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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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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难测》作者:粗饭淡茶(胤礽重生/6月1日VIP完结+番外)

怨憎会重回前朝

雍正二年十二月十四日。

咸安宫。

入了夜,咸阳宫却是灯火通明。这两年,废太子的身子骨是越来越差了,今年入冬以来,更是一病不起,保不准什么时候便要去了,光是这两天,便咳了数次血,连素来得宠的李佳氏亦偷偷说过"怕是不好"之类的话。

那些个不安分的奴才婢子们听了,皆是蠢蠢欲动,只盼着这没权没势的旧主死了,好打通关节,为自己谋个前程。

胤礽躺在床上,断断续续地咳着,胸口里火烧火燎地厉害,连视线都微微有些模糊,喉咙里一阵阵腥甜,血从他的嘴角沁出来。李佳氏坐在他身边,一边握着他的手,一边用帕子拭着他嘴角丝丝缕缕的血,轻轻啜泣着,

"什么时辰了?"他沙哑着声音问道。

外面天色已暗,烛光摇曳着,红色的蜡油血泪似的滚滚落下来。

"回爷,已经是戊时了。"李佳氏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眼泪"吧嗒"落到他的额头上,沁得一片凉意。

入了冬的咸安宫冷得像个冰窖,地龙烧不到这里,只有零落的几个火盆正燃着炭,呛人的烟让人全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


"弘皙他们可回来了?"

"已经派人去说了,郑家庄到京城,足有二十余里,想来此时应还在路上。爷,夜深了,若不然您再休息一会儿,兴许他们就要到了。"

胤礽苦涩一笑,哑声道:"只怕这一觉睡下去,就当真要人事不省了。"说罢,他轻声叹了口气,"说不得这最后一面,竟是见不到了。"

李佳氏听胤礽说出这般不详之言,心头一颤,搅紧了手中的帕子,凄声道:"爷怎地说这般丧气话,好歹也要为臣妾和孩子们想想。"

"呵,一个废太子又还能给你们什么?兴许我死了,你们便也可以跟着解脱了,不必在这深宫之中,受这幽禁之苦。"胤礽闷笑起来,越说声音竟大了起来,胸膛起伏的厉害,苍白的脸却突地一片潮红,竟是回光返照之症。

李佳氏见此,心知胤礽命不久矣,心中悲痛,哭声愈发凄凉,惹得外面侍候的一众奴才婢妾亦是呜咽声起。

"刚才我梦到皇阿玛了。"胤礽笑言道:"他竟是年轻时的模样,一直对着我笑,夸我功课好,说太子聪慧勤勉,他日必成大器。"

李佳氏心知先皇是胤礽一块心病,急忙道:"许多年的事了,爷竟还记得。"

"那是自然,父皇教导我的话,胤礽哪一句不是放在心上!"念及康熙,胤礽似乎便可见到那人又冷着脸,站到他面前,神色轻蔑,眼神寒冷如冰,忍不住大喊起来:"父皇!儿臣从无谋逆之心!你如今已身在阴曹地府,可后悔当初薄情冷意,置儿臣于如此境地!父皇!父皇!你如何狠心至此!我不服!不服!"胤礽说得目呲欲裂,心头一热,便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听到身旁李佳氏的惊呼,远处婢妾们虚情假意的哭泣,身体却变得轻飘飘地,似要昏昏睡去,随后渐渐没了知觉。

"父皇,儿臣以后若是犯了错,您也会那样责罚我吗?"年幼的小太子见父皇责罚宫人,稚气的露出一丝怯意地问道。

"那怎么会?朕的保成是朕的心肝宝贝,是大清朝的太子。无论保成犯了什么错,朕都不会那般待你。"

父皇……父皇……您可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

"主子,这两日天气暖和了不少,您要不要出去透透气儿?"何柱儿腆着脸,凑到乌云密布地胤礽身边,谄笑着说道。

乾清宫西暖阁的炕桌上,一个四岁的稚童,正一脸阴沉的描着大字儿。那小孩儿身上穿了身龙纹锦袄,脸上还透着小孩子的稚气,小手脸蛋都是肉呼呼的,却偏偏满脸的严肃,望之生畏。只见

他面色冷峻,手中握着只湖笔,一板一眼地写着,那字横平竖直,虽说因为力道不够,而显得有些松软,但胜在结构严谨,气度不凡。

以四岁的稚龄来说,已是大大的不易,几乎可以谓之神童。

这个孩子,正是大清朝如今的太子殿下,爱新觉罗*胤礽。当然,他现在还不叫胤礽,只有一个小名儿叫保成。

"不去。"胤礽头也不抬地回答,只是这一分心,一个字却是写坏了。胤礽愤愤不平地扔下笔,虎着脸朝何柱儿嚷道:"狗奴才,快滚远点儿,别在这里打扰爷练字!"

何柱儿见胤礽发了怒,吓得点头如捣蒜,连滚带爬地退下了。

小太监几时见过小太子这般怒气冲冲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自从这位太子爷得了天花,昏迷了七天七夜,就好像脑子也被烧坏了,换了个人似的。没了原本活泼的性子不说,还整天阴着一张脸,一副心情不爽的样子。他本以为主子是被关在乾清宫里关得闷了,谁承想,他竟连出门去玩儿都不高兴,真是愈发的难琢磨了。

被何柱儿一打岔,心思乱了,字也写不下去了,胤礽黑着脸扔掉笔,端了搁在炕桌上的马□喝了一口,愈发不爽的回忆起当年噶礼孝敬太子府的碧螺春来。

想来,任谁被某些事压垮,毁了一辈子,等到终于要解脱了,却突然被拽回过去,都不会心情太愉快。

胤礽轻轻叹了口气,此时是康熙十七年的年底,自他重生回来,已经十余日了。

康熙十七年,太子生痘,在乾清宫烧到昏迷不醒,临近病危。康熙为了他,罢朝十二日,衣不解带,亲自照顾。待他后来,年纪稍长,身边儿的人哪个不把这件事当做资本似的,一遍遍说与他听。

他初时也自觉得意,直到后来,他才发现,家中兄弟哪个生病时,他的父皇皆是照顾有佳。那人幼年失去双亲,对孩子格外照顾,那份隆宠又岂是只他一人?

只可惜他懂得太晚,白白让别人看了自己几年的笑话。

乾清宫的地龙烧得暖烘烘的,胤礽伸了个懒腰,从炕上下来,"何柱儿,帮爷把那件狐狸皮的皮风哪来,爷要去逛御花园!"

何柱儿"喳"得一声迎上来,心里却暗自苦涩,方才他不是还因为劝主子出门被骂了一顿吗?怎地这才不过一会儿,又变了心思了。别看还只不过是小小年纪,这位太子殿下,果然不好伺候啊。

静养十余日,胤礽的身体已是大好,身上的结痂也都剥落下来,除了脸上留了些轻微的伤痕,并不损胤礽的相貌。康熙因此心情大好,还特地祭扫方泽、太庙、社稷等,一时隆宠,无人可及。

胤礽倒未有什么感觉,面色依旧是淡淡地,只康熙下朝来逗他时,才不得不装作一副小孩子模样,讨那人开心,私下里却大多摆着张冷脸,颇有几分后来的"冷面王爷"胤禛的风范。

重生回到四十多年前的大清,胤礽刚开始不是没有兴奋和激动,满脑子想得都是既然知道了后事,他如今占得先机,帝位还不是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

只是待他静下心来,细细回想却是心中一冷。

昔日他为皇太子,张扬跋扈,矜骄高傲,即使略有些任性,他那极宠他的父皇从来都是容忍。而唯不可忍的不过两样,一是结党营私,二是蓄养娈童。

大清朝素来没有立储的传统,康熙那一众阿哥们又个顶个的厉害,不结党,他如何自保?不营私,又有谁肯死心塌地的跟他?帝王心思诡谲多变,若朝堂之上无人帮他说些好话,就算自己如

履薄冰,小心谨慎又怎能保证没有失了帝心的时候?

胤礽苦笑,上一辈子他身在局中,以为自己身份高贵,又有父皇宠爱便无法无天,殊不知自己其实坐在了油锅上。这太子之位就像个靶子,只有把他这太子打下去,他那些兄弟们才有机会去争一争这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位置。就算集合了两辈子的智慧,胤礽也不敢说自己如今就能把这太子之位坐的稳当了。到头来,要看的不过是那位万岁爷的心情罢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捏死他这个太子,于康熙来说,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自古以来,哪个有魄力,又长命的君王底下,有一个能全身而退的太子?胤礽忍不住心想,自己怎地就这么倒霉,偏偏是太子?

且还不说蓄养娈童之事。

胤礽生性风流,从小又被康熙惯得张扬跋扈,欲望一起,从不知节制,兴之所至,从不管对方身份立场。那么多年犬马声色下来,胤礽渐渐觉察,自己或许当真爱长了把儿的男人多些,这样的事忍了一时也罢,难道当真要他忍上半辈子?

说到底,最大的问题不过是他这位父皇身子骨太健朗了些,活的太久了些,让一干兄弟们得了空儿。胤礽一边想着,一边怨毒地掰下后花园里一株柳树的枝子,那副扭曲狰狞地表情,看得何柱儿在一旁直流冷汗,心道这太子殿下莫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魇住了吧。

御花园巧遇胤褆

胤礽正自愤愤不平,将手中柳枝随手甩在地上。隆冬时节,终究是冷得厉害,胤礽被北风吹得头疼,便招呼何柱儿要回乾清宫去,方要抬脚,见康熙牵着大阿哥往这边走过来了。胤礽无奈,只得走过去行礼。

大阿哥胤褆年长胤礽两岁,如今也不过是六岁,正是最顽皮的年纪,一双圆眼滴溜溜的乱转,略带了些好奇和探究的目光看着胤礽。

胤礽自幼早熟,又整日跟着康熙,大多数时候都是与书本功课度过,极少与兄弟们接近。是以,胤褆虽与他只差了两岁,却少有玩在一块儿的时候,加上立场对立,关系历来都是不冷不淡的。

感到大阿哥的视线望过来,胤礽也眯着眼,悄悄打量着他这位前世的大哥。大阿哥长相随母亲多些,浓眉大眼,性子又是活泼,看起来虎头虎脑的,煞是可爱,虽然只比胤礽大两岁,可两个孩子都是长个儿的时候,一眼望过去,胤褆足足比胤礽大了一大圈儿。

康熙见兄弟俩互相打量的模样,便也不说话。他想到自己的兄长裕亲王福全,有心让这两个孩子熟悉熟悉,日后兄长辅佐弟弟,明军贤臣,也是一段佳话。

"太子的病可好了?"见两人挤眉弄眼一阵,康熙才含笑问道。

"谢父皇关心,儿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胤礽答道。

"即如此,也不可在外太久,若是再受了风寒,可怎么办?走吧,陪我一同回乾清宫去。"康熙说着,伸手牵过胤礽的手,往回走去。

康熙牵着两个小的,刚进了西暖阁,李德全过来传话,说是云南那边来了军报,似是大捷。康熙一听,眉眼一挑,眼里尽是喜色,转头吩咐胤褆胤礽兄弟俩乖乖呆在屋里,等他回来一同在乾清宫用饭。随后大步匆匆走出门去,下旨召内阁大臣到南书房议政。

如此一来,暖阁里只留下胤褆和胤礽两个小孩子。

胤礽和胤褆素来不熟,一时之间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胤礽对他这个大哥没什么好感,只独自爬上椅子去拿桌子上的点心吃。吃了两口,他又觉得嘴里发干,刚想叫何柱儿倒水,一杯茶盏就已递到了自己面前,正是胤褆。

只见虎头虎脑的小孩子爬到旁边的椅子上,将茶盏凑到自己嘴边,嫩声嫩气地说:"额娘说,吃多了点心会嗓子疼,要多喝水。"

明明是那么副生嫩的模样,偏偏想要装作小大人儿似的,胤礽心里一乐,却不好笑出声来,只得含含糊糊地道:"谢谢大哥。"

看着小孩子透亮的眼睛,胤礽心中一软,眼前这个毕竟是个六岁的孩子,不是前世那个和自己斗得你死我活的大阿哥,要他现在就对胤褆冷面相对,似乎也不可能。他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哪能和个孩子去计较他以后做过的事。

"父皇与大臣们商量国事,定然要费些时间,不如我们下几盘棋,权作消遣。"胤褆呆着无聊,提议道。

胤礽想想,这般干等着,倒也无趣,点头应了。

两个孩子便着人拿了棋盘棋子,对弈起来。方下了几步,胤礽才突地回过神来,他的对手可是个年仅六岁的小娃娃,恐怕才刚刚晓得这棋盘上的规则,和他下又有什么意思。不但没法尽兴,还要提防着露出马脚。

胤礽嘴角抽搐,心里暗骂了一声胤褆麻烦,手下却不停,随手一通乱摆。

两个人,一个故意放水,一个当真不会,棋盘上渐渐惨不忍睹起来。

待康熙回来,兄弟俩已杀了三四盘,却连谁赢了谁几个子儿都没算清楚,只把康熙逗得哈哈大笑。

用过了晚膳,外面天色渐暗,大风呼啸,过了一阵,竟零零碎碎下起了雪来,雪花越飘越大,鹅毛一般簌簌落下,很快将整个皇宫铺成了白色。乾清宫外,一片洁白。胤褆见了大雪,一脸兴奋的模样,只待康熙同意,便要冲出去玩闹。

临近除夕,乾清宫里到处都挂满了万寿天灯,傍晚点起来,一片喜气洋洋的金色。

康熙眼中含着慈爱的笑意,看着胤褆兴奋的模样道:"可是想出去玩一会儿?去吧,小心身体,莫要着凉。"

"多谢父皇。"胤褆听罢,咧嘴一笑,乐颠颠地跑了出去。

不知怎地,胤礽便觉得那笑容很是刺眼,想到自己从小到大,步步倚着康熙的要求,几乎没玩过几样寻常孩子常玩的游戏,心中竟是阵阵泛酸的委屈,于是嚷道:"父皇,儿臣也要去。"

"你大病初愈,小心着凉,不准去。"康熙答道。

"大哥都能去,我怎地就不行,我不管,我一定要去!"胤礽一听,心里越发上了火,当真如同孩子似的撒起娇来。此时,他可不记得自己体内住着的已经年过五十的灵魂,那股子执拗劲儿上来了,便什么也不管了。

见康熙还在犹豫,胤礽心底火气越发大了,吼道:"不去就不去,我回屋读书去!"说罢,竟大步流星地往回走去。

"你这孩子。"康熙无奈地看着他,"罢了罢了,想去就去吧。叫何柱儿小心跟着,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谢父皇!"胤礽这才露出笑容来,还狗腿地抱了抱康熙的腿,这才颠颠跑了出去。

待外面冷风一吹,他才猛然清醒过来,方才自己做了什么。想到自己当真如同个小豆丁儿似的撒娇,胤礽羞得恨不得一头撞死在乾清宫外的柱子上。当了几天孩子,自己还真以为自己是孩子了?

可惜,随后他可没时间再想那么多了,胤褆不知何时团好了一个雪球,噗地砸在他的小斗篷上。

胤褆一招得手,咯咯笑个不停,捂住肚子拱下腰来。

胤礽本就满心窝火,这下更是郁闷,大吼了声:"何柱儿,快来帮我团雪球!"一边弯下腰,捏了一把雪朝胤褆扔去。

"你耍赖皮,还找帮手。"胤褆嚷嚷着,也招呼了自己的内侍过来。皇子年幼,内侍们也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都是好玩的时候,两帮人很快达成一团,雪球漫天乱飞,乾清宫的地面更是被踩得一塌糊涂。时而乱飞的雪球还波及到巡逻的侍卫,场面鸡飞狗跳,乱七八糟的。

胤礽未玩过这些,一开始不得章法,被砸中了好几次,几次以后,渐渐有了心得,仗着个子小,游走在乱飞的雪球之间,砸中了胤褆好几回,总算报了"一箭之仇"。

康熙站在回廊下,看他们笑闹的一塌糊涂,竟也不恼,甚至暗暗放下心来。

胤礽自大病一场以后,性子似乎总是有些阴沉,也笑得少了,倒不像个孩子,反而老成了不少。他毕竟只有四岁,从小又没有娘亲照顾,性子渐渐孤僻,让康熙很是心疼。能有机会让那孩子高兴一回,就算有些胡闹,也是无所谓的。

眼看众人闹了一阵,天色也渐渐暗了。胤礽偷偷团了个大人拳头大小的雪球,趁着胤褆一个不注意,砸在他后脑上。

胤褆猝不及防,"哎呦"一声大叫,往前一个踉跄,回头见胤礽呲牙裂嘴笑得嚣张,立刻扑了上去。

兄弟俩滚在地上,抱成一团,胤褆将冰凉的小手伸进胤礽衣服里,凉的他哎呦哎呦乱叫。"凉死了凉死了,快把手拿出来!"胤礽捶了胤褆一拳,大叫道。胤褆毕竟年长,这样压上来,他哪里

还动得了分毫,只能气呼呼的瞪他。

"不拿不拿,冻死你,哼哼,叫你暗算我!还敢不敢了?"胤褆哈哈大笑。

"何柱儿!还不快来救我!"胤礽不能动,急忙唤旁边的内侍。

只是两个阿哥玩闹,哪个内侍敢上前拉开,最后还是康熙瞅见了,过来将胤褆拎了起来。

"臭小子,哪有这样欺负弟弟的?"康熙一巴掌拍在胤褆的屁股上,眼里却尽是笑意,"行啦,玩的差不多了,你也该去陪你额娘了。回去好好换件衣服,洗个澡,要你额娘弄碗姜汤喝,小心别着了凉。

说罢,青年将胤褆放下,让内侍送他回去。

趁了这个功夫,胤礽已经整过了衣服,从地上爬了起来,仍是气呼呼地看着胤褆。他从小争强好胜,如今因为年纪小,竟被胤褆那个不长进的压在下面,哪能服气?

哼,空长了一副个子,做事却是个没脑子的。胤礽在心中腹诽,手下却不停,又团了个雪球拢在袖子里。

康熙打发了胤褆,回头见胤礽小脸冻得通红,有些心疼的把他抱了进去。

满人素有抱孙不抱子的传统,只是胤礽年纪小,又没了额娘,康熙心疼他,私下里倒是不忌讳,常抱着胤礽到处溜达。"走,进屋暖和暖和,你今天也得喝碗……"他话音未落,他便感到后背一凉,一个小雪球顺着领口滴溜溜滚进衣服里。

"保成!"

这声音太大,遥遥还未走远的胤褆回过头来,刚巧对上胤礽带着狡黠的眼睛,于是咧嘴笑了起来。

乾清宫大宴群妃

转眼便是新年,宫里宫外都因此热闹起来,到处都是一片喜庆。胤礽自那日雪仗之后,心思倒也开阔了许多,横竖已经到了这境地,往后的日子还长,他可以慢慢琢磨如何来做。

心事放下了,人也轻松了,闲来无事,他便带着何柱儿满院子乱逛。这几日又断断续续下了些雪,踩在脚下,"咯吱咯吱"地脆响,很是有趣。胤礽玩上了瘾,怀里踹了紫铜手炉,一路往偏

僻无人的地方,踩那些无人动过的雪。

一路摇摇晃晃,胤礽也不知绕到了哪里,只停在一棵树前,刚想歇一会儿便听树后的围墙里传出隐约的叫骂声。

"太子生病,皇上便衣不解带,贴身照顾,胤褆病了却看一眼都不肯看一眼,若不是为了陪太子嬉闹,胤褆又怎么会生病!"女人幽怨的声音传来。

"娘娘慎言!小心隔墙有耳!"一个更小的声音传来。

胤礽听罢,眉眼一挑,看身后何柱儿佝偻着身子,也是一脸尴尬,于是压低了声音问道,"咱们这是逛到延熹宫的后墙来了?大阿哥近日病了?"

何柱儿点了点头,"主子,咱们还是走吧。"

"不妨,既然大哥病了,我这个做弟弟也该去看看才好。"胤礽心下有了计较,带着何柱儿绕到延熹宫正门,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惠妃纳喇氏,是武英阁大学士纳兰明珠的堂妹,和胤礽的舅公索额图在朝中素来不对付。康熙八岁登基,这些年深知帝王之术,加上皇子们年纪尚小,明珠与索额图在朝中虽说常有摩擦,但倒还没激化到后期你死我活的程度。康熙又正是年轻有为的时候,是以后宫之中,自然也还平和。

踏入延熹宫的正厅,胤礽与惠妃互相见过了礼,随后道:"听说胤褆哥哥病了,胤礽便想过来看看他,都怪那日胤礽贪玩,害得胤褆哥哥生病。"

惠妃见此,淡淡一笑,回道:"太子哪里的话,是胤褆顽劣了。"

这一日,胤礽穿了件杏黄小袄,麋鹿皮靴,一件白绒毛黑面儿斗篷笼了全身,配上个小巧的瓜皮小帽,越发衬得脸颊白皙,粉妆玉砌。加上进退有致,言语得体,虽仍是一脸稚气的模样,但配上那略带懊恼的表情说不出的真心。惹得惠妃忍不住微笑起来,又想到这孩子幼年丧母,倒也心生了怜悯。

"惠妃娘娘,就让我去看看胤褆哥哥吧,要不然我也不安心呢。"胤礽歪了歪头,从椅子上跳下来,伸手抓了抓惠妃的衣服下摆,瞪着乌黑的小眼睛,口气里竟是带了些撒娇的成分,粉嫩的小嘴嘟嘟着,全然不复方才的正经,逗得惠妃一乐。

胤礽心里却是一阵恶心,想他多大的人了,竟还要做这等事,若不是他突然萌生了拉拢胤褆的念头,才不会跑到这里来,费心机呢。

上一世,他对这个大哥很是忌惮,加上周围的人经常提起,耳濡目染,他便早早把胤褆放到了敌对的一方,返去拉拢胤禛和胤祥等人。这一世,经过了上次的雪仗,他却突地灵机一动,想尝试一下与胤褆交好,效仿父皇与裕亲王福全的关系。若真的成了,他这储位可就要牢固的多了。

"好吧,我便带你过去,不过还请太子殿下小心,莫要让胤褆的病过到你身上去。"

"嗯嗯。"胤礽点点头。

随着惠妃进了屋,正巧看到胤褆苦着小脸半靠在床上,身上盖了锦被,因了发热的缘故,脸颊通红,眼睛水汪汪地瞅着惠妃。

"额娘,我不要喝药,好苦……"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不喝药,病怎么能好呢?太子殿下过来看你,你当哥哥的,也要做个表率才好。"惠妃从宫女手中接过药碗递到胤褆嘴边。

"是啊,大哥要好好喝药,早点好起来,这样我们又能一起玩了。"胤礽眨眨眼,装作一副期待的样子。

胤褆皱着眉,瞅了瞅惠妃,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胤礽,这才一咬牙,自己端了碗,将苦药一饮而尽。

放下药碗,胤褆做了个呕吐的动作,惠妃急忙拿了蜜饯过来,给他含了一块儿吃下,这才道:

"好了,这才是乖孩子。"说罢,惠妃站起来,将胤礽也抱上床去,"你们两个先在这里说会儿话,外面天冷就不要出去了。"

两个孩子乖乖点头,惠妃便转身出去了。

胤褆见惠妃走了,呲牙裂嘴一通鬼脸,随后"咚"的倒下去,长长叹了口气,一脸忧郁地说道:"好苦的药啊。"

胤礽倒没想到,胤褆竟这般怕苦,心中偷笑了一阵,手下却不停,一个轱辘钻进胤褆的被窝里躺好,在外面逛了那么久,他早就冷得厉害了,这会儿先暖和暖和再说。

两个孩子并排躺着床上,呆呆地望着头顶上的青纱帐子。

"你怎么过来了,额娘说得了风寒极容易过给别人,小心我把这病也过到你身上去。"胤褆撇撇嘴,说道。

"哼,出痘我都没事,还怕个小小风寒?"胤礽反驳。

"等我病好了,我们再去玩雪吧。和宫里的太监们玩,都是我打他们,一点劲儿都没有,还是咱俩玩有意思。"

"嗯,以后再说吧。"

一个孩子和一个不是孩子的孩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胤褆毕竟还有些烧着,不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着了。胤礽无奈地撇撇嘴,可是被窝里暖烘烘的,他也不想出去,过了一会儿他也睡了过去。

"主子,主子,醒醒!万岁爷在到处找您呢,今晚乾清宫家宴,咱们也该回去换衣服了。"胤礽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到有人在推他,顿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不小心,正好呼在何柱儿的脸上,疼得何柱儿"哎呦"大叫了起来。

胤礽睁开眼,看着小太监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捂着脸,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胤礽这才恍然大悟,从床上跳了下来。何柱儿从一旁拿了斗篷帮他披好,又系了带子。两个人急匆匆地告别了惠妃,从延熹宫出去,往乾清宫赶去,半路上正巧赶上寻过来的康熙。

"臭小子,你又跑哪里去了,父皇不过一时没看住你,便要无法无天了。"康熙找得上火,可真见到胤礽,火气却是瞬间消了下去,只象征性的把他抱起来,拍了拍屁股,就算是放过了他。

"听说保清哥哥病了,我就去看看他,让父皇担心了。"

"兄友弟恭,倒也是一段佳话。"康熙笑了笑,将胤礽抱得更紧了些,往乾清宫的方向大步流星的走去。

胤礽听出康熙心里还算高兴,心中落了下来,于是安安静静趴在他肩膀上,看着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和侍卫们长长的一排,满地的白雪被这样来来往往的踩过,已是一地灰蒙蒙的,看着让人厌得很。

回到乾清宫,就是忙忙碌碌的换礼服,康熙为了找胤礽耽误了些时间,皇太后已派人来催了一次,换衣服的空隙,康熙又伸手拍了胤礽的屁股,数落了他几句,怪他乱来,误了时辰。

胤礽撇撇嘴,在心里暗自腹诽康熙罗嗦话多,倒像个老妈子似的。

身上收拾好了,父子两人急匆匆绕到正殿,后宫嫔妃都已等候多时,胤礽被康熙牵着在他身旁落座,顿时被满屋的珠光宝气刺得眼睛发昏。金钗玉镯,花钿步摇在烛火下泛着光,一股子璀璨金光的奢靡。

一众嫔妃皆是盛装出席,一脸钦慕地看着康熙。

帝王正是年轻的时候,二十几岁的康熙,星眉朗目,身材欣长,一派的帝王气势,如同一把刚刚锻造而成的宝剑,锋芒毕露,还未有一把足够华丽的剑鞘包容。但凡京中适龄的八旗的女子们,哪个不是心心念念等着选秀的日子,更不用说这些久居宫中的妃子了。

胤礽顺着那些女人们的目光,仰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男人眉眼间的霸气已经被岁月打磨的渐渐成熟,却又不是他过去记忆里那种让人猜不透的老谋深算。

这时候的康熙,锋利却也张狂,比后来的深沉少了几分沉稳,多了几分意气风发,让他微微有些恍惚。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父亲,也曾有这般风华正茂的时候。

众嫔妃见过了礼,父子俩分别落座,胤褆也已经乖乖坐在母亲身边,因为生病的缘故,脸色有些发红,神情倒是兴奋,巴巴地看着胤礽。

康熙很快注意到了他,笑道:"胤褆可是有什么话要和太子说。"

胤褆点了点头,嫩声嫩气地站起来,叩首道:"启禀父皇,儿臣给太子弟弟和父皇分别准备了一份新年礼物。"

"哦?你为我们准备了什么?呈上来。"康熙听到这话,一时来了兴趣,继续问道,盛满笑意的眼睛却用余光瞄向惠妃。惠妃显然是知道儿子准备礼物的事情,亦是含笑,只是碰到康熙的目光时,又不着痕迹地低下了头,露出谦恭的模样。

太沉不住气了。

胤礽在心里感叹。

胤褆这样的年纪,哪里有心计准备像样的礼物讨好父皇,定然是惠妃授意,想要讨皇帝的欢心。却不知如此以来,反倒惹了康熙的反感,连带着毫不知情的胤褆也会因此受到拖累。两世的经验累积起来,胤礽算是知道了些与帝王的相处之道。

你得让皇帝知道你对他的心思,却又不能让他觉得你是故意表现给他看的。讨好皇帝的方法很多,只是这其中的技巧和分寸,才是最最难以把握的事情,特别是你要讨好的是个雄才大略,聪明绝顶却又生性多疑的皇帝。

胤褆准备的礼物是两枚印章。给康熙的那枚,刻得是"海晏河清",给胤礽的那枚,刻得是"手足情深"。用的是上好的羊脂玉,握在手中,温润滑腻,色泽诱人。

胤礽虽未正式入学,但康熙极其重视他的启蒙教育,每日都会专门安排时间,亲自教他读书认字。这些字的意思,即使是幼年时的胤礽也是懂得。

康熙看着那两枚印章,似笑非笑地问胤礽:"你哥哥给你刻得章子,你可喜欢?"

胤礽心中微一犹豫,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孩子收到礼物,少有不喜欢的时候。

"你喜欢就好。"康熙笑着点头,随即吩咐人将东西收起来,送到南书房去,又不疼不痒地夸了胤褆几句,叮嘱他好好读书,却未提惠妃半句,也未有什么正式的赏赐。

随后,康熙吩咐开宴,再未说一句。

惠妃的脸上掩不住有些失望,而其他的嫔妃看出康熙对胤褆的行为也没有多少欢喜,看向惠妃的表情都是讥笑。

胤礽冷眼旁观,一转头却撞上康熙的目光,闪烁的眼神里露出些许担忧和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心中微微一怔,竟是一乱。

康熙十八年春,皇帝下令,将奉慈殿改名为毓庆宫,重新修葺,作为太子东宫。同年,胤礽搬入毓庆宫。

时年,康熙二十五岁,胤褆七岁,胤礽五岁。

毓庆宫父子情深

虽说是七月流火,可这一阵,暑气却还未褪,胤礽窝在惇本殿,半躺在榻上,手里捧着冰镇的梅子汤,心里一阵阵的烦躁不安。几个宫女在他身旁打扇,那点柔柔弱弱的小风儿哪里有什么用,只让人愈加的讨厌。

"行了行了,你们都下去吧。"胤礽心烦的挥了挥手,将衣襟的襟口扯松了些。"何柱儿,找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来,给爷使上劲儿扇!"

何柱儿应了一声,又找了几个粗使的太监过来,胤礽这才算是消停了一会儿,眉眼间却仍是阴沉的厉害。

他也不知怎么的,今儿早晨一起来,便是满心的发慌,昨日康熙给的功课也没心思温习。虽说那些东西他早就背过,可是毕竟时隔日久,有些地方他也记不太清楚,偶尔也要翻一遍才能应付的了康熙的检查。可是今日,他斜倚在榻上,却是心神不宁,什么也做不下去。

"何柱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胤礽皱着眉,嚷嚷道。

"回太子爷,现在已快到巳时了。"

"想来父皇也该下朝了,罢了,帮我收拾收拾,一会儿我要去一趟乾清宫。"胤礽从榻上坐起来,将一口未动的梅子汤递给何柱儿,嚷嚷着要人帮他更衣。

穿戴完毕,胤礽又出了些热汗,正是晌午最热的时候,他也不知怎地,就是心静不去,来来回回的折腾。方要走出门去,乾清宫便传来消息,说是康熙下了朝,正往毓庆宫这来,准备与太子殿下一同用午膳。

一众宫女太监又开始忙忙碌碌地收拾。

胤礽眼皮跳的厉害,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急匆匆地从屋里钻出来,便往外走。方出了惇本殿,便正好撞到明黄色的袍子。小孩子身量不足,跌跌撞撞地倒在地上。

康熙本来脸上含笑,见他这般莽撞,微微有些不满的皱了眉,只背手站在那里。几个长眼神的宫

女太监急忙将胤礽扶起来。

"今儿是怎地了,这么莽莽撞撞的。你这孩子,也该有点天家的仪态!"康熙说罢,面色却是缓了下来,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素来机警的儿子。

胤礽心口跳得厉害,被宫女们扶起来,也不乱动,只呆呆仰头看着康熙,额上汗水沁下来,他伸手去擦,竟是一片冰凉。

这是怎么了?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康熙十八年,康熙十八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心里着急,记忆里却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罢了,先进来吧,和我说说你今日学了什么功课。"康熙见他神色有异,心里亦是泛着嘀咕,只拉着他的手,进了屋,又取出《大学》来,翻出昨日学到的章节,让胤礽背诵。

胤礽心神不宁,背得拌拌磕磕,不复过去的流畅,还背错了五六处。康熙渐渐变了神色,冷哼了一声,将书本扔在桌子上。"皇太子今日心不在焉,连功课都不愿做,到底是怎么回事?何柱儿?你过来给朕说说!"

太子千金之躯,就算是功课不认真,自然不能挨罚,按规矩该是由身边伺候的伴读受罚。胤礽年纪尚小,还未有伴读,是以,挨罚的素来都是何柱儿。

何柱儿听康熙这样说,心知这顿罚是免不了了,急忙跪下求饶。

胤礽被吵得心烦,发起了脾气,嚷道:"不就是这一节背的不好吗?为难个下人有什么意思,不如直接来罚本宫罢了,要打就打!"

这一句话下来,更是让原本就有了火气的康熙火上浇油。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罚你?"康熙厉声道,一对鹰目犀利地瞪着胤礽的脸。

胤礽站在康熙面前,低头不语,一张小脸却明显是气鼓鼓的,让康熙皱紧了眉。

"你可还有不服?"

胤礽摇摇头,"是儿臣用功不够,请父皇责罚。"

见胤礽率先服了软,康熙便有了台阶下,脸色缓和下来,哼哼了两声,也不说要怎么罚他,只叫李德全去传膳,看样子,这午膳是准备在毓庆宫里用了。

胤礽坐在康熙身边,依旧是闷闷不乐的模样,心里也跳得厉害,心神不宁的,让康熙频频皱着眉,"你这孩子,今日是怎么了。"

他话音未落,整个宫殿突然晃动起来,只听见远处一阵阵隆隆巨响,如同一道惊雷落了下来。一瞬间,胤礽几乎以为是错觉,头顶上簌簌落下灰尘,木柱发出被坳断的嘶哑呻吟,他慌乱的抬起头,看到康熙同样惊恐的脸。仿佛只是一瞬,面前的男人冲了下来,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跌跌撞撞地朝宫殿外跑去。

一时之间,沙尘飞扬,遮天蔽日般得从天上倾泻下来。地面如同翻滚的沸水起起伏伏,胤礽被康熙紧紧抱在怀里,看着因为波动而挤压变形的宫门如同梦境。哀嚎声尖叫声响成一片,却远远没有扶在他腰间的那双手来的真实。

胤礽一阵恍惚,待他回过神来,他自己已经站到了毓庆宫的花园里,康熙气喘吁吁地站在他身边,一只手仍按在他的肩膀上。几个侍卫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朝着东方磕头,嘴里念念有词。

花园里一座假山压倒了一个太监,很快形成一片血泊。毓庆宫刚刚休整完毕,却也塌了大半,周围到处都是哀嚎声,遥遥地,还能闻见血腥的气味。

"都给我起来!现在不是磕头的时候!"康熙呆了半响,便回过神来,大吼道,"李德全,派人去看一眼,乾清宫塌了没,如果没塌,马上派人去通知辅政大臣们,立刻进宫,到南书房面圣!"

"奴才遵旨。"李德全抹了抹脸颊上的擦伤,匆匆走了。

康熙这才定下神来,回头抱起胤礽,他的手微微发着颤,身上还沾着尘土,眼神却满是帝王的霸气和坚定神色。

"保成,怕不怕?"

"父皇不怕,保成就不怕。"胤礽亦是浑身发颤,他终于记起自己为何会心神不宁。上辈子,这场天灾在他年少的记忆里留下了足够血腥的记忆,虽然经年日久,渐渐模糊,但下意识的,他仍然会因此心慌意乱。

"好,你现在,带着侍卫去慈宁宫,保护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知道吗?"康熙咽了口唾沫,在胤礽的额上印下一个吻,他的唇上沾了沙子,微微有些咯人,可是胤礽却突然觉得心静了下来。

年幼的皇子镇定地点点头,朝地上那几个吓瘫了的侍卫挥挥手,道:"现在,你们几个随本宫一起到慈宁宫去!"

五岁的孩子,带着皇家帝王血脉的威严,淡然说道,他的小手攥得紧紧的,头也不回地朝毓庆宫外走去。

史载:康熙十八年七月二十八日庚申巳时,地内声响如奔车,如急雷,天昏地暗,房屋倒塌无数,压死人畜甚多,地裂深沟,缝涌黑水甚臭,日夜之间频震,人不敢家居。

这一日,胤礽陪皇太后和太皇太后宿在慈宁宫,到处都是脚步凌乱满面惊恐的宫女太监,胤礽陪太皇太后跪在慈宁宫的佛堂里,日夜诵经,祈祷这场灾难早点过去。

经历过三朝更迭,辅佐过两代君王的老人静静地闭着眼,胤礽偷偷抬头看她,老人的脸上布满细纹,几乎看不出年轻时风华绝代,却依旧是庄重大气的模样,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沧桑,平静的像一汪古井。

"如果累了,就去休息吧。"老人似乎感觉到了胤礽的模样,睁开眼睛,转头看着他。

胤礽摇摇头,"保成愿意在这陪着您,为父皇,为大清祈福。"

老人听了这话,含笑摸了摸胤礽的头,并不答话。

二人又呆了一会儿,外面有人传报,说是皇上来了。

胤礽听了,急忙将老人扶起来,这一老一小,一同往慈宁宫正殿去了。

几个人相互之间见过礼,一同在暖阁里坐下,康熙将胤礽抱在怀里,问了他这一日来的近况和慈宁宫的情况。胤礽一一答了,康熙这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自地震发生之后,他便径直去了乾清宫,处理一应灾情事宜,如此过了一整日,这才得了空来慈宁宫看望几位老人和胤礽。虽说太皇太后早已传出消息,说这里一切都好,但如此大的一场灾难过后,若是未见到亲人站在自己眼前,康熙如何放得下心来。

见众人无事,康熙这才整理了思路,将此时的情况说与太皇太后。这位老人,虽说已经不再问政事,但遇到重大的事项,康熙还是忍不住想要听听她的意见。

"孙儿已经下令,要各地官员将损失报上来,有户部和工部统一安排赈灾和修葺房屋的事情。内务府也已经在统计宫中各处的损失状况……"

胤礽这一日也几乎没有合眼,小孩子的身体毕竟不如大人,很快精力不济,窝在康熙怀里,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已是傍晚,康熙回了乾清宫,给胤礽留了话,叫他继续在慈宁宫里再呆一宿,明日再回毓庆宫去。一觉睡过去,胤礽耽误了午膳,只觉饿得厉害,便吩咐何柱儿随便上几个小菜来。这边厢正吃着,惠妃和贵妃佟佳氏结伴到慈宁宫来请安,一同前来的,还有胤褆以及刚年满一岁的胤禛。

前世的时候,胤礽与胤禛的关系一直不错,在胤礽被废之前,他和十三阿哥胤祥可都是彻彻底底的太子党。只是后来,胤礽失了帝心,他才渐渐掺和进了夺嫡的争端了。不过现在,胤禛还只是个不到一岁的奶娃子,被奶娘抱着,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胤礽见了胤禛,回想起前世这个四弟,微微笑了起来。

说起来,当初他对这个四弟,可还是有几分偏爱的。胤禛这人,性烈如火,爱恨分明。喜欢的人,便千方百计的将所有的一切都给他;不喜欢的,则是冷眼相对,对方就算被千刀万剐,他也

不会皱一下眉头。

想底下的那些官员,私下里管胤禛叫冷面王爷,却又有几人知道,这位冷面王爷私下里那副小孩子模样。胤礽兀自出神,便觉得有人拽他的衣襟,他下意识的低头,见小小的胤禛被奶娘抱在怀里,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拽着他的袖子,笑弯了眼睛,嘴里模模糊糊地唤着:"咯……咳……"

胤礽微微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这孩子是在叫"哥哥",顿时心里一暖,小心翼翼的伸手,将他抱在自己怀里,随后才抬头看着佟佳氏,"佟额娘,保成可以抱抱他吗?"

佟佳氏见了,手中的帕子瞬间搅紧,却只是微笑着说:"太子殿下这般喜欢胤禛,是胤禛的福气。"

胤礽听罢,笑了起来。

胤褆见到胤礽,眼前顿时一亮,呲牙裂嘴的笑起来,露出四颗小虎牙,向几位长辈请安以后,便蹦蹦哒哒地蹭到胤礽身边,伸手逗弄小胤禛,却被一巴掌拍在脸上,逗得胤礽也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太皇太后微笑着看他们,笑道:"兄弟之间这般亲厚,真是福气。"老人一边说着,犀利的目光扫过佟贵妃和惠妃的脸,又略微复杂的看了胤褆一眼,道:"你们几个去一边儿玩吧,不必拘束。"

胤礽和胤褆应了一声,便抱着胤禛退了下去。

太皇太后那般的目光,还是小孩子的胤褆不懂,年纪轻轻的佟贵妃和惠妃也未必懂,胤礽却是懂了的。那个老人,怕是已经预料到了什么吧。胤礽在心里叹息着想,身在帝王家,哪里还有什么兄弟之情,唯一值得怀恋的,怕是只有年少无知时,那一点点好不介怀的笑容。

南书房胤礽献策

康熙十八年的下半年,于大清朝来说,亦是坎坷的半年。断断续续的余震如同萦绕在京城上空的梦魇,时时笼罩在人们的心头。

七月二十九日午刻又大震,八月初一日子时复震如前,自后时时簸荡,十三日震二次。十九日至二十一日大雨,三日,衢巷积水成河,民房尽行冲倒。二十五日晚又大震二次。内外官民,日则暴处,夜则露宿,不敢入室,昼夜不分,状如混沌。朝士压死者则有学士王敷炳等,积尸如山,莫可辨认。通州城房坍塌更甚。空中有火光,四面焚烧,哭声震天。有李总兵者,携眷八十七口进都,宿馆驿,俱陷没,止存三口。涿州、良乡等处街道震裂,黑水涌出,高三四尺。山海关,

三河地方平沉为河。环绕帝都连震一月,真亘古未有之变,举朝震惊。

灾难随之而来形成的连锁反应,也让人焦头烂额。蝗灾,瘟疫,水灾……京郊的乱坟岗,堆满了尸体。死去的人因为面目模糊而无法被辨认,加上天气的缘故,只能尽快掩埋。而这样的时刻,京城里唯一火爆的生意便是棺材店铺,到处都在置办丧事,京城里一片死寂。

似有似无的血腥气味一直飘散的空中,混着尸臭和雨水的潮湿气息,让人作呕。瘟疫渐渐流传开来,胤禛年幼,很快发起热来,急的康熙愈发焦躁不安。

活着的官员们脚不沾地的忙碌着,药材、粮食、棺材……陆陆续续地发放到各地,康熙眼看着国库的银两源源不断的流出去,云南战事未息,粮草和补给一天也不能断下。各地死于灾难的人数每一日都在增加,那奏折上轻巧的一笔,便可能是一场无法停止的血腥。

胤礽坐在毓庆宫的院子里,静静地仰望天空。空中仍然飘散着一股子腥臭味,即使拿熏香熏过了,也祛除不去,如同这场灾难,如影随形,无法摆脱。

上一世,他尚且年幼,对这场灾难记忆模糊,而这一次,却将整场灾难都一一看在眼里。死亡竟是如此紧迫,即使是大清朝最最英明神武的帝王,在这样的灾难面前,亦是如此渺小。民间的诘难声一浪高过一浪,前朝的反清势力也在蠢蠢欲动,百姓们抱怨着帝王失职,以致上天降下罪责。一道道罪己诏发下去,看着康熙日渐憔悴的脸,胤礽心里竟开始为他这位父亲而感到心痛起来。

天灾如此,帝王何辜?

一连半个多月,康熙都未曾来过毓庆宫,只有消息断断续续地从乾清宫里传出来。最近三日,乾清宫西暖阁的灯都曾息过。

虽说皇帝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但这样不眠不休的处理政务,却也有些积劳成疾的征兆。胤礽忍了三日,终究是忍不住,派何柱儿去乾清宫问安,只说太子甚是想念,想要父皇过来看他一眼。

谁料,那边只回了个忙着呢,便再未理会。气得胤礽脸色发青,在毓庆宫里坐立不安起来。

重生回来已经一年有余,或许是儿时康熙的宠溺让他渐渐放松了心情,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当年众星捧月的年代,只要小心谨慎些,或许便可以坐稳了这位置。

可是,这一连数日的冷淡,让胤礽逐渐意识到无论何时,父皇他首先是大清朝的皇帝,其后才是他的阿玛,无论前世今生,在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心里,无论是如何备受宠爱的儿子、臣子、妃子……都不会比大清的江山更加重要。

生在帝王家,他早该有这样的觉悟才是。

当灾难来袭的瞬间,他的父皇会奋不顾身地护着自己,可是随后,理智总归占据了上风,天下黎民都是皇帝的子民。

焦躁地脚步声戛然而止,胤礽站在惇本殿前,深深吸了一口气,"何柱儿,去乾清宫!"

即然重生也终究不能免除这些事情,那么他便只好,做个足够聪慧,足够让康熙喜欢的儿子了。不失圣心自然最好,若然出事……以后便是再逼一次宫又何妨?

胤礽此时,心里竟有些悲壮地心情,他一生被帝位所累,此时满心悲愤,又忆起往日康熙的薄情,几乎快要忘记了,他此时还不过是个五岁的稚儿。

此时的乾清宫正是人进人出,一片忙碌。

大臣们无论是进去的还是出来的,都是满面愁容,脸色苍白,双目无神,显是累了多时,更不用提一天十二个时辰,不断接见大臣的皇帝了。

胤礽进了南书房,康熙正与熊赐履、索额图、明珠等人商议,众人皆是两眼充血,一脸疲惫之色。

"保成怎地过来了,朕已说过,近日公务繁忙,你若有事,自与太皇太后说去。"康熙见胤礽进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中朱笔。

胤礽行过礼,走到康熙身边,"儿臣听闻父皇三日未曾合眼,心里惦记,是以特来向父皇请安,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可以让儿臣为父皇分忧。"

康熙本是一肚子的火气,却被胤礽最后一句话给逗笑了,"你这孩子,倒是人小志不小。有这样的孝心和魄力已是不易。既然如此,你便坐在一旁仔细听着吧。"

索额图见此,也急忙附和道:"太子殿下虽然年幼,但有孝心如此,是大清国的福气,也是奴才们的福气啊。"

"索额图倒是打得好算盘。你既然是太子的叔公,这可不就是你的福气嘛?"康熙见胤礽如此,心情好得很,几乎笑弯了眼睛,难得的拿索额图打趣道。

皇帝既然发了话,李德全急忙吩咐小太监又拿了个椅子过来,放在康熙的座位旁边,胤礽在上面坐好,仔细听着期间的政事。

前世,他二十三岁便在康熙御驾亲征之时,以太子身份监国,也算是饱经历练,虽资质不及他的父皇,但胜在经验更多,是以很多政策之中的问题,他倒是看得出来。

只是……很多事,以他此时的年纪身份不符,即使明知其中有误,也不敢说出来。

这一阵,康熙正因国库空虚,后续赈灾的款子凑不齐而有些烦躁。京中富户已经被户部挨个搜刮了一遍,就连宫中都下令裁剪支出,以作表率。只是这些角落里抠出来的小钱不过是杯水车薪,填不满赈灾这个大窟窿。

胤礽听了,心中微微一动,他略微记得当初出了这事,康熙后来下密旨,另驻守奉天的副都统安珠瑚秘密考察当地的矿藏情况。后来,果真是依靠那里的矿藏,让国库充盈了几分。

是以,胤礽心中一动,插嘴道:"如果缺钱,那就多造些银钱不就好了吗?"

康熙听罢,甚有些不喜,皱眉道:"银钱岂是随随便便便就能造出来的,其中所耗银铜等物可不是工匠们变成来的。"

胤礽歪了歪头,露出一副思考的模样,随后答道:"那就去有银有铜的地方去挖!不就行了!"

此话一讲,在场几位官员俱是一震,康熙更是眼神一亮,随即不动声色道:"太子尚且年幼,怎可胡言乱语。朕要你在旁听政,是谅你一片孝心,莫要在大言不惭!"话虽严厉,口气却是温

和。

胤礽见此,急忙告罪,瞪着无辜地眼睛看着康熙。

康熙又装模作样地与几位大臣闲聊几句,却随后以身体不适为由,将一众辅政大臣统统打发了回去。

见众人离开,康熙这才转头看着胤礽,一脸喜色,心道:保成年纪虽小,但不愧是朕的太子,所言所行,具是精妙。虽说是戏言,但真真有些道理在。以后若再聘请严师指导,他日不可限量。

他心中虽然如此想,却不愿胤礽过早养成矜骄的性子,只不动声色道:"以后若有话要说,不可当着众大臣的面胡说,只可和父皇私下里谈论。你虽为太子,但毕竟年纪尚幼,那些小孩儿言语,在外人面前可要给我收一收。

胤礽一脸似懂非懂的神情,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拽住康熙的衣襟,"是,保成知道了。父皇,他们都走了,您也该休息一会儿了吧。"

康熙见此,料他年纪小,听不懂这些,倒也不恼,只笑道,"再等父皇片刻,待父皇写完这道折子,便与你一同休息!"

迅速写完了密旨,康熙唤了李德全来,叫他派人送到奉天副统领安珠瑚处,随后抱起胤礽往寝宫去了。

这一夜,胤礽再次宿在了乾清宫内。

解决了一大心事,康熙终于松了口气,年轻的脸露出些许疲惫之色。为了赈灾的事,他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未好好歇过了。

何柱儿见胤礽要宿在乾清宫,急忙派人去毓庆宫送个信,正巧遇到从外面回来的李德全,急忙迎了上去。

"李公公这是去帮皇上传旨吧。"何柱儿笑嘻嘻地凑过去搭讪。

李德全哼了一声,算是回答,随后瞧见四下无人,悄悄凑到他耳边说道:"今儿晚上,皇上本来准备去延熹宫那儿歇一会儿,谁料太子殿下半道过来,竟让延熹宫那位白等了半天。"

何柱儿一听,先是一愣,再看李德全一脸探究地神色,急忙压低了声音道:"这次可还真不是有人鼓动太子。确实是殿下自己要来看皇上的。"

"哦……"李德全似有深意地应了一声,说道:"咱们这位万岁爷对太子是最最上心的,也最恨奴才们嚼舌根子。你只要好好照顾着太子,别瞎出些调皮捣蛋的注意,这恩宠赏赐只多不少。"

何柱儿急忙点头,明了地拱手道:"多谢李公公指点。"

李德全笑了笑,进屋伺候去了。

"木兰"场八旗显威

"啪!啪!啪!"三声轻响,胤礽轻轻吐出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小弓,轻轻揉了揉有点酸痛的手腕。何柱儿凑过来,用帕子帮他擦拭额角的汗水,讨好地叫道:"主子!您果然威武不凡!三箭全都中啦!"

时值六月,天气愈加热了起来,胤礽只觉身上出了一身热汗,被何柱儿聒噪地声响搅得心里烦躁,轻轻皱起了眉,"不过三箭,大惊小怪!像什么样子!"这三箭虽然都射中了靶子,离着靶

心却还要一段距离。

论起骑射功夫,昔日大阿哥胤褆,三阿哥胤祉都比他出挑那么一点,这一世他既然早已知晓,自然更不能放松,反而要加倍努力,若是论文韬武略太子都是凌驾于众阿哥之上,而这一世他为人处世再小心谨慎些,或许便可以为坐稳储位,增添一些筹码……

此时,据胤礽重生回到过去已经过去了四年,八岁大的皇子渐渐抽长,有了点少年的身形,能拉一石半的弓,可以骑一匹性情温顺的小母马。

可是,还不够。

胤礽深深吸了一口气,距离他足够强大,可以从容不迫地保护自己,还差得远了点呢。收了弓箭,胤礽轻轻揉了揉自己的有些酸痛的胳膊。

正准备回去换身衣服,便听到外面的太监朗声大喊"皇上——驾到——"

随后便见康熙一身明黄袍子,大步走了进来。

胤礽见此,急忙上前行礼。

何柱儿激灵地将方才胤礽练箭的情况说了出来。

康熙听了,脸上露出喜色,笑道:"朕的保成果然厉害。为君者就当如此,文武并济,方能治理好国家。

"儿臣谨听父皇教诲。"胤礽恭恭敬敬地低头见礼。

随后父子二人一同进了屋,待胤礽换了衣服,简单梳洗了一番,再出来时,便见康熙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今日练过的大字。

这方面,胤礽倒真是拿手的。

"保成的字倒是愈发练得好了。"康熙拿着宣纸,笑语盈盈地看着胤礽,"只是,你这孩子,小时候还有几分稚气,怎地略微大了几岁,便像个小老头儿似的,死气沉沉地。朕看大阿哥都比你这孩子多几分顽皮。"康熙说着,爱怜地摸了摸胤礽的脖颈,眼底难得的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胤礽微微一怔,心中咯噔一下,竟略有些后怕起来。他重生回来,不过四岁,一开始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唯恐露出马脚。如今日子渐长,在这方面他反而略微放松了警惕,转而专注于如何表现的更加优秀,博得父皇的喜爱,不曾想反而忘记了伪装。

八岁的胤礽,正是好动的年纪,又未曾出阁读书,被父皇宠得无法无天,张扬跋扈的时候,怎会

这般小心谨慎,谦和有礼?

感到康熙的视线一直在头顶上徘徊,胤礽做贼心虚,吓得冷汗直流,只低着头,不敢吱声。

"这是怎么了?朕又不是怪你,你这孩子……哎……"康熙见胤礽煞白了小脸,心中一痛,急忙弯腰将他抱进怀里,搂紧了。

"朕不是怪你……朕八岁登基时,朝中内有鳌拜专权,外有三藩独霸一方,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唯恐行差踏错一步,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可是你不同,你额娘虽然去了,但你还有朕在,保成,朕希望你以后做个好君主,好太子,却更希望你过得快乐,而不是现在这样,小小年纪就偏要这么……保成,你且记住,无论出了什么事,总有你皇阿玛护着你,保着你。"

胤礽趴在康熙怀里,看着明黄色的衣襟上,绣着的蟠龙祥云图案,在眼前一晃一晃的,耳朵里还能听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皇阿玛……"胤礽哽咽了一声,心口一热,却有些无言以对,此时此刻,他说不出自己的心事,只能抱紧一点,抱得再紧一点……

"好啦,什么都别多想,给朕好好的用功读书,将来这天下都是你的。朕今天来,是专程来告诉你,再过半个月,又是木兰打围的时候了,这一次,朕要带上你和大阿哥、三阿哥,你这个太子当给兄弟们做表率,好好表现,让蒙古各部和那些个武官们看看咱们大清朝太子的威风!"

胤礽心中一动,似乎隐约记得当时的事情,轻轻点了点头。

康熙十八年时,胤礽便因为围猎时射杀了一鹿四兔而被康熙大家夸赞,这一次,自当尽全力,再在众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夏季刚过,正是七月流火的时候,去承德以北三百余里,柳树成荫,将整块草地森林围绕成墙,里面飞禽走兽,纵横山野。遥遥地便能听到虎啸鹿鸣,随着万马奔腾的骑兵,躁动不安起来。胤礽随着康熙在队伍的最前面,他身下骑着一匹小马,是蒙古今岁进贡的野马配种生下的,一身雪白的毛色,不带丝毫杂色。胤礽一身杏色,跟着康熙进了御营。

掀了黄幔帐,胤礽与胤褆、胤祉一起进了康熙的营帐。此刻康熙坐在桌案前,看他三个年岁渐长的儿子都是身背弓箭,一身行服干练有力,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明日围猎,你们三个跟着你们的皇伯父一起,叫他教教你们,战场上该干什么!"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三人一同行礼以后,一同退了下去。

出了营帐,胤褆便一脸挑衅地朝胤礽看了过来。这些年,胤礽有心修补兄弟之间的关系,为后来铺路。奈何,胤褆身份所限,两个人总是被人比来比去,周围又尽是些挑拨离间之辈。近一年来,胤礽与胤褆越发不够亲厚起来,反倒与胤祉关系密切了些。

"听闻太子殿下这些日子苦练骑射,如今已经能拉开一石半的弓了,真是勤勉啊。"胤褆笑道。

胤礽露出一个明显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谁人不知胤褆天生力大,八岁那年已经能拉开两石的弓,却偏偏要跑来夸奖他,说他不是故意寒颤人都无人信。

"大阿哥谬赞了,咱们满人虽是马背上得天下,但这骑射一事,却也并非只靠气力便可取胜的。我们兄弟几人,都还应勤勉才是。"胤礽笑着说罢,身边的胤祉也接了上来。

"太子殿下说的有理,我们毕竟年幼,这骑射之道,可还差得远了呢。"

这一番话说罢,胤褆毕竟年轻,脸色霎时铁青,梗着脖子,连招呼都不打,便扭头走掉了。

胤礽目送他离开的背影,微微露出一个苦笑。这一段话,此时恐怕已经一句不差的传到他那位皇阿玛耳朵里了,虽说此时的冲突都可推说是年少气盛,但仍少不得让人留下太子高傲,与长兄不

合的印象。

罢了,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二日清晨一早,八旗尽出,黄白红三旗将围场围得水泄不通,里里外外围了不知几层。随后,只见镶蓝旗众将士从围场打马而回,直奔御营。而康熙此时,已经乘了步舆,立在高处,见场上军容整齐,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他骑上御马,从将士们开出的缺口处,进了围场。

按照惯例,天子射猎时,其余人等皆不可猎,以示天子尊贵。

只见,神机营、虎枪营以及一众王公大臣,浩浩荡荡拥簇着康熙往围场奔去。

围场之中,飞禽走兽本已被马蹄声惊得到处乱窜,见这般气势雄伟的场面,更是吓得左右乱窜,一时之间,沙尘蔽天,康熙文武双全,又年纪轻轻,此时稳稳立在马上,弯弓搭箭,面容冷峻,瞄着一匹成年雄鹿,松了弓弦。只听到弓弦发出"嗡"的一声震响,离弦之箭射中了雄鹿的后腿,随行的将士和大臣们连连喝彩,一时之间,赞美声连成一片,几乎压过了马蹄声。

康熙不以为意,淡淡一笑,又取出一支箭,随手射中一只兔子。

胤礽跟在他身边,看着这位文武兼修的君主从容不迫的指挥着将士们打卡子、赶帐、合围,好不热闹。

此时的康熙正是盛年,身强体健,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即将翱翔于天际的锋芒毕露,三藩即将事了,早年写在乾清宫柱子上的三件大事,已然就要去了一件。这位日渐强壮的帝王正按部就班的按照他早年做出的计划,将棋子一枚一枚的从容下在江山这块棋盘上。

胤礽看着这样的康熙,心中微微一颤,竟不知该想些什么才好。似乎在他的记忆里从未想过康熙如今这般样子的年纪。

毕竟那时候,他年纪尚小,记忆随着年岁的增长,被慢慢淡忘。是以,渐渐地,他的记忆力只剩下康熙晚年时疲惫而又神经质的目光,看着他,却又似乎在看着别人,以及……那些无休无止的不信任。

"胤礽,一会儿跟好了裕亲王,你毕竟年纪尚小,还是以安全为重。"康熙皱了皱眉,低声道,周围声音嘈杂,他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即使是跟在胤礽身旁的胤祉,也未曾听清这位父皇说了什么。

"是,皇阿玛。"胤礽轻轻点了点头,心头微微一暖,露出一个清淡的笑容来。

康熙见此,亦是一笑,缰绳一抖,率着众人,往御营奔去。

帝王回去以后,后面该表演的便是这些蒙古王公、八旗将士和皇子们了。

临危乱太子射虎

待康熙回到御营临时搭起的城上,下达了围猎的命令。八旗的将士便如同出笼猛虎,朝猎物们奔去,一时之间,笙旗蔽空,战马嘶鸣,杀声震天。

大清的帝王们定下木兰围猎的制度,绝不是只是为了取乐,更重要的是要让八旗子弟时时刻刻都要记得,满人是在马背上夺下的江山,骑射之术无论何时,一丝一毫都不可放松。且围猎之时,更是考核各军将领治军之能,众皇子阿哥骑射之术,威慑蒙古王公的大好时机,是以康熙一声令

下,众人皆不敢掉以轻心,这木兰围猎,便如同战场一般,一时杀气腾腾起来。

木兰围猎大约二十天,前几日,三位阿哥各有所获,再结合了年龄来看,倒也差不了多少,是以这最后一日,特别是胤褆与胤礽之间的火药味愈发浓厚起来。

胤礽跟在伯父福全身边,旁边跟着胤祉胤褆,身后大批护卫禁军拥着纵马山林。阿哥们都是年少气盛的时候,急着相互攀比,由着自己的性子,在里面横冲直撞地乱闯,很快分开了方向。胤礽依着小时候的零星记忆,往南边的树丛径直奔去。

南边树丛茂密,这时节,几乎是遮天蔽日。胤礽冲得极了,几乎把福全和身后的侍卫甩出五六丈远。

胤礽依稀记得他九岁那年,便是这样追赶一只兔子,纵深进入密林深处后,遇到一吊睛白虎,被他连射三箭而亡。这些事,他虽然有印象,但细节却记得不甚清楚,却是日后康熙与他聊起儿时旧事,频繁说起的事情,彼时他心里有些不耐,却不想,如今这些小细节反而成了讨好康熙的手段。

这般纵深入了密林,胤礽放慢了马步,一边四下打量,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境况,中间偶遇两三只兔子,他却未放在眼里,只等着老虎出现。

这样慢了下来,福全很快赶上,后面另跟了七八个侍卫,皆是面露惊颤之色。毕竟太子仍然年少,这般一个人深处密林之中,很是危险。

"太子还是小心些……"见胤礽这样冒进,福全忍不住皱了皱眉,却也不好多说。

胤礽看他一眼,嘴里模糊着应了,心里却不以为然,只推说方才似看到一只雪白狐狸,情急之下,就快了一些。

他这个伯父素来对他不喜,似乎自小时候起,就不曾对他有几分好脸色。却偏偏喜欢胤褆胤禩,后来还因此而被康熙斥责,若不是死得早……还不知要如何卷入夺嫡的战争中去呢。

福全在朝中威望极高,胤礽多少也想过拉拢,只是福全对康熙素来忠心耿耿,即使拉拢过来,以后他与康熙再起冲突,这位伯父也绝不会站在他这边。倒不如来个不卑不亢,至少不能让他轻视。

来回梭巡着周围的情况,树丛中突地传来一阵窸窣之声,随后树丛也晃动起来。看出对方是个庞然大物,众侍卫警戒地将福全和胤礽护在中间,反倒是胤礽自己,气定神闲,手中挽弓,随时准备射杀即将窜出来的猛虎。

可是,虎还没出来,他却注意到身旁的树上,寒光闪过,胤礽厉色望过去,竟见细密的枝桠间,隐约藏了一个黑衣人!

这情况让他心中咯噔一声,随后四下仔细打量,却未见到仍有其他人。而此时,虎啸声已经隐隐传来,那只老虎眼看就要从林子里窜出来了。

胤礽不记得当初有这么一出,微微慌神,身上沁出一丝冷汗,不知该先顾哪一边,唯恐是明珠那边派来的刺客。福全却不动声色地对他说,"别慌,先杀老虎,再管那探子。"

这声音极其低沉,就算是挡在他们周围的侍卫也未必听得清,胤礽却是立刻回了神。是了,他如今才八九岁的年纪,明珠再怎么疯狂,也不会在他这么小的时候,就敢密谋刺杀太子。是他上辈

子夺嫡夺得心力憔悴,简直成了惊弓之鸟。

略一思索,胤礽便猜出了一点树上那人的来历,心思也沉了下来,只目视前方,从箭筒里抽出箭来,瞄准了晃动的厉害的树丛。

老虎终于从树丛里冲了出来,那是只成年雄虎,血口一张,阵阵腥臭味便扑面而来,一根尾巴在身后一荡一荡地,将树丛里的灌木打倒在地,像个剪子似的。

胤礽瞄准老虎的右眼,松开了右手。

弓弦的震荡声犹在耳边,胤礽的箭已经射中了老虎。那只老虎发出一声哀嚎,疼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虎血溅了满地。

福全见胤礽临危不乱,有心全他的功劳,朝几个侍卫们使了个眼色,几个侍卫心领神会,松开了绷紧的弓弦,反而拔出了刀,护卫在二人身边。

胤礽射中老虎,并不停下,立时又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箭,射向那老虎,这一箭正中老虎的额头,可惜力道太小,只射进了一寸有余。

胤礽见此,抿嘴不语,再射一箭,这一箭却是射向老虎的前腿,立时射穿了过去,那老虎连遭重创,已经奄奄一息。待胤礽再取一箭,搭弓满弦,却突地掉转了方向,射向那隐在树上的探子!

只听一声哀嚎,胤礽射中了那探子的肩膀,冷不丁的将他射了下来。

几个侍卫,有两个早已发现了树上之人,只是福全不说话,他们便也没有打草惊蛇,是以,这二人反应最快,见胤礽发难,便提刀扑了上去,将那人绑了个结实,至于其他几人,根本不曾注意到,是以吓了一跳。

趁这混乱的功夫,胤礽又朝那老虎连射三箭,彻彻底底将那畜生钉死在地上。

福全见胤礽小小年纪,举手之间,杀猛虎,伤探子,偏偏还神色不变,不由心生佩服。他本因胤礽的叔公索额图在朝中结党营私,仗着贵戚的身份拉帮结派,打压异己,连带着对胤礽都看不顺眼,这一次却是真真服了这孩子的胆识和机警。

胤礽看着侍卫们将刺客绑好,便勒着马,掉了个头,与福全并骑往来路返回,有了射杀猛虎的功绩,今日的头筹必是自己。是以胤礽放下心来,一边与福全优哉游哉地说着话,一边随便猎些野兔小鹿之类的小动物。

"方才多谢伯父出手。"胤礽低声与福全说道,一是谢他出言提醒,二是谢他拦住侍卫,全他的功劳。

福全淡淡一笑,并不答话。

此时距会猎已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几个皇子和蒙古的王亲们都开始往回赶去,胤礽与福全出了密林,正巧迎上从另一头出来的胤褆。

胤褆年纪渐长,腕力体力都是众阿哥里最强的,手下的侍卫们又有心成全,是以这一次,他可谓是满载而归。

除了挂在马上的四只兔子和三只狐狸以外,跟在胤褆身后的侍卫手中还拖着两只梅花鹿,上面各插了两只雕着胤褆姓名的羽箭。

胤褆见当先一步出来的胤礽,马上所挂的猎物颇少,料定他没猎到多少东西,是以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拍马到胤礽身边,讽道:"太子殿下,今日可是身上有些不爽利?可要大哥分你一些?"

他一边说着,眼睛扫过胤礽马上挂着的猎物,其言语中的讥讽不言而喻。

胤礽低头说道:"并非身上不爽利,只是出了些意外,被绊住了。"他一脸羞涩的模样,倒像是被胤褆的话刺激地羞愧,更是让胤褆喜上眉梢。

福全在一旁看着,见胤礽那副模样,心下虽然觉得有些心机过深,却也没说什么。

几个人正僵着,胤祉一阵风似的朝他们这边跑过来,"二哥!你瞧,我猎到了一只鹿!"胤祉年仅六岁,康熙带他来围猎,本意只是让他"溜溜马",倒不曾想,这孩子竟有些本事,还猎到了几只兔子,并一只小鹿。

胤礽朝他咧嘴一笑,"胤祉的骑射功夫果然进步了许多。"

三个阿哥聚齐了,福全便领着他们返回御营,这时,侍卫们才拖着死透了的老虎从密林里走了出来。至于那个探子,已经先行回报了康熙,从另一条路,先秘密押解返回京中,未敢轻举妄动。

胤褆愣愣地看着侍卫们从密林里拖出来的老虎,皇子们专用的羽箭插在老虎身上。那一刻,胤褆在马上身形微晃,随后便转头看得胤礽带着点揶揄地笑容,立刻涨红了脸。

"二哥!那老虎是你杀的?"胤祉小小年纪,看到老虎兴奋的哇哇叫起来,一脸崇拜地看着胤礽。

胤礽站在旁边,却只是抬头浅笑,淡定从容。

福全见胤褆脸色僵硬,心里笑少年血气方刚,这般好强,出来打了个圆场,说道:"三位阿哥此次出猎,都表现的这样出色,想来皇上已经在御营等着给你们庆贺了。走吧,我们赶快回去。"

胤礽欠了欠身,笑道:"我们年级尚小,比起父皇和皇伯父,还差得远呢。"

福全听罢,哈哈大笑起来,"太子心大,非福全所能及。"

实力不济,乃因年级尚小,待以后羽翼丰满,或便可翱翔九天。胤礽这话,表面是谦虚,内里却

又含了三分傲气,不卑不亢,反倒让福全暗自对胤礽多了丝好感。

这个太子,倒也不似他以前以为的那样,定被皇上宠坏了。

宴酣时王爷提亲

皇太子殿下独自射杀老虎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御营,康熙听了,高兴地连连说了三个"好",随口说下的赏赐源源不断地送入胤礽的营帐里。胤礽留下了一部分,又挑出几件灵巧的小玩意儿给胤祉,另选了一把象牙包金嵌珊瑚珠的匕首,差人给胤褆送去。

胤礽自己则重新梳洗完毕,又换了衣服,这才往康熙的营帐去谢恩。

此时已是黄昏,御营前的空地上,八旗子弟架起篝火,将白日猎下的獐子野兔之类的野物,开肠

破肚,抹上调味用的香料,在火上熏烤。

胤礽经过时,一个侍卫突然上前行礼,随后恭恭敬敬地将手中烹好的野味捧起,道:"奴才哈图给太子爷请安,太子爷吉祥。"

胤礽先是一怔,随后微一挑眉,打量起这个哈图来。

哈图身形修长,但看面孔却极为年轻,似乎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目疏朗,有股子胤礽熟悉的柔和气质。他突然想到,这个哈图正是方才随他一同围猎中,那两个察觉到树上探子的人之一,不禁玩味地笑了起来。

"哈图?本宫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你。"胤礽问道。

"回太子爷,奴才的老爷爷是赫舍里硕色,和孝诚仁皇后属同族……"哈图点到为止,这话并未说完。

胤礽微一恍惚,随后才明白过来,这哈图竟与他的额娘是本家,他此刻上前的意思不言而喻。

"原来如此,你倒是个人才。行啦。本宫记得你了,你现在是御前二等侍卫?待本宫回宫,自会和索额图大人提起你。"胤礽说罢,示意何柱儿将烤好的野味送回他的营帐去,随后往康熙的营帐走去。

哈图?

胤礽回忆起方才那少年细致的眉眼,灵动又恭谨地神情,以及包裹在马褂里修长结实的身材,轻轻笑了起来,倒是他以前会喜欢的类型。

进了营帐,康熙正玩味的拿了个铜质的牌子握在手里把玩,嘴角微勾,但眼底却有一抹愠怒之意,让胤礽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胤礽上前行了礼,随后康熙放下手中的铜牌,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康熙又细细问了当初射虎时的一些细节,以及被胤礽伤了的那探子的情况。胤礽一一答了。许是

觉得胤礽年纪尚小,康熙未与他细说那探子的事情,只嘱咐他不要将此事说出去。随后便让他坐到自己身旁,将几个重要的大臣召了进来。

"这是从昨日在围场里发现的探子身上搜出来的,你们先看看。"康熙随手将手中的铜牌扔给熊赐履,由他开始一一穿看下去,随后几个大臣皆是变了脸色。

索额图面容闪烁,有些迟疑地看了坐在一旁的胤礽一眼。

康熙知他的意思,淡淡说道:"无妨,那探子就是太子抓到的,这些事,让他听听也好。"

索额图听罢,这才说道:"以这铜牌的样式和上面的文字来看,奴才以为,这探子应是准噶尔部噶尔丹的部下。"

康熙自然早已知道那探子的身份,待索额图将对方身份点出来,便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道:"噶尔丹欺人太甚!"

彼时,准噶尔部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噶尔丹野心勃勃,连年征战,已经夺下了喀什噶尔后,又夺占叶尔羌,基本控制了南疆地区,并将战火燃到了漠北。

只是台湾那边战事方起,三藩事平也不过几年,国库正是艰难的时候,还暂时管不了蒙古的那些个不服管的部落。

上辈子,胤礽年纪尚小,正是一心读书的年纪,虽然知道些政事,却不曾亲自涉及。而这一世,却因为之前的表现出挑,康熙倒动了提前让胤礽了解些事情的心思。胤礽也不负期望,少说多

做,一直以来都是滴水不露,未引起别人的注意。

见康熙这般生气,几个大臣自然先说点好听的,让年轻气盛的皇帝陛下消消气,随后则是此时的形势分析,各种情况的推演,蒙古那位王公的态度分析,于此时的胤礽来说,多少有些枯燥无味。

毕竟,他是知道的,康熙三十五年,那位戎马一生的噶尔丹大汗就会兵败身亡,下场凄惨。这时候,无论分析些什么,于胤礽看来,也只能算作一种推演罢了。要真的腾出空来,收拾这些,还要等着台湾那边事了了才行,到那时,北边的局势可不是现在这种情况了。是以,这一场君臣之间认认真真的分析,在胤礽看来,多少有些枯燥无味。

议完事,众位大臣退了下去,康熙转头看着胤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微微皱了皱眉,"太子方才可听懂了大臣们的意思?"

胤礽回过神来,看康熙冷着脸,便知道自己又把他惹恼了,急忙点了点头,从座位上跳下来,走到康熙身边。

"噶尔丹狼子野心,恐怕已经有了觊觎咱们大清江山的意思,不过儿臣觉得,噶尔丹哪里比得上皇阿玛厉害。皇阿玛是满清第一巴图鲁,噶尔丹真的敢来,一定会被皇阿玛打得落花流水!"胤礽一边满眼憧憬的望着他,一边在心里狠狠打了个冷战,这些年,他已经很久没装小孩子了,突然要用这种方法,委实让他觉得浑身都难受起来。

只不过,康熙从来都吃他这一套,听着胤礽稚气的话语,哈哈大笑起来,"保成都这样说了,你皇阿玛一定会打败噶尔丹的!"

男人正是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即使偶遇挫折,却也带着豪迈之气,被胤礽崇拜地眼神望着,立刻笑了起来。胤礽仰着头看他,似乎便看到当初那个在战场上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的男人。

这话说得康熙心情大好,这才带着胤礽出了营帐,外面已经点燃了篝火,八旗的将士们各自围着篝火,笑闹,唱着军歌。

康熙拉着胤礽的手,面带笑容地走到最大的一堆篝火前,宗室里的几位长辈以及胤褆胤祉都已经等在了那里,火上架着整只的小鹿,滴下金黄色的油脂。

太子射虎的事早已传遍了八旗,几个宗室的长辈见了胤礽多多少少夸奖了一番。随后,胤礽和胤祉胤褆坐到一起,分食面前的小鹿。

胤褆毕竟还是少年心性,虽然嫉恨胤礽在围猎上出尽了风头,但见那做工精巧的象牙匕首,心里又多少有几分欣喜,想不到他这个地位高于自己的弟弟,竟还有这么想着自己。是以,胤礽过来的时候,胤褆的表情带着些尴尬的别扭。

胤礽见此,低头一笑,趁着别人不注意轻轻拽了拽胤褆的袖子。

"弟弟送去的礼物,大哥可喜欢?"胤礽压低了声音问道。

胤褆身形一僵,脸上挤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容,"太子客气了,那么贵重的礼物,胤褆受之有愧……。"

"大哥可是生弟弟的气了?"胤礽装作微微恼怒的模样,微微抿着嘴,露出一副倔强地不肯示弱,又分明心里计较的模样,彻底让胤褆傻了眼睛。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胤褆挠挠头。

"大哥,你就别装了,方才还在我面前显摆,说太子哥哥送你的比我的好。"胤祉听两人在说小

话,笑嘻嘻地凑过来,拉着胤礽的手,将一个核桃大小的翡翠手玩塞进胤礽手里,"小弟知道太子哥哥什么也不缺,没什么可以回礼的,这个小件虽然不怎么值钱,但做工还算细致,送给太子哥哥当个玩物。"

胤礽笑着接下,收进腰间挂着的荷包里,胤褆见此,脸色更是涨得通红,终于忍不住攥紧了手伸进胤礽的荷包里。

"等回京了,你再看。"胤褆的脸一直红的脖子根儿,看得胤礽好笑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回宫之前,康熙照例在张三营行宫宴请蒙古王公。

胤礽心不在焉地坐着康熙身旁,伸手在荷包里摸索着,想着胤褆送给他的礼物,心里倒是有几分好奇,不知他到底送了什么给自己,如此郑重。

是以,宴上诸多庆祝活动,胤礽一直未曾仔细看过。

直到科尔沁王爷卓索图走到康熙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才将胤礽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主

上,奴才卓索图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主上能够答应。"

康熙捏着酒樽,看了一眼在下面跪着的卓索图,轻轻蹙紧了眉,他之前接到探子的来报,这位卓索图王爷前段时间,与噶尔丹往来密切,他顾及此时的形势,未曾动他,却不想,今日这卓索图倒是自己撞了上来。

"有什么事,讲。"康熙面色不变,淡淡答道。

"奴才家有一小女儿,名叫塔娜,今年九岁了,听说了太子殿下射杀老虎的威名,愿意下嫁给太子殿下,做福晋或者做妾室,都可以,希望主上成全。"

蒙古草原上,素来民风剽悍,王爷家的那些个格格们又个个是在草原上自由自在长大的孩子,散漫惯了。八九岁便吵着闹着要嫁人的,央着自己的父亲到男方家里提亲的事,倒也不是先例,是以在场的众位王公们先是一怔,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胤礽反倒是懵了一下,他可不记得,当年曾有过这么一出,实在不知,其中哪里出了问题,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拒绝。比起娇贵傲气的蒙古格格,胤礽自然更喜欢当年温柔贤惠的石氏多些,免得日后后院失火,让他心烦。

康熙听罢,眼里掠过一丝笑意,半开玩笑半是谴责地用蒙语说道:"卓索图,你也太宠你这个格格了。罢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告诉你的塔娜格格,想要嫁给大清朝的太子殿下,也要有真材实料才行。朕的太子,当得起大清朝最好的女人!等再过两三年,朕给太子选妃的时候,她如果还愿意嫁给太子,尽可到京城里去,让皇太后和太皇太后好好看看她!"

卓索图眼前一亮,向康熙深深鞠了一躬,"中原有句话叫君无戏言,主上,我们草原上的姑娘都

是诚信又长情的好姑娘,三年之后,奴才一定会带着我的塔娜去京城拜见太子殿下的。"

康熙听罢,笑了起来,"这是当然,君无戏言!"

胤礽在旁边听得嘴角抽搐,脸色忍不住微微发红,却又不好意思发难。他现在毕竟只是个小辈,又是这样正式的场合,自然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得这样干坐着,听着自己的父皇将自己的终身大事亦作为筹码,翻来覆去的玩弄。

不过好在蒙古格格虽然矜贵,但毕竟比不得宗室里的格格,而胤礽贵为皇太子,若是以后塔娜当真要嫁给胤礽,做个侧福晋,也就不算辱没她了。一个侧福晋,充其量也不过是太子的一个女人罢了。是以,此时的康熙和胤礽都未曾把这个九岁的小女孩放在心上。

待到宴会结束,终于到了回宫的时候,胤礽被康熙叫到銮驾上。

"保成如今也要当大孩子了,已经有姑娘青睐于你了,你如今可有心仪之人?朕记得前些年里,遇到节日,你也见过不少宗室里的闺秀。前年瓜尔佳氏的小格格倒是才貌双全,小小年纪就精通满蒙汉三语,且熟读经史,看样子倒是个贤惠的。"康熙轻声调侃道。

"父皇莫再取笑儿臣了,儿臣现在年纪尚小,还不曾有过这些……"胤礽被康熙调侃地燥红了脸,心下却是苦涩,看样子,早在这般年纪的时候,他那位父皇就已经相中了他前世的那位妻子了。

这样一想,胤礽的心里竟突然有些赌了。毕竟就在昨日,他还遐想过向自己表示尽忠的侍卫,前世于这位妻子,胤礽从来是放任不管,根本懒得理会。瓜尔佳氏气质高贵,如高岭之花,端庄贤淑,可是却败在太过于高贵上。胤礽看惯了宫里那些矜持地女人,素来更爱妩媚娇柔的妖娆女子或者筋骨坚韧的男子,对瓜尔佳氏,几乎没怎么上过心。如今回忆起来,几乎记不得瓜尔佳氏的模样了。

"小什么小?朕向你这么大时,已经登基做皇帝了,再过三四年,太子也就到了大婚的时候了。"康熙笑眯眯地摸了摸胤礽的头,"不用说你,大阿哥那边,朕和惠妃都已经在物色了。你且不用害羞,这人呐,总要走这一遭,成了家,人也就稳重些了。"

胤礽听罢,嘴角抽搐地挤出一个"青涩"的笑容来,无奈地看着康熙。

慈宁宫太子问心

二十日的围猎结束,几个阿哥都晒黑了不少,胤礽回了毓庆宫,又过起了枯燥无味的储君生活。不过很快,随着时间的推移,新的烦恼纷至沓来。

毓庆宫里,何柱儿打听了消息回来,凑到胤礽耳边,轻声道:"主子,万岁爷今儿去了卫氏那儿,奴才听说是卫氏这两天有些胎气不稳,太医说是不大好。"

"哦?"胤礽挑了挑眉,没再说话。

如今是康熙二十一年的下半年,阿哥们添到了七个,待到明年二月,胤禩就要出生了。小八啊,胤礽眯起眼睛,心里倒是动了杀机。他这个八弟当初在他被废前期,可是使了不少劲啊。

比起性子直爽,直来直往的胤褆,表面温文尔雅,实则手段决绝的胤禩更让胤礽觉得忌惮起来。皇子幼年早殇在宫中是常有的事,胤礽开始寻思着,要不要想个法子,把胤禩先弄死。此时,胤礽多少有些后悔自己之前不够机警,早知如此,他就该在卫氏还在辛者库的时候,就想个法儿把她杀了,永绝后患才好。

胤礽心里想着,轻轻叹了口气。他记得上辈子,自己年纪大了些以后,曾经在御花园中,惊鸿一瞥见过一次卫氏。那女人生的倒是漂亮,眉目细致,气质矜贵,哪里像是辛者库出身的模样,也难怪卫氏早年,颇被他那位父皇宠了些时候,只是卫氏毕竟出身极低,待胤禩年纪稍长,康熙便对卫氏有意疏远起来,即使偶尔掀了牌子,也是算好了日子,不肯再让这个出身卑贱的女人留下皇嗣。

说来,胤禩倒是遗传了卫氏的长相多些,眉目清秀,十五六岁时,最是温润如水……

年少时的生活毕竟安逸了些,这四五年来,胤礽似乎越发过得舒服,加上储君的位置牢靠,既然卫氏已经怀了龙嗣,他便很难动得了那辛者库的女人,是以胤礽绝了搞阴谋诡计的心思,思绪便渐渐飘远了。

"主子?主子?"何柱儿见胤礽想心事走了神,小心翼翼的叫了他两声,这才将引入拉了回来。

胤礽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肖像自己的弟弟,饶是从来肆意妄为如他,此时心里也多少有些羞愤。

自重生回来,他顶着这副小孩儿身体,还未碰过什么人呢。四五年的禁欲生活啊,自他成亲以后,身边从来没断过人的太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就算身体不想,心里却总还是痒痒的,算了,再等三四年吧,到时候,还可以把那个气质柔和的侍卫哈图调到毓庆宫来。

"主子?"何柱儿见胤礽脸上色彩变幻不停,吓得他又叫了一声,只当是太子爷又跟几年前似的,魔障了。

听着小太监尖锐得嗓音,胤礽皱着眉,气呼呼地踹了他一脚,"嚷什么嚷,没看爷正心烦着呢。"

毕竟年纪小,胤礽也未真使力,何柱儿倒是没疼着,却仍是装模作样地揉揉屁股,看得胤礽越发觉得碍眼,挥了挥手,将何柱儿轰了出去,"去去去,别在这儿碍爷的眼。"

何柱儿一听,立刻溜了,徒留下胤礽,为他那不能调/教美人儿的可怜境况深深叹着气。

十月初三是皇太后的生辰,宫里自然也是热热闹闹的办了一场,大清早,康熙领着一众阿哥格格嫔妃们去给博尔济吉特氏请安祝寿,随后就是一应常规的项目。平日里功课繁忙,胤礽难得一下子见到了所有的兄弟们。

胤褆和胤祉年纪长些,几年里和胤礽玩得要好,一见了面,就凑到一起,说些近日里的见闻趣事,顺便试探试探各自的功课进度,不用说,自然是胤礽的进度快些。

小胤禛眼看快四岁了,小豆丁似的拽着佟佳氏的衣袖,一见到胤礽,便奶声奶气地道:"太子哥哥,抱……"

胤礽先行了礼,随后笑着将他抱进怀里,小家伙儿已经不是刚出生时那会儿的小孩子了,抱在怀里只觉得沉甸甸的,身上带着些奶香气,正是最可爱的年纪。

"你这白眼狼,只记得你的太子二哥,眼里可还有你大哥三哥?"胤褆见胤禛只对胤礽亲厚,心里多少有些泛酸,凑过去掐了掐胤禛的脸颊。

胤祉站在一旁笑道:"说来也怪,胤禛好像一生下来,就与二哥最亲厚。"

问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安,和长辈们寒暄了几句,几个阿哥平日里里功课繁忙,难得有了放风的机会,除了胤礽,胤褆和胤祉很快就坐不住了。

皇太后见此,便笑着让他们几个年纪稍长的,先退下去了。于是胤褆胤礽胤祉三个加上小拖油瓶胤禛便优哉游哉地逛御花园去了。

这里胤禛年纪最小,走了一阵,便累得打着哈欠,胤礽叫胤禛的乳母将他抱起来,几个人在御花园里的一处凉亭歇下。

胤禛揉着眼睛,趁着这个功夫,又从乳母怀里蹭下来,窝进胤礽怀里。胤礽无奈,只好将他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

胤褆年纪稍长,已经知道了些事理,见周围终于没了长辈,挥了挥手,将太监宫女们都撵出了凉亭,这才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对胤礽说:"听说,明年二月,阿玛临幸过的那个辛者库就要生孩子了,皇额娘说,那女人长得可漂亮了,又妩媚又端庄,怪不得把父皇给迷住了呢。"

胤祉听了这话,也凑过去,一脸好奇地问:"说来也奇怪了,父皇到底是在哪里碰到了她的啊,我额娘说,她可是个辛者库的罪籍。"

眼看着两个小屁孩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胤礽虽然知道一点当时的事情,却也不能说出来,只好笑着调侃,将话题转移,皇家的阿哥们议论父皇的妃子,就算他们几个年纪小,却也不太成体统啊。

"怎地,大哥这是也想给我们找个漂亮嫂子吗?听父皇说,惠妃娘娘可是中意户部尚书科尔坤家的女儿?"

说起婚事,胤褆"噌"地红了脸,再不敢问卫氏的事情,只是连连摆手,"瞎说什么呢,这还有好几年的事呢,我年纪尚小,你们可别到处瞎说。"

"哎呀呀,大阿哥脸红了。"胤祉嬉皮笑脸地调侃,胤褆恼羞成怒,一个巴掌拍在他头上,"行啦,胤禛还在呢,莫要教坏了小孩子。"

几个人,正兀自开着玩笑,胤礽突地感到怀着的胤禛不适地扭动了几下,他低头看过去,却见胤禛正呆呆地望着不远处出神。

远处,德妃乌雅氏正抱着六阿哥胤祚从御花园路过,脸上尽是慈爱之色。

"太子哥哥……佟额娘说,德妃娘娘才是我的亲额娘,这是真的吗?"胤禛揪着胤礽的袖子,小声问道。

胤礽愣了愣,想到上辈子德妃对胤禛的态度,心里多少有些怜惜,轻轻点了点头,"是,你佟额娘没骗你,德妃娘娘才是你的亲额娘。"

德妃生胤禛时,品级较低,是以胤禛出生后,一直是寄养在佟贵妃那里,德妃爱子心切,前几年还常去看望,只是后来见胤禛与佟佳氏感情深厚,免不了犯了酸,待到六阿哥胤祚出生后,德妃对胤禛的感情,越发淡了,以至于到了后期,德妃根本不把胤禛当做自己亲生的孩子看待。

一时之间,几个阿哥们都沉默了下来。

惠妃是康熙早年几个晋升较早的妃子之一,是以胤褆倒不曾遇到这种情况。

可是胤礽早年丧母,胤祉小时候因了那一阵宫中天花流行,是以被寄养在内大臣卓尔济家里,与亲母的感情不好不坏。胤禛的话一出口,胤礽胤祉想到自己的额娘,都多少有些暗自伤神。

气氛和心情都败得差不多了,几个阿哥没了劲头,各自散去。胤礽派人将胤禛带回慈宁宫,也极其无奈地回了毓庆宫,想到自己从未见过的额娘,竟也难得有了丝怅惘。

转眼又是一年,二月初十,胤禩顺利出生,不出意外地被送到了惠妃那里。

三藩平定的喜事让整个皇宫都喜气洋洋的,也因此冲淡了小阿哥出生的消息,皇宫里,一个生母身份低微的阿哥委实得不到多少人的重视。当然这里面不包括胤礽。

胤禩出生没几天,太子殿下便跑到延熹宫看他这个小八弟。小婴孩儿出生才一两天,刚睁开眼睛,只是躺在床上依依呀呀地叫唤,身上裹着厚厚的锦被。这些年,宫里每个弟弟出生的时候,胤礽都会凑过去逗弄一会儿,一边想着这人长大后的模样,一边趁机对当年阴过自己的人,下下"毒手",蹂躏一番。

不过,对于胤禩,胤礽却是当真怀着杀意的。"舍得一身剐,敢把太子拉下马",这话当初可是他那个九弟私下里说过的,不用说,这一定是胤禩在背后煽动。胤礽一边想着,一边使劲戳了戳胤禩胖嘟嘟的脸颊。胤禩的一张小脸,又软又嫩,一个指头戳下去,便是一个小窝。

小孩子都是人来疯,见着胤礽过来,依依呀呀叫唤地更厉害,小胳膊小腿到处扑腾,竟也没被胤礽戳疼了,反而咧嘴朝他笑了起来,口水滴答在衣襟上,看得胤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惠妃在一旁看着,有些心惊胤礽的力道,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脸色柔和地道,"这孩子,倒是不怕生。"

胤礽笑了笑,也不说话。

因了惠妃一直在旁边看着,胤礽倒也不好多欺负胤禩,只是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回去的路上,躺在床上的小婴儿和前世那个温文尔雅却咄咄逼人的成年男子一直在胤礽的脑子里乱晃。

这样小的孩子,在宫里面,四岁之前,不小心得病死掉的,实在太多太多了。胤礽攥紧了拳头,心里怦怦跳的厉害,如果现在,把他这个要命的八弟杀了,或许几十年后九龙夺嫡的盛世,便不会发生了。

老九老十是个好驾驭的,只要杀了胤禩……

胤礽闭了闭眼睛,对何柱儿说:"去慈宁宫,本宫要去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

到了慈宁宫,一直养在皇太后身边的五阿哥胤祺似乎生了病,几个太医都围在皇太后那边忙着。胤礽见了,便叫人通报了一声,先不去打扰,径直去了太皇太后那里。

"乌库妈妈,保成来给您请安了。"胤礽走过去,行了礼,站在太皇太后面前。

老人见了胤礽,露出一个淡淡地笑容,招了招手,让胤礽在自己身旁坐下,又叫人上了些小孩子爱吃的吃食给胤礽。

"保成怎地突然到慈宁宫来了?可是有什么事要来问你的乌库妈妈?"

胤礽想到来因,轻轻点了点头,面露严肃之色,"保成有一事,在心中想了很久,却仍然想不通,所有便想着,来问我乌库妈妈。"

"哦?有什么事?把咱们的小太子也难到了?"

胤礽犹豫了片刻,终究是忍不住起身跪了下来,"保成近日读史,得闻扶苏,刘据,李承乾之事,只觉背脊发凉,夜不能寐,请乌库妈妈指点。"

此话一出,这位历经三朝的太皇太后也沉默了下来,只轻轻叹了口气,将胤礽从地上扶了起来,却久久的没有说话。

就在胤礽以为,老人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对方却突然开口道:"保成,你皇阿玛总不至于此。"

胤礽在心中苦笑道:怎么不至于此?上一世,他与他的皇阿玛,不就是最终走到了那一步吗?咸安宫十数年的幽禁生活,那种无穷无尽的绝望和寂寞,他实在不想再忍受了。

"保成,圣人言: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你皇阿玛待你之心,你可当真不懂?罢了,你年纪尚小,乌库妈妈老了,以后也教不了你什么,你只需记得,日后若有什么,以不变应万变,方为上策。"

说罢,老人攥了攥手里的佛珠,面容如一汪枯井,波澜不惊,只清淡地说了这样一句,便闭上了眼睛,喃喃念诵着经文,房间里只剩下佛珠在老人手中滑动的声响,静谧至极。

胤礽见此,只得行了礼告退了。

无欲则刚吗?

只是,他处在这样的位置上,退不得,只能一步一步地闯下去,赢了是孤家寡人,输了便是万劫不复。若要做到无欲则刚,谈何容易?胤礽皱着眉,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两日后,太皇太后启行五台山,指明了要胤礽一起去。

胤礽听了,只是低声吩咐何柱儿准备行李,第二日便出发。

临走前,胤褆跑到毓庆宫,极没好气的和胤礽发了一顿火。

"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乌库妈妈要去五台山,我可听老三说过了,前几日你还背着我们去慈宁宫给乌库妈妈请安,真不顾兄弟情义!好歹也要带着我们一起去啊!"

胤礽无奈地看着胤褆气呼呼地在屋子里团团转,一边念念有词,"不行,我得去找乌库妈妈求求情,我也要去五台山,凭什么这次就带你一个,好歹我还比你大两岁啊,怎地不能带上我?"说罢,风风火火的,转头就跑了,拦都拦不住。

记得上辈子,五台山一行,康熙只带了一个皇子,胤礽目送胤褆匆匆离开,本以为他定然无功而返,没想到,不一会儿传来了消息,慈宁宫那位,竟然点头答应了,让胤礽愣了半响,心里竟升起一丝凉意。

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太皇太后又是什么意思?

重生以后,胤礽第一次觉察到历史的方向已经不再受他的控制了。

染风寒皇子心事

出了京城,帝王的銮驾一路往南,胤礽与胤褆被分在了一辆车上,随着浩浩荡荡的随驾人员,往五台山的方向进发。

二月的天气,仍是春寒未消,胤礽抱住镂花包金手炉,窝在马车上,一脸恹恹地表情,也不知是不是因了之前的事太过于消耗心力,他此时竟觉得精力不振起来。

"保成?保成?别睡了~快起来看,那边的山上飞着的可是海东青?"胤褆难得出一趟远门,又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兴奋异常,叽叽喳喳地一直与胤礽念叨个不停。

外面车轮滚滚,人流攒动,马车扬起的沙尘从马车的缝隙里渗进来,气味很是一般。胤礽轻轻咳了一声,眯着眼睛,表情越发恍惚。

这一阵,他仍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想,太皇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这老八又到底该不该杀?这一步棋于他来说,实在太过于重要以至于让他有些彷徨失措,毕竟这样的契机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有,而以他现在的状况,甚至无人可以商量,只能自己一步一步的摸索,此时想来,胤礽竟觉得这一世的处境比上一世还要艰难。

心事重了,胤礽便显得焦躁起来,马车颠簸,时间久了,胤礽被颠得浑身难受,全身都酸痛起来,只得不停地挪动身体。

胤褆见了,又去缠他,拖着他的胳膊左右乱晃,几个服侍的宫女太监见了这情况,也只能装作没看见罢了。胤礽被胤褆搅得烦不胜烦,只好大吼着发了脾气,"你是大清的皇阿哥怎地这么没有规矩?给我乖乖回去坐好,别在本宫面前胡闹!"这一段话,语气神色用词,都像极了康熙,吓得胤褆打了个哆嗦,随后见胤礽真的恼了,便乖乖地一旁坐好。

"哎,太子殿下真是越来越像皇阿玛了。"胤褆酸溜溜地特意在太子殿下几个字上加了重音,听得胤礽格外刺耳。

这个太子,生来就是个活靶子,搞得好像他乐意当时的。越想越气,胤礽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小孩子再怎么说也是体力不济,待过了晌午,胤礽便昏昏沉沉,竟就睡了过去,恍恍惚惚的,他似乎还能感到胤褆凑过来摸他的额头,随后马车上响起了一声惊呼。

这胤褆,真是越来越一惊一乍的了。胤礽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渐渐进入了梦乡。

梦里,咸安宫一片静寂,胤礽侧卧在榻上,李佳氏蹲在他身边,轻柔地给他捶着脚,咸安宫一片静谧,看守的侍卫见胤礽失了势,在外面大声聊天,讥笑近日来听到的趣事。

直到何柱儿踉踉跄跄地走过来,激动地连请安都忘记了,大喊道:"爷!大阿哥被万岁爷圈起来了!三阿哥派人传了信儿来,再过几个月您就能出来了!八爷也被皇上训斥了,想来这一会儿是定然要失了圣心的。"

胤礽听了,微微一怔,随后哈哈大笑起来,近乎癫狂。"哈哈哈,本宫就知道,本宫就知道,一个辛者库的孩子,怎么可能比的过我,哈哈哈,胤褆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想要取我而代之,竟还想杀我,皇阿玛怎么中了他的计策。人人都道本宫失了势,如今看来,皇阿玛心里是向着我的,向着我的!"

再醒来时,胤礽已经躺在行宫的床上,只觉得头痛欲裂,呻吟着抱住了头,喉咙里烧得厉害,让他皱紧了眉。他本能地翻了个身,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什么人抱在怀里。

胤礽睁开眼,入眼处是处还算华丽的宫殿,明黄色的袍子在自己的眼前晃动了片刻,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保成醒了?"康熙见胤礽睁开眼,笑着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笑道:"还好,已经退烧了。你这孩子,怎地身体不适,也不知道说一声,若不是胤褆发现你不太对,恐怕当真要累病了才是。"

那些久远的记忆,就如同庄周梦蝶一般,一时之间,胤礽竟分不出,哪里才是现实,哪里才是梦境。

"皇阿玛……"胤礽哑着嗓子唤道,伸手紧紧攥住康熙的衣襟。

上一世,权利与欲望让他们兄弟相残,如今胤礽想来,竟觉得背后冒着冷汗。十一岁的胤上一刻还在自己眼前乱晃,怎地转瞬间,就成了你死我活的敌人?还有……皇阿玛……他的皇阿玛……

"好孩子,怎么了?"将胤礽抱进怀里,轻轻安抚,康熙的眼里闪过一丝心痛地神色,这孩子从小就老成的厉害,即使他倾注了再多的关爱,他的保成却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莫名的绝望神色,让他心疼不已。

"儿臣做了个噩梦,梦见父皇把儿臣关起来,不要儿臣了。"胤礽轻轻搂住康熙的脖颈,竟将心中的煎熬脱口而出,

让康熙微微一怔,随后笑了起来,"别怕,那不过是个梦罢了。有朕陪着你,保成就不怕了。"

"嗯……儿臣知道,父皇是满清第一巴图鲁,如果有坏人要欺负儿臣,父皇一定会把他打跑的。"胤礽依偎在康熙的怀里,渐渐回过神来,轻轻闭上了眼,低声说,手指却在康熙的后背弯成僵硬的弧度,几近颤抖。

"这是当然!你是朕的孩子,朕是大清的皇帝,你是大清的太子,怎会有人敢欺负你呢?那不过是个梦罢了。"

可如果准备对付我的人是我的兄弟,我的阿玛呢?

胤礽在心里苦笑,轻轻闭了闭眼,低声应了一声。

康熙见胤礽没太有精神,只当他是大病一场,有些累了,于是将他放回到床上,扯过棉被帮他盖好,温声道:"保成如果累了,就好好睡一觉吧,等醒了,朕便派人送你回宫去。在外面毕竟没有家里舒服。"

胤礽一听,立时睁开了眼,下意识地道:"儿臣不回去!儿臣要陪皇阿玛和皇玛嬷去五台山。"

康熙皱了皱眉,低声道:"可是你病了啊,外面毕竟比不得宫里,好些个药材太医配不齐,何况沿途劳累,你的病如何能好的了?保成乖,先回去,这五台山,你总还有机会能来的。"

"不要,儿臣……儿臣不回去。"胤礽咬牙拒绝,他也不知怎地,或许是害怕此行有胤褆跟着,若他又不在,可别出了问题,又或者是怕,回到那个没了皇帝,也没了太皇太后的皇宫,他真的会忍不住对胤禩做出些什么来。

胤礽从不是心慈手软的主儿,可要他对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下毒手,且那孩子还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这样的事,他如何也不愿做出来。前世的癫狂犹在眼前,只有看着这个爱他的父皇,看着那个与自己交好的哥哥,胤礽才会觉得此时的一切,真的不是黄粱一梦,才有信心,即使不主动干涉历史,也能将这太子之位牢牢地把握在手中。

上辈子,他当够了太子,野心勃勃的,想去当皇帝,而这一世,他只愿安安稳稳在这个位置上,不必与父皇决裂,搅得满心伤痕不可复。

"保成听话!你难道想要抗旨不成!朕这可都是为你好。"胤礽自幼身体不错,又扛过了天花,康熙对他本是放心。但宫中皇子幼年早夭的太多,他见胤礽这场病虽不是来势汹汹,也十分厉害,康熙心里委实仍有些心惊,是以口气渐渐严厉起来。

"父皇,这一遭,儿臣必须去!"胤礽情急之下,从床上爬起来,跪在地上,"请父皇恩准。"

康熙见胤礽一脸认真,吓了一跳,急忙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按回床上,用锦被把他仔仔细细的裹好,"你这孩子,真的要吓死朕吗?风寒还没好,这样跪在地上,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胤礽被紧紧裹着棉被里,感到康熙将他连人带被一起抱在怀里,轻轻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

"你这孩子,这又是发什么疯?既然想去,那去就是了。"康熙说罢,无奈地苦笑起来,又召了李德全进来,让他带着口谕叫整个队伍全都停下来,待太子病好后,再继续前进。

胤礽得偿所愿,露出一个松了口气的表情,下一刻,却又轻皱了眉头,只觉得自己方才的失态,实在是不可思议。

见胤礽一张包子脸,却偏偏摆出一副老成的模样,康熙被胤礽顶撞的心情,略好了一些,口气缓和了下来,温声道:"好了,这事皇阿玛已经依了你了,可以告诉朕,为何一定要上五台山吗?"

这话一出口,胤礽脸色微微一变,想到自己方才失态的模样,知道若不好好找个可靠的理由,恐怕难以将此事揭过去,只得寻思了半响,道:"儿臣……儿臣……方才做了个梦,梦见……梦见皇阿玛将儿臣扔下马车,说是要去五台山,不要儿臣了,还说儿臣连五台山都去不了,回去以后应该把儿臣撵出皇宫去。"

"你这孩子,整日都在胡思乱想什么?"听了胤礽的解释,康熙啼笑皆非地说道,"皇宫就是你的家,朕怎么会把自己的孩子撵出家门呢?"

想到昨日,太皇太后突地开口劝自己莫要对太子过于严厉,康熙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理解胤礽患得患失地心情了,"好啦,不要胡思乱想了,快点再睡一觉,病好了才有力气继续赶路。"

胤礽见效果达到,乖巧的点了点头,缩回棉被里,随后,康熙叫了人进来服侍更衣洗漱,也躺到了床上,将胤礽紧紧禁锢在怀里。

"朕这样抱着你,若是再做噩梦,你醒来时,便能看到朕,不就不怕了?"

胤礽的头贴在康熙的胸口处,感到对方温热的体温,鼻子微微一酸,轻轻点了点头。

五台县帝王轶事

因了胤礽的病,往五台山礼佛的队伍就此在行宫处停了下来,那几日胤礽病得昏昏沉沉地,行宫虽说不如宫里,但取暖还是好的,春寒料峭的时节,地龙烧得滚烫,屋子里燥热的很。偏偏康熙怕胤礽身子未好,又着了凉,吩咐底下的太监拼了命的烧炭,还下了死令,不许他出门,不许他减衣服,只把胤礽热得汗流浃背,晕头转向。

中间,康熙抽空去处理了一些京城递过来的折子,随后便陪他坐着行宫里。男人一身玄色便服,上面绣了月白色暗纹,头顶一个同色的瓜皮帽,帽子上嵌了一颗品级十分漂亮的南海东珠,看不出品级来,竟是一副要外出的打扮。

胤礽拥着被坐在屋子里,看着康熙吩咐李德全收拾了东西,显然是要乘兴微服私访一番,忍不住有些心动,在屋里闷了整整一天,胤礽委实是闷坏了。

"皇阿玛……儿臣能不能去啊……"胤礽小声问道。

康熙白了他一眼,却不说话,只伸开胳膊,让宫女帮他系好衣扣,随后才慢慢踱到胤礽身边,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道,"还是有点烫,罢了,叫胡太医进来再帮你看看。"见胤礽一脸灰心的样子,康熙似乎也是不忍,派人宣了太医进来。

太医进了屋,伸手帮胤礽搭脉,胤礽见了,一脸挤眉弄眼的表情,看得太医差点笑出声来,略作沉吟后,这才装模作样地说道:"太子殿下之前生病是因了情绪不稳,又长途颠簸导致,这一阵心境平和,应就无甚大碍了,出去走动走动,对身体也有好处。"

康熙听了,微一挑眉,瞄了一眼太医,又看了一眼隐约有些雀跃的胤礽,终于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出来散心,胤礽心情不错,从被窝里爬出来,换了身便服,亦是玄色月白暗纹的底子,和康熙身上那身是一份衣料制出来的,加上两个人眉眼颇为相似,乍一看真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父子俩。

这一大一小手拉着手,走在行宫里,沿路的宫女太监们恭恭敬敬行过礼,待他们走了,再转头去看,都忍不住捂住了嘴里的笑意。

方走到行宫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从门后闪了出了,大咧咧地甩下马蹄袖,朝康熙行了礼。

"胤褆请皇阿玛安,皇阿玛吉祥!"胤褆此刻一身便装,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瞄了一眼胤礽,又转头看着康熙,一脸期盼的神色,显然是想跟着一起去。

胤礽见了,咧嘴一笑,看样子,今日这趟出门恐怕要热闹了。

"哼,人小鬼大,想跟着来,就过来吧。"康熙今日心情不错,是以,也没计较胤褆不请自来的"没规没距",高高兴兴地带着两个小包子往城里去了。

此处行宫距五台山已经非常近了,地处五台县之内,三人带着一众侍卫及翰林院侍讲高士奇,一同进了县城。

堪堪凑了巧,他们竟正赶上了五台县一月一次的大集。

只见大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远近三十余里几个乡的人们都拿了货品银钱来赶集。五台县在山西也算个大县,人们的生活随谈不上富裕,倒也还算安乐。胤礽跟着康熙,走在街道上,只觉得抬眼望去,目不暇接,满眼都是人群和货物。

康熙举止威严,面容俊美,又衣着考究,领着胤褆胤礽这两个唇红齿白的小孩,再加上身后一众训练有素的侍卫,浩浩荡荡一群人进了县城,委实扎眼的厉害。

一路上,不少人频频侧目,更有大胆的接近过来,都被侍卫们有意无意地挡了回去。

胤礽虽然过了孩子心性的年纪,但他毕竟也是常年在宫里,极少出门,上一世又在咸安宫里被关了十几年,是以看到县城里人来人往的,也忍不住兴奋起来。

当今圣上浩浩荡荡到了五台县的消息,这边的集市上多少也有些耳闻,再看这一群非富即贵的外乡人,百姓们忍不住相互对了个眼色,猜测这莫不是皇城根儿脚下的大官儿来了吧。

康熙和胤褆胤礽兄弟俩自不会看出这些,只是饶有兴致的逛着。小面人儿,关公脸谱,兔儿爷,布老虎……不一会儿跟在后面的侍卫手里就塞了不少东西。高士奇又是个知情知趣,博闻强识的主儿,跟在皇帝身边,低声讲解些五台县的风土民情,民间轶事,连带着暗自说几句盛世清明的话,惹得康熙越发高兴起来。

大人和孩子的乐趣毕竟不同,走着走着,胤褆胤礽便落在了后面,确切的说,是胤礽被胤褆拽着到了后面。

胤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兴奋的脸上都带了一丝潮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只手抓住胤礽,另一只手流连在各种小贩的摊位上,高兴极了。

胤礽反倒对这些小孩子玩意儿没什么兴趣,只是碍于被胤褆抓着手,不好意思挣脱,是以只得心不在焉地跟着,陪他在后面慢吞吞地行着。直到路过一书本字画摊,才有了些兴趣。

彼时,胤褆也已就傅多年,对这些书本字画倒也多看了几眼,两个人站在那里,随口品评,倒让卖字画的小贩眼前一亮。

"两位小少爷都是识货的,这些三流的货色自然入不得你们的眼,我这倒真有张好的,还请两位小少爷稍等片刻。"说罢,那小贩竟真的扔下摊子,飞快跑回店里,取了一幅字画出来,"唰"的一打开,立时让胤褆胤礽都是眼前一亮。

字迹清隽雅致,诗风瑰丽,倒是难得的佳作。

胤礽看了许久,才轻声道:"这诗倒有几分吴伟业的味道。"

那小贩听了,咧嘴一笑,"小少爷好眼力,这正是吴梅村的真迹。您看,这还有他的题跋不是?前几年,我偶然间得了这幅字画,就是要寻这识货之人,这位小爷小小年纪,竟一眼便认出它的出处,定然是个有缘人。我便算你们便宜一点,二两银子卖给你们,如何?"

这小贩卖了多年字画,肚子里也多少有了些墨水,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倒是也有几分斯文,即使是要价,也不让人觉得厌烦。

他见胤褆胤礽衣着考究,气度不凡,又学力至深,汉话流畅,无论如何也不会猜到对方竟然是满清贵族,只当是世家子弟,父亲是京里的大官儿。毕竟自康熙开博学鸿儒科以来,一跃而起的汉人官员倒也不再少数。

胤褆毕竟年纪尚小,比不得胤礽一辈子的学识,对吴梅村并没那么熟悉,是以倒也说不出多少话来,是以略带不甘的撇撇嘴,不愿说话。

胤礽见他满脸酸气,知他想什么,笑了笑,准备回绝。却不想那小贩见二人没有买的意思,又急忙接着说道,"说起这诗,还有个轶事哩!"小贩见两个孩子的好奇心被他勾了起来,装模作样压低了声音道:"吴梅村这诗虽名为《清凉山赞佛诗》,实则是讽咏先帝爷和董鄂妃那一段公案,您看这一句:陛下寿万年,妾命如尘埃。愿共南山椁,长奉西宫杯。说的正是当年顺治爷在文殊台明月池和董鄂妃幽会的事儿。"说着,那小贩朝胤礽挤挤眼,"我还听说,其实先帝爷根本没死,就在五台山上出家呢!"

还未待胤褆胤礽回过神来,只听见他们身后,一个阴冷地声音传来,"你说什么?"

两个人转过头去,便看到康熙站在他们身后,背手而立,脸色僵硬,眼里燃着怒火。

康熙盛怒之下,凌厉杀气从他身上阵阵散发出来,吓得那小贩呆呆站在那里,没了半点反应。这般凛冽的气势,别说是普通的平民,就是站在康熙身旁一脸僵硬的高士奇都觉得背后发凉,更有几个侍卫被激得差点当场拔刀。胤褆则更是彻底吓傻了。

胤礽心中咯噔一下,心道"不好"。他这位父亲最恨别人提起当年先帝专宠董鄂妃,乱了伦常,搞得后宫鸡犬不宁之事。这般盛怒之下,且不说那小贩,恐怕但凡听到这些话的人都未必有活命的机会。胤礽见此,只得大着胆子,走到康熙身边,轻轻拽了拽他的衣摆,唤了一声:"阿玛……别……别生气了……"

他有些不知以自己现在的年龄身份,该说些什么好,一时竟是哽住了,只得怯生生地看着康熙。

这眼神倒是颇为真实,此时此刻,任谁被康熙瞪上这么一眼,都免不了心里发憷。

康熙见胤礽这般害怕,又扫了一眼胤褆以及身旁的高士奇,胸膛起伏后,神色才略微缓和了下来。集市上的人群也被这摊贩前的气氛所摄,忍不住频频朝这里看过来。

"将这幅字画买下来,咱们回去吧。"最后,康熙淡淡说道,又朝那小贩递了一个眼锋,这才转身离开。

下一刻,那小贩只觉脚下一软,颓然地跌在地上。

回了行宫,康熙仍是板着脸,怒气未消,将胤褆胤礽打发走以后,又单独叫了高士奇和那几个侍卫进屋。胤礽派何柱儿打探了半天,只知道皇上将那副字画烧了,又派了两个侍卫出去,至天黑前还未归。

胤礽听了,微微皱了皱眉头。

入了夜,行宫的大门,两个穿着便服的带刀侍卫匆匆出示了令牌,走了进来,身上还卷着阵阵杀气和血腥味。

还未进屋,便看到胤礽背着手立在庭院中央。

两个侍卫行了礼,胤礽认出,其中一个,是当初木兰围猎时,拦下自己的那个侍卫哈图,立时挑了挑眉。

"哈图,你们方才去了哪里?"

哈图见胤礽竟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微微一愣,随后才行了礼道:"是万岁爷遣奴才办了些事。"

"办的何事?"

"这……奴才不好说……"

胤礽闭了闭眼,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卖字画的小贩死了?"

哈图被胤礽吓了一跳,和两一个侍卫一同跪了下来,却是抿紧了嘴,不敢答话。

胤礽见此,轻轻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罢了,你们下去吧。"

此时,夜色正凉,胤礽独自立在院子里,抬头望天,此时月如弯钩,凉风习习,他闭上眼,想起白日里,那人的表情,竟觉得如此心惊。

菩萨顶喇嘛皇庙

集市上的事彻底败坏了康熙的兴致,他见胤礽身体已经恢复,第二日,便下旨,往五台山进发。胤礽本和胤褆在一辆马车上,半路上却有侍卫过来传口信,说是要胤礽到前面銮驾上去。胤礽听了,微微一怔,隐约觉得大概还是和昨日的事情有关。

胤褆昨日被康熙那副发怒的神情吓着了,这时候听到皇上之类的字眼,仍是忍不住有些微微发憷,那种怒火可和他背不出先生教过的功课时不一样,所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大概就是那种戾气吧。

"小心点,万事顺着父皇的话说。"胤褆皱着眉,担忧地看着胤礽。

胤礽微微一笑,拍拍他的手,"别担心,我心中有数。"

登上康熙的銮驾,胤礽恭恭敬敬行过礼,便垂首站在一旁,面上倒也是滴水不露,显得坦然镇定,没有一丝慌乱。

帝王的銮驾比起胤礽和胤褆的马车自然要宽敞许多,康熙身下铺着厚厚的虎皮毡子,正是胤礽上回围猎时,射死的那头,旁边的案几上,搁着个掐丝珐琅的小香炉,不过两个拳头大小,天蓝底色,上面镂着些常见的花纹,倒是小巧精致。

康熙斜倚在榻上,见胤礽过来了,也只说了一声"坐吧",低垂着眼,单手撑着额头,纹丝不动。

胤礽坐在一旁,见康熙许久不说话,心里倒是有些闹不清对方此时的反应。先帝爷当年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情事,他上辈子稍大一点,便从那些个嘴碎的宫人那里听说了,也因此对先帝爷有些不以为然。

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闹得天下皆知的帝王,从古到今,大概也就他皇玛法这独一位了。这样给家族蒙羞的事,他多少也有些反感。

胤礽风流,但也薄情,素来只动欲,不动心,前世他流连于男男女女之间,却不曾有一人在他身边呆得长久,甚至于当年他身边的人被康熙一拨拨的杖毙,他心里更多的是羞恼和叛逆,倒也无甚别的感觉。是以,他真理解不了他那位皇玛法到底是怎么想的。

坐了一会儿,康熙仍是不说话,胤礽呆得烦了,大着胆子抬起来头来,直瞪向他的父皇,却发现对方已经闭上了眼睛,只是眼珠子在底下乱晃个不停,显示着他此刻心里的烦乱。

康熙此时,怎能不乱?

从昨日起,那个小贩的话便久久地回荡在他耳边,让他回忆起了幼年时的屈辱和寂寞。顺治多情,却也只对那心爱的女子,几乎不肯亲近后宫其余任何一人,甚至包括自己的子嗣。那时候,康熙被养在亲母的身边,看着额娘日益惨淡的愁颜,如何能不难过?

彼时,他还不是皇帝,只是个略微早熟的孩子,宫里的皇子虽然不多,但他那位皇阿玛却也极少来看他一眼。父爱的缺失是他永远也弥补不了的遗憾,待到后来,董鄂氏病逝,他那位父皇更是状如癫狂,看向宫里的每一个人都迸发着仇恨的光芒。

他恨这个吃人的皇宫,恨这皇宫害死了他心爱的女人。可是,他可曾记得,那里面有他的亲母,有他的皇后,有他的子女,有他的责任,他的江山。

没了董鄂氏,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将这江山的担子随随便便压在他八岁的稚儿和年迈的母亲身上。他识人不清,让鳌拜把持了朝政,害的自己的儿子憋屈了多少年?

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可是当康熙从那小贩口中在听到当年那段屈辱隐秘的宫中旧事时,那些早已深埋的记忆再次纷至沓来,搅得他心神不宁。康熙不愿让这些旧事打扰年迈的太皇太后,可是想了一圈,也不知找谁来调解心中的艰难,到头来他想起胤礽那日看向他那清明的目光,竟鬼使神差的,将胤礽唤了过来。

一个九岁的稚童,又怎能懂得那些?

康熙轻叹了口气,自己难不成也疯魔了吗?

"罢了,你在这坐一会儿就回去吧。"他淡淡地开口。

这话听得胤礽心里头一噎,心里立时有了恼火,他胤礽岂是能让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主儿?就算是他的父皇也不行。胤礽心里有火,却又不敢发作出来,只僵硬地行过了礼,转身便要吩咐外面停车,让他下去。康熙本是满腹心事,恍惚听到胤礽那明显僵硬,暗里有气的动作,急忙又将他拦住。

"等等,你过来。"

胤礽板着脸,坐回方才的位置上。

康熙抬眼看他呕着气的模样,嘴巴微微撅着,倒是可爱的紧,心情竟觉得好了些,故意逗他道,"帮朕把茶碗端过来。"

胤礽的火气蹭的升了上来,这些"奴才干的活",即使是上辈子,康熙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地时候,也不曾让他做过,此刻胤礽气红了脸,恨不得扭头下车。

虽说重生回来以后过去了这些年,胤礽已经没了最初对康熙的怨恨,但是这也不表示他有心情去安慰心情失落,乱发脾气的康熙。

高兴了无限隆宠,生气了弃之如履,可以这似乎是他爱新觉罗家遗传的性子,顺治如此,康熙如此,连他和长大后的胤禛也都是如此。

胤礽低着头,想到这里却忍不住有点想笑,罢了,生在爱新觉罗家族,这大概就是命吧。这样对待别人,也被别人这也对待着。

端着茶杯走过去递给康熙,胤礽嗓音清脆地说道:"皇阿玛请用茶。"他表面上恭恭敬敬,手却有些不稳,跌跌撞撞,哐当一声,将手中的茶碗跌到了康熙的身上。

好在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康熙从榻上跳起来,一把扶住栽进他怀里的胤礽,茶杯跌在地上,"哐当"摔成两半。

"快来人!"好在銮驾是停着的,他叫了一声,外面的太监宫女听见了,便急匆匆冲进来,一时之间,取衣服的,跪地磕头的,宣太医的,帮康熙解开衣服的,里面立时炸了窝。

胤礽暗自偷笑,却撇撇嘴,在康熙怀里哇哇大哭,让这个平日里处事不惊的皇帝急的头发发麻。

过了一会儿,太医和听到响动以为胤礽被罚的胤褆一同挤了进来,加上毛手毛脚的宫女太监,乱成了一锅粥。

"都闭嘴!"重新穿好干净衣服的康熙冷着脸吼了一声,终于让銮驾里安静了下来。把太医打发走,又叫宫女帮胤礽也换了衣服,转头看着胤褆一副担心看着胤礽的小脸,这位帝王只觉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父皇……"胤礽红着眼圈,可怜巴巴地看着康熙,可谓是演技一流,再加上旁边的胤褆也是一副吓坏了的小兔子样儿,康熙只好伸了手,将两个儿子一起揽进怀里,安抚着。

"这是怎地了,父皇又没生你们的气。"

正说着,慈宁宫那边的护卫骑着马赶到銮驾旁传了太皇太后的话来问方才是怎么回事,怎地乱成一团。

康熙脸上讪讪道,只好说道:"无事,只是太子不慎打翻了茶碗,你告诉太皇太后,叫他不要担心。"

趁着这功夫,胤褆偷偷朝胤礽递了个关心的眼神,胤礽报以一个安心的笑容,心里头倒是一热,胤褆如今是真心把他当弟弟看待,这心情让他又微妙,又觉得有趣。

这样一番折腾,康熙也不让胤褆胤礽回去了,父子三人,只在銮驾上聊着天,说些体己的话,倒也其乐融融,很快到了五台山下。

康熙下了銮驾,扶着太皇太后走在前面,胤褆胤礽两个小的,跟在后面。

二月的五台山堪堪回暖,到处都是一片清新的绿意,一行人站在山下,只觉漫山葱翠,山上寺庙掩映其中,犹如仙境一般。

随行的人早早准备了肩舆,太皇太后却不肯坐,只说这般不够诚心,坚持要亲自攀爬。康熙是个孝顺的,便吩咐轿夫们背着肩舆跟在后面,他扶着太皇太后步行上山。胤褆仍是小孩子心性,看山中美景繁盛,亦不愿乘肩舆。胤礽却是真心不想费力的,奈何却不得不陪他一起。

太皇太后毕竟是老人家了,步子慢,两个小孩子很快手拉着手跑到了前面,康熙见此,只得派了侍卫跟上。

"来,咱们比赛,看谁先登上山顶!"眼见山高路陡,胤褆却是来了精神,眼睛亮晶晶地要和胤礽比赛,胤礽无奈,只好答应了。

于是两个小家伙儿便在山上跑了起来,身后拖拉着一群侍卫,在山路上渐行渐远。

灵鹫峰的山顶是文殊菩萨的道场菩萨顶,沿路上,不少僧侣见了两个孩子,知他们是皇子,倒也不卑不亢,只行了礼,又继续翩然往山下行去。

胤褆毕竟比胤礽年长了几岁,力气体力都要大些,很快就把胤礽甩下一截,他站在台阶上,看胤礽在下面气喘吁吁,哈哈大笑起来,"快点啊胤礽,你快输了!"

胤礽倔脾气上来,也不服输,擦了擦额上的汗,咬牙坚持着。他们这些皇子,平日精于骑射,体力并不差,倒让跟在他们身后的侍卫们暗暗钦佩了一番。毕竟这样小的孩子能做到这一步,已属不易。

又爬了一阵,两个孩子已经与大部队差了好大一截,站在半山腰上喘着粗气。胤褆比胤礽快些,比他站得高一点,已经累得摇摇晃晃起来。

胤礽气自己此时身量小,气力不足,见胤褆也一副体力耗尽的模样,讥讽道:"怎么?没力气了?"

胤褆虎目一瞪,不服气得哼了一声,喘着气道:"你还不如我呢?"

"咱们彼此彼此。"胤礽休息地差不多了,直起腰来,准备继续,刚一抬头,便见胤褆脚下一个踉跄,朝后仰了下来,胤礽吓了一跳,急忙闪了一下,却因为筋疲力尽而根本挪不开,胤礽只看到胤褆惊恐的脸,随后两个人撞了个满怀一起跌了下去。

好在后面的侍卫眼疾手快,接住了胤礽,于是三个人一起跌倒在地上。

胤礽被胤褆撞到胸口,疼得立时咳嗽了好几声,其他的侍卫这才回过神来,将两个人拉了起来。胤礽缓了一会儿,一转头才发现方才把自己接住的那个侍卫正是哈图。此刻,他正捂着擦伤的手臂,面上倒是表情平静。

胤礽心里暗道,这小子倒是会掌握时机,随后便吩咐其他的人帮哈图上药,转头去看胤褆去了。

胤褆差点压坏了胤礽,吓得呆了半天,过了一会儿似乎是回过神来了,立时跳到胤礽面前,把他来回打量了个遍,哆哆嗦嗦地问:"你……你没事吧……"

"没事。"眼看着胤褆吓得脸都白了,胤礽笑着摇了摇他的胳膊,"我能有什么事?"

眼见着自家弟弟确实没被自己折腾出什么毛病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兄弟俩正说着话,山路上突然出现了一身披袈裟的僧人,眉目慈善,朝他们走了过来。

胤礽心里一动,只觉得这僧人的面容有些眼熟,却不知在何处见过。

那僧人见他们停着这里,又见哈图身上有伤,便取了伤药和随身带着的山泉递给他们。胤礽伸手接下来,将东西一并递给哈图,吩咐他好生歇一会儿。

那老僧笑道:"小檀越宅心仁厚,是有福之人。"

胤礽微微一怔,倒是未曾料到。他不敢喝那泉水只不过是心怀谨慎罢了,从小到大,他的衣食住行都是经过精心的检查后才递到他面前的,虽不比康熙的阵仗来的大,但也是充分考虑他的安全。是以他怎会喝一个来历不明的老僧递来的水呢?

却不想倒被这人错以为是体谅下属的表现。

胤礽心里哭笑不得,面上却只得合十道:"大师谬赞了。"

那老僧笑着摇头,伸手在胤礽眉心轻轻一点,下山去了。

众人望着老僧离开的背影,一时之间,竟有些呆了。

过了一会儿康熙和太皇太后到了这里,见兄弟俩一身狼狈,训斥了几句,又将哈图夸了一顿赏了东西,这事便算揭过去了。虽说胤褆差点伤了胤礽,本该好好罚一次,但既然在宫外,知道的人又少,康熙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没仔细罚他,只叫他回宫以后,好好给太子赔礼。

胤褆连连点头答应。

彼时,太皇太后老迈,累得厉害,也上了肩舆,临近晌午,他们终于到了菩萨顶。

山顶风竟不大,天朗气清,风和日丽,一众僧人见他们过来,合十而拜,口中念念有词。

胤礽趁机偷看山顶的寺庙,三色琉璃瓦在阳光下绽放耀眼的光芒。转过头去,清水河近在咫尺,山下层峦叠嶂,山势起伏不定,连绵不断,犹如卧龙。不远处,有遥遥钟声传来,胤礽深吸了一口气,被眼前的境况所摄,几乎一步也移动不开。

清水河高僧一拜

入了文殊殿,眼见着庙宇庄严,即使是皇亲国戚们也都敛了嬉皮笑脸,恭恭敬敬地随着青黄庙的主持一同进去,胤礽与胤褆跟在康熙身后,亦步亦趋,即使是平日里活泼如胤褆,也难得露出一脸郑重之色,不再嬉闹。

这一日众人上山耗了体力,便先至后院客房歇息,虽说菩萨顶庙宇众多,但也受不得这么多人同时住进来,是以客房多少有些紧张。康熙见了,便叫胤礽与胤褆同住一间,安排在他左手边。

太皇太后毕竟年迈,沿途奔波一路,已是疲惫,便免了下午的安排,让众人先坐休整。胤褆胤礽也是累的够呛,虽说菩萨顶上的床铺不甚柔软,但两个孩子累得狠了,竟是一口气睡到天擦黑,连午膳都省过去了。

胤礽迷迷糊糊睁开眼时,胤褆仍在旁边睡得正酣,姿势倒还算平整,只是嘴角免不了流下点口水来,站在枕头上,倒是另一种憨厚地可爱。胤礽笑了笑,从床上坐起来,掀被下床,从房间里走出去。

这是一间小小的院落,康熙正副手立在院子中央,和太皇太后说着什么,竟摒退了左右,也没发现胤礽的存在。

五台山上的院落和宫中不同,院子两边都栽种了树木,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岁,遒劲巍峨,蜿蜿蜒蜒地,透着一股子静谧的苍老。

胤礽脚下无声,又往前走了一步,便能隐约听到"父皇"、"巡游"、"不肯见我"、"不孝"之类的字眼,心里一动,隐约想到什么,方要转身离开,便被康熙用余光瞥见,转过身来。

"保成怎地到这里来了?"康熙见到胤礽,脸色一变,却仍笑着说道。

胤礽被那讳莫如深的眼神看得心里头一紧,只得装作天真无知的模样跑到他面前,行过了礼,说道:"大哥仍在睡觉,儿臣无事可做,便想出来逛一逛。"

"这孩子,平日见你读书时还有几分定性,怎地出来了,便一刻也闲不住了。"康熙淡笑着说,"罢了,父皇带你逛一逛。只是这佛门清静之地,到了哪里都不可喧闹。"

胤礽错过了午膳,此时正是饥肠辘辘,只得忍下来,陪康熙在殿内四处转悠。

夕阳下的五台山,漫天红霞似锦,烧红了所有的云朵,胤礽随着康熙走进一片密林之中,山中偶有猴儿经过,倒也不怕人,蹲在树上,咔嚓咔嚓吃着山果。胤礽看到了,微微笑了起来,换来野猴儿呲牙裂嘴的搞怪表情。

一路走来,康熙都未曾说话,胤礽也只得跟着沉默,随着他走到无人处,这才惊觉,这一路上康熙竟未带侍卫。

"父皇……"胤礽怯生生看着康熙不知何时开始阴晴不定的脸,吓了一跳。

康熙看他一眼,只淡淡道:"陪朕散散心,朕又不会罚你,怎地总一副害怕心虚的模样?"

胤礽心里腹诽康熙的霸道,他要散心,自己这可还饿着呢,却也没办法,只得沉默不语的跟着。

胤礽年纪尚小,就算再早熟,康熙也不可能真和他说什么,只是此时他总需要有个人陪着,太皇太后本就对他那父皇又心疼又怨念又愧疚,他哪能再让她来排解自己的苦恼。

帝王啊,有时候也是孤独,这样的时刻,他竟只能面对自己年幼的稚子。

两个人慢悠悠地走着,拨开匆匆树林,竟绕到一条小河前。河水从一山泉眼中流出,川流而下,清澈见底,水声潺潺,在这静谧的林中,说不出的恬静。

康熙见岸边有块椅子高的大石,便坐了下来,又招呼胤礽过来。胤礽本想坐在他旁边,他却道:"山上石凉,小心再染了风寒。"

胤礽撇撇嘴,心道你自己就不怕了,却还是乖乖窝到康熙怀里,环着他的脖子,倒也舒服的紧。没用上午膳,又走了这么久,胤礽早已是手软脚软,肚子空的厉害,身上渐渐有了些凉意,忍不住往康熙的怀里使劲钻了钻。

对方的体温带着丝丝热气沁进来,倒也是个取暖的好办法,胤礽扭了扭身子,找了个更好的位置坐好,却发现他那位父皇根本没管他,只是盯着河水发呆,那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清冷,甚至于带着一丝茫然。

胤礽看着看着,不知怎地,竟觉得这样的父皇,让他有了丝怜悯的错觉。

想什么呢,他在心里苦笑着,若说世上最不需要怜悯的,大概就是那人了吧。

八岁登基,天资聪颖,在位多年,除了晚年时,被一群太争气的儿子搅得焦头烂额,他这位父皇还有什么不顺的。

此时,三藩已定,台湾那边本就不成多少气候,只要国库撑得下去,早晚也可拿下,真不知这人此时摆出这样一副模样,心里是有什么事,难不成真是因为先帝爷暗自伤神呢?

胤礽撇撇嘴,不以为然。

呆坐了一会儿,康熙回过神来,只觉怀中稚子身上渗出点寒气来,随口问道:"可是有些冷了?"

胤礽点点头,揪了揪康熙的衣领,小声道:"父皇,咱们回去吧。"

眼看着自己百般忌惮,英明神武的父亲摆出这样一副样子,胤礽是真的觉得别扭得很,只恨不得早点回去,用些斋菜,也比在这里,只能看着,却无法说出些什么强,毕竟他如今只有九岁……

该死!自己难道还想安慰他不成?

胤礽想到这里,脸色一沉,从康熙身上下来,眼里含着丝莫名其妙的怒意,面上却不动声色,装作小孩子不耐烦的模样摇着他的手臂,"父皇,这里多没意思,还是回去吧。"

康熙摸摸胤礽的额头,确定他没有生病,这才点了点头,从石头上起来,拉着胤礽的手,准备回去,却正巧撞到了一提着竹筒的僧人,胤礽认出来,那正是在山路上时他与胤褆遇到的,给他们递水的僧人。

下一刻,胤礽明显觉察到身边的人浑身僵硬了起来,而那僧人见到他们,也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一时之间,无人说话,气氛立时尴尬又僵硬起来。

胤礽小声咳嗽了一声,打破此时的氛围,却不小心呛到了嗓子,假咳变成了真咳,吭吭哧哧了半响才停下来,胤礽摸了摸喉咙,生生的疼。

"身上可曾发冷?"一边蹲下身,随手给胤礽把脉,康熙一边问道,他学贯古今,对医道也有研究,对脉理也会一点,只是并不精深,平日里有太医在,也是用不着的。

胤礽摇了摇头,"儿臣无事,父皇不必担心。"

那僧人愣了一会儿,此时已经回过神来,提着竹筒,走到父子俩人身前,合十而拜。

"贫僧拜见皇帝陛下。"

康熙的表情很是扭曲,嘴里却只淡淡说道:"免礼。"他身上微微发颤,连身旁的胤礽都能感觉地到他剧烈的情绪波动,心里微微有些纳闷,不过一个和尚罢了,怎地让他的父皇这样奇怪?

还未待胤礽回过神来,那僧人又柔声说道:"陛下身系万千黎民,不该这般冒险来此。五台山虽是佛门清净地,但陛下不可有一丝闪失。眼看天就要黑了,还请早日回去才是。"那僧人慈眉善目,声音清亮,倒是好听,只是口气却让胤礽吃了一惊。

这般大胆,说皇帝的不是,这人难道不想活了不成?

胤礽这边还怕那僧人自己找死,却见康熙眼里没有一丝怒意,反而面露复杂之色,难得的还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对方的说法。

此时天色渐暗,密林里光线昏黄,老僧的脸很快便隐在了树荫下,看不真切了。

康熙拉着胤礽的手,低声道:"既如此,玄烨便告辞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胤礽随着康熙渐渐加快的步子走出密林,脚下一阵踉跄,还不小心磕到了石头上,可惜他此刻没有心思去想脚趾头疼不疼,满脑子只剩下震惊。

他那位皇阿玛竟然自称玄烨?

此刻,五台县集市上那小贩的话再次在胤礽的脑海中响起,他禁不住全身一颤,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顿时脚下一软,绊倒在地上。

康熙本沉浸在自己难以抑制的情绪之中,突觉手中一坠,一低头才发现胤礽竟摔在地上,急忙将他扶起来。

"怎地?可摔疼了吗?"他低声问道。

胤礽摇了摇头,如同做梦般看着康熙,忍不住小声问:"皇阿玛……方才那位大师……可是……可是我皇玛法?"

小孩子的声音稚嫩且尖细,在静谧的林子里突兀的响起来,康熙吓了一跳,一把捂住胤礽的嘴,恶狠狠地说:"你胡说些什么?先帝二十二年前就已经龙驭归天了,怎可出现在这里?你若再胡说……小心……小心挨罚!"

胤礽第一次见康熙用这般表情与他说话,吓得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头没来由的一阵疼痛。

意识到自己吓到了儿子,康熙深吸了口气,敛了情绪,轻轻抱了抱胤礽,道:"好了,以后莫要胡思乱想,时辰已晚,朕带你回寺中去。"

胤礽点了点头,看着康熙微微发红的眼圈,有些不知所措,梦游似的跟着他回去了。

延熹宫胤禩受伤

那一日,在林中的事,康熙又厉声警告了胤礽,不得胡乱说出去,胤礽胡乱应着点头,心里却仍是回不过神来。

他的皇玛法竟真的没死?这样事关重大的事,即使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也依旧让胤礽觉得不可思议,梦游似的回了屋,连夜宵都忘了传。倒是胤褆还记得他未用午膳的事,命人准备了一碟奶饽饽,趁他发愣的时候,径直塞到了胤礽嘴里。

"唔……"胤礽吓了一跳,被噎得难受,在旁边侍候的小宫女还算长眼神,急忙递了茶上来,胤礽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呛得直咳嗽。

胤褆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嘲道:"怎地这么不经事?从跟皇阿玛出去以后就一直在发愣?难不成又被他老人家数落了?快点吃快点吃,午膳都没用就跑出去,也不怕饿出病来。"

胤礽翻了个白眼,将嘴里的奶饽饽咽下,"本太子天资聪慧,怎会被皇阿玛数落?你以为我是你这个随随便便就能把弟弟差点弄伤的浑人吗?"

胤褆听了,气得眉毛一扬,一把将装饽饽的碟子揣进怀里,"吃着我派人送来的饽饽,还来说我的错处。"

没了吃食,胤礽立时塌了脸,谄笑着凑过去拽着胤褆的胳膊,"好哥哥,再给我吃几块,我这可是真饿着了,刚才的话当我没说,成不?咱们兄弟俩有什么不好说的。"不敢再去乱想皇玛法的事,胤礽干脆和胤褆笑闹一阵,分散了注意力。两个小孩儿玩了一会儿,便到了就寝的时候。

白日消耗的体力太多,胤褆揉着眼,将胤礽抱在怀里,胤礽浑身一僵,随后终究是没再说什么,两个孩子就这样偎在一处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平复了情绪的康熙走过来看两个孩子,听说他们睡了便叫宫人们不要出声,自己则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只见胤褆将胤礽圈在怀里,胤礽的手搭在胤褆的背后,两个孩子的脸挤做一团,睡颜酣然可爱。只胤礽的眉宇间却好像仍有什么心事似的,微微皱起来,康熙微微一笑,又有些心疼地摸了摸胤礽的额头,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两个阿哥起了个大清早,跟着太皇太后和康熙,往菩萨顶上诸多寺庙挨个拜去。康熙身为天子,不能跪拜,便叫胤礽替他行礼。胤礽平素不太在乎这些,只是这一遭,见着诸多佛像,宝相庄严,凝眉望着他,只觉得心里打突,难得的恭敬了几分,心里祈祷着,行了大礼。

菩萨顶上庙宇众多,这样一一拜过去,便是半日的光景,累得胤礽腰背酸痛,却也只能硬撑着,直到最后走到菩萨顶上最大的十丈禅庙碧云寺才微微停了下来。佛龛前,一只翠色竹筒搁在案几上,和众多贡品摆放在一处。随行的文殊院主持见胤礽的目光停在那里,嘴里念了句佛偈,解释道:"竹筒内乘着清水河的清泉,是近日来碧云寺朝拜的僧人放上去的。"

"那僧人是个游方僧人?"胤礽看不到背后康熙的表情,只好随口问道。

"正是如此,只是他每年总要来此小住一阵,也算是半个碧云寺的人了。"

胤礽听了,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在佛像前行了礼,转身离开。

他迎着光走出院落,看着康熙波澜不惊的脸,心下竟有瞬间的安心。

"父皇……"他走上去低声唤他。

"嗯,走吧。"康熙点了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随后几日,康熙见五台山风光秀丽,便时不时的带着胤褆胤礽到处游玩,有时候京里来了折子,便耽搁一会儿,无事了则再次游玩。

这一遭来五台山,本就因为胤礽耽误了一日,是以回程比预计也早了一日,七天以后,痛痛快快玩够了的爷仨儿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五台山。

总归还是要回宫里去的。

康熙二十二年,三月初六,胤褆胤礽随着一起回銮,生活又恢复了原本的按部就班。

隔了几日,胤礽趁着康熙兴致正高的时候,说了哈图在五台山救驾有功的事,将他要到自己的毓庆宫来做侍卫。康熙自然是应允了,还顺手把哈图叫到跟前,夸赞了一番,又赏了哈图不少东西。

胤礽趁机仔细打量着这个自己准备培养的心腹,想着他那激灵的劲儿,又瞄着哈图姣好的面容,结实的身材,心里暗自盘算着,再过几年,爷就先拿你开开荤。

在宫里歇了几天,胤礽对胤禩那颗忌惮地心,又蠢蠢欲动起来,时不时的就爱绕到延熹宫去,骚扰一下,连话都不会说的胤禩。

"小胤禩,快点爬,抓到了,本宫就送给你。"胤礽手里攥着个玉葫芦的坠子,凑在胤禩面前晃了晃,逗得小孩子咯咯地笑着,向前爬了一步,胤礽便又往后退了一步,笑眯眯的模样。

小孩儿于是又往前爬了一步,身上披着的襁褓掉下来,露出里面绣着花纹的肚兜和胖嘟嘟的小胳膊小腿。于是胤礽又退了一步,胤禩便又往前爬,小孩子似乎被他逗的有点恼了,不断伸手去抓玉葫芦,嘴里不满的发出"啊"的叫声。

惠妃捂着嘴站在一旁笑,倒也不恼。

正闹腾着,外面传来宫人的声音,说是胤褆又在捣蛋,不知怎地竟被康熙罚了,正苦着脸和四阿哥一起跪在南书房南书房外面呢。

这来来往往的大臣们都能看的到,胤褆脸上挂不住,便叫人去找额娘,来帮他解围。

惠妃听了,只恨自家儿子不争气,已经是快到娶亲的年纪了,竟还这么顽劣。又想到四阿哥也跟着一起挨罚,便先往佟佳氏那里,准备两个人一起劝劝,总归来的好些。

她这边厢急匆匆走了,胤礽更是肆无忌惮地逗着胤禩,只抬眼打了个招呼,又往后退了一步,直把胤禩引得到了床沿儿。

旁边几个宫人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却终究是没敢说什么。

胤礽眼看着胤禩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床来,淡淡一笑,又晃了晃手里的玉葫芦,另一只手却虚扶住胤禩的腰,在他即将掉下去的一瞬,把小家伙儿捞了上来。

"八弟是个小笨蛋,这样下去,可是要摔着了。"胤礽笑道。

胤禩自然听不懂他说什么,趁着胤礽扶着他的时候,一把拽住了玉葫芦,捏在手里玩了两下,又塞在嘴里含着。

胤礽装作看不见,突地一松手,胤禩便从他手上往地上跌去。

"呦,小心跌着。"胤礽伸手去扶,一把接住了即将落地的胤禩,却也因此让那被塞在胤禩嘴里的小葫芦狠狠磕上他的牙床。

"哇——"的一声,胤禩嘹亮的哭声在延熹宫响了起来,胤礽急忙装作手足无措的样子,将胤禩放回床上,一旁的乳母见了,急忙凑上来,将胤禩抱在怀里,好生哄着。只见,婴儿嘴里被玉葫芦磕出了血来,一时心里大痛。

胤礽故作无辜的立在一旁,还煞有其事地问道:"嬷嬷,八弟怎地哭起来了。"叫那乳母哭笑不得。

屋内正乱着,外面传来了太监的声音,竟是康熙带着惠妃佟贵妃并被罚了半天跪的胤褆胤禛一起来了。

胤礽见了急忙出去行礼,但见胤褆胤禛一脸灰溜溜的样子,身上也是灰尘扑扑的,狼狈不堪。

这是怎地了?胤礽心里暗自好笑,今日这些个皇子倒是凑到一处了。

"胤禩怎地哭了?"康熙大老远的就听到胤禩的苦声,见胤礽也在这儿,忍不住皱了皱眉。也不知胤礽怎地,以前带着胤禛玩的时候,也没见他欺负弟弟,怎地八阿哥就三天两头的被他弄哭?

"父皇,八弟方才差点跌下床去,不小心把嘴巴磕了。"胤礽走过去,仰着小脸,一脸纯真的说道。

这弄伤了皇子可是大罪,院子里的奴才们又不能说是太子殿下伤了八阿哥,听胤礽这样一说,连带着惠妃也都一起跪下来请罪。

康熙扫了他们一眼,又见胤礽貌似乖巧,实则心虚的模样,冷哼了一声,心里却是纳闷的紧,这个胤礽是怎么回事,怎地偏对这个胤禩这般不待见,不偶尔折腾他一下就不舒服。

康熙本就对这个辛者库出身的胤禩多少有些不上心,胤礽又到了懂事的年纪,还知道了先帝爷龙驭归天的真相。只猜测他怕自己也学着先帝爷去宠个身份低的女人,连带着会更喜欢胤禩,才会对那小孩子抱有那么大的敌意。是以,为了安抚胤礽的心,康熙反倒有意无意的默许了回宫以来,胤礽偶有些没轻没重的行为。

是以,他只是装模作样的将众人训斥了一顿,又罚了每人三个月的月俸,便揭过去了。

眼看着,这样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的模样,宫人们更是确定了这八阿哥出身低微,恐怕不受待见的事实以及胤礽的得宠程度,心里多少有一杆秤,好好计较起来。

乳母好不容易将老八哄下来,见康熙对这孩子不喜,急忙退了下去。胤礽趁机和胤褆胤禛挤眉弄眼一番,得知这两个小孩竟在御花园比赛爬假山,差点从上面跌下来。不用说,这样的事自然是胤褆撺掇的,前两天他方撺掇着胤礽去和他比。

可惜,胤礽又不是个小孩儿,对爬假山这种无聊又没规矩,容易惹怒父皇的行为没什么兴趣,而胤禛却还是年纪小了些,跟着胤褆跑了。

眼见着宫里面头几个男孩子渐渐长大,一个赛一个的顽皮起来,康熙心里饱含着复杂又高兴地心情。这一遭,该罚得都罚过了,他顺手安抚了惠妃和佟贵妃,随后便准备离开,自然,他走之前,顺道带走了胤礽。

"你这孩子……"出了延熹宫,走到无人之处,康熙这才露出点无奈又复杂的神色,低头看着胤礽。

胤礽心知康熙是知道自己玩的那些个小手段,却因为对方的纵容,而渐渐嚣张起来,不过今日怎么说也是见了血,总归是不好的。

"以后莫要再如此,胤禩不过是个不到一岁的孩子,他娘又不过是个辛者库的出身,你和他争什么?"

我能和他争什么?不过是不能杀,出出气而已。胤礽在心里腹诽,面上却不敢说出来,嘟着嘴,装可爱道:"弟弟越来越多,儿臣怕以后父皇就不喜欢儿臣了。"

康熙知道胤礽这委屈的小表情里掺了几分水分,却扛不住这话里可怜巴巴的讨好,蹲下身将胤礽抱进怀里,"傻孩子,朕就算有再多皇子,最喜欢的,也一定是保成啊。"

无逸斋太子仁心

康熙二十六年。夏。

每日到了下朝的时候,胤礽便必须到畅春园去,开始一天的功课。这方面,这一世与上一世实在无甚不同,自胤礽六岁就傅,所接触的更都是当朝名儒。

汤斌、李光地、熊赐履、张英都是他的老师。

这一日天气不好,眼看着就要下雨了似的,漫天乌云密布,胤礽斜倚在肩舆上,偷偷打着瞌睡。

此时的胤礽已经十四岁了,脸上渐渐退去了孩子的稚嫩,身形也越发欣长□,已长成一个俊秀的少年。尤其是他清贵的气质,举手投足间带着成熟韵味的妥帖和高贵,加上两辈子储君的教育洗礼,此时的胤礽已经有了些帝王之气的雏形,待人也恭谨了许多。

只是此刻,他多少有些疲惫,毕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也睡不够。特别是他已经很久未过过这种晨昏诵读,无丝毫懈怠的日子,再让他经历一次,任谁也是恼得。

那些功课,他上辈子下了苦功学过,即使过了些年岁,脑子里却大多记得清楚。当年每篇一百二十遍的背诵可都是不掺水的,下足了功夫。

胤礽儿时众星捧月,一路走来,却唯独在功课上,严谨认真,不曾有一点纰漏。说白了,那时候的自己不过是为了让父皇高兴罢了,可惜到头来,终究是未能从一而终,胤礽想到这里,苦涩一笑。

待到了无逸斋外,天色越发阴郁,一个闷雷响起,雷声滚滚,胤礽眯着眼睛扶着何柱儿的肩从肩舆上下来,走了进去。

几个老师都已经等在那里了,詹事府詹士汤斌白发苍苍,年事已高,每日来去,辛苦的厉害,此时正颤颤巍巍地立在桌旁,按礼制,太子地位崇高,为太子讲学的官员为太子讲解或是太子背诵篇章时必须跪着授课,不说话时也要站立在一旁,是以胤礽一到,几位大臣便先行过了礼,随后齐刷刷地跪在地上。

胤礽照例要先将昨日讲过的内容背诵一遍,那些东西,他上辈子便已经研究的通透,此时说起来,得心应手,侃侃而谈。而汤斌年老力衰,苍苍白发,在一旁跪着,不一会儿便颤颤巍巍一副精力不济的样子,愈发衬得胤礽丰神俊朗,神采飞扬。

待胤礽颂完,汤斌已经累得脸白如纸,气喘吁吁,几乎说不出话来,而李光地倒是年富力强,跪久了,竟还有精力一顿猛夸,说他"声韵清远,句读铿锵,反覆抑扬,讽咏不辍",胤礽笑了笑,并未多言。

上辈子读书时,他未把几位老师看在眼里,即使是当世名儒又如何,说白了也不过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奴才。只是后来被幽禁的那些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整个人都在走向衰老,胤礽这才知晓,年长者的苦处,此时看到汤斌那把老骨头这样每日被折磨一回,他心里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了。

帝师这差事便不好当,给他这个太子当师父,又有那样一位博学强势的帝王在那里,这太子府詹士的职务便如同坐着油锅上,汤斌也是个运气不好的。

天边一声闷雷,雨水终于浩浩荡荡地下了下来,胤礽寻思着,这天气他那位父皇应是不会来了,于是开口道:"几位老师年长,不如坐下来讲课吧。何柱儿,给各位达人们上茶,先润润喉咙。"

这样的事,胤礽上辈子也做过,却因为康熙的不满只得作罢,或许是潜移默化的作用,时间久了,似乎一切便成了理所当然的。他谨遵着父皇的圣谕,摆出天家的气派来,对下人只注重威严,极少体谅,平素里又无人忤逆,到头来,竟是落下个太子不仁的名号。

可笑的是,当年连个座位都不肯留给太傅们的,可就是那个手把手的把他教出来的仁君呐。

"太子宅心仁厚,实是奴才们的福气啊。"李光地见此,又急忙笑呵呵地凑过来,将胤礽一通猛夸。

胤礽笑了笑,心里却是厌烦。以前怎地没觉得,这李光地虽说是个干吏,可这溜须拍马的功夫,都快赶上老狐狸纳兰明珠了,果然不愧是能让他那挑剔的皇阿玛面前稳立多年的人。

"李大人客气了,尊师重道,是本宫应该的。"

外面雨势渐停,这一日的功课也接近了尾声,天色渐晚,胤礽正准备吩咐汤斌李光地等人散去,便听见外面有人传报,说是皇上过来了。

几个大臣们脸色微变,将茶碗往桌子上一搁,噗通噗通跪了一地,那速度之快,声音之大,让胤礽都替他们疼起来了。

康熙进了书斋,本是满脸笑意,却在看到桌椅茶碗的一刻,冷起了脸,狠狠给胤礽甩了一个眼刀。

胤礽摸了摸嘴角微微苦笑着上前行礼,知道今日被康熙抓了个正着,那好面子重规矩的人,定然不会轻易罢休了。

果然,康熙眼见着众位大臣跪在地上,却未叫他们起身,只是优哉游哉地坐着一旁,和胤礽说着闲话。先问了今日的功课,又扯到他见雨停,便临时起意,过来看看胤礽。胤礽陪在一旁,笑着一一答过。

这一阵唠叨过了,康熙这才问起跪在地上的诸位大臣们,又一副兴致勃勃地模样,考校起大臣们的学识来。

康熙学贯古今,或不如这几个名儒们来得精深,但胜在眼界宽广,又有帝王之威摆在那里,问得地下一众大臣哑口无言。见这些平日傲气冲天的书生们都一脸窘迫的模样,这位帝王这才满意地让他们退下了。

发泄了方才进屋时的怒火,康熙这转头对胤礽说,"你这孩子,怎地越大反而心越软了。这些个大臣们,再怎么说也不过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奴才。若是哪一日身体不适便罢了,今日我见他们个个面色红润,你竟还叫他们坐着授课。"

胤礽低着头,扭捏道:"汤大人年事已高,儿臣见他跪在地上,实在艰难,又见几位大人也是面露疲色,这才让他们坐着授课的。若不然,保成在此帮汤大人要个恩典,以后上课时,便免了他的跪吧。"

自己的儿子这样宅心仁厚,孝纯良善,康熙这个做父亲的倒也不是不高兴。只是他怕胤礽太过仁慈,失了帝王的气度,以后制不住那些个臣子,特别是某些酸溜溜的儒生,平素来没少在朝堂上给他碍事,若以后胤礽镇不住他们,还不知要怎么闹上天去了。

"胤礽啊,你记得。那些个大臣,你得用着,又不能太重用,要对他们好,也不能对他们太好。若是雪中送炭,他们会念着皇恩浩荡,感激涕零;可是锦上添花,只会让他们以为这皇帝好摆布,将来到了不顺他们意的时候,给你脸色看!特别是那些酸儒书生,个个都只会梗着脖子看你,嚷嚷着死谏,其实啊他们是知道,我不会动他们,哼!"康熙说着,微微挑了挑眉,似是想起了什么,眼里一冷。

"儿臣记得了。"

胤礽听了,倒是觉得好笑,这倒也是那么个理。想当初,老八在朝中一呼百应,康熙恨得咬牙切齿,却也不敢随随便便将所有人都处置了,只处理了些领头的,随后就转头去拿老八的身世开刀。

说来,当初那样折腾,也不过是为了让被废的自己名正言顺的再立起来,胤礽想到这里,微微低垂了眼睑,难得有了些温暖和复杂的情绪。

若说一朝被废,不过是被从高高的云端打落,二朝被废,却是真的让他身心疲惫。那最后几年的太子,当得他如坐针毡,简直像个靶子,随便一点错处都能被上道密哲,塞到他父皇的眼前。反倒是再度被废时,他多少也在不甘心之中有了点松了口气的感觉。

被推在风口浪尖上的感觉,胤礽实在不想在经历一次了。

见胤礽乖巧的应了,康熙这才缓和了口气道"规矩不可轻废。这样吧,念在汤斌年事已高的份上,朕便下道旨,就说体谅他年事已高,让汤斌隔三日来一次无逸斋吧。"

三天跪一次,这倒已经是极限了。

胤礽笑着走过去,扯了扯康熙的袖子,道:"那儿臣就替汤大人谢了父皇的恩典。"

康熙见胤礽扬着小脸,也笑了起来,拉着他的手,回乾清宫去了。

这一日,胤礽在乾清宫用了宵夜,才又慢吞吞回了他的毓庆宫。

畅春园兄弟默契

入了夜,胤礽才踏进毓庆宫的大门,正厅里,已经入宫两年的李佳氏正坐在椅子上描着近日新兴的花样,眼见着胤礽来了,这才匆匆放下纸张,福下了身子。

"爷回来了?今儿的翡翠鱼豆腐做的不错,可要再用一点儿?"李佳氏一边说着,一边帮胤礽解下外袍,女子白皙的柔夷掠过胤礽的脸颊,如同玉一般的温润。

胤礽笑着道:"方才在皇阿玛那里用过了,现下倒也不饿。"

李佳氏是两年前选秀女入得宫,正巧胤礽方到了要人的时候,便叫康熙给指了过来。许是宫里日子过得滋润,这一阵李佳氏是越发生的珠圆玉润起来,一张鹅蛋脸总显得柔媚。李佳氏是个聪明的女人,十分懂得进退,也知晓她这样的地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哪些事不该管,哪些事该主动去和胤礽说。

若是毓庆宫的女人都像她这般识大体就好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如今,胤礽都忍不住在心里想。

"爷这肚子是不饿,可是有地方可是饿了的。"胤礽嗅了嗅李佳氏身上茉莉花儿的妆粉味道,觉得身上渐渐热了起来,忍不住伸手圈住女人的腰。

"爷……"李佳氏羞红了脸,在胤礽的怀里低了下头。

胤礽心里起了性,将她打横抱起,往暖阁走去……

晚上折腾地狠了,第二日胤礽起的晚了些,急匆匆往畅春园赶去,反倒成了个早到的,学堂里只坐了胤禛胤禩两个人。

胤禩今年六岁了,也到了入学的年纪,这一阵才开始和众阿哥皇子们一起读书,正是劲头最足的时候。此时,只见他小小年纪,正襟危坐,手中拿了笔,正一板一眼地描着大字儿,胤禛立在他身旁,小大人似的低声指点,有时候还会掰着胤禩的手,教他运笔。

胤礽见了有趣,放轻了手脚,小心翼翼的凑到两个小孩儿身后,眯着眼看胤禩的字,立时笑了出来。

胤禩吓了一跳,手一抖,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好不可惜。

两个人这才发现胤礽已经站在他身后,急忙站起来行礼,"给太子哥哥请安。"

看着小小年纪的胤禩一边怯生生地向他请安,一边忍不住似的往胤禛那边儿缩过去,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胤礽终于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有点把他欺负狠了。

"都起来吧,难得见你们这么用功,小八的字虽说不怎么样,不过刚开始练都是如此,莫要灰心。"胤礽拍拍胤禩的肩,难得温言道,让胤禩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

"二哥,八弟近日方开始练这些,总怕自己跟不上。可我的字虽然顾师傅说,也能看得过去,可是总归没二哥来得好。二哥的字,可是连皇阿玛都夸过的,不如你就教教八弟吧。"胤禛眼见着今日胤礽的心情不错,急忙晃着他的胳膊,央道。

这孩子人小鬼大,这些年来,早就看出胤礽对胤禩不如其他几个兄弟来得亲切,虽不像小时候那样折腾,但也少有个好脸色,搞得胤禩总是私下里问他,太子二哥是不是也嫌弃他。

胤禛小时候,还未有后来冷面王的称呼,也就是个半大的小子,又是天生的热心肠,这一阵一直致力于让胤礽和胤禩搞好关系,是以此时见缝插针,找了理由,让胤禩在胤礽面前有个表现的机会。

这几年,胤褆和胤礽不也是三天两头的互相挑刺儿,可若是呆得久一点,又好像和小时候一样了似的。胤禛觉得兄弟之间嘛,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眼看着胤禩又害怕又有点兴奋的小眼神,胤礽挑了挑眉,这孩子倒是个美人坯子,若不是他知道这人那些背后使绊子的手段,恐怕当真会好好亲近亲近。

"这倒是无妨,只不过咱们兄弟几个关系虽好,学业上,我可不会手下留情,想练出点成就来,吃不来苦头可不行。"

"我……我不怕……"胤禩倔着小脸,难得开口说道。

低头看着这么个才刚刚够得到桌角的小包子,胤礽竟突然觉得,自己之前跟个孩子怄气,倒是有些过分了。不过这样的心思也不过是转瞬罢了,他堂堂大清朝的太子殿下,可是仁厚宽爱,严谨好学的少年,怎会刻薄兄弟呢?

只不过,这胤禛什么时候和胤禩关系这般好了?他怎不记得上辈子这两个有过关系不错的时候。

胤礽兀自发了会儿呆,待其他诸位皇子进了屋,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两个小孩儿见胤礽走了,立刻凑到一团,叽叽咕咕起来。

"四哥,我怕。"胤禩小声说得,"太子哥哥真的没有不喜欢我吗?我总觉得他看我的时候,眼里冷冰冰的。"

"莫要胡思乱想,太子二哥对兄弟们素来都很亲切,以前,我和大哥被皇阿玛罚,还是太子哥哥帮我们求得情呢。"

说到皇阿玛,胤禩瞪亮了眼睛,"四哥也会被皇阿玛责罚吗?"

胤禛说溜了嘴,微微涨红了小脸,低声嘟哝着:"这宫里的阿哥们哪个没被皇阿玛罚过。"

"我就没有,皇阿玛都极少愿意看我,见着我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头。"胤禩小声说道,或许是天生的敏感以及后天的环境,胤禩似乎比其他的孩子更能看得出一个人对他的好坏,是以反倒徒增了烦恼。这宫里,终究是善心的少,他的额娘又是身份低微,是以,胤禩小小年纪,就总是带了些老成的忧郁。每每让胤禛看见了,都是心疼不已,一边安慰,一边挖空心思的想法子,让康熙待他更好一些。

下午,下了学,胤礽看着眼巴巴瞅着自己的胤禩,笑了起来,"怎地,现在就想开始?"

胤禩点点头。

"今儿可不行,皇阿玛刚才派乾清宫的太监传了口谕,让本宫一下学就去见他。"胤礽摇摇头,眼看着胤禩满脸失望之色,他想了想竟又强调道,"这可不是我故意推脱,这样吧,你先去毓庆宫等我,待我去见了皇阿玛就回去教你?"

胤禩听了,难得露出点笑容,点了点头,随后摇摇晃晃地跟着胤禛走了。

胤礽笑了笑,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这是瓜尔佳氏的画像,觉得怎样?这孩子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前几日一同见了,都是连连夸张,朕也觉得这孩子不错。知书达理,是个懂事的,你可喜欢?"康熙一边说着,一边挥手示意李德全将手中的画递给胤礽。

胤礽接过来,细细看了一眼,图画生动灵活,将这女子气质间的温婉,刻画的淋漓尽致。

"婚姻大事,儿臣自然全皇阿玛做主。"胤礽拱手道,心里倒是无甚感觉。这女子虽说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胜在性子平和,与世无争,倒是个做主母的好人选,前世里有她在,胤礽才省了不少安抚后院的精力,虽不是个他喜欢的类型,但当个嫡福晋,这满蒙贵族们家里的那些姑奶奶或许都比不上她呢。

"既然你不反对,那这事咱们就定下来了,后面的操办,你自不必费心,宫里面有你佟额娘在,总不会委屈了你。"康熙说罢,捧起茶碗,喝了一口,"哦,对了,你可还记得卓索图家的塔娜格格?"

塔娜格格?

胤礽微微一愣,这名字听着倒是有几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可还记得,你九岁那年木兰围猎,与裕亲王一起射杀了一头老虎?那卓索图的女儿当时不是便说要嫁给你。这几日,卓索图又上了折子来,说他那女儿已经到了十五岁,可以嫁人了,愿意入宫来给你做个侧福晋。朕派人去查过,那塔娜格格倒是长得十分美艳,也算是科尔沁草原上的一朵雪莲花,配得上朕的保成,朕已经同意了卓索图的请求,再过几日,塔娜格格大概就要到京城了。"

胤礽这才想起当初那个素未谋面便要嫁给他的蒙古姑娘,微微苦笑起来。他这父皇倒是干净利落,随随便便就给自己捡了个女人过来,也不怕那娇贵又烈性的蒙古格格给他折腾出别的事来。他心里腹诽康熙当初的话说的太满,白白给他找了麻烦,可方一抬头,便看到对方阴晴不定,略微有些若有所思的面前。

胤礽心中一动,上前了一步,低声问道,"父皇,可是西北那边又有了什么变化?"

康熙听了微微一怔,笑道:"你倒是激灵。噶尔丹勾结罗刹人进攻喀尔喀,土谢图汗递了请求增援的折子上来。且据可靠的情报,包括卓索图在内的诸多蒙古王公,这几年,竟都在收受噶尔丹每年上万两黄金的礼物!噶尔丹野心太大,不得不除啊。"康熙轻叹了口气,抬眼看着立在一旁的胤礽,眼里的神色讳莫如深,"保成,待你大婚以后,便不必再每日到畅春园读书了,隔两日,你便来一趟乾清宫,看着朕处理政事。"

"皇阿玛!"胤礽听了这话,心头一震,"儿臣恐难胜任。"

"保成,不可妄自菲薄。我知你猝不及防接触这些事物定会有些吃力,只是你也到了懂事的年纪,该明白身为太子的责任,待他日战事起,你这个太子便要替朕坐在这里坐镇后方,你可有这胆量?"康熙拍了拍自己身前的桌案,沉声道。

胤礽见此,急忙跪了下来,说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惇本殿杀鸡儆猴

惇本殿杀鸡儆猴

轻轻整了整衣衫,胤褆深吸了一口气迈进了延熹宫的大门。

"儿臣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恭恭敬敬地行过了礼,惠妃急忙让他起身,脸上难得的露出一点笑意来。

胤褆如今年纪渐长,又已经成家,畅春园那边早已不太过去,康熙渐渐让他负责一些兵部的差事,着手培养自己长子处理军务的能力,其意义不言而喻。这位日渐长大的大清朝皇长子,也终于还是有了自己的野心。

母子俩先聊了些家常话,随后惠妃挥退了侍奉的宫女太监,这才将乾清宫里的事与胤褆说了出来。

太子在乾清宫受伤,康熙宣了太医又赏了东西的事渐渐在后宫流传开来,其中细节自然不可考,可这意味不明的事情却越发让各宫的主子们猜测起来,各式各样的流言暗自流传,倒是都说的煞有其事,偏偏没一点靠谱的,让惠妃着实兴奋又坐立不安了一回。

胤褆听了惠妃的话,神色却是有些无奈的笑意,"额娘,那些个下人胡说的话您竟也信。儿子在乾清宫也是有些眼线的,昨日便已经得了消息,说是皇阿玛在因为董汉臣上折子弹劾太子不贤的事发火,后来被太子一番辩解说动了,这才消了火气。"

惠妃听了,微一挑眉道:"那好好的人怎么会在乾清宫受了伤,若是责罚,皇上又为何因此赏了太子那么多东西?你这孩子既然还想争一争,就给我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宫里面,任何一点小事都是变风向的前兆。"

说起这个"争"字,胤褆的脸色微微一变,嘴唇轻抿,"额娘,您太操之过急了。皇阿玛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这天下当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您万不可在皇阿玛面前露出半点这心思,否则儿臣就是再怎么表现都是无用。皇阿玛对后宫干政,可是忌讳的紧啊。"

惠妃眼见着自己的儿子沉稳有度,年纪轻轻便已经有了几分举重若轻的大将风范和谨慎,如今倒是比自己更沉得住气了,心下高兴,点头道,"这些事我自会晓得,我这个做额娘的,总不会给自己的儿子拖后腿,只是你也多少上点心思。你舅舅在朝中帮你周旋很是不易,这一阵我听说又有几个索额图门下的大臣上书弹劾他,你在朝中若有机会也多帮衬帮衬他。"

胤褆自然是知道近日朝中的局势,说道:"额娘放心,舅舅是当朝重臣,那些个恶意中伤,皇阿玛必不会放在眼里,儿臣也听到了些风声,听说那弹劾舅舅的董汉臣已经被皇阿玛下旨查办,由此看来,皇阿玛还是相信舅舅的。"

"这样自然是最好。行啦,你也不必这般紧张,日子还长着呢,咱们骑驴看账本,走着瞧。"

"正是这个理。"胤褆笑道。

"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你且去吧。"

"那儿臣便告退了。"胤褆行过了礼,转身离开了。

出了延熹宫,胤褆原本满面从容的神色这才一下子垮了下来,整个人恹恹地低着头,眼里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久久不发一语。

"就这些?"胤礽的手指扣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身旁跪着一个小太监,却并非毓庆宫的人,反而是惠妃身边伺候的。

"就这些,说完以后,大阿哥便离开了延熹宫。"小太监名唤张锦儿,是早年胤礽安在延熹宫的一根钉子。张锦儿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张厚唇,塌鼻子,长相倒是个忠厚老实的模样,只眼睛里蹦着精光,那股子机灵劲儿便渗了出来。

胤礽听完,淡淡笑了起来,随手从桌子上拿了一块金裸子扔给他,打发他离开。这才优哉游哉地拿了桌子上摆着的茶碗,押了一口茶,心道,这几年胤褆倒真是沉稳了许多,和小时候可真是差了不少。

他正兀自出着神,外面太监来报,说是四阿哥带着八阿哥往惇本殿这来了。

"太子哥哥……"胤禛一边叫着,一边胡乱行了个礼,便急匆匆站到胤礽身边,一张笑脸笑得灿烂。而胤禩则要拘谨地多,按照规矩请了安,这才走过去。这几年,胤禛与胤礽混得越发熟了,私下里偶尔也有些没大没小的时候,胤礽也不太说他,乐得他如今尚没有长大后那些拘谨的脾气,凡是都爱讲个"规矩",比康熙还要烦人。

"你们俩今儿怎么想着到我这里来了?"胤礽笑着招呼两人坐下,又拿了些点心过来给他俩,看着曾经斗得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如今竟手拉着手,几乎形影不离的模样,胤礽心里觉得多少有些感慨,眼神难得放柔了几分。

胤禛迟疑了片刻,这才小声说道,"是我陪八弟来谢谢二哥的。"

胤礽挑了挑眉,"谢我做什么?"

"就是上次练字的事。"胤禛吞吞吐吐地说道。

"哦。"胤礽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似笑非笑地看着胤禛,故意不去点破两个人的心思。

还未待胤禛开口,年纪更小的胤禩便沉不住气了,站起来,又行了一礼,"弟弟听说,太子哥哥那日罚了何柱儿在弟弟面前不敬之罪,弟弟今日是专程来为此事道谢的。"

六岁的胤禩仍是稚气未脱的模样,身量尚小,面上却是严肃之色,配上那点小身板,看得胤礽忍不住笑了起来,有心逗他,"这有什么好谢的。本宫是在为自家兄弟罚我自己的奴才,说来还是本宫该给八弟赔不是才对,本宫疏于管教,让底下的奴才反上天了。"

"二哥,你不知道。八弟平素来,明里暗里受了不少奴才们的气,那日你打了何柱儿的板子,那些奴才便再没找过八弟的麻烦!"

胤礽听了,眼神立时冷了下来,那副气势凛冽的模样,让两个孩子尽是打了个寒噤。

"八弟,你可还记得以前是哪些人怠慢过你?你将名字一一报出来,本宫替你做主!"胤礽说罢,狠狠拍了桌子一下,眼看着已然动怒。

胤禛和胤禩小心翼翼的看着胤礽,立时想到了他们的皇阿玛,心里微微一颤,感叹道,原来太子哥哥发怒的时候,和皇阿玛这么像啊。

胤禩眼见着胤礽恨不得将那些欺负过他的人碎尸万段的模样,心里微微一暖,小声道:"太子哥哥别生气,那些奴才也不曾当真欺负到我头上来,只是有时不太恭敬罢了,不必再这样兴师动众。"

胤礽站了起来,走到胤禩面前说道,"你是大清朝的阿哥,是皇阿玛的儿子,是本宫的弟弟,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怎可让那些下人欺负?胤禩,给本宫站好了,拿出点皇子的魄力来!"

眼看着胤禩呆呆立了一会儿,随后整了整衣衫,单薄的身子虽然仍再颤动,却紧抿了嘴唇,挺直了腰杆,说道:"全凭太子殿下处置。"

这一回胤礽倒是真的动了肝火,前世他从小便不曾关注过这个出身低微的弟弟,直到后来胤禩因为几件差事办的漂亮被康熙夸赞,他才渐渐注意了这个人。若不是后来,百官竟都推举他为太子,胤礽或许永远都不会注意到胤禩这个野心勃勃的弟弟。

乃至胤褆被圈禁,连康熙都忌惮了胤禩在百官中的声望,胤礽才突然发现,他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八弟,前前后后做了多少动作。他失了圣心,虽说大部分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但这胤禩推波助澜却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只是如今,眼看着胤禩竟被几个奴才踩到了头上,天家的傲气竟是瞬间压过了前世那些记忆,再怎么说,爱新觉罗家的人也轮不到几个奴才来怠慢!

过了一会儿,几个胤禩身边伺候的奴才和哈哈珠子被带了进来,在地上跪了一溜儿。

"胤禩,你自己看看,他们几个,谁对你好些,谁对你怠慢了,你都和本宫说出来,本宫帮你出气,教训教训这些不懂规矩的奴才。"

自上回胤礽为了胤禩罚了自家的奴才,几个原本多少有些瞧不起胤禩的下人近日老实了许多,听着胤礽的声音冰冷,下面的人立时一边抖着一边喊着冤枉。

"都闭嘴!主子们说话,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奴才插嘴。"胤礽狠狠拍了下桌子,殿内立时静了下来。

胤禩毕竟年轻,加上天生就是个耳根子软的,怯懦道:"太子殿下,我看还是算了吧,本来也无甚大事。"

"怎么不是大事!你再不说话,我可说了,二哥,弟弟可是见过的,那个哈哈珠子上次私自扣了胤禩一成的份子钱!"胤禛这一回本就是想让胤礽给胤禩撑腰的,见了这机会,怎会放过,急忙说道。

胤礽听了,冷冷一笑,转头问胤禩:"此事当真?"

胤禩犹豫了片刻,才终于点了点头。

"饶命啊太子爷,奴才那是粗心大意,不小心漏了一点,后来八阿哥发现了,奴才就给还回去了。八阿哥,看在奴才跟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您就给奴才求求情吧八阿哥!"眼看着胤礽露了杀机,那奴才抖得像个筛子,几乎慌不择言。

眼见着那人可怜,胤禩忍不住开口,"太子殿下,若不然您就饶了他一条命吧。"

这话说得微妙,只说饶了这奴才一命,却又未说不可动刑。胤礽看了胤禩一眼,哼了一声,说道:"既然八阿哥给你求情,那本宫便饶了你的狗命,自己去内务府领五十个板子吧。

这五十大板打下去,如何能活命?

胤礽话音未落,那奴才立时发出惨叫,哭得鼻涕眼泪的求饶,胤礽看得觉得恼了,挥了挥手,叫侍卫将他拖了下去。

"二哥,那奴才是惠额娘家的包衣。"没想到胤礽这般不留情面,胤禛忍不住小声说道。

"哦?"胤礽挑了挑眉,"不妨事,这是本宫在替八弟教训下人,惠妃娘娘,绝不会介意的。行啦,你们剩下的,是要自己承认呢,还是要本宫一个个问了才肯说?"

"太子哥哥……"胤禩眼见着底下的奴才们都快吓晕过去了,忍不住凑到胤礽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襟,"若是把这些人都打了板子,弟弟回去可就无人伺候了。"

胤礽听胤禩改了称呼,一张小脸看着自己比以前亲近了不少,"既然八弟给你们求情,今日我便先饶了你们,行啦,都滚回去吧。"他挥了挥手,将那群人退了出去,随后才重新坐回椅子上,将胤禩拉到身前道,"八弟今天可受惊了?"

胤禩摇摇头,"有太子哥哥在,我不怕。"

胤礽轻笑起来,"嘴巴倒是很甜,好了,今天你也不要回你那里去了,先到胤禛那去睡一晚上,掉掉那些奴才们,待明日再回去。胤禛,你可不许再欺负胤禩。"

"我怎么会欺负八弟呢。"胤禛叫了起来,凑到胤礽跟前,"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八弟的。"

吐真言胤褆醉酒

康熙对胤礽的火气消了,可这件事却未曾结束,虽说因了胤礽的干涉,康熙对董汉臣和汤斌可谓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两人都受到斥责,但却并未受到太多的惩罚,甚至于在驳斥董汉臣的旨意里,康熙还稍微透露出了一些赞赏他直言进谏的意思,这样的结果足以让明珠等人辗转反侧好几日。

随后,紧接而来的,是明珠党对以汤斌为首的太子讲官们接连不断的攻讦,各式各样的理由被写进折子里,看得康熙频频皱眉,胤礽也跟着受罪似的,天天往乾清宫跑。

毕竟那些个都是自己的老师,朝夕相处间,胤礽大多了解一些这些老师的学识和人品,只得尽力将自己摆在一个客观的位置上去评价他们。胤礽明白,以他那位皇阿玛多疑的性子,自己即使毫无私心都说不定会被他想歪了,倒不如坦坦荡荡地作出自己的评价,反倒更好一些。

只是越是滴水不露,康熙反倒是有些不爽快起来,"你不必这般委屈自己,为了朕的名声迎合那些个汉臣的话,朕知道汤斌素来对你不甚恭敬,若他当真不好,换了他便是,。"

胤礽听罢,微微一怔,随后笑了起来,"皇阿玛,儿臣已经十四岁了,您不是常说,您在儿臣这个年纪的时候,可都已经亲政了。儿臣虽不如皇阿玛那般英明神武,但处理这些与汉臣们的关系却还是绰绰有余的。皇阿玛不必担心,儿臣并非委屈自己,只是不愿让有才华的人因此蒙尘。"

他心里清楚,如今党争的局面闹得如此之大,康熙如何能不知,只是明珠也算是朝中的肱骨之

臣,为大清朝立下无数的功劳,若真让康熙此时动他,对方却仍是有些不忍心的。何况……想到当年明珠被罢相时,康熙连消带打的雷霆手段和恩威并施的巧妙。说白了,他那位皇阿玛或许仍觉得此时尚不是处理明珠的时机罢了。

或许是当皇帝当得久了,康熙越发喜欢听胤礽说这样的"实在话",因此笑道:"罢了,你既然有自己的想法,朕便不再干涉。只不过嘛,这些人也到了该好好敲打一番的时候了,传旨,宣旨,召汤斌所荐所有讲官进宫,在乾清宫等候。"

胤礽微微一愣,小声问道:"皇阿玛这是何意?"

"哼,那群讲官人品如何或无定数,但既然有这么多人弹劾他们,不如趁此机会,考校一下他们的才学。"康熙冷冷说道,"今日你不必跟来,免得让他们以为是你挟私报复,搞出来的事,你若无事,便先回毓庆宫去。"

见对方兴致勃勃,竟还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样子,胤礽的心里有些哭笑不得。这人既想办那些个日渐嚣张的汉臣,却又不愿随了明珠他们的意,便拿出这样一个理由来,真是……小心眼儿至极。

汤斌等人素来耿直有余,圆滑不足,平日里教课时偶尔也有冲撞的时候,胤礽这辈子修身养性,性子比以前好了不少,加上顾及自己在百官中的名声,对这些事大多数时候也不过是一笑了之。可他这边揭了过去,那边康熙却是将这些都记在心里,是以对那些人越发不对付,只不过碍于制衡满汉官员之间的关系,都忍了下去,这一回趁了这机会,多少也有帮胤礽出气的意思。

胤礽见此,倒也再不好说什么。

想他那位皇阿玛素来自诩学贯古今,通晓中西,连那些洋教士学得什么数学物理的都要一一探究通透,加上又沾了地位上的光,如何不把那些心高气傲的书生们比下去。只是他的老师们也毕竟都是当代名儒,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当代名儒,这般折辱他们,也不怕那几个人气不过,背过气去。

胤礽心里想着,暗自觉得好笑,转头退了出去。

出了乾清宫,胤礽低着头,多少有些出神,结果差一点和胤褆撞了个满怀,被那人按住肩膀轻巧地扶了起来。

只是这一扶却暗暗使了力道,胤礽觉得肩膀一阵麻嗖嗖地疼,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眼神一冷。

"太子殿下小心。"胤褆淡淡地说道,"走路的时候,还是看着前面比较好。"

胤礽淡淡一笑,"多谢大阿哥提醒。"

今日的胤褆穿着上朝的补服,手里拿着折子,看样子是有什么事要去乾清宫找康熙商量,却没想正巧碰到了刚出来的胤礽。

这几年,随着胤褆接了差事,不再去畅春园读书,成亲后住的地方又离着毓庆宫甚远。除了重大的节日,他与胤礽几乎没有见过面。可随着接触朝政,索明两党日益白热化的争斗,却渐渐影响到了胤褆本就有些微妙的心态。

再与胤礽见面时,兄弟俩便总觉得隔着一层。胤礽眼看着这些变化,却不怎么在乎。毕竟是利益之争,何况,胤褆蹦跶地越欢畅,康熙就会越讨厌他。虽说小时候那些情分,胤礽并非不在乎,可皇宫里,又有谁能始终如一日的待他,这些事,他早已看淡了许多。

胤褆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了胤礽一眼,突然说道:"不知今日太子殿下可有空闲,为兄倒是有些肺腑之言,想与太子殿下说上几句。"

那句咬得极重的"为兄"让胤礽先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去和皇阿玛说一声,出宫去找个地方坐一坐?"

"这倒也不错。"胤褆点头,"还请太子殿下稍等,待我将兵部的事与皇阿玛交代清楚,再换件衣服,我们一同出宫。"

胤礽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换了衣服,胤礽与胤褆骑着马一同出了宫,后面各自跟了两个侍卫。两个人默契地都未带随侍的太监,侍卫也是各自宫里的心腹。

这几年,战事渐少,康熙又是个勤勉的,百姓的生活日渐富足,街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胤礽与胤褆并骑而行,边走边聊些近日的见闻,倒也没了冷场,只是似乎总隔着些什么,相互之间,彬彬有礼地不像是兄弟,反倒是像略微熟悉一些的陌生人。

到了地方,两个人翻身下马,叫了一个雅间,又打发侍卫们在隔壁的房间里坐下,这才双双冷下了脸。

胤褆似乎有些心事,拎了酒壶,抢先将两个人的酒杯斟满,递给胤礽。

"这一杯敬大清朝的天下海晏河清。"

胤礽挑眉看他,却不知对方在卖什么关子,将杯中酒一口气干掉。

"再一杯敬皇阿玛龙体安康。"胤褆淡淡地说,又喝干了酒盅里的酒。

"这最后一杯嘛,敬我们兄弟之情。"

胤礽手中一顿,饶有兴趣的抬眼看胤褆,玩味地说道:"兄弟之情?"

他们之间有兄弟之情吗?

想当初他被圈禁之初,胤褆幸灾乐祸过了头,竟去与皇阿玛说,"今欲诛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

差一点把老人家气得吐血,这般的兄弟之情,胤礽何德何能,承受得起啊。

将酒盅放回桌子上,胤礽淡笑着看胤褆,"大阿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胤褆眼见着胤礽竟不愿与自己喝这杯酒,神色一僵,说道,"你我之间,竟是连杯酒都喝不成了吗?还是说,你果然也以为我当真要与你抢这皇位,只是为那些结党营私之辈,豁了性命去谋荣华富贵不成?"

"大阿哥慎言!"胤礽听了这话,吓了一跳,急忙走出去看了一眼,确定无人听到,才回到屋内,小声道,"你发什么疯?在这里说这种话,还想不想活了!若是真传到皇阿玛耳朵里,你我都别想说得清楚。"

"怎地,我只是说句实话而已。"胤褆不以为然,干脆瞥了酒盅,拿过酒壶,就一股脑儿的灌进嘴里,颇有一副借酒消愁的味道。

"这几年,我受够了那些个人偏要拿我们相比,受够了他们一个个献殷勤的模样!在朝上,有舅舅在逼我,回了宫里,额娘也在逼我,胤礽……胤礽……我……我本不想与你争,只是他们一个个把这担子压在我肩上,沉得我喘不过气来。"胤褆说到这里,几乎红了眼,也不知是因为喝醉了酒,还是因了别的什么原因。

胤礽怔怔立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许久才强行咽下心里的波澜,轻笑着道,"你喝醉了吧,说什么疯话。"不是他不信,只是以胤褆那脾性,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怎地就突然开了窍,看透了这里面的事呢?

这委实不太像他啊。

"我没开玩笑!"胤褆大吼着,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随后又像是被抽空了气力似的,重重趴在了桌子上,"咱们从小到大的兄弟情谊,当真就比不得那些什么党争了吗?还是胤禩说得对,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家事,那些个人若不是有求于我,又怎会真心实意的为我着想呢?"

提到胤禩,胤礽惊得差点跳起来,愣愣地看着胤褆,"喂,说清楚,胤禩今年才六岁,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胤褆已经喝得半醉,眯着眼听着胤礽的话,浑浑噩噩地抬头看了胤礽一眼,"胤禩那孩子……比我看得……通透……"

一时之间,胤礽忽觉得有种不详的预感。

肺腑言胤禩真心

"胤礽……胤礽……"宫门前,胤褆半倚在胤礽身上,拽着他的衣襟说什么也不肯撒,两个人靠得太近,胤礽甚至能感到胤褆喷到他脸上的热气。胤礽气得铁青了脸,将胤褆狠狠推开,理了理领子,朝那两个侍卫扬了扬脸,"把你们爷好好送回去,叫嫂子多煮碗醒酒汤给他。"

"我……我又没醉……胤礽……咱们接着喝……"胤褆已经醉的一塌糊涂,偏偏还不肯就范,胤礽气得要命,吩咐侍卫将他直接扛回去算完。眼见着胤褆走远了,他这才往毓庆宫走去,路上还顺便派人,叫胤禩来毓庆宫来一趟,只说是有事问他。

胤礽回了毓庆宫,塔娜正坐在院子里和李佳氏有说有笑地聊着,见胤礽回来了,赶紧站起来,向他福了福身。

"殿下可算回来了,之前皇上派人捎了话来,叫您用过了午膳,休息一会儿,往乾清宫去一趟。"塔娜温声细语地说道,又羞红着脸,望着胤礽的模样欲言又止。

可惜此时的胤礽可没有与美人温存的心思,只嗯了一声,便叫两个人下去了。

李佳氏略带鄙夷地看了塔娜一眼,率先离开。

胤礽进了惇本殿,将周围一应的奴才婢子都打发走,又叫了侍卫在宫殿外守着,待八阿哥进来了,就不许任何人接近这里。

过了一会儿胤禩进了屋,眼看着里面空荡荡的模样,吓了一跳,煞白了一张小脸,即莫名其妙又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害怕,"太子哥哥……"

胤礽坐在座位上,面色阴晴不定,暗自打量着胤禩。六岁的胤禩还不过是个身量未足的小孩儿,堪堪能到自己的腰,脸上稚气未脱,可是却又比旁的孩子多了几分深沉,眼睛里完全没有孩童的清澈,反而带着一股子莫名的沉稳和沧桑。

自己以前怎地就没有发现呢?

这哪里是个孩子的眼睛啊。

"胤禩,过来一点,让本宫好好看看你。"胤礽淡淡地说着,毫不掩饰自己此刻的不信任和探究的目光。

看着这阵仗,胤禩却也渐渐镇定了下来,往前走了几步,轻声问道,"不知太子哥哥找弟弟何事。"

胤礽似笑非笑地看他,那般稚嫩的面孔此刻却明显的带着后来处事不惊的模样,以前倒是自己没注意呢,想来,胤禩早已发现太子和原来不同,却能沉下心,将自己的异常瞒的死死地,果然老奸巨猾!

"没什么大事,只是本宫昨日做梦,忽然梦见了过去的一些旧事,突然有感而发罢了。说来,当年皇阿玛说话,委实太刻薄了点。什么辛者库贱妇所生……"胤礽一边说着,一边满意的看到胤禩变了脸色,这句话委实太伤人,足够戳中胤禩的软肋。

只见胤禩先是一阵沉默,随后却瞪大了眼睛,状似无辜的看着胤礽,"太子哥哥,你在说什么呢。"

随手把弄着手指上的玉扳指,胤礽甚至不曾抬眼看他,"八弟,你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胤禩当真不知太子哥哥在说些什么。"胤禩低着头,轻轻抿着嘴,神色却已经有了些松动。

"罢了,你若当真不肯说,本宫也不会逼你,只是以后本宫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弟弟先谅解了。"胤礽眼见着胤禩不肯承认,眼神越发阴冷。若对方不肯为自己所用,胤礽自不会留他,与其日后任他势大,倒不如先行除掉来的轻巧。

胤禩眼看着今日是躲不过去了,且胤礽是已经咬定了自己的事,沉默了许久才无奈地说道,"太子殿下是如何发现臣弟的?"

胤禩竟当真也是如此回来的?

胤礽的眼底掠过一丝喜色,毕竟能在这样的情境下,遇到一个"同类",实属不易,就算是敌人,却也让胤礽有几分忍不住的喜色,人生在世,却找不到一个可以与自己共同回忆过去的人,实在太寂寞了。胤礽心下高兴,连调子都忍不住上扬了起来,竟是带了点孩子气的味道。

"这个啊,怪就只能怪你提点了胤褆。一个六岁的孩子竟能看透这些,实在太可疑了点。胤褆那直肠子觉察不出,本宫可就不同了。难怪你会与胤禛走得近些,怎地,想早点和他熟络关系,以后好歹有个好下场。还是说,你想借机再争一次?不过,以本宫来看,这恐怕难了些。"

胤禩听着胤礽一副调侃的调子,脸色越发僵硬起来,"太子殿下慎言。"

胤礽笑眯眯地说着,"八弟也忒薄情了些,怎地几句话就不高兴了,本宫还是比较喜欢你唤太子哥哥的模样。对了,倒是忘了问你,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胤禩眼见着胤礽终于不再说起夺嫡之事,神色这才略微缓和了一点,淡淡地回答,"刚来一年有余。"

胤礽满意的点点头,心下也放心了许多,这倒不错,好歹自己早年欺负胤禩的事,对方并不知晓,就算觉察出一些什么来,也不会对自己真的记恨上。

"看你的意思,这一回是不准备掺和了?既如此,倒不如帮本宫一回,本宫登基以后,保你荣华一世如何?想来,以胤禛后来那性子,本宫总比他好相与一些吧。"胤礽淡笑着开口,他心中倒不是真的存了拉拢胤禩的心思,毕竟连他自己都不曾有把握,能不能真的改变历史,胤禩又怎会这么轻巧就同意了呢?

他只不过是想套套胤禩的话罢了。胤礽当真好奇,当年他走了以后,胤禛到底是怎么收拾掉胤禩的势力的?

胤禩仍是一团稚嫩的小脸上竟是僵硬异常,露出几乎铁青的颜色,或许是想到了些什么,他攥紧了拳,怔怔地立在那里,竟连胤礽的话都未曾回答,呼吸也急促了起来,那副狰狞的模样,倒像是被魇住了一般,有些吓人。

胤礽见此,也是吃了一惊,连声叫道:"胤禩?胤禩?"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胤禩面前,使劲儿晃了晃他的肩膀,这才将人唤了回来。

"你当真想知道?"似乎想起了什么,胤禩讥笑着开口,眼里几近癫狂之色,"胤禛之心狠,恐怕我们这十几个兄弟之中,无人可及。你可知,他削了我和老九的宗藉,叫我们改名为阿奇那赛斯黑。这样的哥哥,胤禩……还如何敢与他争这天下!"

听了这话,胤礽僵在那里,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起了一个话头,胤禩发泄似的,将胤礽不在的那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声调也是越来越高,神奇激动异常。

改名,削去宗籍,将自家的福晋撵回家去软禁。再后来,则是将他和老九圈禁,天各一方。那不是胤礽那般的圈禁,衣食无忧,除了心情沮丧一点,好歹生活上不曾短了。而胤禛则在那个时候则是真的恨死了他们,那般残破的屋子,缺医少药,没有佣人,撑了几个月,又听说胤禟已死,胤禩万念俱灰,熬了不足一个月,便也去了。

胤礽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待胤禩说罢,他才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兄弟之间,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这恐怕只有胤禛才知道!"胤禩咬牙切齿地说道。

胤礽看在眼里,嘴角竟是勾了起来,"若不然待我以后做了皇帝,也把胤禛赶出去,再给他改个名字可好?"

胤禩怒极反笑,"恨,却也没那么恨,当时若我争上了皇位,想来胤禛也不会好过,只不过是不甘心罢了。原本以为回来了总要复仇,只是呆得久了,竟觉得看透了几分,争来争去又有什么用,搅得兄弟不宁不说,还一个个早早都去了。想当初老十三多康健的人,被圈了那么久,出来的时候头发都白了。重新活了一遭,我倒是想明白了些。这一回也只求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罢了。"

恨,却也没那么恨吗?

胤礽低着头,想着,轻轻点了点头。

"罢了,既如此,我也不强求你,以后若有什么难处,尽可来找我,好歹也是两辈子的情分。"

"那臣弟在此先行谢过了。"胤禩笑道,转身离开了。

目送胤禩离开了,胤礽轻轻揉了揉眉心,竟觉得这半日过的比什么都来得疲惫。想到胤褆那凄凉的神色,胤礽亦是苦笑,天家的皇子,被推到了那个位置,便只能一步步走下去罢了。如胤禩这样的或许还能脱身,而他与胤褆却是定要摆在那位置上去的。

唤太监宫女们进来伺候,又撤了门口的侍卫,胤礽觉得自己的脑子仍是一副浑浑噩噩的,干脆叫人拿了酒来,他自己一人坐在那里一杯一杯的灌下去,倒像是前些时候的胤褆。

这般借酒消愁的滋味,他上辈子感受过太多,可是这一次却是最复杂的一次,个中滋味无处评说。

也不知喝了多久,外面的太监传了话来,说是康熙在乾清宫久不见胤礽过去,便亲自过来了。

彼时,胤礽已经喝得半醉,踉踉跄跄地起身接驾,少年的脸被酒气熏得一团薄红,衣衫亦是不整,露出大半个白皙的颈子,就这样跪在康熙面前,"儿……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眼见着,立时怒极,"来人,给太子醒了酒,再给朕带过来。"

胤礽只觉得迷迷糊糊地,嘴里被灌了醒酒汤,汤水下去的太快,呛得他大力咳嗽起来。额角突突的疼,脑子却渐渐清明起来,胤礽不着痕迹地苦笑,这一回可是捅了篓子了。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胤礽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跪在地上。

"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朕方听说你与胤褆大白日的跑到宫外去喝酒,胤褆醉的半死,你又回来喝!你们两个,可还把规矩放在眼里,可还记得,自己是大清朝的阿哥!"

胤礽低下头,只淡淡地说,"儿臣知错了,请皇阿玛责罚。"

"责罚?"康熙冷哼一声,看着胤礽态度恭谨,眼里却没有一点犯错了悔意,更是气不大一处来,"你当真以为朕不舍得罚你吗?"

"儿臣不敢,皇阿玛罚儿臣什么,儿臣受着就是了。"也不知怎的,这一刻,胤礽甚至没了找个理由蒙混过去的心思,反倒觉得这样或许反而好些。他低着头,觉得心里面乱得厉害,倒不如挨个罚,反而舒坦些。

倾杯酒父子交心

眼看着胤礽一副坦然受罚的样子,无论说什么,都不见反应,康熙反倒越发有了火气,心里想着这孩子表面这般,心里说不定还不服气呢,"抬起头来!"

"儿臣不敢。"胤礽的语气波澜不惊。

"怎地?你竟是要抗旨不成!"康熙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大吼了一声,这十四五岁的男孩儿正是最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康熙也是那个年纪过来的,看胤礽这般样子,只当他是到了叛逆的年纪,心下有了计较,想着一定要好好管管他才是。

另一边胤礽心里却早被今日遇到的事搅得满心的混乱,哪里还有精力应付康熙。脑子里一会儿想着胤褆那凄凉的神色,一会儿想着胤禩无可奈何的眼神,一会儿又好像想的了重生前的事,想着皇阿玛当初怎么会那么狠,想着胤禛怎么会那么绝情。这皇位到底是什么东西,直到他们这些个人都豁出性命去抢,搞到最后,个个都是恩断义绝。

他看着康熙愤怒的神色,在渐渐有些昏暗的房间里,莫名带着几分虚幻似的,倒不像是年轻的时候,反倒像是后来那个动辄对他疑神疑鬼,羞辱痛斥的那个父皇了。胤礽的眼里忍不住露出一丝怯意,总觉得下一刻,那个骂他"克死亲母"的父亲又要回来了似的。

而这一刻,于康熙来说,心情却是格外的复杂。

眼看着胤礽抬起头,定定的看着自己,也不知是被酒气熏得还是被自己吓得,两只眼睛红红的,显得那么委屈。少年单薄的身子瑟瑟发着抖,眼里尽是害怕的模样,哪有平日里的嚣张,倒像个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

这幅样子,又不像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的模样,那样深沉的痛苦只从眼睛里蹦出来,就足以让康熙觉得心都要疼起来了。

他忍不住放缓了口气,"这到底是怎地了?过来给朕说说,朕是你的皇阿玛,又不会吃了你,怎么吓成这样。"他朝胤礽招了招手,对方却仍是跪在地上发愣,不动分毫。

康熙忍不住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胤礽面前,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他的手触到胤礽的脸颊,只觉冰凉一片。他这次发现,自家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流下泪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哭了?"被胤礽的表现彻底惊到的康熙急忙唤人拿了帕子过来,帮胤礽拭掉眼里的泪,然后挥退了侍候的人,这才将胤礽揽进怀里,轻轻安抚着他的背。

胤礽趴在康熙怀里,闭着眼睛,却控制不了从眼里汹涌而出的眼泪。这大概是他前世今生加起来,哭过的最凶狠的一次。

心里涨得难受,说不出那一刻的感觉。只觉得上一世后半生的委屈,重生以来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艰辛,兄弟反目父子成仇的可怕都在这一刻涌向胤礽的心里,借着这酒劲儿统统发泄了出来。

他站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却不敢告诉他,将来会有那么一日,他们决绝到如斯境地。他只敢这般埋在对方尚且温暖的衣襟里,先为日后将要面对的一切痛哭一场。那一刻,连胤礽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似的。

眼看着胤礽越哭越凶,康熙更是手忙脚乱。他没有这样的经验,怎么去安慰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他的十四岁,刚刚亲政,正是意气风发的事后,朝廷内外再多的琐事也让他觉得兴奋不已。

他废寝忘食的处理政事、读书,直到后来,内侍从他的头上揪下一根白头发,直到有一回他连夜批改奏折,呕了血。那时候,康熙还以为自己要活不成了。可是彼时所有的焦躁和慌乱都比不得这一刻来得心慌意乱。

然后,康熙做了一件在他事后看来极其莫名其妙,不可思议的事情。

"来人,送两坛酒来!"

李德全送酒过来的时候,胤礽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只是眼睛哭得像两个桃子,又红又肿,让他实在不敢见人,便只能一直埋在康熙的衣襟里,父子俩挤在一把椅子上。

"现在知道丢人了,方才怎地哭个不停?咱们当朝的太子,眼看就要成亲了,还在皇阿玛面前哭鼻子,这要是传出去了,咱们爱新觉罗家的脸面就要被你丢尽了。"好不容易将胤礽哄好了,康熙也彻底没了火气,就这样抱着胤礽,一边帮他顺气,一边调侃。

听到李德全离开的脚步声,胤礽这才抬起头来,从康熙的座位上起来,满脸羞愧地行礼,"儿臣方才给皇阿玛丢人了。"

"哼,你知道就好,不就是说你几句吗?怎地委屈成这样。朕也不是让你滴酒不沾,只是大白日的,你和胤褆两人皆是喝得醉醺醺的,这传出去了,那些个博名声的言官又要晋言了。到时候一封奏折递上来,还要朕来给你们善后。你们两个,平素里都是好的,怎地今日这么糊涂。"

胤礽笑了笑,没再说话。

"罢了,不就是喝酒吗?你本也到了年纪,来,今日朕陪你和,说来,咱们父子俩还未曾这样喝过一回酒,倒不如今日小酌一次,如何?"

"那儿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胤礽笑道。

"你若不从,那是抗旨不尊!"康熙哼了一声,将坛中酒倒入酒壶之中,又给胤礽满满地斟了一杯,这才说道,"你长大了,有些事也不愿告诉朕了,便算了,朕也不问你今日到底是怎了。只是胤礽,你需记得,酒可浅酌,但不可贪杯。所谓一醉解千愁乃是大大的谬误。几杯酒下肚,可以让人酣然一觉,然醒来时,世界万物皆不改,又有何用?借酒浇愁,是大忌。"说着,康熙拿起酒杯,一口饮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斟满。

这样的时刻,难得康熙仍想着指点自己,胤礽听了,心情倒是有了些微的缓和,将杯中酒饮尽,又替自己斟满,这才点头道,"儿臣记得了。"

"朕年轻时也曾有想不通的时候,如今看来,倒反而有几分释怀。这世事啊,哪能回回顺了自己的意,朕是天子,尚且如此,何况其他人了。"

胤礽听了这话,浅笑起来,"怎地,如皇阿玛这般也有憾事?"

"自然是有的。"康熙点点头,"憾你额娘去的早,憾西北战事未平,憾朝中有用之人,却不得启用。年轻时,总想着要事事尽如人意,奈何后来才发现,这事事如意才是稀奇了。朕贵为天子,却只能见着亲近之人一个个走了,这可比什么都来得磨人。胤礽,站在这个位置上,就不能慌,无论出了什么事,你都得一步步走下去,否则,最先垮掉的就是你自己。"不知想起了什么,康熙的嘴角竟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眼里露出些许怅惘的回忆,又饮尽了一杯酒。

胤礽亦是喝得半醉,听他这样说,心里想的话立时脱口而出,"皇阿玛憾的是纳兰容若才情绝代却郁郁而终,还是周培公军功赫赫却解任回乡?"

因为忌惮明珠的势力过大,明珠家的长子,那个满人里才学品德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却被康熙从进士及第的名单里挑出来,不予官职。他一直在等着,等着明珠在朝中的势力渐渐衰落的时候,再将这枚棋子搬上他的棋盘。可是,还未待他开始行动,那个明明和自己同岁的男子却先去了。

周培公,那个帮康熙打下半个三藩之乱,鞠躬尽瘁的贤臣却在最后在康熙的默许下,被抢了功勋。再后来,投笔从戎的书生再未带过兵,赋闲在家,一晃又是好多年了。

寡人寡人,要当好这天下的主人,或许便注定了要做个薄情寡义的人吧。他年轻时,曾是不信的,如今却认了这个理。

康熙微微一晒,自嘲地笑起来,"你这孩子,越发没大没小了。"他转头见胤礽酒至微醺,双颊微红,唇边沾着一抹残酒,眼神微微眯着,竟像极了当年的赫舍里皇后,一时竟有些呆了。

"看来儿臣是猜中了。"胤礽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儿臣便敬皇阿玛一杯。"

回过神来,看着儿子言笑晏晏的模样,康熙也笑了起来,"罢了,今日朕陪你,喝个痛快。"

一杯一杯的灌进去,到了后来,胤礽也不记得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这眼前,总是一阵阵的发花,看不清人的样子。

"皇阿玛……"胤礽抱着康熙的袖子,一声声唤着,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唤哪一个。是那个恨不得要他千刀万剐的那个,又或者是这个肯陪他醉酒的这个?

或许哪个都一样,哪个都不重要了,反正都是他的皇阿玛。

"皇阿玛,这一回,可不能再那样。"胤礽嘟囔着,轻轻把头靠在康熙的肩膀上,一边迷迷糊糊地想,自己怎么已经坐在床上了。

"那样是哪样?"有人在耳边轻声问他。

"不许再说我克母,儿臣也不想没有额娘,儿臣宁愿不当太子了,也想换个额娘……"胤礽小声嘟哝着,又往康熙身上蹭了蹭。"有了额娘,儿臣惹皇阿玛生气的时候,总还有个人真心帮儿臣求求情……"

旁边的人已经没声了,胤礽觉得奇怪,挣扎着抬头看那人的脸,眼前却模糊的什么也看不清。他张了张嘴,想要再说点什么,胃里却一阵阵地翻腾,酒气上涌,他张开嘴,吐地一塌糊涂。

"李德全!给朕进来!"下一刻,康熙的怒吼声响起。

胤礽被推回到床上,歪了歪头,睡着了。

昔日事又惹纷争

胤礽宿醉了一夜,第二日径直昏昏沉沉地睡过了头,醒来时外面天色大亮,胤礽从床上坐起来,扶着抽痛不已的额头,微微皱紧了眉,只觉浑身上下都又酸又软。

昨天喝了那么多,也不知可说过什么离谱的话,此时回忆起来,胤礽竟完全记不得后来他都做过些什么。唤了侍奉的宫女过来,胤礽换了件衣服,又饮了一杯醒酒汤,这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过了一会儿,乾清宫的太监传了康熙的口谕来,说是体谅胤礽昨夜饮酒,身体不适,今日,便不必往乾清宫和慈宁宫请安了。胤礽听了,谢过了恩,这才叫了何柱儿过来,问他可知昨日康熙临走时可说过什么。

"这……奴才不知。"何柱儿的脸上阵阵犹豫,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胤礽挥了挥手,"有什么事,尽管说,少在这儿吞吞吐吐的。"

"是。昨日奴才一直守在外面,没近过屋。万岁爷在爷这儿呆到戊时三刻,才派李总管回乾清宫拿了整身干净衣服换上,又眼见着奴才们把屋里的秽物打扫干净,给您沐浴更衣以后才走的。至于其他,奴才并不清楚,不过听昨日乾清宫侍候的小太监说,万岁爷昨夜回去以后,似乎很是生气,连妃子的牌子也没掀,还把李总管训斥了一顿。"

胤礽皱着眉,听着何柱儿的话,有些疑惑,自己难不成做了什么事惹了他不高兴?可若当真如此,今日又为何这么体贴的免了他的问安。

"等等,你方才说打扫屋内秽物是怎么回事?"胤礽挑眉问道。

何柱儿一听,脸上露出尴尬之色,赔笑道,"这奴才便不知了,只听进去的小太监说大约是些呕吐之物,且您和万岁爷的衣服上也沾了些……"

胤礽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想起了一些昨夜的事,自己昨日搞不好是呕到皇阿玛身上了,难怪那人这么生气。想到康熙昨日对自己的纵容和今早的体贴,胤礽心里反而有些忐忑,这可都不像是康熙的作风,此时宽宏大量,说不得明日回忆起来又怪罪他御前失仪,恃宠而骄,自己还是先去请个罪,总是不会错的。

到了乾清宫,康熙正在南书房和众大臣议政,胤礽也不叫太监通报,只站在院子里等着,面上看不出什么心思来。大约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着众位大臣从里面走出来。胤礽笑着和众人一一打过招呼,又见索额图似乎有话要说,便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容后再说。

随后,康熙听说胤礽在外面等着,便传了他进去。

南书房依旧是老样子,胤礽来去的次数多了,这里的陈设如何都记得清楚。他一进屋,便见着康熙的桌案上多了一方两个拳头大小的玉貔貅的镇纸,料子倒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玉色温润,水头也足,但花儿却多了点,白色的碎纹细密地分布在整块石料上,毓庆宫里随便拿个扇坠儿出来,用的料子也比这个好得多。

只是这玉貔貅的雕工委实精湛。纹路清晰,气力悠长,寥寥数刀,便将这貔貅给刻活了,眼神动作都是栩栩如生。胤礽眼见着了,差点拔不下眼了。

康熙见了,微微一笑,"怎地?又看上朕的小玩意儿了?"

胤礽亦笑了起来,"儿臣不敢。只是见这貔貅雕工细致,一时惊奇罢了。"

"喜欢就拿去,本就不是什么稀罕物。"康熙的眼里露出一点宠溺的光,竟是立时叫人将镇纸包好,送到毓庆宫去。

胤礽先是一怔,随后才觉得多少有些古怪,今日的康熙怎地跟他小时候闹脾气时哄着他似的,这乾清宫里的东西,除了玉玺,想要什么他便可以拿什么。

"听说你在外面等了半个多时辰?怎地不叫人通传一声?昨夜才喝了那么多酒,身体正是虚着的时候,万一凉着了如何是好?"康熙挥手示意胤礽坐下,又温言道,"昨日虽允了你一回,却是个例外,平日里可不许多饮,酗酒丧志,何况于身体也是无意。"

这样宽言的劝慰更是让胤礽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只觉得今日的康熙好脾气地有些过了分,何柱儿不是说他昨日还发过火吗?怎地今日见着他,就成了这样。

胤礽心里纳闷,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小心翼翼的说道,"昨日在皇阿玛面前喝醉酒,御前失仪,又把秽物吐在皇阿玛的身上,胤礽今日醒来,惶恐万分,特来请罪。"

康熙听了这话,脸色却是微微一变,他又想起了那时候胤礽最后说过的话。昨夜从毓庆宫回来,虽说被胤礽吐了满身,多少有些不爽,但一想到,胤礽憔悴的神情,康熙却恨不得将那个嚼舌根子的人碎尸万段!妄议太子和已故的皇后,这宫里面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说出皇太子克母这样的话,简直是反了天了!

他昨日盛怒之下,将李德全一顿训斥,又叫他悄悄去查清楚这事,定不能轻饶了乱说话的人。可惜,成效甚微。李德全呈上来的名单里,除了几个平日里得罪过他的人,几乎挑不出一个靠谱的。

胆敢私下里将这样的话流传出来的人,定然是对胤礽有了歹心,这样的祸患,他绝不可能留下。想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胤礽竟听了那些混账话,说不得还有些别的,真真是委屈死了。

康熙越想越替胤礽委屈,是以听说胤礽到乾清宫来了,便想着再对这孩子好一些,要让他知道,无论何时,他皇阿玛都是站在他这边儿的,却不曾想,胤礽今日却早早的来"请罪",难不成胤礽其实早已知晓这幕后之人,却不想让自己知道?

康熙越想越绕,很快就把事情想偏了。

另一边,胤礽却是心头一凛,眼见着康熙变了脸色,他心里亦是着急,可仔细回忆一下,却不知道自己方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又犯了皇阿玛的忌讳。

"无论如何,此事朕一定会追究到底,太子不必再来多言!"看着自家儿子开始帮着外人"懵"他了,康熙又气又伤,冷冷地说道,"朕乏了,若无事,太子便退下吧。"

这一回,胤礽则是彻底愣住了,怎地康熙这话听起来,倒像是自己在帮谁求情似的。

"皇阿玛,儿臣是来为昨夜酒后妄行来请罪的。"胤礽见此,又强调了一句来解释,却越发让康熙发了火。

"既然你偏要请罪,那么你便给朕说清楚,到底是哪个无耻之徒,敢在私下里乱说些太子克母的混账话!"康熙眼见着胤礽竟还在装糊涂,立时火气噌了上来,原本想好的要好好补偿胤礽的事也都忘在了脑后,

胤礽先是一愣,随后才恍然明白,自己昨夜恐怕是说了什么不该说得话,奈何他早上醒来,根本什么也记不得了,这才让康熙误会了什么。

生而克母,这话不正是您自己说的吗?

胤礽在心里苦涩的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跪在地上说道,"皇阿玛这是听谁胡言乱语的,儿臣从不曾听过这样的话。"

眼见着胤礽这样的态度,康熙更加肯定了胤礽知道这歹人到底是谁,且是铁了心要维护那人,自己可是胤礽的皇阿玛,那不知什么人竟说了那混账话,却仍被胤礽这般小心护着。康熙越想越气,一时之间,险些背过气去,只愤愤的随手抓过一个砚台,摔在了地上,吓得满屋子侍候的奴才们跪了一地。

"你当真反了天了你!今儿你要是不给朕说清楚,那人到底是谁,你便在这里跪着吧!跪到你想说了为止!"康熙怒吼着,转身出了门。

胤礽在心里苦笑,自己今日这是抽了什么风,竟是自己送上门来找死,这样的话,除了天子,又有谁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说出来。胤礽倒不是没想过,胡乱说个人出来顶缸,只是这帽子委实太大了些,若当真随便说个人,定然是牵连甚广,无论如何也圆不过来。如今,他便也只能这样咬着牙撑着,反正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这样跪着,一跪便是两个多时辰。宿醉一夜,胤礽的身体本就有些虚,进来之前,他又已经在乾清宫的院子站了小半个时辰,进来还没说上几句话,便又是罚跪,连午膳都没能用上,如此一连串下来,身体多少有些吃不消了。

太子惹怒了万岁爷,正在南书房罚跪的消息传出来,这朝堂内外,凡是能说得上话的,都免不得来劝慰一番,可惜统统都被康熙打发走了。后来,胤褆胤祉带着弟弟们也来过了,又被一一骂了回去,连胤礽的面都没见上。

胤礽自幼练习骑射功夫,体力总归还是不错,可是这样两个多时辰跪下来,仍是吃不消的。也不知过了多久,胤礽只觉得膝盖处针扎般的疼痛,地上的丝丝凉气沁入身体里,让他忍不住微微发颤,加上误了饭点,胃里空荡荡的绞痛起来,那滋味可是不好受的。

康熙中间来看过他两回,只问他那话到底是谁说的,胤礽死咬着说自己从未听过这样的话,眼看着胤礽一脸的苍白,康熙又心疼又懊恼,干脆也不吃了,就这样坐在南书房守着胤礽。父子俩要紧了眼,看看谁比谁更倔几分。

到最后父子俩闹成了僵局,还是慈宁宫那边传了话来,说是太皇太后想胤礽了,要见他,这才让胤礽从地上起来。

胤礽膝盖疼得厉害,站也站不稳,颤颤巍巍地被两个宫女扶起来,康熙杀气腾腾的走在胤礽前面,脸色依旧是铁青,手心紧紧攥着,一声不吭。到了慈宁宫,看着胤礽那凄凄惨惨的小模样,皇太后和太皇太后心疼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把康熙好一顿数落,又找了太医过来,给胤礽青紫的膝盖上了药,才好了些。

康熙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只冷眼在旁边看着,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眼见着康熙的表情,知道这事恐怕不小,却也不好问,只得说两句闲话,打个圆场,好歹把今天混了过去,打发胤礽回了毓庆宫。

好不容易折腾完了,胤礽只觉得腰酸背痛,特别是膝盖的关节,像是被压过了似的,轻轻一动都钻心似的疼。

"爷,底下的人来问,说白日里万岁爷赏的镇纸要搁在哪?"临着胤礽准备就寝的时候,何柱儿凑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道。

胤礽听了,冷冷一笑,"这东西可贵重了,自然是哪里显眼就给本宫放在那里,最好是一进毓庆宫就能看得见的地方!"

解心事胤禩献计

因为胤礽还是不肯说出那人是谁,康熙恼羞成怒,像只暴怒的狮子似的,在皇宫里来来回回的折腾。短短四五天,他便处置了十几个内监宫女,还有一个他临幸过一次的常在,恨不得将和胤礽有点牵扯的人都拎出来一个个筛选,若不是还有些许顾及,恐怕索额图家里也要跟着遭殃了。

这四五天里,康熙不但未踏入过毓庆宫一次,还顺手借着"养伤"的名义,叫胤礽不必向他请安,父子俩彻底闹起了冷战。

眼看着毓庆宫成了皇宫里唯一清静的地方,几个年纪差不多的皇子阿哥们都统统躲了进来,毓庆宫一时之间,热闹非凡。除了前年早夭而亡的六阿哥胤祚,胤礽难得一口气见到全部的兄弟们。

"你们这群人,今儿难不成又准备在我这蹭饭?"眼看着到了饭点,几个人都不准备走,胤礽不耐的用手指扣了扣桌子。

胤祉和胤褆正坐在一旁的炕桌上下棋,听了这话,立时将棋子扔回了棋盒里,"大哥的棋太臭了,没劲没劲。"

胤褆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一手将棋盘抹乱,一手挡住想要凑过来看戏的胤禛,"再来再来,我就不信我当真赢不了你。"说着他将手里的白子重新放回棋盒里,又转头对胤禛说,"你就别掺和了,去看看那帮小的,老九老十皮的跟泼猴似的,小心闹出什么事来。"

胤禛撇撇嘴,好不容易挣开了胤褆,凑到棋局前,饶有兴致地看着,"不妨事,有八弟在,没事的。"

胤褆敲了敲胤禛的头,笑道:"老八才六岁,你就放心了。"

"算了,还是我去看看吧,你们几个也别太过分,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整天躲在我这里,算怎么回事。"胤礽开口。

"还不是二哥你和皇阿玛吵了架,搅得我们这些人都跟着遭殃,只好来烦你这个始作俑者了。"胤祉调侃道。

上次的事,胤礽还没缓过神来,听胤祉提到康熙,脸色立时拉了下来,一边说着,"少跟我提他,"一边进了旁边的小屋,看看那些弟弟们。

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祐如今也不过七岁,胤祺从小跟在皇太后身边长大,性子平和,胤祐一生下来,便是跛子,也是个内向的孩子。此时,两个大的缩在一旁的炕上,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说着闲话,细声细气地,倒也平和。

胤禩本是跟着胤褆来的,谁知道这事不知怎地,被老九老十两个小家伙儿知道了,竟吵着闹着一定要跟着来。撒泼捣蛋,满地打滚,什么招数都用上了,胤禩无奈,只好带上两个四岁的拖油瓶。

现下,两个小的正为了方才胤禟抢了胤礻我一块糖在一旁的椅子上滚成一团,你捶我一下,我打你一下。胤禩在旁边温声劝着,反被两个小包子嫌弃他婆妈,热闹的很呢。

胤礽平素和这几个弟弟不常见面,多少有些生疏。见胤礽进来了,胤祐胤祺率先下了炕,向胤礽行礼。

"好啦好啦,自家兄弟,又不在外面,何必这么多礼。"胤礽笑了笑,又伸手将胤祐扶起来,笑道,"几日不见,倒是觉得胤祐又高了一点。"

小孩子对身高素来有种奇怪的关注,胤祐又身有残疾,是以听了这话眼神微微一亮,小声问道,"真的吗?"

"是啊。"胤礽一边说着,一边手腕使力,一下子将胤祐抱上炕,眼见着对方惊讶的目光,胤礽朝胤祐报以一个微笑,这才转身去看自从他进来以后就消停了的老九和老十以及终于松了口气的胤禩。

胤禩顶着张孩子脸看着胤礽,却是显然不准备行礼了的。自从他和胤礽摊牌以后,私底下,便有些肆无忌惮起来,倒少了上辈子的谦恭劲儿。或许是因为没了争储的心思,胤礽又是个"知根知底"的,是以近日来,胤禩对胤礽倒是有了几分交心的意思。

"太子哥哥。"胤禩只低声换了胤礽一声,随后便站在一旁,也不去理会两个小的有些害怕的一骨碌从椅子上爬下来,给胤礽行礼。

胤禟胤礻我都只有四岁,正是好动爱玩的年纪,又年纪相仿,经常凑在一处打架吵闹,凡是有这两个小祖宗在的地方,就无一处可以消停,也只有胤禩说得话,他俩才肯听一听,再加上两个人的额娘宜妃郭络罗氏和贵妃钮钴禄氏都是背景雄厚的家族,宫里无人敢惹,大家暗地里将这两个孩子唤作"混世魔王"。

"你们两个没事时,还是少些胡闹,让胤禩也省省心吧。"胤礽半开玩笑地低头看着两个豆丁。前世里的铁杆八爷党果然骨子里合得来,小时候才不过四五岁的年纪,便开始缠着胤禩,这也是天生的兄弟命吧。有这么两个过命的交情,胤禩也算值了。

"都怪胤礻我抢了我的绿豆糕,我是哥哥,才不和他计较。"胤禟年纪小,说话黏黏糊糊地,将那个"哥哥"咬得极重,一边说,还一边狠狠瞪了胤礻我一眼,恨不得立时扑上去。

胤礻我虽比胤禟小两个月,但身形却要壮实一点,两个孩子打架,反倒是当弟弟的胤礻我占上风的时候多些。

"行啦,你们两个也给我消停点,好歹有点皇子的模样。"胤禩看不过去,强行板着脸,说了两个人几句。可惜他此时里子再老,皮面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孩儿,强行板着脸训人,怎么也不是那么回事。

胤礽忍不住笑了起来,"行啦,本宫一进来,你们几个倒是拘束了,既然过来玩,就尽兴些。胤禩,你跟本宫出来一趟,本宫有话与你说。"

胤禩听了,又连蒙带吓的说了两个小孩儿几句,这才跟着胤礽走了出去。

两个人趁着胤褆胤祉正为下棋的事吵成一团的时候,偷偷溜到了毓庆宫的后院,这时候,那边倒是安静些,胤礽屏退了左右,这才和胤禩说了上回康熙到底为何生气的事。

胤禩听了,面上的神色多少有些复杂,淡淡地说,"皇阿玛果然还是对你最上心。"

因了出身的缘故加上排行又是靠后,胤禩小时候定然不受康熙待见,和康熙的感情也是淡薄些,是以对这事,胤禩心里倒是先泛起酸来。

"上心?本宫倒宁愿他一点都不上心才好。"胤礽苦涩一笑,随后才说道,"你素来智多,这事可有什么办法帮我应付过去。这几日,他正在气头上,不愿理我,过一阵子,他消了气,定然又要跑来问我。那人小心眼的很,这事没个正经说法出来,他恐怕不会算完。"

"这事不可有个能让皇阿玛真的找得到的人,你倒不如胡诌说是有一日出宫,在街上碰到的游方道士,拉着你说了些癫话,里面就有这么一句。"

胤礽皱了皱眉,又道,"这也不成,那本宫之前又何必受了那么多罪,也不肯说出来呢?这个人既不能子虚乌有,还得有点地位,让皇阿玛不好动手,最好是个死了的,让他想动手也不成。"

"能让皇阿玛忌惮的也不过那么几个人,你自己想想便是。太皇太后,皇太后,先帝爷,再就是……已故的仁孝皇后……"胤禩说到最后,声音忍不住低了下来,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虽说皇位是不争了,可重生后,这戏似乎是越来越好看了。胤禩忍不住在心里想。

胤禩话一说出来,胤礽惊得浑身一颤,差一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背脊却是发凉。

是了,若当真是赫舍里皇后入了自己儿子的梦,怨他害死了自己,这可不就是胤礽打死也不敢说的吗?

待以后,康熙当真偏要问起来,自己遮遮掩掩说漏了一点嘴,或许便可以息事宁人了。

只是,这样的境况太过伤人,且胤礽心里一时之间,竟也没了把握。当初胤礽一岁便被封为太子,多少是沾了自己那个红颜薄命的额娘的光,若不然一个一岁的稚童,又如何能看出聪慧与否。

胤礽心里阵阵的寒意渗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这个活着的,当真能比得过死了的那个吗?

若是康熙听了这话,便当真觉得他克母,又会如何。

胤禩看胤礽脸色煞白,眼神散乱,身上还一阵阵的发颤,吓了一跳,急忙说道,"弟弟胡言乱语,太子哥哥切莫当真啊。"

胤礽回过神来,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心中有数,你不必多言。"

两个人正说着,一个毓庆宫的小太监一溜小跑凑过来,说道,"太子爷,方才李总管捎了话来说,皇上刚才说,批完了折子就要摆架毓庆宫。"

一听康熙要来,胤礽心中一凛,急忙带着胤禩回了屋里,两个人分头去通知扎堆的皇子们。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好了,竟还有什么私密话,偏要跑出去说。"两个人一进屋,便见胤褆坐在座位上喝着茶,一旁的胤祉和胤禛正叫着劲,分毫不让的下着棋,俱是绷紧了一张脸,像是要送了真格。

胤礽看了胤褆一眼,也不答话,只说道,"行啦,别玩了,乾清宫那边递了话,皇阿玛一会儿就要来了,本宫的毓庆宫是罩不住你们了,是准备留下来接驾,还是赶快走,都动作快点。"

这种时候,这些皇子们自然不想和康熙碰上,一听这话,都作鸟兽散,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毓庆宫立时空了下来,全都走光了。

这群遇事就躲的臭小子!

胤礽在心里暗骂着,一边叫人将屋子收拾干净。过了一会儿,康熙便到了。一袭明黄色的袍子晃荡到了眼前,胤礽深吸了一口气,跪了下来,"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巧名目太子心计

康熙和胤礽怄了好几天的气,本是想好好让胤礽自己想想,这父皇和一个妄言之人,到底谁对他更重要些。谁料,自己这边辗转反侧,这小子反倒是好吃好喝,还和一众兄弟们玩的不亦乐乎。

这几日,宗室里的长辈们折子一道道的上,太皇太后也时不时的趁着请安的时候,和他提父子俩的事,言语里都是对胤礽的维护,让康熙越发气闷,再想起胤礽说得那些混账话,更让这位素来霸道的帝王难得有了一次憋屈的感觉,偏偏连个能说说的人都没有,怎么能不火大?

这样憋了四五日,康熙终于还是忍不住去了毓庆宫,也说不上是想来做什么,只是一定要和胤礽说说清楚。

"起来吧,太子近日可好?"康熙淡淡地开口,坐在毓庆宫的主殿里,看着胤礽面无表情的垂首立在自己身边,心里一阵阵复杂。十四五岁的孩子,明明蹿起了个头,怎么总觉得身形还是单薄了些,今日看来,竟显得有几分伶仃。

胤礽自幼丧母,又被你捧在高高的位置上,表面上风光,这背地里说不得要被人嫉妒,那些个嘴碎的奴才就算说了什么,也肯定是从你这里传出去的。你这个做皇父的,有时候也该设身处地的站在孩子那边仔细想想,莫要以为你对他好,便是真的好。这宫里面的事,皇上当真还要我这把老骨头提醒不成?

皇上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莫要把太子逼得太紧,若当真伤了父子情谊,可就不好挽回了。

想到皇祖母清早的嘱托,胤礽又这么恭谨,康熙多少平了些气,淡淡地吩咐道,"行啦,杵在那里做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抬起头来说话。"

胤礽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康熙此时的神色,见对方虽然脸色不太好,但似乎气息平稳,并不像动怒的模样,心里松了口气,最近这段时间,应付不断出现的状况,实在让胤礽心力憔悴,

若今日康熙再来找他麻烦,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失控,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皇阿玛……"眼看着那人强行绷着脸,却并未发怒,胤礽小心翼翼的凑过去,拽了拽康熙的袖子,露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偶尔朝父亲撒娇时的腼腆表情,带着些求饶和讨好的滋味,笑道,

"好几日未见着皇阿玛,儿臣可想您了。"

这样明显讨好的话说出口,康熙总算有了台阶下,脸上也松动了许多,"哼,你这孩子,心里可还有想着朕?只会帮着外人说话!"

康熙这口气仍是有些不愤,可态度却明显是缓和了下来,胤礽见了,笑着说道,"怎么会,皇阿玛是天底下第一人,儿臣又是皇阿玛的儿子,怎么会帮着外人说话呢?"

那你拼命在护着的,到底又是何人?康熙张了张嘴,终究是未说出来,只轻轻叹了口气,"罢了,你这孩子,从小便是这性子,有什么事,偏要憋在心里,只要朕不问,从不肯和朕说一说。"

康熙的语气多少有些落寞,让胤礽颇有些意外,自己这位皇阿玛什么时候转了性了?难不成今日当真是来和他和解的吗?

若是如此,到当真省了自己一番口舌。胤礽此时略微松了一口气。

这一日,两个人难得绕过了这个话题,聊了些别的,彼此之间小心翼翼的维护着难得的温和氛围,父子俩言笑晏晏,一派和谐。只是时间久了,无论是胤礽还是康熙似乎都有些别扭起来,总觉得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似的,格外的难受,所以过不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这样诡异的氛围很快影响了毓庆宫的其他人,奴才们也是大气不敢出一声地看着两位主子,惇本殿很快便静悄悄地,倒像是没有人在了似的。

这气氛倒还不如气鼓鼓的吵一架来的舒服,胤礽心里七上八下地,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他犹豫了片刻,干脆将话题引了过来,与其这样僵着,倒不如一口气挑开,是死是活,不过这一遭,总好过在半中央吊着,让人郁闷的紧。

"皇阿玛,我额娘到底长得什么样啊。"胤礽开口问道。

听胤礽提起赫舍里,康熙心里一动,知道这孩子也仍在为那句话耿耿于怀,心里忍不住升起一丝怜惜,还是皇祖母说得对,这孩子天性有些敏感,不能把他逼得太紧。

"你额娘是个极温柔贤惠的女子。"说起已故的皇后,康熙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怅惘,轻轻叹了口气,"朕打继位以来,最为艰难的那段日子,都是你额娘陪着朕走过来的。她坚韧又果敢,表面上温柔,其实心里比谁都坚强,有些地方,朕也是自愧不如,她那个人,好像无论什么事都不能动摇他似的。

时隔十四年,提起那位贤良淑德的皇后,康熙似乎仍能记得那女子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时之间,忍不住陷入了回忆里。

眼看着康熙那副样子,胤礽堪堪将差点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若自己当真说是额娘托梦给自己,恐怕反而会触怒这人吧。他忍不住在心里想着,"如此说来,儿臣果然不该来这世上。"他低着头,淡淡地说着。

"你又说什么混账话。"方从回忆里走出来,听到胤礽这般妄自菲薄的话,康熙忍不住皱了皱眉,连声音都高了上去,"你是你额娘用命换回来的,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胡话,也不知你是怎地了,整日的胡思乱想,越发小家子气了。"

胤礽挨了骂,原本就酝酿地差不多的情绪更是立时迸发了出来,"是啊,儿臣是额娘用命换回来的,若当初死的是儿臣,活着的是额娘,皇阿玛就不会那么伤心了吧。"

听到这样的话,康熙想也没想,立时站起来,狠狠扇了胤礽一个耳光。胤礽被打懵了,随着力道跌倒在地上,半边脸立时麻了起来,嘴里传来阵阵血腥味。

没想到这一巴掌的力道有这么大,康熙也吓了一跳,可想到方才胤礽说的话,他又将升起来的愧疚生生咽了下去。

"你今日说出这样的话,你额娘才是真的白生下你了!"康熙气得手都发抖,眼看着胤礽的脸肿的老高,眼睛也红了一圈,却也只觉得这孩子可恨至极,"真不知朕以前教过你的都到哪里去了,整日里胡思乱想,酗酒闹事,还带着兄弟们胡闹!朕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

胤礽被打的眼前发花,跪在地上,半天才回过神来,心里却出奇的冷静,他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肿起来的脸,喃喃道,"额娘去的时候,皇阿玛可当真未曾怨过儿臣?果然,皇阿玛心里其实是怨着儿臣的,对不对?就连当初立儿臣为太子的日子,也是承祜的生日,儿臣在皇阿玛眼里,到底是儿臣自己,还是别人的影子?"

这几句话,胤礽说得凄凉,眼里尽是绝望之色,可谓是字字泣血,那看向康熙的目光,倒像是在控诉对方的无情。其实这一番事,到当真是胤礽重生以后才想明白地。

以前他只觉得皇阿玛对自己的好是天经地义的,就像是他生下来就该当太子一样。这一遭,他重生回来,闲来无事时,也想了很多。康熙的子嗣那么多,光是前面夭折的就有六七个,若并非皇后所出,他胤礽又能在一岁时显出什么天赋来,让他另眼相看。自己也不过是沾了前人的光罢了。这样想多了,胤礽心里倒当真有了几分凉意。

另一边,康熙听了胤礽的话,也纠结了起来。

可当真不曾怨过这孩子吗?

他在心里想着,恍惚忆起,自己当初在坤宁宫的正殿里,听到赫舍里走了时,那种肝肠寸断的悲哀,以至于当嬷嬷将胤礽抱出来的时候,他甚至不太想看一眼,就是这孩子害死了自己的皇后,那种复杂的心情即使只有转瞬即逝的一瞬,也足够让康熙记忆犹新。

自己一开始又是以何种心情将胤礽养在身边的呢?早殇的嫡子,红颜薄命的皇后,至少在最初的最初,他寄托在胤礽身上的感情,和胤礽本身无关。

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陪在他身边的,既不是赫舍里,也不是早殇的承祜,而是他的胤礽,他的保成啊,这孩子敏感如斯,怎地却连这都分不清楚。

康熙心情复杂地站起来,走到胤礽面前蹲下身,温柔地抚摸着胤礽红肿的脸,"傻孩子,你平时的机灵劲儿都哪去了?怎地会在这种事上钻牛角尖儿。"

胤礽低垂着头,不说话。这么诡异的理由,都能被他扯出来,他自己都开始佩服自己了。

罢了罢了,先混过这一遭才是最重要的,顶多在康熙面前多了一个多愁善感的印象,以后说不得也能起点用处。

眼见着胤礽不说话,康熙只当他还在暗自伤神,心里又忍不住泛着嘀咕,这孩子怎地会养出这样软弱的性子来?前一阵办了胤禩底下那些奴才的时候,不是挺有魄力和气势的吗?这一阵,又是怎么了?朕在他这年龄时,可不曾如此善变。

"眼看着,你额娘都去了十四年了,朕若当真只是因为她才对你好,也该到了厌了的时候了。哪能这般哄着你?"

胤礽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干脆一伸胳膊,搂住了康熙的脖子,整个人都埋在了对方的怀里,不说话,也不再有别的动作。

这般孩子气的小动作,让康熙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听风就是雨的,也是因为对自己的孺慕之情,何必凡事都为难一个孩子。

"好啦,又要丢人了,起来吧,是皇阿玛不对,不该下这么重的狠手,李德全,宣御医。"

"不许宣!"想到康熙竟然准备叫御医来看自己的脸,胤礽立时跳了起来,这种丢人显眼的戏码,在毓庆宫里演一演便罢了,反正这些奴才都被胤礽□出来了,不会出去乱说。这惊动了御医可就不同了……

"一点小伤,儿臣自己涂点药膏就成了,不必这么麻烦。"胤礽讪讪地回答,让康熙哈哈大笑了起来。

"臭小子,现在倒是知道丢人了。"康熙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不行,得让太医看看,朕方才用的力道大了些,别真伤着了哪里。"

胤礽黑着脸,看着匆匆离开的李德全,绝望地发现,自己这一回恐怕要丢大人了。

谈笑语索相机锋

康熙本就就正值壮年,盛怒之下,也未曾收力,这一巴掌下去,让胤礽的左脸青了四五天也不见好,用太医的话说,这伤就是那般轻重,用再多的药也得需要时间慢慢好,气得胤礽差点砸了药碗。也是因了脸上有伤的缘故,胤礽在毓庆宫委实闷了几日,不见人,也不去畅春园读书,只在毓庆宫里和姬妾们厮混,看着那群女人争风吃醋的模样,也比天天见康熙那张脸让他觉得舒服。

是以,这一日,胤礽召了众人一同享乐,此时他正从盘子里捻了一粒剥好了皮的葡萄,优哉游哉地吃着。

那个塔娜倒是还抚着一手的好琴,琴音清冽,几个面容清秀的婢子随着这乐声翩翩起舞,美人如玉,琴音绕梁,端的是风雅。李佳氏薄唇微抿,坐在胤礽身旁,一脸气鼓鼓的小模样,看得胤礽噗嗤笑出来,轻轻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背,也不说话。

胤礽平日虽然风流,但却极少露出这般笑语盈盈的模样,看着少年带着丝狡黠的目光,李佳氏立时红了脸,扭捏地低下了头,连带着胤礽脸颊上那一块惊悚的乌青也不显得狰狞了起来。

几个不受胤礽宠得妾室,看看李佳氏再看看塔娜,俱是露出一丝酸涩来。这光景比那歌舞更让胤礽觉得有趣。可惜,如今不比上一世的嚣张,胤礽酝酿了好久,终究是不敢带几个漂亮的男孩儿在自己身边养眼。

毓庆宫的歌舞升平大概持续了四五日了,康熙多少还是心疼胤礽之前在自己手底下受的委屈,佯装不知,由着胤礽胡闹,畅春园那边,汤斌等人被康熙敲打过一次,这回也聪明的保持了沉默。

不过,也只有这四五日罢了。

外面传来了消息,索额图觐见。

胤礽听了,这才想起那一日索额图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早就准备趁机敲打一下索额图,却因为一句"太子克母"平白扯出这么多事端来,倒是把这事耽搁了下来。

想到自家叔公近年来的作为,胤礽脸色微沉,吩咐何柱儿,"去告诉索大人,今儿我出宫去见他,叫他准备准备,莫要声张。"

何柱儿先是一愣,虽好点头离开。

歌舞未停,胤礽此时却多少有些被败坏了兴致的恹恹模样,塔娜见了,手下乐声一转,便带上了几缕欢快的调子,胤礽斜睨了了她一眼,"算了,你们都下去吧。"

他挥退了一众姬妾,这才叫人服侍着换了衣服,准备微服出宫一趟。只带着两个侍卫,胤礽轻装简出地到了索额图的府邸。索额图接了何柱儿的传话,早早准备好了,见胤礽过来,恭恭敬敬地朝胤礽行礼。

"叔公请起,这里都是自己人,就不必这么多礼了。"胤礽笑着说道。

索额图眼神掠过他脸颊上的一片乌青,笑呵呵地说道,"太子仁厚,只是这礼不可废啊。"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又一同摆上棋盘,有木有样的下起棋来,待杀到第三盘,胤礽这才轻轻将棋子扣下,屏退了左右。

"叔公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本宫说?"

索额图见此,这才丢下棋子,敛了笑容,肃然道,"太子近日可知,皇上已有了亲征噶尔丹的念头。"

"皇阿玛英明神武,对噶尔丹早已厌恶多年,只是如今若要开战,国库恐难维持,是以才耽搁下来。本宫估计,不出三年,皇阿玛必会出兵,且极有可能御驾亲征。"胤礽这话说得极肯定,因为三年后的事,他早已知道,是以此时先透露出来,也是为了让索额图先有个准备。

眼见着胤礽早已看出后面的情势,索额图倒是一怔,他只当这位太子殿下年纪尚轻,还是顽皮的年纪,竟还时不时的和康熙闹些别扭,却不曾想,这事他竟是早已考虑过了?

"太子可曾想过,大阿哥如今在兵部任职,若以后皇上发兵噶尔丹……恐怕……"

果然还是为了那些事,胤礽在心里了然,嘴上却说道:"大哥本就长于骑射,又对兵书战法下过苦心钻研,若以后皇阿玛派他率兵征讨噶尔丹,也是无可厚非。"

索额图见胤礽竟这般"不晓事",焦急地说得,"太子殿下可曾想过,大阿哥军功在身,又有纳兰明珠在朝中支持,恐怕到时候连您这太子之位,也有机会争一争了。且看如今明珠和大阿哥在朝中结党营私,横行霸道的气势,皇上又对你……就算有我在朝中为你周旋,只怕也……"索额图一边说着,又瞄了一次胤礽那乌青的脸颊,眼里流露出一丝焦虑的神色。

胤礽倒也不恼,伸手轻轻摸了摸仍有些隐隐作痛的脸,心中暗笑,恐怕近日来明珠党在朝中的势力有些渐长,加上自己被打了一巴掌的事传遍了朝野,这位叔公心里是有些急了吧。

"叔公太不了解皇阿玛了。"胤礽淡淡地说,"他那人心里透亮着呢,明珠越张狂,将来摔得就越惨,我敢与叔公打赌,明珠党之败三年之内必会揭晓。只不过待到那时,叔公还是多想想自己的退路为好。本宫知道,叔公是为了本宫好,只是皇阿玛的手段,叔公平日所见,恐怕不过是他的万分之一罢了。"

听胤礽这般说,索额图眼中微怔,沉默了许久,才突然反应过来,脸上露出骇然之色,"太子殿下……"

胤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有些事,无论多么私密的时候,终究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至于储位之事,叔公若要自保,便不可多言。以后若出了什么事,只牵扯几个阿哥们都是小事,只若牵扯到朝臣,尤其是朝中重臣……叔公,你跟了皇阿玛这么多年,以皇阿玛的脾性,你可当真看不透吗?"

"多谢太子殿下提点,老臣明白了。"索额图沉默许久,突然站起来,恭恭敬敬朝胤礽行了礼,拱手道。

胤礽笑了起来,"都说了,本是自家人,不必这么多礼。来,咱们再下一盘。"

在索额图府中用过了午膳,胤礽这才准备离开。本来难得出来一趟,胤礽自然不愿只在索额图家里转一圈,奈何脸上的伤还未消,他面皮薄,走在街上太引人注目,只好低调回了宫里。

前脚进了毓庆宫,后脚康熙便召了他,这回倒不是在南书房,却是慈宁宫。

眼看着冬天快来了,太皇太后的身体一日差过一日,这一阵子,甚至很难下床走动,大多数时候都半躺在床上,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胤礽进了屋,给长辈们请了安,小心翼翼地凑到太皇太后身边,轻轻握了握老太太干枯的手。

"乌库妈妈,胤礽来给您请安了。"

太皇太后微微睁了睁抬了抬耷拉着的眼皮,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来,"嗯"了一声,就没了别的声音,只是手上使劲,攥住胤礽的手腕。老人浑浊的目光从眼缝里流露出来,透着浓浓的不舍得和不放心的神色。

那般颤抖着的枯木般的手让胤礽多少有些怔然,从什么时候起,老人已经变成这样了?明明几年前还能和他们一起去五台山,去承德避暑,可是如今却……想到这里,胤礽鼻子一酸。

"乌库妈妈,您放心吧,保成……保成已经长大了,知道该怎么做了。"胤礽凑到太皇太后耳边,小声说着。

屋里静的厉害,房间里无人说话,胤礽握着老人的手,沉默了许久,直到老人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也许是……昏迷过去,这才悄声告退。

康熙站在外屋,背对着胤礽,肩膀微微颤抖,也不知如今是个什么表情,这情境这气氛让胤礽心中一颤,细细回忆起来,这才恍然想到,待到今年年底,太皇太后便要去了。

这个历经了三朝,培养了两代皇帝的老人,终于还是支撑不住了。

说来,以太皇太后的年纪,能到今日,就是福气了,本不该再有什么奢求。只是康熙对太皇太后的感情委实不太一般,如何能经受这样的痛苦,是以他此刻能维持住帝王的威仪已是不易,更不愿让胤礽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是以一直背着身子,不肯去看自家儿子的脸。

"皇阿玛。"胤礽压低了声音开口,眼睛紧紧地盯着康熙的背影。

康熙平复了一下情绪,仍不肯转头,只口气淡淡地说,"你与瓜尔佳氏的婚期本定在明年六月,只如今太皇太后病重,皇太后有意借这婚事冲冲喜,已将婚期提前至下个月,从今起,你给我收敛收敛,毓庆宫那里,也该开始准备了。"

"是,儿臣明白。"说是皇太后的意思,里面恐怕更多的是康熙本人的意愿吧,只可惜太皇太后终究是留不住的,这般无望的情绪让胤礽的心里一阵阵酸涩,明知是绝望而不可言的感觉瞬间让他手脚无力起来。

喜事尽孝庄病危

眼见着要到娶亲的时候,胤礽如何还敢在毓庆宫里胡闹,只得又按部就班地开始了畅春园南书房两边跑的生活。因皇后去的早,如今这后宫里除了皇太后,便是佟贵妃在管后宫的杂事,连带着他的婚事也是这两位一同参详张罗的。

佟佳氏性子温柔,掌事也是把能手,虽说时间紧迫,她也将婚事前后打点的安安稳稳,妥妥当当。胤礽只管听佟佳氏说要准备什么,就去准备便罢,倒也落得个轻松些,还时不时的抽出空来,去慈宁宫看望太皇太后。

岁月抽干了这个老人的一切的精力,大部分时间,老人都不能维持清醒的状态,不过胤礽却仍忍不住去看看她,好像看着她,自己的心便能平静下来,坦然面对今后的一切,即使不再有人用那般睿智而温和的目光看着他。

另一边,毓庆宫即将迎接主母,后院的那些姬妾们难得的停下了斗争,同仇敌忾起来,胤礽百忙之余,拿着那些女人们的小心机当做逗乐来听,时不时的还叫何柱儿多多留意,闲时听来解闷。想起前世瓜尔佳氏那温柔却也不失圆滑的性子,他倒当真不怕闹出什么事来,只是如今多了塔娜这个变数,身份又是特殊,是以胤礽多少也多留心了一些。

闹闹嚷嚷了一个月,太子的婚事终于到了。

皇帝亲自在乾清宫为胤礽主婚,满朝文武到了个齐全,这般热闹的模样,仅次于当初康熙成婚的那一回。

胤礽穿着大红的喜服,牵着瓜尔佳氏到慈宁宫请安,太皇太后今日气色倒是不错,半靠在床上,微笑着看着胤礽,一脸慈祥的模样。虽然她已经很难说出话来,神情却很不错,甚至颤颤巍巍地取了个漂亮的金镯子给重孙媳妇。

看着老人这般孱弱又高兴的模样,胤礽鼻梁一酸,和瓜尔佳氏一起磕头行礼,掩饰着自己此刻的失态。

此后,众人又至毓庆宫,女眷们留在慈宁宫由太皇太后招待,贺喜的则往毓庆宫去。胤礽与瓜尔佳氏喝过了合卺酒,喜娘便将瓜尔佳氏送到喜房,胤礽则要在外面招待客人。

能来凑热闹的阿哥们自然都过来了,满满地坐了一桌,凑到一起趁机贪些酒来喝,大的小的都没个正形,还一杯杯的给胤礽灌酒。

胤礽无奈地要往外躲,却被胤禩伸手拦下,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太子哥哥,今儿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弟弟们的酒你怎可不喝呢?。"看着胤禩明显在发坏的模样,胤礽无奈,只好一口饮尽。

"哎,二哥可不能厚此薄彼啊,小八的酒都喝了,那我的总不能不喝吧。"胤禛方才也偷偷喝了几杯,脸上一阵泛红,雀跃地拿了酒杯递到胤礽面前。

"弟弟们的都肯喝,你总不能不给我这个做大哥的面子吧。"

几个兄弟们是明摆着不灌醉了自己不会罢休,胤礽只好将杯中酒一一饮尽,好不容易从这一桌上逃出来,到了其他几桌,也不过是一个"灌"字罢了。

成亲意味着成年,意味着大清朝的太子正在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这样的"大喜"日子,胤礽这个主角自然是跑不了的。

只是他毕竟年仅十四岁,这般轮番灌下来,很快就有些吃不消了,脚下踉跄,眼底亦是昏花一片,看着别人都似乎重影儿了似的,只觉得快要倒下似的。连康熙过来,胤礽都是略微顿了顿,才请了安。

本就是怕自家儿子被灌醉的康熙,看着胤礽惺忪地眼神,立时心里暗暗后悔自己来的晚了,生怕这孩子再跟上回似的口无遮拦,再说什么混账话出来。

想到这儿,康熙狠狠瞪了胤褆一眼,昨日他明明嘱咐过,要他帮胤礽挡一挡,怎地还是灌成这副模样,定然是那些个小子们跟着瞎起哄,险些让胤礽丢了人。想到这里,康熙的脸色越发不好了。

"皇……皇阿玛……"胤礽脸色潮红,口中也有些酒气,行过了礼,便站起来,轻轻拽着康熙的衣襟往上靠过去,又很快便被推开了。

"太子毕竟还是年轻了些,经不得你们这们这么闹腾,大家还是少灌点比较好。"康熙一边皮笑肉不笑地说着,一边拽着半醉的胤礽坐回了席上。

有皇帝在,这宴席立时冷了场,人人都觉得不自在起来,连几位皇子都没了平日说笑的轻松模样,反而绷紧了身子,一动不动。

胤礽被灌了醒酒汤,脑子里晕晕乎乎地,看着康熙坐在自己身旁,立刻蹭了上去,伸手抱住康熙的胳膊,"皇阿玛,你怎地来了。"

康熙冷着脸将他推开,也不说话,只拿眼神扫过阿哥们的那一席,明摆着一副"找你们算账"的模样。

这样的压力之下,胤褆率先顶不住了,找了个理由撤了出去,另外几个阿哥们也是搜肠刮肚的找了理由纷纷离开。眼见着皇子们带了头,其他人更不必说,很快,毓庆宫便空了大半。

胤礽当然不会注意到这一些,他此刻眯着眼,头已经滑到了康熙的膝盖上,睡的正香。

少年特有的酣然睡颜,让康熙看得脸色一阵柔和,他伸手轻轻拭掉胤礽额上的汗珠子,轻轻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是快啊,眼看着胤礽也要成亲了啊,这样想着康熙竟突然觉得自己也老了。

"皇上,还是送太子殿下回内殿休息吧,福晋也还在里面等着呢。"李德全笑呵呵地低声说道,"太子殿下眼下这样,恐怕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康熙听了点了点头,在一众太监宫女震惊的目光中,将胤礽打横抱起来,抱到主屋外面,才将胤礽放了下来,轻轻将他拍醒。

胤礽迷迷糊糊睁开眼,自己正站在主屋的门口,大红的喜字看着眨眼,他转过头,发现自己此刻正窝在康熙怀里,康熙的两只手正扶着自己的腰。

"皇阿玛?"胤礽微微一怔,这是什么情况,他隐约记得自己方才还在外面喝酒,怎地一睁眼,又到门前了。

"行啦,没事就进去吧。"康熙眼看胤礽清醒了许多,这才松了手,脸上神色复杂地摸了摸胤礽的脸颊,"我的保成,也长大了啊。"随后在胤礽回过神来之前,便转身离开了。

这样莫名其妙的反应让胤礽很是纳闷,不过他很快便不想了,只推开屋内,便见瓜尔佳氏坐在喜床上,身上喜庆的红色映衬着腮颊处淡淡的粉,显得格外娇俏。

胤礽进了屋,轻轻吹灭了烛火。

太子大婚才不过六七日的功夫,慈宁宫里传来太皇太后病危的消息。

这一回的病情来势汹汹,太医们也是束手无策,太皇太后日渐消沉下去,每天倒是有十个时辰是在昏迷当中的。

康熙干脆将一应政事搬到慈宁宫去,自己则衣不解带地服侍太皇太后,没有丝毫的懈怠。胤礽见此,也跟了过去,在慈宁宫外随便找了个偏殿住下,每日到慈宁宫请安,照顾太皇太后。

宫中其余诸人也是走马灯似的日日请安,康熙嫌这样吵闹,下了旨,将人都隔在外面,只准了胤礽来去自如。

太子大婚的喜事很快就被太皇太后的病危而冲散了,随着太皇太后渐渐灯枯油尽的生命,皇宫里的气氛日益沉闷了起来。

胤礽出了太皇太后的房间,看到康熙正在外间批改奏折,桌子上的折子放了好一会儿,他都未曾下笔写过一字,神色亦是恍惚,显然心不在此。甚至那人的眼里都沁出血色,眼底一片阴霾,看起来,似乎好几夜都未曾合眼了似的,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帝王,此时憔悴和魂不守舍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心疼。

"皇阿玛。"胤礽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唤道,"您若累了,还是歇一歇吧。这些折子等一会儿再批,保重身体要紧。"

"无妨。"康熙这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的奏折批完,这才抬头对胤礽说,"你若累了,就先回去。"

皇帝还在这里,他这个做太子,又怎能离开呢?

何况,如今这情势,太皇太后随时都可能去了,胤礽无论如何,也不想错过这最后一面。

胤礽摇摇头,"皇阿玛都还在这儿,我又怎么能走呢?何况,照顾乌库妈妈,本就是儿臣的本分。"

康熙看了胤礽一眼,喃喃道:"你倒是有孝心……"

胤礽走到康熙身后,伸手轻轻捏着他的肩膀,低声安慰道,"皇阿玛,您的身体是大清朝的身体,是这天下的身体,不可太伤神啊。"

"朕明白。"康熙淡淡地回答,他明白,太皇太后恐怕是熬不过这一遭了。这个培养了两代君王,历经三朝的老人,如今已经七十有五了,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份,已然是一种福气。康熙如何能不明白,只是到了这时候,他终究是不舍得的。

"启禀皇上,太皇太后醒了,说要见您和太子殿下。"太皇太后身边伺候的宫女突然从内间跑出来,跪在地上说道。

夜守灵胤礽劝食

胤礽随着康熙一同进了里屋,便见太皇太后斜倚在炕上,面色竟是如常,眼神清亮,全无前几日的衰败之色。

"皇祖母!"康熙见此,先是一喜,随后又似乎意识到这正是回光返照之色,又是满眼凄凉,一个箭步冲上去,堪堪握住老人的手,声音已经哽咽,"皇祖母……孙儿……孙儿舍不得您……"

胤礽亦在旁边跪下,唤了一声"乌库妈妈",却不知又该说些什么,生死有命,本是如此,他经历两世,于这些世间的悲欢离合,反倒比康熙看的更透彻些,面对时也更从容一些。

老人微笑着,用慈爱的目光堪堪扫过这一对父子,说道:"莫要如此,我就要见到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了,这是喜事,该高兴才是。近些日子,我总能梦见以前住在草原上的日子,我和苏麻骑着马,无忧无虑的奔跑,像天上的鹰一样,想来待我见过了太宗皇帝,说不得又可以去草原骑马了……"

"皇祖母的身体还健硕的很,不可说这样的话,孙儿年纪尚轻,怎比得了皇祖母的眼界,日后的事,孙儿还要皇祖母一一指点才是。如今这天下还未到海清何晏的时候,皇祖母怎可这样轻易离孙儿而去?"康熙听了这话,急切地说着,声音颤抖,几近失态。

"皇上不必妄自菲薄,这些年我虽不再理事,外面的事却都是看着的,你已经长大了,比你的皇祖母更有手腕,更有眼界了。皇太子也已经成亲,长大成人,他聪慧纯孝,日后必是你的左膀右臂,哪里还用得上我这把老骨头,皇上是明君,不可为了我行将就木之人伤神,万事当以天下为重。"老人说罢,留恋地望了康熙和胤礽,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外面传了话来,说是苏麻喇姑求见。

康熙听了,急忙站起来,抹干眼泪,叫苏麻进来。

苏麻喇姑如今也是七十几岁的高龄,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得,到了太皇太后跟前,一下子跪到了地上,"主子……奴婢……奴婢来送您了……"苏麻喇姑说着,泪水盈了满脸,簌簌落下。

这话一出口,站在一旁的胤礽便感到康熙的身形微微一颤,几乎要支撑不住了似的朝旁边一歪,又重新站直了身子,脸上露出哀恸之色。

"你我都是这把年纪的人了,人说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你如今可有这般的境界?生生死死本是天命,他们年轻人看不透,你可不该。"见到这个情同姐妹的昔日婢女,太皇太后的精神似乎更好了许多,"昔有庄子鼓盆而歌,你们虽不必如此,也不可过分伤心。这样,待我见了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才算有个交代。你们这般模样,叫我怎么放得下心来,罢了,我乏了,你们都退下吧,叫胤礽留下,我有话要说。"

胤礽方要走,听太皇太后这般说,立时停下了脚步,走到老人身边。

"好孩子,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问过的那个问题?如今你可想通了?"老人看着胤礽,眼里难得的露出点点若有所思,不似方才的乐观和豁达,反而带着些隐约的担忧。

胤礽摇摇头又点点头,"或许算是想通了一点。"

"可说来与我听听。"

"不过还是您当年提点过的那句话罢了。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胤礽愿做流水,或能磨碎石子棱角,奔流到海,不受阻隔。"胤礽这话说得隐晦,老人却了然的笑了起来,那番睿智的模样,让他有了瞬间将一切脱口而出的冲动。

"你这般年纪,能想到这些,已然可称境界了。此处,你皇阿玛反倒不及你。"太皇太后看胤礽面色如常,不似当初的茫然,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心里放下心来,轻声劝慰道,"只是你也需知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皇上性子霸道决绝,又气运极强,拿定了注意便不会轻易更改。你日后若与他起了矛盾,万不可正面和他冲突,只需记得你今日所说的话,当可全身而退。"

这样弥留的时刻,老人仍在为自己和康熙的事耗费心力,胤礽觉得心头一暖,点头说道,"胤礽明白,定然谨记您的教诲。"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把老骨头又如何能操得了所有的心事。"似乎想起了什么,太皇太后露出一丝苦涩,"我乏了,你也退下吧。"

次日子时,太皇太后崩于慈宁宫。

自入冬以来,太皇太后缠绵病榻已有些时日,未能熬过这个冬天也是意料之内。宫里宫外,丧事倒是井井有条的办着,宫中一应嫔妃阿哥格格们也都在慈宁宫呆下,日日守在太皇太后的灵柩旁守灵。

哭泣声连绵不绝地响着,新年将至,宫里却没有丝毫的喜庆,到处都是一片阴霾,让人觉得压抑。

胤礽跪在康熙下首的位置,时不时的有礼部的官员过来请示太皇太后的丧礼仪式的问题。康熙大多无甚反应,尽数交给胤礽处理,只偶尔会因为规格不够高而提些意见出来,胤礽大多顺着他的意,一一照办了。

无论是多么大的哀荣,都无法弥补活着的人心里的哀恸,外面的哭声从白日响到夜里,都不知祭奠的人换了几回。只康熙仍然坐在太皇太后的梓宫前,流泪不止,整整一日,竟是滴水未进。

入了夜,地上凉意更甚,胤礽眼看着康熙苍白着一张脸,眼神充血,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起来,便忍不住低声说,"皇阿玛,夜深了,您也该休息一会儿了,太皇太后若泉下有知,知您这般糟蹋自己的身体,一定会担心的。"

"无妨,叫外面的嫔妃命妇们都散了吧。皇祖母生来喜静,朕一个人在这里陪着她便是了,你若累了,就下去吧。"康熙的声音淡淡地,听不出悲喜,只带着莫名的平和淡定,不似一开始几近崩溃的模样。

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帝王此时坐在太皇太后的梓宫前,神色颓然,脸颊消瘦的厉害,看得人实在不忍心。

胤礽见此,也未说什么,只站起来,到外面传了口谕,叫宫中各处服丧的官员亲眷们离开,只留了几个品级较高的贵妃和年长的阿哥格格们。

胤褆跪在外面,见胤礽出来了,急忙给他使了个眼色,"皇阿玛怎样了?"他压低了声音问道,留下的众人听了这话都微微抬了抬头,留心听着。

"又是整一日未进滴水,我叫李德全去御膳房送了蛊燕窝过来,一会儿一定要劝皇阿玛喝下去。"胤礽皱着眉说道,下面的人亦是面露难色。今日劝慰的话无论是满清权贵还是朝中重臣都说了个遍,可是康熙却显然没听进去,只不吃不喝地坐在里面。如此几天下去,便是铁打的身体也会受不了的。

偏偏过几日便是除夕,按例丧葬之事不可逾年,底下劝说的折子也是一道道的上过来,可惜里面那位一门心思要停够了三七之数才肯让太皇太后下葬,将折子一应驳回,至于其余琐事,更是撂了挑子,这里里外外的,如今倒是有七八分是由着胤礽在打理,直把他忙得晕头转向。

端着李德全送来的燕窝,胤礽此时,也顾不得这是不是"奴才们干的活"了,只端着碗,跪在康熙身前,低头说道,"皇阿玛,您已经整日未进水米,这样下去身体会撑不住的。儿臣斗胆,请皇阿玛用膳。"

康熙看着少年跪在地上,将手中的碗高高举起,递在他眼前,神色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不容置疑,心下一阵阵复杂。他伸手接过来,拿了汤匙随手搅了搅,却终究是叹了口气,"朕吃不下。"

"皇阿玛!"胤礽气急,也顾不得礼数,抬头看着康熙说道,"您当真要把自己累病了才肯罢休吗?乌库妈妈在天有灵,定然不会愿意看到您这副消沉的模样。您吃不下饭,好歹也要将这燕窝喝下去,有了力气,后面才能在这里守下去,儿臣可不想看到您明日晕倒在慈宁宫里,万一再饿出个好歹了,这硕大的皇宫,又有几个真心心疼你?您自己再不护着点自己,万一有个好歹,要儿臣怎么办?"胤礽气得狠了,说话都口不择言起来,从地上站起来,一把夺过盛着燕窝的瓷碗,伸手舀了一勺,轻轻吹凉了,动作强硬的递到康熙嘴边。

康熙微微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儿子气鼓鼓的脸。少年的眉眼还未完全脱去稚气,脸上仍带着些许孩子气的圆润,此刻鼓着脸的模样倒像个小包子似的。只是神色动作却是强势,倒是完全不像个小孩子,只沉着脸,一勺又一勺的将燕窝塞进自己嘴里。

两个人,一个喂一个吃,在慈宁宫的大殿里默不作声。

李德全跟在旁边看着,眼见着康熙终于肯吃点东西,顿时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心道这种时候,也就是这个太子爷能劝得住皇上了。

一夜雪康熙呕血

冬日的寒夜,清冷的慈宁宫透着骨子阴森的凉意,棺木上一灯如豆,不分昼夜的晃动。胤礽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灯拨地亮了一些,随后站在康熙身边,沉默了许久,终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阵,康熙在慈宁宫一呆就是十几天,就连除夕夜也未曾离开,只吩咐宫中其余一切照常,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点头让太皇太后提前下葬,什么风俗忌讳都不去管了。这人平日里最重规矩,只这一回却真是任性到了极点。好在冬日天寒,尸体也能放得久了些,胤礽又叫人搬来了冰块镇着,这才好了些。

可是康熙不吃不喝了这么久,每日只靠那些个补品吊着,身体如何也吃不消,胤礽看在眼里,心里早已暗暗下定了决心,总归是要找机会劝他离开才是。

陪康熙呆到后半夜,那人这才忍不住开口说道,"累了就回去吧,不必跟着朕在这儿守着,夜里凉,小心风寒。"

"儿臣不累。"胤礽摇了摇头,淡笑着回答,"在这里呆着,说不定乌库妈妈的魂见着我们还在这里,舍不得走,回来看一眼,万一错过了岂不可惜。"

康熙知他说笑,嘴角微微扯起一个弧度,却好像筋疲力尽了似的,看起来形容憔悴,好像几日的功夫便老了不少。

胤礽看得替他心疼,忍不住劝道,"无论如何,皇阿玛还是应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你这孩子,成亲以后还真有了大人样了,连你皇阿玛都要管一管了。朕看你这一阵里里外外的张罗,倒也不失稳重干练,想来朕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也撑得住这天下。"

"皇阿玛说笑了,您还年轻着呢。"这话说得胤礽浑身一僵,几乎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他强自镇定地回答,眼神却忍不住一遍遍地瞄康熙的脸,见他神色间并无异常,这才松了口气。

上辈子,早年他还未和康熙生了嫌隙的时候,那人也常开这样的玩笑,夸他做事干练老道,就算早早接了皇位,也无妨,还说以后待他年纪再大些,便将这天下交给他,那人乐得去当太上皇,享享清福。可惜,那也不过是说说罢了,待真到了那时候,康熙反倒多疑又霸道,人也小心眼的紧,容不得半点质疑。

人老了或许都会糊涂了吧,胤礽蹙着眉,忍不住在心里想。

这后半夜里,宫里都熄了灯,只慈宁宫的灵堂里仍有一点昏黄的光,万籁俱静,周围也冷得很,胤礽忍不住打了个瑟缩,轻轻缩了缩脖子。

"冷的话就回去吧。"康熙忍不住又劝了一声。

"皇阿玛不走,儿臣也不走。"胤礽惯性地回答道,这几日这样的拉锯每日都有三五回,皇帝日日都守在慈宁宫,这朝廷内外的大臣诰命、宗族里的老人小辈连带着蒙古王公大臣们都别想消停,日日得往慈宁宫来一趟。

胤礽年纪轻倒还支撑得住,不少年长的官员已然被折腾地越发虚弱了起来。

太皇太后这辈子,真正为大清朝操了一辈子的心,康熙这般作为,即是心痛所致,亦是想要让老人死后享尽哀荣,做。当然,那位老人也值得这一切。

只是这般来回折腾,终究不是什么好事,眼看着康熙日渐消瘦下去,胤礽还真怕他什么时候便倒下了。

看胤礽铁了心不走,康熙也无法,叫人帮他送了件狐皮斗篷来披在身上,又继续熬了下去。

临近黎明的时候,外面传来窸窸窣窣地说话声,胤礽这才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睡在慈宁宫院子里的帷帐中。这本是他吩咐搭起来的,给康熙休息的地方,谁让那人坚持不肯回乾清宫,只偶尔实在撑不住了才在帷帐里小憩一会儿。

胤礽掀开身上的狐裘,走出帷帐。

寒凉的冷气瞬间扑面而来,胤礽的嘴里呵出了白气,刺骨的凉风无孔不入,沿着领口灌进身体里,带走身上更多的热气。昨夜不知何时,竟下了雪,昏暗中一片清亮之色,皇宫的屋顶上落满了白雪,地上有零碎的脚印,带着灰色,宫女太监们行色匆匆地来去。

胤礽吓了一跳,随便抓过一个路过的宫女问道,"皇上此时在何处?"

"回太子爷,皇上仍在慈宁宫内。"

胤礽心中"咯噔"一下,急忙唤了身边伺候的小太监过来,叫他马上去传太医开风寒药,又叫人热了几个汤婆子,给康熙送去。

这才回到帷帐里,何柱儿服侍他洗漱干净,再次回到了慈宁宫的灵堂前。

康熙的脸色比昨晚他走之前还要难看了许多,身上多了一件和胤礽那件差不多的狐裘,只是这样的天气,穿的再多又如何能暖和。

乾清宫有地龙火墙,即使是这样的天气,在里面也不会觉得冷,可那人偏偏要呆在冷清清的慈宁宫里受罪。胤礽板着脸,刚要再劝一次,便听康熙哆哆嗦嗦地开口,"再过两日,便该移棺了,到时候,朕便回乾清宫过夜。"

胤礽听了,只好点头答应。

可惜,康熙终究是未撑到那个时候。

当天下午,康熙便开始发烧,脸色潮红,倒是不像之前的灰败。胤礽觉察不好,伸手试了试,滚烫的额头,差点烁伤了他的手。

"皇阿玛,您发烧了。李德全,快宣太医!"胤礽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喊着,又唤人拿了冷毛巾来,给康熙降温。

"无妨,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康熙将胤礽小心推开,哑着声音,"你离朕远点,小心朕将这风寒过给你。"

"皇阿玛!儿臣如何倒无所谓,您决不可再在慈宁宫里带着了,您就回去歇一会儿,不行吗?"胤礽放软了话,几近哀求。

"区区风寒,有何要紧。"康熙挥了挥手,"莫要多言。"

过了一会儿,太医院的太医来了好几个,却被康熙下了旨,不准他们进来,扰了太皇太后的清静,只叫人急的团团转。

如此又过了一夜,胤礽未敢再睡,守在康熙身边,看着他病得厉害的模样,恨不得将他拖回乾清宫去。

如此又过了一日,第二日清晨,满朝二品以上文武官员诰命、王公大臣、贝勒贝子加上公主格格以及宫中贵妃们都过来,致祭行礼。

康熙站在最前面,后面跟着胤礽领着阿哥们陪他一起,朝太皇太后行礼。胤礽眼神紧紧盯着康熙,见他行过礼,额上沁出了冷汗,原本发热的潮红,如今却是惨白的如同前夜的雪,嘴唇也是一片青紫,几乎吃力地朝里面走去,脚下都是虚浮。几个大臣递了折子过来,被李德全挡下,尽数交由辅政大臣以及太子处理。

胤礽此时没了心思,看事情都不太急,便叫索额图明珠等人先看过,再写陈条上来,随后便跟着康熙进了慈宁宫。

正巧见那人眼神茫然,头一歪便往地下载去。

胤礽吓了一跳,一个箭步冲过去,将他扶住,"皇阿玛!"

"胤礽?"康熙眯着眼,有些茫然的抓着胤礽的胳膊,才勉强站稳。

"皇阿玛,儿臣在这儿。"胤礽觉得喉咙里酸涩地紧,低声说道。

"嗯,再陪陪朕吧。"康熙迷迷糊糊地说着,突然开始剧烈的咳嗽,他弯着腰,身子颤抖地厉害,脸色更是突然涌起诡异的潮红,几乎摇摇欲坠。他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抓紧了胤礽的肩膀,鲜红的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袖口,越发显得刺眼起来。

胤礽吓得脸色苍白,歇斯底里地大喊,宣了太医过来,身上却几乎发起抖来。

那平素霸道又强势的男人,此时就在他怀里,死气沉沉地一动不动。

慈宁宫里乱成一团,胤礽扶着康熙半坐在地上,冰冷的地面渗出些许凉意,他却觉得这一切都比不上自己触手处摸到的,怀中这人身上渗出来的凉意。

冬雪忽至,寒凉刺骨。

这无疑是他度过的最冷的一个冬天。

擅自做主,将康熙送回乾清宫,胤礽跟在他身旁,眼见着几个太医凑到一处,唧唧哇哇说了半天,也不敢轻易下药,顿时来了火气,将几个人好一顿臭骂,直到太医们将药方递过来才算了事。

这边厢皇上病倒的消息传得也快,不一会儿里里外外的问安的,打探消息的便来了一拨又一拨,胤礽气得要命,叫李德全借着康熙的名义统统都打发回去。最后,胤褆带着几个阿哥们过来,他却并未拦着,叫他们小声进去看过了,又送他们到乾清宫门前。

"皇阿玛不会有事的,对吧,太子哥哥。"五阿哥胤祺自小跟着皇太后住在慈宁宫,康熙这几日在做什么,除了胤礽,便是他最知晓,此刻,胤祺皱着一张小脸,低声问胤礽。

胤礽摸摸他的头,安慰着,"放心吧,皇阿玛是天子,自然不会有事的。"

好不容易将胤褆胤祉他们打发走,胤礽一转头,便看着胤禩倚在乾清宫的红柱前,含笑看他。

"怎地,你今日当真如此紧张?"他似乎有些意外地问道。

胤礽挑眉,"你这是何意?"

"皇阿玛绝不会有事,他们不知,你却不是不知道的。我本以为你今日都是在演戏,却没想到,太子哥哥这是当真在担心皇阿玛吗?你可曾想过,若是皇阿玛这回没挺过去,顺利登基的便是你了。"

胤禩小时候生的眉清目秀,平日里都是一副天真小孩儿模样,此刻他含笑看着胤礽,眼里却带着三分讥讽,七分怀疑,他一字一顿的问道,"这才几年的功夫,你便当真不恨他了?"

胤礽见胤禩这样,却突然觉得疲惫起来,低声反问道,"那八弟如今可还恨胤禛?恨到现在就将他置于死地?"

这话问的胤禩微微一怔,一时之间竟有些愣住了。

胤礽不再看他,只漠然往乾清宫内走去。

祭先人执意割发

入了夜,好不容易将汤药给康熙灌下去,哄他睡下,胤礽坐在床前,揉了揉眼睛,已经是疲惫不堪。

李德全见此,小声凑到胤礽耳边劝道,"太子爷可要回毓庆宫休息一会儿,这几日,您也累得很,皇上如今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醒,您明早再来便是。"

胤礽摇了摇头,"无妨,我在这守着他。"

底下的奴才们陪着这父子俩折腾了这么多天,也委实精力不济,胤礽将他们都打发出去,房间里只留下他和康熙两个人。

那人如今正值盛年,本该是最康健有力的时候,这一阵偏偏自己没事瞎折腾,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脸色蜡黄,神色疲惫的像个老人似的。胤礽盯着康熙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小时候,总是康熙在照顾自己,病了伤了耍性子了,胤礽便喜欢气鼓鼓地缩在被子里,那人总会好脾气地凑过来哄他,从来也不见他恼。只这一回他俩却掉了个个儿,躺在床上的是康熙,而胤礽则守在一旁。

当真论起活过了的年纪,自己似乎反倒比他大了不少,如此想来,倒也有几分滑稽。

支着胳膊倚在床边,胤礽不敢离康熙太远,怕万一再出了什么事情,夜里无人察觉。这一夜,他大多时候都是浅眠,眯一会儿便赶紧醒过来,凑到康熙面前,试一试他的额头还烧不烧,帮他拭去额头上的冷汗。

如此折腾了大半夜,胤礽昏昏欲睡,却被康熙一声短促的叫声惊醒。

"保成!"那人闭着眼,突然喊道。

胤礽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攥住康熙的手,小声道,"皇阿玛,儿臣在。"

康熙似乎被梦魇住了,紧紧闭着眼睛,身体不断的抖动,一声声唤着胤礽的小名,声调里满是凄凉,让人听得心里难受。

胤礽握着康熙的手,轻轻晃着他的肩膀,一遍遍地回答道,"儿臣在,儿臣在……"

直到那人终于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昏暗地光线,看不清坐在床边人的脸,康熙哑着嗓子问道:"谁?"

"是儿臣,皇阿玛。"胤礽见康熙醒了,起身唤了外面值班的太监婢女将灯点上,又拿了方帕子,替康熙擦掉额上的冷汗。

"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回皇上,已是子时三刻了。"李德全听说皇上醒了,亦是睡眼惺忪地赶过来伺候,刚巧接了这话。

疲惫地闭了闭眼,康熙的额角仍然一阵阵地抽痛,见胤礽在此,眉头微微蹙着,说道,"你怎地在这里?"

"儿臣见皇阿玛病得厉害,便自作主张留在乾清宫照顾您,皇阿玛现下可觉得好些了?"胤礽低声解释着,又从婢女地手中接过一碗热马奶,叫康熙饮下去。见康熙的气色好了些,胤礽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虽说仍是有些烫,却比白日好了许多,这才放下心来。

康熙看着胤礽熟练地动作,嘴角难得勾起一丝笑容,轻声感叹道,"朕的保成,长大了。"

胤礽听了,只低头莞尔,并未说话。

"行啦,朕如今也没事了,若无事,你便到暖阁去睡,莫在这里久呆,小心朕将这风寒过给你。"康熙说着,吩咐了李德全将以前胤礽住过的西暖阁收拾出来,叫他过去睡。

胤礽摇摇头,"儿臣无事,儿臣在这儿守着皇阿玛。"

"你这孩子……"眼看着胤礽一副倔强的模样,康熙也没力气再和他争,便叫人另外拿了床被褥过来,叫胤礽到床上来睡。

父子俩一起躺在龙床上,身上裹着棉被,相顾无言。胤礽累得狠了,此时沾了被褥,很快就开始昏昏欲睡。

康熙见了,笑道,"还说无事,看你困得,怎地偏偏不肯去睡。"

"还不是因为您方才吓了儿臣,皇阿玛方才可是做噩梦了?一直抓着儿臣的手,叫儿臣的名字,那声音好像儿臣要出事了似的。"

说起方才做的梦,康熙皱了皱眉,"是做了个……古怪的梦……"

"你梦见什么了?"胤礽困得闭上了眼睛,一边喃喃说着。

"梦见,你要谋反,朕把你给打死了。"康熙沉默了许久,见胤礽睡熟了,才低声说道。

那样真实的梦境,康熙看着胤礽扭曲又带着桀骜的表情,气得拿了鞭子抽他。那鞭子打在胤礽身上,发出清脆的劈啪声,几下子就让打碎了胤礽的衣服,让他皮开肉绽。

康熙吓了一跳,想要停下来,却发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了似的,一下一下的抽他,直把人抽得趴在地上再无了声息。

梦境亲手杀死自己最宠爱的孩子的感觉,康熙觉得,大概很少有人能够体会吧。

这样想着,他伸手帮胤礽掖好了被角,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清晨,胤礽醒过来的时候,康康熙已经不在床上了。龙床上,只他一个人把自己裹得像个蛹似的。

"太子殿下,您醒了。皇上吩咐说,待您醒了,叫我们服侍您梳洗干净回毓庆宫去。"胤礽从龙床上下来,任由侍女们帮自己收拾好身上的衣物,嘴里心不在焉的应着。

怎地竟要把自己赶回毓庆宫去。那人不会又想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点子,怕自己阻拦才把他打发到一边儿去吧。

也不知他退烧了没有。胤礽皱了皱眉,心里忍不住又担忧了起来。

将自己收拾利索,胤礽急急忙忙出了乾清宫,拦住几个小太监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康熙今日起来,终于下旨将太皇太后的棺椁移到朝阳门外的殡宫去了,听了这话,胤礽才算松了口气。这人总算还是不再乱来了。

而此时,康熙在一处偏殿里觐见了几个重要的大臣,又将这一阵胤礽批过的奏折拿来看了一遍,另将一些难以决断的事情了了。待胤礽到了,康熙这才招呼他过去,领了满朝的文武重臣,满蒙的亲王格格们一起祭拜了太皇太后。

"去拿把剪刀来。"胤礽随着康熙进了偏殿,突然听到他这样吩咐李德全。

胤礽心里莫名,想着要剪子做什么,嘴上却不说出来,只默默跟在他身后。

康熙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待李德全拿了剪子过来,他示意胤礽拿起来。

"过来帮朕割辫。"他淡淡地说,背对着胤礽,在椅子上坐下。

"皇阿玛!"胤礽微微一愣,手底都是一抖,渐渐忆起了当初的事。是了,那时候他这位皇阿玛也吵着闹着要割辫,惹得一众礼部的官员磕头都嗑得额头乌青。当年的胤礽还不太管事,待他见到康熙时,那人辫子散了,披散在肩上,还把他吓了一跳。

看样子,康熙是铁了心要这般行事了,胤礽无奈,只得走过去,"何必偏要如此呢?乌库妈妈从来都知道您的心意啊,规矩本不可废。"

"皇祖母知道,朕却要让自己也记得。"康熙淡淡地说,"自此,恐怕再无人肯再唤朕一声'玄烨'了。"

这话一出口,让胤礽本伸向康熙辫子的左手微微一颤,右手的剪子微微一歪,划上了他的左手。

"咔嚓"一声,原本垂到腰际的辫子落在地上,胤礽将剪子递给身旁的太监,又伸手将康熙散开的辫子编好。这样的事他从未做过,此时,有些笨手笨脚,只那人也不说什么,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

待胤礽重新将康熙的辫子编好,康熙这才站起来,带着胤礽出去,那些个文武官员,应是早已知道这事,面色虽仍是惊讶,却显比方才康熙进去时,淡定了许多。

剩下的时间,康熙终于振作了起来,回南书房将这一阵积压的政事处理地差不多,胤礽这才得了空回毓庆宫好好休整一番。

自太皇太后病危,胤礽连着在慈宁宫呆了近二十多天,此时回到毓庆宫,竟有那么些许的陌生。

瓜尔佳氏听闻他要回来,早早着人备下热水,让他梳洗干净,又送了补气的参汤上来。胤礽喝着参汤,转头对瓜尔佳氏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女子年纪尚轻,嫁人没几日便赶上国丧大事,心里多少也有些慌了神,听胤礽这样说,低头敛眉道,"这都是臣妾该担的。"

胤礽听了,便也不再说什么。

瓜尔佳氏性子贤惠温柔,见胤礽面露疲惫,心情有些低落,也不喧闹,只在旁边静静坐着,胤礽见了,想起前世这女子的温婉和自己的冷漠,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无话找话的和瓜尔佳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康熙又召他过去,才又准备离开。

"等一下,外面天冷,爷再批件衣裳再走。"瓜尔佳氏见胤礽又要出门,急忙从内室里取了见披风给他披上。

胤礽看着瓜尔佳氏细细帮自己整理过衣裳,忍不住捏捏她的手,"辛苦了。"他淡淡地说,"待过了这一阵,本宫再好好陪陪你。"

瓜尔佳氏脸上一红,低声道,"太子应以国事为重。"

这女子就这一点不好,贤惠地过了头。

胤礽忍不住在心里想着,嘴里含糊地应了声,转身走了。

琐事尽风月无边

出了元月,宫里的气氛才终于有了点活力,康熙毕竟身体底子极好,很快康复起来,开始着手准备和罗刹国的谈判。前几年因了台湾那边的战事未腾出空来,被罗刹国趁火打劫了一番,康熙虽然恼怒,且略使了些手段,却终究是未腾出空来全力收拾罗刹。

如今南边平定,大清朝也恢复了些元气,这才终于有了和罗刹国谈判的精力。是以,朝中对此事格外重视,几个首辅整日在南书房为了这些事吵成一团。

上回康熙给太皇太后守灵期间,胤礽处理政事的能力让他大为惊喜,越发乐意让胤礽参与到国家大事中来,夸他年纪虽小,但所思甚远,眼界非常人可比。

自康熙二十五年,罗刹国君表示愿意就雅克萨问题进行谈判后,驻边的清军暂缓了对雅克萨的包围,等待罗刹国派出和谈的使团,谁料这一等就是一年半。直到康熙二十七年二月,罗刹国的使团终于到达了京城,商谈谈判的地点,谁料又因为西北的噶尔丹和土谢图汗的战事给阻了去路,直拖到五月,重新商议谈判的地点。

再后来就是漫长的谈判,两边都是不肯松口。直到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尼布楚条约》终于签订,两国的边境纠纷才算告一段落。

好不容易忙活了完了沙俄的事,西北的战事眼看就要刻不容缓,噶尔丹近年来越发猖狂,康熙也终于下定决心要收拾噶尔丹,早早开始做些预备的工作。胤礽知道康熙早有御驾亲征的心思,趁机和康熙告了个假,准备好好散散心。

康熙见他小小年纪,一直为政事忙碌,也是心疼,立马就同意了。

胤礽得了恩典,乐得出门,带着侍卫哈图在京城里好一阵逛荡。先去索额图家那边打了个招呼,又赶上大集,体察了一下民情,询问了近日的粮油米价,直玩到入了夜,这才晃晃悠悠地往京城最大的一家相公堂子。

"太……少爷……您这是?"哈图看着胤礽轻车熟路地找了地方,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胤礽。

眼见着这青年一副愣头青的模样,胤礽噗嗤笑了出来,"放心,今儿只玩个把时辰就回去,不在这里过夜。"

"可是,皇上那儿……"

"无妨,这种事,别玩得过火,皇阿玛不会。"胤礽扬扬下巴,难得任性地说,"反正本宫是要进去逛逛,你若不乐意,就在外面等着。"

哈图自然不敢叫胤礽一个人进去,只好跟着他进去了。

胤礽此时,正是十五六岁翩翩少年郎,加上本就气质清贵,衣着华丽,一看便是个有油水的,甫一进去,便见鸨母两眼放光,迎了上来。

"这位公子眼生得紧,可是头一回来?"

胤礽笑了笑,想起前世的事情,手中把玩着扇子,压低了声音道,"倒也不是头回了。"

那鸨母微微一愣,绞尽脑汁也不记得何时见过这样一位神仙似的主顾,便也不再多想,只顺着胤礽说道,"不好意思,恕奴家眼拙,喂认出来。请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可有哪位相熟的相公?"

"在下姓黄,唤黄公子便是。在下只几年前跟友人来过此地,这相熟的相公……倒不曾有……"胤礽挑了挑眉,心里回忆了半天,却是记得不当初在这里逛得时候,见着的那个相公叫什么名字了,"妈妈看着办吧。我不爱脂粉气太重的,挑几个清气些的就行。"

"哎,好嘞。两位公子先上面雅间请。"妈妈见胤礽年纪轻轻,却是一副逛惯了风月场所的熟练模样,心里暗暗想留住这位财主,下定决心要拿出点好货来。

龟奴领着胤礽和哈图进了雅间,两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厮已经等在里面,皆是一身月白色的衫子,模样俊秀,皆是唇红齿白,带着骨子还未长开的雌雄莫辩的阴柔,让开了眼的哈图心里泛着嘀咕,这些小孩儿到底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其实这一趟,胤礽是"蓄谋已久",早年因了自己年纪不大,康熙又是个重规矩的,他倒不敢随便在宫里乱来,一直压抑着这劲头。

男风早在明末便在南方盛行,加上大清入关以后,官员禁止狎妓的铁律让蓄养娈童之风很快在北方也盛行起来。胤礽本就偏于男色,上辈子更是生冷不忌,无法无天。如今虽说性子沉稳收敛了许多,可是这嗜好毕竟不是说改了就能改得。

这辈子,索额图听了他的话,越发韬光养晦,明珠被弹劾以后,为人处世也越发低调起来。加上胤礽参政也有几年,目前的情势比上一世好了许多,只要自己做的不太过分,康熙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就过去了。

太子微服出宫,自然不会只有哈图一个侍卫跟着,这明里暗里盯着的,大多也是康熙的心腹,胤礽逛了相公堂子的事,康熙很快便会知道,是以胤礽不敢过于放肆,只叫妈妈找两个人来陪酒,倒不曾想真的做点什么。

若说这一回有什么让他吃惊的话,大概就是哈图的"不谙世事"了吧。

见着哈图一脸束手束脚地坐在一旁,胤礽忍不住调笑道,"哈图,你不是从来去过妓院吧。怎地,难道是家有河东狮?哎呀呀,这可就可怜了。"

哈图一听这话,蹭得涨红了脸,讷讷地说,"爷,您就别取笑奴才了。家慈自小严厉,奴才倒真不曾来过这种地方。"

胤礽听了,微微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哈图。

说来,哈图跟他也有几年了,一开始胤礽注意到此人,还是当年他木兰围猎,射虎的那一回,哈图主动凑过来,明显是有了投靠的意思。他见这人长得俊俏,又勉强算是赫舍里皇后的远亲,才稍加留意起来。最后将人调到自己身边。

这些年来,相处的久了,胤礽也渐渐发现哈图十分激灵,待人接物,进退有度,与人交往,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这才愈发重视起他来。

这人培养的好了,以后或许可成他的左膀右臂。当年索额图不也是从御前侍卫开始接触朝政的吗?

只是他看惯了哈图老练的模样,难得这一回见他如此青涩,倒也新鲜。

"哈哈哈,这我倒是没想到。"胤礽闷笑起来,直到外面敲了敲门,随后两个面容清秀的少年走了进来。

两个少年都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身量未足,和胤礽比起来,还要小上那么一点。一个身材高挑的,着蓝衣,一个身材娇小的着紫衣,皆是素面朝天,脸上并未着粉。

胤礽见了倒也满意,只叫那高挑的坐到哈图身旁,自己揽过那个身形娇小的过来。

"少爷……"看着一个大男人凑到自己身边,哈图吓得脸色铁青,一点也没有青年人该有的模样。

"罢了,你若不好这口,便叫妈妈再叫了姑娘过来。"见哈图真是不惯这些,胤礽脸上笑意不变,心里却多少有些惋惜,比起这些专门做皮肉生意的相公,他自然更喜欢身家清白的贵族子弟,一开始他拉拢哈图,也多少有些猎艳的意思。只是如今看来,哈图倒当真不好此道,只得放弃。他素来喜欢你情我愿,若单是被逼迫的,倒也无甚意思。

他正说着,在旁边服侍的一个小厮立刻出了门,另有几人放下酒菜。

胤礽揽过那娇小的少年在怀里,一边轻轻摸着他的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声音清脆,眉眼里带着几分旖旎,听胤礽问他,小声道,"我叫点翠。"少年声音细小,仍带着几分怯懦,胤礽拦着他的腰,一试便知,挑眉道,"你是个清官儿?"

"这位爷好眼力。"点翠听了,脸色微红,羞怯地低下头。

看来,今日那鸨母倒是在自己身上下足了本钱啊。

胤礽忍不住在心里想,随后他转头看向那身形高挑些的,那人显然颇有些经验,见哈图那窘迫的模样,便知他不善此道,也不再动手动脚,只乖乖坐着一旁斟酒布菜,也不曾因为被冷落了而心慌意乱。

"你又叫什么?"胤礽绕有些兴趣地看着他。

那少年笑道,"我叫飞澜。"少年似乎近日嗓子微有些不适,声音有些低哑。

这当口,方才出去的小厮又领了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进来。只见那女子脸上微施薄粉,一袭薄纱粉衫里透出同色的肚兜,身材尽显。

那女子显然是见惯了这阵仗,一进屋便凑到哈图身边坐下,轻柔软语地劝着酒。

哈图哪里经得起这阵仗,很快便被那女子迷得晕头转向,脸色喝得通红,哪有胤礽来的从容。

将递过来的酒挡掉,胤礽问飞澜与点翠可有何才艺。

飞澜答道,"我善抚琴,点翠善歌。"随后便叫人拿了琴来,两人一人抚琴,一人唱歌,倒也称得上清雅。

如此玩闹了一个多时辰,胤礽已是微醺,见哈图早已醉得晕乎乎的,便起身结账要走。

点翠显然是被鸨母关照过要留胤礽过夜,见他此时便要走,不甘心的挽留了一番。

胤礽见此,笑着亲了亲他的唇,"莫慌,爷早晚还要来吃了你,只不过今日不是时候,下回爷甩了尾巴,独自来找你。"

点翠听了,眼睛亮亮的点了头,这才乖乖地跟着飞澜送胤礽和哈图出去。

出了大门,外面停了一辆马车,那车夫一看便知是侍卫改装,见胤礽从里面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压低了声音道,"太子爷,皇上叫奴才们来护送您回宫。"

胤礽眯了眯眼,轻轻点头,挑帘上了马车。

眼迷离夜色深沉

这一晚,胤礽喝了不少酒,脚下踉踉跄跄地往毓庆宫走去,饮下的酒耽搁了些时日,一阵阵地往头上涌,让他眼睛花的厉害。

何柱儿见胤礽回来,立时迎了上去,扶着胤礽往宫里面走。胤礽这几年,酒量涨了些,此时虽然走路不稳,头脑却还有几分清醒,见何柱儿的神色有些慌张,低头问道,"皇上今日可来过?"

"不曾,只是李总管捎了话来,说皇上对您今日的事似有些不喜。"何柱儿虽是个太监,但毕竟在宫中摸打滚爬了这么多年,见胤礽一身酒气和脂粉气地回来,自然猜出他去了哪里,想到上回康熙因胤礽喝酒发怒的事,来回折腾了几天,多少有些害怕。

胤礽倒是料到了如此,不以为然,上辈子他也偶尔出宫去些风月场玩乐,康熙虽然看不惯,但只要不闹得太离谱,康熙不会专门训斥过他。此时好不容易回了宫,胤礽见瓜尔佳氏在惇本殿皱眉看他,一副准备开口劝诫的模样,心里反倒是烦了起来

"殿下今日可是去了……去了……"那地方过于粗俗,瓜尔佳氏支吾了半天,却怎么说不出口,沉默了许久才又小声道,"殿下这般行事,恐怕皇上会不满的。"

胤礽淡淡瞥了她一眼,"我自有分寸。"他今日本喝了些花酒,身上阵阵燥热,又不敢在堂子里留宿,准备回来休息,此时见了瓜尔佳氏的模样,却是兴趣全无,想了想还是去了李佳氏的院子。

谁料,他前脚刚跨进李佳氏的院子,李德全后脚到毓庆宫来宣旨,叫胤礽往乾清宫觐见。此时已是深夜,胤礽多少有些诧异,这个时候,康熙竟没去掀后妃的牌子,还在乾清宫呆着,难不成是专门在等自己?

胤礽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皱着眉随李德全往乾清宫去,路上旁敲侧地问了问,李德全见侍卫们离着远,这才压低了声音与胤礽说,"皇上从天快黑时就在等您了,听了侍卫们的回报倒也没见他面上生气,只叫奴才到毓庆宫宣旨。奴才侍候了万岁爷这么多年,还不曾见过他那般的表情,也闹不懂万岁爷在想些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胤礽在心里想,康熙待他极少有什么变幻莫测的时候,大多直白的可怕,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乃至后来,父子相看两厌,也不曾有过这般神秘莫测的时候。只是事情已经如此,胤礽只盼康熙快点了事,好叫他回毓庆宫泄了身上的火气。

乾清宫西暖阁,是胤礽小时候住过的地方,这里的摆设都还维持着他小时候的样子,走进去,闭着眼他也能找到地方。

康熙站在书桌前,身上缠了件宝蓝色常服,银线暗纹秀成蟠龙的图案,在火光的映射下若隐若现。

"你还知道回来?"他冷冷地答道。

胤礽心下早有了计较,听康熙这话里虽有责怪,但并无怒意,立时低下头,露出一丝腼腆来,"儿臣……儿臣也是一时好奇……忍不住就进去看了看。晚上只在那喝了几杯酒,不曾乱来。"

"哼,你长大了,心倒是野了。还敢去逛男风的馆子了。"康熙冷哼了一声,口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宫中长大的皇子就对□之事早熟,十三四岁便开了荤的都是正常现象。康熙当初身体极好,十二岁起,身边的女人便未曾断过,京城的妓馆他也曾背着老祖宗偷偷逛过一回,却嫌那里脂粉气太浓郁,女子出身低微又放浪,很快就走了。是以他只要稍微想了想,也明白胤礽今日的那些弯弯绕绕,倒也不曾真的生气,只是这毕竟不成体统,不敲打也不行。

他本是想叫胤礽来好好训斥一番,谁料,见了那小子心里的火气却似乎蹭了上来。胤礽此刻因了在堂子里喝了花酒的缘故,面色不比往日的白皙,反而带着两抹飞霞,眉目含春,看上去,比平日里小了点,且轮廓柔软,倒与赫舍里皇后,更像个几分。

"儿臣这不是好奇嘛,也想看看这男子和女子有什么不同。"胤礽笑了笑,见康熙脸色越来越差,心里有些纳闷,面上则故意露出几分天真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玩,那些个男人长相作态都和女子无甚区别,反而更显得扭捏做作,儿臣只应付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康熙皱着眉看他,心里莫名躁动起来,"哼,整日流连烟花之地,与京中那些纨绔子弟有何不同?"

胤礽听这话,生怕再在康熙心中落下个"没出息"的印象,急忙争辩道,"儿臣这是第也是第一回过去,怎地就成了整日……"

少年站在那儿,撅着嘴愤愤不平的模样让康熙头皮都发麻了似的,看着儿子嫣红的双颊,珊瑚色的嘴唇和灵动的眉眼,康熙深深吸了口气,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皇阿玛,儿臣难得以后不敢了还不成,您就不要生气了。"胤礽见康熙不说话,以为他已经消了气,凑到康熙身边拽了拽他的袖子,讨好地朝他笑了笑。

这个撒娇的小动作他从小就是做熟了的,只要不是什么大错,从来都是百试百灵。自家那个平日里见了谁都带着三分傲气的小孩儿却在父亲面前主动示弱,给足了康熙的面子。

"你还知道自己有错?"康熙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臂,绕到书桌前坐下,不知从何处弄了几张画像来,甩给胤礽。"这是今年参选的秀女里,家世品行相貌都极好的几个,你自己看看,喜欢哪个,纳进来就是了,宫里这么多的女子,难不成还不够你看的,偏要出去寻些不三不四的。"

胤礽莞尔一笑,"皇阿玛,儿臣这又不是缺女人了,您就别担心,当真就是好奇而已,以后再不去了便是。"胤礽一边说着,一边便感到血气阵阵上涌,这情况让他猝不及防,身上微微一颤,恍惚想到在堂子里的时候,那老鸨意味深长的眼神,该死,他恐怕是被人下了烈性的□,只是因为他喝得酒量较少,才会耽搁了这么久才发作。此时,胤礽只觉得下身涨的发疼,脸色红得快要滴血来了。

如今正是夏天,胤礽靠着康熙极近,身上又只穿着一件薄衫,身体的变化过于明显,让康熙微微一怔,"保成……"

"皇阿玛!儿臣,儿臣可能被下药了……"胤礽欲哭无泪得从康熙身边撤开,无论怎么掩饰也掩盖不了自己下身的状况,只好扭捏捏捏地又退了一步。

康熙此时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面露古怪之色的看着胤礽。少年被药性冲得神色都有些僵硬,胸膛起起伏伏,粗重的呼吸声在静悄悄地夜里,显得极其刺耳。胤礽的眼睛越发湿润起来,小兽一般的望着他,带着明显而极其的欲望。

"皇阿玛,您……您还是让儿臣回毓庆宫去了。"这药性来得极其猛烈,不过一刻的功夫,胤礽便觉得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身上更是阵阵火热烧过,偏偏还没有出口,难受的紧,只恨不得一头扎进温柔乡去。他脑海里阵阵纷乱,一会儿是李佳氏姣好的容颜和妩媚的身段,一会儿是相公堂子里,点翠和飞澜言笑晏晏的模样,只觉得胯.下阵阵煎熬,很快便湿了亵衣。

"这是什么药,怎地药性这么厉害?要不要宣太医帮你把这药解了?"康熙见这药来势汹汹,多少有些担心胤礽的情况,走到他面前,轻轻摸了摸他高热的额头。

胤礽只觉康熙的手清凉如水,忍不住蹭了过去,加上双腿软的支撑不住,径直栽进了康熙的怀里。

"皇阿玛……"早已雀跃不已的分.身一碰到冰凉的硬物,便激动的颤了颤,胤礽已经被烧得没了神智,几乎是浑浑噩噩的随着本能行动,趴在康熙怀里上下蹭动,目光迷离,嘴里发出粗重的喘息声,格外□。

康熙根本未反应过来,只揽着胤礽的腰,仔细查看他的情况,却突然感觉他俩的姿势多少有些奇怪。

"保成,你干什么!"一瞬间,饶是如康熙也忍不住红了脸,感到到儿子底下的硬物顶在自己的大腿上磨蹭,胤礽的衣衫上很快氤氲出一点暗色的痕迹。

"皇阿玛……难受……忍不住了……"胤礽被药性冲得没了头脑,一边低声啜泣,一边使劲抱住了康熙,卖力的遵循本能。

烛光掩映,站在远处服侍的太监宫女们如同死了一般,一动不动。空荡荡的西暖阁里,似乎只能听到胤礽火热的喘息和衣料摩擦的声音。

康熙愣了半天,直到胤礽泄了出来,才终于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恼怒之色,"叫你不听话,出去胡闹,如今可吃着苦头了。"

胤礽被药性折磨地完全没了之前的派头,可怜巴巴地趴在康熙怀里,眼睛湿漉漉的,氤氲着水汽,鼻尖上一点汗珠,趁着桃色的皮肤,越发显得俊秀起来。"皇阿玛,脚软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康熙将胤礽抱到床上,试了试他的额头,犹豫着要不要宣太医进来。胤礽似乎看出了康熙的意思,压低了声音道,"这一回皇阿玛若是再去宣太医,儿臣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康熙怒极反笑,"你倒还想着你的面子,就不怕丢了朕的面子?胤礽你好大的胆子啊!"

戏胤禩又遭责备

戏胤禩又遭责备

"您也说了,为君者不可专宠后宫,儿臣……儿臣这也是为了训练自己。"胤礽见康熙气得不厉害,加上被药性冲得头脑发昏,竟是半靠在那人身上,调侃起来,一副油嘴滑舌的模样。

"你还强词夺理!堂堂大清朝的太子,竟然……竟然……"康熙恨铁不成钢的捏着胤礽的肩,恨不得立时将他揍一顿。只是眼前这情况……他哪里下得去手。

只见胤礽半靠在他身上,脸色潮红,牙齿咬紧了下唇,眼里一阵清醒一阵茫然,呼吸粗重,眉头微蹙,两只手狠狠抓着他的胳膊,力气竟还不小。

看着胤礽强行撑着的模样,康熙多少也是心疼的,只面上却不好表现,只忍无可忍地说,"死要面子活受罪!"

"儿臣宁可受罪,也不要丢了面子。"胤礽不满地回答,药效还未过去,他身上烧得厉害,只想赶紧回毓庆宫去,找个人发泄一下,是以蹭了蹭康熙,撒娇道,"皇阿玛,儿臣难受的厉害,您还是让儿臣回毓庆宫去……。"话音未落,他闷哼了一声,又开始不安的扭动起来,这药性还真是厉害,竟然这么快又烧了起来。

"你现在还能走得了吗?"康熙一边冷言道,一边将胤礽埋进自己的怀里,摆了个足够隐秘的角度,将他彻底挡在宫女太监们的视线之外,这才伸手探入胤礽的衣服里。

"皇阿玛!"胤礽的喘息越来越厉害,他倚在康熙的肩上,像条脱了水的鱼,喉结上下翻动,只觉得那只冰凉而灵巧的手攥住了自己的某处,慢慢挑动,很快就让他快.感连连,忍不住闷哼出声。

"嗯……啊……啊……"胤礽很快又泄了一次,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一丝腥咸的麝香味飘散在空中,让两个人都多少有些尴尬。

"好点了?"康熙淡淡地开口,抽回了沾满着腥咸汁液的手,拿了方帕子出来,将手擦干净。

胤礽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行啦,整日的给朕添麻烦,若无事,你便退下吧。"康熙站起身,难得主动下了逐客令,将胤礽撵出去,脸上面无表情,甚至于眼神也有点古怪和僵硬的冰冷,可惜彼时的胤礽并未注意到这些情况,一听康熙终于肯让他走了,便急忙从床上站起来,整理好了衣裳。

他方才泄了两次,脚下虚浮,浑身发软,轻飘飘地走出了乾清宫,面上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样,让外面等着的何柱儿很是惊讶,急忙凑过去,担忧地问道,"太子爷,皇上他?"

"无妨,他不会再追究了。"胤礽强作淡定地回答,却是满心都是尴尬,恨不得一头撞死,想来任谁在自己父亲的手里泄出来,都会是这样的感觉。

与此同时,乾清宫内,康熙背手立在门前,看着胤礽渐行渐远。夏夜的风,仍是有些凉意,他多站了一会儿,让这风渐渐带走了身上的燥热,想到胤礽方才火热而充满情.欲的喘息,满面桃花的俊俏面容,那素来心机深沉的帝王露出一个微微扭曲的表情。

自家的儿子终究是长大了,康熙认命的想,或许也该避避嫌了。

胤礽回到毓庆宫,瓜尔佳氏已经睡下了。平日里,胤礽偶尔因为一些事与康熙秉烛夜谈,若时间太晚,胤礽便索性不回毓庆宫,宿在乾清宫。是以,这时候毓庆宫的珠子奴才都已经睡下了,并未做胤礽会回来的准备。

"爷,咱们要不要把几位福晋唤起了。"何柱儿见胤礽越走越快,脸色通红,似乎有什么急事似的模样,立时贴心地想到了什么,轻声问道。

"无妨,何必这样瞎折腾,本宫也该就寝了。"胤礽淡淡地吩咐,心下却是又恼火,又害羞,想到他在乾清宫里当着康熙的面泄了两次,此时想起来,竟有种莫名的心虚,也不想再找女人来泻火。

回了自己的寝宫,胤礽这才耷拉下了脸,想到方才在乾清宫的事,身体燥热地厉害,康熙的手指修长,比自己的还要大些,手指上有细细的薄茧,摩擦起来,格外舒爽。胤礽一边想入非非,身下又起了反应,他回过神来,才突然发现自己在想什么,惊得他吓了一跳,竟是狠狠砸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这才真是禽兽不如。"他喃喃着,伸手探入自己的亵衣,再次动了起来。

第二日,康熙终于还是派了御医过来,不过这位帝王好歹也顾及了一下胤礽的面子只说昨夜见胤礽面色不好,是以派人来看一看。

"太子殿□体康健,只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内腑微虚,喝上三贴药便好。"太医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掺了壮阳的药物,一脸的正经模样。

胤礽在心里腹诽这太医倒是会装模作样,面上却连连称是,将人送走了,随后才黑着一张脸,往畅春园去了。

胤礽这几年已经极少去畅春园了,只是昨日因为逛相公堂子的事康熙定然会有些不满,自己今日若再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恐怕又要挨骂了。

昨日乾清宫的事,各宫里虽不一定知道细节,但胤礽逛妓馆被连夜传到乾清宫的事,他们一定是知道的,加上今日康熙唤了太医过去,众人只当是胤礽因为这事挨了罚,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到了畅春园,几个年纪略张的阿哥见胤礽进来,立时窸窸窣窣说笑起来,眼里带着几分好奇和揶揄之色,直瞄胤礽。

胤礽冷哼了一声,用眼神将那群小孩儿一一瞪了过去,总算让他们消停了下来。

三阿哥胤祉如今已经虚岁十三,到了通晓事理的年纪,前一阵也纳了几个宫女,正是对这些事最兴致勃勃的时候,见胤礽过来,立时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小声问道,"二哥,这外面的女人和宫里的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胤礽斜睨了他一眼,心里暗自腹诽,本宫去的又不是普通妓馆,"都不过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罢了,长相也无宫中女子来得漂亮。三弟若想见识一下,下回二哥一定带你过去。"胤礽将气势开到最足,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像极了生气的康熙,让胤祉打了个哆嗦,悻悻地回到座位上坐好。

这个年纪的胤禛,倒是已经有了后来稳重成熟的模样,加上近日佟佳氏身体每况愈下,哪有心思和兄弟们胡闹,只乖乖坐着一旁,低垂着头,不发一言。胤礽见了,想到佟佳氏红颜薄命,留下胤禛个有亲额娘还不如没有的,真真可怜的很。

"听说佟母妃前一阵身子不大爽利,这两日可好些了?"胤礽走到胤禛那里,低声问道。

胤禛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额娘这几日好多了,多谢太子殿下关心。"

胤礽看他表情僵硬,知这孩子如今心里难受,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叮嘱他自己也要注意身体,便过去了。一会儿先生过来上课,几个皇子们这才各自回到屋里坐好。

这一整日的课上下来,直到临近黄昏,才下了学。

胤禩打发了老九老十两个刚刚开始入学的,又磨蹭了半响,这才和胤礽留在了最后,并肩往外走。

"太子昨夜在乾清宫的动静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胤礽嘴角微勾,似有所指,带着点揶揄和蔑然的神色。

胤礽当然不信他能知道所有细节,毕竟乾清宫里贴身伺候的,康熙绝不会轻易让其他各宫的人轻易渗透进来,就算知道些事,也不过是外围里打听来的大概。

"所谓食色性也,本是件小事,弟弟们年龄尚小,才会心存好奇。不过八弟嘛素来洁身自好,自然不懂得这风流韵事的妙处。"胤礽一边说着,一边瞄了瞄胤禩的表情,嘴角含着丝调侃的笑容。

上辈子任谁都知道胤禩家有河东狮,八福晋娇蛮任性,对胤禩管得极严,别说出入风月场所,便是纳妾都要好好闹腾一番,搞得满京城的闲话。最后还是康熙发了怒,下旨给胤禩赐了妾室。

胤禩听了脸上一僵,颇有些后悔自掘坟墓,被胤礽抓到了痛处,是以抿着嘴沉默了半响才讥讽道,"便是如太子殿下这般才是好吗?待到老了,连个可惦念的人都没有,岂不可怜。"

胤礽知胤禩这是在讽刺自己薄幸,最后搞得兄弟们没几个待见他的,心下恼了,有心调戏,折扇在指尖转了个圈,轻轻勾了勾胤禩的下巴,笑道,"怎地,八弟可愿给二哥当个惦念?以前怎地没发现,八弟倒是长得俊俏的紧呐。"

这话说得轻佻,倒像个风流浪子在调戏闺阁小姐一般,立时让胤禩涨红了脸,气极的撇开了脸。

胤禩的眉眼本就在他们兄弟几个里最为秀气的一个,此时薄红着一张脸,轻抿嘴角,俨然是一副小媳妇的模样,让胤礽噗嗤笑了出来,心下倒是没了火气。

他方要开口圆圆场子,让脸皮薄的胤禩下得来台,便听到身后有太监尖细的声音,"万岁爷……"

胤禩与胤礽同时回头,看到康熙僵着一张脸站在不远处,他倒未必听得到胤礽说了什么,只是方才胤礽调戏胤禩的动作表情显然是看到了。

胤礽立时白了一张脸,心里怦怦直跳,攥紧了双手。

"皇……皇阿玛……"

"胤禩先回去,胤礽跟我过来。"当着胤禩和奴才们的面儿,康熙并未发作,只淡淡吩咐了,随后转身离开。

虚委蛇难测真心

虚委蛇难测真心

胤礽随着康熙就近回了无逸斋,此时已是黄昏,无逸斋内空荡荡的,支起的菱窗透进傍晚昏黄的日光,内里可以看到翻滚的尘埃。

无逸斋的墙上挂着几幅胤礽这几年的习字和书画,皆是康熙亲自挑选,再由宫中的匠人裱好,挂起来的。这里面,最好的,是一副墨竹图。

竹枝修长挺立,风骨清气,几乎是完美,意境悠远。

彼时,康熙初见时大喜,后又有几分担忧,劝胤礽说,"此画中意,清冷孤寒,境界虽高,却非为君之道,日后你不可再轻易画竹。"

此后,胤礽果然不再画竹,平素里也多了几分亲切,不再显得过于傲气。说来,胤礽从小便听话到了极点,反而是越大了的时候,出格的事一件接一件的出现,难不成真是被自己宠坏了?

康熙长叹了口气,转头看着跟在他身后进到斋内的胤礽。

少年近日拔高了不少,如今已经长到他的下巴了,此时那孩子低头敛目,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不同来,康熙却知道,胤礽在害怕。

今日清晨,听说胤礽去了畅春园,康熙多少是有些心疼的,那孩子昨日耗费了那么多经历,今日如何能有精神做学问。如今看来,这担心却是多余了,少年人果然精力旺盛,不过一夜的功夫,又能活蹦乱跳起来,还有心思用那些在外面学来的不三不四的手段来欺负兄弟们。

"朕平素里,对你是不是管教的太宽松了些,让你连礼义廉耻是什么都忘记了。"康熙淡淡地开口,神色看似平和,口气却比以前任何一回发怒时都要来的阴沉,非怒亦非气,带着点冷冰冰的试探,让人听着心里发凉。

胤礽心知康熙这一遭是真的动了真格,噗通跪在地上,低着头,轻声开口,"儿臣自知行事有失,请皇阿玛责罚。"接连捅了篓子,他知道这一遭是免不了责罚的了,心里暗暗苦笑,无论前世今生,再怎么胆大,胤礽也不敢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真对自己的兄弟出手,方才对胤禩也不过是闹着玩的罢了。

只是这样的事情毕竟只是私底下的玩笑,被康熙见到了却又是另一种感觉了。

出身低微的,不受宠的年幼皇子,和渐渐长大,身份高贵的太子,且这个太子昨日才逛过相公堂子,今日便开始调戏弟弟。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如何能不被康熙想歪了。

"责罚?说的倒是轻巧,太子当真以为,朕不会真的不会轻易罚你吗?看来,昨夜的姑息让你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

康熙的话一声比一声严厉,胤礽吓得出了冷汗,心里狂跳,嘴上却不敢轻易说话,只唯恐说多错多,倒不如先沉默片刻,再观望一下康熙的态度。

谁料那人竟也沉默了下来,胤礽忍不住抬头去看,却见康熙并未在看他,又在看墙上自己以前的画。

那幅君子墨竹图,胤礽委实花了些心思,才画出那样的意境。他生在皇家,身上自然有些清贵之气,却并非文人似的清寒。无那般心境,又如何能画出那般的画来。只不过,康熙饱读书诗,虽说对朝中一众迂腐的酸儒多少有些看不惯,却也真心佩服一些人的风骨。胤礽想要投其所好,酝酿了很久的情绪,才向康熙显示一点自己的"傲气"。

这一世,揣摩康熙的心思似乎成了胤礽的必修课,特别是两年前,他酒后失言,被康熙罚跪到两条腿疼得快要废了以后,胤礽越发上了心。

只不过那墨竹图的效果并不太好,康熙起初有些高兴,随后却觉得这样的气质风骨并不适合胤礽太子的身份,甚至还禁了胤礽画竹,胤礽便因此小心收敛了情绪,绝不在康熙面前显得过于清高,甚至开始时不时的透露一点小心机。

"皇阿玛,儿臣……儿臣……"开了口,胤礽看着康熙回头再次低头看他,眼里莫名闪过一丝诡异的神情,像是难过又像是心疼,心里莫名走了神,连带着原本想好的说辞,竟是瞬间就忘记了,只呆呆地看着康熙,嘴里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怎地?"康熙低声问道。

"儿臣有负皇阿玛的期望。"胤礽莫名其妙,心里方寸大乱,只好这样干巴巴地说了句,又沉默起来。

康熙看着胤礽一脸忐忑尴尬的模样,心里却是针扎似的,说不出道不明的难过。他想这孩子方才的轻佻模样,姿态肆意,嘴角勾着一抹笑,带着点邪狞的表情,和平素里的稳重圆滑完全不一样。

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这孩子竟然已经变了这么多。

虽说,少年人在这个年纪都是一天变一个样,可在康熙心里,自家这个完美无缺的儿子,却是最最优秀乖顺的,想胤礽在自己面前,总是带着点撒娇意味的温顺模样,再想到方才胤礽桀骜不驯的玩着扇子的模样,想他两年那副风骨清气的画作。

康熙突然觉得,这个朝夕相处多年的儿子竟变得深不可测起来。这心里刹那间涌起的难过和失落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这么都不一样的胤礽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的真心?这孩子在不知不觉之间,可是已经有了那般的城府,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

康熙从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这莫名的失落,也只是一瞬,只是无论如何,这孩子总归是要管的,犯了错误,总归是要罚的。

"有负朕的期望?"康熙玩味着这句话,居高临下地看着胤礽,冷冷地问道,"你当真知道朕期望你什么?昨日方逛了妓馆,今日竟就对着自己的弟弟做这样的事,保成,你太让朕失望了。"

胤礽低头不语。

"罢了,你也大了,朕不愿再如你小时候那般说数落你,天黑之前便在这里跪着吧,好好想想,该怎么做人。"康熙淡淡说罢,转身走了。

"儿臣遵旨。"到头来,那人能想到的法子,也不过是罚跪罢了。

他明白,这两年康熙对他越来越满意,每一回胤礽在政事上展现出的眼光和见识都会让康熙露出自豪的表情,在小事上也越来越放纵自己,只这一回却有些触动了底线,让那人不得不正视起来。

君王的宠爱,从来是一把双刃剑,做嫔妃如此,做臣子如此,做皇子也是如此。胤礽心里腹诽,做太子倒还不如做胤禩那个不得宠的来的轻松,只要不去争那个皇位,逍遥自在,做个闲散王爷,却也不错。只可惜,他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在这种无人的地方,胤礽哪里会真的乖乖跪着,待康熙走了,他便站起来,坐在椅子上,揉了揉腿,昨夜折腾了那么久,今日又是早起,他多少有些精力不济。侍候的奴才太监们都在外面候着,斋内并未人,窗外是当年他出阁读书时,康熙命人种上的庄家,命了宫人打点。这时节正是草木最旺盛的时候,外面郁郁葱葱的一片,随着风声簌簌作响。

微微发了会儿怔,胤礽转过身背对着窗外,无聊的看着墙上的画,只觉得心里也累得厉害。这些年,他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康熙的底线,想知道对方对自己到底能有多少的容忍。他本是个聪明人,花了这般多的精力,却始终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读不懂这位父亲。

帝王心术,果真是世上最难懂的东西。

康熙走进无逸斋的时候,便看到胤礽一脸茫然地坐在书桌旁,支着腮有些茫然地看着虚空,房间里光线昏暗,他只见着了胤礽的一个侧脸,尖削的下巴形成一个柔和的弧度,薄唇轻抿,竟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惆怅和沧桑。

"保成……"康熙低声开口。

胤礽闻言,转过身去,吓了一跳,急忙跪到地上,"皇阿玛……"心里暗叫不好,竟被他撞见自己偷懒。

"跟我回毓庆宫。"康熙淡声回答。

"儿臣遵旨。"

遭驳斥龙阳断袖

遭驳斥龙阳断袖

胤礽随着康熙回到毓庆宫,天已经全黑了,毓庆宫早已接了消息,知道胤礽又惹了万岁爷不高兴,心里叫苦不迭,只盼着自己不被迁怒,此时见两个人一脸阴晴不定的过来,更是吓得声都不敢吭一声。

"皇阿玛,您这是……"眼看着康熙将身边侍候的仆从都叫了出来,胤礽吓了一跳,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太子行为有失,自然是身边有小人作祟,蛊惑太子,晋谗言。朕今日来,便要好好查一查,到底是怎地一回事。"康熙淡淡开口。

果然如此。胤礽在心里苦笑,上辈子便是这样,每回自己犯了错,那人想罚又舍不得,便回一遍遍撤换身边的奴才,恨不得将胤礽身边所有和他亲近一点的人,都打发干净。他前世对奴才们并不算好,动辄打骂,与他亲近的多是阿谀奉承的小人,胤礽不是不知,却也不在乎。奴才而已,只要肯忠心做事,人品德行不必过于深究,他又不会当真交代什么大事给那些人办。

只不过,再不在乎,处得久了,却还是有感情的。特别是那些被胤礽看上,有过几次鱼水之欢的,再不上心,却也总是与旁人不同。可是这些人,大多都被康熙整死了,杖毙的,斩首的,一茬又一茬,胤礽看着心疼又生气,越发和康熙逆反起来,就连选暖床的,也专挑身份低贱的下手,诚心恶心那个不留情面的混蛋。

朝着那些宫女太监们一阵劈头盖脸的大骂,康熙果然将胤礽贴身侍候的奴才撤走了大半,只留下几个从小就跟着胤礽的老人和"忠厚之辈",另又从各宫中抽调了一些人过来伺候,如此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某个雷厉风行的帝王,终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太子表现不好,一定是身边奴才的错,这就是康熙的神奇逻辑,胤礽上辈子见识过了太多次,如今面上早已修炼的神色不变,只轻轻攥紧了手心,脸色也有些白了。

折腾了差不多,康熙这才又领着胤礽往乾清宫去,顺便传了宵夜过来,父子俩极其沉闷的一起用了,这才撤了桌子,在西暖阁说起体己话来。

"皇阿玛,儿臣和八弟只不过是闹着玩罢了,您就别生气了,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胤礽见康熙整晚脸色僵硬,终究是不敢如以前那般肆意妄为,甚至还放低了姿态,想要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气氛。上辈子的经验告诉他,得罪了谁也别得罪康熙。

康熙讳莫如深地看他一眼,"朕不生气,只不过太子也当看清楚身边的人。别以为朕不清楚,你年纪轻轻,以前也不曾出宫,怎么就会知晓那些下三滥的事,还不是身边的奴才撺掇的。那些人只想着怎么讨好主子,让你提携他们,却不会真心为你着想。朕早就教过你,亲贤臣,远小人,你又要忘到脑后了不成。"

"儿臣……"

"昨日朕本不愿说你,却不想你竟真的不知好歹,那些脏事朕本就不愿你知道,如今你大了,也该好好跟你说说。这阴阳调和方为正道,什么龙阳断袖之类的龌龊事,朕听在耳里都觉得脏,你以后不可再沾,便是看也不行。"康熙一边说,一边皱紧了眉,一脸嫌恶的表情。

胤礽愣在那里,有些回不过身来,原来,这男人间的情事在他看来,竟是这般恶心的吗?前世,胤礽便知晓,康熙对他好男风的事非常反感,却不曾想,竟然会到这般程度。只不过这种事,于他却是天生,难不成当真要叫他忍一辈子?

"怎地?你还不愿意?"见胤礽沉默不语,康熙的声调又高了一层。

"儿臣不敢。"胤礽低头回答,双手缩在袖子里,微微有些颤抖,"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

"这还差不多。"康熙哼了一声,盯着胤礽的脸看了半响,见他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忍不住放缓了语气,说道,"朕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尚年轻,偶尔做些荒唐事也是正常,只不可过了头,沉迷于此,实属玩物丧志。"

"儿臣明白。"胤礽轻轻点了点头,起身告退了。

出了乾清宫。胤礽铁青着一张脸,往外走,何柱儿跟在旁边,小心翼翼的不敢说话。今日被康熙一番敲打,他也不敢自作聪明的奉承胤礽,生怕被传到别人耳中,也成了"谗言"。回到毓庆宫,宫里面静悄悄地,今日这番闹腾,连偏房里住的那些妾室也都畏畏缩缩的,不敢在胤礽面前打转。整个宫里,都带着一股子小心翼翼的氛围。

胤礽心里烦躁地很,只觉得浑身上下别扭的厉害,不知该如何发泄。不过是偏好男人罢了,又不是要昏庸无能到从此君王不早朝,他就是不懂,这样怎地就成了错了?如今他年纪尚轻,子嗣什么的,日后总是会有的,侍寝的是男是女,当真就那么重要,怎么就成了大逆不道。

彻底觉察出了康熙的底线,胤礽恼火的厉害,连屋子都懒得进,只在外面来来回回的转悠,像头暴躁的小狮子。偏偏这当口奴才们也无人敢轻易来劝,都躲得远远的,在一旁畏畏缩缩,生怕被胤礽迁怒。

胤礽见着,更烦躁了起来,干脆将他们全都撵走,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着呆。

"主子,夜深露重,您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到头来第一个敢来挑头的,却是哈图。青年人似乎刚要轮值,身上披着件斗篷,头上沾了露水,手中打了个灯笼,越衬得五官柔和,俊俏非凡。

"怎地,你不怕成了本宫身边的小人?"胤礽看着他,微微挑眉,一副怄气的模样。

哈图噗嗤笑了起来,"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怎会轻易听信小人谗言。"

"那你的意思是皇上今日做错了?嗯?"胤礽故意逗他。

"微臣自然不是那个意思。"哈图见胤礽心情似乎好了些,笑了起来,"不过皇上总是为主子好,主子不可显得过于不满。"

"你倒是真的要劝本宫。"胤礽站起来,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地笑容,"哈图,当初本宫与你在木兰围场初相见时,本宫才八岁,如今也过了七八年了,你当初轻易将筹码押在一个八岁的孩子身上,到底是留了什么样的心思?"

八岁那年,木兰围场的时候,胤礽第一回见到哈图,那时候哈图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刚刚开始在宫中做侍卫,便在胤礽面前,暗暗表过了忠心。四年前,胤礽才终于将他调到毓庆宫来,如今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哈图始终如一,忠心耿耿,好像什么也不图似的,反倒让胤礽觉得奇怪起来。

哈图是个聪明人,却肯在胤礽身边蛰伏这么多年,什么也不求,实在让胤礽不得不觉得好奇。

"奴才当年年轻,本是想借着主子的举荐,在皇上面前露个脸,谁料从木兰围场回来,主子将奴才给忘了,让奴才好生失望。"哈图叹了口气,"四年前主子将奴才调到毓庆宫任职,奴才那心思反倒是淡了许多。"

"这是为何?"

"奴才从小有个玩伴,在皇上身边做侍卫,大概是在三年前吧,不知犯了什么事,被杖毙在宫门外。这事闹得不大,您可能连知道都不知道。那人素来心思活络又机敏,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了。那时候起,奴才就心寒了,只觉得能安安稳稳混个差事,总比丢了性命强。"

"安安稳稳混个差事?"胤礽喃喃道,"本宫倒也想呢。"

"主子是非常人,眼界宽广,又地位尊贵,哪能和奴才这种粗人比。"哈图笑了起来。

胤礽笑了笑,突又问道,"哈图,在你看来,这龙阳断袖之事,又当如何?"

说到这里,哈图表情一僵,"这个嘛……其实奴才倒并未觉得怎样。奴才虽是个粗人,那些个典故却也听说过的。这种事,历朝历代的本就常有,也不算什么稀罕事……那个什么汉朝的……"

"少跟我鬼扯,说重点。"胤礽轻斥道。

"奴才觉得如果是你情我愿的话,其实也无所谓。"哈图干脆利落的回答。

"你情我愿?"胤礽低笑起来,"这倒是新鲜。"

他抬头看哈图带着些腼腆的脸,难得秀气又不显阴柔的五官,眼里尽是一片坦荡,倒是比自己还要像个少年时的。

"你跟本宫进来。"

哈图愣了愣,应了一声,随着胤礽进了书房。

挥退了侍候的奴才宫女,又吩咐说无论什么事都不可接近书房来打扰,胤礽这才指了指书房旁的小榻,让哈图过去坐。

"主子,您这是……"哈图愣愣地坐在那里,突然见胤礽走过去,伸手接下他的披风。两个人挨得那么近,让他吓了一跳,下一刻,胤礽轻轻吻住了哈图的唇。

"若本宫这般,可算得上你情我愿?"

遭陷害又遇微服

遭陷害又遇微服

屋内烛光明灭,入了夜,桌案上燃着的香带着些许催情的材料,带着丝丝的香甜气味涌入鼻腔。

胤礽低笑了一声,看着哈图涨红了的脸和手足无措的表情,觉得有趣得很。这人总是精明中透着点青涩,也不知是装得太像,还是当真性子如此,时不时的都会让胤礽看到新鲜的一面。

再次含住哈图的唇,仔细舔弄,顺手解开那人的领口,将他压在身下。

哈图不比胤礽阅人无数的经验,且不敢用力挣扎,几个回合下来,很快便身体发热,躺在榻上,一动也不敢动,偏偏又吓得脸色发白,处境很是悲惨。

"罢了,不逗你了。"感到□渐渐有了反应,哈图又是一副浑身僵硬的模样,胤礽深吸了口气,重新站起来,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

"主子……"胤礽一松手,哈图立刻翻身下榻,跪在地上,低着头,肩膀都跟着微微发起颤来。

"哦?这样看来,你是不愿意了?那方才怎地不说?"胤礽扬了扬眉,笑了起来,一副悠闲的模样,"看你一副吓得快哭了的模样,本宫又不会对你用强,怎就窝囊的倒像个大姑娘似的。"

几句话,将暧昧的气氛挑开,哈图心里暗松了口气,却仍然僵着脸说道,"主子,您可吓死我了,夜深了,您也该休息了。"

胤礽见哈图的神色,微微垂下眼睑,一脸的似笑非笑,高深莫测,倒是有八分像极了康熙,"是啊,夜深了,你去吧。"说罢,胤礽转了个身,徒留了个落寞的背影,在灯影下愈发显得清减起来。

待哈图退了下去,胤礽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带着些许自嘲的笑容,以康熙对这些事的态度,今日他如果真的做了什么,哈图恐怕活不了多久了。顾及的太多,便不敢轻易下手,上辈子当着自己面杖毙的,除了胤礽身边的奴才,甚至还有索额图的亲子,肆意妄为了半生,又被圈禁了半生,如今的胤礽,终究是不敢再如以前那般肆意妄为了。

身上着了火,胤礽却提不起一丝兴致去关照后面的美人,唤了何柱儿过来,在书房的榻上铺好了被褥,就这样靠在上面,随手拿了本书来看,直到困倦,沉沉睡去,就算坐拥佳丽又如何,就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如何。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时刻,胤礽闭着眼,独自品着无处诉说的无奈。

试探出了康熙的底线,胤礽不再提那些事,只按部就班的读书听政,再平常不过。自那一夜哈图被吓得够呛,看着胤礽便如同猫见了老鼠,胤礽觉得心烦,便将他调走,眼不见为净。

如此过了阵子,父子俩面上都不再提这事,好歹又平静了几天。

夏天渐渐快过去了,七月流火,瓜尔佳氏和塔娜一起帮胤礽赶了件新衣裳,针脚细密,不比内务府做得差。胤礽穿起来,倒也合身。

佟贵妃被封为皇后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胤礽正在毓庆宫习字,何柱儿方一开口,他手下一顿,墨汁氤氲开来。

佟佳氏封为皇贵妃已经多年,若非康熙自觉生来克妻,恐怕早就将她封为皇后了。自从入了夏,佟佳氏的身体便时好时坏,如今下旨封后,只不过是为了冲喜又或者说,在佟佳氏生前,给她一个该有的荣耀。

那女子,终究是红颜薄命,命不久矣了。

"吩咐下去,按着规矩准备便是。"搁下笔,胤礽淡淡地说,眉头却是微微皱了起来,抬头问道,"派人去打听打听,四阿哥今日在哪,本宫要见他。"

"回太子爷,因为佟贵妃近日身体有恙,皇上免了四阿哥的课业,如今人应是在佟贵妃那里。"

"既然如此,那本宫便也去看看。"

到了佟佳氏的寝宫,因了即将封为皇后的缘故,永和宫外,不少宫女太监忙忙碌碌的进出准备,里面却仍是一片黯淡。

胤礽走进去,行了礼,看着佟佳氏一脸枯黄的病容,女人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如今却衰老的厉害,只那双眼睛依旧温润如从前。

胤禛红着眼睛站在一旁,显然已经偷偷哭过好几回,见胤礽过来了,表情凄凉又依赖地看着他。

"太子近日可好?"女人见着胤礽来了,虚弱地朝他招了招手,脸上还露出一点笑容来。

"佟妃母……"胤礽怔了怔,轻声唤道。

佟佳氏笑了笑,轻声说道,"我自知命不久矣,也不奢望什么,只愿待我走后,能有人关照胤禛。他虽不是我的亲子,可是这些年来,我却是把他当做亲生的儿子来养的。太子与胤禛素来交好,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他。"

"额娘莫要胡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胤禛听了,脸色愈发惨白,扑到床前,眼泪簌簌落下。

胤礽闭了闭眼,轻轻点了点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佟佳氏也不过是这两日的功夫了,却也正是因此,康熙怜胤禛胤禛在康熙身边养了几年,是除了他以外,唯一一个康熙亲手抚养过的阿哥。

说起来,佟佳氏当是胤禛的贵人,这人最后的十几年,倒好像都是为了给胤禛铺路一般。

"这样,我就放心了。"佟佳氏松了口气,伸出没有血色的手,温柔地拭掉胤禛眼角的泪,"好啦,胤禛已经是男子汉了,莫要再哭了,你先下去吧。我与太子殿下,还有话要说。"

待胤禛下去了,佟佳氏强行撑着身体,半靠在床上,"太子殿下,应当知道胤禛与德妃的感情并不好,这都是我的错。如今我要走了,那孩子又是个敏感多心的性子,我怕日后,他会因为我,伤了和德妃的母子感情。若当真有那一天,我希望你能劝劝他。"

看佟佳氏抱着病体,心心念念的都是胤禛一人,胤礽心里又酸又涩地应道,"还请佟妃母放心,只要胤礽在一日,必当护着胤禛一日。"

"有太子这句话,我便放心了。"佟佳氏听了,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从屋里出来,胤礽便看到胤禛正呆呆站在门口流泪,身旁跟着胤禩,仰头和他说话,神色有淡淡的惆怅。

出了佟佳氏的永和宫,还未走远,胤礽便看见胤褆正朝这边走来。胤褆这一阵,因为西北的军务,正是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脸上都憔悴了不少,眉宇间也带着一丝惆怅。

佟佳氏性子温婉,又喜欢小孩子,在宫中人缘极好,几个年纪大些的阿哥小时候都吃过她送的糖,用过她准备的衣裳物件,多少惦着佟佳氏的好。是以胤褆得了空,也想往永和宫探望佟佳氏。

"怎么样?"胤褆见胤礽从佟佳氏那边过来,低声问道。

胤礽摇了摇头,答道,"怕也就是这两三日的功夫。"

胤褆闻言一怔,眼里盈了一丝水汽,叹息道,"这宫里面,又少了一个好人。"

"是吗?好人?"胤礽想了想,心中一涩。

佟佳氏两日后便去了,宫中一时之间,再次沉寂了下去。胤禛心里难过的厉害,整日形容憔悴,整个人都瘦的脱了形,跪在佟佳氏的灵寝前,几乎是摇摇欲坠,见着谁也都是魂不守舍的模样。

胤禩看着胤禛那般消沉,倒是急的很,陪胤禛守了三日,又硬将他拽回阿哥所休息。胤礽都未帮上什么忙,心里却多少有些高兴,看胤禩那样子,恐怕当真不记胤禛的仇了,这倒是省了他的麻烦。

佟佳氏的丧事断断续续折腾了一个多月,宫中这才回到原本的节奏。

这一日,胤礽放用过了午膳,何柱儿便传话说,康熙叫他往乾清宫去一趟,胤礽听了,连午觉都没得睡,急忙往那边赶去。

南书房里,康熙坐在桌案前,面无表情,旁边跪着个穿黄马褂的侍卫,胤礽进去的时候,有些莫名其妙,随后才恍惚发现地上跪着的正是哈图。

"皇阿玛这么急的传召儿臣,不知是有什么要事。"觉察到事情不对劲,胤礽面上不动声色,行过了礼,这才轻声问道。

"哈图,你自己说吧。"康熙的手指轻轻扣了扣桌案,倒不像是生气的模样,只眼角眉梢俱带着一种好像看好戏一般的玩味神色。

"奴才遵命。六月二十九日那晚正是奴才当值,皇上惩治了毓庆宫的几个宫人,太子心情不好,在院子里坐了小半夜。奴才见了,便劝太子爷回去,太子爷却让奴才陪他到书房里去。奴才以为太子爷是有事吩咐,谁料太子爷他……竟……竟然……"说到这里,哈图似乎不知该怎么说,只是低着头,身上微微颤抖。

胤礽听到这里,微微沉了脸,站在一旁,身上溢出微微杀气来。

"你接着讲。"康熙见哈图不敢再说,淡淡吩咐道。

"是。第二日,太子爷便将奴才调走了。奴才本以为这事便过去了。谁料,昨天晚上,太子爷竟然将奴才引到毓庆宫后院的一处偏房里……强逼着奴才就范。皇上,奴才今日将此事说出来,便知已无活路可走,只是奴才不愿再受这样的屈辱,请万岁爷给奴才做主啊!"

哈图抬起头来,脸上尽是泪水,露出脖子上星星点点的痕迹,显然是在不久之前弄出来的。

胤礽微微一愣,皱紧了眉,抬头看了看面上毫无表情的康熙,又转头对哈图说,"昨天夜里,本宫一直在书房内,此事有毓庆宫内侍和塔娜可以作证。

昨天夜里,胤礽一直在书房里批奏折,中间塔娜炖了燕窝粥做宵夜,亲自给他送了过去,后又在那里帮胤礽研磨,一直过了子时才回房。

只不过,这种事,康熙就算是为了皇家的颜面,也不会细查。

"不必再说了,把哈图拖出去,杖毙。"康熙挥了挥手,语调平稳,竟是一丝怒意也听不出来。

"等等!"胤礽皱了皱眉,有些异样地看着哈图,"昨晚,你确定那人是本宫?"

哈图微微一怔,眼里竟有一闪而逝的复杂和愧疚的神色,随后重重点了点头,"奴才看得很清楚,就是太子殿下您。"

那样的刹那,虽说短暂,却也仍是被胤礽捕捉到了,他心里有些难过,好歹哈图也是跟了他这么多年,又是什么人竟有这样的本事,叫哈图不惜性命的背叛自己?

名利于一个死人都没有什么用处,以哈图家中的背景,当也不至于被人威胁。那么剩下的可能性,不过是情和仇恨了。

"问完了?"康熙问胤礽。

"问完了。"胤礽回答。他站在一旁,看着哈图铁青着脸跪在地上,心里闪过一丝痛惜,毕竟哈图也算是自己真心相待的过的,如今这样不惜性命的陷害自己,多少让他有些失落。不过,这种事,胤礽上辈子倒是见惯了的,人生在世,总有太多的牵挂比其他的一切的都要重要,经历的多了,便也看淡了背叛和翻脸无情。

两个侍卫冲进来的时候,哈图没有丝毫的反抗,一直低着头,就这样被带了出去,很快,外面响起了廷杖打在血肉上的声音,哈图甚至没有发出一声惨叫,只有压抑的闷哼,隐约从外面传来。

这样的廷杖不过持续了十余下,便有人进来回报,说哈图已经断气了。"御前侍卫哈图,擅闯禁宫,御前失言,现已杖毙。"

康熙点了点头,"行啦,下去吧。这等小事,以后看紧点便是了。"

屋内又只剩下康熙和胤礽两个人,外面天色昏暗,胤礽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看康熙的脸,身体纹丝不动,如一块磐石一般。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康熙押了一口茶,姿态从容到了极致,反倒让人全身发冷起来。

"儿臣此时已然无话可说。"胤礽回答,"此事若是真的,是儿臣德行有亏;此事若是遭人陷害,也是儿臣手腕不够,被人钻了空子,连身边的人都约束不好,儿臣这个太子委实当得太失败了。"

"你原来,还看得透这些。朕还当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康熙冷哼了一声,"朕知道这京中大员,现如今都拿豢养娈童当做乐子,当做风雅。可你是太子!你是大清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保成,你可想过,这样的事传出去,你还怎么做人!你可曾想过,若是哈图背后的人在朝堂上拿此事参你一本,朕还怎么护得住你!"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直白的厉害了,胤礽浑身一颤,心里却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将他的心堵得满满的。无论如何,此事的康熙还是那个无论他做了什么,都在向着他的皇阿玛,全心全意为他着想,没有丝毫私心的皇阿玛。

"皇阿玛,这件事儿臣想要亲自去查。"胤礽低声说道,神色间一片阴翳,敢把人安插到他身边的,总共不过那么几个,若是康熙出面,反而可能顾及后宫的安稳,处理的委婉些,若是胤礽自己出手,反而更能震慑这些蠢蠢欲动的人。

"此事,你不必插手,朕已经派人去查了,定然会给你一个答复。"康熙说道,神色多少有几分尴尬,见胤礽也不回答,只好转了话题,"起来吧,地上凉。"

胤礽听罢,漠然起身,神色间并无异样,心里却多少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听康熙的话,恐怕此事的前因后果,他大概已经知晓,毕竟是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的帝王,宫里又有什么事可以瞒得过他,此番不肯让胤礽亲自去办,恐怕也是怕自己提前染指了禁宫之中,直属于帝王的秘密部队。

但凡帝王,即使对自己的继承人,也毕竟是要防着的,此番作为,倒也无可厚非,只不过理解是理解,情感上却终究是心寒。储君被人欺负到这境地,却只能在旁边看着,胤礽心里霎时憋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保成便先告退了。"这番闹腾,胤礽心里疲惫的厉害,懒得再和康熙周旋,便准备离开。

"站住,朕还有话跟你说。"康熙将胤礽拦了下来,竟是瞬间犹豫和踌躇,随后放缓了语气说道,"现下,朕还不好动他们,待日后,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胤礽听了,微微一怔,随后轻笑道,"皇阿玛做事自有皇阿玛的主张,儿臣相信皇阿玛不会亏待儿臣的。"

康熙见胤礽似乎当真不气了,这才松了口气,说道,"此事,朕自然信你。只不过,十几日前那晚,你却得给朕好好说说清楚。保成,朕知你并非纨绔,身边也不缺伺候的女人,怎地就偏偏就对此这般执着。保成,这不像你,今日的事你也看到了,此事若不早点解决,他日必成后患。"

胤礽沉默下来,不知该如何回答,天性如此而已,上辈子玩够了形形色色的女人,尝鲜似的玩玩男人,随后却无可自拔,甚至到了后期,胤礽身边定然要跟着几个俊美的少年才觉得舒坦。现如今,肯憋着这么多年,已是他的极限了。

"儿臣以后定然不会再让人抓到把柄。"胤礽说道。

这话一说出来,康熙变了脸色,似乎没想到胤礽竟会这样公然"违抗"他的命令,脸上露出一丝冷色,许久才说道,"朕倒要看看,这龙阳断袖之事,到底是怎地一回事!"说罢,康熙宣了李德全进来,叫他准备准备,晚上要出宫一趟。

胤礽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康熙,似乎闹不懂他到底要做什么,上辈子,康熙对此,虽然反对的厉害,平日里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只是一遍遍将胤礽身边的那些个娈童佞幸一一除掉,父子俩大多数时候都是冷战。

只这一回,那人的反应从一开始就超出了胤礽的预料,每一步小小的试探,都似乎会激起那人更激烈的反应,胤礽如今实在闹不懂这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也准备准备,今日陪朕微服出宫,朕倒要看看,这男风馆到底有什么好的,能让你这般着了魔。"

"皇阿玛……"胤礽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康熙竟是准备亲自逛一逛相公堂子,一时之间,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风月场行风月事

风月场行风月事

入了夜,街上行人稀疏,灯火阑珊,只京城里仍有那么几条街上,家家点起了红灯,隐约还能听见丝竹淫靡之声传来。

巷子里飘出阵阵脂粉香气,鸨母叉腰站在堂子门口,穿得花枝招展的招揽着生意,声音又甜又脆,传出好远。

不一会儿,嗒嗒的马蹄声传来,一辆精致豪华的马车停下来,车上下来一身穿短打的男子,挑开车帘,将另一青年男子扶了下来。那人似是三十几岁的年纪,一眼望去,身形挺拔,气度不凡,几个家仆亦是步伐矫健,目光如炬,竟将周围旖旎氛围冲淡了许多。

随后,马车上又下来一十五六岁的少年,亦是身着华服,亦步亦趋地跟在那青年男子的身边,脸上露出窘态。

鸨母认出那少年正是半个月前来过一回的那个出手大方的少爷,眼前一亮,谄笑着迎了上去,"黄少爷可来了,上一回您没怎么玩便回去了,我们家的点翠可还记挂着您呐!"

胤礽见那鸨母一照面,便认得自己,吃了一惊,随后便感到康熙犀利又带着几分斥责的目光射了过来,忍不住有些尴尬,只模糊地应了一声,便退到康熙身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上一回过来,鸨母问及胤礽的姓名,他只报了个黄姓,便不再多言,却未想,这鸨母竟有这般记性,还记得他,只是如此一来,他还真怕康熙误会,自己早已是这里的常客了。

"你上回就是在这儿玩了一会儿?"康熙见那鸨母竟还认得胤礽,心里有气,声音越发冷了。

"是。"胤礽不敢抬头,只轻声答道。

天色昏暗,鸨母看不清胤礽的表情,却也感到了此时诡异的氛围,又听康熙口中隐有怒气,胤礽低声下气,哪有上回来时的肆意自在,心里转过数念,不动声色地朝康熙福了福身,道,"这位爷面生的很,不知怎么称呼?可是第一回来?咱们这儿的可都是真绝色,爷何不进来瞧瞧?"

康熙斜睨了那鸨母一眼,说道,"我亦姓黄。既然来了,自然是要进去的,你们在前面引路吧。"说着,他拉过胤礽的手,跟上引路的龟奴。

那鸨母被康熙的气势一下,打了个哆嗦,又见胤礽一副苦着脸的模样,渐渐回过神来,心里忍不住猜测道:那黄小少爷,莫不是这位黄爷家里养着的那个吧。

进了雅间,鸨母笑着张罗着上菜,却被康熙拒绝了,只见他身后跟着的侍卫们将带来的食盒打开,把里面的碗筷杯碟一一摆好,又取出十几样小菜,都是色泽鲜亮,香味浓郁,不知比这堂子里准备的好了多少。

鸨母是见惯了大人物的,看这架势,心里便知恐怕是遇到不得了的大官了,京城里素来藏龙卧虎,看那位黄爷的模样,便知是看不上她这小地方的,今日来此,恐怕还是为了那位小爷。

待桌上摆满了酒菜,康熙这才仔细打量起这雅间的环境来。

一张圆桌,六七把椅子,后面是一道龙凤呈祥的屏风,隔着里面的雕花大床,鸳鸯背面,旁边尚有一紫檀小几,摆着香炉并几个小瓷瓶。

鸨母待康熙细细将这雅间打量完了以后,这才谄笑着问道,"黄爷可要点几个人过来?"

康熙微微一愣,随后才明白了鸨母的意思,似笑非笑地看了胤礽一眼,道,"叫上回他点的人过来便是。"

胤礽脸色一僵,无奈地看了康熙一眼,一时之间,真是无言以对。

待康熙打发了鸨母和侍卫们离开,胤礽这才半带着哀怨地看了康熙一眼,低声道,"皇阿玛,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来看看新鲜罢了,你在宫里时不是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怎地现在倒是心虚起来了。"康熙挑了挑眉,见胤礽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也似乎不像是来惯了的模样,终于安了安心,有了和他调笑的心思。

过了一会儿,点翠和飞澜进了屋,都是一副好奇又吃惊的模样,胤礽暗自微红了脸,却还是招呼了两个人过来。

那鸨母应是与点翠飞澜交代过的,此时进了屋,皆是先朝康熙行了礼,再与胤礽打了招呼。随后才坐到两个人中间,伺候着斟满了酒。

康熙皱了皱眉,"你们到两边坐,莫在中间碍事。"

点翠和飞澜听了,皆是一愣,随后才站起来换了位置,心下却更是肯定了康熙和胤礽的关系。想是家里宠了很久的"少爷"竟带着下人跑来逛相公堂子。"老爷"自然发了火,偏要来看看那日陪着"少爷"的是个什么模样,如此一来,两个人的手脚倒是都不敢随意放肆起来,只是乖乖坐着一旁,不敢乱动。

点翠身材娇小,模样清秀,粉面含春,皮肤白皙如羊脂,眼睛乌黑清亮,坐着胤礽身旁,更有几分小鸟依人的感觉。胤礽正到了快要长开的年纪,气质又素来比一般的孩子沉稳些,与雌雄莫辩的点翠坐着一起,乍一眼倒真有那么几分璧人的样子。

康熙越看越气,目光犀利地瞪了点翠一眼。

点翠毕竟年纪小,又是清官儿没陪过什么客人,见康熙气势威严,心下有些打鼓,坐在胤礽身边,忍不住往他身边挨了挨。

胤礽见点翠那小模样,心里横生了几分怜悯,低声道,"莫怕。"

这副怜香惜玉的模样,看在康熙眼里,更是碍眼的厉害,他冷哼了一声,眼里竟是溢出些许杀意。飞澜是在欢场混惯了的,见康熙一脸"吃味"急忙跟点翠打了个眼色,嘴角却先勾了笑容,将手中的酒递给康熙道,"黄爷今日是头一回来,若不然先尝尝这里的梨花酿,味道最为甜美,酒味不烈,据说还有些健体养生的功效呢。"

"这酒可不是你们这儿的梨花酿,是我们家里带来的,四十年陈的女儿红,这三杯喝下去,一个大人大概也就要醉了。"胤礽不动声色安抚了点翠,又转头微笑着接下飞澜的话茬,总算将康熙的注意转移了过去,三个人皆是出了一身冷汗。

"这酒虽烈,前几杯倒也温润,你若喜欢,便多尝尝。"康熙淡淡地说着,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气势过于外露,渐渐收敛起来,终于让点翠已经略微苍白的脸色恢复了正常。

这一顿饭,四人吃得都是辛苦,尤其是胤礽,更是心惊肉跳,好不容易挨到了最后,他借了方便的名义拽着点翠带路,准备要他过一会儿假装将酒洒在康熙身上。他们这趟出来,没带换洗的衣服,康熙素来注重仪表,若是湿了衣服,定然会马上回宫,他们这才好脱身。

"我说的你可都记住了?"站在外面的小院里,胤礽低声对点翠说。

点翠点点头,"记住了。"脸上倒是露出一丝同命相连的怜悯模样,心里早已想岔了出去。这黄少爷果然也是如他们一般命苦的人,整日里也只能委身人下,现下还要用这种方法抓住那黄老爷的心,真是不容易。

"黄少爷放心,点翠一定帮您。"点翠握了握拳,狠狠地点了点头。

胤礽虽然闹不懂点翠怎么为了这点小事就这么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但只要能将康熙拽回宫去,他也懒得去管这样的细枝末节。

一回到雅间里,胤礽便看到康熙若有若无的目光在他脸上打量,怎么都觉得别扭,干脆低头不看他,而康熙则因为方才胤礽鬼鬼祟祟和点翠在外面说话的模样给搅得心里不爽,是以两个人都未见未发现趁着这时候,点翠飞快的和飞澜打了个手势。

飞澜心领神会,在康熙的酒杯中用手指一点,随后又一脸没事人一般的劝了酒。如此推杯换盏的又喝了两杯,点翠装作不小心的模样将酒洒了出来,却不是泼在康熙身上,反而是胤礽身上。

"啊,对不起黄少爷。我我……"点翠眼里氤氲着水汽,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让胤礽原本那点恼怒立时消了下去。罢了,自己湿了也一样,反正这样一来,他们也得回宫去。

"无妨,擦擦便无事了,你也不是故意的。"胤礽站起来,将残酒从衣襟上抖下去。此时他的衣襟被打湿了一大片,薄薄的贴在皮肤上,很是不舒服。

"点翠年纪尚小,不胜酒力,不如我先带他下去休息,再来陪两位如何?"飞澜合时宜的站起来,主动扶着点翠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如今只剩下康熙和胤礽两个人,以及躲在暗处的侍卫了。

自家儿子这般狼狈的样子,康熙倒是不想让侍卫们看到,挥了挥手,是以侍卫们再往外撤一撤,随后才走到胤礽面前,解开胤礽衣襟上的扣子,将湿了的外褂脱了下来。

"皇阿玛,夜深了,咱们还是回宫去吧。"胤礽一边乖乖让康熙帮他脱衣服,一边小声央求道。

"哼,朕还当太子殿下有几分计较,却也不过如此。想回去就说,做什么使这些雕虫小技,凭白湿了衣裳。"

胤礽那点小计谋自然不被康熙放在眼里,喝了那么多酒,他多少也累了,只准备帮胤礽收拾一下,便打道回宫。

"是是是,皇阿玛英明,儿臣这点小把戏怎么入得了您的眼。"听康熙这口气,显然是不准备再呆下去,胤礽松了口气,忍不住笑了起来。

下一刻,他却听康熙闷哼了一声,脸色迅速地涨红了起来。

"皇阿玛……你怎么了?"胤礽吓了一跳。

"该死,你方才叫那个小官儿做了什么!"感到凶猛的欲.火窜了上来,康熙低咒了一声,踉跄着坐回了椅子上。

37、夜撩人亲解药性

37、夜撩人亲解药性

夜色撩人,房间里一派旖旎的氛围,灯影摇晃,康熙眯着眼,只觉得眼里都快被瞬间炸出来的药性搅得一片模糊。眼前那明晃晃的人影又像保成,又有点像已经故去的赫舍里皇后,越仔细看便越看不清。

意识一片模糊,康熙狠了狠心,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这才清明了几分,只喘息依旧粗重,身体的热量也没有丝毫的消退。

"保成,你要做什么?"身为帝王的敏感让康熙对下药这种事很是忌讳,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他颤抖的声线也带着些微的冷意,甚至有些微的杀气泄了出来。

这样的症状,这样的情势,胤礽哪里看不出发生了什么,又听康熙这般怀疑的口气,脸色立时一变,颤声道,"皇阿玛,这朕不是儿臣的意思,儿臣马上去叫他们找几个女人过来,你先忍耐一下。"

说罢,他便要转身。

"等等。"康熙低声道,一边喘息着一边从椅子上挣扎着站起来,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慌什么。去叫人将马车驶到门前,咱们马上回宫去。"

"可是您这样……"胤礽自己也受过一回,自然知道这药性来势汹汹的迅猛,却不曾想,康熙竟是要生生挺过去。

"这里,太脏。"康熙说罢,整了整衣衫,又深深吸了口气,干脆利落地说道,"走。"只是行动仍是迟缓。

胤礽无法,只得半搀着他地往外走。这两年胤礽长高了不少,如今只比康熙矮一个头,正好勾到他的肩膀,他一手扶着康熙的胳膊,一边用背将他撑起来,出了房间。

他们二人甫一出房间,便有躲在周围的侍卫迎了过来,接过压在胤礽身上的康熙往门外走,胤礽则趁机找了鸨母,先将银两递过去,随后才问道,"飞澜和点翠去哪里了?叫他们马上过来见我。"

皇帝被人下了药,怎么会是小事,胤礽心里隐约猜到这会是个乌龙,但康熙身份特殊,他也害怕这里面有人设计,一时之间,没有收敛气势,杀气腾腾地看着鸨母,吓得那女人差点倒在了地上。

"黄少爷……这是……这是……"

"少废话,赶快把他们两个给我找来!"胤礽心里着急,哪里有心情与鸨母周旋,随手打了个手势,两个侍卫便"锵"地拔了刀。

这样一番闹腾,一楼送往迎来的也都停了下来,注意着眼前的一切。胤礽此刻脸色铁青,也顾不得那么多,见点翠和飞澜一脸莫名的过来,亲自拽着两人进了房间,当先便卸了飞澜的胳膊。

飞澜疼得尖叫起来,被胤礽一把巴掌打过去,立时吓傻了。点翠年纪尚小,坐在地上,更是彻底懵了。

"说,你刚才在酒里下了什么药?是谁叫你做的,那人到底是什么目的。"胤礽已经没有和他们废话的心思,冷冷地问道。

飞澜惊了半响,勉强回过神来,怯怯地说道,"是堂子里常用的药,唤作醉春红,混在酒里,见效极快。不是您让点翠通知我的吗?我还以为……"

胤礽忍不住捂了捂眼,转头看向点翠。

点翠支吾了一会儿,才终于说道,"我以为您是那位黄爷家里养着的外室,您想借着这个机会……"

胤礽忍无可忍地抬脚,狠狠朝点翠身上踹去,却是飞澜一把扑过来,挡在那孩子身前,硬生生受了这一下。

"飞澜哥哥!"点翠吓得大叫了一声,脸上尽是泪水,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胤礽自幼习武,脚力强劲,这一下踢过去,飞澜脸色立时发青,嘴角沁出一丝鲜血,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药是我下了的,您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便是,点翠还是个孩子,您便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便饶了他吧。"

这样的维护让胤礽微微一怔,随后想到此时该上了马车的那位,那点点内疚又消了回去,只脚下却是停了,"那药有解药吗?"

"有是有,不过仍是需要出精才能解。"飞澜缓了缓气,低声说道。

"将解药拿来,多给我几份。快点。"胤礽懒得再和两个小官儿计较,挥了挥手,叫侍卫将飞澜的胳膊接上,又丢给他们一张银票,权作渡夜的资费和治伤的钱,这才接过解药,转身离开。

下楼的时候,胤礽吩咐身旁的侍卫,"派人将这里盯住了,皇阿玛没事之前,一个人也不能放出去!做事动静小点,尽量不要声张。"

"奴才明白。还请太子爷先行上车回宫,这边的事自会有人解决。"

胤礽上了马车,车上只余下康熙一个人,吃力的喘息着,想来是这人不愿在别人前露出自己失态的模样,将侍卫们都遣到外面去了。

早在上车前,胤礽便自己先吞了一份解药,又等了一会儿,见自己无甚反应,这才唤人要了水来,给康熙送下去。

康熙被药性折腾地半梦半醒,感到胤礽往他嘴里塞东西,挣扎着抓住他的胳膊,睁开眼睛,警觉地问道,"这是什么?"

"是解药。儿臣方才试过了,绝无问题。"

那一刻,康熙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地光,"你又何必亲尝,若这药当真有问题……"他说着,毫不迟疑的吞下解药,稍适休息,便觉身上好受了几分。

胤礽愣了愣,坦然道,"儿臣未曾想过,若儿臣当真因此出了事,说来也是咎由自取,将皇阿玛连累至此,儿臣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方才他见康熙的样子,又想到那人是为了自己才跑到这里来,一时之间,焦急内疚害怕之感统统袭上心来,让胤礽恨不得以身代之。是以,拿到解药的时候,他自然而然的便塞进嘴里,只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倒不曾顾及过自己的性命。

"胡说!你是大清朝的太子,若朕当真有个三长两短,这天下还要由你来扛,日后万不可这般莽撞。随便找个侍卫来试便好了。"康熙轻声斥道,口气却也缓和了不少,心里也是一暖,原本那点对胤礽的怒气也消失殆尽了。

"是,儿臣知道了。"听出康熙声音里的关心,胤礽淡淡一笑。

这边厢,刚放下心来,康熙却突地觉得身体再次热了起来,一股子燥热径直冲到丹田以下,让他忍不住变了脸色。

胤礽这才想起来,低声对康熙道,"方才那下药的小官儿说了,这解药只能暂缓药性,要想彻底解了,还是得出精。"

康熙听罢,低咒了一声,将自己整个人缩在了马车的一角,竟是准备硬扛过去,胤礽看着,只觉得这人比自己还要好面子的多,忍不住气结道,"当着自己儿子的面,还有什么不不好意思的。您这样憋着,对身体不好。"

康熙冷哼了一声,却不答话,不一会儿额上便沁出汗来,从涨红的脸上落下来。

胤礽见他这样,心里多少有些不忍,主动凑到康熙身边,笑道,"若不然儿臣也如上次皇阿玛那般,伺候您一回?"

"去去去,毛没长齐的小鬼,倒是敢来奚落朕了。"康熙自制力素来极好,此时见胤礽竟与他调笑,强忍着着药性,挥了挥手,却被胤礽一把拉住。

"儿臣可都成亲好几年了,可不是毛没长齐的小鬼!"胤礽心里很是不服气,心想,认真算起来,自己的年龄可比现在康熙大了不少,怎地就成了毛没长齐的小鬼。他一边说着,手指一边往下,便要探到康熙身下的某处。

康熙怎会让胤礽如意,情急之下,他一把挣开胤礽的手,将他压在身下。

马车仍在晃悠,车轮的轱辘声掩盖了马车内不同寻常的声响,胤礽感到康熙烁热的□顶在自己的肚子上,吓了一跳,"皇阿玛!"

康熙低着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略微惊讶的脸。

这孩子的长相和自己并不像,倒有八分随了赫舍里,眉目柔和清雅,只气质却大相径庭。即使再怎么压抑和约束,胤礽身上那肆意妄为的狂傲和偏执到极点的执拗,还是时不时的蹦出来。这倒是和自己像了十成十,没能遗传到赫舍里皇后的贤淑温顺哪怕一丁点。

"皇阿玛,您还是先起来吧。"胤礽被康熙压得难受,特别是顶在他肚子上那带着些许脉动的某处,更是让他心烦意乱。

"哼,还说自己长大了,怎地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了了。"康熙讥笑道,少年的体温偏凉,他此刻抱着这孩子,便觉得身上舒服了不少,哪里舍得下去,而胤礽脸上因为尴尬而腾起的两团嫣红更是少有的青涩,和平日里没有丝毫的相似。眼睑上的睫毛如同蝴蝶一般扇动,两篇薄唇轻启,让人忍不住想要吻上去……

这样想着,康熙便做了,他低下头,吻住了胤礽的唇。

脑子被药性冲得厉害,身下的少年并不是那些小官儿般的柔软细腻,反而带着几分武者的韧性,腰肢有力而刚健,却也更激起人的征服欲。将舌尖探进去,细细摩挲口腔里的每一处细嫩的敏感,火热的纠缠让康熙的身体越发热了起来。少年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声,腰间乱扭,想要挣扎出自己的怀抱,反而擦到早已敏感的某处,让康熙越发激动的心跳如擂鼓。

"好孩子……别动……"也不知是情调动了欲,还是欲调动了情。那一刻,康熙的脑海中几乎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要将身下这人占为己有!

他粗暴的扯开胤礽的衣领,慢慢啃咬对方的脖子,在他身上留下一个个青紫的吻痕,康熙用的力气那般大,仿佛要将胤礽真的吃下去一般,很快便将少年白皙的颈子咬得斑驳一片。

胤礽没再说话,只是狠狠扣住身下的木板,一只脚渐渐脱离了康熙的压制,正要发力……

马车渐渐减了速,最后停在了宫门前。

康熙的贴身侍卫跳下马车,出示了进宫的腰牌,和守宫门的侍卫寒暄了几乎,随后马车继续往里面驶去。

这样一顿,康熙似乎恢复了些许理智,愣愣地看着胤礽。他们的唇边还连着一丝淫靡的银线,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趁着这如此混乱的夜晚,愈发暧昧起来。

"皇阿玛……"胤礽瞪大眼睛,全身都在颤抖,却始终未再做任何动作,就这样如同待宰的羊羔一般,躺在马车上看着他。康熙翻了个身,从胤礽身上起来,坐在旁边,一声也不吭。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感觉这章看完,又会有人说我坑爹了掩面。

留言里很多人都说进度太慢了神马的,我其实心里也很急,想叫两只早点一起,好推进一下剧情和时间。可是吧,我总觉得感情这东西得是逐渐升温的,特别是父子俩要从亲情转换成爱情是需要时间滴。我也希望尽量让两个人的感情显得自然一点,水到渠成一点。毕竟以康师傅的为人,让他主动搞这种事需要足够浓烈的感情,而太子就算先开窍,也不敢表现出来吧。

于是这章写了这么多字,也就KISS一下而已。每次开新文我都会列提纲,可是每次写着写着就跑偏了。汗,于是我也不敢肯定两只还要几章才能滚床单,不过应该不会远了,远目。

最后说下留言,我的原则是有留言必回复,可是最近两章都木回,主要是晋江太抽了,而且回复留言会剧透滴说,所以这两章的都没有回,请大家见谅^^

38、心意乱一夜彷徨

38、心意乱一夜彷徨

马蹄儿声咯得咯得的响着,马车里却静悄悄地,好像连呼吸声都消失了似的。胤礽仍呆呆地躺在马车上,方才那般火热的触感好像还黏在皮肤上,不曾散去。敞开着的领口灌进些许冷风,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感到隐约的刺痛,想来是方才康熙那一通胡来,留下了痕迹。

过了一会儿,康熙越发急促的喘息声传来,那人缩在马车的一角,浑身都在颤抖着,空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麝香味,带着些许淫靡的水声,和着胤礽剧烈的心跳声,说不出的情.色滋味。胤礽终于回过神来,坐起来,轻轻摸了摸唇角,方才康熙吻得太用力了些,他只觉得嘴唇上火辣辣的疼,隐约还能尝到一丝铁锈味,想来此时他的模样定然十分狼狈,也不知一会儿该怎么下马车。

当然,现下,那人比自己还要狼狈上几分,压抑不住的情.欲以及……方才那些乱七八糟的举动……

那一刻,胤礽也说不出心里有什么感受,最为明显的是一股子诡异的幸灾乐祸,那素来道貌岸然,对男风口气轻蔑的人,如今,恐怕再也说不出一句狠话来了。

自己不过是放荡不羁,男女通吃罢了,那人的趣味却更加诡异几分,竟然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产生欲望,这还真是可悲可叹可笑啊。

这龙阳断袖的龌龊事和父子乱伦比,不知又是哪一个更让人觉得脏些?

胤礽在心里狠狠地对自己说,自虐一般的回响昨日康熙与他说过的话,如今,该说那些话的人恐怕是自己才对,真是恶心的想吐啊,被自己的父亲轻薄,世上还有比这更肮脏,更令人作呕的事吗?

从此以后,无论那人再说什么,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想到这儿,胤礽勾起一个冷冷地笑容,突然便觉得又解气,又难过的想哭。

攥紧了手指,狠狠的掐住手心,渐渐涌起的疼痛让胤礽勉强回过神来,沉默不语地坐在一旁,面上倒显得比康熙更沉着了几分。

待外面的马车停了下来,侍卫们都极有眼色的未开口,马车就这样停在乾清宫门前,李德全领了几个太监跪在那儿,恭迎万岁回宫。

康熙这边,却正巧解决了一半,不上不下的哪里还能撑的了半分,特别是还有胤礽在旁边看着,越着急,解决的速度反而越慢了下来。

胤礽等了一会儿,见康熙还未解决,便凑了过去,嘴里压低了声音道,"还请皇阿玛恕儿臣无礼。"说罢,他伸出手探向康熙腰间的几个催情的穴位,轻轻按动,立刻让那人闷哼出声。

马车外,等着的奴才们听到这声响,皆是浑身一颤,李德全想到此时马车里坐着的人,冷汗都沁了出来,湿透了背脊,他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到了走人的时候。

按压着穴位,胤礽的手熟稔地在康熙的身上游走,耳边传来粗重的喘息声,或许是因为靠得太近的缘故,他似乎都能感觉的到那人呼出的热气,吹得耳朵痒痒的。

父子俩都算是"御人无数",自然懂得怎样取悦人的身体,只是因为方才的尴尬,无论是康熙还是胤礽,此刻这般靠近,都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的别扭感。

康熙一边努力回忆着记忆里足够激起他欲望的场面,可方才胤礽嫣红的脸和唇色却总是不经意的撞进脑海里。他想起少年纤细的手脚和自己纠缠在一起的触感,想起入手处光滑却又结实的腰肢,心猿意马起来。他抬头,看胤礽坐在他身旁,熟练的对他上下齐手,没有丝毫波澜的眼睛,只微颤的睫毛泄露了他此刻同样纠结的心事。

他的脖颈间仍留着方才那一刻意乱情迷留下的吻痕,红红点点的斑驳着,仍能看出新鲜的齿痕,在白皙的肤色上,没入凌乱的领口,让康熙有瞬间的恍惚,下一刻,他终于泄了出来。

这猝不及防的宣泄,让康熙忍不住再次闷哼出声,胤礽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堵住了他的嘴,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康熙才反应过来,把胤礽的手拍掉,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衫。他平复了呼吸,淡然地吩咐道,"李德全,夜里天寒,去把朕的披风拿过来。"

"启禀皇上,奴才已经拿来了。"

康熙听罢,微微挑了挑帘子,将披风拿了进来。随后才扳过胤礽的身体,开始给他整理衣服。

将领口处的衣扣都系好,再用披风将他整个人拢在里面,严严实实的遮住脖子上的痕迹。胤礽就这样随着他摆弄,心里也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只呆呆看着康熙颤抖的手出神。

遇到这样的事,就算经历了再多风浪的人,恐怕也难以维持表面上地平静。可是除了装作没发生过的模样,他又能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好不容易将两个人都收拾干净,胤礽先下了车,挑起了帘子,李德全见状,立刻迎上去,将康熙从马车上扶下来。

被夜里的凉风一吹,方才那点淫靡的氛围立时荡然无存,康熙眯着眼,犀利的目光将周围的侍卫打量了一遍,眼里透出一丝杀意,不过他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未再说什么,只淡淡地吩咐道,"回去吧。"

胤礽听了,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却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他正兀自准备开溜,便听到康熙开口道,"今晚,已然夜深,胤礽你先毓庆宫休息,明日再到乾清宫来。"

这话一出口,胤礽本已经悬空的腿,又放了下来,本能地行了礼,应道,"是。"

回了毓庆宫,胤礽仍是有些恍恍惚惚的,只觉得今日的事便如同做梦一般。此时已过了子时,毓庆宫静悄悄地,胤礽见瓜尔佳氏已经睡下,且他也不愿让那些人见着自己身上的痕迹,便吩咐何柱儿准备了热水。随后先打发了身边伺候的人,这才解开披风,露出里面可怕的淤痕。梳妆的铜镜照得不甚清楚,胤礽凑近了过去看,才能隐约见着那点点或嫣红或青紫的痕迹。

那般粗暴的痕迹,显然不像是女子能够弄出来的,胤礽皱着眉,细细用湿布沾了热水敷在上面,只求淤血快点化开,明日的痕迹能浅一些。

这样一边收拾着,胤礽便忍不住又响起了方才马车上那混乱的刹那,康熙的低语,他说,"好孩子,别动。"

明明是难得温柔又宠溺的调调,此时回忆起来,却偏偏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气势和莫名的情.色气息,格外深沉的语调又是如此的撩人。

想到这儿,胤礽的身体忍不住热了起来。

"哼,难道是疯了不成?"胤礽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轻轻抚摸着脖颈间的痕迹,迈进早已调好了热水中。

与此同时,康熙也在沐浴。一身的酒气和疲惫被洗去,康熙呆呆坐着浴池之中,任由伺候的宫女给他擦洗身体。他自己则早已神游天外,忍不住又想起方才的事。

他压在少年的身上,少年起初如同小兽一般的挣扎,随后却乖顺的很,瞪大了眼睛看他,任由他肆意妄为。

便是那春.药刚发作的一刻,有人告诉康熙,他会因此而染指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也会叫人立刻把那人砍了。可是如今,这般不可思议的事情,自己竟然真的做了,且回忆起来,还有那么一丝遗憾和眷恋的感觉。

这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想到方才在马车上,胤礽为自己疏解欲望的模样,康熙只觉得身体渐渐又热了起来。他忍不住想,或许那药性还有残留,被热水一蒸又散了出来。他的身体很热,越热,他便越会去想胤礽的脸,越想,他便越觉得热了起来。

感觉到康熙身体的反应,在旁边服侍的宫女脸色微红,露出即兴奋又有些害怕的神情,似乎已经开始畅想日后的封赏。在乾清宫里,康熙自然不会约束自己的欲望,示意那女子好好服侍自己。

很快,温暖的巢穴包裹了火热,康熙看着那女子情动下妩媚的脸,一时竟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皇上……"偏偏那女人很是不懂事,竟在这时忘情地揽住他的肩膀,呻吟出声。

怎么看都觉得碍眼,康熙忍不住在心里想,他伸手将娇小的女子抱起来,让她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然后再次冲撞起来。

"别出声!"娇媚的喘息让他觉得心烦,康熙忍不住吩咐道,随后却又无法抑制地想到胤礽的模样,他想起上回胤礽在自己的怀里涨红了脸的模样,少年青涩的身体带着些许和女子不同的味道,让他觉得如此撩人。

想到胤礽,康熙有瞬间的失神,随后在下一刻,他低声唤了出来,"保成……"

那一刻,他再次泄了出来。

感到怀中人微微发颤的身体,康熙低下头,看着那宫人仍然欲色未消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害怕的神色。

他淡然松开手,从池子里走出来,有宫人立刻走过来,帮他擦干身子,穿好亵衣。康熙叫了李德全进来,说道,"池子里那个,不用留了。"

李德全听罢,微微一愣,随后应了一声,派了人将已经吓得只会哭的女人拖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猜猜这一章会不会被发黄牌╮(╯_╰)╭

今天准备修一修前面的几个细节和BUG,不会影响情节,就是小做休整,父皇的称呼啦,还有一些词句的错误和疏忽,还有32章,因为发了牌子什么的。所以晚上的时候可能收藏列表里会显示更新,大家要淡定啊~那不是伪更,不是伪更~

前面还有什么细节不周到的地方大家有发现的记得告诉我哦~

然后看到长评了掩面,好鸡冻啊,第一个长评神马的,谢谢111同学。很兴奋的和寝室里也看耽美的舍友说了,那孩子和我说,哦,长评啊,记得加更啊,要不然你怎么回馈读者啊。

于是我在考虑加更中ORZ,不过手头没存稿,今天是肯定不可能了。8知道明天行不行……

39、意踌躇便害相思

39、意踌躇便害相思

第二日,胤礽起了个大早,往乾清宫"负荆请罪",昨夜马车里的事自然按下不提,只说及因了自己的缘故,害的康熙中了药,实在是罪该万死。

眼下,两个人心里都正乱着,即使面对着面,也是各想各的心事,心不在焉到了极点,加上昨日的事,父子俩的相处竟变得多了几分拘谨,就连站也是隔着老远,像是害怕什么事似的。

尤其是康熙,只看着胤礽的脸,便频频走神了数次,连他说了些什么都没听清过,嘴里也是随口应着,却对胤礽举手投足间的任何小动作敏感异常,胤礽稍一往前,便会让他忍不住想想要倒退一步。

这样过了一会儿,胤礽终于停了话,这才让康熙回过神来。昨日出宫之事本就是秘密进行,就算是宫里面,知道的也不多。毕竟为了儿子的教育问题,而亲自逛窑子这种荒唐事,就算只是稍大一点的富贵人家,也不会愿意张扬,更不用说是皇家了。是以,康熙便是要罚胤礽,也不会罚在明面上。

"不知者不怪,此事你亦是无心。这罚自然是要罚的,你自己回去,写三篇治水的策论,三天后交过来。朕也有一段时日,未曾考校太子的功课了。"康熙勉强收回了心神,淡淡地吩咐道,倒是让胤礽呆了呆,半天才反应过来,轻轻应了一声。

于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僵了起来。

胤礽的脖颈间的痕迹仍然在衣领下若隐若现,康熙便无法抑制的想起昨夜的事情,终于忍不住说道,"昨日之事,是朕不好。大抵那药性太强,可曾伤着你?此事朕日后定然会补偿你,你却也莫要往心里去。"说这话时,康熙的声音难得低沉下来,气势也不如往日,反而透着几分心虚的意思,甚至说这话时,他都是低着头的,连胤礽的表情都未看着一分。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吃干抹净又不想负责人的男子对女子说得话。胤礽忍不住勾起一个笑容来,说道,"那是自然。这种事,儿臣省得。"只不过,那一刻,脸上虽然是笑着的,心里却莫名涌起一丝苦涩的味道,那滋味极其不好受,甚至冲得那原本还略带些单薄的调子生生多了几分嘲讽。只不过康熙本就心烦意乱,倒也没听出来。只是呆呆立在那儿,不知又想些什么心事去了。

过了一会儿,康熙才回过神来,淡然道,"好了,朕有些乏了。若无事,你便下去吧。"

眼见着胤礽退了下去,康熙原本仍是淡漠的神色才终于垮了下去,他目送着少年离开的背影,眼里流露出一种带着些许隐忍的扭曲和孤注一掷的目光。

那是他最重要的子嗣,是他从小养在身边,完美的皇位继承人,而他又怎能在胤礽登基之前,便亲手为他抹上永远也抹不去的最大污点呢?从未有一日这样清楚的感到,那孩子是自己骨血的延续,是他的至亲之人。呵,父子相奸,这样的事情又怎会是他这样的一代明君做出来的吗?

康熙微微闭了闭眼,掩饰自己此刻表情上的失态,随后才暗暗地攥紧了拳,只要是对保成来说,是障碍的东西,即使是自己再汹涌的情感,也该被泯灭。

胤礽出了乾清宫,正准备回毓庆宫去,却正巧在半路上遇到了胤祉。他脖颈上的痕迹仍没消退,却也没了昨夜那般明显,乍一看过去,也不过是普通的吻痕罢了。只不过这样的痕迹被胤祉看见了,自然是一番调笑。

"呦,这是哪个辣美人儿弄出来的,太子哥哥可莫要这样就沉进了温柔乡里啊。"胤祉近日极喜欢拿这些做谈资调侃兄弟,胤礽嘴角微勾,想起昨夜的事,咽下嘴里的些微苦涩,眯着眼带着点回味的神情说道,"是挺辣的。"

那副模样,逗得胤祉哈哈大笑起来。

胤祉如今也到了懂事的年纪,胤礽与胤褆的冲突他也有了自己的小九九,此时见四下无人,胤祉小心翼翼的凑到胤礽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太子哥哥可知,近日里朝上传来的消息,都说皇阿玛似乎又准备启用纳兰明珠的意思,前几日接连提拔了他昔日的几个门生。太子哥哥以前总是顾着兄弟情谊,不肯出手,可如今索相在外也是维系艰难,前几日特意派人传话于我,叫太子哥哥莫要再一味退让,再耽搁久了,或许反而错失了良机。"

一味退让?

不跟着他们那些傻子在朝堂上兴风作浪,便是退让了吗?胤礽微微冷笑起来,这索额图竟把心思动到胤祉身上来了,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看来自己又该多敲打敲打他了。

"日后他再找你,就推说有事不在府中,你年纪尚小,看不清如今的局势,这不争才是大争,你且看明珠前几年有多张扬,如今就有多凄惨。你小小年纪,万不可掺和到党争之中,遇到什么事多想想,莫要以为你当真能翻得出天去。"说来胤祉也是上辈子好好帮过他的人,又是从小混熟了的,胤礽多少与他有几分交心,便说了他几句,只将胤祉方有些蠢蠢欲动的心又压了回去。

"反正我就是看不惯胤褆凡事都要压你一头那臭德行!"胤祉嘟了嘟嘴,忍不住腹诽道。

胤礽听了,却忍不住想起那日胤褆与自己在酒楼里真情流露的模样,喃喃地说,"也或者是身在那个位置上了,便身不由己起来。"

这声音太轻,胤祉没听清,下意识地问道,"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好啦,你这孩子,日后少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给本宫好好读书,莫要白白浪费了这天赋。"胤礽收敛了心里的复杂情绪,敷衍着拍拍胤祉的肩,转身离开了。

康熙二十八年的下半年,朝野之上,几乎没再有什么大的变动,只除了,后宫里康熙秘密处决了几个品级竟还不算低的贵人,另办了几个嫔妃身边伺候的宫人以及几个当初和哈图走得近的侍卫,又找了个由头,训斥了自已故佟贵妃抱病后便接受掌管后宫的德妃和宜妃,便算是将这事彻底揭了过去。

胤礽和康熙之间,也默契地不再去提那日的事,任凭二人心里怎样的滋味翻涌,面上却是做足了父慈子孝的姿态,任谁也看不出其中的隔阂和生疏。若说这一阵称得上反常的事,那大概便是康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怎么亲近后宫。不过,康熙子嗣众多,即便如今对后宫并不热衷,倒也不会让人有胡说八道的余地。

只不过这之后的一年里,被感情煎熬的辛酸,大概也只有康熙自己才能体会吧。

每到午夜梦回,胤礽的脸便一遍遍的在脑海中反复出现,那沾染着□的表情和粗重的喘息就仿佛是昨日一般。他想,胤礽倚在他身上,被药性折磨的样子,脸色嫣红如桃花,他想胤礽为自己疏解药性的样子,手指灵活的在穴道上轻轻按压。

这一切的一切,便如同魔障,日日煎熬着康熙的神经,让他彻夜彻夜的失眠,又或者从梦魇中惊醒。

平时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明明那人近在咫尺,康熙却知道,他与他的保成,相距太远了。

这位素来英明沉稳的帝王,这回倒是当真体会了一把求不得的滋味。

如此失魂落魄的过了大半年,直到康熙二十九年五月,噶尔丹将战火燃到了喀尔喀,终于让康熙有了转移注意力的地方。因为感情问题纠结了这么久的康熙,带着些许恼怒的心情,将这股子憋屈了大半年的火一股脑的倒进了这场战争里。

40、议亲征真情流露

40、议亲征真情流露

康熙二十九年五月,噶尔丹率兵两万,进逼乌珠穆沁。

大清朝休养生息了几年,终于有了足够的财力来支撑这场庞大的战争。康熙本就窝了一肚子的火发不出来,看过了北边的战报,心里立时动了御驾亲征的心思,只是一开始未曾说出来,装模作样地在朝堂上听那些个大臣们议论纷纷,借机探探朝臣们的口风。

胤褆性子直率,又在兵部历练了多年,早已摩拳擦掌得等着挣这个军功,在朝堂上听康熙这般说,立时站出来请战,一脸的雄心壮志。紧接着,明珠原先的几个旧部自然是跟着复议,难得有几个宗族中的亲王,竟也对此表示了赞同,毕竟身为皇长子,胤褆早早立下军功,也更方便日后的朝政和军务的管理。

彼时胤礽也在场听着,见胤褆一副春风得意,想要大显身手的模样,面上却是从容,没有丝毫焦急的意思,反而是索额图心里急的很,一直给在偷偷给他使眼色,胤礽却只视而不见。

这场战争于胤礽来说,关键可不是胤褆拿了多少功绩,而是那个叫金鸡纳霜的东西以及自己的这张脸上是否能有康熙想看到的表情。毕竟上一世,虽说这场仗打得惨烈了些,却也是重创了噶尔丹。而以他太子的身份,君王又要御驾亲征,这军功是无论如何也抢不下来的。

上辈子的时候,这当口他心急如焚,生怕胤褆盖过了自己的风头,在京城坐镇期间,没少给康熙扯后腿,后来,康熙得了疟疾,他更是未能沉得住气,在他眼前露出了即将登基的兴奋表情,又拦着那些个拿着救命药的传教士,由此失了帝心。

如今回想起来,胤礽倒当真觉得自己有几分不孝的心虚。

"朕看太子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康熙见胤礽在朝堂上走了神,心下有几分不满,国家有这样的大事,他怎地却仍是这般心不在焉的模样。想他前几日已经向胤礽透露了御驾亲征的意思,难不成他当真不在乎自己的安危?这样想着,康熙忍不住在心里泛起酸来。

胤礽突然被康熙点到,不禁微微一怔,随后才站出来行了礼,答道:"臣以为,此战当行,噶尔丹狼子野心,近年来,联合蒙古各部,早有染指中原之野心。只是朝廷既然兴兵,只是这领兵之人,臣以为还应妥善考虑。"

这话说得和没说一样,康熙挑了挑眉,眼里多少露出些许不满的神色,冷言道,"听太子这话,心中似已经有了人选。"

胤礽见此,只好说得,"启禀皇父,臣以为,裕亲王当堪此任。"

裕亲王福全素来和胤褆不太对盘,胤礽说这话自然不怀好意,一来当年本就是福全领兵,想来康熙心中也早有此意,二来,这场战争当初虽然打赢了,但国舅佟国刚却因此战死,加上福全不肯追击噶尔丹的残兵而贻误战机,大军回来以后,并未受到康熙的嘉奖,反而将他们统统降了级。胤礽自然不会愿意倘这趟浑水,只看着那群傻子去争这功劳。

且还不说,若无那场病,他这位皇阿玛恐怕是要亲自去的。

康熙的面上似乎看不出什么来,只淡淡地回答道,"裕亲王性子沉稳,又是朕的兄长,论身份论资历,倒也当得此任,只不过裕亲王往昔未曾带过兵,略有些经验不足。"

反正无论是谁,康熙都会挑出毛病来,胤礽当然知道他的心思,干脆顺着他的心意道,"其实臣还有一人选,只不知皇父的意思如何。"

康熙见胤礽面露犹豫之色,心里倒是好奇,"太子但说无妨。"

"臣以为,噶尔丹的骑兵虽然来势汹汹,但实则补给不足,又兼连年征战,兵疲马累。我大清朝休养多年,又有精良火器,本就占了上风。当以雷霆手段,出其不意,将其一举消灭。"胤礽咽了口唾沫,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康熙的表情,见他并未露出不耐才继续说道,"是以,臣恳请皇父御驾亲征,以扬我大清君威,鼓舞士气,务必一举将噶尔丹歼灭。"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胤褆的反对最为激烈,听了胤礽这话,他便站出来说道,"古人云,天子之躯,坐不垂堂。皇父乃千金之躯,怎可深入险境,若有闪失,臣等又该如何?"胤褆一边说着,一边不怀好意的看了胤礽一眼。

这种时候,太子撺掇着帝王亲征,这里面的意味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

康熙自然看出了胤褆的意思,虽说他早已做了亲征的打算,可被胤褆这么一说,他亦有些害怕起来,难不成胤礽当真希望自己战死在外面,好让他继承皇位?单这样想想,康熙心中便是一阵疼,这天下,难不成当真比他这个皇阿玛还要重要?

听胤褆不怀好意的暗示,胤礽暗自苦笑,他再怎么,也不至于在十七八岁的年纪,便等不下去,要通过这种方式继承皇位了啊。这胤褆怎地越发敏感过了头,他本以为康熙该是懂得,谁料一抬头,便发现那人眼里露出的一丝迟疑的目光,立时气结。

"大清朝如今兵强马壮人才辈出又兼备火气之利,而那噶尔丹不过仗着驼城之阵,只需用对了战法,便可一击而溃。这战事还未开始,大阿哥便如此瞻前顾后,未免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实在是……"胤礽见此,淡淡说道,将话讥讽回去,让胤褆一噎,方要反驳,便被康熙打断。

"好了好了,不必争了。此事还需再行议过。朕乏了,今日先到这儿,你们回去以后,每人写一个亲征的呈条递上来。"

众人见此,皆行礼退下。

胤礽拢好袖子,慢慢吞吞走在后面,和索额图一道出了正大光明殿的大门。

"本宫上回与索相所说之事,索相可还记得?"胤礽见索额图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心下却是不耐,率先与索额图道。

索额图先是一愣,随后才想了起来,说道,"臣谨记太子的教诲,已将毓庆宫一切用度及太子车架器物按长皇子的制度进行了少许削减,绝不会再有之前的那般情况。"

想到之前他偷偷将胤礽的一应用度尽数按照康熙的用度来供,让胤礽打发雷霆,差点当场和他翻脸,索额图心里忍不住有些失望。胤礽平素里性子也算个张扬的,常有些我行我素的事,只是对这"合身份"之事,莫名的执着,只稍有逾距,便会厉声制止。

只是……这些,可都是康熙私下里暗示让他这样做的,如今全被胤礽撤了下来,回头可别让皇上以为,他这个做叔公的,还刻薄自己的外孙啊。

"如此便好。"胤礽轻叹了口气,"叔公可能以为本宫过于拘谨,只你需记得,如今你与本宫皆是站在高处,下面到处都是等着咱们摔跤的人。自明珠党落败,这朝中几乎无人可与你抗衡,若不小心行事,日后皇阿玛当真下了狠心,恐怕便是本宫也保不了你。"

看着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这般严肃认真的模样,索额图心中一凛,低声应了。

如今胤礽已然退去了往日还略微带着点的孩子气,彻底长成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人,此时略带严肃的神色,举手投足间竟全是帝王的气象。

这般的气魄,自己又何必怕胤褆那小子抢了胤礽的位置呢?

索额图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着,便听到身后有人疾步走来,正是李德全。

"给索大人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李德全满面笑容地行了礼,随后才说道,"太子殿下,皇上召您先别急的着走,往南书房去一趟。"

胤礽挑了挑眉,大约知道那人要说什么,于是轻轻点了点头,和索额图道别,往回走去。

南书房里,康熙见胤礽来了,便将一个折子递给他。胤礽仔细看过,说道,"张英说的倒是有理,其实儿臣也以为,此次皇阿玛不可以身犯险。"

康熙微微一愣,狐疑道,"那你方才又为何要提出亲征之事?"

"那是因为,儿臣知道,皇阿玛已经决定的事,儿臣是拦不住的。既然如此,倒不如做这个出头的,也好便宜皇阿玛行事。"胤礽笑道,心下却是想,若不让他亲征,自己又去哪里再寻个这般好的救驾机会?

"你倒是会讨巧。"康熙听罢,也是微微一笑,随后却终于忍不住问道,"难道你认为,此次大清朝赢不了吗?"

胤礽摇摇头,说道,"儿臣以为,此役必胜,只极有可能损伤过大,皇阿玛实在没必要犯险。自古以来,帝王亲征不过两种情况。其一,是国将不国,万不得已,只好亲征。其二则是此战必胜,帝王为显示其功勋,所以亲征。而皇阿玛两样均不沾,实在没必要去这一趟。"还有一点,胤礽没说。私心里,胤礽也是不希望康熙再受这疟疾之苦的,何况自他重生以后,这原本发生的事虽说大体都没变化的发生了,可谁也不敢说,这其中没有出点差错的时候。

万一康熙出了什么意外,又或者别的什么事,到时候后悔莫及,恐怕就来不及了。重活一次,胤礽虽然对那皇位仍是志在必得,却是真真切切的不愿康熙出任何差错。

看着胤礽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康熙原本被胤褆的话搅得有些烦躁的心再次平静了下来,只觉得阵阵暖流流淌,让他的表情也柔和了几分,"保成可是在关心朕的安危?"

41、传病讯君臣离心

41、传病讯君臣离心

"这是自然。"胤礽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

在亲征的路上,遇到疟疾,九死一生。这些胤礽早已预见,是以,对康熙也多了几分不放心。当初若不是远在广东的那个传教士按时赶到,恐怕他当时当真便要直接继位了也说不定。若是上辈子,他大概会有几分窃喜,如今却觉得康熙的安危更重要些。

这样想着,胤礽微微有些恍惚,从什么时候起,皇位于他似乎并不是那般执着的东西了?

康熙见他这般神情,心下安慰又有些酸涩,说道,"你且放心,朕定然会安然归来的。"

听康熙这样说,胤礽也展颜一笑,"那儿臣便在京城待您凯旋归来。"

如此,胤礽又和康熙商量了一些出兵的细节,随后又出了乾清宫,正巧愚见胤禩站在乾清宫外徘徊不定,似乎在在等人,见胤礽来了,急匆匆迎了上去。

胤礽看出,他有话与自己说,于是便带着他拐上一条僻静的小路,只叫贴身伺候的奴才在后面远远的跟着。

"怎么了?这么急着找我?"胤礽见胤禩明明暗自着急,却又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心下也是好奇,不知什么样的事能让他露出这副神色。

"弟弟这儿有两件事,还望太子殿下帮忙。"胤禩看着胤礽,深深行了一礼,显然是当真遇到什么事,要求着胤礽了。

"哦?说来听听?"胤礽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看他。

"其一是臣弟的额娘近日有些小恙,还请殿下派个像样点的太医过来,给她诊治诊治。"

如今连带着早夭的,康熙光是序齿排下来的儿子就有十四个。除了皇长子胤褆年长,已在宫外开府外,其余人等,均是住在宫里。这么多人,加上妃嫔,谁没个头疼脑热的,太医一一看过来,也是累了。而胤禩的母亲身份又低,想来是叫不动那些个手段高超的太医的。胤禩心里焦急,这才来找胤礽出面帮忙。

"这眼看就要入夏的天气,你额娘怎会病了?且这种事,你去找胤禛便是,又何必来找本宫。"胤礽莫名其妙地看他。

胤禩听了,眼前一暗,道,"我只是不想欠他的。"

也不知这人钻了什么牛角尖,胤礽倒懒得去管,横竖如今胤禩不与争这皇位,至于其他旁枝末节,反正如今胤禛恨不得天天贴到胤禩身上,想来两个"孩子"也闹不出什么事来。

"这事简单,我记下了,待会儿便派人去一趟。"

"还有一件事是……你能否不要让佟国刚大人出征?"胤禩犹豫了片刻,才咬牙说道。

胤礽先是一愣,随后才想起来,这一回佟国刚是战死在沙场的。上一世,佟国维因为争储时力挺胤禩,虽然碍于佟家在朝中的地位康熙并未罚的太狠,却也因此多次受到训斥,还免了官,最后郁郁而死。想来胤禩这念旧情的,竟是想将佟国刚捞回来,算是还佟国维的人情。

"你欠得是上辈子那个佟国维的人情,现下在这儿补偿了又有什么用?况且,佟国刚若活着,必对日后之事影响深远,到时候你我都不可预见,若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你便不怕其他人因此连累,本不该死,却命丧黄泉?这种事,是时也,命也。八弟你过于强求了。"胤礽低声说道,多少也想到些自己和康熙的如今的关系。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分辨出那一夜后,康熙待他与平时略有不同,却也未当回事,男人嘛,总归是有征服欲的,也或者康熙也不过是一阵的情迷罢了。

总之,那人不动,自己也不动。谁知道,他日后清醒过来,不会觉得是自己的太子在勾引他,到时候惹祸上身,那才是大大的不合算呢。

胤禩听了这话,一时百感交集,也知万事不可强求,向胤礽道了别,便转身离开了。胤礽看着他拐了个弯儿,树后立时闪出一个比胤禩高了不少的少年,见他过来,伸手要去拉他,却被胤禩避开。

胤礽认出那是胤禛,心道,这两人什么时候成了冤家了?

御驾亲征的事在第二日被敲定了下来,而负责督促粮草的,却是已被罢相,一直赋闲在家的纳兰明珠。

康熙素来喜欢借着这样的机会用人,明珠被罢黜多年,一直郁郁不得志,只这两年,原本连削带打,灭的差不多的明珠党却偏偏在康熙有意无意的扶持下,又有了一点点起色。特别是近半年,重新启用明珠的呼声也是越来越高。

是以,人人都把这次出征当做明珠的试金石,便是明珠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只不过,胤礽却心里清楚,康熙用这一招,也不过是为了保障大军开拔以后,后续补给稳定,一个一门心思想要重回朝堂的大臣,又有胤褆随军,这一趟至少后方的补给定然稳如泰山。只不过待战事一结束,康熙卸磨杀驴,明珠恐怕就要彻底赋闲下去了。

一切准备就绪,一个月后,大军终于开拔。军队的最前面,康熙穿着一身明黄色盔甲,胸前配明光铠,骑在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倒是有那么几分名将的风范。胤礽站在紫禁城前,领着文武百官在京郊的官道上给康熙送行。

父子俩对饮一杯水酒,胤礽朗声道,"臣在此,待皇父凯旋而归。"明明知道结果,却偏偏说这种违心的话,胤礽多少有些不适应,心下也闪过一丝犹豫,竟是刹那间后悔自己竟撺掇康熙亲征了。

康熙笑了起来,却是凑到胤礽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朕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

潮热的呼吸吹在胤礽的耳边,让他刹那间红了脸。

大军开拔,胤礽目送康熙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随后才回宫。皇帝亲征,太子监国,他有一大堆的事在等着。

自然,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胤礽还是提前派人去广州,问那些传教士要了治疗疟疾的金鸡纳霜。

大军开拔一个月后,前线传来了康熙病重的消息。军队的进程却未因此而停下。康熙当机立断,下了命令,由恭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胤褆为副将,继续前进,进攻喀尔喀。而康熙则就地休养,养好了病再做打算。

而京城里一时之间,竟是有几分乱了。宫里面人心惶惶,索额图更是一遍遍地往毓庆宫里递条子,胤礽看着心烦,在朝堂上拐弯抹角的把那些心思活络的官员训斥了一番,又私下里再问了一遍他派人去取得药到了哪里。

"殿下,老臣在军中安排的人传了消息回来,说皇上如今高烧不退,身上忽冷忽热,有时甚至会陷入昏迷。太医们俱是束手无策,你要早做准备啊。"私下里,索额图压低了声音说道。

胤礽皱了皱眉,淡然道,"叔公不必惊慌,皇父此次必然会化险为夷。你那边的人,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这一回失了圣心,恐怕再难挽回。"

"殿下缘何这般笃定。老臣自然忠于皇上,可是此事您一定要把握时机。如今大阿哥可是随军出征,此次兴兵,八旗精锐尽出,他手握兵权,若到时候……"索额图急切地说道,"若到了那时候,京城危矣。噶尔丹前些日子,早已派人潜入京城,如今那几个人都在老臣私底下开设的酒楼里住下,太子殿下可要……见……"

"索大人慎言!"胤礽厉声道,却是真的动了怒气,"便是情势再怎么危机,本宫也不会勾结外敌,为祸大清。"

胤礽心中气恼,这索额图怎地比他上辈子还要急功近利了几分,如此沉不住气,日后还不知会扯出什么祸事来。他却不知,索额图如今这般急切,却正是因为他自己太"沉得住气"了,行事过于低调,虽然参与政事的讨论,却从不借此发展自己的势力。

于索额图看来,只觉得胤礽如今委实太软弱了些。

胤礽说罢,脸色不太好,已然不耐烦,只找了理由,将索额图打发走,随后回了毓庆宫。

近几日,他忙于公务,若是晚了便直接宿在乾清宫,在毓庆宫的时候倒是少了。

康熙病重的事如今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毓庆宫上上下下这心态更是微妙起来。胤礽一回去,便见塔娜端坐在正殿,显然是有事找他。

见女子欲言又止的模样,胤礽挥退了身边的宫女太监,淡淡开口,"有什么事,说吧。"

塔娜低眉敛目,一脸乖顺模样,沉吟了半天才吱声道,"启禀太子殿下,前几日臣妾的阿玛传了家书过来,上有一事,臣妾不知该如何版才好。"

"哦?卓索图说了什么?你倒是说说看。"胤礽挑了挑眉,待塔娜递了信过来,他接了仔细看过,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你阿玛倒是心很大啊,这噶尔丹到底给了他多少好处,让他花这么大的力气来离间本宫和皇父的关系?"

42、急行路探病塞北

42、急行路探病塞北

卓索图素来心思活络,上一世便在噶尔丹和康熙之间游离不定,是个真正的墙头草,这一世却不知是胤礽不经意间做了什么,影响了他的判断,竟将塔娜嫁过来,又频频和噶尔丹密谋,算盘倒是打得响亮。

那封信上的意思无非是说太子如今已然成年,康熙又正值壮年,太子日后恐怕不会太好过。倒不如趁着此次亲征之机,将康熙的补给截断,与噶尔丹里应外合,提前夺了这天下。

上辈子噶尔丹的这份意图是康熙三十五年,康熙再次亲征时,胤礽才收到的。彼时他和康熙的关系已经很僵,是以他当机立断答应了对方的请求,和索额图联手,截断康熙的退路,差点让他的皇阿玛命丧漠北。若不是后来,噶尔丹突然暴毙,他或许便能成事,也正因此举,让胤礽在康熙那儿彻底失了帝心。

而如今这封信竟是早一步送到了胤礽的手中,他心里猜想,难不成是因为卓索图以为自己如今已经有了君临天下的资本?

塔娜见胤礽一脸阴沉,秀气的脸上露出一丝惶恐,急切地说道:"还请太子殿下恕罪,臣妾的阿玛绝没有不臣之心,只是如今皇上病危,外面又有大阿哥带兵,眼下的局势……他也是在为您考虑啊。"

这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却不知是卓索图想做国丈的心急些,还是塔娜想当皇后的心更迫切些?

"本宫也知道,你都是在为本宫考虑,只不过事关重大,万不可轻举妄动,还要本宫和诸位大人仔细合计一番。你先回去,此事还应从长计议。"胤礽一边说着,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伸手轻轻描绘塔娜秀气的眉眼,动作又轻柔又旖旎,眉眼间尽是风流倜傥,让塔娜微微红了脸。

看着那女子因为自己的话而亮起来的眼睛,胤礽柔声道,"本宫知道,你都是为了本宫好。好啦,别再多想了,后面的事交给男人们去办。至于你,就好好地呆在宫里,别让人看出马脚来,待到日后,本宫若是成事,绝不会亏待了你和你的阿玛。"

塔娜听胤礽的口气放缓,乖顺的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下一刻,胤礽的脸上敛去了那和煦的温柔,杀机尽显。

他忍不住玩味地想,这噶尔丹到底在朝堂内外安插了多少人,除了塔娜这样的明线,索额图身边,又或者其他大臣和阿哥那里呢?他如今倒好奇的很呐。

胤礽虽然并不注重在朝中发展明面上的"太子党",但私底下完全属于自己的人却也还是有的,再加上康熙临走时给他留下的人手,一整天布置下来,他很快便通过塔娜,监控了朝中和后宫中几个有嫌疑的人。

安排好了一切,第二日,胤礽便收到了康熙传召他和胤祉的诏书,于是两个人日夜兼程,赶往康熙的塞北行宫。

塞北天寒,即便是夏夜,亦是带着丝凉气。胤礽和胤祉骑在马上,被寒风吹的脸一阵阵生疼,他们一路狂奔,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在草原上疾驰。

"二哥,咱们也该停下来歇歇了,这样赶路,就算是人受得了,这马却也已经累了。"后面的侍卫自然不敢和胤礽说停下来,只胤祉倒是无所谓,大咧咧地说了出来。眼见着身下坐骑的速度越来越慢,胤礽亦是累得有些眼前发花,他想了想,轻轻嘞了嘞马缰,传令原地休息。

随行的侍卫搭起了营帐,生起篝火,让两位皇子先行休息。胤祉抛了一袋水给胤礽,"二哥,喝点水吧,看你的嘴都干的裂口子了。"

胤礽微微一愣,伸出舌头来一舔,尝到阵阵的腥咸,这才发现自己的嘴唇,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干裂的出血了。举起盛水的羊皮袋子,一口气喝了三大口,清凉的水抚平了已经燥热的有些微隐隐作痛的喉咙,身上的酸软也渐渐泛了出来。胤礽微微有些怔忪,原本以为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自己本该胜券在握才是,可是真正到了赶路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心里有多么牵肠挂肚,只害怕出了岔子,康熙当真有个什么闪失。甚至于,这一路走来,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实在不该鼓动康熙亲征。

这样的心态胤礽从来没有过,一直以来,他隐忍蛰伏,看着自己前世经历过的历史按部就班的一一在面前重现。除了一些利于自己的事情他顺手掺和一下,从来都是冷眼旁观。这一回他明明是早已计划好,趁着康熙生病的机会,摆出一副孝子的模样,再揪出噶尔丹的内奸,让康熙对他更加深信不疑和器重。可是怎地到了关键时刻,却恨不得没有这回事呢?

"好了二哥,你就别再担心了,现下你再担心也没用,待明日咱们到了行宫,便知道皇阿玛的病到底如何了。"胤祉拍拍胤礽的肩膀,劝慰道。

胤礽摇摇头,低声苦笑,"我也不知这是怎么了。"

这样怅然若失,这样莫名其妙的……担心……

第二日傍晚,风尘仆仆的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康熙塞北的行宫,胤礽换了身衣服,又将脸上的尘土洗净,这才带着胤祉到了康熙休养的房间。

七月的天气,行宫里略微有些闷热,甫一进去,胤礽便被浓郁的药味呛得差点窒息。

他们这一回这样日夜兼程的赶路,比平时的速度来早了一日,是以此时的康熙正睡得昏昏沉沉。胤礽便先将随驾的太医带出来,仔细询问了康熙如今的情况。

果然如上一世那般,冷热交替,一会儿冻得发抖,一会儿大汗淋漓,委实是遭罪的病症。

胤礽派人去找的传教士仍在回来的路上,这一时之间,太医们都是束手无策,言语里也有了几分要胤礽"早作准备"的意思。胤礽冷着脸听完了,方要训斥,便听到屋内有人传了康熙的口谕,说是醒了,要见太子和三阿哥。

胤礽听了,急忙带着胤祉走了进去。

几日不见,康熙已经被病痛折磨地脱了形,脸颊迅速的消瘦了下去,眼底有深深的阴影,脸色潮红,显然是发热的症状。

"皇阿玛……"见素来英武的人被折磨成这样,胤礽和胤祉都立时红了眼睛。

"你们两个怎地来得这么快?朕还以为你们要明日才能到呢。"康熙倒是一副洒脱的无所谓的模样,叫人拿了靠背来,让他拥着被坐在床上。

"太子和儿臣从京城出发,日夜兼程,是以比平日里早到了一日。"胤祉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的桌子上斟了杯茶递给康熙。

康熙有些意外的接过茶杯,押了一口,眼里露出一抹满意的笑意,"朕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症,你们倒也不必这么赶。"

胤礽听了,微微一笑道,"做儿子的关系阿玛的病情,自是人之常情。"

随后康熙又拉着胤礽和胤祉询问了一下朝中的情况,两个人自不敢说朝中如今疯传康熙快要不行了,只说大臣们虽担忧康熙的病情,但一切照常,并未乱上分毫。康熙听了,笑了笑,似乎不以为意。

如此说了些闲话,康熙便将胤祉打发出去,只说有些事要单独找胤礽商议。

"京城里现在恐怕已经谣言四起了吧。"只剩下胤礽一人,康熙便不再顾忌,冷笑着说道,"定然有人猜测朕已经病入膏肓,也说不定以为朕已经死了,只说胤褆和福全他们还在瞒着,秘不发丧吧。"

"皇阿玛。"胤礽听康熙这样说,语气也无奈了起来,"都是些愚民之言,朝中大臣尚不止于此。"

"他们心里恐怕也在猜,只不过是不敢说出来罢了。别以为朕远在塞北,便不知京城里的事。"康熙淡淡地说,"卓索图的事,你自己斟酌处理了便是,只是千万还是要顾及那些蒙古王公们的颜面,莫不可逼得太紧。至于朝中的其他人,你替朕好好敲打敲打,若是朕一离开京城他们便反了天,这还了得。"

"是是是,儿臣知道了。您现在病得厉害,这些琐事就交给儿臣操心好了,您先安心休养,待病好了再说。"胤礽见康熙原本潮红的脸渐渐退下去,又变得煞白,心里有些害怕,走过去扯了扯康熙的被角。

康熙见胤礽言语间对自己全是关心之意,心下一暖,难得顺从的将靠枕取出,乖乖回到床上躺着,低声道,"这才几日不见,怎地觉得你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太好,朕这病还拖得过这一阵。这日夜兼程的骑马实在太过伤身了,日后不可再为。"

这样的时刻,他竟还有心思关心自己的身体,胤礽只觉又好气又好笑,还嘴道,"儿臣现□体好着呢,不过是赶路而已,有什么要紧,您还是先顾上自己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给康熙整理床铺,将盖在康熙身上的锦被掖好,不留一丝缝隙。

康熙自己的身体,他又如何不知晓,只道是这一回恐怕是在劫难逃,是以才会这么着急的将胤礽唤到身前,一来是嘱咐后事,二来,也是为了好好再看看他。康熙有时候也会想,这难不成便是肖想亲子的天罚?若当真如此,他倒是心甘情愿的受这罚了。

如今想着,康熙突然觉得身上阵阵发冷,迅速蔓延到全身的酷寒让他浑身发颤起来。

胤礽收拾好了床铺,一抬头便见康熙脸色铁青,牙关紧紧咬着,神色间露出痛苦之色,吓了一跳,大声问道,"皇阿玛,您怎么了。"

"无……无妨……只是……有些冷……罢了。"康熙艰难地说着,可这面色哪里是"有点冷"那么简单。胤礽惊得方要出去找太医,便被康熙伸手拉住胳膊,下一刻,他整个人被康熙抱进怀里。

"冷……"

感到身旁那人浑身剧烈的颤抖,连牙关都在打颤,胤礽心里一阵阵的抽搐,只好反手抱着他的背,使劲贴在自己身上,将自己身上的温度传过去。

43、寻药难横生事端

43、寻药难横生事端

康熙这一遭发病来势汹汹,胤礽看着心里着急,却又是手足无措,只是使劲将康熙抱紧,一遍遍地唤着:"皇阿玛。"心里难受极了。

过了一会儿,康熙的手都开始痉挛起来,一只手死死抓住胤礽的袖口,直到传来布帛碎裂之声。胤礽吓了一跳,急忙将太医喊进来,只是,康熙整个人此时都在胤礽怀里,太医即使进来,也无法让他们正常的诊治。

这下可真把胤礽急坏了,冷汗一直往外渗。"皇阿玛,皇阿玛,您松手,快松手啊。太医已经来了。"胤礽凑在康熙耳边重复着,却只能让病中迷迷糊糊的人反倒是越发抓紧了他的胳膊,直把他攥得手腕生疼。

那几个太医院的太医见此,连忙道,"皇上这病症也已经有五六天了,还请太子殿下莫要心急,奴才们常备了缓解症状的药,若不然先给皇上喝一些,再看看情况。"

胤礽皱了皱眉,看到康熙一脸痛苦的模样,点头道,"也可。"

如此过了一会儿,有人端了药上来,只是康熙仍然缩在胤礽的怀里,根本没法喂药。胤礽无可奈何,换了个姿势坐着床上,让康熙靠在他怀里,自己则腾出一只手接住药碗。

"行了,这药我来喂便是,你们都下去吧。"

房间里的人退了个干净,胤礽低头看康熙的脸,灰白的脸色几乎不像个活人,他整个人似乎都已经陷入昏迷之中,眼珠子却仍在眼皮底下不安分的乱晃,是在做什么噩梦吗?胤礽忍不住想。

这个男人,今年已经年近四十了,不再是年轻时那副英武非凡的模样,他开始变得苍老和疲惫。

眼角下细密的皱纹即使不用仔细去看,也看得清楚,许是年轻时苦读和后来的勤政导致的操劳,若仔细寻找,胤礽甚至能从这人的一把头发里检出几根白发来。

"皇阿玛,该喝药了。"胤礽压低了声音,凑在康熙耳边轻声说,"您得起来喝药,睁开眼吧,儿臣知道,您一定能听得见。"他感到康熙攥住他手腕的力道轻了很多,心下欣喜,慢慢将瓷碗递到康熙的嘴边,可是那人依旧咬着牙关,不肯松口。

胤礽轻叹了口气,小声说,"请皇阿玛恕儿臣逾矩了。"说着,他举起药碗含了一口,随后低下头,用舌头撬开了康熙的牙关。

这人方才明明攥得那么紧,怎地现在倒是安分起来,乖乖张了嘴,胤礽在心里腹诽着,将药汁送到康熙口中。那人顺利的咽了下去。胤礽抬起头来,看他的脸色好像已经比方才好了很多身体也有些回温,终于松了口气。

撬开牙关,把药汁用舌头推进康熙的嘴里,待他咽下去再起来喂第二口。这样的动作,胤礽倒是做得还算熟练,这就如同上辈子,和那些毓庆宫里长相俊秀的奴才们胡闹,相互之间用嘴送酒享乐一般。

只不过此时的情境,胤礽实在感受不到一丝旖旎的氛围,胤礽喂了大半碗,满嘴都是这药汁的清苦味道,和着点甘草的香气,却是泾渭分明,更让他觉得难喝起来。

如此喂了大半碗,胤礽停下来,稍作休息,仔细观察,发现康熙的脸色好上了很多,紧紧攥着自己的手也松了下来,一时间终于放下心来。眼看这模样,再拖了五六天应是不成问题,到时候,金鸡纳霜被送过来,大概便可无事了。

歇了一会儿,胤礽叹了口气,认命得再次含了一口药汁,低头喂进康熙的嘴里,只是他方一贴上,便感到康熙身上一震,松开的牙关更是受了刺激似的狠狠咬了下去。

胤礽被咬了舌头,痛得闷哼了一声,还是先将药汁推了进去,再松了口,果然看到康熙的眼睛已经睁开,正带着些许莫名其妙的神色看着自己。

"皇阿玛,您刚才混过去了,没法吃药,儿臣这是在给您喂药。"胤礽一边说着,一边拿了靠枕过来,让他坐起来,一边眼泪汪汪得说着。

康熙感到嘴里的药味儿,脸色有些讪讪得尴尬,"朕方才还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呢。"

胤礽无奈地叹了口气,略带着些许揶揄地自嘲,"这天下,敢这样给皇阿玛送药的,说不得也就是儿臣了。换了别人恐怕是没这个胆子。"

康熙玩味地看了胤礽一眼,虽说此时身上仍是阵阵的发冷,心里却暖了起来,连带着身上也觉得好受了些。

"这种时候,少耍嘴皮子,让朕看看你的舌头,可伤着了?要不要让太医开些药抹上去?"

胤礽微微一怔,随后脸色微红,"儿臣都多大了,哪用得着,不过是点小伤。"给皇上喂药结果伤了舌头,这样的事胤礽更是说不出口的。

康熙本就是开个玩笑,见胤礽含羞了,心情更是好了许多,自顾自的将剩下的半碗药喝完,又躺了回去。

胤礽也不说话,搬了把椅子靠在床边,显然是准备继续守着他。

这一回,倒是康熙有些心疼了,见胤礽此刻脸色泛白,眼底一片青色,忍不住开口道,"朕现下已经没事了,你也累了,还是先去休息一会儿,待有事了朕再去叫你。"

之前日夜兼程的赶过来,方才又忙活了那么久,胤礽只觉得浑身又疼又累,怕再熬一阵也要出什么问题,便顺从的点了点头,准备去休息一阵。他方行过礼,准备告退,康熙又叫住了他,低声道,"出去以后,找太医开点药,小心朕把这病过给你。"

胤礽听了这话,抬头看康熙的脸,竟是带着些许说不出道不明的复杂滋味,不禁心头一动,低声应着,退了出去。

这一遭胤礽累的狠了,回到奴才们早已布置好的偏殿,一睡便是大半日,再醒来时,正是半夜,胤礽觉得腹中饥饿,便唤人来给他送些吃的。

"主子,索大人派了人过来,正在外面候着呢。"何柱儿见胤礽醒了,走过来低声对他说。

胤礽皱了皱眉,"本宫马上去见他。"

"你说什么?那两个传教士死在路上了?"胤礽"蹭"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暴怒的模样和瞬间散发出来的杀气,让那传话的人吓得双腿发软。"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胤礽狠狠地吼着,如同一只被挑衅的狮子,暴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索……索大人说,是他派去的人时时不见回来,索大人便另派了一拨人去寻,发现他们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山贼,几个人都死了,带着的行李也被洗劫一空。索大人只好赶快派奴才来禀告太子爷。"

胤礽知道自己现在全身上下都在抖,可是却抑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他觉得心里面空落落的,根本不知该说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只喃喃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上辈子那两个传教士分明安全抵达京城,又被叫到行宫来,怎的这辈子会不一样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胤礽觉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只呆呆地站在那儿,满心都是莫名其妙和说不出的恐惧。

终究是他亲手把自己的皇阿玛推向了死亡吗?为了在皇阿玛那里巩固自己的地位却因此害死了那人?

不行,决不能这样。

胤礽闭了闭眼,冷冷的开口,"当时被派去接应的人里,可有你?"

那人回答道,"确有奴才。"

"你给我好好说说,那日你看到的情况,当真是山贼所为?"

"这……奴才倒是未曾见着,只是那一带山贼盛行,他们带着的东西又都被抢走,是以奴才判断是附近的山贼所为。"

"那两个传教士和随行侍卫的尸体如今可在京城?"

"都已回到京城,被索大人扣下了,他说,这尸体如何处理,由太子殿下看着办,不过京城里有些传教士已经在吵着闹着要领走尸体了。"

"很好,回去告诉索大人,给本宫再仔细查一遍这些人的伤口,务必详实。至于那些传教士,不必管他们,别说如今还没下葬,就是下了葬,也要给本宫开棺验尸!"胤礽说完,又嘱咐了一些细节,将那人打发了出去。

一开始的怒火渐渐被压制了下去,胤礽深吸了口气,叫何柱儿将他随行的一个侍卫带进来。那人也算是毓庆宫的老人了,几乎是和哈图一起被调进毓庆宫,只不过因了一些原因,胤礽几乎从来不肯用此人办事。

"本宫从一开始便知道,你是皇阿玛派来的人。现下,本宫有一件要事要交给你去办,此事关系到皇阿玛的病情和你的身家性命。你自己掂量掂量,想想该怎么办吧。"胤礽冷冷地说道。

"奴才自当全力以赴。"

"皇阿玛亲征之前,本宫曾派人往广州,接两个传教士进京。现如今,这两人都已经死在路上,本宫已经派人调查他们的死因。而你要做的是,无论他们是怎么死的,你都要将他们临死前随身带着的东西里,有一种叫金鸡纳霜的药找出来,为此你可以调动一切力量,不惜一切代价,明白了吗?这是本宫的信物,必要时,你可以拿着这个去找索额图帮忙,但切记不可告诉他你的目的。"

"奴才明白。"那人跟在胤礽身边,又是康熙的亲信,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就算不能全部清除,也是了解了几分,如今他看向胤礽的眼神也因此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好了你去吧。"胤礽恨不得叫这人马上飞回京城去,是以也不多废话,将他赶了出去。随后又找了自己身边的亲信,叫他秘密回京,联络京城中其他的传教士,看看他们那里,还有没有金鸡纳霜。

交代完了这一切,胤礽还未来得及松口气,李德全便传了消息过来,康熙再次宣他觐见。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服了你们了。看那些霸王票炸的我头都麻了。又高兴又心情复杂,这样吧,以后每多一篇长评加更一章,每多十个地雷或者等价的其他品种霸王票加更一章。话说应该木有人扔浅水炸弹和深水鱼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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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就是更新问题,有时候我卡文或者因为别的事不更新,来不及在作者有话说里提前请假的话,会写在文案里,大家看时间挺晚的还没更的话,可以去看看文案,这样就不会白等了。

44、传遗诏胤礽动怒

44、传遗诏胤礽动怒

听到康熙传唤,胤礽立刻前往康熙临时的寝宫,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天气好一些的缘故,胤礽觉得康熙此时的脸色比昨日好了很多。

"皇阿玛今日可好些了?"行了礼,胤礽自然而然的走到康熙床边,试了试他额头上的温度,轻声说道。

"还是老样子,无妨,总归还能撑个五六天。"康熙笑了笑,倒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随后从枕下取出一份封了蜡的信封递给胤礽,"这里面的东西,待这一回朕若是真的撑不过去,你才可以拿出来看,朕的安排全在里面,到时候朝中若有人不服,你那些哥哥弟弟们与你为难,你可按照这信中的办法,定然能护你周全。"

胤礽吓了一跳,本能地将那信封塞回给康熙,脸上瞬间变得惨白起了,想到那救命的药还不知在何处,想到这疟疾来势汹汹,胤礽浑身发颤,只觉得整颗心都快要被懊悔吞噬了。

"皇阿玛这是做什么?哪有这样咒自己的?"胤礽紧抿着嘴,显然是真的生气了,他忍不住冷声道,"说不得,待皇阿玛去了,儿臣也不想活了,到时候,一瓶毒酒喝下去,陪你一起去见列祖列宗!管他什么江山社稷,我那些个兄弟有哪个是省油的灯?随便叫胤褆、胤祉、胤禛他们那些选个继位,也不见得比我差!"胤礽那一阵气得狠了,亦是口不择言的厉害,只恼了康熙这般不爱惜自己,哪有正值壮年的皇帝这样淡定的交代后事的?这人就算当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好歹也要顾及他的感受。

"你……"康熙被胤礽气得胸口一窒,几乎是急怒攻心,若不是如今病的厉害,浑身酸软,恐怕已经一个耳光招呼过去了。"你这是要气死朕吗?你……你……你这孽子!这大清的江山也是你说不要就不要了的?"

胤礽梗着脖子跪在地上,眼睛已经红了一圈,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却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两个人正僵着,外面传来李德全的声音,说是大阿哥胤褆从前线回来探望康熙的病情。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势因此而消了一些,康熙深吸了口气,挥了挥手,说道,"滚滚滚,朕没有你这样不孝的儿子。"

胤礽也正在气头上,连句解释都不肯说,只僵硬地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他方一出门,便见胤褆一身戎装未卸,风尘仆仆地脸上竟是一脸的喜色,难得的见着胤礽眼圈微红,也没笑话他。

"这是有什么好事?"胤礽试探着问道。

"噶尔丹大败,我估摸着就算这一回收拾不了他,也会让他元气大伤。"胤褆喜滋滋地答道,随后才又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讽刺道,"太子殿下果然孝心可嘉,看这哭的,眼睛都肿了。"

这样一说,胤礽又想起了方才的事,脸色一沉,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胤褆倒是吃了一惊,心想,看着模样,倒不像是哭成那样的,难不成……是气的?随后他进了屋,看着康熙僵着脸,靠在床前的模样,更是下了结论。啧啧,还真是被气得啊,也不知他那个时不时发抽的弟弟,这又是怎么了?竟把他皇阿玛气成这幅样子,真是不识时务……

出了康熙的寝宫,被外面的冷风一吹,胤礽才冷静了几分,想方才自己竟然和康熙直接顶撞起来,还给他甩脸色看,忍不住冷汗直流。

自己这是怎么了?

那人做的,明明是无可厚非的事,自己又是哪里来的火气?竟还说出那样的话来,胤礽一边想着,一边站在外面发怔,像是着了魔似的,许久都没动弹一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情绪起伏的缘故,那日夜里,康熙的身体突然恶化了起来,无论是食物还是药汁都是喝了就吐,怎么也灌不进去。偏偏康熙还在生胤礽的气,根本不让他进去,只叫胤褆在里面侍候着。

"太子爷,您也给奴才们行个方便,这万岁爷的口谕,是点名了不让您进去,奴才们若是真把您放进去了,这倒霉的可就是奴才们了。"李德全苦着脸看着胤礽,亦是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

这生病了的人最是不可理喻,前脚还心心念念的为了自己顺利继位绞尽脑汁,这会儿竟就不肯见了,如此这般,还不得让那些见风使舵的大臣们统统都改去支持胤褆了。胤礽微微苦笑,走到院子里,一扬衣摆,跪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本宫便在此跪倒他要见本宫为止。"

塞外天寒,入了夜,冷风嗖嗖地挂着,哪里还有点秋天的味道,简直是直逼了严冬,何柱儿拿了貂皮披风出来要给胤礽披上,却被他随手一扬,扔在地上。

这苦肉计,就要演的真情实意,这么冷的夜,如果又添了衣服就不像那么回事了。

冷风中,胤礽只穿着单衣,瑟瑟发着抖,过了一会儿,胤褆从屋里走出来,难得的卸去了平素的伪装,露出一点心疼的表情来,"行啦,这苦肉计演的差不多就好了。皇阿玛睡了,又不知道你还跪在这儿,待他快醒了,你再过来。我就说你跪了一夜,保证不告诉他成不?"

胤礽冻得脸色发青,却偏偏逞强地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皇阿玛和你可又说了什么?"

"说你好心当做驴肝肺,良心都被狗吃了。"胤褆调侃着,心下却是酸了起来,康熙病得迷迷糊糊,一直说着胡话,他本就不笨,合着方才胤礽诡异的态度很快摸清了个大概。心下想着,你们两个倒真是父慈子孝,把其他的儿子兄弟们都算是个什么了?

不过这样的话,他自然不会说出来,只能统统往肚子里咽。

这种时候,那人竟还骂他没良心?真不知没心没肺的到底是谁!胤礽在心里恶狠狠地想,也不说话,只继续跪在那里。胤褆无法,只好转头进了屋。

此时,房间里灯光摇曳,康熙躺在床上,呼吸都是微弱的,似乎每一下都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眯着眼,挣扎着不肯晕过去,看胤褆回来了,轻声问道,"他怎么说?"

胤褆摇摇头,"太子他不肯离开。"

康熙艰难地咳嗽了一声,"那就让他跪着吧。好了,朕乏了,你下去吧。"

"儿臣遵旨。"胤褆行了礼,转身绕到寝宫后门离开了。

在这天气里冻得久了,胤礽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冻得发麻,膝盖竟也渐渐不疼了。如此又受了半个时辰,康熙终于沉不住气的召见了他。

胤礽从地上站起来,待双腿恢复了知觉,才走了进去。

康熙因为发热的缘故,脸色透着一种病态的红,只是双眼有种怔忪地无神,缺乏生气,那虚弱的模样,让胤礽心下阵阵的难受,原本还有一点赌气的情绪也因此消失了。

"皇阿玛……"胤礽走到康熙身边,小心翼翼的握住他的手。

"哼,不和朕怄气了?"康熙已经被病痛折磨的没了力气,说起话来,虽算不上气若游丝,却也当真是不比从前了。

胤礽看着他光华黯淡的眸子,心里闪过阵阵的慌乱,"是儿臣不好,儿臣以后,再不会和皇阿玛生气了。"

"这还差不多……"康熙一边说着,一边疲惫的闭上眼睛,很快便昏睡了过去。胤礽不敢出声,就这样握住他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夜,胤礽守在康熙的病榻前,李德全取了见厚披风过来给胤礽披上,胤礽就这样在康熙的床边守了一夜。

如此到了快天亮时,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又很快被康熙急促的呼吸声吵醒。

那人似乎陷在什么梦魇中,极不安稳,胤礽急忙靠过去,抓住他的手,低声唤道:"皇阿玛,皇阿玛?"

"保成……别……别……"康熙抓住胤礽的胳膊,狠狠地捏紧,似乎有什么事似的,低声喃喃,随后声音更是高亢起来。

胤礽被他失态的模样吓了一跳,只好继续摇晃,想将康熙摇醒,却听他突然扬了声调,"保成,别走!朕不是和你生气!朕……朕只是……喜欢你……"那般哀怨婉转,那般深情又无奈的调子啊,好像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不曾有人用这种口气与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胤礽愣愣地看着仍陷在梦魇中的康熙,恍惚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45、灵药至又添谜团

45、灵药至又添谜团

跌跌撞撞地从屋里出来,外面已经是破晓时分,行宫里万籁俱静,穿过层层叠叠的宫墙,外面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太阳从草原的尽头升起,让枯黄的草色沾染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色。

胤礽叫何柱儿牵了马,也不带上侍卫,便扬鞭而去,迎着朝阳,往草原深处狂奔,徒留下何柱儿吓得变了调子的大喊。

"太子爷!您……您这是要去哪啊!"

要去哪里?

他也不知道。寒风挂着脸颊微微地发疼,胤礽只管不停地挥鞭,催促□的名驹跑得更快些。天空一碧如洗,胤礽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康熙的话在耳边不断地响起。

朕只是……喜欢你……

喜欢你……

这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胤礽哪里听不懂,他又想起了那一年,那人迷乱之中压在他身上的脸,像着了魔似的蹂躏他的唇。那本就是个征兆,若不是因为,那是他的皇阿玛,胤礽又怎么会没有怀疑。

虽然之前康熙做了些让胤礽隐隐察觉的事,可是胤礽只当是那日的后遗症,不曾放在心上,如今这窗户纸被康熙无意间捅破,胤礽回忆起来,记忆里那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偏偏带上了暧昧的氛围。

胤礽觉得心里乱的厉害,无论跑出多远去都不成,直到他腹中饥饿,才突然恍惚发现自己已经离开行宫很远了。他一边想着这会儿那边恐怕要闹得炸了锅了,一边掉转了马头,往来路奔去。

宫里面果然是乱了套,胤褆听说胤礽独自跑出去,也是吓了一跳,急忙派了侍卫们分批去寻,也不敢惊动康熙。只在心里头腹诽,这两人定是又闹起了脾气,整日这样折腾,怎地跟两口子闹别扭似的,又傻又笨。

遥遥地看着胤礽单人匹马地又骑着马回来了,胤褆这才松了口气,心下也是恼了,哪里管得了规矩什么的,只摆出大哥的架势,将胤礽从马上一下子拽了下来。"你跑哪去了?这边都找翻了天了,又不敢告诉皇阿玛,你诚心要吓死这行宫里的人啊。"

胤礽此时还未回过神来,连追究胤褆无礼的心都没有了,只恍恍惚惚地低声道,"没事,就是出去散散心,让你们担心了。"

这样的口气这样的态度立时让胤褆一噎,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胤礽,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小声嘟囔着,"你不是昨天晚上着了凉,被烧坏脑子了吧。"

胤礽现下心力憔悴,一点力气也没有,懒得和胤褆计较,随手挥开了他的手,转身便往自己的房间走。

"你不去看看皇阿玛?"胤褆又问道。

听他提到那个人,胤礽浑身一僵,随后才冷着声音道,"他刚睡下没多久,想来不会那么快醒过来的。"说罢,他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房间,睡了过去。

这一觉,胤礽睡得极不稳当,一会儿梦见他小时候,康熙笑着把他抱起来的模样,一会儿梦见上辈子康熙对他怒目而视,恨之入骨的表情。一会儿又是他被那人抱在怀里,帮他自渎时,嘴角含着的三分笑容和两分调侃。胤礽睡得迷迷糊糊地,也不知自己今夕是何方,只觉得前世今生的记忆都一股脑的涌进来,梦里梦外都是那个人的影子。

英武的、慈祥的、爽朗的、阴枭的、冷酷的、毫不留情的……

却原来,两世加起来,竟已经积攒了这么多关于那个人的记忆。

如此又过了两日,这中间,康熙病情一直是时而昏迷,时而清醒,胤礽又总是趁着他睡着时去"请安",两个人倒不曾撞上。

这一日夜,胤礽睡得正熟,突然被何柱儿叫了起来。

"太子爷,太子爷,您快点醒醒,索相派了人来见您,说是您要找得药找着了。"

胤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听着何柱儿说了,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连衣裳都顾不得整理,拉着何柱儿便问,"药找着了?是金鸡纳霜?"

"那人是这么说的。"何柱儿咧嘴一笑,"还有齐侍卫也回来了,说是有要事向您禀报。"

那齐侍卫正是康熙派在胤礽那儿的亲信,此事毕竟关系到康熙的性命,胤礽权衡再三,还是先叫他说说情况才好。胤礽心下迟疑了片刻,随后说道,"先叫齐侍卫进来。"

那齐侍卫走进来,先行过了礼,随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交给胤礽,说道,"启禀太子爷,这应是您说的那个叫金鸡纳霜的药。"

胤礽对医药方面毕竟没有专攻,就算拿到了也不知真假,只随手接过去,只见里面叠了十几个小纸包,每个纸包里似乎都包着些白色的药粉。

"此物你是从何处得来?那两个传教士又到底是怎么死的?"胤礽将这药收进怀中,低声问道。

"奴才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先去看了那两个洋教士的尸体,尸体上的刀口应是钝器所为,奴才以为那或许当真是某些不法刁民所为。"

胤礽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看了那侍卫一眼,却不再纠缠这个问题,继续问道,"那你且说说,这药又是从何处而来?"

"这药倒是来的极为顺利,太子殿下已然在京城之中散发了求药的消息,有几个留在京城的传教士正巧有这种药,奴才便先行一步带着药过来,那几个传教士也已经在从京城赶到这里的路上了。"

"当真如此顺利?"胤礽皱了皱眉,看了那侍卫一眼,心里多少有些狐疑。

"当真如此,奴才又怎会骗您?"那侍卫急忙道。

"既然如此,你下去吧。"胤礽挥了挥手,让那人下去了,又叫了索额图派来的人询问,竟与那齐侍卫的说法差不多。胤礽觉得不太对劲儿,却因为着急康熙的病情,没了仔细追究的心情,只想着待回了京再说。他将索额图带来的那份金鸡纳霜扣下,当做备用,又找了太医们,叫他们快去寻个得了疟疾的人来试药。

这试药的过程恐怕还得拖个一两日,胤礽估摸着康熙应还能撑得下去,终于放下心来,好歹这康熙的病情是有了着落了。

天快亮的时候,李德全又传了消息过来,说是康熙清醒了过来,说要见他。

想起那日的事,胤礽多少仍有些发憷,不知该怎么面对康熙,却也只能强打起精神来,往康熙的寝宫去了。

这男风本兴起于明末,亦不过是士大夫们附庸风雅的东西,那些人多偏爱十三四岁,雌雄莫辩的男童,加上涂脂抹粉的,个个儿都抹得跟些小娘们儿似的。胤礽委实想不明白,像他这般从小习武,筋骨结实,又过了年纪的,是怎么被康熙放在心上的,何况他们还是父子。

这逻辑放在别人家或许还有些怪异,不过胤礽上辈子干多了惊世骇俗的事儿,以他那跋扈和乖张的性子,若不是胤禩也是带着上辈子的记忆,他说不得也会考虑去染指,这父子关系,单对他自己来说,倒是放在次要了。

他们满人本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麻烦,哪里像汉人那般,偏要在乎着什么纲常伦理,于他看来,本就是莫名其妙,可谁叫他那皇阿玛偏爱吃这一套。不过,现下,最最不守着那些规矩的,大概反而是他那位皇阿玛了吧。

想那时候,康熙被药性冲得将他压在身下,胤礽刹那间第一反应竟是幸灾乐祸,他那最最在乎这些的皇阿玛,想来会懊悔的恨不得把他自己的手脚都剁了吧。不过那时候胤礽当时只以为那不过是被药性搅得没了理智。如今变成真的了,他反倒是有几分事到临头的难以置信和不知所措。好在以那人的性子,只要他不提,那人是绝不会和自己挑明的吧。这样想着,胤礽又觉得放下几分心来,只要他自己不要慌了阵脚,那人也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胤礽向康熙行了礼。那人今日和昨日的感觉差不多,脸色灰败,神色黯淡,见胤礽过来,只轻轻招了招手,连话都未开口说一句。

"皇阿玛……"胤礽走过去,行过了礼,轻声说道,"您今日可觉得好些了?"

康熙苦涩道,"还是老样子,也不知能不能熬过这一遭。"

"皇阿玛定然不会有事。"胤礽急忙说道,略一犹豫,才低声说道,"前几个月,儿臣在宫里研究过一会儿洋人们的医理,竟与咱们这边,完全不同。儿臣觉得有趣,跟着白晋神父学了一阵,看您这病倒像是他们说的疟疾。洋人那里有种治这病的药,听说疗效甚好。皇阿玛要不要试试看?"

"洋人们的药?"康熙皱着眉,眼里露出一丝不信任的目光,"那些个洋人,平时和他们学点小玩意儿便罢了,这医药上,还是咱们老祖宗的东西更博大精深些。"

"儿臣却觉得,若当真证明这药能治此症,皇阿玛却是不妨一试。儿臣已经吩咐太医院去寻一个得了疟疾的病人,用这药先试试,若是有疗效,儿臣再试。若儿臣亦无事,您也不愿试试吗?"胤礽低声问道,难得露出一丝明显的期待的目光。

或许是被胤礽亲自试药的说法打动,康熙这才准了胤礽的提议,又趁着今日精神还算可以,帮着胤礽顺便处理了些之前积压的政务,以及京城那边送来的折子。

前线那边,福全虽是第一回领兵,却似乎打得还算不错,康熙也因此放下心来,安心养病。

父子俩一同处理政务,一直到了天已大亮,才算处理地差不多了。康熙正是病得厉害,这一阵体力立时不支,体温又升了上去,便叫胤礽先回去,要好好休息一会儿。待胤礽走后,康熙这才将齐侍卫叫了进来,叫他近日的事与他仔细说说。

齐侍卫说完了这些事后,沉默了许久,才忍不住开口道,"说来奴才跟在太子爷身边这么多年,有时候却始终看不懂太子爷的事。只这一回,奴才以为无论太子爷背着皇上做了些什么,却实实在在并无加害之意。"

康熙听他这样说,微微苦笑起来,说道,"朕倒是知道他的心思,只是……这孩子怎地偏要这样防着朕呢?"

46、试真心康熙诈死

46、试真心康熙诈死

前线战事又紧,胤褆很快便被福全召回了前线,硕大的行宫被胤礽接管。康熙的病情到了拖无可拖的地步,白晋也赶到了行宫来,和太医院的太医们仔仔细细说了这药的药性,百般解释,才终于让他们点头同意给康熙用了药。

眼看着康熙将药吃了下去,胤礽这才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点喜色,只觉得原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好了,朕乏了,你们也都下去吧。"毕竟这药要起效果还有一段时间,康熙这一阵被折腾地厉害,已经没了精力去应付他们,挥了挥手,叫众人退下,只留了李德全在外面伺候,屋里却是不留人了。

胤礽见此,虽是心里惦记着这药的效用,却也只好先告退了。

待人都走了,康熙才再次睁开眼,齐侍卫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跪在地上。

"朕吩咐的事,你可计划好了?"

"启禀皇上,奴才都已准备妥当,只是奴才觉得,这样做,太子殿下日后若是知道了,恐怕会怪罪您。且日后朝中诸臣,说不得,也会有人因此诟病太子,奴才实在觉得这实在没什么必要,何况……"

"齐宁,你说得太多了。"康熙淡淡开口打断将齐侍卫将满腹的狐疑都噎了回去,"你虽是朕的亲信,但朕要做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此事朕意已决,你只要照办便是。"

齐宁听罢,脸色一僵,只好行了礼,从后门离开了。

若只是儿子的话,康熙再怎么多疑,也不会出此下策。毕竟面对皇位,天家亲情,本就淡薄的厉害,他从未想过,他能与胤礽当真能父慈子孝的一辈子。太子这位置,是把利刃,驾驭不好,不是伤了皇帝,就是伤了胤礽自己。

可是如今,这感情里掺了别的,康熙却是忍不住反反复复的怀疑,想要确定胤礽对自己的感情,哪怕是无关情爱,却也定要知晓那些殷殷切切地目光里又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自己什么时候,也开始去寻思那些虚幻的东西了?

康熙忍不住苦笑起来。

康熙服药的第二日,病情突然急转直下,立时陷入了时断时续的昏迷之中,这情势竟比服药前还要凶险上三分,白晋也因此被关押起来,听候发落。胤礽得了这消息,吓了一跳,往康熙的寝宫去,却被挡在了门外。

"太子殿下,这万岁爷方才醒着的时候,特意嘱咐了奴才,说若是您要来的话,便叫奴才们拦下,这病凶险,万一过给您就不好了。"李德全陪笑着说道,只眼神闪烁,显然是有什么未言之语。

胤礽又气又急,脸色一片铁青,却只是强压下满心的狂躁,塞了张银票给李德全,低声问道,"以李总管看,皇阿玛如今到底怎样了?"

"这……奴才又不通医理,委实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皇上是真龙天子,想来就算一时帝星黯淡,也定然能化险为夷吧。"李德全摇头晃脑地说着,又把银票推了回去,显然是柴米不进的样子,一嘴的滑头,口风紧得很。

胤礽见硬闯不得,又实在没了办法,只好丧气的转身离开。心里却是急得慌了神,这药怎么就不好用了呢?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何柱儿,去把本宫去年交你随身带着的香囊拿过来。"胤礽满心的狐疑,却因为见不到康熙的面儿,只好从另一边入手。

那香囊还是去年李佳氏亲手给他缝的,胤礽嫌样子太花哨,从未戴过,却是趁机在其中放了些要命的东西。这样不起眼的香囊,想来不会有人随意翻看。

何柱儿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取出来递给胤礽,胤礽接过去,便将他离开。

打开香囊,里面塞着些陈皮丁香之类的普通香料,胤礽将那些香料统统倒出来,从香囊里面的夹层处,取出四颗蜡封的药丸来。其中两枚红色,两枚蓝色,颜色倒是泾渭分明。

胤礽取出一颗红丸,一颗蓝丸,拿在手里端详了片刻,犹豫了半天,又索性将另外两颗药丸也取出来贴身收好,这才将香料装回香囊去,这才叫何柱儿进来,将香囊给他,叫他放回原处收好。

随后又说要提审白晋,尽管现如今就连太医院的太医们也对他这个之前力主使用金鸡纳霜的太子产生了狐疑,可是康熙尚未发话,底下的人都不敢违了胤礽的意思,只好带着他前往关押白晋的地方。

因为事关重大,随行的官员和太医们不敢做主,只将白晋先关在行宫的冰窖里。可怜的传教士,因了这无妄之灾,在里面受尽了苦头,冻得直打哆嗦。

沿着台阶一直往下走到最里面,胤礽定定地看着那在角落蜷缩成一团,还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划着十字架的老神父。

白晋在这块土地上已经呆了很多年了,他对于汉话和这地方的习俗了解的极其透彻,无论康熙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病情加重的,他这个异邦人恐怕都不会有好下场。虽然为主献身并不让他感到难过,可是濒死的时刻以及这周围极寒的环境实在让他难以忍受。

"白晋,本宫问你,先前呈给皇阿玛的金鸡纳霜可是你亲自验看过的?"胤礽淡淡地开口。

白晋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地回答道,"伟大的太子殿下,请您相信我的忠诚。神父是不会骗人的,金鸡纳霜绝对没有问题,那些药从头到尾都未曾离开过我的视线。"

"当真如此?"胤礽又仔细问了一遍。

"绝不会有问题。"

"这一颗是毒药,你吃下去,然后再来跟本宫说一遍,那金鸡纳霜从验看到皇阿玛服用的全过程,这期间只要有一丝错误和纰漏,本宫便叫你不必受审,便在这里毒发身亡。"

白晋听此,僵着一张脸,慢慢地回忆起来。

从冰窖里走出来,胤礽皱着眉,若有所思。方才白晋再次将金鸡纳霜被接手的全过程说了出来,从他的叙述来看,这金鸡纳霜从头到尾应该是毫无纰漏,没有半点问题。以白晋的身份和立场,想来也不可能,也没必要说谎,那么由此看来问题应该不是出在金鸡纳霜上。

可是若当真如此,康熙的病情又为何会急转直下呢?

胤礽越想越想不明白,几乎慌了神,左右不知如何是好,偏生李德全又拼死不让他进去见那人,让他连康熙到底是中毒还是得病都不知道,又该如何去查。

从白晋那里回到自己的住处,胤礽几乎是恍恍惚惚的,差点被门槛绊倒了几次,他自然知道这样的时刻,康熙不见他是因为什么,只是此时此刻,他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心思放在他也许有可能马上继位,又或者会因为康熙的一念之间,再度赔上一辈子的问题上。

现如今充斥在他脑子里的,就是一件事,那就是康熙病得快要死了。他的父亲,那个对自己怀着异样情思的男人快死了。

这样的认知,让胤礽觉得心里头有什么将他的五脏六腑都要搅碎了似的,疼得厉害,只疼得他眼眶发热,恨不得立刻冲进康熙的寝宫去,看看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慌乱的度过了半日,直到何柱儿进来通报,说是齐侍卫在外面,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告诉他。

胤礽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知道这一阵齐侍卫一直跟在康熙身边,急忙将他宣了进来,又屏退了左右。

"齐宁,皇阿玛到底怎么样了?现下可好些了?太医诊治过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胤礽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答话的人,连珠炮般的问道。

"太子殿下莫要慌张,奴才此来是带了万岁爷的口谕。"齐宁说道这里,露出一丝悲哀的表情,缓声道,"还请您先做好了计较,皇上方才便已经龙驭归天了,据太医说,这并非药的问题,只是皇上的病拖了太久,待到昨日,其实已然回天乏术了。"

齐宁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皇上临终前留下口谕,要奴才们不可泄露此事,只告诉您一人。待过一会儿,李总管自会来传旨,说皇上叫您既可回宫,坐镇京城。到时,还请您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去,为登基做准备。"

齐宁后来说了什么,其实胤礽根本没有听到,他只听到龙驭归天四字,便觉得脑子里像是炸了似的,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呆呆地站在那里。

那人当真死了吗?

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死的吧。

为何要鼓动那人亲征?为何不肯直接说出金鸡纳霜的事情,到如今无论自己无意间做了什么,改变了命运,那人却因自己而死,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这一刻,胤礽心疼的几乎快要麻木了。

喉咙里一阵腥甜涌上来,又被强行咽了回去,他觉得两眼发花,全身都没有一点力气,差一点便倒在了地上,还是齐宁扶着他坐到椅子上去。

"殿下?殿下?"看着胤礽的目光有些呆滞,齐宁吓了一跳,轻轻唤了他一声,却见他未有丝毫的变化,像是被魇住了似的。

"殿下?殿下?醒醒!现下正是最最要紧地时候,若是让噶尔丹知道了皇上的事,到时候,大军军心散了,大清国危矣。"

"人都没了,又有什么用呢?"许久,胤礽才回过神来,嘶哑着声音道,脸上的表情有种让人不忍去看的绝望,像是瞬间衰老了几岁,让齐宁忍不住暗自责怪康熙难不成是病坏了脑子,竟想出这种馊主意来试探太子殿下的真心。

经过了最初的刺激,胤礽渐渐回过了神来,神色渐渐如常,有种麻木的错觉。齐宁觉得这模样有些不太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了,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本宫要好好想想,等过一会儿再说。"胤礽疲惫地挥了挥手,让齐宁先下去,自己则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

忙碌了一整天,外面天色渐暗,昏黄的屋子里,只剩下一个孤寂而绝望的人影。

许久以后,胤礽的嘴角突然绽开一个略带着讥讽的笑容。

"罢了,事已至此,皇阿玛,儿臣再赔您一条命当够了吧?"胤礽低声呢喃着,拿出了剩下的那枚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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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你们悠着点扔啊,加更神马的,太恐怖了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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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今天爬上季榜了囧囧,群众的力量实在太伟大了,爱你们MUA~

47、脱险境齐宁相劝

47、脱险境齐宁相劝

"你、再、给、朕、说、一、遍!"康熙颤着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

"启禀皇上,奴才去宣旨的时候,太子殿下已然倒在地上,似是……中毒之兆……"李德全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说道,跟在康熙身边多年,李德全自然是看出了康熙的心思,虽然心里微妙地有些不齿。不过怎么说那位可是皇帝啊,哪里是他这些奴才们敢嚼舌根子的?

这回太子殿下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闹不准这一行宫的人都要跟着陪葬,是以李德全现下也是怕的要命,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待事情了了再说。

下一刻,康熙便一阵风似的从屋里跑了出去。他昨日服了药,已然好了大半,虽说仍是虚弱,害着疟疾的症状已然消失了大半,此时一口气跑出去,只觉得头昏眼花,差一点没站稳,还是李德全手脚利索,将他扶住,往胤礽居住的偏殿去了。

此时,胤礽那边已经乱成一团,齐宁叫了太医过来手忙脚乱的给他会诊,先喂过了宫中秘制的避毒丹,随后便是手忙脚乱的诊治,开药,煎药……

康熙到的时候,外间正乱成一团,何柱儿并一应服侍的奴才们跪在地上,害怕的低声啜泣,而齐宁则立在一旁,见康熙过来了,走到他身边,行过了礼,才低声道,"启禀皇上,奴才方才问过了太医,按常理推断,太子中毒的时间应在奴才传了您的口谕以后,而在此期间,并无他人进过太子的房间。

康熙现下,哪有心思过问这毒到底是怎么中的,听了这话,只慌乱的点了点头,便冲到了里间。

胤礽此刻正躺在床上,眉心微微透着一丝暗色,嘴角沁着一丝黑血,连手脚都痉挛了起来。康熙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像是怕惊醒了胤礽似的,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他扶起胤礽的头,将他半抱进怀里,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心疼。这感觉,赫舍里走时,他未曾感觉到,孝庄太后走时,他也未曾感到。只这一刻,他才明白,却原来有这么一种心痛法,当真能痛进骨子里,疼得连魂儿都跟着在疼似的。

"保成……"康熙抱着胤礽,浑身上下抖得厉害,似乎连带着胤礽都抖了起来。

也不知胤礽是被康熙吵醒的,还是身上不断传来的剧痛将他痛醒,他慢慢睁开眼,看着康熙满脸心疼的脸,竟觉得心安起来。

"皇阿玛,疼……"毒发导致的痉挛让胤礽剧烈的抽搐起来,他一边说着,一边抓紧了康熙的衣襟。

"有皇阿玛在这里,就不疼了,别怕,别怕……"康熙轻轻拍着胤礽的背,一边哽咽地说着,眼前已经一片模糊。

胤礽艰难地扭了扭身,"哇"地从嘴里吐出一口黑血来,剧烈地咳嗽起来,让康熙越发心疼的厉害起来。

"皇阿玛,这条命,儿臣赔您……"胤礽的声音低沉而模糊,康熙未听清中间的话,那句"陪您"却听得清清楚楚,让他立时僵在了那里,这孩子难道当真是自己服毒的吗?

"朕……朕哪里……"哪里用得着你来陪……康熙想说话,却觉得喉咙里生疼,下一刻,温热的泪簌簌落了下来。

明知是不一样的,他却仍然想试试胤礽的心,亲情也罢,爱情也罢,总归那孩子该对他有些感情才是。这一年,他被那些禁忌的情绪煎熬的厉害,而这一回他生病期间,胤礽又做了太多诡异莫名的事。帝王心,本就多疑,康熙可以忍受胤礽对自己的感情没有自己对他的更多些,却不能忍受胤礽对自己有异心。

他想看看,想看那孩子可曾当真留了后招,哪怕只是看到一点点端倪,也足够他判断出胤礽的心意,只不过康熙做梦也不曾想过,他一番试探,换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这样的真心,他如何受得起呢?

"皇上!方才奴才去审过了那个叫白晋的传教士,听他所说,今日晌午,太子殿下曾去审问过他,并叫他服了一颗药丸,据说是种毒药,审问后又叫他服了一颗药丸。听白晋的形容,那药毒发时与太子此时的症状无疑!"这样非常时刻,齐宁也顾不得规矩,还未等李德全通报,便当先一步闯进了内室,正巧看到康熙满脸泪珠,急忙低下了头,当做未曾见到。

康熙听了此话,赶紧在胤礽身上搜了片刻,很快便从香囊里取出一枚蜡封的药丸。他心里一阵狂喜,大喊着,"快传太医进来,快点!叫白晋也进来!"

太医院的太医齐聚过来,康熙将那药丸递给他们,又让白晋进来辨认了一番,确定这便是解毒的药才给胤礽吃了下去。

一场灾祸眼看就这样消弭,行宫里的太监宫女,尤其是胤礽身边伺候的那些,终于松了口气。

只余下太医们个个面面相觑,闹了半天,太子殿下竟是服毒自尽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当然这话谁也没敢问出口,太医们统统闭了嘴,赶紧留下清热解毒的方子,煎药去了。

一时之间,房间里,又只剩下胤礽与康熙两个人。

吃了解毒的药丸,胤礽的脸色好了许多,虽然期间又吐了两三口黑血,吓得康熙心惊肉跳,宣了太医过来,太医们诊治了半天表示,这是在排毒,是好事,并再三表示,胤礽已无性命之忧,只要安心休养,月余便可痊愈。

三天之后,胤礽终于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仍然陪在他床前的康熙,喃喃道,"我这是……已经死了吗……皇阿玛……儿臣……儿臣……"

"傻孩子,你还活着呢。我们都还活着。"看着胤礽清醒过来,康熙忍不住热了眼睛,却不愿在孩子面前掉眼泪,只喃喃着,攥紧了胤礽的手,竟有瞬间的恍惚,只想着,此生此世,只要这孩子安安稳稳长在自己身边,他便什么也不求了。

"皇阿玛您不是……"胤礽微微一愣,狐疑地看着康熙。

"咳咳,你既然醒了,就起来喝药吧。太医说,这解毒的药虽然有效,但却不能完全清除你体内的沉毒,这药当连喝上一个月,否则日后或有遗留之症。"说起这个,康熙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将搁在桌子上的药端过来,让胤礽喝了一口。

胤礽若有所思地看了康熙一眼,未再说话,乖乖将药喝了下去。

喝了药,康熙再看胤礽的目光,只觉得无论怎么都带着一丝质疑,让他心虚的很。

"既然你已然无事,便好好静养,朕先去处理一些近日积压的折子,晚些再来看你。"康熙说罢,转身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齐宁便走了进来,见胤礽醒了,脸上难得露出些许喜色,"太子殿下终于醒了。"

胤礽看了齐宁一眼,心下又是明了了几分,只冷声道,"这当真是皇阿玛的意思?"

他又不是傻子,康熙若当真是病危至此,又怎会不肯在走之前见他一面?只是那时候,无论是真是假,于胤礽来说,都只不过是心寒罢了。

"千真万确。"齐宁无奈地回答,多少也有些愧疚,毕竟是他奉了皇上的口谕,匡了胤礽这一回。"此事奴才亦觉得皇上做的有些过分,只是太子殿下中毒之后,皇上衣不解带地照顾您,这几日都未曾合过眼,想来也是有些后悔了。还请殿下谅他为人君为人父的心情,莫要……太恨他。"

"恨?"胤礽挑了挑眉,阴阳怪气道,"本宫哪敢恨他啊。"

他只恨自己,一时冲动,差点把命赔上,白白在这世间又走了一遭。

这种的蠢事一辈子也就这一遭了,胤礽忍不住在心里想,"罢了,你下去吧。"

齐宁见胤礽脸色仍然不好,也只得先下去了,他刚一退出去,便迎面撞见了面色阴沉不定的康熙,吓了一跳,立时觉得后颈凉飕飕地。

"你下去吧。待朕回头得了空再收拾你。"康熙淡淡地说。

齐宁却是了解康熙的性子的,听他这么说,是不会再追究了,他忍不住松了口气,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

房间里没了人,胤礽疲惫地缩回了被子里,闭上眼,心里却混乱的很。那日的事他还记得清楚。

或许是连日的焦虑让他的情绪已然失控,而那"龙驭归天"四字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一刻,胤礽只觉得心里全然没了注意,根本不知该做和应对。彼时,或许再给他些时间,他便可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后面的路该怎么走,无论康熙是真死还是假死都足够应对,可是他正慌乱的时候,手指却正巧触到了那枚还未用到的毒药,竟是想也没想就吞了下去。

若康熙是真的死了,他便是间接弑父,若是假死,这般试探侮辱叫他如何能够忍受?

那些药本是他前几年便备下的,他早已下定决心,此生若当真再次被圈禁,他定然是不会苟活于世的。那样悲惨的生活,只忍受一次,便足够了。却不想这药竟是在此时此境被用掉了。

一番虚情假意的试探,便想换他真心,胤礽在心里冷笑,那人倒是打得好算盘!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今天更了,明天就不更喽~让我休息一天吧,手总是卡在键盘上,又红又肿的,好疼TAT

然后你们疯了吧疯了吧……好多手榴弹和地雷,嘤嘤嘤嘤,好啦,加更欠了两章了,等我歇几天就来更。

然后照例是感谢,谢谢晋玄师太、云上打滚、羽熙的手榴弹,ailec2008和934390的地雷

48、转回宫情谊难明

48、转回宫情谊难明

这边厢父子俩各自怀了各自的心思,那边乌兰布通地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福全因为一点迟疑而贻误战机,使得噶尔丹率着散兵残将们撤了回去。战报传过来的时候,康熙已经带着胤礽走在回京的路上,毕竟两个人都是一身的病,再在行宫里呆着实在没什么意思。

本是全歼噶尔丹的计划,终究是未能实现,加上佟国刚战死,这场于大清国来说准备已久的战役实则输了半场。康熙的心情因此多少有些沮丧,回京后,只下了命令,叫福全和胤褆班师回朝,等着人回来了,再行责问。

这期间,正在"养病"的胤礽自然是没有机会管得了那些,也确实无什么好管的,胤褆参与军务多年,又有康熙那善权的皇帝,太子党在兵部的渗透可谓是少之又少,这一回出征加上胤礽这一世的刻意收敛,随军的众多参与决策的将领中,根本就没有太子这边的人。

是以,这一次的事,胤礽是任外面风吹雨打,我自不动如山。

回了久违的毓庆宫,胤礽总算舒服了些,这好歹是住惯了的地方,到处都透着熟悉感,比之马车颠簸,好了不知多少。

胤礽服下的那毒颇有些霸道,体内的毒也要一点点的拔,是以,方回了毓庆宫的那些时日,他几乎是深居简出,只窝在屋子里养病。

听闻"东宫有恙",一众皇子们自然要趁着这个机会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把戏,连日来,几个小的都断断续续的来看望过,胤礽本就精力不济,天天又要应付那些人,总是多少有些疲惫的,有些实在不想见的,就叫何柱儿推说他已经睡下,挡了回去。

当然,这里面来得最勤快的一个,自然是撵都撵不走的康熙。

经历了那些事,胤礽哪里会给康熙好脸色看,这一阵更是连礼都不行,只恹恹地窝在床上,对他视而不见。

康熙倒也不恼,只和他杵在一处,时不时的还会端茶倒水的巴结,直看得旁边的何柱儿冷汗直流,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

"药太苦了,何柱儿,去给本宫拿些蜜饯来。"喝了药,随手将药碗,递给康熙,胤礽眼皮都不抬的说。

何柱儿急忙应下,拿了些回来,还未走过去,便被康熙截了下来,"给朕吧,你下去吧。"

"奴才……奴才遵旨……"何柱儿吓得手脚发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将盛蜜饯的盘子递给康熙,弓着腰出去了。

此时,李德全正一脸正经的站在门外,眼观鼻,鼻观心,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见何柱儿那没出息的样儿。在康熙身边伺候多年的老太监扬着鼻子哼出一口气,这点阵仗就受不了了,你们这些人,还没见过更……更糟心的呢……

"这近日来,皇父当真是无事可忙了吗?"眼见着这人见天儿的在自己眼前乱晃,胤礽忍无可忍地说道。

"有什么事比保成的身体更重要的?"康熙淡淡一笑,从盘子里取出一块蜜浸的梅子递。递给胤礽,胤礽方要自己伸手去拿,却被康熙避开,径直喂到他嘴里。于是避无可避,只好吞下。

对于康熙近日来,虚情假意的"腻歪",胤礽可以说是淡定从容又足够视而不见,坦然接受着那人的照顾,只从头到尾都不曾给那人一个笑脸,全当做何柱儿使唤。

康熙的试探,让胤礽对他的最后一分敬畏彻底冲垮,骄傲跋扈的太子殿下忍了这么多年,到头来竟然那人如此玩弄在股掌之上,若不是因为……无意间发现了康熙对自己的感情,胤礽可不敢说,自己会不会直接和他皇阿玛翻脸。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不错,看着那人收敛着性子百般讨好的模样,胤礽暗自冷笑,多少有些报复的快感。

"吃过了蜜饯,嘴里的药味被甜味冲淡,胤礽眯着眼,躺回床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再眯一会儿。

康熙见胤礽不理他,心下也有些尴尬,却终究是心虚,只安安静静地守在一旁,过了一会儿,他估摸着胤礽睡熟了,才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一回是朕错了,只是朕却不知,如今到底该怎么补偿你才能让你消气。"他说罢,神色颓然地伸手,轻轻摸了摸胤礽的脸颊,随后才依依不舍的起身离开。

胤礽听那人走了,慢慢睁开眼睛,若有所思。

待把体内的毒拔干净,已经是回宫后半个月的事了,胤礽的火气却仍是未消,对康熙从来都是没有一丝好脸色,这样的态度太明显,连皇子和毓庆宫的奴才们都看得真切。这其中,大多人都是纳闷,只少数几个知道点事的,似乎猜出点了什么。

"皇阿玛最近对太子哥哥的耐心,还真是好啊。"胤禩笑眯眯地押了口茶,不着痕迹地露出一丝揶揄的表情。

胤礽冷笑了一声,"怎地?可是胤褆跟你说了些什么?"

"是弟弟在宫里呆得闷了,趁着大哥入宫时,缠着他和弟弟讲了些出征时的趣事,却未曾想,倒是听了几件有趣的事。"胤禩笑弯了眼睛,越发像只狐狸似的。

"哼,八弟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这一回本宫可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胤褆又怎么?他也不过是知道点皮毛罢了,胤礽在心底不屑的想,恐怕这样"惊世骇俗"的事,除了亲眼所见,任谁也想不到。

看着胤礽似乎是真的动怒了,胤禩知道这好戏恐怕不好掺和,利弊权衡了半天,还是决定不看这场戏了,以防引火烧身。不过嘛,这样便走了,胤禩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是以,他优哉游哉地放下了茶碗,淡然道,"弟弟此来可不是看戏的,只是太子哥哥还是不要忘了,皇阿玛虽然是我们的阿玛,却也是这天下的主人,他是君,咱们是臣。有些事,莫要做的太过,若是待他失了耐心……"

"怎地,有本事,便让他把我圈了!一了百了!"说起那人,胤礽又是一股子无名火,他狠狠拍了下桌子,才恍惚发觉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度。

胤禩看胤礽这反应,先是一怔,他倒不曾想,胤礽的反应会这么大,是以吓了一跳,随后才回过神来,低声道,"虽说这里并无外人,不过太子殿下还是慎言呐。"

听胤禩颇有几分正式的口气,胤礽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淡淡地说道,"是本宫失态了。"

如此,这气氛便已经僵了,胤禩随便寻了个理由,起身告辞。一出门,便看到何柱儿正跪在地上打着哆嗦,胤禩一脸狐疑,再一抬眼,便看到一件明黄色的衣摆。抬起头来,康熙阴沉着脸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打个哆嗦,噗通跪在了地上,只觉得冷汗都已经沁了出来。

"儿臣胤禩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康熙淡淡地说,他方才走到殿外时,正巧听到胤礽那句"便让他把我圈了!一了百了!"他虽不知胤禩与胤礽说了什么,却心知胤禩这孩子素来早熟,心机亦是深沉,只是以前惜他满腹的才华和手腕,并不压抑他的本性。却不想,这孩子,小小年纪,竟来离间他和胤礽之间的感情,一时之间,竟是准备敲打敲打这孩子。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胤礽当然在屋里听到了,他双手微微一颤,随后却很快冷静下来,想那人听自己说得话,恐怕要拿胤禩出气,是以立时迎了出去。

"儿臣不知皇阿玛驾到,实在罪该万死。"胤礽口气僵硬地跪到胤禩身边,堪堪挡了胤禩半个身子。虽是一句话未说,但回护胤禩之意,却是明显。

康熙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开口,"都起来吧。朕过来看看你,听说胤禩在这儿,怕扰了你们兄弟说话,才叫何柱儿不要通报的。胤禩这是要走了?"

"启禀皇阿玛,儿臣确是如此。"

"那你便先退下吧。朕还有话,要与太子说。"

"儿臣遵旨。"

眼见着胤禩退了下去,胤礽站起来,将康熙迎了进去,两个人的脸色都是不好。

何柱儿如今也算是长了几分眼神,不必李德全提醒,便将屋内侍候的宫女太监统统调了出去,和李德全两个人守在门口。

眼观鼻,鼻观心。什么也听不见呢。

"在保成眼中,朕当真便是如此不顾父子之情,冷酷无情之人吗?"一没了外人,康熙便忍不住急声问道,想那孩子,方才脱口而出的话,他真是一阵阵的心寒。

那是他捧在心尖儿上十几年的保成啊,即使是单以父子之情来论,他也相信,此生此世,他都不会将胤礽圈禁!这孩子,怎地,怎地就能说出那样的混账话来吗?

胤礽嘴角微勾,冷笑起来,"皇阿玛当真以为,您是多么懂得情的人吗?还是说,您以为一时的意乱情迷,当真便是您已然深陷情网,情深不寿?皇阿玛,您不是无情,您只是太薄情。"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下章两只摊牌~哎哎,话说还是未完成原计划,滚床单神马的,可能还要一两章?

谢谢临水夭夭和小叹息的地雷

migaokitty、格格~、花雕老酿的手榴弹。

话说咱们打个折吧TT你们丢霸王票丢地太狠了,算我总共欠了三章加更成不?这几天先日更,如果不卡文的话,这个周周五周六周日,连续三天双更。我现在后悔了,霸王票神马的,我该定的标准高一点,我低估了银民的消费能力TT

最后展示一下,gege填的词,哈哈我觉得挺有爱的,就是挺虐TT

钗头凤——至胤礽

两世情,世俗名,金丝囚笼紫禁庭

兄弟残,父子怨,一世抑郁,死而得欢。

防!防!防!

人依旧,天赐留,情生禁断重相守。

荣圣宠,承帝情。

纵是相爱,除非,断血竭脉。

藏!藏!藏!

49、非不愿,实不舍

49、非不愿,实不舍

这薄情之言,康熙的脸色便微微变了几分,他仔细打量着胤礽的表情,只见那人的眼里带着三分不屑,七分讽刺似的讥笑,心里一阵阵地心凉。他忍不住想要辩解,却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些。

似乎从塞外回来,康熙再见着胤礽时,便有些束手束脚起来,不知该怎么说才能让胤礽觉得心情好些,不自觉的便在那孩子面前矮了一截。如今再听他这样说,更是心虚起来。

"朕如何便薄情了?"康熙淡淡地开口,倒并非真的去问胤礽,只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岔开,说道,"还是说,保成你当真以为朕会忍心将你圈起来。"

说这话,胤礽更是来气,想到当年的事,毫不留情地回嘴道,"那若是儿臣当够了太子想做您的位子了呢?若有一日,儿臣联合朝臣,逼您退位,您有机会,又会怎么处置呢?皇阿玛,待到那时,您可仍说得出这话来?"

"朕知待你如何,你心中自是知晓,又何必故意激我!难不成当真要咱们父子反目,才称了你的意吗?"康熙一时怒极,方才开口训斥,却见胤礽梗着脖子,倔强的看着自己,眼睛已经红了一圈,满脸尽是委屈。一时之间,康熙便不愿再说什么,只觉得深深地疲惫,原本满腔的火气全都消失殆尽,长长叹了口气。

见康熙不跟自己发火,胤礽反而觉得多了几分无名火,管不住自己的嘴似的,不断说着刺激他的话。他心里闹心的厉害,只觉得康熙如今那副怜惜又带着些宠溺的模样,怎么看都怎么碍眼。

想那人不知肖想了自己多久,如今难不成也是因为那点乱七八糟的感情才对自己这般容忍?一想到那人也许会把自己当做娈宠之流来对待,胤礽心里更是微妙的燃起了怒火,他也闹不懂自己这是在气什么,只知道自己如今是彻彻底底的因了眼前这人在生气!

"记得早年时儿臣几句话不顺皇阿玛的心意,皇阿玛便对儿臣多加责罚,怎地越大了,您倒是越温柔起来了。莫不是当真有什么别的心思了吧?"胤礽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一边说,一边慢慢靠近了康熙的脸,见那人仍是愣着,他更是主动凑了上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的足够让康熙感到胤礽清浅的呼吸。

他忍不住一阵阵的恍惚,随便才突然了然,想来是保成已然洞察了自己的心思,一时之间,又伤感,又有些庆幸,眼里亦是闪过一丝复杂,"朕待你如何,保成难不成真的看不出来吗?"

胤礽的脸靠得太近,近到康熙可以看清胤礽因为怒气而微微嫣红的脸,颤动的睫毛,和轻抿的淡色薄唇。他忍不住伸手揽住胤礽的腰,低头吻住怀中人的唇。

这样的情景渴望了太久,到了此时,康熙的动作多少有些急促,在少年柔软的唇上辗转,抵死缠绵地侵入内部,搜刮每一分内里的甜蜜,恨不得将怀中的少年碾碎,统统化入骨血,如此才不会有叛离,不会有分生。

直到依依不舍的感到些许窒息,康熙才松开了胤礽,心脏狂跳如擂鼓,气血翻滚的厉害,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竟然抑制住了将胤礽直接抱起来扔上床的欲望,尽管他身上的每一处都在叫嚣。

此时的康熙渐渐从方才缠绵的吻中回过神来,发现从头到尾,眼前的少年都未曾反抗过一回。

胤礽就这样平静地站着,任由康熙攻城略地,他被动承受,只待那人终于松了口,他才淡然地抹了抹唇角的一丝津液,冷笑道,"儿臣还当真不曾想过,皇阿玛竟还有这癖好。这事儿想来也不会是头一例,若不然这前人也不会专门找了个词儿来说,唤作父子相奸。"

这话一出口,便如同一个闷雷炸响在康熙的耳边,他情不自禁地松开了胤礽的胳膊,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花,几乎头晕目眩的站不稳,身体也是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忍不住在想,难不成保成从一开始便在等着说出这句话的机会?

这一回康熙还当真是猜对了。

将早已在心中酝酿了许久的话说出口,胤礽只觉得心里一阵恶狠狠的畅快淋漓,仿佛只要看着康熙刹那间苍白的脸和散乱的眼神,他心里头的恨意便会消下去一点,再消下去一点。

他忍不住又上前了一步冷冷的说道,"怎么?儿臣还真的点破了皇阿玛的心思?您还记得你当年说过的话吗?如今您倒是说说看,这普天下,可还有比您更龌龊的父亲吗?"

这话说得够狠,康熙几乎是立时气血上涌,踉跄了一下,扶住身旁的椅子,在勉强没有倒在地上。

看着康熙身形一晃,胤礽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扶,后来又硬生生地收了手,就这样立在一旁,脸上的讥讽笑意越发浓郁。

"怎地?皇阿玛难不成已然无言以对了?你可知,儿臣发觉您这心思的时候,有多么的恶心,恶心的好几日食不下噎,夜不能寐!只想着,儿臣的皇阿玛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胤礽一边说着,一边摆出嫌恶的表情,步步紧逼地靠近康熙,似乎盯着那人痛苦到极致的表情,便会觉得心里也不是那么痛了。

康熙扶着椅背,几乎半个身子都倚在了上面,他觉得眼前发花,偏偏脑子还清醒,耳朵也听得清楚,将胤礽的话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那些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似乎都在这瞬间迸发出来。康熙觉得头晕目眩的厉害,心口一阵阵的闷痛,嘴角却渐渐扬起了一个笑容。他还不能慌,这孩子在激自己,这时候他若退一步,恐怕才是真的完了。

"便是如此,又怎样?"他说着,挺直了腰,向前了一步,堪堪停在胤礽面前,地图看着那倔着脸的少年,淡笑着道,"朕乃一国之君,这全天下都是朕的。凡是想要的,即便是你,亦是唾手可得!"

那唾手可得四字掷地有声,坦然霸道的宛若原本便该如此似的,让胤礽彻底傻了眼。此刻的康熙,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浑身上下都是帝王气相,哪里还有丝毫方才痛苦到极致的神色。

胤礽本是将他激怒,叫康熙自己离开,却不想,反倒成了这局面,这情况他确实从未想过,因此亦是一呆。

也正趁着这个时候,康熙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他连拖带拽的拉到了屏风后面隔着一张大床前。胤礽被吓了一跳,奈何如今这副身体,虽然已然接近成年,却是大病初愈,哪里是康熙的对手,竟是一口气被扔到了床上。

木质的雕花大床发出一声呻吟,似乎难以承受这样的重量,胤礽被摔得狠了,喉咙里一阵发痒,剧烈地咳嗽出来。趁着这功夫,康熙已经栖身上前,压在了胤礽的身上。

"现如今,你可还觉得恶心?"康熙眼睛猩红,居高临下地看着胤礽,随手扯开他的衣襟,如同一只饿久了的老虎,咆哮着扑向他的猎物。

康熙不再忍让,胤礽的气势便立时下去了一截,只是不管不顾的挣扎,"你……你放开我……"

感到少年在自己的身下艰难的扭动,康熙深深吸了口气,用两条腿将他的下盘锁住,冷声道,"不想玩火自焚的话,就别乱动。"

胤礽听闻,脸色微红,只好乖乖躺着,歪着头,别扭地不看康熙的脸。他能感到那人炙热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全身,那种极富存在感的犀利目光,让胤礽多少有些不适。

细细描绘着少年的脸,从秀气的眉骨到鼻梁再到嘴唇,白皙的颈子没入半敞的衣襟里,如此让人觉得诱惑。康熙一边细细打量着胤礽的脸,一边伸手轻抚着胤礽的唇角,动作轻浮又挑逗。

"保成,这天下,没有朕得不到的东西,只分朕想要还是不想要。而你,只不过是朕不舍得要的唯一一样罢了。"康熙口气里带着些许疲惫,他说完便松了手脚的力道,从胤礽身上起来,甚至还极其有耐性的帮胤礽系好衣襟上的扣子,脸上平静淡然,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压抑不住的癫狂。

胤礽感到身上一轻,僵着身子待康熙给他整理好了衣衫,心里乱到极致,一时间,多少有些不敢看康熙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感到那人收回了手,胤礽才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康熙就站在他的面前,除了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目中充血,竟是与平常无异,连眼神都是压抑的冰冷,如今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罢了,你好好休息吧,朕……不会再轻易打搅你了。"康熙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胤礽呆呆坐在床上,有些不知所措,只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追到外面去。

此时,康熙已然走到毓庆宫门前,他木然地回身看着毓庆宫门前的门匾,一动不动,直到李德全轻轻开口问道,"万岁爷,这外面风凉……"

"走吧,回乾清宫去。"未待李德全说完,康熙便收回了目光,往外走去。方没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了下来,捂住嘴,轻轻咳嗽出声,只觉得手上阵阵地潮热。

下一刻,李德全的尖叫声在毓庆宫门前响起,"皇上呕血了!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50、情难弃无关父子

50、情难弃无关父子

"皇上这是怒极攻心,又连日疲惫,引发了旧疾。此病不在这一时的汤药,而重在调养。皇上当放宽心情,莫要轻易上了肝火为好。"太医一边说着一边在旁边写下药方,乘康熙亲自呈览过来,才退下去煎药。

康熙十几岁时,便曾因夜夜苦读,累得吐血,落了病根,上回孝庄太后病逝,他在慈宁宫又将自己折腾的厉害,再加上这一回在塞外大病了一场,委实是伤了根基。是以被胤礽一激,自然是一场小病。好在康熙还算年轻,喝了药,又歇了几日便好得差不多了,只心情一直不好,是以三日都未曾上朝。

听说康熙被胤礽气病了,这宫里面探病探口风的更是连绵不绝起来,只胤礽那边却无动静,直到三日后的黄昏,康熙喝了药,才听李德全道,说是太子殿下前来觐见。

彼时康熙已然心凉,哪里还有半分和胤礽纠缠的力气,听李德全如是说,心下即难过,又有几分想要将事情一遭解决了的决绝。近一年多来,这满心的感情让康熙纠结的厉害,只恨不得和胤礽隔得远远的才好。

听着缓步而来的脚步声,康熙闭着眼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眉宇间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来。胤礽走过来,行过了礼,侍立在一旁既不开口说话,也不坐下,就垂手立着,房间里安静的很,没有半点声响。

到最后,还是康熙沉不住气的睁开眼睛,淡然道,"若是不想见朕,便不必委屈了自个儿跑到这里来。"

胤礽一进屋,便见康熙一脸灰败之色,大病过后养好的气色好像又快回去了似的,一时之间,也是愧疚的厉害,又听他这样说,更是满心的酸涩,委委屈屈地唤了声"皇阿玛",却又不知后面该说些什么。这道歉的话,他是绝说不出口的,可见着康熙形容憔悴的模样,他又是忍不住的心疼起来。他心知自己那日说得话,委实有些过了,将这人气成这样,也实在不是他的本意。

"行啦,朕知道你并非有意,之前的事也是朕有错在先,你若不愿见朕,也不必这样委屈自己。"康熙这话说的随意而淡然,似乎毫不在意,随后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淡淡开口,"你说的没错,朕乃污秽之人,亦无面目再做这大清国的皇帝。此事天下虽无几人知晓,但朕亦是日夜受此煎熬。朕决定,待来年开春,便找了黄道吉日,退位让贤。待你继位后,朕便去承德久居,不再碍你的眼了。"

这样的反应是胤礽始料不及的。他想过康熙会愤怒,会伤心,却不曾想也有一日,那人会用这般淡然的语气将他舍弃,立时吓得跪在了地上,声音几乎颤抖,"皇阿玛,儿臣并无那个意思。

您……您……"他说到这儿,几乎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里疼得像在油锅里滚过似的,几乎说不出来。

"你不必如此,朕并非一时冲动,此乃深思熟虑所想。你今年已经十七岁了,朝中并无大事,噶尔丹经乌兰布通一役元气大伤,以你只能,又有索额图等人辅佐,当撑得起这天下。"康熙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要将胤礽扶起来,却被他堪堪躲开。

胤礽跪着行至康熙身边,轻轻拽着他的衣摆,急声道,"不可!儿臣尚且年幼,又无功勋,哪能担得起这样的重担。那日是儿臣御前失言,还请皇阿玛责罚。只这退位之言,万不可再提了!"

康熙见胤礽如此,眼里闪过一丝不着痕迹的柔软,嘴上却毫不松口,"你不必惶恐,朕此番绝无试探之意,这件事朕翻来覆去想了三天,今日见了你,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待明日早朝,朕当先与几位辅政大臣商议,拟定退位诏书,待下个月过了年,便公诸于众。你做了这么久的太子,朕相信,你也能做得好这皇帝的宝座,到时朕也可离着你远些,省着我们父子俩见到一处总是尴尬。"

"儿臣不要!"胤礽这一回彻底被康熙吓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全凭着本能行事,哪里还能计较其中的利害得失。他只是抓着康熙的衣摆,像是下一刻这人便要消失了似的开口,"那日儿臣说的都是气话,皇阿玛莫要当真,若说行事有失,当是儿臣。若皇阿玛仍不愿消气,便将儿臣赶得远远的,去哪里都行。只为这天下,这大局,皇阿玛都万万不可如此。"

轻轻闪了身,挣开胤礽搭在他衣摆上的手,康熙看了他一眼,嘲讽着开口,"朕知你无心,也未曾生你的气。你不必这样委曲求全,朕亦不会因了那日的事与你事后为难。只是如朕这般污秽之人,你还是少沾为妙,免得脏了太子的手。"

若说前面的话还有几分硬生生崴出来的大道理,那这一句,便显然是康熙在怄气了。胤礽听了,想也未想,径直抱住康熙的腰,把自己埋在他的怀里,倒像个小孩儿撒娇似的,颤着声音道,"皇阿玛不脏,一点都不脏……"听康熙这样说,胤礽才发觉那一日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混账话,心里一阵阵的生疼。

想那人当初压在自己身上,压抑着声音说自己是他不舍得要的,想他被自己说的话气得心如死灰的模样,胤礽心里难受到了极致。康熙上辈子骂过他的话,他记恨了两辈子,如今终于抓住了那人的痛脚一一还了回去,可当真报复了他,胤礽却又不舍得了。若说当初那人是无心之过,那自己如今这又算什么?

借着康熙对自己的感情,当做利器句句刺入那人的心,将别人的一腔热血踩在脚下,到头来心疼的还是自己,真是得不偿失。

"皇阿玛……对不起……"胤礽酝酿了许久,才终于说了出来,"儿臣并不是想什么大局,想什么天下。儿臣只是舍不得皇阿玛离开,也不愿让皇阿玛因此伤了心。此事,本就是儿臣不对,皇阿玛若当真看着儿臣厌了,便将儿臣发配边疆算了,又何必委屈了自己。"

听了这话,康熙的嘴角微微一勾,他伸手轻轻环过胤礽的腰,低声道,"将你发配边疆,朕怎么舍得?这天下算得了什么,只要你不生气了,朕便安心了。"

"儿臣不生气了,儿臣早就不生气了。"胤礽急忙慌乱的解释道,不知不觉手上用力,将康熙抱得更紧。

"保成,你老实告诉朕,为何不愿做皇帝?便如在塞外那次,你以为朕已经去了。为何要服毒自尽,竟连这天下都不要了?保成,朕不信,这父子之情,能叫你做到这种地步。"康熙一边说着,一边加深了自己的拥抱,将胤礽牢牢的固定在怀里。

听康熙这样小心翼翼的问,胤礽全身一僵,讪讪地道,"皇阿玛莫要想多了,儿臣一片孝心天地可鉴……"

"能将你皇阿玛气的吐血的孝心?"还未待胤礽说完,康熙便似笑非笑地接口道,"这孝心还真是让朕记忆犹新啊……"

"皇阿玛……"说起把康熙气的吐血的事,胤礽又多少有些底气不足,又是一阵挣扎,好不容易从康熙的怀里出来,踉跄着站起来,下一刻,却又被那人纳入了怀中。

"保成,今日,你便当着朕的面,问问自己的心。你对朕,当真并无一丝父子亲情之外的感情?"康熙抱着胤礽,低头问道。

胤礽抬头看康熙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带着些许期望和孤注一掷的情绪,竟让他瞬间无言以对。那一刻,他竟有些不些问自己的心,可当真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心动?

"若儿臣说了答案,皇阿玛可肯答应儿臣,再不提退位之事?"胤礽脸色微红,忍不住避开康熙深邃的目光,低声说道。

"自然,你若心里有朕,朕自然留在这儿和你一起。你若心里没有朕,朕便退位让贤,去承德的行宫去。"康熙淡淡地答道,"这倒不是与你赌气,只是这情之一物,最难控制。朕若仍是皇帝,可不保证,不会有那么一日,做出什么来。倒不如卸了这权势,离你远远的,省着触景生怀,苦不堪言,也不必担心,若有一日铸成大错。"

这话康熙倒是有大半的实话,毕竟如今这事情全都挑明了,再叫他如以前那般,摆出一副慈父的模样面对胤礽,却是万万不可能的,倒不如眼不见为净,离开了来的利索。

胤礽闭了闭眼,心下了然,康熙这是在逼自己做决定,不禁嘴角溢出一丝苦涩,这一回,他当真是要栽了吧。

是啊,这世上哪有为皇帝殉情的太子,真是傻透了。

"儿臣……不愿皇阿玛离开。"

51、情意绵此夜良宵

51、情意绵此夜良宵

"儿臣,不愿皇阿玛离开。"胤礽难得干脆利落了一回倒让康熙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这孩子定然不会如此快的答应,说不得还得用言语激上一激,却不曾想,胤礽竟像是想也未想的便答应了。

"此话当真?"定定的看着胤礽,康熙有些不敢置信地说。

"儿臣不知对皇阿玛可有无别样感情,儿臣只知道儿臣并不愿皇阿玛离开。"胤礽低垂着眼睑,小声说道,白皙的脸上飞快地染上一丝薄红,直通到耳后。

康熙听罢,闷笑出声,知这孩子又闹别扭了,也不愿让他尴尬。此时落日西斜,屋里一片昏暗,康熙松开了胤礽,淡然地整了衣服,唤了李德全进来,叫他点灯,顺便叫御膳房传些酒菜过来。

见万岁爷春风得意的模样,李德全心下了然,一脸喜色地唤了几个宫女将西暖阁的灯都点上,只恨不得贴上两个大红喜字,再凑到康熙身边说声恭喜。

酒菜很快送了上来,康熙挥退了一众侍候的,只和胤礽两个,对饮、谈天。

此次,父子俩终于将话都说开了,心里没了心事,轻松了很多,倒是比平日里更自在了几分。

酒至半酣,胤礽眯着眼看着康熙的脸,岁月其实并未在这人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或许是保养得当的缘故,除了眼角的几道细纹,他几乎看不出康熙和他刚刚来时有多少不同。

和病中憔悴衰弱的模样不同,此时的康熙一脸的兴奋,眼里闪着光,倒像个年轻的半大小子,比自己还要有活力几分。不过或许也对,若真的算起来,自己倒是比康熙还要大上不少。可惜,多活了那么多年又有何用,到如今,竟还莫名其妙陷下去了。

胤礽低头苦笑,随手又饮了一杯酒。

康熙正说到早年间自己经历的一些趣事,见胤礽神情复杂,轻轻一顿,随后问道,"可是觉得乏了?若是如此便去睡吧。"

"这倒不曾,只是想起了些陈年旧事罢了。"胤礽笑了笑,上一世的这一年,自己在做什么呢?

刚被康熙训斥,他又惊又怕,只催促着索额图再快些拉拢门人,与胤褆在朝中越发掐的欢畅。那一阵康熙对他极其冷淡,几乎称得上是不闻不问,他亦不肯低头,满脑子想得都是要壮大声势,叫皇阿玛对自己刮目相看。

若是当年,有人告诉他,若重来一回,他们两人竟生出了这种关系,胤礽大概会立刻挥刀把他砍了吧。可这事却是当真发生了,实在是不可思议的紧呐……

"陈年旧事?你才多大点,有什么陈年旧事?"康熙听胤礽这样说,嗤笑着伸手点了点胤礽的鼻子,忍不住感慨,"眼看着你便这么大了,朕也老了。"

"皇阿玛哪里老了,您竟爱瞎说。罚酒,罚酒。"将脑中的胡思乱想撇下,胤礽拿了酒壶,将酒杯倒满,琥珀色的酒液倾泻而下,映着两人明黄色的衣袍。

"臭小子,想把你皇阿玛灌醉不成。"康熙随口说着,却是拿了酒杯一口气喝干,又随口添了几筷小菜,才笑道,"今日在毓庆宫,听你说那些话,朕以为,从此以后,再无法和你这般静静地说些体己的话了。"

说起毓庆宫的事,胤礽多少有些内疚,忍不住解释道,"那都是儿臣说的气话,皇阿玛莫要放在心上。"

"当真是些气话?朕还以为……"说到这儿,康熙低头浅笑,神色间有些伤感,"你这张嘴,倒真是比刀子还利上三分。"

"还不是您当初还一副道貌岸然地说些男风龌龊之类的话,怎地换到儿臣说您了,便这般听不得了?"胤礽喝得半醉,口里也渐渐没了遮拦,懒懒地说着。

"你这孩子,难不成就是记恨着朕这些话?"康熙愣了片刻,随后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胤礽,"实在是小心眼的紧。"

"皇阿玛还不也是?"胤礽撅了撅嘴,脸上薄红一片,眼里尽是迷醉之色,过了一会儿,又似乎想到什么似的,露出些许难堪的悲哀,"儿臣不过耍了个小心机,您就用假死来试探儿臣。那一日,可真把儿臣吓坏了,无论如何,以后,莫要再闹这种事。"

"罢了,咱们这是彼此彼此,谁也不用说谁。"说起那日的事,康熙自然是心虚的紧,也急忙扯开话题,又谈起其他。

这做皇帝的,最是寂寞,很多人牵扯了利益纠葛,太多的话不可多言,如今和胤礽敞开了胸怀,康熙便将那一肚子的小肚鸡肠统统倒了出来,只把胤礽听得咋舌。从未想过,他那英明神武的皇阿玛也有这样小孩儿心性的一面。

"你道朕当真不知底下那些猫腻,哼朕不过是不愿与他们计较罢了。高士奇虽说有些才气,却最是眼高于顶,表面上与朕溜须拍马,私底下却说朕狂妄自大,不精理学。他当初弃索额图而投明珠,也不过是因为他率先拜见索额图时,被小瞧了罢了。这明珠倒是个油滑的,最会收买人心。

哼!他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他做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借着朕的旗号狐假虎威,问底下的那些个官员收受贿赂。"

说起这些事,康熙是彻底来了劲,又喝了一杯酒,继续说道,"你以为汤斌当初为何被他们举荐上来做老师的?便是因了那书呆子耿直,想借着你的手整治整治。他以为这点花枪,朕真的不懂?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那汤斌早年曾上过折子,竟然上折子暗讽先皇对前明余孽不够宽容?他们怎地不说,当年的明成祖朱棣,不比咱们的满人手段更狠些?若不是为了笼络那些南方士人,朕早就治他个通敌叛国之罪了!这等不识相的书生,想来在下面做官,也不过是个二愣子。做个一方县官倒还行,万一被真让他做到封疆大吏,朕就等着收拾他惹下的烂摊子吧!"

这些小心思被他说出来,让胤礽忍不住笑出声来,只觉得以前怎地没发现,他这位皇阿玛,也有这般有趣的时候。

"小子,笑什么?这么快就嫌弃你皇阿玛了。"康熙眯着眼,踉跄着站起来,走到胤礽眼前,低下头仔细打量着胤礽的脸,喃喃道,"朕的保成,真好看。"

这样轻佻的话语,让胤礽立时涨红了脸,连耳朵根都跟着烧了起来。

下一刻,康熙俯□,慢慢吻上胤礽的唇,胤礽没有挣扎,心下竟只觉得平静。他主动靠上去,伸手揽住康熙的背,下一刻便是烟霞烈火。这并不是他们的第一个亲吻,却是最最缠绵,最最热烈的一个。

胤礽激烈的回应着康熙的吻,感到那人的胳膊抱住自己的腰,渐渐往下,松开了他的腰带。

这个近乎窒息的吻让他觉得头脑都要窒息了,两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调情高手,这般挑逗起来,很快便将全身都烧着了。

口中带着彼此间的酒香,胤礽闭着眼,感受道康熙的舌在自己的口腔中挑逗着自己与他共舞。随后,康熙起身,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胤礽被吓了一跳,"啊"的惊叫了一声,随后才发觉对方的姿势有多么的奇怪,忍不住挣扎着想要下来。

他如今已然十七岁了,四肢修长,身材匀称,不再是小时候那般好抱,康熙一个不稳,差点把他摔到地上。

"别动!"康熙轻轻掐了掐胤礽的腰眼,顿时让他闷哼出声,脸色越发烧的厉害。

"放我下来!"胤礽狠狠捶了他一下,"本宫又不是女人!"

"哦?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朕面前自称本宫了。朕倒问问你,你是什么宫的?"康熙调侃地笑着,这一边说着,便一边将胤礽扔到床上,栖身上前,将他压在身下。

"反正不是坤宁宫!"胤礽一见康熙压上来,自然晓得后面要发生什么,只恨不得要扭转这局势,下盘一挺,缠上康熙的双腿,又是一阵用力,便将那人掀翻在身下。

胤礽上辈子同不少男子有过鱼水之欢,论经验,倒是更胜一筹。是以,趁着占了上风的时候,他一边在康熙身上四下点火,一边笑道,"今日皇阿玛便歇歇吧,后面就交给儿臣便好了。"

康熙挑了挑眉,并未率先挣扎,只仰着脸看他,"小子,若论这个,你却是不如朕了。"说着,就着这姿势,康熙扯开胤礽的衣襟,亦是点起火来。

两个人都是各中高手,此刻也不多说,只闷声"做事",很快便将对方扒了个干净。虽说是父子,可这般赤诚相见,似乎自胤礽稍稍大些了之后,便再未有过。

是以康熙轻轻抚过胤礽手臂上微微隆起的肌肉,难得欣慰地道,"保成当真是长大了。"

微凉的指尖滑过肌肤,胤礽的呼吸渐渐凝重起来,笑道,"皇阿玛也不差啊。"他说罢,再次吻上康熙的唇,两个人再次较量起了吻技。

这一回康熙不再留情,伸手摸着胤礽的背脊,随后渐渐往前,直到胸前的茱萸,轻轻揉捏,将那小小的两颗捏成嫣红的色彩。

胤礽闷哼出声,有些意外地喘息着,"皇阿玛……好像熟练的很呐。"他这里自己指的是男人之间的情事,毕竟康熙以前,绝不曾临幸过男子,又怎么会这般的技巧。

"这种事,本就差不多,何况,这宫里面,什么书没有。"康熙挑眉笑道,趁着胤礽慌神的时机,将胤礽压下。

52、春宵短父子同眠

52、春宵短父子同眠

康熙隐忍许久,只一回哪里能够,只是见胤礽眉宇间已经露出疲色,也不好多折腾他,草草披了衣服下床,叫李德全进来将外面的酒菜收拾干净。这桌子与床铺之间隔了屏风,他倒也不怕里面的一片狼藉被人看见,宫里面的那些奴才们也不是不晓事的,当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太子不胜酒力,今日便宿在这里,你们去准备些热水,一会儿朕要沐浴。"康熙淡淡的吩咐着,脸上毫无任何不自在的神色,尽是坦然。他此刻只穿着黄绸的中衣,颈间倒是干净的很,只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丝发泄过后的神清气爽,没有丝毫夜里该有的疲惫。

吩咐了这一切,康熙才重新回到床上,胤礽大咧咧地躺在床上,身上只披着一件中衣,露出满身的吻痕,透出一丝慵懒,淫靡的白浊液体顺着股间流出来,还混着丝丝的浅淡的红色,这性感的模样,让康熙呼吸一滞。

"怎样?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康熙走过去,轻轻揽过胤礽的腰,爱怜地吻了吻他的唇。

"这能有什么事,再来一次也无妨。"胤礽皱了皱鼻子,嘴上死犟着不肯说,心下却是恼了起来。他还当真想不到,做下面的那个竟会这么麻烦,身体像是被碾碎了似的疼,腰酸的直不起来,□更是火辣辣的,光是给自己披上一件中衣就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也不知那些堂子里的相公是怎么受得了的。

"哼,就知道嘴硬,待会儿去洗个澡,今天你也累了,一会儿咱们便睡下。"康熙宠溺的捏了捏胤礽的脸,像是小时候似的,将他抱进怀里。两个人就这样腻歪地温存着,也不怎么说话,感受着这其中难得的温馨氛围。

一会儿,宫人抬着盛着热水的木桶,另有随侍的宫女拿了一应的物品立在一旁。康熙抱着胤礽躺在床上,隔着屏风看那边人影重重,竟没有丝毫心虚的模样。

"行啦,你们都下去吧,将东西留下就好。"康熙懒懒地吩咐着,待宫人们都退下了,才将胤礽抱进怀里,往外走去。

"儿臣……儿臣自己走。"这般被当做女人似的对待,胤礽很是不爽,挣扎着从康熙怀里下来,却是全身无力,一触地便牵动了□的伤口,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摔进康熙怀里。

"这也算能走?"康熙调侃地笑着,将他一把抱起来,丢进木桶的热水里,"少逞强,快点好好洗,夜深了,也该就寝了。"

胤礽本就累得要命,泡在热水里,更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逗得康熙微微一笑,从桌子上拿了皂角,帮他擦身。

感到有人服侍,胤礽迷迷糊糊地伸展胳膊,极其心安理得的由着那人擦遍全身,倒也忘了,此时在服侍自己的可不是一般的宫人,而是他那英明神武的皇阿玛。

粗粝的手指掠过胸前,带起一丝丝隐约敏感的疼痛,胤礽下意识地低头,看到胸前布满吻痕,被热水一蒸,越发明显起来,有些地方恐怕是根本遮不住的,忍不住略微有些恼怒,狠狠地瞪了康熙一眼。

"怎地了?朕亲自服侍你沐浴,你倒还不高兴了?"康熙见他脸上薄怒,调笑着问道。

"这一身的痕迹,穿着衣服也遮不住,您就不为儿臣想想?儿臣可是仔细避开了露在外面的地方呢。"

胤礽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湿漉漉的手在康熙的胸前一按,一脸责怪的模样。

"这倒是朕疏忽了。罢了,待明日叫人从你那里拿件领子高些的便是了,朕这是一时情不自禁,哪有太子殿下这般身经百战,无论什么时候,都记得这些小事。"

这话锋一转,康熙倒是暗暗讽刺起胤礽方才不专心了,直把胤礽搞得好气又好笑,怪声怪气地道,"皇阿玛若是不满意,儿臣现在就给你弄点出来。若论身经百战,儿臣哪里记得上皇阿玛啊。"

"这主意倒是不错。"明知道胤礽说的是气话,康熙还是顺杆往下爬,一边说着,一边脱掉身上的衣服,也钻进了木桶里。

这木桶本就极大,装上两个人也不觉得太挤,胤礽感到水面一阵波动,便感到康熙的手伸过来,揽住自己的腰,两个人在木桶中又接了个吻,直到气喘吁吁才松开。胤礽自然要兑现方才的承诺,在康熙身上轻轻咬出一个个痕迹,这般胡闹的点火,很快便让他自己也兴奋起来,□有了反应。

下一刻,胤礽便感到那敏感的某处传来一阵疼痛,立时绷紧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康熙被他一夹,倒抽了一口冷气,也不敢乱动。

"就这一回,做完了就睡。"听到康熙近乎安抚的声响,胤礽这才喘着气,努力放松身体,任由那物在自己体内进进出出。

这一会发泄过后,康熙终于露出了餍足的神色,而胤礽已经被他折腾的筋疲力尽,只趴在他怀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似的。

此时,水已经凉透了,康熙抱着胤礽从木桶里出来,拿过搭在一旁的干布,帮他擦干了身子,这才回到床上。

胤礽只觉得全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由着康熙摆弄,眼睛微微眯着,过了一会儿,他才感到身上压了床锦被。

叫人将外面的东西收拾干净,遣退了服侍的人,康熙这才爬回了床上,将胤礽抱进怀里。胤礽已经累得迷迷糊糊的了,只感到有人吹灭了灯,眼底一片昏暗,随后他感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将自己圈住,下意识的又往那边拱了拱,喃喃道,"皇阿玛……"

"嗯?"康熙嘴角含着笑,像胤礽小时候似的,轻轻抚着他的背,有规律的拍打,很快让胤礽睁不开眼睛,迷糊了过去。

黑暗里,康熙看不清胤礽的睡颜,却能感到,这孩子已经实实在在的在自己的怀里了,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全都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第二日,胤礽醒过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康熙睡过的位置已经凉透了。腰间仍是有些酸楚,却已经不像昨日那般疼得离开,昨日火辣辣的伤处现下只觉得一片清凉,想来是那人上过药的缘故。他慵懒地从床上坐起来,自己穿好了衣服,才慢慢走出去,此时何柱儿已经等在门口,看到胤礽脖颈处隐约的暗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胤礽看在眼里,却懒得理会,只嘴角微微一勾,叫他从毓庆宫取了件领子高些的衣裳,穿好了,才回了毓庆宫。

昨日那番波折升起的谣言,因了父子俩"同塌而眠"的一夜而烟消云散,白日的早朝,康熙更是以"太子昨日与朕秉烛夜谈,精力不济"为由免了他的早朝。一时之间,众大臣明白了这风声,将参奏胤礽的折子又生生都塞了回去。

终于将和康熙的关系捋顺了,胤礽只觉得心情不错,一脸神清气爽的回了毓庆宫。

此时,瓜尔佳氏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太子爷,臣妾有些事要向您禀告。"

胤礽今日心情不错,见瓜尔佳氏沉着脸,心知不是什么好事,却也还是干脆地道,"有什么事,便说吧。"

他小心翼翼的在椅子上坐下,只觉得身下又是一疼,过过了一会儿才松了神色,却见瓜尔佳氏绞着手中的帕子,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昨日您不在时,塔娜妹妹突然晕倒,臣妾传了太医来看,确诊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哦?这还真是巧了。"胤礽挑了挑眉,勉强笑道,两个月的身孕,那便是征讨噶尔丹的大军开拔前半个多月的事,那时候他倒是当真在塔南那里留宿过。

因为涉嫌"通敌卖国"之罪,又是皇家的内眷,胤礽从塞北一回来,便将塔娜软禁在一处偏院,本想等着身体好些了再回头收拾她,却不想还未来得及,塔娜却怀上了皇嗣,如此一来,别说治罪了,连刑讯逼供都不可能了。

"那就叫他安心养胎吧,过一阵,本宫再过去看她。"胤礽淡淡地说着,心下却是一阵复杂。这一生,初为人父,他又怎会没有一丝欣喜,只是这个孩子完全是计划之外的产物,他的母亲身份如此特殊,而胤礽昨日才方与康熙确定了关系。这样错综复杂的局面,只能说这个孩子实在来得不是时候。

"将此事禀告皇阿玛……算了,还是本宫亲自去说吧。"胤礽迟疑了片刻,想了想又说道,"塔娜那边的守卫不用撤,再多派几个人去照顾,莫不可让皇嗣有失,至于其他,待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瓜尔佳氏听了,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的题目我本来想用春宵短珠胎暗结的,可是实在太有歧义了……怕被人PIA死。

话说最近课业比较紧,周一有个大工程的作业要交,晚上就不加更了TAT去上自习。

然后谢谢小叹息的手榴弹,wuyiyi1822、muxiaoyuerok、格格~的地雷=3=
53、事难藏胤禩心细 ...
"事情就是如此。"御书房里,胤礽将塔娜的事尽数和康熙交代了清楚,一脸警惕地看着斜倚在榻上的某人。
方过了晌午,康熙歇了个午觉,此时刚刚睡醒,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看起来倒是心情不错,只轻轻嗯了一声,也不曾发火。他手中把玩着一只鸡血石的把件,赤色飞龙盘踞在一块岩石上,在他的手上翻动,石下刻着惊涛拍岸,浪花滚滚,趁着石上一抹朱色的赤龙,倒是别有一番气势。
  见那人的反应不甚激烈,胤礽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心下却是忐忑不安起来,若康熙立刻泛酸地刺他,他倒还有办法应对,只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却是最最让人糟心的。
"怎地?看你吓的这模样?你以为朕会发火?"见胤礽一脸欲说还休的表情,康熙笑了起来,将那把件放下,"朕还没那么小心眼,无论如何,这毕竟是你第一个孩子,你以为当如何办才好?"全
  胤礽微微一怔,倒是有些意外地看着康熙一眼,随后才说道,"儿臣的意思是先让塔娜将孩子生下来,无论男女都先交由瓜尔佳氏抚养,至于塔娜,儿臣以为已然留不得了。"
 "哦?"康熙从榻上坐起来,看着胤礽微微挑眉,随后笑着伸手示意胤礽过来,"怎地这回倒是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了?"
  拉住康熙的手,胤礽凑过去,轻轻吻了吻了康熙的唇,"那女人野心极大,儿臣恐怕拖得久了,反倒凭白生了事端。"
  主动的亲吻似乎让那人很是受用,他伸手将胤礽揽进怀里,轻轻拧了拧他的腰眼,满意地感到怀中人颤抖着闷哼出声,"既然如此,就照你的意思办吧。瞧你这副德行,还当朕真的会吃着醋不成?朕又不是那么明事理的人,何况,这是你第一个孩子,朕的孙儿。"
 还说不吃味,不吃味怎会下狠了手拧自己?
  胤礽在心里愤愤的腹诽,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丝不满,赔笑道,"是是是,您心胸宽广宽宏大量,儿臣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错怪了皇阿玛。"
"哼,油腔滑调。"康熙笑着拍拍胤礽的背,松开了手,又帮他整了整衣衫,将不小心压出的褶皱抚平,难得的细致。
  "保成,朕从不曾以为自己可以完全占有你,这一生,能走到这一步,朕已然知足了。"
  这话说得伤感,让胤礽鼻子一酸,竟也有了丝无可奈何。他怎地不明白,这其中的意义。
  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上辈子,他便因为嫡妻无子而被诟病,何况这辈子,他年纪尚小,还不曾有子。而康熙正值壮年,虽说已经有了十四个阿哥,但这里面,皇六子早殇,除了胤褆和胤礽,三阿哥胤祉今年也不过十三岁,更不用提下面的那些小的了,也不知有几个能活到大的。
  这样一算,于朝中的大臣们来说,当然是希望康熙亲近后宫,"再接再砺"。何况之前,康熙于此,素来权衡的厉害,从来都是雨露均沾,不曾因此而遭人诟病过。
  康熙并不在乎叫自己的近侍知道些许他和胤礽的关系,却不表示他们当真敢将此事公诸于众。这样的境况两个人都是心知肚明,只是却不曾想,竟需要这么早来面对。
  "无妨,这事儿咱们自己懂便行了,想那么多干嘛?"少年低眉浅笑,云淡风轻的将这一节略了过去。"好啦,不说这个了,现下皇阿玛是不是该给儿臣解释解释,当初那几个传教士到底是怎么死的。从索额图到齐宁,一个个都瞒着儿臣。如今那个塔娜又是个审不得的,儿臣只好来审您了。"
  经过了那么多事,两个人的关系不比从前,有些话也终于可以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胤礽借着这时机,双手搭上康熙的肩,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竟也生生多了一份气势出来。
康熙笑了起来,叹道,"你这孩子,越发放肆起来了。"他话虽有些嗔怪,口气却是调侃,一边说着,一边揽住胤礽的腰,稍一使力,便将他拥进怀里,"你倒是先说说看,当初朕还未出征,你怎地就知道朕要患上疟疾,还快马加鞭的往广州去寻药?难不成咱们的太子殿下,还真的未卜先知不成?"
 "是又如何?"胤礽大笑起来,随后才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大军出征之前,儿臣便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只是这说不准的事又如何能跟您去说?想来,也只好做到有备无患。那一阵,儿臣正与几个传教士学些他们那边的医理,正巧聊起这金鸡纳霜。儿臣听着觉得有趣,便派了人往广州去寻,谁料,倒是歪打正着了。"
  康熙虽说半信半疑,但因本就不愿追究此事,是以笑了笑,算是听见了,随后才说道,"好了,眼看天色便要暗了,你也该回去了,再呆下去,朕就不舍得让你走了。
 说罢,康熙松了手。 "您还没说,那日到底是谁在暗中阻挠儿臣呢!"胤礽愣了愣,才突地反应过来,他本是来套这人的话,怎地反被他将话套了去了?"此事朕自有分寸,你也不必再细查,反倒惹了旁的事出来。"康熙面色不变,见着胤礽立时阴沉下来的脸,安抚道,"此事与你们这些小辈无关,乃是朕的一桩陈年旧事。你苦着这张脸作甚?朕不叫你查,亦是不想你搅进是非里去,你也让朕少担一份心思吧。"
  听康熙这么说,胤礽脸色虽是阴沉,心下却又有了几分大体查找的方向,横竖犯了大错,又能叫他这位记仇的皇阿玛这般维护的人也不过那么几个,他一个个查来便是。
 这么大的事,康熙可以轻易按下了,他却是不行,这吃下的暗亏,他总得一个个讨回来!
  这样想着,胤礽收敛了怒气,只轻笑着抱了抱康熙,"好啦,你这个正主都不计较了,儿臣又敢怎么样呢?"
从乾清宫里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胤礽在那边消磨了一个下午,回了毓庆宫看着那些个莺莺燕燕,却是心烦意乱,是以一头扎进了关押塔娜的小院。现下,不比过去,虽说明知道不可计较,可是昨夜的被翻红浪,暗里销魂,让胤礽没了那那些女子厮混的心思,倒不如借着塔娜这理由先躲过去。
  女人被关了那么久,脸色比以前苍白了不少,因为有孕,塔娜比以前微微胖了些,倒是越发显出一种丰盈的媚态。
若能安心只在后院里做了小女人,她或许便不是这样的结局了。胤礽在心里想着,慢慢踱到塔娜身边。
  "塔娜给太子爷请安。"塔娜见胤礽来了,急忙站起来行礼,态度倒和以前没有丝毫的两样,平静异常的模样让胤礽微微眯了眯眼。 "你如今倒是清静了。"
  塔娜笑了起来,"太子爷说笑了,这清静也不过是偷出来的罢了。只等着臣妾肚子里这个出来,怕是臣妾就要独自赴黄泉了。太子爷放心,臣妾这不是怨您,只前些日子,看那些汉人们写的书,见着这样一句话,叫做: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说的倒是十分的有理,这一回是臣妾输了,臣妾当真不曾想过,太爷殿下竟是这样沉得住气。"
 胤礽的眼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地说道,"本宫可不是什么沉得住气,本宫只是看得开罢了。这皇位早晚都是本宫的,又何必这般急于一时,到时候引狼入室,这江山也坐不舒坦。这笔账只要算过来了,又如何能随了你的心意?塔娜,你这步棋,实在走得太差了。"
  "臣妾输得心甘情愿,不过臣妾倒也不曾输得彻底。"似乎想到了什么,塔娜笑眯眯地说道,却显然是不肯告诉胤礽的。
胤礽的手微微攥紧了拳头,许久又慢慢松开,轻笑起来,"那么我们便走着瞧了。"
 说到这里,已然是话不投机,胤礽出了偏院,回屋里换衣服,瓜尔佳氏正巧也在,胤礽便张着胳膊,任由她给自己另换了件薄衫。
  瓜尔佳氏脱了胤礽的马褂,手指在他的脖颈处微微一停,那里布满了红红紫紫的吻痕,让她手指微颤起来。
  "嗯?怎么了?"胤礽见她动作停了,低声问道。
  "无事。"瓜尔佳氏摇了摇头,紧紧抿住了嘴,才勉强压抑了自己心中的震撼。
从里屋出来,外面天色已暗,胤礽正准备去书房里借着看书的机会躲过去,外面便有人来报,说是八阿哥来了。 胤礽听了,急忙叫他进来。
  胤禩进来,朝胤礽行过了礼,这才嘻嘻哈哈笑着凑到胤礽面前,道,"二哥好手段,这么快就消了皇阿玛的怒火,看这样子,简直就是隆宠倍增啊。"
 "本宫这是山人自有妙计,只是这一招实在不是什么人都用得了的。想来凭八弟的资质恐怕是学不来的。"知道胤禩有意试探,胤礽淡笑着说道。
  毓庆宫的宫人早已习惯了胤禩来时,胤礽会屏退左右的习惯,早早撤了出去,如今这客厅里只有胤礽与胤禩两个人,屋里静悄悄的。
  "你不说,怎知弟弟我学不来。二哥还请放心,弟弟如今是当真绝了这争储的心思,只想向二哥讨教几招,到时候可以讨点皇阿玛的欢心,日子也好过些。"胤禩眨眨眼,露出一个略微俏皮的表情,难得合了他那张还不满十岁的脸。
  "这可不能告诉你。"胤礽一边含笑着说道,一边随手拿了桌案上的茶碗,低头押了一口。下一刻,他却突然听到"哐当"一声,胤禩的茶碗已经落在了地上。
 胤礽循声望过去,却见胤禩一脸惊悚地盯着自己的脖子,已经语不成语,调不成调,"你……你……你们……"
  摸了摸脖子上青青紫紫的痕迹,胤礽露出满不在乎的表情,"怎地,你竟是猜出来了?"
  "皇阿玛……皇阿玛……他……"胤禩瞪大了眼睛,身上几乎颤抖了起来。
 "你倒是眼尖的很。不用想了,你猜得没错。这些痕迹,正是皇阿玛弄得。
  下一刻,胤禩像只炸了毛的猫似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那椅子经不住胤禩过大的动作,跌倒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54、交心事东宫有嫡 ...
外面守着的奴才们听到里面的动静,微微发了发颤,面面相觑了许久,还是何柱儿小心翼翼的开了条门缝,探进去轻声唤了声,"太子爷……这……""无妨,是老八不小心弄掉了椅子,你们在外面守着就好,不必进来。"胤礽淡笑着吩咐了,从座位上起来,走下去亲手帮胤禩扶起了椅子,又"和蔼可亲"的拍了拍胤禩的肩膀,俨然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如此过了好一阵,胤禩才回过神来,见鬼了似的瞅着胤礽。他如今的年龄也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孩童,一张嫩脸平日里淡定又略显得过于成熟,此时这样惊讶的模样反倒是少见的很,看得胤礽颇有些有趣。这事他打从一开始便准备向胤禩摊牌,毕竟如此危险的关系,胤礽并不觉得彻底保密是件好事,与其后来因为什么事传出去,倒不如提前打了招呼,日后也好有个照应。而最适合的人员自然便是胤禩,是以胤礽答应的干脆利落,并不曾有一丝疑惑。胤禩心里转过千回,半响才渐渐想清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又联想起,前几回两个人闹得鸡飞狗跳的模样,后背沁出一丝冷汗来。"怎地,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胤礽的嘴角挂着一丝阴冷的笑容,他此刻并不在乎胤禩知道这些事。毕竟他又不是个真的小孩,自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事……是你主动的还是……皇阿玛他……"胤禩犹豫了很久,才终于轻轻支吾出这样一句话来。"哦?"胤礽的笑容越发冷了起来,身上的杀气森森沁出来,让胤禩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避开他深邃的目光,"你在猜这到底是本宫为了皇位主动爬上他的床,还是因为皇阿玛胁迫,本宫才不得不从的是不是?""咳咳。"被说中了心事,胤禩极没底气的咳嗽了两声,眨了眨眼睛,"看起来,臣弟两样是都猜错了。""那本宫与皇阿玛就不能两情相悦了不成?"胤礽挑挑眉,理所当然地说道,这话说得很是随意。胤禩原本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些的心情又立刻炸了起来,见鬼似的看着胤礽,嘴里下意识的喃喃着,"你……你们……早知如此……你们上辈子就这样多好啊,咱们这些个兄弟也不用为那把椅子抢破了头了……"胤礽本是故意吓吓胤禩,想逼出一点他心底下的话,却不想他竟来了这么一句,让胤礽一时之间哑然失笑。上辈子?上辈子若是这般,不用康熙动手,他自己先一个把自己撞死!若不是因为经历过那么多事,他或许也不会看得这么开,接受的这么快,他再肆意妄为,却也不曾将这主意打到他那位皇阿玛身上。至于康熙嘛,天知道那人哪来的那么好的接受能力,也说不得,这种事,根本就是遗传。如此胡思乱想了一通,胤礽回过神来,看着胤禩也在愣愣地出神,忍不住挥了挥手,"罢了,此事,你心中有数既可,日后万一再有个什么,你自可便宜行事。""那到时候若是……"
"若真有那么一天,不必管本宫,只是咱们那些兄弟,你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能保住几个就算几个吧,莫再弄的跟胤禛似的,他是个热心肠,真翻了脸,却是比睡都无情,手段又过于激烈,不适合做这个。是以日后朝堂上当真出了什么事,靠他定然不行。其他人也都不是这块料,本宫想了想也就是你靠得住些。"胤礽面色不变,截断胤禩的话,心里竟也是意外的平静。
他从来知道,康熙的隆宠不会是一辈子的事,现如今好好享受,日后的苦痛日后再想。这宫里面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日真传出什么疯言疯语来,他这个太子殿下竟成了皇上的膝下娈宠,这朝堂上大概就要变天了。
 横竖是左右为难的事,现下自然是肆意享受,能过一天且过一天。自打他踏出这一步时,胤礽便做好了不得善终的准备。不过嘛,反正这一生也是他白赚了来的,与其那般战战兢兢地在太子的位子上活着,倒不如再肆意一回。
  说不得真到了那天也能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胤禩倒不曾想过,胤礽竟还有护着兄弟们的心思,不过既然他已经说到这一步了,他自也不会推脱,只深深弯腰行礼,正色道,"这些事太子殿下不必担心,臣弟省得了。"
  胤礽笑了笑,"罢了,日后的事又有谁能说得准呢?说来你还未曾与本宫说,今日是为何事而来?咱们倒是说岔了话。"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到这里,胤禩微微有些腼腆,好歹是难得一个重生过来的,胤礽对他又素来照顾,这些年,胤禩生活上若有个什么短缺的,也是时常来找胤礽,两个人虽说前世并不亲厚,但这一生倒是难得的有份别人没有的情分。
  "到底什么事?以前可没见你这么吞吞吐吐的。"胤礽看他那模样,不禁有几分好奇。"其实是因为昨日……皇阿玛在畅春园考校诸皇子功课的时候,又骂了弟弟我的字不够好,叫我这几日再多写几篇交给他。这书法一事,臣弟委实已经尽力,你能不能跟皇阿玛求个情,叫他莫要再罚了。"
  听了这话,胤礽噗嗤笑了出来。
  他们这些兄弟里,说来做学问的资质最厉害的是老三,论与人相处的手腕,最厉害的则是胤禩,只偏偏练不好字,总不受康熙的待见。上辈子胤禩十八岁分府出宫,康熙都不忘派个常于书法的老师过去,还嘱咐他每日要交一篇习作上来。一时之间,沦为宫中诸皇子的笑谈。
  "罢了罢了,这事你不必写了,待明日,本宫自与皇阿玛去说。"胤礽挥了挥手,笑着将胤禩打发了。
 待胤禩走了,胤礽这才回了屋,轻轻抚摸着脖颈上的痕迹,往瓜尔佳氏的房间去了。
  胤礽天性不喜瓜尔佳氏的性子,是以那女人虽说是嫡福晋,但他仍是想尽一切办法避开她。这样日子久了,虽说是不着痕迹,那女人却也看出来的。
  入了夜,瓜尔佳氏正斜倚在榻上,手中拿了本经书在读,见胤礽进来了,吓了一跳。
  胤礽微微皱了皱眉,让她服侍着换衣服,一边抱怨着,"你一个年不过二十的妇人,做什么整日看那些佛经,这东西偶尔读些,可以修身养性,多了却只会让人成了榆木疙瘩。"
  瓜尔佳氏的手微微一颤,随后才点了点头,随口应了下来。
由着瓜尔佳氏脱掉外面的褂子,露出脖颈上斑斑驳驳的痕迹。胤礽自然知道,这些痕迹如今全身上下都有,不过他倒是不在乎,只紧盯着瓜尔佳氏的眼睛,只见她先是震惊,随后露出一丝掺杂着羡慕嫉妒又哀怨的神色。
  "怎地,本宫去看塔娜,你似乎不太高兴?"斜着眼,胤礽故意试探道。
  "臣妾……臣妾不敢。塔娜妹妹如今毕竟怀了龙嗣,太子殿下多关爱她几分也是应该地。"瓜尔佳氏细声细气的回答,神色间倒是有几分懊恼。
 这般循规蹈矩,被礼教束缚到了骨子里的女人,让胤礽怎么也看不惯,不置可否的看了她一眼。好在他猜得没错,瓜尔佳氏果真以为这些痕迹都是塔娜弄出来的。
  待瓜尔佳氏帮胤礽收拾妥当,胤礽这才将她一把抱住,嘴角淡淡勾起,眼里也有一丝笑意,"你可也愿意为本宫生个孩子?"
瓜尔佳氏先是一愣,随后眼里渐渐弥漫了水汽,呜呜咽咽地趴在胤礽怀里,许久才渐渐停歇下来,抽噎道,"臣妾……当然愿意……"
 将瓜尔佳氏推倒在床,胤礽熟练的挑逗着女人的身体,心里却是百无聊赖,身上也没有半点激动的感觉,或许他唯一该庆幸的是,他叫人提前在屋里点了些催情的香料吧。
  这么多年,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将欲与爱分得很快,可是此刻,他却突然有些力不从心了。身下的人柔软而娇弱,没有矫健的身姿和霸气的眼神,可以随时将自己的气焰压下。
  真是贱到骨头里了,宁愿被人压,也不愿压别人……胤礽忍不住在心里腹诽道。
  不过他总得这么做,他总得有个孩子,有个名正言顺的嫡子。
  人生或许便是如此的无奈,胤礽自嘲的笑了笑,这笑容几乎转瞬即逝,并未让满眼朦胧的瓜尔佳氏看到一丝的波澜。
 两个月后,毓庆宫那位嫡福晋有孕的消息传来,康熙坐在南书房里,堪堪捏碎了手中的茶碗。
  热水撒了一手,李德全惊叫一边帮康熙擦拭手上的水,一边唤人递过冷毛巾敷在康熙的手上。
"皇上……"看着康熙这般的模样,过来传话的小太监微微打了个冷战。
  随便便听那高高在上的男人用他极其平稳淡然的声线说道,"传旨,赏。"小说作者有话要说:谢谢leonalaw的地雷=3=
最近有点忙,于是加更稍微缓一缓,我尽量挤时间吧。加更还差着两次,帐先记着,总之是不会拖到下一篇文的掩面。
顺便,四四八八的问题你们想多啦,哈哈哈哈小八才十岁左右,四四就算再早熟,也不可能这么快啦。
55、嫡子事书房套话 ...
  过了年,又是一年春来早。  这一日天色倒是不错,胤礽裹了衣服懒懒的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转过了新年,康熙开始着手多伦会盟的事宜。
  乌兰布通之战以后,因为福全的失误而未能全歼噶尔丹,终究是给大清朝留下了些许隐患。噶尔丹是一头永远也不会驯化的野狼,他或许会在你强大的时候蛰伏下去,却永远不会因此彻底放弃,他总是隐藏在不远的地方,静静等待下一个时机。
这样的敌人就如同一把永远悬在头顶上的钢刀,你永远不知道这刀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太子爷,这事奴才真的不能说。"齐宁苦着脸单膝跪在胤礽身边,一副无奈的模样。
  胤礽懒洋洋地挥了挥手,"本宫叫你来,不是准备逼你说什么,而是要你来听本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宁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恍惚地神色,却又怕胤礽诈他,是以抿了抿嘴,低头不再说一句。"那年利用哈图陷害本宫,去年又派人杀了那两个传教士的,是恭亲王常宁吧。"胤礽淡淡地说道,他并未在询问齐宁,而只是陈述这个事实,"虽然本宫还没搞清楚,他到底为何要这样做,不过查了这么久,当年的事本宫也差不多查清楚了。恭亲王好本事啊,连本宫都被他耍了。"
  恭亲王常宁是康熙的弟弟,与性子敦厚老实的福全不同,常宁性子倔强又霸道,年轻时也是惹惯了事的主,只是近年来确实收敛了不少,康熙也对他容忍有加。不过这样的容忍在去年乌兰布通之战时,就已经截止了。
 因了没有完成预定的计划,福全常宁连带着胤褆等不少随军的宗室都受到了惩罚。乍一看似乎大家都差不多,只是日子久了却渐渐地显出来,康熙对常宁的反应已是大大不如从前。
  这自然不会是因为战争的失利,毕竟当初身为主帅的福全也并未因此受到什么多余的惩罚,可是自那以后,康熙对常宁的反应却是明明白白的显示出了三个字——不待见。
  差事自然是不会再交给他办,还时不时的寻了些微末的错处,敲打上几分。这样的情况惹起了胤礽的注意,派人仔细查看,竟是将之前的零碎线索统统都串了起来。现下唯独一件事,胤礽实在不明白,那就是常宁到底为何要这么针对他?
  听到胤礽提起恭亲王,齐宁的面上却是没有丝毫的动容,只淡淡地摇了摇头,"启禀太子殿下,奴才实在是什么也不知道。"
  眼见着这奴才对他是瞒得滴水不漏,胤礽冷哼了一声,也知道是没什么好问的了,便叫他退了下去,继续盘算着自己的心事去了。
  过了一会儿,李德全过来宣旨,赏了瓜尔佳氏些布匹缎子,如意玛瑙之类的小玩意儿,都是按着例份来的,没什么多余的东西。胤礽带着瓜尔佳氏领了旨,心下倒是滋味有些复杂。
  宣完了旨,李德全笑嘻嘻地凑到胤礽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太子爷,皇上有令,叫您马上去南书房见驾。"
  胤礽见他话中有话,便将身边的人都打发了过去,才淡淡道,"他还说了什么没?"
李德全确定左右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道,"其余的倒没说什么,只是皇上听说了这事,气得当时就把茶碗给捏碎了,水啊瓷片啊的撒了一手,瞧给烫的呦~"毕竟是那么多年了,李德全多少还是心疼主子的,免不得想和胤礽提前通个气儿,暗示胤礽一会儿到了乾清宫好好哄哄康熙。
  胤礽看了李德全一眼,只"嗯"了一声,便往乾清宫去了。  一路到了乾清宫,康熙正在南书房与诸位大臣商量多伦会盟的事,胤礽便在外面的一间偏殿里等着。
  过了一会儿,见里面的人出来了,胤礽才走过去,和诸位大臣王公们打了招呼。因为是牵扯到蒙古诸旗的事,此次会议倒是来了不少宗室里的人,福全和常宁都在此列。胤礽含笑和两个人打了招呼,并未放过常宁眼里一闪而逝的凶狠。
 还真是怪哉怪哉了。     胤礽在心里泛着嘀咕,随李德全入了南书房。
一进门,屋里的人已经被清空了,康熙挥了挥手,李德全利索的关上了大门,下一刻康熙便不耐的抱住胤礽,蹂躏起他的嘴唇来。
  胤礽被吻得几乎难以呼吸,双手痉挛地攥住了康熙的衣服,涨红了一张脸,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只觉得刹那间天旋地转,贴在那人的胸口上,心跳的如擂鼓。 也不知过了多久,康熙才勉强放过胤礽,在他的脖颈和唇上细细的吻着。
  "皇阿玛……"胤礽如同叹息般的唤了一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许久才缓过神来。抬起头来,他撞上康熙深邃的目光,竟莫名有些心虚起来。
  "朕的保成长大了,眼看着也要做父亲了。"康熙终于彻底放过了他,低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胤礽,眼里略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
"是啊,这可是嫡长孙啊……"胤礽见此,也笑了起来,将那个"嫡"字咬得极重,随后才说道,"皇阿玛,您该高兴才是。"
  "谁说朕不高兴了?朕高兴的很呐。如今就要看朕的那位好儿媳的肚子够不够争气了,若不然还说不得要生几回了呢。"男人前面还一副赌气的样子,后面却是漫不经心地说着,脸变得比翻书还快,他掩饰似的转了个身,绕回到桌案前坐好,似乎方才刹那间爆发出的怒去都已经随风而去了似的,没留下一丝痕迹。
 "皇阿玛说的是。"胤礽见此,深吸了口气,也将方才外溢的些微怒气收敛,低垂着眼睑,睫毛微微颤了颤,随后又继续保持着那平静无波的模样。
  这倒真是父子俩,闹起别扭来,也是一副模样,就这样僵着,彼此不肯先一个低头。到头来,还是康熙率先开了口,他心里多少有些恼,自己近来是越发沉不住气了,竟还比不过胤礽这个半大的小子。
  "朕今日不是来与你算账的,只是想好好问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太医给塔娜看了诊,估摸着今年五月便要临盆了,儿臣想既然头一个已经是这样了,倒不如赶紧先有个嫡子出来,也防着日后有变。"
  这话说罢,康熙脸色一僵,他自然知道,胤礽这里堪堪映射了他自己的处境。胤褆长子非嫡,与胤礽年纪又相近,近些年来,被朝中那些大臣们撺掇着,和胤礽的关系势同水火。
这些事他怎会不知,只不过是皇子身后联合着不同的利益,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处理不好,便要出大乱子。他是存了自己先铺好路,撑到胤礽继位再去的心思,是以这朝中的势力他也不过是敲打敲打,少有几次伤筋动骨的时候。
  胤礽如此说,正是因了现下的形势。塔娜虽说蒙古格格出身,但卓索图意图联合噶尔丹谋害康熙,这笔账早晚要算,而塔娜即使生下长子,却因为没有母家势力的支持,绝不会起什么大的风浪。可是若是胤礽的其他侧福晋再诞下儿子,那么日后这局面,可就不好说了。
  是以,胤礽便正是想趁着这个时机,将嫡子先行确定下来,免了日后再如他一般,兄弟们之间相处也尴尬。
  康熙难得露出一丝怜悯和愧意,"罢了,你既然想了如此深远,便照着你的意思去办吧。"
  胤礽点头应下,满意的看到康熙的火气彻底消了下去。
  谈过了正事,两个人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康熙也不愿再触胤礽的霉头,干脆不再提。只站起来,将胤礽拐到榻上,温存起来。
近来为了多伦会盟的事,他已很久没和胤礽亲近过了,此刻,他将胤礽半压在榻上,轻轻亲吻他的下巴,热烈的呼吸喷在胤礽的皮肤上,有些微的痒。
  "今晚留下来,怎样?"康熙低笑着吻了吻胤礽的鼻尖,伸手探到胤礽的衣服里。
  胤礽闷哼出声,见这事就这么轻易打发了过去,嘴角却扬起一个狡黠的笑容,小狐狸似的眯着眼睛,难得心情大好的看了康熙一眼,"这倒也不是不行。"
  听胤礽这般说,康熙自然知道,这孩子定然又是要和自己谈条件了,这样的事之前也有过两三回,胤礽总是趁着这样的时机和自己说些琐碎的小事,大多无足轻重,康熙也都随口允了。他们确立关系尚不过两个多月,床弟之事却是极少。一来是宫中毕竟不便,二来也是胤礽对于身处下位仍是不太适应,虽然嘴上不说,康熙却是知道的。
 是以没回胤礽提些旁的要求,康熙也是尽量满足。
 "说吧,朕要看看,这买卖合不合算再下决定。"虽然已经浑身发热,不过康熙并不焦急,只淡笑着一边说着,一边在胤礽身上卡着油,他倒想知道这一回他这个宝贝儿子又有什么想要的了。
"那不如,皇阿玛便跟儿臣讲讲皇叔们的事吧,特别是……恭亲王……"
  此话一出,康熙立时僵了表情,略微诧异地看了胤礽一眼,却见他眼神犀利,显然已是知道什么了。
"好小子,你都已经这般神通广大了,竟还用得着朕告诉你吗?"略带着些许危险的低沉声音,胤礽感到康熙慢慢俯身,咬了咬自己的耳垂,轻轻笑起来,"这可是桩大买卖啊,朕要先收点订金才行。"
  说着,胤礽便感到那人的手探入自己的身下,终于忍不住轻哼出声,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着,真是个老狐狸……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想了想决定让两只先腻歪几章,虐神马的,不急不急~~咳咳咳。
然后谢谢ffei55396531和gege的地雷
另,前一章依旧是小有修改,剧情不变,有兴趣的可以去瞅一眼。
56、述往昔陈年旧事 ...
"唔……"胤礽喷射出来,窝在康熙怀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此时,他们已经身在龙床上,衣裳散落了一地,寝宫里烛火尽熄,已然是深夜。仍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夜里天凉,胤礽扯过被子,一把将自己裹了个严实,翻了个身,不再理会康熙。
由着康熙在南书房里拿了"订金",他已经有些腿软,后来又进了寝宫,更是头脑发晕,哪还记得问康熙怎么回事,只迷迷糊糊的便被那人吃干抹净,来来回回折腾了数遍,此时更是浑身酸痛的厉害,想这人素来奸诈,今晚是明摆着把自己往死里操弄,来避开质问。
  "怎地?这就恼了?"见胤礽气鼓鼓的把自己缩成蚕蛹,康熙淡淡笑了起来,俯身将胤礽从被窝里扒出来,强硬的揽进怀里。
  "皇阿玛若是不想说,何必这般搪塞,儿臣自去查便是。"胤礽窝在康熙怀里,抬眼看了康熙一眼,不满的搂过康熙的肩,心里当真是有些恼了。
 虽说常宁也是康熙的兄弟,但上回在漠北,常宁差点害得康熙丧命,这人竟也没认真计较,如今自己找上门来询问,他也一副要息事宁人的模样,胤礽怎地能不生气?
  被人莫名其妙阴了数回,胤礽一心想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胤礽这样说,康熙便知,这孩子是真的动了火气,忍不住有些宠溺地吻了吻胤礽的额头。
  少年倔强的眉眼在昏暗中隐约可见,紧抿着的唇透露出一丝他此时的情绪。罢了,既然逃不掉了,总得说出来才是。
  "常宁并不是针对你,他不过是针对朕罢了。"康熙轻轻叹了口气,将胤礽圈进怀里,"说来这也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你可还记得纯王隆禧?"
说起纯亲王隆禧,胤礽微微一怔,仔细回忆起来。
纯亲王隆禧是顺治第七子,康熙的弟弟。明明年纪最小,却是个寡言稳重的性子,胤礽小时候见过他几次,并不算熟络。不过隆禧在康熙十八年便暴病而亡,彼时胤礽年纪尚小,对这些事的细节不甚了解。
"隆禧皇叔儿臣当然记得。"胤礽皱了皱眉,闹不太懂康熙的用意。
"其实那时候,若不是因为朕,隆禧当年或许不会死。"康熙轻叹了口气,慢慢地讲起当年的事情来。
 康熙十八年,隆禧也不过是十九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虽说已经分府搬出了宫里,却因为记挂哥哥和祖母,常往宫里跑,不知怎地就和几个乾清宫的侍卫混熟了。
其中有个和隆禧同岁的年轻人,和他素来投的来,私交甚好,一来二去,也不知怎地便日久生情,难舍难分。这事自然是瞒着康熙的,不过隆禧毕竟年轻了些,来来回回,却是让家中的福晋知道了。只不过,因了事情没有闹大,福全和常宁本就宠着他这个弟弟,福晋也是温顺不好事的性子,是以,大家皆是心照不宣,独独把康熙瞒了个彻底。
 直到有一日,隆禧进宫,因了康熙仍有要务要办,是以他先到御花园中小憩,正巧遇到值班的情人,两个人情不自禁,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温存了片刻,却正巧碰到出来寻隆禧的康熙,一时之间,帝王大怒,不由分说,将那侍卫拖出去杖责八十,又关进刑部大牢,随后将隆禧好骂了一顿,这才拂袖而去。
 隆禧急的要命,赶紧将此事告诉了平素最为亲厚的常宁,常宁为他求过康熙数回,却尽数被驳了回去。福全这一回倒是站在康熙这头,觉得隆禧在御花园中与情人厮混,委实太过放肆了些,是以并未多言,只在康熙和常宁两边调停,算是个中立的态度。
  这边还未吵出个结果了,天牢里那个却是等不得了,八十廷杖下去,又没有及时上药,很快就一命呜呼。隆禧听了消息,本就心力憔悴,加上悲伤过度,当场便吐了血,撑了不到一日,竟是去了。
 康熙这才追悔莫及,常宁也因此与他有了几分分生,直到康熙二十二年,常宁府上失火,康熙竟是亲临火场,指挥救火,算是间接给弟弟服了软,常宁的态度才好了些。本以为这事就这样揭了过去,谁料,后来常宁的长子永绶是个彻彻底底的纨绔,十五六岁的年纪,便因为当街调戏民女,被康熙怒斥了一番,也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出了什么事,回家以后竟是很快也病死了。
  胤礽愣愣地看着康熙,他想起哈图提起的那个与他一同进宫,三年前被康熙杖毙的同僚,想来是当初说起时下意识的改了时间,倒让胤礽白白饶了些弯子。
  "怎地,吓傻了?"说起前事,康熙的脸上有些黯然,却是强打起了精神,勾着嘴角看向胤礽,似是不太在意,但被弟弟记恨的黯然却仍是显露了出来。
 "所以您后来对儿臣……儿臣去逛相公堂子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胤礽摸摸鼻子,有些了然地看着康熙一眼,因为这些事间接害死了亲人,想来他心中也是不好受吧。
 不过胤礽却觉得,隆禧死的可惜,却也不冤枉,在御花园里和侍卫调情,这也太大胆了些,何况这"□后宫"之罪,康熙未当场就把那侍卫处死已经是留了情面,至于隆禧自己情深不寿,跟着去了,也不是康熙的错处。更何况,还有那个永绶,也是罪有应得。
 想来,常宁记恨了多年,所以才会在发现胤礽也好男风之后,联系上哈图,借机将这事揭开在康熙面前,还真是厉害的报复方式。当初对自己的弟弟那般无情,如今面对的是自己的儿子,可又当真下得了狠手?
  想那一日,康熙面无表情的叫人将哈图杖毙,心里恐怕也是不好受吧。
  "可若当真是如此,那在漠北的时候,他明知你病入膏肓,难不成他还想害你的性命不成?"想通了前一桩事,胤礽忍不住皱了皱眉,低声问道,眼里已然掠过一丝杀意。
  康熙看着胤礽杀气腾腾的模样,心头一暖,知道这孩子是真心心疼自己。
  "漠北那一遭,他也是想要陷害于你。"康熙说到这时,神色间已经没了丝毫亲情可言,只余下淡淡的威严和不屑一顾,"这些年,他只道朕对他有偏见,和裕亲王亲厚而疏远他,又被明珠拉拢,鬼迷心窍的掺和进来,想推举胤褆做太子,这才接二连三的对你出手。当时他派人杀了那几个传教士,夺了金鸡纳霜,便派人快马加鞭给朕送了过来,另还有两道密折,参奏你和索额图。"
 胤礽微微一怔,这他倒没想到。常宁此人性子鲁莽有余,智力不足,也不像是野心勃勃之人,竟偏要跑来掺和夺嫡的争斗。想那时,康熙诈死试探自己的反应,恐怕也是因了密奏的缘故吧。这一回胤礽心下倒有些体谅当初康熙的作为了。如今通晓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胤礽反倒放下心来,常宁在朝中的地位虽说是超然,但才华却是最不济的,再怎么折腾,也翻腾不出什么大的浪花来,不足畏惧。
  "若当真如此,倒也容易对付。"胤礽喃喃说着,感到康熙歇得差不多了,手指又在他身上滑动起来。
"虽说是他胡搅蛮缠,但那毕竟是你的皇叔,此事你不可出面,也莫要与他硬碰硬的对上,知道吗?"康熙面上仍是严肃的谈着公事,手指却已经探到身后,在胤礽的尾骨上画着圈,直让怀中的少年气息不稳起来。
 "皇阿玛……儿臣真的不行了……"明明已经过了子时,可这人竟还是这般兴致勃勃的模样,胤礽苦着脸低声说道,身上酸软无力的厉害,却因了康熙熟练的挑逗,而渐渐又有了兴致,喘息也粗重了起来。
 康熙低笑,"无妨,我们换个省力的姿势……"
  第二日胤礽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为了避嫌,天未亮的时候,他已经迷迷糊糊的被康熙送到了西暖阁,自己小时候住过的那间房间。
  "来人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胤礽腰间酸软的厉害,使不上力气,只能摊在床上,唤了人来。
  "启禀太子爷,已经是辰时三刻了。"
  不用说,早朝是定然误了的。胤礽嘴角抽搐的想着,咬牙从床上坐起来,锦被从身上滑落,露出里面不知何时换好了的中衣。
 "去叫人拿了本宫的衣服过来,本宫要回毓庆宫去!"胤礽咬牙切齿地吩咐道,随后硬生生下了床,换了衣服。
  好不容易将身上的痕迹遮住,又歇了好一阵,胤礽才终于有了力气回毓庆宫去。谁料,甫一出了乾清宫,倒是恰巧遇到了胤禛牵着个打扮的粉妆玉砌的小孩儿打这路过。
  胤礽只得又强打起精神来去应付。
57、出塞外多伦会盟
"太子哥哥!"胤禛今年已经十三岁了,虽说仍是稚气未脱的模样,神色间却是沉稳了许多,见胤礽走过来,立时行了礼,露出一个欣喜又不逾矩的笑容。他手里拉着个五六岁的孩子,眉眼灵动,那模样倒是有些像胤褆小时候,虎头虎脑的。
"胤祥给太子哥哥请安……"小孩儿见着胤礽先是咧嘴一笑,挣开胤禛的手,奶声奶气的请了安,看似有板有眼,下一刻却原形毕露的一把扑到胤礽怀里撒起娇来。
胤礽淡笑着弯腰,伸手将胤祥抱进怀里,逗弄道,"胤祥怎地跑到这里来了?可是你又央着你四哥带你出来瞎逛?"
说起这个素来聪明果敢,有勇有谋的十三弟,胤礽多少是有几分感慨的。胤祥性子直率活泼,小时候便极讨康熙的喜欢,待大了几岁后,行事作风又是个雷厉风行,干脆利落的主,越发惹了眼。那些年康熙几乎每次出宫都会带着他,连带着胤礽与他的关系也是不错起来。
说来,当初康熙倒是有心想叫胤禛和胤祥来辅佐他这个太子的,甚至于废太子的时候,胤祥也因为各种复杂的牵扯而被圈禁,生生被康熙冷落了十年,落下了一身毛病,身体也比从前差了很多。
是以,礽对这个弟弟比之胤禛更多一分亲近和愧疚。
"哪有~弟弟今日是来找皇阿玛,让弟弟和哥哥们一起读书的!"见胤礽又无端指责他贪玩,胤祥急忙解释着,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抓他的衣襟,一张包子脸皱成了一团。
胤礽昨日被康熙折腾的厉害,此时腰酸背痛,又抱着胤祥多少有些吃力,却是有口难言,只得这般僵硬地站着,不过身上再难受,胤礽脸上的笑容却是不减,"你小小年纪倒是有志气,只是这做学问呐可是苦的很,日日不能停歇,晨昏不休,你可受得了?"
"胤祥不怕吃苦!胤祥要好好读书习武,以后要像大哥那样,做个大将军,帮皇阿玛上阵杀敌!"小小孩子故作严肃老成的表情,把胤礽和胤禛都逗笑了。
"从小就有这般志气,胤祥是个好样的。"不动声色的夸了胤祥一句,胤礽将他重新放回地上,低声赞叹道,忍不住又想起当初十年圈禁,彻底耗尽了胤祥年轻的身体,这个素有侠王之名的男子日后却再未能驰骋过沙场。胤礽暗暗下定决心,这一世无论日后发生什么,这个弟弟他总得好好护住的。
三个人正说着,正巧碰上康熙下朝回来,身后跟着几个机要大臣,显是还有事情没有商量清楚,要再到南书房议政。康熙见他们站在乾清宫前,先是微微一怔,随后露出一个笑容来。几个大臣在后面等着,康熙则上前了一步,站到三人面前。
三个阿哥行过了礼,胤祥便仗着宠扑进了康熙怀里,"皇阿玛!抱!"
康熙宠溺的摸了摸胤祥的头,却未将他抱起来,只伸手将胤祥扶好,表情温和地说道,"朕听胤禛说你自己要求,要同哥哥们一起读书?胤祥倒是个有志气的,你若好好用功,日后定然能成就一番大业。"
毕竟此时他们是在乾清宫门前,身后又有一班重臣,这严父的形象还是要摆一摆的,不比后宫里面来得自在。胤祥见康熙没有抱他,似乎有些失落,微微撅了撅嘴,落在眼里便是一点点埋怨。那可爱的小模样,让一旁看着的胤礽都是心头一暖,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嘱咐过了胤祥,康熙又问了胤禛些许功课上的事,老成的少年一一作答,虽算不上精妙绝伦,比起同龄人已然是不易了。康熙听罢,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随后不着痕迹的朝胤礽看了一眼,胤礽亦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父子俩"交换"了意见,康熙便大大方方的准了胤祥的事,又鼓励了胤禛几句,才又装模作样的问候了几句太子的身体,表达了深切的问候。这几日太子为了"国事操劳",昨夜又一直熬到过了子时方歇下,身体略有些虚弱,还是赶紧回去休息为好。
胤礽自然浅笑着应下,随后胤禛带着胤祥去了畅春园,胤礽则回了毓庆宫。
真是好一出父慈子孝的情境。
回了毓庆宫,胤礽终于是撑不住了,头一沾枕,便沉沉睡去,只过了晌午才醒过来。后腰和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略微好了些,胤礽心情不错,便唤了何柱儿去看过了瓜尔佳氏。一番慰问以后,胤礽也未曾多留,反而去了偏院,看看塔娜。
塔娜如今已经四个月的身孕了,肚子渐渐显出了身形,身材也圆润起来,倒是比以前更媚了几分。
"太子爷今日怎地得了空来看臣妾了?"塔娜见胤礽来了,也不起身,只慵懒地坐在椅子上打了个招呼。
胤礽倒也不恼,慢慢走到她身边,满意的看到塔娜隆起来的肚子,"近日本宫又查出了些好玩的东西,与你说说,也算是消遣。"
"哦?太子爷又查到了什么?"塔娜眼皮一跳,抬起头来看他。
胤礽不答反问,"你是怎么将本宫在毓庆宫的消息透露给恭亲王的?"
"恭亲王?难道皇上已经把那些事都告诉你了?这倒是在臣妾的意料之外。"塔娜低垂着眼睑,轻轻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神色却是平静,许是知道自己已经没了生路,近日来她倒不太喜欢和胤礽顶撞,只是多余的事却是一件也不肯说,嘴硬的很。
"若你告诉本宫你到底是如何联络到恭亲王的,本宫可以看在孩子的份上,考虑饶你一命。"胤礽淡淡地说道。w
"饶又能怎么饶?"塔娜微微勾了勾嘴角,"顶多不过是换个辛者库的罪籍,做一辈子的奴才罢了。臣妾这身子骨,可受不得那折腾,多遭那些罪,倒不如早早死了干净。"
"不说便算了,日子还长着呢,本宫有的是耐性与你耗下去。"胤礽见塔娜不肯说,倒也不强求,只唤了何柱儿过来,拿了本书,在她房里消磨了小半个时辰才离开。
回了主屋,瓜尔佳氏显然已经得了消息,知道胤礽又去了塔娜那里,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显得心事重重的,连请安的口气也泛着酸。
胤礽见了,心里冷笑,倒也不说什么,这后院里的勾心斗角,他素来极少理会,任那些姬妾们折腾,反正闹得厉害了,自有瓜尔佳氏这个主母出面收拾,暗地里有什么不对劲的,也有李佳氏偷偷提醒。胤礽心里跟明镜似的,人活在世上,想要得到,就总得付出些什么,这些宫里面的女人哪个不是这般一步步走过来的?
眼看到了四月,安排好了一切的康熙亲自巡察边外蒙古生计,安置喀尔喀数十万众。这些因为噶尔丹而失去家园,丧失亲人的牧民们,终于再次安定了下来,繁衍生息。
此次出巡,康熙美其名曰:"叫阿哥们都出来历练历练",带着从胤褆到胤禩七个人一同出了京城,就连有腿疾的七阿哥胤祐也不放过。
这里面自然是多少掺杂了些私心,是以,一路行来,胤礽虽说是和胤褆同乘一辆车,倒是有十之七八的时间是在康熙的銮驾上度过的,叫其他诸皇子好不郁闷。
"小八,你说皇阿玛整天和二哥一起在做什么?"几天以后,就连最最沉稳老练的胤禛也实在忍不住开口纳闷地问道。
胤禩正枕着他的腿看书,听他这样说,懒洋洋地答道,"大概是有什么政事要商议吧。"他自然知道那两个人在搞些什么,面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淡然的模样,糊弄着这些孩子,心里却早已腹诽了多回。
这两个人还真是越发嚣张了,天天腻歪在一起,成什么体统!
只不过这些话胤禩也是只敢在心里面说说,对着胤禛这些"孩子",他也只能装作懵懂的模样了。
"有什么事需要商议这么久啊……"胤禛皱着眉,喃喃说着,却不是真的在问胤禩,只皱着一张小脸,陷入沉思当中。
58、戏八弟调笑风流
与此同时,康熙的銮驾上,胤礽正叫苦不迭的批着奏章,而康熙则倚着胳膊,坐在一旁小憩。这一阵为了会盟的事,康熙委实辛苦了很久,此次出门,他又为了将胤礽带出来而将不少干练的臣子留在京城坐镇,是以出巡时的负担反倒从前多了很多。
近日来积压的奏折一摞摞小山似的堆着,康熙处理的眼花手疼,忍无可忍的将胤礽从后面的车架上拽到他身边,叫他代笔批些琐碎的东西。是以这几日,他们两个倒还真的没温存过几回,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这些折子上。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您还不如将儿臣留在京城算了!"过了一会儿,见康熙的脸色好了些,胤礽才一边气鼓鼓的嘟哝着,一边将手中的奏折批了,又换了一本。
"朕将你养了这么大,连这点事都不肯帮皇阿玛分担,真是不孝啊。"难得有机会出来,又有心爱之人相陪,虽说辛苦了些,康熙仍是心情大好,斜倚在一旁调笑着,抬眼看了看胤礽批下的朱批,总共三个字:知道了。
笔记倒是模仿的惟妙惟肖,是康熙惯用的招数。 "哪有你这般批法的,竟只写这么三个字,可曾仔细看过了?"康熙轻笑起来。
胤礽白了他一眼,"这些个大臣们的请安折除了废功夫废笔墨还有什么用?也不知你怎么的受得了,见天的看这些歌功颂德,阿谀奉承的话。一道折子这么大老远的从任上送来,不说些正经的,尽是吉祥话,你看着也不倒了胃口。"
"你当这皇帝便是这么简单就能当了的?平日里正事不见得多,只这些琐碎的缺失恼人。"康熙无奈地笑了笑,心软的抽了胤礽的笔,凑了过来,"罢了,知道你今日累了,回去歇着吧,剩下的朕来批便是。"
胤礽见康熙一脸的疲态,知道这人也是累的狠了,才不得不用上自己,亦是心疼,便道,"若不然皇阿玛拣些不重要地,拿到儿臣那儿,叫胤褆也一起看看。"
"胤褆做事急躁了些,太不稳妥,何况,叫你过来批便罢了,将折子发下去,叫阿哥们一起批,成什么体统!"康熙一边说着,一边顿了顿笔,仔仔细细从那些乱七八糟的好话中辨认这大臣要说的实际内容到底是什么。
如此又过了半日,两个人终于将积压的折子收拾妥当,自有人快马送回京城,胤礽长长舒了一口气,钻进康熙怀里,撒娇似的闭上眼睛,也不说话。
抱着他的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随后细细柔柔的吻落在自己的耳后,轻柔的仿佛一阵风。胤礽笑了起来,睁开眼睛,正巧撞见康熙难得温和的眼睛,只觉得喉咙一阵阵发干,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康熙深吸了一口气,又吻了吻胤礽的额头,将他抱了起来,笑道,"好了,回去好好歇一会儿,这几日你也累了。"
真到了这时候,胤礽倒是有点舍不得了,虽说之前都是忙忙碌碌的批折子,但就这样和康熙两个人凑在一起,就算只是忙于政务,也并不觉得难熬,两个人之间似乎总有一种默契在里面,由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可知彼此之间到底想做什么。这样的相处,让胤礽觉得舒服。
见胤礽摆出一副不愿意的神色,康熙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温声安慰道,"回去吧,朕也不想如此,可人言可畏,你在銮驾上呆得久了,恐怕会惹出不少胡乱的猜测来,还是尽早去安抚安抚他们才好。"
两个人的感情毕竟不容于天地,胤礽也在担心那些兄弟们的反应,于是抬头揽着康熙的脖子在他唇边印下一个轻吻,随后便起了身,整了整衣衫。康熙下令停下了銮驾,叫胤礽回了自己那里。
胤褆一个人呆在车上,显然是闷出了火气,见着胤礽回来,露出一个"终于有人陪我"的表情,只不过嘴上却是最不饶人的。
"哼,怎地?被皇阿玛赶回来了?"胤褆冷冷地开口,他近日极其看不惯胤礽整日"巴结讨好"康熙的行为,整日摆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闲着没事就往乾清宫跑,时不时的还在乾清宫留宿,让人瞧着生厌。
胤礽倒不曾想,胤褆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心下转了数念,隐约猜出了胤褆的心思,也不点破,只淡淡一笑,摆出一副没听出胤褆话中讥讽的模样,"哪能呢。是皇阿玛体谅本太子辛苦,叫本宫回来歇息罢了。"
说罢,胤礽大大方方坐下,又唤人取了被褥过来,竟是真的准备在车架上睡一觉,直让胤褆瞪大了眼睛。
"再过一会儿便要到用午膳的时候了,你当真要在车上睡?"见着胤礽真的是累着了,胤褆的口气又忍不住放缓了下来。
胤礽闭着眼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随后才又嘱咐道,"嗯,到了用膳的时候记得叫奴才们手脚轻点,别打搅了本宫的好觉。"将被子往上合了合,胤礽闭上眼,很快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朦胧之间,他感到有人轻手轻脚的帮他掖了掖被角,胤礽翻了个身,很快便陷入了睡梦之中。
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从马车外投入些许残阳的余晖,胤礽睁开眼睛,发现坐在他旁边的人换成了胤禩,他坐在一旁倚着窗户在看一本书,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嗯?怎么是你?"胤礽挑了挑眉,掀了被坐了起来。
"大哥嫌与你呆在一起无趣,偏要和我换了车。"胤禩无奈地说道,将书本放下,看着胤礽一脸倦容的模样,脸色有些异样的扭曲,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而又说不出口,那叫一个欲说还休。
"怎地?你以为我这几日和皇阿玛一直在……"胤礽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仗着体型上的悬殊,伸手凑过去将胤禩逼在角落里,堪堪勾住了他的下巴,摆明了一副花花公子的调戏模样。
"啧啧,平素里见八弟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没想到心里竟然这般龌龊啊。"胤礽见着胤禩脸色刷的涨红,难得的显出一分羞涩,一时之间,玩心大起,把以前和人调情的功力发挥到了十成十。
用嘴唇轻轻摩挲胤禩的耳后,看到小孩子那粉嫩的肤色渐渐充了血,却是一动不敢动的僵硬模样,胤礽闷笑起来,又伸手在胤禩的腰间来回抚摸。
胤禩如今也不过是十岁左右的年纪,身体并没有那方面的反应,只是心里肯定是承受不了,脸上的面具滑落,眼里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样,甚至手脚都似乎无错了似的抓住胤礽的胳膊,却是使不上一点力气。
眼见着逗弄的差不多了,胤礽终于满意的松了手,虽然对于蹂躏弟弟这种事一直保持着良好兴趣,不过已经很久没有欺负过胤禩的他,难得这么顺利的得手了一回。
看着胤禩一脸烧红了脸的模样,胤礽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几日满心的恼火都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了。
过了一会儿,车架停了下来,眼看着金乌坠地,先行的侍卫们已经扎好了营帐,马车行至提前计划好了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倒是个好地方。"率先挑帘下车,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远处遥遥能看到羊群缓缓移动。尖顶的营帐一个接一个的搭着。按着身份的高低,围绕着康熙的营帐细密排列。
"二哥!小八还在车上?"胤禛一下了车,便凑过来找胤禩,难得露出一丝焦急的神色,让胤礽挑了挑眉。
"人就在车上。"胤礽说道,话音未落,胤禩从里面探了头出来,由着侍卫扶着从车上下来。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脸色已经没有方才那么红了,只是双颊仍有一丝红晕,倒是显得气色不错。
"小八!"看着胤禩下了车,胤禛立刻迎上去,拽着他的手将他拉过来,一副久别重逢的模样。
胤礽见此,忍不住调笑起来,"看把咱们四阿哥紧张的,这又不是你家的媳妇儿,不过和本宫一起乘了半日的车,怎地就一副本宫要占他便宜似的。"
这样一说,胤禛忍不住红了红脸,素来沉稳的脸上难得的有点小孩子的慌乱,吞吞吐吐地说不清楚,"我……我就是……"
胤禩则是身形一僵,一个眼刀狠狠瞪了胤礽一眼,却因为顶着一副孩子的皮囊,没有一丝凌厉的效果,反倒越发显得可爱起来。
看着这两个人极其有趣的反应,胤礽一边笑着,一边给两个弟弟找了台阶下,将话题岔开,又去寻了胤祉胤祺和胤祐三人一同往康熙的营帐去请安。
入了营帐内,胤褆果然早已到了似乎是在与康熙商议什么军务上的事,见他们一起进了,便没在说话。 阿哥们给康熙请了安,又相互之间见了礼。
随后父子几个说了些家常,康熙又问了问年纪小的阿哥们近日的见闻,这才让他们离开,只留下胤褆胤礽胤祉胤禛四人,叮嘱待明日抵达多伦诺尔后的一些细节。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晚上有加更,还是老规矩,十点到十一点之间。
59、草原游偶遇狼群
事无巨细的将事情安排了下来,眼看外面天色已晚,这几日赶路赶得紧,几个阿哥都有些吃不消的露出疲态,康熙便也不留他们,派人往每个营帐去送了宵夜,便叫他们离开了。
胤礽自然又被留在最后,他今日在车上睡了一觉,此时精神倒还不。营帐内光线昏暗,灯火摇曳,康熙坐在座位上,桌案上摆着笔墨纸砚,而胤礽则坐在他的下首处,逆着光,看不清康熙的脸,只有一片模糊。
"朕见今日你回去后,胤褆与胤禩换了车架是怎地回事?"康熙随口说着将手中的折子合上,抬起头来,看着胤礽。
"八弟说是胤褆嫌儿臣睡了,觉得无聊,所以换了车。"胤礽迟疑了片刻,低声说道,他这几日累得厉害,一躺下,便睡熟了,还真不知胤褆到底什么时候和胤禩换了过来。
"哦?朕可不记得胤褆和胤禛的关系有那么好。"康熙凝眉说道,"胤褆那里,你多少压着些。朕知你不是愿意和兄弟们争抢的性子,只是有时候过分的纵容和退让却也并非益事,胤褆是个将才,只是性子鲁莽,耳根子又软,总受不住旁人的挑拨。"
胤礽微微恍然,想来康熙是疑胤褆借机拉拢胤禛来着。
皇子们一个个逐渐成年,近些日子,康熙也已经有了叫胤禛办些差事的打算,是以对这些事格外敏感了些。
"皇阿玛放心,这些事儿臣心中有数,定不会搅出乱子来。"胤礽一边说着,一边想起今日在马车上快要睡熟了的时候,有人轻柔的帮自己掖了掖被角,眼里略带了几分柔和,忍不住说道,"大哥性子直率,并不是善于拉拢别人,勾心斗角的人。这些年朝中所谓的长子党自明珠罢相以后,也没了多少气候,以大哥的性子,顶多想多争几分军功,叫皇阿玛刮目相看罢了。"
"哦?你对他倒是了解。"见胤礽的神情,康熙忍不住泛酸地叹道,随后则忍不住问道,"那若是你当如何?"
"若是儿臣,绝不会争这位子,也不揽差事,不过问朝政,日后做个闲散王爷,顶多被皇阿玛骂上几句没出息,好歹不至伤了父子兄弟间的感情。"胤礽说罢,便看到康熙一脸复杂的模样。
"怎地,这位置你竟还不稀罕?"
"稀罕倒是也稀罕,只是当太子太久了免不得如坐针毡,可若真的做了皇帝,却是要皇阿玛的命来换的啊,这叫我怎地舍得?"胤礽无奈地说着,抬眼看了康熙一眼,这话说得有些直白,不过好在营帐里并无旁人,而康熙显是心情不错,当不会责备于他。
是啊,若是将来胤礽继位,定然是康熙驾崩以后,单单是父子,也不过是心伤过后,登基大宝。可以他们如今的关系,若康熙真的去了,却叫胤礽哪能有一丝欣喜。
- 本来重生一回,胤礽对那位置便也淡了,又知道自己的寿命长短,便是今世不比上辈子坎坷,待到年近五十,才开始做皇帝又有什么意思?何况后来,他与康熙又有了那样的关系,胤礽对皇位是真的不怎么稀罕了。
康熙没想到胤礽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如今听了心里竟是空落落的,即欣慰又难过,一时间五味陈杂,只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才突然站起来,走到胤礽面前。
"朕到了此时,竟真的有些后悔,当初不该碰你了。"伸出手,细细描绘着胤礽的眉眼,轮廓,这孩子的身体里传承着自己的血脉,他们曾经肌肤相亲,合为一体。
而如今,那孩子说,舍不得。舍不得让自己死,就算他将因此而得到这普天下最无尚尊贵的位置。
皇家亲缘单薄,康熙觉得,有胤礽这样一句话,他大概便是从古至今,最为幸运的帝王了。只是他又有什么立场,将这孩子置于这样的境地呢?
胤礽拉过康熙的手,慢慢摩挲,低眉浅笑,"儿臣倒是不曾悔过。"
只这一句,便抵过了千言万语。
康熙三十年四月三十日,康熙终于抵达了多伦诺尔,而皇帝以及诸皇子和贵族大臣们的行营早在前一日便安设完毕。遥遥望去,一排排整齐排列的营帐正在塞北的凛冽风声中静默的立着
一下车,康熙便下令,叫喀尔喀的贵族距行营百里外牵至五十里处,与蒙古四十九旗贵族们的营帐一同环绕行营屯列。随后,皇子们下车换马,趁着这时节肆意的在草原上奔跑,蒙古贵族年纪相仿的贝勒贝子们陪着他们一起,狩猎、玩耍。
几个阿哥们,论骑射功夫,胤祉的天赋最高,箭术也最准,而胤褆和胤礽占了年长的缘故,更娴熟一些,至于其他几个年小力薄,也不过凑个热闹罢了。
男孩子们大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玩了一会儿便闹哄哄的吆喝着要比比骑术。
这里面地位最为尊贵的自然是胤礽,他见着这群人一个个都是摩拳擦掌,显然是想在他们这些天家的阿哥们面前好好表现表现,于是淡淡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比一比,倒也无妨。"
"从这里往北三十里,是喀尔喀河地一处支流,先到者胜如何?"乌兰布通之战,胤褆亲自率兵迎敌,对这一带地地形自然最熟悉,此时听胤礽点头,立刻接了上去,遥遥地用马鞭往远处一指,倒是有几分意气风发的味道。
"这倒是不错。有比试,自然也要添个彩头才有趣,今日谁若是头一个到了,本宫自备了份厚礼等着大家!"这样的时候,胤礽自然也不会扫了大家的兴致,笑着说道。
两个阿哥点了头,其他人自然也没了什么异议,又听说太子殿下有赏却又不明言,心知这恐怕要与前途有关,是以立时应了下来。
下一刻,只见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草原上,骏马奔腾,扬起一阵阵尘土,马嘶声响成一片,宛若一股浪潮,向远方涌去。
草原上的男儿最有血性,这样的时刻,无人再重视地位的悬殊,只在乎输赢。胤禩年纪尚小,坐骑也不过只是性子温顺的小马驹子,哪里跑得过那些人堪堪落在后面。
而胤祺则是照顾胤祐的腿疾,兼之不会蒙语,也只不疾不徐的在后面跟着,三个小孩儿便走在一处,越发落得远了。过了一会儿,原本跑在前面的胤禛也渐渐慢了下来。
"四哥怎地也落到后面来了?"知道胤禛不善骑射,胤禩眯着眼,口气里带着一丝揶揄。
胤禛无奈一笑,朝胤禩投过一个告饶的眼神,随口道,"你们几个在后面,我不放心。"
"哦,那就多谢四哥关心了。"胤禩自不会让胤禛在胤祺胤祐面前丢了面子,摆出一个暂且饶你的模样,算是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四个人年纪相仿,平素里也是熟悉,此时便不远不近的坠在后面,闲闲地聊着,间或给不在畅春园读书的胤祺讲些那边的趣事,倒也并不冷清。
直到四人的坐骑皆是不安的打着鼻响,四个人才堪堪停了闲聊。
"这是怎地了?"胤禛拍拍身下的马头,一边安抚着一边皱着眉往四处打量,随后才发现,不知何时,七八只巨狼已经悄无声息的将他们包抄了起来。跟在他们身后的侍卫见此,早已冲到他们周围,将四人护在中间。
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狼嚎和躁动的马嘶,夹杂着潺潺的流水声格外的刺耳。"该死,怕是碰到狼群了!"胤禩最先反应过来,低咒了一声,吩咐侍卫们快点突围,几个侍卫一听,便知出了什么事,立刻搭弓射箭,将那七八只狼统统射死。胤禩待巨狼一死,立刻打马跑到一处高地上,居高临下望过去,便见溪水旁,胤礽他们已经被黑压压的狼群包围,一时之间,冷汗直流。
"快回去报信!"派了身边骑术最好的侍卫换了胤禛的马,跑回去报信,胤禩深吸了口气,转头朝胤禛奔了过去。
与此同时,喀尔喀河旁,胤褆右手挽弓,遥遥地指着山坡上的狼群,眼里露出一丝凌厉的杀气。
他们这群人连同随行的侍卫不过七八十人率先抵达目的地。河流旁的地势极低,三面都有缓坡。此时正值晚春,草原上植被丰沛,动物们也都出来觅食。是以这处水源,成了牛羊鹿群常来的地方,也因此,吸引了如此庞大的狼群。
不远处,黑压压大片的野狼站在缓坡上,幽幽地看着他们。空气中传来一阵阵野狼身上的腥臊味,胤礽粗粗算了算,这群狼大约有两百多只,分成四个方向,将他们围在中间,并且正慢慢的缩小着包围圈。
"你选的好地方!"胤礽愤愤的瞪了胤褆一眼,下一刻却冷静了下来,告诉自己此时决不能慌乱,他们好歹有七八十人,而方才纵马狂奔,他知道胤禩他们没有跟上来,想来一发现情势不对,便会有人回去报信。全球华人的自由讨论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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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撑过这一时,自然有人回来救他们。 胤褆的肩膀微微发颤,全身的肌肉已经紧绷,如同他手中的弓一般,已经拉满。
"先别放箭!我有办法!"胤礽突地开口,静静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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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抹汗,终于赶上了。
60、亲断后力斩头狼
年轻的长皇子看了胤礽一眼,慢慢将身上的杀气泄了下去,松了弓弦,静静立在胤礽身旁。群狼奔腾,刹那间调动了沙场上摸打滚爬出来的杀气,胤褆只觉得全身的血都要跟着沸腾了起来,却在听了胤礽的话之后渐渐冷下来。
此刻不是拼命的时候,方才人心不稳,众人仍在惊诧之中,若是他一箭射出,群狼扑来,大家各自为战,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只有将这群贵族少年们全都拧到一处,或突围也未可知。
见胤褆冷静了下来,胤礽这才松了口气,一边警惕地看着虎视眈眈的狼群,一边朗声道,"都不要慌!狼群虽众,不过是些野兽,难不成咱们草原上的儿郎还要怕这几只畜生不成?有谁以前猎过狼的,到本宫这边来!"
这一声略微的斥责铿锵有力,让原本有些骚乱的人群终于消停了下来,几个年纪偏小的少年也勉强咽下惊恐的神色,攥紧了手中的弯刀。
这些纵马来去如风的草原贵族虽说平素里算是娇生惯养,但却绝不是无能之辈,更有几个年纪稍大的,也曾经追随父辈围堵过狼群,对这些草原上的强盗很是熟悉。
趁着这功夫,胤礽身旁突地闪出一个少年人,操着蒙语飞快地说道,"尊敬的太子殿下,我STOCK济吉特家族的巴特尔,以前曾追随父亲猎过狼。"
胤礽听了,眼前一亮,立刻回道,"以你看,这情境,咱们当如何办?"
"狼群狡猾,平素绝不敢轻易这样将我们这么多人围起来,恐怕是留着后手。您看,他们将我们三面围住,却在那边留了个口子,而头狼却站在那儿,正巧是对着那口子的,显然是要把咱们赶到那边去。"巴特尔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狼群,胤礽眯着眼望过去,果然看到狼群之中有只灰色巨狼,脖颈处有一圈白色绒毛,很是抢眼,想来应该就是头狼了。
"哼,几只狼而已,何必如此忌惮,咱们就偏偏去攻那只头狼如何?"胤褆听了,遥遥一指,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我们也是这个意思!冲上去便是了,你们看,这些狼也停了,说不得也是觉得咱们不好惹,过一会儿若是撤了可就没得玩儿了。"土谢图汗的小儿子方在战场上历练了几年,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一边痞痞地说着,手指已经握在了佩刀的刀柄上,蠢蠢欲动。
胤礽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淡淡道,"若你们能保证,这里的所有人都能安然离开,本宫便让你们随意冲锋!"
"哼,太子殿下若是怕死了,我们一定会跟在身边贴身保护。"几个莽莽撞撞的少年见胤礽瞻前顾后,以为他贪生怕死,立时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言语里也不甚尊敬。
胤礽却是低头不语,直让一旁看着的胤褆都有些着急了,"你方才不是说你有办法吗?怎地又不说话了?"
"本宫方才若不那么说,你这支箭恐怕早就射出去了,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胤礽淡淡地答道,眼神却只是仔仔细细盯着那只头狼,只见那头狼焦躁不安的站在半山坡上,喉咙里低低的兽吼传来。
眼下本是水草丰盛的季节,这条小河两岸,草木茂盛,到处都有被牛羊啃食的痕迹,沿岸处甚至还有被啃干净血肉的骨架,仍沾着丝丝腥气。而群狼体型巨大,看皮毛体态也不似饿着的时候,胤礽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奇怪,这样一只七八十人,武装完备的队伍,若不是饿极了,狼群又为何要下这么大的力气捕杀?
再看狼群停滞不前,一个个焦躁不安的模样,分明是在忌惮着什么,所以不肯向前一步。
胤礽环顾四周,总觉得或许他们忽略了什么,他仔细观察狼群包围圈的分布,发现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却诡异的分布严密。
"那个方位是怎么回事?为何有那么多的狼?"胤礽转头问巴特尔。
巴特尔微微一愣,随后也有些茫然的说,"这种情况我还真没见过,而且那里蹲着的都是母狼啊……难道……"皮肤黝黑,身形健硕的少年渐渐变了脸色,低咒了一声,"不好了!怪不得,咱们可能是闯进狼崽子们的窝了。您仔细看那边的草,可是比其他地方稀疏了许多,说不得那下面便是狼崽子刨的洞!所以他们才把咱们往外赶,所以母狼们才那么奇怪,是在护犊子呢!"
这话一喊出来,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往那个方向看过去,狼群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越发躁动不安地再度开始缩小包围圈。
低矮的草丛里,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灰色的毛茸茸的耳朵隐约可见,胤礽变了脸色,刚想叫站在那附近的人往外走一走,便听到一声弓箭破空的声响。
箭狠狠的钉在了那片草丛里,发出利器没入血肉的钝重声响,隐约似乎有血迹溅了出来。随着母狼们凄厉的哀嚎,狼群们终于不管不顾地冲了下来。
胤礽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射箭之人正是方才讥讽他贪生怕死的那个土谢图汗家的小王爷,脸色微微一沉。下一刻,他挽弓搭箭,径直射向已经快要扑到他身前的头狼,却被头狼躲了过去。弓箭射中头狼身边的一头巨狼,遥遥地似乎还能听到狼骨破裂的脆响,鲜血溅在鲜嫩的绿草上,宛如墨色。
"别慌!跟着本宫往那里冲!"方才听过了巴特尔的分析,众人自然知道狼少的地方实则是陷阱,只是狼群突然冲下来,几个没见过这阵仗的少年吓得有些傻了,竟是不管不顾的往包围的缺口奔去,却被巴特尔又拦了下来,往胤礽的方向靠拢。
经过最初一阵的骚动,少年们才终于冷静下来,一同往一个方向冲去。一时之间,弯刀闪出耀眼的白光,一匹匹巨狼被斩于马下。
只是毕竟狼群数量众多,又因为死了狼崽而被激怒,很快便让他们占了下风。
吩咐巴特尔看好后面年纪小的那几个,胤礽连发了数箭,又射死了几只发了狂的母狼。囊中弓箭很快告罄,他抽出腰间的佩刀,一拍马股冲到了最前面,却发现头狼在狼群中一闪,游走在战圈之外。胤礽眯了眯眼,跟了上去。
因为死了狼崽,狼群似乎被彻底激怒,已经没了刚开始略带着试探的温顺,只疯狂的朝众人扑过来,尤其是方才射死狼崽的少年,箭囊空了后,很明显的捉襟见肘起来。头狼见着众人马快刀利,幽幽的游走在混战的外围,灰色的耳朵微微动了动,随后俯□子,朝那少年潜了过去。
那少年正被狼群搅得手忙脚乱,突听身后传来一声咆哮,他下意识的回头,只见头狼猛地暴起,长开血盆大口,朝他扑了过来。
"啊——"少年先是一愣,随后嘶声大吼着,挥刀朝那狼劈了过去。
下一刻,刀光闪过,狼头咬住了马股,少年的刀卡在了狼头上,只那头狼的下半身却早已滚落在地上,很快被马蹄踩过,成了一滩肉泥。
胤礽喘着粗气,慢慢收刀,他抬起头来,看着那少年傻愣愣的表情,微微一笑,转身又朝队伍后方奔去。
而这一切都不过是不到半刻钟的功夫,此刻,胤褆正带着马最快的一部分人刚刚爬上了河流旁的一个缓坡,居高临下望过去,才发现胤礽正逆着人流,朝落在最后面的那群人奔去,一时之间,变了脸色。
失去了头狼,狼群发出一声悲凉的哀嚎,战意已然退了不少。他们改变了策略,开始攻击在后来落了单的四五个人。
空气里血腥气渐渐弥漫开来,巴特尔留在队伍的最后,狠狠的挥着弯刀。战到中段,原本没见过这阵仗的几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也杀红了眼,箭囊放空,便狠狠挥着刀。
他们年纪虽小,但骑术精湛,武力也是不弱,只是对敌经验太少,身上也缺了一股子剽悍之气,所以落了下乘。到了此刻,这些少年身上被逼出了求生的意志,一时之间,狼群竟也为难不了他们。
"巴特尔到前面去!我断后!"胤礽感到身下坐骑的速度慢了下来,低头一看,便见枣红色的骏马腹部似乎有些微湿润的痕迹。
情知这马恐怕已经受了伤,胤礽却只得铁了心继续扬鞭,此刻尚不是停下来的时候。
"太子殿下,我怎么可以让您来殿后呢!"巴特尔大喊了一声,却见胤礽根本未曾理他,径直冲到最后面,将几只撕咬上的狼砍翻在地。
巴特尔见此,也只好硬着头皮一边开路,一边带着那几个人冲了上来。
胤礽且战且走,不远不近的跟在最后面,渐渐爬上了缓坡,此时胤褆已经回过神来,带着十几个没受伤的好手奔下来接应,终于让所有人都登上了缓坡。缓坡的另一边,千人的骑兵正在朝这里奔过来,马蹄声溅起满地尘土,如同滚滚海浪,声势浩大。
不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残余的狼群终于转身而去。

一时之间,支流沿岸的草地上,只躺着几十具狼尸将土地染成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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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倾不尽帝王心意
眼看着狼群退去,胤礽这才翻身下马,检查坐骑身上的伤口,马腹上被狼爪划出了五寸多长的口子,血已经浸满了整个腹部,顺着短促的马毛滴落在草地上。伤口太深,仔细查看,几乎可以看到里面隐约露出的肚肠,枣红马半趴在地上,哀怨的嘶鸣,眼里似乎闪烁着盈盈的泪光。
"你……怎么样?"胤褆凑过去,哑着声音问道,随手脱下自己的披风,小心翼翼地披在胤礽的背上。
"这么重的伤也不知挺不挺的过来。"胤礽觉得有些心疼,看着自己的手上沾满了温热的血,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呢喃道,安抚似的拍了拍马头。
胤褆先是一怔,随后才回过神来胤礽在说马,一副气结的模样,"我不是问马!我是问你!你难道不觉得背上很疼吗?"
"好像……是有点疼……"胤礽微微一愣,随后才回过神来,感到背上略微有些刺痛的感觉,衣服也似乎被润湿了,大概是突围的时候,不小心被狼从后面抓到了,只不过方才急切之间,胤礽竟没什么感觉。此时回过神来,他才觉察到些许的疼痛。阵阵马蹄上传来,胤礽从地上站起来,看着远处缓缓步过来的骑兵间,隐约有康熙的銮驾,知道是那人过来了,心里咯噔一下,低声嘱咐胤褆,"我受伤的事别告诉皇阿玛。"
胤褆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什么话要说,随后却还是忍了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方才混乱之间,胤祉一直未和胤礽他们在一起,此时急急忙忙的从一旁挤过来,凑到胤礽面前,大呼小叫着,"二哥,你没事吧!"
胤祉的骑射本就不错,只是年纪尚小,又是天家的孩子,方才突围时一直被几个人包在中间,并不曾与那些野狼有太正面的交锋,是以除了受了些惊吓,并无什么别的。他方才边骑边射,射死了不少野狼,也不经意间看到一头野狼狠狠扑在胤礽背上抓了一下,一时之间,心惊肉跳,是以胤礽一上来,他便冲了过来,要查看胤礽的伤势。
"无事。"胤礽笑着摇了摇头,仔细查看,发现胤祉也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趁着这功夫,千余人的骑兵队已经走到了跟前,康熙从马上下来,看着三个孩子都安然无恙,立时松了口气,挥了挥手,随行的太医便走过来,帮受伤的人裹伤。
这一回大约有十几个人受了轻伤,太医们拿了药给他们包扎了伤口,众人又在原地休整了片刻,便准备返回。
胤礽的马因为重伤不能再骑,胤褆刚要叫人牵一匹马过来,便听康熙淡淡地开口,"胤礽跟朕乘一骑回去,朕有话要与你说。"
"哪有这么大的儿子和阿玛乘一匹马的,真是啊……"胤祉小声的嘟囔。
胤礽抬起头来,看着康熙似乎并无多少波动的脸,只有仔细观察,才能发现他眼中隐约含着的后怕和心疼。
走到康熙身边,胤礽微笑着伸出手,那人拉过去一把把他拽上马,过于剧烈的运动牵动了背后的伤口,胤礽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咬紧了牙关才没有呻吟出声。
"你没事就好……"将人圈进怀里,实实在在的抱住胤礽,康熙才觉得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他们被狼群围住的那一刻,康熙只觉得心脏狂跳,立时从座位上站起来,将所有的政务抛下,带着人赶了过来。
骏马奔腾间,他听不到远处的声音,只能看到不远处的缓坡上不断有人到达,可是却不知那里面有没有他的保成。
被围着的毕竟只是群半大小子,连着侍卫总共不过那么几个,也不知能不能护住胤礽的周全,心脏狂跳的厉害,马蹄儿声一声声就踏在心头似的,让人只觉得每一刻钟都是煎熬。
好在这孩子无事,此刻安安分分窝在他怀里的少年让康熙觉得终于松了口气。
由着康熙抱着,胤礽慢慢松下了紧绷着的神经,方才一路斩杀过来,他只觉得自己的手几乎拿不稳那把刀。毕竟是没上过战场的,难以见惯那样血腥的场面,方才全凭着一股子悍勇撑着,而此时缓过劲儿来,这样倚靠在康熙的怀里,胤礽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酸痛起来,尤其是背上,更是彻骨的疼。身上沾染着血腥气,狼血混合着野狼身上令人作呕的腥臊气熏得胤礽头昏眼花,胃里翻腾的厉害,令人作呕。
胤礽忍不住闭了闭眼,想要缓解这种晕眩,可惜只是越来越糟糕。耳边,康熙似乎在跟他说什么话,脑子里乱嗡嗡的,听不甚清楚,他倚在康熙身上,很快迷糊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已经躺在营帐里了,塞北毕竟比不得宫里,略微有些狭小的空间摆着桌椅和柜子,以及一个屏风,隐约能看到外面有人轻手轻脚的来去。全身上下的关节都在酸痛,头脑发胀,脸颊烧得滚烫,胤礽知道自己恐怕是发烧了。
喉咙里粘腻的难受,轻轻咳嗽了一声,便舒服了很多,开口唤了人来,何柱儿便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了出来,见胤礽醒了,眼前一亮,转头就往外面跑,连他的话不听,让胤礽一阵气结。
又叫了个人来给自己倒了杯水,胤礽这才觉得缓过了劲儿来,身上被层层叠叠地缠了布,想来背上的伤并不轻,若不然自己也不会烧得这么厉害。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康熙大步走了进来,神色间有些激动,露出一个想骂又不敢骂的表情,让胤礽微微一笑。w
"怎么了?"他自然知道康熙为何生气,却忍不住想要看看那人为他心疼跳脚的模样,近日,他也真是倒了霉,说起卧床不起,去年一回,今年又来了一回。
"伤成那样都不说,也不知你这孩子是找了什么魔!差点把朕吓死!"想到昨日胤礽斜斜的从马上摔下去,他一把捞住人才发现自己的龙袍上不知何时满是鲜血,伸手去摸胤礽身上的披风,已经被血浸透了,看着怀中少年煞白的小脸,康熙只觉得那一刻自己连魂都要丢了似的。
好不容易将人带回行营,又是用药,又是施针,将胤礽的伤势稳定了下来,而康熙的眼神像是要把在场的人都砍了似的杀气腾腾,随后便被太医以太子需静心养病的名义将康熙"请"了出去。
暴怒的帝王如同受了伤的狮子,将当时在场的太医和几个离着胤礽近的贵族子弟们全都治了失察之罪,随后拽了胤祉过来叫他仔细说了当时情况的细节。康熙听后,怒火更是窜了一窜,将胤褆劈头盖脸一顿好骂,随后又把土谢图汗家的小王爷降了级。
此次多伦会盟的首要任务就是与喀尔喀讨论上回噶尔丹进犯时各部的错处。去年五月,噶尔丹挑拨札萨克图汗与土谢图汗之间的争斗,致使土谢图汗出兵将其杀害,噶尔丹便是借着这个缘由,领兵犯境。
是以,此次会盟,康熙的首要任务便是调解这两个部族间的矛盾,团结整个喀尔喀草原,谁料会盟尚未正式开始,这当口便出了这样的事。
第二日会盟,挟着胤礽受伤的余怒,康熙先声夺人,将土谢图汗和札萨克图汗一通好骂,随后又连消带打的把去年的事挨个算了个总账,最后免得不再喂上几颗甜枣,安抚众人,又叫已亡故的札萨克图汗的弟弟接任了王位,也算是皆大欢喜
之前土谢图汗本是有些不服,奈何这一回因了自己的儿子莽撞,将太子害的重伤,而康熙对此事虽然震怒,却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已是放了他一马,他自然也不敢再拿乔,只乖乖听从了康熙的安排。
听康熙将这些事说完,胤礽躺在床上,闷笑起来,轻讽道,"皇阿玛打得好算盘,真是算无遗漏啊,如此看来儿臣这伤倒也值得了。"胤礽心里倒并不是生气,他也赞成康熙这样做。毕竟他这伤已经受了,既然能好好利用,又何必放过?只不过随口调侃一句罢了,谁料到,康熙却是瞬间变了脸色。
"你以为朕就不心疼了吗?"看着康熙俯身低头,神色间竟是隐约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连声音都是抖得。似乎是真的心疼了,康熙伸出手轻轻抚着胤礽的肩膀,那里是伤得最重的地方,几可见骨。
"皇阿玛……"感受到那人竟真的有几分内疚的情绪,胤礽无奈地苦笑起来,"儿臣知道您的苦心,也并不怨您,若换做是儿臣,也定然会那样做。只不过随口说一句便罢了,你可别多心。儿臣这点事哪里比得上大清的社稷江山。"
君王的情,胤礽早就想的通透,他是活过一世的人了,被这人捧在手心里过,也曾被他无情的踩在脚底下,这江山与所谓的爱情到底孰轻孰重,胤礽又怎会不知道。因了没有奢望,便不会有失望,本是想拿这事当做笑话似的讲讲,谁料倒是让康熙先一个发了火,又或者自己的心中冥冥中还是有几分怨恨的吧。
这些话,胤礽没有说出来,可康熙却是了然了,偏偏他又一句也反驳不了,当初用退位来激着胤礽承认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可如今他却不敢说,若是日后当真碰到皇权与感情的冲突,他会作何选择。
"你便看得如此通透吗?"最初的错愕之后,康熙恢复了冷静,只淡笑着说道看胤礽,"是了,你与朕都不曾毫无保留,朕又有什么资格叫你为这点小事儿生气呢?"
他竟在气自己对此事反应太淡然了吗?
胤礽微微一怔,竟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随后则是深深地疲惫,"皇阿玛,儿臣有些乏了,想休息一会儿。" "好吧,朕晚些再来看你。"康熙起身,转头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鸟~~哎哎债还得差不多了吧
$ 然后留言里有人提到读者群了,可是好怕加的人不多冷场啊TT于是小声问如果建群的话,有人愿意加不?人多的话我就建一个,人少就算了——
于是我就建一个?
翻滚,这样以后更新神马的,就多了一个通知地点呐。
62、难相待君臣父子
因了受伤不能移动,胤礽在行营里足足躺了七八天,此时多伦会盟已经接近尾声,他这个皇太子从头到尾都不曾出现过一回,倒是不相干的人断断续续都借着这个事过来探望,想要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巴结到太子殿下。胤礽心里面乱的厉害,大多都挡了回去,只有亲近的兄弟和那日同生共死过一回的巴特尔来时,才让他提起几分兴致。
而这期间,康熙都未曾再来过一次。说 胤礽看他一脸奸笑的模样,翻了个白眼。
"怎地不说话了?还真让我猜对了不成?来的时候还如胶似漆,你受伤了,皇阿玛心疼的脸都白了,怎地如今卧病在床,反倒是有反目了似的,真是有趣啊。"胤禩记恨胤礽来时对他动手动脚,现下见胤礽受了伤,病猫似的窝在床上,怎肯轻易放过这机会,口气里的幸灾乐祸只差写在脸上。
"哎呀呀,看来还真的不出我所料。"胤禩笑眯眯地戳了戳胤礽的胳膊,"说说看啊,到底怎地了?你可没见着这几日皇阿玛失魂落魄的模样,和那些汗王说话的时候,都是恍恍惚惚的,有时候还会突然不说话了,盯着地面直发呆。任谁都看出来他有心事。"
胤礽听了这话,面上有了一丝轻微的波动,忍不住皱了皱眉。
"既为人子,便应守着为人子为人臣的本分,这些事你少打听,再叫那人以为你在其中挑拨,小心再如上辈子那般……"说到这里,胤礽顿了顿,以他这辈子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哪还有什么立场教训这个素来奸猾狡诈的弟弟啊。
胤禩听了也是脸色一变,经胤礽那么一提,不经意的也想起了当年的事,立时阴下了脸。"总归我如今也不过是十岁的年纪,再怎么也不至混到那份上。"这样说着,胤禩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嘴角也是微勾,露出个讥讽的笑容来,"想来,这皇帝的位置这辈子也是轮不到老四了,至于其他几个兄弟,谁对我总不至比他还差。"
"罢了,不提以前那些闹心的,你也少来讨人嫌。本宫记得,按计划明日便该启程回京了,皇阿玛可有提到我这伤该如何回去?"
知道胤礽不愿再提前尘往事,胤禩配合着将话题引开,皱着眉道,"大哥昨日和皇阿玛提过一回,想叫你养好了伤再走,皇阿玛不许,说已然养了七八日,应是无碍了。"
胤礽听了,喉咙一噎,心知那人在和他怄气,一时之间,越发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罢了,那就跟着回去好了。"
这话说得轻巧,真到了时候,却让胤礽难受的只觉快要挺不过去了。
趴在马车上随着大队人马出发,背后开始愈合的伤口随着一路的颠簸再次迸裂开来,换药的时候,白布上染满的血让胤褆都在一旁露出不忍的表情。
疼得头晕眼花,又不敢乱动,胤礽紧抿着唇,一声也不吭。
* "你渴不渴,我叫人给你倒杯水?"胤褆坐在胤礽身旁,难得毫不掩饰的露出心疼的表情,手忙脚乱的掖了掖盖在胤礽身上的被子,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不用,我没事。好了,别再问了,你今天已经问了我三回了。"胤礽无奈地说道,他现在疼得厉害,几乎没有力气说话,偏胤褆又是个不长眼的,不停的逗他。
"我这不是怕你疼着嘛。"胤褆挠挠头,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胤礽的肩膀,顺着伤口轻轻抚摸,那动作就像是稍一用力,就会把胤礽捏碎了似的。
这动作太轻柔,胤礽甚至感受不到任何触感,只能凭着视线和胤褆的表情反应对方到底在做什么,忍不住低笑起来,却不说话,其实受伤的时候,有个人在旁边状似聒噪的关心,也足够令人高兴和安慰了。
回了京,胤礽身上的伤口已经来来回回裂了数次,折腾得他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就这样趴在马车上,径直进了紫禁城,这期间,汤药都是照常送的,只康熙却未曾来问过一句。
后宫内道路狭长,不通车马,胤礽又不愿叫人看到自己被抬回去的模样,便咬着牙下了车,坐在肩舆上,由着太监们送他进了毓庆宫。
这一小段路却是真让他疼得发抖,手都忍不住痉挛起来,一路到了毓庆宫,胤礽的额头上尽是冷汗。
瓜尔佳氏早早听了消息,等在那里,一见胤礽过来,急忙将他扶下车,回了屋里,又派人叫了太医过来,好一顿折腾,重新止血换药,直忙活到下午。
胤礽被这伤搅得筋疲力尽,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晌午,瓜尔佳氏挺着肚子坐在一旁,胤礽模模糊糊地睁开眼,便看着那女子温和着抚摸着孩子的模样,他才恍惚想起,算算日子,塔娜应该已经生了,也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
"爷,你醒了。"瓜尔佳氏看着胤礽醒过来,走进了,跪在胤礽身边,柔声道,眼里是难得的温情和依赖。
胤礽见此,想问塔娜的情况,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地开口,"塔娜那边已经生了吧,男孩还是女孩,怎地本宫在外面这么久,都无人给送个信过来。"
听胤礽一醒来,便问塔娜的事,瓜尔佳氏脸上免不了的一阵掩饰不住的扭曲,僵着声音道,"臣妾本想等太子爷回来再与您细细的说。孩子是个男孩,上个月初十的生辰,臣妾因了太子爷不在,便自作主张找了几个嬷嬷并奶娘照顾他。"
"那塔娜呢?"上个月初十啊,也就是他们启程离京的第二天,瓜尔佳氏的动作倒是够快的。
"塔娜产后大出血,孩子生下来不过一个时辰,便去了。"说到这儿,瓜尔佳氏低下了头,似乎不敢注视胤礽的眼睛。
胤礽似笑非笑地看了瓜尔佳氏一眼,心里掂量着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嘴角忍不住微微一勾,只觉得这些后宫的女人也是有趣的紧,他们男人们争得是这天下,是这皇位,这些女人则在争一个名分,一个女主人的位置。
天下苍生,是不是都在争来争去的,也不知到头来,到底能争出来些什么。
. "你如今也有了身子,再把那孩子留在身边,恐怕会累坏了身子,不如便先放到李佳氏那吧。好了,本宫乏了,若无事,便下去休息吧,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日后不可这样操劳。"
听胤礽这样吩咐,瓜尔佳氏的脸色越发惨白了起来,她嘴角抽了抽,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却还是没能说出来,只福了福身出去了。
胤礽闭上眼,很快又睡了过去。这一觉又是一通昏天黑地。
待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了,迷迷糊糊睁开眼,便发现有人在自己旁边。
"醒了?"低沉的男声响起,虽是问句,口气却只不过是感叹罢了。
"皇阿玛。请恕儿臣有伤在身,不能向皇阿玛行礼。"胤礽淡淡地说着,又堪堪闭上了眼,一副恹恹的神色。
房间里燃着铜灯,灯火摇摇曳曳,将屋内映得一片昏黄。闭上眼,光线似乎仍能看得见,面前一片暖洋洋的橘色。胤礽心里微微跳得厉害,却只是不动声色,等着康熙率先开口。
, "朕这几日,忙得厉害,没能常来看你,你莫要怨朕。"
"儿臣又不是个女人,哪有那般扭捏作态。何况,比起儿臣,皇阿玛本就当以天下为重,又何怨之有呢?"嘴角微微扬了扬,胤礽睁开眼,笑着说道,忙到根本不记得自己的儿子还满身伤口,重伤到不能起身的程度?这招数,胤礽本也见惯了的,恩威并施,先一个下马威,再回头递上一个甜枣。康熙待他与那些蒙古各旗的王爷们又有何不同?
康熙听胤礽口气尽是讥讽,心下也是一抽。狠心晾了胤礽这么久,正是因为心知在自己心中,这天下这江山终究才是头等重要。胤礽那孩子虽然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又岂是真的无所谓了?康熙心知肚明,清醒到早已明了一切的地步,那么他既然给不了胤礽倾尽一切的感情,便只能给他一个放手的机会。
试着冷落他,对他不闻不问,却忍不住日日夜夜的思念和牵挂,想那孩子背上的伤,想他倔强的眉眼,想他说自己比不上江山社稷时眼底怨念的眼神,康熙只觉得自己想得心都碎了。
可是,好像一切的努力都无济于事,熬到了今日,康熙终究是忍不住了。估摸着胤礽应该睡下了才跑到毓庆宫来,他本来只想偷偷看他一回,谁料偏巧胤礽在这时候醒了,一时之间,康熙心里五味陈杂,形容不出的滋味,只想将这孩子压到身下好好蹂躏一番,逼他再也露不出那样扬着眉毛,美目斜睨的表情。
这样想着,康熙俯□,轻轻吻住胤礽的唇,轻轻的噬咬,感受少年温良而柔软的触感,"朕的保成,总是如此,口是心非。"
胤礽没有动,任由康熙这样温存,只是带着些许歉意和愧疚的吻并不能抚平心里那早已纠结成球地疙瘩。
"皇阿玛,若不然……还是算了吧……"胤礽哑着声音道,"这或许本就是错的。"
最初的激情过后,岁月里沉淀下来的,是难以承受的质疑和脆弱的极点的关系。这深宫之中,有太多双眼睛在盯着他,稍有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彼此的立场,情绪,身边的人和事有太多纷杂的矛盾,以至于根本无法让这段感情找到一个真正的平衡点。胤礽忍不住疲惫的想,或许他一开始就错了,重生回来,他或许可以改变兄弟之间的关系,却终究无法和康熙培养出亲密无间的感情。
只因,他是帝王,他是太子。华
他们是父子,更是君臣。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再放一遍群号68328914,求加入啦~
63、情到多时情转薄
康熙定定地看着胤礽,少年没有看他,而是将眼睛撇向一边,平和的面容下看不出丝毫的波澜,只淡淡的,显然不是意气用事的模样。
"你当真这样想?"他闭了闭眼,低声开口,就在几天前,这孩子还曾经微笑的对他说他不曾悔过,可如今却又是他主动斩断他们之间的关系。
"儿臣当真是这样想的。"胤礽轻声道。
其实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你若生气,朕给你赔罪便是,这一回你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你。康熙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手却攥得紧紧的不敢松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有些事,不在一起时候或许当真感觉不出来,康熙原本以为只要两情相悦,无论日后传出什么来,他总能护着胤礽周全。现如今,却还未到那时候,便成了这副模样,倒是他们两个,先一步自乱了阵脚。
"朕知道你从来最有主张,你若当真下定了决心,朕无论如何也拦不住你,只是此事,你不如再仔细想想,十日后,朕再听你的答复。"康熙深吸了口气,将心底的疼兀自按下。
再等多久,答案也还是这样,胤礽张了张嘴,心中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这般低姿态的挽留,想来已经是那人的极限了,他想起那一回他把康熙气得吐血,终究是没忍心伤他。
到头来,先在这段感情里失了衡心的,竟反而是他自己。胤礽在心里惨笑,也不知,是谁爱谁更多些,才成了今日的这个居面。
在床上将养了十日,胤礽背后的伤口终于彻底愈合,可以下地走动。好不容易能动了,胤礽第一件事,便是叫了李佳氏将塔娜生的儿子抱过来。
那女人已死,当初哈图到底如何和常宁搭上线的事终究是没了下文,胤礽此时,也没了心思注意那些,只是那孩子,总归是自己的血脉,得好好照顾。
无论母亲是什么身份,无忧的孩童总还是将衣食无忧的长大,胤礽小心翼翼的摸着婴儿熟睡的小脸,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前一日他仍是在乾清宫里玩耍的小童,如今竟又当了阿玛了。
因了这孩子还未到百日,是以并未取名字,李佳氏便一直唤作宝宝。
"宝宝还真是好带,什么时候都不闹臣妾,吃了就睡,醒了就知道笑。"李佳氏坐在胤礽身边,说起孩子,眼里难得有一丝毫无防备的开朗,显然是真的喜欢小孩。
胤礽见了心情也好了些,难得有了兴致,又伸手去逗弄怀中的孩子,小孩儿的五官已经长开了,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胤礽,嘴角含笑,发出无意义的"啊啊"声,两只白嫩的小手抓着胤礽的拇指,玩的正起劲儿。
"看这模样倒是挺俊的。"胤礽低笑着说,仔细打量着孩子的眉眼。
李佳氏听了,拿着帕子掩嘴一笑,说道,"这不正是随了爷的长相吗。"
"不像,这鼻子这眼,一看便不像本宫,只不过怎么看都眼熟的紧,本宫一时之间,倒是想不起来了。"胤礽一边说着,一边皱着眉回忆了半响,也想不起这熟悉的轮廓更像谁几分。
"哎,臣妾倒是看出来了,宝宝不正是随了万岁爷嘛。瞧着鼻子眼的,还真是像极了。"
听李佳氏提起康熙,胤礽脸上一僵,装模作样的打量着怀中的孩子,掩饰自己脸上的失态,随后才发现,这孩子还真是像极了康熙。那五官轮廓,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还真是讽刺。
"好孩子,也不知日后,可有你皇玛法那么厉害?"胤礽一边说着,嘴角勾起个笑容,心里却略微有些恍惚,掩饰似的在孩子的头上亲了亲,才将他交给嬷嬷抱着,又和李佳氏说了些家常。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了消息进来,说是康熙到毓庆宫来探望太子伤势。
胤礽心知那人今日来得目的,心里更添了三分复杂,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迎。
行了礼,胤礽打发宫人们下去,李佳氏早已回避,胤礽犹豫了一下,还是唤了嬷嬷,将宝宝留下。
是以,此时此刻,康熙便看见胤礽坐在椅子上,怀中抱着个婴儿,低头敛目的模样,难得的温顺,他便忍不住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这就是那个男孩?"借机岔开话题,康熙走过去,低头看着胤礽怀中的婴儿。才一个月大的孩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柔软,在胤礽的怀里伸展着小胳膊小腿儿,瞪着眼睛不老实的往康熙这边看。
"方才还挺乖巧的,怎地这一会儿倒是能闹腾起来了。"胤礽低声说着,手忙脚乱的将孩子抱好。
"啊……啊……"那孩子却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怎么也不肯消停,只抻着脖子去看康熙,无意间发出的声音倒像是抗议一般。
康熙见了,淡笑着说,"看他这模样,倒是想要亲近朕,若不然给朕抱一会儿?"
胤礽无法,只得将孩子递给康熙。
小孩儿到了康熙手里,立时安静了几分,无意识的玩弄着他衣襟上的盘扣,乖乖的模样,格外惹人疼爱。
"对朕这般亲近,难不成你也知道,这世上还是你皇玛法对你阿玛最好?"康熙抱着孩子找了个地方坐下,似笑非笑的说着,那口气虽是冲着孩子,眼睛却一直盯着胤礽。
果然,听到这话,胤礽的脸上微微一僵,想说什么,却终究又咽了回去。
过了半响,胤礽才沉着声音开口,"儿臣的答案与十日前一样,请皇阿玛成全。"
似乎早已料到了胤礽的话,康熙的脸上并未别的表情,只是双手下意识的使力,让手中的孩子不适的发出抗议的叫声,他这才恍惚回过神来,扬声叫了嬷嬷过来,将孩子抱过去。
早已料到胤礽会这样答,康熙闭上眼,心里难得的有了那么一丝绝望的滋味,他仔细打量着胤礽的表情,那般毫无波澜起伏的模样,就像是这一切都并不让他觉得在乎一般。
心里忍不住的泛酸,想到如今他的保成也已是为人父的人了,康熙怄气似的开口,"那朕的心也与之前一样。太子不如再慎重考虑十日,到那时,朕希望你能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
胤礽手指微颤,面上却是不变,"皇阿玛,您又何必呢?"
"你说朕是为了什么?保成,打从一开始,你便该知以朕和你的地位,本就无法如旁人一般一心一意。朕自问这一阵的所作所为,并不曾当真对你不起,若这点小事便可叫你后悔,当初你又何必答应!"久久压抑的火气,终究还是爆发了出来,康熙胸膛起伏,显示着此刻,他的怒气。
他知道,身份的禁锢,立场的变更,胤礽在这段感情里总归是处于劣势。他已然尽力补偿,却无法阻止裂痕的产生,于是他便尽可能顺着胤礽的意思,然而情之一物,并不是轻易所能为人所控,从多伦会盟还未结束起,他有意与胤礽断开联系,可知那么几日,康熙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终是不忍分开。
"这确是儿臣的不是,只是这一回,儿臣请皇阿玛成全。"胤礽静静地开口,神色间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那副洒脱的模样,让康熙觉得火到了极点。
"保成,现在说这个已经太晚了,无论什么事朕都能应你,只这一件,朕不愿。"康熙淡淡地说道,"下午,朕有正事要与太子商议,待太子用过午膳后,就到乾清宫来见朕吧。"说罢,男人转身离开。
空荡荡的内室里,胤礽发出短促的笑声,脸上却像是要哭了一般。
入了夜,乾清宫内,胤礽又因为政事被康熙"留宿",此刻他坐在木桶里,由着身旁的宫人帮他擦洗后背,而康熙仍在南书房内批着折子。
"殿下,洗好了。"身旁的宫女小心翼翼的说道,胤礽睁开眼,从木桶里站起来,伸展手臂,让宫女替他穿好了衣裳。
房间里,燃着苏合香,催情的香,胤礽坐在桌旁,浅酌着一杯酒,旁边仍放着三两样小菜,并两双筷子。
外面传来脚步声,李德全推开门,康熙走了进来,带起一阵微有些凉意的风。
胤礽抬起头,看着红漆大门缓缓闭合,那人慢慢走进来,神色间有些许急切。
并没有多余的言语,好像这一刻,什么也已经不需要表达了,康熙走过去,急促地亲吻胤礽的唇,胤礽僵硬地坐着,没有丝毫的回应。
下一刻,他便被打横抱起,扔在了龙床上。胤礽猝不及防,惊呼出声,刚抬起手,便感到他的双手被康熙攥住,随后那人栖身上前,将他彻底压在身下。
"皇阿玛!"惊讶过后,胤礽愤愤地开口,却被康熙吻住唇,大手在身上游走。
"皇阿玛……"并不能抚平心底的伤,胤礽觉得悲哀,眼里流露出一丝无言的痛苦,终于让康熙停了下来。
他们就要这样对视着,康熙的眼里烧了起来,瞬间竟似乎溢出了一丝杀气,随后却又消失殆尽,他说,"过了今晚,朕便放手。"
胤礽愣愣地看着他,许久之后,终于松开了挣扎,缓缓闭上眼。
被里翻红浪,胤礽趴在床上,揪紧了身下的锦被,耳边尽是粗重的喘息,他几乎忍受不住的呻吟出声。
"保成……保成……"康熙喃喃的耳语时断时续的传来,让胤礽心里一热,哽咽道,"皇阿玛,儿臣……"
"叫朕的名字,叫玄烨……"
"玄……玄烨……啊……"
"好孩子,再叫一次……再叫一次……"
"玄烨……啊……玄烨……哈……"
胤礽狼狈的张着腿,看着康熙充斥着□的双眼,刹那间只觉得难过到了极点。
多情总被无情恼,情到多时情转薄。如此说来,倒也不知,他们两个,哪一个才是多情,哪一个才是无情了。
64、巧应对以树喻情
这一回康熙果真守了信用,第二日起,便未再与胤礽说起此事,只摆出一副慈父的表情,神色温和又不失严厉,乍一看过去,毫无半分的破绽。
胤礽在毓庆宫又养了半个多月的伤,随后才重新上朝,表面上他与康熙的关系一直是不咸不淡,在外人看来,与过去并无什么不同。
只几个知情的才能觉察出其中的异样,而这里面,敢来问上一句的,也只有胤禩而已。
"这样有什么不好吗?"胤礽淡笑着看胤禩,押了一口茶。
胤禩见胤礽这副模样,反倒确定这两个还真是出问题了,想上辈子康熙与胤礽决裂之后的兵荒马乱,胤禩忍不住后背发凉,只恨不得帮两个人再牵一回线。
"怎地突然就这样了?"胤禩面上不动声色,旁敲侧击地打探道。
胤礽见胤禩一副紧张的模样,又怎不知他心中所想,嘴角微勾,"放心,这一回就算再与他闹翻了,绝不会波及到你们的。"
被对方猜到了心思,胤禩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讪讪的,过了一会儿又掩饰了下来,"看你们这样折腾,真是心惊肉跳的。前几日我看着还好好地,怎地这会儿又分生了?"
"其实还是分生了的好。"胤礽低声道,眼里掠过一丝无力的疲惫,"再不停下来,恐怕日后就麻烦了。"
"啊?"胤禩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就是说这一回本宫是栽了,莫名其妙的心里便计较了。恨不得他永不亲近后宫,恨不得他一心一意只想着这毓庆宫,恨不得……",胤礽的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带着些许自嘲的笑意,"明明是他先动得情,怎地最后被绕进去的反倒是自己呢?"
胤禩的面上掠过一丝错愕,随后才恍惚间明白了胤礽的意思,立时瞪大了眼睛看他,"你……这是……"
胤礽看胤禩惊讶如斯,不知怎地反倒觉得心情好了几分,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下个月就是宝宝的抓周礼,你这个做叔叔的,记得过来看他啊。"将话题扯开,胤礽不再与胤禩纠缠这个问题,随后,两个人又讨论了些朝堂上的事。
自多伦会盟以后,仍然摇摆在噶尔丹和清朝之间的几个偏远的蒙古部族,也都被康熙对蒙古部族的优厚政策所吸引,一时之间,四方来朝的景象让朝堂上透着股子喜气洋洋的傲然。
不过,这样的平和也并不曾持续太久,胤礽自然知道,再过几年,就又要兴兵了,到那时候,才真正是噶尔丹的死期。
"这一回的军功,本宫倒是想要争一争了。"抛却感情的问题,胤礽上辈子最大的遗憾或许就是从头到尾都未曾到上过战场了。"
彼时,康熙御驾亲征,他则被留下来,处理政务,白白叫胤褆将功劳尽数赚了过去。
男儿立于世,谁人不想金戈铁马,纵横沙场一番,何况胤礽自小苦练骑射,若单单论这马上功夫,也并不比胤褆差。何况那一场大战,他上辈子早将其中策略记得清楚,已然占了先机,要赢噶尔丹,也不是难事。
"可惜弟弟我年纪尚小,若不然到想要去历练一番。"胤禩听胤礽这样说,难得的露出一丝羡慕的神情。
陪着胤礽说了些闲话,眼见着天色晚了,胤禩才离开。
出了毓庆宫,胤禩的脸色又重新凝重起来,想方才胤礽提起康熙时的眼神,一时之间,竟有些茫然,这事明明最是荒唐的紧,可看着胤礽那副样子,却叫人怎么都觉得心酸。
拐了个弯儿,胤禩方准备回阿哥所,便见李德全从前面走了过来,这个侍候了康熙多年的老人,似乎无论何时见着何人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奴才给八阿哥请安。"行了礼,李德全才接着说道,"八阿哥,万岁爷知道您方从毓庆宫出来,宣您到乾清宫觐见。"
胤禩愣了愣,表情立刻耷拉了下来,同情归同情,可是就算你们两个闹腾的再厉害,也不要把我牵扯进去啊。他一边在心里腹诽着,一边往乾清宫去了。
南书房内,康熙见胤禩走进来,细细打量着那孩子,若说这些阿哥里有谁让他看不透,除了那个捧在心尖上都觉得亏待了保成,便是这个八阿哥胤禩了。
是个从来都识大体,又稳重的孩子,明明才那么小,却比他那几个哥哥为人处世都要沉稳,性子也温和,在宫里面的口碑是最好的,只不过有意无意的,康熙总觉得,这孩子每次见自己,即不见孺慕之情,也不会显得刻意巴结,反倒是有些忌惮似的,很是稀奇。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胤禩躬身行了礼,乖乖站在康熙面前。看着对方略带打量的目光,他心里一阵阵的无奈,便是再会假装,他毕竟早已不是个孩子,免不得露出些过于早熟的倾向。像他这般出身低,排行也低的阿哥,偏偏又一副城府极深的样子,康熙自然会多注意上几分。胤禩不是不知道,只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真叫他装作一个小孩子的模样,他却实在是装不出来的。
说起来,从上辈子起,胤禩就没摸透过这个皇阿玛的性子,明明众兄弟里面,他差事办的最漂亮,为人最为温和,在百官中威望也最高,可偏偏这样的儿子并不曾叫康熙满意,反而将他打压到了底,没了一点翻身的机会。
想康熙晚年,将他翻来覆去的折腾,胤禩心里也是怨得很,只不过有胤禛这个心更狠,手更黑的,他才没了怨恨康熙的力气。
康熙打量了胤禩一会儿,见他眼神里虽仍有些拘谨,但举手投足间,已经有了几分儒雅,又想起胤礽与他素来交好,心下忍不住泛了泛酸,"这一阵,朕见你与太子倒是走的挺近。"
胤禩早已料到康熙召他来是为了胤礽的事,更是怀着万分的警惕,生怕他说错了什么,便惹怒了康熙,"回皇阿玛的话,太子殿下是儿臣的二哥,兄弟之间,自然要亲厚些。"
"哦?"康熙挑了挑眉,怎会听不出这其中的意思,他想起几年前偶然撞见胤礽在御花园里拿了扇子去勾胤禩的下巴,嘴角带着一丝轻佻的笑容,那般肆意风流的模样,让他心口一热。
"那今日你与太子又说了些什么?"康熙不动声色地问道。
胤禩汗颜,只好含含糊糊地说,"太子殿下给儿臣提点了些功课上的事,嘱咐儿臣要好好用功读书。"
知道胤禩在拿话懵他,康熙不满地皱了皱眉,胤禩这般小小年纪,便会这些虚与委蛇的东西,难不成是胤礽特意嘱咐他,不可告诉自己?
"还有呢?"康熙继续问。
胤禩在心里叫苦不迭,知道今日不吐些有用的东西出来,康熙是不会放过自己了,不禁一阵阵的无奈,在心里暗自念叨,我的好二哥,这一回实在不是弟弟故意卖你,只是皇阿玛步步紧逼至此,弟弟我还想有命在呢。
沉吟了半响,胤禩这才慢慢开口,"其实太子哥哥还跟儿臣说了些儿臣听不懂的话。"装作一副懵懂的模样,胤禩慢吞吞的说,"他说有个什么种子住在他心里面,扎了根,渐渐长成了一棵树。树越长越大,虽然可以乘凉,但是因为根也越长越长,把他的心刺得疼。他犹豫了很久,决定把那棵树拔出来,这样虽然以后里面空落落的,但是也不会疼了。"
一声清脆的声响,康熙不经意间将桌案上的茶杯推到了地上,胤禩吓了一跳,急忙跪了下来,白着一张脸,怯生生地看着康熙。
康熙回过神来,盯着胤禩看了半响,才说道,"起来吧,是朕失了手,与你无关。"
胤禩这才松了口气,站了起来。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先下去吧。"康熙又发了一会儿愣,这才回过神来,挥了挥手,叫胤禩先行退下。
出了乾清宫,胤禩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慢悠悠的往阿哥所走去,心下却是苦笑,看样子皇阿玛是听懂了自己那个比喻中的意思,也不知以那人的性子又会做些什么。罢了,那两个人的事自己能做的也顶多到这儿了,至于以后,那大概也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天色渐暗,一抹残阳悬在天边,晚风微有些凉意,胤礽慢悠悠地走着,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他转过头,看着近年来越发严肃的胤禛难得露出笑容,手里拎着个纸包朝他跑过来。 胤禩微微笑起来,"四哥。"
"这个给你。"将手中的纸包塞进胤禩怀里,胤禛笑道,"今日难得有机会出宫,正巧路过你提过的那家点心铺子,我便帮你带了些糕点回来。"
胤禩微微一愣,低笑着抱紧了那纸包,浓郁的桂花香裹着甜腻的糖味儿从纸包里散出来,他抬起头来,看着胤禛亮晶晶的眼睛,笑道,"谢谢四哥!"
65、献计策亲征塞北
康熙三十四年夏,毓庆宫内依旧是那副模样,胤礽穿了件狮子球纹样的夏衫,坐在书房里,怀里抱着个三岁多的男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不出的俊逸洒脱。这几年的沉淀让男子的身上难得的更多了一份沉稳和从容,如今的胤礽那神色那眼睛,与三年前已是完全不同。

"这是阿玛的名字,你如今可会写了?"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胤礽一脸温和的笑意。
这个孩子正是塔娜产下的男婴,满百日时,由康熙取名为弘皙。几个月后,瓜尔佳氏生下了一个格格,毓庆宫内由此才开始多了些孩子的声活泼音。只那以后,毓庆宫里的诸人却又许久没了动静,独独让李佳氏占了有子的优势,委实气坏了其他的姬妾们。
且不说后院里明争暗斗,只这个孩子,胤礽却是喜欢的紧。
这般聪明伶俐又听话的模样,这熟悉的眉眼以及乖顺的性子,确让胤礽怎么看都觉得欣喜。才三岁多些,便亲自给他开蒙,时不时的教他写几笔字。
"会!我会!"弘皙一见着字,便兴奋起来,一手抓着胤礽的胳膊,一边抢了笔,在纸上慢慢写着。那字虽然歪歪扭扭的,但也好在有了那么点意思,只是他年小力薄,这最后一笔却是歪了的,直让小孩儿郁闷的撇了嘴,一副快哭了似的表情,逗得胤礽哈哈大笑。
此时正值盛夏,天气又闷又热,夏季的北京城一片干燥的尘埃味道,胤礽取了帕子出来,帮小弘皙擦了擦额角的汗。小弘皙见他如此,立时咧开嘴咯咯地笑起来,不停地蹭着他的胳膊,逗得他一直勾着嘴角。过了一会儿,李佳氏端了冰镇的梅子汤,敲了敲门。
小弘皙一见着额娘,眼前一亮,咯咯笑着伸手,大喊着:"额娘!抱!"
李佳氏无奈地笑了笑,将梅子汤递给胤礽,又将弘皙抱起来,一边看着胤礽喝汤一边说道,"方才乾清宫那边传了话来,说皇上今夜摆了家宴,叫您务必过去。"
提起那边,胤礽的脸色淡淡地,随手将汤碗放回桌子上,"就说本宫身体不适,推了便是了。"
"这一回是乾清宫的李总管亲自来问的,说是万岁爷嘱咐了,无论如何太子都得去。"李佳氏说完,方要开口再劝胤礽几句,怀里的弘皙便扭了扭小腰,小声说,"额娘,我要出恭。"
无法,李佳氏只好先告退了。
听人都走了,胤礽这才疲惫的倒在椅子上,头疼的闭上了眼睛。 自那日之后,他与康熙的关系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相敬如冰"。
说话做事,一言一行,都不曾有半分的逾距,让人累到了极点。每一回见他,于胤礽来说,都是一场痛苦。心里一阵阵的难受,低着头不敢看他,感觉到康熙意味深长的模样投在他身上,便有一种被钉在那里的错觉。"
偏偏因了身份所限,想躲开都不行。
这样的感觉让胤礽如坐针毡。偏偏这几年,北边的噶尔丹又蠢蠢欲动起来,康熙不断网边关增兵,断断续续的小摩擦和你来我往的较量试探持续了两年。或许是因了胤礽独到的见解和眼光,康熙常叫他到乾清宫去,大多拖了家宴之类的借口,而实际上父子俩是在一板一眼地聊着边关的政事。
是以,这样的"家宴",胤礽总是能推就推。
不过这一回,看样子是推不了了,想到康熙有可能说到的事,胤礽忍不住在心底盘算起来。 过了晌午,胤礽才慢慢吞吞地找了个太阳不烈的时间往乾清宫去了。
彼时,乾清宫的西暖阁里摆着冰块,正在铜盆里渐渐融化,这样的事虽不算顶用,但也已经比外面清凉了很多。
进了屋,由着侍女帮自己收拾头发,擦拭脸上的汗水,随后胤礽给康熙见了礼。此时,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玉盘珍羞,胤礽却没什么胃口,只饮了一杯酒。
"怎地不吃?"康熙示意小太监给胤礽夹些清淡的菜,放在他的碟子里。胤礽恍惚间回过神来,应了一声,硬着头皮动了几筷子,随后又停了下来,认命地说道,"儿臣实在没什么胃口。有什么话,皇阿玛说便是。"
- 康熙听此,微微一顿,随后才说道,"这两年,蒙古各部大多已经归顺我朝,噶尔丹虎视眈眈,似又有南下之意。朕准备再度发兵剿灭,却不知你可有什么看法?"
什么时候起,这位英明神武的皇阿玛简直快要到了事事必来问他的地步了?胤礽忍不住在心里苦笑,虽说他赚了重生的光,对近几年的事以及康熙的对应政策了如指掌,可是若真论治国之道,他却仍是远远不及康熙的。
如今拿了国事做引子,也不知这人到底怀了什么心思,偏偏康熙做的滴水不漏,冠冕堂皇的理由,没有丝毫逾距的态度,只让他自己先一步心乱起来,简直快要被逼疯了。
"儿臣以为,噶尔丹为人狡诈,要打败他并不难,难得是斩草除根。上回裕亲王和大阿哥带兵,本该大获全胜,却叫他跑了,留下这后患至今实在是可惜。这一回,若出兵当全力以赴,定要将此人击杀,才方能还我大清朝一个安稳。"
心里乱是乱了,这话却还是要接上期,胤礽一边说着,一边拼命将思绪拉回来,继续说道,"儿臣倒有一计,噶尔丹近些年一直对科尔沁草原虎视眈眈,似有联合各部大汗做内应,以图南下的意思。既然如此,不如便来个将计就计,叫几个部落假意投降,诱噶尔丹亲自前来,届时朝廷再派兵剿灭,或可一击即中。"
"你与朕倒是想到一起去了。"听胤礽这样说,康熙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个笑容来,"你今日回去写个折子,明日早朝呈上来,到时候定要好好说说你的计划才是。"
"儿臣遵旨。"胤礽急忙起身行礼,康熙急忙挥了挥手,叫他起来。
"早就说了,无外人时,不必这么多礼数。"康熙不以为然地说道。
"儿臣知皇阿玛的体谅,只是这礼不可废。"胤礽坚持说道,却不敢抬头看康熙的神色,只垂首专注于自己碟子里的那点吃食,手指攥紧了筷子,连指尖都有些微微泛白。
康熙细细打量着胤礽的神色,许久才僵着声音道,"就算是胤褆他们几个,朕也一样这么说。"
这话说得看似无端,胤礽却是知道其中深意的,立时涨红了脸,竟有那么瞬间的不知所措,虽然下一刻急忙掩饰了下来,但那羞恼的模样,还是被康熙尽收了眼底,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来。
"如此看来,倒是儿臣太计较了。"胤礽讪讪地说道。 康熙不以为意,将话题岔开,又问了些弘皙的事,听闻那孩子早早开蒙,又聪慧,难得的也笑了起来。
"得见着那些小辈们健健康康的,朕便满足了。"
胤礽知道康熙是怕他年纪尚轻,子嗣易夭折,忍不住亦有些许感慨,好在弘皙自出生起,就是个康健的,并未生过什么大病。如今他又无旁的子嗣,想来,暂时还不必担心。
用过了膳,眼看外面天色渐暗,胤礽似乎有些不安的频频抬头去看康熙的脸,康熙低着头,只当未看见他,又随意地说些闲话,直到胤礽那副慌里慌张的模样,眼看就要逃走了似的,这才抬起头,微笑着道,"今日天色已然不早了,太子也回去休息吧。"
胤礽如蒙大赦,急忙起身离开。
目送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康熙淡笑着叹了口气,躲开了又怎样?爱新觉罗玄烨想要的东西,就算丢了,也总能再抢回来。只是还不能急,总得慢慢来。
诱敌深入的计划得到了朝堂上大多数人的赞同,康熙很是满意,很快便敲定了人选,趁着八月北巡的时候,他秘密召见了科尔沁土谢图亲王沙律,授意对方假意归附噶尔丹。噶尔丹果然中计,只带着不足万人的骑兵沿着克鲁伦和南下,往科尔沁草原去了。
康熙三十五年二月,得知诱敌之计成功的康熙调集八万兵马,分三路出击,截杀噶尔丹。而这一回与上一世不同的则是,带兵统领中路主力进军北上的并不是康熙本人,而是胤礽。
朝堂上,得知再度兴兵,在兵部呆了这么多年的胤褆自然顺理成章的再次请军出战。而这一回,同样出列的还有胤礽。"
"臣胤礽请战。"恭恭敬敬地撩起衣摆,跪在金銮殿上,胤礽神色从容地直视着康熙。
"哦?"对方似乎对他此刻的行为很是意外,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皇太子以往并无总领军务的历练。如今可担得了这重任?"康熙淡淡地吻着,一边随手把弄着拇指上的扳指。
"臣心知资历尚浅,比不得各位将军,只愿在军中担一个副将先锋,上阵杀敌,也不枉自幼练武,习得兵书战法。还请皇上成全。"依旧是淡淡的模样,胤礽几乎连这些场面话都懒得说。
这样的时机,与胤褆来抢出征的名额,任谁都会以为他是想用军功巩固自己的地位,一般老儒和"太子党"自不会说什么,而胤褆那边的人,却仍在观望之中,毕竟康熙御驾亲征之意任谁都可以看得出来,可是若皇太子出征,那么皇帝便只能呆在京城。而此次出击,眼看这兵力悬殊,九成九是不会败得。若康熙不在,那这破敌的功劳皇子和底下的将军们才有的分啊。
如此一来,一时之间,朝堂之上,竟是安静了下来。
高悬着的正大光明牌匾下,康熙嘴角微勾,不着痕迹地审视着百官们的表情,眼里流出一丝讥讽。他知道这般远的距离,下面的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便越发肆无忌惮的打量起胤礽来。,
"众爱卿可有什么意见啊。"康熙问道,声音不高不低,让人听不出其中的深意来。
到头来,还是索额图率先说道,"全凭皇上做主。"
下一刻,众大臣稀稀拉拉的也出来表示了赞同。
"既然如此,那朕便准了。传旨,此次兵分三路,中路便由皇长子胤褆,皇太子胤礽共同统领,进军科尔沁!"
胤礽呀然地抬头,看着龙椅上那一抹明黄的身影,几乎可以想象的出,此时的康熙正在那里露出怎样揶揄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本来计划要加更来着,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先修文,修61-64章,咳咳,剧情不会大修,就是把一些心理上的过度再细写一下。来得及的话今晚还能再更一章,来不及就明天加更,时间还是老规矩,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过了十一点就不用等明天吧~
66、领兵去两处相思
"此次用兵,朕本欲御驾亲征,但见你似有完全把握,便将此事交付于你,噶尔丹性子奸猾,乃朕多年大患,此次出兵务必一举歼灭,万不可再向上次那般留下隐患。"胤礽跟在康熙半个身子的位置,陪着他在御花园里慢慢行着。
此时冬天方过,仍是春寒料峭的时候,胤礽一边低声应着,一边感到瑟瑟冷风顺着衣领刮了进来,一派寒凉。
"儿臣定不辜负皇阿玛的厚望。"
"厚望?你知道就好。"康熙看了胤礽一眼,淡淡地说,带着他往一处凉亭走去。
宫人们见康熙想要在此处歇脚,迷茫拿了软垫放在石凳上,父子俩对坐在石桌前,一会儿,热茶点心便端了上来。
"此次出征,朕派了索额图督办粮草,后方的事你自不用操心。朕知你与胤褆虽政见上有些不合,但并非不顾及大体的,在外面若是有什么难决断的事,你们两个一定要商议着来,莫不可再像上次裕亲王和胤褆那般……"说到这儿,康熙顿了一顿,本是想趁机敲打敲打胤礽,说着说着,倒是当真记挂起来了,只觉得这样那样俱是不好,担心他在外面吃了苦。
"儿臣……明白……"听康熙有越说越多的架势,胤礽拿起茶杯押了一口,掩饰自己嘴角免不得的笑意。
说起来,胤礽一开始并不曾想到,康熙竟会如此爽快的答应自己,毕竟以他太子之尊,又是个从来没有带过兵的,职位低了有伤皇家的颜面,职位高了却未必起的到好作用。胤礽本欲多费些口舌,就算随便当个参将,好歹也要出去历练一番,谁料,这般重大的时刻,康熙却干脆利落的放权给了他和胤褆,真是让他颇有些意外啊。
想来,这人原本是想要整他来着,情知自己素来和胤褆不对盘,还偏偏叫他们两个共同领兵,没了个主次,遇到什么矛盾还不得吵翻了天,如今真的定了下来,又怕他们捅出什么篓子来,可惜这圣旨已然发出去,再无收回的可能了。
听出胤礽口气里的些许讥笑,康熙轻哼了一声,心下却是带着些微暖意,这几年,他已很久未见胤礽在他面前露出放松又自在的模样了,此时难得的轻快氛围让康熙不忍打破。
"军中不比宫里,吃穿用度都得省些,你从小到大,朕都未短过你什么,出去以后却是不敢说,若是有什么用的不合适的,记得传信回来,朕再给你送去。"忍了半响,康熙终于还是将这话说了出来,甫一说完,他便有些后悔了,自家的儿子是个什么性子,他难道还不知晓,如此说了怕反倒让胤礽以为自家看轻了他。
果不其然,胤礽听康熙这么说,挑了挑眉,神色间微有些恼了,"皇阿玛太看轻了儿臣,儿臣又不是八旗里的那些纨绔子弟,怎会这么没出息?"且还不说,上辈子被圈禁以后,就算康熙再怎么关照了他的吃穿用度,却也比不得在毓庆宫的日子,他不也这么过来了。军中再苦,也比不得上辈子的煎熬。
"你既然如此想,那便甚好。"康熙见胤礽果真如此,忍不住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那么这一回,朕便等着你凯旋归来了。"
康熙三十五年二月三十日,胤礽与胤褆率军从京城出发,浩浩荡荡往塞北行进。这一回,康熙皇帝给足了两个儿子的面子,光是送行就送了整整三天。
"皇阿玛,您若是真想御驾亲征,就直接下旨吧。"眼看着大军都快到盛京了,康熙仍是没有走的意思,夜里安营扎寨,端坐在营帐里批折子,胤褆这个直肠子,终于忍无可忍地跟康熙说道。
康熙笑了笑,忍不住逗弄道,"这倒也不错,朕这就下旨,叫胤祉和胤禛全权处理其他事宜,再叫人把朕的盔甲送过来。"
胤褆一听,立时变了脸色,直看得一旁的胤礽心中暗叹他没出息。
"皇阿玛莫要说笑了,您再不回去,京城里那些个人,又要轮番上折子撞乾清宫门前的柱子了。"胤礽劝道,他哪里不知道康熙这是对他们两个不放心。可若当真不放心,当初又何必叫他们来挑这根大梁,如今是骑虎难下,怎么说也得让他们把这场仗打下去了。
"行啦,看你们两个一副不自在的模样,朕又不是来和你们抢功劳的,明日朕便回去。方开始领兵就想耍将军的威风了,连你们的皇阿玛都要撵了吗?"康熙淡笑着,看似轻松的调侃,心下却是肠子都快纠结成一团了,只连连后悔,自己怎地就将他们两一起送到战场上来了?
胤褆虽然勇猛,但性子莽撞,胤礽倒是个会看全局的,奈何从未有过行军的经验,虽说看他之前胸有成竹的模样,应是有些手段,但如今却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来的,恨不得将他们都赶回去才放心。
这般乱七八糟的心思,康熙就算回了京城,又怎能睡得安稳?
只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第二日康熙终究是准备启程回京。
宽阔的官道上,威严的帝王骑着马,静静地目送大军开拔,红缨的顶子连绵了整条官道,胤褆和胤礽穿着盔甲站在他身边,静默着。
康熙轻叹了口气,钻头看着他们俩,"无论如何,都要平安回来。"
"儿臣明白。"胤褆和胤礽抱了抱拳,随后拍马跟上了队伍。
帝王的銮驾仍停在路边,康熙遥遥地看着两个人渐渐远离,忍不住露出一丝怅惘的神色。

"皇上,该回去了。"塞北风大,北风呼吸而过,李德全拿了件披风给康熙披在身上,小心翼翼的说道。
"李德全,你说,朕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康熙淡淡地开口,远处,胤礽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康熙望着满地的尘土,依旧不愿离开。
"奴才……奴才不知……万岁爷若当真这般担心太子殿下,那又何必……"李德全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你不懂,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康熙明白,他得先让胤礽飞到天上去,只有那样,胤礽才不会害怕,会被什么东西绊倒,才能踏踏实实的将自己交给他。
走了一段路胤礽若有所思地回头,远处一片黄沙滚滚,看不清那人是否还停在那里。
"怎么了?"胤褆见胤礽回头,问道。
"无事,咱们走吧。"胤礽摇了摇头,轻拍马股,追上前面的队伍。
急速行军两个月,胤礽与胤褆带着中路军到达预定的地点,下令安营扎寨。
三日后,西路军传信过来,已经到达计划中的地点。如此,胤褆与胤礽两人这才满意的按照事先的计划,传书噶尔丹,痛斥其罪责。
噶尔丹只带了万余人马,一见着胤褆胤礽他们的八万大军,便慌慌张张的奔逃而去。
"噶尔丹此去,当经克勒河往托纳山处往准噶尔部,那我军与西路军同时进逼,应能在此处将噶尔丹截下。"
胤褆在地图上虚晃了一下,示意胤礽看过来,"不过,你看这里,此处名唤虎溪峡,是往托纳山的必经之路,地势易守难攻,若噶尔丹在此处设伏,将中路大军拦下,恐怕会有些麻烦。"
"若如此,那我们不妨先派一队人马到此处驻扎,想来噶尔丹逃亡之时,至多派个千余人过来,这根钉子倒也好拔。"胤礽说道,随后皱了皱眉,此时他才发现,按着这个计划,中路大军甚至不必与噶尔丹交手,只需将其引入西路军的埋伏圈中,自会有人收拾,立时有些丧了气,想来是康熙不放心,又重新就改了计划。"
胤褆虽说随军出征数次,真正上战场的次数亦是屈指可数,这些弯弯绕绕,他早已知晓,胤礽却是不甘心的。若是出来一趟,连个上阵杀敌的机会都没有,岂不可惜,于是便道,"不如,便由本宫带两千余人,从边路急行军绕到虎溪峡,先将此处占领,到时候,若是噶尔丹再派人来,便可一击而溃。"
看出胤礽是一副不上战场不罢休的模样,而虎溪峡又是易守难攻,若胤礽当真先占据了有利地形,当不致于有什么危险,是以胤褆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想着明日和众将领一起开会的时候,他再找个久经沙场的参将与胤礽一起,想来,便不会出什么问题。
此次率军,虽说胤礽与胤褆同为首领,但毕竟胤礽之前没有多少资历,大多数事还是由胤褆决定的,加上计划是早早制定好的,又有康熙时不时的传信过来,两个人更是连争吵的计划都没有,胤礽没了发挥的余地,心里好不焦急,这一回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自当好好把握。
同一时间,京城的紫禁城里,康熙辗转反侧地睁开眼,方才他做了个噩梦,梦见胤礽被敌军围困,手持弯刀,杀得双眼发红。他想去帮忙,却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动,直到胤礽中了一箭,才心惊肉跳地醒了过来。
这样的梦自康熙回京以后,已经不是第一回了,独自坐在龙床上,乾清宫里静悄悄的,背上沁出了冷汗,亵衣粘腻的贴在身上,很是不舒服。
康熙深吸了口气,知道今夜恐怕是睡不着了,便唤人侍候他更衣,到了南书房,随便拿了本兵书出来读。
夜深人静,宫人们站在房间里悄悄打着瞌睡,南书房内,康熙瞪着那本书,眼睛直勾勾地发着呆。
李德全睁着惺忪的睡眼,心里面叫苦不迭,好太子爷,您还是快点回来吧,再这样下去,皇上还没事,奴才们可都要跟着先垮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leonalaw阿susu的地雷以及非天夜翔大人的火箭炮TAT
偶像给扔火箭炮神马的,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于是今晚加更~~~~荡漾撞飘过~~~~
67、虎溪峡胤礽设伏
第二日一早,胤褆与胤礽便与众将领将昨日的计划与众将领解释了一番,随后又提出了胤礽亲自率军往虎溪峡截杀噶尔丹之事,一时之间,众人大多都是反对。
胤礽毕竟身份高贵,若是他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随军的将军们,个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这皇子从军,素来都是走走过场,混个军功,昔日胤褆虽勇,却也大多是遵从安排,只到了追击残兵的时候才上场,如今来的是太子,那更是得如此了,哪有真让他去的道理?
这些上阵杀过敌的将军大多浑身带着军痞的脾气,一副柴油不进的模样,无论胤礽如何说,就是不肯松开,言语间更是多有轻蔑,直气得他脸色铁青。"
胤褆亦是有些不乐意,好歹明面上他和胤礽是主帅,行军一路,敬他们是老人,这才凡事与他们商议,时间久了,倒是让这些军大爷惯出了脾气。
"诸位可还记得,谁是这里的主帅?"胤褆冷冷地说道,难得摆出一副阴冷的模样,倒是和动怒了的康熙更像了几分,那犀利的眼神立时让方才吵吵嚷嚷的帅帐安静了下来。
胤礽见气氛实在有些僵,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本宫知道诸位将军亦是担心本宫的安全,只是此次追击,计划完备,只这虎溪峡一处实是重中之重,让人马虎不得。本宫无什么资历,此次出征,也全赖诸位将军指点,只是这上阵杀敌的经验总得试过才能得到历练,是以此一役,本宫想请一位将军同本宫一起,往虎溪峡设伏。届时,若谁表现的好,杀敌勇猛,自会有人上报皇阿玛,表彰他的功绩。
此话一出,几个将军们的眼里流露出难得的光彩,胤礽这话显然是挑明了若是伏击成功,这功劳他是不准备争得,那么只要同他一起去,便是沾着皇子的光,也可得头一份的独功,这般的好事,又有谁能不心动呢?
胤褆暗骂胤礽狡猾,只让他做了黑脸,自己倒是唱起了白脸,一时之间,脸色有些阴沉。
"如此,可有人愿虽本宫上阵杀敌?"胤礽嘴角微勾,扬声问道。
诸位将领一阵沉默,便听到一个粗粝的声音道,"这事儿谁他妈都别跟老子争,我去!"说着,众人间晃出一个穿镶黄旗军铠的高个子,只见此人虎目熊睛,一嘴的络腮胡子,眉眼上挑,一看便知是个目中无人的性子。
"哦……你是镶黄旗汉军都统鄂伦岱。"胤礽见此人面目,心下倒是有几分失望。鄂伦岱是佟国刚长子,佟国刚战死后,此人被康熙从广州调回京中,接替父职,掌管火器营,手中攥住大清朝的精兵,论辈分,胤礽还得叫他一声表舅。
鄂伦岱脾气火爆,因为出身高贵,自小便高傲至极,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能掌握着最为精锐的部队,也不过是因为父辈的荫蔽而已。
只是这军中任谁都知道他的性子,此时若是当真有人出来抢他的功劳,恐怕他当时便会翻脸是,是以无人敢再说什么。
"我就是鄂伦岱,怎地?"鄂伦岱见胤礽似没有丝毫高兴的模样,立时有些恼火,梗着脖子吼道。
胤礽见此,也只得强自笑道,"如此便定下了。鄂伦岱都统与本宫一同,领两千精兵先行赶到虎溪峡设伏。如此,可好?"
鄂伦岱哼了一声,抱着刀便往外走,"那末将马上就去点兵。"
眼见着大局已定,其余几个将军便也告退离开,一时之间,帅帐之中,只剩下胤礽和胤褆两个。
胤礽扭头看胤褆,这才怀着几分警觉的问道,"为何要将这功劳让给我?"此时,他并未自称本宫,而用了我,便表示他想和胤褆说几句心里话。
这样的默契,自出征以后两个人便有了不少,胤褆听胤礽这般说,难得的露出一丝嚣张的笑容,"我自有我的法子争这功劳,胜负还不一定呢。"
"如此,倒也甚好。"见对方如此,料是还有后招,胤礽挑了挑眉,微微笑了起来。
第二日,胤礽与鄂伦岱点了两千多骑兵另配了一个二百人的火器营小队,朝虎溪峡急行军而去。
胤褆遥遥目送两千骑兵绝尘而去,才下令全军启程,继续追击噶尔丹。帮着胤礽拿下伏击虎溪峡的功劳,胤褆自然也有后招,只等着胤礽离开便下令加快行军速度,准备在噶尔丹到达虎溪峡之前,便将其追上,到时候不用理会西路军的动向,单凭着他手下的这些兵力,便可以独自啃掉噶尔丹这块骨头。
此计划,胤褆早已想好,本是想与胤礽商议,一同揽这个功奈何那人沉不住气,他自然顺水推舟的独吞。
趁着休息得过功夫,胤褆坐在树荫底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口小口的喝着水囊里的水。
"殿下……怎地突然将行军速度加快了?这后面的战士可都有些吃不消啊。"一个参将走到胤褆身边,一边擦着汗,一边告饶道。
这人本是惠妃娘家的包衣,后来因为为人机警又肯吃苦才被明珠提拔,入军营后一直跟在胤褆身边,算是他的心腹。
"怎地?以你之能,难道还吃不消吗?"将手中的水囊扔给那参将,胤褆笑着说道,随后又拿出佩刀,仔细擦拭。
"这倒也不是……只是……"那参将面露难色,随后见四下无人,这才凑到胤褆耳边道,"奴才今日自作主张了一回,还请殿下赎罪。"
"哦?又是什么事?不会又是欠了赌债吧。"胤褆笑了笑,不以为意。
"这倒不是……其实这也不是奴才一个人的注意,这也是明相的注意。"那参将低声道,神色间已然有些难看。
这时节明珠早已告老多年,虽说仍是住在京城,与朝中大臣的往来也在康熙的留意下收敛了很多,除了早早就转交给胤褆的人脉,明珠手中,几乎无可用之人。而这名参将,正是他少有的安插在军中的心腹。
听说是明珠的授意,胤褆手下一顿,心里隐约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眉宇间也添了一丝凛然,厉声道,"你到底做了什么,说!"
"太子以身犯险,只带了两千人马往虎溪峡去,而您又掌控中军,正是借刀杀人的好时机啊。奴才已经先斩后奏,将太子的事由安插在噶尔丹军中的探子传了过去,到时候噶尔丹定然会率军猛攻虎溪峡,如此一来……"这参将话音未落,胤褆已经拔刀而起,刀光如雪,阴森森地横在那人脖颈处。
"你……你们……"胤褆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许久才一字一顿道,"你们现在是在逼我去杀我的亲弟弟吗?"
"奴才都是为了殿下您啊!"见胤褆如此,那参将打了个哆嗦,却仍是梗着脖子道,一副忠心为主的模样。
"为了我?"胤褆冷笑,弯刀划过那人的脖子,留下一道血色,"是为了日后的荣华吧!"下一刻,他狠狠地挥刀,那位参将刚发出一声惨叫,便被生生砍死在胤褆面前。
血水从尸体里喷出来,沾了一点在胤褆的脸上,越发显得他杀气腾腾,眼里就带着一股子嗜血的寒意。
一时之间,周围的士兵俱是哗然,拿了武器乒乒乓乓的站起来,看着胤褆。
他们并不知道方才那名参将与胤褆说了什么,但见此时,胤褆这般怒气冲冲的模样,隐约也知道出了大事。
"传我军令!停止休息,全军全速前进!"
几个将军,见胤褆这般模样,吓了一跳,只好派了个胆大的追上胤褆,"大阿哥,您这是……"
胤褆上了马,只觉心慌意乱,一想到胤礽可能被噶尔丹包围,便恨不得插翅飞过去。"把那个人的尸身收了,随军带着,然后派人快马加鞭去追太子,若是还未到虎溪峡,便叫他赶快回来,若是已然到了,叫他小心有埋伏。快!快!"
说罢,胤褆扬了扬马鞭,冲在了行军队伍的最前面。
另一边,胤礽带着两千精兵昼夜不停,终于在三日后到达了虎溪峡。
虎溪峡地势险要,重峦叠翠,两边俱是极高的悬崖,只中间留了条小路,果真是设伏的好地方,就连鄂伦岱见了,也忍不住眼前一亮,摩拳擦掌的想要大干一番。
胤礽见此,便将这两千人马分为两队,他与鄂伦岱各领了一队,登上虎溪峡两侧的高山上。此次是太子领兵设伏,除了两千精锐骑兵外,鄂伦岱另带着二百名火器营的精兵,此时也分两侧,拿了火统埋伏在山顶上,只等着噶尔丹的到来。
如此过了没多久,遥遥地已经可以看到噶尔丹的笙旗,朝虎溪峡处过来了。
对方毕竟是万余人的人马,即使占了地势的优势,胤礽也不敢轻易出手,只想等着噶尔丹的主力部队过去了,再吞掉对方留在虎溪峡的伏兵。
噶尔丹正在逃命之中,就算对方发现这里有埋伏清兵,也不会因此多逗留时辰。
可是,很快,胤礽便发现这一回是他估算错了。
看着虎溪峡下,噶尔丹下令排兵布阵的模样,竟是准备好了,要全力以赴的攻上山来。
胤礽微微一愣,随后渐渐回过神来,心下咯噔一下,难不成噶尔丹竟知道埋伏在这里的是他?
68、亲杀敌例无虚发
还未待胤礽回过神来,噶尔丹已经下令,开始冲锋,一时之间喊杀声响彻苍穹。胤礽这才渐渐回过神来,心知是有人将他的踪迹泄露出去,气得脸色发白,却已然没了别的办法,只好收敛心神迎敌。
噶尔丹虽有万余人,但虎溪峡地势险要,这万余人并不能一齐攻上山来,只能分批而行。鄂伦岱性子暴躁,见自己被围攻,立刻炸了起来,调集了火枪手一阵猛打,将先一拨的冲锋尽数击毙。
另一边,胤礽却是小心谨慎,只派了五十人上前,另有一队弓箭手保护,只将冲锋的人打退,便停止攻击,依着现下的形势,这一场必然是场消耗战,不可过于急躁,只能现这样拖着。
而噶尔丹意在活捉胤礽,是以不敢放箭,而是将自己的万余人分成五个小队,来回冲击,不断的发起猛攻。
这一役,本就是打得时间战,只要在援兵到来之前,将胤礽俘虏,那么噶尔丹便有了与清兵谈判的条件,而相反,若是胤礽撑到了援兵到来之时,那么噶尔丹恐怕也只能死在虎溪峡了。这般生死存亡之时,两边都是豁出了性命。
胤礽从自己的侍卫里选出四个武艺最为高强的,与其中一人换了衣服,叫他们突围后,分两路通知西路军和胤褆,速来支援。此时的胤礽,不是没想过自己的行踪极有可能是自己人出卖的,只是眼看到了这种境地,哪怕有一线希望他也愿意尝试一番。这一世,他毕竟与胤褆的情分不同了些,他不愿相信,那人竟当真会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至自己于死地。
眼看着穿着镶黄旗大阅甲的骑士被另外三人护送着杀出重围,噶尔丹眼前一亮,立时派人上前截杀,胤礽隐在高处,满身冷汗的看着那一处的情况,心里咚咚跳得厉害。若是那些人当真截下那几个侍卫,自己的身份就是彻底暴露,噶尔丹便可知晓,自己到底在虎溪峡的哪一边,届时集中火力,更是难上加难。华
而另一方面,那四人若是突围成功,亦或者让噶尔丹信以为真,便可将其引开,到时候胤礽亦可脱险。
此时,胤礽穿着普通士兵的衣服,抱着弯刀被几个侍卫挡在身后,已然紧张到了极点。
噶尔丹见那四人狂奔而去,心下一喜,急忙派人前去截杀,只不曾想那四人倒是武艺高强,所到之处,一片刀光剑影,竟生生在乱军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眼看便要奔逃出去,噶尔丹心下一紧,心知这一遭,若是俘虏不了大清的太子,也好歹也留下太子的尸体与那些清军谈判,否则自己就是真的完了。于是他急忙传令弓箭手,不必再忌讳,射杀也可。一时之间,只见漫天的羽箭射向那四人,白色的箭簇发出破空的声响。
胤礽脸色惨白,看着他派出去的四人如同马蜂窝一般被钉死在地上,额角沁出一丝冷汗。
见那四人身死,噶尔丹果然派人上前查看。噶尔丹几年前曾派使团往京城纳贡和谈,有几个将领见过胤礽,此刻这几个人凑过去一边指指点点,一边与噶尔丹说着话,显是认出了那死者不是胤礽。
横竖已经穿帮,胤礽只好趁着这个时机赶紧处理战场,准备着迎接噶尔丹的第二轮袭击。果然,不就以后,噶尔丹减少了攻打鄂伦岱的兵力,开始往胤礽这一边施压。
所幸胤礽占了地势和人和的优势,一时之间,巨石羽箭从山上滚滚落下,将杀上山来的士兵压死了大半,空气里蔓延出阵阵血腥的气息。只是这样的攻势并不能持续几波,很快,石块和羽箭都先后告罄,而火统里更是早早没了火药。噶尔丹的士兵已有不少杀上山来,与清军贴身肉搏起来。
眼看胤礽那边快要支撑不下去了,鄂伦岱亦是满心的焦急,这皇子若是被俘,可是大清朝真正的奇耻大辱,那太子殿下整日被养在深宫之中,也不知有没有骨气战到最后一刻。鄂伦岱好歹也是皇亲国戚,这样的时候,总得顾及皇家颜面,眼看噶尔丹亲自率兵朝胤礽那边冲过去,他抽出刀来,心一横,大喊了一声:"儿郎们,跟我冲啊!咱们下去和那群王八羔子同归于尽!"一边说着,鄂伦岱率先冲了下去。
底下的士兵眼看主帅身先士卒,心里也涌起一阵悲壮的情绪,知道今日大势已去,这两千人马怕是真的要折在这里了,是以都跟着鄂伦岱冲了下去,和噶尔丹的兵马厮杀在一起。
两方人马相互厮杀,流矢弓箭俱已失了作用,是真正的血肉之躯间的碰撞。
胤礽站在高处,几可俯瞰战场全貌,但见一只长枪插入一个清军士兵的胸膛,那士兵却颇为悍勇,即便如此,也不曾后退,竟又砍翻一个敌人,下一刻,六七支长枪插入他的体内,鲜血喷溅出来,很快在他身下形成一片血泊,那个士兵仍保持着举着刀的姿势,轰然倒地。下一刻,便被一个骑士骑着马踏碎了尸体。
这样的血腥场面,让胤礽看得双手发颤,头一次明白过来,这战场并非他想象的那般简单,他深吸了一口气,随手在脸上抹了些灰,又将身上所有可以代表他身份的东西扔掉,这才站了起来,此时噶尔丹的军队离他已然不过五六丈的距离。仅剩的羽箭不过七八只,他站起来,搭弓,射箭,瞄准了噶尔丹便一箭射过去,径直射中了对方的肩膀。剑尖顺着盔甲间的缝隙射入,噶尔丹吃痛,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随后朝胤礽望过来。
胤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再次搭弓,此时,已有人注意到他这边,他身边的侍卫挡住他的要害,颤着声音道,"殿下请继续,不必顾忌其他。"下一刻,那士兵便被射中,倒在了地上。
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胤礽又射了三箭,俱是被噶尔丹的亲兵挡下,而此时,胤礽才发现,陪在自己身边的,只剩下两个人。
1 噶尔丹搜寻半响,也未发现大清太子的身影,反倒是那方才连射数箭的弓箭手让他好好惊讶了一番,这样的准头,若是归顺于我,定要封他个将军!噶尔丹在心里想着,竟是起了爱才之心,先朝胤礽的方向攻了上去。
胤礽见此,只当噶尔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抬手一箭,射中噶尔丹的大腿。 男人吃痛,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大吼,似乎杀红了眼,朝他这边奔过来。
心知若是近身肉搏,自己定然不是这些久经沙场的人的对手,胤礽怀中揣着一把匕首,且战且走,心里已经做好了自裁的准备。他是大清朝的太子,决不能被这些叛逆俘虏。
带着仅剩的一百多名残兵往另一头撤过去,胤礽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他不经意间抬头,便看到胤褆的军旗已经由远至近,援兵,终于到了。
噶尔丹见清军已经追了上来,知道大势已去,却见山头上对方只剩下不过百人的兵力,心里一横,也不管身后的胤褆,直朝着众人簇拥的那人冲过去,心里盘算着只要能俘虏大清的太子,想来自己仍是有些谈条件的资本。
胤褆将留在山下的噶尔丹的兵马尽数剿清,一把捞过重伤不支的鄂伦岱,大喊着,"胤礽在哪里?快说!胤礽在哪里?"
鄂伦岱只来得及虚弱地指了指山顶,随后便晕阙了过去。
"跟着我,上山!"胤褆听了,脸色一阵阵的苍白,他来时便见穿着胤礽盔甲的尸体,下马一看便知是个替身,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奈何此时看来,那人并未脱险,无论如何,他都得在噶尔丹找到他之前,先将噶尔丹击毙。
以胤礽的性子,胤褆又怎会不知,若是被俘,便只有一个死字。
眼见着噶尔丹已经渐渐追了上来,胤礽知道,这一遭怕是逃不掉了,只好下令迎敌。
随手拔下尸体上的箭簇,胤礽再次弯弓搭箭,瞄准了噶尔丹,射了过去。 噶尔丹身上已中两箭,如何不知他的威力,一见胤礽摆出了架势,急忙趴在地上,躲了过去。
此刻看着被清兵们簇拥在中间,威风凛凛,持弓而立的青年,他这次恍然大悟,方才那例无虚发的弓箭手,便是大清的太子胤礽。一时之间,心里涌起一阵恨意和寒意,一个养在深宫中的太子尚且有如此的英武,他之前又是找了什么魔,以为自己能将整个蒙古进而是整个天下纳入怀中?
只不过如今已是骑虎难下,杀红了眼的噶尔丹带着人马再次冲了上去,奈何,胤褆已经带人冲了上来,将胤礽护住,与噶尔丹厮杀在一起。
这一场战斗足足持续了六个时辰,胤礽在这期间更是什么都没来得及吃过,此时已然累得虚脱,待胤褆一过来,便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胤褆吓了一跳,一个箭步冲到胤礽身边,仔仔细细把他打量了一遍,"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了伤?"
胤礽累得连话都懒得说,只哑着声音道,"无事,都是些磕磕碰碰的皮外伤。"好歹他也是太子,身边跟着二十几个死忠的侍卫,他又始终未与敌人贴身肉搏,是以身上并无重伤。现下,他只不过是累狠了而已。
见胤礽当真无事,胤褆终于放下了一颗高悬的心,将水囊解下来,让胤礽靠在自肩上,给他喂了些水。
虽说这样的动作让胤礽觉得极没面子,不过他此刻当真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好先将就着喝了水,又咳嗽了两声,才觉得身上好了许多,笑道,"你怎地来的这么快,总不会是提前设计好的吧。"
"少瞎说!"胤褆瞪了他一眼,口气里却是有些心虚的,"我怕来不及赶过来,便叫大队人马在后面慢慢走,我带着一万五千人的骑兵先赶了过来,好在是赶上了,若在晚来了一会儿……""哦?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本宫被噶尔丹围困的?"胤礽觉察出其中的不对劲,微微挑了挑眉,看了胤褆一眼。
胤褆闻言,脸色一僵,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刹那间涨红了脸,显然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
胤礽见此,笑了起来,"罢了,不问了,至少你这么快赶过来了。"
此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噶尔丹穷途末路,脸上显出一丝癫狂之色,狠狠地瞪着胤礽,胤礽却懒得看他,只慢悠悠地扶着胤褆站起来,低头看着胤褆一脸风尘仆仆的脸,诚恳地说,"大哥,谢谢你。"
胤褆微微一愣,随后也笑了起来,"自家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
69、又遭伏帝王惊怒
一个时辰后,噶尔丹的身边只剩下几十个人,他们被团团围困在虎溪峡下一处狭小的山坳里,胤礽换了身衣服,和胤褆并肩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噶尔丹。
此时,这个草原上驰骋多年的枭雄,已然狼狈不堪,满面血污,只是他的眼神依旧桀骜,他的手依旧紧紧地握着弯刀。
穷途末路的男人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胤褆和胤礽,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他嘶哑着声音喊道,"大阿哥为何会这么快的赶到,难不成这真的是你们的计谋不成?不可能,我看得出来,大阿哥是真的仓促间赶来的,那么又是谁将太子在此的消息透露给我的,而大阿哥又为何可以那么快得到这个消息?太子殿下,你就真的不想知晓吗?"
胤礽心知这其中必有猫腻,表情却是不变,"噶尔丹,你不必挑拨离间,你若不降,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噶尔丹笑了起来,"我噶尔丹征战一生,死在这里又有何妨?只不过太子殿下,你可得当心了,可怕的不是我这样的敌人,而是你身边的人!我今日死在这里,你便永远不会知道,到底是谁将你的行踪透露了出去!"
听噶尔丹的话越说越离谱,胤礽阴沉着脸,取下自己的弓,瞄准了噶尔丹一箭射了过去,噶尔丹已有死志,甚至没有躲开,直让那箭穿透了自己的胸口,倒在了地上。
剩下的人见领袖已死,发出悲愤的咆哮,冲了过来,被尽数射死在山坳里。 淡淡的血腥气随风飘逝,整齐的军列里,无人说话。w
胤褆急行军带过来的,自然是自己的亲兵,听了噶尔丹临死前的话,众人俱是心头一颤,有意无意地瞄着胤褆,只等着他一声令下,随时都可讲太子先一步秘密斩杀。
"走吧,回去吧。"胤礽见噶尔丹死了,淡淡地说,"此种挑拨你我兄弟之情的话,大哥莫要放在心上。"
"胤礽……"胤褆微微一愣,低声唤了他的名字。
"行了,你不必跟我解释,此事本就是你我合作,借我为饵,引噶尔丹在此处,将其歼灭,如今噶尔丹已死,我们可先安营扎寨,上书禀告皇阿玛这个好消息。你说对吗?"胤礽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了过去,随后掉转马头,准备离开。
胤褆听罢,心知胤礽想要息事宁人,心里不禁松了一松,轻轻点了点头。
两个人并骑而行,边走边说些趣事,,胤礽面上不变,心下却也翻来覆去的想着方才噶尔丹的话,此事若说蹊跷也是蹊跷,军中有噶尔丹的探子将自己的事泄露出去,倒也没什么,可偏偏胤褆竟这么快便知道了自己遇险,抢先带兵来救便显得有些古怪。
只不过胤礽见胤褆表情模样是真的担心自己,便先将此事揭了过去,并不想仔细追究。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大体也能猜出几分,而虽说虎溪峡一役,他险象环生,但好歹还是没事,而胤褆带着的兵马又都是他的亲兵,胤礽也不愿在这里和胤褆翻脸。
他一边想着,一边和胤褆说些闲话,日夜兼程赶路又连续打了六个时辰的仗,胤礽此刻,浑身酸痛不已,只坐在马上便觉得身上到处都要散了架似的,只是这么多将士面前,他总得顾及自己的掩面,是以面上未露出一丝疲色。
"方才你那一箭当真是厉害,直射中了噶尔丹的喉咙,若是我来,却是未必能行。"回味去方才的一箭,胤褆忍不住说道。
"哪里,不过是噶尔丹自知大势已去,所以未躲开罢了,若是他当真要反抗,我未必能射的中。"
正兀自和胤褆谈笑,胤礽身后突然响起一阵骚乱,下一刻,还未待胤礽转头去看,便听到一声箭簇破空的声响,胸口刹那间一痛。
有些茫然的低下头,胤礽看着带着倒钩的箭头染着血出现在自己的胸前,那瞬间竟不觉的疼痛,只是恍惚间像是浑身的力气都抽空了似的便要摔下马去。

"胤礽!"胤褆大吼着下马,将胤礽抱进怀里,血从胤礽的嘴里流出来,染红了铠甲里的内襟。
胤礽咳嗽了一声,感到剧烈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周围的声音纷乱繁杂,偏偏他一句也听不清,此时此刻,他似乎能感觉的到自己生命的流逝。
要死了吗?胤礽瞪着眼,眼前有个人影在晃,可是自己却看不清楚,心里却有个影子慢慢清晰了起来。
明黄色的龙袍,绣满了龙和祥云的图案,中年男子背手而立,嘴角勾着一丝霸道的笑容,轻轻地唤他,"保成……保成……"
胤礽全身痉挛似的颤了颤,伸手紧紧抓住了胤褆的胳膊,他的胸前已经被鲜血染成大片大片的红色。 胤褆大喊着,"军医!军医
周围乱成一片,胤礽的眼睛却直勾勾的望着天,那么亮,璀璨的像星子。
"皇……皇阿玛……"那般低声的呢喃,胤褆听不清,他俯□来,凑到胤礽耳边,轻声问,"你说什么?"
"皇……玄烨……玄烨……"胤礽喃喃着,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勾起一丝笑容,随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骚乱胤褆已经听不见了,他看着怀中已经晕阙过去的胤礽,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惊恐表情。
军医过来的时候,终于有人将胤褆从胤礽身边拖开。
"还请殿下冷静。"一个胤褆手下的副将一脸惊恐地看着他,"方才……方才射杀太子的人已经被人击毙,是个噶尔丹麾下的士兵,想来是方才躲在暗处,被漏了过去。"
胤褆转身,幽幽的看着那个副将,淡淡地说,"将那人的尸体带过来。"
"殿下……"
"快点!这是军令!"
看着倒在地上的青年人略微有几分眼熟的面容,胤褆慢慢闭上了眼睛,他早该料到的,此次出征,自己手底下的那些人想那从龙之功早就想疯了。
"将尸体保存好,特别是脸,不得有丝毫的损伤,带回京城去。"胤褆淡淡地吩咐道。
那副将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看着他,一副惊讶的模样,如今木已成舟,他们这位殿下难不成还真的不要那皇位了?
胤礽若有三长两短,我一定叫你们跟着陪葬! 一边在心里想着,胤褆狠狠瞪了那副将一眼,冷哼了一声,回身去看胤礽的伤势。
因为胤礽的伤不宜移动,是以,胤褆下令三军就地休整,随后又写了八百里加急的折子,快马加鞭送回京城去。
胤礽这一箭委实伤得太厉害,军医们见着也是人人摇头,只说尽力而为。
胤褆颓然地坐在一旁,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送去京城的折子就算是最快,也要三天后才能到达,他不知道康熙会怎样处理这件事,胤褆的心里也是一阵阵的茫然,即挂念着胤礽的伤势,又想到康熙定然震怒,一时之间,越发心慌意乱起来。
胤礽自那日之后,一直断断续续的昏迷,一天之中,也顶多只有一二个时辰是醒着的,重伤伴着高烧将他折磨的头晕脑胀,一阵阵的难受,只是脑子却清醒的很。说
"今日是第几天了?"胤礽颤着声音问道,这几日他每每醒来,胤褆都坐在他身旁,也不知是不是怕底下的人对胤礽下黑手,连番下来也是形容憔悴。
"第七天……"胤褆哑着声音道,他伸手摸摸胤礽的额头,依旧是滚烫,忍不住皱了皱眉。
胤礽疲惫的闭上眼睛,七天啊,也不知自己还能撑上几天。 "你得撑下去,都已经撑了这么久了,你总得撑下去。"胤褆颤着声音道。
无力的笑了笑,"当然,我总得撑着等见到皇阿玛,跟他解释清楚,否则这一回你就真的要给我陪葬了。"
说起康熙,胤褆的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表情,随后却终究是沉默了下来。
胤礽不知就里,只当他是心虚,并不说话。
两个人这般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胤礽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三日后,康熙的銮驾终于抵达了虎溪峡外不远的地方,男人苍白着脸,不管不顾的冲进营帐,便见胤褆苍白着一张脸,跪在地上。 "皇阿玛……"
康熙冷冷看他一眼,"滚出去。"
"那儿臣……就先告退了。"胤褆听了,只好灰溜溜的离开了。
慢慢走到胤礽身边,康熙颤抖的手慢慢抚摸着他的额头。
不过几个月没见,青年人的脸已经消瘦到了极点,脸上一片片青色,显得死气沉沉,若不是胸膛上还有轻微的起伏,康熙甚至会有胤礽已经死去的错觉。"
"保成……"哽咽的声音伴着泪水滑落,素来威严霸气的帝王在这样的时刻,终于忍不住留下眼泪来,他的肩头微微颤抖,手指却不知该放在何处。躺在床上,了无生气的青年人脆弱的如同一块易碎的水晶,让他轻易不敢触碰。
康熙到达后的两个时辰,胤礽终于清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看着身旁坐着的男人,有些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随后才想要确定似的伸出手,却被那人一把攥住。
"别动……"
熟悉的体温传来,胤礽终于可以确定,那人竟真的来了。 "皇阿玛……"哑着声音唤了一声,胤礽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安心而又满足的看着他。
"好孩子,别怕,朕来了。"康熙也笑了起来,眼里亮晶晶泪花,一晃一晃的落了下来,滴在胤礽的脸上。
"怎么了?儿臣这不是没事嘛。"胤礽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朕……只是心疼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今天也算是双更啦~欠得债应该算是还完了吧TT
70、伤渐愈胤褆求情
康熙昼夜兼程赶到前线,走时匆匆忙忙,京城里很多事都是边赶路边布置下去的,这一系列的事惹得朝堂上多了几分动荡,好在胤祉胤禛具已成人,可以独当一面。只是噶尔丹兵败身亡的如此迅速,实在超出了众人的意料,康熙虽然身在边关,每日进进出出送来的机要和密折让他也有些吃不消了。
胤礽胸口上的伤渐渐愈合,日子却也耽搁了太久,康熙寻思着还是要把人带回京城去休养。
这些日子,康熙几乎寸步不离的呆在胤礽身边,偶尔批阅奏折或者与赶来的朝臣商议政事,也不过是在胤礽的床前拦上一道屏风,并不曾远离。
胤褆来探过胤礽几回,也不知康熙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看他的表情多少有些阴郁。胤褆心知这一回胤礽确实被他连累,也干脆不解释,整日沉默寡言,眉宇间反倒比平日多了几分成熟和沉稳。
"养了这么多天,朕瞧着你今日的气色倒是好了很多。"一边喂药,康熙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欣慰的喜色,过了一会儿将空药碗搁在桌子上,又另拿了些从京城捎来的糖果和蜜饯喂给胤礽吃了几颗。
"儿臣也觉得好了些,胸口也不闷了。"胤礽吃了蜜饯,低头浅笑,趁着这个功夫,又有宫女递了一碗滋补的燕窝粥进来,交给康熙,立时让胤礽变了脸色。
"皇阿玛,儿臣今日真的不想吃了。"小声嘟囔着,胤礽难得露出一副告饶的模样,将身子往后靠了靠。
"嗯?你是想叫朕亲自来喂你?"康熙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胤礽。
'他要怎么个喂法,胤礽心里微微一转就反应了过来,脸色微红,只好乖乖张嘴,随了康熙的意思。吃了燕窝粥,眼看过了晌午,胤礽缩回床上,闭上眼睛。
轻柔的吻细细密密的落在他的眼角和鼻梁,微微有些痒,让他忍不住笑出声来,"皇阿玛……"
"好了,你睡吧。"康熙抬起头,轻柔地说着。 很快,胤礽便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入了夜,胤礽睁开眼,先是一阵迷糊,随后才反应过来,在他身边看着的,不是康熙,而是胤褆。
"大哥?"胤礽清醒过来。
' 自康熙来后,胤褆似乎便极少来看望胤礽了,胤礽自然不知这是因为每回胤褆过来,八成都会被康熙拦下。虽说因了胤礽的伤,康熙并未追究放冷箭的事,但前前后后林林总总的事情加起来,康熙又怎会想不出其中的蹊跷。
"今日听皇阿玛说,你好多了,是以就过来看看你。"胤褆无力的看着胤礽,满面倦容。
胤礽从床上坐起来,转头看胤褆,"怎地了?看起来你最近过得并不好。". 胤褆苦涩一笑,许久才哑着声音,说道,"既然你还肯叫我大哥……可愿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胤礽挑了挑眉,心下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这样的时候,胤褆又能有什么事有求于他?
"可否帮我跟皇阿玛求求情,饶了纳喇家族的性命。"胤褆皱着眉,一边说着,却不敢看胤礽的脸。
+ 当初胤礽方遇刺,胤褆一时恼怒,将证据尽数扣下,直把自己的几个心腹吓得夜不能寐,待到康熙赶来,一边给胤礽治伤,一边雷厉风行的将这事查了个七七八八,一听这背后是纳兰明珠在捣鬼,立时怒火中烧,只等着回京以后再与他们算账。
胤褆虽然也恼怒明珠所作所为,事后却是暗暗后悔起来,知他一时义气,说不得便要将整个纳喇氏覆灭,谋害太子这般重的大罪,若是当真捅出去,必然是株连九族。这几日康熙没看他都是横眉竖眼,除了冷哼根本懒得和他说一句,胤褆无法开口,便趁着这个空当来求胤礽。否则,待回了京城,康熙当真发难,便是悔之晚矣。
胤礽听胤褆这般说,很快便将这前后的因果想了个通透,却不答话,只在心里暗暗思忖。胤礽从小绝非善类,素来信奉有仇必报,纳兰明珠害他九死一生,他无论如何也都不会放过他。不过胤褆倒是真心对他好的,此事若真的追究起来,胤褆生母惠妃恐怕也会被牵连着打入冷宫,这样的局面他并不愿看到。
一来是体谅胤褆的心里,二来则是近日德妃和宜妃在宫中的势力渐涨,若是惠妃也垮了台,那宫中便再无可以与德妃宜妃相抗衡的力量。
九阿哥胤禟是彻彻底底的八爷党,可德妃的十四阿哥胤祯却是康熙晚年时极受宠的儿子,是名震朝野的大将军王。胤礽又怎敢叫德妃在宫中一家独大。
胤褆见胤礽许久不答话,只当对方不肯答应,脸色一阵阵的惨白,忍不住惨笑道,"我知他们害你至此,叫你轻易放过他们,是有些强人所难。可……他们毕竟这般作为毕竟也是因了我的事。
若你愿饶他们这一回,我愿对天发誓,今后决不再和你争权夺利,我愿像裕亲王待皇阿玛那般待你。此次回京,我自会找皇阿玛交了手中所有的差事,只做个闲散的郡王,如何?"
从思索中回过神来,听胤褆这样说,胤礽微微一愣,几乎不敢置信地看了胤褆一眼,心下转过数念,许久才回过神来,几乎有些不敢置信。
"以前我就说过,我并不是真心想与你争。只是太多人在鼓动我,时间久了,好像和你争皇位,便成了理所当然的事,而我自己也想让这天下看看,我这个皇长子,并不比皇太子差。只不过,我未想过要伤你性命。"胤褆轻轻叹了口气,"身在皇家,虽说是身不由己,只争到这份上,却是过了。"
胤礽眨眨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胤褆,上辈子那个暗示皇阿玛要杀他的人,这辈子竟因了他身受重伤,而决定彻底放弃了,这样的对比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混乱,分不清那些关于上一世的记忆到底是真是假。
"好,我答应你。"胤礽闭了闭眼,看着胤褆,"只是……纳兰明珠必须死……"带着些许冷酷的音调,胤礽直直的看着胤褆,等待着他的反应。
胤褆的脸色比方才又白了两分,如同白纸一般,隔了许久,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声音,算是应了下来,下一刻,在战场上杀戈决绝,毫不留情的男子露出一个扭曲的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转头冲了出去。
轻轻吐了一口气,胤礽只觉方才的决定耗费了他全部的心神,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胤褆那小子,倒还有几分人情味儿。"康熙从屏风的另一侧闪了出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脸上含着一丝略带薄怒的讥笑,"纳兰明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这般孤注一掷的手段,竟也敢使出来?"
"他未必当真考量过其中的利害,这争储之事,到头来,不过是执念罢了。"胤礽摇了摇头,心下却想起上辈子的索额图。这又有什么呢?索额图当年可是趁着康熙大军出征之际,在粮草上动了手脚,差一点便将康熙饿死在草原上了,这般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不过是为了人那个他早一步登基罢了。
"朕当初若是知道会有今日的局面,绝不会立你为太子。"说起此事,康熙有些心疼的轻轻揉捏着胤礽的肩膀,帮他略微放松了下来。
这些细小的动作他刚开始帮胤礽做时,那孩子还有些畏畏缩缩的受宠若惊,如今却已经习惯了,只把头倚着他的手臂,昏昏欲睡。
"皇阿玛,儿臣既然已经答应了大阿哥的话,你便饶了纳喇一族吧。"胤礽说道。
"受伤的是你,便由你说了算。不过说来也奇怪,你和胤褆的感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康熙一边说着,一边慢慢俯身,嘴唇擦过胤礽的耳朵,满意的看到敏感的皮肤渐渐涌出一点血色来。
胤礽只觉一阵酥麻从耳后蔓延过来,忍不住全身一颤,挣扎道,"皇阿玛……"
"哼,朕今日倒是真有些生气了,你与胤褆往日都是斗得不可开交,怎地一起出来打一场仗,便又好起来了?"
"皇……"话未说完,胤礽的唇被康熙狠狠的堵住,轻轻噬咬,辗转搜刮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胤礽觉得胸口一阵阵气闷,大脑都是嗡嗡直响,他忍不住狠狠将康熙推开,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康熙先是一恼,随后才又变了脸色,急忙道,"朕马上去传太医。"
"等等……"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的胤礽忍不住气结,"不用,本就无什么大事。" 一时之间,两个人竟是又尴尬了起来。
71、坦相待重回京城
三年不曾有过的相处,如今,任何一丝接触都让人觉得生涩而怪异,恍然如一场大梦。
康熙慢慢伸手,揽过胤礽的肩,将他抱进怀里,嘴唇略过胤礽的额头,试探着吻着胤礽的眼睛,然后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保成……"男人低哑的呼唤,让胤礽浑身一颤,之前重伤之下,他不曾有心思想过其他,如今身体渐渐恢复了些许,再看眼前的人却多少有了些忌惮和说不出的隔阂。
这人,终究不是自己的。
"皇阿玛……儿臣不知该作何选择。"胤礽直截了当的承认,抬头看着康熙的眼睛,那人离着自己这般近,深邃的眸子里映着自己的脸,胤礽闭了闭眼睛,只觉心头又是隐隐一痛。
"若不知如何选择,不如顺其自然。"康熙轻抚胤礽背上的伤口,声音如他的动作一般轻柔,"人生在世,也总要率性而为一次。你连死都不怕了,又为何要束手束脚的顾忌那么多?"
这样的话,让胤礽心头一震,他的性子素来张狂肆意,这一世虽也收敛了许多,但绝非这般畏首畏尾之人,怎地反倒在这件事上放不开呢?
"大概是因为怕了吧。"想起上辈子的事,胤礽忍不住低头苦笑,嘴里无意识的喃喃着。
上辈子他只单将康熙作为一个父亲看待,于是输得一败涂地。想到那个人要自己跪在他面前,高声宣布要将自己废掉的时候,那种所拥有的一切都轰然倒地的灭顶之感,他是真的不愿再尝试了。
无论何时,他都得记得,这个人首先是个皇帝,然后才是其他。
"怕什么?怕朕?"康熙莫名其妙地看着胤礽,摸摸他的头,显然是被他的话搅糊涂了。 胤礽恍惚回过神来,苦笑道,"儿臣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
"儿臣也说不清楚。"胤礽垂下头,不敢再看康熙的脸。
康熙沉默了片刻,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轻声道,"想说什么,你就说吧,朕答应你,绝不会生气。这些年,朕想过很多,知道你心里仍有些疙瘩,不如说出来,我们也都好过些。"
这般淡然的话让胤礽微微一笑,竟是瞬间有了几分安下心来的感觉,他沉吟了片刻,才继续说道,"皇阿玛是皇帝,是这大清朝的主人,儿臣今日的一切都是你给的,儿臣便如同一根浮萍,只能依附在你身上,没了皇阿玛,儿臣便什么都不是了。"胤礽自不敢与康熙提"废太子"之类的话,只得先教他明白,自己所处的境地,自己的心情。
康熙心思细密,只几句的点拨,再加上当初胤禩提到的那个意味深长的比喻,立时明白了胤礽此刻的复杂心思,轻轻叹了口气,忍不住有些惆怅的说道,"这倒是有了那么几分无解的意味。""皇阿玛……"听出康熙口气里灰心和难过,胤礽也是忍不住低唤了他一声。
"保成,朕可以现在便许下的保证只一样,只你愿意,朕不再临幸后宫,至于其他,朕现下还不能应你。"
肉体的欲望可以轻易遏制,但权利的归属却是真正触动到康熙底线的东西,即使是胤礽,他亦不可轻易做出让步。这样的时刻,无人可以交流,康熙只能将此事暂缓,回京以后再做打算。
胤礽倒是不曾想,康熙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神色间免不了微微一怔,心下有些许感动,毕竟对方竟真的开始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思索这感情,就算一时之间,不能做出决定,但这于康熙来说,也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吧。
又将养了三四日,康熙终于下令,启程回京。
他自己亲率了两万兵马带着胤礽先行回去,而胤褆则被他留下来,处理剩下的琐碎军务。这样的做法,无疑将胤褆排除在纳喇氏的大清洗之外,待胤褆回了京,恐怕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胤褆为此又找过胤礽一回,可胤礽再厉害,政事上也无法完全左右康熙的意见,只得安慰他道,"皇阿玛已经答应从轻发落,想来应是不会有事。将你从京城里的那摊烂泥潭里拉出来,皇阿玛是在保你,你就不要轻举妄动,辜负了皇阿玛的一片心意了。"
"既然你都这样说,我也无话可说了,剩下的,胤褆便托付给太子殿下了。"胤褆心里苦闷,却也知自己难以力挽狂澜,只得恭恭敬敬朝胤礽行了一礼,低声道。
"胤礽必不负大哥所托。"胤礽笑了起来,将"大哥"两字咬得极重,让胤褆又是一阵感动,眼睛都红了一圈,这才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康熙进来,脸上挂着些许笑意,"你又与胤褆说了什么?朕怎地见他方才神色不太对?" 胤礽莞尔,"连逢变故,他自己心绪不稳,与我何干?"
懒得再和这人斗嘴皮子,康熙走过去,将胤礽拦腰抱在怀里,只觉得这孩子比记忆里的轻了不少,不禁也是微微一顿,这才抱着他出了营帐,钻进了他的銮驾内。
因了胤礽的伤势不耐奔波,此一路回京,速度极慢,直走了二十多天才回到京城。进了宫,康熙的銮驾一直驶到乾清宫前,随后躲开宫人的搀扶,康熙亲自将胤礽抱了下来,淡笑着说,"好了,咱们回家了。"
临走时,皇宫里仍是春寒料峭,此时却是已然入夏,只宫里面的其他却是都未曾变过,宫女太监分侍两边,面无波澜的看着两个人。胤礽身上穿着薄薄的绸衣,肢体间的触碰,带着些许潮湿的汗意,却并不让他觉得难受。康熙就这样抱着胤礽回了毓庆宫,一路走来,胤礽脸色烧得通红,心知依着自己现在的身体还不能走路,是以只能羞红了脸,将自己埋在康熙的衣襟里,一动也不动。
毓庆宫内,瓜尔佳氏早早知道了消息,见康熙抱着胤礽进来,脸色"唰"的白了起来,想要上前,又忌惮康熙再次,半响才回过神来,给康熙和胤礽行礼。
当初给胤礽选福晋时,康熙最为看好瓜尔佳氏知书达理,为人端正,只如今见女子柔柔弱弱,花容失色的模样,却怎么都觉得碍眼。
抱着胤礽径直去了卧房,康熙淡淡瞥了瓜尔佳氏一眼,随后传旨宣了太医过来。
瓜尔佳氏见此,只得先行回避。 胤礽这一路颠簸,已经很是疲惫,身子一沾到床上,便昏昏欲睡过去。
过了一会儿,康熙召了太医过来给胤礽把了脉,又查看了伤势,另开了药方这才离开。
离京那么久,康熙当初又走得匆忙,待胤礽一睡着,他便匆匆赶回了乾清宫,将胤祉胤禛召道跟前。连日来积压的政务让两个皇子都累得够呛,见康熙回来了,眼里都流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随后康熙询问了京城中近日发生的事,又查看了两人批改奏章的情况,直忙到傍晚,才停了下来。全
处理完了积压的政务,康熙又马不停蹄的召见了几个性子正直的臣子,隐晦的提及明珠的些许错处,叫他们仔细调查,并递折子上来,几个人心领神会,知道康熙下定决心要收拾明珠,神色皆是凛然。
忙完了这一切,康熙终于得了空又去了趟毓庆宫,此时,胤礽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不少,正靠在床边,和弘皙逗着玩儿。
许是被告之过胤礽身上有伤,弘皙虽然趴在床榻上,却是小心翼翼,那副乖巧懂事的模样,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可爱。
见康熙来了,弘皙咧着嘴笑起来,长开两只小胳膊,奶声奶气地喊,"皇玛法,抱!"
康熙见了微微一笑,将弘皙抱起来,"弘皙可是想你阿玛了?"
"嗯,额娘告诉我,阿玛病了,叫我不要捣乱,可是弘皙好想阿玛啊,就偷偷跑过来了。"弘皙一边说着,一边在康熙身上蹭了蹭,瞪着两只圆圆的眼睛,撒着娇。
这几年,弘皙的模样越发出落的像是年轻时的康熙,虽说只要那么小,只是那模样连皇太后都说,同康熙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孩子,倒还真是像朕。"康熙看着弘皙,心里欢喜,转头对胤礽说,"只这下巴,这嘴巴却是随了你。"
胤礽心里无奈,本想说应是随了我的额娘,后终究是不愿扫了康熙的兴致。也不知是不是天生的投缘,弘皙对康熙极其亲近,让康熙爱不释手,恨不得在身边带着。
逗弄了一会儿孩子,康熙将弘皙交给奶娘,这才和胤礽说起来,"朕已经秘密下旨,着人调查明珠近年来的罪行,过几日便可给你的交代。"
明珠暗中设计,差一点害的胤礽死在战场上,这样的事无论是康熙或者胤礽都不会善罢甘休。康熙如此,倒也在胤礽的意料之内,只是他想起胤褆的嘱托,忍不住说道,"此事儿臣答应了胤褆,还请皇阿玛尽量从轻发落纳喇氏的族人。"
"哼,若不是因为胤褆……这般的罪过,朕绝对是要株了明珠的九族才算解气。"康熙冷哼了一声,口气却终究是晚了,好歹那是胤褆最后一点能用的人脉,这个长子虽然性子鲁莽,但心地却是极好,对胤礽也是真心爱护。康熙又怎会不知?
既然如此,他自不会将自己的儿子逼上绝路。
72、微服游遇野鸳鸯 ...
半个月后,纳兰明珠因结党营私,妄议朝政等十几项罪责被康熙赐了一杯毒酒,在家中暴毙身亡。
随后涉案的十几个纳喇族和明珠的得意门生也大多被判充军流放,此时,曾经权倾朝野的纳兰明珠一派的人马才尽数从朝堂上消失。待胤褆回京,一切都已是尘埃落定,与亲弟弟争了近十年的男子,看着此时纳喇氏的衰败模样,心下即茫然,又有些松了一口气的轻松。
 "你想卸了兵部的差事?"南书房里,康熙静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胤褆,有些意外地问道。
 "是,儿臣在兵部多年,却无建树,如今深感能力不足,无法胜任这职位,是以……"
  "行了,你不必说了。朕知道你仍是对明珠的事耿耿于怀。朕既然这样处置了,便不会再追究于你,你亦不必摆出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好好给朕办你的差事!"康熙皱着眉,将胤褆的话打断,他这个大儿子,虽说性子有些鲁莽,却绝不是个心眼小的人,这一阵怎的地又犯起糊涂来了。
 眼看着康熙似是已有些恼火,胤褆无奈,只得先退了下去,神色间却依旧是惶惶然的,一副不安的神色。
  待胤褆走了,躲在厢房里的胤礽这才绕了出来,轻轻叹了口气。
  康熙见他这模样,知道他又在替胤褆可惜,心里微微泛了酸,"怎地?你还要替他求情不成?你瞧瞧胤褆那没出息的窝囊样儿,这么点事就跟霜打得茄子似的,哪还有一点皇家的气度,哼!"
  虽说胤礽现下还真闹不懂康熙怎地突然对胤褆这般恼怒,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他也自有一套哄人的法子,于是上前一步说道,"儿臣在外面受了伤,这么久才回来,随后您又突然翻起了明珠的旧账,虽说没有明摆着收拾胤褆,这底下的官员们可不会这么想。现下,这京城里的人见了咱们这位大阿哥,恐怕人人都得绕着走了,想来,惠额娘在宫里也是不好过的。"将问题的关键点出,胤礽又笑道,"旁的不说,单是兵部那些人看胤褆的眼神口气,恐怕就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胤褆脑门上就等于是顶着失宠这两个字,你叫他办差事的时候,如何舒心?"
  康熙怎会不知这其中的问题,只是胤褆到底是皇长子,他倒不曾想,底下的人竟敢嚣张成这样,对一个阿哥明里暗里的排挤,忍不住皱了皱眉,沉吟道,"胤褆好歹是个阿哥,那些人应不至于此吧。"
  "只胤褆一个确实不至于,若是要向太子殿下献殷勤呢?"胤礽挑眉道。
  "那些人胆子还真不小,难不成还没闹够吗?"听胤礽这般说,康熙立时脸色一变,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想底下这些官吏竟还在玩弄这种把戏,康熙立时火冒三丈,恨不得将他们统统拖到菜市口斩了!他又怎会不知,胤褆和胤礽闹到这境地,还不是这些人挑唆的。
  "皇阿玛消消气……"看康熙真的火了,胤礽急忙安抚地将康熙按回座椅上,小心翼翼的捏着他的肩,感觉对方的怒气消了一些了,这才继续说道,"这些事历朝历代都有,皇阿玛莫要太在意,那些人多是墙头草,不过是怕日后儿臣找他们算账罢了。儿臣已经传了话下去,叫他们不可为难胤褆。只是儿臣再怎么表态,也比不得皇阿玛的态度啊。"
  "哼,你又想叫朕做什么?"心知这后面要说的话才是胤礽的真正目的,康熙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宠溺的笑容。
  "皇阿玛,如今也该是给胤褆胤祉他们封王的时候了。"带着些许低沉的声音,胤礽小心翼翼的说道。
 分封诸皇子毕竟是一件大事,虽说康熙早早就有了这个意思,但如今,这样的提议被胤礽说出来,委实让他有些意外。
 "你为何会这样想?"康熙眯着眼,有些意外地问道。
  "儿臣也只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胤礽笑了笑,"如此一来,即解了胤褆如今的尴尬,也叫胤祉胤禛他们日后办差做事都便宜了许多。"
"你倒是想的周到,罢了,此事朕在想想。"康熙说罢,伸手抓住胤礽的手,不由分说,将他拽到眼前,仔细打量他的气色。
 说来,胤礽能下地走动也不过是这几天的事,体力并未恢复,只走不了一会儿便觉得疲惫。偏偏他前一阵在屋里闷得久了,好不容易能够出来透透气,便天天往毓庆宫外跑,任谁也拦不住
  "今日感觉如何?"康熙轻声问。  "已然无碍了。"胤礽低声回答,眉眼间难得的露出一丝柔和。
 "好了,你也出来大半个时辰了,快点回毓庆宫去,若不然一会儿胸口又要疼了。"康熙见胤礽这般的神色,心里一热,却又不敢再乱来,只好先将人撵走再说。
 "天天呆在那里,闷死了,倒不如出来逛逛舒服。"胤礽无奈地摇头,当初那一箭贯穿了他的胸膛,伤了肺腑和心脉,如今虽说将养的差不多了,但身子骨的底子已经坏了,几乎没有痊愈的可能。
  一想到日后,自己便要这样"孱弱"的过一辈子,胤礽便觉得有些恐慌,上不得马,拉不开弓,稍一操劳,便极有可能晕倒。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大清朝的皇太子。
  他心里别扭,又不愿在别人面前服软,尤其是康熙的面前,是以并不多言,只是摇头拒绝。受这样重的伤,能活着,便已是幸运。胤礽并不是怨天尤人的那类,是以虽说满心的无奈,但也是尽数忍耐下来,只是不想叫康熙知道罢了。
  康熙见胤礽这般,只好吩咐李德全将西暖阁的床收拾出来,叫胤礽先去歇一会儿。
  "先去小睡一会儿,待朕收拾好了这些奏折,便陪你出宫走走,如何?"
  胤礽听了,眼前一亮,自然是连连点头,应了下来。
睡了没多久,便到了晌午,此时的天气已然没了胤礽放回来的时候那般炎热,正是天高气爽,出游的好日子。
待用过了午膳,康熙便着人去毓庆宫拿了胤礽的衣服过来,两个人各换了身看不出身份的袍子,径直出了宫。
  这一日正赶上京中大集,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胤礽自受伤后再没机会出来瞧一眼,只觉得看哪里都顺眼。
  康熙却没怎么注意周围的景致,只是时不时的打量一下胤礽的脸色,见他似乎并无疲色,这才放下心来。
问过了今年的粮价收成,又逛过了古董字画的店铺,两个人这才又找了家茶楼坐下。这家茶楼陈设雅致,素来是康熙微服出巡必去的地方。两个人上了以前常去的雅间坐下,侍卫们则隐在周围,身边只留了李德全和何柱儿两个贴身太监,扮作小厮伺候。
 京城里大门面的酒楼见惯了这些出来玩的皇亲国戚,不必分说,便送上了好酒好菜,关上了门。
 两个人方要说话,突然听隔壁扬起一阵喧哗,一个清隽的声音传来。
  "四哥,你这是何意!"
  "八弟……我……"
  下一刻,那边的音调又降了下来,只剩下些微呢喃的声音时不时的传来。
胤礽自然听出了,隔壁坐着的,正是胤禛和胤禩,忍不住低声咳嗽了一声,来掩盖自己此刻忍不住的失笑。
康熙自然也听出了声音,眼皮微跳,只觉得又扫兴又郁闷,忍不住迁怒道,"那两个,怎地这般没了规矩!"
  "都是微服出游,又是私下的场合,哪有那么多规矩,皇阿玛也太不通情达理了?可要儿臣将他们也叫过来?"想到周围的侍卫们定然也注意到那边的房间,隔壁那两个倒霉孩子若是说了什么逾距的话,被人告诉了康熙,恐怕就要惨了。胤礽心下一想,倒不如将两个人叫过来,也好提醒他们收敛收敛。
 康熙阴沉着脸,心知这好好一趟出游恐怕又要毁了,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了点头。
  胤礽见此,急忙起身,往那边走去。

  走到隔壁那间雅间的门前,便能听到些许暧昧不清的喘息声,胤礽微微一怔,几乎有些不可思议的从门缝里望过去,只见屋内只有两个人并排坐在一侧,挨得极近,至于其他倒是因了角度的问题,看不大清。
轻轻扣了扣门,隔了一会儿,才听到胤禛警觉地声音,"谁?"
 "四弟,八弟,今儿还真是巧了啊。"一边说着,一边含笑推门而入,胤礽笑眯眯地看着,两个人嫣红的唇和微红的脸。
 哎呀呀,真是赏心悦目啊。
 胤禩如今已有十五岁,一张小脸越发出落的俊逸非凡,身量方足,正是胤礽最喜欢的年纪。只见此时的胤禩一身鲜亮的湖蓝绸衣,腰悬玉佩,唇色嫣红,面若桃花,再配上还未彻底缓过气来的喘息。
  "二哥……"隔了半响,还是胤禛率先反应过来,蹭的站起来,将胤禩挡在身后,脸色已经全白了,身上几乎都在发抖,直教胤礽噗嗤笑了出来。
  "行啦,你们两个收拾收拾,便到旁边那间屋去,皇阿玛也在。"
  此话一出,方才还算镇定的胤禩也刷的变了脸色。
73、相试探各怀鬼胎

胤礽说罢,眸内闪过一阵狡黠的光,带着点揶揄的神色看着胤禛,忍不住调笑道,"四弟真是长大了啊。"

胤禛本就吓得厉害,宛若惊弓之鸟,听胤礽这样说,自然明白他已什么都清楚了,脸色越发苍白如纸,差一点便准备心一横,说清是自己强迫胤禩的。谁知还未待他说话,胤禩反是先一步从他身后绕出来,脸色阴沉的看着胤礽。

见胤禩难得的真的有了火气,脸上的红晕渐渐消退,反倒露出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张牙舞爪的像只小老虎,胤礽颇有些意外,挑眉看他。

"还请二哥多担待些,莫要把此事告诉皇阿玛。"胤禩口气虽淡,眉宇间却尽是狠厉,颇有些弱胤礽敢落井下石,他便要鱼死网破的味道,让胤礽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个人互相维护时的反应,心下竟是说不出的滋味。

"你们两个,这般紧张作甚?二哥还能真将你们推到火坑里不成?都给本宫好好收拾收拾,一会儿在皇阿玛面前,莫要漏了馅儿!"胤礽说吧,先一步出了房间,只在门外等他们。

趁着这时候,胤礽便见着,康熙一个心腹的侍卫从屋内出来,匆匆离开,心知那人恐怕是知道了,忍不住皱了皱眉。

过了一会儿,胤禩和胤禛收拾妥当,从屋内出来,与胤礽对视一眼,随后三人进了隔壁的雅间。

康熙一个人正坐在桌边独酌,似乎已经有了些时候,见他们三个来了,淡淡道,"都坐吧,现在不在宫里,不必拘于礼数。"

三个人行了礼,都坐了下来。

只不过胤礽坐到康熙身边,胤禩和胤禛则坐在对面。

这本是本能的反应,是以待一坐下,几个人都是一怔。

康熙侧身看了胤礽一眼,眼里难得盛起了一丝笑意,原本莫测的脸上,也有了一丝回暖。

此时,胤礽倒是没了心思想这些,方才撞见胤禩胤禛两个人的事,他心中也颇有些意外,胤禛性子沉稳冷静,胤禩又并非真的是个血气方刚的年纪,怎的就搅到一块儿去了?还这般出格的在外面出了这样的事,如今又被康熙知道了,也不知会有个什么结果。

若是自己早早知道,定然能帮他们瞒上一阵,只是此时措不及防,已然是来不及了。

四个人各怀了鬼胎,满心的心事,神色间都有些别扭,也只有康熙还算好些,时不时的说几句话,将气氛缓和了下来。

"你们两个阿哥出宫,竟连侍卫都没带一个,也不与朕说一声,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康熙一边略带斥责得说道,一边伸手夺下胤礽的酒杯,转头道,"你身上伤还未好,不许喝酒。"

胤礽听了,只得乖乖放下酒杯,转头看向胤禛和胤禩。

"皇阿玛恕罪。今日是胤禩的错,临时起了意,想出宫来散散心,便央了四哥带了儿臣出来,本想着玩一会儿就回去,谁料正巧碰上了皇阿玛和二哥。"还是胤禩最先回过神来,一边笑眯眯的编着瞎话,一边暗地里狠狠拧了胤禛一下。

胤禛疼的眼皮直跳,神色却是不变,赔笑道,"也是儿臣不好,本不是什么大事,却匆匆忙忙,忘了和皇阿玛说一声。"

康熙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个人的互动,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竟未再多做纠结,只将此问题揭了过去,又与胤禛说了些户部和吏部的事,倒是将胤礽和胤禩晾下了。

胤礽一边装模作样的听着,一边与胤禩使了个眼神,于是两个人推说"解手",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绕到茶楼的后院,找了个无人的清净地方,两个人这才停下来,神色间都有些诡异的尴尬和担忧。

"皇阿玛到底知不知道?"胤禩先一步开口问道。

胤礽点了点头,"皇阿玛出来,那房间周围的情况自会有人打探,方才应是有侍卫看见了。"

胤禩的脸色白了一白,努力回忆去方才的情况,发现康熙竟是滴水不露,并未露出丝毫对此的情绪外漏,心下反倒越发惊恐起来。

"皇阿玛到底什么意思?"

"这回,我也猜不透了,若不然,待回了宫,再看看情势。"胤礽沉吟了半响,才说道。

想自己与那人还未理清的关系,胤礽当真有些想不到康熙到底会如何来处理这些事。

兄弟乱伦,有悖天伦,这又是两个阿哥,以康熙的性子如何能接受的了。

可是若是算起来,父子相奸不是更过分一些吗?

是以这一回,胤礽当真是算不准的。

胤禩听了,微微苦笑,知道这一遭恐怕只能听天由命了,于是认命的叹了口气,"罢了,也只能回宫以后听候发落了。"

"听起来,你与胤禛倒当真是是苦命的一对儿啊。"胤礽低笑着揶揄道,"说来,本宫倒当真不知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好歹你我也算同命相连,这等风流韵事,也该分享分享才是。"

这同命相连四字让胤禩很是脸色难看了一回,噎了许久才说了一句:"我与你绝不相同?"

胤礽挑眉一笑,"哦?怎地,难不成方才被压在下面的难道不是八弟你吗?"慢慢凑到胤禩身前,将身子低下了,仔仔细细打量着少年的脸,胤礽故意伸手勾住胤禩的下巴,"这几年倒是不经意,八弟真是生的越来越俊俏了。"说罢,趁着胤禩还未回过神来,胤礽先一步起身,向后退了一步。

这样的事,他还是比较有经验的,胤禩如今可不是十一二岁时,个子小小,四肢柔软的年纪,如今这般半大的小子,自己又有伤在身,这玩笑也是不敢开得久了的。

见胤礽这般,胤禩气得脸色发青,冷哼了一声,先一步往回走。胤礽欺负够了自家弟弟,于是跟在后面,满面春风的回去了。
雅间里依旧是那副模样,摆脱了最初的心虚,胤禛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一板一眼的和康熙谈着公事,胤禩心下虽有气,也明白胤礽是在帮他去掉几分紧张的心情,于是也收敛了脾气,摆出那副温润的模样。
这样一出一进,几个人皆是恢复了常态,气氛比一开始好上了许多。
四人一同谈笑风生了片刻,眼见天色渐晚,便一同回宫去了。
胤禩和胤禛各自离去,胤礽方要走,却听康熙道,"胤礽跟朕到乾清宫来,给叫了过去。"
无奈,胤礽只好跟了过去。
74、封贝勒鸳鸳将离
乾清宫内一片灯火通明,胤礽随着康熙进了屋内,神色间收敛了在外时的一派轻松,在灯影下显得凝重而讳莫如深。
"胤禩和胤禛的事你早就知道?"康熙阴沉着脸问道。
"儿臣确实并不知晓。"胤礽无奈地说道,"今日儿臣也是吓了一跳,本以为胤禛是个乖顺的,谁知……竟然……"
"胤禛?为何单说胤禛?"康熙听胤礽这般说,脸色微微一沉,似有些恼怒,显是对胤禩成见反倒深些。
胤礽心下明了,这样的时候,康熙总归还是向着踏实精干的胤禛多些,对胤禩的回护少些。再想起当年他被圈禁后听到的那些个动静,康熙对胤禛的回护虽未在他眼前,却也免不得心里微微有些泛酸。
"怎的,皇阿玛还觉得是胤禩带坏了胤禛?"胤礽忍不住冷冷说道,"胤禩今年才几岁?皇阿玛也不曾给他指婚,这些事他哪里晓得。"
康熙自然也想到这里,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此事如何处置,皇阿玛可是要与儿臣商议?"胤礽不愿在此时与康熙闹翻,忍着气降下声调,淡淡得问道。
"你以为朕当如何?"康熙反问道,神色间带了些许迟疑,他心底里并不把胤禛与胤禩当回事,毕竟那两孩子年纪尚小,胤禩甚至还没个福晋,血气方刚的年纪,有些叛逆之心,也属正常。待日后成了亲,身边多了女人,自然就不会如现在这般了。
只是这样的话,康熙此时竟是说不出口的,毕竟当初胤礽那般时,年纪也不大。
想到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自己的这些儿子,怎的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见康熙将问题抛了回来,胤礽一时气结,"现下当皇帝的可是您啊。"
"你不是他们的哥哥吗?你到底如何想的?"康熙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摆在一旁的西洋钟,眼看到了时辰,叫人把胤礽的药端了过来。
胤礽喝了药,这次接着说道,"儿臣以为,倒不如将他们分开一段时间。" "哦?这是为何?"
"胤禛和胤禩都年纪尚小,哪里明白这其中的事,也说不得只是一时的错觉,待分开些年月,便无事了。"胤礽说着,仔细打量康熙的神色,见对方并无不妥,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道,"此事无论如何都得先瞒下来,他们两个皇子不比您和儿臣所处的位置,决不可走漏一点风声,是以儿臣觉得,倒不如将他们都外放出去,隔个几年,再看看情况。"
"外放?倒是个好主意啊。"康熙笑道,神色间若有若无的打量着胤礽,似乎若有所思,"那若是外放几年,他们仍是那样呢?"
"那样啊……便只能顺其自然了。"想到这种情况,胤礽也是眉头微蹙,心下一阵阵的无奈。看胤禛胤禩的表现,实在不像是一时冲动的模样,两个弟弟的心思性子他都了解,若是换了别人他或许未必担心,但胤禛那个死心眼加上胤禩那股子认真劲儿,就算把他们分开,也多半不会如意。
"顺其自然……"康熙低声呢喃着这个词,随后抬头看胤礽,"那你与朕可也到了顺其自然的时候了?"
胤礽微微一怔,才突然恍惚,方才自己竟未发现,眼前这人根本就是借着这个事情将自己绕了进去。
"这不一样。"胤礽无奈地说道。
"怎的不一样?"康熙再次反问。
"儿臣只是……只是……"胤礽沉吟半响,却实在说不清自己的感觉,是以只好沉默以对。
"好了,朕知道你心里的顾忌,只是人生在世,总不能什么都只顾及可能的危害,而停滞不前。保成,你得记得,只要有朕在,便绝不会让你为难。既然你依旧无法下定决心,那么便统统交给朕来做,两个月,朕会来帮你做这个决定。"康熙见胤礽不愿说,也不逼他,只淡笑起来。
两个月?胤礽微微发怔,有些恍惚地看着他,"皇阿玛,你要做什么?"他急忙问道。
"你不必知晓,这一回,你只管看着便好。"
康熙说罢,便推说天色已晚,胤礽身体未愈,将人赶回了毓庆宫。" 几日后,康熙下旨,分封诸皇子。
大阿哥胤禔封直郡王,三阿哥胤祉封诚郡王,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祐、八阿哥胤禩封多罗贝勒。
随后,除了未大婚的胤禩,其余诸受封的阿哥俱搬出宫去,另辟府邸居住。"
一时之间,原本对胤褆已经失去信心的官员们再次动起了心思。
谁知,随后某次康熙问起胤褆的志向时,胤褆竟直截了当的答道,"愿做贤王,效裕亲王皇叔。"此话过后,众人终于对胤褆死了心。
而与此同时,康熙将弘皙接到乾清宫亲自抚养,培养皇太孙的心思再明显不过,加上胤礽上次在平定噶尔丹的战役中的功勋,朝中的官员们对夺嫡之争的热忱终于淡了下来。
此时,距离康熙两个月的许诺,才过了一个月。
仍在修养中的胤礽,听到朝堂上那些稀奇古怪的动静,心下只觉一阵阵的怅惘,仍记得上辈子的这些年,正是弟弟们个顶个的冒头的时候,胤禩胤禟他们摩拳擦掌,胤褆更是气势汹汹,而如今,一切都未曾发生,胤礽反倒觉得不可思议起来。
自己如今稳稳当当坐在这太子之位上,却觉得一切或许都变得不重要起来。
临近年关,宫里的事越发多了起来,又有两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传来,让胤礽除了苦笑,再无别的表情。
一是,康熙下旨着胤禛胤禩考察河工漕运,年后出发。胤禛往山东直隶去,胤禩则南下苏浙。此一别想来便是半年。而另一件事则是,瓜尔佳氏,又有了。
那大概是一个半月前,胤礽的伤刚刚好了的时候,瓜尔佳氏端了鹿茸汤去照顾他,言语间的失落和哀怨让胤礽也多少有些内疚,便将她留下,谁料竟是赶了巧了。
此事自然也要报给康熙,那边倒好像是无甚反应似的,送了些补品和赏赐过来。 胤礽没来由的竟有些心虚,忍不住亲自去了一趟乾清宫。"
彼时已临近新年,乾清宫里到处挂满了喜庆的万寿灯和春联,满眼望去,火树银花。胤礽想起他方重新回到这里时,度过的第一个新年,不曾想,一晃眼竟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到乾清宫时,康熙正在房里写福字,狼毫笔沾着金粉在大红色的喜庆颜色上游走,姿态肆意而跳脱。
"皇阿玛的字真是一年比一年更有胸怀了,儿臣怎么也赶不上您。"胤礽低声笑道,带着点讨好似的凑到康熙身边。
康熙斜睨了他一眼,未说话,只是手腕运力,将字写完,这才搁了笔,直起身来。"怎的今日这般积极,跑到朕这里来了?"
胤礽笑了笑,说道:"无事儿臣便不能来找您了吗?""是了,你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还给朕又添了个皇孙,果然是可以活蹦乱跳了。"康熙一边笑,一边说,神色间,倒并非现出几分不高兴的模样。
胤礽见他并不生气,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很是没出息了一回,怎的这么便被吓住了。
"胤禩近日可来找过你?"康熙突然问道。
胤礽摇了摇头,"我已很久未看到八弟了。" "老四倒是来找过朕,想叫朕将胤禩留在京城,另派人去江浙。"
"这时候他倒是不管不顾的护起短了。"胤礽哑然失笑,"这般沉不住气的脾气,倒不像是胤禛了。"
"那小子,绝不是什么沉得住气的,只不过是心知自己不稳当,所以反倒比旁人更克制一些,若当真疯起来,说不得也不比你这般。",康熙笑了起来,"朕的这些阿哥们啊,真是一个也不让人省心。自然,这里面你这个太子,可是位居榜首啊。"
胤礽听罢,微微一笑,"儿臣哪有皇阿玛说的这般不堪。"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
"那皇阿玛可答应胤禛了?"胤礽又问道。
$"那自然不会。君无戏言,已经发出去的圣旨,又怎会收回成命。不过朕答应他,若是这次的差事办得好,日后便不叫胤禩出去了。"康熙笑道,"白龙鱼服,终究是不妥当。胤禩年纪尚小,朕也不愿他出事。"
胤礽听罢,轻叹了口气。
眼看着康熙似乎并不准备为难那两个人,胤礽多少有些意外,却也暗自庆幸,只是若当真将胤禩一个人扔在宫里,那人恐怕也不会高兴,倒不如把人放出去,两边都舒心些。胤礽一边想着,一边走了神。
过了一会儿,李德全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两条腿都发着抖,胤礽恍惚了半响,才反应过来,那托盘上工工整整摆着的木牌是什么,心下忍不住一阵别扭。
"天色已晚,儿臣就先告退了。"胤礽行了礼,不待康熙回答,便先一步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回身来望,见康熙漫不经心的掀了一张,随后便有宫人拿了牌子从另一边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弘伊未夜、268375.jj、谢沉颜的地雷
人好的差不多了,笔电又坏了,于是我只好借了舍友的本。
因为笔电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借到,所以后面的更新时间上可能毕竟凌乱,大家见谅,见谅。
75、假意为做戏乱真!
胤礽回了毓庆宫,便见瓜尔佳氏满面欢喜的迎上来,脸上露出些许腼腆又忍不住甜蜜的神色,瞧着竟让他多了几分可怜可叹的心思。"爷,您回来了,万岁爷赏下的东西臣妾都收拾妥当了,这是礼单,你看看,可有什么要拿出来的。"瓜尔佳氏笑着问道,手掌下意识的贴紧腹部,柔夷微收,在丝绸上压出些许褶皱,明明不该是时候,却好像也有了那么些许隆起似的,宝贝得紧。
提起乾清宫的那人,胤礽又觉得难受的厉害,微微皱了皱眉,"不必了,你做事素来稳妥,我放心。只是你现在也是有身子的人,这些杂事能交给别人了还是交给别人去做,你只要安心养胎便是。"
"是,臣妾知道了。"瓜尔佳氏见胤礽似乎心情不好,脸上露出一丝惆怅,却仍是知趣的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胤礽心里乱的厉害,只想一个人呆着,是以转身去了书房。他近日身体不好,已有好一阵未进过书房,此时进来,竟凭地有了那么一丝陌生。进了屋,在桌前坐好,胤礽随手抽了本书来看,这一坐便是好一会儿。直到天色渐晚,屋内一片昏暗,宫女点上灯,他才恍恍惚惚的发现自己手中的书未曾翻过一页,忙收敛了心神仔细看出。
"启禀太子爷,皇上今日掀得是刘氏的牌子,好像只是个普通的汉女,是前年选秀进得宫,今年十八岁。方才奴才打乾清宫那边儿路过,正看着刘氏被抬进去了。"何柱儿走了进来,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说道,神色间尽是慌张。
胤礽听罢,冷冷一笑,低头看跪在地上的太监,阴森着声音道,"何柱儿,你如今真是越来越自作聪明了……本宫不必问,你便知道本宫心里在想着什么了?"
"太……太子爷……"何柱儿听出胤礽声音里的杀气,浑身一颤,大气不敢出一声,心里却是有苦难言,也不知乾清宫那位是什么心思,竟叫奴才们担这种苦差事。
"滚滚滚!别在这儿烦人。"胤礽心里本就烦躁,横竖都不舒坦,只恨不得叫人将何柱儿这嘴贱的奴才拖出去责杖上百,却终究是不愿闹出动静,叫康熙瞧了笑话去,是以只是挥了挥手,将人赶走。
何柱儿听了,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一溜烟儿的出了毓庆宫。
"怎么样?太子爷知道了?"李德全一边抹着汗,一边小声问何柱儿。
"嗯。"何柱儿哭丧着脸,"我都跟太子爷说了。"
在宫里面呆了这么多年的老太监看着何柱儿那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长长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拿出几块碎银子,丢给他,"拿去,瞧你那点出息样儿,这么点事儿就吓成这样。哼!难成大器!待乾清宫那边儿再传了消息后该怎么说,你可记清楚了?这差事办不好,便仔细你的皮!"
"哎哎,知道知道,反正是那边出了什么事,都照实说不是?说假话奴才不会,实话奴才总是会地。"何柱儿接过银子,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欣喜,也不与李德全诉苦,只端详着银子的成色,高高兴兴地走开了。+
小半个时辰后,胤礽终于认命的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露出一丝苦笑,罢了,骗得了别人,难不成还要回来骗自己吗?本就是在乎这些的,就算如今他们尚不曾再在一起,可那人原本说愿意给他一个交代,转头却做这样的事,自己又如何能不怨呢?即使……是先出了瓜尔佳氏的那事…….
可是他毕竟是太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今膝下只有弘皙一个,待日后他年纪渐长,这子嗣单薄便是朝堂上都可以参他一本。1
一个儿子,对如今的康熙和胤礽的意义绝不相同。难不成他当真还要与自己计较这些?胤礽心里恼火,这些话却是说不出来,只能闷在心里,不上不下,很是难受。
这当口,何柱儿却偏偏又进来碍眼。 "太子爷,方才乾清宫那边传了消息,刘氏从寝宫里出来了……"

胤礽微微一怔,刚想斥责何柱儿多嘴才突然回过神来对方的意思,此时尚不到子时,那刘氏入乾清宫也不过小半个时辰,一时之间胤礽有些茫然,随后才微微一晒,"这又与本宫何干?"说罢,又拿起桌子上的书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心下却忍不住犯嘀咕,那人该不会是近日太劳累了吧……
而随后,一天接着一天,每一日康熙都点了人侍寝,可是每一日,那些或娇媚或明丽或高贵或端庄的后宫女子们从乾清宫里出来的时辰都是越来越早。
不过小半个月,后宫诸人都知道,皇上的"身体"似不大好。
这样的事自然无人敢向康熙建议就医,直到有一日皇太后召了康熙,两个人深谈了几个时辰,康熙才终于传召了太医。
此事一出,之前的谣传终于被证实,宫内一片哗然。
飘着浓厚腥臊味地补汤被端了进来,康熙正窝在炕上斜倚着看书,见李德全端着那碗苦着脸的模样,莞尔一笑,"倒了吧,朕又不会真叫你喝了。"
"哎,奴才这就去。"李德全听了,如蒙大赦,转头去倒药去了,回来后,还顺手将药碗搁在了炕桌上。
这几日补药送的多了,乾清宫里弥漫着一股子药味和腥气,很是难闻,只是天气正冷,又不好常通风开窗,康熙也有几分不爽,只不过为了他的"大计",这点委屈总归是要受得。
如此"喝"了七八天的补药,康熙终于等来了忍无可忍的胤礽。
大步流星地走进西暖阁,胤礽一进去,便看到了炕桌上搁着的药碗,立时一股子怒气涌了上来。
"皇阿玛就算荒唐,也不该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是药三分毒,装装样子便罢了,难不成您还真的喝了?"这几日,胤礽在毓庆宫里断断续续听了消息,自然知道康熙这一阵在进补,心下却是又羞又恼,却偏偏还有几分甜蜜,搅得他心神不宁的,又拉不下脸来找他,直憋了这七八日才终于忍不住到了乾清宫来。
前世的这段时日,康熙正值壮年,身体康健,后宫里几乎年年都有嫔妃受孕,他那个皇阿玛是个什么样的身体,胤礽可是深刻感受过的,又怎会相信那人真的会有什么隐疾?再联想去何柱儿之前莫名其妙地大了胆子,主动向他报告乾清宫的一干动向,他怎地不知这人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就算是装也总得装的像些,这若是让人看穿了,朕可就说不清了。"将怀里的手炉取出来,塞进胤礽怀里,康熙仔细打量着青年的气色,看他虽说面带怒容,但面色红润,看样子是真的养得差不多了,这才放下心来。
"这样的荒唐事,您还真干的出来!"胤礽咬牙切齿地说道,伸手拿起炕桌上的药碗,轻轻一嗅,随后又气势汹汹地剜了康熙一眼,眼圈却先一个红了。
康熙本还想逗他一逗,见他这副样子,什么调笑的心都没了,急忙将胤礽一把抱进怀里,柔声道,"这是怎地了?"
胤礽说不出话来,只觉心里堵得厉害,他埋首在康熙的怀中,龙袍上精致的刺绣从他脸上划过,带着些许粗粝的触感,附耳去听,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声传来。从未想过,有一日,这人会用这样的方式宣布自己的决心,胤礽觉得可笑,可是偏偏一声也笑不出来,他只能狠狠抱住康熙的脖子,使劲勒下去,以期待早一刻将这莫名的情感发泄干净。
"皇阿玛……"他哽咽着声音,许久才出了声。
"嗯,怎么了?"康熙抱着胤礽,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安抚着他的背,嘴角含着一丝笑容。
"你简直就是胡闹。"胤礽恶狠狠地说,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从康熙的怀里挣扎出来,小狮子似的狠狠瞪着他。
"怎地了?朕的保成,这是在心疼了?"康熙噗嗤笑出来,一语点破胤礽此刻满心的复杂心境,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看朕如此努力,保成也该有些个奖励才是啊。"
男人一边说,一边笑着勾起胤礽的下巴,那副模样,简直与胤礽平素里逗弄胤禩时一模一样。下一刻,男人的唇附了上去,胤礽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闭上眼睛。
这般熟悉,带着些许微凉的触感让胤礽觉得安心,此刻,身体似乎格外敏感。他感到康熙的手掌扶住胤礽的腰,感到唇齿间彼此的体温混合在一起,他感到康熙已经开始略带了些许皱纹的脸轻轻擦过,心里怦怦跳动,如同擂鼓。
这个好面子的男人为了自己将面子里子一齐丢掉了,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埋怨的呢?
"喝那些药对身子不好。"空隙间,胤礽挣扎着躲开康熙唇齿间的留恋,气喘吁吁地说道。
"那你便来给朕泄火,如何?"康熙低笑着,再次堵住胤礽的嘴。
76、偷一响相对欢颜(正文完) ...
时隔多年,这一日,胤礽又宿在了乾清宫。
  坐在浴桶里,闭着眼睛享受着欢好前最后的放松,康熙仍在隔壁批着折子,一切与几年前并无不同,只是这一回胤礽却并不觉得屈辱,只是带着些许异样的心思将自己收拾妥当。
  外面传来脚步声,一应的宫女太监早早都被打发走了,此时走过来的,也只能是康熙而已。
 胤礽感到身后那人轻轻揽住自己的脖子,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容,伸手攀上对方的胳膊。湿漉漉的手臂贴在龙袍上,很快便氤氲了一大块,粘腻的贴在两个人的皮肤上。
 "洗得差不多了就出来,一会儿水凉了,小心身子。"康熙一边说着,一边在胤礽的脖颈处接连落下温柔的吻,这般轻柔的动作带着点点刺痒,让胤礽惬意的闭上了眼睛。随手,他感到那人的手指慢慢往下,轻轻摸着他胸口的伤痕。
 那只射中他的箭带着长而尖锐的倒刺,一射中人,便会勾住血肉,取出时让胤礽吃了不少苦头,内里的伤口不大,只外面却被倒刺翻的血肉模糊,留下比碗口只小一点的大片伤痕。
  此时,这块伤痕已经长出了粉色的嫩肉,摸上去有些敏感,让胤礽不适的动了动,忍不住躲开康熙的触碰。
 "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也不行。"康熙强横地说道,伸手轻轻在上面来回抚摸,下一刻突地弯腰将胤礽从水里抱出来,径直丢上龙床。
胤礽的身上湿漉漉的,将康熙的衣服蹭的尽是水汽,天气正冷,虽说乾清宫里生了地龙,康熙却还是顾及胤礽的身体,飞快地拿了被子,将他严严实实的裹起来。
  这样一阵忙乱,胤礽呆呆地发现自己此时正赤身裸体被棉被缠着,和那些陪寝的妃嫔又有什么不一样。
 他微微闭了闭眼,却清明的很,自己与那些人终究是不同的,就算以前仍是隔着一层,现在他已不会再疑惑了。
 感到康熙栖身上前,胤礽挣扎着将手臂从棉被里抽出来,抱住康熙的背,挑逗似的在他的耳边吹着气,嘴角勾着一丝笑容,"皇阿玛如今年事已高,可还有力气做这些?若不然还是儿臣来伺候您吧。"
  "放心,你皇阿玛身体还好着呢,再好好照顾你几十年也不成问题。"康熙笑道,将身上的衣服脱光,掀开被子,钻到胤礽身旁。
  他此刻并不急于欢好,这么多年,思念似乎已经成为常态,即使是胤礽受伤后渐渐软化的日子,也让康熙有种说不出的焦躁,而此刻,这个他渴望了这么多年的青年,再次坦坦荡荡地躺在他身边,就足以让他回味无穷了。
 康熙忍不住放慢了节奏,体味这一刻只属于"得到"的感受。
 胤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此刻下定决心,再次接受这禁忌的感情,便不会再有丝毫的顾忌,却发现对方似乎对情事并没有他预料到的那般热衷,于是忍不住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着康熙。
  "怎地了?"他忍不住问道。
  "无事,只想先好好看看你。"康熙笑着说,伸手轻轻在他的腰背处留恋,这样温存的时刻并不带着丝毫情/色的意思,只是单纯的传递着自己的感情,让胤礽惬意的笑起来。
  看着身边男人的眼睛,胤礽微笑着凑过去,轻轻亲吻,两个人静静地温存,呼吸忍不住渐渐加重,很快,康熙翻身压上胤礽,动作里也带着些许急促,两个人吻到一处,身体很快便燃着了火。
 进入的时候,胤礽皱着眉,一边低声呻吟,一边轻轻唤着"玄烨",这个名字似乎渐渐的成了两个人相处时特别的信号,在这样的时刻,格外催动康熙的情/欲。
  激情过后,胤礽全身都带着一种欢爱过后的惬意和慵懒,他舒服的闭上眼睛,主动窝进康熙的怀里,渐渐平息了喘息,才忍不住问道,"日后你真的准备,再不临幸后宫?"
  "那是自然。君无戏言,朕已许给过你的,怎会反悔。"康熙抱着胤礽,一边轻轻吻去他额角的汗珠,一边笑着说道,"至于你那边,朕也已经有了打算,日后也决不让你随随便便再碰旁的女人,总归不能让朕吃了这亏。"
  此话一出,胤礽哑然失笑,看那人暗自隐藏的愤愤不平的眼神,便知,这一遭自己是当真把他逼得紧了才会闹出这样一场荒唐事来,胤礽不禁忍不住低笑起来。
  "若儿臣不肯呢?"他忍不住问道。
 康熙学着胤礽的样子,挑了挑眉,突地栖身压上来,压低了声音,"那朕便只好保证你每天都没力气做这些了!"说罢,他再次动了起来。
  "皇……皇阿玛……别……啊……玄烨……"胤礽伤后体力不好,康熙又身体康健,精力旺盛,他哪里应付的了,一见情势不对,便往旁边躲去。
奈何,床也就那般大,胤礽哪里躲得了,只被逼到床角,又是一个多时辰的折腾。
 "怎样?还要找别人不成?"康熙吃饱了,餍足地抚摸着胤礽的背,口气里尽是调侃。
 胤礽调笑不成,反被攻城略地,心情极其不爽,狠狠瞪他一眼,只觉喉咙里干涩的厉害,懒得再和他说话。那副小猫儿被踩了尾巴般的模样,直叫康熙低笑出声。
  "好了,天晚了,朕也不闹你了,睡吧,身体要紧。"康熙笑眯眯的将他拽到跟前,安抚地吻了吻他的额头,先一步闭上了眼。 胤礽早已累得虚脱,很快也沉沉睡去。
  皇宫里一片静寂,康熙慢慢睁开眼,在昏暗的光线下用力看着胤礽酣然入睡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原本想着要先叫你带一回兵,等立了军功便将兵部统统都教给你,总归能表现出朕的诚意来,谁想你却偏偏受了那么重的伤,叫朕怎么能放得下心来。真是的,遇了你这么个命中克星,朕做起事来,倒是比前明那些荒唐皇帝差不了多少了。"喃喃着闭上眼,康熙的嘴角却是勾着一抹笑容,不过总归是你情我愿,他并不后悔。
 第二日,胤礽又是睡到日上三竿,睁开眼,便见康熙躺在一旁,专注地看他,竟难得的没去上早朝。自上回受伤以后,他胸口的伤虽说已经大好,但天气冷时仍是常常反复,昨日一夜缠绵,今晨醒来,便觉胸口略微有些闷痛。
 胤礽不以为意,只露出一个慵懒的笑容,"这可真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了。儿臣罪过了。"
  "怎样?若是如此,你可觉得高兴了。"康熙忍不住笑着吻了吻胤礽的脸颊。
  "这有什么可高兴的。何况,皇阿玛可不是那样的君王。"胤礽笑起来,倒是不以为意,"儿臣也不是什么红颜祸水。"
"这是自然,朕的保成必定会是一代明君。"春风得意的帝王说起自己最为骄傲的儿子和情人,口气里掩饰不住的兴奋起来。
  胤礽噗嗤笑出来,忍不住笑道,"听皇阿玛这般说,好像很期待儿臣登基似的。"
  "本就是如此,有何不可说的。"康熙笑道。
 "儿臣若是登基,那时候您可是已经龙驭归天了。"胤礽忍不住提醒道,眉头微微蹙起,竟凭白生出一丝不舍,静静地看着康熙。
"生死本是常事。朕又不会真以为那些大臣们天天喊个万万岁,朕就真的可以活上一万年了。只要你好好的,大清的江山好好的,朕便无什么遗憾了。"说起日后的事,康熙的反应倒是淡然,甚至带着些许欣慰和畅想,大概是想着他的保成日后也会成为一代明君吧。
  胤礽低头苦笑,"儿臣现下倒当真不想要这皇位了。"
康熙听了这话,有些吃惊地看着胤礽,心下转过数念,却是猜不透这孩子的想法。
  "这是为何?"  "权势不过过眼云烟,何况没了皇阿玛,儿臣一个人坐在龙椅上,又该多寂寞啊。"胤礽低笑着,心下却忍不住想起前世种种,想多年勾心斗角,满心的怨恨,想十几年的圈禁生活又是何等凄凉。现下,他对那皇位又恨又怕,却偏偏没有丝毫的渴望,只恨不得离得远远的才好。"且不说以儿臣如今这身子骨,说不得还没有皇阿玛活得长些,皇阿玛如今对弘皙如此看重,也是有这个打算的吧。"
  这话说得就事论事,康熙却只觉得心里酸涩,忍不住将胤礽揽进怀里,叹道,"你才二十二岁,说起话来,却总是老成的叫人心里发酸。放心,朕不会叫你走在朕前面,朕的身后事也会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叫文武百官无人敢欺你。"
  胤礽心下苦笑,若认真算,他可不止二十几岁啊,不过多活了这些年倒也不见得有用,撇撇嘴,想着之前发生的事,胤礽只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怎地听皇阿玛这样讲,倒好像儿臣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似的。好了,不说那些了,本就是没谱的事,不如再过了十几二十年的再说也不迟。"胤礽笑了笑,拉着康熙的手,提醒道,"现下好像该用早膳了,儿臣可是饿坏了。"
  "好,朕这就叫人去传膳。"康熙知胤礽不想提,便顺着他的意将此事先放下,两个人高高兴兴用早膳去了。
  转眼过了年,胤禛和胤禩按着之前的安排,该走了。两个人在京郊的官道上准备出发,因了是公务,送行的人倒是不少。
  胤礽到时,便见不少官员簇拥着胤禩说着什么,倒是胤禛身边并无几个人。
  胤禛为人方正有余,近年又力主削减八旗的费用,着实得罪了不少人,而胤禩则是有名的脾气好,没架子,是以此时年纪虽小,在官员中的口碑倒也还算不错。
 只是两个当事人都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相互时不时的对视一下,显是有话要说。胤礽便趁机过去将两个人一齐抓过来,借着聊家常的名义将一干官员先一步打发走,这才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
 "怎地都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以后又不是见不着了,别哭丧着一张脸,嗯?"胤礽笑眯眯的说着,带着些许揶揄的看了胤禛一眼。,
胤禛苦涩一笑,轻轻点了点头,"臣弟明白,皇阿玛这般作为,已经是放我和八弟一码,日后臣弟定然小心谨慎,绝不让皇阿玛为难。"此刻,胤禛满心都是忐忑和感激。事情败露,他本以为事情绝不会有转机,刚准备找康熙主动自首,谁料,竟会这般轻易的放过他们。
  如今,他只担心胤禩小小年纪,拼不过江南那些奸猾的官员,却又明白胤禩的手腕不比他差,有些时候甚至在自己之上。这份牵挂和些微嫉妒的感觉混在一处,很是微妙。
 胤禩的心情却简单了,很多,前一阵康熙闹腾出的动静胤禛他们在宫外未必知晓的那么清楚,他却是都知道的。想那个不靠谱的阿玛这辈子是绝不会有那张脸面管自己的事了,胤禩又高兴又生气,这就是权势啊,人家可以不疼不痒,想怎样就怎样。他们这些做皇子的,就只能被变相发配。
  何其悲哉?
 将来那一日若是将他惹火了,他便撺掇着胤禛去抢一抢那个皇位,凭胤禛那个真命天子再加上他这个八爷的手腕,难不成还抢不过胤礽那个水货?
  看胤禩那副愤愤不平的模样,胤礽笑了起来,"行啦,别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皇阿玛也有皇阿玛的难处,你们两个也要体谅。此去路遥,安全是第一位的,然后才是好好办差,到时候漂漂亮亮的回了京城,皇阿玛也就不会追究那些了。你们好好干。"知道胤禩心里正怨着,胤礽含笑拍了拍胤禛的肩膀,转身离开,好给两个人留下一点时间说些体己话。
 乘马车回宫,沿路上正巧赶上早市,北京城里飘着豆腐脑和烧饼的香气,胤礽靠在车上假寐,身形随着车子的颠簸一起一落。
  寒意未消,他觉得有些许的冷,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直到进了宫门,马车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太监们一惊一乍的呼声,胤礽挑了帘子下车,便看到康熙大步朝他走来,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他身上。
  "外面天亮,也不知添件衣服!"男人带着些许埋怨地说着。
  一会儿,暖手炉热茶一应的送上来,胤礽一边喝茶,一边满含笑意地看着康熙。
  这硕大的京城,硕大的皇宫,前世今生都有这么一个人陪着。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如今想来,都是一份幸福吧。,
作者有话要说:OK,正文完结啦~~~
后面大概还有几个番外,暂定的一定有,弘皙的一个,四八的一个,反攻一个,于是有灵感的话大概会添一个日常生活吧,眨眼,大家想看啥?我尽力而为吧。
77、番外:烟花三月下扬州(上)
又是一年初春时节,雪刚化了些,御花园里满是梅花争艳,胤礽披着件白色的披风,立在一处亭子里,轻轻咳嗽了几声,不着痕迹的轻轻揉了揉胸口。
这几年,每到了冬天,身上便怎么都不爽利,尤其是那处旧伤,也不算复发,只是凭白不舒服的折磨人。冬天石凳凉,宫人们将厚厚的软垫捂热了,才铺到石凳上。胤礽坐下来,轻轻抿了一口热茶,将捂在怀里的暖炉取出来,交给何柱儿重新添了炭,又接了回来。
难得有机会在冬日里出来,虽说仍有些寒风瑟瑟,胤礽却是不准备回去的。胤禛和胤禩方回来,光是两边乱七八糟的政事就够把乾清宫的那位绊住个三五时辰,他当然要趁着这时间好好的透透气。
因为有一年冬天胤礽染了风寒,引发了胸口的旧疾,几乎是九死一生,休养了半年多才好起来,是以自那以后,一到冬天,康熙便将他关在屋里,几乎不肯让他出门,叫人苦不堪言,是以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胤礽说什么也要好好看一眼这初春的景色。
歇了一会儿,不远处突然传来阵阵小孩子的笑闹声,胤礽闻声看过去,便见两个男孩,一个着暗红,一个着月白,手拉着手,嘻嘻笑笑地往这边走来。
两个孩子,大的那个已有十五六岁,小的那个则十一二岁,身后跟着七八个宫女太监,遥遥看着胤礽了,便急匆匆的往这边跑。
正是弘皙和瓜尔佳氏生的的儿子弘晋。"儿臣给阿玛请安……"见着胤礽,两个孩子嘴上一边请安,一边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千儿,身子还没蹲下,人却已经先一步起来,一把扑到胤礽怀里。
胤礽的脸上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摸摸两个孩子的头,"都这么大了,还这般毛毛躁躁的,弘皙是做哥哥的,怎地也带着弟弟胡闹?这个时候,你们不是该在畅春园读书吗?跑到御花园里来做什么?"
"是皇玛法派人叫我们过来玩的,皇玛法说您在御花园里,叫儿臣们过来给您请安。"还未待弘皙开口,年纪小的弘晋率先嘟着嘴理直气壮的说了起来。别看他年纪小,却是最看得清形势的一个,从小就知道,他这个阿玛向来谁的面子都不给,却最怕他们的皇玛法。
看着幼子自作聪明的娇憨模样,胤礽叹了口气,"你皇玛法可还说什么了?"这话他是问弘皙的。
弘皙咧嘴一笑,道,"皇玛法说,这一阵天凉,叫阿玛玩够了就早点回宫去,若不然便叫儿臣陪着阿玛一起玩。"
果然如此,胤礽在心里苦笑,那人脱不开身过来拽自己,便叫两个小孩过来,想自己总得顾及他们的身体,必不会在外面久呆。这一招那人也不是第一回用了,胤礽无奈,只好起身,带着两个孩子往毓庆宫走去。
自瓜尔佳氏难产而亡后,胤礽便以悼念亡妻以及身体不好的名义,一直未再续弦,毓庆宫如今一直由李佳氏掌事,李佳氏出身低微,父兄在朝中并无什么职位,是以这几年倒是本本分分,加上胤礽一直身体不好,毓庆宫里倒成了宫里面最清净的地方。
这时候,胤礽竟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李佳氏也是有些惊讶,却也没当回事,只将三个人迎进来,急忙准备了热茶点心给两个孩子喂了些。
"额娘别忙了,儿臣不冷。"弘皙笑嘻嘻地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交给一旁的太监拿走。弘晋亦是如哥哥一般有样学样的将身上的衣服解下,又眨眨眼做了个鬼脸,一副俏皮的模样。
李佳氏见弘皙弘晋如此,脸上露出一丝慈爱的神色,这两个孩子虽不是她亲生,但都是生下来便没了娘,由她看着长大,她如何能不疼爱。
现下,弘皙已渐渐有了些大人的模样,在外面由康熙手把手的带着,俨然已经有了皇太孙的架势,而胤礽也对他鼎力支持,将索相告老前留下的人脉一点点交给他,显是有心栽培。弘皙也是个争气的,别看在长辈面前嘻嘻哈哈的模样,真对这文武百官的时候那股子威严劲儿连雍亲王当年都比不过呢。这宫里面这么多年,有些事,李佳氏心里明镜似的清楚,她自不敢多说一句,只盼着弘皙弘晋有些出息,便心满意足了。
胤礽在外面呆的久了,身上渐渐暖和过来,正是无事可做的时候,乾清宫那里,便传了话来,说是政事议的差不多了,康熙叫人来找胤礽和弘皙一同过去。
这一下,弘皙尚未说什么,弘晋倒是先一个不乐意了,直嚷嚷着皇玛法偏心,被李佳氏好说歹说的拦下了。
胤礽看着幼子这般骄纵,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却实在没有管教的力气,只好先带着弘皙去了乾清宫。
乾清宫里,胤禩和胤禛还未走,见胤礽和弘皙来了,急忙打了个招呼。两个人这些年大多时候都不在京城,整日的被康熙指使着到处体察民情,考核官员们的政绩。除了最初的几年不在一处,其他时候几乎是形影不离。这其中原因,父子几人都是心照不宣。这一阵胤禛也知道了康熙和胤礽的关系,别扭了好一阵才在胤禩的劝解下适应了过来。
"皇玛法,孙儿帮您把阿玛带回毓庆宫去了,皇玛法可有什么奖励没有?"弘皙自幼跟着康熙长大,性子又是七分随了康熙,自幼极受宠。爷孙俩的关系和其他人都大不相同。
此时,见弘皙这般"没大没小",康熙也不恼,笑道,"想要什么,自己拿去。朕又不会刻薄了你。"
"嘿嘿,那孙儿可就不客气了。"弘皙笑眯眯地说着,装模作样的在房间里转了半天,最后相中了康熙桌案上的一只笔洗,素色花纹,看起来倒并不扎眼。
胤礽心知那笔洗弘晋已经想了很久,心下被这几个孩子搅得好笑,面上却不好如此,只板着脸道,"没大没小,成什么体统!"
康熙却先一步来打了圆场,"行啦,想要就拿去,时辰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今日已经荒废了一日的功课,回去以后,你这个做哥哥的,记得给弘晋补上落下的课。"
弘皙听了眨眨眼,响亮地应了一声,转身溜走了。
胤礽见了,连连摇头。
看够了小辈们的闹腾,胤禩先一个笑了出来,"几年不见,怎地弘皙越发皮成个猴儿似的了。"
"还不是有人给他撑腰,本宫想管一管都不成了。"胤礽狠狠瞪了康熙一眼,神色颇有些不满,转过脸去,自去与两个弟弟说话。7
康熙见此,也不恼,任由胤礽与胤禩胤禛他们聊些沿途见闻,江南风光之类的,只嘴角含笑,一副放纵的模样,那眼神里腻死人的甜蜜直叫素来定力极好的胤禩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胤禛更是脸色越发苍白,最后忍无可忍的寻了个别扭理由,拽着胤禩走了。
"好了,终于把人打发走了,您满意了。"目送胤禛胤禩走了,胤礽这才无奈地看着康熙。
康熙笑着走过去,将胤礽抱在怀里,轻轻蹭了蹭他的脖子,"弘皙尚不过是个孩子,朕这个皇玛法都未说什么,你倒是越发有做阿玛的模样了。"
胤礽忍无可忍,"您看看您现在哪还有点做皇玛法的模样,当年对儿臣可是打骂皆不留情的,如今倒是装起慈祥来了。"
"嗯?朕有吗?"康熙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装模作样的摆出一个回忆的表情,随后道,"朕怎地不记得了?"
心知这人和自己闹着玩儿,胤礽无奈地笑起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人的脾气是越发好了,再没了以前年轻时那般说一不二的气度,除了管着自己的时候还有那么点意思,在小辈面前却是一副彻彻底底的溺爱模样。私下里,更是像个孩子似的,上辈子可没见他这般模样。
见胤礽仍是提不起兴致,康熙收了收笑容,轻轻将胤礽抱进怀里,"是不是不舒服?朕看你今日好像有些乏了。"
不说还好,经康熙这般说,胤礽才觉得身上似乎有些酸软无力,于是安心倚在他怀里,"许是乏了吧。"
"那便休息一会儿。"一边说着,康熙笑着将胤礽抱起来,大咧咧地往寝宫走去,让他躺在床上,"睡一会儿吧,朕陪着你。"
一边说着,康熙一边解了外衣,也躺到床上,将他紧紧拥住。

胤礽安心地闭上眼,靠在康熙的肩头,"等天暖和了,胤禩和胤禛是不是又要走了?"
"嗯,这一回无甚大事,只是往江南那处逛逛,待入了夏便回来。""哦?皇阿玛的意思是?"胤礽睁开眼睛,看着康熙含笑的眼睛。
"猜到了?等天气暖和些了,朕准备南巡,你若身体无碍,朕便带着你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状态不好,更的慢了点,大家见谅^^
烟花三月下扬州(中)

春日近,南巡的事提上了日程,康熙难得下了旨,叫大阿哥胤褆和三阿哥胤祉留守京城,将其他几个大大小小的阿哥都带了出去。

胤禩和胤禛在南方呆了不少时间,一路上轻车熟路的介绍着沿途风光,当地名胜。入了春,天气渐暖,胤礽身上大好,不愿再在马车上闷着,便骑了马,跟在车架身边,将沿途风光看了个遍,只觉神清气爽。

这一回,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难得出宫,也是一路走一路骑了马疯跑,两个人如今都长成大人了,虽说都是德妃底下养着的,关系却仍是微妙。

这一世没了争储的麻烦,但德妃和胤禛的关系仍是不好,母子俩闹得僵,总是一副两看生厌的模样。而胤祥年幼丧母,自小跟在德妃身边养着,性子却又偏偏和胤禛合得来,没少为了胤禛和胤祯吵架,两个人的关系也因此渐渐微妙起来。

"二哥,等等我!"也不知是不是又和胤祯吵架了,胤祥突地拍了马股走到胤礽身边,和他并骑而行。

胤礽笑了笑,随他一起走着,一副了然的模样,"又和十四弟吵架了?"

"哼,少提那个煞风景的,见天的和四哥过不去,明明是亲兄弟,总还在背后捅刀子,什么东西,我呸!"胤祥狠狠地说着,那声音大的,周围的护卫都听得见,原本快要追过来的胤祯立时停了马,黑着脸掉转了马头,跑到别处去了。

"兄弟之间,本就没什么深仇大恨的,你又何必……"胤礽见着胤祥满脸怒容的模样微微失笑,随后又说道,"难得出来玩一回,别板着脸,高兴点就是了。"

正说着,只见天气突地一阴,几个闷雷便打了下来,眼看着便要下雨了似的。还未待胤礽说话,康熙身边的侍卫已经骑了马跑到两人跟前,说是康熙有令,叫他们马上回马车上来。

胤礽只好乖乖带着胤祥回了马车上。

方挑帘进了马车,外面的雨便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正是惊蛰前后,春雷始动,从马车上的纱窗望过去,外面细雨绵绵,像是将这天地都笼上一层薄纱。

胤祥心不在焉地开了纱窗,往后看了看,也未在意康熙仍在车内,便是一生低咒,"该死!"

康熙莫名其妙,朝胤礽投去诧异地一眼,胤礽亦是失笑地摇头,表示不知。

"皇阿玛……十四弟还在外面呢……"过了半天,胤祥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一副尴尬的模样。

"胤祯没回马车上?"康熙一听,也是微微一怔,凑过去往外望,果然见着胤祯骑着马仍在外面,那副倔强的模样,也不知是谁惹了他。

"这又是怎么了?"康熙低声回身问胤礽和胤祥。

胤祥脸色微红,低着头不说话,胤礽则失笑道,"和老十三闹别扭呢。"

康熙也笑了起来,"胤祥接旨,出去把胤祯带回马车去,马上就去,不得有误,胤祯若是不肯回去,便是抗旨,快去吧。"

胤祥低头应了一声,出门骑上马去找胤祯去了。

胤礽凑在马车边上,看着胤祥骑到胤祯面前,两个人一边朝着,一边拉拉扯扯地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胤祥似乎将胤祯一顿吼,随后胤祯便乖乖跟着胤祥回了他们的马车。

"回去了?"康熙在胤礽身后懒洋洋地问。

"嗯。"胤礽缩了回来,下一刻,康熙伸手将他揽进怀里,轻轻揉着他的额头。

"怎样?有没有觉得不舒服?这一路上,朕看你倒是没怎么休息。"

胤礽忍不住无奈地道,"儿臣又不是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总不至那么脆弱。现下天气暖和了,身体不会再那么虚了。"

"朕知道,只是总是不放心啊。"康熙笑着说道,"来,歇一会儿,就当是让你皇阿玛安心。"

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胤礽又能说什么,只好闭上眼睛,可惜精神正好,哪里睡得着。

两个人就这样合衣躺着,好在马车上够宽敞,即使这般,一点也不觉得挤。

这样躺了一会儿,待胤礽终于觉得有些迷迷糊糊地时候,突然感到一阵细细柔柔的吻蹭过他的额头,男人下巴上的胡茬微微有些扎人,带着些痒,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来是真的不累。"康熙笑了起来,"朕以为你睡着了呢。"

胤礽睁开眼,回吻康熙的唇,两个人抱在一起,你来我往的吻着,很快便气喘吁吁起来。

正有些意乱情迷的时候,马车突地一晃,停了下来,胤礽急忙将康熙推开,略微整了整衣襟,先一步探出马车,挑帘问道:"什么事?"

李德全向前行礼,随后说道,"启禀太子爷,行宫到了。"

外面仍下着雨,胤礽率先跃下车,有小太监早早在一旁给他打了伞,他接过李德全递过来的雨披,扶着康熙下车,随手将雨披披在他身上。

康熙只含笑看他一眼,手指擦过胤礽的手背,率先走了进去。

到了行宫,康熙接见了地方的官员,又把京城里的折子一一批改好,胤礽一直跟在他身旁,有时也说起些意见,两个人说说笑笑,便将不少麻烦事定了下来。这期间,胤礽又挑出几道合适的折子,将弘皙叫到跟前,点播几下,弘皙性子聪颖,举一反三,学得飞快,让人满意的很。

"这孩子日后必成大器。"康熙含笑说道。

胤礽看他一眼,淡淡道,"聪明有余,可惜定力不足,又没受过什么波折,日后说不得是要吃大亏的。"

这话可并不夸张,说来也怪,无论是模样还是性子,弘皙都像极了康熙,连同着优点缺点都继承了过来,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年纪尚小,日后自然会做的更好,凡事不可太较真了,你最近可是越来越严厉了。"

"严厉些总是好些的。"胤礽笑着答道。

"放心,朕总不会将弘皙宠坏了的,那孩子聪明的很,心中跟明镜似的。"康熙也知胤礽是怕弘皙太骄纵,是以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拉胤礽的手。

眼看着夕阳西下,已是黄昏,他们似乎也该就寝了,因了胤礽的病他有好些日子没正经做些什么了,康熙此刻多少有些心痒。

谁料,一碰到胤礽的手,对方便微微一怔,随后便伸手摸上了他的额头。

"怎么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胤礽脸色微微一阴,连声音都带着些许恼火,"皇阿玛,您大概发烧了。"

立刻宣了太医过来,果不其然,这一回真的发了烧,这边厢鸡飞狗跳的煎药,行宫最里面的寝宫里,康熙乖乖躺在床上,任由胤礽阴沉着脸坐在一旁。

"再怎么不服气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整日里光担心儿臣的身子骨,您好歹也注意一下自己,瞧这病得厉害,叫底下的人怎么办。方才儿臣与太医商量过了,您若是三日之内不退烧,便立刻启程回京。"

"不过是一点风寒罢了,不必这么大惊小怪,已经走到这里了,哪有回京的。"康熙难得见胤礽在他面前这般强势了一回,心里倒是带着丝甜意。

"这可就不是您说了算的了。"胤礽面上勾起一个冷笑,手下却是动作轻盈的帮康熙掖了被子,"睡一觉吧,说不得醒来便好了。"

"好好好,听你的,睡一觉。"康熙笑起来,无奈地说道。

闭上眼,才突然觉得全身乏力,身上的锦被好像有千斤重,压得喘不过气来。康熙挣扎着睁开眼,周围的陈设却是皇宫,他正狐疑,便见年轻了许多的李德全走进来,一脸哭丧的模样,"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已经归天了。"

康熙微微一颤,心里莫名涌起一阵悲哀,眼泪渐渐涌出了眼眶,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朕……过去看她……"嘴里说着话,却又好像不是自己说出来的似的,他站起来,明明人仍是清明,却好像是另一个人在控制他的身体。康熙感到一阵阵恐慌,走出寝宫前,他看到铜镜里自己的身影,只不过是惊鸿的一瞥,却足够让他发现自己此时此刻的模样,此时他还是这般年轻,好像只有二十岁上下一般。

站在这样的角度重新俯瞰自己的人生,康熙说不清楚这般微妙的感觉是什么,他看到赫舍里的死,看到保成的出生,他"看到"自己亲封了太子,看到自己一点点的教着那孩子读书习字。

那般漫长的人生如同一张画卷,不带任何隐藏的重新铺在自己面前,他可以重新审视过去经历的一切,直到记忆和现实逐渐偏差。

他说不出这其中的差别,却渐渐发现,这一世和他经历的一世好像有很多很多不同的地方。比如说,胤礽比以前更孩子气了。

那般任性而跋扈的孩子,虽说是自己亲自宠出来的,站在旁观的角度却依旧让康熙皱紧了眉,自己当年可也曾这般惯着他的?

一次又一次,他忍不住想要责怪自己,当初待保成实在不该如此。

只是事情渐渐偏离的有些离谱,漠北的行营,他病得浑身虚弱,却只能无力的看着胤礽眼底掩饰不住的窃喜,那一年这孩子明明只有十七岁,怎地却可以这般恶毒的不顾念亲情?他不信这是胤礽,他的胤礽明明是那个可以烈性到服毒自尽的胤礽,又怎会这般懦弱又冷酷呢?

他开始渐渐怀里,这个胤礽可当真是自己的保成吗?

随后夜帐窥视,两废两立在康熙眼前惊心动魄的上演,他狐疑自己掉入了怎样一个梦魇,才会遇到这般为了皇位争夺不休,亲情尽丧的局面,他庆幸这只是一个梦,他又害怕,那个和他相知相爱,相伴一生的胤礽难不成只是自己的臆想?

皇子间的腥风血雨只让他恨不得闭上眼再也不看,可惜那绝不可能,他就站在那儿一点一滴的将所有的事情经历个遍,直到他渐渐虚弱,渐渐病入膏肓。他将胤禛叫到身前,弥留之际,半生的辉煌都不曾留在心里,他满心怀揣着的,是保成近乎癫狂的神情,是胤褆杀气而扭曲的脸,是胤禩的不甘,是胤祯得意洋洋的神色。

他忍不住想,怎地就变成了这样了?

最后的最后,将这天下交付出去,他最后的愿望,喜欢胤禛能够善待兄弟。

康熙本以为自己该离开了,可是不知为何他仍留在乾清宫里,他看着胤禛登基,看着兄弟们公然反目。他看着老八老九老十被胤禛斥责,他看着太子病逝的消息传来,紧接着胤禟、胤禩也都走了。

他的子嗣们,到头来,竟是凋零至此。

康熙觉得后背发凉,浑身上下犹如置身冰窖一般。

深夜,他看着胤禛独自一人坐在乾清宫里,手里拿着一本佛经,呆呆地看着,许久未翻过一页。一个小太监悄悄走进来,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说道,"启禀皇上,罪人阿奇那方才去了……"

他看着胤禛苍白着脸,放下手中的经卷,狠狠地吐出一口血来。

红色的血喷洒在帝王的龙袍上,康熙心里莫名的酸涩,下一刻,他一阵晕眩,陷入了黑暗中。

再醒来时,康熙发现自己躺在行宫的床上,胤礽坐在他身旁,紧紧攥着他的手。

"保成……"哑着嗓子唤道,他觉得喉咙里阵阵的发疼。

胤礽迷迷糊糊醒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肩膀,几乎是喜极而泣,肩膀都在微微发抖。

"您吓死我了。"哽咽的声音传来,康熙终于松了一口气,他都快要以为这一切才是虚幻,那梦中才是真实了。可是好在并不是他错了,无论如何,他是属于这儿的,属于这个仍有保成的世界。

"我睡了很久。"感到浑身无力,康熙费力伸手搭在胤礽的背上,轻轻安抚着他。

"您整整昏迷了三日。"胤礽的声音里几乎带着哭腔,"您快要吓死儿臣了。"

"无事,朕这不是醒过来了吗?莫怕,莫怕。"康熙一边气息微弱的安慰着,一边轻抚胤礽的背。

过了一会儿,胤礽才回过神来,急忙叫了奴才们和太医进来,又是好一顿折腾,最后太医表示,康熙已经无事,只是尚需要静养三五日,最好不要移动。

胤礽无法,只得以自己的名义传了口谕,叫整个队伍在此处继续驻扎五日,再看情况。

有了命令,整个队伍有条不紊的运作起来,康熙渐渐有了力气,喝了药,又喝了滋补的粥,好好睡上一觉,第二日便好了许多。

只是这到底不比年轻的时候,直养了三日才方能下床,又是五日,才彻底痊愈。

这期间,胤礽既要代替康熙处理经常过那边送过来的朝政,又要照顾康熙的饮食起居,累得形容憔悴,脸颊都比以前凹下去了一块儿,直看得康熙心疼不已。

"好了,剩下的交给胤禩和胤禛便是了,你不必这般麻烦了。"

"交给他们可就坏了事了,这两个人呐,分开来办事都无所谓,却决不能一起办。两个人各有各的一套思路,凑在一起,除了相互反对,几乎没法形成一个统一的意见,叫我怎么放心。"胤礽翻了个白眼,继续奋笔疾书,"您先在旁边坐一会儿,我这马上就好了,儿臣近日身体不错,不会累着的。"怕康熙担心,胤礽又补上了一句,却是头也不抬。

康熙无法,只好等他批完了,才淡淡地说,"朕前几日做了个有趣的梦,梦见自己把你给废了,你与朕反目成仇。朕到最后将皇位传给了胤禛,更有趣的是胤禛和胤禩似乎也反目了。你说是不是梦都是反着的啊,虽说很多事都已经过去,不会再发生了,可是这般梦见,朕却觉得怎么都不舒服。"

胤礽微微一怔,神色间略微有些恍惚,许久才喃喃道,"儿臣以前也梦到过。梦到您把儿臣废了,然后把儿臣圈禁起来,一直关到儿臣死了。儿臣那时候便想,也说不得那些事都是真的,只不过那边的儿臣不是这边的儿臣罢了。"

康熙听了这话,露出一种考究而思索的表情,他沉默了半响,才终于开口,"也是,朕也绝非那个能将你圈禁的康熙。"

康熙想起早年胤礽醉酒时说出的话,渐渐有些恍然大悟的明白了胤礽当初恐怕也是做了那个梦吧,这样想着以前的很多事似乎都说得通了,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当年你小小年纪,便经历那些,实在太难为了。"

胤礽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妨,不过是个梦罢了,重要的是梦醒了,皇阿玛依旧是那个疼着儿臣的皇阿玛便够了。"

往事种种,过去了这么久,终究不过是南柯一梦。无论康熙是否记得或者知道,那些遥远的记忆在胤礽的心中早就已经渐渐淡化了。今生的记忆足够甜蜜和丰富多彩,叫他将过去的伤痛彻底磨平,想来于胤禩也是如此吧。

胤礽走过去,轻轻抱住康熙的肩膀,用鼻尖撒娇似的蹭了蹭康熙的脸,"皇阿玛,那只是个梦而已啊。"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下一篇文,看到有人提到民成了,掩面,那个我萌了很久滴说~~李世民X李建成啊,早晚会写,早晚会写。

一直没提下一篇文的事儿是因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写大长篇,放了暑假回来就要上大四了,前途各种未卜,各种没谱,到时候就算再开坑,也绝对不会有《君心难测》这种更新的速度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估计最早也要九月下旬到十月上旬开新坑,更新频率无榜状态顶多两日一更,有榜就按照榜单要求更新。

然后说一下可能出现的题材吧。

暂定的想要写的大题材文有三个,一个是李世民X李建成,我个人偏好重生,因为穿越换芯神马的实在不带感啊。还有两个文一个是朱棣古穿今去现代盗墓的现耽文,一个是网游+刑侦题材的文。总之除了民成那篇,其他都是各种大杂烩,各种资料要查。所以暂时没定先写哪个,有什么想法,大家可以说一下。
79、番外:烟花三月下扬州(下)

康熙的病好的差不多了,说什么也不肯再回京,坚持继续南下。胤礽坳不过他,只好继续往南走。

此时的江南天气渐暖,春风吹拂,让人神清气爽。虽说也常有阴雨靡靡,云雾萦绕的时候,可这另一番别致的景色也并不会扰了一行人的兴致。

这一路走走停停,一直到了扬州,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直往曹家去了。

如今正是曹家最繁盛的时候,曹寅的母亲曾做过康熙的奶娘,曹寅更是从小便与康熙相熟。自他出仕入官后,便被康熙调到江宁织造的肥差上,如此已有数年,曹家攒下了大笔家财,风头正劲。康熙在扬州的行宫亦是由曹寅督办的,里面回廊曲折,假山池鱼,一派江南的园林风光,每一处精致都透着风雅的别致,让一行人心情大好。

到了地方,康熙兀自去找曹寅谈些暗地里的事,将这样一个心腹安插在南方,除了照顾以外,曹寅身上更是肩负了不少任务,以往都是密折联系,这一遭难得面了圣,自然要好好说说。

江南这块儿的政事,胤礽不太熟悉,因了之前的旧事,倒是阴错阳差的叫胤禩揽了全责,是以也跟着康熙去见了曹寅。而胤礽则径直回房歇息,顺便督促着李德全准备药膳和补汤,赶紧给康熙炖上。

从房间里出来,胤礽在院子里闲逛。扬州行宫建的极其气派,景致一层叠着一层,每转过一次回廊,都会有新的惊喜。胤礽逛得高兴,也没仔细分辨道路,只一个劲儿的往深处走,想要看看,里面可还有没有什么别样的布置。转过一个回廊,未见景,倒是先遇到了同样在一个人闲逛的胤禛。

自知道胤礽和康熙的关系以后,胤禛便有意无意的一直躲着胤礽,这一遭却是正巧遇见了,却好像仍是有些尴尬的样子,表情讪讪的,耳根也微微发红。

"二哥……"

胤礽早就听胤禩说了这事,见胤禛这副模样,倒也不奇怪,嘴角微勾,笑道,"难得遇到四弟,不如一起走吧。"

胤禛听了,脸色一僵,随后跟着胤礽,一起往前走去。穿过一道拱门,又是一间庭院,只见半座假山浸在一汪池水之中,水上修了一条长廊,如同小桥一般直通到另一个院子。两个人漫步走上长廊,却在中间的地段停了下来。

"你近日见了本宫,总是躲着,可是心里有什么芥蒂?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兄弟之间有什么是说不得的。"胤礽淡淡地说道,神色悠然地望着满池的锦鲤,似乎并不在意。

"臣弟只是……"胤禛吞吞吐吐了半响,却始终不知该说什么好,许久才慢慢开口,"臣弟只是不知该说什么,不知该做什么,不知该用何种语气与二哥说话。"

胤礽失笑,"你倒是实在。"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了拍胤禛的肩,"便如从前一样便好。四弟,此等事心照不宣便可,待以后你便知道,这世上无什么规矩,无什么身外之物,比自己高兴更重要,难得在世上走一遭,行乐需及时,否则后悔莫及。咱们这些人,本已经锦衣玉食,高高在上,若是再看不透这些,那又何必投身在帝王家呢?"胤礽笑着,不知怎地便忍不住想起以前的事来了,不是这辈子,而是上辈子,夺嫡、圈禁……

他转头看胤禛,这个本该是最后的胜利者此刻却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年轻的脸上带着些许青涩的试探和不解以及……莫名的失落。

"罢了,以后,你便明白了。"胤礽说罢,转过身去,便见李德全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追过来,"哎呦,两位爷,奴才可找到你们了。曹大人在曹府摆了宴,给几位爷接风洗尘。"

胤礽挑了挑眉,转头看向胤禛,"走吧。"

胤禛呆了呆,点了点头。

接风宴不过是那么回事,再多的玉盘珍馐也比不得宫里做的,再漂亮的扬州瘦马,在座的诸位也大多心不在焉,只是这酒却是喝得够多,酒过了三巡,席上一半的人已经醉的差不多了。

只胤礽因了身体的缘故,近年来无论何时都是浅尝辄止,待众人闹得差不多了,便吩咐了底下的奴才们好生伺候着,这才起身扶着康熙离席。

架着酒意微醺的康熙,胤礽踉踉跄跄地带着他往寝宫处走,男人略带酒气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间微微有些痒,李德全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跟着,直到胤礽将康熙摔到床上,才松了口气似的张罗着准备醒酒的汤药和沐浴的热水。

康熙身边伺候的,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人,这种事更是轻车熟路,将东西一一摆好,随后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扶着康熙饮下了醒酒汤,胤礽稍等了片刻,便见那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吃力地朝他笑了起来。

"今日怎地喝了这么多?"胤礽皱着眉,小声抱怨将,一边服侍着康熙进了沐浴的木桶。

方醒了酒,被这热水一熏,康熙又有些头晕目眩,也不说话,只是闭着眼睛,将头搁在木桶的边沿,歇了一会儿才说道,"自然是有好事才喝的多些。"

"怎地了?"胤礽饶有兴致地问道。

"曹寅摸到了天地会在扬州的总舵,过几日,待咱们走了,便会出兵围剿。这一阵这些什么反清复明的玩意儿没少给南边的官员添麻烦,这一遭怎么也要杀鸡儆猴一番。自先帝入关后这都多少年了,也不知那些叛逆是怎么想的。"

说起这些,胤礽倒是有些兴趣缺缺。在他的记忆里,这个什么天地会从头到尾都没做出什么真正有威胁力的事情来,倒是西藏那边的事更让他心存疑虑,以如今这般情势,说不得到时候这大将军王就要换成老十三了,也不知这战事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天地会横竖不过那么几个人,成不了什么气候。这南方本是富庶之地,只要百姓们吃得饱穿得暖,自不会放下平淡日子不过搞什么谋反。"胤礽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给康熙揉着肩,听那人舒服的哼了几声,胤礽放匀了力道,过了一会儿,才将人拉起来,用干布给康熙擦干了身子。

"你也来洗一洗?"康熙换上干净的亵衣,只觉酒意消了很多,转头问道。

胤礽点了点头,出门叫李德全进来换了热水。

待收拾好了,胤礽先躺到床上,随后康熙吹灭了灯,钻进被窝。

南方暖和,这时节,两个人只盖了一床薄被也不觉得冷。康熙轻轻揽过胤礽的腰,细细密密地亲吻胤礽的鼻尖下巴,随后才开始侵入唇齿。

一吻毕,康熙的手指轻轻在胤礽的腰间打着转,低声问道,"听李德全说,你今日与胤禛逛过园子了?"

"嗯。"胤礽一边说着,一边慢慢享受着对方手指间的按摩,有些昏昏欲睡。

"倒是好兴致。"康熙低笑起来,再次吻上胤礽的脖颈,下一刻却是猝不及防被胤礽一个翻身压到了下面。

"怎地?又想来?"康熙扬了扬眉,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皇阿玛今日醉酒乏力,不如便叫儿臣来服侍您如何?"胤礽一边说着,一边在康熙身上点火,手法又快又准,很快便叫身下的人呼吸凝重起来。

他本是不在乎这些的,两个人在一起总归要互相让着几分,这床笫之事只要舒服,无论姿势如何胤礽都并不在乎。只是今日,他却多少有些被胤禛刺激到了。

对方眼里明明白白的不解让胤礽的心里多了一根刺。他怎地不懂胤禛的意思,就算地位上终是有所差别,但他堂堂大清的太子偏偏要委身在别人身下,即使那个人是皇帝,也足够让人觉得费解和别扭的了。

胤礽心里倒也不是真计较这个,只是一想到自己被人看低了,尤其还是自己的弟弟,便全身都觉得不舒服,偏要试试这为上的滋味不可。

其实这样的事他也不是第一会做了,他自己本就是个男人,自然也不愿总被人压在身下摆弄,以前偶尔和康熙闹了别扭,他也干过折腾着非要为上的时候,康熙拗不过他,便也同意,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因了体质的关系,康熙第二日的反应总比他要大些。欢好之事自然是快感至上,胤礽见此,也极少为难对方。

这一夜,因了胤禛的刺激,加上康熙喝酒之后,浑身乏力,胤礽免不得也动了心思。

感受着身体里渐渐燃起的欲火,胤礽将浑身无力的康熙翻了个身,带着些许试探的刺入沾了琼脂的手指。

对方闷哼了一声,却没有挣扎,反而尽量迎合着自己的动作,粘腻的水声传来,让两个人都渐渐有些忍不住了。

"皇阿玛……"略带着叹息的催促,胤礽加快手指的动作,另一只手则安抚着康熙因为异物的侵入而有些疲软的前端。

"好了,可以了。"微微蹙着眉,感受着身体内部的扩张,康熙微微回眸看了胤礽一眼,带着些许宠溺的味道。

两个人默默交换着吻,胤礽小心翼翼的刺入,难得的未让身下的人感到丝毫的疼痛。

"怎样?"胤礽轻声问。

康熙笑道,"技术有进步。"

胤礽轻笑起来,渐渐放开了力气,开始循着本能律动起来。

待他发泄之后,又用手帮康熙发泄出来。

酒后的欢好格外让人觉得慵懒,胤礽起身,唤人递了热水进来,帮康熙擦拭了身体,随后才重新躺好,相拥而眠。

此生既已至此,自当珍惜眼前人。
80、番外:聊赠一枝春

京郊官道上吹过一阵凉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洋洋洒洒的给整个京城蒙上了一层黄色的灰尘。这样的天气并不常见,便如同胤禛此刻的心情一般。

"四哥,臣弟要走了。"胤禩的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意,这温润如水的青年人即使在这漫天的尘土中也显得带着如同江南水乡般的温润气质,即使胤禛知道,这人骨子里并不是那般缠绵悱恻的性子。

"此去路遥,八弟保重。"沉默许久,胤禛才慢慢开口,只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胤禩轻轻点头,"四哥也保重身体。"

这是他们被康熙强行分开的第四年,胤禛那边的差事已经基本了解,这一趟回京将政绩报上去,康熙很是满意,又有胤礽在旁边求情,他便留了下来。只是胤禩的运气却没那么好,江南地处富庶,世家众多,盐务漕运哪一样不是又得罪人又不好下刀子的活儿,大概也只有他这个八面玲珑的八弟能勉强应付的过来。

马车和仆从早已等候多时,几个侍卫百无聊赖地靠在马车上,频频朝胤禩和胤禛这边望过来。两个人不好再耽搁,胤禛突地扑上来,将胤禩狠狠抱在怀里,随后又立刻松开,转身便走了。

胤禩微笑着看着胤禛走远了,这才上了车,赶路去了。

没了那个人,身处京城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地方于胤禛来说好像都差不了太多,每日翻来覆去想着的便只有办差和胤禩两件事。遇着忙得时候还好说,偏偏更多的时候闲下来,那人的一颦一笑,便免不了的在脑海中一一展现。

是什么时候开始,便总是和胤禩腻歪在一起了的?

胤禛其实真的有些不记得了,那应是很多年前的记忆,他当年也不过只有那么一点点,偶尔佟佳氏带着他去找二哥的时候,便总能碰到这个小八弟。明明比自己还要小,可是两个人相处时那人却总是显得比自己沉稳,让胤禛有些手足无措。

再后来,便忍不住学着胤禩的样子装作一脸沉稳的模样,尤其是佟佳氏去世了以后,更是整日板着个脸,谁见着都怕他三分。

那时候,和胤禩好像便熟络起来了,一起念书,一起习字,一起出去玩,或者看望弟弟。有时候老九老十那两个皮猴儿偏偏爱来捣蛋,缠着胤禩带他们出宫玩儿。胤禩受不了了,便会央着胤禛找个什么理由去皇阿玛那里要方令牌。

彼时,几个孩子绞尽了脑汁,终于从他们素来略微有些严厉的皇阿玛那里要到了牌子,随后北京城里,便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

老九老十玩的疯,胤禛便多叫了几个侍卫跟紧了,自己则和胤禩一起,慢悠悠的闲逛。

胤禛记得胤禩虽然字不好,却偏偏喜欢笔法肆意的扇面儿,记得他喜欢那家老字号的桂花糕,记得他爱喝十年陈的汾酒……渐渐的,便也记得了那人见着这些东西时,眼睛亮亮的兴奋模样。

只有这时候,胤禛才会觉得胤禩也还是个孩子。

毕竟平素里,那人永远老成的紧,眼里透着一股子沧桑,叫胤禛觉得莫名的心里难受。

这样一年又一年,待到胤禛大婚,胤禩满面笑容的过来恭喜,胤禛心里却刀割似的疼。大喜的日子,房间里到处都是鲜艳的红,胤禛偏偏觉得那颜色跟血似的刺眼。

婚后半个多月,难得有了一回和胤禩单独出门的机会,两个人在常去的那家茶楼里小坐,胤禩看着胤禛的模样带着些许揶揄,"四哥近日来,心情似是不太好,可是四嫂太过厉害,叫咱们爱新觉罗的阿哥也吃不消了啊。"这话自己是故意逗他玩儿,胤禛却是越听心里越来火,黑着脸不说话。

胤禩有些意外,小心翼翼的看他,"怎么了?难不成真和四嫂吵架了?"

胤禛摇摇头,微微闭了闭眼,不再说话。

"四哥……"胤禩微怔,有些不知所措。

"与你四嫂无关。"胤禛见胤禩如此,微微苦涩地开口,倒了一杯酒,一口气饮尽了。

胤禩松了口气,只道是他自己想多了。

"此事,与你有关。"胤禛低哑着声音道,口气里带着些许茫然。

"什么意思?我怎么了?"胤禩纳闷地看他,竟是有几分恼火了的意思,"都是自家兄弟,弟弟若有什么做的不好,四哥不妨说出来,横竖这儿也没外人,你若是厌了,我自己滚了便是,摆着这么个脸色,算是怎么回事?"

彼时,胤禛尚不知胤禩能说出这席话是越过了怎样的鸿沟,他那时只觉得满腔的羞愧与自责一股脑的冒出来,却偏偏管不住自己的嘴,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你若当真想听,四哥自可毫无保留的告诉你。我喜欢你,喜欢的恨不得自己一辈子不成亲,一辈子就这么守着你,你若愿意与我一起,四哥便是千刀万剐也护着你,你若不愿意,四哥就这么守着你,看着你,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那一日,胤禩的反应,胤禛永远记得,慌乱、不可思议,以及一丝丝难以探明的复杂叫胤禛心如刀割,他率先起身,回了宫。

可是那一日,他回宫了很久,也不见胤禩回来,眼看着天便要黑了,胤禛吓得魂儿都快丢了,急忙带着人出去找,方出了城门,便见胤禩一个人慢悠悠地踱步回来,身后一个侍卫也没跟着。

胤禛是真的急了,一股脑的将胤禩好一通批,就在宫门前发了好一顿的火,待骂得没了词儿,胤禛这才敢伸手抓住胤禩的肩膀,确信他这个弟弟没被他弄丢了。

他狠狠将胤禩抱在怀里,咬牙切齿地说道,"臭小子,你吓死四哥了!"

胤禩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隔了许久,胤禛才听到少年带着点撒娇和求饶的声音道,"四哥,我饿了。"

"走吧,我那儿还备了几分桂花糕,你拿了再回去。"

"嗯。"

秋去冬来,转眼又是一年春,这一年,胤禩未能赶得及回京过年,胤禛便也跟着过了一个没有丝毫心情的年。

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样,连康熙都看不过眼,答应这一回胤禩回来便不叫他走了,那口气里无奈和听天由命的意思让胤禛终于有了几个力气,只恨不得现在就插翅飞到南边,将胤禩接回来。

可惜及至春末夏初,胤禛也未见胤禩说要回来的消息,只派人寄了封信给自己。信里无只言片语,胤禛只从里面取出一朵风干的桃花来。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胤禛见了那桃花,笑了起来。

直到来年冬天,胤禩才风尘仆仆的回了京城,胤禛得了消息,先一步在京城郊外,便将他堵住了,两个人坐在马车上,慢慢往城里赶,胤禛将胤禩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又是一年,他怎么看都觉得胤禩又瘦了几分,气色也不太好,眼底是深深的阴影。

胤禛忍不住轻轻用手背小心翼翼的摩挲胤禩的脸,眼里尽是担忧的神色。

"怎么了?"胤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未敢看他。

"一年不见,又瘦了。"胤禛忍不住低声道。

"无事,只是吃不惯南方的吃食,虽说点心的味道不错,也不能当饭吃不是?"胤禩微微一笑,伸手拉过胤禛的手。

温暖的体温触在一起,胤禛越发忍不住,一把将胤禩抱进怀里,思念一年接着一年的叠加,胤禛恨不得将这人揉进骨血里。

"小八……"胤禛的声音略微哽咽,将胤禩紧紧抱住,"这一回,不许再走了。"

胤禩倚在胤禛怀里,听他这样说,微微有些哭笑不得,这可不是他说了算的,得看康熙的意思,不过想来有二哥帮忙说情,应是差不多了的。

"嗯,这一回不走了。"胤禩微笑着说道,轻轻抱住胤禛的背,"此一生,就赖在四哥身边,再也不走了。"
正文 此生共白头


康熙六十一年秋是个阴霾的季节,皇宫里压抑的很,宫女太监们行色匆匆,眉眼里带着些许惊惧的神色。

弘皙从毓庆宫里走出来,现下,那小小的少年如今已然长成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几年前,康熙力排众议,亲封了他皇太孙,衣食住行全按着太子的标准来,神色间也渐渐有了威严。此刻,他深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担忧,匆匆穿过宫里悠长的小巷,转了个弯儿,便是乾清宫的后门。

康熙的寝宫外跪满了大臣和皇子,神色间俱是惊恐,最前头跪着的是大阿哥,直郡王胤褆,后面跟着的是诚郡王胤祉,再往后,除了仍在西边打仗的十三阿哥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祯未回来外,其余阿哥及年纪稍长些的皇孙们,俱在此处。

不用说,弘皙也知道,自己的阿玛一定在里面衣不解带的照顾皇玛法。

从未有一刻,弘皙清楚的感受到他的皇玛法已经老了,即使三四年前,木兰围猎,他仍旧能冲在最前面,猎回猎物,即使上个月他还精神抖擞的批改着奏章。可是如今,这个一辈子英明神武的帝王也终于渐渐停止了前进的步伐,慢慢倒下了。

宫里人人都知道,皇上怕是不行了,这乾清宫怕是要换主人了,可是弘皙更知道,只怕过不了多久,这乾清宫要接连换两次主人了。

跟着小太监梁九功进了寝宫,这个在李德全告老后接替他的小太监有着这宫里最常见的伶俐,他低着头,帮弘皙推开门,却停在门槛外面行了个大礼,再不向前。

弘皙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这才一步步走进去,便见重重叠叠的幔帐后面,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

"弘皙给皇玛法和阿玛请安,皇玛法吉祥,阿玛吉祥。"弘皙在外面行礼,过了一会儿才听见自家阿玛些许喑哑的声音。

"过来吧,你皇玛法有话和你说。"

弘皙走过去,便闻到一股子清苦的药味,康熙苍白着脸倚靠在胤礽的身上,眼睛只微微眯成一条缝儿,若有若无的盯着他。

"弘皙长大了,朕也要入土了。"老人带着些许沧桑的调子说着,口气有些怅惘,有些难以抑制的不舍。

不敢去看皇玛法的神色,弘皙只好低头去看他的手,和他的阿玛交叠在一起的手,带着垂垂老去,岁月沧桑的痕迹,和已然也不算年轻的手指纠缠在一起,抓的极紧。

"小辈们都长大了,儿臣也跟着老了。"胤礽似乎已经听惯了康熙说些不吉利的话,也不反驳,只是笑着答道。

岁月流逝,白驹过隙,再伟大的帝王也难以抵抗时间的摧残,此刻任谁也看得出,康熙已到了最后的时候。

弘皙跪在地上,眼眶里满是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他不敢出声,只是这般低着头。

"弘皙,日后多看着点你阿玛,他身体不好,你要多体谅,莫要惹他生气,知道吗?"

"孙儿……孙儿明白……"弘皙满眼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许久才哽咽着应道。

突然,他听到胤礽发出一声低笑,不是悲到极处,反而带着些许淡然的平静。

"儿臣虽说也老了,却还不至要叫自己的儿子来照顾,皇阿玛放心便是。"

房内昏暗,寝宫里点着两盏灯,弘皙低着头看着地上略微晃动的影子,他看着那依偎在一处的两个人将头靠在一起,心里怦怦直跳,脖子却像是僵硬了一般,怎么也不敢抬头。

"朕终究是放心不下你,每一回朕当你长大了,伸手把他放出去,你总能惹出些事出来。"康熙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宠溺的笑意,"罢了,差不多到时候了,弘皙,去把你的叔叔们都叫进来,朕仍有些话要说。"

弘皙抹了抹眼泪,走出去,将胤褆一干人都叫了进来。

几个皇子俱是面露悲戚之色,眼眶微红,却无人哭出声来,只沉默地向康熙行了礼,跪了下来。

"朕今日召你们来,也不过就是为了朕身后的那些事。胤祥和胤祯应是见不着了。"想到那两个冤家似的小儿子,康熙的嘴角勾起一丝不着痕迹的笑容,"不见也罢,那两个虽说平日里皮了些,倒是最让朕放心的。"轻轻叹了一口气,康熙开始一个个的与儿子们说话,他久病不愈,身体极虚,说到最后已是疲惫不堪,声音细若游丝。

弘皙跪在一旁,看着自家阿玛渐渐颤抖的肩膀,心里只觉担忧到了极点。

将众位阿哥们平素里的性子和毛病一一嘱咐,康熙的力气已经到了极点,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攥紧了胤礽的手,紧紧地盯着他。

看着他青白的面色,几个皇子已然失态,大吼着将太医唤上来。

前几日,太医本一直在寝宫外值班,只今日康熙故意将他们打发了,却也不敢远离,只等着召唤,很快便赶了过来,又是把脉,又是开药方,一个个都冒了冷汗。

"罢了,你们都下去吧,不必折腾了,朕的身体朕自个儿清楚。"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力气,康熙疲惫地说,将太医们挥退。

一时之间,乾清宫里一片静寂。

等待死亡的时刻总是这般难熬,弘皙跪在地上,只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绝望,他不敢抬头看康熙和胤礽的表情,便只能这般跪着,一动也不敢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地他听到一声模糊的声音,微小的几乎听不清楚。

"保成,莫急,黄泉路上,朕多少年都等着你……"

弘皙颤了颤,感到大殿上一阵死寂,随后便是突然爆发出来的哭声,弘皙抬起头,看着胤礽呆呆坐在床头上,抱着已然闭了眼的康熙。

他看着胤礽将康熙小心翼翼的放回床上,然后慢慢站起来,脚下便是一个踉跄。弘皙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自己的阿玛,只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已经站不住了似的,将整个人倚在自己身上。

感到他担忧的目光,胤礽回过头来,冲他微微一笑,"放心,你阿玛还没那么容易便垮了。"

皇上殡天,皇宫里满眼望去尽是白布白灯笼,所有人披麻戴孝,乾清宫外的哭声日夜不停的响着。

无论怎样的哀荣,都抵不过那一刻亲人们心中的悲戚,弘皙看着胤礽冷静地处理着一切,却觉得这样的阿玛或许随时都会倒下似的。

三日后,大清朝的皇太子殿下在乾清宫登基,弘皙也正式成了皇太子。

刚刚失去了父亲的君主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多么沉重的哀伤,他如常的处理政务,上朝听政,思维敏捷,却又比他的皇父更多了几分凌厉,将任何波澜都轻轻松松的平息。朝野上,因了康熙驾崩而出现的些许松动很快便平息了下来。

如此转眼便是三个月,弘皙到乾清宫时,胤礽方披完奏章,见弘皙来了,笑了起来。

近日来,胤礽越发爱笑了,他总是笑眯眯的,一副春风和煦的模样,摆出一副和蔼的样子,只弘皙却知道,胤礽的眼里并无笑意。

"朕交给你的差事,你办的如何了?"胤礽淡淡地说着,将手中的折子合上。

"启禀皇阿玛,都解决了,除了几个汉人仍是有些异议,其余人都对此无甚意见。"弘皙拱手道。

"那几个汉臣在朝中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只要辅政大臣和咱们爱新觉罗家的人支持你,便没什么了。"胤礽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了弘皙一眼,随后突地微微一怔。

"皇阿玛?皇阿玛?"弘皙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瞪视,见胤礽如此,轻声低唤着将他叫醒。

胤礽恍惚间回过神来,苦涩一笑,"你和你皇玛法长得真像啊。"他说着,轻轻低咳出声,蹙着眉捂住了胸口。

"皇阿玛可是胸口又疼了,用不用传太医过来。"弘皙见胤礽似有些难受急忙说道。

"无妨,老毛病了。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横竖也能再撑个小半年,足够了。"胤礽低笑着摇头,"按理你并非嫡出,生母又是那种身份,却偏偏性子模样都和你皇玛法像了七成,你弟弟又是个性子跳脱的,定然是坐不住的,当初日后待你登基做了皇帝,万事都要仔细思虑,若有不懂的,可以去问问你四叔八叔,他们俩都是历过大风浪的,眼见学识都非你能及,你该虚心求教。"

这话说到这里,便如同遗言一般,弘皙吓了一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阿玛,儿臣尚且年幼无知,当不得这大任。"

胤礽摇摇头,笑道,"你已经大了,朕也老了,该是把这天下让给年轻人的时候了。何况你皇玛法……还在等着呢……"说到这儿,胤礽的声音渐渐低了,神色间却涌出一股柔情,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笑得格外温柔。

半年后,有一日,胤礽突然来了兴致,夜游御花园,第二日便染了风寒,三日后病情急剧恶化,高烧不退,渐渐地便没了声息。

这个继位不过一年的君王在弥留之际,只传召了弘皙以及雍亲王允禛,廉亲王允禩。

那一日,弘皙跪在地上,只觉得这场景恍惚间有些熟悉。他听到八叔焦急的声音,四叔低声的劝慰,他们说了些什么,却是听不清的。

眼泪麻木的流,他隐隐约约地只听到自己的皇阿玛断断续续地呢喃。

"他说了……他会等朕……朕也不能……让他久等了……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长长舒一口气,于是……彻底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