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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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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学先生》作者:闭目听花开
第一章
1.
公元2009年2月17日,周二
天降大雪,气温一下子降到了零下。
一大早,沈绛出门就打了个寒战。
右眼一直在跳,诡异的很,任沈绛怎么捂都不管用。
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沈绛看着眼前的一切,可算知道古人说的真对!连让他侥幸的一次的机会都没给。
他死了。
他轻飘飘地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抬上了急救车,被车上的医生宣布了死亡。
再次醒来,没有恶俗的雕梁画栋的龙床,也不是高贵奢华的玉榻,只有感觉到身下硬硬的草席,土炕。
沈绛眨眨眼睛,希望自己在做梦,可是再睁开,还是这副惨相。
没有乖巧的丫鬟,机灵的小厮,身藏不露的管家,屋子里黑乎乎的,除了自己,没有别人。
而且,这具身体的主人,还是上吊死的,自己初来,差点又死一次,扑腾着左登右踹,千心万苦地把自己从绳子上弄下来,折腾出了一身汗,万幸这身子的主人用的绳子,只够绞死人一次这样劣质,不然一辈子接连死两次,恐怕他会成穿越小说第一人了。
沈绛从小就只有妈妈,妈妈一生的希望就是沈绛能当个学问人,所以再怎么辛苦,也得让孩子上好学。
结果就在他终于跨进北京大学的校门那年,妈妈去世了。
后来,他自力更生,半工半读地上了三年大学。主修教育学和心理学双学位。
结果,大三第二学期,开学第一天,就发生了这种不可思议的事。
天性开朗,甚至有点小强精神的沈绛安慰自己,还好自己无牵无挂,不管穿越到哪,能活着就行。
于是坐在床上歇了一会,他便开始分析自己的情况了。
看看四周,屋里没什么值钱东西。再看看自己衣服料子也不是很好,那么这身体的主人肯定不是什么达官贵人。
自己下床来,抖抖衣服上的褶,看衣服的样式,再回想历史书上各类的服饰样式,沈绛觉得象是宋朝。
太好了,宋朝是私学教育最发达的朝代,自己不愁没有活命的法子了。
只是,这封建社会等级观念严重,不知道自己这身子,到底什么身份,从它自杀的情况来看,不太乐观啊。
在屋子里,溜达一圈用不了一分钟,屋子小得可怜,沈绛只找到几块碎银子,一点铜板,半缸米,两块儿肉干,几件不知道是洗得发白的黄衣服,还是洗得发黄的白衣服,一床都是补丁的被褥。余下的全是书。
看来,老天爷让他车祸都不死,就一定不会让他饿死。有书,就能有的学,学会了就可以教别人。
于是沈绛高兴地决定出门看看。
吓,穿过来的时候是下着鹅毛般大雪的白天,现在却是寒蝉鸣泣的夏夜,沈绛还真有点不适应。
对了,沈绛突然想起重要的东西,急忙回到屋子里,在屋子里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他又急忙跑到院子里,打了桶水,照了照自己的样子。用网络上的移魂文的公式计算,自己出身不好,那肯定长得罪孽深重。
果不其然,沈绛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么恶俗的穿越就完了,怎么还好死不死的穿成个小受脸。天啊。可千万别跟他那些学姐学妹整天叨唠的一样,碰上的男人不□份地位全是同性恋。
众所周知,北京大学从公元1898年建校以来,从京师大学堂,到现在的北京大学,历经110多年,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学生以文科居多,文科又以女生居多,女生现在又以伟大的同人女居多。所以我们可怜的沈绛小弟弟,就在这周围充斥着异常电场的情况下,被无情的荼毒了,耳濡目染地被灌输了很多耽美情节,并且发现,在伟大的耽美世界里,是个男人,就是同性恋,长得好看不好看,都逃不掉。所以现在借尸还魂到这具长得漂亮得对不起男人,也对不起女人的身体里,沈绛很惶恐。
不过既然都这样了,就凑合着吧。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不要碰到个男人就是变态就行啦。
现在,他的私学先生之路就要开始拉。千万黎明众生,贫民百姓的儿女们,乖乖等着沈绛沈先生用先进的、科学的、辨证的现代教育学方法来好好教导你们吧。哈哈哈!
不管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因为什么想不开要自杀,现在他沈绛来了,那么就让他替他好好活下去吧。
"沈先生早。"
"呃……你好。"
"沈先生好。"
"……你好。"沈绛太窘了,自己没形象地趴在学堂窗户底下,偷听着里面先生讲的课,想知道古人这课到底怎么上,好学习学习方便以后教书。结果没想到,自己这一丢脸的行为,每每叫村民看见。从招呼声来分析,他确定了两件事,这身体的主人也姓沈,而身份按毛主席的话就是伟大的人民教师,而在当时,则是蒙学的一个教书先生。主要教授《三字经》、《百家姓》这类启蒙类学科。
还好还好,这些起码不会让他马上暴露自己现代人不会古文的毛病。
"哎哎,沈先生又躲在这儿偷懒了?"沈绛吓得猛一回头,呃……
"怎了怎了?"声音的主人,看他不自然的动作,赶紧过来查看。男人转到沈绛面前,可算让沈绛看清楚了害他扭着脖子的罪魁祸首了。
沈绛趴在窗前的湿土上,身边还有些插在牛粪上,哦不,纠正是牛粪浇过花地。脑袋、身子和屁股在一个三维空间里分别向三个不同方向扭曲着。如同趴在地上的被缚的普罗米修斯雕像那般滑稽。
"哎哟,扭煞我也。"沈绛用蹩脚的古文打着哈哈。
"沈先生今日不仅行为古怪,姿势古怪,连说话也这么古怪啊。"一身书生装扮的男人,摇着纸扇。笑着摇摇头,伸出手,想扶起沈绛。
"啊?"沈绛一头雾水,莫非古代人说话的时候,可以不用咬文嚼字?
"沈子谦?你到底要不要起来?"纸扇男人手伸得有点累,语气恶劣,暴露了其谦谦君子外表下隐藏的凶恶的本质,干脆不等他回答,径直粗暴地拉了沈绛起来。
"哎哟,疼疼……"沈绛觉得自己这脖子看来是真扭大了,疼死。不过,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一点的男人到底是谁啊,可别露馅了。
"小点声音,里面周夫子还上课呢。"男人连忙把沈绛拉到离窗户远一点。"我说你沈子谦啊,这几天都不出门,干吗呢?莫非是家里生变故了?信上都写什么了?"男人连珠炮似的问沈绛,可惜沈绛一个都不知道怎么答案。
"我……"沈绛看了看男人,男人关切地也看着他。沈绛脑子里飞速地转,信,上吊,变故,难道?"我……我没事,就是最近头有点疼,记性不太好。"沈绛深吸一口气,终于决定先瞒着,自己怎么也是先进他们1000多年呢,圆个谎还不容易么。待回去看看信不就都知道了。沈绛得意儿的笑。
"?!"男人突然跳开三尺远,用看怪物一样不可思议的眼神,沈绛这个汗啊,有必要这么夸张么,头疼又不是伤风感冒会传染。
"你你你,说你记性不好?"男人发颤地指着沈绛,还有点倒不过来气儿。沈绛没理他,这是典型的学校恐怖症,症状是一进学校就浑身发抖、全身无力,会伴有程度不同的胸闷、呕吐,严重情况下还有可能昏厥。果然,看沈绛不理他,男人就像在印证沈绛的教育心理学理论似的,"扑通"一声昏过去了。问题是这学校恐怖症不是多发在小学生身上么,古人果然心志不健全,和现代小学生一个水平。于是沈绛十分鄙视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抽搐的男人,大叫:"救命啊,有人吐白沫啦。"
于是学堂里"嘁哩桄榔"地尽是案台挪动的声音,然后冲出来一群未及冠,粉粉嫩嫩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党的少年先锋队,祖国的花朵,为首是一山羊胡老头,看来就是男人口中的周夫子了。
周夫子看到蹲在男人身边的沈绛,也一脸惊讶,开口竟然先问的:"你怎么在这?"然后才是:"若合这是怎么了?"看吧,沈绛就知道不用问也有人上赶着告诉他,这个男人是谁。
"他,他,抽羊角风了,快,大夫,大夫。"沈绛心想,我就知道这么点医学名词,老兄你就将就吧。
周夫子急忙让学生去叫村里的大夫,自己十分有书生气质地撩了下摆,优雅地蹲下,慢吞吞地把手伸出来,另只手拢着袖子,然后,狠狠地掐了若合的人中。沈绛刚想骂句:果然迂腐。
"啊啊啊!"结果沈绛听到这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到嘴边的迂腐二字,硬生生地改成了有效,果然有效。为了这句表示对中医的穴位疗法的神奇功效的滔滔景仰,沈绛还差点咬着舌头。
"周先生,沈先生,张大夫来了。"一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似是急急忙忙从水墨山水中走来,带着大夫来到沈绛身边。沈绛看大夫来了,便要起身给大夫腾地方。结果被那叫若合的男人一把拉住。
若合有气无力地抬头对大夫说:"给他看,他……失忆了。"
晕,沈绛翻翻白眼,他明明记得自己说的是记性不好,怎么让他给加重到了失忆了?
"什么?"这下惊得不止若合了,连周夫子和大夫一起张着大嘴吃惊地看着他。大夫更是立刻伸手过来切沈绛的脉。
沈绛十分崇拜国医,于是以一副自以为十分谦虚的表情探头看着大夫,其实那表情从他穿越之前就被人公认的十分欠抽,现在穿过来了仍然十分欠抽。
哟哟,这个大夫长的真不赖嘛,比自己这张不知道帅气阳刚多少倍。
"沈子谦,你?"帅气的大夫切完脉,抬头看他目光深邃,然后托起沈绛的下巴,顿时沈绛能看到的只有蓝得不象话的蓝天,沈绛"啧"了一下,这姿势,十足调戏。
沈绛哀悼,自己果然真的来到了全是同志的黑暗社会了。然后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被那手桎梏得更紧,竟然捏得他有点疼。
帅气大夫一把拉起沈绛,完全不顾还躺在地上吐着白沫的若合,径直拽着沈绛,道了声"我得仔细检查"然后离开了书院。
"嘭"得一声,帅气大夫踢开门,"咚"得一声,把沈绛摔在床上,又"嘭"得一声踢上门。掸掸衣服,优雅落座。还好他坐在了椅子上,不然沈绛真以为他会扑上来压倒他,心里已经盘算了不下10种擒拿招数了。
大夫脸色阴沉地看着他。沈绛觉得照他这么看下去,自己会多半被他看出破绽,发现他是假冒的。半晌大夫才缓缓开口:"你自缢?"
"咚"沈绛脑袋磕在床头上,力道之大,连床受不了地都颤了三颤。"真神,这都让你知道了。"
大夫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沈绛觉得他十分有可能是在思考这"真神"一词的意思。
又半晌,大夫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那么不愿意去登封,就算了,我替你去和大人说。你也不要装脑子不好了。"
啊?什么跟什么?算了算了,问多了该露馅了,既然这目光犀利的大夫都能让自己混过去,走一步算一步吧。于是沈绛感激地看着帅气大夫,眼睛都笑弯了,眯成月牙型。
大夫看了他的样子,仿佛大受打击,"都告诉你我帮你摆平,你就别再摆出那么愚蠢的样子了,好不好!"
沈绛不明所以地继续仰着头白痴地看着帅气大夫,大夫看他死性不改,气愤地摔门而去。
门外,我们堂堂的宋朝一代名医唐慎微,深吸一口气,差一点,就叫屋里那装疯卖傻的混蛋气死了。
第二章
2.
看帅气大夫出去了,沈绛急忙爬起来,贴着墙,溜回住处,一进屋子就到处翻找那被唤做若合的男人提到的那封信。
"找到啦。"沈绛欢呼,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土炕上。
呃,尽是佶屈聱牙的繁体,生涩难懂的古文。
沈绛断章取义地看了遍,大意是,一个叫景亭的男人写给沈子谦的决情书,字字狠戾,句句无情,换做今天的话,就是"别以为你自己是个万儿,你还不配,对你好点就觉得我喜欢你,那我喜欢的人该千千万了。你不过是我平步青云的垫脚石,现在你家失了势,我能照顾你一年多已经算是仁至义尽。现在我要结婚了,你就乖乖教你的书吧,不要再写信来了,更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弄不好以后某天我还能想起你,来看看你。"
沈绛气得浑身发抖,这什么欠抽的人写的啊,是男人都忍不了了。沈绛一把撕碎了信,好啊,沈子谦,你好歹也是满腹经纶的读书人,竟然为了被男人抛弃就自杀,真是太不争气了。不过沈绛转念一想,要不是这契机,他也没有"再世为人"的机会,便没那么气了。
放心吧,可怜的子谦,有机会我一定给你报仇。
沈绛翻了翻沈子谦留下书,上面有详尽的读书笔记和批注。一看就是个认真学习的好孩子。可惜英年早逝。
有页书上记着时间,庆历七年,夏,于颍川祖宅。
庆历?是哪年?然后本本上又出现了皇祐元年。真是该死,这都是什么纪年方式啊。
皇祐元年,欧阳大人回朝,任翰林学士。
等等,欧阳大人?难道是欧阳修?
皇祐元年?那不是参与改革引发圣怒被贬滁州太守,后重新被启用的那年?
沈绛庆幸自己是文科生,高考的时候背过这些。
真的是宋朝?小1000多年前?天啊,比至尊宝的那句经典的"盘丝大仙,500年前?"还要穿越得远。
沈绛现在很震惊,之前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还没往细里想,现在知道了真实的时间后,还真是有点接受不了。
正当他沉浸在回忆中时,外面传来了杀猪一样的惨叫。
"啊啊啊啊!"
又怎么了?真是头疼。
沈绛推门出来,就看见一群孩子在疯玩疯闹,一看他出来,立刻收敛了,必恭必敬地向他行礼。真是乖巧啊,现在的"2000后"们可没他们这么听话。不过这也暴露了古代教学的一大弊病:教师为尊,这样限制孩子的创造力,不利于青少年的身心发展。
于是出于职业反映,沈绛立刻和蔼地笑,并蹲下身子,拍拍那为首的眉清目秀大概才十一、二岁的孩子,"玩的开心么?"
"先生莫气,都是子瞻一个人的错,不该带辙儿他们来打扰先生的,先生要罚罚我吧。"那孩子挺身而出,护着身后更小的孩子。
天,子瞻?沈绛突然想到,苏轼字自瞻,是个高中生就知道,欧阳修回朝时是43岁,苏轼比他正好小30岁(欧阳修1007年生,苏轼1037年生),正好是现在这般豆蔻年华……不会真是他吧……还有那句:不该带辙儿来……那他身后那孩子就是苏辙?
沈绛现在就想晕过去,瞻仰了一代文豪的风采啊,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啊,而自己整还是他们的夫子,真是太让人热血沸腾了。
"谁说要罚?"沈绛沉淀了下心情,继续和蔼地笑。
"先生每次要罚人的时候都是这么邪恶的笑。"小苏辙大着胆子,小手紧紧抓着哥哥的衣服,只探出大大的眼睛,对沈绛说。
沈绛想起来了,这小苏辙就是带着帅气大夫来的那个非常好看的小正太。苏轼一听还得了,赶紧护紧了小苏辙,还回头训了他一句:"别和夫子顶嘴。"看看,万恶的教师中心论对孩子心灵的伤害有多大。
"呵呵,没事,没事,子瞻你也别紧张,今天先生说不罚他,我就真不罚。先生还能说话不算?"
苏轼还是有些犹豫,真是爱护弟弟的好哥哥啊。怪不得日后小苏辙写的出名的诗,十之八九都是写给他哥哥的。
"好了,陪先生做个游戏,就当是受了惩罚了吧。"沈绛感觉改造他们的任务是光荣的,但是道路是曲折的,现在只能一点一点先赢得他们的信任。搞好师生关系,也是开展班主任的德育教育任务之一啊。
"我们来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吧。"料他们也没玩过这么先进的游戏,沈绛暗自得意自己比他们先进千年。
果然,小苏辙一脸好奇地探出头,连苏轼也没听说过这游戏,他也来了兴趣。
沈绛把孩子们凑到一起,教他们用手心手背来选出谁当老鹰和鸡妈妈。然后荣当鸡妈妈的沈绛,和苏轼小朋友抢夺水嫩嫩的"小鸡们"的战争开始了。
沈绛仗着自己手长脚长,把孩子们护得周周全全,赢得了孩子们不少的信任,在最后的时候又注意卖了个空子给苏轼,让他抓住了一个宝宝,也赢得了苏轼的好感。于是这场游戏,最大的赢家是沈绛。
"哈哈,好玩吧。"沈绛给宝宝们擦擦汗,好几个孩子都兴奋得喘不过气儿来了。"以后学业重了,可以来这个院子找我玩哦,这里我是你们的朋友,不是先生,好么?"沈绛继续温柔攻势,顿时好感度大副上升。
送走了依依不舍的孩子们,可爱宝宝苏辙的话轻轻飘进沈绛的耳朵里,"哥哥以后我们还来好不好?"沈绛刚要高兴自己的方法有效,就听见宝宝又说一句,"唐先生说沈夫子脑子出了问题,好可怜哦。我们多陪陪他,好不好。"呃,宝宝,沈绛十分郁闷的想,你还真是善解人意啊。
下午,周夫子哭天抢地的来了,沈绛撇撇嘴,明明看见他进院子之前表情还好好的,变脸速度真快。
"子谦啊,你的命好苦啊,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受了刺激,去不了登封了,啊,可怜的孩子。"啊?什么跟什么,登封那到底有什么,沈子谦不去能让大家那么遗憾。
"这个,夫子,我……为什么要去登封?"沈绛干脆一装到底,反正现在大家都以为他失忆了。
"你……你连这个都忘了?"哟哟,山羊胡都立气来了,看样子打击不小。
"哎……"周夫子半晌后长长叹了口气,"罢了,都是命啊,你去登封是为了帮程颢程伯淳办书院的啊,因为你天性记忆超群,程颢很赏识你的,便央了郡首大人要了你过去。"天啊!啊啊,允许沈绛小同志在心里小小抓狂一下吧,在他心里,既然穿越过来了,就一定要去北宋的六大书院都转一转,研究一下他们的教育制度。只是没想到好的借口离开这,可就偏偏阴差阳错的能借着沈子谦去嵩阳书院的机会被自己错过了。真是郁闷啊。
"不过,你乖乖告诉我,是不是那个涂景亭叫你不要去的?"周夫子突然贴过来,背着光,沈绛也不知道到底是他脸色阴沉还是光线的问题,反正很寒。
"呵……呵呵。涂……涂什么……是……"啊,景亭不就是那写信的人么。"啊,当然不是,我是记性真不好,真不好了。"沈绛觉得自己越是亦真亦假,就越让人看不清楚底细。
果然周夫子脸色又难看了些。然后叹了口气捋了捋胡子,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咻,又过一关。真是惊险啊。"
沈绛随便做了点小菜,味道不是特别好,因为不会掌握古代大灶的火候,有的做生了,有的又过了,唯一还好的就是鸡蛋汤了。
沈绛其实很会作菜,就是用不熟没有火焰大小调节的炉灶,真是不方便啊。
吃过饭,沈绛拿起书,晚上没什么事干就看书吧,安静的环境,他竟然把三字经背完了还看了《论语》,觉得完全可以去教那些半大小子之后,翻了翻沈子谦留下的遗稿,文笔清丽隽永,很有婉约派风格。这样一个人,如果不是这么早夭,应该也能名留青史吧。
外面月光如银,洒在院子里,树影班驳,蝉声隐隐。古代的空气真好,沈绛深呼吸了几下,关上窗户准备睡觉。谁知这个时候突然有人破门而入,让本来就不结实的木门更加摇摇欲坠。
"谁啊!"沈绛生气地瞪过去,却看见一个头发微乱,喘着粗气,眼睛里闪着不知道是气愤还是安心了的复杂神色。
男人见沈绛安稳地躺在床上,半起身不起的姿势,突然来了火,冲过来一把纂住沈绛的两个肩膀,红着眼睛瞪着他,害沈绛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别是来寻仇的吧。
男人看了他一会,突然放开他,站直身体。
神色也冷静不少,眼睛也眯了起来。"你这是算什么?你不是说要投缳么?不是说我只要成亲你就不活了么?那为什么现在还完完整整地出现在我面前?"
沈绛感觉很冷,原来,子谦爱上的男人就是这样,人品这么差,嘴也恶毒,子谦啊,为他死真是不值。
沈绛抬着头,看着涂景亭,眼神不卑不亢,"你就那么想他死,其实你已经如愿了,沈子谦已经死了,从现在开始,我是沈绛。"沈绛脸上尽是对涂景亭的鄙夷,眼中没有温度,然后华丽转身。留下吃惊的涂景亭在屋子里。
屋外,沈绛下定决心,就让子谦和他卑微的爱一起随着生命散落吧,我会替他好好活下去的。
"咚"唐慎微的房门被沈绛一下撞开了,沈绛低着脑袋不敢看正在屋里挑灯开药方的唐神医,径直爬上床,蒙上被子装睡。
唐慎微这人也奇怪,沈绛进屋那么大动静,他除了头发被风吹动了一下,眼睛稍稍瞥了沈绛一眼,然后继续看他的方子和医书。一身的云淡风轻。沈绛好奇他到底在干什么,自己都这样登堂入室了他都无动于衷,于是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直到沈绛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唐慎微还是没有动。于是沈绛嘟囔了句:没劲。睡着了。
这个时候,唐慎微才放下书,走过去,抱起沈绛,或者说是沈子谦,那轻轻的身子,出门去了。
但是进了沈绛的院子看见里面有人影,知道了这孩子怎么突然跑来了,不知道这孩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这习惯,一委屈就跑到自己屋子里睡觉,今天也准是那涂景亭来了,心情不好。
于是唐神医又抱着沈绛回去了。
唐慎微踹开章契章若合房间的门,吓了章若合一跳,从床上跳下来。"哎?审元兄,子谦这是怎么了?"
"困了吧,让他跟你这睡一晚上。"唐慎微边说边把沈绛放到章若合床上。
"啊?哦。"章若合好象习惯了沈子谦霸占他的床,估计这样的时不止发生过一次。唐神医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所以每次沈子谦赖在唐慎微屋子里不走,最后都得是在章若合床上醒来。
真是胡来的一天。
第三章
3.
沈绛今天第一天给古人上课,虽然学生都是十岁出头的小孩子,但他还是觉得紧张。
小苏辙倒是很体贴地提醒他课程之前讲到哪了。
"好,谁来背诵一下我前天布置的作业?"其实沈绛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作业。
"子由……"沈绛只能叫小苏辙,其他人他也不认识呀,转念一想这宝贝估计还没结发加冠,不应该有字,连忙改了口,"苏辙,你来背一下。"
"是,先生,"小苏辙乖巧地站了起来。"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呃,竟然是《诗经·有狐》,这个……自己也不会啊。
"很好,我们大家一起来背诵一遍,有狐……"学生们摇头晃脑地背诵着,沈绛暗道糟糕,诗经一向是他的弱项。"好。我们今天抛开书本,来一堂课外实践课,到大自然中寻找你们喜欢的动物,再用诗来描述它,你们说好不好?"沈绛急中生智,用现代教育学教学法则来蒙混过去。
古代小朋友们听说出去玩,自然乐意。于是沈绛说让他们先回去准备,吃过午饭,村口大柳树下集合。"呼啦"一声鸟兽散。
"内个……沈先生。"小苏辙没有走,大眼睛望着沈绛,"嗯?"沈绛亲切地看着小苏辙。
"村口那棵树是槐树……"呃,沈绛继续窘。
"辙儿,先生失去记忆了,你知道吧。"沈绛决定先收买这个宝贝,让他帮自己蒙混过关。
"辙儿知道。"小苏辙点点头。
"那,你要帮老师记住同学们的名字好不好?"沈绛拉着小苏辙回自己房间。
"好呀。"小苏辙觉得自己能帮上夫子的忙,感到很荣幸。
"那你先告诉先生,若合先生姓谁名谁,唐大夫的名、字,还有……"
小苏辙一一答了,沈绛奖励他个甜甜的大梨,"吃吧。"
小苏辙摇摇头,"嗯,我想和哥哥一起吃。"真是乖孩子啊,沈绛真想搂搂他。
送走了小苏辙,沈绛热了点昨天的饭菜,就合吃了,今天早上怎么会在若合的房里醒来,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那涂景亭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清楚。哎不管了,教好书才是正经事。沈绛翻出诗经,好在沈子谦功课做的好,笔记处处事无巨细。
出了村,到了五里亭,沈绛终于看见了地标。果然是眉山县。苏氏一家的老家。
带着难得出来疯一次的孩子,沈绛还是很开心的。
沈绛定了规矩,一个时辰后,要做出一首五言绝句;不要跑太远,不然有危险。然后就放他们去野,自己抱着诗经啃啊啃。至于多长时间是一个时辰,就是小苏辙的事了。
宋,皇祐四年,公元1052年夏,社会主义的建设者和接班人沈绛同志,开始了他梦想已久的教学生涯,怀抱着伟大的梦想,朝着光明的康庄大道阔步前行。
现代教学理论使沈绛的课堂气氛活跃,师生人际关系和谐,学生的课堂吸收效果显著。而且学生畅所欲言,涌现了不少惊世之言,人才辈出,远近闻名。引来临近的各县里也有富商胄贾把孩子送来。一时间,这眉山私学的名声竟比程颢的嵩阳书院还要大。
这年夏末,沈绛洋洋得意,突发其想要等树叶都黄了的时候,带着学生们出去游学,由于孩子太小,沈绛不敢带他们走太远,初步定在川陇边界的秦州。大概路程来回要五天,在秦州住一天,可是,这经费问题怎么办?孩子们家里有的有钱有的没钱,虽说私学应该是收地主阶级的孩子,但是沈绛贯彻了社会主义下人人有学上的精神,破格录取了很多有才华的孩子。可是毕竟没有达到社会主义那样的物质基础,钱是个重要的问题。
"唉……"沈绛今天第五次叹气,为了钱的问题。"若合啊,怎么办啊。"沈绛用扇子敲敲趴在桌子上耍赖的章契的脑袋。"子谦啊,我也要去嘛。"章契摇摇拽拽沈绛的袖子。
沈绛又踹了下章契的腿,"啊哟疼……疼!"
"活该,叫你坐没坐相,怎么为人师表。"沈绛白了他一眼,继续研究怎么弄钱让穷人家的孩子也能去旅行修学。
"仓颉之初作书也,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文者,物象之本;字者,言孳乳而寖多也。"沈绛在为学生们解释《说文解字》书名的意思。"好了,今天就讲到这。我讲的有什么不清楚的么?"沈绛总是这么问,因为他觉得问这个比问:还有谁不明白?要更能让学生感觉到听不懂不是他们的错,而是先生没讲清楚,可以更加畅所欲言。
"没有。"看来课堂吸收效果仍旧不错。
"哎。"沈绛叹了口气,留下来帮沈绛收拾学堂的小苏辙,贴心地帮沈绛顺顺气儿。"先生,你也别烦心了,可以让李权的父亲出一点呀。"李权家是县里知名的富豪,家财万贯,为了儿子,肯定不会小气,看他每年过年都给所有先生送的礼物就知道。
"不可以的,宝贝儿。"可爱的小苏辙已经荣升沈绛的宝贝儿了。沈绛明显是趁人之危,哦不是乘人之小,占人家便宜。所以我们稍微成熟一点的苏轼同学当然不干。经常看下了学的书院里一大一小两个白色的身影,为了争夺小苏辙的所有权跑来跑去,鸡飞狗跳。呃跑题了,我们继续听沈绛老师教导小苏辙。"这样的话会让家里边没有钱的孩子感到自卑的。家里越是穷,他们的自尊心……哦,不,是心气儿
越是高,这样了他们以后就抬不起头了。知道不?乖宝贝儿?"沈绛摸摸小苏辙的大脑袋。
"嗯,辙儿记住了。"
"等你当了官,也得注意手下人的心情,毕竟大家都是人,都是有思想的。知道不?好官就是要体谅、尊重别人的感受。"沈绛趁机教导小苏辙为官之道。
"嗯,辙儿紧尊先生教诲。"现在的小苏辙对他这个记性有点不好,但是总是有很多实用却与众不同的人生道理的先生可崇拜了,说什么听什么。
"辙儿,回家吃饭吧。"苏轼出现在门口。
沈绛看的出,苏轼这个人,青涩稚嫩的外表下,是铮铮的傲骨。如果抛开沈绛在后世所知道的苏轼的成就,单就现在看来,他已经是卧在这里的一只凤雏了,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他的才华。从他正正经经,总是皱着眉头的样子看来,他并不像日后所传的那般喜欢拿任何人事物开玩笑的轻薄。
"哎哎,不是说好今天你俩在我家吃的么?"沈绛突然想起来。
"对哦,哥哥。先生说给我做清炖鸡浮呢。"小苏辙被苏轼拉着,抬头看着他。
"哈哈,记忆超好的子瞻也有忘事的时候啊。哈哈哈哈。"沈绛很没形象地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笑。
苏轼这边的脸色很不好,毕竟还只是15岁的孩子,没那么好的控制力,还没有连就那身喜怒不行与色的好本领,气得撅起了嘴。"哼,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要照顾别人感受的,无良先生。"
听听,听听,这是一个有礼貌的学生该对先生说的么?不过沈绛倒是不在意,苏轼只有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才这样感情外露,这是个好现象,起码,他没把他当外人。
"好了好了,先生错了,我们赶快回去作饭把,看给辙儿都饿得水汪汪了。"沈绛好脾气地拉着两兄弟回自己院子。
"鸡腿肉,片成片,猪肉剁成馅,干淀粉……呃,不是,干土豆粉,鸡蛋土豆粉糊,盐……"沈绛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小苏辙想来帮忙,结果在摔了一个碗,把一袋土豆粉都放进水里,之后想尝试切肉,被沈绛和苏轼一直制止了。两兄弟只能以君子远庖厨的借口安慰自己,站在门口等着。
"哼,君子远庖厨,那我是什么?小人啊。俩坏孩子。"沈绛不满地嘟囔着。
对了!他可以开个饭馆,然后故意让那些有钱的学生家长来吃,权当赞助,再让穷孩子来打下手。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们肯定会比苏家两个孩子能干活。然后发工资给他们。哈哈,虽然有点卑鄙,有点像索贿,但是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
"哈哈成了,沈氏特色清炖鸡浮,完成。快来尝尝!"
"先生,先生。临窗一号桌要红烧肉、烧竹笋、太极羹。"一个学生冲进来,被沈绛迎头一个暴栗。
"叫你在这里别叫我先生,要让知县知道了,我就当不成你们夫子了,知道不。"沈绛边炒菜边说。让知县知道自己赚外快还得了。
"嗯,记住了。"
一天下来,把沈绛可累坏了,骨头象散了一样,手怎么也抬不起来。
"咚",唐神医进他屋子从来不敲门。沈绛连指责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唐慎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把他往床外拉拉。开始推拿。"唔,好舒服。"沈绛眯着眼睛,把脑袋半埋在枕头里,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声音。"糖糖,你真棒。"来了几个月了,沈绛还是不习惯叫别人的字,就爱给别人起外号。
几个月来,沈绛已经了解了这个宋朝神医不爱说话,却对人十分热心,经常给穷人看病不收钱,并且医术高超。是个十分善良的人。所以沈绛十分喜欢和他亲近。
几天下来,沈绛实在累得支持不下去了,不过好在,除去买材料租房子的本钱他已经赚够了5个学生的路费。于是他寻觅了个大厨,把铺子扔给巴结他的李权的父亲后,功成身退。
修养了两天,他终于在课上宣布:明天不上课,都回家去准备准备,我们后天村口大槐树集合,去秦州!
"呜呜呜。子谦啊,你真不带我去吗?"晚上,自打知晓了沈绛厨艺高超,就一直跟他这蹭饭的章契,吃完饭说什么也不走,非要和沈绛一起去秦州。
"你说你干吗非要跟去?"沈绛给了他一个白眼。"去,刷碗去。"还能让你跟我这白吃白喝?
"唔,子谦你看,这一路也有好几百里,你带着一群孩子,多危险。要是碰上个土匪路霸的怎么办?"
"那带着你就有办法了?"沈绛打量着章契。寻思着:带你我还不如带糖糖,关键时刻还能让他下个泻药什么的。
"唔唔唔唔,我想去嘛,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也想去见识见识。"这话也在理。于是沈绛开始考虑。
考虑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沈绛带着十二个孩子,两个大人,出发了。
"呵呵,糖糖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还怕这路上孩子生个病怎么办呢。"沈绛温和地笑着,不动声色地拔开趴在他身上对他感激不禁的章若合。
而苏轼拉着苏辙的小手走在队伍最前面,一行十五人外加一只李老板赞助的毛驴,向秦州进发。
第四章
4.
走了半天不到,孩子们就受不了了,虽说已经秋天了,但是秋老虎果然不简单,炎炎烈日加上蜀地的湿气,让人难以忍受。于是沈绛决定原地休息。
"哎,我犯了右倾激进主义错误啊,低估了敌人的实力。"沈绛自己嘀咕着,喝了口水,然后潇洒地一抹嘴,振臂高喊:"我决定,现在开始睡觉,下午太阳下山了我们再继续走。"
可是还在兴奋头上的孩子们哪那么容易睡着,折腾着让沈绛讲故事。
"哎,子谦,你就是太惯着他们了。"章契适宜地提醒着沈绛,还是要注意点师道尊严。
"嗯,你说的对。"沈绛也反思了一下,先生嘛,说话还是得有威严,不然以后传授知识的权威性也会被人质疑。还是要讲求恩威并施。
"都不睡,那我们来背诵课文,背不下来的负责拣柴烧饭。"
这样惩罚不是对记性不好的学生不公平么?也不尽然。孩子们上学就是为了孔子那句"学而优则仕"。所以背诵东西来应试也是为他们好。
至于公平性,沈绛也有办法。下次用做游戏来选干活的人,一般学习优秀的在游戏方面都不太擅长。或者是琴棋书画的其他种类。反正孩子们擅长的都不禁相同,也就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公平了。
都背完书,沈绛开始教他们唱歌,当然,唱的是流行儿歌。
"我是一只小青蛙,呱呱呱呱呱。"
于是蛙声一片。
"真是天凉好个秋啊。"沈绛看着漫天星斗,阵阵微风席来,吹乱了本来就纠结的长发。明明上午还热得要命,现在却凉快的很痛快。果然很适合赶路。而且夜里打着灯笼披星戴月很有情调,听着路边的虫鸣,远处人家的犬吠,对学生们来说真是新奇的体验,为他们人生中,增添了亮丽的一笔。
就这样昼伏夜出了两个晚上,他们终于在第三天城门刚开的清晨到达了秦州。
"哇,好高的城门!"不少从来没出过眉山县的孩子失声赞叹。连章契都张大了嘴,抬着头傻傻地看着城门上大大的秦州两个字。秦州地理位置独特,扼陕甘川之要道,自古为陇右门户、战略要冲和商贸中心。传说中的人文始祖伏羲就出生在这里,故有"羲皇故里"之称。所以沈绛带他们来这里就是想增加点历史修养。
"这算什么,你们好好读书,将来去汴梁考科举,能见到比这更巍峨好多的皇宫呢。"沈绛激励着他们。学生们立刻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先生你去过汴梁?"
糟了,沈绛得意时间太久导致早就忘了他不是沈子谦的事。"呃……书里写的,早叫你们多读点书,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好一个黄金屋,颜如玉。"一位一看就德高望重的老者,笑着看沈绛,沈绛见到他,便猜出了他的身份,立刻一揖:"晚生沈子谦,见过黄先生。"
"学生见过黄先生。"众人也学着沈绛的样子作揖。原来这位老者是眉山书院里周夫子的老朋友,全权负责沈绛他们一行人在秦州的吃住。
安顿好了之后,沈绛给学生们留了任务,休息之余,把路上最有感受的地方写下来,文体不限,可是是诗、辞、赋、散文的任意一种。然后三个大人就被黄老先生请到大厅坐着。
"老夫早有听闻,沈贤侄才思敏捷,聪颖过人,小小年纪就能在书院独当一面,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不敢当,不敢当,后生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还望黄先生多多指教。"沈绛和黄老先生客套着,心里却想着什么时候能出去逛逛。来古代这么长时间了,都窝在眉山那小村里,还没逛过市集呢。
终于熬过了老头子冗长的教诲,沈绛问黄老先生,这城墙不知可不可登,好让学生们体验一次登高远眺。
老头子说这个恐怕不行,城墙是兵家重地,老百姓不能轻易上去。于是沈绛很扫兴地走了,本以为来了古代可以不用买票就能游览名胜古迹呢,谁知道还是不行。
走了一夜,沈绛决定先休息一下,等华灯初上了再出去玩,于是他美美地睡了一觉。啊,好几天没睡过床啦,真舒服。
晚上,沈绛偷偷溜了出去,因为章契实在太粘人了,还是自己一个人逛的好。沈绛逛啊逛,看啊看,始终没有买东西,因为他没多少钱,而且也确实是因为这些摊贩的东西没什么好的。倒是这边城繁华的景象让沈绛很意外。
突然,远处有些喧闹,一大队武装的士兵跑过来开道,推开人群和摊位,一时间搞得鸡飞狗跳。沈绛也被推了个趔趄。然后开始过飞速的马队。烟尘四起。
突然有个惊慌失措的孩子,可能是想要从路这边过到那边去找妈妈,眼看就要被飞驰而过的马踩到了,沈绛想也没想,就飞身出去抱住孩子,护着他的头,用后背对着马,竟想用自己单薄的身子保护这个孩子。
本该降临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迩来,反倒是马痛苦地嘶叫了一声,仰起了蹄子。沈绛好奇地回头看,马上,一身穿铠甲红衣,头戴铁盔,眼睛明亮,长相出众的少年手执马鞭,生气地看着他,连他□的骏马也不满地打着响鼻。沈绛知道没危险了,连忙查看怀里的孩子。"孩子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小孩吓得脸发白,小身子颤抖着,都说不出话来。
"你想死么?知不知道你差点死在乌云蹄下?"少年并没有看到沈绛跑出来是为了就一个孩子,就愤怒地质问沈绛,沈绛觉得委屈,回瞪马上的少年,少年看他并不服软,便抬手欲抽,这时候,沈绛怀里的孩子怯怯地出声了:"爹爹……"
双方都是一惊!沈绛想:这孩子不过二十出头,和自己一般大,怎么都有了这么大的孩子了?而少年也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竟然差点死在自己的马蹄下。幸亏这个陌生的男子救了他,而自己却对恩人出言不逊,少年十分懊悔。
少年急忙下马,对沈绛一揖,"在下秦州防御史赵宗实,冒犯了先生,还望先生海涵。多谢先生救命之恩。"沈绛想了想,历史上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估计也不是什么大官,加上他无礼在先,翻脸比翻书还快,便更不愿意搭理他。把怀里的孩子还给那个"少年爸爸"转身就走了。少年的随从想呵斥他的无礼,叫他停下,被少年制止了。"算了,正事要紧,狄青,你先把顼儿送回府上去。"
"末将听令。"
"顼儿,不可胡闹,父亲见完你的蒙师就回。"许是刚才吓着了,这会这个叫做赵顼的小孩子听话的很,乖乖让侍卫抱着回去了。
哼,没礼貌的家伙,沈绛被这一闹,也吓了一跳,现在更是心怀不满。看到路上有小石子,泄愤般地踢的远远的。但是回去也没意思,搞不好会被黄老头抓住聊天,要不就是偷跑出去的事被章契抓到趁机耍无赖。两样都好可怕。于是沈绛决定继续转悠。
也不知道逛了多久,沈绛都走累了,想着章契那小子应该睡了,便悄悄溜进了黄府。路过客厅的时候,门口站着很多士兵,穿着很象刚才街上的那些。呃,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古人一向是非不分。于是沈绛很没胆地转身想溜。
"沈贤侄,快进来。"黄老头笑眯眯地捋着胡子,坐在厅里首位,唤他进去。沈绛只能硬着头皮,低着脑袋走进去,看见一双绣纹精美细致的靴子。
"大人,这位就是沈如柳的儿子,沈清。"哦,原来子谦叫做沈清啊,之前还真忘记问辙儿了。
"子谦,这位是守城大人。"
"草民见过大人。"沈绛一揖,仍旧没有抬头。
"嗯,你是见过我。"呃,这声音好耳熟,沈绛一抬头,果然是刚才那跋扈的少年。仔细看来,少年眉清目秀,却不怒自威,颇有大将风范,细想想,这样年少得志,意气风发,英俊潇洒的少年,确实也有跋扈的资格。
沈绛刚想说什么,少年就趾高气昂地看着黄老头,"他就是那罪臣沈如柳的独子?"天,啥?罪臣?那他这么兴师动众地带这么多人来莫非是来抓他的?不会不会,这次出游是自己临时起意,这黄老头虽然看着很不靠谱,经常无厘头,但他看的出来,他内心很善良,绝对不会笑里藏刀地出卖他。
"大人明查,这沈如柳冒犯圣上,罪不可赦,但稚子无辜……"看吧,沈绛看人一向很准。
"好了,我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你说的学富五车的先生莫非就是他?"真无礼啊。沈绛对他的评价又降低了。"你也知道,顼儿生性不羁,气跑了不少先生,他?"这个最后的他字,明显的怀疑语气啊,太看不起人了。好象看出他的不满,少年继续说:"身为一个夫子,让人等了一个多时辰,如何另人信服?"
"切,我又不知道你要来。"沈绛嘟囔着,本来嘛,一个新世纪社会主义独苗苗,虽然是单亲家庭的孩子,那也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受不了这样的不平等,于是他也顾不得什么师道尊严,官民等级,一甩脸转身走了。
留下脸色青白的赵守城和惶恐不安的黄老头。
院子里,苏轼正在屋檐下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书,小苏辙正和个半大不小,沈绛从来没见过的孩子,一起玩着沈绛教的捉迷藏游戏。
见沈绛回来了,苏轼放下书,想叫苏辙收敛下,被沈绛制止了,"玩吧,别太晚就行。还有哦,不是答应我不再在光线不好的地方看书了么?眼睛会瞎掉哦。"沈绛绷着脸,吓唬苏轼。
"知道了。"小苏轼低着头,有点委屈。
"好了,我知道你放心不下辙儿,那你可以和他们一起玩呀。"沈绛坐到苏轼身边。
"才不要,姓黄那小子太笨。"啊?谁?沈绛不明所以。
"黄庭坚,黄夫子的世孙。"啊?啊!啊!蔡苏米黄的黄庭坚?天啊,沈绛立刻把目光投到那小小的身影上,真好啊,必须跟他要幅字,挂在墙上好好供着。
"辙儿,庭坚。"于是沈绛十分谄媚地挪过去。
"先生好。"两个小不点立刻收住,有礼貌地仰着小脑袋,问候沈绛。这让沈绛想起了刚才那没礼貌的少年,人和人就是不一样。
"先生,我叫黄庭坚,今年7岁。"好可爱,小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
"嗯,先生知道呀,先生考考你好不好?"沈绛仍旧没忘了拐小黄写字。
"嗯,叔公教过的,我会背论语和三字经呢!"小黄献宝一样对沈绛说。
"切……"苏轼和沈绛学的,鄙视人要用切字,因为沈绛总是这样对待章契。果然教师对学生的作用是潜移默化的,沈绛开始反省自己,言传身教啊言传身教。"子瞻,不许这样。"沈绛训了苏轼一声,苏轼有些收敛。
呃,这个,怎么这样?沈绛拿着小黄写的字,龙飞凤舞,难以辨认。果然,沈绛忘记了这黄大师今年才7岁,怎么可能写得一手好字。太郁闷了。沈绛顿时泄了肩膀,左右拉着愧疚的小黄和同情的苏辙,后面跟着幸灾乐祸的苏轼出了屋子。
真有趣,把沈绛时而不甘,时而倔强,时而严肃,时而体贴,时而委屈,这七十二般表情都看在眼里的赵宗实,决定把他那玩劣的儿子交付给这个奇怪的同样年轻的少年,想看看那时他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修学结束那天,秋高气爽,孩子们非常高兴,撒了欢地跑着跳着,因为现在他们超有派头,守城大人亲自送他们出城,引来众多人的围观,按沈绛的分析就是充分满足了他们渴望被人关注的愿望。
"顼儿,到了书院要记住好好听先生话,爹爹不在,你不乖先生打你爹爹可看不着。"呃,这教育方法极其有问题啊,属于严厉惩罚型,是对孩子身心发展影响最不好的。
"爹爹,顼儿以后乖乖的,你别把我送走好不好?"赵顼紧紧抓着他父亲的衣领,哭丧着脸。
"辙儿,你以后会不会来看我啊?"小黄眼睛也水汪汪地,拉着小苏辙的衣摆。
"嗯,一定,我回去给你写信,等我长大了换我带哥哥来看你。"呃,宝贝啊,你莫非还认为你长大了你哥哥还像现在这么大?好可爱的想法。
依依惜别后,众人踏上了归家之路。
沈绛回望秦州城,老黄拉着小黄,小黄含泪挥手。赵宗实迎风站立,帅气地让人睁不开眼。
同年秋末,司马光经殿试中进士二甲第一名。开始了他的仕途之路。
第五章
5.
"顼儿,我给你讲个故事,叫司马光砸缸。"沈绛坐在赵宗实附赠的小马车里,抱着嘟成一团生闷气的赵顼。赵顼从小娘不在身边,那少年父亲对他又没有育儿经验,导致赵顼的任性妄为,气走了不知道多少来教他的先生。现下被赵宗实"流放"到那闷热潮湿的四川盆地中部的眉州眉山县里,当然委屈难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郁闷中的赵顼根本不理会沈绛。
"顼儿,那我给你讲个猫和老鼠的故事吧?"沈绛虽然看不过去赵顼的脾气,但孩子毕竟小,又随着他到这么远的异乡求学,原因还是因为不乖,这该多让这孩子受打击,于是沈绛的爱心泛滥,整天抱着小小软软的赵顼不松手。
"不听不听不听,你放开我啦!男女授受不亲,你整天抱着我成何体统?"呃?这都跟谁学的?太不符合人身心发展的顺序性规律了!这么点的孩子怎么知道这些话的?赵宗实你怎么教的儿子啊。
不对,关键不是这句,对了,男女授受不亲,问题这里只有男男啊?
"那个,顼儿,先生我,是男的,和你一样。"沈绛满头黑线地抱着赵顼,特意瞪大眼睛,哀怨地看着他。
听到这话的赵顼显然大受打击。"你是男的?"
沈绛不于置评。
"可是管家爷爷说你很漂亮,漂亮的不都是女的么?"这管家还真是害人。赵顼抬头也瞪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绛,沈绛觉得他模仿能力真强。不对,现在不是想他特长的时候,现在应该先纠正他错误的世界观。
"这个,顼儿啊,男生也有漂亮的啊,古代有个美男叫做潘安,他长得非常好看,他不用买菜,只要家里没有菜了,就出门走一圈,就有女孩子给他很多蔬菜水果……"
"我知道我知道,菜市口处决犯人时,也是这样,好多人都向囚车里扔菜。我见过的,怪不得开封府总是在秋天处决犯人呢,原来是因为那时侯菜最新鲜。"呃,这孩子。沈绛好象听见马车外面有人乐趴下了。肯定是苏轼这个腹黑男,又偷听我们说话,哼。
沈绛郁闷地缩在一角,散发着无限的怨念。而这个祸害头赵顼却一派悠闲地画起了儿童画。
"顼儿,你有四岁了吧。"沈绛在一旁看着。
"爹爹和你说的?"赵顼回头看他,因为自己个子小,经常有人说他才两三岁,这个脸色苍白,看似弱不禁风的先生竟然能一下子知道他有四岁,小小的赵顼立刻对他的好感度升高,要知道,孩子一向以自己年龄为骄傲,沈绛小时侯就喜欢和邻居家小孩比年龄大小。
"不是啊,,我猜的,一般孩子到了四岁才会画画。"这是瑞士心理学家皮亚杰提出的人心理认知发展规律。
赵顼立刻把对沈绛的好感变成了崇拜,爬过去沈绛腿上,"我现在想听砸缸的故事了。"嘿,沈绛还没见过求人讲故事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呢。
一路上,沈绛用他那先进了1000多年的知识,给赵顼讲了很多怪力乱神的故事,忽悠得那才4岁的孩子晕头转向,对沈绛的崇拜更加五体投地。别说小赵顼,连苏轼那叛逆的少年也被沈绛那希奇古怪的故事吸引,抱着小苏辙挤进马车。
讲完故事,沈绛出来透气。
"你到底是谁?"吓?是唐慎微,这个人,一向目光敏锐。
"嘿嘿……我。"沈绛摸着脑袋,考虑着要不要告诉他真话。不过说了他会信么?"我是……其实我,叫沈绛。"
唐慎微可能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他还以为沈绛会继续假装失忆,没想到他竟然还自己编了个名字装精神错乱。所以唐神医当时的表情可能非常难看,尽是不可思议。
于是沈绛明智地闭嘴了,他愿意误会,就让他误会下去吧。
"啊,终于到家拉。"众孩子们走累了也玩累了,看到村口的大槐树之后,就再也不走了,等着闻讯而来的家长来接,说着一路上的见闻,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沈绛也有幸见到了一直没有露面的苏家的当家人苏洵。
"沈子谦见过老泉先生。"老泉是苏洵的号,这中年男人一派仙风道骨。看的沈绛羡慕啊,怎么都是文人,苏洵和沈清怎么在风度上相差那么大。
苏洵笑着邀请沈绛去他家坐坐,于是沈绛兴奋异常地答应了,可是感觉身下有人揪着他的下摆。低头看,是满脸委屈的赵顼。现在小赵顼离开了家,人生地不熟,身边只有这个让人可以信服的沈先生。可是小小的他发现这个先生很吃香,并不属于他一个人,所以他很惶恐。满眼的无助。
"顼儿也一起去吧?哥哥家很大哦。很好玩的。"沈绛知道他不安,所以抱起了他。
一被抱起,赵顼就得意了,撒起娇,"不要,我累了!"
"去吧,顼儿不去,先生我会害怕的,顼儿得保护我呀,不去怎么行?"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小小的孩子当然得意,于是趾高气昂地拍着小胸脯保证。"既然你这么没用,那我就保护你去一趟吧。"呃,这孩子,怎么说话的。看着吧,以后日子还长,我非得收拾了你!沈绛咬着牙,恶狠狠地发誓。
一旁苏轼看沈绛吃鳖的样子,非常想捧腹大笑,不过怕身边的父亲责骂,就忍住了,而小苏辙则非常同情地看着沈绛。
沈绛随着三苏走进苏园,眼前是一片浓郁的绿色自然,屋宇堂廊,布局有序,点线呼应,疏密有致,匾额对联,缤纷耀彩。沈绛觉得整个园子都具有强烈的历史文化名人所居住的庄穆典雅气氛,使人赏心悦目,留连忘返。果然是书香门第,看来三苏的成功和遗传提供的生理前提、环境提供的现实基础以及他们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有着莫大的关系,而作为他们老师的沈绛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啊,万一自己的教育失败,可能中国千年的文化史就要被他糟践了。
"快雨急停湿苏轩,半潭秋水一房山。云屿楼,披风榭,三分绿水二分竹。"和古人待久了,沈绛也能信口捻来些打油诗。本觉得在唐宋八大家面前吟诗真是班门弄斧,可这诗在苏洵听来却惊诧万分:一个从来没来过这个园子的私学先生,竟然能在一首诗里点到这苏园中四处建筑和两处建造理念,真是奇人啊。于是沈绛就这么没头没脑地赢得了又一位未来的唐宋八大家的赞赏。
转眼一年冬来到。四川本就地势低洼,水气大,现在更是到处结霜,异常好看。
沈绛站在窗前,等着学生来齐。在沈绛心中,不迟到一直是他的准则,因为确实如赵宗实说的那样,如果一个老师连最起码的时间观念都没有,那他说的话将没有权威性。但是,赵宗实那次可不算他迟到哦,那个讨厌的家伙。
"秋色渐将晚,霜信报黄花。小窗低户深映,微路绕欹斜。为问山翁何事,坐看流年轻度,拚却鬓双华。徙倚望沧海,天净水明霞。"沈绛吟起了半阙水调歌头。
"先生何以这般寂寥?"小苏轼难得好心关心一下这个看似开朗,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迷茫的小先生。其实沈绛这具身子,才刚刚过了十九岁,也没比他苏轼大多少,但沈绛知识的渊博、见识的广博却不得不让心高气傲的苏轼佩服,沈绛也就成为了苏轼努力超过的目标。
"嗯?哦……我……"沈绛可没想到自己已经成了榜样教育,其实他只背了半阙是因为他实在想不起后半阙了。这首词是宋朝叶梦得的没错,但是沈绛不能确定这个小才子现在有没有出生,有没有写出这首词,所以他也不敢随便再背了。"啊,我寂寥是因为写这词的朋友,没有告诉我下半阙,就失去联系了。"沈绛胡乱编个理由,苏轼虽然年纪小,但目光和那唐神医一样犀利,沈绛不敢怠慢。
果然,苏轼眼里流露出那么点怀疑,但是好在学生们都到齐了,沈绛遣了苏轼回座位,开始上课。
沈绛之前找了村里的木匠,弄了快木板架子,用墨汁浸黑了,拿白灰调了水,用毛笔沾了,在黑板上写字,这样他说什么就写在黑板上,让学生一清二楚,这举动在现在看来普通的很,可到了北宋年间却是闻所未闻,而且这样下来,学生的对于要点的把握,也更加明确,效率更加提高。使这小小的眉山私学更加远近闻名,周夫子每天都笑呵呵地夸沈绛能干。让这剽窃了现代教育手段的沈绛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古代的学生们本来就没那么多节日要过,这年当然要好好玩玩,于是开始心浮气躁。沈绛倒是没那么高兴,自己无亲无故,还不知道这年怎么过呢。本来小苏辙邀了沈绛去他家,但是那天毕竟是家人团圆的日子,他一去,女眷们就不能出现在前厅,怪招人不喜欢的,于是沈绛就婉言拒绝了。
"先生,先生!"是赵顼,嘿,他怎么把他给忘了,这小子自从来了倒不认生,和周围的大妈大婶大姨混得真真儿熟,也是,胖墩墩的小脸,伪装成很可爱的性格,正是中年妇女的杀手啊。赵顼进屋径直就爬到沈绛腿上,一点也不客气,倒是沈绛爬他掉下去,还得搂紧了他。这孩子,倒是胖了不少。
"着急找先生干嘛?"沈绛好笑地看着这长得跟天使一样的恶魔肉球。
"爹爹说过年来看我,好高兴哦。"赵顼有四个月没见着他爹了,现在兴奋地搂这沈绛撒娇。真是小孩子,虽然大情圣柏拉图说教育要越早越好,但是沈绛觉得还是先让孩子自由发挥着不要太管束他的好,所以这四个月来,沈绛教小赵顼画画、弹琴、写书法、背百家姓三字经,但大多时候都是随着他的性子,想玩什么玩什么,只是不能淘气和摆他的臭架子。于是赵顼被沈绛□的服服帖帖,艺术修养也提升一大截,沈绛觉得自己可以跟那坏脾气的赵宗实交差了。
赵宗实来的那天,天空中下起了小雨夹雪,灰蒙蒙得让人心情也有点糟。
不过这并不能影响赵顼见父亲的激动心情,一大早就等在村口,翘首以盼。沈绛怕他着凉,也跟在一旁,手里拿着王大婶送的腊肉、张大娘送的茄子干,旁边立李首富给的一袋白米,一袋白面。话说这李权小朋友在良好的学习气氛里,被沈绛教得足以光耀门楣,李首富可是高兴坏了,隔三差五的就送点东西,沈绛听了周夫子的话,照单全收,古代可没有什么教师不能收贿赂的一说,而且很多穷孩子也是用这些吃的抵学费的。
"顼儿,别跑太远,快进来暖和暖和。"沈绛在亭子里看到赵顼跑远了,叫也叫不会来,于是就出去看。结果看到的是一身红袍金甲,牵着乌黑的骏马,抱着粉雕玉琢的赵顼的少年,明显却不突兀地站在白色的天地间。沈绛差点以为自己被雪花迷了眼睛,仔细再看,果然是那少年英才的赵宗实站在眼前。
"你……来了?"沈绛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只能结结巴巴地蹦出这么一句。
而赵宗实肯定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他,一时也没了话头,只得"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倒是赵顼高高兴兴地向赵宗实炫耀自己近来的表现。赵宗实听得也高兴,自家这孩子终于肯听话地安静下来学东西了,他还怕这瘦弱少年先生肯定撑不过一个月就把自己这顽劣的儿子送回秦州呢。没想到□地还很听话。看来这少年天才先生的称号不是浪得虚名。于是沈绛在赵宗实心里的地位也稍稍有点提高。所以赵宗实对他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晚上,几个大光棍:沈绛、唐慎微、章契、赵宗实和小不点赵顼围在一起吃着沈绛"发明"的火锅,涮着沈绛教村里卖羊肉的秦屠户片成片的薄薄的羊肉片、豆腐、粉条和泡开了的茄子片白菜片,蘸着和了盐水的麻酱。
"荒郊野岭,鄙人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将军,还望将军见谅。"沈绛打着官腔,想看看赵宗实什么反应。结果这少年明显是没见过火锅这玩意儿,眼睛都看直了,这时候倒有几分孩子样,所以沈绛也不为难他了,毕竟都还是孩子。一顿饭吃得新奇,气氛也和乐融融。
"在你这,总能见到新奇玩意儿。"入夜,沈绛好不容易吧兴奋异常的赵顼哄睡着了,回头看见赵宗实坐在书桌前,端详着他写的教学计划,和他研究的菜谱,沈绛还要靠他那地下饭店赚外快呢。
"呵……呵……是啊,我比较爱研究奇怪的东西。"沈绛暗骂自己不小心,要是被他揪住小辫子,自己着饭馆和私学先生的名号都保不住了。
可是赵宗实却没在意,摊开手,问沈绛,"今天我睡哪?"
呃,这个……沈绛还真没想过。
赵宗实倒是预料到沈绛没有给他准备床铺,于是得意地霸占了沈绛的床。沈绛满头黑线,这人,和他儿子一个样,真不认生啊。
"发什么愣啊,快来,我困死了。"无奈,沈绛只能走过去,睡在床沿边,这个赵宗实年纪不大,块头不小,只剩个小边给沈绛睡,沈绛只能委屈着缩这睡了。
谁知赵宗实大手一捞,把沈绛搂在怀里翻了个身,换成他在外沈绛在里,"我睡觉不老实,怕给你挤下去。睡吧。"
赵宗实心无城府地很快睡着了,沈绛却因为他刚才那举动心悸不已,吓死了吓死了,还以为自己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扑倒吃了呢,看来果然是自己被师姐荼毒多了,导致思想不健康,古人还是很保守的。沈绛安慰完自己也睡着了。
第六章
6.
夜间雪大了,第二天千树万树梨花开。
赵顼去找小伙伴打雪仗去了,沈绛由于是在雪天死的,所以对这漫天满地的白色有点忌惮,窝在屋里看书。
赵宗实收到官文,坐在他对面处理着文书。
沈绛好奇地巴望着里面的内容,赵宗实发现后故意不给他看,还假意训斥他刺探军情。吓的沈绛一缩脖子,生怕被他杀人灭口。逗得赵宗实哈哈乐。哼,讨厌的家伙。
"喂,我饿了。"赵宗实处理完公务,对沈绛说。切,我又不是你家仆人,饿就饿着吧,沈绛不理他。
"喂,沈清,我饿了,你去做饭!"赵宗实又重复一遍,还加上了名字。反正我不是沈子谦,你叫破喉咙我也不给你做。沈绛准备谋杀朝廷命官。
赵宗实何时被这般无视过,立刻气愤地拨开挡在他俩面前的《中庸》,沈绛没了遮挡,只能把头偏向一边,就是不看气急败坏的小将军。
"你不做饭我就把你开饭馆的事昭告天下!"呃,果然还是被他知道了。他昨天晚上不说就是等着今天威胁他呢,哼,老狐狸!
"哼!"沈绛瞪了得意的赵宗实一眼,甩袖子出去做饭了。
"唉唉,我要吃你说的那米粉肉哦!"赵宗实赶紧补了一句。紧接着就听见沈绛"砰"得一声摔上了门。赵宗实在屋里狂笑。然后赵宗实拿起昨天那张记载着米粉肉菜谱的纸,流着口水:
米粉肉,三层五花肉6两,切2毫米
炒米:一份大米一份糯米,微火炒熟,到金黄色
用擀面杖擀碎
调料:葱姜切末
甜面酱5勺
老抽3勺
腐乳一块带汤儿
香油3勺
十三香2勺
两勺糖
此时千万不能放盐
裹上肉阉制2小时
放碗里摆好肉皮向下蒸到熟10多分钟。
啊,好期待哦,肯定好吃。赵宗实觉得这沈子谦真是个妙人儿,不仅不对他巴结谄媚,还总是瞪他,心思缜密,温柔脾气好,果然自己没看错人。
半个时辰之后,闻香而来的众人都来沈绛家蹭饭,沈绛好像也习惯了,做了一大堆米饭,米粉肉、地三鲜、松仁玉米、高汤白菜心。
"哇,子谦,你新研究的菜么?叫什么?"章契看到米粉肉立刻垂涎三尺,被沈绛用筷子敲了要去抓肉的手。
"真好吃,肥而不腻,还很入味。"唐慎微难得开口赞扬了沈绛的菜。
"嗯,不错。"赵宗实吃多了山珍海味,却仍旧被这新奇的味道吸引,但还是别扭地不明显表现出来。
哼,我们沈绛也不稀罕。
"哎?顼儿怎么还不回来?"沈绛刚才忙着做饭没有空闲管赵顼,就让这小子跑没了影子。
"呜呜呜呜,爹爹……"刚说着,这孩子就浑身脏兮兮地被苏轼领回来了,小手还抹着眼泪,以进屋就找赵宗实哭诉。"爹爹,他们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赵顼没头没脑地说着。于是赵宗实只能拍拍他的后背,把目光投向说话会比较清楚的苏轼。
苏轼说他今天带弟弟出来赏雪作诗,结果看见赵顼和几个村里没有上学的小混混在争辩什么,后来就听见赵顼说自己爹爹就在先生家,自己也是有娘的孩子,但是那些小混混不相信,赵顼说不过他们,又被他们推了个跟头,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连哭都忘了,苏轼急忙抱他起来,安慰着带了回来,赵顼也是进了院子才觉得委屈哭了出来的。
沈绛用责备的眼神看着赵宗实:看吧,家庭教育的失败。
赵宗实则一脸无奈,自己带着大儿子来秦州做防御使,正室则被留在京城家中看管更小的几个孩子,所以小小的顼儿自然没有母亲照顾。也实在可怜,便爱怜地哄着赵顼。
"顼儿、辙儿、子瞻,吃饭吧,外面那么冷,多吃点肉。"沈绛则取了碗筷,递给他们,还好做的够多。
三个孩子更是没见过这些新奇菜式,都被吸引了过来,刚才的不愉快就这么被轻轻化解了。
"爹爹,我要娘亲。"赵宗实抱着吃饱的小顼儿,准备带他睡觉。
"顼儿乖,过几年顼儿长大了,就能见到娘亲了。"赵宗实自己也不知道这秦州防御使要做到何年何月,只盼着顼儿长大点能明白他的无奈,现在只能用这种谎言先哄着他。
哎,沈绛在屋外看着这对父子叹着气,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连这可以算是天之骄子的男人都不例外。
"子瞻,给我听听你们刚做的诗。"沈绛连过年都不忘给苏家二兄弟开小灶。顺便灌输一些他们日后所坚定的信念,让他们不会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偏离了自己日后的主张。沈绛不想因为自己改变历史,那样是对后人的不负责任,天知道要是改变之后的世界会是天堂还是地狱。
年后,因为公务在身,赵宗实不得不离开眉山回秦州去,赵顼虽然不舍的,但是沈绛待他极好,他也不舍的这边,所以干脆听话地留了下来,沈绛也开始教他学《孝经》等稍微有点难度的文章了。
小黄黄庭坚小朋友在写给小苏辙的信里也夹带了一首《牧童诗》:骑牛远远过前村,短笛横吹隔陇闻。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这……沈绛看着这首诗,不可思议啊,出口成章并不算什么,奇怪的是那孩子不是才七岁么,怎么就对官场名利看得那么清明,还讽刺了那些机关算尽只为往上爬的人。真是后生可畏。
而二苏的文学成就更加突飞猛进,已经能填词写赋了,远远把其他学生超越了。
于是沈绛所担心的两极分化出现了,学习好的学得特好,学习不好的开始出现厌学和怠学,沈绛又不能因为那些孩子而耽误了苏家二兄弟的发展,正发愁时,赵宗实从秦州带话过来:周敦实要去眉山和你交流一下,你且准备准备。
周敦实是谁?沈绛只听说过周敦颐,还不能确定他时不时生活在这个年代,怎么又冒出个敦实?但既然眼高于顶的赵宗实都郑重地让他准备准备迎接这个人,那他就准备准备吧。
果然五天后,眉山县来了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单枪匹马,只背了个小包裹,潇洒地出现在眉山书院,沈绛的面前。
"在下周敦实,见过周夫子,沈先生。"以周夫子为首的众人也向他一揖,然后请他入座。
"在下听闻沈先生才识过人,教学方法独特,所以在下冒昧前来请教一二。"
"不敢当,在下只是顺应孩子的天性,启发他们自己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而已。"沈绛答得很谦虚,先进的思想却让在座的所有人为之一震,这里都是思想开明的夫子,当然知道这种理论的好处,只是没有人能这样精确的说出它的特点,被沈绛这么一点,顿时通透不少。
那周敦实更是站起来向沈绛行大礼,吓得沈绛跳下椅子就扶,"先生何苦如此?"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在下研究教学多年,都没有先生这般透彻。"沈绛顿时脸红,自己这样占人家便宜好么?毕竟这不是自己的思想啊。
"大家都为同事,不必这样拘礼,先生快快起来,我们坐下来互相讨教一下吧。"沈绛急忙扶起周敦实。
后来这周敦实果然和沈绛谈了起来,先是听了沈绛的社会主义教育理论,又阐述了自己的新学科:理学以及他的新作《太极图说》。这酷似道家理论的学说,充满哲理,沈绛好久没有这样动脑子来研究问题了。于是他俩吃过晚饭又秉烛夜谈了一夜,从宇宙的起源到凌驾于任何现实物体上的"无极而太极"两人相谈尽欢。
隔天清晨,周敦实终于满意的睡着了,而沈绛却陷入了思考,这人,明明就是周敦颐啊,《太极图说》真的真的是周敦颐写的,而且他的观点也和周敦颐一模一样啊,莫非是历史上把他记错了?太奇怪了,沈绛有点错乱。
"先生回去吧,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周敦实对沈绛真是礼敬有嘉,临走还把自己亲笔写的《太极图说》送给沈绛。
"子谦弟真乃茂叔知己,自程太中之后,你还是第一个能通晓我这般胡乱道理的人,我回去定叫我那两个徒弟来与你交往一番。"
"徒弟?"
"对,就是那南安通判程太中的两个儿子,程颢字伯淳,程颐字正叔。两个孩子都和子谦一般大,却远没有子谦这般有见识。"
呃,可别这么说,话说程颢可是沈绛的偶像呢,而且程颢也邀过沈清去他那嵩阳书院,而自己穿过来时却把这事耽误了,后来沈绛多少年后才知道,因为这样的阴差阳错,那嵩阳书院生生晚开了20年。
"现下程家二兄弟,正在京师讲学。"咦?不是登封么?
"听说前日他们想办书院,结果却有事耽搁了,所以就去了京师。"哦,还好不是因为自己,沈绛可怕这名噪一时的嵩阳书院就这么因为自己就没了,那他可是历史的罪人了。
这周敦实走后,沈绛想到了个办法来解决两极分化,就是教那些不擅长文学的孩子做算术、绘画等。
这下可糟了,绘画的还好,算术在古代就被认为是当商人的必备条件,且不说宋代是不是重农抑商,家长把孩子送到书院就是为了今后能考上科举,但是到了书院先生却教他们从商,可气坏了家长,顿时怨声载道。
沈绛一下子慌了手脚,这是他穿越过来第一次遇到的大麻烦啊。严重挫伤了他的锐气。打击了他的积极性。只能恢复原有课程,一律一起上课。只是沈绛受了打击,上课没精打采。连顼儿屈尊降贵地逗他开心都无济于事。无奈的赵顼写信给他爹爹求助。
赵宗实很快回信来,难得好言鼓励沈绛,说"人皆可以为尧舜",没有教不好的孩子,让他别灰心。
沈绛恍然大悟,拍拍自己的脑子,怎么忘了这个了,学生都具有可教性,看来真是太过顺利的工作让他有点得意忘形。
于是立刻修书感谢赵宗实。他也日益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和活力,继续在教育事业上前行着。
这一年,转眼又过去了,沈绛是在忙碌中度过的,赵顼是在学与玩中度过的,小苏辙是在和小黄的书信中度过的,苏轼则是在鄙视黄庭坚的狗爬字中度过的。赵宗实也因为驻防有功,被圣上嘉奖。
小小的赵顼为了显示自己和沈绛不是一般的亲近,非要沈绛告诉他个别人不知道的称呼,好能独占他。这让小苏辙好不高兴,明明沈先生是他的嘛。
于是这两个小孩子为了沈绛的所有权,整天搞得鸡飞狗跳。
"好了好了,"终于有一天沈绛看不过去了,"叫我绛绛吧。"真是的,他俩再打下去苏轼和赵宗实不吃了我的。
"好!酱酱!"呃,若干年以后,从苏辙和赵顼给他的书信中,沈绛才知道他们一直误会了这么多年,明明是绛紫的绛,怎么就变成了酱油的酱?
第七章
7.
公元1054年,宋仁宗皇祐六年,秦州防御使赵宗实来到眉山书院,接他那已经5岁的儿子赵顼回秦州过年。一年没回家的小赵顼兴奋地不得了。
高兴得手舞足蹈的小赵顼直到临走才想起,他走了他的酱酱怎么办?然后使劲从赵宗实怀里伸出小手,想让沈绛抱着:"酱酱,和我们一起回家过年好不好?"
沈绛看他可爱的样子真逗,吸溜着鼻子,大眼睛满怀期望地看着他,家?傻孩子,那是你的家,你和你爹爹的,不是我的,我跟去算什么。我的家,永远也回不去了。
沈绛想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寂寥,不然那坏脾气的赵宗实不会突然伸手过来示意他叫他拉着他的手。又不是女孩子,干吗要拉着。沈绛把头歪向一边,红着脸,故意不看那比自己大了很多圈的手。
"去我家过年吧。"赵宗实看他不理会自己也没有生气,反而用没有抱着赵顼的手,扳过沈绛的肩膀,笑着看他。沈绛逃无可逃,只能低着头,答应了他的邀请。于是三人共乘乌云,顶着料峭寒风往秦州方向去了。
"呜呜,审元兄,今年的年夜饭我们俩吃什么啊?"沈绛身后,留下郁闷的章契和眼神深邃的唐神医。
沈绛抱着小赵顼,赵宗实则环着沈绛,乌云担负了两个人的重量仍不减速度,果然是良驹。
小赵顼因为知道了父亲要带他回家,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觉,现在在沈绛怀里倒睡得香甜。阴冷的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刮得沈绛手脚冰凉。
赵宗实为了说话能让沈绛听清楚,贴在他耳边问他:"冷不冷?"热气萦绕在耳边,让沈绛一个劲儿的痒,害他打了个寒颤,这小动作让赵宗实理解成了冷,变把披风拉到前面,改住了沈绛和小赵顼。沈绛看不见路,生怕自己掉下去,挣动地想出去,却被赵宗实搂得更紧。"别怕,不会让你掉下去的。睡会吧,晚上就到了。"什么?要到晚上?那自己这腿怎么受得了?真是不骑不知道,一骑真要命,腿叉开着难受死了。
沈绛正在哀悼自己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骑马骑的,已经有点失去知觉的腿时,乌云长嘶一声突然停了下来,还好赵宗实搂得紧,不然沈绛连同怀里的小赵顼就真被甩出去了。
"怎么了?"沈绛感觉气氛有点不对,便不顾赵宗实的阻止,从斗篷中钻了出来。
刚露个头的沈绛就听见了周围的抽气声,还有人骂到:果然是对野鸳鸯,小娘子还挺俊。
晕,把他当女人了?沈绛悲哀地想到。不对,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间,这么多人他们莫非是传说中打家劫舍的土匪?而自己和这少年、孩童就是他们的小肥羊?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他们的马速度这么快,土匪是怎么看到他们,又用何种通讯方式联络,再聚集伏击他们的?
怎么办?沈绛看了一眼赵宗实。
赵宗实已经把手放在了剑柄上。不要啦,沈绛急忙按住他的手。会影响孩子的,沈绛对赵宗实使使眼色,示意他小赵顼已经醒了,正睁着大眼睛看着一切。
那你说怎么办?赵宗实收了手,看着沈绛。
"大哥,在大哥面前他们俩还敢眉来眼去,实在没把大哥放在眼里啊。"这个时候一个没长眼睛的小喽啰拍马屁似得举报他俩有奸情。
沈绛真汗了,这明明叫心领神会,怎么就变成眉来眼去这么低俗了?
"奶奶的,不把老子放眼里,都给我抓起来!"土匪头子发话了,于是一堆土匪从四面围了过来。
"酱酱,我好怕。"小赵顼虽然淘气却也没见过这仗势,沈绛赶紧抱紧他,"没事,有爹爹呢。"这个时候沈绛对赵宗实无条件的信任让赵宗实心头一热。拉过沈绛护在身后。
"对了!"沈绛突然有了主意。"老大,我们做个游戏吧,如果你猜对了,我们就给你一件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如果你猜错了,就放我们一个人,三次机会,怎么样?"赵宗实觉得沈绛这样说,土匪老大根本不可能答应,准备好了战斗。
"我把你绑了也能得到你身上的东西,我为什么要答应你?"老大十分鄙视沈绛这个提议。手下们正要绑他们。
"等等!第一,你不一定打的过这位少侠,第二,打劫是犯法的,但是如果是我们心甘情愿给你的,就不算,光明正大总比犯法好吧。第三,你不答应莫非是怕猜不到?"沈绛先慢条斯理地罗列着猜谜的好处,再抛出杀手锏:怀疑老大的智商。一般做老大的都怕在手下面前丢面子,所以他肯定会答应。沈绛可是搞心理的,平时不用这特长害人已经是社会的造化了,现在可让他逮着可以欺负的对象了。
"不答应你个小娘子,还以为老子怕了你呢。"赵宗实一倒,这土匪还真不是一般的笨啊。
沈绛笑得诡异,连男女都分不清楚,还能猜的过我?"那好,老大,第一个问题哦,和你的职业有关系哦,小偷与强盗,猜一个成语。"嘿,赵宗实看了沈绛一眼,和强盗猜成语,不是明摆了欺负他们么。
"奶奶的,知道老子没学问,还猜这个。"土匪头子有点不高兴。"哎哟,女子无才便是德,莫非老大您比我这小女子还不如么?"沈绛扮了一个可爱的表情,着实震到了大家,赵宗实第一次看见沈绛这么可爱的表情。又有点生气,觉得这表情给土匪看有点浪费。
沈绛也是豁出了色相,真是亏大了,为了不让小赵顼看到血腥的场面,他可真是费尽心思啊。
"奶奶的,罢了,老子这题认输,不过说好了,下题不能猜成语的。"看来沈绛这美人计有效果啊。
"嗯,好吧,那第二题,你每天早晨醒来时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问题简单吧?"沈绛眯着眼睛乐呵呵。这老大可美了,他做什么这女娃娃怎么会知道,不是白送他一道么。于是老大故意说了个荤的:"当然是摸摸被卧里的娘子的屁股咯。哈哈哈哈。"众喽罗也跟着起哄着笑。
沈绛显然知道他肯定会这么龌龊,连脸都没红,"错!"
"奶奶的,你又没在我被卧里,你怎么知道我错?"
"我当然知道了,因为所有人都在醒来时的第一件事是睁开眼睛。"
"咚……"沈绛好象听见了身后有人脑袋撞到了地上的声音,不会是可怜的小赵顼吧。
"奶奶的,老子怎么没想到。"
"老大您一定会说话算话的哈。"沈绛怕土匪临时变卦。
"废话,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反悔了?"沈绛心里暗骂:没文化真可怕啊真可怕,说话都那么没建设性。
"老大果然说话算话,那我要出第三题咯, 一头牛,向北走50步,再向西走50步,再向南走50步,倒退右转,请问牛的尾巴朝哪儿?"
"猜不到。"老大在一旁指天画地的比画了半天后,终于憋出这个答案来。
"朝下咯。"哈哈哈果然笨,现在可以走了吧。沈绛拉着赵宗实,准备上马。
"慢着!"突然一个精瘦的男人大喝一声。"老大,放走了那男的,咱们不好交代啊。"
沈绛"咦"了一声,在土匪眼里,是男人的只有赵宗实,那么目标就是冲他来的咯?打劫只是个幌子,嘿,亏他还陪他们玩这老半天,和着被忽悠了。沈绛义愤填膺地瞪了赵宗实一眼。喏,找你的。
赵宗实倒是实在,抱沈绛上了马,示意沈绛先带赵顼走。
沈绛不干,悄声说:"他们怕是敌国奸细,要杀你这防御使,还是我留下来吧,等你带了人再救我。"
赵宗实听了一愣,眼色深邃地看着沈绛一会儿,"唉,你哦……快走吧,带这顼儿走,我能应付的来。"
然后赵宗实华丽的一转身,迎着寒风,执剑而立,风吹动的红色披风格外显眼。
沈绛看他胸有成竹,不想拖他后腿,于是带着小赵顼策马冲过人群。沈绛第一次骑马,怕掉下去,不敢回头看,只听得后面惨叫声一片,看来身后是一片修罗地狱。
"酱酱,爹爹不会有事吧?"小赵顼巴巴看着沈绛。眼里都是担心。
"嗯,你爹爹他武功高强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沈绛安慰着小赵顼,也安慰着自己。
"原来我在你心目中这么厉害?"沈绛突然感到背后一热,有人落在了马上,抱着他的腰。
"这么快?都处理了?"沈绛听的得出是那武功高强的赵宗实的声音。
"嗯。"
"血味好大,你没受伤吧?"沈绛在前面看不见身后温热的身体是否受伤。
"你不怕?"赵宗实怕自己的暴力吓到沈绛。沈绛想,自己为什么要怕?古人都这么弱不禁风?好歹他也是从小看警匪片长大的,有什么可怕的。想到警匪片,沈绛想起了他的以前,他的妈妈,他在1000多年后的生活,不禁有点怀念。
"不怕啊,见多了……"沈绛感觉腰上的手收紧了些,有点喘不上气儿。
"怎么了?受伤了?"沈绛向后仰头,刚好看见赵宗实棱角分明的侧脸。
赵宗实见他仰头看他,把头低下来,狠狠地啄了沈绛的唇……
"疼!"沈绛很震惊,他,他什么意思?
"在应天府大牢受苦了,以后不会了,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啊?应天府?莫非是沈子谦的过去?是了,上次在秦州,这赵宗实也是说沈子谦是罪人之子的。沈绛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不然以后莫名其妙地被株连,自己还不明白呢。
唉,沈绛就这么谋划着怎么套赵宗实话又能不被他发现破绽,完全忘记了他刚才被一个男人用亲吻的方式惩罚了一下。所以以后他要被吃了,也是自己活该。
三人经历了这许多,不敢耽搁,连夜奔回秦州,既然有人敢伏击他们,秦州就必有大乱。
谁知道三人进了防御史府,竟得到的消息是边关风平浪静,城内人心稳定。完全不象有事的样子。
赵宗实似是想到了其他可能,便安慰着沈绛带着赵顼先去睡觉,自己则去了书房。
沈绛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觉得虽然两人共患难过,那身影却仍旧很遥远。"酱酱,你累不?我给你捏捏吧?"沈绛觉得小赵顼脸上仿佛都是谄媚。沈绛捏捏赵顼的小脸,"说吧,你有什么图谋?小坏蛋。"
"唔,"小赵顼嘟了下脸,"没有嘛,酱酱今天还和我睡好不好?"这孩子,在书院的时候是没地方让他睡,才放他和自己一起睡的,现在在他家,有地方了,却还爱和自己腻着,真是可人疼,从小就没娘照顾。
"好啊,不过你路上睡了一路,晚上睡不着,不许闹我哦。"沈绛笑着拉赵顼进了屋。
隔天,沈绛央了赵宗实,拿了守城将军的文书,带着守城将军的儿子,堂而皇之地登上了那他宵想了很久的秦州关防城楼。
"哇,真高!"沈绛看着这刚刚放晴的蓝天,万里无云,对面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满目苍凉,沈绛突然想到了那被后晋皇帝石敬塘送给契丹的燕云十六州应该也是这般恢弘却苍凉着吧。。
"酱酱,酱酱!那亮亮的是什么?"小赵顼指着最远处那蜿蜒的河流问沈绛。
"是陇川吧,塞外人的母亲河。"沈绛其实也不知道。
"风大,回去吧。"沈绛觉得赵宗实总是喜欢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吓他。
赵宗实把他那红色的披风披在了沈绛身上御风。
突然利箭之声破空而来,千钧一发之即,赵宗实推开沈绛,箭就擦着沈绛的胳臂飞过,狠狠插在墙上。
赵宗实想要顺着箭来的跳下去看,"宗实!"沈绛叫住了他。
"不要去,他们的目标是你。"沈绛指指身上那鲜红的战袍。是什么人?三番两次的要置赵宗实于死地?
第八章
8.
"究竟是什么人?三番两次的要置你于死地?"沈绛顺着赵宗实的手站起来。
"是睿王。"赵宗实面色阴沉,眯着眼睛,浑身散发着暴戾之前危险平静气息。
睿王?没听说仁宗年代有王爷勾结外族谋朝篡位啊,那为什么要杀这小小的秦州防御史?更何况这秦州是防御西夏的关卡,现下有能力与大宋争天下的大辽应该在更东北的地方,所以这西北边陲的小小防御史到底威胁到了谁?
"你没事吧?"赵宗实敛了戾气立刻慌张地探察着沈绛的周身。
"我没事,你呢?顼儿呢?"沈绛也看看赵宗实和小赵顼,被推开的时候,沈绛下意识地反手护住赵顼,才导致差点被箭射到手臂。"来人,送顼儿和沈先生回府。"赵宗实命人送了件灰色的斗篷,给沈绛披上,自己则把那红得耀眼的披风再一次披在身上。站得笔直,仿佛在向藏在暗处的敌人宣告自己的坚强。
只是在看向沈绛离开的背影时的眼色搀杂着太多柔情、自责。
沈绛在走下城墙的一瞬,回头看到这双包含了太多的深邃眼睛,心中不由一颤,急忙慌张地低着头快步下去了。没看见身后顿时暗淡了的赵宗实。
晚上,沈绛感觉屋外一直都有人在徘徊。
"辛苦最为边城将,一朝调书,三年未见妻。若换太平国安泰,不辞冰雪为君热。
如今一张落雁弓、却射红袍,寒煞闻者心。唱罢孤坟战未歇,门户任取快人心。"沈绛一曲《蝶恋花》道出他对此事的不满。而赵宗实却冲进来捂住他的嘴,那句"门户任取快人心"若让人听见了可是杀头的大罪。
"子谦,我知道你不高兴。但是不要拿自己的性命这般玩笑。"
"我不这么说,怕是有人该站在我门外到天亮了。"沈绛掰开赵宗实的手,放在手心里温暖着,抬头笑眯眯地看着他,"站那么久,不累么?"
赵宗实被他看得脸一红,却不舍得抽出手,贪恋覆在上面的温暖。"子谦,你……"
沈绛用温柔的眼神打断了他,"唤我沈绛,可好?"然后在他手心中写下了个绛字。
沈绛清明地知道赵宗实在门外在犹豫什么,所以,他用自己的方法安慰着他,告诉他,自己并不是因着穿了赵宗实的披风而被误认成是赵宗实被攻击而生气。
"沈绛?"赵宗实毕竟比沈绛早生了1000多年,适应不了沈绛那跳跃的思维。"为什么?"
"不叫算咯,反正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名字,现在没人想知道更好。"沈绛得意地眼珠乱瞟,因为知道赵宗实听了这话一定会这么叫他。
"沈绛!"哈哈,看吧沈绛就知道他得上当,不过这古人也太热情了吧,为什么告诉他个秘密,他就要抱他抱那么紧?莫非是从小就缺乏安全感?真可怜。沈绛被站着的赵宗实按在怀里,能感觉到他很激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孩子,其实也不过比自己大那么一丁点吧,还真只是个孩子呢,都不会掩饰心情的年纪,只是这"秦州防御史"的身份让他背负太多。
"宗实,你饿么?"沈绛可是有点饿。
赵宗实觉得沈绛有点煞风景,但想他可能是受惊回来就没吃东西真饿了,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又有什么新花样好吃的?"
"嗯,土豆泥,没听说过吧?"听说过沈绛就再去死一次,问问阎王他之前到底重生到了什么鬼年代。
"哈哈哈哈,你那是在剥土豆皮还是在剥狼皮?"沈绛毫无形象地嘲笑那一个品相超级差的没皮土豆。
赵宗实很郁卒,都说君子远庖厨,这沈绛却不仅作饭作的好,还引以为傲,丝毫不知道掩饰。真真是个奇怪的人。
"好了好了,别发呆,一边去,看我给你做吧。"沈绛笑着推开赵宗实,赵宗实也笑得温柔地被他推开,乖乖在一旁看着沈绛忙碌。
沈绛把土豆切成小块,和玉米一起,放进碗中用大火蒸透,把黄瓜、胡萝卜切成小片,用盐腌着。土豆和玉米熟了,沈绛用筷子穿了玉米,从玉米上拨了点玉米粒下来,剩下的递给赵宗实,让他放明火上烤着,"一会给顼儿尝尝,我沈氏烤玉米的味道。"哈哈,保证他吃过就记一辈子。
沈绛等这边土豆也凉了点,放钵里和煮好的鸡蛋捣成泥,和着刚才腌好的黄瓜、胡萝卜、玉米粒一起放白醋拌了。沈绛尝了一口,味道超级美味。
玉米也烤好了,撒上辣椒末和盐,端上土豆泥,挎着赵宗实,沈大厨直奔赵顼房间。
"好吃么?"沈绛看着赵宗实。
"没放盐啊?"
"啊?不可能!"沈绛顺着赵宗实的筷子尝了一口,"味道很好啊,肯定是你味觉有问题。"沈绛一派英雄气概地指出赵宗实的错误,却也没有忽略了赵宗实眼中露出的狡黠。呃,这,他的意思难道是想诱骗我和他间接接吻?古代女的连被看一下肌肤都得嫁给那个人,那自己和他都接吻了,虽然是间接的吧,但是他不会是想要求我嫁给他吧?不不,自己不能妥协,这是骗婚,□裸的骗婚!
怎么地也得是光明正大、媒妁之言、明媒正娶吧。呃,沈绛觉得自己好象又跑题了。
赵宗实觉得沈绛每次走神的时候都特别有意思,迷糊可爱,总是有千万般表情,怎么看也不腻。
入夜,赵宗实在沈绛屋子里磨蹭,看看这字画,翻翻那古籍。沈绛好笑,这明明是你家房子,东西哪样你没看过,瞎翻什么翻。
"宗实,"沈绛半倚在床头,放下手中范仲淹写给当今圣上的《十事疏》,"过来坐。"沈绛正了正身子,挪出个地儿让赵宗实坐在身边。
"你对文正公这庆历新政有什么看法?"沈绛隐约记得这范仲淹溢号文正,因为他们高中历史老师说文正这个号在宋朝是对文人最高的评价了,范仲淹和司马光都是这溢号,而欧阳修则是文忠,是仅次于文正的级别。
"绛,你不要挂怀了,早晚有一天令尊会得到名正的。"啊?又和沈如柳有什么关系?
"那场变法的代价太大了。"沈绛假意悲痛,想赌一下自己的猜测,他直觉地感到沈子谦的身世不一般。
"嗯,不过好歹你活了下来,我也许应该感谢那醉老头。"
"醉老头?是欧阳修么?你和他很熟?"沈绛对这些古代文人政治家的真实形象很有兴趣,像史书里说的苏东坡明明豁达开朗,但是沈绛见到的却一本正经,和苏辙在一起时更像个护犊子的母鸡。
"还好,在汴梁的时候见过。"
"你不也在应天府见过他?"看被套出来了吧,沈绛记得欧阳修因为范仲淹变法失败。1044年被贬为滁州太守。1045年又改知扬州、颍州知州和应天府府尹。
沈绛推断那年沈子谦应该是12岁,从之前那涂景亭的信中推断,沈子谦全家没落,很有可能是因为范仲淹变法失败被株连下狱于应天府,恰好遇到被贬至此的欧阳修,后来被全家抄斩,可能应天府尹欧阳修偷偷救下了沈子谦,安排他到眉山避难,才有了现在的沈绛。
沈绛只是猜测,结果却猜得八九不离十,那年沈如柳参与范仲淹变法,触动了阶级利益,范仲淹主动请调,参与变法的欧阳修、韩琦、富弼等人也相继被贬,由于范仲淹等人朝中根基甚稳,贵族动不了他们。可小小的应天府执事沈如柳相对来说是软柿子,成了众矢之的,全家被诬下狱,满门抄斩,当了范仲淹等人的替罪羊。所以应天府尹欧阳修才冒着欺君的危险把沈如柳独子沈清偷换出来,让涂景亭护了,直奔自己死对头确也是沈如柳的好友:张方平所居的眉山县。由于欧阳修与张方平不对盘很久,世人皆知,所以没人怀疑那沈如柳的儿子会被欧阳修送到那里。
至于沈清和涂景亭的关系,也是涂景亭想借沈如柳支持范仲淹变法一步登天,结果弄巧成拙,沈如柳身死异乡,涂景亭也有了案底,仕途之路渺茫,因此涂景亭一路上待沈清非常不好,沈清却对他一往情深,言听计从,渐渐感动了涂景亭,有了几年短暂的快乐生活。但想功成名就想疯了的涂景亭在攀附上了权贵的女儿抛弃了沈清,沈清受不了投缳自尽,才有了沈绛重生的契机,总之,造化弄人。
"宗实,我没有想不开,只是在想,这推行新政自古就是困难多多,有所牺牲也是在所难免,有些感慨罢了,毕竟,我还活着,对不对?"沈绛死里逃生,从21世纪穿越到这可以让他一展拳脚的宋朝,他觉得很幸运,虽然背井离乡,但是能活着,真的很好。
"嗯,还好你活着。"赵宗实抱住沈绛,拍着他的后背,沈绛窝在他怀里,闷闷地想着心事,他明明知道赵宗实对他的感情已经不是学生家长与教师之间的感情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充满着爱和怜惜,从赵宗实第二次来眉山时,他的眼神就变了,沈绛本来想刻意忽视,但现在自己,好象已经习惯有这个人在一旁照顾、安慰他了,其实,也不错,嘿嘿是不是有点自私呢。
沈绛也环住了赵宗实的腰,把笑得得意的脸埋在他怀里,可不能让赵宗实知道自己已经开始依赖他了,不然他还不高兴得得意忘形?哼,他可没忘了他儿子都那么大了,妻子还在汴梁等他回去呢。
年,就在幸福温暖的漫天烟花中又过去了。
赵顼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搂着赵宗实的脖子,巴巴看着走在赵宗实身边的沈绛,"酱酱,这串好酸哦,我能不能再吃一串?"小小年纪的赵顼已经很清明地知道了只要自己这个酱酱先生同意了的事,父亲都会言听计从,所以直接忽略父亲,询问沈绛。
沈绛严肃地绷着脸告诉赵顼,你答应了我这是最后一根,怎么能反悔呢?
于是赵顼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但是沈绛都这么说了,他也不能不听,但是年纪毕竟还小,闷闷不乐还是有的。沈绛也觉得这赵顼和别的小孩不一样,他特别的懂事,只有偶尔会在自己和赵宗实面前撒娇,并没有之前初遇他时的那般任性了。
"顼儿现在吃那么饱,一会我做的饭你还要不要吃了?"沈绛哄着这可人疼的小宝贝儿。
"要!顼儿要吃!"赵顼听了立刻来了兴致,开心起来。
"小谗猫!"沈绛点了下赵顼的鼻子,同样笑得开心。
赵宗实也很高兴,冬夜里却浑身暖洋洋。
过了年,沈绛该带着赵顼回眉山了,赵宗实想送,却被沈绛制止了,"别忘了,有人还想杀你呢,我不在,你要保护好自己,知道不?"沈绛和赵宗实贴的很近抬着头看着赵宗实,赵宗实趁军士不注意,搂了搂沈绛,给沈绛把新做的狐毛披风系紧,接着沈绛的话头说:"这句应该是我说,我不在,你要保重身体,别着凉了,知道不?"
"知道啦,大坏蛋。快松开拉,那么多人看着。"原来这看死一本正经的赵大将军,在宽松的衣袖下悄悄拉住了沈绛的手,导致沈绛脸很红很红。
公元1054年,宋仁宗至和元年,在害羞中开始。
"咦,"坐在马车里的小赵顼戳戳身边的沈绛问他,"酱酱,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第九章
9.
临近夏末,蜀地本就湿,沈绛现在觉得自己皮肤越发水润了。
由于夜间屋中闷热,沈绛就在外面的回廊上倚着柱子看书,结果不小心睡着了,早上乌黑如绸缎般的头发被露水打得都湿透了。
"真是三千烦恼丝啊。"沈绛把玩着自己总是打理不好的头发感叹。
在自己院子,沈绛总是一袭白色长挂,光着脚丫,头发随意地绑在后面,有说不出的妩媚。月光下赵宗实看过一次之后,一夜没睡着觉,按章契的话说,就是妖孽在世。
从年关到夏末,每个月赵宗实都来看沈绛一次,两人或对月吟诗,或品酒下棋,沈绛记得第一次喝酒是因为初春,春寒料峭,赵宗实看他穿的少,逼着他喝了点,暖暖胃,结果沈绛就爱上了这竹叶青的味道,一发不可收拾。
赵宗实爱极了沈绛喝醉后指天画地的说着可爱的话,小脸红红的、鼻头红红的、小嘴更红,眼睛却很亮。有时候喝得高兴了还会大着舌头唱没有格式,听不清楚词的歌。每到此时,赵宗实都要费好大劲才能忍住不扑倒那小醉鬼。
苏轼的文章已经渐有大师风范,每日挑灯苦读,朗诵之声总在幽幽深谷中回荡。而沈绛课余也总是找机会叫苏轼一起下厨,提高他的品食水平,教他些基本的炖肉啊做鱼啊的方法,以至后来的后来的后来,有了作饭根基的苏轼创造了著名的"东坡肉"、"东坡鱼"。
小苏辙也到了结发加冠的年纪,性格也更加沉稳、成熟,但是还是会和赵顼因为沈绛的归属权问题吵架,也仍旧和黄庭坚小朋友保持书信,每次小苏给小黄写信的时候,大苏都会在旁边嗤之以鼻:"那臭小子的字真是难看的要死",有时候苏轼实在看不下去了,还会潇洒地写几个字给小黄,导致后世书法家评论黄庭坚的手札小行书那"撇捺开张、字形扁阔、宅势向右上扬"的形式在很大程度上是学苏轼的。
这天,苏洵来找沈绛,希望沈绛能苏辙起字。这对于宋朝文人来说是莫大的荣幸,除非特别尊敬的人,字是不会轻易让外人起的,所以沈绛很受宠若惊。
沈绛也没好意思推辞,只能装做深思很久后,慢慢开口:"辙,轮之痕也,路之由也。就叫子由吧。"沈绛觉得自己真能编。不过看这老苏的表情很是满意,说明自己这理由编得还是很得人心的。
于是后世的历史、文学书上都记载了那眉山苏家的二子,叫做苏辙,字子由。也不知道到底是沈绛遵循了历史,还是沈绛创造了历史。
"哥,以后你是子瞻,我是子由,我们永远在一起。"小苏辙仰着头,看着比自己高了很多的苏轼,认真地说完这话,高高兴兴地跑走了,留下满脸通红的苏轼。
看到这一幕的沈绛心里却无比沉重,这两兄弟都是大才子,大文豪,将来都会大有作为,永远在一起,真是很渺茫的事情,尤其是两小苏今后还要经历那么多痛失亲人、两地分离、数次被谪贬、"乌台诗案"、客死异乡这些事情。沈绛觉得有时候知道将来会发生的事也是种残忍。
"怎么了?"赵宗实从沈绛身后环了过来。这家伙,喜欢背后吓人的毛病仍旧没改。
"宗实,我想,以后在孩子们面前,我们不要这么亲热好不好?"沈绛转过身也环着赵宗实。
"你后悔了?"沈绛能感觉到赵宗实的颤抖和不安。能让赵宗实不安的恐怕没有几人吧。
"当然没有!"既然他下决心在异乡爱上他,他就不会后悔,只是,"相爱是我们两个的事,既然你这个大将军都不后悔,我个小小私学先生又怕什么。不过这事本来就是惊世骇俗,我不想孩子们受我们潜移默化,将来怨起你我。"宋朝风气本来开放,小倌伶人也有不少有才华的,只是等级太严,喜好男风的人受人鄙视的居多,沈绛不想因着自己误导了孩子。
沈绛还想说,可是被赵宗实吻了额头,乖乖收声,然后是鼻子,接着是嘴。赵宗实一路下来,吻得温柔却密实,没有一丝遗漏的地方。最后把头枕在沈绛肩上。
"唉,你啊,满脑子想的都是他们。"赵宗实长叹一声,声音中充满哀怨。
"哪有。"沈绛抗议似的轻轻推推赵宗实,嘤咛着嘟囔一句。
"今夜良辰美景,风月无边,绛,不如我们?"赵宗实故意降低的声调,充满磁性地诱惑着沈绛,沈绛最拿他这声音没辄,差点就被甜蜜的气氛,温柔的诱哄拐上贼船了。
"好啊好啊,"沈绛兴高采烈地蹦起来,查点撞到赵宗实的下巴。"我们把昨天剩的那瓶酒喝完了吧!"
呃,赵宗实好生郁闷,这坏孩子,真会煞风景。
自小被我们这些善良的同人女姐姐们荼毒过的沈绛,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这个作古很多年的赵宗实勾引上床呢?想要春风一度,小赵同志啊,组织给你句话:还需努力!
"《中庸》的中心思想是儒学中的中庸之道,它的主要内容并不是中立、平庸,其主旨在于修养人性。其中记载的学习方式是: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而博学可以从书本、生活中慢慢积累,其他的四个则必须有意识地约束自己、培养良好的习惯才可以做到,所以,从今天开始,每个人都要严格要求自己,一日三省。"沈绛上课的时候,却能脱却那仙子般的诱惑,严肃地站在那里,充满了师严道尊,散发着让人信服的气息。
总之,还没有人的一颦一笑能够这样牵动赵宗实的心,包括他那小名叫做滔滔的正室。此女非凡,先搁下不表,此后会有详尽说明。
赵宗实就坐在那里贪恋地看着沈绛的一举一动,有时沈绛发现了赵宗实的关注,会回报他以微笑,而更多的时候沈绛都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孩子们身上,赵宗实很不爽却没有办法,毕竟沈绛是有了那群孩子以及做个好先生的梦想,才支撑他活到今天。沈如柳一家的事赵宗实早在汴梁的时候就有所耳闻,却直到他到了秦州才有传言说这突然转了性,出了名的眉山私学先生是当年含冤下狱的沈如柳独子。
赵宗实当时就想,既然是罪人之子为何又要出名惹人猜忌,现在看来,以沈绛的性格来看,出名也不是他故意招摇的,而是他的才华确实不是一个小小的私学能盛下的。赵宗实也想亲眼看看沈绛能最后走到何种地步,就算因为身世问题,将来他的路有万般艰险,他也想和他搀扶着一起度过。
但是,变故却在此时风生水起。公元1054年,宋仁宗至和元年秋,仁宗病重。
"绛,我要回汴梁了……"赵宗实在深秋的一天晚上,看着窗外依然绿意昂然的竹子,不敢看沈绛的脸。
沈绛却放下手中的书,走到他面前,笑着看他,"怎么?升官了?"
"你这么想也可以。"赵宗实迫于姿势问题,只能看着沈绛,沈绛亮晶晶的眼睛曾经多少次诱惑着他吻下去,但现在,他只觉得,吻下去是对沈绛的亵渎。
"到底怎么了?升官了还这样闷闷不乐?"沈绛蹲下身,想开导这个才22岁的少年,这样的表情实在不适合他,他心里的赵宗实应该总是那样意气风发,笑得自信满满。
"我,可能这一去,就不能回来了。"
"为什么?"
"皇上病重,睿王又虎视耽耽,所以圣上昭我回去……"沈绛歪头等着赵宗实继续往下说,沈绛觉得这不过是皇上要召回信任的将军护驾,却没有想到接下来的话让他哑口无言。
"圣上昭我回去执印东宫。"执印……东宫?虽然言辞委婉,但是沈绛还是第一时间知道了这四个字的含义:当太子!怪不得你会这样雄姿英发,这样气盖天下,这样年少得意,这样藐视天下,原来你是那高高在上的太子,未来的天子。沈绛暗骂自己白痴,怎么就没想起这耳熟的"赵宗实"三个字其实是宋英宗的名讳,而那周敦实之所以改名周敦颐,不正是为了避讳这个"实"字?
沈绛不怪赵宗实隐瞒他,因为从周围的人对他的态度,他本应该能推断出来的,更何况,他也没有对他隐瞒姓名,所以怪只怪自己麻痹大意、和缺乏联想。
"确实是升官了呢,你不是应该叫宗宝么?"沈绛叉开话题,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和这未来天子对话,怪不得有人要刺杀他,他还天真的以为这是王侯勾结外族刺杀小小防御史这样没营养的行为,原来要刺杀的还是他,只是这人身份非凡。
"宗宝是皇上起的,宗实是父亲起的。"是了,历史上的赵宗实是这样孝顺的。
沈绛一时没了话,他想起了那宋英宗那著名的"皇考事件"和那让人扼腕的英年早逝。本来能遇到皇上,足够让沈绛兴奋一年都睡不着觉,但是现在他却一点也不高兴,是不是因为自己爱上了他,所以他无法高兴于自己的爱人有这样一个身不由己的身份和命运?
赵宗实搂过无话可说的沈绛,"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沈绛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好能看见那双眼睛。"答应我,当个好皇帝,保重身体还有,抱我。"沈绛沉了眼睛,靠在赵宗实身上,感受着那温暖的胸膛,颤抖的怀抱。最后一次了,就让自己和他放纵一下吧。
意乱情迷时,沈绛终于找到流泪的理由,或许是疼,或许是离别,或许又是别的。
身上的赵宗实是那样小心翼翼,温柔地吻去他的泪滴,"绛。我爱你。"
恐是仙家好离别,故教迢递作佳期。
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
清漏渐移相望久,微云未接归来迟。
岂能无意酬乌鹊,惟与蜘蛛乞巧丝。
"跟我走,可好?"沈绛摇头,他虽是太子,却不是仁宗亲生,多少人等着抓他的把柄,把他拉下万劫不复,自己怎能去扰他清白。更何况,他还有苏家那两个宝贝学生放心不下。
"恨我么?"沈绛摇头轻叹,"我不后悔。"这句就已足够,不悔不恨。
沈绛披上单衣,赤足下床,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掬一把月,"情字何解,明月知。宗实,我不能许你未来,但你要记得,我也爱你。"
赵顼抱着沈绛的腿,说什么也不走,沈绛强忍泪意,抱起他,轻声哄着,"顼儿,记得先生教你的最后一课:子曰: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盖天子之孝也。《甫刑》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这是《孝经》的天子章第二,讲的是天子一人有善行,万方民众都仰赖他。顼儿要记住。"怀里这孩子用心在背着,沈绛搂紧了他,这般乖巧的孩子,以后怕是再也入不了自己的怀了。他也将是受万民景仰,流芳百世的好皇帝。
第十章
10.
春雪空濛帘外斜,霏微半入野人家。
赵宗实带着小赵顼回到都城汴梁,被正式立为太子,入主东宫已经六个月了,现下已经是公元1055年,仁宗至和二年春天了,天气却突然转凉,连着下了几天的小雪,赵宗实靠在窗户前,想到了某个一看到雪就兴奋得不得了,却说什么也不出去玩雪的小酒鬼。每每想到他时,赵宗实脸上都会有淡淡的微笑。太子妃高滔滔挺着大肚子在一旁,戏谑着问他:"又想到他了?"赵宗实回头,微笑着默认。"那为何不接他回来?"高滔滔是当今仁宗曹皇后的侄女,名门世家,与仁宗的从兄弟濮安懿王赵允让第十三子赵宗实关系亲近,自小无话不谈。而赵宗实之所以能被立为皇储,与此女也多少有点关系。
仁宗无子,所以只能在众兄弟的孩子中挑选继承人,而赵宗实天生聪颖,胸怀天下,又有曹皇后支持,仁宗便从小抱在宫中抚养,后派去秦州为防御史磨练意志,才得以认识了那机灵的沈绛。
"现在我宫中根基未稳,还不是时候。"赵宗实满怀歉意地看看身边的妻,觉得在她面前讨论另一个人,有点过意不去。"滔滔,这些年,为难你了。"赵宗实拉着高滔滔坐到火盆前。
"说这些作甚?只要你好就可以了。"高滔滔执起赵宗实的手,放在手心里,"我从小的愿望就是看你幸福,如今你找到了幸福,就努力去追吧。"
"不,太委屈你和孩子了,还有承安。"原来,两人青梅竹马,却只有姐弟之情,除了赵顼,其他的孩子都是高滔滔和相互倾心的侍卫柳承安所生,由于从小就在宫廷中长大,三人知道怎样隐藏,所以至今无人看出破绽。
"说什么呢,若不是你肯帮我俩隐藏,现在我俩还不定在什么地方流浪或是被追杀呢。"这高滔滔不仅胸怀宽广且智慧过人,以至神宗死后都遗旨已经为太皇太后的她来辅佐小皇帝,一生英明决断使被后世称为"女中尧舜"
"对了,你去见过欧阳先生了?"高滔滔抬头问赵宗实。
"嗯。"
"他支持谁?"
"不好说,他自庆历新政以后一向自称保守派,而我又有心变法,他态度暧昧的很。推说自己正在修《新唐书》和《五代史记》。"赵宗实簇着眉头,想着怎样拉拢这范仲淹之后的又一大权臣。
"富弼倒是明着支持我,只是他老奸巨滑,临时倒戈的事也能干的出来,还是先拿下欧阳醉鬼是上策。"提到醉鬼,赵宗实又想到了沈绛,醉酒后红着鼻子的可爱样子。
"考科举的时候,不会就编,考官没准还会赏识你们文风大胆,啊……阿嚏……"沈绛胡噜胡噜鼻子,该死的,谁老骂他,害他打喷嚏。没看这正给小苏轼灌输"编"的思想呢么,希望就是自己这套方案日后可以让苏轼赢得欧阳修的赏识,一举高中。
"先生,你没事吧?"小苏轼递过个帕子。沈绛接过来擦擦鼻子,收入怀中,"我洗净了还你,对了,最近听说你都在'船坞'里夜读?""船坞"是书院里临水的亭子。
"嗯,还碰上了龙王之女。"呃,传闻是真的?这宝贝真的遇到过那龙王的女儿,还因此结下了段绝世因缘。
"呵呵,你信?"沈绛笑问。
"有龙女做伴也不错。"苏轼从书中抬起头,看了一眼沈绛,又继续看书,真是用功。
最近,小苏辙开始窜个,都已经超过了沈绛,直追苏轼,让沈绛很不爽,不过为了两人读书时营养跟的上,沈绛还是不遗余力地研究新的营养菜式,喂饱两个学生和两个蹭饭的大人。
"糖糖,这味药放多少啊?"沈绛最近常和唐慎微讨论药食。
"你手里那么多就够了,多加点陈皮。"
"哦。"沈绛埋头苦干,唐慎微却靠在门边,丝毫没有帮手的意思。
沈绛也习惯了古人那些君子远庖厨的思想,不过好在他已经同化了个苏轼成作饭高手,因为他对苏轼说这样可以防止辙儿轻易被女人用美食拐跑。
唐慎微看了一会,对沈绛说,"明年上京,你去么?"他指的是三苏要上京赶考,虽还有两年,但路途遥远,必须提前6个月出发,也就是离出发还有不到一年时间了。
"为什么这么问?"沈绛抽空回头笑得温柔地看着唐神医。
"你和他……"这神医眼睛果然犀利!
"当然要去,没有他,要去,有他,更要去。"沈绛依旧笑得和没事人一样,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很苦。他可以不介意高滔滔,也可以不介意那以后的后宫三千,他更不介意赵顼是他夫妻俩恩爱的象征,也不介意他还有3个儿子三个女儿。他唯一牵挂的就是这个英伟的皇帝仅仅在位四年就死了,他心疼,他不舍,他甚至痛恨自己记这数字记得如此清晰,可是又能怎样呢?他没地方去诉说。
"审元,陪我一起去好不好?"第一次,沈绛叫唐慎微的字。
唐慎微细细盯着他看,良久才低声答应,"嗯。"
接下来的每个日日夜夜,沈绛都专心教导他的孩子们,用尽各种方法教他们应变考试。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一年了,大家也都辛苦的够戗,明天王先生邀请了文坛名流参加为慈姥潭的命名活动,今天都回去准备准备,好好休息一下吧。"沈绛看学生都一个个回去了,伸了个懒腰。
这慈姥潭正是苏轼遇到龙女的地方,后来龙女告诉苏轼,只要想念她了,就在潭边呼唤她的名字,于是每每月光稀疏的时候,都能听见苏轼声声唤着:"鱼倩……鱼倩。"
第二日,所有人都把给这潭春水起的名字写在纸上,看到苏轼写的"唤鱼池"后,王方先生和名流们一致好评,于是小苏轼第一次出名了。
而就在即将公布池子名称的时候,王家的丫鬟拿张纸匆匆跑来,说是她家小姐给池子起的名字,众人展开一看:唤鱼池。真可谓无巧不成书。而这位聪慧过人、博学多才的王方家大小姐,正是二十年之后那"小轩窗,正梳妆"的苏轼亡妻,王弗。正是这曾有龙女出现的池子,让两人结下了姻缘。
众人都夸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沈绛看着这幕也替苏轼高兴,回头想和小苏辙分享这喜悦时,却看见他红着眼睛,手纂得紧紧,沈绛突然没了高兴的兴致,替苏辙感到悲哀,被抢了哥哥的感觉一定不好受吧,更何况这两人是曾经发誓要永远在一起的。
苏辙突然泄气了一般松开手,手里被揉皱了的纸,落到水中,荫开的那一瞬,沈绛分明地看清了,苏辙也写的是:唤鱼池三个字。可怜的孩子,人家两个写的是同样的字,被称为缘分,而小苏辙却……
"辙儿,"沈绛走到苏辙面前,手按着他的肩膀,迫使他放松,"辙儿,你哥哥他……"
苏辙没等沈绛说完,低头看着已经比自己矮了许多的先生,正抬头看着他,满眼悲戚,似是看懂了自己对哥哥不应有的感情。"先生不要说了,辙儿明白。"
公元1056年,仁宗改年号,嘉祐元年,这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那有着"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之称的包青天包拯任刑部郎中,右司郎中,知江宁府,后权开封府,成为著名的开封府尹,与同为龙图阁大学士的欧阳修一起执掌开封府。开始了六年的都城生活,为汴梁一方百姓谋了不少幸福。
同年司马光入京任天章阁待制兼侍讲同知谏院。
年底,世称"二程"的程颢、程颐兄弟,二次入京讲《易》,以至后世把他们在汴梁讲学处立为二程祠,以供纪念这两位知名的书院学派的发起者。
宋代的教育分官学、私学和书院,官学包括中央官学和地方官学,中央官学包括太学、鸿都门学等,地方官学就是学、校、庠、序;私学一般由著名学者官员教授知识,分高等私学和初等私学,沈绛所呆的眉山私学就是成都府尹张方平开办,包括了高等私学和初等私学为一体的私学体系;而书院萌芽于唐,完备于宋,废除于清,它以私人创办为主,实施藏书、教学和研究结合的教育机构,北宋出名的六大书院:庐山李渤创办的白露洞书院,衡阳李士真创办的石鼓书院,长沙刘鳌创办的岳麓书院(貌似这个是祝英台他们学习的那个?我犯懒没查),商丘的戚舜宾创办的应天府书院,江苏金坛侯遗创办的茅山书院,以及我们沈绛同学最为崇拜的河南登封的程颢兄弟创办的嵩阳书院了。
同年,19岁的苏轼迎娶了他的第一位美丽聪慧却红颜薄命的16岁娇妻,开始了11年之久的锦色婚姻生活,并共育一子:苏迈。
拜堂时,苏轼特意带着小新娘拜了拜恩师,只是这盖头上鲜艳的红,沈绛觉得有那么点刺眼,却也由衷地为苏轼感到高兴。
婚后,因着自己心疼小苏辙,沈绛不知道怎样面对这新媳妇,倒是苏辙大方坦然地同这新出炉却比他还小上两岁的嫂子共住一个屋檐下,叔嫂和睦。
1056年冬,苏洵带着两个韶华之年的儿子,踏上了进京赶考之路。
而沈绛也带着他的学生们还有神医唐慎微一起去了汴梁。
一行人先到了成都,拜会了张方平。这张方平与欧阳修政见不一,所以互相看不对眼,经常拌嘴,却和苏洵以及沈清的父亲沈如柳异常要好,所以苏洵和沈绛一致认为有必要在上京路上去探望一二。
并且沈绛也打着小算盘,他隐约记得,这张方平见过了苏家二兄弟后,觉得此子才华无限,特意给对头却是文坛领袖的欧阳修修书一封,推荐他俩,才使欧阳修注意到了他俩,所以沈绛一定要去见见这决定着苏家俩宝贝命运的张方平。
这张方平果然和沈绛猜测的一样,宽脑门,山羊胡,学院里那周夫子恐怕就是崇拜这创始人才COSPLAY他的样子吧,沈绛偷偷看着张方平笑。
"子谦侄儿,"张方平和苏家那三个活宝寒暄后,注意到了他们身后的世侄,"近来可好?"
"子谦见过张伯伯,子谦蒙伯伯相救才得意侥幸活到今天,大恩不言谢。"沈绛跪倒郑重地给他行了叩首大礼,沈绛真的感谢这个已经白发的老头,没有他,沈子谦活不到沈绛穿越的那天,也就没有了沈绛和赵宗实的相见相爱,所以沈绛由衷地感谢他。
拿了张方平的文书,坐着他提供的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成都直奔褒斜谷,走了古蜀道从扶风到长安,旧都长安领略了中国最大王朝唐朝的遗风之后,众人在华清池休息一晚,出了关中,到达渑池。
这渑池自古有名,战国时那秦王命赵王鼓瑟,被赵国的蔺相如机智地糊弄过去的典故,就出自这个小小城镇。由于城镇太小,沈绛一行人只能在渑池城外的寺中过夜,苏轼诗兴大发,还在寺中墙壁上与苏辙一同提了首诗。
后来多少年后,独自出任凤翔判官的苏轼路过渑池,发现那面墙竟然塌了,又想到这是二兄弟生平第一次分别,不由悲从心生,又写下了一首《和子由〈渑池怀旧〉》的经典作品。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而题目中的"和"字则是对应苏轼出发前,小子由送他的诗,子由猜道他去凤翔肯定会回渑池看看他们俩曾经一起提诗的地方,就写下了:
相携话别郑原上,共道长途怕泥雪。
骑驴还寻大梁陌,行人已渡古岆西。
曾为县吏民知否?旧宿僧房壁共提。
遥想独游佳味少,无言蹇马但鸣嘶。
这俩孩子,真是的,写诗打情骂俏。这诗是1061年俩人写的,沈绛看过之后,就有了前一句的感叹。
第十一章
11.
公元1057年二月,当沈绛一行人还在长安忆苦思甜的时候,欧阳修以翰林学士身份主持进士考试,提倡平实文风;王安石从汴梁外调知常州事、提点江南东路刑狱公事,继召为三司度支判官、知制诰。多年的地方官经历,使王安石认识到宋代社会贫困化的根源在于兼并,宋封建统治所面临的危局是"内则不能无以社稷为忧,外则不能无惧于夷狄",所以变法之种已在他心中萌芽。
睿王赵允成因通敌叛国被太子一党连根拔除,除去了赵宗实心中的一根刺,也为将来登基铺平了道路。
历经六个月零十三天,时值仁宗嘉祐二年,四月,沈绛等人终于长途跋涉来到都城汴梁。到了汴梁,众人收拾好行李,整理好仪容衣冠,苏洵带着两个宝贝儿子去拜会欧阳修,而沈绛则去了汴梁城南的繁塔寻程家二兄弟讲学的地方。
远远的,沈绛就能听见朗朗的读书声,间歇还有高声讲解的声音。
沈绛拐进寺中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人山人海,全都是来听学的,这二兄弟果然真真不简单。
沈绛找了个角落,往台子上看去,台上两人年纪和自己相仿,小的那个可能比自己还小。但是号召力真是不一般啊,年纪轻轻的就能使这么多人都来听课,教育果然还是要靠他们才能普及。
待人群散去,天已擦黑,沈绛看两兄弟也极尽疲倦,便不想打扰,转身退出天清寺,却被个壮实的人撞个满怀。
"咦?"那人疑惑地拽着沈绛来到光线好的地方。
"果然是子谦贤弟,见过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徒弟了?"是周敦颐,哦不现在还是周敦实。
"还没有,我看了他们的讲学自愧不如。"
"子谦弟何苦如此自谦,我和他们说了你的事,他们都巴望着能见上你一面呢,和我进去吧?"周敦实也没给沈绛拒绝的机会,拉着他就进去了,呃,沈绛想,这可是见偶像啊,不要这样唐突吧。
"颢儿、颐儿,这就是我经常对你们提起的沈清。"周敦实拉着沈绛进了寺内大殿,正在忙碌的程颢、程颐二兄弟,听见自家先生的声音,急忙行礼,听到眼前这个清秀少年便是先生经常赞不绝口的沈清都有些惊讶,如此年轻,和自己一般大小竟然能如此受先生赞誉,可见见识非凡。
还没等二兄弟和沈绛寒暄,就听得门外僧人通报:"翰林学士欧阳修前来叨扰。"
二兄弟一阵慌乱,虽说这欧阳修现在的官职不大,却是文坛领袖,在文坛的声望极高,兄弟俩在汴梁讲学这么久,成效虽甚大却还未得到欧阳修亲自前来视察,只有寥寥贺文送来。所以现在欧阳修即将出现在他们面前让他们受宠若惊。
"学生见过欧阳大学士。"周敦实竟然也将这个只大他10岁的人唤做老师,可见欧阳修这泰斗之位坚如磐石。
"呵呵呵,都不必拘礼不必拘礼。"欧阳修长得颇让沈绛意外,是一个笑起来很秀逗的老头子,比张方平看起来更多了些可爱。几人寒暄了几句,沈绛注意到了,跟着欧阳修一起来的还有刚才分手的苏轼苏辙二兄弟,他俩也看见了沈绛,沈绛伸出两个手指头,摆了个"耶"的手势,这是只有他们三个还有小赵顼才知道的手势。看了沈绛在大师面前还这般泰然自若顽皮搞怪,连一向谨慎的苏轼都绷不住,冲他咧了个微笑。于是沈绛更是得意地笑得如沐春风。
"听说二位贤侄近来在汴京讲《周易》,影响甚深。"欧阳修似是注意到了沈绛的小动作,看了他一眼,却没有点破。"对于《周易》我也有点研究:其说虽多,要其旨归,止於繋辞明吉凶尔,可一言而足也。凡此数说者,其略也。其馀辞虽小异而大旨则同者,不可以胜举也。谓其说出於诸家,而昔之人杂取以释经,故择之不精,则不足怪也。谓其说出於一人,则是繁衍丛脞之言也。其遂以为圣人之作,则又大缪矣。"
沈绛听出欧阳修的意思就是周易并不是孔子一人所写,宋代以前都认为《易》是垂皇策者羲,益卦德者文,成名者孔也,欧阳修敢提出驳斥古人的说法,看来也对《易》身有研究。程家二兄弟也听出玄机,一时不敢做声。
沈绛看气氛尴尬,手脚也不知道该放哪好,他想挪过去和小苏辙一起站,可是又怕自己一动惹人注意。
"子谦,听说这子瞻子由都是出师于你?"呃,沈绛想缩起来都不行,欧阳大师亲自点名了,他急忙跪倒。"子谦见过欧阳大人。"沈绛实在想不出自己这身份应该叫他什么。
"快起来,快起来,让我看看你。"沈绛想,这欧阳老头也够大胆的,私藏了死罪犯人不说,还当着这么多人亲热。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教的两个好孩子啊。"沈绛头一次看到站在欧阳修座位后笑得谦逊的苏轼,平时他都一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德行,真是的,老酒鬼夸你你就成这样啊,区别对待,我平常也没少夸你啊。
其实沈绛误会了苏轼笑的原因,苏轼是为自己给沈绛争了光而得意,又看到了沈绛唯唯诺诺,没了主意手足无措的样子,更加觉得好笑。
沈绛瞪了他一眼,苏轼咳了一下,才收住笑。这又让欧阳修抓个正着,他觉得这师徒俩可真是有趣,有趣。
不对啊,这欧阳修在应天府时沈清才不过12岁,现在他都25岁了,欧阳修不应该能认出他才对。
"喂,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带着老头子来找我的?"回驿站的路上,沈绛拽着苏轼的衣尾,自以为恶狠狠地问他。
苏轼压根不理他,径自往前走,而小小的沈绛根本拉不住他,倒被他拉着走了很长一段路,无奈放弃这个不听话的大徒弟,过去拦过乖巧的小苏辙,沈绛巴着他,希望可以套出点东西。
"酱酱,你别这样看着我,可怜巴巴的让人以为你没有吃饱饭一样。"呃,刚才欧阳修请大家吃饭,沈绛从穿过来,就没吃过什么好的,一般都是自己做才能满足自己的胃,到了汴梁可算吃到好吃的了,虽然是天清寺的斋饭,但是有着欧阳修的面子,饭也作得极其精细。沈绛开始还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后来实在是太好吃了,沈绛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开始狼吞虎咽了。
"什么?吃成那样还没吃饱?"苏轼觉得刚才的晚宴真是噩梦,自家这先生真没吃相,还好那笑起来都能看到牙床的欧阳老头脑子秀逗,看了不仅不生气还津津乐道,不然可丢大人了。
"切,还说,你们吃我做的饭的时候也很没吃相啊。"沈绛老大不乐意地嘟囔。
"那是因为你做的好吃,这个又不好吃,酱酱没出息。"呃呃,沈绛真可怜,被自己疼爱的小孩子鄙视了。
"对了,老头子对你们印象怎么样?"看样子应该还不错,作为第一印象这就够了。
"不回去嘛不回去,我要逛我要逛。"最近这俩孩子都长大了,高高的个子让沈绛很有安全感,所以不自觉的就撒起娇来。宋朝以来取消了夜禁,所以夜市灯市超级热闹,沈绛总是打着体察民情的旗号,到处乱逛。
沈绛左手挎着苏轼右手挎着苏辙,觉得自己能来到宋朝真是太太太爽了唐宋八大家见了四个,其中俩还是他学生,理学宗师周敦颐又和他称兄道弟,自己崇拜的偶像竟然和自己一般大小,对自己还尊敬有加,真是太幸福了。
沈绛美颠颠儿地想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飞驰迩来的白色骏马。直到苏轼扑过来推开他和小苏辙,他才越过苏轼的肩膀看到白马上那鲜红的身影。突然没来由的心中一痛。
沈绛突然大条地想到,汴梁的居民真是素质高,这样被飞驰的马匹撞翻了摊子都不抱怨,难道是习得性无助?
"哎哎,不知道展大人那么着急的去哪,听说最近又有大案子了。"
"哦,难怪一向沉稳的他,今天这样慌张。"周围的百姓一脸向往地看着骏马消失的地方,隐约还能看到那红色的衣袍。
展大人?案子?开封有个包青天?天啊,快让沈绛晕过去吧。他们在讨论的那个冒失的人难道就是南侠展昭?沈绛记得历史上没有这个人啊。
"先生你没事吧?"苏轼拉起沈绛和苏辙。当然没事,有辙儿当肉垫,舒服的很呢。这话沈绛当然不敢说出来,容易被扁,别看苏轼平常温文尔雅,对他可暴力着呢,尤其是在他蹂躏小苏辙的时候。哼护短的臭孩子,不过倒是个好哥哥。
"别紧张,别紧张,不会就编。"沈绛在贡院门口拉着苏家这两兄弟的手说了这句,就去看别的考生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偏了向了,以免影响其他人的情绪。
"先生比我们还紧张呢。"一个学生笑着对沈绛说,沈绛这才发觉自己脑门子上都是汗,已经是仲夏了,能不热么。
"呵呵,我把你们那份都紧张完了,你们不就不紧张了么。"沈绛擦擦汗,眯着眼睛笑得和煦。"加油哦。"沈绛目送他们进去,自己则靠在树上,乘凉,这子谦的身子啊,还真有点缺乏锻炼呢。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苏轼第二,曾巩第三,宝贝辙儿第五,所以沈绛本应该没什么可紧张的。
"人都进去半天了,你怎么还站在这?"沈绛听到声音突然回头,哎哟哟,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脖子真的好疼,还有心。
赵宗实急忙搂过他,捏着他的脖子,"笨死了,这样都能扭到。啊!"沈绛气愤地拿赵宗实的脖子磨了牙,叫他一出现就毒舌,沈绛恶狠狠地想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吃了你,我肯定不吐骨头。哼!沈绛本能地一甩脖子,结果,"啊啊疼死了,呜呜呜。"他忘记了自己脖子刚才还在抽着筋。
赵宗实一身朴素,明显是不想引人注意,拉着沈绛走在大街上,沈绛此时身边气压极低,要问为什么?
半柱香之前,沈绛因为赵宗实拉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逛街感到不好意思,赵宗实却一脸无所谓,"反正看到你的人也会认为你是女扮男装,怕什么?"沈绛不信,于是就俩人打赌,结果逛了三条街都没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俩,沈绛真的真的很郁闷。
"好了,不要气了,这样不是很好?"赵宗实抬起两人交握的手,可以明目张胆地牵手逛街是现代多少同志梦寐以求却遥不可及梦啊,小沈绛你就从了吧。
沈绛脸红了红,想想也是,就由他去了,华灯初上,让沈绛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秦州城,也是这样的夏天,也是这样的街景,也是这样的微风拂面,那红衣风流在高头大马上,就那样生生挡在他面前,让人忆起时,就泛起微微笑意。
果然,苏轼以《刑赏忠厚之至论》赢得了欧阳修的赞誉,可欧阳修以为是自家学生曾巩写的而没有录取为头甲,只区居第二;果然,另一个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第三;果然,宝贝苏辙第五;果然宋仁宗嘉祐二年,公元1057年,丁酉科状元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章衡取得;果然,沈子谦的身体不禁折腾,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倒在赵宗实怀里,生生在床上躺了一个月,病才好。
第十二章
12.
按照惯例,苏家二兄弟给主考欧阳修写了封谢函,苏轼那封就是惊艳四座,另欧阳修都汗颜的《谢欧阳内翰书》,里面除了诚恳朴实的感谢之词外,还有苏轼表示自己愿追随欧阳修,力整浮华萎靡的文风,言辞慷慨激昂,振奋人心,不过实质类似现在的整顿网络不良之风,SO,苏轼小朋友,这是对伟大文学的亵渎知道不。
不过,当时这秀逗的欧阳修和一身正气的苏轼小朋友一拍既合,颇有相见恨晚之意。于是,"一日父子隐然名动京师,苏式文章遂擅天下"。沈绛知道后这叫一个得意,在病床上都不往手舞足蹈,差点打翻了赵宗实手里喂过来的粥。
"又是白粥啊,没有味儿,也不说放点菜和盐进去。"沈绛吧嗒吧嗒小嘴,都吃了半个月的白粥了,没病也吃出病了,更何况他这身体需要尽补,而不是调理。可是唐神医的话谁敢反驳呢,于是沈绛有苦也不敢说,只能无比哀怨地看着赵宗实。"等我好了,你带我吃盐酥鸭好不好?"赵宗实应允了他之后,分明听见了沈绛的口水"咕咚咕咚"被使劲咽下去的声音。
这大方的苏轼知道了是欧阳修弄错了,不然自己可以当第一之后,也没生气,气定神闲,只是素衣白袍,负着手站在满院的风飞花中,淡淡地说了句"拂石坐来衣带冷,踏花归去马蹄香"。名次对他根本不重要,才识才是一个文人引以为傲的东西。
再说说那可怜的衡,和著名的制造了地震仪的张衡就差一个字。章衡中状元后,通判湖州,值集贤院,默默十年后,才改盐铁判官,同修起居注。因对三司总理财政提出建议,被贬知汝州、颍州,一直没有混到出人头地、大展拳脚的一天,风华早被唐宋八大家掩过,没能在沉默中爆发的他,在沉默中灭亡了,连生卒年都没有确切记载。
"听说你刚到汴梁,欧阳老酒鬼就特意跑到天清寺去见你?"赵宗实气鼓鼓地问沈绛。
"干吗生气啊?"沈绛戳戳赵宗实鼓起来的腮帮子,"我也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像,可能是想看看,有子如此,先生必定惊人吧。"
"确实惊人,听说你还让他做梦都笑醒了?"啊?他这都哪听说的八卦小道消息啊?连人家做梦的事都能扒出来?再说,自己不就是没吃相了点么,至于么,沈绛无奈地看着赵宗实,用哀怨地眼神询问他:你觉得消息可靠么?
就在前两天,眉山传来消息,苏轼苏辙的母亲程氏病逝,苏氏一家三口都没有等到封官,就立刻起身回家乡奔丧,实在可惜,不过这些都在沈绛的记忆当中,并没有太大以外。本来出于礼节,沈绛也应该回去的,但是那会正是他病得最重的时候,苏轼就没让他跟着,说守孝期满一定会回来的,叫沈绛就放心的在汴梁玩吧。看看,这孩子,怎么能说是玩呢?他也有鸿图伟业呢,就是在京城开书院!
沈绛病好后,和程家兄弟商量了下,就在天清寺附近盘下了个大院子,开始传道授业,虽然没有特意宣传,但一心想要孩子功成名就的家长们也不知怎地,就知道了这个看似普通的院子就是那已经名满天下的苏轼的蒙师开的,顿时人满为患。
于是为了保证入学的公平性,沈绛动用了最先进的就近入学法,然后跟赵宗实借了笔钱和势力,悄悄把周围的房子都买了下来,赵宗实还说,难得这宝贝和他要钱,就不用他还了。
结果有的有钱的学生家长为了孩子能到沈绛的书院念书,就在附近买了房子,可想而知,沈绛不仅连本带利地换了赵宗实,还得意洋洋地向他炫耀自己的经济头脑。
"太子殿下没有告诉过你,倒买倒卖是违法的么?"唐慎微在一天傍晚,数钱数到累得站不住的沈绛非要唐神医给他按摩时,冷冷地抛了这么一句出来。顿时,沈绛回屋写认罪书谢到半夜。
第二天没精打采地支撑了一天课后,赵宗实踱过来,抱着他,安抚地拍着沈绛的后背,告诉他,买卖地产的事归户部管,和那刑部郎中、开封府尹包拯没什么太大关系,所以认罪书上开头就写错了,干脆扔了吧。沈绛这叫一个怨念啊,又奔回书房,连夜修书给苏轼苏辙两个他的宝贝,结果两个月后,收到回信,一封是小宝贝可人疼的苏子由写的:酱酱,这是常识吧,不过你失忆了,我就安慰你下吧,乖,拍拍;另一封则是一个字:该!悲哀啊,悲哀。看看看看,平常都是"自作孽"三个字的,如今翅膀硬了的苏家大宝贝,连字都不肯多写两个,用十分飘逸潇洒的草书写的这个字,沈绛却怎么看怎么觉得欠抽。
"顼儿最近怎么样?我忙的都忘了问了。"沈绛在书房冷不丁问了句,想想,这宝贝也快10岁了呢,转眼,沈姜来到这北宋最繁华的仁、英、神三朝已经6年了,身后靠在窗边看柳条乱水面发呆的赵宗实,放下手中一直没看的书,笑得乱人心绪。
"吵闹着要来你这念书呢,从没见他这样爱上过学,闹得皇上那都知道你这号人。"呃,这不太好吧,容易被人发现他和这三天两头翘班的太子的关系。
"宗实,宫里边你还是要多加小心的好。"沈绛知道当个皇帝有多不容易,更知道当皇储有多么危险。
"嗯。"赵宗实跪到沈绛身边,执起他的手,放在嘴边,轻轻磨蹭着。
执子之手,与子……沈绛笑得有些凄惨,到老,恐怕永远不能奢望了,宋英宗才活到了36岁,如何到老?
"绛?"赵宗实感到沈绛的不自在,抬头问他。
不想了,人生得意须尽欢,乐观点会自在得多。
沈绛主动送上香唇,一夜,胜却人间无数。
公元1058年,宋仁宗嘉佑三年,王安石上万言书,称"以古准今,则天下安危治乱尚可以有为,有为之时莫急于今日",要求仁宗立即变法,不然,汉亡于黄巾,唐亡于黄巢的历史必将重演,宋王朝也必将走上覆灭的道路。末了还副了首《桂枝香》:
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
征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
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
千古凭高对此,漫嗟荣辱。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芳草凝绿。
至今商女,时时犹唱,□遗曲。
言辞激烈,一时间京城大乱,士大夫多分成两派:有的把治国太平的厚望寄托于王安石,期待他能早日登台执政;有的则说他言辞过激动摇国体,应该马上斩首。
"这王安石也真是胆大,范文正的风波还未平息,他又来招惹那软弱的仁宗。六朝旧事随流水,呵,还真是狠厉啊。"沈绛自言自语,这番话,就是和他亲爱的赵宗实也不敢说的。不过,吸取了庆历新政的教训,仁宗并没有对这万言书有什么评论,此事没几天也就不了了之了。
近来沈绛这书院开得有声有色,加上之前炒房地产赚了一大笔,沈绛资助了几个有才学的穷人家的孩子,让他们可以有书读,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沈绛心想,这算不算劫富济贫?
"先生,先生,外面有位官人想见您。他自称是临川先生。"天啊,,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沈绛拜见三司度支判官大人。"沈绛冷冷淡淡,不想和政治人物搭边,尤其是在欧阳修苏轼都支持保守派,而这王安石却是个货真价实、坚定不移的改革派,这样的两方立场上。
这王安石刚刚回京,不去拜谢皇恩以及拉拢支持者,跑到他这小小的书院做什么?沈绛狐疑地盯着眼前这个接近不惑之年的中年人。
"先生思想独特,见解独到,本官在常州时就有所耳闻,特来拜会。"原来这王安石是来向他请教,让他给想个能使变法顺利实施的新奇方法的。
"大人,大家都是明白人,沈清也不和您转弯抹角,庆历新政尚且温柔,圣上仁慈,却也只能庆历事后封范大人谥号'文正',圣上也是身不由己,大人何苦为难圣上呢?"
言下之意就是变法阻碍重重,主要原因是触动了贵族、官僚的利益,而仁宗软弱,不是个有担当的君主,变法一事不如暂且搁置,待等明君,希望这没有说出来的话,王安石能够明白。
所谓: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王安石并不知道变法会给百姓、商人带来什么灾难,也不打算顾及权贵利益,更不给皇帝面子,这样的一个人,沈绛本来就没有好感,更何况12年后,他还害得他家大苏宝贝被贬杭州。所以沈绛只想糊弄了事,谁想那王安石听了他的话如鹈鹕灌顶,立刻膜拜,五体投地,天,刚才他还"本官"自居,现在怎么变化这么快?
糊弄走了王安石,沈绛发现赵宗实已经在卧房等他了。
见沈绛跨进来,赵宗实立刻学着赵顼的奶声奶气地呼唤沈绛:"老婆,我饿。"听到这句,沈绛差点被门槛绊个跟头,全身的细胞都叫嚣着,要拿手边的门销扔过去。冷静,冷静。
"呵呵,"赵宗实不要命地笑着过来哄他,"知道你累一天了,看你没精神逗逗你,别生气,带你去吃盐酥鸭啊?"真是观察入微的家伙,由于想到了日后苏轼仕途坎坷,沈绛是有些郁闷。身边有个解语人,真幸福。
"太子大人好悠闲,我也想当呢,可以天天翘班。"沈绛打起精神回应着赵宗实。
"翘班,是什么?"呃,刚说他解语,他就犯错误,哼,罚他多买只鸭子打包带回来!
汴梁真的比眉山、秦州大很多,也热闹很多。
傍晚红霞漫天,远处青山可见,赵宗实因着沈绛越来越出名,也不能当众拉着他的手而郁闷很久。他提议去最大的馆子吃,被沈绛在耳边轻轻训了一顿,"你是太子,要节俭知道不?有多少穷人家的孩子都读不起书呢。"
真是满脑子学生,赵宗实边应承着,边抱怨。
吃饭时,赵宗实可算是领教了那能让欧阳修从梦中乐醒的恐龙吃相,简直太……可爱了!
"真好吃!"除了这三个字,沈绛就没说过其他,全被美食吸引过去,可是在赵宗实尝来,真的和沈绛做的没法比,奇怪的品位。
"听说包大人又破了个无头尸案,真是了不起。"本着节俭的原则,他们两个没有要现在叫服务费,当时叫做打赏高的很的包间,所以人声嘈杂,沈绛吃饱了,终于能感应到周围的环境时听见这句。
"是啊是啊,而且展护卫也很英勇。"言语中充满了对包拯和展昭的崇拜。
顿时,沈绛眼冒星星,看着赵宗实,用眼神企求他带他去见识见识这在老百姓心目中青天一样的存在。
如同沈绛最受不了赵宗实温柔低声说话,无奈的赵宗实最受不了的就是沈绛这期待的眼神,只得答应。
第十三章
13.(本章太EG了,至于我到底要说什么我也不知道= =)
"宗实,这展护卫叫什么?"别告诉我是展昭,历史上真的没有这个人。两个人走在暮色中,偶尔趁人少的时候拉拉手。
"展雄飞啊,这你都不知道?四品御前带刀护卫。"赵宗实好笑地看着他,真是迷糊宝宝,出了他的学生,其他一律不知道。展雄飞,沈绛觉得好扯,估计他还叫展雄飞,字昭呢。又不是三侠五义。
"那包拯最近破的那个真的是无头尸案么?"沈绛仰着头,四下无人,赖在赵宗实身上当好奇宝宝。
"你哦,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可以,嗯?"赵宗实宠溺地捏着沈绛的脸。
"不知道有什么不行啊,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况且你还不知道公孙策呢。"沈绛可以确定历史上也没有公孙策这个人,所以他可以肯定赵宗实绝对不知道,说得理直气壮。
"是是是,沈先生教训的是。小人轻薄了。"轻薄?本先生让你知道什么叫轻薄。
"哟,这是谁家娘子啊,这么俊俏,让爷抱抱。"说着沈绛忽地向赵宗实扑过去,赵宗实被他来了个措手不及,只得在他怀里,被他上下其手,连连叫道:"救命啊,登徒子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啦。"
两人闹啊闹,扭成一团笑在一起,难得温馨。
"大胆狂徒,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做出如此龌龊之事,还不住手!"突然从天而降个红衣男子,正义地阻止了沈绛的安禄山之爪,男子看到两人身高体力悬殊,自然认为是赵宗实欺负沈绛,一个擒拿手就向赵宗实袭来。赵宗实把沈绛往身后一带,小心护着沈绛和红衣男子对打,沈绛在纷飞的衣袂中看清楚了红衣男子的面容,棱角分明,正气凛然,正是那天在街上受万人崇拜的展护卫。
两人已经过了数十招,单手护着沈绛的赵宗实渐渐处于下风,沈绛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家太子该面子上挂不住了,只能出声:"展护卫,我俩逗着玩呢,再说,我是男的,怎会被调戏?"调戏也是我调戏他。
听到这话,那展护卫立刻收手,见没了危险,沈绛立刻扑过来查看赵宗实:"宗实,你没事吧?"眼中劲是关切,赵宗实又是高兴也郁闷,高兴的是沈绛这样关心他,郁闷的是他就这么不信任自己的武功?
好啦好啦,知道你武功了得,还能带兵打仗。这么多年了,两人早已形成默契,从细小的动作、微微的表情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沈绛用眼神安抚着他,完全忘了旁边还有个正义的展雄飞展护卫。
"卑职冒犯,还望太子恕罪。"这展护卫突然抱拳下跪,似是认出了赵宗实的身影,或者是从沈绛的呼唤中猜出了端倪。
"起来吧,不知者无罪,况且保护京城百姓安危也是展护卫的职责,何罪之有。"沈绛望着赵宗实,突然变脸成为个合格的领导,恩威并施运用的炉火纯青,平常真是看不出来。
"谢太子。"这展护卫看样子也有三、四十岁了,也是,这会老包估计也60多了,展雄飞也真是差不多该这个岁数。
"展护卫,这位是沈清,汴绛书院的夫子,听说你儿子也在那里?"啊?沈绛怎么没听说?
"回太子,小儿正是在先生那里念书,展雄飞见过沈先生。"沈绛赶紧给这正义得可以让人肃然起敬的护卫回礼,可是,他真的不记得有孩子姓展啊?沈绛疑惑地看着赵宗实,他看了眼他,笑得高深莫测,没有立刻解答他的疑惑。
"展护卫,沈夫子和我逛累了,能否去府里喝口茶?"说得恭敬却让人不敢回绝。
"是是,太子、夫子这边请。"展雄飞带路,拐了个弯来到大街上,就看见了开封府的正门,两尊石狮子蹲在门口,威严肃穆。
原来,他们刚才嬉闹的地方正是开封府衙墙外,真是太尴尬了,能不让人误会么。沈绛嗔怨地瞥了眼赵宗实,丢人。
本太子被调戏了还有理说不清,岂不更吃亏?
哼!
还说呢,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怪物。
跟你有关的我可不得都知道?万一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想伤害你呢?
呃,甜言蜜语,甜言蜜语。沈绛念着清心咒,让自己不要上他当,可是脸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还好天已全黑,不会有人看见。
对了,想好一会见到包拯时说什么了么?
没有耶,怎么办?
呵呵,我不管。赵宗实刮了下沈绛的鼻子,拉着他走进开封府。
开封府和沈绛心目中想象的一样,黑色的木制建筑,布置也很简朴,当然,这种朴素仅止于老包这一代,开封府的下一个主人就是那恶名昭著的奸臣蔡京,爱慕虚荣权利欲望极重。而宋朝也伴随着神宗的离世,也由盛转衰。
他们没有进大堂,那是审讯开堂的地方,而是从院子中绕道到了后面,由于赵宗实的吩咐,展雄飞没有喊那句沈绛听起来特威风的:"太子驾到。"
展雄飞迅速到后堂叫出了包拯,包拯急忙出来接驾,可让沈绛见到了这向往了很久的传奇人物。
"包拯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前来,有失远迎,望太子恕罪。"这包拯真的真的没有传说中的大黑脸和额前月,胖墩墩的倒是很和蔼,和他那公正不阿的性格,对比鲜明。
"包卿家快快请起,包卿家一向秉公执法,廉明清正,乃国之不可多得的官员榜样,宗实一直都想来拜访,却苦于没有契机,还怕惊扰了爱卿审案,现下爱卿正好刚了结桩大案,宗实唐突来访,叨扰了你才该受罚。"编,真能编,沈绛很佩服赵宗实这随机应变的本领,明明事出突然,却能立马编出这些理由,真是圆滑的可以。近年来,赵宗实越发玉树临风,举止优雅,已经日显王者风范。
"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谋平安,是包拯的职责所在,太子殿下谬赞了。"真是公正,连太子面子都不给,还还了个他软钉子,真是直的可以。
赵宗实也不恼,反省了下自己有什么说的不得体的地方,冲沈绛尴尬地笑笑。
"草民见过包大人。"沈绛也有模有样地给包拯作了个揖。
"大人,这是汴绛书院的沈清沈先生。"展雄飞在一旁作着介绍。
"哦?"包拯一听这个,显然来了精神,沈绛瞥了一眼赵宗实,赵宗实无奈地看着他:看吧,你比我有名。
沈绛也没想到,他在京城的声望这么高,不仅有周敦实和程家二兄弟这帮朋友,还有欧阳修的关照,现在更是连皇储面子都不给的包青天都垂青他,他还真有点飘飘然。
"原来是治住了展堂的那个先生,真是年轻有为啊,后生可畏。"展堂?白展堂?那个书院里的小霸王?是展雄飞的儿子?那为什么姓白?因为这名字总让沈绛想起佟湘玉,所以沈绛对这孩子记忆深刻,淘气,却天性善良,喜欢惩强扶弱。
"这孩子,让他那陷空岛的四个伯伯宠坏了,所以……"不是吧,展大侠,展护卫,你出现在我面前就已经够惊吓我的了,怎么还真蹦出个陷空岛啊?而且您儿子还姓白,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为什么。莫非我穿越到的不是宋代而是武侠小说里?还是耽美同人小说……
"呵呵,孩子小,淘气些无妨,天性使然,并不是什么错,严厉管束反倒促发他们逆反。"沈绛干笑,天啊,宗实,我们回去好不好?我有点错乱。
"怎么了?不舒服?那我们回去吧?"赵宗实看出沈绛神色不对,沈绛就坡下驴,假装身体虚弱,靠在赵宗实身上。
包拯和展护卫不疑有他,变命人护送着两人回到书院。
"展护卫和那陷空岛的锦毛鼠是……"赵宗实的话被沈绛制止了,这这,太诡异了沈绛不想听。依稀记得,自己没穿过来之前,学姐们最热衷的配对其中之一,就有他俩。这要让她们知道了他俩不仅好,还有个孩子,肯定能尖叫着跳楼。
"绛,今天你很不对劲,和我说说好么?"赵宗实拉着沈绛坐在桌子前,深深看着他,平常沈绛从未露出这般迷茫无助的表情过。
"想苏轼他们了?"赵宗实猜测着,平时这宝贝最疼爱苏那俩,现在他们快走了有一年了,沈绛想念也是应该的。
沈绛还是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看他。
"到底怎么了?"赵宗实没办法只能搂过他,哄着。
"只是觉得很不真实,7年来,那些名人:你,顼儿,三苏,小黄,张方平,欧阳修,周敦实,二程,包拯,一个个和我擦身而过,从我生命中来了又还,太不真实了。"沈绛终于抬起头,看着赵宗实,眼中尽是不确定。
赵宗实感觉到沈绛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活在这世上,也不确定他所做的是否正确,更不确定那些官员、学者们接近他的目的,甚至不确定自己对他的爱。
但是赵宗实并不气馁,他知道他的沈绛虽然在有的事上小迷糊,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很精明的,一切都看得通透,有着敏锐的观察力,清晰的记忆力,系统的思维,耐心细致,意志坚强,认识他6年多了,这是第一次看他乱了阵脚,当年告诉他他是太子的时候,都没有见他有一丝一毫慌乱,镇定地可以。所以赵宗实相信沈绛这次也可以处理好这些,并且做好准备在沈绛需要的时候毫无保留地帮助他。
"绛,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我永远是真实的。"像是让沈绛确定他的真实性似的,赵宗实拉着沈绛冰凉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地方,让它感受那强劲有力的脉动。
赵宗实的手是热的,心也是热的,渐渐温暖了沈绛冰凉的手,眼睛也渐渐有了神采,恢复了坚定,沈绛抬起眼,终于笑了起来,看着那温暖他的人,他的爱人。然后额头抵住他的额头,鼻子碰着鼻子,轻轻呢喃:"谢谢。"谢谢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谢谢你什么都不问却依旧坚定地支持我,谢谢你爱我。
"今天,王安石来找我……"
"我知道。这就是你迷茫的原因?"难道是王安石用先前庆历新政的失败刺激了沈绛?
"嗯,我只是一个教书先生,为什么他们都来参观我?"沈绛不想改变历史,他真的很怕这些有能力影响历史的人被他引导到错误的路线上去。
"你不喜欢,我以后叫他们不要来了。"赵宗实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那倒不用,只是不要谈论政治,"勿谈国事,也许就能让沈绛的教书生活回到原有的平静吧?
"好。"只要你不要再这样迷茫,这样让人感觉不属于这个世界,想做什么,都可以。
第十四章
14.
如果说,刚来的时候,沈绛活下去的目标是当个好老师,用先进的教学手段,教古人功成名就,那么现在沈绛活下去的目标又多了一个,就是为了赵宗实,好好活下去。
之前,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在异世界里找个体贴的人依靠,而这个人,赵宗实却毫无保留地爱着他,让沈绛感动,心动,所以他也决定从这刻起爱他。
所以对他的起居生活不知不觉的就上心起来。
"喂喂,不能吃这个,这个容易高血压。"由于不知道历史上的赵宗实到底是怎么死的,所以沈绛近来对赵宗实的起居饮食十分注意。
"什么叫高血压?"赵宗实老实地放下手里的大肥肉,无辜地看着沈绛,最近好多东西都不能吃了,好可怜。
"嗯,就是对心脏不好。"沈绛也一知半解,最近唐神医去城外考察去了,沈绛只能凭着经验管着赵宗实的饮食。
"哦……"赵宗实也不反抗,沈绛让他吃什么他就乖乖吃什么,真是个好情人。沈绛拍拍他的脑袋,对他笑笑。
"最近欧阳修那老醉鬼老来找你?"唯一让赵宗实记挂的就是这个总对着他家沈绛笑的老不休。
"呃,你别这样说人家嘛,好歹他现在也是你的支持者了。"赵宗实也不是用了什么手段,竟说服了欧阳修站在他这队。
"哎,这个政客就是这样,谁比较有利,就跟着谁,和押宝一样,所以他既然决定支持我了,就肯定对他有好处,我干吗要对他客气?"
也是。他倒看得通透。
"最近累不累?"沈绛乖乖地站在赵宗实身后给他捏捏肩膀,舒缓一下肌肉。而赵宗实也抬起头,向沈绛索吻,真粘人啊,沈绛笑着想,亲了他一口。
"呵呵,舒服不?大爷?"
"舒服,大爷打赏你,要什么,说吧。"嘿,还真耍起大牌来了,看我不要个你给不了的,气气你。
沈绛歪头想了想,想到个主意,"嘿嘿,我要见太子妃。"
赵宗实一愣,怎么突然提起滔滔了?"绛,"赵宗实转过身,拉沈绛坐在腿上,"我和滔滔真的没有什么,你不要挂怀了好么?"之前赵宗实已经和沈绛说了他和高滔滔的真实关系,沈绛很震惊,原来史书上记载的也不都是真实,起码这段,史书里没有。
沈绛嘟起嘴,"我没有挂怀啊,"而且顼儿总是你俩生的吧,所以也不算真的没什么,"我就是想看看她什么样子,还有,希望她在宫里能够照顾你。"以高滔滔过人的智慧,应该可以在生活细微之处保得赵宗实周全。
"绛,最近怎么了?这么关心我?"赵宗实心里甜蜜着呢,只是嘴上非要沈绛说出来。
怕你连36岁都活不到,沈绛白了他一眼,没回答他这恶趣味的问题。
"到底带不带我去呀?"沈绛坐在赵宗实腿上扭来扭去。
"别动了,带你去就是,再动你今天就出不了屋咯。"赵宗实点点沈绛的鼻子。沈绛立刻乖乖不动,从赵宗实腿上下来。
"走吧。"这家伙,果然是故意在我腿上扭的,赵宗实感觉自己越来越拿这坏蛋没办法了。不过看着沈绛越来越开朗,赵宗实也开心,第一次在秦州书院见他的时候,那冷漠疏离的表情让人看了很辛酸。知道他肯定在家道中落之后过得艰辛,却还要在学生面前装作坚强,实在惹人疼惜。所以把小顼儿托付给他,坏心地就是想看他无奈之后,给予他关怀,谁知道,他倒是把自家儿子管得服服帖帖,教出的两个学生更是一天比一天青年才俊。
然后,那年冬天,他去眉山过年,那一大桌子奇奇怪怪的食物放在形状更加奇怪的大锅里煮,让赵宗实十分惊奇。可是沈绛当时却和他打官腔,让他十分不爽,惩罚似的把他捉到床上压着睡了一晚,可怜的沈绛那时候还真以为是因为赵宗实睡相不好所以压着他呢。
再然后,他们有了书信上的来往,先是例行公事般的汇报赵顼的学习情况,后来渐渐有了嘘寒问暖,结果那年秋天,周敦实走后沈绛对学校教学内容改革的失败让他心灰意冷,果然想到向他者远在千里之外的"笔友"(这词是俩人通信时沈绛教他的)求助,然后,赵宗实赢得了沈绛更多的信任,而赵宗实则一点点努力着,尽量不唐突地向沈绛含蓄地表达着倾慕,只可惜那笨孩子根本没有感觉到。
几乎是盼着新年的到来,赵宗实可算有机会去见沈绛了,可怜的小顼儿原来只是幌子?正巧那天沈绛一个人过年,小小的白色身影几乎要融化在浓浓的乌云和寒风中,表情无比寂寞,想必一定是在这团圆的节日里想起了家人,几乎想也没想,赵宗实就拉起沈绛的手,带着他上路了。
路上,沈绛单薄的身子被风吹得瑟瑟发抖,怕他和顼儿着凉,细心的赵宗实把披风盖到了他俩身上,这沈绛真是小的可以,几乎没有什么分量和存在感,结果就是这小小的身子,充满了智慧和勇敢,几乎不用动武就平息了土匪,可惜他们不是单纯的打劫,而是刺杀。沈绛当时无条件的信任让赵宗实决定要保护他一辈子,不让他受伤。
可是就在他下定决心后的那天早上,他为他披上那大红的披风后,冰冷的利箭差点刺穿沈绛,赵宗实第一次感到了恐惧和无力,也庆幸沈绛没有受伤。
结果自己在沈绛门前自责徘徊一下午,却听到了沈绛那大逆不道的《蝶恋花》,急忙冲进去叫他小心,却被沈绛低低的笑和眼中的得意吸引,沈绛笑着让他唤了一个新的名字,说只有他一人知道,所以他是特别的,赵宗实很激动,若不是他不想破坏他们暂时平衡的微妙关系,他真想扑过去要了他。
晚上,沈绛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范仲淹那庆历新政,并悲戚得可以,让两人同时感慨,幸好,还活着,活到了两人相见的一天。赵宗实和敞开心扉的沈绛过了一个快乐温馨的年,然后逗弄着红得象虾子一样的沈绛送他和顼儿回了眉山。
赵宗实知道了睿王刺杀他的原因,仁宗病重,有意昭他回京当太子,而如果自己死了,那睿王的儿子就很有可能荣登大宝。不可原谅,并不是因为他恨那亲叔叔为了皇位而要杀他,自古那金銮殿龙椅上溅的血还少么,他恨是因为那暗杀差点要了沈绛的命。所以他决定回去,就算皇位并不是他追求的,他也要回去解决掉敢伤害沈绛的人。所以趁圣旨还没有到,赵宗实三天两头往眉山书院跑,和那顽皮地总不穿鞋就在屋子里乱跑的可爱先生吟诗作对,对酒当歌。直到夏末,明黄的圣旨到他手上,却异常的沉。
那晚他要了沈绛,第一次看见沈绛哭泣,让他有些后悔回京城,不是不想带他回来,而是怕京城波谲云诡的政局反而害了他,而沈绛那句"不悔"则彻底栓牢了赵宗实。
回到京城,还没安顿,赵宗实就召集旧部,联系关系人,暗中搜集睿王谋反的证据,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睿王一党几乎在赵宗实返京的一年内,被扫得荡然无存,手法干净利落,不愧是带过兵的人干出来的。
赵宗实几乎是和高滔滔无话不说的,所以他也告诉了她沈绛的存在,高滔滔衷心地祝福他们,因为她第一次看见赵宗实的脸上有那样幸福的表情。这个女人很聪明,也很大度,她从小就被她姨娘,也就是仁宗的曹皇后教导,并嫁给赵宗实。她知道这都是政治联姻,她和他从来都只有姐弟之情,而为赵宗实诞下赵顼,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并作实赵宗实在曹皇后心中的地位。而后来,她遇到了英俊却学富五车武功高强的侍卫柳承安,两人一见倾心,就由赵宗实做见证,悄悄结为夫妻。虽然两人已有默契,但高滔滔还是觉得自己对不起赵宗实,所以当她知道了沈绛的存在,真的很替他俩高兴。
"耶耶,进宫咯。"沈绛现在很高兴,因为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都没有去过那门票贵得要死的故宫,没想到死过一次竟然有机会了,还是宋朝的皇宫,他当然心情激动,手舞足蹈。
由于宫内规矩多,而且现在也不是赵宗实当权,所以高滔滔不能轻易出宫。为了履行诺言,赵宗实安排沈绛以世子傅身份进宫教导赵顼学业。
"酱酱!"隔着好远,赵顼就看见了沈绛的马车,快步飞奔而来,而沈绛也立刻下车,搂过扑进怀里的小赵顼。
"哎哟,顼儿果然在宫里吃的好,都长高了呢。"沈绛都快抱不动他了。
"哼,酱酱讨厌,这么久才来看我,宫里的御厨都没有你做的饭好吃。"小赵顼嘟着小嘴,在沈绛怀里撒娇。
嘿。这孩子,真让自己给养刁了,这样不好,这样不好。
小赵顼已经十岁了,在外人面前都俨然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了,今天看见沈绛,高兴得连太子世子风范都不要了,巴在沈绛身上不下来,非要带他游览御花园。而赵宗实怕自己和沈绛同时出现太过引人注目,对沈绛有不利,所以一进宫就不见了身影,没人管着赵顼更加不放开沈绛。
这御花园也真是布置巧妙,走了大半天都没有走完,其间,沈绛考了些赵顼这个年龄应该知道的文学常识,小赵顼一一作答,可见平时功课也没落下。沈绛高兴,拍拍他的小脑袋,夸了夸他。
忽听得一声尖利的嗓音喊到:"太子妃驾到。"赵顼立刻从沈绛怀中蹦下,拉着沈绛跑过去。
"娘,娘,酱酱来了。"
古人毕竟重视男女,沈绛低着头,不敢妄看,亵渎了这聪明的女子。只看到华美的绣服。
"草民沈清见过太子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沈先生不必多礼,快快抬头让我看看。"声音悦耳清晰,一听就出自落落大方的大户人家小姐,沈绛抬起头,不意外地看见了高滔滔精致的面庞,如秋水般的美目,姿态优雅、妆容得体。身边还带个7、8岁的孩子,仰着小脑袋,大大的眼睛怯怯地看着沈绛。
"酱酱,这是我弟弟,颢儿,这就是我常和你说的沈先生。"赵顼向弟弟赵颢炫耀着沈绛,也向沈绛炫耀着赵颢。历史上这个赵颢小朋友也是"天资颖异,尤嗜学,工飞白,好图书,博求善本"的好孩子呢。沈绛想着,便由衷地喜欢他。
"先生好。"真乖,看看,还是教育的好,想当年跟着赵宗实的小赵顼多么没有礼貌啊。
"久仰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高滔滔笑得真诚,带着沈绛到太阳晒不到的亭子里歇了。又命人上了糕点,两人放了孩子们去玩,远远地,看不清两个人在聊些什么。
最后,高滔滔起身对沈绛道了万福,和他说:"放心吧,宗实在宫里的起居饮食我会注意。"
这高滔滔果然是妙人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问了沈绛很多平时不明白的学术问题,看来沈绛这稀奇古怪的脑袋早已经名声在外了。谁都来请教他难题。
就在两人要分别之际,突然内侍柳承安慌张过来,看了眼沈绛,高滔滔示意他沈绛是自己人,不用顾忌,有话直说。
柳承安的话却吓了所有人一身冷汗:赵宗实被人下毒谋害,群太医束手无策!
第十五章
15.
让人一看就由衷地产生信任的侍卫柳承安慌张地从曲折的回廊里奔想亭子,让在一旁玩耍的赵顼两兄弟也不禁停下手中的游戏,回头顾盼侧目,这叔叔平常沉稳的很,今天实在反常。
"太子妃……属下见过太子妃娘娘,娘娘千岁。"本来慌张的柳承安看到亭子中竟然有外人,立刻回复了之前的沉稳,恭敬地向高滔滔行礼。眼睛却泄露了他的慌张,不时地瞟着高滔滔,希望她快点让这陌生的清秀男子下去,他有话要说。
高滔滔却示意柳承安这沈绛并非外人,信任之心尤胜言表,让沈绛心里一热。而那柳承安接下来的话,却把沈绛推向深渊,浑身的冷汗浸得他寒冷异常。
"太子殿下,吃了午膳后,突然身体异常,昏迷不醒,太医们却查不出所以然,看样子是中毒了。"沈绛看见高滔滔突然向后一个趔趄,自己想扶她却木然发现自己也抖得不成样子,根本动不了。柳承安倒是机警,立刻上前扶住高滔滔。而高滔滔却无助地看着沈绛,就算素质再好,一个藏在深阁中的闺秀,想必也是头一次直面死亡,不知所措也是应该的。沈绛很想心平气和地用曾经看过的肥皂剧里主角用过的高深手段来控制局面,可他却怎样都无法从那"昏迷不醒"四个字的泥潭沼泽中挣扎出来。
不行,要镇静,为了宗实!一定要镇静。沈绛握紧拳头,甚至指甲扣进肉中,都不在乎。
深深吸了一口气,按下胸中很想呕吐的感觉,沈绛望向柳承安:"吩咐下去,封锁宫门,说太子妃最心爱的事物被宫女偷走了,为防止宫女私逃出宫,城门只能进不能出!"
然后沈绛又转向高滔滔,拉起她的手,安慰着她:"没事的,他一定能活下来,相信我,所以你不要担心,去和皇后说明事实,以免我们的行动被皇上知道了怪罪你们。"高滔滔深深望着沈绛,仿佛受到了他的鼓励,眼睛也渐渐恢复了神采,立刻动身去皇后所住的宫殿,走路姿势高贵,丝毫没有了刚才的慌张,不愧是可以称为女中尧舜的女子。
沈绛接着对柳承安说:"一定要封锁消息,如果有人来打探,先抓起来,宁枉勿纵!若有人想强行出宫,杀无赦!"沈绛知道这样算是越权,但是他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愤怒,竟然有人敢伤害他的赵宗实!
柳承安领命刚要走,又被沈绛叫住,沈绛从身上找出快绿色的玉佩交予柳承安。柳承安接过玉佩,仔细一看,是只玲珑的小兽。"拿着他,从南门出城,沿路寻找一个叫做唐慎微的大夫,找到后交给他,带他来宫里。"希望糖糖能够救宗实。而现在,他要做的,除了祈祷那些御医好歹有点真才识学,能让赵宗实撑到唐慎微来,沈绛能做的只有陪在他多灾多难的爱人身边,给他鼓励。
沈绛来到赵宗实睡着的宫里,那睡颜沉静,安详,不仔细看都看不出呼吸,沈绛的心赫然紧缩,很痛,自己,还是没能保护得他周全。
沈绛轻轻坐在床檐,太医说,用金针和人参吊住了性命,他们都下去研究究竟是什么毒了,偌大的宫殿里,只剩沈绛急促的呼吸,和赵宗实那微不可闻的心跳。沈绛轻轻拨开赵宗实散在脸上的一绺头发,比起前两天嬉笑的时候,他苍白了很多,沈绛没有表情,却浑身散发着悲哀,这就是悲伤的最高境界吧,可以不动声色地感染周围的人,让他们都跟着伤心起来。
"宗实……"沈绛没有说下去,他不知道他该说什么,只有那开着的窗户徐徐送进热风,柳条都嚣张地长进屋中,八月蝉声鼎沸,给本来就乱的沈绛的心搅得更加烦闷。
"风拂绿柳乱我心,
愁似江海壑难平。
夏蝉不知苦滋味,
笑我蹙眉怨怼它。"
沈绛苦笑自己这个时候还有心情作诗,拉着赵宗实修长的手指,放在嘴边,轻轻衔着,然后放在脸上带着它勾勒自己的轮廓,望着赵宗实睡脸的沈绛的眼睛满满得都是温情,"宗实,要坚持,糖糖马上就来了。"
傍晚的时候,沈绛支持不住,睡着了,梦到他回到了自己的时代,周围都是现代人,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那个人不在,他沈绛还是沈绛么?
"子谦,子谦?"沈绛听见有人叫他,叫他那只有在那个人在的朝代里才会被人叫的名字。
突然沈绛一惊,醒了过来,果然是那唐神医姗姗来迟。沈绛本来对唐慎微就有莫名的亲切感,现在更是视他如亲人。抱着他的脖子,忍了一天的泪终于掉下来,"糖糖,救救他。"
唐慎微第一次看沈绛哭,当年涂景亭的背叛、赵宗实的欺骗,都没能让坚强的他落泪,看来,这孩子,已经爱惨了他。
"放开,让我看看他。"沈绛放心了,他相信唐慎微,只要他答应了,就一定能救回他。
唐慎微切了下赵宗实的脉,看了看他的眼睛,做出了判断:"是'浮生若梦',中者会像睡着一样,昏迷一日不醒,到第二日子时,便毒发身亡。其间中毒的人会一直做梦,梦见一生的往昔,所以名为浮生若梦。"国医真是玄妙,沈绛巴望着唐慎微,"可以医治吧?"
唐慎微转过身,写下药方,给一旁着急的柳承安,"去抓这些药回来给我。再告诉你煎制方法。"
柳承安见唐慎微如此有信心,当下拜谢,取了药方去太医院。
"奇怪,这几种药究竟要如何搭配呢?到底要治何种毒呢?"太医院的御医们都很奇怪,一个个不动声色地研究着,生怕别人知道自己看不懂这药方,惹人笑话。
"糖糖?"沈绛看出唐慎微叫人抓药却不煎的玄机,"莫非这下毒之人还在宫中?"
"嗯,确实,浮生若梦这毒中有一味药唤名温莪术,只有宫中才有,也是使人长睡不醒的主要一味药,能得到它的,据我所知,只有太医可以。"也就是说,太医院里有人直接参与了此次毒害赵宗实。沈绛庆幸这次上京带着唐慎微,不然,凶手就在身边,他却还得依靠他们给赵宗实治病?
不一会,柳承安就带着唐慎微要的药材回来了,唐慎微挑了几味,又写了点东西,叫柳承安再去。
"哦哦,这茯苓、芍药、白术、生姜、附子,是用来发汗的。果然先出汗是正确的。"一个老太医装模做样地说。
唐慎微叫柳承安去了三次,每次都取出些药材,又加了些自己自山中采回来的草药,一并煎了,叫侍女端给沈绛,沈绛和柳承安扶起赵宗实,慢慢喂下。
"糖糖,谢谢你。"赵宗实喝下药后,气色明显好了些,沈绛这才稍稍放下心。
"客气什么,枳实是解药中最为重要的一味药,而恰好宫中最缺的就是这味,你明白么?"
沈绛点点头。唤过柳承安,"你和太子妃说,她的宫女找到了,而宫女交代,那饰品就藏在和他相好的太医房中,让她请示皇后搜查。"
"是。属下这就去。"
枳实是最重要也是最稀缺的药,那么,谁私藏这药最多,谁就是下毒之人,他怕有人能够解毒,所以一定会事先把本来就不多的枳实藏起来。
"王太医,你这么着急是去哪里呢?"柳承安带着大队人马突然现身,吓了这男人一跳。
"出,出恭。"王太医眼睛乱瞟,琢磨着如何脱身。
"哦?出恭还要带这么大个包裹啊?"柳承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王太医,眼神犀利地吓人。
"来人,给我拿下!"
果然不出沈绛所料,得到消息的下毒之人一定会在侍卫来搜查之前把药材转移,所以柳承安就带人在太医院周围埋伏着,果然这招引蛇出动,使那人自投罗网。
"据张玉封交代,他是受睿王旧部指使,为睿王报仇。"柳承安向高滔滔和沈绛汇报审讯结果。
"不可能,睿王一党早已被尽数扫除,何来旧部?"高滔滔不信,
"睿王生前关系网络繁杂,有漏网之鱼也情有可原。"柳承安说着。
"不会,以这些无能的太医立场来看,他们这般无能,必会想方设法留在宫中,没有道理帮着已经失势的逆贼谋害当今太子,一定是另一伙能和宗实抢位子的人指示的。"高滔滔想了想,沈绛分析的很有道理,于是命了柳承安继续追查,自己则和沈绛进内殿等待赵宗实苏醒。
其间唐慎微一直寸步不离赵宗实床边,以防不测。
赵宗实醒来的时候,正好沈绛和高滔滔换班去睡觉,沈绛看了他一夜已是疲惫不堪,高滔滔来接替他,让他就着赵宗实的床歇一歇,赵宗实醒了就立马叫醒他。沈绛觉得可行,便窝在赵宗实身边沉沉睡去。高滔滔点了能让人定心的香,静静看着那睡着的两人。
"唔。"赵宗实皱了皱眉头,终于睁开眼睛,他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却忘记了梦的内容,只觉得好累。
"醒了?"高滔滔见赵宗实醒了,高兴地扑过来,"喝水么?"赵宗实点点头,高滔滔立刻端了杯茶,扶他坐起来,喝了,于是赵宗实看见了窝在他身边睡得不安慰的沈绛。
"守了你一夜,够他累的了。"高滔滔没有立刻叫醒沈绛,也是心疼他。
"我中毒了?"赵宗实只记得吃过午膳后就很晕,脑袋昏昏沉沉,接着就睡着了。但是他其间醒过一段时间,只是睁不开眼睛,却听得见他们说话。
"嗯。承安在查,你先安心睡吧,可急坏了沈绛呢。"高滔滔示意他,先关心下沈绛后,就出去了,留下满眼温情脉脉的赵宗实和睁开了眼睛的沈绛。
"绛。"赵宗实记得有人拿起了他的手,放在哪里,然后又有滴热热的东西,落在上面,他心疼,却怎样也睁不开眼睛。赵宗实把脑袋放在沈绛肩窝,感受到了沈绛的颤抖。然后环住他,"让你担心了。"
沈绛木然地回抱他,一天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情,直到赵宗实醒来,他才敢松懈下坚强的面具,任由委屈肆虐。
"你笨,笨死了,吃饭之前都不知道试毒么?呜呜。"沈绛捶打着赵宗实的后背,却没有用劲。
"是,是,我笨,以后我会多加小心,一定不会再让你如此担心。"赵宗实看沈绛如此委屈却还是怕伤了自己,更加心疼,细细吻着沈绛的脖颈。
"有没有那里不舒服?"沈绛想推开赵宗实,看得清楚些。却被赵宗实执着手,引到某处滚烫的部位。
"这里,很不舒服。"
"你!唔……"沈绛想骂他不正经,话却被赵宗实一一吞进口中。
一场暗杀,最终以安王的下狱作为终结,而罪名却是包庇睿王残余乱党密谋谋害皇储。却几乎很少人知道,这太子赵宗实确实在生死线上来回了一圈,差点"密谋"就变成了"成功"。而沈绛的机智勇敢只换来了一天都没下床的"奖励"。
"哼!"
"绛,别生气了,来喝口粥。"
"不要,你个万年大色狼,睡醒就发情,你是睡了一天,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累?"沈绛毫不顾及屋里除了他俩还有那太子妃高滔滔,和"护驾有功"的侍卫柳承安,对着赵宗实发脾气。
高滔滔和柳承安相视一笑,双双退出房间。
"绛,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让你担心了,好不好?"赵宗实拿着粥碗,搂过沈绛。
沈绛抵不过他这样温柔地说话,刚要说什么,就被打断。
"酱酱!娘说你不吃饭,父亲在打你屁屁,"小赵顼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推开赵宗实,爬上床,趴在沈绛身上,"疼不疼?"问着,还把手伸向沈绛的屁股,被赵宗实一把扔出了屋子。
"呜呜,父亲你让我进去,你不许欺负酱酱!"
赵宗实揉揉脑袋,回到床边,"对哦,你这里,疼不疼?"小顼儿没有摸到的地方,他爸爸替他完成了心愿。
"放开啦,啊啊,不要,我要吃饭!啊!"
看来公元1059年,真是个热闹幸福的一年。
第十六章
16.
时间飞速,转眼又过两年,已是公元1061年宋嘉祐六年初春,包拯任礼部郎中。
沈绛醒来,出门在院子里做早操,强健身体,然后打了桶井水洗漱,满院春光明媚照翠芽,柳絮纷飞如飘雪。
突然"咚"得一声,吓了沈绛一跳,沈绛急忙回头,发现院子的门被人踹开了,而这个踹门的坏蛋就是那已经长得更加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苏家大公子苏轼。隔着满院子的柳絮看见他,沈绛立刻笑语莹莹地、开心地、大步地、跑过去,扑在他身上,上下其手,最终手停留在苏轼的脸上,凝视半晌,然后,使劲一捏。
"我叫你踹坏我的门!越大越不象话啊?"
"啊,这不是有人着急见你么。"苏轼轻轻拿开沈绛正在蹂躏他脸的"凶"手,另一只手把身后的某人推到沈绛跟前。不是苏辙啊,苏辙在沈绛右边,眼睛微红却仍旧笑眯眯地看着他,那左边这个更小一点的是谁?
"酱酱不认识他了?呵呵,也难怪,我和哥哥第一眼也没认出来。"苏辙总是那样温和,和他怪脾气总爱欺负自己的哥哥一点都不一样。
"谁说不认识,小黄嘛,真是一点都没变呢。"那眼睛,忽闪忽闪的,期待却害羞,和当年秦州书院里写字难看的时候那委屈的样子一模一样。
"呜呜,沈先生,你真是好人。他们都没认出我呢。"小黄也快16岁了,个头却没比沈绛矮多少,和当年同样岁数的苏辙一样高,看来还有长的趋势,沈子谦啊,你个万年小受,害我也这么矮呜呜呜。
"庭坚,最近的书法有没有长进呀?"这才是沈绛最关心的,于是小黄立刻献宝一样拿出刚临的怀素的草书《苦笋帖》,真不错,"不错,确实有怀素那'如壮士拔剑,神彩动人'的特点。"得了沈绛夸奖的黄庭坚更加高兴,小狗一样,摇着尾巴,可爱的紧。真好,自打苏辙走了,赵顼进宫了之后,沈绛终于又有小跟班了。
"庭坚啊,送我吧好不好?"沈绛刚问完,就听见苏轼那边"噗嗤"笑出声音来。沈绛瞪他一眼,这孩子,真不给我面子。
"酱酱啊,"沈绛第一次听见苏轼这样叫他,还真不习惯,"他在马车上颠簸时写的,就是为了要送给你的。"
啊?颠簸时都能写这么好?这孩子真是有才华啊。"那你笑什么?"
"因为是我告诉他的,'你们的酱酱看见你,肯定小狗一样地摇着尾巴,问你要字。'"呃,这孩子,你才是小狗。不过,自己的表现真的有这样明显?沈绛摸摸自己的脸,不可置信。
"酱酱,我们赶了一夜路,才赶上城门开了的第一时间进来呢。"嗯?为什么这么急?
"所以你要做好吃的给我们。"果然,没好事。
"好好,先进屋吃点点心,我上完课给你们做。"
"酸笋土豆炒五花肉。快尝尝,我新研究的。"
"好臭。"苏轼闻了一下,立刻捏着鼻子说。
"哼,不吃算咯,反正没人给你做别的。"
"别的人做的我还不吃呢。"苏轼立刻夹了一大块,放进嘴里,然后露出惊艳的表情。"果然是酱酱做的,真是好吃。"
"这还差不多。"沈绛高兴地给其他两个小的夹菜。
"挖挖,我说怎么那么臭,原来是有人回来了。"赵宗实拉着13岁的小赵顼,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赵顼一进来就看见自己的酱酱殷勤地给死对头苏辙夹着菜,气死了气死了。于是立刻展开酱酱保卫战。
"哼,"本来在小黄面前还有一丝风度的苏辙,看见赵顼,小孩子心性也上来了,"不对,应该是你进来了,所以臭不可闻。"
"你!"小赵顼毕竟小,说不过已经二十二岁的苏辙,于是动手就打,被苏辙按在怀里,手反绑在身后,扑腾不动。
"酱酱,他欺负我。"闷闷的声音从苏辙怀里传出。
"顼儿啊,不是我不帮你,是你一进来就骂他的,话说你俩关系还真是好的可以啊。"
"跟他?哼,"两个声音同时传来,然后两具身体同时分开,互相别过头不看对方,生着闷气。
"坐吧,我去盛饭。"沈绛拉赵宗实坐在身边,自己则起身去厨房盛饭。
"太子殿下。"苏轼对他一揖,却没有站起来,他还记得几年前赵宗实对他们说的,在沈绛这里,可以不用拘礼。
"令尊还好么?"赵宗实也很平易近人,闲话着家常。
"是,家父时刻挂怀国家。"苏轼温和地笑着说。
沈绛进来时就是这副景象:赵宗实和苏轼聊得开心,赵顼和苏辙互相对着后脑勺,而黄庭坚在听见了崇拜的苏轼叫那进来的男人为太子之后,嘴张得大大的,说不出话。
二十天后,苏轼苏辙二兄弟再次同中制举科。
"子瞻子由啊,你们怎么这么争气呢?"沈绛搂着两个宝贝,捏着他们的脸,洋洋得意。
赵宗实昨天来和沈绛说,殿试之后,仁宗高兴地对曹皇后说他为子孙招了两个可以为宰相的良才,欣赏之意难以言表。
仁宗为了锻炼苏轼,命他去陕西凤翔府当判官,这凤翔古称雍州,位于关中盆地和渭北黄土台塬西部。宝鸡市东北。相传秦穆公之女弄玉善于吹笛,引来善于吹萧的华山隐士萧史,知音相遇,终成眷属,后乘凤凰飞翔而去,唐时取此意更名凤翔。
这天,是十五,天上明月高照,偶尔有云彩和它嬉戏。沈绛进宫去喝新进贡过来的好酒还没回来,苏轼和苏辙哄睡了黄庭坚,在院子中对月饮酒,本应是快活之事,却无奈分别将近,两人都有些心境凄凉。
"暮云收尽溢清寒,
银汉无声转玉盘。
此生此夜不长好,
明月明年何处看。"苏轼声音婉转凄美,而这句"明月明年何处看"听得苏辙更加难受。两人此是第一次分别,自然万般舍不得。
"哥,此去经年,不知何时再次相见,我们说点快活之事,可好?"苏辙眼睛亮亮的,酒后脸也红红的,说不出的招人疼。苏轼心里看得欢喜,果然是自己带大的孩子,越看越喜欢。
"哥,皇上也要封我官,可是父亲现下身体不好,在京城没人照顾,所以我奏乞圣上许我在京养亲,圣上应允了。"苏辙知道苏轼走后,父亲会更加寂寞,所以决定继续在京陪着父亲。
"嗯,子由长大了,有你在,哥也放心。"
"相携话别郑原上,共道长途怕泥雪。
骑驴还寻大梁陌,行人已渡古岆西。
曾为县吏民知否?旧宿僧房壁共提。
遥想独游佳味少,无言蹇马但鸣嘶。"这就是前面那首《渑池怀旧》所写下的背景。
第二日,苏轼打点好行装,和沈绛告别后,由苏辙送出京城,开始了他的仕途之路,沈绛看着兄弟俩的背影,那条路漫漫且坎坷,但是他们两个若是能相扶着走过,那一路也将风光独好。
没过多久,苏辙被派往大名府担任推官,由于大名府离京城近,可以时常回来看父亲和沈绛,加上沈绛的劝说,这次苏辙没有拒绝,这大名府乃关防要地,韩琦、欧阳修等人都在此治政安邦,对苏辙来说也是种经验的积累,于是,刚聚在一起没几天的大家,又各奔了前程。
沈绛有所不舍,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没有权利阻挡那些伟人的前路和历史的车轮。
最近包拯连升三级:礼部侍郎,三司使,枢密副使。沈绛也一有空就经常去他那里溜达,和白展堂小朋友勾搭勾搭,想看看他另一个爹那锦毛鼠的模样。每次沈绛和白展堂趴在窗户根,想要偷窥每次回来都不走门而爬窗子进到那只公正的猫的房间的老鼠,都被两个武林高手恭恭敬敬请出来,(白展堂是被扔出来)。
"哼,大爹爹真小气,不让你看就完了,还不让我看。"嘿,这小子真是没礼貌,回头得好好教育。
"你没看我是被请出来,你是被扔出来的么,说明你地位没我高。"气死了气死了,白展堂气得直咬牙,怪不得大爹爹说文化人不好惹呢,能噎死人。
不过最近,沈绛因着包拯的身体不太好,去得多了些,却不和白展堂闹了。包拯这身体,连唐慎微看了都无济于事,可想,这一代名臣即将陨落。
而欧阳老酒鬼也老找沈绛小酒鬼来喝酒聊天,只是遵从了赵宗实的口逾,只谈风雅,不问国事。不过沈绛还是知道了这老东西看着无厘头,可又升官了,从枢密副使升了刑部尚书,又平级调动当了兵部尚书,在官场上可谓春风得意啊。
公元1062年,宋嘉祐七年,包拯任礼部尚书,时不足三月,于五月卒于任上,这"做官以断狱英明刚直"的好官,就这样,带着人民的哀叹和扼腕,离开了人世,仁宗赐谥号"孝肃"。
沈绛也感染了百姓的悲伤,出殡那天,携着他的学生们送了包青天一程,回头对那些不明所以的孩子们说,"以后你们若是当了官,可以平庸,可以无为,但一定要做到的就是爱民。"看那跪满十里的送葬队伍,就知道,爱民如子四个字,在包拯身上得到了体现。而听到这些话的学生把这句断章取义了一下,然后把"作官可以平庸,可以无为"发挥的淋漓尽致,这个人就是那被称为"古之伤心人",而现在只有13岁的秦观小朋友。
"鲁直,怎么了?"沈绛看黄庭坚坐在石椅上撑着脑袋闷闷不乐。
"先生,苏轼和辙儿好长时间都没有写信给我了。"原来是这样啊,其实你苏轼哥哥昨天还写信给我了呢。为了不打击这宝贝,沈绛决定不告诉他才好。
"咦?先生,你在做什么?好象糊了,好大味道哦。"果然好大的烟味,可是沈绛因为今天晚一点赵宗实要带顼儿过来,所以还没有开始准备晚饭啊。而且这烟味好象是从学生房舍那边飘过来的。
"糟了,庭坚,快去叫人,着火了。"沈绛飞身跑出院子,直奔学生房舍。
"孩子们,快出来!"沈绛看见火已经窜上柴房屋顶,马上就要烧到房舍,而那些以白展堂为首大点的孩子正站在院子里疏散,小孩子则站在屋里不知所措。沈绛一叫,他们才回过神来,"展堂,你带他们出院子,然后呆在外面,不要进来了,太危险。"沈绛进去抱了几个小的出来,交给白展堂。
"先生,补之还在里面。"沈绛本来抱着这个孩子要出去,等人来救火,却被这话吓了一跳,晁补之,日后的苏门四学士之一,苏轼啊,沈绛可都是为了你的四学士不变成三学士,又一次冲进已经烧了大半的房子当中。
"咳咳,补之。你在哪?"浓烟熏得沈绛看不清楚,直掉眼泪。
"先生,我在这,我害怕。"寻着微弱的声音,沈绛不顾头发被火燎到,衣服被刮破,冲到晁补之身边,脱下外衣护着他。
"别怕,先生带你出去。"沈绛强撑着身体,经过多年锻炼,沈子谦的身子也硬朗了很多。突然晁补之脚下一个趔趄,绊了沈绛一跟头,沈绛怀抱着晁补之倒在地上,晁补之压着沈绛,两人都动不了了。
"补之,补之……"沈绛想推开晁补之,那孩子却纹丝不动,似是吸多了烟,昏了过去。
好热,沈绛动不了,脑子也变得昏沉起来,不行,一定要救他出去,身为老师,他一定要保证每个孩子的安全。沈绛咬破了嘴唇,稍微清醒了下,手脚也恢复了些力气,推开了晁补之,翻身爬了起来,而此时耳朵也搜集到更多的声音。
"酱酱!"是谁在外面嘶声力竭地呼喊他?沈绛无力想仔细分辨,只知道要赶紧爬起来,拖动那孩子,竭力带他往门口走。无奈,那本来短短的几步,现在却如跋山涉水般艰难,头上不时有东西落下来,沈绛连躲避的力气都没有,莫非,今天,他就要葬身于此了么?第一次经历死亡时,他根本没时间感受是什么滋味,如今,他终于体会到了想要放弃生命来换取解脱却又想要活下去的矛盾。宗实,这次,怕是要负你了。不过,你也不会让我等太久的,对吧?
失去知觉的前一瞬,他突然想起了那天灯火通明的秦州夜里,黑色的骏马。火红的斗篷,和那张他永生难忘的骄傲面孔。
屋外,黄庭坚拉着赵顼,死活不让赵顼靠近那已经完全烧着的恐怖地方。"世子,你冷静点。"黄庭坚见拉他不住,唤来秦观。
"你们两个放开我!我要救酱酱!放开我!"喊到最后,都带了哭声和恐惧,"放开我……求求你……"
第十七章
17.
赵宗实拿着特意绕了个圈,去给沈绛买的盐酥鸭,想着看到爱吃的东西时,沈绛可爱的表情,就不禁嘴角上翘。但当他进到沈绛的书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让他一辈子回想起来都后怕的场面:他心爱的儿子小小的身体被人架着,悲伤欲决地呼喊着沈绛的名字。他对面就是熊熊燃烧的房子,爆燃的"砰砰"声不时还夹杂着房顶掉落的坍塌声音。人群乱成一团,却怎样也扑不灭这邪火。
"爹爹!叫他们放开我,我要去救酱酱!"小赵顼看见了赵宗实,如看到救星,哭着向他求助。
"你说……沈绛在里面?"赵宗实有点站不住,听到这个消息。然后他突然冲过去,夺过救火人手中的水桶,向身上一浇,没等人反映过来阻止他,就冲进火海。
沈绛在里面,被熏得迷迷糊糊中,突然想起,某个下午,他被赵宗实抱到高高的宫殿房檐上,吹着风,喝着酒,看着如火的夕阳,那气氛好不温馨。那时夕阳映着沈绛的脸,红彤彤的,如新熟的苹果。看得赵宗实总是不自觉地微笑,然后就蹭过去亲昵在一团。
那天的夕阳,也和今天的火是一个颜色呢,赵宗实也想到了那个美得不能再美的黄昏,他想着,若是找不到沈绛,那他就随他一并葬身在这火海罢。
突然,他看见前面坍塌的柱子下面,那一抹白色,精神为之一震,立刻冲过去。"绛,绛。听见么?快醒醒?"赵宗实查看了下压住沈绛的柱子,并没有砸到他,断落的柱子和桌子正好形成个空间,把沈绛隔在了里面,也阻挡了继续下落的房顶砸在他身上,,赵宗实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这个沈绛,有时候真是命大的可以。
"太子!太子!"由于赵宗实的进入,被通知来的侍卫必须进来护驾,接过了沈绛一直护在怀里的晁补之,而赵宗实说什么也不放开沈绛,众人只能护着他,赶紧出了屋子。
看父亲抱着已经昏过去的沈绛,被簇拥着出来,赵顼惊魂未定地看着身边比他还矮上一些的孩子,他认得黄庭坚,却不知道这个更小的。
"你叫什么?"
"回世子,我叫秦观。"
从此以后,小赵顼厌极了那天拦着他的黄庭坚和秦观,以及沈绛舍命救出的晁补之。
"顼儿,不要这样,他们也是为你好。"沈绛靠在床头,揉着赵顼的头发,声音十分沙哑,是被浓烟熏得。
他在第二天清晨才醒过来,就看见赵宗实焦急地守在床边看着他,以及眼睛红得像兔子的赵顼。
想安慰下这父子俩,却发现嗓子根本说不出话。其实在赵宗实冲进来的时候,沈绛就知道自己肯定得救了,而且感到很幸福很安全。
"顼儿,你也累一天了,上来睡下吧。"沈绛拍拍旁边的位置,赵顼立刻象小时侯那样,甩了鞋爬了上去,窝在沈绛身边,揪着他的衣服,没一会就嘴角含笑地睡着了。
"绛……"赵宗实看赵顼睡着了,拉起沈绛的手,放在嘴边。"我差一点,就失去你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是否在上次他中毒的时候,沈绛也体验过呢?
沈绛很心疼看他这种神情,可是确实是自己让他担心了,也不能辩解什么,只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用那只没有被赵宗实捉住的手,绞着被子。
"宗实,让你担心了。"沈绛声音很难听,赵宗实立刻抽身离去,让沈绛很慌张、不安和愧疚。他生气了?这是赵宗实第一次对沈绛发脾气,让沈绛突然意识到,一直都是自己太过任性,而赵宗实都一在包容他,惯着他,不管是那"勿谈国事",还是去见包拯,或是进那一般人不能进入的皇宫内苑,哪一次都是无礼的要求,却哪一次都被赵宗实实现,而自己也越来越想赖着他,想提出更多要求,以此试探赵宗实对他的爱。
而如今,那个人是否厌倦了这得寸进尺的试探?
沈绛痛苦地低下头,心的位置很疼很疼。原来自己竟已经爱他到这般地步?可是,当他发现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太晚了?想要不再这么任性,是不是也已经太晚了?
突然门又开了,沈绛惊喜地抬头,果然看见赵宗实又进来了。赵宗实一进来,就看见沈绛低头黯然的模样一下子变得神采飞扬,但仔细一看,这家伙眼睛红通通的,眼角还泛着湿。定是刚经历了一劫,现在害怕了。都怪自己,不和他说声就出去。赵宗实急忙过到床前,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沈绛一下子,紧紧抱住了腰。
"不要走。"果然,是被吓到了,很少看沈绛这样放任自己的情绪,平常的他就算再累再委屈都一副淡然的模样。
"不走,乖,喝口水。"赵宗实本是去找水给说话声音干涩的沈绛润嗓子,怎料沈绛这都没有现成的开水,他又命人去烧了,所以耽误了时间。
喝完水,沈绛感觉舒服多了,加上刚才自己不负责任的乱猜测,也被赵宗实的行动推翻了,心里高兴得很。继续抱住赵宗实,像个无尾熊。气氛安详甜蜜,却忽听得赵宗实轻轻咳了一声,沈绛猛地从赵宗实腰间抬起脑袋:"怎么了?"
这赵宗实从中毒事件过后,身体就有点虚弱,加上仁宗身体越来越不好,赵宗实已经开始渐渐处理政事导致身心操劳,总会被伤风感冒侵袭,所以沈绛总是和唐慎微商量怎么给他调理。一有风吹草动的不适,沈绛就格外敏感。
"没有,可能刚才也呛到了。"赵宗实看看天色,该早朝了,于是拍拍沈绛,"你好好休息,我派人守着你,我去上朝了。"虽然说得冷淡,但是看他的眼睛是那样不舍得这个时候离开沈绛。不过他有他不得不去做的事,而且沈绛也一定不会因为自己而耽误了他应该做的事。
"嗯,下了朝好好休息,今天我不上课了,等你回来,所以你不要急,休息好。"沈绛也不留他,只拉着他的手,嘱咐他。
"是,孩子他娘。"赵宗实爱极了沈绛絮絮这些烦琐的小事时认真的样子。
"去,没正经。"沈绛恢复了活力,推开赵宗实,终于笑了出来。
赵宗实点点他的鼻子,"傻孩子,不要瞎想,好好睡一觉,我就回来了,嗯?乖。"
"查到起火原因了么?"火势这样大,不应该是天灾,更何况,孩子住的房舍不可能有火源,所以……赵宗实眼睛一眯,阴沉着脸。
"禀太子,初步查明是人为。未烧毁的房顶上有人用油泼过的痕迹。"听到这话,赵宗实的脸又阴沉了几分。
"继续查。"
"是。"
不管是什么人,他决不放过。
"最近少说话,多喝水,让火燎过的地方,记得每天涂这个药膏。"唐慎微站在沈绛床边,吩咐沈绛注意这个注意那个。沈绛乖乖听话,还好这唐神医没有让他喝很难喝的中药。
"子谦兄。"是程颢,远远地就听见这家伙的声音。这家伙肯定是听说出事了来看望他的。话说,这个程颢心性很象那个还在眉山的章若合,仗义,开朗。
"子谦兄,听说书院出事了,师傅让我先来看看,他一会就到。你没事吧?"程颢十分关心地上下打量着他。
"劳烦周夫子,程兄挂念,子谦没事。"对于眼前这个和赵宗实同年生的有为青年,沈绛依旧那样崇拜,所以总是笑得谦虚。而周遭的人也很疼惜这个温柔如水,淡薄却执着的男人。
转眼又是一年团圆时,中秋当晚,赵宗实被留在宫里陪仁宗赏月,完了还要回自家濮王府去给亲爹请安,实在脱不开身,所以沈绛邀了他的一群好友半夜登山,喝酒赏月。秋风送爽,明月当空,波光粼粼,人自开怀。
"子谦兄,我送你一首诗:
月陂堤上四徘徊,北有中天百尺台。
万物已随秋气改,一樽聊为晚凉开。
水心云影闲相照,林下泉声静自来。
世事无端何足计,但逢佳节约重陪。"这首极富理趣的《游月陂》,沈绛上大学的时候也学过,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为他所做,沈绛深深感到上天的安排真是奇妙。
"伯淳说得对,世事无端何足计,不正是说的子谦?那样淡薄名利,只为培养人才。"周敦实在这边附和着。沈绛只是笑,他只是觉得自己就这样跳出来和他们争名利,是欺负人,他比他们先进千年,怎能这样。何况,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十年了,从刚来时的不知所措,到现在的爱人在侧,春风得意,沈绛也不禁感叹岁月如梭世事无常。而将来会发生什么,沈绛知道,却又不清楚具体时间,所以只能无奈地等待。近来赵宗实的身体一受凉就必会生病,扰得沈绛十分担忧。
"子谦兄,宫中那位,吉人自有天相,你不用过分担心。"这本是安慰的话,可在沈绛听来却无比凄凉,毕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历史的走向。
"杀,一个不留。"这边宴会空挡,赵宗实接到密报,那日在书院放火的人是同城另一家书院的人,因为沈绛的名声导致他们那里日渐冷落,门可罗雀,所以那里的执事就想放把火,烧掉沈绛的学生房舍,来败坏他的名声,却从没想过会出人命。更没有想到会因此得罪太子,引来杀身之祸。
仁宗向来仁慈,连欺负到他头上的四川文人都可以封官,可见仁政滥施。而赵宗实则雷厉风行,恩怨分明。可惜英年早逝,不然真的可以大有一番作为。
宴会快结束时,病弱的仁宗下了旨意,赐太子赵宗实名曙,封钜鹿郡公,代管国事。
公元1063年,宋嘉佑八年,农历3月29日,又是一个柳絮纷飞的清晨,赵祯病逝于汴京宫中福宁殿,享年54岁。庙号仁宗。
遗诏中曰:由太子赵曙即位,进曹皇后为太后,丧礼必须从简。
从此,宋朝天下迎来了又一位皇帝,赵曙,改国号:治平。
封高滔滔为皇后,柳承安为御前侍卫统领。宰相韩琦被封为魏国公。司马光迁起居舍人同知谏院,立志编撰《通志》,作为统治者的借鉴。提苏轼任职史馆。而沈绛,还是那个私学里小小的教书先生。
"子曰:'孝子之丧亲也,哭不偯,礼无容,言不文,服美不安,闻乐不乐,食旨不甘,此哀戚之情也。三日而食,教民无以死伤生。毁不灭性,此圣人之政也。丧不过三年,示民有终也。为之棺椁衣衾而举之,陈其簠簋而哀戚之;擗踊哭泣,哀以送之;卜其宅兆,而安措之;为之宗庙,以鬼享之;春秋祭祀,以时思之。生事爱敬,死事哀戚,生民之本尽矣,死生之义备矣,孝子之事亲终矣。'"这是治平元年的第一天,沈绛教学生的课,以记悼这一生坎坷的赵祯。
第十八章
18.
果然,沈绛的担心不是没有根据的,那天清晨的那声咳嗽,真的是赵曙生病了,四月初一登基,忙到初四刚空闲些,赵曙就支持不住,病倒了。
这一病,急坏了众太医,和沈绛。唐慎微正巧回眉山看望爬山时摔断腿的章若合,不在,所以赵曙这一病,就病了足足十个月。
"太医院的都是饭桶。"沈绛坐在赵曙床前,细心地帮他擦着额头上吃药发出的汗。赵曙虚弱却仍旧温柔地看着他。
"一个风寒看了快一年都不好,急死我了。"这病越拖,沈绛就越担心会给赵曙留下什么病根。
"别气,你最近不是也在教'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么,也许生病是好事呢。"好什么呀,先撇开会不会落下病根,光是皇权都已经被曹太后夺走,玩起了垂帘听政,沈绛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在暗中下毒毒害赵曙,结果沈绛一无所获。沈绛白了赵曙一眼,重复了那句已经重复了十个多月的话,"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听我话,不好好保重身体。"
"是是,不敢了,看你为我这样忧愁,我就再也不敢了。"这也是赵曙生病以来最常说的一句话。这甜言蜜语换来的却是更浓更黑的一碗汤药。
"曙。"沈绛终于可以叫他这个名字了,虽然这个好听,不过"宗实,宗实"的已经叫习惯了,一时间沈绛也不知该叫哪个比较亲切了。
英宗治平二年三月廿三,这天上午,病已经完全好了的赵曙亲政已经半个月了。沈绛上半身趴在御书房的厚实紫檀桌子上,仰头贪恋地看着赵曙的侧颜,却被他身后的阳光晃着了眼睛。真是棱角分明俊逸有秩啊,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呢,真好。沈绛看着看着,就不知不觉地乐了出来。
"想什么美事呢?"赵曙放下刚批阅完的奏折,黄河又发水患,扰得他心绪不宁。回头看见自家这个已过而立,却依旧美丽动人的玉般男人痴痴看着他,笑得一脸幸福。突然间,赵曙心中的烦闷立刻烟消云散,只因为看见了沈绛如花的笑颜。
沈绛从桌子上起来,蹭到赵曙身边,趁他不备,突然把他推向椅背,然后狠狠坐在他腿上,粗暴也是一种小情调。"哎哟。"赵曙没料到沈绛突然袭击他,被椅子硌到后背,身体却下意识地环住了腿上的沈绛,怕他滑下去摔着。
沈绛早在赵曙生病时,就在私学立下规矩,每上五天课,休息两天,一是为让孩子们休息休息,二是让他们多观察生活,出去实践,三是为贫困的孩子能帮父母多做些事,四,则是为了可以多陪陪爱人。所以,今天从一早,沈绛就赖在赵曙身边,左蹭蹭,右呆呆,怎么腻都不够。
"说!给本青天老实交代,今天没有乖乖喝药吧?"沈绛状似恶狠狠地揪着赵曙的脖领,瞪大眼睛,上下审视他,严刑逼供。
"大人明查,小的纵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忤逆了您的意思啊。"赵曙立刻扮出一副惊恐、慌张的嘴脸,讨好这沈青天沈大人。
"真的?"沈绛眼睛一眯,头一歪,质疑他的话。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赵曙从来没在沈绛面前称过"朕",可见两人何等亲密。
"绛,我准备招王安石回来。"王安石那年上过《万言书》后由于反弹过大,无奈辞官回金陵老家,现在赵曙想把他弄回来,实施变法。
"哦。"沈绛听完,很扫兴,干吗说这个啊,刚才气氛多好?
"不高兴了?"赵曙隐约知道沈绛不喜欢王安石,可这王安石的变革思想甚得他心。
"没有,不过,按他万言书里写的,有些是不能实施的,你须务必督促他改进。"沈绛别过头,如果王安石真的改了,那他这算不算改变了历史?他讨厌这样。
"绛?"果然,这孩子不喜欢王安石,脸色都变了,罢了,这事先搁一搁吧,现在还有更重要的。
"我真的没有生气,变法的事,等他酝酿成熟了再办,好么?不然,受苦的只有百姓。"沈绛坐在赵曙腿上,认真地看着他,不想让他错过自己眼中的诚恳。
"好。"
沈绛知道自己这样很不好,十分不好,他真的不想影响赵曙的判断,可是总是小心翼翼会让他很累。沈绛有点低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赵曙正挂心于另一件近来争议很大的事,第一次忽略了沈绛的情绪。
最近半个月,韩琦等人总是吵吵着要给濮安懿王,也就是赵曙的亲生父亲一个名分,朝廷因此纷争不断,也有不少不知好歹的人来刺探沈绛那皇上的意图,都被沈绛轰了出去。沈绛和赵曙的关系那日在登基大典上已经明了。一身雪白,布衣身份,却负手站在盛装的赵曙和皇后之间的那个美得令天地变色的人物,怎能不引起人的关注?不是没有非议,但沈绛素来风评好,也没有要求名分,人缘又好,所以在朝有欧阳修、韩琦袒护,在野有二程、学生家长担保,后宫有高滔滔撑腰的沈绛,并没有受到恶意中伤。而受到赵曙重用的司马光为了感谢赵曙的知遇之恩,不让后世诟病打扰他百年后的极乐清净,在起居注里也对这位颇有争议的人儿只字未提。
由于刚亲政,赵曙批示皇考一事,待过了仁宗大祥再议。意思清清楚楚,若赵曙没有封皇考的打算,直接回了他就行,既然说是再议,就是摆明了立场,这让曹皇后一党颇为不满。
沈绛也想看看,这困扰历史的"濮议"迷题究竟是怎么解决的。
以王珪为首的两制认为,濮王是仁宗兄长,英宗应称其为皇伯,而以韩琦、欧阳修为首的宰执们则认为,英宗应称其为皇考,他们还请求英宗将两种方案,都提交百官讨论。英宗和宰执们原以为,大臣中一定会有人迎合他们的意图,谁知情况恰恰相反,百官对此反应极其强烈,大多赞同两制官员的提案。曹太后听闻消息也立刻下懿旨,严厉指责韩琦等人,认为不应称濮王为皇考。由于赵曙不想死去的父亲得不到安宁,决定再将此事搁缓,待太后消了气,再行讨论。
赵曙受了沈绛的影响,十分简朴,对下人赏罚有度,不滥赏,不乱罚。有了沈绛,赵曙也没有再娶嫔妃。本来有了赵顼,也不用担心继承人问题,又加上少些嫔妃可以给高滔滔少些威胁,在沈绛一事上,曹太后也保持沉默,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通过这事,让赵曙明白,若想让皇考一事通过,关键就在曹太后身上,于是,在一天月黑风高的晚上,赵宗实带着沈绛、欧阳修、韩琦去进见曹太后。
期间,欧阳修等人据理力争,苦口婆心,甚至买通曹太后身边宦官,使劲劝说曹太后,而沈绛却在一旁慎静恭默,静坐无语。这让赵曙有点不满,平时一向奇怪论点颇多,最擅长循循善诱的沈绛不说话,让在场的众人很忐忑,生怕沈绛突然临镇倒戈,反过来帮助两制派。
欧阳修等人是看清了仁宗已死的事实,曹太后大势已去,所以尽心竭力地支持一切赵曙的意见。而曹皇后则是想通过这件事警告那些人,她的势力尤在。
于是一场尔虞我诈的宴会,就在沈绛的沉默中提前结束了。
欧阳修等人看气氛不对,借口出宫了,留下脸色不太好看的赵曙和一脸茫然的沈绛。
"怎么了?"沈绛看赵曙脸色不好,不怕死地问。
"不是你要来的么?为什么不说话?"赵曙以为沈绛主动要求来见曹皇后是为了替他说话,结果沈绛一晚上什么话都没有说,沉默地可怕。
沈绛更是奇怪,他只是想亲眼看看历史的真实走向,想知道困绕历史学家多年的迷题真相,才央求赵曙带他来的,他并不知道赵曙希望他帮他说话呀。
"我……不想影响任何人的意志,我……"
"什么意思?难道你也认为皇考的事不应该进行么?"沈绛没有说完,就被赵曙打断,并歪曲了他之前的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改变历史!"沈绛着急解释,情急之下,说出了实话,却在赵曙那里听得刺耳。
"历史?你帮我就是改变了历史?那么你认为皇考的事注定不能完成?我是错的?"赵曙很失望,他以为就算天下都与他为敌,沈绛也还是会站在他这边,这次,他看错了他么?
沈绛第一次看赵曙这样不听人解释,一反常态的温柔表象,这才是真实的他吧,皇帝嘛总归有些独断。而沈绛讨厌这样陌生的赵曙。
真是,失望。两个人脑海中同时冒出这个念头。
于是本就淡然的沈绛放弃了解释,转身离开。
而赵曙看着沈绛离开的背影,虽然发觉自己语气是有些不好,却仍觉得沈绛做的不对,所以也没有阻拦他离开,更没有追上去。
沈绛蹲在墙角见半晌赵曙都没追出来,当真生气了,赵曙从来没有大晚上的让自己一个人回去过。哼,沈绛泄愤般地踢开脚边的碎石子,撇撇嘴,站起来整整衣服,向宫门走去。
沈绛回到书院已经很晚了,看见书桌上放着一封手札。是小苏辙,邀他去大名府过端午。本来沈绛想拒绝的,后来一想,还是去吧,来宋朝那么些年了,除了眉山、秦州和京城,他还哪都没去过呢,他已打定主意,待赵曙死了之后,他也会随他而去,理由同样是:知君深情不易,所以他要趁现在好好游历一下,好对得起自己白白占用了十多年的沈子谦的身子;更何况现在他和赵曙冷战,正好趁此机会出去玩玩,让两人冷静冷静。
于是第三日,热闹的大名府衙门口就出现了一个美得惊天动地,眼睛里却满是云淡风轻的白衣男人。引来众多阿姨姐姐叔叔弟弟的围观,以为神仙下凡。而府衙里面的大人听到报告后,扶着已经隐隐做痛的头,心想着:酱酱,长的美不是你的错,可是长成这样还出来祸害人就是你的不对了。本来还想低调过节,如今怕是不行了。
而当赵曙终于肯放下架子,向沈绛低头时,却发现,自家那宝贝,破天荒地放着书院不管,玩起了失踪。开始的时候,赵曙慌乱了一阵,以为自己就这样失去了他,可是当柳承安告诉他,经调查沈绛是去了苏辙那里之后,而且还引发了大名府衙门前天天有人来告些鸡毛蒜皮的事,为的就是能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见见那美貌仙子,赵曙又生气了,为了这么点事,离家出走,明明是他不对,却做足了要自己去求他回来的姿态,看来真是惯坏他了。所以思想上出现严重分歧的二人,开始了意想不到,竟然长达半年之久的冷战。
第十九章
19.
"辙儿,近两年过得如何?"沈绛作了一大桌子菜给苏辙吃,还象小时侯那样,亲昵地揉着他的头发。
"还好呀,皇上登基的时候,我还去观礼了呢,酱酱你真是让人吃惊。"别看沈绛平时对什么都不执着,真到上心的事上,总是出人意料。
"哎?我怎么没有看见你?"沈绛拼命回想,都没有搜索到苏辙的身影。
"我官职品级低,站得靠后,你当然看不见我。不过你那一身白站在皇上和皇后中间,却非常招眼呢。"
嘿嘿……这真不是沈绛想,他还是乐意在赵曙身后默默支持他,猛地给推到前台来,那时他还真有点瞢。于是沈绛黑着脸站在了俩人中间,却让外人看来是他冷俊无情,藐视苍生呢。
"你这次出来,皇上可舍得?"苏辙也长大了,自然能明白沈绛和赵曙的关系。
"哼,他?"沈绛别扭地不说话,像极了受委屈的小媳妇。
苏辙明了地笑笑,这老夫老妻到了今天,才闹脾气,也真是不一般了。
"酱酱消气前,就先在我这罢。"苏辙倒是大方,腾出间房子让沈绛住,还对外宣称汴梁那著名的夫子来大名府讲学,也让沈绛闲暇无事时发挥发挥余热。
"这大名府也是关防重地,怎么我看你倒是比当年的秦州防御史还要清闲?"沈绛看每天苏辙都陪他游这玩那,几乎寸不不离,很是奇怪。"怪不得你已经有这么柔软的小肚子了,原来是太过清闲啊,让赵曙知道了,保证气得瞪眼睛。哈哈。"全天下,也就沈绛这无法无天的,敢这样称呼当今圣上,还以取笑他瞪眼睛为乐了。
"酱酱。"苏辙突然扯住沈绛的胳臂肘,迫使他转过身来。他那认真地看着沈绛的眼睛突然变得很深邃,看得沈绛一阵心惊肉跳。半晌,苏辙才放开他,长叹一口气:"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我了,请你一定要提前告诉我。"除去登基那天远远的一瞥,苏辙有三年没看见沈绛了,听说他被卷入过宫中夺嫡,又差点被火烧死,哪一次不是惊心动魄,命悬一线,又有多少次,他们就要天人永隔?平心而论,赵曙可能是个好皇帝,也是个好情人,但还是不能让人安心地把他的酱酱托付给他,赵曙总是保护不了沈绛安全,总让让沈绛身处险境。而且每次见到沈绛,苏辙都有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的不祥预感。
"啊?"被他知道了?不可能,没有人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除了沈绛自己。沈绛安慰着自己,也顺带摸摸苏辙的脑袋,"我为什么会离开呢?傻孩子。"沈绛的笑刺痛了苏辙。他的酱酱,那曾经对他傻笑,装失忆,百般疼爱他的酱酱,在他俩之间,横亘了,一道深深的沟,让他永远无法跨越,沈绛在想什么,从来都不会告诉给他,不知道,赵曙会不会知道沈绛到底在想什么呢?苏辙苦笑,自己这举动倒像是被抢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孩子。
"走吧,我给你做松鼠桂鱼吃。"沈绛转移了话题,并先一步逃开了。
沈绛分析,苏辙这一举动,可能是过度依赖他,导致的独占欲,和当年他和赵顼打架是一个原因,至于为什么他会如此不安自己会离开,沈绛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最近自己的气场太过低气压,导致场依存型的孩子都受他影响,心绪不安。所以要快快调整心情啊,自己,毕竟还是个教师。沈绛下定决心。
哼,这赵曙,都小半个月了也不说来找他,连信都没有,哼哼!
臭赵曙,死赵曙,呸呸,不能说死,哼,都一个月了,还不理我!
啊啊,受不了啦!一个半月啦,还不理我!
唉,沈绛服软了,两个月了,三个月了,四个月了。没有赵曙的任何消息,既不来接他,也没有书信,连口信都没有。他那日那般招摇地出现在大名府,赵曙没有理由不知道。所以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赵曙真的很生气,所以等着自己回去哄他;二,就是赵曙已经不喜欢他了,厌倦了他的无理取闹。第二条,刚从沈绛脑海里冒出来就立刻被他拍死在摇篮中了,唉,为了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沈绛决定还是回汴梁吧,没有那人陪着,在哪里逛都一样寂寞。
苏辙知道后,也没有留他,他知道沈绛的心一直都不在这。"要记得给我写信哦。"苏辙用已经高出沈绛一个头,甚至比苏轼还要高一点的身体,抱了一下"小小"的沈绛,着实又让沈绛郁卒很久。
"好,你也要记得给小黄写哦,他想你想的紧。"沈绛想起那天在院子里托着脑袋盼信的小少年。
"好。我派人送你回去。"
真是后悔,热死了,他们走的官道,骑马的话就尘土飞扬,还晒,不骑又慢,真是苦了沈绛。沈绛心里暗自说道:真是自作孽啊。
这会比上次沈绛来时坐马车走的要快很多,晚上就到了汴梁城。
刚一进城,就看见告示亭里贴着明黄的告示,定是皇家颁布的,于是沈绛走近一看:大意是,尊濮安懿王为皇考,以茔为园,即园立庙,天下大赦。同时贬了反对派三位御史的官。
糟了!沈绛突然想起一件事,跨上马就往皇城冲。撞翻了路边摊也不觉。
该死,他怎么忘了,赵曙一向身体不好,皇考事件又浪费他太多经历,历史上他虽然成功了,但也因此耗尽心力,病卧不起。
沈绛想,自己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在这几年陪着他的么?怎么又能因为这些小事而弃他于不顾?自己是不是太该死?自己这样任性,一定让他恨得咬牙切齿了吧。如果他恨他,那就狠狠地骂他吧,反正现在,他是肯定再也不走了,再也不离开。
赵曙躺在床上,看着天色阴沉下来,上午还晴朗的天空,现在被厚厚低低的乌云覆盖,闷闷的,空气也潮潮的,大有山雨欲来的架势。
"皇上,沈先生回京了。"柳承安进来禀报。
"喔?"这孩子,已经消气了?"他现在在哪?"
"就在殿外。"
"快让他进来。"赵曙立刻坐起来,这承安也真是的,人都到殿外了,还不赶紧放进来。
沈绛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赵曙穿着黄色的亵衣,强撑病体半起身,巴望着门口,神情很期待,果然,这个人对自己的爱一点都没有淡,自己真是太对不起他了。
沈绛急忙小跑到赵曙身边,扶住他的身体,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感觉到赵曙更加瘦了。
"舍得回来了?"赵曙的声音带着戏谑,却没一点责备,好象一位母亲在训斥玩野了才知道回家的孩子,虽然名义上是训斥,声音却却充满宠溺。
所以沈绛听了,紧紧抱住赵曙,做错事般把头埋在赵曙肩头,在赵曙把手放在他后背上轻轻拍扶的一瞬,一滴眼泪,落在赵曙肩膀。
"怎么了?"赵曙心疼地扳过沈绛。
"曙,对不起。"沈绛很认真地看着赵曙,小动物般楚楚可怜的表情十分的惹人怜惜。
而赵曙的动作则是重新把沈绛搂回怀里。
"曙,我爱你。"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不分离。
"外面下雨了?"赵曙突然问了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没有啊。"
"那你怎么那么湿?跑着来的?"原来沈绛一进宫门便不能再骑马,只能跑过来。汗把衣服都浸得透透的。
"来人,沐浴。"赵曙立刻吩咐人准备。
沈绛心情也平复了点,"你哪里不舒服?什么病?糖糖来看过了么?"沈绛看看这,看看那。赵曙费了好大劲儿才把沈绛的注意力引回来,用亲吻……
沈绛被吻得头昏脑涨,浑身发软。只想起来,这底气这么足,像是有病的么?
长长的一吻过后,沈绛瘫在赵曙怀里,骑一天马又跑这么长路,累得真是够戗,反观那有病的赵曙,神清气爽,春风得意,真是诡异。
"我没有病啊,你听谁说的?"赵曙笑着看沈绛,爱极了看他关心自己的样子。
"啊?"沈绛突然有吃书的欲望,哪个该死的史官说的皇考事件后赵曙又病了然后曹太后继续垂帘的?
"那你睡这么早干什么?"
"早点睡本来说明天去接你的。"赵曙说得真切,完全看不出是骗人,看来真的没病。
"这么着急回来,就是因为听说我病了?"赵曙拿被子裹住湿透的沈绛,避免他着凉。
"我……"沈绛定定看了会儿赵曙,然后深吸一口气,低下头,看了会绣龙的锦被,又抬起来,"我告诉你一件匪夷所思却绝对真实的事。"沈绛下定决心,要告诉赵曙一切。
后来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澡盆里,然后就说岔了话题,也不知什么时候洗完滚上了床。
"唔,曙……"一个字的爱称就是比两个字的好用,尤其是撒娇、呻吟的时候。
"四个月,想不想我?"赵曙借机威胁小沈绛,想听他的求饶。
"想……"受到鼓惑般,沈绛迷蒙地看着他,乖乖说着实话。
"哪里想?"赵曙仍旧不依不饶,其实这样的惩罚真的很轻。
"唔……你快点……"沈绛扭动着身体催促赵曙,却又害羞地把头埋在赵曙怀里,不让他看。
"害羞了呀,"赵曙坏坏地笑,"那我来问,你只要答想不想就行,这里想不想?"赵曙亲了亲沈绛的额头。
"嗯。"沈绛想要更多,却被赵曙躲过。
"这里呢?"赵曙又亲亲他的脸。
"嗯。"
然后是嘴,脖子,胸前的两个小可爱也没有被遗忘。
"这么乖呀,那这里和这里也一定想咯?"赵曙亲亲沈绛高高竖起的宝贝,又摸摸后面他宵想了很久的地方。
"啊……"可怜的沈绛哪里经得起他这般挑 逗,"曙。"最后那点意志也溃不成军,只能无助地唤着爱人的名。
"绛,我也爱你。"知道了沈绛身份的赵曙,觉得自己和沈绛更加贴近,虽然他说得让人难以置信,但他相信他。更明白了那句引发了两人冷战的"不想改变历史"的话的意思,是自己错怪他了呢,自己也有错,所以怎么也不忍心再惩罚他了。
翻云覆雨,沈绛终于累得睡着了,大力士赵曙抱着他又去洗了澡,然后搂在怀里,怎么看都喜欢。
"我觉得应该借鉴一下你说的那个'历史',皇考的事得罪了曹太后和两制御史,不如我现在称病,让太后垂帘,还能平服一下他们的心情。"第二日,沈绛疑惑地看着装病不起床不上朝的赵曙,赵曙对他解释。
"……你这……"沈绛实在想不出用什么可以形容无赖赵曙了。
而赵曙趁沈绛冥思苦想之际,又偷偷亲了亲他。
"反正我们两个现在都下不了床,不如?"
"你敢!啊啊……不要啦,万一一会太后来看你,看见我们俩这样,该误会你是色 欲熏心才不早朝的。"
"不管,有你就够了,什么长生不老,大鱼大肉,权倾朝野,只要有你,就幸福。"赵曙说着煽情的话,手上还不忘到处点火,害得本来意志就不坚定的沈绛同志,又一次落入封建统治者的设下的圈套。可悲啊可悲。
第二十章
20.
治平二年,公元1065年,欧阳修上表请求外任,不准。
是年九月初九,起居舍人司马光轮值福宁殿,第一次见到了沈绛,那惊为天人的相貌,足可以毁灭一个王朝。这就是司马光对沈绛的第一印象。所以对于沈绛和皇上的爱情,司马光从来不记,他怕后世的臆测会给知遇他的赵曙带来无尽诟病。所以,司马光也极不喜欢这汪祸水。
"曙,听说……"这不,自己就是瞪了那妖孽一眼,他就要告状了吧。司马光十分鄙视地偷听着面前这两个人的悄悄话,虽然行为不太得体,但这是起居舍人的本职工作。
"曙,这个人叫司马光对不?"沈绛已经习惯赵曙在起居舍人面前,仍旧贴着他了,只是说话声音会比原来小一些。
"嗯,他也名垂青史了?"赵曙搂搂这个知道未来走向的宝贝。
"不告诉你哦。"沈绛故作高深莫测,抬着头,笑眯着眼睛斜斜偷偷瞄着赵曙。
"小坏蛋。不说算了。"赵曙使劲亲了一口沈绛,然后拉着他,来到花园。茱萸满地,黄花漫天。天热,沈绛只穿了薄薄的白色单衣,隐约可以看见肉色。
司马光看完之后,心里又有了评价:轻浮。虽然有所耳闻他在教育上的成功,但司马光片面地认为这是沈绛的吹嘘。
突然赵曙被柳承安叫走,低声嘀咕什么,而司马光也想去偷听。却被沈绛叫住。
"涑水先生,请留步,沈清有些话要对先生说。"司马光很诧异这祸水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称号。回头疑惑也不屑地看着沈绛。沈绛摇摇头。
"看东西过于片面容易遮蔽你的眼睛,这对于您的理想会有很大阻碍。"沈绛笑笑,看见赵曙远远地在招呼他过去,他开心地跑过去,擦过司马光的身边时留下一阵清香。
他,怎么知道?司马光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他轻视了很久的美丽男人。
"呵呵,真漂亮。"沈绛虽然不似女孩子那样喜欢花,但看到那么多花整整齐齐地铺在地上,还是很兴奋。这是只有在电影里才看的见的大场面。
"菊花散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沈绛不由得唱起那《菊花台》应景。果然人和人不一样,沈绛前世声音低沉,而沈子谦的声音婉转悠扬,唱这歌有说不出的好听。
这赵曙从没听过的歌,引得他如痴如醉。人生真是奇妙,谁会想到,这古灵精怪的宝贝竟是跨越千年而来,为他而来。
沈绛突然停下来,白了赵曙一眼,好象知道了赵曙心里想的,用眼睛说,谁是为你而来啊,自恋狂。
呵呵,是恋你成狂。赵曙跟着沈绛也学会不少新鲜词汇。
沈绛却被赵曙的甜言蜜语哄得又红了,暗骂自己没用,这么多年了还是抵不过他的温柔攻势。
第二日,司马光本应轮休,却来觐见赵曙,呈上了他根据各类记载撰成的战国迄秦的《通志》八卷,赵曙看过后,很是激动,命他设局续修,并供给费用,增补人员,更准借阅秘阁藏书。给了司马光很大权限,让他安心写史。司马光叩谢了皇恩,起身后对赵曙提出,想当面致谢沈子谦。赵曙很是佩服沈绛,之前还对沈绛看不顺眼,曾暗示赵曙说沈绛乃是欧阳修派来媚主的,赵曙听了只是淡然一笑,知道他是为人秉直,一心只为帝王好,却没有包拯那般明察秋毫,看人过分片面,可惜了了一位忠臣。却没想到,仅仅几天,沈绛就收服了这个耿直的人,多亏了沈绛一心只在教学上,没有心参与朝政,不然,以他这手腕、能力,甚至魅力,恐怕一代权臣就是他了。
而沈绛听了赵曙的评论,不以为然,他说他之所以受欢迎就是因为没有政治立场,所以通吃八方,一旦有了主见,就只能在自己的小团体里活动了。
"你到底对司马光说了什么?"
"没什么啊,我只是告诉他若想写成历史,就必须客观。"
果然是一针见血。
"对了,那苏洵和姚辟同修的《太常因革礼》很不错,回头拿给你看看。"赵曙突然想起来,告诉沈绛。
沈绛却心头一沉,"曙,这苏洵怕是活不过今年了。"
于是沈绛连夜修书给苏轼,告诉他苏洵身体不太好,叫了他回来,随着书信的,还有赵曙的手札,告诉他可以带职回京,这也是天大的恩赐了。
去世,追赠光禄寺丞。
治平三年,公元1066年,苏洵殁,英宗追赠其光禄寺丞。
"子瞻子由,节哀顺便。"这两兄弟近年来接连丧亲,苏轼更是去年失去了他最爱的女人王弗,可谓打击一个接一个。而沈绛,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能安慰他们,只能过去抱抱这两个他看着长大的心头肉。
在京城逗留了半月,该来祭奠的都来过之后,拜别了赵曙被接回京城养老的张方平和他们的恩师欧阳修和沈绛,兄弟二人带着父亲,回眉山去了。
沈绛看他们的身影渐渐溶在了清晨雾气浓浓的青山里,才转身,对着哭得伤心的黄庭坚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这样,叫我如何放得下心?"
抬起头,沈绛看到了远远站着的赵顼。
沈绛知道自那火灾后,赵顼一直不愿来书院,不想见到那讨人厌的黄九秦七。"顼儿都来了,为何不去打声招呼?"沈绛微微笑着,这个别扭的孩子。
"酱酱,"如今的赵顼也和他父亲一样高大,也有了当年他父亲那样的雄姿英发,春风得意。而就是这样的未来天子,仍旧用着小时侯叫惯的称呼叫着沈绛,让沈绛很是受用。
"呵呵,"沈绛没有绷住,打断了赵顼的话,"想当年,你只有那么点大,趴在我身上却那么沉,像个肉球……可爱的紧呢。"看帅气的赵顼脸色不对,沈绛赶紧接了一句。"要是还能那样抱着你多好。"
"唔……"沈绛突然被赵顼密密地搂在怀里,说不出话。
"酱酱,不要离开我。"怎么又是这句?在大名府的时候,苏辙那孩子也是这样说的,他俩到底怎么了?
"太子,皇后宣您回去,皇上龙体欠安。"什么?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欠安了?沈绛急忙挣出赵顼的怀抱,望向来通报的侍卫。
"我这就回去,带沈先生回书院,护他周全。"
沈绛用惊异的眼神看着赵顼,"我也要去。"
"不许。"赵顼都没给理由,就立刻上马奔回,只留下那两个听话的侍卫,礼貌地挡着沈绛。
沈绛对他们拉拽嘶咬都无济于事,只能看赵顼越来越远。沈绛觉得很冷,那决绝的身影,是他从小宠到大的顼儿么?还有,那日子,快到了吧。
"酱酱,他们说你两天没吃饭了。"赵顼一进书院,就只奔沈绛这里,看到沈绛只隔了两天,人就瘦了,还很憔悴。
"我要进宫!"见赵顼进来,沈绛只说了这一句。几天来,赵顼一直派人"保护"着沈绛,其实是变相地软禁他。
"来,你最爱吃的盐酥鸭。"赵顼不理会沈绛的话,兀自拿出好吃的东西摆在他面前。
沈绛只是冷冷看着赵顼,丝毫不被美食诱惑。
"酱酱你都瘦了,快吃点东西。"赵顼心疼地看着沈绛。
"他怎么样了?"不用说,也知道他问的谁。
"不好。"这次赵顼没有无视沈绛的问题。
"什么病?"
"心疾。"果然,对于英宗的死亡,现代医学界都认为他是心脏病。
"我要进宫。"
"我不许!"赵顼凶恶地一拍桌子,吓得在外面守护沈绛的黄庭坚急忙进来查看。
"酱酱,"赵顼又软了语气,"父皇病重,我不想再失去你。"
沈绛突然惊恐地看着赵顼,他这样说,也就是说赵曙命不久已?
"我要见他!"沈绛突然站起来,拉住赵顼。结果因为两天没有吃饭,导致眼前一黑,赵顼急忙扶他到床上。
"顼儿……"沈绛拉着赵顼的衣袖,恳求道:"让我见见他,好不好?"
而赵顼只是慢慢推开沈绛的手,只对他说:"你好好休息吧。"然后转身出门。
"顼儿!"沈绛撑起虚弱的身子,却唤不回赵顼。
"先生,保重身体啊,他那般无情无义,你更要善代自己,等皇上病愈,自然整治他。"黄庭坚出言安慰,把沈绛扶躺下。"先生我去熬些粥。"
沈绛看到桌上那黄纸包的盐酥鸭,每次赵曙来时都会带些,而自己怎么吃都不会腻,这次却没了胃口,只有满满的悲伤充斥在胸口,挥之不去。那个人,再也不会来了吧?
沈绛痛苦地把脑袋藏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心里念着,赵曙,赵曙,赵曙……希望这声声呼唤,能够传到那人心里。
入夜,京城飘起鹅毛大雪,沈绛的屋子里,碳火烧得旺旺的,而沈绛的心却很冷,他理解赵顼为什么不让他去看赵曙,他怕他看着心爱的人的生命一点点逝去,会承受不住,可他又何尝知道,不见他,自己又是多么煎熬,他只是想在那人弥留的时候陪在他身侧,呢喃着许下来生,都不可以?顼儿,你爹爹比仁宗狠戾,而你更甚。
"鲁直,天很晚了,你去睡吧。"沈绛看一旁一直照顾他的黄亭坚,觉得很过意不去。
"先生……"这孩子眼睛里满满的担忧。
"先生没事,先生还要看你中进士,超过你子瞻哥哥呢。"沈绛温柔地对黄庭坚笑,却换来黄庭坚的眼泪。
"先生,我一定给你争脸。"
黄庭坚为沈绛关好门,在门口听了听,才转身离去。
却看见站在院子里的赵顼。
"他……"
"托太子鸿福,先生已经吃进去东西了。"黄庭坚咬牙切齿地才忍住不冲过去打赵顼。
听到沈绛已经开始进食,赵顼才把视线慢慢从透出沈绛身影的窗户上移开,移到黄庭坚身上,"照顾好他,和你自己。"然后转身离去。
这个时候,黄庭坚紧紧攥起的拳头,才慢慢送开,望着那身上积了厚厚一层雪的背影,用低低的声音喃喃:"你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先走开,留下我一个人。"
被召唤入宫的张方平,沈绛的救命恩人,急急前往福宁殿的路上,宫人催的急,恐怕皇上……
福宁殿,曾经的温柔乡,现在依旧红烛高照,赵曙斜靠在案几上,头戴白角冠,身着黄小杉。低头沉思着什么,神态却一点都不安详,脑门上都是汗,簇着眉头大口喘着气,这病来的突然,让人措手不及,赵曙知晓了什么似的,开始布置一切,现在,就差一件事。
张方平进来,赵曙看见他,喘息着对他说:"久不见学士了,我病中时有想念。"说罢,脸上露出一丝凄惨的笑容,喘息了一阵,又见他嘴唇歙动,象是在喃喃说话,却细弱得不能辨清。张方平暗道不好,也顾不得叫他保重身体,直接将纸笔递上,立皇储为先。宋朝建制,"建储"需与大臣议定,所以赵曙才宣了在四川时就信任的张方平来。虚弱的赵曙用颤抖的手写了"明日降诏立皇太子"八个歪歪斜斜的字。张方平看了却不知要立何人,只得高声再问:"太子之事,臣意必立颍王,颍王是嫡长子,又有贤名,若陛下正是此意,请将其名字书写纸上,以便老臣宣告中外"。赵曙点了点头,就靠在几上提笔欲写,但手已无力握笔,费了好大时间,才艰难地写出,但又模糊得不成字样,无法辨识。张只得再请重写,赵曙用尽力气才写了"赵顼"二字。写毕,额上浸出了一层豆大的汗粒,随即倒在榻上,将头沉向一边……
赵曙!沈绛从梦中惊醒,大口喘着气,刚才的梦,太过真实,以至于现在沈绛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现实。送走苏轼的前一天,两人还在宫中嬉闹缠绵,说着爱语,第二天就天地惊变,到底哪个才是真实?沈绛快被这铺天盖地的思念淹没,被时时刻刻担惊受怕的日子击挎。沈绛抱着被子,隐去那滴滴泪水,赵曙,我爱你……
公元1067年1月15日,大厦崩倾,天下缟素。
第二十一章
21.
"先生,风大,回去吧。"黄庭坚给沈绛披上那白狐的披风,是赵曙送的呢,仍旧那么温暖。沈绛用脸磨蹭着领口的软毛。
曾经试图幻想过,赵曙临终的日子,有安详的,有悲伤的,有哭的,有笑的,却惟独没有料到是这般场景,既哭不出来,也决笑不出来。沈绛就这样望着不远处的皇宫宫门。新皇下令,禁止他进去。
连最后一面也不让见呢,顼儿。
"回去吧。"沈绛面无表情地回头,却看得黄庭坚心惊肉跳。他见过沈绛的温柔,见过沈绛的严厉,见过沈绛的正经,见过沈绛的顽皮,甚至在他一次无意间撞见的他和皇上的亲密时,见过沈绛的羞涩,惟独没有见过沈绛这般绝望后的无情。
赵曙死后,赵顼奉遗诏即位,立赵曙庙号英宗,谥体干应历隆功盛德宪文肃武睿圣宣孝皇帝,英宗青年暴亡,天下猜测颇多。而起居注中只用了自幼体弱四个字给了解释。
那年冬天的雪,整整下了一个月。
赵顼改国号熙宁,天下大赦,惟独不让沈绛自由。而沈绛也不再抵抗,安心在他那一方小小的书院里继续教他的书。只是,心如死灰。
公元1067年2月初五,神宗头年的科举开始了,"庭坚,你要加油哦,不然苏轼会笑掉大牙的。"半个月来,黄庭坚第一次看见沈绛笑,为了保住他这份珍贵的笑容,黄庭坚下定决心一定要考中进士。
2月初十,放榜,黄庭坚一举高中,兴奋地跑回来告诉沈绛这个好消息,沈绛抬头看着这个比他高出不少的少年,笑得春风化雨,摸摸他的脑袋,"先生就知道你能及第,今后要好好为官,不要怨着顼儿,他会是个好皇帝。"怎么听,这话都不对劲的黄庭坚低头望去,沈绛虽然笑着,目光却十分空洞,仿佛透过他,望着他身后灰朦的乌云。
上午说完这话,沈绛转身去作饭,潇洒得看得黄庭坚心惊肉跳,急忙跑去向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赵顼。
赵顼坐在他父亲曾经坐过的紫檀桌子后,想什么想得出神,这个孩子如今才19岁啊,比沈绛第一次见到赵曙的时候还要小,失去敬爱的父亲,还要担起国家的重任,也是可怜的紧,屋子里没有点灯,赵顼就坐在阴影里,黄庭坚跑进来的时候,竟一时没有发现他。
"顼……先生他。"由于闻到了赵顼的味道,所以黄庭坚知道他在,所以也不管他到底在哪个方位,急忙唤他。
"酱酱怎么了?"赵顼一听这个,急忙蹿起来。
"他不对劲,你快跟我去看看吧。"听得黄庭坚的声音都带了哭腔,赵顼急忙拉住他,带着他往宫外跑。半路却感觉到黄庭坚从书院跑过来,现在又跑回去,喘得很厉害,身体又单薄的很,赵顼骂了他声:没用。却仍旧折返回来,抱着他骑到马上,飞奔出宫。
那天的下午,阴沉沉的,风很冷,马蹄声回荡在京城的青石板街上,久久乱人心绪。
书院已经不见了沈绛的身影,只有一桌子丰盛的菜肴,都是当年沈绛做过的,稀奇古怪却是珍馐美味。
"先生不见了,怎么办?"黄庭坚拉着赵顼的袖子,求助地看着他,而赵顼此时也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去哪里寻他。
"去黄河渡口。"赵顼隐约记得沈绛说过,如果死,他会选择投江。当时小小的赵顼不知道为什么沈绛会突然说到死,现在赵顼庆幸当年沈绛这无心的提及被自己牢牢记住。
"你很冷?"抱着黄庭坚骑着马,赵顼感到黄庭坚的颤抖。
"先生他,不会有事吧?"黄庭坚很害怕,怕他的一不留神就把沈绛弄丢了。
"闭嘴。"赵顼坏脾气地呵斥黄庭坚,却把自己的斗篷盖到了他身上,一如当年那秦州防御史对眉山私学先生做的那样。
他们到达时,已经夕阳时分,阴了一个多月的天空,终于看到了太阳,却又要隐没在山间了。
远远的,赵顼就看见了前面断崖上那抹白色的影子,北风吹得那身影格外遗世独立。
"你在这等着。"说完,赵顼就运用轻功飞身上崖,落在沈绛身边。
沈绛吓了一跳,回头看他,随即一笑,"顼儿,先生怕是不能在你身边了。"然后又低头看向崖底那奔腾汹涌的河水。
"为什么你一定要走?"赵顼见他这样,就知道他下定了决心,所以并不挽留,只想问个明白。
沈绛微微一笑,"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之前看,觉得俗气无比,而今真的就在眼前,才发现谁都逃不掉。"
"没听说过,酱酱,你总是这么多奇怪的想法,活着不更好么?"赵顼必然没听说过,这词是金国人元好问写的,比他们晚生了一百多年。虽然没听说过,却也为这词里的爱情打动,连赵顼都觉得自己的说法多么站不住脚。
"顼儿也会遇到一个这样深爱着你的人,到时候,不要辜负他,好么?"沈绛摇摇头,赵顼还太小,理解不了生离死别。沈绛摸摸赵顼,帮他把狂奔而凌乱的头发衣服整理好,笑着,和曾经一样。
那坏脾气的小孩,嘴硬心软,霸道却善良,尊敬父亲,疼爱弟弟,已经长成这般成熟干练。
"为什么你们要自私地离开,把家国都推给我,你们好自私。"赵顼终于哭出来,父亲离世,他自然成为百姓的天子,再悲痛也要坚强,只有在沈绛身边,他才可以做回小孩子,痛快地哭出来,"酱酱不疼顼儿了么?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沈绛张口刚想说什么,就被打断。"酱酱!"沈绛回头一看,夕阳下,苏轼和苏辙冲他俩奔来。真是大限到了啊,人都到齐了,他也无挂了。
"别过来!"沈绛仰声制止他们。苏轼闻声拉住苏辙。这两个孩子啊,一听闻皇帝驾崩,担心沈绛,就连忙从家乡奔回,连父孝也不顾了,果然有情有义。
远远的,沈绛被夕阳染成了金色,苏家二子看见沈绛双手拇、食指搭成"心"形,放于胸前,向下移动,然后又做了个双手平伸,掌心向下,先靠拢,然后由中间向两侧平行移动的手势。然后笑着向他俩挥手。这是沈绛闲来无事教给他俩和赵顼的手语,只是沈绛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对苏家二子说这"放心平安",让两人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顼似是明白了沈绛的意思,扳过他的身体,让他看着他,"你真的决定了?"
沈绛眼角带笑,抬头看着他,"你要保重,好好对待小黄,做个好皇帝,今后,就是你的天下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表明了态度。
"切,那个爱哭鬼。"赵顼听见沈绛提起黄庭坚,不屑地笑了一下。沈绛歪头看着他,觉得他真是口是心非的可以。
被沈绛这样看着,赵顼有点不舒服,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
"既然你心意已定,那好,"赵顼紧紧抱了沈绛一下,随即放开。"那就让我送你一程。"说完,突然发力,抬着沈绛的腋窝,托起他,往断崖边推去,苏辙看到情形不对,顿时冲过去,却连沈绛的衣袂都没有触到,就失去了他的身影,待他想崖下看时,除了滔滔的江水,什么也没有。
"赵顼!你混蛋!你做了什么?"苏辙揪住赵顼的衣领,完全不顾他现在已经是皇帝的身份,疯狂地摇着他。
赵顼却不理会他,只偏头望着崖下,笑得凄惨,"酱酱,这就是你的目的,现在,可否高兴?"
听到这话,苏辙突然放了手,伏在赵顼胸上,哭了起来,"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苏轼拉开苏辙,放在怀里低声安慰着,"别哭了,沈绛不愿意看。"虽是这么说着,他的眼角却也泛着红。
到最后,最最狠心无情的人,是你啊,沈绛。
"你们要在这里站多久?苏轼,苏辙,你俩尚属戴孝期间,不在眉山,私自跑到京城不怕毁了名声?还不给朕通通滚回去!"赵顼显然已经整理好心情,严厉地看着他们,已然有了王者风范。
既然你让我做个好皇帝,那我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赵顼,你为何如此决情?"苏辙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曾经调皮地和自己抢着酱酱的孩子,已经变了,变得让人心痛。
"子由,他说的对,我们回去吧。"苏轼扶着弟弟,不想得罪这睚眦必报的小皇帝,回头深深望了一眼那逝去的滚滚河水,缓缓退下。
"走吧,你们都走吧。"赵顼看他们下了山,站了一会,也寂寥地往山下走。却看见黄庭坚依旧牵着马,站在那里。
"你怎么没和你的苏轼大哥回去?"对于黄庭坚对苏轼的崇拜,赵顼很不爽。
"你……"黄庭坚站得远,没有看清沈绛的手势,更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只看见了是眼前这个无情的人亲手推沈绛下山,真够可怕。
黄庭坚抖得不行,"你杀了他。"黄庭坚又哭了起来,他后悔去找赵顼帮忙,不然沈绛就不会死,是他的错,他害死了沈绛,他的心好痛。
"你……"赵顼被他哭得心烦,却看见他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急忙过去扶,黄庭坚就这样晕在他怀里。"笨死了,没用的家伙。"说是这么说,赵顼还是温柔地抱起他,用披风裹得严实。
公元1067年,熙宁元年,春,进士黄庭坚擢起居舍人,入住皇宫。书法名震天下。
公元1069年,神宗启用王安石,开始变法,欧阳修、苏氏一族因反对变法,相继被贬。
公元1070年,司马光反对新法,自请离京,退居洛阳,继续编撰《通鉴》,神宗为其做序。苏辙上书神宗,力陈法不可变,又致书王安石,激烈指责新法。
公元1071年,苏轼任杭州通判,在杭州,发现一座不明人氏办立的书院,从此令苏轼频繁出入。六月,欧阳修以太子少师的身份辞职。居颍州。
公元1072年,苏辙出任河南推官。是年闰七月二十三日,欧阳修卒于家,神宗赐谥号文忠。程颢二兄弟游学至嵩阳,开办嵩阳书院。
公元1085年,神宗驾崩,奉神宗遗诏,神宗第六子赵煦继位史称哲宗,太皇太后高滔滔奉旨垂帘,辅佐幼帝。
公元1101年,苏轼病故常州。谥文忠。
公元1104年,苏辙在沈绛(沈子谦)老家颍川定居,过田园隐逸生活,筑室曰"遗老斋",自号"颍滨遗老"。
公元1105年,黄庭坚病故宜州。谥文节。
公元1120年,苏辙病故颍川。谥文定。
公元1127年,北宋灭亡。
-全文完-
附注:
1.后记:
对于结局是有些仓促,就算为后续作品做铺垫吧,不过后续基本上是赵顼和某人的故事了,酱酱究竟死没死呢?看番外吧,哈哈
不知道最后一章有没有看出奸情呢?某人和某人的,哈哈哈哈
感谢大家的支持,没有你们的支持我不能改正我的错误,也没有动力继续完成这个故事,谢谢。
2.参考书目:
《苏东坡传》林语堂
《苏东坡游传:宋朝第一玩家的别致人生》聂作平(这本书其实很垃圾的,作者写得十分没有条理,而且有很多都是搬的林大师书里的东西,不过有些墙角秘史啊还是值得借鉴的)
《中国国学研究:词》
以及苏轼、苏辙、苏洵、欧阳修、司马光、程颢、程颐、唐慎微、周敦颐、黄庭坚、秦观、赵曙、赵顼、宋英宗、宋神宗、高滔滔、包拯、章衡、秦州、大名府、开封、眉山等百度词条。
番外一·柳暗花明
私学先生 番外一·柳暗花明
沈绛在下落,由于是赵顼送下来的,所以他仰面向天,这天,终于放晴了,沈绛裂开一个大大的微笑,耳边的风声,真是悦耳,太阳晒着,真是舒服,从那人走后,就再也没这般快活过了。
只是,这快活,持续不了多久,毕竟这断崖也没有很高。
水声真是大呢,大得似万马奔腾,又让沈绛想起了那秦州的晚上,过马队时候的声音,和才肉团一样大的赵顼,还有那红得耀眼的斗篷,以及那双温柔的眼睛。
我来了。赵曙,亲爱的。
"这个时候还笑那么开心,真是拿你没办法。"突然,一个红色的身影飞身出来,抱住沈绛,训斥他,然后护着他的头,一齐落入水中。
沈绛一点都没有觉得这黄河的水,在二月里有多么的冰凉刺骨,因为,这个人的怀抱好温暖呢。想着这个,沈绛完全不顾现下的环境,勾过那人的脖子,狠狠地吻了上去,爱他,爱他。这深深的爱,已经嵌入灵魂,埋入骨血。
那人却轻轻点了下他的唇,又瞪了他一眼,真不合适宜啊你,然后带着他继续往上游,不然两人肯定被冻死或憋死。
沈绛突然想起刚才的举动太过轻浮,也有点脸红,由他带着,浮上水面。
"哇,漂出这么远了?"沈绛抬头,已经不见了刚才的悬崖。所以当时苏辙并没有看见他们。
"看样子你还意犹未尽?"那人点着沈绛发红的鼻子,拖他上岸,岸上的柳承安立刻奉上暖和的衣服和软布。两人看互相狼狈的样子,又想起刚才水中的荒唐,不禁哈哈大笑,一切的不安,寂寞,悲伤都被融在笑里被风带走,只剩下爱情和幸福。
两人换上干净衣服,天已经擦黑,柳承安早已升起暖暖的篝火,烤上了兔子。
"承安,你回去罢,好好照顾滔滔,顼儿还小,你们也担待着。"男人说话了。
"皇上!"不错,这男人正是那已经"死"了的先皇赵曙。
"承安,我已不是皇帝,我最对不起的就是滔滔和顼儿,你帮我多照顾着吧。"赵曙说得诚恳,柳承安急忙答应,然后回宫。留下两个发疯的鸳鸯。
"你哦,"赵曙搂过沈绛,靠近火堆,"真是不怕死?若不是顼儿送你下来,恐怕你先在悬崖上磕个遍体鳞伤再掉进水里淹死了。"
"哼,"沈绛一撇头。气不过,又转回来,指着赵曙的鼻子,大声道:"还说呢!我都看见你了,想藏起来还穿那么鲜艳!"
原来,在悬崖上,赵顼没来的时候,沈绛就已经看到那鲜红的斗篷,藏在悬崖突起的地方,所以,当即明白了赵顼的意图:英宗假死,若让自己知道,肯定会露出马脚,也许在日后会给新继位的赵顼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们要连最亲近的沈绛也瞒在鼓里。不然,欧阳修那帮眼睛犀利的家伙,肯定会看出端倪。
"哼,顼儿也真够绝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沈绛瞪了一眼赵曙,意思就是教坏这孩子的当然是眼前这个"死人"。
"呵呵,我错了我错了,不过这也是顼儿最后的任性,我们就这样走了,扔下一大摊子,他当然气不过,要整整我么呢。"说是"我们"其实赵曙这几天也不好过,知道沈绛伤心,却不能告诉他真相,心里自然没比沈绛好过到哪里去。
"哼。"沈绛虽然生气,但还是知道了赵曙没有死的高兴大过生气,于是娇嗔起来。
"绛,以后,我都不会离开你了,别生气了好么?"
"以后都不离开了?"沈绛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赵曙。
"嗯!"像是发誓般的,赵曙把温软的唇,虔诚地印向沈绛光洁的额头。
雪后初霁,又临近十五,月亮虽不圆,却很亮,但怎样都没有怀里人的眼睛亮,真是诱惑啊。两人仿佛有千年未见,要抱上千年才够本,谁也不舍得分开。
直到,"阿嚏……"沈绛打了一个喷嚏。
赵曙急忙松开一只手,拨弄已经渐小的篝火。然后又回头亲亲沈绛,"冷吧,我们回马车里去吧,前面不远有个小屋,我们去住一住,然后南下,你不一直想走遍大江南北么?"赵曙哄着已经开始流鼻涕的沈绛。沈绛觉得自己受骗了,眼前这个人,比自己站的时间更久,又同样掉进冰冷的河水里,怎么他就没事?亏得一直以来把他当作体弱多病,悉心照料着。
"哈哈。我身体好,还不是因为你逼着我吃了那些个补药么?"赵曙好象知道沈绛在腹诽他,开心地亲亲他冻红的小鼻头,"我身体好,才能陪你过一辈子,保护你,照顾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今日是也。
还想说什么的沈绛,被又一个喷嚏打断了,看来这次真是感冒了。
赵曙急忙带着他回到那个小屋子,烧了热水,泡了手脚擦了脸,塞进被窝里,然后自己也洗暖和了,摇身一变成为超大号暖炉,钻进被子,贴在沈绛身上。
还一个劲问:"冷不冷?"沈绛抬头看着他,从里到外都暖得不行,自然摇头。
"嗯,快睡吧,睡醒就好了。"
"睡不着,怕醒来你就不见了。"沈绛抱着赵曙的腰,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
"不会的,傻孩子。"看来真是吓到他了,都是自己不好,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告诉他真相。
"对不起。"
"没事的,"沈绛看着他,"只要你活着,其他什么都不重要。"那惶恐的样子,真是楚楚可怜,赵曙怜惜地紧紧搂住他,让他汲取他的体温。
"曙,我爱你。"
"我也爱你。"
"不做点什么么?"
"不做,你病了。"
"真的?"
"真的。"
"哦。"
……半晌过后。
"曙?"
"嗯?"
"你不会,不举了吧。"这个沈绛,不怕死的可以。
"你自找的!"
"啊!"
好了,非礼勿视。看,连月亮都躲起来了。
"你从什么时候想好这一切的?"第二天清晨,两人早早醒了,却不愿意起床,抱在一起,准确的说是沈绛上半身趴在赵曙身上,聊着天。
"从你自大名府回来,既然你能跨越千年而来,那我放弃整个江山又有什么不可?人生苦短。"赵曙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沈绛的后背,或把玩着他的青丝。
"不怪我?"赵曙见沈绛一点负面反映都没有,好奇地问。
"都说了,你活着比什么都强。"果然是他的沈绛,淡然,豁达,"可是我还是要道歉,让你委屈了。"
"那惩罚你好了。"沈绛突然来了兴致。
"好,罚什么?"赵曙讨好地问沈绛。
"我饿了,去作饭。"沈绛昨天可是除了那半只小小的兔子以外什么都没有吃,又做了那么多剧烈运动:比如游泳。当然饿的可以。
"呃,你确定我作的你敢吃?"赵曙倒不是怕麻烦,就怕把这宝贝吃坏了,本来他还病着。
"不管,我就要吃。现在就要,饿死了!"头一次,沈绛这样无赖地撒娇,果然经过了这次,沈绛更加依赖他,更加放肆地享受着自己对他的爱。
"好好,昨天的兔子肉还有点,给你和着粥一起煮了罢。"
"嗯,快去快去。"沈绛推推身下的赵曙。赵曙宠溺地亲了他一口,下床当厨娘去也。
没一会,厨房方向就传来"叮叮咣咣"的砸锅摔碗的声音,沈绛听了,也不烦,倒是甜蜜幸福地笑,有人这样疼着自己,真不错。这样的对沈绛十分有利的惩罚,以后务必多多实施才好呢。
两人在小屋渡完"蜜月",沈绛的感冒也好得七七八八,当即动身南下,先从黄河往东,到达泰山,然后转战济南,看了孔子故居和趵突泉,真是比千年以后的要汹涌啊。然后顺便拐到海边玩了玩,沈绛一时性起,还找了条船出海,到崆峒岛上找什么七伤拳传人,结果晕船不止。结果好不容易到了岛上,人家根本没听说过这个拳法,还说让他去甘肃那边的崆峒山上看看,真是气死沈绛了。
自从那赵曙做的粥给沈绛喝了之后,虽然嘴上说好喝的沈绛,第二天就带病起来作饭了,并发誓再也不让赵曙进厨房。
正是:
游目四野外,逍遥独延伫。
兰蕙缘清渠,繁华荫绿渚。
佳人不在兹,取此欲谁与?
巢居知风寒,穴处识阴雨。
不曾远别离,安知慕俦侣?
番外二·登基大典那天
私学先生 番外二·登基大典那天
公元1063年,宋嘉佑八年,农历3月29日,一个柳絮纷飞的清晨,赵祯病逝于汴京宫中福宁殿,享年54岁。庙号仁宗。
遗诏中曰:由太子赵曙即位,晋曹皇后为太后,丧礼必须从简。
从此,宋朝天下迎来了又一位皇帝,赵曙,改国号:治平。
虽然赵曙4岁就被仁宗抱养在宫中,却仍旧和亲生父亲亲近,和仁宗并不亲,所以仁宗逝世后,并没有那么悲痛。
"陛下,登基之日臣等以着令司礼监和天官算出日期,明天正是大吉之日。"欧阳修对新皇必恭必敬地说,这个老头经过了庆历新政后,看得通透,也并不象某些大臣,对仁宗的死呼天抢地,惹人厌烦。
"你去准备吧。"赵曙让欧阳修下去了。
"出来吧,躲在里面也不嫌闷。"赵曙好笑地看着屏风,然后屏风后面走出了如仙子般美丽洁白的男人,怀里还抱着枕头,刚才欧阳修来之前,两个人正厮磨着,虽然对刚逝去的人有些不敬,但气氛实在是太好了,赵曙忍不住就伏上沈绛的脖子,弄得沈绛痒痒的,然后恼了的沈绛拿起手头的枕头,就要打这在他脖子上磨牙的坏蛋时,欧阳修就站在门外,机警的赵曙立刻坐直了身体,笑话,让这老东西看到他和沈绛这样,沈绛还不羞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虽然很多人都知道赵曙和沈绛的关系,但真让人看见了,还是有些尴尬的。而赵曙抽身离开,也让沈绛意识到了外面有人,急忙跑到屏风后面躲起来,结果,枕头就这样一直被他抱着。幸福的枕头啊。
眼前这个男人,十年了,岁月在他身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依旧那样白衣胜雪,那么美得不可方物,那么纯洁善良,温良如玉。
"看什么呢?"沈绛见赵曙盯着自己发呆,便拉过他的手,过来床边坐着。
"在想一个你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事。"
"哦?"
"不可说。"
沈绛淡淡地看了赵曙一眼,然后垂下眼帘,抿着嘴不说话。
"生气了?"赵曙试探地问,还探过身,俯着抬眼看他,确定沈绛的表情。
"噗嗤"沈绛没忍住,乐了出来。"你不告诉我也是为了不让我生气,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呢?只是喜欢看你这谄媚的样子罢了。"这沈绛,什么叫谄媚啊,说得他赵曙好象奸人一般,该罚,于是赵曙趁沈绛笑得开心,一把压他在床上,刚要实施惩罚,就被外面"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打断,还听见一个低低的声音说,"颢儿,你轻点走路,不然一会被爹爹发现,要罚了。"嘿,这赵顼,教唆弟弟犯坏,着实也该罚。
不过姑且先看看这两个小鬼,鬼鬼祟祟的要干什么。
"哥哥,先生知道了不会生气吧?"赵颢怯怯的声音可爱极了,屋里的两个大人可以想象,赵颢拉着赵顼的衣服,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赵顼的样子。
赵顼最疼他弟弟,纵是他最烦男孩子这样胆小,也还是抵不住颢儿这样,所以两人断定赵顼会出言安慰。
"不会的,母后叫咱们来的,还怕什么?况且不是还有我呢么?"果然是个护短的哥哥吧。
只是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连高滔滔都参与其中。沈绛回头看向赵曙,赵曙好象了然了什么似的,高深莫测地笑。这一家人。
于是沈绛坐不住了,他大声道:"顼儿,颢儿,你们在外面?"
呃,被发现了,赵颢藏在赵顼身后,赵顼也有一瞬间慌乱,不过他还是抬头挺胸地跑进来,扑到沈绛怀里撒娇,表面工夫掩饰得极好。
"酱酱,好想你哦。"赵顼抱着沈绛的腰,上下其手,一会搂搂肩膀,一会拍拍他的胸,没一会,沈绛就被他摸了个遍。
"顼儿!"赵曙见赵顼越摸越靠下,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这孩子,如今也15岁了,也能独当一面,却每每看见沈绛就像个小孩子那样,赖在他怀里不出来。
"唔,爹爹小气。走颢儿。"完成了任务的赵顼拉着被爹爹凶到的赵颢飞也似地又跑了出去,真是来去如风啊。结果沈绛白白被摸了一通,愣是不知道赵顼的来意。郁卒啊郁卒。
真是诡异,沈绛疑惑地看着赵曙,可他的对手毕竟是可以翻云覆雨的人,想从他脸上看出端倪,根本不太可能。
"算了,你们不要玩太过分就好了。"沈绛放弃了般地躺在床上,享受午后的温暖的阳光。
呵呵,赵曙心想着,不过分真的不过分。
"赵曙!你太过分了!"能直呼天子名讳的人,天底下只有那一个人了吧。而能惹得这个人暴跳如雷的,恐怕天下也就只有被骂的这个人了。
"你,你,你!"沈绛指着赵曙,而赵曙只是无辜地笑,然后碰了个软钉子的沈绛又转身指着赵顼,赵顼也一样,用酷似赵曙的脸摆出同样的表情,沈绛又泄了口气,手垂下了点,指着高滔滔,可是夫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指到高滔滔的时候,沈绛已经没那么大威力了。于是这女中豪杰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还笑嘻嘻地向沈绛炫耀手里的衣服。"沈先生啊,你看,这衣服乃是天蚕丝所制,我让她们连夜赶出来的,还有暗纹呢,"说着,她把衣服展开,"看,凤凰的身上还有金丝,幽雅又不失威严。"衣服确实精美,白色的天蚕丝在阳光下泛出莹白的雪光,凤凰展翅翱翔,细细看去果然凤凰的毛发
呃,拜托。这凤袍是随便什么人能穿的么,虽然这是白色的。
"哎呀沈先生能收留宗实已经是对他天大的恩惠了,这衣服,你该穿。"看到沈绛抗拒着,高滔滔继续说。
"谢谢,谢谢啊。"沈绛浑身冒冷汗,这真是他穿过来后第一次那么无力,那么失态。沈绛撇着嘴,说着口不对心的话,"滔滔啊,你真大方。"
原来昨天赵顼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就是为了搞清楚自己的体形,三围,这一家子真是坏极了。沈绛愤恨地努力克制自己不咬破那洁白的衣服。半晌后,瞪了赵曙一眼,僵持不过的沈绛认命似的夺过衣服,挎着肩膀,进里间去换了,留下一屋子坏蛋在庆祝成功的喜悦。
"赵曙!你给我进来!"什么破衣服,这么复杂,怎么都套不进去。
哈哈哈,三个坏蛋加上老好人柳承安在外间,笑得憋闷,却无论如何都不敢笑出声来,怕真惹急了这好脾气的宝贝。赵曙使劲忍了忍,终于把嘴角扯下来,走近里间。
看到自家漂亮的如玉般的爱人,头发因为穿衣服导致很凌乱,有几丝不听话的,还散落在雪白的后背上。衣服更是布条一样挂在身上,只套进去一只袖子,露出大片春光。而这受了委屈的宝贝更是无辜气愤地嘟着嘴,整理着恼人的衣服。模样真是让人想要一把扑倒。
"气死我了!"沈绛被这奇怪的穿法搞得满脸通红,见赵曙进来,好象看见了救星,都忘了到底是谁害他变得这般狼狈,急急唤他:"快来帮我穿上。"
"其实,"赵曙突然贴近他,将近□的沈绛,能清晰地感觉到赵曙的体温,"干……干吗?"沈绛突然意识到自己几乎么有穿衣服,不是引狼入室么。沈绛想跑却被赵曙锢住。
"其实,我还是喜欢你不穿的时候。"赵曙的舌头轻轻舔着沈绛的耳朵。呼出的气就在他耳边打转。
沈绛的脸"刷"就红了,"你……你……"沈绛推拒着赵曙,却被他盯得手脚无力。
"唉……"外面的宫人突然大喊,时辰已到,恭请皇上皇后。赵曙只能无奈地叹口气,帮沈绛穿好衣服。
"一会,就站在我身边,可好?"赵曙定定看着沈绛,慎重地好象在求婚。沈绛当然知道那人身边的位置的意义,就如同这洁白的凤袍,是那人一生伴侣的象征。
"好。"沈绛也郑重地答应了他。许下一生,既然你都不怕后世诟病,与我共患难,那我又何惧?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是真的当沈绛被拉到大殿前,接受百官朝拜,还是很紧张的。他努力挺直身板,手放在后面假做潇洒,其实是为了掩饰自己颤抖的手。
赵曙好象感觉到了沈绛的紧张,通过袖子,勾了勾他的手,感觉手心里很湿,顿时很心疼,自己那宣誓主权般的举动,是不是太不顾及沈绛的感受了?
没事,放开啦。都看着呢。
他们看不见。害羞了?
切。沈绛攥了攥赵曙伸过来的的手指头。才没有呢。
你看,你快看,欧阳修秃顶了。
啊?
一会再行礼的时候,你注意看。
没有啊,你骗人……哎?真的耶!
哎……要是有人能读懂两人的心灵交流,一定会被开小差的他们气死的。
番外三·公元1071(上)
1.
这是宋朝第六位皇帝神宗赵顼在位期间的熙宁三年,年底。
王安石变法已经实施了将近两年。
朝野上下因其变法,风声鹤唳,鸡犬不宁。
言辞激烈的反对派,如欧阳修、苏轼和司马光等人因抨击变法,而相继离京。
欧阳修退居颍州,又当起了逍遥自在的醉翁。
苏轼父孝期满回朝,仍授本职,对于朝野的旧雨凋零,苏轼同样不容于王安石,于是自求外放,调任杭州通判。
在去往杭州之前,苏轼奉神宗密昭入宫。
苏轼已经是三十四岁的成熟男子了,浑身上下散发着文人气质。自欧阳修退居二线之后,文人领袖的担子也已落在他身上。他已经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了,现在的他成熟稳重、优雅谦虚,虽然有时候嘴还是那么毒,却仍被万人景仰。
苏轼入宫,虽是密昭,却仍瞒不过宫人的眼睛,是啊,那么帅的一个人,名声又那般响亮,怎能不引人注意?
"哎哎,听说苏轼苏大人进宫了。"小春桃巴着小梅香,频频向外张望,期望能看到佳人的身影,显然已经是芳心暗许。
"什么嘛,我娘说了,苏轼没有咱宫里那位主子长得好看。"小冬梅显然心向别人。
"才不是,"小春桃急急为自己心上人辩护。"坊间都说咱主子是苏大人的徒弟呢,所以必当是苏大人厉害些。"
小冬梅不以为然地继续手中的焚香工作,皇帝主子最喜欢这味道,虽然他从来不说,但小冬梅发现每次焚这香的时候,皇帝主子心情都格外好。所以小冬梅对焚香这事极其上心。
"你快点把花插好,一会陛下来了,看他不说你偷懒。"小冬梅催促小春桃。
"好啦好啦。"小春桃于是也安分下来,干起手中的工作。
笨蛋,那位主子肯说自己是苏门学士,是谦虚了,其实他的实力早已和苏轼不分伯仲了,而且在书法造诣上甚至更胜一筹,不过那位主子被自家皇帝主子看的严,这赛诗会不让去,那论坛不许参加的,才导致名声不如苏轼的。
这边,赵顼背对着门,负手站立在窗前,看着刚刚融化的积雪和树挂,估算着新一年的年景。
然后宫人来报,苏轼已经到了。
想必他的到来,一定引来宫中众多倾慕者的偷偷观看吧,罢了,她们也没怎么见过这才高八斗的著名人物,干脆自己晚些到,先让她们尽情看个够吧。
苏轼这边泰然坐在椅子上,品着宫中特有的贡品大红袍,盘算着怎么向小顼儿讨点,送给自家远在陈州,可怜巴巴地当教授的那宝贝辙儿。丝毫不理会屏风后面、帘子后面、窗户外面、门缝里面传来的□裸的热情目光。
一盏茶过后,赵顼才姗姗驾临,迈着优雅的步子,带着满脸的帝王威严,心安理得地接受苏轼的跪拜。
"起来吧。"仍旧毫无温度。
"谢陛下。"苏轼知道这孩子和五年前一样,心热外冷,被这样生疏对待了也不恼。
"此去杭州,路途遥远,苏大人还要保重身体。"赵顼不冷不热地打着官腔,不时打量下苏轼。见他鞋上都是雪水,顿时眯起眼睛。
"来人啊,拿双新靴子来,别教这人污了我的地毯。"呵呵,真是别扭的可爱,苏轼歪头看他,心道他看到自己脚湿,怕他寒从脚下起。不过顼儿你这态度,难怪庭坚那小笨蛋一直以为被你嫌弃呢。若不是从小看这祸头长大,知道他被惯得嘴臭,但是心地十分善良,早被他气得拍屁股走人了。
"哦对,顺便看下欧阳修那老东西。"赵顼看苏轼已经换上暖和的靴子之后,继续说。
"嗯。"见苏轼盯着茶杯看,也不怎么注意听自己说话,赵顼没好气儿地说,"今年一共就三斤大红袍。我给了太后一斤,庭儿五两,留了一两招待你,其他的都已经给苏辙送去了,你别巴望着借花献佛了。"
哟,这孩子,真是乖巧啊。苏轼笑眯眯地看着赵顼,被这小皇帝瞪了。
"杭州之行,除了安稳王安石,更重要的是,杭州有位故人,你一定想见。"苏轼听完这话,突然抬头,赵顼看着他嘴角稍稍向上撇。
"你是说……?"苏轼激动得说不出完整话语,他们两个共同的故人,只有……难道那个人还?
"不告诉你。"赵顼笑得得意。你想知道你?那还得再煎熬几个月吧。
"这可是天大的人情哦,所以作为交换,限你两年之内治好杭州水患。"
好啊,这赵顼,竟然拿那个人来卖人情,若让那人知道了非得吹气跳脚的。
拜谢了赵顼,苏轼心情大好,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杭州了,哦对,一定要先告诉子由,他一定能高兴地哭出来。
不过,这赵顼坏极,非到了现在才告出真相,一定要整整他才甘心。
于是本来要出宫的苏轼,对着身边的崇拜者会心一笑,立刻迷得那宫人乖乖带他去了皇帝寝宫。
还没进寝宫,就听见里面有个清脆的声音吟颂着新诗。
"云梦泽南君子泉,
水无名字托人贤。
两苏翰墨相为重,
未刻他山世已传。"
哟,吟的还是去年他们三个一起出去玩时的情形,这孩子果然是在宫里憋久了。都影响创作了。
"鲁直。"苏轼没等宫人通报,径自进了寝宫,真是目无王法啊,好在赵顼被京城周遍的暴乱急报绊住了,没有及时回来。
"子瞻?"被唤的人以为自己幻听,急急跑出来看。
先看见的是小春桃打碎了花瓶都不知道,张着大嘴很激动地说不出话;小冬梅也有点失神,但很快恢复了镇静,看他出来,还向他恭敬施礼:"黄主子安,苏大人来了。"
这人便是黄庭坚。也就是之前小冬梅和小春桃讨论的人之一,而现在,两个传奇人物都站在两人面前,闪亮乘以二,当然让两个涉世未深的丫头惊慌失措,小鹿乱撞。
只一句,"和我去杭州吧。"苏轼就成功拐走了黄庭坚,气得赵顼饶是闻了喜爱的熏香,也仍旧大发雷霆。一纸黄书,比苏轼他们的马车来的都快:黄庭坚再次被贬,任国子监校书郎。
"唉,小气鬼,每次我出去玩都贬我的官。"黄庭坚望着已经快看不见的城墙,坐在马车里长吁短叹。
"哈哈,谁让他爱你入骨,不敢限你自由,却又想时时刻刻与你相伴呢。"别扭的赵顼啊,可怜的孩儿。
"呃,子瞻,那我是不是很坏?"说得小黄有点自责。
"当然不坏,你不记得他把沈绛推下悬崖的大仇了么?"苏轼怕黄庭坚反悔,立刻抛出杀手锏。果然小黄同学面色一变,悲戚不已,看得苏轼有点不忍。这孩子,一直以为是自己害得沈绛,久久不能释怀。
"不过我听说,杭州有人开了家书院,风格酷似沈绛,我们去看看?"这消息对谁来说都是大好,所以小黄立刻打起精神。
"真的么?那我们快点,快点去。"真是个急脾气的孩子啊,这么多年了,仍旧没变。
赵顼啊,你不告诉我到底是不是沈绛,想让我多煎熬几个月。那我也不告诉小黄这消息其实你告诉我的,让他多误解你几个月吧。哈哈。
苏轼和黄庭坚二人,一路南行,到了苏辙所在的陈州,准备小住几日休整一下,再去颍州拜会恩师欧阳修。
由于知道苏辙和苏轼的感情,黄庭坚只和他们吃了饭,便回房间去了,不打扰二人世界。
月光亮亮的,照得黄庭坚有点,只有一点,寂寞,有点想他,真的只有一点想,赵顼,那个坏蛋。
"哥,怎么刚回朝就去杭州了?"苏辙喝了酒,眼睛亮亮地问苏轼。
"还不是新法闹的,这赵顼,真是公私分明的可以。"苏轼看着弟弟,疼爱得很。
"哼,他那不是公私分明,而是假公济私,总想了法子不让你进京。"苏辙说得义愤填膺。看来还是对五年前的事念念不忘。
"辙儿,他也尊敬着沈绛,所以他那样做就算不是事出有因,也起码不会像我们看到的那样无动于衷。没有人是天生的冷酷无情,更何况他从小跟随沈绛长大,更加不可能。你不要怨他了,沈绛,并没有死。"
"什么?"苏辙的反应比黄庭坚更大,"他在哪?你怎么知道的?过的好么?"苏辙几乎是贴在苏轼的身上,激动地揪着他的衣服。
"放松,还没有确定,不过看皇上那么得意洋洋,十之八九是真的。"
"赵顼说的?"苏辙很不相信。
"辙儿,他毕竟是皇帝,别这样。"虽然知道赵顼不会找他们麻烦,但朝中倒是有的是小人。不可不防。
"哥,我不是在做梦吧。"苏辙突然无力地把头贴到了苏轼胸膛上,摇摇晃晃。这个消息太让人不敢相信了,怕是个美好的梦,那样幸福却让人抓不住。
"不是的,不是梦。我们一起去杭州找他。好不好?"苏轼拍着弟弟的后背,安慰着他。抬头看着洁白的月光,好像沈绛温柔的笑容。
由于苏辙和黄庭坚都急切地想要见到沈绛,苏轼一行人第二天就出发去拜会欧阳修了。
欧阳修已经64岁了,因为王安石变法中的青苗法有异议,而使这变法推迟了许久,也许这世上只有欧阳修可以左右王安石了。
虽然后来新法还是执行了,欧阳修也躲到了颍州养老。
本来计划着在欧阳修那只住十天的,但是看到欧阳修气色不好,而且前途未卜,何时再见也不一定。他们觉得还是多住几天吧,反正既然开了书院,那一时半会沈绛也跑不了。
"悟此长太息,我生如飞蓬。
多忧发早白,不见六一公。"
果然,第二年五月欧阳修就与世长辞,这次真的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聚。
半个月后,他们终于离开欧阳修家,又一次踏上通往杭州的征途。三人坐在乌蓬船里顺江而下,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番外三·公元1071(下)
2.
已经开春,人间天堂的杭州更是欣欣向荣,百花齐放,莺燕争鸣。
杭州山林湖海美,繁华街道也美。到了杭州,苏轼一行人先到了位于凤凰山的公馆,公馆南见钱塘江入海口,北环群山,背靠西湖,山下就是城墙高耸,四周环河的杭州城。可谓人杰地灵。苏轼及其喜欢这美丽的城市,还写下了著名的《饮湖上初晴后雨》:
"水光潋滟晴方好,
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
淡妆浓抹总相宜。"
当这美好的诗句传到千里之外的汴梁皇帝手中时,帅气的皇帝只冷冷一笑,扔下纸片,对着园中垂柳青芽,奇怪地冷笑着,"唉,下次庭儿再写艳俗之词,就给他看这个,然后打他屁股。"
"阿嚏!"黄庭坚坐在船上,狠狠打了两个喷嚏,然后摸摸鼻子。
"呵呵。"苏辙捧着哥哥给买的糍粑糕,怀里还有哥哥给准备的热乎乎的小手炉。幸福地乐着黄庭坚。
"乐什么?"黄庭坚没好气儿地白了苏辙一眼,有哥哥了不起啊,哼!然后不管在哪都被欺负的小黄别过头,看着远水雾缭绕的高塔。真是可怜。既然没了那人会如此寂寥,为什么还要频频逃开呢?苏辙淡淡看着黄庭坚。
"别戏弄他了,去看那人吧。"苏轼帮弟弟打着圆场。
终于要见到那人了。那个一颦一笑都让人记忆犹新的,如深潭般给人安定的,永远笑得灿烂的那个人。
三个人走在繁华的杭州街道上,频频引人驻足回望,尤其是女人,每每看了他们不是站住吃惊地发呆,就是三两成群地说着什么然后掩嘴窃笑,这还不知道他们三个身份就这样引人注意,要让那些人都知道了他们三个就是大名鼎鼎的唐宋八大家、苏门四学士,非得把这城掀个个儿。
在外人面前,连小黄都是那般玉树临风,温文尔雅,彬彬有理,惹人喜爱。
当三人终于站在那传说中的书院门口时,却谁都没有勇气走近一步,生怕惊扰了那人,或是看到失望的场景。
就当他们举步不前的时候,门突然开了,出来的人竟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
"说好了今天陪我去泛舟钓鱼,怎能反悔?嗯?沈大夫子。"随着那人被拉着手却推推攘攘不愿同行的,正是一身雪白,依旧面容皎好,却有些为难的沈绛。
"我没说不去啊,还没有浇花呢,你心爱的牡丹,死了又要赖我。"沈绛推着他,想进院子。
"我何时赖过你?嗯?为人师表可不要胡乱说话哦。"
"哼!"沈绛说不过他,把头一偏,却意外地看到已经石化了很久的那三个宝贝。
"啊!"沈绛惊叫,连着赵曙也看过去,发现他们也是一吃惊。
"辙儿!"沈绛突然张开双臂,跑过去,而就这么短短的几步,苏辙已经泪流满面。
"酱酱!"苏辙狠狠地抱住沈绛,发泄着五年以来那么多思念,那么多悲伤。
"不要哭,都一把年纪了,还哭成这样。"沈绛红着眼睛调笑着,从苏辙怀里挣出来,看看急忙擦眼泪的苏辙又看看同样笑着的更加成熟的苏轼,然后目光落在早已经哭得喘不上气儿的黄庭坚。
"庭坚,再哭,那人又要笑了哦。"沈绛越过苏辙的肩膀,冲他们身后招招手。赵顼一身淡鹅黄,腰间系着一块和黄庭坚身上一样的玉佩,站在乌云的后代"奔驰"——沈绛给起的身边,帅气得不可一世。
赵顼冲沈绛笑笑,走近,搂过黄庭坚的腰,让他有了依靠。"又哭,净给我丢人。"
黄庭坚听了更哭得厉害,一是委屈,二是激动,三是这个男人还是来了,虽然嘴坏,但却让人感动。
结果赵顼这话引来所有人的嗤笑,"顼儿,你还是这样霸道。"沈绛戳了下赵顼的肩膀。
而赵顼却没太在意沈绛的动作,只一心低声哄着怀里哭着的人儿,语气变得温柔得多。
这让沈绛很满意,终于有人比自己在赵顼心里更重要了。
沈绛靠在走过来的赵曙胸膛上,享受着属于自己的爱情。
"皇……"饶是苏家那样优秀的两个孩子一时也接受不了赵曙没死这诡异的事实。
"我们进去说吧,你们太招眼啦。"沈绛指指一边偷看他们的人,真是招蜂引蝶啊,不过估计明天自己学堂的学生数目会直线上升吧。哈哈,也不错。
"哦,原来酱酱你骗我们!"听了沈绛对于五年前那天被赵顼推下悬崖的解释之后,三个人都齐齐瞪着沈绛,沈绛一阵干笑,立刻抛出更大的祸首。
"他,是他先假死的,说实话,当时要不是看见了他,我真的生无可恋。"哼,就知道在你心里我们没有分量,听了这话,连着赵顼,四个人都不高兴了。
"好了,你们耽误我钓鱼,害得我们今天晚上没的吃,怎么办?"赵曙终于发话了,摆明了向着沈绛,叉开话题。
于是众人齐齐看向赵顼。
"看我干吗?"赵顼警惕地环视四周几个恶狼。
"这里就你最有钱,当然是你请我们去烟雨楼吃饭咯。"沈绛是最不怕死的,所以这找死的话当然由他来说。
"可是苏轼才是杭州太守,应该他尽地主之宜。"
"皇上,这你可就不对了,下官刚到此地,人生地不熟,况且您又罚了我俸禄,我拿什么请这个饕餮?"苏轼好笑,沈绛可是出了名的一在外面就特别能吃。他这点俸禄怎么能够?
"呜呜,他们嫌弃我。"沈绛扑在赵曙怀里假哭,现在的他比年轻的时候更加爱撒娇了,大概因为情到深处吧。
"好了好了,都是小辈,我请吧。"赵曙拍着沈绛的后背,做了决定。
"耶,那快走吧!"沈绛好象忘了点什么……浇花……
吃饭的时候众人叙着旧,说着新鲜事,却都很默契地不提政治。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于是苏轼带着他家宝贝回到公馆,而赵家两代皇帝则各自带着爱人回了书院。
"庭坚,你是自己住一个屋子呢,还是?"沈绛故意"好心"地问黄庭坚,小黄脸立刻就红了,看看一旁的赵顼,说一起住吧,难为情,说一个人住呢,又怕这恶魔生气,真是好难选啊。
"当然是和我住!"赵顼一把拉过黄庭坚塞在怀里,生怕他说要一个人住。拉着他就进屋了,都没等小黄和沈绛道晚安。
"哎呀,这孩子,就不能温柔点?"沈绛回头看倚在门边等他进屋的赵曙。赵曙的姿势虽然庸懒但很潇洒,看得沈绛晕头转向。都四十了,还那么帅,而且越来越有味道,真是罪孽啊,而自己怎么就没这样有男子气概?
"真是的,不知道和谁学得,我们两个明明都很温柔啊,对吧?"沈绛自卑完又自顾自地说着。
赵曙听了终于乐了出来,点点沈绛的鼻子,把他打包进屋。
"顼?"赵顼把黄庭坚拖到屋里,扔到床上,便没了动静,屋里没有点灯,很黑也有点寒冷。黄庭坚觉得赵顼是生气了,可是为什么呢?自己没有招到他啊,不过平常他也没有招到他,他也还是老生气,奇怪的人。
"我脾气很不好么?"赵顼好象知道黄庭坚的腹诽,突然出声。
黄庭坚听声辨位,立刻送上怀抱,想安抚他下。结果看不见脚下,还没抱到赵顼,就被绊了一下,扑倒在地,桌子磕到了脑袋。
"唔,好疼。"黄庭坚坐起来,揉揉头。听到这声,赵顼急忙找出火折子,点上蜡烛,看到黄庭坚的狼狈,"笨死了,就不能好好坐着?"赵顼骂他,却拉起他坐在自己腿上,给他揉着脑袋上的大包。
"还不都是你不点灯。"黄庭坚没好气儿地嘟囔着,却被赵顼听个十乘十。手下不由加大了力道。
"啊啊,我错了我错了,疼。"黄庭坚吃惯了赵顼的苦头,立刻承认错误。
"错哪了?你说。"赵顼箍着他的腰,不让他起来。
"我不该自己踩自己,磕到脑袋。"黄庭坚的答案显然不得赵顼的心,赵顼从背后咬了他一口。
"哎哟,那,是我不该私自跑出京?"黄庭坚实在猜不出,开始罗列。又被捏了肉。
"那是什么啊?我笨,我傻,我给你堂堂一国之君丢了脸?"黄庭坚这日子里也没少被苏辙小小欺负,也有些火气。
"还敢凶?"赵顼也生了气,开始剥黄庭坚的衣服。
"你放开!别碰我!"黄庭坚也被招弄急了。"你们都是坏人,都欺负我,连先生都骗我!呜呜,放开啦。快放开!我讨厌你,呜呜。"
赵顼听到这话,果然停了手,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黄庭坚知道自己得罪了这魔王赵顼,可是又不能没面子地服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我……"还没说出什么,就被赵顼扔回床上,然后欺身上来。
"你……?!"黄庭坚更加害怕,这个暴怒的男人,可什么都做的出来。
"赵顼!我知道了!我不该在先生问我的时候犹豫,我应该立刻说和你住!"天,希望这次是他想要的答案。看来才子的脑子就是好使,这一句话,立刻让赵顼平静了点。
"还有呢?"虾米?还有?
看黄庭坚一脸茫然,赵顼很挫败,但是又立刻打起精神,扑过去继续解小黄衣服。
"不要啦!先生他们就在隔壁呢。"
"他们也有事要做,听不见。"赵顼说着,手上的活并没有落下。已经除去了一件外套。
"想不想我?嗯?"赵顼吻过黄庭坚抗议的小嘴。
"讨厌你。"说是这么说,但还是想念的,这个温暖的怀抱,黄庭坚偎过去,"我本来想抱你的,可是却摔倒了。"所以都是你的错!
"原来是这样啊,那今晚补偿你,让你抱个够。"赵顼听了这答案显然高兴得很,语气也好了很多。
"顼?"
"嗯?"
"原来你真的没有害先生。"沈绛已经对他们解释了,若没有赵顼用内力送他下去,他早就在悬崖上磕坏了,所以说到底,还是赵顼帮了沈绛。
"你就那么不相信我?"赵顼用下巴蹭蹭黄庭坚的头顶,刚才的□出了一身汗。可是在庭儿身上蹭蹭真舒服。
"我……"唉,好吧,他承认他是不太相信他。
"睡吧,从明天开始,要无条件相信我,听见没有?"赵顼也不逼他,只哄了他睡,这就是他的温柔吧。
以后,将都是他们的故事了,所以他不急,一点也不急,还有很多年,够他收服这个爱哭却不听话的小东西的。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09/12/24 at 下午9:00: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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