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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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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飞》作者:ranana(完结HE)

1

1、第一章 ... 
 
 
  方嘉豪这单生意原本和陈果没什么关系。人人都知道城中一霸方大老板是叶天的老主顾,每逢周末,方嘉豪都会开着他那辆进口跑车将叶天带出场。别看叶天现在和方嘉豪出双入对,风光无量,他没遇上方嘉豪之前可没少过苦日子。叶天虽有张漂亮脸蛋,可惜脾气太倔,接手的第一个客人就被他弄进医院。那倒霉客人胳膊上石膏打了一个多月,沈老板给人赔了好几万块才把事情平息下来。这事之后叶天就被关了禁闭,让场里的老师傅调教了两个星期才放出来。出来之后人没从前那么神奇了,乖了不少,就是客人普遍反响不好,说他一上床就和死了一样,干他和奸尸没什么差别。 
  
  带他的经理姓田,听了那么多客人投诉也再没给他安排出场的生意,就让他在包间里给人陪陪酒,唱唱歌。场子里的人背地里都叫他赔钱货。 
  
  田经理和陈果关系不错,有次和他吃宵夜时聊起叶天,说他也挺可怜,家里父亲赌钱赌到倾家荡产,只好把他和他妹妹都给卖了。叶天正是读大学的好年纪,他妹也才高中,这会儿不知道正在哪个仓库里拍A`片。陈果从小就同情心泛滥,听了叶天的事,心里不好受,和田经理商量着说要帮他带叶天。田经理巴不得有个人出来帮把手,毕竟叶天那长相,要是带好了绝对能当上台柱,卖出好价钱。他听陈果开口,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陈果虽不是什么经理领班,却是老资历,"蓝海"这家店还没开时他就已经出来混,店里新人老人见了他都得称呼一声"陈哥"。"蓝海"的老板沈文滔从前和他在一个场子里待过,后来存了点钱出来自立门户时就问他要不要一起干,陈果反正没所谓,去哪里不是卖,就答应了。沈文滔起初也想给他个经理作,却被他当面拒绝。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没什么愁苦身世,出来卖全是个人喜好。 
  
  他喜欢做`爱,甚至享受其中,颇为沉醉。他为此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说他还没成性瘾,就是比普通人性`欲强些。医生给他开了药,蓝色的小药丸,一开就是两大盒,他最后也没吃,全喂了家里的抽水马桶。 
  
  喜欢做`爱又不是喜欢杀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陈果也有份正经职业,他有间武馆,祖辈传下来的,教的是一套独门陈氏拳法。他还得过不少武术比赛的奖,舞刀弄棍也会些。常有客人夸他身材好,腰软臀翘,耐力持久。 
  
  田经理把叶天带来给他见时,叶天还不乐意,等田经理走了,陈果就上去劝他,对他说:"干一行就要爱一行,既然都出来卖了,就得把它卖好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 
  
  叶天不听劝,撇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眼神凶他。陈果看他这反应还挺高兴,说他到底是年轻人,有血气。他还说,"不过都到了这地方了,血气可不能赚钱,拿出些色气来,你爸那些债才能早日还清。" 
  
  这话大约是触到叶天痛脚,他瞪了陈果一眼就要挥拳揍他。陈果到底是练家子,三两下将他拿下,还语重心长对他道:"来这里的客人虽然杂,也不是没有好货,最紧要的是挑到那个好货,你长得漂亮,有这资本,不愁找个愿意养你供你的。" 
  
  叶天打不过他,只好听他在自己边上念叨。陈果这人嘴皮子利索,两个半小时就把叶天洗了脑,收了当干弟弟。 
  
  陈果从前有个亲弟弟,是个攀岩专家,三年前去了美国大峡谷就再没回来,别说尸体了,半条胳膊都没找到。陈果总想,幸好爸妈死得早,要不然还不得逮住他让他传宗接代。家里叔伯又都是室外高人,一个两个不是在武当修行就是去了华山闭门。他一人在城市里也算活得逍遥,无忧无虑。 
  
  叶天除了脾气又臭又硬外,其实挺聪明,有些事一点就通。陈果和他处了几日就真把他当成亲弟弟一样对待,在场子里关照他,教这教那,就差没教床上功夫。出了蓝海,他也不避嫌,还把叶天带到家里吃饭。他是拳师这事,"蓝海"里就叶天知道。 
  
  叶天还去看陈果教人打拳,听别人"陈师傅"前"陈师傅"后地喊他,一时没忍住,蹲在场边笑得停不下来。他笑话陈果也不怕出来卖遇到自己徒弟。陈果呸他乌鸦嘴,他兼职当鸭那么多年还没遇上过这事,要真遇上了,顶多打完一炮,江湖不见。 
  
  叶天遇上方嘉豪这个金主之后,陈果就没在蓝海见到过他,不过两人还经常有电话来往。听叶天口气,方嘉豪对他很是喜欢,给了沈文滔一笔钱,不让他再接别的生意。还说要帮他还债,重新送他进大学念书。 
  
  圈子里流汗蜚语传得快,方嘉豪要帮叶天赎身这事在"蓝海"里闹得沸沸扬扬,都说他是踩到狗屎运,才能把阅人无数的方大老板迷得七荤八素。陈果说他是福大命大,命里注定有这福分。 
  
  习武的人多多少少相信些命数和因果循环的理论,陈果他爸曾经在擂台上打死过个泰拳师傅,后来那泰拳师傅的弟弟就来找他寻仇,把他打死在了擂台上。 
  
  他年轻的时候也曾想要报仇,为此还去宏村拜了个师傅。师傅听说他是来报仇,一开始并不收他,他就在门外跪了三天三夜,还是师母心软,让他留在家里打杂。他那时常去偷看师傅教师兄练武,每每被发现都是一顿毒打。在宏村过了五年,武功没多大长进,报仇的心思却越来越小。等他再不想报仇时,回到家里却发现母亲已经病逝,弟弟为了不打扰他进修没及时通知他。他连自己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田经理找到陈果的时候他喝多了,正趴在马桶边上一边吐一边喊娘。他给陈果递上热毛巾擦了把脸,说有大客户要他去陪。 
  
  陈果问他要了杯热茶,他醒酒醒得快,拿热茶漱了下口就又精神了。田经理神秘兮兮把他往豪华包间带,他问他是哪里来的大客户他也不说。直到包间门打开,他才看到坐在那一室男男女女中不动声色的大客户。 
  
  "方老板,这是小果。"田经理满面堆笑,把陈果推到方嘉豪跟前。陈果听他介绍觉得别扭,方嘉豪看上去可比他要年轻,他嘴角一抽,忙道:"方老板,你喊我陈果就好。" 
  
  田经理戳了下他腰,凑到他边上小声关照道:"小天今天吃坏肚子送急诊了,你先顶着。" 
  
  陈果本来看到方嘉豪出现在"蓝海"就有些不高兴,心想他都要帮叶天赎身了,还在外头花天酒地。转念一想,既然他人都来了,与其让别人来揩油,还不如他帮叶天好好看着。他一屁股坐到他边上,笑嘻嘻给他倒上杯酒。方嘉豪对他努努下巴,"你叫陈果?" 
  
  陈果点了点头,包间里有人拿着麦克风唱起歌,他怕方嘉豪听不清,挨近了过去一边比划一边说,"耳东陈,苹果的果。"
  
  方嘉豪拍拍他大腿,问他多大了。陈果没什么心思应付他,就随口说自己明天就三十。方嘉豪听了就笑,掐了把他胳膊,凑到他耳边说,"你骗谁呢,陈果是吧,今年二十五,家里开武馆的,教人打拳。" 
  
  陈果没想到被他拆穿,仔细一分析觉得八成是叶天那嘴上没把的家伙说出来的,只好嘿嘿笑着给方嘉豪赔不是。 
  
  "方老板我和你说笑呢,我哪有三十啊,你看我可嫩着呢。"陈果扯着自己脸皮,和方嘉豪套近乎,"我这些破事都叶天和您说的吧?" 
  
  方嘉豪笑了笑,指着酒杯说,"倒了酒,怎么不喝?" 
  
  陈果喝了小半杯,按着太阳穴对方嘉豪说,"方老板,我刚才已经去厕所吐过一遍了,可不能再喝了。" 
  
  "不喝也行。"方嘉豪看了眼手表,和旁边个胖子打了个手势,对陈果道:"走吧。" 
  
  陈果眨巴眨巴眼,没弄明白,"走,走去哪里?" 
  
  方嘉豪整了整西服领子,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陈果,周围音乐太大声,陈果勉强听到叶天什么什么。他想了想,还是跟在方嘉豪身后出了包间。一出门,耳根骤然清静了,陈果看着方嘉豪背影,试探着问道:"方老板,您是要带我去医院看叶天?" 
  
  方嘉豪比他高出小半个头,此时走在忽明忽暗的淡紫色光芒中,只能瞧见个英挺的轮廓。陈果心里把他和叶天比了比,琢磨着这两人还挺般配。 
  
  "你和叶天关系不错?" 
  
  "还不错,他像我弟,人挺单纯。"陈果看方嘉豪朝着"蓝海"前台走,又补了句,"跟了方老板是他的福分。" 
  
  方嘉豪对他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说他还挺能说。陈果看到坐在前台打电话的田经理,刚想开口和他说话,却被方嘉豪抢了先。方嘉豪对田经理打个响指,指指陈果说,"带出场。" 
  
  田经理先是一愣,随即走出来拍着陈果肩说,"好好干啊。" 
  
  陈果忙和他摆手解释,"我和方老板去医院看叶天的,老田你别误会啊。" 
  
  方嘉豪一本正经地纠正他,"不是去医院,是去酒店。" 
  
  陈果刚才在包间里被他摸着掐着时就浑身不自在,在里面又不好发作,如今听他说要带他去酒店,热血上窜,一下没控制住,吼了方嘉豪一句,"你这是玩儿我弟是吧?" 
  
  方嘉豪抱着胳膊饶有兴致打量他,"你们不都是出来让人玩儿的吗?" 
  
  田经理看苗头不对,把两人拉到外头,小声对陈果说,"你闹什么,人家老板出钱你出力,这事儿叶天也不会知道。" 
  
  陈果有些正义感过头,看不得人被欺负,眼下闹到他干弟弟身上,他哪里忍得住,一把揪住方嘉豪的衣领把他推到墙边,问他,"刚才我卖叶天面子叫你一声老板,你还真当自己是老板了,我就问你一句你有没有想过要和叶天好好过?" 
  
  方嘉豪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怂货,被他这么逼着,还气定神闲地回答,"没,我就骗骗他,他还真信了,那是他蠢。" 
  
  他话音未落,田经理一个机灵,立马上去拦陈果。陈果这会儿怒气上头,田经理根本招架不住,方嘉豪也没想到他敢真揍出来,看他挥拳也没躲,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脑袋往旁边一偏,耳朵里嗡嗡地响。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陈果又是一拳,这一拳狠狠砸在砖墙上,杀气凛凛地把他整个人都震住,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去你妈的狗屁老板,你他妈给我离叶天远点!"陈果还要去踹他,被田经理抱住,拖着他往外头走,一路念叨,"你知道你打了谁么,方嘉豪黑白两道都有人,陈哥,我劝你还是找个地方避一避。" 
  
  陈果不服气地朝地上呸了一口,踢开路边一个空易拉罐,双手插进口袋,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什么东西,有几个臭钱了不起??" 
  
  田经理把他塞上辆出租车,临了还是一个劲叮嘱他找个地方躲段日子。陈果没把这话放心上,回了家倒头就睡。第二天大早武馆的徒弟就给他打来电话,说是武馆被人砸了,好几个徒弟都进了医院。 
  
  陈果攥着手机就骂,"平时教你们的武功本事呢?" 
  
  徒弟委委屈屈地回他,"师傅,他们有刀还带着枪呢。" 
  
  陈果骂了句娘,关照他们好好休养,随手抓了条裤子套上,上衣都没穿就要往武馆去。他才出小区大门就听到后面有人喊了句,"就是他!" 
  
  陈果回身看了眼,一伙年轻混混手里挥着砍刀张牙舞爪朝他冲了过来。看这形势,被追上了绝对是要挨刀子的。陈果脚底抹油一阵猛跑,到了十字路口拦下辆出租车坐上去才算歇了口气。司机师傅问他要去哪里,他起先说要起派出所。从裤袋里摸出两百块散钱后,他就变了主意,改去火车站。 
  
  车到火车站,他把手机也给扔了,揣着剩下的钱买了张去宏村的车票。宏村地方小,没有直达火车,停靠当地的也都是些拉货的慢车。陈果光着膀子上了车,没少被人行注目礼。他挠了挠头发,找到自己座位坐下,车厢里浓烈的汗臭混杂着铁轨上的屎尿臭味熏得他有些透不过气。火车慢吞吞开了十分钟,外头还是城市的高楼大厦,他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他师傅去年过世时他回过趟宏村,师母身体还算不错,就是有些老年痴呆,记不得事,总把他认成她那十四岁就离家出走的儿子。他还有个师兄。想到他那个师兄,他就阵阵头疼。 
  
  他师兄是个孤儿,还在襁褓里哇哇大哭的时被师母捡回了家。他随师傅姓谢,师母给他起了个武侠书里走出来的侠客似的名字:谢云飞。别人都叫他阿飞。




2

2、第二章 ... 
 
 
  陈果从不叫他阿飞,师傅没收他当徒弟时他就喊他"师兄",好像喊一下就占了师傅点便宜似地特别高兴。谢云飞为人死板,陈果每次跟在他屁股后头殷勤喊他,他都不理会,直到师傅点头收了陈果作入室弟子,他才拿正眼瞧他。 
  
  谢云飞生得俊,清秀脸孔上长了双桃花眼,村里不少姑娘都迷他。隔三岔五就有扎着麻花辫的姑娘给他送这送那,陈果见过最夸张的是在中秋时杂货店的小女儿送了他只黑白面的张飞狮头,墨眉赤眼,威武异常。可惜即便是在保有许多传统习俗的宏村,这东西也用不上,只好摆在仓库里积灰。 
  
  谢师傅没隐退时,凭着一套打得出神入化的形意拳独霸南方,人称"镇南拳王"。家中独子离家出走后,谢师傅便有了归隐之心,带着发妻来到宏村,开了间小小茶楼再不过问江湖风云。陈果当时通过不少关系才打听到他这么号高人,抱着满腔热血留在宏村五年,洗菜拖地煮饭打杂干了三年,正经拳法只学了两年。制胜的要领没学多少,倒是去了一身戾气,现在想想,也是好事一桩。 
  
  俗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上擂台上的人那都是自己签过生死状的,事后再去找人寻仇,赢了值得庆幸,输了那是咎由自取。谢师傅以前也好打擂台,擂台上的故事说个十天十夜都说不尽。他也断过手,也残过腿,年轻时不当回事儿,上了年纪,什么大病小病通通找上门。陈果自己没上过擂台,看倒是看过不少。他第一年跟着谢师傅学拳时有人来找师傅打擂台,开了个价码请谢师傅出山,几番推辞那人都不依。陈果看对方不过是三脚猫的本事就想上去玩玩儿,师傅没准,后来叫了谢云飞上。 
  
  谢云飞天资颇高,又勤奋,两个陈果都不是他对手。结果可想而知,来踢馆的被打成重伤,直接送进了村里的医务所,听说断了三根肋骨,伤了脾脏。此役过后,村里的小姑娘看谢云飞时眼里都直冒桃心,说他平时不声不响,该出手时就出手,维护师门一点都不含糊。 
  
  陈果就纳闷了,这些姑娘也不怕他个面瘫有家庭暴力倾向?
  
  反正他和谢云飞不对盘,两人说不上话,不活在同一个世界似的。 
  
  师傅落葬那一天,师母靠在陈果肩上哭成了个泪人,陈果也哭,眼泪鼻涕一齐往下掉。谢师傅在村里人缘好,来奔丧的人没有一个不红了眼眶的,唯独操持葬礼的谢云飞不为所动。冷心冷面说得就是他这种人了。 
  
  师傅丧事时陈果就听师母说不少人来茶楼给谢云飞说亲,谢云飞比陈果长两岁,也确实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陈果坐在火车上盘算,要是待会儿去了茶楼见到个陌生女人,喊一声"嫂子"那绝对没错。 
  
  火车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宏村车站,陈果下车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拿身上点零钱在站台里的小卖部买了只奶油面包啃了一口。奶油太黏腻,他吃了半个就没胃口,扔了又觉得可惜,只好拿在手。村里的路新修过,没了许多年前的泥泞,踩在脚底是踏实的水泥,到了下雨天再不会踩一身的泥回家。陈果这一路上遇到不少熟面孔,看他这模样都问他是不是被下乡来躲债。陈果嘴上说得好听,他道:"师傅昨晚托梦给我,让我替他老人家来陪陪师母,我早上醒过来,没来得及穿好衣服就赶过来了。" 
  
  他这话还真有人信,当面夸他孝顺,直说谢师傅收了两个好徒弟。 
  
  "谢记茶楼"藏在村里为数不多的青石板铺与碎石铺就的小路深处,陈果熟门熟路摸进去,看到茶楼门大敞,里面正有个穿着碎花衬衣的直长发姑娘手拿抹布擦着桌子。陈果在外面观望了会儿,看她忙里忙外的,心想这想必就是大嫂了。他跨进门槛,对着愣愣看他的长发姑娘露出微笑,"大嫂好,我叫陈果,谢云飞是我师兄。" 
  
  长发姑娘闻言皱眉,使劲擦着桌子,埋怨道:"谁是你大嫂,你可别乱叫,你找阿飞是吧,他给他师母拿药去了,这就回来。" 
  
  陈果尴尬笑笑,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又问那长发姑娘,"听你口音好像不是村里人?" 
  
  "上个月失恋了,来村里散心,住我姑妈家,就村头那间红订房子。" 
  
  她这么说了一串,陈果有些听懵了,慢吞吞应道:"我不是警察,不查户口。" 
  
  长发姑娘擦完桌子,拿手腕上套着的皮筋扎起头发,抬眼看他,"省得你再问东问西,对了,你叫我阿娟就行,我在这给阿飞帮忙。" 
  
  阿飞阿飞的这么喊着,听上去真亲热。 
  
  陈果把半个奶油面包放到桌上,他问阿娟要不要帮忙,阿娟给他倒了杯冰柠檬水,让他坐下等会儿。陈果耐不住无聊,屈着手指敲起桌子吹起口哨。茶楼里的摆设并无变化,一桌一椅,甚至连墙上挂着的照片字画都是原来模样。唯一变了的大概只有"点心推荐"的餐牌下写着的点心,以前推荐的是虾饺和水晶韭菜饺,现在主打叉烧包和牛肉面。陈果问阿娟,"你们这现在谁掌勺啊?" 
  
  "阿飞啊,不一直都是他吗?"阿娟在柜台里按着计算器,夏初天热,许久都吹不来一阵凉风。 
  
  "你不才来吗,怎么知道一直是他?" 
  
  阿娟开了柜台墙后的电扇,拿起菜单朝着脖子扇风,回道:"他自己说的,你不是他师弟吗,没吃过他做的菜?" 
  
  陈果撇了撇嘴,他从前在茶楼帮工的时候,做得虾饺远近闻名,他可不信谢云飞也有这样的手艺。 
  
  阿娟看他光着上身,问他要不要拿件T恤给他套上。陈果摸了把胸口,颇为自得的挺起胸膛,道:"没事,天热着呢,我不会感冒。" 
  
  "谁关心你感不感冒啊,你这样光着坐店里,谁还敢进来喝茶啊。" 
  
  陈果怔了会儿,不说话了,远远看到个蓝色人影渐渐走近。阿娟指着那人影便对他说,"你师兄回来了。" 
  
  陈果看到谢云飞穿了身土气的海蓝色运动服走在大太阳下,心里不由腹诽,长袖长裤捂着也不怕捂出痱子来。谢云飞手里拎着两个药包,他也看到陈果了,走进门对他微微点了点头。陈果戳着透明塑料包装下的奶油面包,直到谢云飞的阴影挡在他面前,他才低低喊了声"师兄"。 
  
  阿娟在旁感慨道:"哇,还真是师兄弟。" 
  
  "跟我来。"谢云飞既不问他为何突然造访也不问他怎么裸着上身坐在店里,只示意他跟自己走。陈果看他这是要带他去二楼看师母,问他道:"师兄我来村里住两天,行吧?" 
  
  楼梯被两人踩得吱嘎吱嘎响,陈果透过脚下的空隙看到阿娟的漂亮脖子和雪白胸口,他又看了看走在他前头的谢云飞,喃喃道:"还真会挑伙计。" 
  
  他这自言自语被谢云飞听到,回他道:"师母挑的。" 
  
  "师母这是帮你挑媳妇儿呢。"陈果问谢云飞,"师兄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谢云飞没搭理他,走到二楼,先是带他给师傅上了两柱香,又把他带去见坐在房间里打毛衣的师母。 
  
  师母带着副老花眼镜,盯着他看了好久,皱巴巴的嘴唇抖了抖,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挤成一团,带着哭腔唤他,"小华啊。" 
  
  谢师傅的儿子叫谢风华,乳名小华。师母第一天见到陈果时就觉得两人相像,现在老了,记性不行了,视力也模糊了,更常喊错人。 
  
  陈果老老实实走到师母边上,半跪着握住她手。师母放下手里的签子,一双手在他脑袋上摸了又摸,颤着声音念叨,"小华啊,怎么没穿衣服呢,要着凉的啊。" 
  
  谢云飞把手上的纸药包放到桌上,从老旧的红木衣橱里翻出件白汗衫丢给陈果。陈果接着一看,汗衫后面还印了"谢记茶楼"四个大字。 
  
  "师兄,这是送外卖的制服?" 
  
  谢云飞动了动下巴,陈果会意的穿上,衣服有些大,上面有股樟脑味,闻久了有些头晕。谢云飞看他和师母拉起家常,抱着药材走了出去。陈果叹气,师母关切问他怎么了。陈果坐到床边,整着绣花枕头上盖着的白色毛巾,问道:"师兄是不是哑了?" 
  
  师母褪下眼镜,笑眯眯看着他,"阿飞就是这样的啦,不太爱说话。小华你怎么也叫他师兄,傻孩子,要论辈分,他该叫你师兄才对。" 
  
  说着,师母从摇椅上站起身,和陈果并排坐在床上。她一会儿摸摸他手,一会儿捏捏他脸,絮絮叨叨和他细数陈年旧事。 
  
  她说得最多的就是谢风华还小的时候,她和谢师傅抱着他去游乐园里骑旋转木马的事。来来回回讲了十来遍,把陈果听困了,打了两个大大的哈欠。师母见他累了,贴心地拍拍他背,对他说,"你困了啊?那就先睡会儿,妈给你唱你小时候最喜欢听的歌。" 
  
  陈果脱了鞋袜侧躺下,师母拉了条薄薄的毛巾毯盖在他肚子上,轻抚他头发哼唱起《茉莉花》。窗外吹来的暖风带着几分花草清香,枕头上的毛巾柔软适中,隐约还能嗅到些皂角味。 
  
  印象中茶楼后面就有几颗皂角树,开花时橙黄一片,煞是好看。树阴下还摆着个水泥制的乒乓球台,初夏时村里的孩子最爱来这打乒乓,玩累了还有谢记茶楼的冰镇绿豆汤喝,不知有多惬意。 
  
  陈果正咋吧着嘴做着吃喝玩乐的美梦,却被人又是拍脸皮,又是掐人中的给弄醒了。他还没睁眼就开始在心里骂,这种缺德事也就谢云飞干得出来。 
  
  "师兄,你又不哑,直接喊我不就得了,拍拍打打多疼。"陈果睁开眼,翻身下床,找到鞋子穿上,没好气地和谢云飞抱怨。 
  
  "我喊你,喊得醒吗?"谢云飞指着外面昏黄天色,"吃晚饭了。" 
  
  陈果光脚踩着跑鞋,叫住转身要走的谢云飞,"你也不问问我怎么突然就跑回来了?" 
  
  谢云飞那身海蓝色运动服在阳光下渐渐化成更加深邃的青蓝,他张瞧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脸和这身色调一如陈果当年初见他时,没有丝毫变化。 
  
  "你到底要不要吃饭?" 
  
  被谢云飞这么一问,陈果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抓起地上双袜子,提了提裤腰,说道:"吃,当然要吃。"
  
  




3

3、第三章 ... 
 
 
  陈果跟着谢云飞下楼,顺手把袜子塞进了裤袋里。他看阿娟在楼下摆碗筷,就问谢云飞,"她和我们一起吃?" 
  
  谢云飞回了他句,"你和我们一起吃。" 
  
  这话听着刺耳,陈果心里膈应,嘴上嘟囔道:"师兄,你我好歹是师兄弟,怎么说话这么见外。" 
  
  谢云飞闷声不响,陈果也说不下去。他和谢云飞不比一般师兄弟,没什么感情基础,"师兄""师兄"地称呼他也不过是台面上的礼数。陈果敬他拳法精妙,身手不凡,却不喜欢他为人,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谢云飞这种半天放不出个闷屁的家伙可不是他会相交的对象。 
  
  至于谢云飞对他是什么看法,陈果就不得而知了。他也没兴趣揣测,他这人有一点好,就是不在意别人看法,小时候仗着一身武功在街上横行霸道惯了,长大了还是我行我素,发起狠劲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派头。虽然别人常评价他为人圆滑,其实陈果自己知道,他身臭脾气,没惹到他时什么都好,导火线一点上立马拳头伺候。他弟就和他不一样,待人温和,爱好倒是野得很,不是玩儿极限运动就是约人一起跑酷。他妈以前就担心,常劝他别总折腾自己。他弟有些武功基底,骨子里又遗传了他爸不怕输的性格,一次两次劝都没用,最后还真死在这爱好上了。 
  
  想到家里那些事,陈果心里就一阵唏嘘。阿娟看他长吁短叹的,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问他,"你该不会也失恋吧?" 
  
  师母这会儿清醒着,喝了口汤,对陈果道:"小果啊,哪家姑娘不要你了?哎,没事,师母给你找个好的。" 
  
  陈果对师母笑笑,拿筷子把米饭戳松软了,夹了一筷子香椿炒蛋,说道:"我好久没来看师母,下来陪陪您老人家。" 
  
  师母眉开眼笑,给他夹了块浓油赤酱的红烧肉,"大城市里待腻了,想来乡下换换环境是吧?" 
  
  陈果捧起饭碗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点头,师母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拍着他大腿和他说,"小果啊,你猜我下午见着谁了?" 
  
  陈果眨着眼嚼着嘴里的饭菜,师母扫了眼桌上众人,捂嘴偷笑一番,才道:"我啊,见到小华啦。" 
  
  陈果点头答应,说是好事,和师母随意闲扯了几句才将话题转移开。谢云飞给师母的汤碗里添了勺冬瓜薏米排骨汤,师母笑眯眯看着他,一个劲对陈果夸他,"阿飞好啊,你师傅过世之后还一直照顾我这个老太婆,婚也不结,姑娘也不约。"
  
  谢云飞面无表情地说道:"应该的。" 
  
  陈果也觉着他不容易,要换成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待在乡下服侍老太太,他受得了他下面的兄弟可受不了。村子就这么小,不管找了男人女人,干人还是被干,这不一下就传开了,那可多给谢师傅丢脸啊。 
  
  "诶,你想什么呢?" 
  
  阿娟看陈果眼神呆滞,不知神游到了哪里,在他耳边打个响指,"我问你,你是不是要留在这里帮忙啊?" 
  
  陈果看了眼谢云飞,他眼里波澜不惊,看不到反对也找不着同意。阿娟又道:"那正好,我明天得带我姑姑去城里看病,正愁找不着人代班呢。" 
  
  陈果眼珠一转,笑着看她,"不是吧,师兄以前在村里可受欢迎了,他要一声令下,多少姑娘排着队来帮忙啊。" 
  
  阿娟指指谢云飞,对陈果说道:"你要能让他一声令下我也服了你。" 
  
  她还特意强调般加重了"声"这个字,陈果笑得愈发厉害,就着清炒豆苗吃下最后一口饭,"他不出声都行,我过会儿就带他绕村子走一圈,立马就能找到好多帮手。" 
  
  阿娟咬着筷子,甩了甩利落的马尾,"你比你师兄有意思多了。" 
  
  武术造诣上陈果不敢和谢云飞比,不过"有意思"这方面,谢云飞就算骑了汗血宝马在他身后追个十年八载的也赶不上他。
  
  谢云飞任他们两人拿自己说笑,不予置评,专心致志照顾师母吃饭,师母食量小,吃了小半碗白饭喝了几口汤就说饱了,要上楼继续给小华打毛衣。 
  
  陈果看师母起身,放下碗筷去扶她,还说,"才吃饱不如到后院里走走。" 
  
  师母搭着他手,笑得慈祥,"你们师傅啊这辈子做过不少错事,收了你们这两个徒弟算是难得的好事。"
  
  谢云飞看陈果过来帮手,索性坐下,把剩菜刮进碗里吃起来。陈果搀着师母走到后院,随口问,"师母啊,师兄是不是最近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师母摇了摇头,"没有啊,阿飞一直都这样啊,他和你啊算话多的啦。" 
  
  陈果细细回想,谢云飞话少是少,但凡他问他话,还算有问必答,就是有时候总爱拿反问句回他。这副脾气也只能在宏村这种地方待着,要是去到外头,八成要吃亏。陈果和师母这么说,师母就笑着拍他手背,对他道:"阿飞和你不一样,从小在村里长大,生在哪儿就活在哪儿。村里人嘛,要依着地气活,管不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事。" 
  
  谢云飞虽然长在宏村,穿着打扮也是土里土气,从没去上过学,认字学理都是跟着谢师傅和师母。 
  
  陈果那时总听谢师傅吹嘘自己如何如何有能耐,泡到师母这个药行千金。谢师傅说师母家里世代行医,当年在家中药行给人把脉抓药时号称"北街一枝花",有病没病的都爱来找她说说话。谢师傅年轻时和人斗狠,常弄得一身伤,每每都去师母家里的药行讨秘制跌打酒来用。这一来二去,两人日久生情,转眼师母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谢师傅便去提亲。谁想师母家父亲怎么都不同意女儿和个打拳的成亲。师母也是个敢爱敢恨的真性情,二话没说,打包了行李逃出家门找到谢师母,两人就此私奔到了南方。 
  
  这故事真假陈果无从判断,不过师母谈吐大方,举手投足间有与众不同的气质倒是千真万确。如今师母虽已两鬓斑白,却还能从五官中依稀寻到当年那份美丽。 
  
  谢云飞自幼跟着师母习字,学医,精气神和普通农村小子全然不同,加上一身白净皮肤,怎么晒也不见黑,也难怪那些姑娘家倾心于他。 
  
  陈果和师母在后院闲闲走了一圈,时不时说说谢师傅还在时的趣事。师母看得挺开,就是谢师傅刚走的时候有些神伤,过了头七之后也就恢复了。在世为人,难免一死,谢师傅打拳打了大半辈子,没死在擂台上已是万幸。 
  
  茶楼后院那几棵皂角树还在那儿,深灰色的乒乓球台也仍旧静静立在树下,谢师傅亲自开出的菜地里依旧冒着生机勃勃的绿苗。陈果仰头看幽蓝色夜空,明星未见,唯有半轮弯月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什么都没有变。"陈果笑着看师母,讨好似地搂紧她胳膊。师母也轻轻笑了,抬高手勉强触到他脸。师母的手有些抖,陈果俯身去碰她的手。师母颤巍巍地抚着他脸颊,感叹道:"小华现在不知在哪里在干什么。" 
  
  陈果嘿嘿笑,抓着师母的手就说,"不论他在哪里,他是师母儿子这事都不会变。" 
  
  师母被他哄高兴了,又听了几句甜滋滋的好话,看天色不早便要回屋去。陈果将她送回房里,看她再度拿起摇椅上的半截毛衣。他站在门边没说话,呼吸声都压得很低很低,生怕惊扰了什么似地。师母也没抬眼瞧他,手上打着毛线,嘴边挂着抹笑。笑中似有无奈,又有遗憾,却并非全是苦涩。 
  
  陈果蹑手蹑脚关上门,师母那笑盘旋在他脑海,心里没来由地难受,浑身不舒坦。他把牛仔裤前后口袋摸了个遍,抓到救命稻草似地对着好不容易挖出来地一根皱巴巴的香烟笑。他在柜台里翻出盒火柴,划了一根点上烟,猛吸了口。 
  
  阿娟从厨房出来看他在柜台里抽烟,脸上不快,嚷着公共场合不能吸烟,把他往后院赶。陈果撇撇嘴,跑到后院却看到弯腰站在乒乓球台边的谢云飞。 
  
  谢云飞头顶横着根不知从哪里拉来的电线,上面悬着个发出一闪一闪黄光的灯泡。陈果把烟夹手里,伸长脖子想看他神神秘秘在干什么。还没等他看出个究竟,谢云飞忽地放下手里团黑漆漆的东西,转头看向他,垂手朝他走过来。周遭光线昏暗,陈果看到他运动服的衣袖被挽到手肘,至于他脸上表情,怎么也看不清,只感觉杀气腾腾的。陈果吸了口烟,问他在干吗。谢云飞动着手指,骨节发出咔咔的错位声,随着夜风传来,听着还挺渗人。 
  
  陈果挑眉,又问了遍,"师兄,你干吗?" 
  
  谢云飞终是在他面前停下。他比陈果高出一个头,此时俯身凑到他面前看他,冷冰冰的气息侵压而来。陈果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掐了烟头,忙说:"师兄,你这里不准抽烟你早说啊,我不抽不就是了。" 
  
  谢云飞动了动眉毛,抬起湿漉漉的右手一把摸进陈果的牛仔裤里。陈果打了个激灵,看他挖出自己下午时脱下的袜子,忍不住骂道:"你他妈要我袜子问我一句不就行了,说一句话会掉一块肉??" 
  
  陈果边骂边跟在他身后,看他把自己双袜子扔进乒乓球台边的水槽里,那水槽里放着个大盆,里面盛满白色泡沫。谢云飞从泡沫里捞出件条纹汗衫,来回搓着衣领。 
  
  陈果好奇问道:"家里没洗衣机吗?怎么还手洗?" 
  
  "洗衣机坏了,明天来人修。"谢云飞双手手指生得修长,骨节分明却不凸出,这会儿约是被冷水冻着了,微微泛红,在那闪烁不止的暗黄灯光下有让人看入迷的本事。 
  
  谢云飞看陈果干站在原地都不说话,瞥了他一眼,对他道:"你原来的房间还在。" 
  
  陈果点了点头,别过脸像是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似地问他,"师兄,你说我们帮师母把谢风华找回来怎么样?" 
  
  谢云飞蹦出三个听起来生硬到伤人的字,"不许找。" 
  
  陈果闷哼一声,却没回嘴,转身回到茶楼里,三两步上了楼,走到自己从前睡的房间前,推门进去。他这房间还保持从前模样,别说家具摆设了,就连墙上贴的李小龙的画报都没变。那手持双节棍摆出威慑姿势的功夫皇帝还静静靠在他床头,画色已泛黄,平添怀旧意味。 
  
  陈果在桌上抹了把,一点灰尘都没有,干净的离谱。他坐到床上,推开窗户,仰面躺下,徐徐凉风吹来,他微微闭着眼,心想,这真是个和人野/战的好天气。




4

4、第四章 ... 
 
 
  可惜这穷山僻壤的,别说野/战了,就连滚个床单的炮友大概都找不着。想到这里,陈果不禁悲从中来。他解开裤腰上的纽扣,拉下拉链,伸进自己裤裆里摸到两腿中间那软绵绵的物事,颇为哀怨地叹了口气。看来在宏村这几日,他可得和温暖的右手为伴了。 
  
  自从做了接客的买卖之后,收入增加不说,生理需求方面得到各种满足,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没用手解决过,平时连按/摩/棒都不稀罕买一个。手艺倒是不见退步,就是摸着没什么激/情。陈果手上揉搓着没精打采的蜷缩着的软物,眯缝着眼望住天花板。那花朵样式的吊灯依旧挂在天花板正中央的位置,一陈不变地灰蒙蒙模样,没来由地让人想起谢云飞。 
  
  谢云飞的手当真是长得不错,无论是手指长短还是手掌大小都正和陈果的意。不知被那样的一双手摸着会是什么滋味,那长而有力的手指会否将他的宝贝圈起□□,手心中的温度会否有让人融化的错觉?要是能再用指尖时不时刮挠一下隐藏在毛丛深处的两颗圆球那就最好不过了。不过他的手要是像他的脸一样冷怎么办?
  
  也没关系,反正他下面的欲/望早已又热又胀,来点低温降火岂非更爽,所谓冰火两重天也不过如此。 
  
  陈果躺在床上浮想联翩,手上动得起劲,裤子褪到膝盖,一手抓着床单,整个人无规律地扭着。窗外送来的凉风没将他热度消减,反而将他撩拨得兴起,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干张着嘴,发出抑制不住的低低呻/吟。感觉身下的硬/物已蠢蠢欲动,陈果微张开眼,试图去看它喷涌时的景象,谁知这一睁眼,手上的东西霎时软了。 
  
  他眼前正是刚才还在他脑海里用他漂亮双手将他抚弄的飘飘欲仙的谢云飞,他鬼魅似地无声无息进了他屋,此时杵在门口,一双乌溜溜的眼珠牢牢盯着他。陈果拍着胸口对谢云飞道:"师兄你下次记得敲门。" 
  
  大约是有些职业病,被人这么□□裸看着陈果也没半点害臊,并不着急去拉裤子,就坐在床上和谢云飞大眼瞪小眼。 
  
  谢云飞开了屋里的吊灯,对陈果说,"以后要记得关门。" 
  
  陈果这才不紧不慢地穿上裤子,拉好拉链扭上扣子。他看谢云飞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问他道:"师兄你找我有事?" 
  
  谢云飞将外套的拉链拉至顶,盖住下巴,陈果看他嘴巴动了动,说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带我绕村子走一圈吗?" 
  
  陈果看他一脸认真,望了眼窗外青蓝色的天地,翻身下床,对谢云飞笑了笑,"那行,我们现在就走。" 
  
  谢云飞见他朝自己走来,看着他手,冷声道:"记得洗手。" 
  
  陈果笑呵呵答应,心下猜测他刚才看自己自摸看了多久,洗手的时候还在琢磨,最后得出个结论: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像他那样不声不响干站着。 
  
  说是陈果带他绕村子走一圈,出了茶楼那条小路就完全是谢云飞闷头走在前面,陈果一路跟着。谢云飞步子大,走得快,陈果看他不像是在散步,倒似在竞走。 
  
  宏村路边没有路灯,陈果跟着谢云飞在路上走了许久都没见到半个人影。耳边除了风声,就只有偶尔才会传来的几声犬吠,四周静得过分。谢云飞沉默寡言,和这静谧完美融合。陈果受不了太过安静,小跑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肩,对他说道:"师兄,宏村这几年变化挺大。" 
  
  谢云飞没停下,继续快步走着。陈果勉强跟上他,和他并肩穿街过巷,经过了两三间民居小楼,谢云飞才说,"和你去年走时没什么两样。" 
  
  陈果干笑两声,绞尽脑汁都想不出要接什么话茬。他左看右瞧,一心想找些话题,可这大晚上的,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着,看不真切。陈果吸了吸鼻子,索性放弃,要真和谢云飞连贯交谈超过十句他估计自己也会被吓着。 
  
  陈果身上还穿着"谢记茶楼"那件衣服,也没带外套,晚风一吹,他不由打了个哆嗦,抱着胳膊,有些冷。谢云飞看他缩着脖子,哗啦拉开运动服的拉链脱下衣服递到他面前,让他穿上。陈果还推辞,"这怎么好意思,师兄你别管我了,我没那么怕冷。" 
  
  谢云飞没理会他,直接给他披上。陈果也不客气,双手伸进衣袖里穿上。谢云飞身材和他相似,衣服还算合身,陈果拉上拉链,眼看已经走从村东走到了村西,在往前就是大片大片的庄稼,再无路可走。 
  
  "师兄,要不我们回去吧?"陈果提议道。 
  
  谢云飞点了点头,转过身微微低着头朝来时的方向折返。借着路旁民居中透出的微弱亮光,陈果看到他背后"谢记茶楼"四个大字。他这回没再去追谢云飞,默默走在他身后,问他道:"师兄你真打算在宏村待一辈子?" 
  
  谢云飞没回答,他又问,"师母也上了年纪,她以后要是也走了呢?" 
  
  谢云飞沉声回道:"还有茶楼。" 
  
  陈果知道他认死理,拿谢师傅和师母当亲身父母看,以后估计要守着茶楼到老。他这身本事不知能不能找到传人,谢师傅这套拳不知能不能传承下去,想想觉得挺可惜,陈果便说,"师兄你要不来我家武馆教拳吧?" 
  
  他这问话飘散进了风里,没了音信。陈果盯着他背影看了好久,上前一把搂住谢云飞的肩,笑道:"师兄,你赶紧找个老婆生个孩子,师傅这身本领就有传人啦。" 
  
  "你怎么不生?" 
  
  陈果没想到谢云飞会来这么一句,松开手,敷衍道:"我不急,等找到合适的就生。" 
  
  两人间又无话可说,沉默着回到茶楼。谢云飞给陈果拿来换洗衣物,裤子汗衫内裤袜子一应俱全。陈果问他这衣服都谁的,谢云飞把袜子内裤塞进他床头柜里,低声道:"我的。" 
  
  陈果眼尖,瞄到双白底带兔子图案的袜子,他挑出来看,戳着那袜子上的卡通兔子对谢云飞说,"师兄你还真是童心未泯。" 
  
  谢云飞瞥着他手上的袜子,一把抢了过去塞进抽屉里,直起腰冷眼看他,"师母买的。" 
  
  一想到他冷着脸穿着刚才那双兔头袜子在茶楼里走出走进,陈果忍不住笑出声。 
  
  说不定他还穿着它们扎过马步,打过木桩。陈果越想越乐,坐在床上笑得直不起腰。谢云飞看他眼角都笑出眼泪,皱了皱眉却没说话,拿了陈果脱下的运动服外套便走了出去。陈果把被子挤到一边,他看了眼墙上时钟,九点都还没过。放在平时,夜晚才真正开始,这叫人怎么睡得着。窗外的风没完没了的吹,他觉得冷,坐起身关上窗。他现在不想自·慰也不想念那些情趣用品,只想,要是有个人躺在他身边给他暖暖床该多好。 
  
  归根究底还得怪方嘉豪这混蛋杂种,给他来这么一出,也不知道叶天那边怎么样了。那小子可还巴望着方嘉豪给他赎身送他上大学,当他是救命稻草,真以为自己遇上贵人了。陈果朝空气里呸了一口,愤愤捶着枕头,要是自己当时能多个心眼,多打听打听方嘉豪为人,或许也出不了这事。陈果想到方嘉豪就来气,牙齿咬得咯咯响,要再让他遇上方嘉豪,立马提刀把他给阉了。陈果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不踏实,起身到了楼下去找电话。茶楼柜台上摆着个公用电话,他摸黑拨了串号码,听到电话那头熟悉的人声,立马就问,"武馆没事吧??" 
  
  电话那头是他大徒弟,喊他声师傅,回答道:"武馆没事儿,招牌没砸,就是带头的人发话了,说是三天之内要师傅您去给他们老板磕头认错。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 
  
  "要不然就把武馆一把火烧了。"大徒弟还劝陈果,"师傅您还是在外面躲着吧,武馆被砸事小,要真出了人命…………" 
  
  陈果一激动,爆了句粗话,"砸他妈个屁!这武馆是你祖师爷爷传下来的,要在我手上被毁了,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他!你们几个都给我好好歇着,师傅明天就回去把那王八蛋给宰了。" 
  
  他声音陡然拔高,把大徒弟吓得不轻,听他是真动怒了,忙道:"师傅你别,我看他们不是好惹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身手在那儿呢,武馆哪里不能开。" 
  
  陈果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就是没法忍,一想到祖传的基业就要在他手上断送了气不打一处来,抓着头发把方嘉豪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遍。大徒弟等他骂累了,和他说起有个叫叶天的小子来武馆找过他,陈果耳朵一动,问他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找我干什么?" 
  
  "武馆才被砸他就来了,也没说干什么,看到你不在就走了。" 
  
  陈果挂了电话自言自语道:"男子汉大丈夫躲在这儿算他妈怎么回事。" 
  
  他风风火火走出柜台,看到茶楼门板上挂着的大锁,正想上楼去问谢云飞讨钥匙,一回头就看到他站在楼梯口静静看他。陈果大步上前,问他,"师兄,我现在就得回去。" 
  
  谢云飞走下楼,开了大堂里的灯,指着其中个座位让陈果坐。陈果不想和他耗着,手伸到他面前,向他解释道:"我家武馆被人砸了,我白天是实在无路可走了才逃回来的,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想了想还是得回去。" 
  
  谢云飞看他不坐,自己倒是坐下了,挺直腰杆看着陈果,问他道:"惹了什么人?" 
  
  陈果生怕说漏嘴,只道:"得罪了个大人物,黑白两道都有关系。" 
  
  谢云飞也没问他缘由,顿了会儿,道:"我和你一道回去。" 
  
  这师兄叫了这么多年,陈果头一回感觉到丝师兄弟情谊,没想谢云飞又添了句,"正好我也要去城里。" 
  
  这话瞬间把陈果才提起来的一点感动给赶跑了,他无趣的撇撇嘴,问谢云飞,"那师母怎么办?茶楼呢?" 
  
  "已经请了人来照顾,茶楼这几天暂时不开。"谢云飞似乎早有安排,看来真是有事要上城里。陈果顺势打听他去城里干什么,他又不说话了。两人约了早上七点出门便各自回房,陈果想着方嘉豪那档事,一夜没睡。谢云飞起了个大早,清晨五点时就到后院打拳,陈果趴在窗边看他,一招一式都有谢师傅当年的影子,陈果这么看了会儿,手上不自觉也比划起来。谢师傅教他的拳和教谢云飞的不同,因为他有陈氏拳法的底子,便给了他套口诀,在他原有基础上融进形意拳的路数。如此合成的这套新拳杀伤力虽没形意拳厉害,却也是攻守兼备,气势雄厚的上乘功夫。 
  
  陈果下楼去找谢云飞时他正在做早点,炉上煮着白粥,用酱麻油拌了个皮蛋。师母这时也下了楼,三人一起用过早点,陈果和谢云飞便和师母辞行。
  
  陈果看谢云飞从楼下拿下来个草绿色的单肩背包,配着他身学校制服似地运动服,说不出的怪异。真要和他一起去见方嘉豪,说不定这身打扮就能吓退不少人。 
  
  师母将二人送到门口,嘱咐他们出门在外,万事都要小心。两人别过师母,往火车站去的路上陈果好奇问谢云飞,"师兄你有多久没出过宏村了?" 
  
  谢云飞想了会儿,答道:"十年前出过一次。" 
  
  陈果听了,说什么都要带他去游城。上了火车就和谢云飞盘点城中美食,谢云飞听没听进去不知道,倒是把边上坐着的小姑娘给听馋了,还问陈果是不是导游,出钱请他当地陪的心都有了。




5

5、第五章 ... 
 
 
  从火车站出来,陈果和谢云飞上了辆出租车,陈果先回了趟家,门口的保安见了他就跑上来。陈果知道准没好事,就想避开,拉着谢云飞绕到后门,翻墙进了小区。谢云飞问他刚才躲什么,陈果道:"八成是家里被人砸了,邻居跑去投诉物业。" 
  
  谢云飞跟着他进到公寓楼里,电梯坏了正在维修,两人走上十三楼,一眼就看到那房门大敞,门上被泼了红油漆的1302室。陈果嘿嘿笑,指着那屋说,"师兄,这是我家。" 
  
  谢云飞见怪不怪,上前抓着门板前后晃了晃,那门板吱吱嘎嘎,随时都能倒下似的。陈果扶起地上把椅子,拂去上头的灰尘,让谢云飞坐下歇会儿。 
  
  "师兄你不也有事要办嘛,不如这样,我去处理我的事,你去办你的事,我们晚上在这儿碰头,我带你去吃剁椒鱼头。"陈果想得挺美,从地上抓起根电话线插上,顺着电话线又摸到座机。他想给沈文滔打电话,拿起听筒一下记不起号码,正冥思苦想,谢云飞忽然走到他面前,拿手指戳了戳他肩,"先解决你的事。" 
  
  陈果眼都没眨就说不行,他昨晚听谢云飞说要和他一起回来就想拒绝,后来听他说他来城里那也是有事要办才没再有异议,他哪能真让他和自己一道去见方嘉豪。谢云飞不比外人,出来卖的事要被他知道了,他陈果这脸还往哪搁。谢云飞看他回绝得干脆,问道:"你欠了高利贷?" 
  
  陈果摇头,也不着急找方嘉豪算账了,站起身抓着谢云飞胳膊,说,"师兄这事比较复杂,要是对方见到我和个陌生人一起去,恐怕要闹得更大,我看还是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谢云飞像是完全没在听他讲话,还在问着,"你抢了黑社会老大的女人?" 
  
  陈果摆手,"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师兄你别乱猜了,听我的准没错。" 
  
  谢云飞上下打量他,掰开他手,揉着手腕道:"难道是抢了男人?" 
  
  陈果听他越说越离谱,实在没办法,只好把事情大致同他讲了一遍。当然蓝海之类的事一概没提,只挑精要的部分说给他听。谢云飞听完,不动声色的把双插进上衣口袋里,眼神愈发坚定地对陈果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一个人恐怕不行。" 
  
  陈果心里郁闷,觉着自己最近表达能力大有退步,怎么就让谢云飞听出个斩妖除魔的故事来了。谢云飞还把电话听筒塞到他手里,对他说,"你约那个人出来。" 
  
  陈果实在拗不过他,只好硬着头皮上,沈文滔听是他打来的电话,让他赶紧跑路,还说兄弟一场,马上就能给他联系蛇头。陈果当着谢云飞的面也没敢问蓝海如何如何,就问他最近有没有看到叶天,沈文滔说,"叶天和方嘉豪分了,请了一个星期病假。" 
  
  陈果问沈文滔要方嘉豪的联络方式。沈文滔怕他要和方嘉豪拼命,说什么都不肯给。陈果气得跺脚,粗话骂了不少,沈文滔也是为他着想,一个劲地劝他再别回市里。陈果一怒之下挂了电话,转头就去打叶天的手机。 
  
  叶天的电话一接通,他却打起退堂鼓,叶天喂了好几声,他才憋出句,"叶天,你有方嘉豪的号吗?" 
  
  叶天问他要来干吗,陈果说,"他砸了我武馆,给我三天期限去向他道歉。" 
  
  叶天没立即给他,问起那天他是不是打了方嘉豪,陈果说是,"那王八蛋想玩儿吃了吐,我当时就来气,把他给揍了。" 
  
  叶天那边没声了,陈果心里一咯噔,"叶天,你没事吧?" 
  
  "我没事儿,这几天请了假,等你有空了出来吃个饭吧。" 
  
  他声音听上去挺精神,说话也有条有理,陈果不由松了口气,太好了,还没疯。
  
  陈果也没敢多问他方嘉豪的事,生怕戳到他痛处,腻歪着要方嘉豪电话号码,叶天那头安静得过分,除了他低低的呼吸声,再听不到一丝噪音。他顿了片刻,对陈果道:"号码我还是不给你了,我帮你约吧。" 
  
  陈果本来就不太愿意听到方嘉豪的声音,叶天既然提出这么个建议,他欣然接受。叶天答应十分钟内给他回复就挂了电话。谢云飞看他挂线,对他扬了扬眉毛,"怎么样?" 
  
  "找人帮我约了,马上给我答复。"陈果把沙发搬起,坐到上面拍了拍裤腿。谢云飞问他家里笤帚簸箕在哪儿,他指了指阳台,"师兄,你不用帮我打扫,我到时请个钟点工来弄就行了。" 
  
  谢云飞没听他的,独自走去阳台在堆杂物里找出杆子被折断的笤帚和缺了块角的簸箕。陈果看他拿着这两样残缺物件扫着地上的玻璃渣,靠在沙发上晒着太阳问谢云飞,"师兄,你生日是几月几号?" 
  
  谢云飞说是五月,陈果撇嘴,暗暗嘟囔,"那就怪了,这五月生的也有洁癖?" 
  
  陈果把电话搁在肚子上,小腿在空中毫无规律的晃荡着。原先用来遮蔽日光的窗帘此时咧着撕裂的口子颓丧地躺在地上,阳光肆无忌惮地倾泻进来,刺得人眼睛生疼,陈果迫不得已眯起眼,抬手挡在额前。他看到自己落在白墙上的影,活脱脱一只独角的怪兽。他笑了两声,手臂被晒得暖洋洋的,连带思维也一同松懈,什么方嘉豪,什么叶天,什么道歉报仇通通对被这日光驱散。他看了眼收拾着屋中残局的谢云飞,让他也别忙了,过来一起晒晒太阳。 
  
  谢云飞把地上扫出来的玻璃碎渣倒进垃圾桶里,厨房里放在外面的锅碗瓢盆也被砸得干净,他从地上捡起个奶锅,屈起手指敲了敲底面。陈果侧着脸看他,对他道:"要是坏了晚上再去超市买一个。" 
  
  谢云飞瞧都没瞧他,把奶锅放进水槽里,蹲在地上挑选还能用的器具,陈果看他一个人忙得起劲,越发觉得他这人无趣。 
  
  眼看半个小时过去了,他肚子上的电话才叮铃铃响起。叶天这会儿声音有些憔悴,告诉陈果道:"帮你约了下午三点在枫洲国际酒店一楼的咖啡厅。" 
  
  "这地方他挑的?" 
  
  "嗯,他说那里离他家近。" 
  
  陈果忍不住问他在哪儿,叶天说在家看电视,陈果就笑,"那你等着,我晚上找你吃饭。" 
  
  叶天说好,陈果看着时钟,掰着手指算,道:"那你等我电话,估计五六点吧。" 
  
  陈果放下电话,坐起身,谢云飞看他终于是换了个姿势,问他,"现在出发?" 
  
  陈果点了点头,谢云飞放下手里的垃圾袋,抓起他的背包,拍去衣服上的褶皱,对陈果道:"我们走吧。" 
  
  陈果被他的认真眼神看得头疼,坐在出租车上时寻思,这方嘉豪选了那么个公众场所,大概是怕被揍,也不知这个枫洲国际和他有没有关系。也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这么大个人还怕被方嘉豪吃了不成?
  
  枫洲国际酒店开在市中心,陈果搭公车去武馆教课时常路过那里,酒店才开没几年,走得是国际化高端路线,睡一晚的价钱听着就吓人,门口站着的门童看人的眼神也是高人一等。 
  
  陈果和谢云飞从出租车上下来,两个高个的门童瞅着谢云飞上上下下看了好几个来回,没给他们开门。谢云飞比他们还要高些,板着脸孔眼里净是漠然,陈果看他与门童僵持,那姿态颇有些睥睨群雄的滋味。他拽了拽谢云飞衣袖,把他拉到转门那儿进了酒店。 
  
  穿过酒店大堂时,陈果便告诫他,"师兄过会儿见了那人你别问太多,别说话就行。" 
  
  他说完这句,半晌没听到谢云飞回应,陈果觉着自己这话有些多余,到了咖啡厅里远远看到方嘉豪,陈果看着那处对谢云飞道:"就是他。" 
  
  方嘉豪坐了个靠窗的位置,身后站着三个黑衣黑墨镜的彪形大汉,看着十分威武,与这飘满咖啡香气,钢琴伴奏悠扬的地方格格不入,引来不少人侧目。 
  
  短发的漂亮女服务生走来问陈果是不是两位,陈果指着方嘉豪那处,"约了人。" 
  
  女服务生对他笑了笑,将两人带过去。方嘉豪此时正端着花俏的咖啡杯,举在半空中,一双黑眼珠牢牢盯着咖啡厅里聚精会神演奏钢琴的燕尾服少年。陈果没立即坐下,对他打了个响指,"喂,听说你砸了我武馆?" 
  
  方嘉豪看也没看他,点了点头请他坐。陈果挥手找来刚才那个女服务生,要了张菜单和谢云飞合着看。陈果喝不来咖啡,要了杯冰水,谢云飞点了壶龙井,他也不客气,还要了两碗牛肉面。 
  
  陈果拖腮看他,皱着眉说,"在咖啡厅里吃什么牛肉面啊。" 
  
  谢云飞回得有理有据,"他们菜单上有。" 
  
  这时那钢琴少年一曲奏罢,方嘉豪放下咖啡杯,微笑着送以掌声。陈果看他那色眯眯的模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方嘉豪慢悠悠转过身看他,见到谢云飞,噗嗤笑出声,"这就是你带来的帮手?" 
  
  陈果朝他冷哼,不屑地扫了眼他身后三名壮实男子,"这就是你带来的帮手?" 
  
  方嘉豪嘴边浮现出抹阴笑,对陈果道:"模样不错,就是穷酸了些,新勾搭上的?" 
  
  谢云飞似乎是不喜欢"勾搭"这词,拉长着脸,微微昂起下巴。陈果怕方嘉豪越说越离谱,立马截断他话题,道:"就事说事,是不是你找人砸了我武馆和我家?" 
  
  "你以为是谁限你三天之内来道歉?"方嘉豪双手摆在沙发上,连坐姿都带着财大气粗的嚣张,他翘着二郎腿对陈果道:"你找叶天约我不就是想和我道歉吗?" 
  
  陈果用力呸他,那声音掺进钢琴乐里,突兀地引来了不少关注。方嘉豪两手一挥,说道:"我和叶天早没戏了,出来玩儿不就图个乐子,太认真了就没意思,他自己没那个觉悟还总缠着我,这能怪谁?" 
  
  陈果才想发作,正好服务生走过来给他们上了冰水和龙井。陈果拿起杯子灌了一大口,嘴里嚼着冰块,肚子里的火气噌噌地往上窜。 
  
  方嘉豪还对他挤眉弄眼,"不过你要愿意跟了我,咱们就一笔勾销。" 
  
  陈果猛地站起,作势要拿水泼他。方嘉豪身后那三个壮汉立马挡到方嘉豪面前,不过陈果也没能泼成,他的手臂被谢云飞抓住,听他语重心长劝解道:"有话好好说。"




6

6、第六章 ... 
 
 
  方嘉豪指着谢云飞说他是明白人,谢云飞对他道声"谬赞",把陈果拽回到了椅子上。陈果也不管周遭的异样视线,指着方嘉豪鼻子就骂,"我他妈的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要不作那吃了吐的破事,我也不会揍你。你这有错在先的反倒还要我来道歉,我没掐着你脖子让你给叶天磕头送茶已经是仁至义尽。" 
  
  方嘉豪算是听明白了,陈果今天来,半点道歉的意思都没有,看这杀气腾腾的模样就是来干架的。不过叶天给他打电话约时,他就没想着陈果会心甘情愿来给他低头认错。方嘉豪叹了口气,按着太阳穴,颇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事是叶天自个儿太认真,也怨不着我,不过你把我揍了的这事早传了出去,我要不来点实际行动,你说我这脸我往哪搁?" 
  
  陈果听着不对劲,这家伙怎么一改方才的口气,还一脸和善。 
  
  谈判陷入僵局,谢云飞的两碗牛肉面恰好在这时端了上来。陈果看着那面碗上热腾腾的热气,眉心一皱,觉得带谢云飞来谈判实在是失算,这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他又是个闷葫芦,吵架对骂也帮不上忙,估计也就等会儿出手时能威风一把。 
  
  陈果看谢云飞把筷子插进面汤里,他拿眼角余光瞥着方嘉豪,方嘉豪右手伸进西装内侧,不知在掏些什么。 
  
  陈果踢了踢谢云飞,谢云飞真是饿坏了,吃面吃得不亦乐乎,眼皮都不抬一下。方嘉豪咂吧着嘴,掏出本支票簿,对陈果笑了笑,"找人砸了你家和武馆是我不对,这点钱你拿去用,要是不够再告诉我。" 
  
  陈果看他在空白支票上唰唰写,那长串数字看得他心里不踏实,低声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方嘉豪呵呵笑,撕下支票推到他面前,道:"前些天呢我还想着要你给我认错道歉,刚好三天前从国外来了个客人,和我打了个赌,要是这盘赌我赌赢了,他就和我合作生意……" 
  
  陈果让他赶紧打住,"我没兴趣听你的生意经,有屁快放。" 
  
  方嘉豪保持他完美微笑,继续道:"我想请你帮我打场擂台。" 
  
  谢云飞听到"打擂台",耳朵动了动,抬眼看方嘉豪,还是没出声,捞起一筷子面吸进嘴里。陈果没答应,收起支票让他找别人去。方嘉豪变脸似地立马换上张冰冷面孔,原先那商量似地和善口气荡然无存,嘴边的微笑也随之消散。他屈起两根手指敲了敲玻璃台面,靠在沙发座上抬高下巴,那副老板架势又摆出场,"我已经打听过了,你身手不错,年轻时还得过不少奖。" 
  
  陈果摇手,笑道:"谣言不可信,以方老板的能耐还怕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高手?" 
  
  方嘉豪笑了起来,说他说得有理,耸肩摊手道:"不过我想看你打。" 
  
  陈果骂他有病,"方老板你没事吧,你这么和我说我就会答应?" 
  
  谢云飞吃完一碗面条,把面汤也喝了个干净,拿着餐巾抹了把嘴,问方嘉豪:"对方是谁?" 
  
  "谢云飞你没事吧,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打擂台??"陈果看他还有心思追问,暗地里狠狠踩他。谢云飞眉毛都没动一下,看着方嘉豪,问得认真。 
  
  "打了这次擂台,以前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 
  
  陈果气得牙痒痒,瞪着他道:"你是我经纪人还是我师傅,他这是在问我要不要打?你管这么多干吗?" 
  
  方嘉豪点了点头,说是既往不咎。谢云飞端起面碗,再三问他对方姓名。 
  
  方嘉豪道:"对方叫谢风华。" 
  
  陈果掏了掏耳朵,复问了遍,"谁??" 
  
  "谢风华。" 
  
  确定自己没听错之后,陈果侧过脸去看谢云飞,他已吃上了第二碗牛肉面,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道:"别人钱也赔了,歉也不用你道,不妨一试。" 
  
  陈果尚在惊讶中未能回复,谢云飞已向方嘉豪伸出了手,自我介绍道:"我是谢云飞,陈果的师兄。"
  
  方嘉豪对"师兄"这个称谓挺感兴趣,默默念了两遍,和谢云飞象征性地握了握手,笑道:"你也姓谢,真巧。" 
  
  陈果看两人嘴皮子动着,他们说的话他却丝毫没听进去。他还在想谢风华这个人,若他真是谢师傅那离家出走的儿子,活到现在也得有四十好几了。都说男人四十,正值壮年,可惜打擂台不比拍功夫电影,没有替身和剪辑师,谁上去那都是动真格的。岁数越大,劣势一点点压过优势,哪怕是实战经验丰富,也不可能有百分之百的胜算。况且,习武之人年轻时谁没些伤筋动骨的伤,这些伤病随着年岁一点点上去,原先安安稳稳藏在身体里的,也都要不安份地探头探脑了。 
  
  方嘉豪看陈果眼中空空,不知神游到了何处,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陈果,陈果"地喊他。 
  
  陈果恍惚着回过神,不太情愿地问方嘉豪,"那个谢风华你见过吗?" 
  
  方嘉豪说是见过,还讲那人身手了得,以一抵十不成问题。陈果难辨他话中真假,又问道:"他多大?" 
  
  "我看不会超过二十吧。"方嘉豪摸着下巴,斜眼看着天花板,将他印象中那谢风华的样貌对陈果娓娓道来,"比你矮些,瘦,细胳膊细腿,屁股没你翘。脸好看,轮廓深,像是混血…………" 
  
  陈果烦他拿自己当比照对象,方嘉豪还没说完就被他喊停了。方嘉豪问他,"那你到底是答应不答应?" 
  
  陈果征求意见似地看一眼谢云飞,后者津津有味地吃着他第二碗牛肉面,全然没把这事放心上。说实在地,陈果心里对打擂台有些抗拒,年轻气盛时还想过要成为打遍天下无敌手,上两个月过了二十五岁生日时,不知怎地对打拳这事有些怕。好些个武术邀请赛发来的邀请函都被他退了回去,清明节给爹妈和弟弟上坟时还说过想找个人安定下来。当时陪在他边上的是叶天,还开他玩笑说,"要找个能一直满足你的人可不容易。" 
  
  叶天说他老得太快,才二十五就想归隐农田。陈果也觉得有些可怕,大约是年轻时经历太多,人生中多数精力都耗费于此。随着岁月流逝,思想倦怠老化的速度也就异于常人。生活的激情逐渐褪去,唯有需求旺盛的年轻身体还能给他带来些快感。 
  
  陈果看着方嘉豪,点头答应了下来。方嘉豪喜笑颜开,高兴地拍着手,说:"那好,现在就跟我回家去。" 
  
  陈果脸色一变,瞪着他道:"我上你家去干吗??" 
  
  "那你不得练习吗,你武馆暂时不能用了,我那儿正好有个健身房。再说了你家现在成那样也住不了人,你要找地方睡岂不是麻烦。"方嘉豪振振有词,陈果哪里肯同意,别说和方嘉豪住同一屋檐下,他看到他张脸就膈应。两人各执己见,谢云飞吃完面条,终于是说了句话,"方老板一番好意,我代师弟先谢过你。" 
  
  陈果拉住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谢云飞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认真,一字一词道:"我们去他家住。" 
  
  "我们??"陈果靠在椅背上,一时间说不上话。方嘉豪笑着站起来,又来和谢云飞握手,这回还郑重其事的伸出双手,"师兄到底比师弟明事理,要不现在就去我那儿看看?" 
  
  陈果皱着眉,脸上不悦,他对谢云飞道:"你要愿意去他那里你自己去,别替我拿主意,我要睡哪儿,去哪儿练拳那是我的自由。" 
  
  谢云飞喝了口茶,说是要和陈果借一步说话。两人才走到咖啡厅外面,陈果就对谢云飞坦言道:"要是谢师傅在世,他替我拿主意我没二话。师兄,说好听了你是我师兄,我们谁都知道,你我之间……" 
  
  孰料他话未说完,便被谢云飞打断,"答应他没坏处。" 
  
  陈果觉得头疼,他不光是怕方嘉豪到时一不留神把"蓝海"的事说出来,更是对这人深恶痛绝,想到要和他共处一室就浑身发痒。谢云飞看他不搭腔,又道:"你喊我一句师兄,我就要承担起师兄的责任,必须保证你能赢下擂台。" 
  
  陈果按着眉心,踢了脚墙角,不屑道:"要这么想赢,你自己去打啊。" 
  
  谢云飞沉默片刻,回道:"你要是不行,那就我上。" 
  
  陈果捏着拳头捶了下墙,他最受不了这种激将法,这谢云飞真是处处都能捏到他死穴。心里忍不住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可脸面上他倒是陪了个笑,道:"谁说我不行。" 
  
  他和谢云飞住到方嘉豪家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7

7、第七章 ... 
 
 
  方嘉豪的家确实离枫洲国际酒店不远,就在两条街外,是幢高级公寓楼,外观气派。司机载着他们驶入地下停车场,七绕八拐地终于是在处电梯门口停下。方嘉豪说"到了",陈果和谢云飞跟着他下车。司机发动汽车,缓缓开出他们的视线。 
  
  方嘉豪那三个保镖坐了另外辆车,此时也到了电梯门口,看他们下车,方嘉豪摆摆手,道:"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进了电梯,陈果看他掏出片房卡似的东西在电梯按键下一扫,45层的按钮亮起。方嘉豪提起要帮陈果联系营养师和陪练,陈果没方心思听,他说什么就应什么。他斜眼看着站得笔挺的谢云飞。他松树似地立在电梯正中,一手搭在单肩背包上,面容肃穆,像是学生参加升旗典礼一样站得规规矩矩。 
  
  他的背包没装满,有些瘪,陈果好奇他这包里装得东西,旁敲侧击向他打听,"师兄,我没耽搁你上城里来办的事吧。" 
  
  谢云飞摇头,神色淡然,看不出任何焦急。方嘉豪也来凑热闹,跟着陈果喊谢云飞"谢师兄",陈果对他翻个白眼,嫌恶地把谢云飞拉到自己身旁,对方嘉豪道:"他是我师兄,又不是你师兄,你这不是占我便宜吗??" 
  
  方嘉豪看他趾高气昂地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下一句就开始揭他短,"前几天不知是谁在蓝海里方老板方老板地喊我,还给我敬酒赔笑,怎么一转眼就为了个称呼和我计较。" 
  
  陈果听他提蓝海,浑身激灵,好不容易冲着方嘉豪挤出个难看地笑,道:"您是老板,随便您怎么叫,别说叫他师兄了,我喊你声师兄都行。" 
  
  方嘉豪眼珠一转,算是知道陈果的软肋了,贼兮兮瞅着他:"是个人都要面子,我懂,我懂。" 
  
  电梯门应声打开,眼前就是方嘉豪那布置新潮的家。陈果走在最末,朝地上呸了一记,低低道:"懂个屁!" 
  
  谢云飞像是没把方才两人对话放心上,也没来追问。方嘉豪把两人介绍给一个正在给客厅里一棵发财树浇水的漂亮姑娘,他喊那姑娘"阿珍",说她是家里管家,缺什么要什么都只管和她开口。阿珍长得好看,年纪不大,五官端庄,身材玲珑有致,说话时腔调也很好听。 
  
  方嘉豪介绍他们是他武术界的朋友,是拳师。阿珍听了就笑,看着谢云飞,道:"好帅气的拳师,你们武馆肯定很多女学徒吧。" 
  
  谢云飞瞥她一眼,嘴唇都没动一下,阿珍脾气好,也没生气,听了方嘉豪的吩咐,带着二人去客房。阿珍说方嘉豪在城里其他地方还有房产,不常住这儿,平时就她一人,已经很久没外人住进来过了。
  
  陈果和谢云飞的房间紧挨着,中间留着一扇门,可以互相走动。两间客房共用一个大到夸张的浴室,陈果靠在门边数着浴室地上的方格瓷砖,找个老师傅,在里面摆张小床,提供擦背服务都不成问题。 
  
  阿珍给二人介绍这客房,专业词汇一套一套的,听上去像是售楼小姐在给人推销新房。陈果正坐在床上看她摆弄落地窗边那张按摩椅,方嘉豪适时出现,问他们感觉如何。陈果走到阿珍边上,和她探讨起按摩椅的功能,谢云飞难得开金口,他道:"很好。" 
  
  方嘉豪嘴里叼着雪茄,鼻梁上多了副眼镜,嘴角斜斜上扬,斯文败类之气由内至外散发出来。 
  
  "楼下就是健身房,你们要愿意,现在就能去看。" 
  
  谢云飞打个手势,说道:"不急,明日再看也不迟。" 
  
  陈果躺在按摩椅上享受地晒着太阳,方嘉豪喊阿珍去帮他们两人添置些衣物。陈果惬意地闭着眼,和他客气道:"衣服都要您给张罗,这也太麻烦方老板了。" 
  
  方嘉豪笑着说,"那你们要穿我的,我也不介意。" 
  
  陈果立马回他,"您不介意我还介意,畜生的衣服我怕有味,我受不了了。" 
  
  方嘉豪哼笑了声,没搭腔,还是谢云飞微微一欠身对他道句抱歉。方嘉豪耸肩摊手,道:"没事儿,陈果嘴贱这事我知道。" 
  
  陈果和他杠上,回道:"嘴贱总比人贱好。" 
  
  阿珍拿了方嘉豪的银行卡,识相地退出战场。谢云飞站在两人中间,没有要劝的意思,看方嘉豪不接话了,便问他电话座机在哪里。直到他也走出客房,方嘉豪嘬了口雪茄,主动和陈果提起"叶天"。 
  
  陈果打断他,没有要听他说下去的意思,和他摊牌道:"我们一码归一码,我帮你打擂台,不管输赢,你以后都别再找我闹事。至于叶天,他要再和你好上,我也没办法,只能说他瞎了眼。" 
  
  方嘉豪答应得爽快,改口问他要不要去喝下午茶。陈果沉默看着他,从按摩椅上站起来,活动起手脚。方嘉豪从他眼里看出丝敌意,忙对他笑,"你忙你的。" 
  
  这时谢云飞打完电话回来,方嘉豪已退到了走廊上,见到他还和他拱手,道:"师兄,明天见啊。" 
  
  谢云飞挺有礼貌,和他说了声"再见"。 
  
  "刚才多漂亮一姑娘和你说话你不理她,这个方嘉豪你对他那么有礼干什么?"陈果一边抱怨一边跟在他身后进了他那间房,看他把布包放在床上,脱下外套挂进空荡的衣橱里。陈果盯着那床上的单肩包,双手抱在怀里问他,"师兄你上城里来是给师母找医生吗?" 
  
  谢云飞关上橱门,冷冷回他,"与你无关。" 
  
  陈果被他这生硬口气刺到,嘴一撇,道:"我这不也是关心嘛。" 
  
  谢云飞身上依旧是那件谢记茶楼的汗衫,室外的暖黄光线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肩头,他的手臂,胳膊和双手全都暴露在这暧昧的光影之中。漂亮的肌肉线条显现出来,手臂看上去结实有力,又不至于太壮,撑爆汗衫,被维持在一个刚刚好的尺度。肤色虽然偏白,却丝毫没有软弱无力之感。比起刚才那身将他捂得严严实实的行头顺眼许多。 
  
  陈果干张着嘴,看着他竟说不出话。他觉得不太妙,实在是不太妙。身体内部涌上躁动,一波一波地,难以抑制。他忽然有些想念那些蓝色的小药丸了,对着古板沉默,衣服都还没脱干净的谢云飞都能起性`欲这事,实在让他有些郁闷。
  
  谢云飞看他面露沮丧地缩在墙边,走近过来问他,"你饿了?" 
  
  陈果借口洗澡,闪身回了自己房间。他关上浴室门开了花洒却没脱衣服,干坐在马桶上咽口水。嗓子又干又痒,说不出得难受。陈果掰着手指算,自己怎么也有两天没发泄了,昨天躺在床上打飞机也是无疾而终,欲`望强烈些还算情有可原,和面前站着的人没什么太大关系。他这么自我安慰了片刻,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好不容易将谢云飞方才那身姿从脑海里剔除才褪下衣物钻进淋浴房。喷洒而来的水珠并没起到消减欲`望的效果,打在身上,反而成了温热的搔拨,均匀地散布在身上每一个敏感的角落。耳廓,后颈,锁骨通通不放过。让人无可奈何的是,原先半软的性`器不知觉间已经昂首挺立。 
  
  陈果可不愿意把自己憋坏,毫不犹豫地决定来上一发。自·慰时总该肖想些什么才不至于让这单调的技术活太过无趣,陈果这么想着,背靠在光滑墙面上,一手圈住胯间硬物,回忆起前几月一个体格健硕,技术精湛的男客。那客人的容貌已经模糊,就记得他腰力挺强,宝贝够粗够硬,把他顶得只有哼哼的份。陈果一般不挑客人,身体基础好些的自然能让人舒服,不过短小体弱些的,他也能靠道具获得快感。他极少给自己自·慰的机会,要不是遇上现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情况,他才懒得自己动手。 
  
  他喜欢有人与他分享直上云霄的快感,他喜欢触碰别人温暖的身体,他喜欢看他们的曲线,或美或丑,活生生的肉`体。 
  
  摩擦带来的快感远比不上真刀实枪的性`爱。陈果没弄几下便觉得索然无味,他瞅着还直挺挺站在水幕里的玩意儿,摸了把四周的浓密毛发,自言自语道:"兄弟,这几天可怜你了。" 
  
  他草草洗了个头,把水温调到最冷,一边哼着歌一边给自己降温。外火是去了,内火还是烧得旺,口干舌燥得厉害。陈果从淋浴间里出来,手边又没有换洗衣物,只得拿了条浴巾裹上,走去厨房找水喝。 
  
  谢云飞恰巧也在厨房,陈果看他也没把自己当外人,食材堆了一桌,炉上煮着汤,水槽里还浸着香菜。陈果问他在煮什么,谢云飞见他裸着上身就出来了,盯了他好一会儿才把眼神移开。 
  
  "牛肉面。" 
  
  陈果皱眉,"师兄你刚才都吃了两碗了,还不够啊?" 
  
  谢云飞低垂着眼,手里双长筷子搅着面汤,道:"煮给你的。" 
  
  陈果才想拒绝,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唤。谢云飞拿了把汤勺,舀了一勺汤,凑在碟子上尝咸淡。陈果见他双唇启合,唇瓣上沾着湿漉漉的汤汁,整张脸都因此多了分扎眼的艳丽。他揉着眼别过脸,听谢云飞自我评价道:"嗯,比刚才的好喝。" 
  
  陈果心里骂他不要脸,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嘴上却道:"是吗?那给我尝尝。" 
  
  谢云飞又舀了勺汤,吹凉了才递给陈果。陈果喝了口,对谢云飞竖起个大拇指,赞他好手艺。谢云飞往汤里下了把面条,问陈果:"蓝海是什么地方?" 
  
  陈果说是个水族馆,他朋友开的,他在里面帮忙卖热带鱼。谢云飞狐疑瞧他,陈果继续胡编乱造:"别不信啊,那天方嘉豪来我们那儿买鱼,我看他财大气粗的就想尽办法想让他多买些。" 
  
  谢云飞既不说相信也没再问下去,陈果怕他过会儿又冒出个问题来,索性逃到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看起电视。电视上正放怀旧的武侠电影,谢云飞把牛肉面端到他面前时正演到高`潮部分。他坐下来和陈果一起看,陈果喜欢那女主角,说她脸蛋清纯,眼神妖媚,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如此佳人。谢云飞坐在沙发另一头,默默听他说话,不作任何评论。陈果哧溜哧溜吸着面条,嘴里嚼着牛肉,用手背抹了把嘴,问谢云飞,"师兄,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谢云飞侧过脸看他,陈果咂吧着嘴,自顾自说道:"我嘛,看着顺眼就行。" 
  
  他喝了口面汤,感叹谢云飞厨艺如同当年,说这面汤里有回忆的味道。谢云飞听他说了一堆奉承的客套话,忽然问他,"你有看中的女生?" 
  
  刚才聊这话题时不问,现在都说到面汤秘方了怎么又提起这茬。陈果心疑谢云飞是不是反射弧太长,回话时刻意放慢语调,"没有啊,我家现在就我一个,也没父母催着结婚,我不急。" 
  
  谢云飞听出他刻意放慢语速,眉心微蹙,似乎是不太高兴,"我听得懂你讲话。" 
  
  陈果和他沟通不来,捧起面碗把汤喝了个干净。他在厨房洗碗时,阿珍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客厅和厨房采用的是开放式设计,阿珍一眼就看到裸着上身的陈果。她放下购物袋,从里面翻了件T恤出来招呼陈果过去换上。陈果看她内衣内裤外衫裤子买了许多,睁大眼,道:"买这么多我们也穿不了啊。" 
  
  阿珍对他笑,"没事,用得是老板的钱。" 
  
  陈果随手扯了个吊牌看,个十百千这么数着,心里不由一阵痛快。想到花了方嘉豪的钱买了这么些有用没用的,他就全身舒爽,他对阿珍说,"我鞋也快坏了,要不这样明天我和你一起去买鞋?" 
  
  阿珍点头说好,让他千万别给老板省钱,还说,"老板难得带客人来这里住,千叮万嘱要我好好照顾。" 
  
  陈果一听这话,脸上乐开了花。阿珍又问他晚上想吃些什么,陈果有些饱,摸着肚子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菜色。阿珍便去问谢云飞,谢云飞说是说随便,可到了饭点,他自己跑去厨房,淘米洗菜忙活起来。阿珍想去拦他,陈果在旁拉她,对她说道:"我师兄平时作惯了饭,你不让他动手他就浑身不舒服。" 
  
  "哪有让客人下厨的道理啊。"阿珍被陈果劝在客厅,伸长脖子望向厨房。陈果哈哈笑,说,"没事儿,我们没把自己当客人,你也别和我们见外。" 
  
  阿珍摇着头,也是笑了出来。陈果闲着没事和她聊天,被她学历和背景吓了一跳。原来她在方嘉豪的公司里上班,职位还挺高,因为家在外地,方嘉豪当时买下这房子后就让她住这儿帮忙看家。 
  
  陈果看方嘉豪多半是看上阿珍,阿珍却是看穿他心思,笑眯眯地对他说,"老板只喜欢漂亮的男孩子。" 
  
  陈果尴尬地笑,忙和方嘉豪划清界线,"我和你们方老板也不是什么朋友,不过是来给他打一场擂台。" 
  
  阿珍双笑眼依旧弯着,"还真是拳师?" 
  
  陈果拍着胸`脯,秀出自己双拳,道:"那还有假。" 
  
  谢云飞把聊得正欢的两人喊去吃饭,阿珍拿出红酒助兴,喝了两杯又改成白酒。陈果一喝混酒就晕,饭菜没吃几口,两眼一闭就倒在了桌上。




8

8、第八章 ... 
 
 
  陈果但凡喝醉了就爱胡乱抱东西,意识尚存时就会去厕所抱马桶抠喉,醉到完全昏迷,男人女人什么都抱,"蓝海"里那些同事常看到他喝醉了扒人衣服,又亲又摸的发`骚。 
  
  这回醉了他也分不清东南西北,感觉到有人来抱他,就赖了上去。后半夜醒来时,他看到浴室那处亮着灯,还听到不间断的水声,又摸到自己脱了个精光,赤条条躺在床上。他心里一咯噔,刚才屋里那两人:阿珍和谢云飞,无论他抱着谁又亲又摸都不是什么好事。陈果脑门隐隐作疼,翻身下床光着脚就跑去敲浴室的门。 
  
  敲门声大约是被水声淹没,屋里那人许久都没回应。陈果看门没锁,便开门进去。浴室里起着白汽,让人浑身为之一暖,陈果看淋浴间里站着的是个男人,那男人彼时背对着他,也瞧不到正脸。他压低声音喊了声,"师兄……" 
  
  男人应声回头,哪里是谢云飞,分明是方嘉豪。 
  
  陈果翻下马桶盖,一屁股坐在上面,揉着头发骂街,"你他妈半夜三更在我这屋洗什么澡啊??" 
  
  方嘉豪关了花洒,拿了条毛巾擦头发,"怎么说这也是我家,我要在哪里洗澡你管得着吗?" 
  
  陈果心想自己还真管不着,他抱着胳膊觉得有些冷。方嘉豪看他什么都没穿,笑着问他,"你裸睡啊?" 
  
  陈果对他翻个白眼,让方嘉豪赶紧出去,他也要洗澡。方嘉豪磨磨蹭蹭,慢悠悠穿上浴衣,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看陈果站到花洒下面,吹个呼哨,夸他身材好。陈果拿背影对着他,方嘉豪便顺势说他屁股翘。陈果不耐烦地回首瞪他,"方老板你都不用睡觉??" 
  
  方嘉豪靠在梳洗台边说,"看你洗完澡我就去睡。" 
  
  陈果冷哼着扬起嘴角,"那你可小心我入你的梦,把你搞得精尽人亡。" 
  
  方嘉豪还对他勾勾手指,笑得无耻,"你来,我等着你。" 
  
  陈果朝地上啐了口,他就算把自己憋死了也不会上方嘉豪的床。方嘉豪还邀请他洗完澡去他房间,说是能搞三人同床,包准他欲仙欲死。陈果借机嘲笑他,"就方老板您这尺寸,想要让我欲仙欲死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方嘉豪笑着对他道:"你不试过怎么知道。" 
  
  陈果闻言,发自真心地称赞他,"有钱人我见得多了,还真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 
  
  方嘉豪哈哈笑,扯着自己脸皮正想说什么时,浴室门被人推开,只穿了条四角裤衩的谢云飞从外面进来。方嘉豪看他慢慢走近,不由舔了下嘴唇,斜眼瞄着陈果,对他说道:"你师兄身材比你还好。" 
  
  谢云飞在牙刷上挤了牙膏开始洗漱,方嘉豪和陈果道声"晚安"便走了出去。 
  
  "师兄,你已经起床了?"陈果披着毛巾走到他身边笑嘻嘻问他。 
  
  谢云飞说已经早上五点,是该起床了。陈果问他昨晚睡得如何,谢云飞停下动作,回头看陈果。他睫毛上还沾着水珠,黑白分明的眼也是湿漉漉的,漆黑的瞳仁似是一汪幽深的池水,不见风波。陈果笑弯着眼,说他双眼好似水墨画。谢云飞拿毛巾抹了把脸,告诉他,"昨晚你吐在自己身上,我帮你脱了衣服。" 
  
  陈果像是不再关心昨晚发生的一切,他注意力全被谢云飞那上下动着的嘴唇吸引。淡色的嘴唇,嘴角无时无刻都处于紧绷的状态,严肃,不苟言笑。而唇形看上去却很温柔,唇瓣的厚薄适中,适合亲吻和一切会让它变得湿润的事。 
  
  "你在看什么?" 
  
  谢云飞的说话声将陈果从愈来愈下流的意淫中唤醒,他捂着嘴,对谢云飞笑,"没看什么。" 
  
  "你再去睡会儿,我到时候叫你。" 
  
  陈果点了点头,他从浴室出来时,窗外的天色已至青蓝。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幻想谢云飞的漂亮嘴唇对他作下流事并不让他觉得可耻,这完全是在生理本能的号召下作出的最为自然的反应。原先因为幻想对象是谢云飞而产生的沮丧也逐渐被脑内的香艳场景所产生的刺激取代。他模模糊糊得坠入梦乡,他梦见谢云飞脱光了站在他面前,性`器软软地垂在两腿中间,谢云飞也看到他,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单手握住自己的性`器,当着他面自·慰起来。 
  
  陈果感觉自己化身成了色`情电影摄影师里的摄影机,不时地能看到些诱人的特写。比如他眼中泛起的湿润光泽,轻咬着嘴唇的白净牙齿,正在坐着难以启齿之事的迷人双手,微微打开的修长双腿。 
  
  他甚至感觉自己能听到那些喘息声,断断续续,拖拽着些许鼻音的暧昧声音。 
  
  陈果忍不住轻声唤他,他没再喊他"师兄",他叫他"阿飞"。 
  
  听上去有些让人害臊地亲密,又带些不舍,似乎一喊出口,这个活色生香的谢云飞就会伴随这名字飞上云端,一去不复返。 
  
  "你喊我?" 
  
  陈果听到这熟悉声音,猛地从床上跳起。穿上那身蓝色运动服的谢云飞站在他床前皱着眉,"你干吗?" 
  
  陈果抓着被子拍胸口,"师兄你吓死我了。" 
  
  谢云飞瞥他一眼,又看向床单,对着一滩湿漉漉的印迹说,"你下来,我帮你换床单。" 
  
  陈果裹着被子走下床,从衣橱里拿了衣裤跑去浴室换上。谢云飞还真帮他换了床单,看到他板着的脸孔,陈果后悔地想:要是不喊出声,是不是能梦久点?
  
  陈果没来得及吃早饭就被谢云飞拉到了楼下健身房。阿珍已经等在健身房门口,她身后还站着两男一女。那女的身材高挑,脚踩细高跟,腿上裹着黑色丝袜,若隐若现的低领连衣裙外面披着件白大褂。阿珍说这是方嘉豪特意给他请来的营养师林芳芳。林芳芳嘴角上方有颗小小的黑痣,笑起来性感异常。陈果上前和她握手,林芳芳捏了捏他手心,在菜市场挑猪蹄似地左看右看,末了,说道:"不错,挺好。" 
  
  剩下那俩男的,一个是号称亚洲拳王的沈南北,另外那个则是他打徒弟,叫做秦想。沈南北四十有余,面相敦厚,身材并不高大,皮肤偏黑,笑时露出一口黄牙。秦想也是个黑皮肤,浓眉大眼,和他师傅一样,有张老实的笑脸。 
  
  阿珍说沈师傅负责指导他拳法,秦想则是陪练。陈果指指谢云飞,"我师兄也能当陪练。" 
  
  沈南北听到他称呼谢云飞"师兄",同他抱拳致意,谢云飞礼貌回他,"在下谢云飞。" 
  
  沈南北眼睛一眯,问他学的是什么拳,谢云飞道:"形意拳。" 
  
  沈南北又问陈果所习拳法,陈果比划了两下,简单说了说自己从前经历。沈南北问二人有没有看过谢风华身手,陈果摇头,问起谢风华来历。沈南北说道:"谢风华这小子近两年才窜起,正规比赛打得不多,专找人签生死状打擂台。" 
  
  "能找来的比赛记录都给你们找来了,现在想看就能回楼上看。"阿珍和林芳芳交代了两句,回身对陈果道:"吃了早饭再下来作身体检查吧。" 
  
  陈果摸着胳膊,"要抽血么?抽血不是要空腹吗?" 
  
  林芳芳站在电梯外对他笑,阿珍也笑他,"又不是上医院体检,就是检查下你身体脂肪率。" 
  
  一行人上了楼,方嘉豪此时也起了床,正穿着睡衣坐在餐桌边喝粥。他看到阿珍就对她比出大拇指,说她今天这锅皮蛋瘦肉粥煮得好,阿珍说这是谢云飞做的。方嘉豪哎哟一声,用羡慕语调对陈果道:"有这么个师兄,你真是捡到宝了。" 
  
  陈果看到他顿时没了胃口,拿了根油条干嚼,坐到沙发上看起拳赛录像。镜头里顶着谢风华名字的是个半大小子,十六七岁的模样,面貌俊秀。对手身形比他大了一圈,下盘扎实,两个来回下来谁也没占到便宜。僵持之下,谢风华出手逐渐变快,以攻代守,气势雄猛,咄咄逼人。直至将对手揍倒在地,他还不停手,将人按在地上朝死里打。拳头上都沾了血,工作人员冲上擂台才将他拉开。 
  
  沈南北问陈果看后感想,陈果道:"他功夫高那对手一筹,却不先发制人,耍猴似地和他耍了两招。" 
  
  沈南北点头称是,说这谢风华打拳就是这特色,直到他与对手玩腻了才肯出手,但凡出手就是把人往死里打。光是正规赛场上就打死过三个人,已经被好多赛会取消参赛资格。 
  
  陈果吞下嘴里的油条,抽了张纸巾擦手。电视里那个谢风华,打得也是套形意拳,和谢师傅,谢师母没有半点相像。 
  
  他有一双狼一样的眼睛。不光会吃人,连同类都会啃食殆尽。
  




9

9、第九章 ... 
 
 
  方嘉豪端着粥碗过来凑热闹,盯着屏幕上的谢风华说了俩字:"漂亮。" 
  
  沈南北笑着说,"方老板也觉得他身手漂亮?" 
  
  陈果鼻子里直哼哼,斜着眼看向别处,"方老板那是看人长得漂亮。" 
  
  方嘉豪双手捧着热乎乎的瓷碗,说道:"还是陈果了解我。" 
  
  陈果对他拱了拱手,"哪里哪里。" 
  
  沈南北问谢云飞有什么看法,谢云飞双手握着膝盖,一如既往地绷着脸,张嘴说道:"他的形意拳和我师傅教我的一样。" 
  
  陈果拍了记大腿,"他不会真和师傅的儿子有什么关系吧?" 
  
  沈南北笑着搓了下手掌,"那好,当陪练正合适。" 
  
  方嘉豪走到陈果面前,瞅着谢云飞,对陈果努努下巴,"他们都姓谢,不会有血缘关系吧?" 
  
  陈果站起身坐到餐桌边给自己盛了碗粥,沈南北和秦想说是先去楼下准备场地,和陈果打了个招呼便走进电梯。方嘉豪从陈果这儿打听不到八卦故事,嘿嘿笑着看谢云飞。谢云飞拉长脸将比赛录像反反复复地看,聚精会神地,更不像是会和他说故事的人。方嘉豪悻悻回到座位上,这时,从走廊一端走出来个睡眼惺忪的少年。 
  
  方嘉豪对他微笑着打招呼,"醒了啊?" 
  
  陈果抬眼看他,闷哼着问了句,"成年了吗?" 
  
  方嘉豪撑着脑袋在空中比出个八,"昨天刚满十八。" 
  
  那少年看到屋里还有其他人,亮晶晶的黑眼睛中闪现丝羞怯,走到方嘉豪身后,垂首站着。方嘉豪摸了把他的头发,握着他细瘦的手腕让他坐下吃些早点。陈果看方嘉豪扮演起情圣的角色,打了个冷颤,扭头招呼谢云飞下楼练拳。 
  
  阿珍正要去上班,和他们搭同一班电梯下楼。阿珍身上传出淡淡的果香,清新甜美,令人沉醉。陈果摸了摸鼻子,轻咳两声,问阿珍讨烟抽。 
  
  阿珍从包里翻出包女式烟,笑着递给他,"只有这个。" 
  
  陈果苦笑着推开,让谢云飞先去健身房,他得下楼买烟。
  
  最靠近的便利商店就在公寓楼对面,店里只出售两种陈果没见过的进口烟,他犹豫着还
  是掏钱买了一包。深蓝色包装的香烟味道奇怪,吸进喉咙里面火烧火燎的,嘴里聚着股焦味,没吸几口陈果就被呛得蹲在路边直咳嗽。 
  
  他抽了半根,烟瘾没压下去,人反而更焦躁。他看到方嘉豪那幢大楼里走出一道蓝色的人影,他站起身,把手上香烟扔进垃圾桶里,手里攥着打火机同由远及近的谢云飞笑了笑。 
  
  "师兄你也下来买东西啊?" 
  
  谢云飞四下看了看,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对陈果扬眉道:"别耽误时间。" 
  
  陈果把打火机放进裤袋里,搓着手掌说,"我就下来抽根烟,我们现在就上去吧。" 
  
  谢云飞忽然拉住他,腰一弯,整张脸贴到他颈间。陈果往后缩了两步,捂着后颈对谢云飞笑,"师兄,你干吗?" 
  
  谢云飞说他身上有烟味,又伸手摸了把他的脖子,不轻不重的,还一脸理所当然。他这怪异行径引来不少路人的好奇目光,陈果脸上挂着不太自在地笑,走到路边,作势要过马路。谢云飞跟在他身后,还关照他以后少抽些烟。陈果笑呵呵答应,心里却腹诽:多叫了几天师兄还真以为自己是他兄长,管这管那还管得挺宽。 
  
  两人站在电梯里无话可说讲,电梯两面贴着镜子,陈果摸着自己头发比对着自己在镜子里的模样,小声嘟囔,"得剪头发了。" 
  
  谢云飞斜瞥他一眼,保持着那笔挺站姿什么都没说。幸好电梯挺块,不多时便到了。陈果拍着胸口作了个深呼吸,谢云飞那不苟言笑的严肃气场几乎充斥整部电梯,要再和他多待上一分钟,他真要喘不上气。陈果走在他身旁开他玩笑,说,"师兄,你要上了擂台,不动手就能吓死一班对手。" 
  
  谢云飞没听懂他这话,还反问他,"不动手怎么吓死?" 
  
  陈果哈哈笑,推开健身房的玻璃大门,林芳芳看到他就把他拉近个小房间里,砰一声关上门。沈南北和秦想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台电视机,连着电脑在场地前循环播放谢风华的比赛。陈果作好身体检查出来时,谢云飞已经褪去上衣,站在了擂台中央。
  
  秦想拿了个秒表喊陈果作些体能测试,陈果偷偷瞧谢云飞那边,他套拳打得行云流水,在亚洲拳王面前没有半点怯场。秦想看陈果眼珠动得灵活,拿秒表敲他额头,"你师兄打拳你没见过?看这么起劲干什么?" 
  
  陈果揉着脑袋喊冤,"还真好几年没仔细看过了。" 
  
  秦想挡在他面前,督促他别偷懒,在他耳边一个劲念叨他们得根据他的身体素质来安排战术云云。陈果左耳进,右耳出,总时不时瞥谢云飞,这感觉像是当年隔着门缝偷敲谢师傅教谢云飞练拳一样。谢云飞被门缝压成细细一条,总是直面向他,他直视前方得眼神似乎能穿过门缝。他似乎看得他。 
  
  陈果有时想,或许谢云飞早就发现自己在偷师,他知道自己在偷看师傅教他,偷看他。可他又什么都不说,就算有时他被师傅捉个正着他也不会多说一句。不过他偷学谢师傅的功夫和谢云飞的利害关系并不大。要是谢师傅认了他当徒弟,他不过是多了个师弟,倘若谢师傅不认,那他还是堂堂正正的嫡传弟子。 
  
  陈果被秦想折腾半天觉得有些累,他站在场边歇息时,秦想拿着记录下的数据去和沈南北商量。谢云飞那厢也得了空,拿了瓶水走到陈果面前递给他。 
  
  陈果拧开瓶盖,他看谢云飞身上汗衫已经被汗水弄湿,薄薄地贴在他身上,肉色的肌肤若隐若现。陈果吞了口口水,把水还到谢云飞手上,对他笑道:"师兄你也渴了吧。" 
  
  谢云飞伸手接过塑料瓶时,手指无意碰到他手背,陈果心下惊奇:刚才热身热了那么久,怎么他的手指还是冰凉。 
  
  陈果瞄着他手指,问他晚饭吃些什么。谢云飞却道:"晚上我有事。" 
  
  到了傍晚,谢云飞冲了个澡,当真出门赴约。他出门时阿珍还没下班,陈果拿冰箱里材料作了一桌的菜,阿珍回来时见这情景,问他道:"你们师兄弟搞厨艺竞赛?" 
  
  陈果没胃口,喝了碗汤就回了自己房间,躺在按摩椅上闭目养神。谢云飞这神秘日程弄得他十分好奇,心里被成百上千个猫爪挠着似地,想要一探究竟。他左思右想,决定去谢云飞那屋里看看,谁知那家伙把两边的门都上了锁。陈果跑去问阿珍拿钥匙,阿珍却说钥匙只有一把。陈果心里来气,躺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不停换台,阿珍在书房里工作,出来倒咖啡时看到他面色凶恶,吓了一跳。 
  
  "陈果,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 
  
  陈果看了眼电视上的时间,十点已过,还是不见谢云飞踪影。 
  
  "这些剩菜要给你师兄留着吗?"阿珍看着桌上盆盆碟碟的,"要是他不回来吃,我就放冰箱里了啊。" 
  
  陈果起身走到厨房,帮着阿珍把剩菜都封上保鲜膜放进了冰箱。他还说,"没事,要是你们老板又半夜三更带人回来,热一热还能吃。" 
  
  阿珍顺手拿了便利贴写了张便签贴在冰箱上,她和陈果道声"晚安",便回了自己房间。陈果坐回沙发上,十二点午夜新闻准时开始时,谢云飞才算是回来。陈果看到他第一眼便问他,"师兄,你吃晚饭了吗?" 
  
  没等谢云飞回答,陈果又把他拉进电梯,"我带你吃夜宵去。" 
  
  谢云飞看上去有些累,站在电梯里打了个哈欠。陈果笑嘻嘻问他,"师兄你没这么晚睡过吧?" 
  
  谢云飞单手按着自己背包,微微点了点头。陈果想问他晚上去了哪里,坐在出租车琢磨问法时,谢云飞却主动和他提起,"晚上去见了一个师母的朋友。" 
  
  陈果哈哈笑,"师兄,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 
  
  "你不是想问我这个吗。"谢云飞瞅着他口袋,"你请我吃夜宵,带钱了吗?" 
  
  陈果经他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袋中空空,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还真没带。" 
  
  出租车司机听了这话,忙问他们,"两个人都没钱?" 
  
  谢云飞回道:"我有。" 
  
  车到一处大排挡前,谢云飞付了车钱,陈果在他后面下车,对他道:"师兄,这回你请,下次算我的。" 
  
  谢云飞任他勾着自己肩走到个烧烤摊位前,陈果和烤架后面烤着肉串的老板似乎是旧相识,那老板也年轻,理了个平头,嘴角叼着烟对陈果抬了抬下巴。 
  
  "两瓶冰啤,先来二十串脆骨,二十串羊肉。"陈果按着谢云飞的肩让他坐下,自己走到老板边上和人聊起天来。 
  
  谢云飞抽出桌上筷桶里的一次性筷子,掰好了摆到桌上。陈果和那平头老板有说有笑,手上不经意间还多了根香烟。有个穿立领T恤的伙计拿来两瓶开好的啤酒,酒瓶口的白气噌噌地往外冒。谢云飞不好酒,没去动酒瓶。他透过面前这两个并立的酒瓶目不转睛盯着陈果看,看他整张脸笑开了花,看到他终是抽完那支烟,朝他走了回来。 
  
  陈果并没坐下,拿起酒瓶仰头灌下一口,嘴边沾上些白色泡沫,他伸出舌尖轻舔了下。谢云飞挑起眉毛,垂下眼摆弄起一次性筷子。陈果拿手背摸着嘴巴,和谢云飞面对面坐下,向他介绍起这边的烧烤,说这老板以前黑道出身,在他那儿学过一阵子拳法,后来退隐江湖,还道:"学过些拳法的人烤出来的羊肉串都特别香。" 
  
  谢云飞双手抓着桌沿,看上去有些拘谨。陈果问他是不是从没来过这种地方。谢云飞点了点头,他环视四周,确实是从没见过,听过的热闹。形形色色的人,男男女女挤在一张桌边,一个炉灶前,大声说话,放声笑。谢云飞觉得热,他脱下外套问陈果,"你经常来?" 
  
  陈果笑着点头,说,"水族馆下班了之后常来这里吃饭。" 
  
  "水族馆开到这么晚?" 
  
  陈果握着绿色的玻璃酒瓶,轻晃了晃,笑眯起眼,道:"城里什么店都关得晚。" 
  
  谢云飞将信将疑地转了下眼珠,看向隔壁砂锅摊上忽然惊声尖叫起来的女人。陈果也循声望去,那尖叫的女人似乎是被人打了,捂着脸颊从椅子上跳起,转身要跑,却被同桌一赤膊男子追上,又拖回了桌边。眼看那女的又要挨揍,边上看热闹的人挺多,就是没人出手拦。这下陈果坐不住了,嘴中念念有词,"大庭广众的怎么打女人??" 
  
  他三两步走到那赤膊男子身后,拍了拍他肩,"兄弟,这么多人看着,你打女人,多难看。" 
  
  赤膊男子生得虎背熊腰,背后还文了只三角眼的老虎,听到有人来劝架,一脸不可置信地看陈果,"你没病吧,老子教训自己女人要你多管闲事?" 
  
  陈果看他盛气凌人地抬高下巴,两个鼻孔蛮牛似地哼哧哼哧,咧开嘴笑道:"你打女人我不爱看,影响到我了我就得管。" 
  
  赤膊男子那桌上还坐着四个马仔模样的年轻小伙子,听陈果这番话,纷纷站起大声喝斥陈果。有个黄毛还踢翻了椅子,踩在椅腿上,拿大拇指蹭了下鼻子,对陈果道:"你算哪根葱,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别等哥几个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陈果可不是吓大的,对准黄毛脑门用力拍了上去,那黄毛才想发作,却被人一脚踹跪到地上。陈果嘿嘿笑着看挡在他身前的人,道:"师兄,这回你不和人有话好好说了?" 
  
  谢云飞没回头看他,闷声应道:"吵得头疼。" 
  
  赤膊男子和其余三人见状,先是一愣,随即互换了眼神,不约而同抄起酒瓶朝他们砸来。摊位前看热闹的人见这情形也四下散开,那摊主吓得躲到了烧烤摊后,看桌椅被砸了,心疼地皱紧眉。谢云飞压根就没出拳,光是用脚就撂倒了那三个马仔,陈果三两下也把那赤膊的文身男子压制在了桌上,被打的女人抽抽噎噎踩着高跟鞋跑开。赤膊男子脸都被压变了形还冲陈果大声嚷嚷,恐吓他,"你小子有本事在这儿别走,等…………" 
  
  他话说半截就被陈果按住脖子的手给掐没了,谢云飞将方才的骚乱弄倒的桌椅扶起,陈果盯着赤膊男子背后的老虎看,冷笑一声道:"以后别文老虎了,弄个hello kitty,这要打架打输了也不丢人。" 
  
  谢云飞想要拉他走,陈果还不解气,又捶了那老虎文身两下,嘴上飙出两句不干不净地粗话才松手。两人回到烧烤摊上还没坐稳,烤架后的老板对陈果吹个呼哨,陈果会意地往街口看去。方才最先被谢云飞放倒的黄毛身后跟着十几个面露煞气,手持各式棍棒的年轻人。陈果暗道声糟糕,羊肉串也不吃了,拉着谢云飞就跑。 
  
  陈果对这片挺熟,穿街过巷不一会儿就把那些喊打喊杀的马仔扔在了身后。他拽着谢云飞躲进条小巷,藏在堆放垃圾的竹筐后面。陈果压低声音对谢云飞说,"这条街治安不好,就算上了出租都能被拖下来,先躲一阵。" 
  
  小巷中几乎见不到亮光,陈果靠在墙边,鼻子里吸进的都是些腐物的气味。他掩住口鼻,没再说话。谢云飞紧挨在他身旁,低而稳的呼吸声因为彼此的沉默而在陈果的耳中被无限放大。连同与他贴着的胳膊也渐渐体会到了谢云飞的温度,那若有似无的冰冷寒意透过衣衫往他身上钻,穿过他身上的衣料,挤进成千上万地毛孔里,蔓延 
 9、第九章 ... 
 
 
  至血液,又及四肢百骸。陈果想起他修长的双手和漂亮的肌肉线条,以及黄昏中那充满距离感,却又充满想象空间的身姿。陈果摸了摸自己干裂的嘴唇,谢云飞凑到他肩旁看外面,似乎是在观察有没有人追上来。陈果闻到他身上的清爽气味,干干净净的,还没被垃圾的臭味搅混。 
  
  陈果在他耳旁问他,"师兄你用的什么沐浴露洗澡?" 
  
  谢云飞耳朵一动,听到些动静,捂住陈果嘴,对他比出噤声的手势。黑暗中谢云飞那近在咫尺的脸看得并不真切,他双贴近陈果嘴唇的手却足以让他浮想联翩。 
  
  陈果想,自己实在需要个男人来去一去火。他知道,这个男人绝对不会是谢云飞。陈果掐了下自己大腿,他听人声渐远,就对谢云飞说,"师兄,我回城里来之后还没回过水族馆,我想我还是得去和老板交代一声,好让他重新雇个帮忙的。" 
  
  谢云飞问他水族馆上班忙不忙,陈果说还行,有客人时就挺忙,要看日子。谢云飞沉默半晌,对他道:"我去替你上班,你这段时间专心练拳。" 
  
  陈果摇头,立即劝阻他,"那怎么行,你又没专业水产知识。" 
  
  谢云飞声称自己经常下河捕鱼,陈果说这是两码事,他们水族馆卖的是海里的鱼,要不怎么叫"蓝海"呢。谢云飞走到巷口,朝外张望,看四下无人,对陈果比个手势喊他过去。两人走到大路口,坐上出租车,谢云飞又提议去"蓝海"看看。
  




10

10、第十章 ... 
 
 
  陈果看劝不住他,点头答应了下来。过了两个大路口,他捂着肚子抓住谢云飞肩膀,面色痛苦地说道:"师兄…………我好像刚才被人打中了…………" 
  
  谢云飞忙要撩开他衣服查看,陈果按住他手腕,眼里闪着泪光,道:"我觉得是内伤……" 
  
  谢云飞怕他有事,对司机师傅说,"师傅,麻烦您去最近的医院。" 
  
  陈果说不用,回去歇歇就好。谢云飞侧脸看他,起手给他把脉,陈果心虚,心脏不由跳快了几拍。谢云飞松开他手腕,没作任何评论。司机师傅听两人都没声了,问他们道:"是去医院吧,这回不改了?" 
  
  陈果扒着他座位说,"改,还改。" 
  
  他报出方嘉豪公寓住址,那司机师傅笑了笑,又问了遍,"这回真不改了?" 
  
  陈果嘿嘿笑,说道:"不改了,回家睡觉。" 
  
  谢云飞自始至终都没再发言,直到下了出租车,他万分难得主动喊住陈果。陈果还在演着身中内伤的戏码,看他时的眼神带几分虚弱,十分入戏。 
  
  "我刚才给你把脉。"谢云飞按下电梯,用郑重口吻对陈果道:"你有些肾虚。" 
  
  陈果原以为他有什么重大事件要发表,听是这事,哈哈笑了出来。谢云飞皱着眉,说要给他补身子。陈果点头称好,道:"快和方老板说让他买点海龙海马回来给我熬汤。" 
  
  谢云飞走近电梯里,斜睨着陈果,问他,"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没交到女朋友?" 
  
  陈果心想,自己最近除了作些个又咸又湿的梦之外,都没真枪实弹的干过,怎么一下就肾虚了?没想到这谢云飞也学会开玩笑了。 
  
  谢云飞没听到他回应,想他应是默认,遂暗暗点了下头,低声自语道:"原来如此。" 
  
  陈果看他嘴唇上下动着,却没听到他说话,抬眼问他,"师兄,你说什么?" 
  
  谢云飞出了电梯,关照陈果早些休息,别再熬夜就钻进了自己房间。刚才没吃上大排挡,陈果心里还惦记着那羊肉串,一边感叹着可惜了一边打开冰箱拿了只番茄出来吃。他坐在餐桌边琢磨,刚才谢云飞说他肾虚这事,该不会是认真的吧。陈果这么寻思着,也没心思吃番茄了,举着半只番茄就跑去敲谢云飞的门。 
  
  谢云飞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来开门,陈果直接了当问他,"师兄,你刚才说我肾虚这事,不是开玩笑?" 
  
  谢云飞抱着胳膊打量他,陈果靠在门边对他笑,"我真不是因为这事找不到女朋友。再说了,你前几天不还看到我……"陈果有些没好意思说出口,眼神四处晃荡了会儿,拖着尾音,道:"还有啊,今早你不还给我换了床单。" 
  
  陈果又说谢云飞,"师兄,你不也没女朋友,难不成也是这原因?" 
  
  谢云飞动了下眼皮,砰地关上了门。陈果对着门板哼哼,大口嚼着番茄回身时,看到方嘉豪手里握着酒杯,抿了一小口棕黄色的酒液,得意洋洋看他,"诶,你这么着急和你师兄解释你不肾虚干吗?" 
  
  陈果呸他,"好话听不进,这些个没正经地话题倒听得高兴。" 
  
  方嘉豪朝他勾勾手指,"得了吧,你可没对我说过什么好话,要不现在说一个来听听?" 
  
  陈果闻到他身上酒气,不愿招惹他,径直走去厨房洗手。方嘉豪跟屁虫似地跟了过来,靠在水槽边仰起脸对陈果感叹道:"陈果啊,我今天遇到了一朵高岭之花。" 
  
  陈果猜他多半是醉了,嘴巴不受大脑控制,说话有些胡言乱语的意味。他转身对方嘉豪作出个惋惜的表情,道:"方老板,鲜花要是插在牛粪上,看上去多好看,那都是臭的。" 
  
  方嘉豪没和他斗嘴,靠在客厅那巨大的落地窗前,面对这彻夜不眠的璀璨都市,念叨起伤春悲秋的字句。陈果骂他一句有病,转身回了自己房间。谢云飞不知在隔壁鼓捣些什么,门缝下透露出暗黄色的亮光,似未睡下。陈果拿了换洗衣裤走近浴室洗澡,往身上抹了三遍沐浴露才算是把一身的垃圾味给去没了。他走出浴室时,谢云飞那屋的灯光已经熄灭。陈果枕着胳膊,仰面躺在床上,想到那一墙之隔的谢云飞,想到他浑身上下那清爽气味,还有那双让人着迷的手,却再没意淫他们的兴致。 
  
  不知是不是受了方嘉豪那低落情绪的影响,对于找人上床去内火这事,陈果也有些消极悲观。蓝海最近是去不了了,打电话叫外卖也没可能,这屋里除他之外的两男一女,一个他看着就烦,一个脑内想想还可以,要让他脱光坐自己面前大演限制级场面,那真是天方夜谭。剩下个阿珍,身材脸蛋没得挑,就是让人提不起性趣。 
  
  陈果翻个身,挠着自己胳膊长吁短叹。以前总觉得自己白天教拳,晚上卖春,生活兴趣两不误,世间最妙不过如此,哪里想过要给自己找个伴。落到现在这田地,才眼巴巴自己能有个关系稳定的好情人,能上他家坐一坐,和他说说话,被他按在床上干到直不起腰。其实这事,陈果也正正经经考虑过,那还是在他弟出事没多久之后。原先三室一厅的房子空了两间,剩下他和屋里那三个牌位大眼瞪小眼。 
  
  武馆里的徒弟知道他家这事,还都来给他介绍女朋友,陈果嘴上答应地痛快,到了约定见面那天却总是犯懒,窝在家里哪里都不肯去。 
  
  说到底,他心里其实有些怕。他弟弟葬礼上,家里一个自称开了天眼的伯伯给他算了回命,讲他命太硬,与他亲近之人都不得善终。陈果原先对这些命理之说半信半疑,给弟弟守夜时想着家里亲人确实一个接着一个个过世,父亲暴毙擂台,母亲重病难愈,弟弟又是尸骨不全,他还真觉得自己有些天煞孤星的气质。在外头和人交情再好,也总惦记着不能太放在心上,一时冲动认了叶天当干弟弟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一直怕他出事。 
  
  一想到自己后半辈子兴许还是这么没着没落,打枪放炮这种事还得有上顿没下顿,他就浑身发怵。 
  
  这么胡思乱想了一晚上,到天光时陈果都没能睡着。谢云飞去叫他起床时,看到他蜷在被子里顶着两个黑烟圈,眼里还布满血丝,不由皱起眉。陈果抢先一步说话,"师兄,我失眠。" 
  
  谢云飞站在他床前,和他一言不发的对视了会儿,忽然弯腰拍了拍他身上裹着的被子,"那你今天就休息吧。" 
  
  陈果难得听到他这温柔口吻,觉得新鲜,眼下他也睡不着,索性爬了起来,对谢云飞说道:"没事儿,练拳不能耽误。" 
  
  谢云飞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肩膀,"你别多想,总有解决的办法。" 
  
  陈果一时间没想明白这话的意思,刷牙洗脸的时候才体会到其中含义,嘴里还含着口泡沫就哈哈笑了出来。谢云飞这较真地个性没准还真帮他寻思起什么补肾秘方,陈果走到厨房,看到方嘉豪还坐在客厅里喝酒,嘴边勾起抹笑,主动上去和他打招呼,"方老板你想你那小花想了一宿?" 
  
  方嘉豪抱着酒瓶对他翻白眼,喷了他一脸酒气,"我方嘉豪想要的人……手到擒来!" 
  
  陈果对他说,"你说来听听,我替你出出主意。" 
  
  方嘉豪晃悠悠从沙发上站起来,不屑地看着陈果,"哪凉快上哪待着去,等着瞧,今晚你方大老板就把他搞上床。" 
  
  谢云飞也听到他这豪言壮语,抬眼看向客厅,朝陈果使个眼色,"吃早点。" 
  
  谢云飞给陈果端上碗白粥,里面放了许多枸杞。陈果不爱吃枸杞,一颗颗挑出来放在桌上,这举动被谢云飞看到了,眉毛挑起,对他道:"对你身体好。" 
  
  陈果想和他解释,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阿珍睡醒了从自己房间出来,看到方嘉豪醉醺醺躺在沙发上抱着个方形的枕头呼呼大睡,忙问陈果,"老板这是怎么了?" 
  
  "意淫呢。" 
  
  阿珍眨着眼睛看陈果,"你说什么?" 
  
  陈果和她说话的当口,手边的粥碗被谢云飞拿走,他往里面又多加了两勺枸杞才还给陈果。陈果看他不依不饶地,索性放下勺子不吃了,借口要练拳,捞了根油条塞嘴里坐电梯下了楼。 
  
  阿珍看了眼桌上被陈果挑出来的枸杞,又看看谢云飞,笑了笑,"谢师兄,我不用进补,有普通的白粥吗?" 
  
  谢云飞还真煮了两锅粥,阿珍瞅着他背后的"谢记茶楼",问他这茶楼开在哪里,都有些什么茶水点心。谢云飞的回答干净利落,"宏村,卖茶。" 
  
  阿珍随口提了句昨晚陈果作了好些菜,他们两人吃剩下许多都放在冰箱里了,今晚拿出来热一热还能吃。 
  
  "陈果烧菜也好吃,你们师兄弟该不会是拜了个做菜师傅吧。"阿珍看他走到冰箱前面,开了句玩笑。 
  
  谢云飞打开冰箱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出声。阿珍吃完早点,叫了方嘉豪半天都没得到回应,叹了口气也出门了。 
  
  方嘉豪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闻到饭菜香味,吞下口口水,揉开眼睛,瞅见谢云飞坐在餐桌边吃饭。方嘉豪看外面天色正亮,嘀咕了句,"谢师兄,这是吃午饭了?" 
  
  他摸着自己饿瘪了的肚子,想着也是该找些东西来吃了。他走到餐桌前,瞧着一桌的菜,伸手想要去拿只红烧鸡翼,却被谢云飞一筷子打中手指。方嘉豪被疼清醒了,指着谢云飞才想骂人,却被他双眼瞪得一哆嗦,揉着泛红的手指没出息地退到一边,"行行行,你吃你你的,我自己找东西吃去。"
  
  方嘉豪心想自己横跨黑白两道,有财有势方大老板,自从遇上着俩师兄弟后,不是被陈果冷嘲热讽就是撞上谢云飞这冰山,怎么想怎么都是自讨苦吃的买卖。外头那些个拳王拳霸的不论从经验和背景上都比陈果强了不知多少,找他来打拳,纯粹是觉得新鲜好玩。 
  
  他喜欢新鲜的事,新鲜的人。 
  
  陈果和谢云飞让他觉得新鲜,他从没遇过这样的人。叶天也曾让他有过新鲜的感觉,只是这种刺激不长久,转瞬即逝。他长得好看,思想单纯,还处在会发梦的年纪,站在"蓝海"里确实引人注目。他看人讲眼缘,叶天那张脸不论放在哪里都是吸引人的焦点,他看到他就能想象出他在床上大汗淋漓的模样,是可以让人起性`欲的对象。至于陈果,他在"蓝海"早见过他,面相清秀,并不出众,要不是叶天和他提起他的拳师身份,他绝不会多看他第二眼。 
  
  他喜欢白嫩漂亮的少年,不带任何攻击性,绵羊一样乖巧柔顺的少年。这样的人才能引起他的冲动。陈果对他来说,已经属于上了年纪的次品,那晚在蓝海想要带他出台,多半是因为酒精作祟,心里隐隐觉得,和个拳师上床,不知有多刺激。 
  
  可惜这床上的刺激没体会到,肚子上却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方嘉豪回忆起陈果揍人时那眼神,和谢云飞方才拿筷子打他手时的眼神没两样。恶狠狠地,在《动物世界》这样的纪录片里常能看到,好似他们身后站着只幼仔,容不得外人靠近一步。 
  
  谢风华的眼神也狠,只是和他们的不同,他是独行的狠,杀人不眨眼那种,没有群居意识,心里更谈不上有什么要保护的人。 
  
  方嘉豪冲了个凉,换上套新衣,手里拿着车钥匙经过客厅时,又看了眼谢云飞,感叹道:"到底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谢云飞捧着饭碗,他吃饭时也是静静地,咀嚼的声音也很低,坐姿毕恭毕敬,动作幅度被控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之内,若不是身上的汗衫和运动裤太煞风景,看着也是个教养良好的公子哥。




11

11、第十一章 ... 
 
 
  方嘉豪出门时顺便下楼去看了趟陈果,已是午饭时间,沈南北师徒两人坐在边上吃盒饭,林芳芳把陈果按在一边喝她特意调制的营养汁。方嘉豪闻到那吓人的味道,捂着鼻子皱起眉,问林芳芳道:"林医师,喝这东西不会死人吧?" 
  
  林芳芳抬起按住陈果肩膀的右手,对他笑了笑,"哪能喝死人啊,一天一杯,一整天的营养都在里面了。" 
  
  陈果对着她笑脸,勉强也挤出个笑,林芳芳捏了下他腰,"脂肪率超标,方老板,你们晚上都看着他点,让他少吃些。" 
  
  方嘉豪拍着胸`脯担当下监督的职责,陈果冷哼了声,咬着吸管,眼角瞥到秦想饭盒里的椒盐排条,用力握了下膝盖。方嘉豪看他手背上都爆出青筋,笑着说起风凉话,"那你慢慢补营养,沈师傅,你们要吃蛋塔吗?回头我给你们带些来。" 
  
  他说完这话还不忘看陈果一眼,陈果眼皮都没抬,捏着杯子站起身,晃到窗边看街景。沈南北一边剔牙一边朝他喊话,"喝完了你先扎会儿马步,我和秦想消化会儿就来。" 
  
  林芳芳从口袋里掏出支护手霜挤了些在手上,来回搓开,问陈果道:"你那个师兄呢,不是要来给你陪练的吗?" 
  
  陈果指指窗外,"在外面和姑娘说话呢。" 
  
  说来也巧,他一低头就瞧见醒目打扮的谢云飞站在对街超市门口和个长卷发,穿着清凉的姑娘紧挨在一起站着。两人也不知在说什么,就看到那姑娘两手在空中比划,还不时跺两下脚,看上去挺气愤。谢云飞低着头,看不清他说没说话,任凭长卷发的姑娘在他边上手舞足蹈,他依旧纹丝不动站着。陈果喝完了杯里的营养汁,嘴里苦得厉害,和林芳芳说要下楼买口香糖。林芳芳怕他嘴馋,溜去买零食吃,甩了下白大褂,潇洒地站起身,"我陪你下去,正好抽根烟。" 
  
  陈果和她一道下了楼,出了公寓楼,林芳芳就点上了烟。 
  
  "你说你一好好的营养师,怎么还抽烟。"陈果和她说话时,有意无意拿眼角余光扫着对街的谢云飞。走到超市门口时还假惺惺装作偶遇,拍了下大腿,对着谢云飞道:"师兄,好巧。" 
  
  林芳芳站在电线杆下面呸他,"巧个屁,你刚才不就在楼上看到了。" 
  
  陈果嘿嘿笑,瞅着谢云飞边上的长卷发姑娘,"我还想我下来这会儿说不定你们就一块走了呢。" 
  
  长卷发姑娘看了谢云飞眼,欲言又止地转过身,拦下了辆出租车便走了。陈果对谢云飞笑笑,"师兄,你朋友?" 
  
  谢云飞面无表情地摇头,"问路的。" 
  
  林芳芳抬起手腕看手表,催着陈果进超市。陈果皱着眉看她,"我和我师兄说会儿话也不行?" 
  
  谢云飞问他下来买什么。陈果当着林芳芳面就抱怨,"中午喝了什么狗屁营养汁,嘴里泛苦,下来买口香糖。" 
  
  林芳芳嫌他磨蹭,让他在外面等着,她进超市帮他买。陈果问谢云飞午饭吃了什么,谢云飞摸了下鼻尖,"你昨晚做的,热了热都吃了。" 
  
  "都吃了?剩了不少菜呢,师兄你胃口可真好。"陈果还问谢云飞自己手艺如何。谢云飞想了会儿,才回答他,"挺好。" 
  
  陈果哈哈笑,对自己比出个拇指,"那还用说,当年我在茶楼里包虾饺的时候………"陈果自吹自擂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林芳芳打断,她往陈果手里塞了盒口香糖,"你使劲嚼,一盒不够我再给你买。" 
  
  谢云飞还问他,"营养汁什么味?" 
  
  陈果就觉得苦,要说别的味他还真喝不出来。林芳芳在电梯和他掰着手指算用料,说什么这是她多年研究所得,集合天地之精华的绝妙营养补品,尤其适合他这种又得节食又得应付高强度体能训练的人。 
  
  谈起脂肪率这事,陈果就有些郁闷,相貌人品暂且不说,他对自己身材可是一百分的满意。脱光了站在客人面前,哪回不是被人赞身材好,曲线漂亮的。 
  
  谢云飞似乎也觉得不可思议,问陈果,"你要节食?" 
  
  陈果抱着胳膊看林芳芳,回他道:"专家说的。" 
  
  谢云飞眉心紧皱,盯着林芳芳说,"我们师傅从没教过我们打擂台前要节食减重。" 
  
  林芳芳辩解道:"这也是为了让他的身体维持在一个迎战的最佳状态。" 
  
  "打擂台对体重没有规定,不需要。" 
  
  陈果没料到谢云飞会帮着自己说话,电梯门开启时,他愣了一会儿才走出去。林芳芳和谢云飞解释,谢云飞还是坚持说没这个必要,争到后来林芳芳也生气了,搬出方嘉豪来压他,"我是方老板请回来的人,他相信我的专业知识,我做什么也都是为了帮陈果赢下这场擂台。" 
  
  谢云飞全然没把方嘉豪当回事,一句话就让林芳芳哑口无言。 
  
  他说:"他是我的师弟。"
  
  谢云飞这话听上去有些不着边际,不冷不热的语调中莫名地夹杂着股霸道。林芳芳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来反驳,光被谢云飞牢牢看着就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他气势太盛,仅是沉默都足以让人乖乖闭嘴。 
  
  陈果在旁看到林芳芳败退般的眼神,捂着嘴强忍住笑,把谢云飞拉到走廊尽头,小声对他说,"师兄,她也是为我好,反正我最近也觉得自己有些发胖。" 
  
  谢云飞看他还帮着林芳芳说话,一把握住他手腕,使劲捏了两下,"你哪里胖了,师傅当年有三个你这样还不照样赢下擂台。" 
  
  陈果抽出手,对他道:"现在和以前一不一样。" 
  
  谢云飞抬高下巴,"没什么不一样。" 
  
  陈果知他认死理,他可不想和林芳芳一样生吞他的眼刀,识相地点了点头,顺着谢云飞的话,说道:"是,还都和以前一样,擂台还是那个擂台。" 
  
  谢云飞这才满意地哼了声,转而问他,"你晚上想吃什么?" 
  
  陈果脱口而出,"剁椒鱼头!" 
  
  谢云飞对他努努下巴,"还不去练拳?"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健身房,陈果没见到林芳芳人影,秦想和沈南北都说她拿了包提前下班了。陈果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林芳芳说得也有理,方嘉豪雇她来,无非是想赢下擂台,不过他还真没想到谢云飞因为这事和林芳芳僵持不下。谢云飞久居山村,擂台之事在他印象里约莫还停留在谢师傅当年所教所说,拼得是口气,争得是功夫高低。管你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身有一技之长便能上擂台打他个痛快。殊不知当下擂台争霸早已成了幕后老板的赌博戏码,打黑拳的不说,不讲道义,赛前使阴招的更不在少数。 
  
  陈果的武馆还开着的时候,也遇过不少打擂台的拳手,学的功夫杂而不纯,也不是拜不着师傅,现在擂台上早就不将就门派出身,赢了就是英雄,输了便是狗熊。这些都没错,拜师学艺,没个三五十年出不了山,父母谁养,房车谁供?
  
  陈果武馆所在的那条街,原先是出了名的习武胜地,如今已是式微。要说强身健体还不如跟个健身教练,要说一技防身,拳法腿法又不能一日速成。陈果家里这武馆能开到现在,多亏大徒弟是个武术指导,带了不少兄弟来这儿练身手。 
  
  这些变化,谢云飞一定不知道。陈果看了眼站在台下的谢云飞,沈南北正问他,"陈果他师兄,你不上去打一打?" 
  
  谢云飞摇头拒绝了他的邀请,秦想陪着陈果也练累了,站在场边休息。陈果在他身侧喝水,秦想问他,"怎么和你下去了一趟就跑了?" 
  
  陈果知道他在说林芳芳,又不想多谈,装傻问他在说谁。秦想对他笑了笑,"不想说就算了。" 
  
  陈果拿毛巾抹了把脖子,秦想看着谢云飞,问他,"你师兄干吗不肯不上陪你练?他上来可比我有效果得多。" 
  
  陈果推了下皮沙袋,撇着嘴说不知道。他心里也好奇,等到沈南北和秦想走后便去问谢云飞。谢云飞对他道:"还不到时候。" 
  
  陈果心知自己不是他对手,回他道:"那我不知要再多练几年才是师兄对手。" 
  
  说完就进了浴室冲凉,等到换上干净衣服出来,谢云飞不知去了哪里,满屋子都找不着人。陈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觉得他这神秘行径实在可疑,莫非又去会下午那双腿修长的长卷发姑娘了?
  
  想到自己身边没半个人能见,谢云飞这土包子却已有个漂亮姑娘在手,陈果心里来气。他使劲按着手里的遥控器,骂谢云飞医术不精,他哪里是肾虚,分明是肝火旺,太易怒。 
  
  骂着骂着陈果也没力气了,打了个哈欠,两眼一闭,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想必是昨晚失眠作祟,他这一觉睡得香甜,春`梦都没来得及发就醒了。他坐起身,抓着身上的毛毯,一眼便看到谢云飞站在厨房里。陈果吸了吸鼻子,裹着毛毯走到厨房里,盯着盆里铺满红辣椒的剁椒鱼头干眨眼。 
  
  "师兄,你真做了这个…………" 
  
  谢云飞道:"鱼头买小了,刚才去菜市场就剩这最后一条了。" 
  
  陈果忽然有些高兴,暗暗说了句,"原来不是去会姑娘。"
  
  方嘉豪和阿珍都没回来,晚饭就陈果和谢云飞两人吃。谢云飞做得剁椒鱼头鲜辣下饭,陈果吃了两碗还不够,起身又给自己添了碗白饭,对谢云飞道:"没想到师兄你还真会做这个,比外面饭店做的还好吃。" 
  
  谢云飞得了夸奖还露出理所应当的表情,道:"不难。" 
  
  陈果吃了两口红辣椒,鼻尖上冒出层汗,他放下碗筷,抽了张面纸擦鼻子。他看谢云飞光顾着吃其他菜,筷子压根没往鱼头上戳,好奇问他,"师兄你不吃辣?" 
  
  谢云飞微微低了下头,算是默认。陈果没好意思笑,心里却乐开了花,个比他高,人比他好看,女人缘比他好,拳法比他强,煮菜手艺都比他高超的谢云飞吃不了辣这事让他产生了股莫名的优越感。他给谢云飞碗里夹了一小块切碎的辣椒,撺掇他试试,对他道:"师兄你尝尝,这个真不辣,还有点甜。" 
  
  谢云飞盯着碗里那红艳艳的辣椒看,用筷子把它拌进白饭里。陈果见他没有要吃的意思,岔开话题,问起他宏村的事。 
  
  "师兄,你出来这么久还不回去,师母那边没问题吧?" 
  
  谢云飞摇了摇头,让他不用担心。陈果问他,"师兄你来城里来办的事办好了吗?"他瞅着谢云飞,又补充了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谢云飞不声不响,全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陈果没再追问,他心里好奇归好奇,可毕竟这也是谢云飞的私事,他要不肯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陈果撇撇嘴,把碗里的米饭吃了个干净。谢云飞今天意外地剩了一小口米饭没吃,陈果收拾碗碟时才发现那剩下的白米饭里裹着方才他夹给谢云飞的红辣椒。陈果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埋头洗碗的谢云飞瞥他一眼,又随即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似是无意地说道:"吃不下了。" 
  
  陈果往他边上挪,叹道:"那可惜了,本来还想下回请你吃川菜,你要吃不了辣,那就算了。" 
  
  谢云飞拧开水龙头冲洗餐碟上的泡沫,陈果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念叨各式各样的辣味菜,这才说到夫妻肺片,电梯门嘀一声开了。陈果循声望去,玄关那处灯光调得很暗,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个人影,不像是阿珍,倒似男子,走路一瘸一拐地,不太自然。 
  
  陈果试探着喊了声,"方老板?" 
  
  那男人终是走到了明亮的客厅里,西服外套不知去了哪里,领带松跨地扯开着,白色衬衣被撕裂了条口子,右眼肿着,唇角也裂开,抬起挠头的右手手背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陈果看着面前形容狼狈 
  的方嘉豪,张了张嘴,迟疑了会儿,问道,"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方嘉豪伸出食指轻点了下嘴角的猩红,疼得皱起眉,说话的声音也比往日沙哑了许多,"被人打了。" 
  
  陈果心里高兴,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笑,"哪个斗胆包天的敢打你城中小霸王方老板?" 
  
  方嘉豪呸他,对他扔来鄙夷眼神,"谁他妈在蓝海外面揍过我两拳?" 
  
  "我那不是怒火攻心嘛。"陈果四下张望,假意关切道:"你们家医药箱放哪儿了,赶紧处理下。" 
  
  方嘉豪往前移了一小步,"麻烦拉张椅子给我。" 
  
  陈果真照做了,从餐桌边拖了张椅子给他,还道:"这回是要发动黑道白道什么道去收拾人?" 
  
  方嘉豪对他翻白眼,"你能先别说话吗?" 
  
  谢云飞这厢洗好了碗,抽了些纸巾递给方嘉豪,方嘉豪一激动,握住谢云飞的手,对陈果道:"你多和你师兄学学,看人怎么为人处世。" 
  
  谢云飞抽出手,转身又回到水槽前,往手上挤了些洗手液在水下洗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方老板你这到底被谁揍了?"陈果端详起他伤势,"那人外城的吧,下手还挺重,你那两个保镖呢?" 
  
  方嘉豪撩起西裤的裤腿,小腿肿着,看瘀青的走势,像是被硬物击中造成。他低低念道:"明天得去医院拍个片。" 
  
  陈果还笑话他,"别啊,你右眼这样去医院岂不是让人白看了笑话。" 
  
  方嘉豪拿那死气沉沉的右眼瞥他,眼皮耷拉着,颓丧战败的拳击手似地泄气地弯腰坐着,他低垂着脑袋,说出个名字:"谢风华。" 
  
  "你说什么?"陈果掏了下耳朵,"谁?"  
 11、第十一章 ... 
 
 
  
  "被谢风华打了。"




12

12、第十二章 ... 
 
 
  陈果愣住,问他怎么就被谢风华揍了。 
  
  方嘉豪轻捏着自己小腿,约莫是伤着了筋骨,疼得倒抽了口凉气,说是不行,得立即上医院看急诊。他让陈果帮忙扶他起来,陈果坐着托腮看他,"你该不会是看上谢风华,夜袭不成反被揍吧?" 
  
  谢云飞没加入两人的对话,他把冰箱里的葡萄拿出来洗,听闻"夜袭"二字,唇角一动,说道:"对战前试探对方身手乃是大忌。" 
  
  陈果闻言笑了,谢云飞想的"夜袭"和他们说的"夜袭"完全是两码事,他也没帮方嘉豪解释,摸着下巴,听方嘉豪道:"我哪里打算夜袭他啊,我就想请他吃顿饭。" 
  
  陈果越想他的话越觉得不对劲,让他打住,难得认真打量方嘉豪,带着些揣测问他道:"方老板,我问你,你那天说的高岭之花莫非就是他?" 
  
  方嘉豪抓耳挠腮,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点了点头,陈果被他这副略显羞涩的表情扎得眼睛疼,扭头避开他,道:"别告诉我你找我打擂台也是因为看上他。" 
  
  方嘉豪连忙摆手否认,陈果不信他,皱着眉正要嘲讽他两句,眼珠一转,凑近方嘉豪,向他打探,"谢风华这人的来历你知道吗?" 
  
  方嘉豪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子,"你问这个干吗?" 
  
  陈果嘻嘻笑,"他来历干净吗?我这还不是替你担心。" 
  
  方嘉豪靠在椅背上,道:"他是孤儿,有个养父,之前打擂台被人打伤,成了植物人,正在市二院躺着。" 
  
  "养父叫什么?" 
  
  方嘉豪神秘地笑了笑,"说来也有趣,他养父和他一个名字。" 
  
  陈果闻言,转头看谢云飞,谢云飞却是一脸淡然,从盆里挑了个葡萄放进嘴里,眉目间不见半分惊喜与触动。陈果无趣地撇撇嘴,问方嘉豪明天能不能请一天假。方嘉豪点头同意了,问他要去干什么。陈果道:"好久没见叶天,去和他吃顿饭,你要一起吗?" 
  
  方嘉豪忙说不用,转而和谢云飞说话,"谢师兄,我听说你们师傅有个儿子也叫谢风华。" 
  
  陈果原以为谢云飞不会搭理他,孰料谢云飞却开口对他道:"是,十四岁那年离家出走了。" 
  
  方嘉豪瞧着谢云飞,意味深长地"哦"了声,道:"谢风华的养父该不会就是你们师傅的儿子吧?" 
  
  陈果站起身,"我们师傅的事你这么着急八卦干吗?" 
  
  方嘉豪看他满脸不悦,护着自己小腿笑道:"要真是你们师傅儿子,那我们以后说不定能成一家人。" 
  
  陈果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抱着胳膊就回了自己房间。谢云飞挑了些葡萄送到方嘉豪面前,指着他身上惨烈伤口,道:"死不了。" 
  
  方嘉豪看谢云飞也不像是要大发善心送他去医院,他又不想叫救护车,无奈之下打了电话给阿珍。阿珍回来看到他一身伤,还以为是陈果或是谢云飞把他打了,忙问要不要帮他们另外找个地方,让他们搬出去住。方嘉豪没和她多解释,只道不是那两人下得手,让她别多操心。
  
  陈果心里惦记谢风华的事,早上起了个大早,刷牙时他想起昨晚谢云飞那态度,觉着今天估计得自己跑医院一趟。不过,谢云飞要真和他一道去他还不愿意,不为别的,就想自己也留些谢云飞不知道的事,闲来无聊时还能在他面前也神秘不语一把。陈果吐出漱口水,拿毛巾抹了把嘴巴,暗自骂道:"真他妈幼稚。" 
  
  他自己啐了自己一口,胡乱抓了几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他以前在宏村拜师学艺时就爱和谢云飞比较,倒不是因为别人的闲话,完全是他个人热衷所致。他不喜欢谢云飞这样的人,平日里冷言冷语,看人都不用正眼,好似他天生高人一等。他身上傲气太重,不易亲近,可偏偏师傅师母左邻右里却都十分喜爱他,常夸他的好。陈果那会儿有些逆反心理,暗地里老拿谢云飞和自己比,偏要找些事把谢云飞比下去心里才高兴。 
  
  好比昨晚得知谢云飞吃不了辣这事就让他乐了好长一段时间。 
  
  陈果想起谢云飞昨晚看着辣椒时那极细微的窘迫便想笑,他此时只恨自己毫无绘画天赋,要能化身成神笔马良,绝对要以昨晚那情景为蓝本画上一张谢云飞的画像当作生日礼物送与他。 
  
  陈果心情舒畅,哼着小曲步出客房,走至厨房想找些吃食时却看到谢云飞怵在灶台前下面。 
  
  "师兄,你起来练拳?"陈果倒了杯牛奶,问他道。 
  
  "不是要去看谢风华吗?"谢云飞这自作主张的反问听着刺耳,陈果偏过头,握着杯子笑,"还以为师兄你对这事不感兴趣。" 
  
  "因为之前就知道了。"谢云飞捞出面条,关上火,在面条上撒了些葱花,对着那面碗上冒出的腾腾热气,低声道。 
  
  陈果仰着脖子咕嘟咕嘟喝牛奶,留了两滴实在喝不着了才放下杯子。谢云飞把面碗端到餐桌上,拿了双筷子搅了搅面汤,哧溜哧溜吸起面条。陈果看不清他表情,原先的好心情也被谢云飞那句"之前就知道"给扑灭,他撑着下巴看着谢云飞黑漆漆的头发,"我那天说要帮师母找谢风华回来时你就已经知道了?那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谢云飞吃面的动作顿了下,道:"没什么好说的。" 
  
  陈果揉着眉心,降低声音,极快地说了句,"师兄你一定没什么朋友。" 
  
  两人靠得太近,谢云飞还是将这话听了个清楚明白,他抬眼看陈果,坦言承认道:"我没有朋友。" 
  
  他这么回答倒让陈果尴尬,脸上表情立时僵住,无措地摆弄起桌上的花瓶摆设,小声嘟囔,"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云飞吃完面,站起身,默默走回了厨房。陈果觉得过意不去,像是触到了别人的隐秘心事,揭开了不为人知的疮疤般。他不太敢看谢云飞,斜眼瞥他时,谢云飞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擦一擦。"他递给陈果一张纸巾,指着自己嘴唇朝他比划,"沾上牛奶了。" 
  
  陈果擦了下嘴,手里捏着纸巾,看他把碗筷洗干净了,走来喊他,"走吧。" 
  
  陈果对他笑了笑,"师兄,其实我这人也没什么朋友,咳,朋友也没啥好的,再说了,你不有我嘛。"说着他便起身去勾谢云飞的脖子,"走,咱们会会那个谢风华去。"
  
  市二院位于市郊,出租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陈果在车上打了个盹,下车时还昏昏沉沉。他从前只听说二院风光好,见这满目青山绿树,拉长手臂伸个懒腰,感叹道:"我看这地方像疗养所多过像医院。" 
  
  陈果对医院没什么好印象,消毒药水味总让他想起死人。他爸死时那从嘴角留下的鲜血腥气混着身上衣衫的清洁气味与这过分呛人的消毒水味如出一辙。 
  
  他爸出事后,他往家里买了许多跌打酒和膏药,平时有什么磕磕碰碰就在家里擦药酒,遇上感冒发烧也不爱上医院,宁愿赖在家里裹着被子喝着热水捂汗。有回实在撑不住了,被他弟硬是拖到了医院按住他手让护士给他扎针。陈果自认胆小,害怕医院里这份太过贴近的死亡气息,怕被它们依附在身,怕它们化身成细细小小的虫钻进身体,也将他引至死亡。 
  
  医院里空调调得很低,陈果竖起衣领走去询问谢风华的病房所在。谢云飞跟在他身后,看他脸色发白,还问他,"你不舒服?" 
  
  陈果记下护士给他的病房号,摸了下鼻尖,"没有,就是有些冷。" 
  
  谢云飞摸了下他手,陈果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到,瞪大眼睛看他,"师兄你干吗?" 
  
  谢云飞脱下外套给他穿,陈果又给他披回去,"你要脱了外套别人还以为我们送外卖来的呢,你穿着。" 
  
  谢云飞抓着衣襟看他,陈果搓了搓手臂,对他笑笑,"这会儿我又不冷了。" 
  
  谢云飞没再说话,重又穿上外套,拉好拉链。两人到了谢风华病房前,看房门关着,门边也确实写着谢风华的名字,陈果正要敲门,房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门里站着的人陈果看着面熟,年纪不大,约莫还是个少年。个子比他矮些,也瘦些,皮肤挺白,和谢云飞似的。至于脸孔,带着几分雌雄难辨的好看,是极其浓烈的长相。 
  
  尤其是双眼:刀锋般的眼睛,眼角上挑出一个锐利的弧度,像是能杀人。陈果与他四目相接片刻,总算是想起来他姓甚名谁。 
  
  "谢风华!"陈果一拍手,扯着谢云飞衣袖难掩兴奋地对他道:"师兄,谢风华,谢风华!" 
  
  谢云飞还是一脸沉静,抬眼瞧了会儿谢风华,随即移开视线,望向谢风华身后病床上躺着的中年男子。 
  
  谢风华喊不出他名字,只道他是要和自己打擂台的对手,陈果看他也认出自己,笑呵呵地和他握了把手,道:"没错,没错,就是我。" 
  
  谢风华往边上挪出个位子,问陈果道:"你是谢家的人?" 
  
  陈果跨进病房,指着身后的谢云飞道,"我不是,他是。"
  
  床上那个谢风华住的是间单人病房,窗外便是青山连绵之景,屋里陈设也和普通医院病房截然不同,透露着股居家般的温馨。 
  
  "那你就是谢云飞了吧。" 
  
  陈果听谢风华竟念出谢云飞名字,奇道:"你们认识?" 
  
  谢风华勾起嘴角笑,"这可和说好的不一样。" 
  
  陈果没听明白,抓了下头发问他,"什么不一样?" 
  
  谢风华侧过身子打量他,"你是那个要和我打擂台的人,对吧?" 
  
  陈果点头,谢风华又道:"不过你又说你自己不是谢家的人,他才是。"说着,他又看向始终站在门口,迟迟不肯进来的谢云飞。 
  
  陈果算是听出些意思了,他道:"那你的意思是原先是说要找个谢家的人和你打擂台?" 
  
  谢风华把手指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下,"你还不笨。" 
  
  他这略显孩子气的小动作被陈果看到,笑眯了眼,道:"也没什么差别,我也是谢师傅徒弟。" 
  
  陈果自作主张拉了张椅子坐到病床边,他瞅着床上那带着氧气面罩,身上还插了两根管子的中年男人,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这就是师傅的儿子啊…………" 
  
  粗看之下和谢师傅并不太相像,若是仔细贴近了瞧,那无论何时何地都紧锁着的眉心,从侧面看十分显著的鹰钩鼻倒和谢师傅一模一样。陈果研究谢风华长相的当口,谢云飞从外头进来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肩,"看到人了,可以走了吧?" 
  
  陈果看谢云飞着急要走,道:"师兄你别急啊,你要站累了就坐会儿。"他还冲着站在床尾啃指甲的谢风华笑,"你说这屋里两人名字一样,说起话来多别扭,你有小名吗?" 
  
  谢风华送他对白眼,"床上那老的也说不出话,你叫谢风华就我会答应,别扭什么?" 
  
  陈果问他,"他是你养父吧?干吗给你取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名字?" 
  
  谢风华突然笑,笑声一点都不动听,反而像打嗝似地,满是诡异。 
  
  "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瘸了,打不了擂台了,他给我这个名字,好满足他心里那点虚荣。" 
  
  谢风华说得轻描淡写,脸上的表情却阴森可怕,陈果抱着胳膊,只觉得头顶上空调吹来的冷气嗖嗖地往脖子里灌。他想到再过两个星期便要和面前这个煞气沉沉的少年人站上擂台他就浑身哆嗦,这哆嗦却并非在害怕,而是全身上下都被一种久违的激动占据,每一滴血,每一根骨头,甚至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它们感觉到了危险,为此感到兴奋,甚至蠢蠢欲动。陈果抓着椅子的边缘,喉结上下动了动,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谢风华,他从他狼一般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这一眼却让他胆寒,他下意识地向后靠,正撞到谢云飞身上,谢云飞按住他肩,垂头问他,"还冷?" 
  
  谢风华坐到病床上,掀开被单一角给陈果看,躺着的这个人右腿的部分是空的,蓝色条纹的病服紧贴着白净床单。 
  
  "这个老瘸子上月喝醉了酒和人打擂台,结果可想而知,被人揍成了植物人。" 
  
  陈果站起身,他扭头看向床头的果篮,塑料包装已经被拆开,泄露出新鲜的水果味。他问谢风华,"你想和谢家人打擂台是吗?" 
  
  "原先还以为只是普通对手,后来听说我们学的都是一路拳法,我还从没和这样的对手打过擂台。"谢风华冲着陈果露出笑容,"一定很有意思。" 
  
  陈果不太自然地咳了两声,谢云飞抓着他手腕就把他往外拉,陈果被他这么没头没脑地拽到了病房外面,撇开他手问他干吗。谢云飞还是那句话,"看到人了,可以走了。" 
  
  只是这回换成了不容拒绝的肯定语气,陈果心里骂他霸道,又不想和他多废话,终是跟在他身后朝外走去。他回身望一眼谢风华的病房,兀自喃喃道:"那该怎么和师母交代……" 
  
  谢云飞道:"不用交代。" 
  
  陈果问他,"师兄你是不是早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云飞又将下巴埋进竖起的外套衣领里,"师傅在时常说,他当自己儿子已经死了,以后就算他再回到谢家也绝不相认。" 
  
  陈果倒不记得谢师傅讲过这话,他好奇谢风华当年到底为了什么离家出走,还惹得谢师傅说出这般恩断义绝的话。陈果心想,谢云飞就算知道,按他性子,也绝不会和他说。要是去问谢师母 
 12、第十二章 ... 
 
 
  ,触及到她伤心过往,陈果也过意不去。他暗自琢磨下回清明去给谢师傅扫墓的时候多带些冥币,估计能换他托梦一回,告知真相。
  




13

13、第十三章 ... 
 
 
  谢云飞走得急,陈果跟在他身后还开他玩笑,说,"师兄你怎么走得和逃似的。" 
  
  他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个女声,突然喊出谢云飞名字。医院里本就安静,更显得她声音洪亮,陈果回身看,那姑娘又反复喊了两遍引得护士都来劝她放低声音。谢云飞不管不顾地朝前走,陈果瞅着那追上来的姑娘面熟,他拉了下谢云飞衣袖,"师兄,上回那问路的姑娘喊你呢。" 
  
  谢云飞经他这么一说才算是停下,陈果对他笑笑,"这回又找你问路?" 
  
  谢云飞靠边站着,长腿姑娘跑到他身边,单手撑墙喘着粗气,断断续续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我就知道……" 
  
  谢云飞板着面孔,似是不悦,抿了下嘴唇,道:"我不是来看他。" 
  
  这话不禁让陈果浮想联翩,揣测起谢云飞和这长腿姑娘间的关系。陈果看两人约是同龄,又想起谢云飞曾说他有十年没出过宏村,莫非这是他十年前在城里结交的女友,两人也曾山盟海誓,花前月下。孰料私定终身后谢云飞却出尔反尔,始乱终弃,只身一人回到宏村。这回来到城里说要办的事难道就和这长腿姑娘有关?怪不得处处藏着掖着,他话中的"他"莫非指得是两人的孩子?
  
  孩子住院想见生父一眼?那天长腿姑娘在超市门口就是为这事和谢云飞拉拉扯扯?
  
  陈果看了眼谢云飞,按着太阳穴,觉得自己最近电视剧看太多,想得有些离谱。他看两人相对无言,清清嗓子,道:"有什么话不如到外面说吧,别吵着其他病人。" 
  
  谢云飞转身就走,长腿姑娘眼中闪过丝惊慌,伸手抓着谢云飞胳膊,脸上写满着急,眼眶跟着红了,似是要哭,"来都来了,你就进去看他一眼吧,他就你这么个儿子。" 
  
  陈果一拍脑门,心道:谢云飞是个孤儿,怎么没想到病危老父望见亲儿一面这出! 
  
  谢云飞却是固执,撇开长腿姑娘的手,反而是拖着陈果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医院大门。 
  
  "爸他快不行了,医生说他没几天了,你就进去让他看一眼,算我求你。"长腿姑娘走在谢云飞身旁,说话的腔调都带着催人泪下的颤音,"他也不指望你能叫他爸,就想看你一眼,就一眼,这之后你还当你的谢云飞,我们绝不再打扰你生活。" 
  
  谢云飞这家事陈果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他耳根软,听人姑娘哀求了半路,手上使劲,把谢云飞拽停下。 
  
  他松开谢云飞的手,往边上挪了几步,冲长腿姑娘笑了笑,"你们家事我就不听了。" 
  
  谢云飞道:"该说的都说过了,我不姓沈,姓谢。医院里的人要死要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说得绝情,又是番冷若冰霜的姿态,长腿姑娘一时语塞。陈果站在电线杆边上掏耳朵,兀自感慨,"哎,看一眼也不会掉块肉。" 
  
  谢云飞闻言看他,陈果眼神一晃,立即望向别处,哼起小曲,摆出事不关己的姿态。 
  
  长腿姑娘没再劝他,垂下眼,问道:"那明年清明你能来看看他吗?" 
  
  谢云飞断然拒绝,陈果长长叹出口气,"人活着时能看就看一眼吧,别像我,每年清明一个得扫三个的墓,想看活的再也看不找。" 
  
  陈果笑着说这话,却把长腿姑娘弄哭了,抽抽噎噎地说,"那时爸妈被仇人追杀,实在没办法才把你放在了宏村……找了你十几年……十年前找到你,你又不认他,现在人都快不行了,你进去看他一眼又怎么了……说句不好听的,没他也就没你…………" 
  
  陈果见不得姑娘哭,立马过去安慰她。 
  
  "姑娘你别哭啊,我跟你进去行吗,哄哄老人家高兴也好。" 
  
  长腿姑娘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看陈果,对他道谢谢,说他是好人,问他姓名。 
  
  "我姓陈,耳东陈,单名果,苹果的果。"陈果对她笑,"你看我冒充谢云飞行吗?" 
  
  他板起脸,比照着身边的谢云飞变脸似地换上冷酷面孔。长腿姑娘被他这模仿逗笑了,抬起手背擦去泪痕,伸手对陈果,道:"我叫沈雁。" 
  
  谢云飞在旁看两人还交上了朋友,拦下辆出租车,作势要走。陈果没来得及和沈雁说再见,匆忙挤上车,还问谢云飞,"师兄你走这么急干什么?" 
  
  谢云飞抱着胳膊,挺直腰杆,拿眼角余光瞥他,"你不是要冒充我去看病人吗,上车干吗?" 
  
  陈果笑道:"我刚才不是看人姑娘哭得厉害吗,你家里的事我瞎掺和什么。"
  
  谢云飞鼻子出气,陈果只管笑,摇下车窗,靠在车门上吹风。初夏微风带着温热,隐约还夹杂着新鲜的草木气息,吹得人昏昏欲睡。陈果在裤子上搓了搓手,被医院里冷气吹得发冷的手也算是稍稍恢复了些热度。电台里放的戏曲音乐也是催人入眠的唱腔,陈果耷拉着眼皮,他想睡会儿,却怎么也找不着舒服的坐姿,两条长腿往前往旁边摆都别扭。谢云飞看他动来动去,还不时发出啧啧的声响,问他在干吗。陈果摆手手没事,继续折腾自己双腿,谢云飞问他是不是想睡会儿。陈果对他笑,还道:"师兄你真了解我。" 
  
  谢云飞指指自己肩膀,"你靠过来。" 
  
  陈果当自己听错了,干看着谢云飞,脸上笑容渐渐僵硬。谢云飞并未重复,用眼神示意陈果坐过去些,陈果抽了抽嘴角,"这样不太好吧……" 
  
  他和谢云飞别说是熟识了,就连朋友都还说不上。再说了,哪怕两人是多年好友,一个男的往另一个男的肩上靠也实在是有些怪异。 
  
  陈果往车门边缩了缩,这会儿他已睡意全无,看着谢云飞,压低了声音,道:"师兄,我们两个男的,靠来靠去多奇怪,还是别了。" 
  
  谢云飞薄唇轻启,对陈果道:"你刚才在医院里怕什么?" 
  
  陈果抓了下耳朵,笑着回道:"师兄你说什么呢,从小我爸妈就说我胆大,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怕……" 
  
  陈果还要继续吹,却被谢云飞开口打断,"谢风华看着你的时候你怕了。" 
  
  陈果咧着嘴哈哈笑,眼睛弯着说他那是虚晃一枪,让敌人放松警惕。 
  
  谢云飞挨近他,好看却不苟言笑的眉眼凑到了陈果面前,而那双曾在他的肖想中被涂上了浓重情`欲色彩的手正按在他腿上,似乎下一秒便要将他日思夜想的下流行径切实演绎出来。 
  
  陈果吞了口口水,尴尬地挪开谢云飞的手,他觉得羞愧,仿佛被谢云飞这么看着,往日对他的所有幻想便会经由他如炬的视线传达至他的大脑,被他窥知。陈果别过脸,轻声说道:"师兄,路上颠,你还是坐回去吧。" 
  
  "你在他眼里看到了什么?"谢云飞在他耳旁问他,声音又硬又干,听不出丝毫感情。 
  
  他靠太近,那讨人厌的气场侵袭而来,让人浑身不自在。陈果抬手推开他,这回轮到他皱着眉不说话了。 
  
  出租车一路驶上高架,过了许多路口,穿过许多条街,在两人的沉默与悠扬婉转的昆曲中回到了方嘉豪的公寓楼下。 
  
  陈果先一步下车,谢云飞付了车钱。陈果站在街边看他,手里抓着衣角又松开,反复了好几下,直到谢云飞也下车,出租车接了别的客人,对街的红灯亮起,天上的云又往右多飞了半个身子,他才开口。他对谢云飞说,"我看到了我爸,看到他死在擂台上的样子。" 
  
  谢云飞问他,"你怕死?" 
  
  陈果低头笑,"谁不怕啊。" 
  
  谢云飞又道:"你如果死了,我每年清明都给你扫墓。" 
  
  陈果哈哈笑,谢云飞接着说道:"连你爸妈和弟弟的墓一起扫。" 
  
  陈果谢谢他,问他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谢云飞最后补了句,却把他吓得没声了。 
  
  谢云飞说:"你要是死在擂台上,明年我就带谢风华的人头去看你。" 
  
  陈果听得胆寒,打了个哆嗦,笑他是在逗小孩儿,走进电梯对他道:"师兄你别老盼着我输啊,我看谢风华也不过如此。" 
  
  谢云飞忽然伸手揽住他肩,湿热的嘴唇贴在他耳边,用不同以往的温柔声线告诉他:"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死。"
  
  




14

14、第十四章 ... 
 
 
  陈果抬手捏着自己耳朵,耳廓上似乎是沾染了谢云飞那潮湿语气,手感发黏,还未揉搓便已滚烫不堪。陈果站在原地,默默低下头。他倒不是因为害羞而一语不发,他是被谢云飞突如其来的温柔话语吓得手足无措,想不出任何回应的方式,唯有沉默站着,只盼谢云飞赶快再说些其他什么好将此时的尴尬迅速带走。他掰开谢云飞搭在他肩上的手,小心翼翼瞥他一眼,趁还没被发现,又赶紧收回了视线。 
  
  他感觉此时身边站着的是个全新的人。他与谢云飞身高相当,面貌相似,打扮同样土气,眼神倨傲,只是他所散发出的气息却与谢云飞截然不同。没有那么冷,硬,不容冒犯,带着些黏人的湿气,眼角处暗含柔软。或许是电梯中光线所致,陈果又偷偷瞄了眼谢云飞,竟从他脸上看出些暧昧不明的色调。 
  
  陈果锁在电梯一角,怯怯喊了声"师兄"。谢云飞转身看他,电梯门同时打开,他走到电梯外头,脸上那温和柔软瞬间荡然无存。 
  
  陈果的心思被谢云飞在电梯里的举动占据,整晚都在神游,吃好晚饭回了房间就躺到了床上。谢云飞再没和他用那令人印象深刻的声线说过话,也再没与他那么贴近。这让陈果有些怀疑自己记忆的真实性,他甚至怀疑那句话,那个声音全都出自他的幻想。 
  
  不过仔细回想他在电梯里那句话,哪里算什么温柔细语,分明承载了许多霸道。 
  
  陈果从床上坐起,撑着下巴嘟囔,"要死要活哪里轮得到他来管,区区谢风华我还赢不了?别他妈小看人。" 
  
  他捏了下拳头,顿时有些手痒,决意去楼下练会儿拳。他走到客厅时碰上阿珍,被她喊住,阿珍问他,"老板刚和我说你那天和林芳芳吵架了?" 
  
  "不是我,谢云飞干的,说不让我节食,没必要。" 
  
  "听说林芳芳脸都被气绿了,你师兄还挺关心你。"阿珍抱着半只西瓜,挖了一勺瓜瓤,笑着看陈果,"估计是怕饿坏你,不过我看你也没必要节食。" 
  
  陈果问她谢云飞是不是在房里,阿珍点头,"刚才进屋的呢,我看他今天心情挺好。" 
  
  "这你都看得出来?" 
  
  阿珍吐出些西瓜子,道:"我刚问他要不要吃西瓜他还回答我了,这还不算心情好?" 
  
  陈果皱眉,说她要求也太低了,道自己平时和谢云飞说话都能得来他回应。阿珍白他一眼,"我哪能和你比,你是他师弟,我和他非亲非故的。" 
  
  陈果又和她闲扯了两句,便下了楼,换上运动服,戴上拳套,对准个皮沙包就是噼里啪啦一顿打。 
  
  谢云飞说得没错,他看到谢风华时确实是怕了。他窝囊,胆小,怕死。 
  
  他还不想那么早就去和家人团聚,他这辈子还没找个人好好爱过,他都十多天没和人上过床,泻过火了……陈果越想越郁闷,手中力道不由加重,耳边净是双拳砰砰击打沙包的声响。 
  
  "你想赢吗?" 
  
  谢云飞的声音不期而至,陈果抱着沙包回头看他,他正站在门口缓缓拉开外套的拉链。陈果抬起手肘拿胳膊擦了下脸,回答得干脆:"当然想。" 
  
  谢云飞将外套挂在场边,过去给他脱下拳套,走上场地中央的擂台,居高临下地看着场下的陈果,"你过来。" 
  
  陈果扬起嘴角笑,"师兄,你想和我打擂台?" 
  
  谢云飞微微点了点头,陈果笑得更夸张了,"那要签生死状吗?" 
  
  "你想赢谢风华就上来。" 
  
  谢云飞对陈果这么说,让他没辙,他翻身也上了擂台,对谢云飞抱拳一笑,道:"还请师兄指教。"
  
  谢云飞还了他个礼,陈果看他还真要给自己当陪练,轻笑了声,拳头朝他面门而去,谢云飞身子向侧轻松晃过他这拳,看着他道:"再来。" 
  
  陈果皱眉,不知是方才被谢云飞轻易躲开攻击的落败心理在作祟还是他这句"再来"中确实包含蔑视成分,陈果总觉得在谢云飞脸上满是嚣张和挑衅。他将额前头发向后抹,暗自呸谢云飞,他想自己拳法虽比不上他,可要说一拳都伤不到他也不至于。 
  
  陈果捏紧拳头,向后退了两步,定睛再看谢云飞,他依旧那么直挺挺站着,双手背到身后,毫无防备似地等着他的进攻。陈果受不了他这种眼神和姿态,高高在上,将所有人都看到低处,似乎谁的攻击都伤不着他,他不在乎也就无所谓防守准备。 
  
  陈果咬着嘴唇,微微低下头,双眼将谢云飞牢牢锁定,拳头朝他左侧挥去,拳拳生风,吹起谢云飞耳边碎发,却是无法伤及他分毫。谢云飞这人也是奇怪,陈果气势汹汹袭来,他左避右闪,却不回手。陈果见他上身毫无破绽,意欲攻其下盘,却被谢云飞看穿,这下可好,扫堂腿没扫着反被谢云飞抬脚踢中膝盖,身体失衡,跌落在地。谢云飞屈膝蹲下,瞬间挡住陈果头顶大片灯光,落下浓重阴影。 
  
  陈果想要爬起,却被谢云飞扣住肩膀,他双手撑着地面侧过脸看谢云飞,喘着粗气,一脸地气急败坏。谢云飞倒是泰然自若,偏过头,日光灯那惨白灯光给他脸颊镶了圈边,愈发显得他面色阴沉。 
  
  "毫无章法,乱,不用脑子。"谢云飞朝着陈果冷冷评论,陈果抖动双肩反而被压制得更死。他说不出话,心里一千一百个不愿意也只好默默听谢云飞在他耳边将他说得一无是处。 
  
  "你连我的手指都碰不到,还怎么赢谢风华。" 
  
  "眼睛会骗人,得用心去体会。不能等待对手出破绽,要让他自己暴露破绽。" 
  
  "下盘不稳,出拳后右侧破绽太大。" 
  
  陈果难得听谢云飞一口气说这么些话,俨然师傅教导徒弟的训话姿态,心里更是不服气。谢云飞对他评头论足一番后终于渐渐松开手,陈果立即从地上坐起。谢云飞朝他伸出手,陈果拍开他手自己站起,拍了下裤腿,对谢云飞努努下巴,"再来。" 
  
  陈果这回学乖了,并没急于出手,与谢云飞对峙片刻,待他走至自己身侧,见有机可乘才飞出一拳。谢云飞单手挡下,陈果冲他胸口袭去,又被他胳膊排开。虽然还是没能打着,不过看到谢云飞终是出手,陈果一得意,兴致上来,出手变快,拳路也愈发刁钻,谢云飞处变不惊,将其一一化解。陈果与他过了数招,算是看出些明堂了,单是朝谢云飞出拳,他不出手变能躲开,不过要是加上些腿法,他有个小习惯,必定先朝左侧挪开一步才出手。 
  
  陈果不由偷笑,逼到谢云飞身前,右腿挤他站位,右手作势要打他脸孔,谢云飞朝左偏,陈果右拳与他脸孔擦过,却没收住,向下一沉,缠住他脖子,左手也见机抓住他左手腕向他身后反转,将谢云飞压到地上。 
  
  "师兄,我碰到你手指了。" 
  
  陈果对着谢云飞笑,恶意地抓了下他手指,缓缓松开手,看谢云飞翻身坐起,谦虚对他道:"承让承让。" 
  
  陈果要拉谢云飞起身,谢云飞面无表情伸出手,孰料谢云飞搭上他手将他往前一拽,又使力将陈果反压到了地上。陈果正为方才一击自得,被推了个措手不及,脑袋撞得发晕,眼睁睁看着谢云飞骑到自己身上,掐着他脖子,对他道:"我碰到你的命了。" 
  
  不知怎地,陈果被他这句话逗笑了,谢云飞从他身上起来,他还赖在地上不愿动。他喊累,谢云飞给他拿来毛巾和水。陈果把毛巾搁在额头上,双手枕在头下,仰头看天花板。 
  
  "师兄,你说我是不是真得打不过谢风华。" 
  
  "现在确实打不过。" 
  
  陈果瞪他,随即笑了,"算了,这也是实话。" 
  
  "你想赢他?" 
  
  陈果闭上眼,笑着道:"当然想!" 
  
  "那你就能赢。"谢云飞说得底气十足,陈果微睁开眼看他,他就站在他身旁,挡住许多刺眼光芒,陈果问他:"师兄,你在晚上看过宏村的星星吗?" 
  
  谢云飞身上白衫也早已被汗水浸透,肉色的肌肤若隐若现,他大约是没听明白陈果这问题的意思,嘴唇动了下,却没出声。 
  
  "我那时常在晚上趴在窗边看星星,我想我爸或许就在那些群星里面,"陈果叹了口气,"我有时想,我为什么要打这个擂台,"他眯了下眼,坐起身,笑着说道:"不过人这一生总得作些看上去有些蠢,实际上也很蠢的事,你说是吧?" 
  
  这话似乎让谢云飞有所触动,他定神看了会儿陈果,嘴边忽然浮现抹笑,陈果从未见过他笑脸,捂着心口被吓得不轻。他揉着眼睛问谢云飞,"师兄,什么事这么高兴?" 
  
  谢云飞俯身贴近他,那好看笑脸让陈果一时失神,他脸上五官也因这微笑而被赋予让人无法转移视线的魔力。他听谢云飞说,"确实得作些看上去有些蠢,实际也很蠢的事。" 
  
  然后他感觉谢云飞吻上了他的嘴唇。 
  




15

15、第十五章 ... 
 
 
  这吻让陈果脑内一片空白,五感几乎都丧失。待他回过神来,谢云飞张脸重又映入他眼帘,他下意识地摸着嘴唇,说话的声音都跟着没出息地打颤。 
  
  "师兄,你干吗?" 
  
  谢云飞不悦地扬起一侧嘴角,穿上外套看陈果,"你要再试一下吗?"言罢,还真又凑过去,陈果看他靠近,闻到他身上气温,心跳得厉害,哪里受得了他再来这么一下,立即扭头避开。 
  
  陈果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双腿却发软。方才那一幕实在超出他理解范围,简直是让他见识了另外的宇宙,行星碰撞般轰炸了他的思维,这爆炸的余威让他透不过气,光是与谢云飞对视便耗尽他毕生精力似地令他瘫软在地。 
  
  谢云飞拽着他胳膊拉他起来,陈果抓着场边的围栏,哭丧着脸,打着哆嗦低头叹道:"师兄,你别闹我了,我经不起吓。" 
  
  谢云飞碰了下陈果的手,摸到他手心里的汗,陈果慌忙抽手,道:"我是喜欢男人没错,不过我们俩可合不来,我独来独往惯了,也没想找对象。师兄你要想交朋友,我给你介绍几个,都比我好。" 
  
  陈果看谢云飞听完这话没什么反应,又细数起自己缺点,什么有的没的都往自己身上安。谢云飞耐性好,陈果说到口干舌燥才停下,他竟也认真听完了。陈果看他无动于衷,索性问他,"师兄,你千万别说你喜欢我。" 
  
  谢云飞摸着鼻尖,束到耳后的碎发随着他这轻微的动作滑落,黑亮的桃花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陈果。陈果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别过脸时瞥到他肯定地点了下头。 
  
  又有好几颗恒星在陈果脑里爆炸,他这下没了主意,抓着头发,哭笑不得,"还真是看上去有些蠢,实际也很蠢的事。" 
  
  谢云飞走下擂台,下巴又埋进竖起的衣领里,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不早了,睡觉去吧。" 
  
  陈果对他道:"师兄,我们俩真不行,我这人命犯天煞孤星,命硬得很,早晚克得你身首异处。" 
  
  陈果故意把话往狠里说,说完自己都打了个寒战,孰料谢云飞却没把他的善意警告当回事,还反问他,"没试过你怎么知道?" 
  
  陈果劝不听他,气得胃疼,捂着肚子蹲到地上,嘴里抱怨,"你要喜欢我,怎么好几年前不和我说。" 
  
  谢云飞走到了光线无法顾及到的暗处,陈果看不清他脸,声音倒是听得真切。 
  
  "现在说和从前说有什么不一样吗?" 
  
  陈果被他问住,现在说和从前就坦白确实没什么不同。要在一起什么时候表白都不晚,要不能在一起,什么时候说都白搭。陈果把他这话再往细里想,心里一咯噔,谢云飞该不会真看上他好多年吧,要被他知道自己整日拿他当意淫对象,岂不是贻笑大方?
  
  念起谢云飞又是要他补肾又是帮他换床单,陈果总觉得他没安好心,他骂谢云飞衣冠禽兽。回忆起那日在宏村自·慰时还被他看光,陈果抱着胳膊咬牙切齿,"真便宜这家伙了!" 
  
  又想起那时还是拿谢云飞的手满足情`色幻想,陈果觉着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在心里反复掂量,哪怕谢云飞亲了他,看上他,他也绝不会找谢云飞滚床单。他有种预感,要真找谢云飞解他欲求不满之急,后患无穷。 
  
  晚上陈果发噩梦,梦到他和谢云飞回了宏村,他被人追着满村子跑,说他伤风败俗要杀他,还要他把谢云飞还回来。追他那人隐约像是师母,又有些像谢师傅,那人砍下他手时,发狠的模样最像谢风华。 
  
  陈果从梦里惊醒,出了一身冷汗,跳下床跑到厨房喝水压惊。 
  
  阿珍和谢云飞正在厨房张罗早点,她见到陈果,对他笑着道早安。陈果也想回个笑,眼角瞥到谢云飞立马就没了笑的力气。 
  
  "喝粥吗?"阿珍看他脸色不好,还开他玩笑,"老板那天被人揍了也是这样。" 
  
  陈果有意避开谢云飞,洗漱完之后就窝在浴室里不敢出去,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才走出去。他正嚼着油条和阿珍闲聊,看到谢云飞从屋里出来,往厨房走,也顾不上和阿珍说话了,端着粥碗跑到客厅去开电视。电视里正放早间新闻,陈果盯着主持人利索动着的嘴皮子看,目不斜视的。 
  
  谢云飞走到他面前时,他手腕一颤,碗里的粥向一侧倾斜,他抬眼对谢云飞笑笑。 
  
  谢云飞递给他一盘切好的杨桃,"给你,星星。"
  
  陈果心情复杂,他少年时一腔热血练武术,成人后只顾着找炮友,一场正经恋爱没谈过,他常听别人喜欢他的嘴,喜欢他腰够软,喜欢他的叫声,喜欢他的屁股,却还从没有人认真又单纯的只喜欢他,从未有人像谢云飞那样轻柔吻他,更没人像他般送他杨桃切的星星。谢云飞打了陈果个措手不及,将他推向未知领域,他想自己对谢云飞绝说不上喜欢,有时甚至还有些讨厌,顶多对他的肉`体抱有好感。可是那盘杨桃星星又让人心痒痒,忍不住想去试试这黄绿色星星的滋味,是否甜到发涩,还让人欲罢不能。 
  
  陈果抬眼看了下谢云飞,这回连笑容也欠奉,神神叨叨重复那句,"师兄,我命犯天煞孤星,我们不合适,我们要在一起,回去还怎么和师母交代……" 
  
  谢云飞忽然捏起片星状的杨桃,对着陈果昂起下巴,"天煞孤星。" 
  
  陈果看他一口一口吃下那杨桃,连中间的发白的籽都一并塞进嘴里。 
  
  "没了。"他说。 
  
  陈果愣了好一会儿,终是翘起嘴角笑了,可又有些想哭。他吸了吸鼻子看谢云飞,盯紧他眼,道:"师兄你万一以后被我克死了,千万别变成厉鬼来找我寻仇。" 
  
  谢云飞抿着嘴唇,重重点头,刘海遮住他眼,陈果看不到他表情,就听到他说,"恩,我自找的。" 
  
  陈果也不喝粥了,抢了谢云飞手里的碟子吃剩下那几片杨桃。 
  
  谢云飞坐到他身旁,忽然摊开手凑到嘴边,陈果看他嘴唇动着,吐出两粒杨桃籽。陈果哈哈笑,"师兄你还不傻!" 
  
  阿珍听到他响亮笑声,伸长脖子往他们这里看,嘴里嘟囔,"师兄弟一早起来就奇奇怪怪。" 
  
  陈果喜滋滋啃着杨桃,电视新闻里放到财经板块,电视左上角忽然冒出方嘉豪相片。陈果哎哟叫唤,忙指给阿珍看,原来是记者因为方嘉豪公司最近与国外某企业的合作项目去采访他,陈果看那采访背景,分明是在医院。方嘉豪身上没穿病服,脸上表情还有些痛苦。阿珍看着他那张苦瓜脸,问陈果:"我那天还以为你们师兄弟把老板给揍了,他说不是,说自己被人抢了钱包,这话你说能信吗?" 
  
  陈果摇头道:"千万不能信!我看他是半夜调戏良家少年,想日不成反被揍。" 
  
  阿珍捂着嘴笑,沙发变的座机响了,她走过去接,陈果听她喊对方"老板",又看看电视上面如菜色的刚方嘉豪,想到标题给出的"商界精英"封号,不禁笑出声。 
  
  阿珍挂了电话对陈果说:"老板今天出院啦,晚上找你们吃饭,说是和对手碰面。" 
  
  陈果不太愿见谢风华,推脱说不想耽误练习,谢云飞却说,"去。" 
  
  他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陈果赖在沙发上问阿珍去哪里吃饭,阿珍想了会儿说,"老板也没说,不过我估计是在飞天,和人吃饭他最爱去那里。" 
  
  陈果听是去飞天,嘴角一歪立即答应了。平日里只听说飞天会所如何如何顶级,从服务生到厨师都是精挑细选,连店内装潢也都耗资巨大,陈果曾听叶天提起过一次,那时叶天才认识方嘉豪,方大老板就把他带去飞天享受了一回。想起叶天,陈果等阿珍出门,拿着免提按下叶天的手机号码。打了两回都没人接,正想打第三回时,秦想上来催他下去练习。陈果心下猜测,莫非是叶天看到方嘉豪这里的电话才没接?
  
  也不知道他最近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还惦记方嘉豪这档子事,上回说要和他吃饭到现在也没能联系上………… 
  
  陈果一门心思想着叶天的事,扎着马步被沈南北抽背,说他不用心,胡思乱想。 
  
  陈果觉得奇妙,怎么他身边的人都有读心术似的,他想什么都能被人看穿。尤其是谢云飞,他的怕,他的喜欢都被他看在眼里,他还直接得可怕。陈果抬眼找谢云飞,他坐在场边听秦想说话,两人似乎在商讨拳路,秦想手上比划着,还时不时朝陈果这边看。 
  
  谢云飞也朝他看,手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划过自己嘴唇,这动作瞬时让陈果脸颊红透,扭头不再看他们。 
  
  秦想走过来和他说话,问他昨晚和谢云飞过招感觉如何。陈果对他翻个白眼,"你和他过两招试试,大概和我一个感觉。" 
  
  秦想哈哈笑,道:"我刚和他说这事呢,他说你把基本功练扎实了就有百分之五的机会赢谢风华。" 
  
  "百分之五?"陈果低声骂了句粗话,又道:"你该不是听错了吧,说不定是百分之五十?" 
  
  秦想摇头,指着谢云飞那方向,道:"他说那天他见到谢风华真人了。" 
  
  "我也见到了,也没看出来他有多厉害啊。"陈果仰头看秦想,脖子有些酸,示意他坐下说话。秦想席地而坐,道:"我反正没见过真人,你师兄说他厉害,说他气势盛,是上擂台就拼命的那种。" 
  
  陈果闷哼,"就那么几分钟他还看出这么多东西来了。" 
  
  秦想拍了下他小腿,吹个呼哨,"还挺结实。" 
  
  陈果朝着沈南北喊,"沈师傅,你也管管你徒弟,他总占我便宜。" 
  
  秦想呸他,"就你这德性,我要占便宜我也占谢云飞便宜去。" 
  
  陈果凶狠瞪他,沈南北拿着手表,拍陈果后脑勺教训他别乱动,秦想幸灾乐祸地朝他作鬼脸,陈果喊冤,"你们师徒两个欺负人。" 
  
  谢云飞听到他嚷嚷,昂首走过来,陈果看到地上阴影,没再扯着嗓子和秦想斗嘴,低头不说话了。秦想还奇怪他怎么突然闭嘴,却看谢云飞抬手揉陈果头发,拿眼神扫了眼他和他师傅,一句话也没说,周遭气氛骤然变冷。 
  
  秦想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他心想,要是谢风华和谢云飞打擂台,不知哪个会输。拳术身法上还不好说,光论咄咄逼人的气势两人倒是不相上下。 
  
  陈果对谢云飞揉他头发的动作挺介意,午饭时把谢云飞叫到一边和他商量,"师兄,我又不是你侄子儿子的,你这么摸我脑袋算怎么回事。" 
  
  谢云飞还理直气壮和他翻旧账,"你以前被师傅骂了,受了委屈,师母就这么安慰你。" 
  
  陈果哭笑不得,"那能一样吗?" 
  
  谢云飞握住他手,眨眼看他,"那这样呢?" 
  
  陈果忙抽出手,脸上尴尬地扫一眼身后,确定没被人看到,对谢云飞道:"师兄你别这样,我吃了你星星你也别太得意,你还在试用期,试用期你明白吗?" 
  
  谢云飞显然不明白试用期是什么意思,搂住他腰,亲了下他额头,轻声对他道:"别生气。"




16

16、第十六章 ... 
 
 
  陈果忙推开他,谢云飞突然和他这么亲热,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他对谢云飞说,"师兄,我看我们还是先停留在送星星这阶段吧,一下就搂搂抱抱的我有些受不了。" 
  
  谢云飞还真就站着不动了,陈果心满意足拍拍他,"那行,我回去练拳了。" 
  
  陈果和谢云飞短暂沟通后,谢云飞一下午都再没来找他,静静坐在场边看他练习,不提意见不说话地沉默看着。晚上方嘉豪找了司机来接他们去飞天,两人并排坐在后座,谢云飞还是闷声不响,陈果看他多半是在赌气,他也拉不下脸主动和他说话,两人僵持不语,车上就听到电台里女播音员不停播报实时路况。 
  
  陈果觉得闷,他按下车窗,扯着安全带哼起小曲。窗外并不热,傍晚时的风吹来城市的气味,汽油味,羊肉串,麻辣烫,砂锅小馄饨,甚至还夹杂女人的体香。司机在红灯时停下车,陈果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抓了两下,采得一手女贞树的香气。他家以前住的那条街上也是遍植女贞,开白色小花,花季过后落下紫黑色的小果子,一串一串地砸在地上,捡起来吃,却是淡然无味。后来他弟弟上高中,喜欢上隔壁班一个长辫子姑娘,上学放学都要一起走,周末休息时也常骑着单车去周边郊游,还总和陈果写信念叨人生得此一初恋,何其美妙。陈果和他一般大时已经到了宏村习武,确实没尝过初恋的滋味,他好奇问他弟弟初恋感受,他弟给他寄来串女贞树的果子,陈果放进嘴里吃,酸涩难当,他几乎要吐。 
  
  他那时想不明白这份酸涩从何而来,现在依旧无法参透。他瞥了眼谢云飞,他其实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在电影里见过一次的帅气男明星,路上擦肩而过的英俊男人,或者是面目端正,身上干净的客人,他都能一下就喜欢上。唯独这个谢云飞,他也英俊帅气,也干净端正,还带清新气味,陈果对他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排斥感,他好比是牵连他全身的敏感炸弹,随便一动就会按下什么特殊机关,引起爆炸。想到自己早上脑门发热默认般接受了谢云飞的表白,陈果就有些后悔。和谢云飞相处时陈果总是带些小心翼翼和害怕,不敢靠太近,生怕触动内心里那奇妙机关。 
  
  陈果觉得嘴里发酸,喉咙里难受,咳了几下还不见好,司机回头问他,"先生你没事吧,晕车吗?" 
  
  陈果摆手说没事,谢云飞挪近过去轻拍他背,司机把车靠边停下,陈果忙和他说,"我真没事,刚才被自己口水呛着了,没晕车。" 
  
  司机对他笑,指着路旁一间不起眼的红木门民居说,"到了。" 
  
  陈果和谢云飞下车,那红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长相清俊的年轻男子正等在门后,示意两人跟他走。 
  
  谢云飞还关心陈果咳嗽,问他好些没有。陈果看他又和自己说话了,压低声音对他道:"师兄,我这人不太习惯在外面和人太亲近,我看我们还是不太合适。" 
  
  谢云飞点了下头,陈果还以为他同意了,心里正高兴,听谢云飞说道:"多几次就习惯了。" 
  
  陈果扭头看他,谢云飞正好也看向他,两人眼神交汇,陈果立即避开,张望起周遭园林式的精致布景。 
  
  谢云飞还认真询问他,"试用期有多久?" 
  
  带路的年轻男子将两人引至间古色古香的雕花木门前便转身离开,陈果无奈看着谢云飞,真没想到他还是死缠烂打型的,他才想说什么却被谢云飞抢白,他道:"还有好多事都没试过。" 
  
  陈果哑然,尴尬之际,方嘉豪适时出现,他吹着口哨从走廊一头漫步而来,"你们俩站在外面干吗呢,吹凉风?" 
  
  陈果推门进去,坐在饭桌边的谢风华举着手里的鸡腿和他打招呼,"不好意思,肚子有些饿,先吃了。" 
  
  陈果笑笑,说没关系。他看谢风华边上坐着个银发银须的长者,面容慈祥,生了张马脸,一身白绸唐装,像是随时都能起身打太极似的。 
  
  "这位是郝老先生,在国外做生意。"方嘉豪的介绍过于简短,陈果上下打量这国外来的郝先生,他此时虽是笑着,眉目中却透露出戾气,脸上写满沧桑。丝毫不像归国华侨,说是黑帮头目倒不为过。陈果吸了吸鼻子,屋里那股子血腥味也不知是谢风华身上的还是郝先生身上的。
  
  方嘉豪和郝先生介绍谢云飞,说他是陈果师兄,谢师傅嫡传弟子。郝先生呵呵笑,笑得陈果打了个机灵。郝先生示意陈果坐到谢风华边上,他操一口流利普通话,说什么台上是对手,台下当朋友。陈果刚想坐下,就被方嘉豪挤到了边上。陈果似笑非笑地看方嘉豪,嘴里嘀咕,"方老板你还真不害臊。" 
  
  方嘉豪左耳进右耳出,挨着谢风华坐乐得自在,还对郝先生敬酒,道:"陈果这人脾气暴,我怕他和小华真打起来。" 
  
  谢风华原先吃得好好的,听到方嘉豪"小华""小华"地喊,停下手上动作,拿眼神剜他。陈果看方嘉豪表情瞬间扭曲,手上紧紧抓着桌布,他瞥了眼桌下,谢风华右脚正踩在方嘉豪鞋上,反复做着碾压的动作。 
  
  陈果在旁偷笑,碗碟里冷不丁堆满了菜。谢云飞还拿了他的汤碗给他盛汤,郝先生摸着他颔下胡须,道:"你们师兄弟感情挺不错。" 
  
  陈果除了笑,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郝先生问他跟着谢师傅练了多少年,感慨自己当年与谢师傅曾有一面之缘。陈果问道:"哦?郝先生您见过我师傅?该不会是在什么擂台上吧?" 
  
  郝先生笑着转了下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道:"犬子不才,练了几年武功就以为打遍天下无敌手,当年跑去找谢师傅打擂台,伤了身体,救治不及时,死在了医院里。出殡那天谢师傅来给他送行了。" 
  
  陈果忙向他道歉,郝先生却是大度,单手一挥,道:"那小子自己不争气,谢师傅当年已金盆洗手,上擂台打得是他徒弟。他连他徒弟都打不过,要给我死在擂台上还体面些,偏是死在医院里。" 
  
  郝先生说这话时有意看向谢云飞,他抿了口小杯里的白酒,道:"当年想必就是这位小兄弟替谢师傅打的擂台吧。" 
  
  他提起这事,陈果还算有些印象,谢师傅归隐山林后有人来下战术要打擂台也就那么一次,来得人什么样他记不得了,他就记得谢云飞当时只是把人打残了,没想到后来那人还死了。陈果惋惜地看了眼郝先生,也不知是不是家中独子,不过听他方才口吻,气他儿子没出息多过怨怪谢云飞。 
  
  也真是个奇人,陈果心道。他下意识去看谢云飞反应,他正闷头吃喝,咽下嘴里东西,才对郝先生道:"伤不致死,医院的问题。" 
  
  方嘉豪叹道:"谢师兄,这就是你的问题了,怎么还把责任推给医院了呢。" 
  
  郝先生却说,"生死天注定,郝某注定一生无子,也认命了。" 
  
  谢风华拿手背摸了把油光光的嘴,笑道:"缺德事做多了是得没孩子。" 
  
  郝先生拍着他肩,脸上未见愠怒,还点了下头,表示赞同似的。陈果看得心惊,屋里坐着的除了他之外真没一个正常人,都多多少少带些疯。 
  
  席间陈果旁敲侧击打听这回聚餐目的,郝先生是个爽快人,开门见山告诉了他,道:"你的录像看了好多,从小到大打的比赛,可都不真切,我就想看看你,"郝先生顿了会儿,接着补充了形容词,"活的。" 
  
  陈果呵呵笑,别过脸同谢云飞耳语,"师兄,你看他该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谢云飞回话的声音响亮,他说得在理,陈果却被他弄尴尬了,低头戳着盘里的虾。谢云飞道:"要寻仇当年就寻了,还用等到今天?" 
  
  谢风华也抓了只白灼虾吃,剥了虾头就往嘴里塞,瞅着陈果道:"我老板是怕到时候见到你时你已经死了,趁你还活着时来看看。" 
  
  陈果并不在意他这晦气话,谢云飞一挑眉,夹了只虾,抛进谢风华碗里,道:"最后一顿多吃点。" 
  
  方嘉豪出来打圆场,"不就吃顿饭嘛,都哪来那么大火气,吃饭这主意是我吃的,都少说两句吧。" 
  
  他如此一说,陈果算是想明白了,这家伙分明是拿他们当借口来见自己的高岭之花来了。陈果对方嘉豪笑了笑,举起酒杯敬他,道:"要不是方老板对我干弟弟始乱终弃,我还没这机会打这么高水平的擂台,这杯我干了,您随意。" 
  
  方嘉豪听完他席话,脸都绿了,陈果最爱看他窝囊样,实在憋不住笑借口去抽烟跑到了包间外面。古色古香的小院里摆着石凳石桌,桌面上设有棋局,陈果看不出明堂,就觉得这黑黑白白的和方嘉豪的脸似地,特别好笑。他掏出烟盒和打火机点上根烟,背靠着石桌,透过院中那不知名绿树的繁密枝桠,望见粉蓝色的天。夕阳西下,灰白色云朵抑或淡蓝色天空都被自天边升起的粉渲染成惬意的暖色调。此时还看不到星星,不过,即便夜幕降下,城市中也未必能望到星光闪烁。 
  
  陈果吐出个烟圈,他有些明白那位郝先生的心境。或许郝先生也曾和他一样想过报仇,咬牙切齿地想,想得自己寝食难安,生不如死。他后来为何不去想了陈果不知道,他只知道宏村的星星那么好看,一抬头就能望见,迷了人的眼,谁还有心思去想那些仇与恨。 
  
  好好活着何尝不是在孝敬他爸。陈果站起身,他不想回去吃饭,他不饿,他想去街上走走。 
  
  他转身时恰巧看到谢云飞从屋里出来,他对谢云飞笑了笑,"师兄,我们去街上逛逛吧。"
  
  




17

17、第十七章 ... 
 
 
  谢云飞和他都没去理会包间里面的奢华晚餐,一前一后走出了飞天。飞天外多是老旧民居,小巷曲折蜿蜒,陈果从没来过这儿,胡乱走着。拐进一条将将能通过一个人的巷子,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不禁让人想起宏村那条通往谢记茶楼的路。石板缝隙中爬着青苔,开着淡紫色小花的野草扎根在墙缝里,路旁的人家或敞开小门通风,或开着窗户淘米炒菜。 
  
  陈果回头看谢云飞,对他说,"和宏村挺像,安逸。" 
  
  他闻到油烟味,不重,混着白米饭的香甜气味,有些诱人。晚间新闻的前奏也从门缝中传出,陈果望一眼前方,隐约能看到繁忙街道,喧哗声也近了。他说,"外面真热闹。" 
  
  兴许是与街道连通的关系,窄巷渐宽,谢云飞自后面走上来,与陈果并肩。他拿手指勾了下陈果的手,陈果才想躲闪,却被他抓着手,道:"没有人,我的手给你试试牵手。" 
  
  陈果听他说话别扭,看他还在纠结试用期的事,好笑地看他,却没拒绝。陈果低声哼哼,"摸个手还能摸出朵花来。" 
  
  他想得挺好:不就摸个手,平时被人浑身上下摸了个遍他都不在意。 
  
  谢云飞的手并非柔滑细嫩的手,手心里有厚实的老茧。他手比他大些,手温偏低,手心里存着暖意。贴心温暖谈不上,和他人似的,是沉闷毫无新意的握手方式。陈果心里抱怨他老土,却放不开他的手。陈果偷偷看谢云飞一眼,发现他在笑。这笑太迷人,让时间都变慢。前方的街似乎永远也走不到,流浪的猫咪踩进地上的水塘,水珠飞溅,其中一颗砸在猫咪的尾巴上惊吓得它弓起身躯,迈开前腿,舒展身体,翘起尾巴跑开。它的胡须刺破宁静,引起风,细微的震动慢慢向上攀爬,吹皱了一片云朵。 
  
  陈果心跳又加快,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松开谢云飞手跑到巷口,嘟囔着,"好了好了试完了。" 
  
  谢云飞凑过去问他感想,他贴太近,陈果觉得透不过气,抓着头发赶紧转移话题。 
  
  "师兄,这回我有钱了,我请你吃饭吧。" 
  
  说起陈果身上这钱,还是阿珍塞给他的,说要是今晚方嘉豪又被人揍了,拿这钱送他上医院挂急诊。谢云飞看他拿出几百块钱来,问他想吃什么。陈果还惦记上回没吃成的羊肉串,拉着他上了出租车就往排挡一条街跑。 
  
  出租车司机特别能聊,他和陈果吹了一路,谢云飞一个人在后座闷了一路。两人下车找到那烧烤摊位,陈果没见着老板,问了在烤肉的胖师傅才知道老板嫌城里最近太热,跑去海边度假。陈果感叹以后也要和他们老板合伙,烤羊肉串可比开武馆还赚钱。 
  
  他问谢云飞要不要喝酒,谢云飞不知怎地,面容严肃地扫视四周,陈果问他是不是找人。谢云飞按住他那开瓶起子的手,对他道:"有杀气。" 
  
  陈果嗅了嗅,光闻到孜然胡椒味了,连打两个喷嚏,抽了张纸巾省鼻涕时被谢云飞忽然拉起来。 
  
  "师兄你干吗,羊肉串还没烤好呢。" 
  
  谢云飞哪里管他的羊肉串,拉着他就走。陈果委屈,"我钱都付了,你不想吃这个你不早说。" 
  
  陈果手腕被他抓疼了,掰开他手,问他,"你要去哪儿倒是说句话啊。" 
  
  谢云飞还没开口,陈果也感觉出不太对劲了,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跟上了帮马仔,为首那个黄毛正在打电话,看着还挺面熟,像是哪里见过。陈果揉着手腕,黄毛此时挂了电话,街头又冒出另一帮来势汹汹的马仔堵住了他和谢云飞的路。 
  
  前后夹击,来者不善。陈果苦思冥想,总算是想起在哪儿和人结的仇了。 
  
  "打女人那三角眼老虎。" 
  
  正说着,裸着上半身露出老虎文身的壮实男子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瞅着陈果坏笑道:"这回看你还往哪里跑,今儿个就好好和你算算上回那笔账。" 
  
  陈果也跟着笑,"这位大哥该不是上回被我揍了,带着这么大棒兄弟成天在这儿守株待兔吧。" 
  
  老虎文身用力呸了口,朝陈果比出小拇指,"就你这小葱似的,老子一人就能放倒你,还用得着带兄弟。今天算你们倒霉,碰上我和兄弟聚餐,要有什么遗言后事赶紧交代。"
  
  陈果估摸着两伙人加起来少说有五十来个,要真打起来,他和谢云飞对半分,一人怎么也得拿下二十五个。他不知道谢云飞体力如何,反正他好久没打群架,一下让他对付二十个恐怕都吃力,倘若其中还有皮糙肉厚特别耐打的,就更不好说了。 
  
  陈果给谢云飞使眼色,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谢云飞示意他看四周,那五十几个马仔已将两人团团围住,哪里还有溜的机会。 
  
  大丈夫能屈能伸,硬碰硬胜算不大就来软的。陈果换上笑脸,对老虎文身说道:"这位老虎哥,上回是我不对,我多管闲事,我这就给你赔……"他话没说完,老虎文身一拳揍上他腹部。他出拳慢,陈果看在眼里,并没打算躲,要挨几下就能了事也值了。 
  
  谢云飞看不过眼,陈果捂着肚子夸张地哎哟哎哟大喊饶命时,他已勾住老虎文身的脖子,把他摔倒在地,一手把他脑袋用力往地里按,一手掐着他脖子,对他道:"道歉。" 
  
  老虎文身哼哼唧唧地说不出话,周围群马仔眼见大哥被制住,扬声朝谢云飞胡乱喊话。陈果急着去拉谢云飞,要真把人老大弄死了,下周擂台估计是打不上了。 
  
  陈果伸手时却被人从后面拉住,他脖子上一凉,垂眼看去,是把匕首。陈果不敢轻举妄动,他低低喊了声"师兄",谢云飞回头看他,见到那匕首,脸色阴沉,可还是没松手。眼看那老虎文身被掐得四肢抽搐就要不行了,挟持陈果那人威胁似地用匕首在他脖子上轻割开道口子,谢云飞这才愤愤放手,他一松手立马就有好几个马仔去扶那老虎文身。 
  
  老虎文身坐在地上站不起来,使劲咳嗽,脸上又绿又白,出了一身虚汗。他指着谢云飞想说什么半天都说不出来,还是黄毛机灵,立即带人过去把谢云飞按到地上。 
  
  陈果对老虎文身笑了笑,用商量口吻道:"这位老虎大哥,我师兄脾气不好,方才多有得罪我在这边给你道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黄毛使唤人给他们大哥买了瓶矿泉水来,老虎文身喝了好几口水,喘着粗气,终于能说出话了。他道:"呸!杀你还嫌脏了老子的手,今天就你在这儿让老子打到爽为止!!" 
  
  陈果笑着答应,"这没问题,只要您高兴,随便怎么揍我都成。" 
  
  黄毛凑过来问怎么处置另外那小子,老虎文身把手里矿泉水瓶摔地上,"剁碎了扔海里。" 
  
  陈果忙喊他,"大哥,大哥,扔海里多浪费,还麻烦诸位兄弟。我师兄可不是一般人,就这么杀了他还不如把他关起来问人要赎金。" 
  
  老虎文身走到陈果边上,揪着他头发拍他脸,"你这小子话还真他妈多,你说说你那师兄能值多少钱?" 
  
  陈果眼也没眨,现编了句,"大哥您听说过方嘉豪方老板吧,他下周就得帮方老板打场擂台,我师兄可厉害,大名陈果,放眼全球那都是顶尖高手,你说你要绑了他,方老板能不急吗?" 
  
  老虎文身皱眉想了会儿,让黄毛打电话去问这事,黄毛没一会儿就来和他说,"大哥真有这事,不过这擂台不对外公开,外面盘口倒是有下注。" 
  
  老虎文身眼睛一转,又呸了陈果一口,"问方嘉豪要赎金你当我傻的??老子还想多活两年!"他嘿嘿笑着走到谢云飞身边,陈果看他脸上贼相,估计他八成是要谢云飞帮他打黑拳。老虎文身不知在谢云飞耳边嘀咕什么,说着说着原本把谢云飞按地上的马仔都放了手。陈果见事态缓和,原以为能就此脱身,老虎文身走回他面前,道:"你小子今天这一顿打是免不了了。"说着,往手里吐了两口唾沫,搓着手掌,示意往陈果脖子上架匕首的人走开。 
  
  陈果原先已做好准备,谢云飞又从后面杀出,拦下老虎文身,对他道:"这顿打,我替他挨了。" 
  
  老虎文身不乐意了,"你要受伤,谁他妈上擂台给老子赚钱去。" 
  
  谢云飞竟顺着陈果的胡编乱造说道:"我太厉害,打假拳太容易被看穿,要我受伤,换我师弟上,才没那么假。不都是为了出气,打谁都一样。" 
  
  老虎文身不耐烦地骂了句娘,朝着谢云飞张俊脸就是一拳,谢云飞身子往边上歪了些,抹了下出血的嘴角,竟笑了。他笑里透着寒气,看得老虎文身一个机灵,嘴里骂着粗话又是一拳砸了过去。 
  
  陈果看得心惊,喊老虎文身来打自己,老虎文身让黄毛拉住他,还道:"你们师兄弟真他妈烦。"
  
  老虎文身一人打还不过瘾,又叫上几个马仔玩群殴。陈果看不下去,撇开拽着他的黄毛,气道:"别他妈拉拉扯扯的。" 
  
  黄毛嘴角翘着,道:"等我们老大打爽了就好了。"他还让陈果别生气,"上回你让我们老大丢了面子,这回连顿打都没吃已经万幸,再说了打得是你师兄又不是你。" 
  
  陈果推开他,黄毛反手揪住他衣领,言语中颇有威胁的成分,"好好待着,别动什么歪脑筋。" 
  
  陈果可没空动什么歪脑筋,他正一门心思想谢云飞的事。他看谢云飞替他挨揍,心里难受,这种难受和得知弟弟被邻居欺负,叶天被方嘉豪欺骗感情的那种难受不一样,也与亲眼见到父亲在擂台上倒下再爬不起来的难受不一样。他转移视线不去看,净听到老虎文身高声骂着粗话。他觉得难过,这难过耗费他太多力气,连站也站不稳,只得蹲下。黄毛还在他边上说风凉话,"哎,我说你也别过意不去了,你师兄又不是你亲兄弟。" 
  
  陈果作了个深呼吸,慢慢看向谢云飞,他也看不清谢云飞的脸,只看到他护住头部的双手,那身海蓝色运动服被昏暗的路灯光染成墨色。老虎文身往他身上踹,他也不吭声,那么多人打他,他疼也不喊一句。他还是那个默不做声的谢云飞。他或许土气,霸道,有时还有些不讲理,可他怕他吃苦就出面护着他,他看他受委屈就学师母一样安慰他,他还牵他的手,手心紧贴时的刺激连时间都能拉长。 
  
  那藏在内心深处的敏感开关不知觉间竟已被缓缓按下,谢云飞这颗不定时炸弹终于如愿以偿爆炸,未将他炸得粉身碎骨,炸弹碎片却刺疼他心脏。血液里都混进残渣,按着手腕甚至能感受到那蠢蠢欲动的焦躁。这躁动涌上喉头,有些酸,略微涩。 
  
  有人给老虎文身送上根铁棍,说拿这个揍更痛快。陈果盯着老虎文身看,见他挥棍,几乎下意识地喊出谢云飞名字,冲了过去。他抬手替谢云飞挡下那一棍,老虎文身力气还不小,这一棍砸得陈果咬破了嘴唇。谢云飞睁眼看他,皱着眉,怒气冲冲地,"你下周还想不想打擂台?!" 
  
  陈果嘿嘿笑,老虎文身起先一愣,随即挥棍又是一下,嘴里骂着,"去他妈的,演什么兄弟情深,耍老子玩儿是吧?" 
  
  陈果也不反抗,两棍子下来,手上也感觉不到痛了,无力地垂在身旁。他挡在谢云飞身上,说道:"师兄我没什么钱,试用期转正后你也没钱拿,你还干吗?" 
  
  老虎文身听不明白,火气噌噌往上窜,也不管赚钱不赚钱,就想揍两人一顿解解气。他才要指示小弟们下手,只见一个清瘦小子钻进人群,昂着下巴对陈果笑,"喂,饭还没吃完就自己跑来找乐子。" 
  
  陈果好气又好笑地,"谢风华你这家伙该不会跟踪我吧。" 
  
  谢风华把拳头捏得咔咔响,老虎文身看他来给陈果帮手,手举铁棍决意给他个下马威。谢风华可不是好惹的,单手握住他铁棍,扔到一边,轻蔑道:"是男人就拿拳头说话。" 
  
  他掐着老虎文身的脖子把他摔到墙上,双手抓着他脑袋用自己的膝盖猛撞。刚才还气焰嚣张的老虎文身被打得双腿跪地,手垂着,脸上血肉模糊。周围人都看傻了眼,陈果把谢云飞扶起,黄毛看了他们一眼,又看看谢风华和昏死过去的老虎文身,一咬牙,喝道,"都给我上!" 
  
  陈果抬起左手抓着头发对谢风华道:"一人二十个,你别和我抢!" 
  
  谢风华把老虎文身的脑袋往墙上一撞,随即松手,看他破布似地瘫在地上,笑着吮了下手指上的血,"我先到二十你得请我吃饭。"




18

18、第十八章 ... 
 
 
  谢风华张狂模样点燃陈果斗志,他把谢云飞安置到墙边,让他好好休着。谢云飞不肯,挡在他前面,还道:"你不想右手废了就乖乖留在这。" 
  
  陈果按住他肩,反驳说自己是左撇子,左手特别灵活。谢云飞不信他鬼话,外套一脱,扔到地上,一拳揍开迎面冲来的矮个马仔。老虎文身他们刚才那顿打似乎没给他身体造成多大负担,陈果却还是担心,毕竟是血肉之躯,怎么可能一点伤都没留下。他拽开意欲再度出手的谢云飞,飞脚踹上从地上爬起的矮个马仔,把谢云飞往墙边拉。谢云飞倔脾气上来,撇开他手还要他去歇息。 
  
  两人拉扯之际,谢风华战绩傲人,已经放倒一片,黄毛瞅着谢风华三两拳揍歪人下巴的架势实在不敢上去,看陈果和谢风华这厢倒是有机可乘,提着砍刀就朝他们杀过去。 
  
  陈果右手发不出力,和谢云飞纠缠了会儿就败了阵来,被谢云飞护在身后。他不服气,凡是有人撞上他,出拳更狠。谢云飞劝不住他,有些生气,抓住他衣领把他往角落拖,还瞪着他道:"在这儿别乱跑!" 
  
  陈果也生气,"我又不是帮不上忙,从小到大挨揍挨得还少?" 
  
  谢云飞才要开口,陈果看他身后黄毛举着砍刀气势汹汹冲过来,抱着他转过身想替他挡,眼都闭紧,做好吃刀子的准备,肩上却不痛,只听谢云飞在他耳旁,冷声道:"闪开。" 
  
  陈果觉得背上凉凉,似有水珠滴下,他松开谢云飞,回身看去。黄毛的刀子被谢云飞伸手握住,一滴滴落在他背上的也不是什么雨滴水珠,分明是谢云飞的血。黄毛也被谢云飞徒手握刀的举动吓傻了,对着他那张阴云密布的脸直打哆嗦。 
  
  "我让你闪开。"谢云飞绕开陈果,紧紧抓着黄毛手上的砍刀,血顺着他手掌直往下流。黄毛哭丧着吆喝,"都他妈给我上啊!上!!" 
  
  谢云飞不要命似地模样吓退了不少人。谢风华也是杀红了眼,双拳染血,就连脸上也布满血污,昏黄暗色之下望过去恐怖至极,地狱修罗也不过如此。 
  
  老虎文身那五十多人的队伍早成了盘散沙,跑的跑,倒的倒,哪里还有人听黄毛的指挥。谢风华还觉得不过瘾,看人逃了还跑去追,拽着人衣领拖回来按在地上揍,边揍边数数,仰头找着陈果就冲他笑,"二十五咯。" 
  
  谢云飞按住黄毛紧握刀柄的手,不苟言笑的脸如今看来更添阴森,黄毛想要松开砍刀,手却被他牢牢握住。他不像谢风华,神神叨叨,他不说话,默默从他手中拿下砍刀,放到地上。黄毛忙求饶,道:"多谢大侠饶命,多谢大侠饶命。" 
  
  谢云飞反手一扭,黄毛声音陡然一变,化成凄厉惨叫。陈果也算是身经百战,他看黄毛右手估计是废了。 
  
  谢云飞踩着黄毛脑袋用力碾,陈果看到他背影,听着黄毛哀嚎连连,想让他停手,"师兄""师兄"地喊他,他不答应。陈果犹豫了会儿,试探地叫了声"谢云飞",他才停下动作,陈果道:"我看也差不多了,趁警察还没来,我们快走吧。" 
  
  他话音未落,警铃声由远及近,陈果朝地上连呸三口,直骂自己是乌鸦嘴。谢风华看到警察挺高兴,一屁股坐在老虎文身身上,咬着指甲说自己为民除害,是社会英雄。警察让他们三人把手举起来,陈果看去趟警局是免不了了,叹了口气,拿起被谢云飞扔在地上的外套包住他手,"先止血。" 
  
  他端详着谢云飞脸,问他,"疼吗?" 
  
  谢云飞摇头,盯着陈果举不起来的右手看,陈果笑道:"我也不疼。" 
  
  谢云飞低声念道:"擂台。" 
  
  陈果道:"我怕被谢风华打死,决定还是不打擂台了,要是以后都见不到你怎么办。" 
  
  谢云飞低下头不言语,陈果侧过身,昂起头亲了下谢云飞的额头,笑道:"别生气。" 
  
  这台词和动作都与谢云飞早上安慰他时如出一辙,陈果还期待谢云飞会有什么特别反应,结果他还是低着头,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陈果扯了下他衣袖,两人没来得及再说上话,就被警察押上了警车。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黄毛也被带去警局,录口供的时候陈果才知道,老虎文身被谢风华打死了。陈果还问给他录口供的警察,"那不得坐牢??" 
  
  警察笑了两声没说话,让陈果在口供上签了字就把他放出去了,让他赶紧去医院检查右手。 
  
  陈果自我感觉良好,觉得右手顶多是脱臼了,从审讯室里出来就看到谢风华逍遥地坐在走道上喝可乐。陈果揉着眼,谢风华还和他打招呼,陈果看他手上没戴手铐,又见郝先生和方嘉豪有说有笑的从谢风华身后的房间走出来。陈果也笑了,他问谢风华,"为民除害打死人是不是就不用坐牢了?" 
  
  谢风华捏扁了易拉罐,拿衣袖擦嘴,站起身看着郝先生,道:"他手断了。" 
  
  陈果还要辩驳,方嘉豪走过来按住他肩,对郝先生笑笑,"要不推迟几个月再打?" 
  
  谢风华无所谓地摊手,"我看还是算了,别输了后说我欺负人手伤没痊愈。" 
  
  陈果翻个白眼,谢风华实在嚣张,也确实厉害,要真上擂台,他不死也得重伤。他刚才对谢云飞说那句不打擂台的话,百分之百出自真心,他这才准备和谢云飞一道,可得好好活下去,不过是场擂台,以后的人生还那么那么长,想打次擂台还不容易?
  
  谢云飞早早录完口供,已被方嘉豪派人送去医院看诊,陈果也上了方嘉豪的车,去到最近的医院挂了急诊。值夜班的医生检查了他手,说不严重,就是骨头断了。方嘉豪听了一惊,道:"骨头都断了还不严重??" 
  
  医生推了下眼镜,用鄙夷眼神看他,爱理不理地,"断得完整,没有细碎骨头,没戳到神经。" 
  
  方嘉豪问要多久才能复原,医生说大概得两个月,方嘉豪还惋惜地看陈果,"这下真打不成了。" 
  
  陈果纳闷,也就两棍子的事,怎么就把手敲断了。折腾了半宿,将近凌晨三点,陈果才睡下。他和谢云飞被安排在一个病房,他进去时,谢云飞病床周围拉着帘子,他也不好意思去打扰,蹑手蹑脚躺上床。陈果睡不着,翻身盯着拉得密不透风的帘子出神,若是看得够久,帘子里面的谢云飞会不会感受到他心情,伸出手,掀开一角,露出英俊面庞以作回应。 
  
  细想之下,陈果又觉得恐怖,要眼前真忽然冒出谢云飞那面无表情的脸,惊悚灵异多过温馨浪漫,还不如闭上眼回想他温柔微笑,要能做上一个半个美梦,那最好不过。
  
  兴许是太过疲累,陈果这一夜无梦,半梦半醒时被护士医生拉去打石膏,被带回病房时清醒了不少。谢云飞似是还未起身,遮挡的布帘环绕在病床边,陈果瞧着时钟,已是早上十点,他弯腰窥探,看到病床下摆着双拖鞋。这个点还没起身,实在不像是谢云飞的作风。 
  
  "师兄?"陈果将布帘往边上分开,探进半个脑袋,用气声低唤他。谢云飞确实还睡着,平躺在床上,被子盖在腰间,病服的扣子扣歪了,露出他胸膛,锁骨那诱人的凹陷看得人移不开视线。陈果僵硬地站在床边,不知如何是好,他想坐下,又怕吵着谢云飞,他想离开,又不舍得挪动步伐。 
  
  谢云飞的左手上缠着绷带,苍白手指露在外面,毫无生气。他睡得安静,呼吸低不可闻。陈果俯身去听,却听到谢云飞开口说话。他问陈果,"你干什么?" 
  
  陈果吓了一跳,直起身拍着胸口看谢云飞,"师兄你睡觉怎么都没声音?" 
  
  谢云飞斜眼看到他打上石膏的手,问他伤势。陈果坐到床边,晃着腿,一脸轻松地说道:"没事儿,骨折了。" 
  
  陈果还道:"师兄,你看你左手不能用,我右手不能动,以后你要想用左手就找我。" 
  
  谢云飞冷着脸回他,"我左右手都灵活。" 
  
  陈果在心里念他没情趣,脸上赔笑,问他昨晚睡得可好。谢云飞坐起身,点了点头。 
  
  "师兄,和谢风华的擂台真不打了。" 
  
  谢云飞让他别后悔,陈果笑了笑,用力点了下头,"不后悔,要昨晚真让你被人用棍子砸了,我才后悔。" 
  
  谢云飞不置可否地应了声,埋头看了眼身上病服,解开扣子,准备重新扣起。陈果看他单手不方便,想去帮他,手指碰上谢云飞的手,没来由地红了脸,动作也僵住,停在空中半晌才缩回去。这情形被谢云飞看在眼里,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看陈果,道:"我没有生气,你的选择很正确,知难而退。" 
  
  陈果和他说起谢风华昨晚打死了个人,又道:"原本还想带他回去给师母看看,我看他那样,疯疯癫癫的,可别吓着师母。" 
  
  谢云飞扣上衣扣,把自己包了个密不透风,陈果略微可惜地瞥了眼谢云飞身上的蓝白条纹病服,道:"师兄你再歇会儿吧。" 
  
  谢云飞摇头,说已经睡够,陈果看到他脸上擦伤,心怀愧疚地叹了口气,同他道歉,说要和他回宏村帮忙照顾茶楼生意作为补偿。谢云飞又是摇头,陈果急了,以为他是拒绝,忙比划道:"我这右手又不是断一辈子,端茶送水这样的活还能干,师兄你别嫌弃啊。" 
  
  谢云飞按住他手,凑近过去吻了下他嘴唇,还亲了下他耳朵,露出轻柔微笑,道:"补偿。" 
  
  陈果被他笑得心慌,谢云飞偶尔冒出的亲昵举动总能撩拨起他欲`望,这欲`望介于现实与虚幻之间,中间隔着些难以启齿的秘密,让人又爱又怕。陈果摸着嘴唇,看了眼谢云飞,随即低下头,道:"师兄,你想去我工作的水族馆看看吗……" 
  




19

19、第十九章 ... 
 
 
  谢云飞果断答应,不过,穿着病服跑去蓝海实在离谱,陈果找到昨天换下的衣服,和谢云飞两人换上,偷溜出了医院。原本陈果想打车去,结果把口袋摸了个底朝天都没掏出半毛钱来,谢云飞身上也没钱,只好作罢。幸好医院离蓝海不远,也就隔了三条街。 
  
  陈果怕谢云飞到时进了蓝海太过震惊,一边走一边隐晦地介绍起蓝海,他对谢云飞道:"我们水族馆卖得都是夜里活动的鱼,客人也都是夜猫子,所以晚上才开门。老板会针对客人喜好给他们安排各色鱼类,客人也不用着急买,就先看着,处个一两个小时才决定要不要买也是常有的事。"陈果掰着手指给谢云飞算, "不过我们老板精明,就这段时间也得问客人拿钱。" 
  
  谢云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陈果继续说道:"要是客人看上眼了就能把鱼带走啦,要是相处愉快,客人就一直养着鱼,要是就图个新鲜,第二天就要来退货。"陈果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感慨道:"有的鱼第一次被退货时会很难过,好几天都不吃东西,不过这种难过也维持不了多久。多退几次,它们也就习惯了,照样在水族箱里玩得不亦乐乎。" 
  
  绿灯亮起,行来往去的路人鱼一般穿梭,陈果和谢云飞被人潮挤开。陈果自顾自往前走,谢云飞却穿过人群拉住他的手。陈果对他笑,"我又不是小孩了,不会在街上和你走散。" 
  
  谢云飞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他道:"买下来的东西,就要对它好,不能让它伤心。" 
  
  陈果拿可疑眼神打量他,"师兄,你该不会有恋物癖吧?" 
  
  谢云飞不懂什么是"恋物癖",陈果就和他解释,道:"就是像你这样成天都穿一样的衣服都不腻味,整天待在宏村也不觉得闷。" 
  
  他说完又觉得不太对劲,谢云飞这症状顶多算是保守古板没品味,陈果又改口,道:"就是喜欢一样东西,它老了,旧了,没用了,你还宝贝它,不舍得扔。" 
  
  谢云飞抓了抓他的手,认真看着他,又迅速低下头,道:"我有恋物癖。" 
  
  陈果哈哈笑,笑完之后拍了下脑门,愤然瞪他,"我可不是东西!"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蓝海门前,白天时蓝海门前冷清,灯箱霓虹全都暗着,大门紧闭。陈果带着谢云飞从后门进去,正巧田经理今天值班,抬眼看到陈果,怪叫两声,冲到他面前又是掐他胳膊又是摸他脸,嘴里念念有词,"真没死,真没死。" 
  
  陈果尴尬地推开他,"我哪那么容易就死,叶天没和你们说吗,我不一回来就打电话给他了。" 
  
  田经理反复打量他身旁的谢云飞,摸着下巴,道:"说你从乡下回来了要去找方嘉豪寻仇,后来不就没信了吗,都以为你出事了。" 
  
  谢云飞站得笔挺,一点也不在意田经理那恼人的眼神,倒是陈果浑身不自在,拉开田经理,道:"别看了,正经人,不是拉来入伙的。" 
  
  田经理拍了下手,对着谢云飞笑开了花,"一切皆有可能嘛,这小哥长得这么俊,换身打扮一个星期都不用一定成头牌。" 
  
  陈果跺他一脚,"都和你说了人是正经人,哪儿来那么多有的没的。" 
  
  田经理被踩疼了,拖了张椅子坐下,问陈果是不是来报道上班。陈果挥着右手,道:"你看我这样能来上班嘛?" 
  
  田经理笑道:"不也有客人喜欢伤残系的嘛。" 
  
  谢云飞挑眉,"客人?" 
  
  陈果咧嘴笑,对谢云飞道:"这就是我上班的地方。" 
  
  谢云飞环视四周,"不卖鱼?" 
  
  田经理噗嗤笑出声,"卖什么鱼啊,卖肉!" 
  
  谢云飞露出困惑神色,陈果把他拉到一边,道:"师兄,我刚和你说的我们水族馆干什么的你还记得吗?" 
  
  谢云飞迟疑着点头,陈果道:"你把鱼都用人替换就明白了。" 
  
  谢云飞沉默片刻,脸色起了变化,陈果怕他动怒,立马演起苦情戏,委屈道:"师兄,不瞒你说,其实我身体有病,怪病。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就和你明说了吧,我这病就是隔三岔五总得找人上床,不上床我就浑身难受。医生说我这都是寂寞,家里父母兄弟都没了,就我一人,你说能不寂寞吗?哎,我就是天煞孤星的命,你手伤成这样也肯定是我因为和我太接近。"陈果瞥了谢云飞眼,他听得入神,陈果愈发入戏,还给谢云飞分析起行业利弊,"你看干这行吧,又有钱拿还能治我的病,就是怕被人认出来我是教人打拳的,怕给家里丢脸。可是我忍不住,医生也给我开了药,我怕有副作用都不敢吃……" 
  
  田经理才想去听他们神神秘秘地说些什么,见叶天从外面进来,忙喊陈果,"陈哥,陈哥,小天来啦。" 
  
  陈果闻言,抹了把眼睛,可怜兮兮望着谢云飞,引入结束台词:"师兄,你该不会嫌弃我脏吧……" 
  
  谢云飞愣着,拉长脸不说话,陈果决定让他自个儿先缓缓。要是他缓过来了,那就皆大欢喜;要是他缓不过来,天煞孤星的日子他已过了二十多年,也不差这之后的几十年。 
  
  陈果想得潇洒,手心里却被谢云飞这漫长的沉默给急出了汗。叶天走来和他打招呼,看他手上打着石膏,急切问他,"你这是怎么了?和方嘉豪的保镖打架了??" 
  
  陈果摇头,"不提也罢。" 
  
  叶天对他笑笑,问起谢云飞身份。陈果摆手,道:"不提也罢。" 
  
  叶天摸他脑门,"你没事吧?来复工的?" 
  
  陈果问及他近况,叶天坐到田经理边上,道:"挺好。" 
  
  田经理也夸他,"表现出色,业绩出众,值得表扬。" 
  
  田经理催着问他到底还要不要回来干,说好多客人都来问他,点名要见他。陈果笑道:"原来我这么受欢迎?" 
  
  谢云飞站起身,示意陈果借一步说话。叶天压低声音问田经理,"这谁?" 
  
  田经理皱着眉,估摸这是陈果相好。叶天一脸震惊,"相好?这也就几个星期就弄出来个相好了?" 
  
  田经理说他一惊一乍,"我看不错,脸蛋好,身材棒,就是看着有点傻。" 
  
  两人说话声虽是刻意压低了,这对话还是被陈果听得一清二楚。 
  
  谢云飞把陈果拉到暗处,按住他肩,陈果握紧拳头,道:"师兄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并没发表什么长篇大论,只是问他:"以后我帮你治病好吗?" 
  
  陈果想,谢云飞确实傻,傻子才替他挨揍,傻子才信他胡话,傻子才喜欢他。他忍不住骂谢云飞,"师兄,你这人怎么能那么傻?" 
  
  谢云飞揉他头发,"和我回宏村吧。" 
  
  陈果吸了吸鼻子,道:"我还有武馆要照顾。" 
  
  谢云飞让他打电话给谢风华,陈果不解,"打电话给他干吗,陈家的武馆也轮不到他来管,再说了,就他那怪脾气,怎么可能答应。" 
  
  叶天看两人说得起劲,看眼手表,喊陈果一道吃晚饭。陈果立即答应下来,还说要请叶天吃饭。叶天哼哼,"你身上有钱吗?" 
  
  陈果嘿嘿笑,"那就先欠着,下顿我请。" 
  
  他们喊田经理一起,田经理问是不是散伙饭,陈果笑得尴尬,田经理让他快走,要不然等老板来了,铁定拉着他不肯放人。陈果拉着叶天和谢云飞出了蓝海,才走到路口,就看到街边辆黑色轿车里走出来两个人。定睛一看,正是方嘉豪和谢风华。 
  
  叶天也看到了方嘉豪,下意识地躲到陈果身后。方嘉豪拦住陈果去路,"就知道你们跑这里来了。" 
  
  陈果看也没看他,直接问谢风华怎么上了他的车,谢风华耸肩摊手,"路上遇到,他硬要送我,正好省了我车钱。" 
  
  方嘉豪让他们上车,陈果说不行,答应了叶天一起吃饭。方嘉豪这才看到叶天,瞥了他眼,道:"那就一起。" 
  
  陈果摆手,"还是别了,和你一桌,我怕我干弟弟吃不下饭。" 
  
  方嘉豪气得牙痒痒,被谢云飞瞪着又不好发作。谢风华也来凑他们热闹,对谢云飞道:"上次你和我说的事情我考虑好了。" 
  
  陈果和方嘉豪几乎异口同声问他,"什么事情?" 
  
  谢风华道:"帮陈果照顾武馆的事。" 
  
  陈果气恼地看着谢云飞,"师兄你和他说这个干吗?" 
  
  谢云飞摸着鼻尖,对他道:"你现在伤了手也不能教人,暂时让他帮你照顾,你先去宏村休养,也不吃亏。" 
  
  陈果将他番话仔细想了想,得出个结论:谢云飞才不傻,脑袋比他好用。 
  
  方嘉豪听谢风华要留在城里也高兴,忙要给他找住的地方。陈果眼珠一转,立即勾住谢风华肩,"风华老弟要不你就住我那儿吧,不过就是我这屋子上月被人砸了,有点乱……"他说这话时给方嘉豪使眼色,方嘉豪立马把装修设计的活儿都揽了下来。 
  
  叶天扯了扯陈果,小声问他,"这饭还吃吗?" 
  
  陈果心里惦记的事都有了着落,心情特别好,拍着胸`脯,道:"吃,当然吃!" 
  
  和叶天这顿饭吃了许久,陈果原先叫谢风华一起,他推脱有事没参加。他不来,方嘉豪也没跟着来,倒是清净。叶天最近心态调整得不错,对方嘉豪的事已经看淡,陈果看着高兴,不由多喝了几杯,叶天掏钱买单时他意识已经不清,就记得跟着谢云飞上了出租车。模模糊糊感觉躺上了床,他微睁开眼,看到谢云飞正给他脱衣服,哑着嗓子唤他名字。谢云飞闻声看他,陈果勾住他脖子亲了他一口,还想和他来个深吻时,酒劲上来,脑袋发晕,倒头便睡。 
  
  兴许是现实太让人遗憾,这吻竟延续到了陈果的梦里。在梦中,他不光与谢云飞唇舌纠缠,他又梦到他曲线优美的身体,赤`裸着覆压在他身上。他梦到自己被进入,被占有,发出满足地呻吟。性`爱的愉悦包裹住他全身,连脚趾也兴奋地蜷起。他渴求谢云飞这剂药来填补身体的空虚,他被他灼热的液体温暖,太过真实的触感让他飘飘欲仙。 
  
  陈果第二天醒来时还在被宿醉的头疼折磨,他掀开被子,谢云飞昨晚当然没躺在他身边,床单上那湿漉漉一片又是他自己杰作。他感觉自己病情又加重,春`梦的尺度越来越宽泛,回想起那些稀奇古怪的姿势他自己都害羞。 
  
  谢云飞还是穿着那身运动服在厨房做早饭,他看陈果从屋里出来,关照他打包行李,今天他们就回宏村。




20

20、第二十章 ... 
 
 
  临行前,陈果想再去看一看成了植物人的那个谢风华,谢云飞也同意了。出租车上陈果都不敢多看谢云飞一眼,眼神始终投向窗外,坐姿拘谨,只要一感觉到谢云飞的存在他就浑身发热。他把空调风扇对着自己使劲吹,生怕露出欲求不满的马脚。谢云飞以为他嫌车里热,就把陈果往自己边上拉,避开撒进车后排的阳光。陈果一下和他贴太近,动作和说话都变僵硬,结结巴巴地问谢云飞,"师……师兄,你中午想吃什么?" 
  
  谢云飞摸他额头,手指上沾了点他汗水,疑惑问道:"你又不舒服?" 
  
  陈果抽了抽嘴角,道:"是,我每次去医院都不舒服。" 
  
  谢云飞道:"那就回去。" 
  
  陈果抬手否决,"得去看看谢风华,回去也好和师母交代。" 
  
  陈果还想再找些理由补充说明,车已到达二院,他和谢云飞依次下车,往门口走时,恰巧遇到沈雁。沈雁朝他们挥手,喊着陈果的名字跑过来。沈雁走进了,看到陈果和谢云飞手上的伤,关切问道:"这怎么弄的?来复诊?" 
  
  陈果见到沈雁还挺高兴,手舞足蹈地和她比划起了那晚故事。谢云飞被他当成道具折腾,又演老虎文身又扮无名马仔。沈雁听得聚精会神,待陈果说完,捂着嘴笑道:"你们俩也别练什么拳了,跑去演相声一定更赚钱。" 
  
  陈果挠着后脑勺嘿嘿笑,沈雁看了眼谢云飞,试探地问他,"要去看看爸爸吗……" 
  
  谢云飞板着冷酷面孔断然拒绝,陈果怕尴尬,拉着谢云飞就和沈雁道再见,转身进了医院。谢云飞这家事毕竟是他私事,按他这脾气,要他不想去探病,十头牛都拉不动。上次来二院时他就劝过,可谢云飞依旧我行我素,不过,说不定他也有什么特别苦衷…… 
  
  陈果站在电梯里这么想着,谢云飞忽然开腔,"我十岁的时候,他们来宏村找过师傅,想要带我回去,听说他们生意已经做得很大,甚至想出钱买我回去。" 
  
  电梯里就他们两人,他声音甚至引起不小的回音。陈果被他突如其来的回忆腔调震住,脸上满是意外,想接他话茬,可又不知从何接起,只得默默听他用毫无感情起伏的口吻,继续说道:"我并不是被师母捡回去的孤儿。他们当年生意失败,被黑社会追债,把我卖到了宏村,在师傅茶楼歇脚的时候说漏了嘴被他发现,给了他们一笔钱,把我留了下来。" 
  
  陈果伸出食指挠了挠脸颊,"他们是指你的…………" 
  
  "有血缘关系的父母。"谢云飞侧过脸看着他,接道:"如果非要给他们定义的话。" 
  
  谢云飞的叙述来得毫无预兆,陈果没料到他会对自己如此坦白,将听上去十分私密,甚至还带上现实冷酷色彩的身世故事坦诚相告。这让他多少有些受宠若惊,心里甚至还涌上几丝得意,他清了清嗓子,稍显刻意地问谢云飞,"师兄,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电梯门向两边打开,谢云飞走到外面,轻摇了下头,对他说,"想让你知道,我的事。" 
  
  陈果走过去揽他肩,咧嘴笑道:"我们这是交换秘密!" 
  
  到了谢风华病房前,谢云飞不愿进去,站在门口等陈果,陈果轻轻推开门,病房里就只有那个浑身上下插满管子的谢风华。他还是没醒,紧闭双眼,和电影里演的植物人一模一样。陈果将他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直到闭上眼都能精准想起他容貌才满意。他已经想好,晚上到了宏村就给谢师母讲在城里遇上了谢风华,讲他忙于擂台,实在抽不出身,讲他答应他们有空一定来探望,讲他鼻子嘴唇,脸上皱纹。 
  
  一定还要讲他有了个儿子,也是个练武奇才。 
  
  陈果摸着右手上的石膏盘算,等谢风华哪天看上去正常些,一定要带他去宏村见见师母,哄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他和谢云飞到了火车站买好车票,看时间还宽裕,陈果便提议去吃个午饭。他身上没钱,也不好意思选地方,就让谢云飞挑。谢云飞带他去吃兰州拉面,等面时,陈果看谢云飞又背起那草绿色单肩包,宝贝似地抓着,好奇问他包里放着什么。 
  
  谢云飞拉开拉链给他看,陈果从里面找出份鉴定报告,一些散钱还有写了串电话号码的纸。陈果从筷筒里抽出双一次性筷子,给谢云飞掰开,恭恭敬敬递到他面前,"师兄,你才来城里那晚上是被他们找出去的吧?" 
  
  谢云飞接过筷子,默认般看着他。陈果拍了下他手背,"上回我和你说的话我收回,你和我情况不一样,你要不想见就别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还有我吗?" 
  
  话才说完,陈果脸颊发热,觉得自己没羞没臊,不要脸,眨着眼睛立即补充道:"还有师母!" 
  
  谢云飞哧溜哧溜吸着面条,看样子,也没把他的话放心上。陈果把背包还给他,盯着面碗也不说话了。他开始琢磨,要是回村见到师母,谢云飞把两人好上的事说漏嘴,他该怎么解释。 
  
  大约是用脑太多,火车才开出站台,陈果便昏昏沉沉睡着了。他又发梦,又梦到谢云飞。这回他可没和谢云飞上演限制级大戏,导演风格转换,成了晚间八点档的温情戏码。他梦见八九岁模样的谢云飞,穿着小一号的运动服坐在村口,他像是在等人。陈果喊他不用再等下去,伸手邀他玩耍,谢云飞没理他。天色渐暗,乌云聚拢,天边降下雨,陈果要拉他走,他也不走,石雕似的坐着,陈果实在劝不动,只好抱住他替他挡雨。梦到这里却戛然而止,陈果打了个哆嗦醒过来,兀自喃喃,"我可没有恋童癖……" 
  
  他转头找谢云飞,这才发现自己靠在他肩上,左手还握紧他右手。陈果松手弹开,撑着下巴看窗外,对座的一对老夫妻还对他嘿嘿笑,笑声渗人。 
  
  他醒后没多久火车就到了宏村,他和谢云飞走出火车站,村里人见到谢云飞就"阿飞""阿飞"地和他打招呼。路过杂货店时,杂货店老板娘还叫他们过去请他们是冰棒,谢云飞缠着绷带的手被她看到,吓得她惊叫连连。她小女儿从店铺后头皱着眉冲出来,看是谢云飞,变脸似地笑着迎了过来,眼角瞥到他伤手,眼眶一红,似是要哭。陈果不耐烦地敲了敲玻璃桌面,问她大学读的是什么专业,那姑娘甩了甩头发,说学国际经贸。陈果道:"才大一是吧?赶紧换学校换专业,北影中戏你随便考一考,肯定能上。" 
  
  小姑娘对他翻个白眼,问谢云飞怎么受得伤,伤重不重,茶楼要不要帮手,师母要不要帮忙照顾。 
  
  陈果抢着回她话,"伤不重,茶楼有帮手,师母也有人照顾,谢谢关心。" 
  
  他嘴里含着棒冰赶紧把谢云飞拉走,嘴里还嘟囔,"全村上下又不只有你个男的,不就长好看点吗,怎么个个都喜欢你。"
  
  谢云飞听到他抱怨,有板有眼地回道:"可我喜欢你。" 
  
  陈果说他肉麻,"大白天的说这些干什么?!" 
  
  谢云飞不明白,看陈果神色严肃,道:"那我晚上再说。" 
  
  陈果被他逗乐了,笑得停不下来。 
  
  阿娟坐在柜台里老远看到他和谢云飞,一个一如既往冷着脸,一个笑到全身都发颤,两人还手拉着手,这情景实在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谢云飞踏进茶楼就找师母,陈果嘴里叼着根棒冰棍子,傻笑着跟在他身后。阿娟探出个脑袋问他什么事这么高兴。陈果故弄玄虚似地回道:"擂台失意,情场得意。" 
  
  阿娟听得糊里糊涂,晚饭时陈果讲起几周来的城市生活,故事倒是精彩曲折,可她还是弄不清楚陈果那句"情场得意"是哪里来的。 
  
  谢师母听说他们遇到了谢风华,整个人都精神了,拉着陈果聊到半夜,一个劲地念叨,"我就知道,小华有出息,一定有出息。" 
  
  陈果从她屋里出来,匆匆洗了个澡,换上谢云飞给他拿的替换衣服。他钻进自己房间,看到谢云飞坐在床边,心里小鹿乱撞,咽下口口水,故作镇定地问他干吗。谢云飞指指窗户,说:"星星。" 
  
  陈果爬上床去看,果真看到漫天繁星,星空如此之低,似乎越过不远处的小山丘便能采摘一二。陈果趴在窗边望,笑道:"师兄,这可比你的杨桃星星好看。" 
  
  谢云飞坐到他身旁,他又说,"师兄,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叫你阿飞了,这样喊着喊着,似乎你就真得可以带人飞上天去。" 
  
  陈果转身看谢云飞,"你愿意留在地球上陪我吗?" 
  
  谢云飞吻了下他的嘴唇,刻板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动人情话也是信手拈来:"你去哪里我都陪你,给你治病。" 
  
  陈果躺在床上,惬意地闭上眼,对谢云飞道:"还有什么好听的都说来听听。" 
  
  谢云飞却没再开腔,他欺身送来的吻比那些甜言蜜语还要让人欢喜。 
  
  ---完---- 
   

作者有话要说:后记:

说来惭愧,lz当初想写这文的时候脑补了好多肉……不过这种肉感十足的设定也能写成清水,lz也有些佩服自己!!(泥奏凯! 

师兄的转正福利会有的~卖了好几万字的萌也实在是辛苦他了!番外大概就写写福利,写写谢风华>_< 

大家番外见!!!=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