衣男倒在了地上,他睁着眼,好像不敢相信自己会是这个下场一样,石小川看到他的身体渐渐的变了样,缩小,长出了羽毛,最后变成了一头看起来像老鹰的不明生物。

而石辰在这个过程中一直傻愣愣的看着,现在也一样。

本来以为就这样了,但是事情还远没有结束,石小川看着那个酷似老鹰的"尸体"慢慢地消融在空气中,最后地面就留下了一套衣服。

而石辰也在这个时候,好像身上什么开关被启动了一样,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石小川看到他的手扔了一个东西在地上。

地面一片狼藉,好像飓风过境。

石小川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趴在他身边的小白好像也用力过度一样,安静的躺在他身边。

这个时候,小白突然缠过来,绕着石小川打了好几个转,石小川像面团一样的身体随着它的动作和它绞缠在一起。

就像在纪录片中看过的,两条蛇打架或交|配时的纠缠一样。

小白的头凑过来,蛇信碰触着石小川的脸,有几次不小心的扫过他的嘴。

这回的异状,自己不知道是得了软骨症,还是变成了小白的半个同类。

石小川苦笑一声,叹了口气,让小白把他卷上床,然后就看到小白把被子也卷过来,两个人扭成个麻花一样的躺在一起。

精疲力尽之下,即使贴着小白冰冷的身体,石小川还是在不久之后沉沉的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娃。


45、食物

要说起的话,石小川遇到的大大小小的破事、怪事早就一箩筐,本来算正常的神经也锻炼得跟钢丝似的强韧,按理说不会被任何情况轻易吓到,但是当他面对自己软趴趴的身体的时候,还是禁不住一阵绝望。

他用了各种自己知道的办法,甚至乘着小白不注意的时候,从床上摔下去,除了一阵剧痛之外,全身上下还是跟团棉花一样使不上劲。

一大早就溜出去的小白鬼鬼祟祟的从窗户外爬了进来,看到石小川倒在床架旁,立刻用尾巴把他卷起来,在石小川强烈的抗议下,不顾他的反对又把他放到床上用被子裹着了。

石小川用力挪到床沿,小白睁着那两只黑色的眼睛,把咬在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是一个圆滚滚的鸡蛋。

小白把那只鸡蛋用尾巴推到石小川面前,吐着蛇信,有些得意的扬着尾巴,空气中顿时响起了"啪"的一声脆响。

石小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家伙是想让自己把这枚鸡蛋吞下去吗?他又不是蛇,可没有带壳生吞鸡蛋的兴趣,不怕噎死,也怕消化不良。

可小白明显不太理解他的良苦用心,眼看着小白以为他没办法自己进食,就用尾巴卷起那颗圆滚滚的鸡蛋就往他嘴边送过来,石小川只好紧闭着嘴巴,把脸侧向一边。

眼尾瞄过去,就看到小白不解的把鸡蛋放下来,然后开始绕着床爬来爬去,庞大的身体压得床都在吱嘎作响。

这事还没完没了了。

石小川趴在那儿,枕头边是一颗蛋,空空的胃正在强烈的抗议。

就看到转悠了一会儿的小白,又急匆匆的从窗户爬了出去。

现在天光已经大亮,这是个冬日难得的暖阳天气,一些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洒落在大地上。

整个大地顿时摆脱了这一阵以来的阴霾,显得精神了起来。

石小川的床头现在已经摆满了小白为他找来的各种各样的食物。

从鸡蛋,到虫子。

从还滴着血的小鸟,到已经有些走味的熏肉。

甚至还有一只死老鼠。

估计这都是小白自己找来过冬的食物,现在全贡献了出来。

石小川把头埋在枕头里,放弃和小白沟通,刚开始他还想阻止小白的疯狂行径,但是小白好像受刺激了一样,执拗的不肯罢手,看起来如果石小川不把其中一样东西吃下去,它就不会停止这种搬运。

外面人声渐渐起来,人来人往的情况下,小白很容易被人发现,看着与自己较劲的小白,石小川不甘不愿的妥协了。

他用嘴叼起那块熏肉,拣中间瘦肉且味道不重的部分艰难的啃了起来。

小白爬在旁边的床上,抬起头看着他吃东西,尾巴一甩一甩的,看起来颇为得意。

被小白这么一搅和,那些绝望的情绪倒是暂时忘记了。

石小川啃了几口熏肉,饥饿的肠胃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安抚。

他想着自己这种情况怕要等宿管的那位大爷挨个儿查看寝室的时候才能发现。

不是没想过大声喊叫引来同学,但是石小川总是抱着也许过一会儿自己就会恢复正常的想法,能拖一时是一时,何况,这种异状本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小白在隔壁床上盘成一堆,隔壁床上空空的,床单被套之类的东西早就被收了起来。

小白湿润的黑眼睛小心翼翼的盯着石小川,红色的蛇信吞吐。

作为一条蛇,要在这么冷的天气还出来到处活动,实在是有违它的天性。

虽然一直以来小白给人感觉颇有灵性,但是蛇就是蛇,怕冷惧寒,所以小白就那么蜷缩成一团,圆圆的头搁在自己的身体上,好像想用这样的方式保持一点温暖。

现在大概是想起来,到了天气冷的时候,石小川是不许它贴着自己的,所以也就老老实实的待在石小川旁边,没再钻到他被子里去。

石小川叹了口气,这么冷的天气,要挨着一条蛇,那是需要极大的勇气,何况他现在也是很怕冷,感觉自己的血都凉了似的。

他就算裹着被子,被窝里也没有什么热气。

石小川看着它可怜兮兮的样子,想起昨天晚上,小白紧紧的缠住他。

虽然冰冷,又沉重,但是却让自己心里感到一些温暖。

他使劲动了动,把自己的头伸过去,碰了碰小白的头。

小白高兴起来,带着腥味的蛇信在他脸上扫了一圈。

冰冷的滋味儿实在不太好受,不过石小川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躲闪。

就这么过了大半天,到中午的时候,本来看上去还算镇定自若的石小川开始有些不安起来。

人有三急,当碰上这种不能不解决的情况,就算是再淡定的人也会脸色大变。

像他这样,该怎么上厕所?

石小川在被子动来动去,到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他从被子里钻出来,开始顺着梯子爬下去。

小白看到他的异动,也紧跟其后的直接从床沿把身体探出去,刺溜儿一声,就到了床下。

还没有习惯的石小川自然是没办法用这种最直接的办法下床。

就这么一点点的往卫生间的方向蹭过去,石小川的额头上的汗一滴滴的落下来。

小白不停地绕着他打圈儿,很明显不太明白石小川到底想干什么。

眼看着石小川爬了大概一米之后,就脱力的趴在那儿。

也不知道小白到底是明白了,还是仅仅看到石小川的行进目标,它用尾巴卷起石小川的身体,拖着他就往卫生间那儿爬过去。

期间撞翻了一把椅子,砸在了石小川背上,让他闷哼了一声,之后,再碰上了一个床架,总之,就这么跌跌撞撞的,终于到了卫生间门口。

石小川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上个厕所会这么困难。

他有些绝望的看着自己裤子,再看看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支撑起来的四肢。

即使是个婴儿也比自己有力。

石小川沮丧的低着头,不理会旁边的小白。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悬空了起来。

是一个人把他捞了起来。

然后毫不客气的把他的裤子脱到膝盖那儿。

石小川大惊之下,立刻挣扎起来。

就听到一声轻笑。

很熟悉。

他停止了挣扎,忍着羞耻,让那个身后的人用抱婴儿撒尿的方式把他举起来。

也许是因为太尴尬了,本来快失禁的尿意硬生生的又憋了回去。

旁边的小白挂在水管那儿,看着他。

"天秋,你闭上眼。"他看着墙上那面镜子,面红耳赤的说。

许久没有出现的天秋,悄悄在最尴尬的时候出场,并且用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着石小川光溜溜的大腿,当然,也没放过双腿中间的部位。

"闭上眼。"石小川咬牙切齿的说。

大概是看到石小川快要暴走,天秋终于把放肆的眼睛给轻轻闭上。

石小川暗暗在心里发誓,现在这一幕,绝对过后就要忘了,谁提起,他跟谁急。


46、山中岁月

在寒冬中,灵山上的一切都很萧条,在暗绿色的树丛间夹杂着无数的枯枝败叶,走在那条通往灵山观的曲折小径上,时不时可以听到轻微的"喀嚓"声,那是又一根树枝被踩断。

许久没有人经过的小径,就好像快要被周围的树林吞没了一样,周围丛生的茅草搭下来,把路给遮住。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变成了路,反过来说,渐少人走的路,也迟早会消失得周围蔓生的树木杂草中。

小白走在前面,碾压过这条小路上挡道的地方,紧跟在后的天秋则背着石小川走在后面。

身上长满了鳞片,又变成如此异状的石小川,在天秋的提议下,决定先到灵山观暂避。

打了电话回家,接电话的是石小山,从他不耐烦的声音中,石小川得知周明莫名其妙死在他家门口那个案子还没完,时不时就有新的发现引得警察往家里面跑,还外带着那个"疯老太婆"天天守在家门口,死活要带着自己的"亲孙子"石小川回去。

石小川尽量忽略着石小山说着那句"亲孙子"时候的嘲讽语气。

说起来,他上次去那个老婆婆家里面地时候看到的那两个黑影,大概就是石辰和风衣男,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趴在天秋背上的时候,石小川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他没察觉到当天秋听到这事儿的时候,一直稳定的步子微微乱了一下。

灵山观还是那么冷清破败,到处结满了厚厚的蜘蛛网,桌案上落满了灰尘,更不用说因为这么久没有人居住和打理,整个房子透着股阴森。

按照石小川的性子,自己要住的地方,不说弄得干净整洁,至少也要看得过去。

但是他现在没有丝毫发言权,只能看到天秋随便收拾了一下屋子,把藏在柜子里的棉被拿出来,直接放在床上,然后把石小川放上去。

石小川只觉得这被子不是被子,是块吸饱了水的沉沉的木板。

不过这也没办法,谁让他动不了,让人照顾的人没有发言权,他在心里嘀咕着。

不知道是不是前一阵下的那场大雪让山里的供电线路出了问题,按了灯却没亮。

青松道长留下的那个电暖炉派不上用场。

这电暖炉还是青松道长专门为石小川准备的,这山上气温比较低,尤其到了晚上,更是凉意沁人,怕石小川冻着,就卖了这个回来,按说,其实是与青松一贯能省则省的生活方式是完全相反的。

看着天秋进进出出,一会儿功夫之后,不知道他从哪儿找来个铁盆,里面放上几根干柴,生了一炉火。

天秋实在不是干这些的料,那么干燥的柴火,放在他手上,硬生生的被他弄得满屋子浓烟滚滚,最后只能把门窗全都打开,让外面的寒风吹进来把浓烟散掉。

石小川被呛得直咳嗽,眼睛发红,眼泪直流。

原本以为天秋也会这样狼狈,结果天秋还是老神在在,没有丝毫异样的用个火钳拨弄着那些木柴。

过了一阵子之后,大概是掌握了一点诀窍,终于把这盆火给点着了。

暖暖的火焰冲散了屋子里的寒气,石小川看着天秋往火堆里放了几个煤块。

他也懒得问天秋是从什么地方找到的这些煤块了。

这回小白和天秋两个倒是暂时没发生什么冲突,两个人、蛇之间并没有以前那种恨不得把对方吞进肚子里的气氛。

小白用尾巴把隔壁房间的被子卷了过来,铺在这间房的角落里,然后盘成一团,看起来,很是满意这房间的温度,半眯着眼睛,看起来昏昏欲睡的。

天秋弄好了火盆,把它放在床前,看了惬意的小白一眼,也没说什么,转头又走出了房间。

这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到这灵山上来了,每一次发生的事情都不同,好像自己和这灵山真的是有什么不解之缘一样,石小川一动不动的卷在被子里胡思乱想。

他本来对自己现在这样子都快绝望了,想着到底是好死不如赖活着,还是干脆死了一了百了

就这个身体,他根本不敢想自己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即便是感情深厚的至亲好友,面对像他这样的久病之人,也不会有长久的耐心和爱心去照顾他,更不用说本来感情就淡漠的家人。

但是天秋出现了,他说会帮他恢复正常。

而石小川信了。

打从心底的,没有丝毫怀疑的信了。

也许在这里真能找到什么办法能让他恢复正常,毕竟,天秋是灵山上的那颗蛋变成的,而小白,则是在灵山山脚下被石小川救回去的。

这些事说起来都和灵山有关。

就在他被屋子里的热气熏得也有些想睡觉的时候,门又被推开了,天秋端着个盘子走了进来。

石小川看到上面摆着两个碗,是一碗米饭和一盘绿油油夹杂着金黄色的青菜炒鸡蛋。

天秋居然是做饭去了?

石小川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看起来天秋真的是无所不能,连这些家务事都已经能上手了。

天秋把盘子端过去,拿着个勺子,舀了点饭菜,就往石小川嘴边送过来。

已经饿狠了的石小川迫不及待的把那口饭菜吃进了嘴里。

几乎是立刻,他的脸色就变了,这都是什么啊,这菜里都放了什么,味道怎么会这么奇怪,又咸又苦,根本难以下咽。

石小川把饭菜含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看着对面正一本正经喂饭的天秋已经又舀了一勺饭菜送到他嘴边。

他只好含着眼泪,把嘴里那口饭菜连嚼都不嚼的,直接吞了进去。

果然还是不应该相信卖相,卖相再好看,知道真相的时候就更加残酷。

天秋果然也不会做这些事,能够把这么普通的材料做得这么难吃,也不容易。

一顿饭很快就过去了,石小川就看到天秋把饭碗一收,放在了旁边,又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盏油灯, 把它点亮。

晕黄的灯光,看起来柔和而温暖。

灯下的天秋,带着玉一般的光芒,衬着眉眼也就越发精致,却没有以前那种冰冷而远离人世的感觉。

他握着石小川的手,把他嘴边的那颗饭粒轻轻的拿掉。

温热的手指触到了石小川的嘴唇,让石小川脸红了红,不知道是为自己的吃相,还是为了那点温度。

天秋脱掉自己的外套,把被子掀开,也躺在了床上。

他把石小川软瘫的身体搂在怀里,石小川不习惯与已经是成人的天秋这么亲密的接触,开始动来动去,挣扎了起来。

但是天秋完全没有把石小川松开的打算,反而越发把他紧紧的困在自己的胸口那儿,让他动弹不得。

两个人话都少,但是却没有生疏感,就好像一个眼神的接触就已经知道对方的意思那样。

石小川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就好像和眼前这个人早就认识,甚至有血脉相连的错觉。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躺了一会儿,天秋的体温比石小川高,被子里被他弄得暖呼呼的,石小川被这种舒适的温度蛊惑着,忘记了挣扎,直到天秋突然间坐起来,又一次走了出去。

这一次出去的比较久。

刚开始石小川还能耐心的等着,偶尔的时候,从后院那儿,顺着风传过来的一些声音,让他知道天秋就在那里。

但是有一阵天秋完全没有动静,石小川就有些坐立不安了。

天秋并不喜欢灵山,甚至是厌恶的,石小川从他的一举一动中察觉到了这种细微的情绪,虽然他不知道这种情绪的根源在哪里。

现在,他突然想起了这件事,就觉得也许灵山或者灵山观上真的有什么东西会对天秋不利,所以他才会讨厌灵山。

他挣扎着,看着角落里也许陷入了冬眠中的小白,最后决定还是靠自己去找天秋。

就在他快要从床上滚落下来的时候,门再一次"哐"的一声被打开了。

天秋站在那儿,衣服有些地方湿漉漉的,还滴着水。

他走过去,看着半个身体已经斜出了床的石小川,"怎么了?"

石小川摇摇头,没说自己是担心得想去找他。

天秋也没有多问,只是一手把他揽起来,抱在手上,然后走出了房间。

他们迎着夜晚的寒风走到了后院的一个房间,石小川记得那个房间是个没人住,也没用处的空房间,现在,里面却亮起了一盏油灯。

天秋推开门,石小川惊讶的发现里面已经大变样了,一个极大的木桶放在房间中央,装满了热气腾腾的热水。

天秋把门关上,里面放了一把椅子,他一只手轻轻松松的把石小川抱在胸口,另外一只手就开始脱石小川身上的衣服。

石小川涨红着脸,"喂喂,干嘛啊这是。"

"洗澡。"天秋一边回答,一边已经脱下了石小川身上的毛衣。

"呃。"石小川一时有些犹豫,现在这情况,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他可没有提出想洗澡的要求。

不过现在已经轮不到他做决定了,天秋的脾气属于那种闷着头做,做完了也不会和你解释的类型,极容易气炸人,简而言之,就是缺乏最基本的人际交往和沟通的能力。

石小川叹了口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现在这世道,真是没救了。

才十几秒钟,石小川就被脱光了,然后放在了木桶里。

天秋站在旁边,小心的看着石小川不让他滑到木桶底下去。

石小川看到天秋拿着一把刀走过来,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滴落在水面上,随即晕开。

石小川傻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洗澡水,混入了天秋的血,虽然天秋吸过自己的血,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让他用这种方式回报。

天秋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这个血,还有这个水里面放的药,能够让你恢复正常。"

石小川点点头。

天秋的血没有腥味,反而带着一股怪异的甜香。

47、灵山归客

山中岁月长。

微微撑开窗户,外面清新的空气就会像水一样流进来,把房间内过于浓稠的空气换出去,让整个人精神为之一震,从昏昏沉沉中醒了过来。

石小川泡在药水里,闭上眼。

他想起小时候石松也经常收集一些奇奇怪怪的药材放到洗澡水里面让他泡着。

每次都是用滚烫的水,不管他拳打脚踢、大叫大嚷还是痛哭嚎啕,都始终坚定的要把他扔到澡桶里面去。

为了防止他跳出来,或者故意把水泼出来,更是恨不得在澡桶上加个盖。

为了这事,他没少和石松闹别扭,每次被强迫泡了药澡之后,他都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到灵山上来了,也不理这个臭老道士。

但是,每次他都没管住自己的脚,不管是受了委屈的时候,还是无聊的时候,或者什么都不想让脚带着他到处走的时候,等他回过神,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灵山观那张破旧的大门口。

而石松就等在那儿,穿着补丁摞着补丁的衣服,满脸堆着讨好的笑。

于是,他就无可奈何的,又一次的,妥协了。

只等到太阳快落山,想着石松快要过来抓他去泡药澡的时候,就躲起来或者撒腿往山下跑。

有几次让他逃脱了,可后面石松大概是猜到这条调皮的小泥鳅又打算从自己手心里溜走,然后,下一次再打算逃走的时候,总会发现石松就站在不远处,还是满脸的笑,甚至手里还抓着点零食,做诱哄状。

他那个时候不懂事。

不知道正是这些石松强迫他泡的药澡,让他像风中之烛一样的生命延续了下来,并且一直活到了现在。

更不知道,这些药澡里的药材,一部分是石松不不顾危险的在崇山峻岭中亲自去采回来的,而另外一部分,则是石松省吃俭用,甚至变卖道观中一些财物,七拼八凑,才买回来的。

他想起来,自从上次一别,石松就再也没和他联系过。

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个人就好像河里面的一滴水,落进去,就再也难以找到。

石小川以为今天晚上也和昨天晚上一样,泡在水里一个小时左右就可以出来,没想到睁开眼,就看到天秋也开始脱衣服。

天秋脱衣服的动作非常从容,说得清楚点,那就是脱得很目中无人,完全无视了在他眼前,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石小川。

等脱光了之后,踩在木台上,一脚就跨了进去,水顿时涨高了许多。

这个木桶装个石小川进去,当然是绰绰有余,但是再塞个高大的成年男人进去,那就显得小了。

所以天秋就毫不客气的托起石小川的身体,把他抱在怀里。

石小川从头到脚,通红通红的,也不知道是尴尬、害羞还是气愤。

才这么久的时间,天秋就从一个看起来半人半蛇的婴儿长成为一个很有迫力的大人。

时间在他身上的流速远远快于普通人。

他结实的手臂揽着石小川的腰,防止他滑下去,然后拿这块毛巾开始一点点的帮石小川洗澡。

石小川以前很羡慕那些在盛夏的时候,偷偷跑到河边洗澡游泳的小孩,一个个脱得精光,精瘦的身体被太阳晒得黑黑的,跳进河里,扑腾起许多的浪花。

虽然过后总是会被时刻盯着的大人发现,少不了挨顿揍,但当时的快乐是实实在在的。

连空气都被这群调皮的小孩搅动得跳跃起来。

石小川没想到自己想和人一起洗澡玩水的愿望会在这种情况下部分的实现。

天秋洗得很认真,每一个地方都没有放过。

连脚趾都一个个的洗过,但是当他的手来到双腿间那个位置的时候,石小川实在忍不住了。

他动了动,"这个地方——就不用了吧。"

天秋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把石小川转过来,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

这个姿势实在太过于羞耻,石小川的脸像火烧一样的烫。

可眼前的男人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尴尬,只是用异常冷静的目光看着石小川,好像对他的不领情感到有些不太高兴。

石小川这时候才想起来,这家伙看起来高大结实,实际上不到半岁。

对于一个才半岁的看起来像人的人,你能指望他了解普通人的那些心思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所以才会出现眼前这种情况。

两个人赤|裸相对,肢体交缠,还有那双手在自己身上东摸摸西擦擦,石小川是个身心健康的少年,正是血气最旺盛的时候,一来二去的,他下面就起了反应。

这个时候,天秋好像也发现了他的异常。

他用手臂圈在石小川胳膊下,把他推离了一点,然后盯着那不是很清澈的洗澡水,好像想直接看到下面那抵着自己的硬硬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啊!"石小川猛地喊了一声。

天秋居然用手握住了他那个地方,而且还用上了相当大的力气,他一下痛一下舒服,忍不住的叫了出声。

这声暧昧,夹杂着欲|望的叫声,让天秋松开了手,他偏着头,看着石小川,"你想交|配?"

语气有些不太确定。

石小川在心底骂了一声,摇了摇头,现在这情况已经够了,他可不想节外生枝,就让这个心智才半岁的男人继续琢磨去吧。

可惜,他实在低估了天秋的智商和接受能力。

天秋让他的头靠着自己的肩膀,一只手顺着他的背一直摸到他的尾椎骨,另外一只手,毫不犹豫的抓着他下面那个敏感部位,开始不轻不重的揉搓。

石小川顿时觉得自己开始处于冰火两重天。

理智告诉他,应该赶紧离开,年轻的身体却贪恋那双手给予的快|感。

说实话,天秋的动作根本毫无技巧可言,但是比起用自己的手,还是要刺激得多。

所以,才过了一会儿,石小川就泄了出来。

他气喘吁吁的趴在天秋的胸口,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

泄在别人手上的感觉,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这个问题,仅仅出现了那么一秒钟,就被他刻意抛开了。

天秋在等石小川呼吸渐渐平静下来之后,还是一动不动。

石小川有些奇怪的看着天秋极精致的侧脸,眉眼细长,眼尾上挑,总有一种天然的魅惑之态,却在你不自觉被吸引了靠过来之后才发现,这个人是站在遥远的群峰之巅,居高临下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身在其中,心在其外,难免让心生爱慕的人绝望。

石小川动了动,突然就好像僵住了一样,有个硬硬的东西抵着他。

天秋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目光透过蒸腾起来的白雾,看着不知名的地方。

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悲伤,似乎想起了什么已经快要遗忘的往事。

石小川想摸摸他的头,就好像他小时候那样,安慰着他,抚平他眼中那些悲伤。

然而,他除了能扭动身体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用嘴轻轻蹭了蹭天秋的下巴。

天秋把目光收了回来,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石小川。

他的目光从悲伤到决绝的转变,其实也就那么一瞬间。

天秋摸了摸石小川的脸,"我刚刚想起了许久以前的事,我还以为自己忘了,原来没有。"

"你以前?多久以前?发生了什么事?"石小川盯着他的眼睛,问出了许久以前就想问的事。

"这些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是有些事,知道了并不是好事。"天秋目光有些冰冷的说。

石小川动了动,水晃动了一下,"我想知道。"

"那好,你不要后悔。"天秋开始说一个故事。

他被奸人所害,一路逃亡,想躲到那个自己唯一相信的人那儿,结果,却被他狠狠地耍了一回,等待他的是一屋子的追兵,而那个人早已经远远的逃离了这里。

故事其实很简单,无外乎就是信任与背叛。

唯一不同的就是,故事里的另外一个人,不仅仅是天秋的喜欢之人,身上更流着他的血脉。

天秋抱着石小川,把往事娓娓道来。

"很多事我都记不太清楚了,不过有些事,大概是刻在了骨头里,想忘也忘不掉。"他轻声说。

石小川想了想,"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背叛你。"

天秋低声笑了起来,"嗯,我相信你,你是养大我的人呐。"

最后说那句"养大我的人"的时候,语气满是调侃。

"不过。"天秋指了指自己的下面,"这个怎么办?"

本来让人很感动的气氛,顿时全变了,石小川有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石小川没好气的说。

石小川没有办法,不代表天秋就没有想法。

他虽然忘了很多事情,但是有些本能却永远也不会忘掉。

所以他抓着自己那个起了反应的部位,在石小川的双腿和腹部磨蹭,让刚刚才泄过一次的石小川又起了反应。

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水花四溅,不久之后,只听到两个满足的声音传来。

这个澡才总算是洗完。

当石小川被天秋抱出木桶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全身不舒服,那个洗澡水里面可都是——

在他的强烈抗议下,天秋只好用热水帮他冲了冲。

当躺到温暖的被窝中,石小川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脚好像能够指使得动了似的,手指尖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惊喜的看着自己的手。

也许再过几天,自己就会恢复正常。

第七天的早晨。

一大早就醒过来的石小川,慢慢的从床上爬起来,除了四肢酸软不耐久动之外,他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穿好衣服,慢慢走到灵山观供奉着神像的那间屋子。

旁边有一把被虫蛀了的线香,石小川拿过来,点燃了,插在香台上。

以前只要在灵山观,每天都可以看到石松大清早起来,不为别的,就为了插上一根香,按石松的说法就是,这神像也没别的爱好,就这点事了。

石小川看着那被灰尘和蛛网蒙住的神像,想着,等自己好了,天气也晴了,就把这里清扫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门"吱嘎"一声响了起来。

石小川以为是天秋,回过头,就看到一个许久未见的身影站在清晨的寒风中。

是石松道长,他满头白发,风尘仆仆,看起来又老了十几岁。

只有脸上还是那种不变的,温暖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我开的新坑,还是一颗小幼苗,有兴趣的TX可以去看看。。说的是一个人变成一颗树的故事,o(╯□╰)o

48、逝去的终将逝去

石松道长其实年纪不大,也就四五十岁上下,可他好像老树根一样皱巴巴的脸,看上去比镇上那些六十多岁的人更显老。

现在,他躺在床上,脸上那些像刀刻一样的皱纹都舒展了开来,就好像是终于到了地头,放了心,可以安安心心的睡个大觉的样子。

石小川就守在他床前,想起清早的时候,看到石松回到了道观里,背对着光,冲着他慈爱的笑了笑,然后"砰"的一声,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原本还以为是得了什么重病,或出了什么意外,跑过去一看,原来是睡着了,还发出了响亮的鼾声。

石小川哭笑不得,不过也得承认,就刚刚那一下,他差点以为天都塌了。

石小川死拉活拽的把石松拖到了他的房间,给他盖上被子,又把自己房间的那个火盆挪了过来,这期间,天秋就坐在椅子上,拿着石小川的高一语文课本,认认真真的研读着,丝毫没有打算帮忙的意思。

石小川也知道,不管是天秋,还是小白,都讨厌这座道观,更不用说,这个道观里面唯一的道士了。

就好像仇人一样,没冲上来踩两脚已经是看在他的面上。

小白吐着蛇信,绕着石松打了好几个圈,石小川紧张的看着它,最后,它甩甩尾巴,碰了碰石小川的脸,又慢慢的爬到树林中去了。

小白除了第一天到灵山观的时候,待在屋子里,其他时间,宁肯在外面的寒风中冻得皮都快僵掉,也绝不靠近这屋子一步。

石松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终于醒了过来。

他睁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看着趴在自己床边的石小川,探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叹了口气。

他出去这么久,用尽了各种办法,甚至连坑蒙拐骗这些下作手段都用上了,终于被他发现了一些线索。

中间也几次被人围殴,受了不轻不重的伤,更不用说,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吃住都拣最省的,身体亏损过度,所以一回来,看到石小川,精神一放松,那就立刻倒了下来。

石松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走这么远,结果兜兜转转,原来解决办法就在自己身边。

那本口耳相传的《蛇经》有可能就在自己所属的"三清派"里。

他跑到省城的"三清观"想找"三清派"这一代的掌教了解一下这方面的情况,看这本救命用的《蛇经》是不是确实在"三清派"内。

结果没想到,他才刚刚提起这件事,就被赶了出来。

但是,正是因为"三清观"里的人这么避讳的样子,石松反而认定,《蛇经》就算不在"三清观"中,也和"三清观"脱不了干系。

原本这《蛇经》就是当年那只被围捕的蛇妖所有,既然蛇妖最后是"三清观"观主,也就是后来的"三清派"创始人用命给困住的,那么,它的东西十有**是落在了他手上。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所以石松也毫不客气的抛开了对道门的忌讳,半夜悄悄的潜
了进去,想着总能找到点线索,却没想到让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的秘密,因为太过震惊之下,他不小心露了行踪,结果被"三清观"中人追了上来,苦斗一场之后,才幸运的逃脱。

就这样,他还老是觉得自己后面尾随了几个盯梢的,只好绕了远路,乘着火车走遍了大半个中国,最后终于是放心了一点,躲躲闪闪的回到了灵山观。

石小川半睡半醒的趴在那儿,感觉到有个人正用宽厚的手掌摸着他的头,很是温暖,他抬起头,就看到石松正抬手揉着他的头发,"还睡啊,还不快给爷爷倒杯水去,懒成这样,快去快去,哎,爷爷老了,现在就想让人送口水都要求着人咯。"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石小川才算真正意识到,石松道长确实是回来了。

他倒了杯热水过来,递给石松。

石松也不喝,放在床边那张缺了个角的小木柜子上,"来来,小川啊,你上次养的那条蛇还在吗?哪去了?"他扯了扯自己稀拉拉的白胡子,脸色有些不自然的问。

石小川比划了一下,"还在,现在就在这山上,不过长大了好多,前面就这么大——现在变这么大了——"

石松连连点头着说:"那就好,那就好。"

这个时候,天秋推门进来了,他满脸不耐烦的站在门口,"吃饭了。"

石小川有些尴尬的看着扭开脸的天秋,"爷爷,这是我朋友,叫天秋,就是秋天倒过来写那个天秋。"

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就着昏黄的油灯吃饭。

石小川边吃边和石松聊天,说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还有最近自己身上的异状。

石松碗里的饭就就吃了一点,菜就伸了几下筷子,边听着石小川的絮絮叨叨,边频频点头或摇头,就好像真在认真听一样,只不过其实他的心思根本没在听石小川说话这上面,对面这个叫天秋的年轻人,他总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奇怪的地方在哪里。

吃完饭,石小川就被天秋赶去后面的泡药澡去了。石松也过去看了看,他从小学医,虽然没什么天赋,却胜在勤勉认真,那些草药也识得个七七八八,看放在那洗澡水中的药材,都是上好的品质,有些现在还很难找到,现在却一股脑的泡在水里面,更不用说这洗澡水还冒着股甜香,仔细闻闻,这甜香里又透着股血腥气。

天秋的脸在蒸腾的白色水汽后面若隐若现,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安静的站在那儿,看着石小川跳到木桶里面,又加了点热水进去,试了试水温,然后擦干了手,走了出去。

石松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天秋,什么也没说,就是摇摇头,也跟在他后面走了。

天秋一直走到灵山观外的那块小坪上才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那轮冷冷的弯月,清淡的月辉洒下来,越发让人觉得阵阵寒意袭来,天秋仅仅穿着白色衬衫和长裤,他的头发垂在白皙的颈后,露出半张脸,在月光下,剪出了一个精致的侧影。

石松慢腾腾的走过来,两个人就这么沉默无语的站了会儿,最后还是石松打破了这片寂静。

"这月亮我也看不了多久了。"石松苍老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带着些无可奈何,"我看你对小川是真的好,所以想把他托付给你。"石松认真的看着天秋,又接着说,"我知道你不是个普通人,精怪也好,鬼魅也好,到最后,再毒再狠,也厉害不过那些活人,这么多年我才悟透这个道理,守着这座山头,却没想到是在助纣为虐。"石松越说越激动,忍不住咳嗽起来,激烈的呛咳声简直是撕心裂肺,让人听了难受得紧。

这个时候,前面黑黑的树林里一阵窸窣声传来,一条白色的蛇游动着爬了过来,小白停在那两个人不远处,灯笼似的发光的眼睛看着他们。

石松倒是没受什么惊吓,只是看到这么大一条蛇陡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定定的站住,他想起了自己的师父说过的话,这灵山观镇着一条作恶多端的蛇妖,是老祖他们费了一番力气才困住的,他从小听着这个故事,心里对这凶恶的蛇妖总有些害怕。

十六年前,因为他年少轻狂,不知轻重,和师父闹别扭,一气之下把灵山观后院那座神龛上的神像给推歪了,没想到,这个神像却是镇住那蛇妖的阵法的阵眼,当天晚上,灵山镇上就老老少少死了好几口人,更不用说,还留下了石小川这么个被牵连的。

他闯下了大祸,为他收拾这个烂摊子的却是那个老是责骂抽打他的师父。师父用命把那个阵法给填上,平息了骚乱,但是那些人命却怎么也救不回来了。他当时虽然年纪不大,却也知道了些内幕,只不过没想到,内幕比他想的还多还深。

之后,他就一直谨小慎微的守着这个灵山观,就怕再出任何意外,却一直平平安安,直到看到才五岁的石小川拿着条虫子打算往嘴里塞。

他想起这条蛇出现的地点,想起那个洗澡水中的香甜味,想起这条蛇的异能,再想起以前听过的以为是传说,实则是真事的故事,虽然还不能肯定,再联系到十六年前发生的那场意外,一个模糊的想法就在他脑子里形成了。

也许这条蛇就是那条蛇妖的影子,那么,和那条蛇妖关系匪浅的石小川,总会得到一些庇护,只要石小川平安就好,他老了,操不了那么多心,也不想操那么多心了。

他把这一路上遇到的事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天秋,当然,还有旁边这条深具灵性的白蛇,包括《蛇经》现在大概在哪儿,"三清派"的创始人,那个自己拜了几十年的三清道人到底做了什么等等,一直说到口干舌燥,听到了石小川走到他们身后才停下来。

石松摸了摸石小川还有些湿的头发,拍了拍,"也不弄干就跑出来,不怕感冒了?小时候让你喝点药就跟老鹰抓小鸡一样,遍地乱跑,现在倒是好点了。

石小川满脸涨红,小时候的那些糗事被人拿出来调侃,这滋味儿当然不太好受,偏偏天秋好像还挺感兴趣的,所以石松谈性大发,开始说起了石小川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聊着天,夜也就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深。

几个人都睡得很晚,石小川起床的时候,天早已大亮,他走到石松的门前,却发现一向早起的石松居然还没起床。

他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石小川皱了皱眉,把门推开。

石松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石小川走过去,推了推他。

却发现他满脸安详,全身僵硬,早已经没了呼吸。

石小川呆呆的站在那儿,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没有哭的冲动,他拉起被单,把石松从头到脚盖住。

然后跪在他床前,一直跪,一直跪。

49、道场

不管有多少牵挂,人只要闭上这双眼,就是万事皆空,尘归尘,土归土,留下来的人也注定要松开那双不舍得放开的手。

如果说父亲是撑起你人生的一座高山,那么石小川现在就觉得山塌地陷,怎么也缓不过气来。

石松活着的时候,不管他在不在自己身边,总还是有那么一个地方,能容纳下自己,而现在,他就有些迷茫,好像变成了漂在水上的浮萍,那种没有根的虚弱感如影随形,石小川知道自己必须试着长大,或者该说是习惯。

他白着一张脸,下了山,到了家之后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和石爸爸是妈妈说了。

石妈妈立刻收拾了一下,就往镇上管这事的民政局去了。石松既没有亲人,也没有后继之人,所以身后事也只能这么做,石小川人小力薄,也做不了什么。

在这种小地方,红白喜事倒是帮忙的人不少,尤其是现在临近年关,很多在外地求学工作的人都回来了,人手方面自然是不缺,再说了,石松是个道士,那些丧事要搞的七七八八的流程,也用不上。

天气和缓,日头透过云层遮遮掩掩的照下来,却穿不透街两边那些高大茂盛的老槐树,就算是在深冬,灵山镇上的这些老槐树,也依然是枝繁叶茂,那些叶子翠绿翠绿的,绿得快要发黑。

几个人抬着副杉木棺材,一路走一路砍着路上那些挡道的枝桠树藤,速度倒也不慢,不一会儿就到了灵山观,进去了之后,当然就有专门做这个的老婆婆一边唱着歌一边帮新死的人梳洗打理,让他能干干净净的上路,走完这最后一程。

之后就是装殓,在棺材里面放满防腐的石灰,如果有亲人在外没有回来的话,脸就暂时不封住,等着亲人赶回来见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面,石松道长虽然是姓石,但却并没有什么近亲,在这世上也就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孤苦了一辈子,原本有个石小川陪着,临终的时候却又是静悄悄的走了,若按灵山镇人的说法,是个没有福的人,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众人叹息一阵,议论一阵,说起了平日里自己接触到的石松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大部分人也就是个模模糊糊的印象罢了,这石松住得远,也难得下山一趟,如果不是前一阵救了镇上那些孩子的命,只怕更没什么人记得他。

灵山镇这里人去世了,习惯要做水陆道场,家里有点钱的更是大操大办,好像不这样,就显不出自己孝顺,就算是家里没钱的,请个道师,唱个一两天,那也是必须的,十里八乡的和尚道士,或多或少都靠这个赚点香火钱,只有灵山观里的道士从不这样做。

可这是民政局过来操办的丧事,当然不能搞这些封建迷信,再说了,这钱也不能白白浪费在这些事上不是。

所以,原本民政局过来的人也就是打算请几个人把人装棺材里,然后找个地方下葬,这事也就完了,但是没想到等他们一切弄妥当,连坟坑都已经挖好了,就等着把棺材抬过来下葬的时候,有几个男人赶到了这山上,领头的居然是石辰的爸爸石安清。

他一来,民政局那个管这事的人立刻凑了上去,两个人说了几句,民政局的那个人连连点头,本来要抬走的棺材也立刻放了下来。

石小川站在旁边,隐约就听到旁边的人说石安清感激石松曾经救了他儿子,打算出钱帮石松办个风风光光的丧事,这不,连做道场的道师都已经在半路上往这儿赶过来了。

石小川是不在意这些的,按他的意思,当然是要尽快让石松入土为安,这些虚的东西,石松活着的时候就不在意,死了,就更不需要这些了。

可他仅仅是个半大的孩子,胳膊拗不过大腿,他要是把这些话说出来,只怕当时就有人说他是个没心没肝的黑心鬼,连个像样的道场都不办,人活这遭图个什么?

石小川就守在那棺材边,不言不语,旁边的人进进出出,忙忙碌碌,人多好办事,有钱就更好办事,才半天时间,灵山观的侧厢房就被腾了出来,摆放棺材,然后在灵山观前那个小坪上,撑起了一个塑料棚子,四方桌子长条凳子一个个的运到了山上,以往冷冷清清的灵山观一时间人来人往,噪杂混乱,惊起了一些冬鸟。

下午的时候,道师总算是来了。

当石小川看到那张满脸黑色老人斑,头发灰白稀疏,坐在木制轮椅上的老道士的时候,就觉得这世界大概太小了,这不就是那个叫通灵子的老道士吗?这回他还带着四个道士过来了,当然了,还有那和他总是形影不离的佘君寒。

佘君寒脸色白得像纸,以往虽然也很瘦弱且没有血色,但是现在看起来,就好像一具正在走动的骨架,瘦得很是让人心惊,总觉得他随时会倒下来然后骨头散落一地。

通灵子到了之后,石安清还有几个人立刻上去和他寒暄了一下,通灵子那阴毒的眼睛时不时就把目光盯在了石小川身上,自从灵山镇医院那次之后,石小川就再也没碰到过这个可怕的老头,他就好像突然出现那样凭空的消失了,天秋也没再提起这个人,但是石小川知道,这个阴魂不散的老头不会放过他,他总感觉到这事没完,这老头迟早会找上门的,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出现。

好在,青天白日的,他暂时也不敢怎么样。

道场已经摆好,那四个跟着通灵子来的道士开始准备开场,而通灵子则被佘君寒推着到了后院一个打扫干净的空屋子去了。

外面热闹非凡,道师带来的扬声器把整个灵山都吵醒了,石小川坐在棺材边的长凳上,旁边是烟雾袅袅的香火,浓郁的香味让他脑子隐隐发胀,他木然的坐在那儿,一直到晚上。

这四个道士轮番上阵,按石安清的意思是要唱个通宵,红包加倍给,而赶到灵山帮忙的人,大部分也是吃过晚饭就三三两两的赶回家休息去了,石妈妈找着了石小川,让他跟自己回家,灵山观那些空房间早就被人征用了,就连石小川专用的那间房也没空着,被几个帮忙的大男人当成了临时落脚的地方。

石小川摇摇头,石妈妈也不勉强,只是淡淡的说了声,"自己想回的时候就回来,这山上冷,别冻着了。"

石小川看着石妈妈的背影消失在了树林间,他站起来,在石松的牌位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然后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等周围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石小川也跟着走出了灵山观,他并没有从那条山上的小路上走,而是绕过了灵山观那堵低矮的围墙,到了后面。眼前是一片黑黝黝的树林,看上去就像个黑洞一样,那些误入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被这片黑暗迷惑,再也走不出来,面对这种未知的恐怖,脑子正常的人都会考虑打退堂鼓,而石小川却毫不犹豫的瞅准一个方向就走了进去。

他并没有遇到阻拦,就连看似茂密没有一点空隙的树林都没给他带来丝毫的麻烦,既没有绊着他,也没有挂伤他的,他就这么一步步的往树林深处走去,许久之后,他终于来到了自己想要到的地方。

淙淙的水声响起,石小川抬起头,脸上全都是细小的水珠,这里很熟悉,是那个巨蛇把自己送下来的深潭,也是自己捡到那颗蛋的地方,石小川走过去,坐在了潭边的一块石头上。

按理说,这么冷的天气,就这么坐在石头上,肯定是冰冷的,但是那块石头却一点也不凉,反而带着点温热,石小川用手摸了摸。

如果是梦境的话,那这个梦境实在太过于真实。

石小川看着一条黑色的影子从悬崖上跳下来,"哗啦"一声落在了深潭里,溅起的水花泼了石小川一头一脸,让他全身上下**的,石小川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看过去,就看到个白色的东西在潭水里翻滚,就好像那条戏水的巨蛇一样。

潭水被激烈的搅动着,石小川看到那条巨蛇用极快的速度像他冲了过来,几乎是在眨眼间,那颗巨大的头就已经伸到了他的面前。灯笼大的红色眼睛看着石小川,然后偏着头,就好像在上下打量着他是不是可以下口一样,本来应该是很恐怖的场面,石小川却觉得一点也不可怕,反而带着怀念之情,他伸出手,不假思索的放在了巨蛇的头上。

其实仔细看看就知道,这条巨蛇和以前那条在密林中碰到的巨蛇并不太像,那条巨蛇身上有黑白的条纹,而这条巨蛇却通体白色,带着珍珠般的色泽。

但是这两条巨蛇又是那么相像,连习性都有点类似,石小川把手放上去的时候,巨蛇有些迟疑却没有躲闪,它好像也有些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亲近眼前这个人类。

一人一蛇,一个在岸上,一个在水里,就这么对视着。

直到一股冷风吹来,石小川狠狠的打了个喷嚏,才把这种魔障般的迷境给打破。

巨蛇甩甩头,用嘴巴咬着石小川的衣领,把他衔起来就往深潭中游去。

50、双头

潭水黑漆漆的,温度却并不低,至少石小川被拖进潭里的时候,并没有寒意入骨的感觉。

他几乎是本能的闭上嘴,拼命挥动着手脚挣扎着,不过冬天的衣服很厚实,巨蛇的尖牙牢牢的咬住他的衣服,无论他怎么动,还是被毫不留情的拖到了潭底的最深处。

等石小川憋住的那口气终于用完,他实在忍不住张开嘴,潭水立刻涌进他的嘴里,让他又呛又咳,求生的本能让他疯狂的挣动起来。巨蛇也陡然间加快了速度,几乎是笔直的往潭底下冲了过去。

石小川被这个冲力一激,立刻晕了过去。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那条巨蛇把他卷起来,压迫着他装满了水而显得胀鼓鼓的肚腹间,石小川一口一口的把水呕出来,他难受得差点流下了眼泪,但是知道自己还活着的感觉让他安下了心,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溶洞,上面都是大大小小的钟乳石,地面凹凸不平,而他躺着的地方长满了一种奇怪的植物,又软又厚实,就跟草垫子一样,还泛着微微的光。

巨蛇看他醒了过来,就停下了压着他肚子的动作,把卷在他身上的蛇身松开,灯笼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不远处的那根水桶粗的钟乳石,石小川用衣袖把嘴边的水擦干,好奇的看着巨蛇如临大敌的样子,他顺着巨蛇的目光看过去,那边除了一根钟乳石,其他空空如也。

石小川看着紧张兮兮的巨蛇,越看越觉得这条巨蛇看起来很熟悉,石小川努力的想着,自己到底在哪儿看过这条巨蛇,突然灵光一闪,这不就是小白的放大版吗?石小川微微一抽气,这种生长速度也太吓人了吧?昨天看到它的时候,还只有人的大腿粗,现在呢?已经是个加大号水桶的体型了。

石小川有些不确定的喊了一声,"小白。"

那条白色巨蛇立刻一回头,看着他,摇晃着头,红色的蛇信吞吐,石小川看着这熟悉的动作,再加上小白那圆乎乎的脑袋,终于确定,这条巨蛇就是小白,虽然不知道它一夜之间怎么长怎么大的,不过它的生长速度原本就不太正常,就好像时光在他身上加速了一样,拼命的长着,现在这样,虽然很意外,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身上的衣服吸饱了水,死沉死沉的,石小川只好脱下了棉外套,然后跺着脚给自己保持体温。

这个时候,那个小白一直看着的钟乳石柱后面出现了一个阴影。

石小川一眼看过去,觉得那个阴影很奇怪,似人似蛇的,等那个黑影快速的游动着过来,石小川只觉得今天晚上自己可能注定要在不停的受惊中度过了,那居然是半人半蛇的天秋。

天秋上半身还是人类的样子,下半身却变成了蛇,蛇身全是白黑相间的鳞片,他冷冷的看着巨蛇样子的小白,满脸邪气,眼睛的瞳孔是深红色,整个人就好像魔神附体一样,但是石小川觉得天秋并没有失去理智,相反,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个半人半蛇的怪物,一条巨蛇,互相之间早就看对方不顺眼,现在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立刻不管不顾的扑了过去,死斗在了一起。

那些林立的钟乳石被它们剧烈的打斗撞得东倒西歪,石小川眼睁睁的看着他头顶上那块钟乳石摇摇晃晃着好像就要掉下来了,赶紧爬起来,往旁边跑了过去,但是这里实在没一个地方是安全的,破碎的钟乳石块到处乱飞,更不用说,它们两个打起来根本什么都不管不顾,石小川觉得再让它们这么打下去,这地方没准会塌了。

他在旁边大喊大叫着让它们停下来,但是没有人听他的话,甚至动作还越发激烈。

石小川无奈之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个是天秋,一个是陪着自己过了这么多日子的小白,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受伤他都会心疼,没想到却是这两个之间要拼个你死我活,石小川只气得手里捏着块碎石,割进了肉里,血就顺着手一滴滴的往下淌,他紧张的看着那两个缠斗在一起的身影,丝毫痛感都没有。

一人一蛇之间都得飞沙走石,天秋的手上长着锋利的指甲,划过钟乳石的时候,立刻一道深深的痕迹,而小白则利用灵活的身体,和天秋僵持不下,两个人打了半天,最后还是天秋技高一筹。

天秋扼住了小白的七寸,手高高举起,像匕首一样的指甲就要狠狠划下去。

石小川再也忍不住了,跌跌撞撞的狂奔过去,被地上那些石头绊倒了几次,终于赶在天秋划第二下的时候,把它的手牢牢的抓住。

已经杀红了眼的天秋本能的挥动着自己的手,想把石小川甩开,化成半人半蛇的天秋具有了普通人所没有的巨力,一下子就把挂在他手上的石小川狠狠的摔在了旁边那根钟乳石上,石小川撞在了那根钟乳石上,背部一阵剧痛,倒在了地上,他他抬起头,哀求的看着天秋,"别,天秋,别。"

但是天秋丝毫不为所动他,他露出獠牙,狠狠的冲着小白的七寸部位咬下去。

他大口大口喝着小白的血。

然后异变就那么发生了。

石小川看到小白的身体就好像上浮出了一个朦胧的白色蛇影,融入到了天秋身上,但是就好像不甘心那样,蛇影扭来扭曲,一会儿吞没进天秋的身体,一会儿又钻出来,过了一点点久,石小川看到那条白影的蛇身已经与天秋的蛇身融在了一起,天秋的肩膀上长出了一颗蛇头,那颗舌头吐着蛇信,就好像被困住了一样,拼命的甩着头。

石小川爬了过去,死死的抓住天秋的手,"别,别,天秋,我求求你,别这样做。"

天秋犹豫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下的小白,"不这样个,我们两个这回都得死。"他叹了口气,眼中的血色在摔了石小川之后终于退了些,就好像终于从刚才那种疯狂的状态中稍微冷静下来了一样。

石小川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完全不理解天秋话里的意思。

"这回那个通灵子可没那么容易对付,我要不是不这样做,我们都得死。"天秋嘴边还在滴着血,他用一种很严厉的目光看着石小川,"还有你。"

天秋被他的目光镇住,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样,他犹豫了一下,"你把事情说出来,看有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天秋的手里闪过一道白光,那条白色的蛇影几乎是立刻从他身体里逃出来,没入了小白的体内,本来还在不停挣扎的小白立刻停了下来,瘫在了那儿,巨大的身体就好像座小山一样。

天秋站起来,拉过石小川,打量了他一下,"刚才,痛吗?"

石小川摇摇头,其实还是痛的,不过比起现在的问题,这种痛不过是个小意思。

"小白,本来就是我的一部分。"两个人默默无语的站了半天,天秋突然说。

石小川震惊的看着他。

天秋抹了把脸,"这些事我也是这两天才想起来的,以前就是觉得它很熟悉,就好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样,但是又有些不同。"

半蛇一样的天秋用尾巴卷起小白的身体,把它扔在了那些当垫子用的植物上,然后自己也坐在了旁边,他拍拍旁边的位置,"过来坐。"石小川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来。

"这事要从十几年说起,你还记得那条黑白色的巨蛇吧?"天秋问。

石小川点点头。

"那就是曾经的我,我被困在这座灵山的阵法里整整三百年,用尽了各种办法都无法逃脱,但是经过了三百年的时间,虽然这个阵法一直有人看守,但是效力还是大减,所以十六年前,我抓着个机会逃了出来,但是好景不长,刚刚冲出封印的我,灵智大乱,凶性大发之下杀了许多人,最后还被灵山观里的老道士用符再次困住,但是我不甘心。"天秋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再一次血红血红的,就好像眼前满是他的仇敌一样的用力挥了挥手。

"所以我用自损精血的办法造了个□,没什么法力,但是只要能在外面,总能找到机会把就救出来。"天秋看着小白,"十六年过去了,机会终于来了,但是现在,仇人也赶到了。"

石小川沉默了一会儿,自己就是在十六年前那场惨剧中出生的,他也不知道是该把罪归咎于天秋,还是那个始作俑者。

他轻声问,"就是那个叫通灵子的老道士吗?"

天秋点点头,"他不叫通灵子,他本来叫三清道人。"

石小川一惊,那个三清道人不就是石松和他说过的,三百多年前困住蛇妖的道家高人吗?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活到三百岁还不死?

天秋摸了摸石小川的头,好像看出了他的疑问,低声说,"人只要够狠够毒,多得是办法让自己苟活于世。他带来了很多帮手,以我现在的情况,我打不过他,只有把小白身上的精血给收回来,才有机会杀了他。"

石小川不舍的看着小白,再看看天秋认真的脸,低着头问,"难道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天秋一愣,"办法也不是没有,但是估计比这个更难。"

石小川立刻抬起头,兴奋的看着天秋,"是什么,快说,再难也有机会不是吗?总比你们两个斗个你死我活好。"

"找到《蛇经》。"天秋说,"我是借壳重生过来的,论能力远远比不上从前,就连对以前的记忆也是时而清楚时而模糊,但是我接的《蛇经》上有个修炼的办法能够让我恢复一些力量,虽然还不够,但是也不是没有机会杀了三清。"

又是《蛇经》,石小川想起,自己身上的异状也只能靠着《蛇经》才能恢复过来。

"那我们就先去找这本书吧。"石小川点点头。

天秋冷笑一声,"这根本就不是一本书,只是故意起了个名字迷惑世人而已,实际上是前代的蛇王留下来的本命珠,传说有起死回生,返老还童,长生不老的功效,这些话当然都是夸大其词,要真有这种奇效,前代蛇王何至于死得不明不白?不过有些个傻子还真信了,拼死拼活的想抢到手,就为了能多活几年,可惜他们拿到了也没用,那珠子本来就只有蛇或者身上流着蛇血的人才能用。"

一下子听到这么多隐秘,石小川有些默然。

一切罪恶都来自于贪欲。

天秋牵着石小川的手,站起来,"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暂时放过它。"天秋指了指小白,"不过如果在三天之内,没找到蛇经,那么我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他带着血的手指摸了摸石小川的脸,"其实我也没想到,在外面久了,它居然也产生了自己的意识,原本应该只有些本能的。"

地上的小白动了动,醒了过来,它很快的抬起头,看着四周,当看到石小川的时候,它把头凑过来,用蛇信触了触他满是伤口的手心。

石小川摸了摸它光滑的蛇皮。

这也是一条生命。

51、黑暗中的吻

地下溶洞中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水滴声声,打破了这一片空旷而悠远的寂静。

石小川抱着膝盖瑟缩的蜷在一个角落里,下面铺着厚厚的草垫却还是止不住那一阵更甚一阵的凉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其实这个地下溶洞是没有风的,但是在这么个天气里,全身湿透,就算是个铁人也顶不住,只觉得周围的寒气嗖嗖的往自己身体里钻,冷得让人骨头都发疼。

刚醒过来不久的小白乖巧的趴在旁边的草垫上,吹气球一样快速长大的身体,在一夕之间就恢复到了原貌,筷子大小的细长身体上还带着刚刚打斗留下的伤痕,它把小小的头埋在自己盘起来的身体下,石小川看着它委屈害怕的样子,有些不忍,手伸过去把小白拎起来放在自己的掌心,得到安慰的小白立刻抬起了头。

旁边的天秋冷冷的哼了一声,小白不管不顾的使劲蹭着石小川的手,还故意扬起尾巴缠着石小川的手腕,听到天秋的冷哼声,也只是迟疑了一下下,然后就继续绕着石小川的手腕打着转玩去了,看起来也清楚眼前这个人才是自己的保护神。

它刚刚被天秋吸走了一部分精血,连那个庞大的原型都无法维持,只能变回以前那条小蛇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元气大伤,玩了一会儿之后,小白就有些恹恹的,好像没什么精神一样,石小川摸了摸它冰凉而滑腻的细长身体,把它扯下来又放回自己的手心,它也就没有再和天秋斗气,而是静静的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石小川看到天秋从不远处拿来了几件衣服,看那大小,应该就是他变成半人半蛇之前穿在身上的,石小川有些哆嗦的套上了长裤和外套,这才觉得好过了一点。

天秋当然还是赤|裸着身体,他好像在想着什么事一样,从打斗结束之后就有些心不在焉,现在更是魂不守舍,石小川看着他失神的脸,他的身上沾了些发光的植物,细细碎碎的发着光,让他整个人时隐时现,失去了那种狂暴的气息,现在的天秋就好像月光一样让人捉摸不定,浑身都透着一股不详的气息。

石小川觉得就好像又回到了那天早晨跪在石松床前的时候,那种冷到骨头里,空到脊髓中的茫然失措感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是当时陪在他身边的天秋把他拉了回来,但是,现在,轮到他救自己,救天秋。所以石小川走了过去,站在半人半蛇的天秋面前,抱住了他,想用自己还是冰凉的身体给他一点温暖。

以石小川的高度,他紧紧只能抱住天秋下面蛇身的半体。

那种略高于自己身体的温暖终于让天秋回过神,他看着头靠在自己腰部的石小川,用尾巴把他卷起来送到了自己眼前,石小川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没有人教过他,也没什么人安慰过他,他只能学着看到的大人安慰小孩的样子,轻轻的摸着天秋的头发,脸颊,他想用自己这种幼稚的办法把自己的担忧和关心传递过去,只不过效果看起来并不是太好,天秋并没有被打动的样子。

石小川看着天秋,用手捂住天秋冰冷的眼睛,天秋的眼睫刷过他的手心,让他微微有些发痒。

天秋用一只手拉下他遮住自己眼睛的手,另外一只手抱住石小川的腰,让他悬空的靠在自己身上,天秋凑过去,用一种又轻又软又暧昧的声音在石小川耳边低声说,"教你一个安慰我的办法,比你这个有用。"他说完,就把嘴轻轻的印在了石小川的嘴上。

天秋的嘴里还有着轻微的血腥味,在缓慢且温柔的轻吻中,他尖尖的獠牙刺破了石小川的嘴巴,然后,他又温柔的舔舐着那些伤口,血混合着唾液在两个人之间纠缠,这种亲密的接触让石小川微微有些窒息。

石小川当然不是一个那么不通世事的少年,就算没有经验,但是光凭着看过的书,以及其他一些私底下接触到的东西,就足够让他明白,这个吻代表着什么,那是一种深沉的欲求,足够让人灵魂深处都为之战栗,在这个时候,石小川根本没有想到眼前吻他的,是个连人都称不上的妖怪,还是个男妖怪。

许久之后,天秋终于结束这个吻,他把天秋举高,两个人额头相抵,近的眼睛里只有对方的倒影。

天秋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低声喊道:"小川。"

石小川都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红得像火烧一样,脸颊滚烫滚烫,他仅仅看了一下天秋的眼睛就赶紧闭上眼,这种事实在太羞耻了,尤其是做了这种羞耻的事之后还要立刻恢复正常的去交谈,他做不到。

天秋微微摇晃着石小川,"小川,石小川,我喜欢你。"他在石小川耳边来来回回的念着这句话,让石小川心扑通扑通直跳,就好像什么开关被打开了一样,他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拒绝还是接受,都是一个问题,石小川头晕目眩的想着,天秋对于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听到天秋在他耳边喃喃的说着什么,"我以为我的心已经死了,看到你以后,才知道原来它还在,我花了三百年才忘了那个背叛我的人,我想再赌一次,上次周子明负我的时候,我放他离开,但是这一次。"他抬起头看着石小川,有些凉意的手摸着他顺着他的头发摸到他的脸,最后停留在他唇上,"我想我会先杀了你。"

石小川在他的手下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就好像受不住溶洞中的寒气一样。

"所以你要想清楚。"天秋低声说,"有些事,做了决定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石小川听到他的话,默然不语。

他慢慢的伸出手,圈住天秋的脖子,把头靠在他颈边,然后,叹了口气,"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背叛你。"

天秋听到这句话,猛的搂紧他,就好像要把他融进自己的骨血中一样,石小川被他勒得喘不过起来,痛得要命,但是还是没有挣扎。

两个人在这个溶洞中待了许久,直到天秋终于恢复了正常人的样子,他站起来,拉着石小川的手,"我送你下山,这里有那个三清在,不安全,你先回家,我过后就会去找你。"

他摸了摸石小川的脖子,然后低下头,凑过去亲了亲石小川的脸,再碰了碰石小川的嘴。

石小川还不太习惯这种随时随地亲热的动作,也不好躲,只能僵硬的站在那儿,让天秋好像啃一块石头一样,有无从下嘴的感觉,天秋大概是觉得石小川这样很有趣,本来只是想稍微亲一下就放开的,却好像亲上瘾了一样,不停的亲吻着石小川的嘴,一下又一次,石小川实在忍不住了,张开嘴想让天秋不要这样,结果被天秋抓住机会,舌头伸了进来,又是一个让他快窒息的深吻。

好不容易等天秋终于放开他,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加上石小川兜里的小白,在溶洞中走着,天秋好像对这非常熟悉,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这个溶洞的出口其实就在灵山的半山腰上,他们从一个山洞中钻出来,天秋带着石小川在路上慢慢走着。

这是个无星无月的夜晚,天黑得没有一丝光亮,天秋的眼睛泛着红光,背着石小川在灵山上走着。

现在已经是深夜,趴在天秋宽阔而厚实的背上,石小川有一种困倦感,这一晚上实在太刺激了,所以他的头就那么一点一点的,神智就有些昏沉起来,也就没有发现天秋慢慢的停下来脚步,警觉的看着四周,然后又突然间折转了方向,往另外一个方位快步的走去。

天秋停了下来,他的额头微微冒着汗,把背上的石小川小心的又往上托了托,那些该死的道士居然在这个灵山上设下了一个阵法,虽然比不上以前那个困住他的法阵,但是也足以让他短时间内脱不开身,被他们发现然后围攻上来。

一直安安稳稳的待在石小川兜里的小白也察觉到了,爬了出来,天秋把石小川轻轻的放在了一棵树下,亲了亲他的脸,转头对着小白说,"他就交给你了。"小白趴在石小川的胸口,小小的头晃动着,蛇信猛烈的吞吐,看上去很想表现出一点凶猛的气势,但是配上它细长的身体,莹白的蛇皮,实在一点威胁感都没有,它只能甩了甩尾巴,盘成一团,头高高扬起,看着周遭的一切。

这是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的冬夜。

天秋站在一片空地上,等待着从黑暗中悄悄摸过来的敌人,他想起三百年前,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等待,那个时候他看起来完好无损,实际上在那么长时间的逃亡过程中早已经身受重伤,但是如果不是周子明骗走了他手上的那本蛇经,他也有一拼之力,不至于被那些捉妖驱魔者给困住。

他看着黑暗中的一点,敌人就在那里。

他可以感觉到对方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气息,和以往的对手都不同,但是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更强大,也更可怕,他看着那边的树叶沙沙作响,然后就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了离他不远处。

这一次来的并不是三清,也就是现在叫通灵子的老道士,而是随时跟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佘君寒。

在这片夜色中,佘君寒就好像一缕轻烟一样,随时会消散掉一般,他看起来很累,很厌倦,就好像走这么一遭只是一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两个人互相打量了一下站在面前的对手,却没有那种即将要展开厮杀的紧张感,反而有些惺惺相惜的错觉。

佘君寒用凉凉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说,"你和石小川,留下一个就行了。"

天秋摇摇头,佘君寒倒也没有意外,只是挽起了衣袖,两个人就在这一片黑暗中激烈的厮杀着。

52、基因问题

黑影潜近,危险来临,有着灵敏第六感的生物高高的仰着头,全副心神都专注在周围的风吹草动中。

不远处,激烈的树枝折断,草木碾压,石头翻滚的声音不绝于耳,但是却几乎没有听到人的痛呼或呻吟声,就好像干架的两个人互相拿着砖头你一下我一下的朝对方头上招呼着,却死撑着咬紧牙关不屑于露一丝一毫的怯。

石小川半靠在树上,他的意识沉在脑海深处,浮浮沉沉,有个声音总是在催促着他,让他醒过来。

他觉得很困,不太想理会这个声音,但是那个声音就好像以前喊他起床的石松一样,锲而不舍的在他耳根念叨着,最后他实在受不了了,猛地一挥手,想把那假想在自己面前发出声音的虚影给推开,却只打到一团空气。

他终于还是醒了过来,睁开眼的时候,周围还是一片黑暗。

石小川扶着树慢慢的站起来,等着麻痹的身体慢慢恢复正常。

这个时候,等缓过气来,他才注意到本来陪在他身边的天秋和小白都已经不见了,他听到不远处有声音传过来,就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声音走了过去,最后终于让他找到了地方。

就看到三个青衣道士呈品字形把小白困在中间,小白发出无声的尖啸声,而那三个道士则拿着符咒和宝剑,慢慢的绕着小白走圈,每走一圈,就更靠近小白一点。

小白全身上下发出一种淡淡的白光,局面一时有些僵持不下,但是看起来,那三个道士也并不急,他们好整以暇的收紧着罗网,就等着生擒网中的这条小白蛇。

石小川站在黑暗的树林里,脑子里却在想着该怎么从这群人手里把小白救出来。

他摸索着地面,把那些湿润的泥土捏成一粒粒的丸子,又捡到了几颗石头,然后就瞄准了其中一个道士打了过去。

他的准头还不错,刚刚好打中了那道士的背,那个道士被他惊吓得一跳,在这荒郊野外的地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很多,谁知道,除了眼前这条小白蛇之外,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警觉的向后看了看,又没发现什么,黑暗的树林安静的趴伏在那儿,就好像一头正在休憩的猛兽一样。旁边的两个道士问他怎么了,他有些犹豫的摇摇头,说了句,没什么,然后犹疑的把注意力又集中到了眼前这个事上。

但是,还没等他站稳,"啪"的一声,后脑勺那儿被一块小石头狠狠的砸中了,痛得他跳了起来,手中的符咒差点都扔在了地上,宝剑明晃晃的在手中挥了挥。

等他恶狠狠的回头,背后就只有风吹过簌簌作响的树林,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同伴开始笑话他疑心重,他想走开去查看一下,但是这边的阵法快要到紧要关头,怎么着也不能现在就出岔子。

但是,到了第三回,又有个东西朝他丢过来的时候,他就不能再保持沉默了,那可是块巴掌大的石头啊,砸在他身上,直接让他惨叫出声,旁边的两个同伴也终于意识到了周围有个东西在窥伺着他们,手里的动作也就慢了下来。

他们互相打量了对方一眼,最后决定还是抽个人手去树林里查看一下,不然总放心不下,只要发现了异动,就高声喊叫,这边的两个人立刻就赶去帮忙,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石小川屏息静气的躲在黑暗中,看着那个道士拿这个探照灯,白炽的灯光在树林中晃来晃去,他一点也不急,慢慢的等着那个道士走了过来,等到了范围之后,石小川猛的从树上扑了下去,狠狠的箍住这道士的脖子,然后在他的太阳穴上敲了一下。

那个道士抽搐了两下就再也不动弹了,石小川心惊胆战的把手伸到那道士鼻下,还好,还有呼吸,应该只是晕过去了,他把道士的道袍用身上带着的小刀划开,撕成长条,反手绑住了他,然后拿过那个探照灯,熄灭它。

这一连串的动作,石小川做起来毫无阻碍,就好像他的本来就具有潜伏和捕猎这些本能一样。

他看着眼前的战利品,虽然想把他挪到一个安全点的地方,但是已经是有心无力,只好暂且作罢。

那边留下的两个道士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正轻声喊着进入树林中的同伴,没有得到回应的时候,他们就猜到这事可能坏了。

面面相觑之下,就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躲在黑暗中的敌人总是不太好对付的。

但是现在要他们分开行动也不太可能了,他们决定先尽快把这条小白蛇给解决了之后,再去找自己那个同伴,毕竟这才是重中之重,要是没完成通灵子交代的任务,想到这个后果,那两个道士打了个哆嗦。

一边加紧手里的动作,一边小心翼翼的提防着,这条小白蛇也不太好对付,一时之间颇有些焦头烂额的感觉,这个时候,就看到那边一个穿着道士长袍的人跌跌撞撞的跑出来,嘶哑着声音说,"有人。"然后扑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那两个道士一看,急了,也没仔细分辨,靠这边的那个赶紧跑过去,想看看倒下的人到底咋样了。

手才摸到那个人的肩头,就被一个手刀狠狠的砍在了后颈上,直接就扑倒在了地上,倒是还没直接晕过去,就被那个人用膝盖压着,踩了两脚,剧痛袭来,想动也动不了了。

石小川这些手段也是从小打架训练出来的,小时候灵山镇那些孩子,三天两头找他麻烦,开始他觉得很委屈老躲着,躲不过去就硬挨着,后来到了灵山观,石松看他身上时不时带点伤,随便套了几句话就让石小川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把这些受欺负的事给说了出来。

石松一听来火了,就教了他几招防身术,其实也就是最基本的擒拿招数,可惜他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招数也就是些花架子,偶尔的时候能起点作用,在对手淬不及防之下,帮过他几次忙。

现在这种情况下使出来,倒也正好用得上。

但是最后剩下的那个道士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看着他提着宝剑就往这边冲过来,石小川紧张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还是第一次和手里有武器的人动手,而且这道士身强体壮的,看起来就一副凶悍的样子。

一个用剑砍,一个用力躲,这么几个来回下来,石小川身上就受了几处伤,血浸透了衣服,失血过多的晕眩感袭来,石小川觉得很虚弱,还有点恶心。

这个时候,那个道士猛的一声惨叫,就看到他捂着自己的脖子,狂吼了几声,拿出个药瓶就往嘴里倒。

被他们围攻的小白终于摆脱了那个阵法,逃了出来,第一个复仇的目标就是这个正在和石小川打斗的道士,它毫不客气的咬了他一口。

那个道士脸色惨白的倒在了地上。

石小川捂着肚子,一步步的后退到了一棵树下,靠着那棵树滑坐了下来。

他勉强冲着小白笑了笑,小白游动着,沿着他的腿爬到他的手那儿,才看到血从他的手里一点点的冒出来,他的腰那儿被刺了一剑。

石小川用沾着血的手摸了摸小白,然后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石小川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旁边很难得的坐着石爸爸石妈妈。

看到石小川醒过来,石妈妈就上去,掖了掖被子,"觉得怎么样?"

石小川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舒服的,但是最让他没有实感的地方就是石爸爸石妈妈居然出现在了这里,他看了看,"这是哪儿?"

"这是省里的医院,你在灵山上出事,你石安清伯伯就把你连夜转到这里了,要不,你这条命也就没了。"石妈妈用勺子给石小川喂了点水。"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

石小川没什么胃口,他摇摇头。

石爸爸在旁边坐着,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就站起来走了出去,只丢下一句,"我出去抽根烟,有什么事喊我。"

石小川精神不太好,虽然心里面装的事多,也担心小白和天秋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但是到底身体还是太虚弱了,只醒了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他模模糊糊的觉得有人在他身边说话。

是两个女人,"诶,你听说了没,这床的,那家父母要求验血。"

"听说了,那两父母差点打起来,那女的,气得直哭,后来也没办法,同意了,作孽,看那女的,也不是那样的人,赌咒发誓的。"

"嘻嘻,这种事赌咒发誓有什么用,我隔壁那家别说赌咒发誓了,还真刀真枪的上了,其实谁不知道那家的儿子是她情人的,那家男人戴着个绿帽子还跟什么似的。"

"不过,这回是这女的被冤枉了吧,不是说DNA对得上吗?"

"怪就怪在这里,DNA是对得上,但是这床上的,听说DNA有点奇怪,和普通人不一样,说是那个核苷酸,基因组什么的末尾序列有点问题,这边少了点,那边又多了点,连院长都被惊动了,说是世界罕见的病例,要把他留下来在医院观察治疗。"

"什么观察治疗,还不是。"

"哎哎,有些话别乱说。"

"知道,知道,诶,这孩子也可怜。"

"谁说不是呢。"

那两个人站在他床前,忙了一阵之后,又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石小川慢慢的睁开眼,眼角有些湿润的液体流下来。

53、病房惊变

带着消毒水味儿的病房,洁白的墙壁,为了舒缓病患和家属的情绪,故意弄成了上白下绿的颜色,然而,弥漫在病房里的那种消极而阴沉的气氛却并没有因为这些颜色而有所缓和。

石小川躺在病床上,一个男医生带着两个护士站在他面前,那医生正和他说着些什么,他也没大注意听,不外乎就是这些天听到的那些套话,他身体里有些隐疾,要好好做套详细的全身检查才行。

看着针筒里慢慢注满的暗红色血液,石小川只觉得自己的右手臂已经快麻痹了。

他用右手轻轻按了按那个地方,倒也不是痛,他撕开那块纱布,下面是几个清晰的针眼,经过了这么几天,有些地方已经变成黄黄绿绿的颜色,看起来快要好了的样子。

半夜,医院里静悄悄的,石小川悄悄的从病床上爬下来。

他被那个道士刺伤,其实并没有伤到要害部位,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休克而已,按理说,是不用在医院里待这么久的,住个几天院,观察一下,也就罢了,但是现在他已经在医院里待了快两个星期,天天翻来覆去的检查做个没完没了,那些医生还拿着一些据说是国外进口的药给他吃,或输进他身体里。

石小川不傻,把那个药名给记住,然后打了个电话给同寝室的那几个算得上朋友的室友,让他们上网查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那几个室友一溜烟跑去网吧百度了一下,果不其然,这些药物基本上都和基因有关。

到底自己身体是怎么回事,石小川也压根儿没兴趣知道,他相信石松所说的,那个蛇经能救他,而这些所谓现代科学的基因药物,还是算了吧,他可没打算当试验品。

他躲避着那些值班的护士,在这个结构复杂的大楼里寻找着出去的路。

这么多天,他连病房的门都没出过,石安清大概是太过财大气粗,居然为他安排了一个带内卫的单人病房,里面彩电冰箱沙发一应俱全,连陪床的人都不用缩在椅子上,也有一张小床,条件那是相当的好。

石爸爸石妈妈在医院里陪了石小川一个星期,眼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好,大概是觉得应该没什么危险了,就先一步回家去了。

就这几天过年了,家里面还什么都没准备,今年也算发生了许多的糟心事,但是到了过年的时候,却还是希望家里面能和和气气,体体面面的,所以无论如何,也要置办点年货之类的东西,琐碎事忙起来,也不得了,更何况家里面还有个不让人省心的石小山。

石小川其实心里面是希望石爸爸石妈妈回去的,他们是那种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镇人,被那些医生左一句又一句的糊弄着,迷迷瞪瞪的,就完全不顾石小川不肯在医院继续住院的意见,直接把这事全交给医生处理了。

一般人总觉得医生是权威的,再说,石小川从小就身体不太好,能有个不用自己掏钱的机会把病一次性的给治好,这种好事不抓住,下回到哪找去?

他按照自己白天里观察的路线慢慢的摸索着,不一会儿,就通过了那条走廊来到了隔壁那栋大楼,两栋大楼紧挨在一起,中间用几条空中走廊连了起来,按石小川的观察,那栋大楼和这边这栋大楼的病人是不一样的,当然医生护士也不同,所以他打算从对面那栋大楼下去,以免碰上熟悉的值班护士。

这栋楼明显比石小川所住的那栋楼更安静。

石小川好像听到了什么嚎叫声,那声音有些熟悉,他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往那个声音的方向走过去。

声音越来越清晰,那种痛苦的嘶吼声让人头皮都发麻,石小川有些犹豫,但是最终他还是选择过去看看,不管怎么说,那种熟悉感总是不能让他释怀。

声音是从走廊尽头那间房发出来的。

石小川走过去,房门紧闭,石小川推了推那个门,门应声而开。

门是虚掩着的。

石小川打开一丝缝隙,偷偷往里面瞧,就看到好几个医生护士站在房间里,那几个穿着护士服的护士都是孔武有力的男人,他们正围着一个人,想把他抓住。

石小川透过人群看过去,这房里的病人果然是他所熟悉的人。

上次匆匆出现之后,又再次失去踪影的石辰像个疯子一样的,和几个男护士扭打在一起,以一敌六还游刃有余。

石辰气喘吁吁的站在中间,就好像一头受到刺激已经失去理智的猛兽一样,蓬头垢面,眼睛发直,流着口水,身上蓝白条的病人服早已经撕开了好几个口子,嘴里发出"呼呼"的声音,凭着本能向着自己的敌人扑上去,他看起来就像个疯子,完全失去了平时那种帅气阳光的样子。

局面一直呈现了僵持状态。

石小川看到石辰拿着个装药的钢制托盘狠狠的往玻璃窗砸过去,那个玻璃窗纹丝不动,看起来应该是一种专用的高强度玻璃,这个时候,那个站在一边一直没有动静的医生接了个电话,说了几句,然后挥挥手,那几个男护士立刻拿过来几个针管,石辰看到那些针管的时候,情绪更加失控,但是却还是被其中一个男护士抓住机会把针头刺进了他的后背。

他软软的瘫在了地上,那几个护士一拥而上,把他抬到了旁边的床上。

石小川悄悄的关上门,石辰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并不知道,现在他只想着赶紧离开这家恐怖的医院,但是当他转过头的时候,就看到石安清站在他身后。

"你都看到了,小川?"石安清说。

石小川紧张的点点头,想问又问不出口,石安清就石辰这么一个儿子,自从石辰在博雅中学失踪之后,他就跟疯了一样的到处派人找,结果人是找回来了,却变得这样。

"小辰是个好孩子,你看看他现在这样子,再想想以前。"石安清声音里带着哽咽,"我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报应到我儿子身上了。"

"会好的,安伯伯。"石小川看着这个悲伤的父亲,安慰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石安清擦了擦眼角,"我是找到了让他好的办法,不过要你帮忙才行。"

石小川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因为石安清满脸狂热的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个宝贝一样,"只要你留在这医院,把你身上那些东西给研究透了,就可以把小辰给救回来,我找了好多权威都这么说的。"他用力的握住石小川的手,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气说。

石小川手上的骨头都快被他抓裂了,他疼得直打哆嗦,"放手,只要我能帮的,我都会帮的。"

石安清慢慢松开了手,用一种很欣慰的眼神看着石小川,"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没看错你,石辰有你这朋友是他的福气。"

这诡异的一幕让石小川内心发寒,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错过逃跑的机会了,石安清不可能是单独出现在这里,他的那些保镖跟班,还有已经被惊动了的医生护士,他只能继续静观其变了。

54、小年夜

快到中午时分,按时按刻,就好像定了发条的闹钟一样准时出现在病房里的护士拎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把盒子轻轻放在了病床上,打开盖子一看,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饭菜,两荤一素还带个鲜鱼汤,这么多天吃下来,石小川倒比以前还养得脸色更好了些,白生生的面皮还透着点红润。

他是个不吵不闹的病人,性格是内向了点,不过腼腆的样子倒也招人喜欢,唯一让人不安的地方,大概是他那双黑得让人看不到底的眼睛,就像一口幽深的古井,被他盯得久了,就会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那天晚上被石安清发现之后,他就搬到了石辰所在的那栋楼,并且住在了石辰的隔壁病房,时不时就可以听到从隔壁传来的嘶吼声、打斗声,当然还有墙壁的撞击声。

石小川盯着那堵白色的墙,想了许久,也没弄明白石辰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而石安清虽然想从石小川身上得到救自己儿子的办法但也没打算把这事解释给这半大不小看起来没什么用处的少年听。

有时候,石小川会到隔壁病房去看看石辰,被收拾干净的石辰倒是没有前几天看到时的狼狈样子,安安静静的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衬着苍白的脸,显得格外脆弱,他两眼茫然的看着石小川,好像已经完全不认得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曾经表白喜欢过的人。

石小川就坐在石辰对面,发发呆,或看。

石辰偶尔也有状况好的时候,这个时候,他会勉强撑起身体,拉着石小川,比手划脚的,好像是想说着什么,但是却依依呀呀的,含含糊糊,词不达意,石小川也不明所以,但是也不忍心刺激他,就这么让他拉着。

等过了一会儿,石辰大概也察觉到自己目前的情况,就又颓然的倒在了病床上。

这天晚上,正是小年夜,值夜班的护士给他们送了小年夜的饭菜过来,又加了一个菜,石小川接了从家里面打过来的电话,嗯嗯啊啊的点着头,就好像石妈妈站在眼前一样,也不外乎就是那些话,那边石妈妈说过两天打电话给医生看能不能赶在过年前出现回家。

石小川在心里苦笑一声,打给医生只怕没什么用,但是也不想让石妈妈担心,就那么应和着。

说起来,他现在除了被抽点血,做些繁琐的检查,倒也没被怎么样,但是就这么被拘在医院里当实验品,怎么想也不是件开心的事,就算现在他们还客客气气的,也难保明天不会直接在他身上割一刀切点什么下来。

到了半夜,石小川悄悄从床上起来,推开门,进了阳台,他坐在阳台那把椅子上,抬头看着天。

今天是小年夜,以往到了这时候,石妈妈就会屋前屋后,里里外外的清扫着房子,把石小川和石小山两兄弟指挥得团团转,当然,大部分时候是在命令着石小川,谁让石小山占着个年纪小的便宜。

灵山镇这边有个老说法叫"爷娘痛满崽",意思是父母一般都会有些偏心年纪最小的那个孩子,只不过这种事在石家特别严重罢了。

天空中有几个星点在夜幕中闪烁,时隐时现,偶尔可以听到鞭炮声声,却没有什么硝烟香火气传来,想来只是用录音机之类的东西放点声音出来应应景。

这里不是灵山镇。

在灵山镇上过小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放鞭炮讨个吉利欢送那些劳累了一年的神明归天,还会置办一些甜糕之类的小食供奉给各路神仙,当然,这些东西到最后都落在了馋嘴的孩子肚里。

烟花爆竹声更是此起彼伏,好像各家都在比赛似的,看谁爆竹放得久,烟花放得高,难得热闹的日子,比起现在这冷清的病房,更是让人怀念起来。

其实那个时候,自己也就是个旁观者罢了,热闹是别人的热闹。

但是,就算是看着别人热闹,那种寂寞而又孤单的感觉,仿佛也会稍微消散一点儿。

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

石小川想,就算他以后一个人生活,也要找个热闹的大城市,看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那么,自己也会觉得充实一点。

到半夜的时候,石小川有些困倦,他揉了揉眼睛,打算回房间去睡觉。

当他躺到床上的时候,就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东西,他惊得差点跳起来,却被那个东西捞回了床上,严严实实的压在身体下面,还被捂住了嘴,石小川呜呜的叫了几声,突然间就平静了下来,这个东西他很熟悉。

是天秋。

石小川感觉到他的下半身还是蛇形,就那么蜷缩在被子里,在他的腿上绕了几个圈,紧紧的缠住他,石小川觉得好像被个冰块给压住了一样,他往前推了推天秋,让他稍微退开了一点。

天秋松开捂在石小川嘴上的手,也不知道天秋用了什么办法,房间里亮起了一种淡淡的莹白色的光,就好像朦胧的月色那样,就着这点光亮,石小川看着眼前的天秋。

他看起来还好,在这种光线下,整个人带上了玉石一般的润泽感,但是石小川却觉得眼前的天秋没有实感一样,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天秋的脸和脖子,手心下是一片滑滑的凉意,还有血管的脉动。

"你那天晚上到哪去了?"石小川忍不住问。

天秋把石小川的手拉下来,就看到天秋轻声说,"和人打了一架,受了点伤,后面为了救那条'小白'蛇,又遇到了点麻烦,只好把你先送到了灵山观门口。"他看了看石小川,又接着说,"我伤好了,就来找你了。"

不用想,也知道当时的情形有多险恶,看天秋轻描淡写的样子,但是石小川知道,他的伤并没有完全好,连人类的样子都维持不了,只能变回半人半蛇的样子。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收获,我总算知道蛇经到底在哪了!"天秋低声说,眼里是莫名的光,"等会儿,我们就出发去把这本来就属于我们的东西找回来。"

石小川没有丝毫迟疑的点点头,既然天秋说找到了,那就一定是找到了,以他个人的力量难以离开这个医院,加上神出鬼没的天秋就不一定了,至少,天秋现在就没有惊动任何人,躲过了那无处不在的监控设备,到了他的病房。

"先休息会儿,我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有点累。"天秋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脸枕在石小川的肩头,就好像小时候一样,死死的粘着石小川不放,石小川却睡不着了,忐忑不安的看着房门,就怕值班的护士突然间闯进来查看病房情况。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天秋在他耳边浅浅的呼吸声之外。

刚刚坐在阳台上时候,石小川觉得有些寂寞又孤单,但是现在,被天秋的身体卷着,那种空虚的感觉一扫而空,他想终究有这么一个人,牵挂着他,而他,也想念着这个人,也许不能称之为人,但是又有什么关系。

天秋就躺在他身边,他的心跳声让石小川觉得踏实,他的呼吸声让石小川觉得活着,他蛇形的下半身让石小川觉得亲切。

他对这些既不害怕也不存疑。

他原本就是个异类,在排斥中长大,也许他的思维早就在这种成长的过程中变得与他人不同,但是谁说这样互相依靠着安安稳稳的睡在一起,不是一种幸福呢?

天秋并没有睡很久,好像才过了一会儿,他就睁开了眼睛。

他坐起来,一把捞起了石小川,把他抱在自己胸口,然后亲了亲他的嘴,"等把这里的事解决了,我们换个地方住吧?"天秋摸了摸石小川的头,突然说。

石小川愣了愣,这是在邀请他一起生活吗?他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天秋高兴的又亲了他一下,"地方你选,想去哪就去哪,我可以工作挣钱养活你,你就好好念书,等念完了就换你养我。"

天秋的想法不错,不过石小川怀疑的看看他,要他去挣钱养家是不是不太现实?

天秋前面几百年被困在了灵山镇,后面随便找个机会逃了出来,却也仅仅才几个月的时间,他脱离这个世间太久,记忆又断断续续的,不太清晰,外面早就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可不是单凭蛮力就可以过日子的时代了,不过石小川决定不打破天秋的梦。

不管怎么说,能做梦,总是好的,人就怕连做梦的念头都没有了,那太悲哀。

半人半蛇的天秋在前面走着,石小川跟在后面,那些原本应该立刻跑出来的护士好像全睡着了一样,任凭两个大活人在走廊里横行无忌。

石小川嘀咕着落在后面,突然天秋尾巴一甩,把他卷了过来,抱在手上,石小川就看着天秋用极快的速度躲进了旁边那个病房内,然后就听到两个脚步声在走廊内响起,还有轻微的交谈声,他听到他们提起了石辰。

石小川抱着石辰的脖子,低声在天秋的耳边说,"石辰在这里。"

天秋点点头。

"他——"石小川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把石辰的事情三言两语的和天秋说了。

天秋把他揽紧了一点,"别内疚了,你救不了所有人。"

石小川无奈的点点头,他知道自己救不了所有人,但是一直以来对他很好的石辰,他却很想救,但是他不知道那些医生在他身上做的研究是不是真的能够救他。

他连骨髓都被抽过一次,但是这么久的时间了,石辰的病情还是一点起色也没有,让他不得不怀疑石安清说的那个办法是不是真的有效,而他真的已经在这个医院待怕了。

等那两个人离开之后,天秋抱着石小川从病房里出来,然后旁若无人的走出了医院,石小川看着天秋的尾巴在走动的过程中慢慢的变成了两条人类的腿,不禁在心里又一次感叹,这真是太神奇了。

他们出了门,坐上了一辆夜间的的士。

石小川听到天秋在他耳边说,"你睡会儿吧。"

然后,他就放心大胆的养瞌睡虫去了。

当他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眼前所在的地方很眼熟。


55、蛇经

这个时候,天快要亮了。

灰白色的天空,眼前这栋房子孤零零的矗立在那儿,屋前屋后乱丛丛的长满了杂草和灌木,而它左右的房子却都是紧紧相连,甚至连院子都共用一个院墙的也有,巨大的反差让人对这屋子油然生出一种好奇和害怕夹杂的奇怪感觉。

这是那个死在我家门口的周明的家。

石小川上回来的时候,匆匆忙忙,只顾着应付那个老婆婆去了,压根儿就没怎么注意这房子的周边环境,现在看起来,这房子就像个飘在海上的孤岛。

大清早的,绝大部分人还在熟睡,偶尔有走了困的老人起了床,打开门,看到石小川和天秋站在周明家门口,突然"砰"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里面房间的灯却亮了起来,隐隐约约有人说话的声音。

石小川当然也懒得去寻思这些奇奇怪怪的事。

自从周明死了之后,关于他家的那些事,石小川多多少少也听到过一些,按照他们那里的说法,这家人是被人下了什么咒,老一辈的人做的亏心事全报应到后辈身上。

周家的男人都活不长,到了一定年纪,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掉,或者不明不白的就那么失踪。小地方的人有各种各样的忌讳和迷信,平时对这些事,避之唯恐不及,生怕那些霉运会沾到自己身上,更何况这周家人还自诩文化人,总带着点清高自傲,久而久之,周家就被周围的邻里给孤立了。

大门是虚掩的,也不知道那个老婆婆有没有回来,房间里黑漆漆的,透着股死老鼠的臭味,从周围的墙壁上散发出来。

天秋熟门熟路的走到了里面的房间,就好像对屋子结构很了解一样,那个房间石小川也去过,就是那个挂着遗像的房间,石小川看到天秋把开关按了按,橙黄色的灯光就这么突兀的照亮了这间阴暗的屋子。

原本以为老婆婆应该不在家,但是灯打开了之后,石小川才发现她居然就坐在这屋子中间的一把摇椅上。

椅子上上下下的轻轻摇晃着,上面铺着厚厚的黑色垫子,老婆婆盖着一床旧得发黄的毯子,她也不知道在这躺了多久了,看到灯亮了,她被惊醒了似的,慢慢的睁开眼,浑浊的眼睛死死的看着石小川,半晌之后,她好像终于神智清楚了点,从摇椅上站了起来,摇椅发出"吱嘎"的难听的声音。

"是小川来看奶奶了啊,奶奶找你找了好久,你总算是来了。"她慢慢的朝我走了过来,冷不防的,用枯瘦的手抓住了石小川的手臂,石小川被吓得倒退一步,想挣扎,又怕自己的力气过大让这老人本来就极瘦小的身体被自己甩出去,要是磕着碰着哪里可如何是好。

老婆婆把注意力放在了石小川身上,完全没注意旁边的天秋迈开长腿就往那个桌案走了过去,他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那两幅遗像,皱了皱眉,眼神很复杂,留恋、痛惜、决绝甚至是慈爱,种种感情交织在一起,当石小川以为他不会有什么行动的时候,天秋伸出手,把那两幅遗像从墙上剥落了下来。

这边的老婆婆终于注意到了天秋,看到天秋的行动,老婆婆发出一声尖叫,她挥舞着鸡爪一样干枯的手就往天秋冲了过去,像要找他拼命一样,天秋手轻轻一点,老婆婆就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就身不由己的坐回了摇椅上,撞得摇椅使劲的摇晃着,"吱嘎""吱嘎"的声音让人牙齿都发酸。

老婆婆的喉咙深处发出"咯咯"的声音,石小川有些害怕的看着她,这样不会出事吧?

天秋看了石小川一眼,轻声说,"没事的,我刚刚没用力,现在就是让她使不上劲,她太激动了。"

石小川走过去,把掉在地上的毯子又轻轻的给老婆婆盖上,她看着石小川,一行眼泪流过长满周围的脸,莫名的,石小川也跟着有些心酸。

其实这老婆婆命真的很苦,丈夫早逝,好不容易拉扯长大的儿子早早的失踪,十几年之后,盼星星盼月等的终于把儿子给盼回来了,还没等高兴几天,却又突然的惨死,白发人送黑发人,给了希望之后再让人绝望,巨大的落差让老人神智都已经有些失常。

石小川叹了口气,抬头就看到那两个相框下面居然另有乾坤,天秋在那个墙上敲了敲,不一会儿,一个砖块就被他拿开,里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个木盒子。

老婆婆看到这一幕更是激动得全身发抖,嘴里发出可怕的"嚯嚯"声,手紧紧的抓住摇椅的扶手,青筋直露,石小川看着这可怖的样子,再看看天秋,有些左右为难,"那是我家的,我周家的,你不能拿走。"老婆婆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话,她挣扎着想从摇椅上站起来,但是却使不上力,只能用手捶打着扶手,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天秋拿着那个木盒子走过去,对着老婆婆说,"你不是说要把这东西给自己孙子吗?"

老婆婆一愣,"当然了,这东西是我们周家的传家宝,只能给我孙子。"然后她转过头用期望的眼神看着石小川。

"这——"石小川迟疑了,他想起在医院里听到的护士们的谈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石小川的的确确是石家的孩子,就算和周明的爷爷长得再像,那也和他们家并没有实质上的关系。

天秋把石小川拉过去,抓住石小川的一根手指,然后趁石小川不注意,在石小川手指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石小川痛得大叫一声,差点没流出眼泪,手指都痛得直抽搐,鲜血直流,天秋让这些血滴在那个木盒子上,然后再轻轻转动那个暗沉沉的木盒子,圆形的木盒子应声而开。

原本激烈嘶喊着的老婆婆看着这一切,立刻平静了下来,她两眼通红,用苍老的手不停的擦着眼泪,哽咽着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孩子,我一看就知道是我们周家的种,这东西是留给他的,你们快拿走快拿走,上回还有两个人想套我的话,想偷周家的传家宝,他们以为我老了,脑子不清楚了,其实我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

她慢慢的站起来,"小川啊,我也不求别的,你就偶尔过来看看我,给我报个平安,打个电话就行,我不求别的,不求别的。"

她声音是那么凄苦,让石小川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老婆婆欣慰的笑了起来,"好孩子,好孩子。"

石小川几乎是从老婆婆殷切的目光下逃出来了,他拉着天秋,一边哄着老婆婆一边往外走,连自己的血为什么能打开木盒子这件事都没心情去问了。

老婆婆把他们送到门口,然后倚着门看着他们慢慢的走远,然后才把门虚掩上,她好像从来就没锁过门。

大门永远虚掩着。

以前是为了等自己的儿子,现在是为了等自己的孙子。

两人沉默的走了一会儿。

"天秋,这是什么?"石小川指了指天秋手里的盒子,"你怎么知道周家有这么个东西?"

天秋从木盒子里拿出一本黑色封皮的书,"这就是'蛇经'。"

石小川目瞪口呆的看着久仰大名的东西就这么随意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被天秋哗啦啦的翻弄着,"这,这东西就是?"

天秋点点头,"你以为'蛇经'要是什么样子?"

石小川咕哝着,至少也不会这么不起眼吧,引起了那么多人抢夺的东西,至少也要有点奇特的地方才对吧,再说了,虽然天秋和他说过'蛇经'只是名字听起来像本书,但是实际上是前代蛇王留下的本命珠,他就一直想当然的认为这"蛇经"肯定是颗珠子。

"别想了。"天秋用那本"蛇经"拍了拍石小川的头,"这东西本来就可以变幻成各种模样,只要法力够就行,不过变成一本书的样子,倒也不错,没什么人会疑心到这上面来。"

这倒也是,看这"蛇经"黑乎乎的封面,就好像个寻常商店里就可以买到的黑色软皮笔记本,确实普普通通,不惹人注意。

天秋看了看已经大亮的天色,街上现在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时不时有些车辆疾驰而过。

"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天秋说。

石小川听到天秋这么说,也没问为什么要躲,而是直接和天秋一起思考起来,躲到什么地方去比较好呢?

两个人冥思苦想了一阵,也不得其法,石小川基本上就没离开过灵山镇,所知道的地方有限,而天秋则是几百年没出来过,熟悉的地方也早已经在沧海桑田的变化中灰飞烟灭。

两个人在车站叫了两碗面当早餐。

石小川看着天秋用筷子挑剔的把面举高,用一脸嫌恶的表情连嚼也没嚼就把面给吞下去了,然后赶紧喝了一口水,他想起了以前喂小天秋吃东西的时候,也没见它挑食啊?怎么长大了反而变成这样。

虽然在心里这么说着,但是石小川并没有吭声,而是慢条斯理的吃着碗里的面条。

那边天秋早已经把碗推开,看起来不打算再吃了,石小川把他碗里的鸡蛋和西红柿挑到自己碗里,满意的吃了起来。

当他吃完的时候,天秋站起来,"我想到一个地方了。"

石小川匆匆的跟在他后面,"是哪?"

天秋拉着他的手,"那个地方比较远,我们得坐很久的车,不过这样也好,不会被人跟踪。"天秋说。

"是哪?"石小川接着问。

"我出生的地方。"天秋轻声说。


56、周家村

这是一个长途的旅程,坐了火车坐汽车,坐了汽车坐牛车,曲曲折折,七里八弯,目的地是一片丛山峻岭的深处。

顺着一条羊肠小径,在大山中跋涉着,即使是从小就习惯于爬山的石小川,也有些吃不消。

他擦掉脸上的汗珠,站在一个峰顶上,看着眼前的层峦叠嶂,有些怀疑的看着连汗都没有出一滴的天秋满身清爽的站在他身边,"快到了,再坚持一下,要不,我背你走吧?"天秋看着气喘吁吁的石小川说。

石小川摇摇头,他可没有那么弱,累是累了点,倒还不至于坚持不住,只是眼前这望不到头的高高低低的山峰,也不知道到底哪里才是目的地。

隔了三百年的岁月,再加上天秋有些记忆模模糊糊,能不能找到地方还是个疑问,只是天秋看起来很有把握的样子,石小川也就不再问,就算找不到原本要去的地方,这个崇山峻岭的某个角落也是个躲避的好去处。

夜晚的时候,他们还是没有找到地方,只好在树林中露营。

两个人轻装简行,当然是什么露营的工具都没有带,到了近晚的时候,天秋找到了一棵大树,树心中空,里面宽敞得刚好够两个人待在里面,天秋把里面拾掇了一下,一层树枝一层干草,足足铺了好几层,隔绝了地面的湿气,石小川也捡来了许多的干树枝,在树洞的旁边点燃了一堆篝火。

树林中到处都是食物,只要你有能力去抓到,天秋仅仅离开了一会儿,就带回来了一只小野猪,他熟练的清理着这只猎物,不一会儿,就把它用树枝撑起来放在篝火上烤了起来。

两个人都没做过这些事,虽然吃过宵夜,但是看着别人烧烤食物,比起自己亲自动手,总是要容易得多,一阵手忙脚乱之下,总算把架子上的猎物给烤熟,有些地方烤糊了,有些地方却还半生不熟,虽然是如此,香气倒是很浓郁,到后面,只好拣能吃的地方胡乱吃了点。

倒是天秋一点也不挑剔,能吃的不能吃的,全都吃下去了,到末了,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满是油腻的手指头。

石小川看了他一眼,虽然天秋看起来像个正常的人,但是从这些细微之处,还是可以察觉到他和普通人之间的差异。

吃完了东西,天秋就拉着石小川进了树洞里面。

他心满意足的抱着石小川,靠坐在树洞中,爬了一整天的山,石小川有些累惨了,也没太注意两个人的姿势有多么暧昧,他躺在天秋的两腿间,天秋半屈着右腿,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口,石小川略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不一会儿,就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天秋轻轻的抚摸着石小川的头发,看着在自己胸口酣睡的人,在不远处的篝火那若隐若现的橙黄色火光映照下,石小川的脸看起来分外的柔和,带着孩子气的天真,说不上来的信赖,以及让人心热的没有防备的放松感。

天秋忍不住就低下头,亲了亲石小川的额头,手摸着他的脸颊,还有微张的嘴唇,这种细微的骚扰让睡梦中的石小川有些不耐,他皱着眉,把脸侧开,躲进了天秋的怀里,看着这样的石小川,天秋无声的笑了起来。

他想守着这个半大不小的少年。

和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就被自己碰上了呢?

第二天早晨,当石小川醒过来的时候,天早已经大亮,他躺在树洞中,而天秋还是用昨天那个姿势抱着他,此时,正眼也不眨的看着他。

石小川想坐起来,却发现过了一个晚上,天秋的下半身居然又变成了蛇形。

粗大的蛇身盘成一团,原本躺了两个人的树洞一下子就显得有些挤了,而他就躺在那上面,难怪他半夜睡着的时候,觉得下面硬硬的床垫怎么一下子变软了。

自己居然睡得这么沉,石小川有些尴尬的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这是怎么了?"石小川指着天秋的蛇身问。

天秋的尾巴动了动,"法力不够,过一会儿就好了。"他说。

石小川想了想,"干脆就这样吧,反正是在山里,也没人看到。"

天秋为了不惊世骇俗,浪费法力勉强维持着人类的样子,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件好事,他不想让石小川担心所以没有把自己身体的情况告诉他,但是石小川却能本能的察觉到他身体的不妥,他上回受的伤还没完全好,这样勉力支撑着,只会加剧伤势的恶化。

天秋摇了摇头,"谁说没人看到,你看看外面。"

石小川转过头看向树洞外,就看到三个男人站在那儿,正不安的看着这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甚至都快争吵起来。

天秋一把揽住石小川的腰,游动着爬出了树洞,就那么大大咧咧,丝毫避开的意思也没有的,出现在了那三个男人面前,那三个男人先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半人半蛇的天秋,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居然就这么跪了下来,口里喊着,"恭迎圣祖归来。"

天秋的蛇尾一甩,把手里的石小川放下,不闪不避的接收着他们的跪拜,极其理所当然的样子。

石小川郁闷不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图腾崇拜?

几个男人在前面引路,到了下午的时候,那个在大山深处的小村落终于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个村落不到一百口人,此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聚集在村口,看到天秋他们出现,立刻欢呼了起来,年纪老一点的,甚至还热泪盈眶。

听那三个过来迎接的男人说,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我们面前,是因为村里的族长做了个梦,梦里面说他们的先祖终于要回来了,让他们赶紧派人去迎接,所以一大早的,就选了三个最精明能干的男人沿着梦里面指引的方向找了过来。

石小川看这样眼前这些村民,他们穿得都很朴素,看起来都是自家制的衣服,但是长相却都很端正,放到外面的世界去,个个都能引起不错的回头率。

这个村子基本上是个封闭的世界,除非与外界交换一些生活必需品,他们也许一生都不会踏出大山一步,所以完全没有外面那个熙熙攘攘的世界带来的浮躁。

二十多间木屋错落的分布在一个山谷里,青石板的路连接着各家各户,每户人家都用木栅栏围了个小院子,院子里往往都有一些果树,还有必不可少的花草,当然最重要的是自家吃的蔬菜,木栅栏上满是爬山虎之类的爬藤植物。

鸡犬相闻,阡陌相连,炊烟袅袅。

族长把自己的家让给了石小川他们两个人住。

夜晚的时候,亮起了一盏桐油灯,石小川和天秋两个人吃了饭,就看到族长带着个孩子过来,站在大门外,紧张不安的想求见天秋。

天秋摆摆手,让他们进来。

族长一进来,什么也没说,先就跪在天秋面前。

天秋微微皱着眉说,"这么多年了,你们也生活得好好的,血脉也早已经稀薄,不必再受那些束缚,想离开的就离开,想留下的就留下,几百年前的约定就让它过去吧。"

"圣祖,救救我们这些后人啊!"族长一边磕头一边哀声说。

"发生了何事?"天秋奇怪的看着他。

族长拉过一边呆呆的站着的孩子,脱下他身上的衣服,就看到那孩子胸口上长满了细细的蛇鳞,石小川惊疑不定的看着这孩子,他身上的蛇鳞,和自己身上的那些鳞片简直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这孩子长得比他少多了。

天秋把孩子拉过来,摸了摸,叹了口气,"都长了?"

族长摇摇头,"有好几个孩子长了,一长出来这个,也不知道为何,这些孩子就变得痴痴呆呆的,也长不大,到了十几岁就夭折了。"族长老泪纵横的说,"我们这周家村人丁本来就少,这么多年,陆陆续续的去了十几个孩子,眼看着就快——"

天秋挥挥手,"你先回去,这事,我会解决的。"

族长欲言又止,最后,看着天秋不打算再说的样子,只好回去了。

这边石小川拉了拉天秋的衣服,死死的看着他。

天秋看着他幽深的眼睛,投降似的举着手,"好了,好了,我把事情告诉你。"

这事一个很久远的故事,说穿了也很普通,五百年前,那个蛇王与一个人类女子相恋,生下来几个孩子,那几个孩子繁衍生息,慢慢的就变成了一个村落,因为他们是人与蛇的后代,不但身体与普通人有差异,就连性格,也是阴冷寡言居多,不适合与普通人杂居,久而久之,就在这大山深处,靠近蛇王居住的地方,建了个与世隔绝的村落。

因为女子姓周,她留下的后代也就跟着她姓,所以这个村落也叫周家村。

而天秋,则是蛇王在与人类女子相恋之前留下的血脉之一,要说起来,与这个村落的人,也有一丝血缘关系。

这种天荒夜谈似的故事,让石小川简直不敢相信,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天秋,"你是说,人和蛇真的能生孩子?"

"可是可以,不过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天秋淡淡的说,"如果不是为了与人类生下孩子,蛇王也不会死掉。"

天秋虽然是蛇王的血脉,但是他就好像蛇类一样,对于自己的父母并没有任何的感情,更不用说,那些仅仅只有一些血脉关联的人类。

"蛇王让我照顾他们,条件是把'蛇经'传给我,我同意了。"天秋说,"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遇到周子明。当年,周子明就是住在这里。"

世上的事往往是这样,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因果相连。

57、血脉

一大早,石小川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到了敲门声,推开门一看,原来是族长领着个年轻的女人过来了,手里还拎着个木制的提盒,一进屋,那个女人就把提盒打开,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一些早点,一碟馒头,一瓦罐稠粥,再加上两盘萝卜皮和榨菜,简简单单的,味道却很香浓,石小川看着胃口大开,拉着天秋就坐到了食桌前。

天秋只每样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他看起来胃口有些不好,石小川有些担心的看着他,天秋夹了一块萝卜放到石小川的碗里,"快吃吧,我不爱吃这些。"

也是,石小川想起昨天晚上那只烤野猪,天秋好像对这些米饭、面食是不太感兴趣,吃当然也吃得下,只是不喜欢,何况天秋原本就是个随性而为的性子。

这边等石小川吃完,天秋让族长随他进了里屋,石小川想了想,还是没跟着进去。

天秋和周家村之间的事,说到底和他也没什么关系,本来跟着天秋来到周家村,就引起了周家村人的诸多关注,再跟进跟出,连这些最隐秘的事也不避讳,也许会有些惹人嫌疑。

他在村子的青石板路上散着步,现在虽然是深冬,但是这大山深处的地方,却并没有那么寒冷,草木郁郁葱葱,有些角落里开着早春的花,点缀在那片浓绿中,很是好看。

石小川这么走走看看的,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村子的边缘,他隐隐约约的听到了树林里传来了压抑的哭声,石小川看了看附近,犹豫了一下,就慢慢的往那个传来哭声的地方走去,走了几分钟,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膝盖坐在一块石头上,正在那儿哭得哽哽咽咽,肩膀耸动着,瘦小的身体,简直就好像要被这片树林吃掉了一样。

"喀嚓"一声,石小川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那个孩子立刻快速的擦干净脸上的眼泪,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对着石小川,"你,你是什么时候到这来的?"

石小川看着这个才七八岁的孩子,瞪着还满是水汽的红通通的眼睛,不觉有些好笑,他看了看身后的树林,故意说,"我来了好久了,就看到一只猫哭花了脸。"

"你——"小孩气得跳起来,石小川走过去,在他旁边拣了块干净点儿的地方,坐下来,也不说话,就看着树林发呆,那个孩子傻愣愣的看着石小川,然后低下头,也不知道怎么了,又开始哭了起来,这回有人陪着,他哭得越发痛快,抽抽噎噎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石小川把手里的纸巾塞给这小孩,小孩一把抢过去,擦掉鼻涕眼泪又继续哭,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大概是哭累了,总算是慢慢的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石小川才好像突然想起来一样,问他,"你哭什么呢?"

小孩低着头,扯着嘶哑的喉咙说,"我快死了。"

石小川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会呢?"

"是我爸妈说话的时候,我偷听到的,村里像我这样的孩子,死了好多个了。"小孩大概悲从中来,眼泪又开始在眼眶中打转,"我舍不得我爸妈。"

石小川想了想,捞起自己的袖子,"像这样?"他把手臂上那些白色鳞片给小孩看看。

小孩吃惊的看着他,"你怎么也有?"

"你的,长在哪里?"石小川问。

小孩卷起衣服下摆,凸出来的小肚子上一大块鳞片,密密麻麻的,"就这么点啊,那你不会有事的,你看看我的。"石小川干脆把衣服全脱了,露出上半身,转了转,然后赶紧又把衣服穿上,这么大冷天的,要是冻着了可不是好玩的。

"我都还没死呢,你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天秋——就是你们周家村那个'圣祖'不是来了吗?他肯定有办法救你们。"

小孩呆呆的看着他,"你身上好多。"

石小川点点头,"是啊,所以啊,别哭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要记得,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你也是圣祖的孩子吗?"小孩好奇的盯着石小川看。

"圣祖的孩子?"石小川皱着眉头重复他的话。

"你身上长得这些东西啊,我偷听到族长他们说,我们都是圣祖的孩子,有些人长出鳞片,有些人没有,是因为我们像圣祖,以前有圣祖在,就算长出鳞片也不怕,后来圣祖不见了,长出鳞片的人,就没救了。"小孩一口气把话说完。

石小川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鳞片,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也许不是周明的儿子,但是身上却可能流着相似的血液,不然的话,怎么解释他和周明的父亲长相如此相像,更不用说,那个周明家祖传的木盒子用他的血能打开这个事实。

他对这些存了疑,现在看到周家村里的村民,也就释然了,没准石爸爸或石妈妈就是从周家村走出去的村民的后代,过了几百年动荡不安的岁月,家族的来历也给忘得一干二净,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普通人,生儿育女,繁衍生息,一代代下来,血脉就渐渐稀薄,到了石小川这一代,却突然来了个返祖现象。

石小川觉得这个推断没准就是事情的真相。

他和这个村子有极远的血缘关系,所以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才会觉得亲切,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孩子蜷成一团哭泣的样子,有着自己的影子。

两个人在树林里待了许久,一直到天秋找了过来。

石小川牵着那孩子的手,把他带回村子里,"别再躲着哭了,不会有事的。"

小孩点点头,跑回了家。

他们回到了族长的屋子,天秋告诉石小川,收拾收拾,他们要上山去。

在周家村虽然生活上肯定是要方便很多,但是人来人往的,不容易静下心来修炼,所以天秋决定还是找到自己以前在山上的住所,在那里,应该会清静许多。

和族长约定了一个时间,背着两个包,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村子,往森林深处走去。

这一回,天秋没有迟疑,埋着头在前面带路,石小川两手空空的跟在后面,要比体力,他完全不是天秋的对手,所以只能把行李全交给他,天秋一个人拎着两个包,在茂密的树林中,游刃有余的走着,明明没有路的地方,他也能找到走过去的方法。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石小川只觉得自己双腿好像灌了铅一样,重得快抬不起来,就在他快要忍不住喊停的时候,天秋终于止了步,他站在那儿,石小川低着头,晕头晕脑的跟着走出了树林,站在他身边,抬头一看,眼前是一片悬崖裂谷。

天秋指了指悬崖,"就在这下面。"

石小川站在悬崖边,只怕有几百米的高度,他看得眼前发黑,第一次发现自己有恐高的症状,他不自觉的抓住天秋的手臂,"这,怎么下去?"

天秋从背包里拿出一根尼龙绳,一头拴在悬崖边的一棵树上,把另一头扔下了悬崖,"我先下去看看,你在这看着。"

其实天秋根本不用这根尼龙绳,光凭着悬崖上长出来的那些藤条就可以下去,但是他怕石小川担心,就栓根绳子安他的心,石小川就趴在悬崖边,看着天秋在崖壁上晃来晃去,就好像蜂鸟一样,停留在空中,然后就看到他突兀的消失在了崖壁上,石小川紧张的拉了拉绳子,绳子那头传来了轻微的扯动,他才稍微放下了心。

过了一会儿,天秋从下面又爬了上来,"找到地方了,那儿有个山洞。"天秋告诉石小川。

石小川这才知道,原来天秋几百年前就住在这个崖壁上。

两个人费了一把力气,总算是平平安安的到了那个洞穴中,石小川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几百年没有人闯入的地方,这个洞很深,在那些看起来根本没有明显区别的岔路中走来走去,很快,石小川就迷失了方向,走了十几分钟,他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石小川看着眼前那几个小洞穴,觉得真有"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错觉。

这是一个小型的石洞,石洞周围连着几个小洞,每一个小洞都有各自的用途,大石洞中间还有一个小潭,旁边长满了能够在这种阴暗的环境下生长的植物,比如某些苔藓,蕨类等。

石小川跟着天秋走到了最大的那个小石洞中,经历了几百年的岁月,里面石桌石椅石床,甚至连石制的书架还安安静静的摆放在这里,丝毫改变都没有,只有厚厚的灰尘告诉你,时间已经流逝了许久许久。

这儿一点也不潮湿,不光是那些石制的家具,就连地面和墙壁都经过了打磨,看得出来,主人是用了心的在打理自己的家。

天秋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那个小潭中的水汲出来,一点点的冲刷着这个房间,他们总共也就清理出了两个小石洞,到了晚上的时候,终于把一切都弄得妥妥帖帖,石小川用天秋带回来的干柴点了堆火,处理着他捕回来的野兔,慢慢的放在火堆上烤着,这回他有了些经验,总算不至于手忙脚乱。

两个人默然不语,这种躲避着修炼的日子也不知道要过多久,石小川想起来,好像再过两天就是除夕。

天秋变成了半人半蛇的样子,蛇身泡在那个水潭中,上半身却躺在旁边的石头上,闭着眼睛,那本"蛇经"被他拿在手中,石小川看来看去,也不知道,这样到底算不算在修炼。

他等了好久,天秋还是纹丝不动,而架在火上的野兔可不等人,石小川只好走过去,还没等他靠近,天秋泡在水潭中的尾巴就一甩,水潭被他掀起了一阵波浪,水"啪啪"的冲刷着石壁。

天秋看着石小川,慢慢的从水潭中爬出来,挪到了火堆旁。

石小川把其中一只烤兔子递给他,然后开始和他聊天,说起今天遇到那孩子的事,当然必不可少的提到了自己的推测。

天秋把烤兔子放下,慢慢的凑过去,一点点的靠近石小川。

石小川被他的眼神逼迫着,慢慢的就往后缩。

"不,你不是蛇王的孩子,你是我的——你有的,是我的血脉。"天秋用又轻又柔,却不容置疑的声音说。

58、一座山

幽深的山洞,水滴声声传来,却让这里显得越发的安静。

连说话走路的声音都不自觉的压低着,就好像生怕吵醒了这趴伏在大山深处的正在沉睡的巨蛇一样。

石小川就那么傻愣愣的看着近在眼前的天秋,刚刚他听到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用茫然的眼神看着他,天秋用略带着凉意的指尖摸了摸他的脸,顺着他的脸滑到了他的颈部,在那儿慢慢摩挲着。

石小川呆呆的说,"难道你也曾经喜欢上一个女人,然后有了后代,我是你的——"这事儿也太狗血了,太匪夷所思了,居然比自己那瞎扯的胡思乱想更曲折离奇。

天秋白皙修长的手轻轻的搭在石小川的脖子上,听到他这句话,慢慢的收紧。

石小川涨红着脸,大喊着,"停,停,不是就不是吧,这么激动。"他有些不满的嘟囔着,其实他并不是很在乎自己是天秋的血脉,还是蛇王的血脉,总觉得这种几百年前的事太遥远了,人总共才能活那么几十年,连自己的亲姥姥姥爷都可能见都没见过,更何况是不知道多少代之前的老祖宗。

所以,他并没有把这件事看得很严重。

天秋游动着爬到水潭边,把蛇身泡在了水里,左右无事的石小川也跟着他坐在水潭边,他把手放在水潭里试了试,这水潭中的水居然一点也不凉,反而带着点微温,但是石小川也知道,这种温度,也仅仅是相对外面的冷空气而言,他也不能脱光了衣服跳到水潭里去洗个澡。

天秋小的时候长得苍白又瘦弱,总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等大了些,长自然是长得顶好的,不管是脸还是身材,都让人无可挑剔的完美,石小川也算走了这么多地方,还没见过比天秋更出色的人,但是身上那股不详的感觉却依然如影随形着,而且还变本加厉,让天秋整个人就好像蒙在了一层雾中,诡秘莫测。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石洞中只听到天秋的蛇尾偶尔搅动着水花的声音。

天秋突然睁开眼,游到了石小川的身边,正在沉思的石小川被他湿漉漉的手给惊醒了过来,"怎么了?"石小川担心的问。

"其实你身上的那些蛇鳞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水从天秋的头发滴落了下来,滑过他的肩膀,手臂和胸口。

石小川就被那些水滴所吸引,看了过去,有些漫不经心的点头应道,"嗯,我知道。"

"不,不是你所想的,你不是几百年前我和某个女人的后代,而是我的精血所化。"天秋抬起石小川的脸,盯着他的眼睛说,"十六年前,我从灵山逃出来,被人围追,我用尽了办法也摆脱不了他们,我和你说过,神智混乱之下,我甚至还杀了不少人,后来,我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天秋的嘴角轻轻扬了起来,露出了尖尖的獠牙。

石小川被他说的事吸引住了,不自觉的追问道,"什么办法?"

天秋轻声说,"当时,我碰到了一个刚有身子的孕妇,看到她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一个法术,我把自己的精血强迫打入了那个孕妇的腹中,把那个未成形的胎儿当了分|身的依托之物。"

"只要躲过了这些追杀的人,分|身就可以慢慢的脱离出来,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修炼,等过了上百年,有了足够的法力再来救被困的本体。当时,我以为那个胎儿肯定活不了,不是保不住就是会变成个死胎,没想到,他居然活了下来,而且运气很好的在那些精血发作之前遇到了可以救他的人。"
天秋把当时发生的事缓缓道来。

天秋看着默不作声的石小川,眼神有些苦痛,"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前因,小白怎么可能会这么粘你,你又怎么会出现在那片困住我的密林中,一切都有定数。"

石小川长长的出了口气,"那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天秋被他的问题难住。

"你体内有我的精血。"天秋说。

"可我是我爸和我妈的孩子。"石小川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那也有我的一部分。"天秋坚持说。

"就是那个核苷酸,基因组的末尾序列有一点点和普通人不同。"石小川开始摆事实讲道理,眼睛瞪着天秋说。

本来有点伤感,有点微妙的气氛,被这场辩论全给冲走了。

"你至少是我的半子。"天秋径自下着结论。

"不可能!"石小川坚决摇头,拒绝接受这件事。

场面一下子冷清下来了。

天秋有些受伤。

"当我的孩子,有我的血脉,这么让你难以接受吗?"天秋的声音很轻,就像吹过耳畔的一丝微风,稍不注意就会忽视了。

石小川坐在那儿,把下巴搁在膝盖那儿,看着水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着什么。

"你想让我叫你爸爸吗?"他突然问。

天秋被他的话一噎,总算知道这其中的关键点在哪儿了,如果石小川接受了这件事,那么他就变成了石小川的半个父亲,也就是说,自己喜欢石小川,不但是背德,还是**,以石小川的个性,能接受一样已经很不容易,要两样都接受——那也只能过个十年八年等这事都被大家忘了再说。

所以天秋把石小川拉过来,揽住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胸前,"我不是,我也不想,但是这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我不想骗你。你这些年受的苦,我来替你。"

石小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把手伸出来抱住天秋的脖子,不一会儿,天秋就感到肩膀上有热热的液体滴落。

是石小川的泪水。

这种心疼到无以复加的感觉让天秋有些无所适从,即使是当年,被周子明背叛,他更多的也是愤怒,而不是悲伤。

天秋恢复和修炼的速度并不快,据他说,是因为他原本就失去了一半的精血,和大半的法力,再加上受伤在身,能有现在这速度已经很难得了,这还是靠着这个水潭的神奇功效。

听他这么说的时候,石小川也兴趣大发的把手伸进水潭中,也想体验一把那种神奇的作用,但是除了凉之外,什么感觉都没有。

后来也就对研究这些兴趣缺缺了。

这天,天秋一大早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句让石小川乖乖待在石洞中等他回来的话。

一个人待在这个石洞里,那种冷情的感觉让石小川骨头都有些疼痛。

他拿着本《三国演义》来来回回的看着开篇那几页,也不知道看的到底是什么,一个个字都看进去了,但是组合起来,却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脑子里一片茫然。

等到了晚上,他缩在火堆前,被烟熏得眼睛都有些发酸。

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回头一看,天秋就站在拐角那个地方,背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他站起来,跑过去。

天秋把包放在地上,"看看我带回来的东西。"在篝火下,天秋的脸很温柔,少掉了平时眉梢眼角的冷意,带上了些烟火气,更显得整个人活了起来。

石小川看着天秋往外面掏着东西,里面真是什么都有,几件干净衣服、鞋袜、油盐酱醋、熏鱼熏肉、各种干菜,还有一些油糕之类的小点,摆了一地,甚至还有一个瓦罐,打开来,里面是带冒着热气的野参炖山鸡。

石小川拿过两个碗,盛好了,放在石桌上。

"今天是除夕夜。"天秋突然说,"我们第一次在一起过年,所以我想让你高兴下。"

石小川看着桌上的东西,"我很高兴。"他情绪还是有些低落,整整一天,他都在等待着、担心着天秋,结果天秋只是想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这种惊喜,不如说是惊吓。

天秋还是不太通人情世故。

不懂,在这个时候,单单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吃个最简单的食物,也好过一个人在冷寂的石洞中默默的等候。

天秋大概也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不过他明显还是没察觉到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等两个人吃完了年夜饭。

石小川看着天秋又游到了水潭边,打算继续自己的修行。

他觉得如果自己继续生气的话,就有些像个女人,但是如果不生气,又实在对不起自己今天的那些担心,所以很是纠结。

这个时候,天秋突然高喊了一句,"小川,快来。"

水潭中水花四溅,天秋好像很激动一样的在那儿游来游去。

石小川赶紧跑过去,就看到水潭边的那块石头上,一个白色的小东西趴在那儿。

他有些不敢相信的走过去,那个小东西抬起头,红色的蛇信吞吐着,得意洋洋的看着他。

居然是被留在灵山镇的小白!

石小川结结巴巴的看着小白,"它,它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天啦,这么远,它怎么做到的?"

天秋手放在脑后,悠闲的浮在水面上,"不要忘了它是谁的分|身,这点小事,只要等它养好了伤,完全不是问题,它记得这地方。"

小白爬到了石小川的脚边,沿着他的裤子往上,终于爬到了石小川的手臂上,又回到了它最喜欢的地方,石小川的手腕那儿,卷成一团,石小川手腕那个地方的温度让小白很满意。

它蹭着石小川,石小川把手腕抬到自己面前,小白好像又小了点,也许是自己的错觉。

小白跋涉了这么多山山水水,就为了来和他们会和,或者该说是,就为了寻找石小川。

现在终于找到了人,它就卷在石小川的手腕上,睡着了。

石小川摸了摸它凉凉的蛇皮,轻声说,"新年好。"

59、蛇诱

这个年注定过得不太平。

石小川躺在硬邦邦的石头床上,下面只垫着一床不太厚的草席和褥子,被子倒是一床今年新弹的棉被,有七斤重,很是厚实,盖在身上压得严严实实的,连翻身都觉得有些拘束,按说,就算不是很暖和,很冷倒也不至于了,但是石小川就是觉得冷。

他浑身打着颤的睡在被窝里,寒气从四面八方的钻进来,他觉得自己的手脚就像结了冰一样,冻得连感觉都快没有了,不知道到底是因为这个石洞,这张石床,原本就难以储存热量,还是这个石洞太冷清,让人打从心底里冒着寒意,亦或是,他的身体就像天秋说的,有他的精血,所以就像蛇一样,血是冷的,无论怎样,手脚也暖不起来。

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的石小川,无奈之下,也只能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在枕头边用自己的衣服做了个窝,小白就乖乖的蜷成一团睡在那儿。

这个用作卧室的小石洞,其实也就是石小川一个人在用,天秋整天泡在那个深水潭里,除非必要绝不上岸,石壁上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一缕缕的黑烟就那么升腾着往石洞顶上飘去,到了那儿,被挡住,就慢慢的散开,于是,整个房间里就有了一股桐油被燃烧后的刺鼻味道,久而久之,这股味道渗入墙壁,就好像这个石洞自己散发的气味一样。

外面的大石洞传来轻微的潭水翻搅的声音,那是天秋在修炼。

石小川听着听着,就迷迷糊糊起来,"啪"的一声摔在了床上。

石小川觉得很重,身体沉甸甸的,像灌了铅,连抬一抬手指尖都觉得万分艰难;他觉得很冷,从胸口那儿发散出来的寒意往四肢百骸流过去,就好像慢慢推进的冰川一样,他好像可以听到身体内发出的冰层缩紧的"喀嚓"声;他觉得很累,脑子混沌沌,有只手拖着他往黑暗的深渊飞去,他却丝毫挣扎的念头也没有。

但是,当那个黑洞似的深渊近在眼前的时候,他又茫然了,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呼喊着,让他醒过来,不要再前进了,那个声音让他头疼欲裂,然而,他开始犹豫,开始彷徨。

这个时候,一个温暖的东西熨帖着他冰冷的身体,就好像春风拂过大地一样,身体内的冰层一点点的融化,万物复苏,草木茁长,百花盛放,就连疲累的心都得到了抚慰,一点点的充满了活力。

于是,石小川终于睁开了双眼,醒了过来。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被千秋抱着泡在了那个水潭中。

天秋抱着他,浮在水潭中,脖子以下的部位全浸没在水里。

石小川原本以为刚才只是睡着了被梦魇住了,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不然的话,他不会无缘无故的被天秋从床上抱到这水潭中来,就连小白也浮在旁边的水面上,正一圈圈的围着他们打转。

石小川动了动,原本闭着眼睛的天秋立刻睁开眼看着他,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石小川这才感觉到自己全身光溜溜的被天秋抱着,还紧紧的贴在他身上,而天秋,毫无疑问也是同样的赤|裸着。

自从那个深吻之后,石小川就隐隐觉得天秋和自己的关系再也回复不到以往的单纯,但是他们到底会变成怎样,石小川也没有特别的期待,天秋虽然说喜欢他,但是这种喜欢到底是不是爱,爱又能爱多久?

石小川才十六岁,小时候,他渴望着那份温情,却始终得不到,即使后来有了石松那亦父亦师的陪伴,依然有着无法弥补的缺憾,若是一个人,连父母都不爱,又怎敢想着有个人会与他相伴到死那天?

石小川想要一份确确实实,摸得到看得着的感情,可感情这种东西又怎么可能会如此!

每个人都希望有个永远,可到底怎样才能永远,怎么才会永远,怎样才是永远呢?

石小川当然明白,就算想要永远,那也得自己牵着那个人的手,一步步走到那个永远的终点,这中间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他害怕出现任何意外,害怕那个陪着他的人中途离开,害怕一切可知不可知的东西。

他就像个刺猬,用尖刺面对着外界的一切,包裹着柔软的内心。

他没有自信,而天秋也没有给他这份自信。

天秋太飘忽,就像他的出现一样,他毫无疑问是出色的,不光是外貌,还有能力,但是他却没有能相濡以沫的感觉。

"发生什么事了?"石小川看了看四周问。

天秋用一只手轻轻松松的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贴着他的额头。

石小川觉得身体有些往下滑,脚底没有实感让他有些心慌,他抬起头,搂住天秋的脖子,把自己半挂在天秋的胸口,他好像可以感觉到天秋的心跳声。

"你晕过去了。"天秋的手慢慢的摩挲着他的额头,一股股温暖的热流就从石小川的眉心散开,往身体的各个部位流去,石小川想起来,这和自己昏迷时那种感觉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的,我一点感觉都没有。"石小川皱着眉头说,只是觉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面还怪累的。

"你发病了,我这几天日夜修炼,一来是为了早日恢复伤势,二来是为了尽快把这本'蛇经'给吃透,三来是想着你的病又快要发作了,总要早作准备。"天秋轻声说。

石小川点点头,"那要怎么做?"

天秋微微皱着眉头,有些为难的看着石小川,"先泡在这水潭中,舒散一下筋骨,之后,再——"

石小川点点头,也没追问之后再怎样,在他看来,天秋之所以对之后的事欲言又止,估计是和他解释不清楚,毕竟他就算身体里有天秋的精血,说到底也是个普通人而已,那些神神道道的事,他既不会,也不懂。

这一泡,就是三天三夜,也不知道天秋用了什么办法,在这种温度的水里面泡着,石小川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有些泡温泉的感觉,只不过就算泡温泉,连续泡个三天三夜也不是人干的事,差点让石小川泡脱了一层皮,直到快受不了的时候,天秋终于把他从水里捞了出来。

捞出来之后,石小川的腿肚子都有些发抖,这么长久的不着地,全身的骨头好像泡在了醋里面一样,软乎乎的,使不上力。

天秋拿着条毛巾把石小川从头到脚擦干,然后把他抱到了小石洞中,放在了床上,然后就坐在床边。

过了好一会儿,石小川才终于缓过劲儿,披上外套坐了起来,里面还是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他也不觉得冷,反而有种出浴了之后全身舒畅的感觉,就好像血脉都被打通了一样。

小白也跟着爬到了他身边,这个时候,正钻在他外套的口袋里,露出个头,好像在等着什么。

天秋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下定了决心似的,轻声对石小川说,"你忍着点。"

石小川点点头,别的他不敢说,忍耐力他还是有点自信的。

天秋把手轻轻的放在石小川的肩头,把披在他身上的衣服轻轻的撩开,脱掉,石小川就全身赤|裸的坐在被子里,虽然这些天都是这样赤|裸相对,但是这么被人脱光衣服,盯着看,还是有些尴尬,不过石小川催眠自己,这就好像在医院里做检查或手术一样,天秋就是个医生,把他当专业人士就没那么紧张了。

但是这回和泡在水潭中还是有些不太一样。

石小川被天秋的手臂揽过去,面对面的跨坐在他身上,石小川私密的部位蹭在天秋光滑而柔韧,线条优美的腰上,顿时就满脸通红,连那个部位都起了反应,他忍不住轻轻动了一□体,这个时候,也只能庆幸天秋下半身还是蛇形。

他的扭动让天秋本来很自然的动作也不自觉的开始有些生硬。

压抑太久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以往一遍又一遍让自己生生忘记或忍住的,从来没有消失,而是潜伏着,累积着,等待着爆发的机会。

现在这些蠢蠢欲动,叫嚣着要得到眼前这个稚嫩却极度诱人的身体。

少年还没有完全长成的青涩身体,茫然无知却带着点暧昧的眼神,是那么的诱惑着周遭的人,想把他掌控在自己手里,想把他压在身下狠狠的蹂躏,想深入他的身体中好好疼爱,想——种种无法克制的念头让天秋的眼睛一时间开始慢慢的发红。

天秋的手甚至都有些颤抖。

这个时候,一直安安静静的小白顺着石小川的腿爬了上去,毫不客气的咬了天秋一口。

天秋的手腕上几个小小的牙印,清晰可见,看起来小白丝毫没有手下留情,这一口让快要失去控制的天秋终于清醒了过来,他眼神有些复杂的看了小白一眼,手一抬,精确的抓住了小白的头,小白的嘴被迫张开着,蛇信吞吐,獠牙外露。

石小川看着不对,"天秋,别这样,快松手,小白快被你捏死了。"他拉着天秋的手说。

天秋眼神有些冷,"要救你就必须得用上它。"他看着在他手里使劲挣扎的小白,手里又用了点劲儿,如果是人形的话,小白只怕已经被他捏得要口吐白沫了。

"难道——"石小川有些难以相信的看着天秋,"难道救我就一定要牺牲小白?"他问。

"这倒不必,不过,苦头是肯定要吃点的。"天秋把小白捏着举到自己眼前,小白的身体卷着,"你是救还是不救?"

小白听到这句话,原本剧烈挣扎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尾巴在空中垂得笔直,任天秋捏着,再也不动了。

天秋用锋利的指甲划破了小白头部下的那点蛇皮,一点点的蛇血从小白细长的身体中滴落了下来,落在了天秋的掌心中,连续滴了十几滴之后,才渐渐止住,而此时的小白,大概已经晕过去了,被天秋随意的扔在了旁边的被子上。

石小川的目光不受控制的跟过去,担心的看着小白。

他虽然相信天秋说小白不会有事,但是看它像根软面条一样的躺在那儿,连惯常要做的盘起身体这动作都没做,实在让人不得不担心。

"别看了,就是损失些精血,过一会儿就好了。"天秋慢慢的说,他手心中的那一小滩的血,就像蛇一样的自己动了起来,分成了两部分,天秋轻声却不容反抗的说,"张开嘴。"

石小川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张开嘴,一半的精血立刻飞到了他的嘴里,直接没入了他的喉咙,而另外一半精血则直接被天秋喝掉。

喉咙里的血腥味,立刻让石小川的脸色难看起来,他扼着自己的喉咙,觉得有些反胃。

倒是天秋,连眉头都没动一下,石小川想起来,天秋好像已经吸血吸成习惯了,从前吸自己的血,现在吸小白的血,他还真是个吸血鬼,石小川在心里腹诽着,却也知道,天秋也是没有办法,当时刚从灵山上逃出来,为了尽快恢复法力,只能找他这个有自己精血的人,现在之所以喝下小白的精血,只怕也是法力不够,只能借着小白的力量。

石小川被天秋抱在怀里,两个人的皮肤紧紧相贴,天秋的手按着他的背,顺着一定的脉络慢慢的移动着,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的热流就那么冲刷着石小川的身体。

本来已经快长满石小川全身的鳞片,在这种动作下,慢慢的消失不见,白皙的皮肤露了出来。

天秋的手滑到了石小川的尾椎骨那儿,顺着他的尾椎骨打着圈。

那个地方特别的敏感,让石小川身体微微震了一下,原本已经有些迷糊的思绪立刻清醒了过来。

那只手还在动着,揉捏着石小川的尾椎,顺着那条缝,慢慢的往里探去。

石小川实在忍不住了,抬起头,想抗议一下,却看到天秋的脸色变得非常苍白,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水,他看着石小川说,"忍忍。"

石小川点点头,把头埋在那儿,豁出去了。

天秋的手摸到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甚至连手指都伸了进去,在里面停留了一下之后,又撤了出来,石小川在他的动作下,像煮熟了的虾子一样,全身通红,下半身隐隐发热,有了反应,硬硬的抵在天秋的腹部。

天秋的手几乎摸遍了石小川身上每一寸皮肤,连脚趾都没放过,石小川在这种抚摸下,时不时的喘着粗气。

他觉得自己无法控制的身体反应实在有些羞耻。

幸好天秋什么都没说,感觉到了他的身体反应,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等到这冗长的治疗仪式终于结束的时候,石小川也松了口气,但是不听话的下半身还是很有精神。

这个时候,天秋又把手伸了过来。

石小川有些无奈,看来这治疗还要继续,但是当天秋的手握住他下面那个部位的时候,他立刻弹跳了起来,胡言乱语着,"别,别,放开。"

天秋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那个部位,笑着说,"那它怎么办?好歹是我的原因,我总得负责。"

然后开始用熟练的手法开始揉搓起来,几百年的老妖怪,不但法力高深,连做这种事都特别的有技巧,不一会儿,就让石小川在他手中泄了出来。

石小川瘫软在了他身上,天秋就那么抱着他。

慢慢的,石小川终于开始感觉到寒意。

天秋拉过旁边的被子,把小白挪到枕边那个窝里,把石小川包起来,摸了摸他的头,"睡吧,睡一觉起来,一切就都好了。"天秋说。

石小川迷迷糊糊的点点头。

一切大概会好起来吧。

60、仇家上门

这个山洞也不知道存在了多久,有些洞壁上潮润润的,渗出水来,一层层黑黝黝的青苔就长在那上面,生活在阴湿之处的虫豸们在黑暗中快速的爬动着,偶尔的时候,受到惊吓,更是会发出细微的响动声。

这并不是适合人生活的地方。

待得久了,整个人就好像被这个山洞给同化了一样,有着说不出的烦闷感,内心深处的杂草疯长着,到最后终于淹没了理智。

他拎着本书,坐在石桌旁,就着昏暗的油灯,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天秋和小白泡在旁边的水潭中,正在休养生息。

小白细长的身体在潭水中浮浮沉沉,偶尔的时候,扭动着蛇身游动一下,从那天之后,失去了大量精血的小白连爬动的力气都没有,石小川只好把它瘫软的身体塞在口袋里,连吃东西都要撕成极小的块状喂食,这么养了好几天,才能独自到水潭中休养。

它和天秋还是不对盘,天秋在这头,小白就离得远远的,泡在水潭的最那头,石小川有些头疼,从天秋的角度来说,小白是从他那儿分出去的一部分,理所当然的,要收回来才能让自己变得完整,实力也能大增,而从小白的角度,十几年的时间,让它从一个无知无觉的傀儡变成了具有灵智的独立个体,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心甘情愿被天秋融合。

两个人各有各的立场,所以只能死磕着。

突然,在水潭中泡着的天秋猛地搅动了一下潭水,有些水沫甚至溅到了石小川的脸上。

半人半蛇的天秋游动着爬了过来,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周家村出事了。"天秋轻声说。

石小川愣了愣,有些慌张的站起来,"那怎么办?"

周家村的人能出什么事?难道那些人居然找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了?然后找不到他们就拿着周家村的人出气了?

天秋摇摇头,"具体是什么事还不太清楚,只是刚刚周家村的族长给我传了个消息,那边不太妙。"天秋在旁边爬来爬去,有些担心的看着石小川,"我得去看看,你就留在这儿,这里暂时应该还是安全的,小白也留下来,关键的时候,它还是有点用的,虽然用处也不大。"天秋有些不甘心的看着跟过来的小白顺着石小川的腿往他身上爬。

听到他的话,小白摇晃着小小的头,好像有些不以为然。

石小川带着小白,焦虑不安的在大石洞里走来走去,绕得自己都快晕了,只好坐下来等着。

他隔个十几二十秒就往自己的手腕上看一下,连分钟都走得特别慢,跟个乌龟一样,慢慢的转着圈,旁边的人心急如焚,它却还是不紧不慢。

等到快下午的时候,石小川实在坐不住了,他把小白从自己的手腕上扯下来,"你说我们怎么办?这么久了,要不要出去看看?"

小白瞪着黑眼睛看着他,自然是做不出任何的回应,只是卷着尾巴又爬回了石小川的手腕,石小川叹了口气,就算要去周家村,这荒山野岭,深林古洞的,他也摸不清方向,天秋带着他在石洞中绕了好一阵才到这儿,中间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岔路,现在要他慢慢的顺着原路回去,他还真记不太清了,何况,就算他找到了路,那半悬崖上的,要怎么回到崖顶,也是个问题。

把这些事一摆上去,石小川不觉有些沮丧,自己居然就待在这么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

等到了晚上,石小川胡乱弄了点东西吃了,也不敢去睡觉,就趴在石桌上等着,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石小川也懒得去看手表了,到后来,他就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瞌睡。

他是到了半夜的时候,被回来的天秋给惊醒的。

天秋的蛇身已经变了回来,衣着有些凌乱,白皙的脸上有几道划痕,上面有些凝固了的血痂,让他端正的脸带上了些凌厉感,石小川紧张的看着他,"怎么样了?"

天秋拉过他的手,"我们走,边走我边和你说。"

石小川看了看小石洞,里面的东西都是些身外之物,重要的也就是那点证件,他抓起那个小背包就跟着天秋匆匆走出了大石洞。

"你还记得以前在密林里遇到的那头蜘蛛吧?"天秋突然问。

石小川点点头,要把那只可怕的怪物忘掉,是不太可能的事,他对那只巨大的蜘蛛狰狞的样子,还有它那无数在旁边爬来爬去的密密麻麻的子子孙孙印象可是深到了极点,现在看到平常的蜘蛛都有些心理阴影。

"它的弟弟,就是在博雅中学袭击过你的男子,和通灵子不知道怎么勾结上了。"天秋拉着石小川的手,领着他在这片黑暗的洞穴中走着,"那头蜘蛛原本也是这片深林里的灵物之一,对周家村,对蛇王,对我,不说知之甚详,却也不离十,周家村里的人——"说到这的时候,天秋的声音有些低沉,"死了些,我只来得及救出一部分,把他们引开之后,就到这来接你了。我们得在他们找到之前离开这儿。"

石小川想起那个躲在树林里哭泣的孩子,给他们送来饭食的女人,慈祥和蔼一心为村民的族长,不辞劳苦迎接他们的那几个男子,一张张面孔闪过,到底还是连累到他人了。

天秋好像知道他在胡思乱想一样,握紧了他的手,"别想了,留着这力气让那些人付出代价。"天秋低声说。

他们并没有从来的时候那条路出去,而是顺着山洞,一直走,旁边偶尔可以听到水流的滴答声,到后来,天黑嫌石小川走得太慢,把他背了起来,在黑暗的石洞中跑了起来。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才终于停了下来,天秋把石小川放下来,"到了。"

他们出来的地方,是在山脚下一个看起来像兽穴的土洞中,满鼻子的泥腥味,带着外面的新鲜空气就这么扑了过来,石小川不禁打了个寒颤。

外面有着淡淡的月色,但是平常人想靠着这点月色看清路却是不可能的。

天秋并没有急着走,反而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那片黑暗,一脸若有所思,他看着石小川,用微凉的手摸了摸石小川的脸,"冷吗?"

石小川摇摇头,就刚走出洞穴的时候,突然间一下子接触到外面的空气,有些不太适应。

"我刚刚想起来,我们就算想躲估计也躲不过去了。"天秋拉着石小川的手,慢慢的沿着那条上山打猎的人踩出来的路走着。

果然,才走了没多久,前面不远处的树林中就传来急切的簌簌声,就像有什么生物在快速的往这边靠过来一样。

61、路青云

茂密的树林静悄悄的站在黑暗中,掠过的光影交错着,越发显得在看不到的地方,鬼魅重重。

在这样阴冷的夜晚,还要面对不知会从哪儿冒出来的敌人,顿时就让人有雪上加霜的危机感,石小川紧张得手心直冒汗,但是天秋到底是见多识广,把石小川往自己身后一推,整个人轻轻松松的站在那儿。

小白爬在石小川的肩头,黑暗中,可以听到它的蛇信吞吐时发出的细微的"嘶嘶"声,原本应该是很恐怖的声音,在石小川听来,却反而有些安心感。

他伸出手指,摸着小白冰凉滑腻的细长身体,手里拿着根折断的粗树枝做成的木棍子挡在胸前,不管来的是个什么奇怪的东西,总之,他是不会让自己束手就擒的,想抓住他们,那就来吧,看鹿死谁手。

那个东西并没有立刻进攻,而是在附近不断的徘徊,让你时时刻刻绷紧了神经,却又怎么找不到对手的藏身之地,耗着你的精力,寻找着时机,这个计划倒也不错,但是天秋可绝不是个被动等待的人。

他转过头,看着小白,勾了勾手指,压低了声音说,"过来。"

小白犹豫了一下,缩了缩,然后一跃而起,落在了天秋的手臂上,天秋拎着它的尾巴,把它倒着提起来,"跟上来。"他看着石小川,轻声说,"别离得太远就行。我得把它揪出来。"

石小川点点头。

天秋用极快的速度在黑暗的密林中搜寻着,开始石小川还能勉强找准他所在的方向,慢慢的跟过去,几分钟之后,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天秋的踪影,他想了想,抱着旁边的一棵树,三两下的就爬了上去。

树上总比地上安全点。

爬到树梢上,风就大了起来,树枝被风摇动着,簌簌声不绝于耳,在这个原本就危险重重的寒夜中,就显得越发瘆人。

石小川平顺着自己的呼吸,尖着耳朵仔细的听着周围的声音,想从那些杂乱的声音中分辨出也许是天秋发出来的那一部分,只不过,有一阵他什么都没听到,觉得周围的一切声音就是树林中天经地义该有的,没多出一点意外的音节。

他抓着粗糙的树干,手心里生疼,大概是刚刚爬树的时候蹭破了皮,这疼痛让石小川被风吹得有点晕的头保持着清醒,他终于听到了类似于打斗的动静,从左前方传来,石小川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爬下树往那个方向找过去。

最终,他还是按耐不住心里的焦虑,决定就算帮不上忙也要到边上看着,也许瞅着机会也能做点用,他爬下树,手摸索着放在靠着树放着的那根拿来当武器的木棍子。

月上中天,遮住月亮的云层不知什么时候移开了,暗淡的月色给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带来了更多的光亮,石小川拿着木棍子找准了方向就往那儿走去。

突然,一声轻微的"喀嚓"声在他左近响起,本来就风声鹤唳,快要草木皆兵的石小川立刻扬起手里的木棍子,死死的盯着那个方向。那儿慢慢的走出来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石小川看过去,觉得那影子有些熟悉。

等那个人影完全从黑暗中走出来,能够模模糊糊的看清楚的时候,石小川才知道自己的感觉果然没有错,是路青云。

平时他们在学校,就是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关系,混了个脸熟,知道是学校里的,但是说起名字,都是不知道的,要不是后来博雅中学那件事,路青云突然出现在了那个地下空间里,石小川估计到现在也不会和他有任何交集,只不过现在就算比以前的关系近了点,也不过就是碰上了点个头打个招呼而已,连话也没说过。

看到是熟人,石小川本来紧张的心情又稍微放松了点。

但是转过头来想,这个路青云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上次突然间出现在了那个神秘的地下空间,现在又突兀的出现在了这个危险的夜晚,哪里奇怪,他就往哪里钻,石小川和他之间,虽然没有正面起过冲突,但是这么频繁的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总不见得是个巧合。

路青云还是那副文文弱弱的样子,看着石小川,手扶了扶眼镜,用不紧不慢,好像故意拖长了调子的声音说,"我劝你把那根棍子放下来,我可不想和你有什么冲突,我来这里是因为师门交代的任务,不是捉妖降魔。"

石小川被他的话弄得有点呆,捉妖降魔,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自己想的那样?这半个同学话里的意思居然是自己和妖魔有关系?

他想了想,还是没放下手里的木棍,但是本能上却还是放松了点,眼前的路青云并没有给他那种危险来临的感觉。

路青云皱着眉头,白净端正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嫌恶,"没想到,道门中人居然也有这等与妖魔勾结的货色。"

石小川想起天秋说过的话,"路青云,你难道是个道士?"他好奇的问。

路青云扶了扶眼镜,"我是道门正统崂山派俗家弟子,到灵山镇中学念书,也是为了方便追查在灵山镇上发生的那些怪事。"

"怪事?"石小川喃喃的重复了一句,也是,灵山镇不怪,哪里才怪?

这么多年,因为各种意外死去的人多不胜数,以前是石家人或与嫁进石家的媳妇莫名其妙的死掉,后来是因为工作或其他缘由到灵山镇的外地人——比如当日在图书馆工作的萍姨,不是失踪就是离奇死亡,要是有心人做个分析对比曲线图,只怕早就发现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了。

现在才被人注意到,足见得灵山镇上的某些人很有些手段,把这些个事情给掩盖得严严实实。

"那个在图书馆失踪的中年女人,是我妈的一个远房亲戚,我妈把这事给我说了之后,还和我说了一些你们灵山镇的传闻,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刚好师门要我们多出去历练,我就选了这里,一到灵山镇,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先是图书馆里那股妖气,再明显不过,原本我以为就是那头蜘蛛在作祟,没想到,后面顺藤牵瓜的,又摸出了一个'三清派',这就算了,居然还被我查到'三清派'与那头蜘蛛勾结在一起的事。"路青云连珠炮的把自己做的事没有丝毫隐瞒的说给了石小川听。

这些事,有些是石小川知道的,有些事是他完全不知道的。

"我是知道那头蜘蛛,不过,那头蜘蛛和灵山镇有什么关系?"石小川纳闷的问。

"哼,灵山镇上的人就是些祭品和食物,隔个几年,就要送上几条人命给那头蜘蛛,不过更可怕的是,我认为'三清派'的那个掌教也很有问题,估计灵山镇上那么多人死掉和他也有关系。"路青云沉思着说,"这世上有一些邪门歪道,能靠着吸食人的精气延长寿命,虽然到后面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总还是苟活在这世上,我远远的看到过那个通灵子一眼,觉得他——大概早就不是人了。"

对这个推论,石小川没有任何异议,"难道灵山镇上的石家人都是被——"

路青云嗤笑了一声,"哪有这么简单的事,石家也不无辜,我把这事告诉了我师父,我师父算了一下,这石家的祖先在三百年前遇到了那个'三清道人',也就是现在化名'通灵子'的人,立了个誓约,用自己一部分后人的血换得整个家族的荣华富贵。"

石小川听到这句话悚然一惊,不敢置信的看着路青云,"不是吧,不会这么疯狂吧?这可是他们的子孙啊!"

"哼,人贪起来,什么做不到?后来大概是石家族里掌权的人不忍再向自己的族人下手,就开始用其他无辜之人代替自己的族人献祭。"路青云不屑的说,"只可怜石家这几百年死掉的族人,大概他们怎么想也想不到是自己的祖宗把他们给卖了。"

石小川默然不语,他想起了每年三月三雷打不动的家族祭典,那天晚上,那个"通灵子"也出现了,而且还指定要个"蛇子",石安清把整个家族符合条件的男女全迷晕在了宗祠里任他挑拣,就好像在猪栏里挑一头膘肥体壮的猪出来宰杀一样。

这么一联系起来,路青云说的这些可怕的事,就很可能是真的。

只不过这个真相是如此残酷。

让石小川一时间难以接受,他原本以为石家是被诅咒了,所以才会遭此厄运,却没想到是自己那些无耻丧德的祖先做出来的龌龊事。

就在他还恍恍惚惚的时候,这边路青云拉着他,"我们得快点,那个'通灵子'也来了,要不好好的准备一下,我们只怕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

石小川打起精神,跟在他后面,"天秋——"他说,突然间又闭上嘴,想起来,天秋的事只有自己知道。

路青云回头看他一眼,"就是那个蛇妖是吧?"

"你怎么知道?"

"猜出来的,我跟你们好久了,那个蛇妖也知道我跟着,要不,你以为他怎么这么放心把你一个人扔在这树林里。"路青云回头甩了一句话给他,又让石小川震惊了。

这到底还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潭,触手可及处全都是长满了青苔的石壁,没有任何着力的地方,只能挥舞着双手,下沉,下沉。

62、夜斗

石小川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路青云后面,他倒是不知道使了什么办法,在这片黑暗的树林中,走得如履平地。

其实天秋离得也并不远,只是身在密林,又是晚上,这点距离被放大、拉长,显得分外远了。

当他们走到的时候,天秋正在和那只巨型蜘蛛缠斗在一起,变成半人半蛇状的天秋,在林间树梢不停的游走攻击,而巨型蜘蛛则长着巨大的口器,挥舞着螯爪紧跟其后,边走边吐出粘人的蛛丝,让天秋活动的范围也越来越窄。

石小川他们走过去的时候,也是困难重重。

那蛛丝和普通蜘蛛结的网截然不同,效果比强力胶更让人头疼,只要被黏住,就很难脱身,幸好,路青云早有防备,手里拿着个雷火符,一会儿扔出一张,一会儿扔出一张,用来开路倒是方便实用。

石小川原本想自己也许多多少少能帮上忙,但是看到那只蜘蛛巨大的身体在树林中横冲直撞,他就知道自己还是太天真了,该躲着,还是得躲着。

他看着不知死活的路青云还打算往前冲,就一把拉住他,"等等,别什么忙都没帮上,尽帮了倒忙。"

路青云板着脸,"降妖除魔我是崂山派的天职,你别拉着我,我会小心的。"

石小川头疼的看着他,说起这降妖除魔,现在正在拼命的双方,可都不是人啊,这路青云要是正义感发作,不光是对付起那只巨型蜘蛛,顺便还给天秋下绊子,那怎么得了?所以怎么的,也得拖住他,或者和他讲清楚。

"你是要对付这头蜘蛛,还是要对付天秋?"石小川直截了当的问。

路青云看了他一眼,用一种可有可无的语气说,"当然是这头蜘蛛,这只蛇妖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做什么收它?我又不是电视剧里演的那些死板的除妖人,天生万物,只要不害人性命,多造杀孽,就算它们要和人在一起,还不随它们去。"他这话里有话。

石小川听到这句话,顿时一噎,在黑暗中,感觉到自己脸像在发烧一样,滚烫。

路青云倒也没真的跑到那激烈打斗的战场中间去,而是在旁边偷袭,手里的符咒不要钱一样的往那头巨型蜘蛛身上扔,其实效果并不太好,要说真的能给巨型蜘蛛带来什么极大的困扰和伤害,肯定是不行,但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攻击,也让那头巨型蜘蛛开始暴躁了起来。

它放下天秋,就往路青云这边急速的爬过去,路青云扭头就往天秋那边跑,天秋也不负他所望,蛇尾一甩,把那头巨型蜘蛛打得在空中一翻,摔倒了一边。

两个人联手,局面立刻产生了变化,胜利的天平往天秋他们倾斜,才过了一会儿,那头巨型蜘蛛就被天秋打晕在了地上,小山一样的身体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

以前那头巨蛇就和这头蜘蛛的兄弟是死敌,现在,正好了解这段恩怨。天秋扬起手就想杀了这头巨型蜘蛛,但是路青云却在旁边喊住他,"等等。"

天秋停下来动作,冷冷的看着他,"理由?"

"我要用它救个人。"路青云淡淡的说,"救完了要是它还有命在,你再杀了它也不迟。"

这个路青云也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大概是达成了什么默契,路青云直接用符咒把那头巨型蜘蛛给封住了,眼看着那头巨型蜘蛛庞大的身体在顷刻间变成了一只花生米大小的蜘蛛,被路青云装进了一个小玻璃瓶中。

把这里的事处理完,几个人凑在一起,一个捉妖人,一个蛇妖,一个带着蛇妖血统的人类,一条深具灵性的小白蛇,怎么看怎么古怪。

石小川刚一出现,被迫挂在天秋身上的小白就哧溜一声落在了地上,爬到了石小川身上。

旁边的路青云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我从没见过比你更怪的人。"他对石小川说。

石小川摸摸小白细长的身体,懒得回答,要说他怪的话,那下面周家村里全都是和他一样的人。

"我们先下山。"天秋说,"周家村那儿我还有些事没办,通灵子他们也想不到我们会转回去,那儿应该还算安全。"

路青云点点头,同意了这一提议。

三个人摸着黑,就往山脚走去,到了周家村所在的那个山谷,里面安安静静的,悄无人声,这并不是半夜里特有的宁静,而是遭遇大劫之后的荒凉和沉寂,连猫狗都夹着尾巴,仿佛被这气氛感染了,也失声了一样。

石小川他们来到了族长的屋子,退开虚掩的门,点亮了油灯,里面一片狼藉,仅有的家具也被翻得东倒西歪,上面还残留着血迹,也不知道是哪个村民留下的。

他们把凌乱的屋子稍作清理,三个人围着桌子,石小川看着周围,"其他周家村的人呢?"

天秋指了指地下,"他们在下面。"

他站起来,走到那个供着一幅神像的神龛前,挪动那副神像,后面就露出了个洞口,里面黑不见底,仅能容一个成年人爬进去。

天秋用一种特有的节奏在神像上敲击着,过不多久,从洞口那儿就爬出来一个人,是失踪了的屋主人,周家村的族长。
他喘着粗气,衰老的身体不耐这种操劳,此时却一脸激动的看着天秋,"圣祖。"

天秋挥挥手,"他们呢?一切可好?"

族长点点头,"那几个受伤的,用了圣祖给的药,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小六家的,伤太重了,还是——去了。"族长浑浊的眼里带着点泪花,不甚伤感的说。

天秋淡淡的点点头,"还要过几日才能安全,你们就好好的待在这下面,我已经把如何救那些身上长出蛇鳞的孩子的办法告诉了你,以后就照此办理,只不过,这些孩子就算是好了,寿命比起一般人也是短了些,不会活过六十岁。"

"够了够了。"族长连连说,"人生六十花甲子,要在几十年前,活到六十都是长寿之人,算赚到了。"族长很是豁达的笑着。

天秋把在石洞中做的几颗丸子递给了族长,这些丸子里面都混进了天秋和小白的一些血液。

族长感激涕零的又爬进了那个藏身的秘洞中去了。

路青云在一旁默默的看着,等族长终于走了之后,才说,"你做这些倒是都不避开我。"

天秋端来了一杯水,递给石小川,"这些人虽然身上还残留着些蛇王的血脉,但是他们是人,你们崂山派不是一直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吗?想来也不会为难这些普通人。"天秋的话里有些嘲讽。

也难怪,当年他就是被这些人用除魔卫道的口号给追杀了大半个中国,之后更是被打伤困在灵山整整三百年。

几个人闲话了几句,石小川打着呵欠,揉着眼睛,天秋看了他一眼,"先睡一下吧,明天估计还有一场恶仗,我们轮流守夜。"

路青云自然是一个人一个房间,天秋和石小川则共用一个房间。

两个人躺在床上,天秋半搂半抱着石小川,他的身体还是没什么温度,却也不至于冰冷,石小川迷迷糊糊的想,这要是夏天倒是不错,"等到时间了喊我。"

天秋点点头,摸了摸他的头发,"睡吧。"

才说完,石小川就已经睡着了。

石小川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天秋清醒着半躺在他身边。

63、学习

石小川怎么也想不到,最早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并不是通灵子,也不是佘君寒,更不是他手下的那些道士,而是石辰。

在医院中已接近半疯狂状态的石辰,此时站在晨光中,脸上带着熟悉的帅气阳光的笑容,两手插在口袋里,看着石小川,以及他身边的天秋和路青云。

他抬起手,打了个招呼,"还好你们都没出什么事。"

原本面无表情的路青云,在看到这样的石辰之后,表情微微有些扭曲,石小川犹豫了一下,"石辰,你怎么会在这?"

石辰脸上露出了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的神情,"我的病前几天好了,族里出了事,就派我跟着通灵子道长到这附近,我偶然发现了你们,就跟过来看看了。"

这套漏洞百出的说辞,也只能骗骗小孩,不过石辰带着明朗的笑,这么说出来,倒也不好直接戳穿他。

"族里出了什么事?"石小川想着,这族里每年按时按刻的送上祭品,难道被人过河拆桥了?

石辰皱着眉,有些无奈,"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族长和那几个长老慌得不行,派了好多族人到处找你,一定要把你带回灵山镇。"

石小川觉得这个消息里透着股阴森的杀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不过他的直觉一直很灵验,这一次,想来也不会例外。

看来灵山镇是不能回去了。

石小川倒也没什么遗憾,世界之大,何处不可安家立命?

眼前的石辰该怎么解决呢?他也是族里派来找石小川的人之一吧?

石辰大概是感觉到了石小川渐渐冰冷的视线,他有些伤心,在原地不安的挪动着两只脚,"石小川,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听医生说,我这病让我记忆出了问题,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模模糊糊的,也记不大清楚了,但是,我的这里。"石辰用手指着自己的额头,"让我告诉你,最好还是别回去。"

那几个长老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可是记忆犹新,简直是貌若恶鬼附体,一点也没有从前慈祥和蔼的影子,他之所以病刚好就抢着出来找石小川,就是想着,如果他能早其他人一步找到石小川的话,也把这事告诉他,让他留个心。

他的话,倒是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愣。

石辰忍不住把额前的头发弄开,"你们要走就快走吧,通灵子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他有些不忍心的看着石小川,好像有些犹豫,"石小川,你妈让我给你捎个话,要是有空就打个电话回家,没空就算了。"

这话说完,石小川就觉得自己太阳穴上的青筋跳了跳,那种不详的预感是越来越清晰了。

留下这话的石辰急匆匆的走了,好像生怕人知道他和石小川几个有过接触一样。

在他走之前,路青云嘴张了张,好像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石辰,大概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吧。

石辰前脚刚走,石小川他们立刻就收拾了一下,离开周家村。

这一路上,石小川都沉默着,按理说,石妈妈让石辰传的那句话,他完全可以当没听到,但是当他看到死寂的周家村的时候,心里就冒出一股凉气,如果,只是如果,因为他的缘故,石爸爸、石妈妈还是他弟弟石小山出了什么意外,那他是怎么也不会安心的。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但是如果要灵山镇的话,又面临极大的风险。

那几个长老也就是抓住了石小川这种心理,有恃无恐,等着你落入圈套,石小川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比较好。

天秋手长脚长的,步子迈得大,走在了最前面,这个时候,突然停了下来,等石小川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一把抓住石小川的胳膊,"你想回灵山镇?"

石小川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想偷偷的回去一趟,有点担心。"

天秋抓着他的手,把他带着往前走,"那就回去好了。反正迟早要把这些事清算一下。"

路青云看着他们两个牵在一起的手,嘴角抽了抽,这两个人也实在太光明正大了吧,把他当背景啊这是。

"我同意天秋的说法,通灵子反正不会放过你们的,与其被他追着到处跑,不如一次解决掉这些事。"路青云说。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不过石小川他们并没有立刻回灵山镇,而是不紧不慢的绕着圈跑,每到一个地方,看看风景吃吃美食,反正有路青云这个崂山派弟子在,据说崂山派给下山历练的弟子准备的经费那是相当充足,所以这一路上,石小川他们过得相当惬意。

他们在每一个地方都不久留,等着通灵子他们追上来之后,就立刻离开。

他们主动,而通灵子则被动,对着他们飘忽的踪影疲于奔命,偏偏这些人又总是留下那么一点明显的线索让你能追上,通灵子发了好几次脾气,眼看着到手的鱼又从你指间溜走,次数多了,当然让人暴跳如雷。

这次,他们到了一个以小吃闻名全国的城市。

到了晚上,左右没事,天秋就拉着情绪有些滴落的石小川往这里最有名的美食一条街逛去,难得的,这次只有他们两个人,路青云一到这里就跑到附近郊区的一个道观去了,据说那里有他的一个师伯祖,他要过去拜会一下,不过石小川觉得,拜会是假,捞好处是真。

越和路青云相处得久,就越觉得这个人面无表情的外在下掩藏的是极度狡猾又不择手段的本性。

天秋拉着石小川的手,在热闹的火锅店里找个干净的桌子坐下来,叫了一堆的东西。

石小川因为一直有些担心的缘故,虽然明知道他们这么跑来跑去,是为了让通灵子那伙人失去了冷静,露出破绽,但是,就他们本身来说,这样奔走也并不舒服。

小白从石小川的口袋里钻出来,眼馋的看着桌上堆得老高的食材,石小川看到它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几枚鹌鹑蛋,就用筷子敲了敲它的头,拿过一颗鹌鹑蛋,塞给它,小白心满意足的用细长的身体把鹌鹑蛋卷起来,然后张开大嘴,一点点的把它吞了下去。

石小川伸出手,摸着它鼓鼓的肚子,然后再看着小白继续看着那剩下的几颗鹌鹑蛋,一脸不甘心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旁边的天秋突然把一块牛肉捞起来扔到他碗里,吓了石小川一跳。

眼前的天秋满脸不快,就好像被忽略的孩子一样,气冲冲的瞪着石小川,石小川只好烫了片波菜叶子夹到天秋碗里。

天秋当时脸就绿了。

这时候,石小川才想起,天秋是极其厌恶吃这些蔬菜的。

他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一声,伸出筷子想把放到天秋碗里的菠菜给夹回来。

却看到天秋把那片波菜用筷子夹住送到嘴里,用一种吃毒药的表情匆匆咀嚼了两下之后就吞进了肚子里,然后又迅速往嘴里扔了一片牛肉,才算松了口气。

石小川看着他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高兴了起来。

天秋其实也有他的体贴之处,虽然常常不在要领,不过,石小川却觉得这种笨拙的方式也非常让人感动。

所以,他这顿饭吃得很多,让天秋的脸色也好了起来。


64、回到灵山镇

车辆平稳的行驶在黑暗的公路上,仅能听到引擎的嗡嗡声,偶尔有车辆呼啸着赶到了他们前头。

石小川抓着小白,在车辆有节奏的颠簸中,有些昏昏欲睡,旁边的天秋则精神头好得很,正和路青云学着怎么开车,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倒是难得看到他对什么东西这么感兴趣。

在外面转了这么久,眨眼间,已经出了元宵节,感觉也差不多了的时候,石小川他们决定连夜赶回灵山镇,为了方便,也为了隐秘,他们高价租了辆小车,如果一切顺利,今晚三点左右,就会到达目的地。

路青云对灵山镇也很是熟悉,他轻巧的开着车,驶入了灵山镇,在一条比较偏僻的弄子里停了下来。

灵山镇安安静静的,连那些高大的槐树都沉默着,别说小孩子夜半的哭声,就连以前时常能听到的狗叫声都没影子了。

石小川他们在槐树底下悄悄的走着,时不时被树影的婆娑声惊得背脊都发凉,几次三番之后,他终于镇定了下来。

小白很是兴奋,摇头晃脑的,爬到了石小川的手腕上,路青云则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天秋并没有跟来,而是一个人留在了车上,在石小川离开之前,天秋摸了摸他的头发,用一种有些黯然看着他,石小川禁不住想问些什么,没等他说出口,这边天秋用略带着凉意的手摸了摸他的脸,转身离开了。

石小川把手放在刚刚天秋摸过的地方,突然就觉得有些舍不得。

收起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石小川摇摇头,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伤春悲秋,他从小到大可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

他和路青云很快就到了家门口,路青云站在旁边那棵树后面等着,石小川想了想,没敲门,直接拿出大门钥匙,开锁时发出的轻微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晚特别的响亮,石小川居然有种做贼的感觉。

昏暗的大厅内空无一人,石小川想了想,决定先去看看石小山,要他直接去找石爸爸和石妈妈,总有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反而是一向关系不太好的石小山,无所顾忌。

石小山的房门是虚掩着的,石小川推开门,就看到床上拱起来一个团,石小川随手关上门,走过去,就看到石小山沉沉的睡在床上,仅露出个脑袋尖。

石小川把被子悄悄的往后一扯,推了推石小山,睡得迷迷糊糊的石小山有些不耐烦的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声,又把头埋进被子里打算继续睡,石小川好笑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只好又推了推他,这回石小山不乐意了,猛的睁开眼,当看到自己的哥哥站在床前的时候,他头发凌乱,睡眼朦胧,目瞪口呆的样子,倒是让许久没有见到他的石小川笑了起来。

看着石小山大张着嘴,就要喊出来,石小川赶紧捂住他的嘴,压低了声音说,"别叫,是我。"

石小山摇摇头,又点点头,用手掰着石小川的手。

石小川看他已经平静下来,松开了手。

石小山没好气的看着他,又看看旁边,"你刚回来?"

石小川点点头,"家里没发生什么事吧?"他有些担心的问。

"哼,能有什么事。"石小山有些不满的说,"你过年也没回来,在外面好玩吧?"

石小川有些好笑的看着石小山,他向来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从小被宠坏了,骄纵任性,从来是自己对别人错,但是从他的这句话里,石小川还是听到了一些口是心非的挂念,"这不是生病了吗?妈让石辰带个话给我,让我打电话回家,又不是说是什么事,我有点担心。"石小川看着门,石爸爸、石妈妈的卧室就在对面,"真的没什么奇怪的事?"

被这么一问,石小山有些踌躇,"要说怪的话是有点怪,前一阵子,那几个老不死的族长和长老把老爸老妈叫过去,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隔天,老爸老妈就收拾东西住到祠堂去了,弄得我这几天饭都没得吃,只好到处去蹭或到小饭铺去吃。"石小山不满的说。

看着他满口老不死老不死的叫着,石小川叹了口气,这小子,只要不如自己的意,别说尊老,就连爱幼也不会,比他小的也照揍不误。

"警察还上咱们家吗?"石小川又问。

石小山撇了撇嘴,"没了,不知道怎么就消停了,反正又没证据,喂,你问完了没?问完了我要睡了,困死了,昨天打电玩到三点,刚睡就被你吵醒,你房间妈都替你收拾了,直接去睡就可以了。"他打了个哈欠,拉过被子蒙着头,躺到了床上,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一把掀开被子,"你会留下来吧?"

石小川看着石小山有些不安的脸,想到这个弟弟从来都是被父母周全的照顾着,现在却撒开手不管了,当然会比表面上的不在意更忐忑不安,于是,石小川点点头。

这边石小山的表情略有些放松,不过还是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撇撇嘴,躺下了。

石小川也不开灯,摸着黑就走到了石爸爸石妈妈的房间。

有那么多天没人住的房间,就特别冷清,石小川掏出个打火机,在床头柜那儿找到了根蜡烛,点亮了,手拿着,开始在房间里查看起来。

他对石爸爸石妈妈会不会留下点什么线索并不抱希望,但是总还是要找找,房间里一目了然,能翻动的地方并不多,突然石小川想起了石妈妈藏存折或钱的那些小习惯,他走过去,把床头柜的抽屉拉开,手伸进去摸索着,在里面的夹层找到了几样东西,拿出来一看,两个存折,一个银行卡,以及其他一些比较重要的票据之类的杂物。

石小川看到存折上夹了张纸条,抽出来一看,上面是石爸爸的字迹。

上面潦草的写了几行字,看得出来,书写的人时间很紧,也不过就是让他看到这字条就赶紧离开灵山镇,不用担心他们云云,石小川看着这个纸条,把它放在火上给烧了。

如果说前面他还不太确定,现在却已经肯定石爸爸石妈妈被软禁了,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他给石小山留个字条,说出个门,过两天回,让他在家好好待着,别惹事。

摸出门的时候,就看到路青云正站在这寒夜中等着他,他冲着路青云点点头,两个人并肩走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街头。

只有路两旁的槐树,簌簌的响着,就好像正在监视着灵山镇发生的一切。

65、噩梦

眼看着天开始泛着白,快要亮了。

石小川他们开着车到了下一个小镇上找了家旅社住了下来,开了几天几夜的车,没得休息,早就人困马乏,只差一点就能坐着睡着了。

小镇上的旅馆条件当然不太好,但是好在热水器还是有的,拧开莲蓬头,热水就这么冲刷下来,石小川闭上眼,让热水把全身上下已经被寒意浸透变得僵硬和麻木的身体恢复过来。

他拿出一个纸杯,倒了半杯热水进去,把蜷缩在口袋中的小白掏出来,放进纸杯里。

小白被这动静惊醒了过来,在纸杯中动来动去,尾巴甩动着,纸杯里的水就溅了出来,眼看着纸杯就要倒了,石小川眼明手快的把纸杯给扶住。

他用手捏了捏小白的头,把它提起来,再放进去,这杯子虽然小,但是装着小白那细小的身体还是绰绰有余。

小白一点也不挣扎的任石小川拎着,尾巴垂得直直的。

石小川看它惫懒的样子,摇了摇头。

他在旁边洗澡,小白在旁边泡澡,石小川一时兴起,不怀好意的弄了点沐浴乳涂在了小白身上,擦洗着它那滑腻的白色蛇皮,小白使劲挣扎着,吐着蛇信,威胁似的露出了小小的獠牙。

就这么玩了一会儿,本来直犯困的脑子反而清醒了许多,石小川洗好了睡衣走出浴室门,才看到天秋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叫醒他,最后决定还是算了。

反正醒了洗也是一样,石小川撩开被子,躺到床上,把小白放在了枕头边,这是一个双人房,天秋就睡在旁边那张床上,可以听到他浅浅的呼吸声。

本来是很困了,但是现在却又有些睡不着了。

这样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醒的,石小川觉得很累,但是脑子怎么也不肯歇一歇,从数数字到数绵羊,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还是没什么效果,最后他放弃了,就让大脑放空着。

渐渐的,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在一条弥漫着白雾的公路上走着,一条很宽大的路,却只有他一个人在走着。

雾越来越浓,公路又这么空旷而寂静,石小川看看自己的身前身后,全是浓得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心里害怕了起来,他长这么大,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大的雾,就连脚底下踩着的路面都仿佛被这浓雾给软化了,脚踩不到底一样。

他心里不踏实,握紧了拳头。

站在这片浓雾中,石小川迷失了方向。

他不停的走啊走,到了最后,累得脚都快抬不起来,石小川有些绝望的看着眼前这一切,他不明白自己这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突然,不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穿透了浓雾,泄露了一点光亮出来。

石小川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顺着那个方向,那点光亮,就快步走了过去。

浓雾打湿了他的衣服,化为了水汽,和着他的汗水,一滴滴的,顺着身体流下来,石小川抬起手胡乱擦了擦被汗水迷住了的眼睛,那个光亮还在,自己刚刚跑了那么远,距离却好像没有拉近。

石小川觉得自己有些受骗了,这就好像海市蜃楼一样,看起来近在眼前,也许是遥远的年代前留下的影像,或者干脆是几百几千里之外的景象。

然而,石小川心里面有股不服输的硬气,他硬撑着,继续往那个方向走去。

一步又一步。

每一步都是汗水浸泡出来的。

石小川脑子疲累得已经无法思考,只有身体还顺着本能往前走着,石小川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只要停下,他就会当场倒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许一天,也许一个星期?

当他快要到极限的时候,那点亮光突然移动了。

石小川拖着脚步继续走着,眼前的浓雾围绕在他身边,不知道从哪儿吹来的风,让那浓雾动了起来,就好像浪潮一样,推着石小川往前走。

终于,离那点亮光越来越近。

石小川隐约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声音很模糊,石小川被那个声音吸引着,不由自主的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前面是一栋趴伏在白雾中的建筑物。

很大。

石小川觉得有些熟悉,但是木然的脑子却死活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顺着墙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一扇门,门是虚掩着的,他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那个谈话声还在继续着,声音稍微清晰了一点,听得出是几个人在争吵,七嘴八舌的,内容琐碎又混乱,石小川听得云里雾里。

如果按照石小川平常的性子,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好奇心这种东西,却没有同龄人那么旺盛,要说起来的话,反而是很冷漠且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尤其是对于他人的隐秘,更是没有丝毫兴趣。

那些在他面前窃窃私语的大人,那些当面嘲弄欺辱他的小孩,那些小时候想要却永远得不到的东西,那些带着天真的却永远得不到回答只会被粗暴推开的疑问,都生生的磨掉了他的好奇心。

但是现在,就好像他内心深处长出了个正在不断的诱惑着他的魔鬼一样。

石小川渴望着听到这些人在说些什么。

雾还是那么浓,却稍微散了点,石小川隐隐约约的看出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小小的院落。

那几个声音终于听得稍微清楚点了,"——不行,不能这么做。"一个声音大声说。

"——放过我们,到时候大家都得死。"另外一个声音好像在辩解着。

"几百年前就做错了——"

"——没办法。"

"只要死几个——,就行了。"

"石大罗一家——"

这几个声音激烈的争辩起来,突然听到石爸爸出现在了对话里,石小川悚然一惊,他想继续听下去,但是却发现那几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到最后,几乎是无声无息了。

他控制不住的抬起脚就往那个声音消失了的地方跑了起来,但是却狠狠的撞在了一面无形的墙上,摔在了地上。

浓雾以极快的速度消散着,才一会儿时间,月朗星稀的天空就显露了出来,石小川看着月色,再看看黑黝黝的小院。

这地方,他果然熟悉,就是石家祠堂内院。

一个黑影出现在了他面前,石小川看着那张长满了黑色尸斑的脸凑到了他面前,惊得大叫一声,终于从这个噩梦中醒了过来。

天秋坐在他旁边,睡眠不足的眼睛有些红,正担心的看着他,"做恶梦了?"

石小川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手的汗水,他心有余悸的点点头,这绝对是耗费体力心力的噩梦啊!


66、石家祠堂

石小川做恶梦醒了之后,被天秋盘问了一遍,把梦里面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清楚,天秋听完了,就皱着个眉头,脸色看着就有些不太好了。虽然老祖宗说得好,梦由心生,不代表现实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或将要发生这种事,但这梦实在太过于可怕,石小川总还是有些不安。

天秋习惯了裸睡,这时候就掀开了石小川的被子,也躺了进去,石小川来不及阻止,就木已成舟,看着天秋把他拉过来,被他的头压在自己胸口前,轻声说,"别想太多了,要是再做恶梦了,我就把你叫醒,继续睡吧。"

天秋骨架并不大,上面却蒙着一层漂亮的肌肉,线条优美流畅,石小川闻着天秋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不自在的动了动,他这个年纪,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这么与人肌肤相亲的磨蹭来磨蹭去,渐渐的就擦出了些火花,石小川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加快,这被子有些小了,天秋的胸口又太热,他怎么也不舒服,想睡到旁边点,又挣不开天秋的手。

天秋圈在他腰上的手慢慢收紧,石小川不由自主的就靠了过去,这一靠过去就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劲了。

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在他双腿间。

石小川全身上下,立马就跟做了个蒸气浴一样,红通通的,发着烫,他僵着身体,一动不动的,天秋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把他又搂紧了点,那东西就跟活物一样,石小川几乎可以感觉到上面的筋脉在跳动。

石小川脑子一抽,手就那么伸了过去,握住了那东西,这个动作让天秋的身体震动了一下,"嗯。"一丝若有似无的呻吟从石小川的头顶上传来,这个暧昧的声音让石小川觉得更热了,连带着自己下面也开始发着烫。

情况有些失控,石小川有些不知所措,他当然也自己玩过,但是在他们那小地方,父母是从不在他们面前谈起这些的,对这种事情总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羞耻感和私密感,让这些刚刚知道情|欲的少年男女懵懵懂懂的,比较内向点的,更是连自己解决下那难以抑制的欲求都深感不安,甚至是自责。

石小川刚好就属于后面那些,所以他即使是伸出了手去,那动作也格外笨拙,虽然不是没有快|感,但更多的是,是一种折磨。

一双比他更大的手覆在了石小川的手上,带着他的手在那个滚烫的东西上揉搓。

石小川手想挣脱那双大手,却被死死的抓住,甚至把他自己那已经发热的挺起的东西也拢了过来,互相摩擦着。

低低的喘息声回荡在整个房间里,让空气都似乎要燃烧了起来,石小川绷紧了身体,泄了出来,这种耗费体力的行为倒也有个好处,就是让石小川再也没力气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坠入了黑甜乡中。

一觉睡到第二天的下午,都不带醒的。

石小川擦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就在这个旅店里吃了点东西,也不知道算中饭还是晚饭。

路青云急匆匆的从外面走进来,在房间里摆了一屋子的黄纸符,黑狗血等等降妖除魔的法物,看上去倒也像模像样的,如果不考虑这路青云是个才十几岁的,用句老话说是胎毛还没褪尽的愣头青之外。

几个人做好了准备,其实也就是路青云忙活了一会儿,天秋和石小川则无所事事的看了几个小时电视。天秋作为一个妖,身体和法力就是他的武器,而他的半身——小白,也在关键的时候能派上用场,要说里面最没用的大概就是石小川了,他自己也有这个自觉,尽管如此,他还是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把锋利的小匕首。

机会是留给做了准备的人,要是真存了任人鱼肉的心思,那干脆大白天的上门去自投罗网好了,还用得着这么费劲挣扎吗?

石家祠堂这地方,石小川从小到大路过无数次,要说正式踏进那个高高的门槛,也就那么一两次。

这门槛立得高了,不但有了威严感,还有了神秘感,让这些路过祠堂门口的石家后人们说话声都不由得压低了点,生怕惊醒了里面的祖宗牌位似的。

对于石小川来说,这种压迫感自然是淡了点,但要真半夜翻墙进去,还是有些紧张。

对于天秋来说,这堵高墙形同虚设,他脚一抬,就已经站在了墙头上,用了点法力,把石小川也弄上来,至于路青云?他既然是个能抓妖降魔的人物,这堵墙自然也不在话下。

祠堂里安安静静的,大厅里放满了层层叠叠的历代祖先的牌位,长明灯的灯火摇曳着,让整个大厅明灭不定,更透着股阴森和寒气。

石小川想起昨晚上梦中的情景,和天秋说了说,两个人决定先到后院去找找看石家父母是否被关在那儿。

路青云满脸严正的看着这大厅,低声咕哝了一句,"果然是个妖孽。"

那些牌位中间,最醒目位置放着的两块黑色牌位,有股妖异感,石小川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好像都被这两个牌位监视着一样,浑身不自在。

他冲动了起来,用匕首从旁边的帘幕上割下来一块布条,轻轻的把那两个牌位给遮了起来,这才觉得舒服了点。

路青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石小川,你这感觉倒真的挺灵的,要是被我师父看到,肯定会把你挂去当他的弟子。"

他走上去,就着那块布把那两个牌位拿起来,放在地上,举着那像玩具一样,上面画满了鬼画符的桃木剑,一跳一跳,过了几分钟,那两个牌位就自燃了起来,在明亮的火光中,发出了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尖啸声。

路青云轻轻哼了一声,桃木剑打下去,把燃烧完了剩下的那团灰烬给搅得满地都是,连个形都没有了。

祠堂里还是静悄悄的,那阵尖啸声没有惊动任何人。

按理来说是不太可能的,这石家祠堂是派了专人守着的,随时添香加油,无比让这祠堂内外,香火永不断绝,现在却好像个空宅子一样。

既入了这个虎穴,就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在于,这虎穴躲都没地儿躲,石爸爸石妈妈留了字条上清清楚楚写着人就在这里。

三个人拧开了个照明灯,就往后院走去。

石家祠堂这后院也颇大,来来去去至少有三进院子,石小川他们一路走过去,门都是大打四方的开着,跟迎客一样,这诡异的情况让三个人一条蛇越发小心。

一直挂在石小川手腕上的小白,嗖的一声,滑落到了地上,石小川赶紧想把它捞起来,却看到小白纤细的身体消失在了假山后面,他想追过去,却被天秋一把拉住,天秋用手按在唇上,摇摇头。

石小川也只好放开了手,他们留在了原地,等了一会儿,就看到草丛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小白用极快的速度游动着爬了过来,它蛇信伸缩着,看着天秋,两个人不愧是半身的关系,就这样也能交流。

天秋打头走,石小川把小白抓起来放进口袋跟在后面,押后的是路青云。

在一片昏暗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石小川突然觉得自己后背有些发凉,他眼角瞄到了一个飘忽的黑影在不远处的门那儿闪了一下,消失在门内,他揉了揉眼,觉得自己大概是太紧张,眼花了,可当他再抬起头往前看去的时候,那飘忽的影子又出现了,这回他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了,他拉了拉前面的天秋。

天秋停了下来,带着疑问的看着他,石小川用手指了指那道门,天秋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黑乎乎的,也没什么东西。

石小川急了,压低了声音说,"我刚在那儿看到个黑影子。"

天秋当然相信他不是乱说,"跟紧我。"

这石家祠堂总共才三进,他们却已经走了十几分钟,怎么想,这地方也不会有这么大。

他们察觉到了异状,停了下来,路青云把黑狗血洒向了四周,周围冒出了一股股雾气,弥漫开了,把他们团团围住,雾气中满是鬼影重重,高高低低的怪笑声鬼叫声不绝于耳,就好像身在地狱鬼府一样。

石小川手心里冒着冷汗,不由自主的就抓住了身边天秋的手。

却发现这抓住的手和平常的感觉不太一样,他一眼看过去,那手皮开肉绽,上面满是脓血和蛆虫,绝对不是天秋的手。

这回石小川再也不能保持镇定了,大叫一声,把那手甩得老远,就看到那只怪手在空中打了个转,又飞了回来,直直的往石小川身上撞过去。

石小川像被猛兽追赶一样,狂跑了起来,那只怪手紧追不放,眼看着那还滴着脓血的手指就要抓到石小川的肩头了,石小川抽出匕首,反手狠狠的往下一砍,那只怪手被削断了半个手指。

被削断的手指在地面上弹跳不止,就好像也具有生命一样,石小川惊惧的看着那半根手指,再看看停在不远处的怪手,周围浓雾弥漫,就好像那晚的噩梦一样,只不过这回不是梦里面,而是现实中。

明明就在一步开外的天秋和路青云在这片浓雾中失散了。

他手里紧抓着那把匕首,顺着昨晚上梦里面的路线,一步步的往前走着。

石小川现在相信,那个梦绝对不是无缘无故的,是种预兆或指示。

被砍断了一根手指的怪手终于消停了会儿,没有再追上来,石小川觉得稍微放松了点,虽然眼前的一切实在没什么好让人放松的,就那浓雾中的不断搅动的鬼影,时不时就想往他身边凑过来,石小川只要挥动着匕首,切开那些浓雾。

但这也是治标不治本而已,被切开的浓雾过后就立刻聚集了起来。

这些浓雾中的鬼影在石小川旁边飘来飘去,不管石小川用了什么办法,它们还是陆陆续续的围拢了过来,才过了没多久,连石小川头顶上都站着好几个鬼影。

重重压迫下,石小川的汗水打湿了身上的衣服,手里的匕首也没了用武之地,只是让自己心里面安个心罢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物极必反,还是神经错乱,紧张过了头的石小川突然就不害怕了,他想明白了,这些鬼影既然一直围着他,没对他怎么样,那就随便它们围着吧,反正也不痛不痒的,只是可怕了点,但是看久了,不但不觉得可怕,反而其中一些鬼影还觉得有些熟悉。

石小川摇了摇头,汗湿了的头发粘在脸上,痒痒的,他拨开头发,就看到眼前这个鬼影使劲的往他身边靠过来。

石小川看它手脚挥动的样子,看它模模糊糊的五官身型,觉得在哪里看到过,但是死活想不起来了。

这个似曾相识的念头让他发动了所有的脑细胞开始翻弄着脑子里面那些积压已久的记忆,石小川就这么站在原地,那个鬼影挡在他身前,后面是那个又追上来的怪手,他却好像忘记了一样,只一个劲的沉浸在了记忆的搜寻中。

眼看着那怪手就要靠近他,却看到那个鬼影穿过了石小川的身体,裹着那怪手把它弄走了,那怪手不甘心的伸开着五指不停的拨弄着那些凝成鬼影的浓雾,让那个鬼影时聚时散,渐渐的,影子的浓黑渐渐淡了起来。

这边石小川终于找到了记忆中有些符合那个鬼影的地方。

这是他的好朋友张果的姐姐——那个嫁到石家当天就横死在石家祠堂的女人!

67、浓雾

身边被重重鬼影包围着。

那些鬼影在浓雾中时隐时现,时聚时散,但却始终逡巡不去。石小川从一开始怕到头皮发麻,恶心反胃,到后面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他在这些鬼影的陪伴下,东倒西撞的在浓雾中找着失散的天秋和路青云。

既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身在何地,大喊大叫的当然就不太合宜,也只能一点点的摸索着找过去,幸好这些鬼影也没对他做出实质性的伤害,如果不算上精神冲击的话。

那只怪手始终尾随着他,瞅准了机会就想冲上来抓住石小川。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石小川觉得就好像回到了昨天晚上的梦境一样,腿都走软了,不说找到天秋,就连这片浓雾的边缘都没摸到。

石小川席地了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看着旁边那些飘忽的鬼影,除了那个一直跟着他的酷似张果姐姐的黑影,还有一些,仔细看去,似乎也有些熟悉。

就比如现在那离他不到半尺远的鬼影,似乎是个中年女人,身形眉目间,很像当日在图书馆工作,后来莫名失踪了的萍姨。

而远远近近,有好几个鬼影,石小川都觉得有些眼熟,仿佛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见到过,只不过也许是隔得太久,又或仅仅是远远的看过一眼,所以印象不深,已经不太记得了。

一旦想到了这点,石小川就像失了神一样,死死的盯着那些鬼影看着,那些鬼影拥挤着,推搡着,好像拼命的想靠近石小川似的。

浓雾滚滚而来,让石小川迷失在了其中,不光是迷了路,还迷了心。

最终,石小川想起来的,也就那么一两个,他想了想,拿着匕首站起来,拖着一大串的鬼影继续艰难的往前走着,那些鬼影时不时飘过来挡在他前面,似乎在阻止他向前。

被拦住了好几次之后,石小川只好停了下来,鬼有鬼语,人有人言,那些鬼影在他耳边发出了细细簌簌的声音,就好像在他耳边诉说着什么。

那声音极冷,却渗透到人心深处,石小川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但却能感觉到其中的愤怒,不甘以及仇怨,这股负面的情绪铺天盖地的袭来,让石小川一个心神不稳,差点把手里紧握着的匕首扔在了地上,因为他感觉如果现在眼前站着个人,不管他认不认识,都会一刀刺过去。

仇深似海,铭心刻骨,不过如此。

跟这些比起来,石小川觉得后面跟着的那只怪手实在不算什么。

他喘着气,汗水一滴滴的落下来,打湿了他的头发,原本他以为这些鬼影是无害的,现在看来,并不是如此,就在刚刚,他差一点点就这些鬼影给控制了,石小川现在怀疑,这些浓雾就是鬼影搞出来的把戏,为的就是分开他们三个,好方便行事。

那些鬼影也许是察觉到了石小川的敌视情绪,骚动了起来。

浓雾就好像被搅动的池水一样,里面的鬼影一个个的向着石小川冲过来,唯一站在旁边的,也就是张果的姐姐了,那个鬼影缩在一旁,似乎在害怕着什么,其他的鬼影扑到它身上,张开大嘴,死咬着它,它拼命挣扎着,雾气凝成的身体渐渐的崩毁,就好像随时会消失融入这片浓雾中一样。

石小川看着它抬起头无声的喊叫,他觉得自己的头痛得一颤一颤的,耳膜上那儿有人在击打着,震得他一阵阵发晕。

他想起张果,想起那个姐姐幸福羞涩的笑脸,想起她死去时支离破碎的身体,冲动之下跑了过去,匕首乱挥着,把那些围攻着这个酷似张果姐姐的鬼影的其他影子驱散开来。

等那些鬼影都退了开去,石小川才松了口气,他扭头看着背后那个鬼影。

那个鬼影就站在他身后,正伸出手去,想探在他肩头。

石小川往后一躲,那个鬼影立刻把手缩了回来,一人一影子,一时默默无语,这个时候,那鬼影往前走了几步,停了下来,看着石小川,然后又走几步,又停下来,反复几次,石小川也明白了,这是要他跟着的意思。

在到底是跟还是不跟这两个念头间只略微挣扎了一下,石小川看看周围的浓雾,决定赌一把,追上了那个鬼影。

石小川警惕着周围那些鬼影,在刚才那件事之后,他是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只能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被这些鬼影所蛊惑。

他跟着那个鬼影走了一会儿,正要拐弯的时候,旁边角落里突然伸出了一只手,猛的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拖了过去。

石小川吓得挥动着手里的匕首就一阵乱砍,却又被横地里冒出来的另外一只手制住,"别怕,是我。"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是天秋。

石小川就好像泄了底的皮球一样,整个人立刻失去了力气,手里的匕首被天秋拿走了,旁边那些铺天盖地的浓雾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石小川擦了擦眼睛,不敢直线的看着站在月光下,假山石边的天秋和路青云。

难道自己遭遇的一切又是个梦吗?石小川抬起已经精疲力尽的脚,一步踏过去,坐在了假山石上。

天秋还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不放,就好像手心里是失而复得的宝物一样,眼睛里泛着妖异的红光,在清淡的月色下,脸色却极其苍白,石小川反手握住了天秋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天秋是因为失而复得,而石小川确实为了安抚频临疯狂的天秋。

"你们刚刚去哪了?"石小川声音有些嘶哑的问。

"我们被困在这个假山石阵法里面了,回头就没看到你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路出来,你们这石家祠堂真不简单,居然还有这么高深的阵法,看来是费了一把力气找了高人。"路青云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带着些郁闷的说。

只要付得起代价,大部分高人都可以请到,毕竟高人总有七情六欲,各种所求,投其所好就行,石家又不缺权势和金钱。

天秋素来是我行我素,这回看石小川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遇到什么了?"

石小川也懒得管路青云会怎么看了,把刚才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和他们说了,顺便也把自己的猜测提了出来,路青云拍了下手,"难怪我说这阵法怎么这么厉害,原来是靠这些冤魂厉鬼。"

"冤魂厉鬼?"石小川茫然的问。

"就是几百年来被这石家杀死之人的魂魄,都没有轮回转世,而是被强制留在了此地,本来横死,怨气就极重,连轮回的机会都被剥夺了之后,那怨气更是翻了几番,如果把这些冤魂厉鬼放出去,估计整个灵山镇至少有一半人会出意外。"路青云摇摇头说。

石小川呆了呆,情况居然这么严重,"那现在怎么办?"

路青云翻了翻白眼,"我也不知道,反正现在还没问题,等这事了解了,我请我师父到灵山镇来看看,他老人家应该有办法。"

石小川点点头,"虽然石家有些人有罪,但是另外一些人确实一无所知的,他们不应该背负这些。"

路青云又摇摇头,"这些冤魂厉鬼不会和你讲因果。"

石小川想起在浓雾中,那些鬼影散发出来的冰冷的气息,确实是如此。

那种怨气,早就蒙蔽了心智。

更何况,对于很多几百年前的鬼来说,株连九族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68、石家族长

冬天的月光让人从心底泛出一阵阵的寒意,石小川使劲的裹紧了身上的厚外套,搓着手,在嘴边呵着气,轻轻的跺着脚,在原地走来走去。

天秋的本体是一条蛇,本来就是个冷血动物,就算化成了人,体温也比一般人要低一些,就是现在,他的血液流速已经变得极慢,心脏那地方,每秒钟跳动的次数也仅仅只有正常数值的一半,手摸过去,缓缓的心跳声传来,肌肤却一片冰凉。天秋用了点法力,然后把右手伸过去悄悄的把石小川的手握在手心。

冻得脑子都有点发木的石小川被手上传过来的温度给烫得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天秋把他另外一只手也握住,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三只手放在了天秋长风衣的口袋中。

在这个寒夜中,天秋的手心就像个火炉一样,温暖且干燥。

旁边正忙乎着的路青云有些不以为然的嘀咕了一句,"这个时候还浪费法力。"

石小川顿时觉得脸上热气上涌,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天秋牢牢的抓住,两个人的手在口袋中纠缠了一会儿,石小川到底是没拗过天秋,只能看着前面那院墙发呆。

这是石家祠堂的最后一进院子,前面两进已经仔细搜过了,别说人,连只野猫都没看到。

原本以为这第三进也是一样,大门敞开任他们进出,没想到却遭到了铁将军的把守,还附设了好几个厉害的阵法,路青云仔细看了看,"这是我们道家的邪路子,有些还是失传已久的。"他皱着眉,"我也没多大把握能破开这阵法。"

天秋往前走了两步,手一伸,几道白气就顺着那院墙往里面钻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墙给反弹了回来,天秋舔了舔嘴角,眼睛里隐隐泛着红光,"这阵法我有办法毁了它。"

路青云口中念念有词,"要多久,离天亮不久了。"

"即刻。"天秋微微一笑,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当年通灵子他们追杀我的时候,可没少用这些东西。"

天秋一步步的往院门走去,每一步都踏实了才抬起另一只脚,地上一排清晰的脚印,越靠近院门,那脚印就越深,好像天秋身上承受的压力正在逐渐变大一样,天秋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石小川却觉得他有些杀气在心里翻腾着,院墙内有些东西在吸引着他。

那紧闭着的院门,就在触手可及之处,天秋伸出手,轻轻的那么一推,门应声而开,石小川仿佛听到了从某处传来的一阵阵愤怒的嘶喊,但用心去听,这声音又无迹无踪。

跟在天秋后面,走入了那个小院中。

本来修葺得整洁雅致的小院,现在蒙上了一层死气,连那丛竹子都枯萎了,石小川心脏怦怦跳着,他觉得自己的父母就在这院落的某处,这院落不大,来回就那么几间房,他就打算一间一间的搜过去。

路青云谨慎的拉住了冲动的石小川,"等等,这院子有点不太对。"

"什么不对?"石小川不解的看向路青云。

路青云欲言又止,"难道你没觉得难受?透不过气?"

石小川摇摇头,这院子是透着些古怪,但比起外面那些浓雾以及古怪的阵法,算是相当正常了。

就在他们争论的时候,从其中一间屋子里跌跌撞撞的走出来了几个人,一到了石小川他们面前,就一个个软倒在了地上,石小川认出来,这不就是石家的族长以及族里面几位说的上话的人吗?

他们满脸的恐惧和后怕,完全失去了往日那种慈祥威严的样子,倒有些像丧家犬了。

那族长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一把拉住就站在他面前的石小川,"那个,石——石——"

旁边一个长老悄悄的提醒他,"石小川。"

族长连连点头,"对,石小川啊,外面——啊,外面——咋样了?"

石小川与天秋对视了一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石家的这几位大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情况好像还是被困住的。

"外面啊,一切都好,一切都好。"路青云抢过了话头,一改平时的面无表情,脸上带着些笑的说。

那族长一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那么唯唯诺诺,"好就好,好就好。啊,你们怎么来这的。"

"走进来的。"路青云说。

被这句话一噎,大概是许久没遇到这么不识好歹,目无尊长的后辈,族长的脸色越发的黑了,这回是气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强忍下了那股怒火,"没碰到什么奇怪的事?"

"要说奇怪的事——"路青云拖长了声音,要说不说的。

族长急了,"什么奇怪的事?"

"门都开着,我们就这么直接走进来了。"路青云一口气把话说完。

"你——"族长气得差点没跳起来,知道自己被耍了,又不好说什么,毕竟他们被困在这祠堂里已经有好几日,连点消息都递不出去,更别说外面的人闯进来,好不容易进来这几个愣头小子,总归还是个希望。

石小川一把来开还打算继续用话刺这族长的路青云,走到了族长面前,"族长,我父母呢?"

那族长到底是被人捧惯了,对着个不是自己家族子弟,穿着身道袍的路青云,总还有些顾忌,看到石小川的时候,虽然对他没什么印象,连名字都不太记得,但总归是石家的,他就有发言权,"你是石大罗家的?"

石小川忍耐着点点头,但到底是年轻,语气间带了些不屑和轻慢,"我爸妈留了字条说被请到这石家祠堂来了,让我来找他们,现在怎么不见人?"

族长脸色一变,声调拔高了一点,"你这什么口气?见到老人就这态度,你父母怎么教你的?"

石小川火了,要不是这群人把自己的父母骗到这来,自己至于半夜三更的涉险吗?刚刚在浓雾中的恐惧,此时一股脑的爆发了出来,石小川抢过了天秋手里的匕首,冷不防的架在了那族长的脖子上,"快说。"

那族长大概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明目张胆用暴力威胁自己的,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另外几个族人骚动起来,石小川这才看清楚中间居然有石辰的父亲石安清,刚刚和长老提及自己名字的人也是他。

"哎,小川啊,放下刀,放下刀,不要和老人计较嘛,你父母就在旁边这房间里,石辰也在,你们两个同龄人等下好好说说话,别冲动啊。"石安清伸出手,试探着轻轻拉下石小川的手臂。

石小川听到这话,也就松开了被自己架住的族长。

族长狼狈的往后退了一步,一副想骂又骂不出口的表情,到最后,也只能僵着脸站在了那儿。

这个时候,石小川已经跑到了石安清刚刚指的那房间,门是锁着的,他用力的敲着门,"砰砰"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听来,格外的让人心惊,就好像不是在敲门,而是在自己的心脏上敲打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在石小川快忍不住砸门的时候,门终于开了。

开门的是石辰。

他满脸木然的看着石小川,也不和石小川打招呼,径自又走回了房间,石小川赶紧跟进去,昏暗的房间,床上躺着两个人,正是石小川的父母,他们闭着眼睛,一脸平静,石小川一把揪住石辰的衣领,"你把我爸妈怎么了?"

石辰任凭他摇晃着,连挣扎的意思都没有,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石小川吼了几句,紧随他之后走进来的天秋探了探石家父母的鼻下,拉住了石小川,"小川,别吼了,你爸妈应该没事,就是被喂了药晕过去了。"

石小川放开了手,石辰又坐回了那椅子中,一动不动,好像块没有知觉的木头一样。

石小川小心的推了推石辰的肩膀,就看到石辰随着他的动作摇晃了一□体,但还是没有其他反应,石小川看着天秋,"天秋,这是怎么回事?"

天秋翻了翻石辰的眼皮,查看了一下,"被人做了法,魂魄不全。"

石小川悚然一惊,谁这么恶毒,而且石辰可是石安清的心肝儿子,怎么可能让人对他做这些事?

他叹了口气,上次在周家村见到石辰的时候,看上去还精精神神,好好的,没想到再次见面,变成这样,"还能好吗?"

天秋一把拉过石小川的手,满脸不快的说,"法术破了就行,不过魂魄受了损伤,身体总是受了影响,只怕以后也会多病多灾。"

他一把拨过石小川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别管他,每次他一出现你就这样,要看着我,只看着我。"

这么明白着吃醋的天秋,石小川是第一次见到,他一直以为天秋不知道石辰曾经喜欢过他,没想到他是知道的,只不过这打翻了的醋坛子,吃醋吃得毫无道理,自己又没有回应过石辰。

但也不好直说,只好点点头。

天秋满意的放开手,"我们出去。"

他走到了石家父母面前,在他们的眉心间各点了一下,石家父母立刻站了起来,睁着眼睛,目光笔直,身体僵硬,就那么跟在天秋后面。

石小川紧张的看着天秋,"这是?"

"没事,我们总不能背着他们走,这法术对他们身体没影响,他们醒过来也不会记得的。"天秋牵着石小川的手走出了房门。

昏暗的房间中只剩下一动不动的石辰,突然,他的脖子扭动了一下,嘴角微微张合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好像生锈了的机器一样,石辰慢慢的,站了起来,往这房间的左下角走过去。

那儿有个罐子,石辰把罐子凑到嘴边,大口吞咽着里面的液体,一股淡淡的腥味从房间里传来。

很像血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大概还有三章吧。

69、来日方长

石小川和天秋引着石爸爸、石妈妈回到了院子里,就看到路青云拿着把桃木剑正作防卫状,对面是面色有些尴尬的石家族长一群人。

气氛有些奇怪,路青云原本就对石家用活人去献祭这事极其愤怒,对着这些石家掌权的人,更是好不假辞色,不当场把他们全收了,那也是师门有条规矩,普通人的事不得插手,崂山派只管降妖除魔,所以才勉强按捺着,但是这并不代表着面对威胁的时候,他们就不得反抗。被欺上门来了,打回去就是,这是他师父的谆谆教导。

那石安清一看到石小川,眼睛微微一亮,就好像看到了什么救星一样,"小川啊,你爸妈没事吧?你看,这事?"他指了指路青云。

石小川看了看他们,"这是怎么了?"

路青云嗤之以鼻,"这群人想让我们也带着他们出去!"

石小川有些不明所以,"这祠堂大门敞开着,随进随出的,还用我们带?"

旁边的天秋看着天上已经渐渐隐去的月亮,"这祠堂被怨魂包围了,这群人就是它们的目标,他们是出不去的,血债要血偿,时候到了。"

这充满着凉意的话,让石家族长悚然一惊,这么多天,他虽然被困在这祠堂里,但还是比较镇定的,外面都是石家的族人,就是自己儿子,也会想尽办法把他们救出去,只是现在天秋这么一说,再想想,这么多天了,没有丝毫动静,那几个耐不住从这院子里走了出去却发狂着跑回来最后七窍流血,肠穿肚烂而死的族人,就不寒而栗。

这么多年,自己手里的人命有多少他也懒得算了,但他不也是没办法吗?这祖上传下来的,如果不照着做,他们石家就要面临灭顶之灾,供养的那个通灵子还有那帮子妖魔鬼怪可不是吃素的,容不得你退缩和反悔,他不是没迟疑过,但结果是什么?

想着那只可怕的蜘蛛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抓住了他的小儿子,就当着他的面,把他那才四岁,天真可爱的小儿子给吃了,他痛啊,他怕啊,再想想自己的老婆和大儿子,他除了委曲求全还能怎么做?那个时候,他最恨的不是这妖怪,不是那老不死的通灵子,是自己那个利欲熏心,和这些恶魔发了誓的祖先。

他也舍不得这些石家的血脉,为了护着他们,只好杀那些外姓人,不管是叶萍,张玉,还是周明,都是这么死的,以前杀人,他还会做些冤魂索命的噩梦,到了后面,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谁知道他到底遭了多少罪?

原本这辈子就和以前那些祖先一样,浑浑噩噩的也就过了,没想到却发生了这么多的意外,那些供奉的妖怪死了,就连通灵子也撒手不管了,石家失去了庇护,他们几个知道内情的人,就匆忙的到石家祠堂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谁成想,那些死去的人,居然就这么冒出来了?

通灵子,族长眼里冒着火,这石家祠堂都是他一手画得设计图,他用阵法压着这些冤魂,不让他们轮回转世,他早就知道会这样!他就是想让石家的人死!

眼前这石小川,还用那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心里火直往上冒。

转念想,他还是留了后招的,只要——族长想到这,脸色稍微好了一点,甚至能微微带着点笑,"小川啊,你也是石家人,石家这些底细,你也有权知道,我和你说说,你也想想,不管怎么说,这一关咱们总是要一起过的,外面那些,可不管进来的,只管出去的。"

石小川脸色有些难看,他看了看路青云,再看看天秋,路青云冲他点点头,看来这石家族长并没有说错,外面那些浓雾中的鬼影被困在这座石家祠堂中,只能在这祠堂内肆虐,出不去外面,甚至连这座有阵法护着的院子也进不来。

路青云在旁边凉凉了加了一句,"老头,这你就说错了,这鬼影阵可不简单,这院子外的阵法也护不了多久。"

石家族长冷哼一声,"哼,你们现在也出不去,到时候,大家一起死。"

这时候,石辰从旁边那房间走了出来,他踩着僵硬的步子慢慢的走到院子中央,站在了族长的面前。

石安清看到自己儿子,立刻走了过去,"小辰,你觉得怎么样?还难受吗?"他着急的抓着自己儿子的胳膊,急切的问。

石辰木然无语,连看都没看他爸爸一眼,石安清只觉得自己心里在滴血,"我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

一时间,众人都默然不语,整个院子里鸦雀无声,直到石小川打了个喷嚏,天秋脱□上的风衣搭在石小川的肩上,"我用不上。"天秋按着石小川想把衣服还给他的手说。

路青云看了看微微泛着白的天空,喃喃的说,"天快亮了。"

"等正午的时候,我们再试着破阵出去。"天秋对着路青云说,"现在,先休息一会儿。"他走近屋子里,拿出了几把椅子,一些留着坐,另外一些则用手折断,让路青云扔了个符点燃了那堆柴火,本来很冷的院子里烧起了熊熊的篝火,倒是驱散了几分寒意。

石小川把自己父母轻轻的安放在椅子上,让他们坐在火堆旁,旁边的几个石家族人犹豫的看了下,也跑回了房间,不一会儿,就抱着一大堆木柴回来,就着石小川他们的火,也点燃了一个篝火,也许是这温暖的火焰让人的心也跟着暖了起来,彼此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冲淡了许多。

石安清把石辰轻轻拉到火堆旁,一边和石家族长低声说着话,一边仔细的观察着自己儿子。

今天是个好天气,日头终于露了脸,微带着热意的阳光洒落了下来,把这个院子也照得明晃晃的,地上是两堆还冒着青烟的篝火的残迹,旁边有人耐不住困,从房间里拿了条被子就在地上打起盹来,尤其是那几个年老体衰的老人,从白天看去,他们憔悴的脸上满是风霜,那皱纹一道道的,好像比昨天晚上要深了许多。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饥饿和困乏,石家族人被困了几天,这院子里有一些存粮也吃得差不多了,而石小川他们压根就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当然就更没有做丝毫准备,现在也只能忍耐着。

石小川是最受不得饿的,一饿,他就觉得一阵轻微的晕眩和恶心,想就那么蜷缩起来,只要睡着了就不会饿了,以往他就是这么告诉自己,也是这么做的,但是现在,他怎么也不能让旁边这两人替自己担心,只能苍白着脸,打起精神,等待着中午时分的到来。

这个时候,天秋往他手心里塞了一个圆圆的东西,石小川摊开手心一看,掌心里是一颗小小的水果糖,他侧过头,看着天秋,在阳光下,只能看到天秋的侧脸,耳朵上的茸毛和血管都清晰可见,他悄悄剥下糖纸,把糖果吞下去,很甜。

石小川嘴角扬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那笑容忍都忍不住。

旁边的路青云嘀咕了一句,"笑得这么恶心。"

石小川不以为意,他现在觉得,阳光很温暖,而他,很幸福,所以他冲着天秋大大的笑了个,天秋看到他的笑脸,有些愣住,然后脸微微红了。

日头一点点的往上爬,眼看着一天之中,阳气最盛的时候终于来了。

路青云拿着桃木剑,"走了。"

天秋摇了摇正趴在他身上睡觉的石小川,"小川,醒醒,时间到了。"

路青云在石家父母的额头、背心、胸口、手心这几个地方一一的贴上了黄符,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头,大概是很痛,他脸都有些扭曲,在那些黄符上划着些图案。

旁边那几个石家族人也跟着站起来。

路青云看了他们一眼,"你们跟着是可以,但是我不会特别保你们的安全。"

这些石家族人面面相觑,一时有些退缩,倒是石家族长一脸平静,"我们知道。"他看着身后那些族人,"你们想清楚,留在这,没吃的,过几天,也没办法活下去,还不如趁着现在赌一把,这回我也不说什么,走不走你们自己考虑清楚。"说完之后,他就跟在了石小川三人身后,与他一起走的是,是石辰和石安清,其他几个族人跺跺脚,犹豫了一下之后,也跟了过去。

院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即使出了太阳,这石家祠堂里总有种雾蒙蒙的感觉,那些似有若无的白雾弥漫在每个角落,也许从一个出其不意的地方,就会冒出来一个夺人性命的鬼影,让他们就像那几个族人一样惨死。

这些可怕的想象让石家族人紧紧的凑在了一起,寸步不离的跟着石小川他们,这回是路青云走在最前面,石家父母紧随其后,再来是并肩而行的石小川和天秋。

就算是一直信心满满的路青云,此时也紧张的手心直冒汗。

天秋身上散发着隐隐的煞气,因为周围的重重威压,眼睛开始微微发红,如果只是带着石小川,这些鬼影虽然有些麻烦,却也不用太担心,但是现在还必须把石家父母也平安带出去,那就要小心从事了。

其实从他们所在的地方,距离石家祠堂的大门也仅仅不过百米,但就这么点距离,就像是个鬼门关,生死道,一步也不能踏错。


70、阵法

院落里草木枯败,不光是因为冬日里草木原本就荒凉,更是因为沾染了那若有似无的雾气里的煞气,失却了仅存的活力。

走在最前方的路青云突然扬了扬手,示意跟在后面的人停下来,他皱着眉头看了看左右,面有忧色的说,"情况有些不对。"

天秋看了看雾蒙蒙的天,微微点点头,"是有些不对,这雾里的煞气比昨天又浓了许多。"

石小川有些紧张,他虽然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到底是个普通人,察觉不到太多的微妙之处,看着眼前这萧瑟的景象,也就觉得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也就是这里的草木更灰败,他拉住自己父母,"到底怎么了?"

路青云拿这个桃木剑挑了点黑狗血左右点了点,"现在这阵法有人操纵着,威力大增,应该是通灵子那伙人追上来了,正好把我们堵在了这石家祠堂内。"

旁边的石家族长听到这句话,愤怒的咒骂了一句,苍老的脸上满是杀气,看来已经完全被过河拆桥的通灵子那伙激怒了,不过他现在也毫无办法,要说财势,他可能还有点东西拿出手,不用怕他通灵子,但论起这些邪门歪道,不管是他,还是其他石家族人,就是案板上的肉,随便卖肉的人想要几两就要几两。

石小川听到这句话,倒觉得不算意外,这通灵子是什么人?被带着跑了大半个中国,迟早会察觉到他们的真正目的,能争取到这一日半日的时间已经算不错了,所以现在这种困境也算在内了。

但是觉悟虽然有了,却对目前这种形势毫无帮助。

不管怎么说,要对付那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不是件简单的事,稍有不慎,恐怕见不到第二天太阳的就是他们自己,石小川想了想,侧头问天秋,"这通灵子为什么老和你过不去?"

天秋一愣,"大约是为了'蛇经'吧。"这么多年的恩怨,要说起源头来,天秋也快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那个时候自己每天待在深山中修炼,偶尔下个山,也仅仅是为周家村那些琐事,突然就有那么一天,一群捉妖人闯了进来,口口声声说他祸害一方,要除了他这妖孽保这一方平安,依他的性格,当然也不会解释什么,这群人也不会听他这蛇妖的解释,二话不说就打了起来。

现在想起来,也许那些捉妖人只是被当日还是叫"三清观主"的通灵子给蒙蔽了,但更可能的是,这些捉妖人脑子里只想着一句话——人妖历来不两立,连那冠冕堂皇的借口也仅仅是随口说说罢了。

旁边的路青云听到他们的谈话,突然插了一句,"不一定,我听我师父提起过通灵子没有开宗立派前所在的一元派有个邪法,就是吃下三个千年妖物的内丹就可以延年益寿,甚至长生不死。"

石小川无言以对,难道就是为了这种连秦始皇都没做到的事,通灵子不惜运筹了几百年?不过想起通灵子那满是黑斑的脸上那对阴森而死气沉沉的眼睛,石小川微微打了个哆嗦,这还真有可能。

"幸好,幸好。"石小川说。

天秋当然知道他说的幸好是什么意思,幸好他逃了出来,没让通灵子得逞,他摸了摸石小川的头,"那通灵子一伙即使是困住了我,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千年修炼,万般辛苦,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这群人给毁掉。"

路青云点点头,"我崂山派也是那件事之后改的规矩,当时参加了追杀你的那位师祖,深感自己所作所为不合天道,也有失仁义,后悔不已,才写了个血书,告诫以后门人除非为恶的妖物,不得滥杀无辜。"他突然笑了笑,"今天我在这里,说起来,也是还我崂山派欠你的债,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以前对这些师父天天和我说的道理也是将信将疑,现在看来,真是这样。"

石小川突然想起来,"既然通灵子没有得逞,为什么还能活这么久?都成老怪物了!"

路青云叹了口气,"这世上多得是歪门邪道,我看见过他,有点像我师父提起过的。"他用手指指了指后面跟着的石家族人,"用一条人命换三年寿命,这种该天打雷劈的邪术,没想到通灵子居然敢用。"

石小川粗略算了算,三百年,就是一百条人命啊!居然就是为了让一个早就该死掉的人继续苟活着!他看着旁边那些似有若无的雾气,突然就完全理解了这些鬼影的怨气,无论是谁,遭遇了这种噩运,都会从地狱里爬回来报仇雪恨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后背一凉。

石小川手一摸,什么都没摸到,回过头一看,离自己两步远外站着石辰和他爸爸,怎么看也不是他们做的恶作剧。

他有些不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天秋眼睛里的红光越发的明显,"怎么说,也得闯闯了,以前连那么多人的追杀都逃出来了,没道理这么个小小的阵法会难倒我。"

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按照当时进来的路线走,那条路当时既然能让他们安全进来,那可能就是这个阵法的一个活门。

依旧是路青云打头,一群人小心的往第二进院落走去。

空气中的寒气越来越浓,渐渐的,那寒气就好像让空气都凝结了一样,周围冒出了一些淡淡的白烟,路青云回头告诉后面的人,"千万别去碰这些白烟,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他说得已经晚了,走在最后面那个石家族人大约是被吓破了胆,一直瞻前顾后,随时想跑回刚才那院子里,看到那白烟的时候,脚一软,就倒在了地上,刚好头碰到了旁边那股白烟,一声惨叫传来。

所有人悚然一惊,回过头一看,那个族人的头已经被那股白烟吞进去了,头慢慢的消失,仅剩下个躯干留在了原地。

"啊啊啊,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一直和他走在一起的中年男子崩溃了一样的大喊大叫。

天秋沉着脸,厉喝一声,"闭嘴。"

那个中年男子颤着手指着天秋,"你这怪物。"他胡乱的指着周围,"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们都是怪物!我才不跟着你们去找死,我得走,我得走。"说完,他青白着脸,转身就往回跑去。

天秋虽然没有在他们面前露出原形,但是从他那颜色越发鲜红的眼睛,微微露出的獠牙,以及与路青云毫不掩饰的对话就可以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是人的男人,绝对不是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刚刚被通灵子和那些妖怪摆了一道,现在又要跟着这个妖怪冒个大险,有所怀疑,有所防备也属平常。

这边人沉默着,天秋不客气的说,"想走的赶紧滚。"

没有人动。

有几个意动的石家族人在看到族长和几个长老没有丝毫表示的时候,也收回了悄悄挪动的脚。

才过了一会儿,他们就庆幸自己没有返回去,因为那个逃走了的中年男子的惨叫声,传了过来,听那声音就知道,已经凶多吉少。

路青云看了那些坐立不安的石家族人一眼,"那个院子的阵法已经没用了,回去死得更快。"

听到这句话,还心存侥幸的石家族人立刻脸色灰白。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这院子中间,旁边是那座假山,曲折的圆石小径,平时走起来觉得很有些意境,现在只恨当日设计这院子的人,怎么这么多事!什么曲径通幽,完全就是多余!只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旁边那些屋子空无一人,门紧紧关着,就好像随时会从里面跑出个什么怪物一样,总觉得那些打开的窗户眼,黑洞洞的。

前面的路青云慢慢的停下来,他拿出一沓黄纸符,给后面的人每个人一张,"发现不对劲,就咬破自己的手指头,把血涂在这黄纸符上,总能有点用。"

石小川把黄纸符拿在手里,薄薄的一张纸,实在也没法给人很多的安全感。

此时,就好像黄昏来临了一样,天色越发的暗沉,渐渐的,视野都有些不太清晰了,即使是前后脚的,也有眼前的人会突然消失在自己眼前的错觉,石小川知道,这并不是错觉,这是真的有可能会发生的事,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拉住了胖边天秋的手,天秋回握住他。

冰凉的、有力的手,让他踏实了一些。

前方还是僵硬的踏着步的石家父母,实在让人担心,石小川想了想,把最里面的一件T恤脱了,撕成一个布条,分别把石爸爸和石妈妈的一只手捆住,然后牵在了自己手里。

也许是受了点凉,石小川觉得有些晕,他一手抓着布条一手牵着天秋的手,最后他忍不住把布条递给天秋,然后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揉着自己的眉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太平静了。

明明应该是极险恶的阵法,却什么异状都没有,怎么也说不过去,那个通灵子不可能这么放任他们走出去,但是都快走到第二进的院门口那儿了,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石小川忍着隐隐的恶心,他看到一个眼熟的鬼影从旁边的屋子里飘了出来,往他的方向慢慢的走了过来。


71、生生世世

石小川觉得自己像做了一个梦,在这个梦里面,他身处在一大群人中间,被那群人拥着往一个地方走去,他很恶心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但是他的身体却好像提线木偶一样,不受他的控制。

旁边伴着他的是张果的姐姐,虽然它的面貌模模糊糊的,但石小川却仿佛能看到她眉梢眼角带着笑意,就好像许久以来的心愿终于快要达成一样,那些鬼影喧闹着,推挤着,躁动着,石小川感应到那一波又一波的情绪,顿时像被电击了一样,浑身抽搐,头疼的难以自抑。

张果的姐姐看到他这个样子,那鬼影就没入了石小川的体内,石小川慢慢的放下捂着额头的手,满脸木然和平静的往前走去,他的意识沉入了海底,在那里,张果的姐姐站在他面前,正带着歉意的看着他,"把你牵扯进来真是对不起。"

被附身了的石小川脑子也好像被封住了一样,思维迟钝,他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女人,"这是怎么了?"

那女人什么都没说,只是告诉石小川,"你看着吧,那些人一定会死得很惨。哈哈哈哈。"

一阵凄厉的大笑声传来,刺痛了石小川的耳膜,他觉得自己脑子里被针扎了一样,抱着头蹲下来,石小川喘着粗气,他不甘心被人控制着,想把身体给夺回来,所以从外面看,石小川连走个路都东倒西歪的,时不时一个趔趄,最后,他的意识终于还是回到了身体里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浓雾又滚滚而来,周围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石小川感应着周围的一切,他知道,路青云还是说错了,这阵法早已经没那么简单,现在操纵这阵法的也许真的有通灵子那一伙人,但是即使是他们也不知道,这阵法里镇着的那些冤魂早就脱离了出来,正四处乱窜,阵法已经渐渐的被它们所反制。

复仇的时刻,就快要来了。

周围的鬼影急切的期待着这一刻,它们撕扯着,破坏着周围的一切,发泄着那三百多年的愤怒和仇恨,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而他们所等待的契机就是石小川。

他是石家的子孙,还未成年也容易被影响和附身,更重要的是,他心怀怜悯和同情,在鬼影们围攻张果的姐姐时救下了她,因为张果的关系以及张果他姐给他的好印象,所以对她没有防备,也就是那个时候,张果的姐姐趁机附在了他身上。

其实死了之后,善恶观会有些变化,冤魂最大的力量来自于仇恨,这些会蒙蔽它们的心智,让它们失去是非善恶之分,仅留下个报仇的执念。

石小川被这些鬼影裹挟着,慢慢的往第一进的左厢房走去。

那些鬼影在左厢房外面徘徊不去,不死心的抓挠着,但是一个无形的结界阻拦着他们,让它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仇人在里面却丝毫办法也没有,这个时候,它们发现了走过来的石小川,立刻也聚拢了过来。

被这么多散发着煞气的鬼影包围着,石小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冻结了,手指麻木得一点感觉都没有。

左厢房就在眼前,石小川听到在他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欢呼声,是那几个石家族人的声音,看来他们已经走出平安的第二进的院子,这也只是因为绝大部分鬼影已经脱离了阵法的掌控,聚拢到了石小川身边,所以他们才能那么顺利。

石小川能听到天秋的呼喊声,他在找自己,石小川张了张嘴,但是只发出了轻微的、嘶哑的"啊,啊"声。

他看到那房间内走出来了几个人,为首的还是坐在木轮椅上的通灵子以及时刻与他形影不离的佘君寒,还有那几个道士,通灵子阴沉的看着眼前那些反了天的冤魂,鸡爪一样的手握着扶手,用粗嘎的声音说,"就凭你们也想报仇,不自量力。"他阴测测的说,"等会我就把你们全收了,点天灯,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世不得超生。"

那些鬼影并不懂他话里的歹毒意思,但是仇人就在眼前,它们立刻失去了理智,纷纷的往他面前冲了过去。

几百个厉鬼散发出来的惊人气势,立刻让后面跟着的四个道士软了腿,通灵子不屑的看了他们一眼,"一群饭桶。"

那几个道士羞愧的站起来,有些畏惧又有些不满的看着通灵子,说这阵法万无一失的是他,现在出了问题骂人的还是他。

佘君寒皱了皱眉,用凉意渗人的声音缓缓的说,"现在该怎么办?"

那几个道士打了个哆嗦,虽然这佘君寒是作为下一任三清派的继承人在培养着,但知悉内情的都知道,真正做主的还是这通灵子,再说了,谁不知道,这三清派的观主实际上就是个容器,专门为通灵子提供精气的,看他那纸片儿一样的身板,就知道了,这小子活不了太久了,话说回来,历任的三清派观主,都没活过三十五岁。

虽然在肚子里腹诽着,这几个道士面上却诚惶诚恐,仅紧紧的站在了通灵子身后,听着吩咐,三清派从上到下,没一个不畏惧这老不死的太上长老的。

通灵子沉着脸,"让它们闹,反正有这阵法在,过了今天,到了明日,等怨气散了的时候就是它们的死期。"

佘君寒默默的点点头,正要把通灵子推回房间的时候,就看到那浓雾滚滚中慢慢的走出来了一个人。

通灵子微微眯着眼,看着那个走过来的少年,他脸色苍白,幽深的眼睛毫无人气,就好像个精致的人偶一样,往这边走来。

以通灵子的能力,当然立刻看出来情况不对,那少年身上附着了一个冤魂,而粘在他身上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冤魂,那些冤魂堆叠着,成了一座小小的山,通灵子脸色大变,这群没有灵智的冤魂居然会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招,要是让石小川进来了,后果不堪设想,他立刻指着石小川大叫,"快把他拦下来!"

那四个道士面面相觑,不情不愿的走到了前面,手里符纸、桃木剑一样又一样法器攻击过去,打在了石小川身上,石小川的步子只是略停了停,然后又毫不犹豫的继续往前走了。

离那个无形的分界线只有十步的距离了。

通灵子看了一眼伸手的佘君寒,"你去。"

佘君寒淡淡的点点头,就往石小川跟前走了过去,他站在那条无形的界限前,一动不动,身后的通灵子急了,"还不动手!"喊道。

佘君寒回过头,用冰寒的眼神看着那长满黑斑的脸,"你认为我会动手?"

通灵子脸色大变,"难道——难道是你?"

佘君寒背着手,看着石小川,就好像看着个心爱之物一样,微微笑了笑,"当然是我,除了我,还有谁能破坏这石家祠堂的阵法,把这些冤魂厉鬼给放出来。"

"你好,你好!"通灵子怒极反笑,"哈哈哈哈,你以为这就赢了?我死了,你也不能独活!"

佘君寒摇摇头,他眼中带着解脱的笑,轻轻地说:"赢不赢不重要,活不活也不重要,我就是想要你死。"

通灵子被他话里那浓的化不开的杀气给惊住,这个佘君寒,一直以为对他都俯首帖耳,没想到城府居然深到如此地步。

这个时候,通灵子"啪"的一声,手下的木轮椅已经被震得粉碎,他颤巍巍的站起来,满是黑斑的脸扭曲着,阴沉沉地说:"可我还不想死。"

他手一挥,一团黑气已经从衣袖中甩出,往石小川那方向飞了过去,那黑气发出中赫然是一个黑乎乎的婴儿,它张着嘴,嘴里面满是尖牙,手舞动着就往石小川身上扑去,转瞬间,它就挂在了石小川身上,撕咬了起来。

眨眼间,石小川的手臂就鲜血淋漓,他疼得全身发抖却还是控制不住往前一步步的挪动着,快到了,就快到了,只要过了那条线就好,周围无数的人在他耳边窃窃私语着。

这个时候,张果姐姐的鬼影从石小川身上伸出了一只手,扯住了那正在撕咬着石小川手臂的鬼婴,鬼婴"吱吱"叫着,松开了口,转而开始扑到了张果姐姐身上,就看到两团黑影缠斗到了一起,而张果姐姐的离开也让石小川清醒了那么一瞬间,脚步也停了下来,但是几乎是立刻,旁边等待已久的鬼影就扑了过来,石小川虚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抵抗,立刻又被附身了。

通灵子看到这一幕,冷哼了一声,又掏出了一沓黄纸符,那上面用黑色的涂料画着一些古怪的符号和图案,他手一推,那些符纸在空中快速的激射了过去,贴在了石小川的胸口,和眉心。

石小川脸一阵扭曲,他张着嘴,无声的嘶喊着,似乎遭遇的痛苦已经让无法承受,那黑色符纸无火自燃,一瞬间就化为了灰烬,石小川刚刚缓过气,第二轮的符纸已经又到了。

石小川倒在了地上,满地翻滚着,他的手抓挠着地面,指甲翻开,血肉模糊,十指连心,但他好像一点也没感觉到一样,石小川只觉得浑身上下一会儿被火烧着一会儿被冰冻着,那种极度的痛苦让他只能凭借着伤害自己才能得到一点解脱,他瘫在了地上再也动不了,陷入了昏迷中。

此时张果的姐姐已经引开了那个鬼婴,把它丢给了那小山一样的鬼影们,它把附在石小川身上的鬼影挤了出去,又钻到了石小川体内。

躺在地上的石小川猛地睁开了眼睛,那眼睛就像死人一样,只看得到眼白,他用怨毒以极的眼神看着通灵子,趴在地上,开始往那条分界线爬去。

那眼神,即使是作恶多端的通灵子,都悚然一惊,他暗骂一声,从怀里又掏出了一把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指,一股黑色的血液涌了出来,他把手一甩,那血就溅在了石小川身上,只看到石小川身上浓烟滚滚,就好像被滴了硫酸一样,他身上那厚厚的外套都被腐蚀出了一个个的洞,石小川痛得惨叫一声在地上打了个滚。

他突然抬起头,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却有一张艳红的唇,就好像画着死人妆一样,他咧开嘴,阴惨惨的一笑,又爬了起来。

这个时候,从石小川身后传来了更为清晰的呼唤声,那应该是天秋和路青云终于找到了地方,快过来了。

百般手段用尽也无法阻止的通灵子这回是真有些慌了,就看到石小川的手指一寸寸的爬过了那道无形的分界线,无数的鬼影好像等待了很久的狂欢一样,蜂拥着而入,只留下躺在地上,满身伤痕的石小川躺在那儿。

通灵子看着眼前漫天的鬼影,手一伸,就把旁边那几个道士往前一推,那几个道士一声惨叫,已经被那些鬼影吞没,通灵子往后一退,跌跌撞撞的回到了房内,在回过头的时候,他愤恨的看向了佘君寒,这个叛徒也不会有好下场,但是奇怪的是,那些鬼影好像无视了他一样,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往自己这方向扑了过来,关上门的时候,他只看到佘君寒嘴角带着讥讽的笑,一派悠闲的站在那儿。

房间内响起了翻箱倒柜的声音,通灵子在做着困兽之斗,房间外鬼影们撞击着匆匆贴着几张符纸的门板,就看到那几张符纸渐渐的被撕开,眼看着就要失去效力。

终于,房门被撞开了,鬼影们一哄而入,房间内响起了一声惨叫,通灵子披头散发的跑了出来,然而在外面等待他的不但是数不清的怨魂,还有那个鬼婴,鬼婴"吱吱"的欢快叫着,毫不留情的反噬着受了伤的主人。

而原来站在旁边的佘君寒已经在原地消失不见。

通灵子还在拼命挣扎。

天秋抱着倒在地上的石小川,用颤抖的手,把他凌乱的头发整好,"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路青云看了看被鬼影重重包围的通灵子,"快,我们赶紧离开这儿。"他催促着,等那些鬼影解决完通灵子就该轮到他们了,到时候,肯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天秋把石小川抱起来,往这石家祠堂大门外走去,眼看着大门口在望,石家那几个族人嘴里发出欢呼声,就连石家族长脸上都露出了一丝笑容,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十几个鬼影飘了过来,挡在了众人面前。

路青云一拉立刻就想攻击的天秋,摇了摇头,就看到那几个鬼影目标明确的往石家那几个族人冲了过去,石家族长颤抖着,这几个鬼影他都认识,都是死在他手里的人,连最近那几个都在,周明,张玉,叶萍,它们疯狂的笑着,就冲到了众人面前。

石家族长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好几步,躲在了石辰和石安清父子身后,在石辰背心处悄悄的一点。

一直被石安清牵着走的石辰,僵硬的转过头,看向那几个鬼影,他伸出手,手指甲暴涨,穿透了其中一个鬼影,那鬼影一声惨叫,已经烟消云散,回到了浓雾中。

石安清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儿子,他颤抖的说,"这是这么回事?我儿子怎么了?"

旁边的石家族长脸上带着诡秘的笑。

这步棋留着果然派上了用场,当日石辰被那只蜘蛛掳走,他其实早就经由通灵子与那蜘蛛联系行了,可一来当时石辰早已被那蜘蛛给弄得半死不活,二来那蜘蛛保证会让石辰以后变得——与众不同,他石家什么都有,就缺这些妖魔鬼神的力量,所以他就同意了。

可笑的是,这石安清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自己儿子的症状是怎么回事,就想着能从那身上也带着些妖气的石小川身上得到救石辰的法子,可还是空忙了一场。

看看现在,这石辰多厉害,石家族长欣慰的看着石辰把那些围上来的鬼影全都一一消灭。

只有石安清像见了鬼一样,看着面无表情,压根就不认识自己,神智全无的儿子,那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他是真的后悔了,早知道有今天,他怎么会去造那些孽?现在那恶果全应到自己儿子身上了,报应啊,报应啊!

不过,他也没得意多久,那边的鬼影们终于解决完了通灵子,一部分鬼影消散了,但是有更多的鬼影往身上带着石姓血脉的石家族人这边冲了过来,越来越多的鬼影让石辰也招架不住,就看到那些鬼影撕扯着他身上的血肉,石安清看着自己正在遭罪却连表情都没变一下的儿子,冲了上去,"你们滚开,别缠着我儿子,滚开。"

那些鬼影正愁找不到发泄怨气的人,立刻扑到了石安清身上,只听到一声惨叫,石安清被浓雾裹着消失不见了,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块手表,旁边那几个石家族人一哄而散,有几个想往路青云身边跑,"救命啊,救命啊——"可已经来不及了,那鬼影连着石家族长一起,把所有的石家人全吞没了进去。

路青云和天秋带着石家父母,脚步不停的往门外走去,到了门口,路青云皱皱眉,看着门外的佘君寒问,"阵法修补好了吗?"

佘君寒淡淡的看着他,点点头,"等它们报了仇,怨气消散之后,这阵法自会让它们进入地府。"他微微侧头,"我走了。"

路青云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视野里。

想起在学校的时候,佘君寒主动找上他,要与他合作,给他提供情报,现在,这个沾染了满身鬼气,命途多劫的人,终于自由了,可这来之不易的自由,他又能享受多久?

这个时候,被天秋抱着的石小川终于醒了过来,睁开了眼,他神情恍惚的看着天秋,似乎不敢相信,天秋摸着他的脸,"一切都过去了,别怕。"

天秋温暖的手心让石小川终于放下了心,他颤抖着,忍了许久的疼痛袭来,让他咬紧牙,忍着眼泪,只从齿缝间漏出那么一星半点的呻吟。他挣扎着伸出手,"我爸妈呢?"

"他们在这。"他把石小川带到了实际父母跟前,看到平安无事的石爸爸、石妈妈,石小川终于放了心,这个时候,从石家祠堂内传来一声惨嚎声,那声音让石小川全身颤抖,"是石辰,石辰怎么了?他没有出来吗?石家其他人呢?"石小川着急的左顾右盼。

天秋把他的脸掰正,面对着自己,"他们出不来了。"

"为什么?"石小川哆嗦着,其他人是罪有应得,但是石辰,他是无辜的啊!

天秋叹息了一声。

即使石辰真逃了出来,也活不了多久,那头蜘蛛和通灵子已经毁了他的神智,他以后会时时凶性大发,沦为那些人的工具而已。

因果从来不是那么简单。

他们离开了石家祠堂。

直到第二天,才有人战战兢兢的进了这石家祠堂内,只看到满地萧瑟,什么都没有残留,仅仅在地上看到了一块手表,认识的人说,这是那个石安清的,但是包括石家族长在内,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了。

石家父母休息了一天之后,终于醒了过来,他们完全忘记了当天发生的事,只看到自己睡一觉醒过来居然就回了家大为惊讶而已,看到石小川的时候,石爸爸脸色有些尴尬,面对这个长久以来疏远的儿子,即使现在芥蒂已经消失了,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石小川和他们吃了一餐饭。

第二天,当石妈妈走近石小川房间打算叫醒他的时候,床上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了一封信。

"妈,爸,还有小山,我走了,不用牵挂我,也不用找我,我不会回来了。儿石小川留。"

石妈妈看着这张便条,泪如雨下,有些东西错了就是错了,即使后悔,也永远弥补不了,不管是那青年时候的热爱,还是母子之间的裂缝。

天秋摸了摸石小川的头发,"真的决定了?"

一边等着车,一边点头,"我早想好了,这些麻烦事完了,就离开灵山镇,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我们一辈子都走不完。"

天秋喃喃的说,"一辈子,这倒不错。"

是一辈子。

石小川活一天,他就在一天,石小川不在了,他也跟着投入那无止尽的轮回去。

只愿那根红线永远牵着他和石小川。

生生世世。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正文完,大概还有一到两篇番外,将会直接在这一章的作者有话说送出。

这篇文的灵感来自于天涯的一个贴子,里面提到了蛇子这个事,说是蛇与人的孩子,怕光,短命,我当时就冲动的开了这个坑。

没想到会写这么多,也没想到会写这么久,写这篇文的时候,为了营造一种氛围,我常常在写文前要酝酿很久的情绪,但写出来之后,还是差强人意,当写完的时候,说实话,我从内心深处松了口气,但也仅仅就是这样,我时常很沮丧,感到难以为继,对全局的把握不到位的关系造成了抖包袱没抖好,陷入了一种很痛苦的状态中,比写狼兄的时候要狼狈得多。

每一篇文对我来说,都是个挑战,都是一个成长的过程,一步一个坑,我想,我还是往前又走了一步。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因为有你们,我才能写完这篇文,非常感谢。

祝你们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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