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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
(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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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门囧事》 作者:影照 (1/4)
帝灵篇
肉之初
一切的一切,起源于一碗红烧肉。
那时她身子还小,正是二八年华豆蔻梢头,出落的如水葱一般娇嫩,本应是择佳婿觅良偶的大好时候。不过她和别家小姐不同,春心半分未动,对嫁人也毫无兴趣,唯一的嗜好便是吃肉——猪牛羊最好,鸡鸭鱼为次,总之肥瘦皆宜。
她自幼热爱美食,尤其好肉。
虽然这样是不对的,她知道。
当年大学里的营养膳食课本上明明白白写了:"肉类为酸性食物,多吃无益。"
可她一直想吃妈妈做的红烧肉,怀念那温暖而熟悉的味道。
回忆起那时她为减肥只肯吃素,多么愚蠢,捶胸顿足。
还有学校,家庭,社会,都市,八卦,以及永远拥挤令人咬牙的公共汽车……
偏偏一场车祸醒来,一切都不同了。
顾清乔,名门千金独苗,父亲官拜礼部尚书,外公是当朝开国将军,原来的草根丫头突然变成了大家闺秀,还是个根红苗正的高干子弟,真不知该不该说福星高照。
惊讶归惊讶,日子照过。可这古代人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还缺乏娱乐精神。深闺幽闭苦闷不已,精神空虚导致肉体饥渴,她唯一的乐趣只能是搜罗些好吃的。
偏偏年末家中来了个相士,说顾小姐千好万好,惟有爱吃这点不好,将来怕是要因吃食引些事端,说不定还要祸国殃民。
哗,爱吃都可以掀翻朝野,真是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
她冲老天翻个白眼。
到了正月十五,尚书老爹忽然说家里有贵客要来吃饭,命厨子早早准备好一桌盛筵。
正欲张口,老爹却抢先一步道:"清乔莫急,肉元宵是有的,我已叫阿达做好给你留着了。"
她哑然退下,眼角瞟见赵姨娘捂着袖子偷偷的笑,眉毛弯弯。
这朝代她的生母早故去了,只剩这么个美貌姨娘。虽然人不算顶级恶毒,可到底不怎么待见她。
哦,姨娘姨娘,为何你们都喜欢姓赵?
她想起雪芹大叔,心中哀号一句。
晃晃悠悠飘到了厨房,阿达正在切肉,见她来了很开心。
"小姐,今天的肉很好哦!五层三花,肥瘦兼有,用来做肉元宵再合适不过了。"
阿达是她挑出来的,再经她若干年的折磨调教,如今已然是当家大厨。
想当年她在这里过第一个元宵节,大家都吃芝麻花生枣泥馅的元宵,偏偏她开口要吃咸元宵。厨子们面面相觑,竟不知道元宵是可以做成咸的。
最后,还是厨房小厮阿达站出来,摸索着给她做了一顿想念已久的鲜肉元宵。
"很好,阿达,以后要用猪骨熬汤底。"向来挑剔的她吃的眉开眼笑,"记得再多放点胡椒。"
从此,礼部尚书家每年都吃这奇怪的肉元宵。
厨子阿达,一战成名了。
"既然这肉这么好,今晚做个红烧肉吧。"她看着案板上的白花花一团,起了兴致。
"老爷给的单子里没这道。"阿达有些为难,"都是些鲍鱼燕窝的……小的没准备足够的肉。"
想想也是,红烧肉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大菜,平常随便吃吃就罢了。
于是她转过身继续飘,施施然道:"那你单独给我烧一碗,剩下的剁碎做元宵馅儿,做好了让冬喜晚上送来。"
"咦,小姐你今晚又不赴筵!"阿达在背后怪叫。
"咦什么咦,你没听说过小宴吃不好,大宴吃不饱么?"娇叹随风入耳,吴侬软语伴随幽怨,"大过年的,你忍心让小姐我这无比尊贵的千金之躯挨饿吗?"
……
阿达呆呆立在原地。
"对了,阿达,记得给我留碗白饭哦。"
晚上贵客到,她又开始老一套——装病。
这世上骗人的法子千千万,唯有装病最简单,不需道具不用准备,往床上一倒盖上被子哼两下就完事。老爹拿她没法子,又不好勉强,最后铁着脸走了。
老爹前脚走,她后脚就掀开被子傻笑,嘴里咿咿呀呀哼歌。
冬喜竖起耳朵,隐约听出她唱的是"装病装病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撇撇嘴,冬喜对于小姐的毫无创意表示不屑——这歌她已经听小姐唱太多次了,每次都是"XXXX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翻来覆去的老是套用这一句。
小姐也不嫌累,她想。
冬喜不是普通的丫头,她有很强的心里承受能力,对于小姐的古怪也早习惯了。
想当年小姐被夫子罚抄《女诫》一百遍,濒临崩溃边缘,盛怒下摇晃着她疯狂呐喊:
"我为什么要穿?我为什么要穿?!你说我为什么要穿?!!"
"……因为……不穿……会着凉……"冬喜被她摇的花枝乱颤几乎就快散架,愣是坚持从喉头里哽出这几个字。
小姐突然奇迹般安静下来。
"……你说的对。"小姐望着她笑,笑容分外奇异,"不穿会着凉。"
然后小姐放开她,亲自查看她被掐红的胳膊。
"对不起,我不应该学景涛大哥。"小姐的声音非常温柔,仿佛一团甜美的泡沫,"以后我坚绝脱离咆哮教,你就放心吧。"
景涛哥?咆哮教?
冬喜听的云里雾里,但那是她第一次觉得,信誓旦旦的小姐是这么的好看。
好看的远远赛过她见到的任何人。
可惜后来小姐又很少正常了,她常常哀叹:"其实我真的不想穿。"
有时甚至还嘟哝,自己应该叫"马屁"。
"这是为何?"老爷听见了很生气。
"因为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呀。"
小姐嫣然一笑,姿容分外美妙。
瞅着眼前喝茶哼歌的美人,冬喜忍不住开口:"小姐,今儿个来赴宴的可有当今最有名的段玉段王爷,您真不想去看看?"
"噗"的一声,小姐喷出一好大口茶水。
真脏,冬喜悄悄往远处挪了挪,不动声色。
"段誉?真有个叫这名字的王爷?"小姐呆呆看她,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仰天长叹,"哎哟我可怜的乔大侠,你说阿朱要是……"
啧啧,又开始胡言乱语了,冬喜看着小姐,不由得悲从中来。
筵席开始了快有半个时辰,被遣去厨房卧底的冬喜还没回来。
肚子开始咕咕乱叫,清乔有些坐不住了。
现在的这付身子养尊处优,生物钟准的不得了,再不吃饭估计就得胃疼了。
想了又想,最终肉欲战胜理智,她披了一件黑色袍子,悄悄朝外走去。
月黑风高夜,偷吃好菜时。
摸到熟悉房间,推门一看,灶台上一个小锅往外突突冒着热气,空中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肉香。锅边还有一个被扣住的小白瓷碗——不用看也知道,那里面装的是新鲜的米饭。
阿达阿达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她在心里高歌。
开锅吃肉,汤汁拌饭,一切都如此美味。
小锅子还在煮,她就这么站着,夹一块肉,就一口白饭,边吃边回忆着远方时空里最爱做这道菜的人。
热气把鼻子熏红了,然后化做雾,在脸颊上凝成清亮的水珠。
"你为什么哭?"
忽然有个声音问她。
"因为红烧肉太好吃了。"
她下意识回答着,同时转过头去。
金冠束发,衣觖飘飘,眉目如远山般俊美。
顾家清乔,生平第一次看人看到发呆,居然连吃肉都忘记了。
肉美人
名满天下的段玉段王爷,第一次见到顾家千金,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那天他正在顾尚书家用膳,酒过三巡独自出恭,却在半途远远嗅到一股奇异的肉香。浓烈甘美,纵使从小习惯山珍海味的他,也从未闻过这等的诱人香气。
什么这么香?
他边琢磨边走,最后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小木屋前。
隔着窗户,他看见一个陌生的黑衣美人。
此刻美人站着,正在吃肉。
整块的五花肉塞进嘴里,再夹上一口白饭。
啊呜——
棕红色的酱汁隐隐从嘴角溢出,沾上美人花瓣一样的娇唇。
舔,咬,嚼。
幸福。
美人吃的双眼放光,满脸都是深深的陶醉。
肉,美人。
咕嘟,段玉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咦?我居然也会渴望某样东西?
段玉回过神来,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美人没有发现他,自顾自吃了一块又一块,于是段玉的口水也咽了一次又一次。就在他忍不住想破门而入的时候,却意外发现美人的神情变得惆怅起来。
眉头微蹙,双眸里满是盈盈水雾。
然后鼻头慢慢变红,直至有滴泪从眼眶中滚出来。
清冷的小房间,昏黄的煤油灯,屋里那道孱弱的黑影,奇迹般令他心中一疼。
"你,为什么哭?"
他立在雕花窗外,柔柔地问。
"因为红烧肉太好吃了。"
顾清乔下意识回答着,同时转过头去,立刻怔住了。
绝,代,佳,人。
顾清乔呆呆望着窗外的男子,心中有万马奔腾咆哮。
哇……金城武算什么,吴彦祖靠边站!只要眼前这男子一比,偶像们通通会被羞到喜马拉雅山上去——啊,你看那凤眼!哦,你瞧那薄唇!如此风采容貌,真是潘安在世宋玉投胎,实乃雄性世界一枚不可多的的极品呀!如果这帅哥生在现代,自己一定抓他去做偶像,什么好男快男花美男,通通不在话下,自己顺便还能捞个盆满钵满……
她越想越美,最后吃吃笑起来。
不过梦很快被打断了,许是见她痴笑不已,美男皱起眉道:"好吃为什么会哭?"
"因为害怕以后离开,就会再也吃不到了。"
她笑眯眯开口。
作为外貌协会中坚力量,顾清乔对帅哥一向十分温柔。
帅哥挑眉,眼中一丝饶有兴致的玩味:"无论去到哪,把厨子带走不就可以继续吃了?"
她却摇头:"不是去到哪,就可以把人带到哪的。"
一丝落寞掠过,转瞬即逝。
"你不懂。"她对着他闲适的笑,面庞甜糯,如同一块凉凉的八宝菊花糕。
多少个日夜后,她再次对他说了这句话。
那时她依旧是这样笑着,月牙儿弯弯,无忧无愁。
只是她也不懂。
其实有些事,他倒宁愿永远不懂,真的。
"你……叫什么名字?许了人家没有?"帅哥静静开口。
"咦?"清乔从美色中回神,大脑迅速运转——眼前这位帅哥,一看就是极尊之人,想必正是老爹今晚宴请的贵客。先前自己推说抱病不能赴宴,这会儿却正巧被客人撞见在厨房吃肉,当场被人拆台,要死要死!无论如何,万万不可说出真名。
于是她第一百零一次摆上官方表情,大眼忽闪做天真无害状:"我叫小肉,已被老爷许给厨子阿达了。"
话一出口有些懊恼,偷偷观察,却发觉帅哥面色如常,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心中莫名失落,她只好拿阿达撒气:"奶奶个熊,今天本小姐就让你占个便宜,回头看我不找个全城最大的肉球嫁你!"
正在厨房里爆牛肚的阿达,面对熊熊烈火,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这位小肉姑娘,可否将你的肉赠予在下?"帅哥再次开口,眼珠盯着她胸前骨碌碌乱转。
"嗳?"清乔一呆,心里揣测他是否在开玩笑,偏偏却看到帅哥一脸的气定神闲。
"什么肉?你要哪里的肉?"她慌忙护住胸口,眼中充满戒备,"别说我没告诉你,最近肉价上涨贵的离谱,你想动任何一块都怕不易哦!"
这暗示也够明显了吧,谁知那帅哥却还是满脸自在:"原来顾尚书如此清廉,家中连吃块猪肉都这么难。"
说着说着,他的目光不怀好意顺着她的胸飘下去,一直飘到灶台。
咕嘟,咕嘟,灶台上的红烧肉煮的正欢。
……
这混蛋。
她尴尬一笑,顺便藏起满头包。
"啪!"支起雕花窗,清乔连锅带肉一股脑儿塞进帅哥怀里,"给你!"
"唔——"帅哥冷不防被烫,轻轻吁了口气,下一秒却已接过锅子稳稳站好,风姿依旧优雅。
好快……顾清乔看得瞠目结舌,同时也怨念非常。
唔你个头!这位怪力美男,难道你就不会"咦""呀""哦"吗?难道你的人生字典中没有"哎哟我的妈"这种词组吗?难道你都不知道,刚刚那一瞬间你肉姐姐我是多么渴望听到你美妙的鬼哭狼嚎吗?!
狠狠再瞪那帅哥一眼,顾清乔迅速放下窗子拉拢布帘,将他隔绝出自己的小天地。
红烧肉没了不要紧,我还有元宵呢。
她这么安慰自己,嘿嘿一笑。
正月十五的夜晚,本是赏月的好时候。
后半夜月亮终于打败乌云,露出全脸来了。这可真不容易,想那乌云乃天界第一小强,即使被风吹散仍可再次聚拢,号称"打不死的黑凤凰"。洋洋得意间,月亮忽见地面美男,心中立刻摇旗呐喊——喂喂!那个什么王爷,你不是惊才艳绝吗?你不是当朝第一才子吗?快来学学李X杜X们,吟两首诗歌颂一下我呀!
偏偏王爷感受不到月亮的热情,他只是捧着一锅红烧肉,慢慢往回走。
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一双嗔怒的美目,纵使今夜月色再迷人,又怎能和活生生的美人相比呢?
"我叫小肉,已被老爷许给厨子阿达了。"
他摇摇头,忽然笑起来。
这个傻丫头,说谎都这么信誓旦旦。
可是她偏偏忘记,先把胸前那块青佩取下来了。
肉无敌
顾清乔十五岁那年春天,生命中第一朵桃花绽放了。
噗啪!
那朵大桃花从天而降,将她砸了个措手不及,顺带啃了满嘴稀泥。
当朝首席单身汉段玉段王爷,于一个风和日丽春光明媚的上午,派人上她家提亲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消息一出,京城里顿时炸开了锅,那可是名冠天下,权顷四野,眼高于顶的段王爷啊!想那段王爷在坊间的地位,简直如神邸一般不可动摇。当年他刚行冠礼,京城贵妇便联合起来便为他搞了个专项调查,研究结果显示,有八成以上女性不愿见到世上有令王爷心仪之人,有九成强烈要求他孤独终生,余下的那一成,据说还全是王爷的血亲七大姑八大姨们。
而后又有好事之人多方打探,带回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原来此次提亲乃王爷本意!据说段王爷机缘巧合下偶然见得顾小姐一面,随即被小姐的美貌倾倒,回家后日思夜想,发誓此生非顾小姐不娶——呜呼哀哉,一位多痴情的妙人儿!
王爷提亲的消息被证实,无数少女梦醒,大把师奶心碎,更有一半的母鸡因为此事郁郁寡欢拒绝产蛋,一时间,京城里尸横四野人仰马翻。
可偏偏那被提亲的顾家小姐不知好歹,在众人惊诧加羡慕加嫉妒加你这厮怎么走了如此狗屎运的复杂目光中,扯着顾尚书的衣服一个劲儿哀号:
呜呜,老爹,我不要嫁人,我真不要嫁人嘛。
顾尚书倒抽一口冷气,首先摸她额头,确定女儿真没有发烧。
然后握住她的手,干咳两声。
清乔我儿,你怎么这般不懂事呢?
顾尚书开始唾沫横飞语重心长,说来说去都是一个中心思想——段王爷是一多出色的男子啊,能看上你是八辈子修来的福份,你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躲呢?
这段日子里,清乔已经听了太多的类似教诲,欲哭无泪简直都想拿头撞墙了。
她伏在顾尚书膝边,听得眼神呆滞。
别人不懂不要紧,她想老爹平日里宠她,应该能为她撑出一方小天地。
可惜她忘了,无论老爹平日里再如何开明,终究也只是个古代人。
难道这婚约,真的逃不掉了么?
尚书只道她是害怕,摸着她的头温言相劝:"莫担心,那段王爷真是人中翘楚,你见过一定会喜欢的。"
不说还好,越说她的心越往下沉。
不过是红尘过客,只为某个错乱而暂时停留,总有一天是要回去的——回到那个车水马龙,钢筋水泥的世界里去。
她期望到时可以姿态翩然,了无牵挂。
所以,她绝不能爱上任何人。
谈判无果,她回去偷偷派人送了封信给段王爷。
该信经她呕心沥血完成,言辞委婉既表明自己身体有恙,又暗示天涯何处不芳草,同时还将一个深闺少女的恐惧慌乱表现的恰到好处——那满满十张小楷,字字珠玑,真情流露,通篇都表达着对该门婚事的无限忧虑,真乃写实派与探索派完美结合之不可多得佳作也!
很快,段王府的信使上了门。
"王爷说——"信使面无表情音如机械,"第一,小姐已经见过他,算不的陌生人了。"
说完他迅速端出一口黑乎乎的铁锅,献宝似的亮了亮。
嗳,冬喜眼尖,瞄到小姐忽然踉跄。
"第二——"信使接着将铁锅端到面前,深吸一口气做无比陶醉状。
"王爷说胃口这么好的姑娘他是头遭见到,想来顾小姐必定是极其健康,就不需再用老借口推辞了。"
咦,冬喜惊异地发现,小姐下巴都要掉了。
"最后——"信使"梆梆"敲了两下锅子,不紧不慢道:"王爷说,他娶顾小姐的决心就像这锅的材料一样,问小姐你可有丝毫感受到?"
哎呀不好,冬喜眼睁睁看着小姐一脸惨白,最后晕过去鸟。
段玉心情甚好,一边悠哉饮茶,一边隔着帘子欣赏着软塌上的美人。
白瓷雪肤,粉嫩娇颊,睫毛于眼窝处投出半扇阴影,真像一副画。
啧啧,他的美人这么容易晕倒,不知以往那些肉都吃到哪里去了?
片刻后美人苏醒,惊得立刻坐起——"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瞪大一双眼,她嘴里不停喃喃:"难道又穿了?这次是哪个朝代?不要是清不要是清我讨厌秃瓢……"
她一个人忙做一团,却死活没注意到坐角落里的段玉。
被人忽视的滋味,段玉段王爷生平第一次尝到。
"咳咳。"
他只好刻意清了清嗓子。
如他所愿,美人一脸茫然朝他看来。
"——啊,铁锅王爷!"
三秒钟后,混沌里终于射进第一道光线了。
"……顾小姐。"
段玉恼火于这个别称,却不好发作,只能皮笑肉不笑。
"你这个妖男,掳我做甚?"美人狠狠瞪他一眼,张牙舞爪。
不过不知为何,他偏偏被这一眼瞪的很高兴,尤如吃了仙丹妙药般身心欢喜毛孔愉悦,通体都有种说不出的飘然舒畅。
好幸福,也。
"我没有掳你,只是派人请你赴宴,可惜话没说完你就晕了。"他耐心解释着,"是顾尚书让人把你送过来的。"
美人大概信了,颓然缩成一团,眼中精光黯去。
可恨,被老爹卖了,奶奶个熊。
"你……究竟为什么不愿嫁我?"望着帐内那小兽般的单薄身影,段玉心中腾起无限怜惜,"是我哪里不好么?"
当然,以他的人品声望,最后一句纯属客套。
"不……我不能嫁人。"美人抬起头,水雾盈盈眼巴巴望他,"我不能喜欢别人,也不能让别人喜欢我,求求你退了这门亲事吧!"
她在开玩笑?
段玉觉得脑门上有什么突了一下。
可美人坐在那儿,一脸的正经,不停向他发送着"我是诚恳的"信号。
算了,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他摇摇头,心中有了主意。
"我没有喜欢你。"
角落里帅哥缓缓开口。
这么坦白?顾清乔愣了,不像有大阴谋呀。
"实不相瞒,自打那日在贵府尝过小姐厨艺,本王就一直对小姐的独门红烧肉念念不忘。"段玉凝望美人,满眼情深真挚,"日思夜想,简直连做梦都想再吃到。所以本王才会向你爹提亲,只为以后便能随时吃到。"
嗳?顾清乔整个人呆掉。
原来这个让全国女性魂牵梦萦的极品帅哥,娶她的终极目的只是为了一碗红烧肉?
"那肉不是我烧的。"她被这大乌龙气得跳脚,简直要哭出来,"是我家厨子阿达……"
"哦,这样?"帅哥挑眉,吃了很没有诚意的一惊,随即淡然道:"没关系,你把他带过来做嫁妆就好。"
清乔无语望苍天,唯有泪两行。
"况且即使你拒了本王的提亲,后面还会再有人找上门。以你爹的地位,你以为自己能逃到几时?"段玉开始循循善诱,"既然你不想喜欢别人,也不想别人喜欢你,那么嫁给本王正好。本王自幼什么都不缺,也保证不对你有任何图谋,你就放心吧。"
……
清乔犹豫很久,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段王爷和顾清乔的婚事,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坊间传说,为他俩牵上线的是一碗美味的烧肉,因为顾小姐命人在厨子阿达的房前挂起一块金匾,上书四个大字——"一代肉亨"。
又有人说,顾小姐和段王爷的定情信物是一口熬肉的铁锅,顾小姐还曾亲笔在锅盖上提诗咏志,抒发她对红娘的无限感激。
该诗言简意赅,全文如下:"肉的伟大,肉的光荣。"
一时间,京城肉贵,猪情大涨,猪肉贩翻身为最令人尊敬的行业之一。
那时的顾清乔整天沉迷于恶作剧里,乐呵呵的。
她还不知道,自幼什么都不缺的人,往往要的比别人多。
因为他们总是理所应当认为,一切的一切,生来就是属于他们的。
肉乾坤
穿来古代这么久,顾清乔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她在尚书府后的茅山里,偷偷藏了一个人。
每逢月初九,她都会给这个人送些东西。
这天又是约定日,她抗上一个硕大的麻布袋朝山中爬去。
七绕八拐,左旋右绕,呼呼,走的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摸到洞口,她怒了,凌空一脚朝大门踢去:"奶奶个熊,还不出来接你大爷!"
洞中静默片刻,"啪!"
一道碧绿的闪电探出,飞快给了她一个耳刮子。
"呜呜。"她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即刻改口,"大爷饶命。"
进了洞,只见罪魁祸首正懒洋洋躺在石床上,手中青蔓扭动,如同蛇一般柔软。
"你恶不恶心?"
她白他一眼,同时将麻袋一股脑儿甩到地上。
哗啦啦,东西全数洒出来,都是些动物尸体——鸡,鸭,鹅,还有不知名的鸟儿。
纵使已经看过太多太多次,她还是有点脸色发青。
"哟——明知可怕还偏要给我送来,虚情假意的,岂不更恶心?"
那人朝她一笑,春色旖旎,脉脉含情。
"少来——"她刚吃了亏,正是火在心头,"要不是有我给你送这些污秽物,如今你能好好站在这里?"
对面人迅速敛去笑容。
洞中寒风飕飕,气温降至冰点。
"呜呜。"心中叹气,她只好继续抹泪,"……大爷再饶小乔这一回。"
"统统捡起来。"
那人冷着芙蓉脸,下巴高扬宛如骄傲的孔雀。
他从来不在人前低头。
这个规矩,三年前她就知道了。
矫情,顾清乔在心中埋怨一句,认命地蹲下身子伸出胳膊——
啪!
手掌忽然被人踩住了。
又来?
她翻个白眼,没吭声,动了动关节试图将手抽出来。
可那脚仿佛在她手背上扎了根,不管怎么挪,就是不肯松开。
圈圈你个叉叉。
她心一急,暗暗使了蛮劲儿。
嘶。
那只脚依旧是纹丝不动,她的手心却已然脱掉一层皮,火辣辣的疼。
"陆子筝!"
这下她真火大了,抬起脸狠狠瞪他,"姑奶奶手废了,你也别想再吃到脖子!"
"无妨。"那人笑容更盛,艳如春桃,"吃不到鸡鸭脖子,吃人的我更喜欢。"
谈笑风声间,脚下未松半分。
"你这不人不妖的男孔雀——"顾清乔气得破口大骂,"我诅咒你将来生女儿没□生儿子没小鸡鸡全家通通活不过三十岁,当初老娘瞎了眼才会救你……啊!"
手上一轻,她被人连根拔起,狠狠钳住了下巴。
对面人静静看他,瞳孔宛如一汪幽暗的潭,让人不知不觉沦陷。
"……跟你说过多少此了,不许骂我'不人不妖',嗯?"
他的声音如此温柔,却让她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呜呜。"她赶紧支吾两下以示投降,生怕他真会扑过来咬自己的脖子。
陆子筝瞄到她已然嫣红一片的掌心,几不可闻叹口气,将她松开。
"不过玩玩而已,做什么这么认真?"
他瞪她,语带三分嗔怪。
有这样玩的么?顾清乔觉得无奈,不过却不敢造次,只得唯唯诺诺点头:"争取下次马虎一点。"
从山中脱险归来,顾清乔只觉得全身的皮都被扒掉了一层。
那陆子筝向来喜欢玩折磨她的游戏,三年间里乐此不疲,且每次都要见了血才肯罢休。
简直怪胎。
她叹口气,不知自己前世是不是做了什么孽,今生才会被他这样作弄。
他们的相遇,说来本也是段传奇——三年前她在花园里捡到重伤的他,本想弃尸荒野,不料却被他紧紧抓住了脚踝不肯放开。一时心软,她偷偷将他藏到茅山里,谁知从此就被吃的死死的,还被迫做了恶魔的丫环。
不过陆子筝的病倒真是奇怪的很,必须要吃一定数量的生脖子才能治好。刚开始他提出说要吃人脖子,吓的清乔差点没从山上滚下来。最后俩人终于达成协议——顾清乔每月给他提供足够数量的动物脖子,而陆子筝则乖乖呆在山洞里,不去祸害人间。
呜呜,像我这般勇于牺牲小我而完成大我的奇女子,实在是太难得了!
每每思及此事,她都不由得为自己掬上一把敬佩的泪。
回到尚书府,冬喜说有贵客已等候多时,她推门一看,原来是段玉。
"你来做什么?"
她对段玉一向没什么好气——不过是纯洁的合作关系,何必虚情假意?恐怕在他心中,她的身价还比不上一碗红烧肉呢!
段玉却似乎心情正好,一脸笑意盈盈:"今晚京城灯会,我专程来带你去玩——怎么,原来你不稀罕?"
"……有没有好吃的?"她微微眯起眼,咽了一下口水,"我馋的慌。"
"有有有,各色小吃,应有尽有。"诱惑成功,他忍不住以扇击掌,"你爹已经答应我带你出去了,快走吧。"
京城头号饭馆忘尘阁,坐落于护城河边。
这晚恰逢一年一度的灯节,百姓们纷纷往水中放灯,寄托美好心愿。从忘尘阁顶楼望去,河水如玉带上缀满颗颗明珠,甚是动人。
清乔独自倚在栏杆上,看的双眼迷蒙。
她想起以前坐夜班火车,穿过黑麻麻的山岭,听着呼呼的风声,最终望见远处繁星点点,渐渐绵延一片——那便是城市,而她的家就在里面。那无数灯火中,必定有一盏是为她而点。
可如今,她走错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清乔,怎么不过来吃东西?"段玉在里间喝茶。"我在听她们唱歌呢!"她笑嘻嘻指向河里的画舫,那上面站着几个白衣歌女,"她们都好漂亮,声音也好听。"
段玉微微一笑:"她们也算这灯会的奇境之一,每年都有许多王公子弟来此一掷千金,只为求得佳人一曲。"
清乔"咦"了一声。
"怎么,你羡慕?"段玉打趣她,"是羡慕人家美,还是羡慕人家身价高?"
"都不是。"清乔摇摇头,"奈何如花美眷,终不过似水流年,难道就一辈子这样唱下去?如果是我,一定想法子趁早离去。"
然后她转过身子遥望河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段玉无声凝视她,眉头一寸寸收拢。
这夜的风很大,将少女两只袖子吹的鼓鼓的,仿佛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他忽然有种冲动,想挥剑斩去那翅膀,让蝴蝶停留于此,今生再也不能离去。
他静静坐在角落里,脸色如灯火般,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肉大侠
金丝红枣羹,碧玉梨花膏。
顾清乔坐在硕大的紫檀雕花桌前,一碟一碟仔细品尝着点心。
"真好吃。"她仰起脸,笑的山花烂漫,"原来灯节的平民小吃都这么美味,明年你可还要再带我来啊!"
段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她自然不知,这些点心都是他命宫里的头等御厨做好,再派乌衣骑快马加鞭送到这里来的。方才她下楼买零食,一路上遇见的都是扮作商人的乌衣骑们,买到的食物也自然都是极好的。
他自幼防人防惯了,吃不得陌生人做的东西,也不想她吃。
"你知道么?"清乔咬一口菊花酥,鼓鼓囊囊嘟起嘴,"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来多半要做尼姑了。"
"哦?"他挑眉,眼带三分邪魅,"原来小乔已经这么迷恋我,非我不嫁了?"。
"呸!"清乔啐他,"想的美,我只是盘算着要怎样才不会被嫁出去——你说除了出家做尼姑,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呢?"
"这是什么道理?"他摇摇头,实在不懂她在想什么,"难道嫁给我就可以?"
"……你是最好的人选。"清乔放下筷子,笑盈盈朝他遥遥看来。
"因为我不会爱你,你也不会爱我,你这种人,永远只爱自己。"
她托着粉腮,眼中有光华灵动,如同一双千金难买的黑珍珠。
"爱,那是个什么东西?"
他也朝她笑,笑颜温润如玉。
叹口气,顾清乔拍拍自己的脸,劝说自己不要和他生气。
"爱是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她开心,你便开心;她伤心,你便跟着伤心;你的世界有一半都是她的,她的幸福便是你最大的幸福——我这样讲,你听不听的懂?"
段玉却满脸的不以为然:"我的世界向来都由自己掌控,怎会由他人的喜怒哀乐操纵?"
就知道这厮会这样讲,清乔心中暗骂,如此自我主义,迟早会遭老天报应。
"王爷,我恰好知道一个与你名字相似的公子。"烛光下,她脸上笑容恍然如蜜,"他以前也是不知爱为何物的,直到某日遇见一个天仙般的少女,他爱上少女,叫她神仙姐姐,把她捧在手心里,为她吃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可这美人心中偏偏另有他人,根本不屑多看他一眼。你说如果你是他,后面该怎么办呢?"
"那神仙姐姐叫什么名字?"段玉狐疑看向她,"真能貌比天仙?我怎么没听说过?"
清乔绝倒。
"美人姓王名语嫣,乃小门小户之女,王爷自然没听过。"她咬牙切齿从嘴里哽出一句。
段玉从鼻子里哼一声,淡然道:"既然不能留在身边,那么便让他们统统消失,眼不见了才干净。"
他说这话的时候非常冷静,清乔忽然觉得脚底腾起一股骇人的凉意,漫漫朝脊梁爬去。
"……这怎么行呢?你应该说,王姑娘的幸福就是你的幸福,只要王姑娘开心,你就开心的呀……"清乔呆呆坐在原地,嘴里小声嘀咕着。
"傻丫头。"段玉斜睨她一眼,"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手的!"见她小脸惨白,状似无意添了一句:"……那你呢?是不是爱上别人啦?"
"嗳?"清乔一愣,慌忙摆手道:"在这里?没有没有!我现在才多大啊?"
段玉轻轻嗯了一声,缓缓靠向椅背。
眼底那抹微不可察的得意,悄然逝去。
吃完最后一碟点心,冬喜贴心来报:"小姐,天色已晚,是时候回府了。"
清乔唯唯诺诺点个头,一双杏眼偷偷瞟向段玉,期望他接话。
段玉却恍若未闻,径直悠哉饮茶,目光遥遥投向窗外。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侍卫们都噤了声,垂头不敢作任何言语。
她忽然发觉,也许这位王爷并不似外表般出尘脱俗,反而隐隐散发压迫感,说不定是位危险人物。
"再多呆会儿吧,今夜月色这么美,不是日日都能遇见的。"
好半响,段玉开口,满脸淡然。
月亮在天空中泪流满面,小子,你终于肯注意到我了。
清乔撇嘴,有些不情愿:"太晚回去不合礼数,爹爹知道了要骂的——再说了,夜行不安全。"
"你也知道礼数?"段玉朝她讶然转过脸,一双凤眼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你只懂吃呢!"
清乔心知他故意揶揄,只好粉腮微鼓保持沉默,月光下玉颈挺直,有股说不出的娇憨。
"……你爹他不会责怪的。"段玉的声音一下子柔和起来,"夜行之事你更无需担心,只要有我在,你断不会有什么危险。"说完朝身边一黑衣男子颔首示意:"你露两手给顾小姐看看。"
那黑衣男接了命令,一摆衣襟,清乔只觉一阵清风掠过,还来不及回神,黑衣男已稳稳站回原地,手中多了一串新鲜的槐花。
清乔认出那是阁楼外大槐树上的,距此处至少五十步,不由得"咦"了一声。
黑衣男随即将手中的槐花轻轻扣向一张雕花凳,只听"哗"的一声,凳子四分五裂,槐花却完好无损。
清乔一下子站起来。
"大侠,你叫什么名字?"她迅速冲到黑衣男面前,眼里闪耀着崇拜的星星。
"小的姓乔名风。"黑衣男朝她一拱手,态度恭谨。
"乔峰?"只听一声尖叫,黑衣男的衣衫已被清乔牢牢拽在手里,死也不肯松开,"你真是乔峰?天哪我居然见到乔峰本人!我说这里怎么会有个段誉呢,没想到居然还有个乔峰?!乔大侠,你从丐帮出来了吗?你家二弟虚竹在哪里?对了我十分地想见阿朱,你给我安排个机会——唔"
话音未落,她的嘴已经被人以袖堵住,轻轻一带回到了桌边。
"原来小乔认识本王属下?"段玉收回手,不动声色道。
黑衣男只觉得浑身冰凉,豆大的汗珠沿着太阳穴滴下来。
清乔双手被制住,扭着身子大声嚷嚷:"扒了他的衣服我便知道是不是认得,我知道他胸前有纹一只狼头……"
黑衣男顿时觉得万念俱灰。
"邢四,听顾小姐的话,扒了他的衣服,看看有没有纹身。"段玉面无表情吩咐着,眼底闪过一道极冷极幽的光。
只听"哗"的一声,黑衣男的袍子被一剖为二,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肌。
"回禀王爷,乔风身上并无纹身。"另有黑衣人上前禀报,语气战战兢兢。
清乔很是失望,大大叹了一口气。
"原来又是一个名字相似的……"她耷拉下脑袋,悻悻然自言自语,"我真蠢,怎么会以为自己穿到武侠世界里去了呢?"
段玉只听得前半句,见她如此失魂落魄,托起她的小脸柔声问:"那个叫乔峰的,是你的什么人?对你很重要么?"
"……很重要。"清乔瞄见角落身形僵直的赤膊男子,微微闭了闭眼睛,"他是烹调界一代传奇名师,尤其擅长做蒜泥白肉,我想吃他煮的菜,已经很久了。"
段玉轻轻"哦"了一声,松开钳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揽往怀里:"原来有这么个精通厨艺的大侠,我都没听说过。不过没关系,我马上派人去寻,你也用不着这么伤心。"
清乔有气无力点点头,算是默许。
派人将顾清乔送回尚书府,段玉静静坐在忘尘阁里,把玩一枚精致的青佩。
"邢四。"他忽然抬起头,淡然吩咐着身边的黑衣人,"你去发下通缉令,彻查全国所有胸前纹有狼头的青年男子,如果恰好姓乔—— 一律杀无赦。"
邢四领命,即刻退下了。
段玉目送他离去,无意中瞥见窗外明月,随口道:
"今晚的月亮怎么这般丑陋?真该砍了再造一个。"
这年的花灯节夜晚,月亮的心碎了一地,怎么都拢不起来。
它和那个名叫乔风的男子,都觉得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一阵风吹过,他俩同时打了个哆索。
好冷哦。
肉无害
花灯节后已去数日,顾清乔一直没和段玉再见面。
想来那个倾国倾城的王爷必定是很忙的,每天要应付一堆国事,还要接待一众官员。
清乔已经淡忘了乔风大侠,她沉醉在阿达日渐精妙的厨艺里,快乐似神仙。
直到这日她在京城第一绣坊里遇见宰相府千金,杜若云小姐。
"我道顾尚书家的千金如何狐媚,没想到却是这般姿色平庸!"
对面的美人对着她冷冷开口。
喂喂,我说这位小姐,你虽然确实比普通人美~~那么一点点,也不能眼瞎成这样啊!顾清乔在心里叹口气。不是她自夸,当初她刚穿过来的时候,还曾对现在这付身子看傻眼过。毕竟年仅十二岁就出落的玲珑剔透,将来虽说不一定会绝代风华,但至少还能算得上清秀佳人嘛。
"是是是。"她对着杜若云笑,满脸讨好,"清乔确实比不得杜小姐狐媚。"
呲,耳边忽闻有人轻笑。
"你……哼,别以为段大哥喜欢你,他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昏了头!"杜若云像所有小言标准女配一般,摆出了经典的咬牙切齿恶狠狠POSE,"这世上根本无人能配段大哥,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世上根本无人能配?和尚都有尼姑配呢,你当段玉是畜生啊?
清乔十分好脾气,面不改色继续笑:"是是是,杜小姐英明。小姐心中所思,正是清乔脑中所想。清乔也自知比高攀不上段王爷,还请杜小姐速速将你家'段大哥'领回去吧。"
"你……"杜若云平日里娇生惯养,此时只能气的干跳脚,"段大哥怎么找了你这样一个怪胎?!"
怪胎?清乔转念一想,自己莫明其妙穿过来占了别人的身子,确实是个怪胎。于是非常诚恳地望向杜若云:"杜小姐说的太好,太精辟了!您居然能透过现象认识本质,实在令清乔好生惊讶!我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杜若云已经气的七窍生烟,狠狠剜她一眼,愤然甩袖离去了。
松一口气,清乔正想转身去看绣品,却不期然对上一双桃花般明媚的眼睛。
春色无边,笑意盈盈。
完了,她哀怨地一拍脑门,大神来了。
"怎么,看见我觉得意外?"陆子筝见她迟迟疑疑不肯过来,不耐烦挑高了声调,"不想认我了,嗯?"
话音刚落,清乔已稳稳站到他跟前,满脸都是讨好的媚笑,"陆大爷说笑呢,哦呵呵呵……"
陆子筝厌恶蹙起双眉:"几日不见,怎么越来越丑?还不如刚刚被你骂走的那个小妮子。"
小乔心中默念三遍"啊世界多么美好,啊空气多么清新",面不改色继续甜笑:"是是,小乔怎比得上陆公子的花容月貌?"
陆子筝脸色微变,似乎很不情愿意听到这句话,顺手一提将清乔带出了窗外。
呼呼——
天上白云朵朵飘,地上羊儿噌噌跑。
顾清乔僵着一张脸,很想破口大骂。
他奶奶的,谁说飞行是人类毕生追求的终级梦想?有种你让人把你夹在胳肢窝里飞上半小时看看,姑奶奶看你难受不难受!
"怎么,很辛苦?"头顶隐隐有声音穿来,"要不要把你扔下去?"
"不会不会!"清乔即刻变脸,满面陶醉作销魂状,"简直舒服极了——"
又"飞"了半响,陆子筝终于停下,将她放到一扇石门边。
清乔凝神打量,发觉这正是他们初九之约的茅山洞口,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嗳?难道你的脖子这么快就吃完了?!"随即又回头瞪他,面色古怪:"……你该不会是今天突然想换胃口,尝尝人脖子吧?"
说罢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一付寒毛倒竖的惊骇模样。
陆子筝只是静静望她,高深莫测地笑。
"——大爷饶命,不要吃我!"她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全身哆索,"小的不好吃,而且……脖子也不够长……"
对面人沉默没有言语。
她大气也不敢出,只能呆呆跪在那儿,眼中慢慢有泪滑出。
良久,陆子筝忽然幽幽叹口气:"三年了,原来你还是信不过我。"
清乔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慌忙擦去眼角的泪:"谁知道你当初的承诺是不是还作数?"
"傻妞。"陆子筝走到她面前蹲下,表情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柔和,"既然我答应留你性命,就一定会做到——你怎么老是不信呢?"
"……谁叫你平日里总喜欢折磨我?"清乔咬着唇嘟哝,可怜巴巴。
"我只答应留你性命,却没说不会作弄你呀!"陆子筝眼中有诡光划过,满脸奸笑,"——何况你的反应总那么好玩,与别人都不同。"
变态!清乔心中暗骂,嘴里负气道:"不晓得你都找些什么怪人,居然能一直忍受你的虐待。"
"……没有一直忍受的人,因为他们都不能让我开心,所以我换过好多个。"陆子筝凝望她的双眸,神色颇有些迷茫,"为何他们都那么愚蠢,不懂如何哄我高兴呢?"
太孔雀了!简直无敌孔雀!
清乔觉得自己就快要吐血内伤。
"……对了,傻妞,他们说你要嫁人了?"
冷不防听陆子筝抛出这么一句,清乔刚放松的身子又开始僵硬了。
"这个嘛,情非得以。"她从喉咙里艰难哽出一句。
陆子筝冷冷挑眉,眼底明白写着五个大字——"大爷我不信。"
"真的,骗你做甚!"清乔单手指天信誓旦旦,"实不相瞒,那段王爷相中的本是阿达的厨艺,却阴差阳错娶了我去做烟幕弹,其实我在他心中还不如一碗红烧肉呢!"
"哦?"陆子筝端着一张俊脸哼哼,音调七转八拐绕的人心慌。
叹口气,清乔敛了笑意一本正经道:"子筝,我从未没忘记自己说过的话。"
对面人虽依旧不吭声,神色却渐渐缓和下来。
"那王爷真的不喜欢我呀。"她言辞恳切态度温和,"况且我也不喜欢他,答应嫁他不过是顺道找个避风港罢了。"
陆子筝迟疑片刻,终于朝她点点头。
清乔心中暗暗吐出一口长气。
"对了,你怎么忽然下山了?"她偏头看他,满脸关切,"伤都好的差不多了么?"
"……都好了。"他懒洋洋勾起嘴角,"不过我要动身去南疆处理一些事,这次下山是来找你告别的。"
"咦?"清乔激动得一把掐住他的胳膊,"都好了?那以后也用不着给你送脖子了?!"
陆子筝斜睨她,似笑非笑:"倘若你愿意追过去,我吃吃倒也无妨。"
"呸!"清乔啐他,另一只手做势要打人,却被他凌空抓住。
"怎么还是这么个野猫性子?"陆子筝紧紧攥着她的手腕,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真让我舍不得将你丢下。"
话音未落,一口含住清乔的纤纤玉指。
钻心的疼痛感传来,清乔忍不住尖叫出声。陆子筝却不肯放手,就这么一直咬啊咬,直到嘴角尝到一丝腥涩。
"我不在的时候,记得乖一点。"他终于抬头,笑的若无其事。
清乔已经气得浑身颤抖,眼中含满惊怒的泪。
"……听话,先看看你手上的东西。"陆子筝轻轻拭去嘴角血丝,姿态优雅。
她闻言低头,睹见手腕上多了一串明晃晃的银铃,微风中叮叮当当脆响。
数了数,不多不少恰好九个。
"有它在,你去哪儿都不需担心性命——唉,只需让我咬一口便能将它带走,你还真是捡着大便宜了。"
陆子筝俯在她耳边,低低地笑。
清乔却恍若未闻,只是一直望着那银铃发呆,连手上的疼痛也都忘了。
当年荒山初遇,她早已看出他是头野兽,会用利爪将人撕的粉碎。可她还是将他救起,藏在山洞里好生照顾。三年下来,他认定她懦弱无害,一直以欺负她为趣,甚至乐此不疲。
可是他不知道,逮的住野兽的猎人,本事也都是不差的。
良久,她终于转脸看他,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诚恳真挚:"……多谢。"
肉夹馍
最近,冬喜发觉自家小姐有点儿怪。
哦,不对,以前也怪,现在是怪上加怪。
你说小姐好好一个大家闺秀,见惯无数珍宝,怎么如今只知道整天望着一只银镯子傻笑呢?
偏偏笑过了不算,还要叹气,幽幽老长一口,眉眼间染上无尽忧郁。
你好怪,你好怪,你好怪怪怪怪怪。
她学着小姐哼哼。
这天是五月初九,小姐坐在窗边发呆,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镯子。
叮当,叮当,那银铃音如琉璃,很是好听。
又犯傻了,冬喜叹气,将隔天要换的衣服放在木架上,悄然退下。
夜里睡的正香,忽然被惊慌的尖叫声惊醒:"小姐遇刺了——快来人呀——小姐遇刺了!"
屋外人声嘈杂,火影凌乱。
她一个激灵爬起,浑身冰凉,额头手心都是密密的汗。
"春香,春香!大丫头们都去哪儿了?"她隐隐约约听见管家的叫骂声,"……全死光了么?怎么还不赶紧去叫大夫?!"
大夫?
她这下终于回神,翻身下床,跌跌撞撞朝外跑去。
好不容易摸了屋,不由得大松一口气——小姐裹着一件丝袍静静坐在床边,除了面色有些许苍白,其他并无任何损伤。
晃眼屋外,密密麻麻站了许多人,还有几个是面孔陌生的黑衣人,冬喜不由得有些奇怪。
转头回来,老爷拉着小姐的手正温言安慰,小姐淡淡点着头。
可冬喜分明发现,小姐眼中弥满着浓浓郁色,早不见了往日的灵动飞扬。
犹豫半响,她刚想开口问小姐还好么,只听"扑通"一声,大丫头春香抢先一步,嚎哭着扑到地板上。
"我的小——姐——啊,小姐怎么会这般命苦啊?!怎么有人舍得伤害小姐啊?!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敢碰小姐一根汗毛,春香就是拼了命也要为小姐报仇……"
唱作俱佳,冬喜不由得一阵恶寒。
"我没事,你们都下去吧。"小姐蹙眉,随意挥挥手,"冬喜留下来。"
春香灰溜溜退下,临走前还不忘抹着泪狠狠瞪她一眼。
活该,冬喜在心里扮个鬼脸。
"……我说都下去,你们是听不懂话么?"小姐忽的转向那群陌生的黑衣人,音调拔高好几度,"都回你们的王府去!"
"禀顾小姐,是王爷下令我们贴身保护顾小姐的。"其中一人上前答话,态度谦卑,"没有王爷命令我们不能离开。"
"……那你们究竟要在我房间里呆到什么时候?"小姐拍拍脑门,表情很是懊恼。
"王爷已经得了密报,很快就会赶来探望顾小姐。"黑衣人深深一鞠躬,"在此期间我们务必保证顾小姐的安全,否则统统人头落地,还请顾小姐千万体谅。"
小姐叹口气,颓然偎在尚书怀里,不再说话。
冬喜只觉得气氛古怪,大气也不敢出,只能乖乖呆在墙角,偶尔偷瞄一眼小姐。
她发现,小姐一直望着手腕上的那串镯子出神。
那镯子白银质地,花纹简单,缀着九个小铃当,模样一般,勉强算的上精致。
可偏偏小姐看那镯子的眼神,是如此的专注与渴切。
——仿佛是溺水之人,贪婪看着某根救命稻草一样。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檀花木房门"吱呀"一响,一道颀长身影伫立于眼前。
"参见王爷!"黑衣人纷纷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化一。来者却充耳不闻,冷着脸朝卧榻直奔而去,带过一阵淡雅清风。
"小乔,你怎样了?有没有伤到哪里?"
段玉奔到床前,顾不得清乔还在尚书怀里,一把夺过佳人,准备来个近距离仔细查看。
烛光下他面色苍白,呼吸不匀,眼中满是墨色焦虑,却偏偏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俊美。
顾尚书酸溜溜松手,心里充满"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的人生沧桑。
"好帅,居然连着急的样子也这么帅,真是没天理啦……"冬喜忍不住在心里花痴一下。
"别,别抱我呀!勒的慌!"清乔在王爷怀里挣扎,鼓鼓嘟起小嘴,语气是十二万分的不耐烦,"你来的正好,快把那群黑煤炭都带走!深更半夜一群猛男留在少女闺房里,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段玉一愣,满腔关怀话语被卡在吼咙里出不来,语塞。
"哎呀,我伤着屁股了……"清乔扭动身子,张牙舞爪地赶人,"冬喜正要给我上药呢,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走走走,你不能看!"
段玉脸上关怀之色顿失,迅速染上一层阴霾。
顾尚书心里"咯噔"一下,暗暗捶胸顿足:哎哟,这闺女咋这么没有眼力架呢?现在不是该飞身上前做受惊小鹿楚楚可怜状吗?不是该紧紧抓住王爷哭诉流泪做景仰安心状吗?唉,真是完全没得到她娘亲当年的半点真传!
冬喜见怪不怪,只是用一种十分同情的眼光偷偷打量王爷:"一代绝色佳人……就这么落入小姐虎口……即将开始他那被无情蹂躏的苦难生涯……真可怜……"
她又想起自己,心中无限感慨。
不过段玉终归是妙人儿,面皮紧了须臾又立刻松开,紧紧按住清乔,他的声音愈发温柔魅惑:"小乔可是吓糊涂了?本王深更半夜从宫中赶来看你,你却要将我赶走?嗯?"
这短短一个"嗯"字,音调千绕百转,宛若珠落玉盘余音绕梁,屋里一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唯有清乔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好黑,他的眼睛好黑,像半夜里少了灯又缺了盖的下水道……
——好冷,他的手也好冷,像超市里至少藏了半月的冻猪腿……
呜呜,恐怖。
她一下子将脸埋进段玉怀里,心想眼不见为净,眼不见为净。
段玉一僵,嘴角慢慢露出淡淡的笑。
"——哎呀,我家清乔在害羞呢,啊哈,啊哈,啊哈哈!"顾尚书一看时机正好,立刻跳出来打圆场,顺便抹去冷汗。
切,小姐会害臊,母猪做体操。
冬喜瘪嘴,暗自不宵。
段玉心情归好,弯弯扬眉,抚弄起清乔的乌发来。
一下,又一下。
"小乔,可看清何人夜袭你了?"
"……太黑,没看见……我当时很害怕,所以……对不起……"
清乔不敢抬头,胡乱支吾着,声音越来越低。
"这不怪你,那些贼人应该趁烛火通明时分来的。"段玉拍着她肩膀,满脸正色与肃穆,"他们实在太卑劣了!"
冬喜很想绝倒。
"……对了,你当时可有留意到任何不寻常的地方,例如气味——或是武器?"段玉埋头望向怀中佳人,循循善诱。
"……我,我只觉得好黑呀,都是黑的,一片黑!"清乔努力回忆,语带三分哭音,"我都还没看到什么呢,你的那些侍卫就已经把我密密麻麻围住了……然后我就听到乒里乓啷,哐当哐当!好可怕……"
"嗯,都是他们不好。虽然他们救驾有功,却不该挡住你的视线,让你受惊。"段玉语气更加宠溺,如同在呵护五岁小孩,"本王回去会责罚他们的,你不要再想了,乖。"
屋里鸦雀无声,一众"乌衣骑"精英们沉默着,长时间沉默。
沉默……
沉默是指向未来的明灯。
送走一干人等,冬喜终于开始给小姐上药。硕大的房间里这会儿只剩两个人,不免有些空荡荡的。
沉默了一会儿,冬喜终于忍不住出声:"小姐……奴婢瞧您屁股上的伤,不像是武器弄的呀?"
好大一块瘀青,还呈饱满水嫩蟠桃形。
"哦,躲刺客的时候不小心撞到老爹的玉雕上了。"小姐懒洋洋趴在床上,回答很是爽快。
"……不过小姐也真是命大,除了这处不小心,也算的上未伤分毫了。"冬喜见风使舵立刻转。
"哼,你以为刺客要我的命?"小姐高高扬起嘴角,面容十分得意,"他们要的不过是……,算了,既然我拿到手,便自然不会交出去。"说罢使劲捏了下拳头,似乎要保护什么。
机灵如冬喜,自然不会去追问省略号的内容。
"……段王爷对小姐真好,简直是捧在手心里了。"冬喜面不改色继续换话题。开玩笑!人在江湖飘,肯定是要有两把刷子才能防挨刀,她转弯的速度那是一等一的强,"小姐真是全天下最有福气的女人!全国的女子都要嫉妒呢!"
"有福气?"小姐却"噗哧"一下笑出来,"怎么,你觉得被人捧在手心里是很有福气的吗?"
这下冬喜有点懵了,她真不知道小姐在笑什么——被王爷那般的出色男子呵护,难道不是全天下所有女人都渴求的吗?
小姐瞧着她莞尔,终于扯下床头一颗葡提,轻轻捏住。
"你瞧,我是不是将它捧在手心?"小姐甜甜笑着,将一双玉手送到冬喜面前。
十指纤细,肌肤雪白,那颗晶莹剔透的葡提安立于小姐掌心,有股说不出的娇美新鲜。
冬喜点点头,不知小姐葫芦里卖什么药。
"你看好哦。"小姐的声音柔极了,像一朵云团。
吧唧!
只见小姐双手一合,那颗碧绿的葡提被无情化作一滩甜汁,顺着手指缓缓滴落。
"小姐……"冬喜惊异张嘴。
"冬喜,你要记得,无论做人做物,都不能被人玩弄于股掌间,即使被捧在手心也是很危险的。"小姐拿起手帕擦手,语气淡漠,"今日虽是怜爱疼惜,也许明天就换成刻骨的恨了。"
"……小姐……你想做什么?"冬喜傻傻问。
"我么?"
小姐对着她,露出一个极诡异的笑——"我自然要做这只手,将命运牢牢捏在掌心里。"
肉菩提
深夜,段王府。
"……怎么?原来行刺小乔的是这号人物?"
段玉斜斜倚在床榻上,华服微松,墨发如水满泻于背。他手中把玩着青佩,一付好整以暇的闲散模样。
"确实如此,属下虽不知他们究竟为何行刺,却能肯定一点,顾小姐身上必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床下黑衣人单膝跪地,毕恭毕敬。
"嗯~~~有意思。"
段玉轻轻哼了一声,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笑容绝美。
黑衣人的心偷偷颤一下,苦水搅了胃。
"……刑四,你吩咐下去吧,派十个人去查查那群刺客的下落。"段玉转头朝向黑衣人,"记住,给我留个能说话的,断臂或是少腿都无所谓。"
黑衣人低头领命。
"对了,那叫'乔峰'的男子,你查的怎么样了?"段玉冷不防问一句。
"禀王爷,目前已查了全国十六城两百四十七名叫'乔峰'的男子,无一人胸前纹有狼头。"黑衣人手捏冷汗如实作答。
"哦?那么继续查吧——兴许那乔峰是西域人士,又或者来自南疆。总之你们不要只顾着看中原男子,有条件符合的,提了人头直接来见我,赏。"
依旧是那般随意的语气,仿佛事不关己。
"是。"
黑衣人一个字也未敢多说。
良久。
"你怎么还不走?"
段玉扭头,诧异地望向地上的黑影。
"……禀王爷,王……王爷今天不是气恼我们惊吓了顾小姐,说要回来责罚属下吗?属下不敢擅自告退……"
黑衣人战战兢兢。
段玉眼中精光一闪,轻轻扬唇:"啊,你说那个啊……"
随即淡然一笑:"刑四,你跟着我多久了,真真假假,你还不知道?"
黑衣人心中大石落地,暗暗吐出一口长气。
"不过是个玩具,对她好一点,我将来也会玩的开心些。"段玉笑容更甚,言语温和,"你们陪着做戏也投入些,她还算得上单纯有趣。"
黑衣人忙不迭点头。
五月初九的晚上,月亮先目睹了一场行刺闹剧,然后又听见了王爷与乌衣卫精英的私密对话。
哇~~
它在天空中飙泪。
——好一个极品腹黑!
再过六日,五月十五,是顾清乔每月外出上香拜佛的日子。
前一天冬喜正给小姐张罗饮食,却听清乔道:"多带些糕点,我们这次要出去两三天。"
冬喜一愣:"小姐,光华寺离尚书府不过才两柱香的路程……"
"谁说去要光华寺了?"小姐嫣然一笑,"我们要去上清寺。"
上清寺在京城郊外,闲云野鹤一只,香火亦不算旺盛。
冬喜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舍近求远,以往常去的光华寺多好呀,小姐多,丫鬟多,公子多,八卦也多……
回头一看,小姐虽神情飘忽,眼中却有星芒点点。
于是不敢冤念,赶紧回去准备换洗衣物。
苦行大半日,终于到了上清寺。
冬喜从未来过这里,远远看去,只觉得寺园建筑虽有些微破旧,却有一种难得的清雅感。
"我跟你说,这寺里住了个神仙哦!"
小姐从轿中探头出来,神秘兮兮道。
走到院墙外,大门紧闭,无人把手。
冬喜只得去扣门环,三声响过,静默一边。
等了好一会儿,门终于"吱呀"开了道缝,露出半颗稚嫩人头。
"……施主何事?"
小和尚单手作揖,居高临下。
"我家小姐自京城而来,诚心前往贵寺上香,还请小师傅开门,行个方便。"冬喜回答的不卑不亢。
"阿弥托佛,上清寺今日不接俗客,施主请回吧。"
小和尚看也不看那顶华贵轿子,双手合十,准备立刻关门。
"……大胆!我家小姐是礼部尚书独苗千金,开国元老徐飞将军的外孙女,今天远道而来诚心上香,怎能被你们就这么赶出去?"
冬喜挡住就要合上的门,面色如吞了千斤火药般。
小和尚"哦"了一下,不惊不咋,风清云淡:"本寺住持昨日刚云游归来,正在清修,全寺因此闭门七日——莫说尚书千金,尚书本人来了也不见。"
哇,好大的口气,怪不得香火这般不旺!
冬喜虽是丫鬟,却也从未受过这等气,刚想大发雷霆,只听轿子里"呲"的一声——有人不怒反笑了。
"这么说,空空大师回来了?"
小姐声音娇柔甜美,宛如出谷黄莺。
"这位女施主,与本寺住持是旧识?"小和尚听她口气熟捻,转头望向轿子。
"旧识嘛……也勉强算是。"门帘掀开,露出一张精致灵秀的小脸,笑意盈盈。
小和尚看的一呆。
"劳烦小师傅帮我传句话——"小姐忽的压低声音,"天王盖地虎!"
小和尚嘴巴呈"0"型,眼瞪如铜铃:"宝……宝塔镇河妖?"
"对待和尚要像春天般温暖!"小姐微微一笑,胜券在握。
"……对,对待猪肉要像冬日般残酷无情……"小和尚结结巴巴说完这句话,已是面色大变。
"原来是你!"他一边后退开门,一边喃喃自语,"原来是你……"
"哦,原来小师傅也听说过我?"
小姐来了兴致,笑意深了几分。
小和尚慌忙点头:"听说过……原来你就是师父口中所说那'百年难的一见的枇杷'!"
说罢立即回头,飞快通报去了。
留下小姐在后头拼命喊:"喂!是'奇葩'!是'奇葩'!"
夕阳,碧树,晚霞。
一青袍男子伫立于寺庙正殿门口,遥遥凝望北方。
清乔在远处端详片刻,终于按耐不住胸中巨浪翻腾,上前一步,沉痛吐出五个字:
"大师——你、胖、了。"
男子暮然回首,却是一张糯米老头脸,笑颜如山花烂漫。
"善哉,善哉,心宽则无忧,无忧则体胖。"空空大师深深一揖,"顾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阿弥托佛。"清乔有样学样,双手合十还礼,"五年后还能不期而逢,谁叫我与大师如此有缘?"
当年上清一别,大师还是那个胖和尚,只是女童已经出落为少女,姿态翩翩。
"怎么,顾施主依旧对归家一事念念不忘?"大师摇摇头,"红尘一切皆有定数,来有来的原因,走又有走的道理,施主何必强求?"
"大师说的好,我等凡人亦不敢强求,可是——"清乔柔柔一笑,将左手高高举起,锦袖滑下,露出半节嫩白藕臂。
风吹过,叮当叮当。
那银镯晃眼,音如琉璃响。
"——可是命运偏偏给了我希望。"
她凝望着大师,面容渐渐严肃。
"九转清音铃!"空空大师惊的倒退一步,"这已失传三十余年的魔教圣物,怎么会带在你的手上?"
"大师不是说过了吗?我乃'百年难的一见的奇葩',得到它自然也不奇怪。"清乔神秘一笑。
"……原来你真找到了它。"大师闭眼,略显疲惫,"或者应该说,是它找到了你也不一定。"
"……大师,求你告诉我!"清乔忽然神情凄楚,"还有三样东西是什么?'天、地、人、器四物,缺一不可。'如今器已到手,我究竟要如何才能回家?"
说着说着,鼻尖已然发红,眼中雾气升腾。
"唉……"大师叹口气,声音温和柔软,"留在这里不好么?会有很多人希望你留下。"
"不好。"清乔擦擦鼻子,恨恨道,"大师你不是我,自然不会懂。"
开玩笑!为什么那些穿越女们都希望留在古代泡GG,还个个玩的乐不思蜀?她真不能理解啊。
在她看来,这个蛮荒世界根本尚未进化完全——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没飞机,没火车;没网络,没电脑;没巧克力,没抽水马桶,甚至连卫生棉都没有!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如何怀念那个乌烟瘴气的现代世界,以及温暖的父母和朋友。
不行,不能再想,我是要回去的,无论如何一定要!
她暗暗捏了捏拳头。
"……'天'乃帝灵。"
大师的声音远远传来,夹杂冗沉五味。
"帝灵?"清乔呆愣一下,小心翼翼道,"难道……是皇帝的魂灵?"
Orz,虽然她确实很想回家,却从没想过夺人性命,尤其还是当朝天子的龙命。
"——帝灵是物。"空空大师白她一眼,"是盘古开天辟地时就已存在的神器,惟有命格极尊的人才能带在身旁。"
"那帝灵究竟长什么样子?"清乔语气急迫,"现下被何人拥有?"
"不知道。"空空大师语气惆怅,"自古以来只有帝灵的主人见过其真貌,而它的下落也因此不明。"
靠,搞了半天,原来是要我去主持"探索"频道啊。
清乔顿时耷拉下肩膀,神情沮丧。
"——吉人自有天相。"大师赶紧安慰她,"当年我不也只对你说了'九转清音铃'这五个字么?你终究还是找到了它。"
经大师这么一提,忆起往事,她不由得破涕为笑——也许老天爷真的在帮她。
"九转清音铃",如果当初不是恰好听见这五个字,她怎会去救素昧平生的陆子筝?又怎会甘愿受他责罚?
顾家清乔,绝对不是个肯做亏本买卖的人。
"多谢大师,待我找到了'天',自会前来讨教'地'是何物。"深深一福,她旋即转头离去。
寺门口,冬喜那丫头还在焦急等待。
对了,或许还有段王爷派来的乌衣暗卫——虽然有大师在,他们什么也别想听到。
不过段玉段王爷……他不是当朝天子的手足什么?命运极尊的人,很可能会出现在他的身边,说不定帝灵就在他手上呢。
看来我该对他"好"一点。
清乔想到这里,抿嘴一笑。
"佛祖,你说我这样告诉她,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远处的空空大师,望着少女逐渐消逝的背影,若有所思道。
肉明月
当日回城终是太赶,于是便在寺内住下。
空空大师准备了一间风景上好的厢房,并派了弟子去安顿她们。
遣来的弟子是白天里的掌门小和尚,十二三岁,稚气未脱模样机灵。此时他对清乔的态度已完全变了样,嘘寒问暖,前倨后恭,贴心不已。
"小师傅对我们真好。"
望着眼前毕恭毕敬的小和尚,清乔忍不住玩笑。
哟,原来你也有狗腿的时候。
冬喜从鼻子底"哼"出一声,心里到底记恨他方才的倨傲。
小和尚沉默不语。
送入厢房正欲离去,小和尚忽然回头正色道:
"顾施主,是我师傅说要对你好一点的。他说倘若往后你执念依旧,请千万记得怜悯这里的芸芸众生,他们毕竟是无辜的。"
说完深深一揖,消失不见了。
这次轮到清乔的嘴巴张成"O"形。
"小姐,刚刚那秃子在说什么啊?"
冬喜凑过头来,满脸莫明其妙。
"……我想,或许他们刚刚看了一本名为《穿越大全》的书,书中充斥着'神女'、'神歧'、'天女'、'神脉遗族'等关键字,讲的都是一个异世女子如何背负命定奇运,被无数美男疯狂争抢从而引发一场天地浩劫的悲惨故事。"
小姐喃喃道。
"哇……"冬喜听的一头雾水。
只好哇一下,意思意思。
入夜,上清寺厢房内。
身边的冬喜微微打起娇鼾,清乔却怎么也睡不着。
帝灵,帝灵。
究竟什么是帝灵,要如何才能拿到?难道又要苦苦捱上五年?
不行,不能再拖了。空空大师已经年逾古希,随时可能圆寂,自己一定得赶在大师翘辫子前把"地"与"人"找出来!
月光下她双眉深蹙,一双粉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良久,她终于披上一件外袍摸出去。
五年前她最喜欢的地方,是上清寺偏殿的屋顶。
STOP!请不要问为什么每个穿越女主都会爬屋顶,清乔不会的,她的运动细胞与常人无异(甚至可能还要更加萎靡),而那些满是瓦片的屋顶对她来讲也根本没有吸引力——21世纪36层公寓电梯直达的平坦屋顶她都不愿去,干吗去古代凑热闹?
当初之所以会爬上这个偏殿顶,只因为它旁边正好架了架木梯。
空空大师是个很有才的人,上清寺的建筑全部由他设计。这偏殿造得十分像一座观星台,屋顶还有斜坡一个供人仰躺休息。
大师不是凡人,是神仙,而神仙们总是做些奇怪事情。
五年后再次来到这偏殿顶,景色依旧美的令人窒息。
"空空大师,你真是挑了个好地方呀。"
清乔躺在斜坡上喃喃自语。
——仰望这满目苍穹,星星仿佛唾手可及,玉带河自墨色般的织锦穿过,波光粼粼。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虽然很俗,但她还是忍不住念出这句。
"小乔欲往何处归去?"
忽闻有个魅惑声音响起,天地茫茫,如同一场虚空的梦。
扭头看去,有人正踏月而来,晦暗优雅一如夜行的兽。
此刻清乔脸上的表情,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囧。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支起半个身子,颤颤巍巍。
来者紧靠她坐下,翩然一笑面容诡异:"若说我想你了,专门来看你,你信么?"
清乔白他一眼:"不是去南疆了么?陆子筝,你又在打些什么鬼主意?"
他却舒舒服服闭眼躺下,一脸的怡然自得:"还是'子筝'听着亲热。"
皎皎白月中,这男子容貌惊人,仿佛吸收了天地间万物的光华,又如浩渺云烟般让人痴醉。
世人都说段玉是天神转世,却不知原来还藏有这样一个谪仙似的妙人儿,如果有朝一日,他知晓我救他只为了九转清音铃,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清乔凝视这个自己曾无数次幻想将他掐死的孔雀男,有一瞬间的恍惚。
"怎么,看我看的呆了?"陆子筝忽的睁开双眼,朝她妖娆一笑,"我就这么美?"
清乔有些厌恶地瞪他一眼,旋即别过头去。
妖男就是妖男,狗改不了吃屎。
然而子筝却不肯罢休,扭过她的头执意追问:"我是不是很美?"
四目相接,大眼瞪小眼,清乔叹口气,好意提醒他:"你不是不喜欢别人谈论你的相貌?"
"小乔是不同的。"子筝对着她轻轻吹气,香如夜兰,"你说,我与那个段王爷,究竟谁好看?"
幼稚!清乔很想发火,然而望着眼前那双从未如此清澈过的眸子,最终还是咬咬牙,遂了他的心意:"……你好看。"
天地屏气,时间静止。
"——小乔就是聪明,知道如何讨我开心。"陆子筝笑了,笑得心满意足灿若春晖,连一向绝缘的清乔都觉得晃眼,甚至还偷偷颤了一下小心肝儿。
然后双双无话,躺下继续休息。
"……喂,你为什么总是半夜行动?"
"这个么,也许因为习惯?"
"……那个,如果,我是说如果哦——如果我刚刚说段玉比较好看,你会不会很伤心?"
"伤心?那倒不会,我只会划花他的脸,打断他的腿,掐掉他的命根子,然后再将他卖去妓院做伶官……总之要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
"我如何?"
"……没事,你继续笑吧。"
唉,长夜如此漫漫,叫人怎能安心睡眠哩?
早晨醒来张开眼睛,清乔发现自己身在厢房内,身上稳稳盖着一床被子。
冬喜酣睡如初,陆子筝已经不见了。
起身摸摸脖子,觉得颇有些酸痛,看来这古代的麦麸枕还真硬,唉,怀念家中蓬松的鸭绒枕头。
咦,不对,好像昨晚枕的不是麦麸枕,而是个热乎乎的软东西,到底是虾米玩意儿啊?
嗯,啊,唔……
苦思良久未果,她只模糊想起昨晚陆子筝的一番话:
"……至于那些偷袭你的人,无需担心……我会处理……不过现下还不能要他们的命……你一切安心……忍耐……很快……"
摇摇头,下床准备洗脸。
看吧看吧,果然是那妖男招来的。
黑衣蒙面,眉心红点,招招狠厉,个个都欲夺她性命。
不是不恼,可谁叫自己平白无故捡了人家教中圣物?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心中亏欠,只好小心翼翼保全自己。
抬头仰望,满目金光灿烂,今儿个是个好天。
阿弥陀佛。
她双手合十,多谢佛祖开眼。
待冬喜收拾好包袱,主仆几人便朝寺外走去。
郊外绿荫葱葱,碧空如洗,清乔难得情绪高涨,气壮山河忍不住放歌一曲——
"太阳光~金亮亮,雄鸡唱三唱。
花儿~醒来了,鸟儿忙梳妆。
小喜鹊,盖新房,
小蜜蜂,采蜜糖,
幸福的生活从哪里来?
要靠劳~动~来创造!"
可惜只唱了半首,她就僵住了,一口气提不上来,呆愣在原地。
——寺门口停了一匹通体金色的汗血宝马,马上坐了一位白衣金冠,俊美无铸的公子。此刻他正望着寺中人儿,眼眉上挑嘴角噙笑,简直比旭日还要光芒四射。
"段、段、段、段王爷……"冬喜指着门口,这辈子难得结巴一次。
啊哈,啊哈,啊哈哈——
干笑三下,清乔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真巧,原来王爷也来此拜佛上香?"
"非也非也,本王专为寻你而来。"
段玉摇摇头,从头到脚仔细打量她,那双凤眼斜斜入鬓,更显肆意张扬。
寒风拂过,万物俱静,清乔突然有一种如芒在背的针刺感。
危险人物危险人物这厮是危险人物呀!
全身拉响警报,她赶紧狗腿陪笑:"……王爷说笑呢,咱们本月初九才刚见过,家又住的不远,有事儿您叫个兄弟传话,何必专程前来找寻……"
段玉盯着她不语,沉默片刻,忽然伸出一柄宝剑直指向她。
——快如闪电。
OMG!难道他要杀我?
清乔已经完全呆了,脑子飞速转动,开始一个劲反省自己对段玉是否有任何亏欠。
想来想去,自己除了腹诽过他几句似乎啥也没干啊?!难不成是因为昨晚的事?不是吧,小段段,虽然昨夜我确实有说你容貌不如妖男,那你也不至于杀到这里来怪我呀!咱先不讨论那句话是不是出于真心,关键是你那群乌衣暗卫也太八卦了点,连这点儿小事都要回去禀报,忒没出息……
一边怨念,一边哆嗦,清乔黑眸中眼看着凝了白雾,泪珠就要缓缓滑下。
段玉忽的咧嘴,反手一拨,宝剑勾住清乔的领口,将她整个人带到马前;接着再俯身一捞,便将清乔稳稳掳到马上,正好抱个佳人满怀。
"小乔啊,我若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因此才心心念念前来寻你,你高兴么?嗯?"
段玉心满意足搂着美人,贴着她的发鬓无比亲昵。
囧。
清乔两眼一翻,四肢一蹬,立刻被雷的外焦里嫩死去活来不省人事了。
肉宝马
人~生~苦~短~
何不及时享乐?
如果有个绝世美男将你紧紧搂在怀里,又对着你的敏感部位(耳根子哈,想歪了的通通下去自
pia三十下!)一直吹气,你会不会全身酥软棉麻再也不想起来了?
待到清乔终于回神,早已如一团稀泥般糊在了段玉的怀里。
段玉瞅着她眨眼,笑得暧昧异常。
"王、王爷,这姿势很不妥当!"她大骇,脸颊滚烫想将他推开,无奈段玉力气过大,手臂如铜墙般将她牢牢禁锢,不管怎么拉扯推攘,均是纹丝不动。
奶奶个熊,看不出来你真还有那么两下子!不过我顾清乔人小志气高,生命一日不歇,手脚一日扑腾不止——
我推~
我拉~
我扯~
我戳戳戳~
"乖,莫动!"段玉终于忍不住低头,以锐利眼神相告,"这西域神驹最怕惊扰,倘若你乱动让它受了刺激,纵使有十个我也勒不住!"
什么?原来你竟如此没用,连匹马也拉不住?怪不得要收养一群乌鸦男充场子……
清乔微启朱唇,以无比哀怨的眼神看他一眼,终于还是讪讪收手。
——保命要紧,保命要紧哪!
段玉瞧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不由得"噗嗤"笑起来。
"怕了么?莫怕莫怕。"他又开始对着她耳朵吹气,语气宠溺,"这神驹乃西域汗血马极品,五十年才出得一匹……昨日我刚驯服了它便赶着来见你……怎样,喜欢么?"
清乔随意打量身下金驹——嗯,毛很长,比较亮,好像也没什么臭味,应该不是劣种。
没办法,她完全不懂选马。
"……西域神驹一生只选一个主人,唯有被它认可的人才能骑上……我这样带着你兜风,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待遇……如何,你高兴吗?"段玉还在喋喋不休,嘴巴都快粘到她的耳朵上了。
——切!管你什么神驹宝马,有飞机跑的快吗?有火车坐的稳吗?最可恨的是,这怪马居然每匹限载一人,奶奶个熊,怪不得现在属于超载者的我,屁股被颠的好痛啊!
清乔一边腹诽宝马,一边左右调整坐姿,务必追求方位最佳。扭啊扭,换啊换,动来动去还是觉得王爷那里的位置好,于是不知不觉就贴身移了过去……
然后段王爷的眼睛就更黑更亮了……
"这马叫什么名字?"
屁股舒服了,清乔的嘴巴也活络起来。
"小乔觉得它叫什么?"段玉微笑,太极高段人士出招。
清乔冷冷抿嘴,寒光中满脸不肖:"不是疾风就是踏雪,不是惊雷就是闪电,反正与自然界脱不了干系。"
"都不是,不过倒也有些沾边……"段玉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
哦?根据穿越定律,神驹里叫"风"的似乎多些,于是清乔挑眉做未卜先知状:"暴风?狂风?还是龙卷风?总之我知道它不会叫抽风。"
王爷和神驹不约而同沉默一下。
"……它叫左青。"段玉终于开口,"因为是春天送到的。"
"咦?!怎么像个人名?"清乔下巴掉了,差掉没从马上滚下来。
"取个人名又有何不可?"段玉淡然一笑,神情倨傲,"它的命可比人要矜贵许多——十二座城池才换来这么一匹,你说值不值得?"
OMG!奢侈呀,烧钱啊,这个该死的败家子!
清乔顿时捶胸顿足起来:"你家皇帝哥哥都不管的么?居然肯让你拿十二城池的土地去和西域换匹马?"
"又不是我国领土。"段玉看她一眼,表情奇怪,"这马是西域进贡的,使者说他们用十二城池才和边牧族换得这匹马,所以珍贵非常。"
说到这里,段玉神邸般的面庞微微变色。
那使者肯定是骗你皇帝哥哥的啦!
清乔本想这么说,却不知怎的问出另一句话:"……那我呢?"
段玉回过神来,投以疑问目光。
"……不知我的命与神驹的命?究竟哪个更值钱一些?"
清乔呆呆望着远方的玉带河,眼里若有似无,噙了一丝迷茫。
"……原来小乔吃醋了?"段玉缓缓低头,将下巴抵在她肩胛间,眼神闪烁,"这匹马虽说比普通人值钱些,却又怎能抵的过你千金一笑?若你实在不喜欢它,我便命人将它宰了剥皮,给你做双靴子,可好?"
剥皮……清乔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别,千万别!我看这宝马王爷你收着就好,千万别为了我一时冲动啊!那个,说不定哪天你来见我,骑着宝马溜达两圈,再表演个盛装舞步啥的,我还能笑的更多呢!"
段玉沉默片刻,忽而全脸埋入她的颈窝,吃吃发笑。
这只小猫真合极他的胃口。
清乔无奈叹口气——真是的,用脚趾头想也该知道王爷刚才是在开玩笑。
一马两人在树林里走了半响,突然响起少女撕心裂肺的尖叫,惊起一群飞鸟。
"啊——王爷!我家冬喜呢?"
怀中人左顾右盼四下张望。
段玉脸上黑线三条——都走大半个时辰了,你才想起自己的丫鬟?
"我让刑四陪她喝茶去了。"
……
"啊!"
又是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
"怎么了?"段玉低头。
"那个……那个……"清乔绞着衣角抬头,红扑扑小脸一枚,水汪汪大眼一双。
"到底怎么了?嗯?"
段玉心中砰然一动,声音不自觉放低,连嗯字都韵味悠长。
"既然刑壮士不在身边……您看您又勒不住马……我们……是不是回去比较好?万一被刺客乱刀砍死……"
……
呜呜,好可怕的目光,赶紧自动消音吧……
"左青"似乎感受到身上男子的怒气,撒开四个蹄子跑的飞快,马鬃全都竖了起来。
忽然,它听到有个极其古怪的声音在小声吟唱,似乎十分陶醉:
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
追逐雷和闪电的力量,
把浩瀚的海洋装进我胸膛,
即使再小的帆也能远航。
哦~~
随风飞翔有梦做翅膀,
敢爱敢做勇敢闯一闯
……
噗~魔音穿脑~
还没等到它吐血,终于有人先一步捂住了那妖婆的嘴。
世界顿时恢复安静。
良久。
"王爷……"还是那娇娇怯怯,小心翼翼的声音。
"干什么?!"已经很不耐烦了。
"那个……这条好像不是回尚书府的路?您确定没有迷路吗?还是……您对小乔别有所图?喂——喂!咱这到底是要去哪儿呢?"
"去——吃——肉!"
段王爷这次终于没忍住,一甩鞭,大发雷霆了。
枯藤,老树,昏鸦。
有间客栈在天涯。
有间客栈的主人姓钱,三十有余,人称钱掌柜。生就一张平凡大叔脸,却偏偏眼光太高,单身至今。
这天钱掌柜正在柜台里拨弄算盘,心中突然腾起一股莫名诡异感,于是他抬头望向街边,盘算着是否要早点关门。
忽然,他发觉前方有团金云,夹杂着黑雾呼啸而来。
哒哒!
哒哒!
金云越靠越近,钱掌柜终于看清那是一匹正在疾驰中的宝马,马上有对紧紧相拥的年轻男女,男的英气逼人,女的娇柔甜美,简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佳偶……只是不知这对佳偶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还没等钱掌柜想明白,只听"吁——"的一声,宝马停在了客栈门前。
美男子飞身下马,双手负后朝少女命令:"下来!"
面色铁青,语气僵硬。
"好高……我怕……"
少女摇摇头,往后一缩,烟眉轻蹙,樱唇微噘,似乎十分为难。
美男子冷冷一哼,不为所动。
咦,看来不是佳偶,莫不是对外出游玩的兄妹?
钱掌柜瞅着马上正左右为难的可爱女子,心中欣喜异常。
"谁、谁来帮帮我?"少女环顾四方,可怜巴巴,"借我一只手就好……"
钱掌柜赶紧上前几步,按奈住胸中热血澎湃,朝佳人颤巍巍伸出了双手……
"退下!"美男子瞪他一眼厉声喝止,威风凛凛充满王者风范。
钱掌柜只好灰溜溜隐身。
"谁都不许帮!自己想办法,摔死也要给我下来!"
美男子扔下这句话,扬长而去,丝毫不留情面。
这位小哥,你太狠了!人帅也不是这么个拽法,你看马背上那瑟缩的少女是多么惊惶,多么惹人怜爱……哦,可怜的小心肝……叔叔马上来救你……
钱掌柜的眼中满是心形泡泡。
"……王爷……"
少女这下似乎的确慌了,断断续续响起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想不到……王爷今天竟会为了区区一首歌而弃小乔于不顾……呜呜……看来那些穿越书都是骗人的……本以为王爷会喜欢我……"
"唱的歌"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美男就已经光速冲回马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少女稳稳抱下了马背。
"莫哭莫哭,我自然十分喜欢。"
一边说还一边吻那少女的眼睛,满面红光,喜气洋洋。
于是漫天都是粉红色的泡泡,飘呀飘。
嘭!
心形泡泡被粉红泡泡挤爆,钱掌柜的那颗纯洁琉璃水晶心,也当场破碎了……
肉乔峰
段玉牵着清乔的手,笑盈盈走进客栈。
"属下恭迎王爷!"
数名面无表情的暗卫一拥而上,将他们护送入雅间。
角落里的掌柜看的瞠目结舌,不知道这些黑衣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唉——无孔不入的乌衣卫,只有你想不到,绝没有看不到。
入座,上茶。
"……我为你准备了一件小礼物。"段玉着清乔,表情甚为宠溺,"准备好,可莫要太吃惊。"
顾清乔心想我等言情小说泡大的人物什么稀罕物没见过——能招来蝴蝶蜜蜂的百花玉钗,可保尸身千年不腐的寒冰玉佩,让人青春永驻百毒不侵的灵丹妙药,还有虐恋系列必备"量身定□的锁铐"……这年头,连玉玺都被YY的有昏君拱手相送以博女猪一笑,你给我看啥我都不吃惊。
于是风轻云淡,泰然一笑。
段玉朝身边人微微颔首。
乌衣卫甲得令,赶紧清了清嗓子,以一种中气十足刻意拉长加工过的变态声调喊道:
"来——人——,蒜、泥、白、肉伺候——"
一盘香喷喷的蒜泥白肉,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以七星供月之姿小心翼翼捧到清乔面前。
囧。
"王、王爷要送小乔的就是这个?"
好半响,清乔终于合上下巴。
"吃吃看。"段玉笑而不答,神色颇有几分得意。
好,算你狠,果然让我"震撼"一下。
清乔拿起筷子,闷闷不乐的夹了一块送到嘴里,心里怨念非常:这位段王爷啊你杂不俗一点儿呢?你应该也搞个珍奇异宝啥的让我开下眼嘛!金钗玉佩夜明珠什么的统统OK,虽然我未必会像现在这么吃惊,可是,可是你千里迢迢跑到这荒郊野外送我盘肉,这算啥事儿啊?!!
"……好吃么?"段玉忽然探头过来,眼中星光点点。
"……好吃。"清乔此时已经处于浑浑噩噩状态,随口答了一句。
"是你吃过最好吃的么?"
"……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伤心欲绝的时候,吃啥都没分别。
"果不其然,就是他了!"段玉以扇击掌仰头大笑,满面的神采飞扬,"我终算找到他了!哈哈哈——"
"呃?"
清乔呆呆看着他,抽风了?不像呀。
"小乔可知这蒜泥白肉是何人所做?"段玉止住笑,望着她别有深意道。
"不是这客栈的厨子么?"清乔迷糊了。
"哼,那种普通货色我怎舍得拿来献给小乔?"段玉凑道她的耳边,一字一句神秘兮兮道,"动手做这道菜的,自然是那让你朝思暮想久的人——烹调界一代传奇名师,乔峰乔大侠呀!"
"王、王、王、王爷您开玩笑的吧?"清乔半块肉掉在嘴边,瞠目结舌。
"本王何时对小乔开过玩笑?"段玉微微眯眼,嘴角扬起恶魔线条。
"……啊哈,啊哈,啊哈哈!"清乔干笑三下,心里顿时嘀咕起来,"不可能啊,哪可能真找的到乔峰呢?绝对是骗子……"
"小乔似乎不信?"
段玉大概早料到她会有这般反应,掉转头朝下人一个摆摆手道,"带上来吧。"
于是乌衣卫乙又以同样一种中气十足刻意拉长加工过的变态声调朝外大声喊道:
"带——乔——峰——"
悉悉索索一阵忙乱后,一双青色布鞋静静出现在小乔的视线里。
烹调界一代传奇名师,蒜泥白肉派的巅峰代表,乔峰乔大侠,终于驾到。
"西域野厨乔峰见过段王爷,顾小姐。"
乔峰朝前深深一揖,态度谦恭。
段玉轻描淡写点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小乔,还不快来见过乔大侠?本王可是派了四百乌衣卫精英,彻查了全国一百三十六城,最终才在西域边界的一个小镇找到他,还真真不算容易呢!"
清乔凝望眼前人,嘴巴呈轮廓饱满圆润的的"O"形——
大、大饼脸?
灯、灯泡眼?
肉、肉球般的身躯……
还、还有那一撇泥鳅般的八字胡……
这位从天而降的一代名厨"乔峰"大侠,长的那真叫一个卡通,竟然能和童年里鬼画符的"丁老头"相似度高达99%,几乎是是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简单,不简单哪!
"他不是乔峰。"想也没想的,清乔立刻脱口而出。
"哦?"段玉瞄她一眼,不动声色,"这么说,小乔见过乔峰本人?"
"……没见过。"她有些懊恼,"但我知道他绝不可能是乔峰,他、他是骗子……"
"既然没见过本尊,小乔又如何得知他是骗子?"
段玉端起茶杯,慢慢吹口气,泰然自若,气定神闲。
"……他……他胸前没有狼头!"清乔冥思苦想半天,终于找出这么一个理由。
段玉却缓缓笑了,那是一种胜券在握俯瞰众生悲悯天人的诡异笑容——
"乔峰,脱了衣服给顾小姐看看。"
于是"乔峰"点点头,三两下除去上半身的衣服。
——在他那油光水亮的胸膛上,赫然纹着一只凶神恶煞青面獠牙的巨大狼头!
乔峰,又名萧峰,契丹人。师从少林和丐帮,在江湖上难逢敌手。曾任江湖第一大帮--丐帮帮主,武学为丐帮镇帮之宝"降龙十八掌"。此人重感情,明大义,胸襟广阔,侠肝义胆,是难得一见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而他与族人悲剧性相认的标记,就是胸前那颗青郁郁,张口露牙,状貌凶恶的狼头。
"他、他、他、他……"
清乔已经被震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里怎么可能真的有姓乔名峰,胸前纹有狼头且擅长做蒜泥白肉的男子?一切都是她当初随口胡诌的啊,难不成发生时空错乱了?还是天下果然有如此离奇的巧合?
"怎的,小乔看呆了?"段玉斜眼睨过来,似笑非笑,"这还不是让你朝思暮想的人?"
清乔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有点呆。
她想起了黄日华,想到了胡军,想到了书中那个义薄云天的七尺男儿——"杨过算什么!郭靖靠边站!我就喜欢悲情英雄主义的乔峰!"大学时代她曾这样对着室友激情宣告,信誓旦旦。
可如今,看看眼前这嘿嘿讪笑的肉版"丁老头"……
无语问苍天,唯有泪双流。
"乔大侠……好。"
思想斗争许久,她终于还是低头认输,心中充满愧疚。
——呜呜金庸迷我对不起你们,早知道我说啥就是啥,当初打死我也敢不说乔大侠是做蒜泥白肉的了!
"呃,那啥,难得顾小姐念念不忘我当年的名号,过来给知心人做道菜吃,也是我乔某人的一桩心愿呀。"乔峰搓了搓肉掌,大嘴一咧乐乐呵呵。
知、心、人。
清乔瞅着他脸上那两撇上蹿下跳惨不忍睹的小胡子,想死的心的都有了。
"……咦,小乔看起来不是很开心啊?难道你不喜欢本王送给你的礼物?"
段玉忽然探过头来,眼中满是精光,贼亮贼亮。
"哪里,哪里,人家只是有点吃惊。"清乔有气无力干巴巴哼唧几下。
"哦?为何事吃惊?"
"人家没想到乔大侠居然如此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嘛……"
肉好玩
段玉将乔峰遣到一边候着,又命人加送了许多精美菜肴。
"都是你爱吃的,尝尝。"
段玉给清乔夹了块红焖鳝段,满脸宠溺。
"怎么每次见面你都要准备一大桌吃的?"
清乔有些奇怪。
"不提前准备些好吃的,又怎能留得住小乔?"段玉缓缓移去鳝段上的葱白,轻描淡写道,"你平日里总是不肯把我放在眼里的。"
此台词一出,顿时让清乔有种在演韩剧的错觉——那些英俊的男一男二都喜欢这么诱惑女猪:"走吧,哥给你买好吃的。"然后傻不拉叽的女猪们泰半都会被拐跑。
OMG,敢情她和女猪们差不多,平日里看起来就是一付吃不饱的模样?
"抗议!"清乔鼓起腮帮子,"人家只是善于享受!"
"喜欢享受又有何不可?"段玉深深凝望她,眼神浓稠的化不开,"你喜欢美食,我便给你搜罗全天下最好的厨师;你喜欢鲜花,我便在宫里为你铺满百花毡;若你喜欢金银珠宝,我便将整个段氏宝库都奉到你面前来——总之你要什么,我就给你准备什么。"
说到这里,他忽的一顿,默默垂下了眼角:"……要是你喜欢的东西不存在于这世上,那么我造也要将它造出来!"说着还捏了捏拳头,似乎暗暗下了决心。
OMG,段王爷今天吃错药了?还是正巧赶上了青春发情期?
清乔被这信誓旦旦的话语弄的忐忑不安,只好红着脸结巴:"……王、王爷何须如此对我,为、为小乔不值得……"
"……当然不是为你。"段玉却迅速抬起脸,笑嘻嘻露出一口白牙,"我只是吃饱了没事,逗你玩~~"
这顿饭吃了起码有半个时辰,而乔峰也就站在角落里看了半个时辰。
"你就这么让人家一直干站着?"清乔蹙了眉,凑近身子朝段玉小声埋怨,"也不叫大侠过来吃一口。"
"对于厨子而言,看人吃他做的菜便是足够的享受。"段玉正吃得开心,索性连头都不抬。
圈圈你个叉叉,这厮又开始自我主义了。
清乔白他一眼,随即抬起一张脸朝乔峰媚笑:"乔大侠现在何处高就啊?"
乔峰呵呵搓了搓手,神色颇有些尴尬:"我十年不回中原,除了这道蒜泥白肉,其他手艺都退步了。现在只能在这'有间客栈'做个厨子,混两口饭吃。"
啊——呀,英、雄、落、魄呀!
清乔平生最见不得美人迟暮,英雄潦倒一干惨事,心中顿时升起万丈豪情来:"别担心,等我给你提几个字挂到门口,不出三天保证你火,大家排着队吃你做的菜!"
"……有这么神?"
乔峰对此持完全怀疑态度。
段玉则微微扬起嘴角,大概想起了什么。
"……你莫担心,绝对有效。"清乔好脾气,对着乔峰继续甜笑,"我在京城呃……京城猪肉界还算得上小有名气。当年就因为我在一口破锅上提了八个字,全国肉价就涨了三番,后来有好多猪肉贩都往我家塞感谢信,弄的我家天天把纸当柴烧,哦,还有好些抬来金匾的,都说我是猪肉界的观世音……"
段玉噗嗤一下笑出来。
"……总之我对猪肉的鉴赏力不是一般的强,"白段玉一眼,清乔面不改色继续滔滔,"到时候你只需要告诉大家,这是未来的段王妃顾清乔写的字就好了……"
段玉立刻有些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乔峰听完天花乱坠的吹嘘,赶紧屁颠屁颠跑去拿来了文房四宝,双手奉上。
凝神,静气。
嗯,未来王妃陷入了深深沉思中。
深呼吸,提笔——
啊,未来王妃有灵感了,一首即将流传千古的好诗即将诞生了!
——只见顾清乔大笔一甩,在宣纸上挥就下一行大字:
"爱她,就带她去吃蒜泥白肉。"
从有间客栈出来,清乔心情甚好,闹着要去逗"左青"。
"你不是不稀罕这西域神驹么?"段玉笑着望她,眉目悠远。
"培养下感情嘛。"清乔赶紧撒娇讨好,"将来嫁你后不是要常常看到它?现在先混个脸熟。"
段玉对此话似乎十分受用,立刻命人将"左青"带到跟前,亲自安抚叮嘱一番,方才将缰绳交给她:
"此马甚烈,你不要去驾驭它,牵着四处走走就好。"
清乔笑嘻嘻点头,拉着马一溜烟跑了。
段玉望着佳人背影远去,嘴角的笑容却渐渐卸下,换上一张寒冰似的冷峻面庞。他将目光遥遥投至天际,似乎有些恍惚。
"刑四。"
他轻轻唤了一声。
"左青"在树林里缓缓走着,身边跟了个慢吞吞的小姑娘。
弱女,乌龟!神驹很不屑这个傻姑,可偏偏玉带河是这样的美,蜿蜒如同神女手中的银练,索性也就陪着她走一遭。
"小青,你喜欢这里吗?"少女突然抬头,满目粼粼波光。
小青?莫不是叫我?
神驹一阵抽搐。
"你为什么来这里呢?"少女转头对它,语气认真,"马儿不是应该驰骋在大草原上的吗?"
神驹被自己的新名字五雷轰顶还没缓过劲来,不理她。
"哦,我忘了,你是被人当作贡品送来的。"少女忽然有些惆怅,"……原来你也不是自愿的,和我一样。"
神驹打个响鼻,心想我是四处找盖世英雄来降我呢,和你这粗鄙的山野丫头怎会一样?
少女伸出手来,理了理它那完美无暇清新飘逸的鬃毛,喃喃道:"你想回家吗?"
神驹潇洒一摆头,心想这个傻姑又在说疯话,我家主人这般出尘脱俗,完美得和我的鬃毛一样,我自然是心甘情愿伴随他左右啦。
少女却噗嗤一下笑出来:"怎么,你不愿意离开段王爷?难道你喜欢他?"
神驹高高昂起头,满脸的不肖——你小丫头片子懂啥呀,我这叫崇拜和仰望。
"……也许,你家主人是个好人。"少女的眼神渐渐有些模糊,"他费这么大劲给我找个乔峰……我……不应该……"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最终弱不可闻了。
神驹正想鄙视一下眼前的傻姑,却忽然警觉的竖起耳朵——
有人来了!听这脚步声和金属声,似乎是一群带了武器的陌生人,于是它立刻甩头想挣脱缰绳。
察觉到它的不安,清乔的声音带了上几分慌张:"小青,怎么了?"
"顾小姐小心!"
忽然一群乌衣卫从天而降,将她密不透风团团围住,背朝里,刀锋朝外。
"小姐莫怕,是曼陀教的刺客。"其中一人扭回头看她,原来是灯会上一面之缘的乔风(有不记得通通回去翻,"我们奉王爷命保护小姐安全。"
呦,高手驾到呀。
清乔对此大侠当初那手"无影漂移功"和"槐花点凳手"记忆深刻,顿时安下心来。
耶,等等,馒头教?我啥时候招惹了这么个怪教啊?!
很快,乌衣卫和一群白衣蒙面人士缠斗起来。两方人数都差不多,不过乌衣卫由于有个彪悍的乔大侠,渐渐占了上风。
清乔被困在一棵大树下,没有逃,似乎也没有逃的必要,她就这么牵着"左青"的缰绳,呆呆站在树下看着。
黑加白,白加黑,现在眼前就这两个颜色。晃过来晃过去的有点单调。
她百无聊赖地想着。
怪不得要叫馒头教,原来教众个个都穿白袍,活像一群刚刚蒸出锅的大白馒头。
可白袍不是很不耐脏吗?整天这么打打杀杀的要换多少套衣服啊!看来他们教主一定是个喜欢附庸风雅不知人间疾苦的BT。
还是段玉精明,你看人家的护卫叫乌衣卫,都穿黑衣服嘛——流血?干了就好;有灰尘?弹了就好;夜晚杀人放火,还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既省钱又环保,你说是不是最佳选择?
正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着,忽然有个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清乔一回头,对上一张阴测测的俊美面庞。
"小妹妹,你在这里做什么?"那张脸的主人问她,带着不羁的笑,似乎有点痞。
"……看打架。"她望着他那双似曾相识的桃花眼,有一瞬间的失神。
"哦,原来是打架。"痞子男点点头,恍然大悟。
于是双双不语,静默观战。
"对了,他们为什么要打架?"痞子男突然开口又问,兴致勃勃。
"为了我。"清乔脱口而出,随即又懊恼自己的嘴快。
"为你何事?"那人却不依不饶,似乎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个么……"
叹口气,脑子一转。
"——因为我貌美如花人见人爱车见车载,他们老大对我一见钟情,想将我硬抢过去做妾。"清乔左手指指这群白衣人。
"——无奈小女子已经有婚约在身,未婚夫也是颇有身份之人,于是便派人和他们打了起来。"清乔右手指指那边黑衣人。
一边说一边豪情激荡,很有一种天气预报员在卫星云图前指点江山的气派感。
"哦,原来如此。"痞子脸笑笑,只是面部肌肉稍嫌僵硬。
于是继续默默观战。
"敢问小美人芳名?"
"我?区区贱名何须挂齿,小女子名叫丁丁。"
"哎呀太巧了!我叫当当,咱俩岂不是天生一对?"
"……"这位大哥如此无耻的搭讪话语你都能脱口而出,佩服佩服。
"怎么,丁丁妹不喜欢当当哥这个名字?"
"……没有,大哥这名字十分的好,通俗易懂琅琅上口且透露着几分俏皮的小可爱,实乃姓名界为数不多可与小妹名字相匹敌的佳作呀!"
"……丁丁妹你真可爱。"
"哪里哪里,还远远不能和当当哥比。"
呼,这种对话真累,先透口气,抹把汗。
"可是丁丁妹你瞒着我就不对了。"那痞子男却忽然紧紧抓住她的手,以一种疼她入骨的声音道,"好妹妹,你明明抢了哥哥教中圣物,怎么就不懂得归还呢?"
手腕顿时剧痛,似乎有千百只蚂蚁噬咬,清乔还来不急呼救,只觉得满满黑暗向她袭来。
——当当哥,您是练了九阴白骨爪么?
临昏死前她真的很想问一句。
肉晕倒
等到顾清乔睁开眼睛,眼前一切照旧如初。
馒头与煤炭奋力混战,偶尔飙出些鲜艳的番茄汁和身体零部件。
当当哥呢,还是老老实实坐在她旁边,睁着一双桃花般的明媚眼睛。
"……我昏了多久?"她晕乎乎朝身边的美男子开口。
"这个么……哥哥我大约数到第一百零一下的时候,妹妹你就睁开眼了。"
当当哥笑眯眯看着她,似乎什么也发生过——似乎他即不曾威慑过她,也不曾捏住她的脉门,更不曾想要在一瞬间内结果她的性命。
清乔低了眉,摸摸自己的手腕,鲜红犹在,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妹妹,你在想什么?"当当哥忽然探下头来,语气亲昵,"是不是在担心这道手上的痕迹?你莫担心,当当哥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里绝不会留下疤痕,只不过要委屈妹妹淤青上半月。"末了还笑嘻嘻添上一句:"怎样,哥哥我是不是十分的怜香惜玉?"
"……哥哥你如此非凡,将来只怕要万寿(受)无疆。"清乔淡淡回了句。
当当哥一怔,顿时笑的得意张扬。
清乔对上眼前这明媚肆意的笑容,心里颇有几分哀怨。
——什么,才晕一百零一下?那岂不是才一分四十一秒?
真是的,为什么人家一晕就是半天十天的,我顾清乔一晕竟然只晕一分四十一秒?!
当当哥,真不知道该说你下手太轻还是我体质太好,既然你都决心下手,为什么不让我晕的久一点,晕的彻底一点呢?你可知道,穿越大全里的那些女猪两眼一黑后,醒来都有怎样一番惊心动魄的新天地?前天她们晕倒,身边的冰块GG大受刺激认定命中真爱任她泡;后天她们晕倒,不是是被圈圈王子就是被叉叉教主抢跑;虽然偶尔她们也可能会被安放到一个十分陌生的险境里面,但按照惯例,该险境的最高领导人(备注,99.9999%是绝美邪妄酷帅且身怀不凡绝技的)一定会疯狂爱上她!
然后就纠缠——分开——再纠缠——再分开~~总之翻来覆去就像烤红苕。
啊,晕倒,每当需要体现女猪娇美柔弱时就来这招!
啊,晕倒,每当一个邪妄酷帅的反派登场时也要来这招!
啊,晕倒,每当作者们情节开展不下去了需要转换场景时就都要来这招!!
可现在……
总之一句话,铁板定钉钉的穿越规律在她这里全乱套。
正思量着,忽然有个不明飞行物朝他们袭来。
"有暗器!"清乔正想展开撕心裂肺的尖叫,只见当当哥袖子一摆,那个物体就被活生生pia飞了。
"扑通!"不明物体重重落在地上,挣扎几下,终于不动了。
地上冒出好多的番茄汁……
定睛一看,原来那暗器是个人,还是个馒头教的人!
"他、他、他不是你们教的?"清乔颤巍巍指向死者,声音发抖。
"是又如何?"当当哥支着下巴,微微昂起首。
"你、你、你不救他?"清乔瞪大眼,嘴巴里面可以塞下足足一个鸵鸟蛋。
"为何要救?反正是要死的人,救他也只是脏了我的手。"当当哥嫣然一笑,妩媚如春花。
多、多经典的台词啊……此台词一出,妖孽必将驾到。
于是清乔很没骨气地抱住膝盖缩做一团,打算在救兵来之前装哑巴。
当当哥,我很乖,我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不知道。
就这么呆呆坐了半响,只见煤炭人数越来越少,馒头尸体遍地开花,漫山都是铁锈和血腥味。
清乔牢牢捂住自己的嘴,她不敢叫,她不敢逃,甚至不敢闭上眼睛——她怕当当哥一时兴起就把她咔嚓了。
那位当当哥呢,一直坐在她旁边专心欣赏打斗,犹如看戏一般,嘴角挂着惬意的笑。
好恶心,好恐怖……
就在清乔头晕眼花几乎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当当哥突然面色一凝:"丁丁妹,你那相好的还真不简单,居然破了我的幻术寻到这里来了。"
清乔闻声转头,只见段玉正骑着一匹黑马朝着他们飞奔而来。阳光下他衣袂翻飞,身姿矫健如同一只轻盈的雁,只见他凝望向清乔这个方向,遥遥举起一张金色的弓……
小段段!住手!
清乔惊的汗毛倒竖——这么远就开射?你以为你谁啊?
然而还等不及她多想,金箭就已经脱弓而出朝他们直奔而来,只听"当"的一声,金箭牢牢钉在了清乔头顶的树干上。
"啊!"
清乔大叫一声,以手护头扑倒在地。
上帝实现了她的愿望,她这次终于十分彻底的晕倒了。
等段玉率领大部队赶到,树下只剩下了昏迷状态的清乔。
她大概吓的不清,脸色苍白牙关紧咬,全身都蜷做一团,样子十分可怜。
"……禀王爷,这魔教妖术实在厉害,属下打斗时,分明有留意小姐一直独身安于这里,却没想到原来是被人施了障眼法。"乔风上前一步,神色凝重,"属下护驾不周,还请王爷降罪!"
"……曼陀教的幻术向来厉害,怪不得你。"段玉低头打量清乔好一会,终于伸出手将她抱起,轻轻放于"左青"身上,"——你将马牵回去吧,找人伺候小姐更衣,好好休息一下。"
乔风领命,牵着马带领众乌衣卫退下了。
段玉在树下静静站了一会儿。
"好了,"他忽然唤了一声,"出来吧。"
只听悉悉索索几声,树冠中现出一个绿衣男子,纵身一跃点落于地面,轻若飞燕。
"你可听见什么了?"段玉朝他侧过头去,目光锐利。
"禀王爷,是陆思空来了,他想要顾小姐的性命,却不知为何没能得手。"绿衣男恭谨道。
"哦?他有说曼陀教为何要追杀顾小姐吗?"
"他只说小姐拿了教中圣物。"
"嗯~~~"段玉哼了一声,眼神里多了几分轻蔑,"原来是那九转清音铃?"
垂了眼,又想起一个问题。
"对了,你今日瞧见了顾小姐在刑四跟前的反应了?"
"是,属下在梁上看的一清二楚。"
"你觉得如何?顾小姐可像是识得边牧族人的样子?"
"禀王爷,依属下愚见,顾小姐似乎并不认识边牧人,应该也不知道那个传说。"
"哦?何以见得?"
"因为顾小姐既没有留意狼眼的颜色,也没有去观察狼牙的颗数——毕竟刑四胸前的那只狼头是青眼四牙,而真正的边牧王,胸前的狼头应该是红眼六牙的。"
绿衣人陈述完毕,手心已然是冷汗涔涔。
于是段玉微微合上了眼,不再说话。
阳光下,他的影子淡漠飘逸,轻轻贴于树荫斑驳的地面,宛如一片柔软浮云。
一片没有心的浮云。
肉发达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疯狂~
冬喜一边哼着歌,一边守着灶台上的蒸笼,小屋里白雾缭绕。
话说自打小姐从上清寺祈愿回来后,好几天里一直厌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就连一向喜欢的红烧肉也不碰了。老爷瞧着小姐日渐苍白的小脸实在心疼,一声令下,怒命厨师们务必烹制出能让小姐生龙活虎的佳肴,于是大师傅们都使出了浑身解数,用上了各种名贵材料:虫草,燕窝,鱼翅,熊掌,鹿茸……最后还搬出了壮阳界一代泰斗——十全大补汤。
接连几日小姐吃的那叫一个痛不欲生,最后无奈将她拉到一边,眼泪汪汪的说其实自己只是来了葵水,想吃甜食罢了。
"这般简单,那小姐为何不让厨子做?"冬喜吃惊。
"我想吃的,他们偏偏做不来。"小姐微微一笑,语气惆怅,"这里没有材料。"
"哦,小姐想吃什么跟老爷说说,让他去宫里讨不就行了?毕竟是亲家嘛!"冬喜撇嘴,满脸的不以为意。
"莫说皇宫,我想吃的只怕找遍这天下也找不出来。"小姐摇头苦笑。
"什么东西这么稀罕?"冬喜顿时对这连皇帝都拿不出的食材充满好奇。
"……黑黑的,味道很浓很厚,有些苦,又有些甜,入口即化,余味不绝……"小姐的眼睛里渐渐有柔和的光,声音里满是怀念与向往,"那丝滑一般的感受……你们不会懂的。"
切,什么叫"你们不会懂"呀?
小姐也太看不起人了,她冬喜好歹也是七窍玲珑心的尚书府一等大丫头,虽然做不来那啥叫"巧克力"的,伺候月事期间的姑娘她还能差?不就是流点血肚子痛吗,哼,吃点红糖和大枣一准好。小姐呀什么都好,就是爱装,看我冬喜独家秘制乡土原创大枣红糖糕,还不让你重新活蹦乱跳?
青绿色的竹制蒸笼,往外突突冒着诱人白气,她深深吸一口,陶醉无比。
嗯,真的好香。
切好了糕,用乌木漆盒装上,外面再裹上棉布帕子保温,冬喜喜滋滋地朝花厅走去——人家小姐说了,好钢要使在刀刃上,虽然她冬喜连什么是钢都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她审时度势进一步修炼讨好主子功。
咱将来,那肯定也是段王府的一等大丫头……段王爷段王妃跟前的红人……
她边想边吃吃的笑,等她走到花厅廊坊口,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
"冬喜姑娘,这是要往何处去?"
有人转过头来朝她问话,光影下细致轮廓好似水墨调成般。乌发漆黑如墨,衣袍新白如雪,明明是鲜明的对比,却偏生因为那张倾城的脸而显得分外和谐,一种宁静而诡异的和谐。
"奴婢见过王爷。"冬喜赶紧行礼,双手将食盒呈上,"我家小姐这几日身体不适,奴婢方才给小姐做了些点心,正要送到花厅去。"
"这么说,小姐在花厅?"段玉淡淡一笑,流彩四溢,"我说怎么在房间里找不到呢,原来躲在那边晒太阳,也罢,你就带我去看看吧。"
冬喜被权势所逼(此乃假),被美色所惑(此乃真),心甘情愿带着段玉朝花厅走去。
该决定将直接导致她抱憾终身。
正午,花厅口。
如果苍天有耳,此刻一定会听到冬喜的祷告。
我不该带他来不该带他来……冬喜僵在花厅口,一张圆脸惨白。
段玉静静望向厅中少女,眼神淡薄,面无表情。
女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吃不好啊睡不好哇,脾气也暴躁,因此对于女人们来说,那几天自己就是公主皇后,谁都不能得罪她们的。
顾清乔便是极好的例子,这天她抱怨说肚子不舒服,心情糟,顾老爷子便遣了全府的仆人听她差遣。"小姐说什么就做什么,如果让小姐不高兴了,就把你们统统赶出去!"顾老爷子难得色厉声荏一次。
于是她得了特赦令,挑了平日里相熟的人去花厅唱大戏。其实这戏是她排给顾尚书的,她打算在自己离开尚书府前,演一出给老爹作纪念。为此她已秘密训练仆人们太久太久,今天算是提前验收成果。
首先登场是尚书府的丫鬟们,只见春香夏艳秋梅大三美女腰系鲜红丝带,脚度方步闪亮登场,边扭边唱满面春光: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顾尚书的恩情说不完哪,
呀呼嗨嗨,一个呀嗨,
呀呼嗨呼嗨,呀呼嗨嗨嗨,
呀呼嗨嗨一个呀嗨!"
莺莺燕燕的那叫一个哈皮。
接着是厨房伙夫代表登场,只见肉亨阿达深深一鼓胸,气运丹田大声喝道:"浪奔——"
立刻有俩小厮自他腋下左右穿出,手持一把大蒲扇边扇边做回声状:"奔奔奔奔奔奔~~~~"
阿达似乎十分陶醉,拔高一个声调继续嚎:"浪流——"
俩小厮头如捣蒜,赶紧把蒲扇摇的飞快:"流流流流流流~~~"
阿达一甩秀发做霞飞状,继续深情吟唱:
"万里涛涛 江水永不休 淘尽了世间事 混作滔滔一片潮流……"(上海滩——叶丽仪)
阿达的粤语自然是不像的,而且唱着唱着全走了调,清乔趴在竹塌上乐的前俯后仰,笑声咯咯如银铃。
"哈哈哈,阿达你好强……"她手指厅中歌者,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姑奶奶总算没白疼你……"
兴许是懒,她没有梳髻,只将一头乌发用丝带松松缳于脑后,身上还披了一件五成新的碎花棉袍,言谈间举止粗鲁笑声放肆,怎么看怎么像村妇,全然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冬喜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气血倒涌头晕目眩,差点没岔过气去。
啊如来呀观世音啊,为什么您让段王爷看到的是这样一幕?虽然小姐私底下常常这样,可对外装的那叫一个娇气柔弱滴水不漏,这次我不经通报就把段王爷带来,不是恰巧给小姐拆了台嘛!唉,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我那精心修炼的讨好主子功,我那光辉璀璨的王府一等大丫环前景……
冬喜一边哀悼自己的未来,一边偷瞄段王爷的脸色。
王爷目光深邃,紧紧抿着薄唇,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冬喜脑子里立刻千绕百转N个回合,幻想自己被扫地出门后的无限可能。
暗潮汹涌间,王爷却扭头看她一眼,似笑非笑:"……身体不适,嗯?"
话音未落,已经迈开大步朝厅中走去。
厅中人换了一波,童厮们开始轻轻唱起《夕阳红》:
"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夕阳是晚开的花,夕阳是陈年的酒……"
清乔敛了放肆的笑,脸上满是烟云的雾霭温柔。
顾老爹,虽然我并非你的亲生女儿,但你始终却是在这时空里待我最好的人。当初如果不是有你庇护纵容,我又怎可能五年来都过着这安生的逍遥日子?
她心中有些感慨,随意转头望了远处一眼。
——冬喜正全身僵硬血色尽失的死瞪着她瞧。
咦,怎么你一脸吃了大便的表情,莫非你也来葵水了?
她有些疑惑,随即将目光前移十米。
有道熟悉的身影立于花架下,正遥遥凝望她。
他似乎是笑着的,可那笑却分明有几分凉,他似乎皱了眉头,但眼中却有掩不去的亮光,他确实是美的,如同天人一般美,仿佛绝望中的希望。
扑拉扑拉,心中有蝴蝶儿扇着小翅膀。
一时间里,天地间似乎只有他,只剩了他……
——靠,作者!我都说只要有他就够了,奶奶的为什么我顾清乔还呆在这里啊?!
冬喜瞅着小姐那瞠目结舌的呆瓜表情,顿时有种雷公啊电母啊您行行好劈死我吧的想法。
段玉半眯着眼,双手环抱,就那么静静站着,什么也没说。
他在等。
等一个意料之中的反应。
然而就在他恍神的那一瞬间,只听"啪"的一声,有个不明物体打在了他脸上。
——打在了咱们玉树临风艳冠四洲段玉段王爷那张美的惨绝人寰人神共愤天地不容的俊脸上。
啪嗒!
不明物体在王爷脸上停留了一秒半钟,接着以慢动作优美滑下。
世界一片安宁,完全的安宁,因为所有人都被吓呆了。
段玉强忍怒气,铁青着脸看向那地面的巨型暗器——
一只绣花鞋。
"你来干什么?滚!滚出去——"清乔从竹塌上站起来,满面怒容瞪着段玉,一付与他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的样子。
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怎么,这年头反而打人的比被打的有礼?
"……本王是专程来看你的。"段玉已经气的面色通红,脑门青筋突出,"……难道你就这么迎接本王?"
"哼!谁要你假好心?!"清乔拎起另一只鞋子就要朝他砸来,声音愤懑悲戚,"你不是要我死吗?你不是在山上拿箭射我吗?你不是专门瞄准我的脑门吗?"
众人大惊,继而纷纷向王爷投以复杂目光——哦,想不到还另有隐情?
"你误会了……"段玉一愣,大概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原来还记挂着上清寺的事情,"我那时并非故意……"
"并非故意?什么叫并非故意?"清乔越说越气,眼角扑簌扑簌滑落下大滴珠泪,看的人好不心疼,"你说过要保护我的,你说过有你在我什么都不用担心……但我被那陌生男子生擒的时候,你在哪里?当我被他逼着看人屠杀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好不容易等到你来救我,却看见你拿起弓箭就要射我……等我醒过来躺在尚书府,晚晚噩梦不能安睡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说道这里,她已泣不成声,如受伤的小鹿般缩做一团,伤心欲绝舔着伤口:
"……我等你这么久,你为什么都不来看我?你为什么都不来解释?你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害怕,不敢吃荤、见不得血、夜夜都会哭醒……你为什不早点来?为什么不早点来?现在才来算什么?算什么?!"
众人被这脆声声的质问搞得眼眶发红,心想怪不得小姐回来后一直怪怪的,原来在外面受了这么大刺激,心中顿时无比同情。
段玉的神色渐渐放缓,脸上浮起温柔的怜惜。
"……是……我不对。"他的声音有些暗哑,瞳孔中星芒点点,似层烟模糊了面容,"你莫哭,好不好?"
一个大步跨到清乔跟前,他将少女牢牢圈在怀里,仿佛她是这世上最易碎的珍宝。
"……我拿箭射你,是因为你被人困在了幻术里。我看不见你的真身,只能凭感觉朝树干射去,毕竟这样才能破那邪教幻术……"
"你骗人!"清乔愤恨地将泪水鼻涕都摸在他的白袍子上,"林子里那么多树,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躲在那棵下面?"
"……那时不知道,只是试试。"段玉抚摸她的头发,语气无比爱怜,"我看见左青在那树下,心想你也不会走太远……"
清乔哼唧一下,将头深深埋在段玉怀里,不再说话。
"好了,别再闹别扭了。"段玉用哄小孩的语气说话,眼中满是柔情,"那日我得了邪教踪迹,立刻回宫找皇兄商量……没想到却因此冷落了你,还让你生出这么些古怪想法……唉,都是我不对,如今我已知错,你就莫要再恼我了,好不好?"
怀中人挪了挪身子,似乎有所松懈,却又在下一瞬间变得僵硬,声若蚊蝇哼哼:"……人家现在连红烧肉都吃不下了……"。
段玉扬起唇角,一抹微笑似是而非的飘在脸上,叫人看不清底细:"……你想要什么赔罪?"
清乔沉默半响,静静抬起花一般娇嫩的小脸。
"我要什么你都肯给?"
"……只要是王府里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段玉轻轻道。
清乔凝视他半响,努力评估这话的可信度,然而映入她眼帘的,始终只是无边无际的纷杂感情。
段玉深深回望她,白玉面庞如同上了釉的瓷,散发淡淡莹光,完美不似真人。
"……先回房间……"她瞄到小厮们的好奇表情,将头深深低下,满面红霞,"这里好多人……"
段玉哈哈大笑,一个打横将她抱起,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呀!
家丁们免费观看了一出精彩的偶像言情剧,意犹未尽五味杂陈感慨着四下散去。
只有冬喜还呆呆立在原地。
刚刚……是她的错觉吗?王爷抱起小姐往前走的时候,为什么小姐嘴角有一丝狡黠的笑?
还有小姐眼中的精光……不会错的,那是再熟悉不过"发达了"的欣喜神情。
啊,难懂。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疯狂~
发达了。
我终于发达了。
清乔安逸地窝在段玉怀里,心中掩不住一波波的狂喜。
如果那帝灵真的被带在段玉身边,有了他刚刚那句话,想拿到还不是轻而易举?
她吸一口气,将脸埋进段玉的衣襟里,暗暗发笑。
冬喜,莫说小姐我没教你哦。
这世界,只要你敢做,化被动为主动,逆境也转为顺境。
——所谓先下手为强,便是这么个道理。
肉王府
初夏时光总是这般的好。
风轻吹,虫低鸣,满目茫茫金光下,都是旖旎风景。
太阳瞧着窗棂边的俊美男子,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口气。
那男子有着堪比天神的绝世风姿,此刻他正贴在一位少女耳边呢喃细语,少女似乎被逗笑了,转过身子作势要打他,却被他锁住双手深揽于怀里。
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
看他们这般的柔情蜜意,似乎连身边空气都是甜的。
——原来这便是让我家月亮兄倾心的人间男子,果然不同凡响……只是看来他已经心有所属,还这般亲密……月亮兄啊,看来你想让他为你写首情诗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地……
太阳摇摇头,将目光移走了。
"你终于不恼我了?"
段玉望着怀中美人,柔声问。
清乔红着脸,眼睫低垂,悄无声息。
"……我带你出去转转,可好?"段玉喃喃着,大手抚上她桃花般的娇颊,眼中似有迷雾沉醉。
清乔斜斜别过脸,望着地上那长长纠葛在一起的暧昧黑影:"……我想去王府看看,你说了,要拿东西给我赔罪……"
段玉忍不住嘴角上扬,手劲加深几分:"原来你也是个贪心的,好好,我这就带你去。"
清乔吃痛,娇嗔着捶他一下。
段玉笑的更大声了。
——我这是在做什么呢?
清乔看着眼前笑得无比欢畅愉悦的男子,心中突然腾起一股罪恶感。
为了个人目的,我居然卖弄色相,欺骗他人感情,真是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
只是,我也是无辜的呀,莫名其妙来到这个蛮荒的世界,我唯一的愿望只是想回家,只是不想停留在这里,只是……
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看着段玉。
——你不会喜欢我的,你只是觉得我有趣罢了;在你的人生里,也永远不会有"爱"这个字;你对我的纵容宠爱,只怕也是一时兴起吧;而将来即使我不在了,也会有很多很多人爱你,喜欢你,讨好你,你根本就不会在乎我的踪迹,对不对?
——可无论如何,我终是利用了你。
她闭上眼睛,朝段玉怀中轻轻覆去。
"对不起。"
她很小声,很虔诚地说了一句。
段玉身子猛的一顿,面上笑容渐渐隐去。
他依旧揽着清乔,只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凛冽寒气疯狂滋长,那般冰冷刺骨,让人措手不及。
五月底是初夏了。
太阳这个时候总是很享受的,不需要太费力气,偶尔还能偷个懒。
他微微洒了一点光,闭上眼开始打瞌睡。
一轮金日,两个心怀鬼胎的男女。
人间啊,嘿嘿,总是这么有趣。
小风嗖嗖的吹,马儿慢慢地追。
清乔趴在窗框上,好奇地前后打量,
段玉的马车大而舒适,内里陈设都是深色调,显得简单清雅。
"喂,你怎么不铺狐狸皮老虎皮那些呀?"她笑嘻嘻问段玉。穿越书里面不都写了嘛,美男一定要配超豪华马车,什么白虎啊雪狐呀扒了皮整张往马车里甩,坐踩都行,反正是什么贵用什么。
"现在是夏天。"段玉一改方才热情如火,只淡淡看她一眼。
……
"咦,你车子里怎么只有卧榻呀?那些茶几呢?棋盘呢?古筝呢?还有各种奢侈家具呢?"
"太重,逃命时跑不快。"
……
"对了,你的马车为什么不弄得跟你的衣服一样,都是白的啊?"
"因为马车里有一天会坐别人。"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她,"别人嘛,总是有些脏。"
掐死你个BT。
清乔收了嘴,恨恨瞪段玉一眼,鼓起腮帮子看风景。
一袭软软的斗篷盖下来,贴住她的脸,将她全身包裹。
"你身子不舒服,不能受凉。"还是那样凉薄的口气,带着些许命令,"少吹些风。"
清乔撇撇嘴,不再看他,神色颇为哀怨。
这个王爷啊,变脸比翻书还快,尚书府里的甜言蜜语去哪里了?唉,说什么伴君如伴虎,依我看王爷也差不了多少,毕竟都是一个妈生的……
马车很快停下了,车夫略显僵硬的声音响起——
"王爷,王府到了。"
这……是王府?
顾清乔觉得头顶上有一只乌鸦飞过,嘎嘎嘎——
她看了看衣着光鲜亮丽的段玉,再瞅瞅前这个三间房只有一间半有顶的破败院落,好半天愣没把他们联系到一块儿来。
年久失修的大门,长满青苔的枯井,一碰就掉的窗户纸,还有瘦的只剩骨头的看门癞皮狗……
她被华丽丽的现实彻底震撼了。
……王爷!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的穷?这王府,连顾家半个花厅都赶不上,莫不是你的钱全都拿去养乌鸦男了?唉,想想也是,你一向讲排场好面子,当初射我的一只箭都是金做的,如此铺张浪费,肯定是把家底都掏光了,好面子好到这种地步,真是惨绝人寰耸人听闻呀……
"如何?"段玉却不以为耻,反而朝她微微一笑。
"很……袖珍。"她思考半天,终于想出这么个既不违背良心又不伤害他人感情的形容词。
"你看得上就好。"段玉很满意她的反应,"这府里你看上什么尽管拿,不需要客气。"
我能拿什么?
清乔无比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肠子都要悔青了——帝灵唯有命格极尊的人才能带在身上的,既然你住在如此惊世骇俗的窝棚里,看来我要找的东西你是没有了。他奶奶的,姑娘我白白牺牲了色相。
"你很吃惊,所以说不出话来了?"段玉转头看她眼睛,目光炯炯充满探究。
"……还有机会的。"她很讲义气地拍拍段玉的肩膀,"……虽然现在穷了点,但只要改掉你铺张的毛病,卖了左青,解散乌鸦男,再去求求你皇帝哥哥,下半辈子还是能够凑活过……"
段玉双手环抱,看着她,一双凤眼似笑非笑。
"……人犯错不可怕,就怕不知悔改。要是你不嫌弃,我可以叫爹爹将嫁妆提前送来给你急用……"清乔同情心开始泛滥,"就当是我对你的一点小小补偿……"
段玉面色突的一沉,将她手腕牢牢箍于掌中,眼神阴狠道:"你要补偿我什么?"
呃?
清乔怔怔呆在原地,不知这段王爷怎么又变脸了。
"你们!站在我家院子里做什么?"
忽然有个面庞焦黑的男子从屋子里冲出来,满脸紧张与提防。
耶耶耶?
清乔抬头看看段玉,竭力保持心平气和:"请问,这里……不是你家?"
"不是我家。"段玉已在瞬间恢复为面无表情。
"你、你明明说过这是王府的?!"顾清乔出离愤怒了,"居然骗我!你这个鸟人!"
段玉轻轻哼了一声,用不屑的鼻孔回应她。
"你,叫什么名字?"他朝那焦黑男抬抬下巴。
"……王、王富贵。"焦黑男突然被前所未有的低气压笼罩,说话都有些结巴。
段玉得了满意的答复,笑意盈盈看回清乔:"我如何骗你了?小乔自己来评评理呀——"
他的笑容越来越美越来越大,"既然这家主人姓王,难道这里不是叫王府么?嗯?"
我想砍人,可是我没有刀。
我想投毒,可是我没有药。
在这阳光明媚的五月初夏,顾清乔沐浴在段王爷动人的微笑里,提前体会到了什么叫寒风萧萧,飞雪飘飘。
再看段玉一眼,她咬咬牙硬是把这口气吞了回去,作为穿过来的新时代女性,咱说什么也不能承认自己刚刚被一具化石耍了。
"……小乔觉得如何?我骗了你么?骗了你么?"可恨的段玉还在一旁穷追不舍。
"——够了!"
清乔大手一挥,做个深呼吸,抬起头朝段玉郑重道:"王爷没有骗我,是小乔自己想多了。"
段玉忙不迭点头,居高临下心情甚好。
于是清乔不再说话,以手捂胸,迈开沉重的步伐朝马车走去……
"小乔对王府有什么评价啊?"段玉跟在身后问,声音乐呵呵的。
"——很好,很强大。"
清乔红着眼,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这句话。
小风嗖嗖的吹,马儿慢慢地追。
马车继续缓慢前行。
顾清乔此时已经完全失魂落魄,一个人躺在卧榻上发呆,呈死尸状态。
吱呀,吱呀,只有车轱辘在转。
马车里太静了,静的有个人终于坐不住,放下手中的书朝她摸过来。
"恼我了,嗯?"——温柔。
"……"
"怎么这么小气呢?你从小锦衣玉食的,难道还缺我府里的稀罕物?"——撒娇。
"……"
"哎呀,我也只是逗你玩玩,难道你以前就没有糊弄过我?"——威胁。
"……"
"好了好了,我带你去真正的王府转转,你要什么我都给。"——无奈投降。
"……"
死尸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又僵了。
"乖。"段玉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加大力度好言好语哄着,"你掀开帘子看看,外面并不是回尚书府的路——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死尸一个鲤鱼打挺,诈尸了。
段王府是很大的,比尚书府大的多,最起码尚书府里没有这一眼望不到头的碧湖。
哗啦啦,哗啦啦,像海一样宽广,却比海更蓝更美。
清乔坐在烟波浩渺的湖心亭里,有点呆。
她想过段玉有钱,也知道他奢侈,但她没想到他居然是这般有钱,而且还这么的……爱烧。
汉白玉的路面,夜明珠的角灯,璀璨夺目的纯金大门……她数着自己一路上看过来的东西,眼睛都要被晃花了。
喏,就拿她现在所处的湖心亭来说,亭身是用整块的水晶砖所建,四柱上嵌的是各色宝石,明明都是些珠光宝气的俗物,堆砌到一块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清傲感,仿佛让人摸一下都是赎渎。
——连建筑都和主人一样贵不可言,实在令人气愤。
"在想什么?"段玉夹起一块糕点放到她碗里,微微一笑。
"我在思考很严肃的问题。"清乔转过头来,大眼忽闪,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怎么了?"受她影响,段玉皱皱眉,也襟危正坐。
"——你到底有没有挪用公款?"
"怎么,小乔不喜欢这段王府吗?"段玉的面部神经抽搐一下。
"太烧了,太烧了!"她连连摆手,"这哪是人住的地方?供佛还差不多!"
段玉抿一口茶:"不知小乔心中的理想居所,是何等模样?"
"你真要听?"她嘿嘿一笑,"我理想中的房子只能是个梦,修不起的。"
"但说无妨。"段玉不动声色,深深瞄她一眼,"也许本王能尽绵薄之力。"
"那我可说了,你不许笑我。"
清乔托着腮帮,眼睛里开始散发出粉红色的梦幻泡泡:
"我想要有一所这样的房子——屋顶是杏仁糖片,烟囱是烤猪肉卷,床是蜜糖红枣糕,椅子是豆沙大汤圆,窗户上挂的是沙茶鸡腿,枕头全要水晶虾饺;天上的云是棉花糖,地上的石头是红烧肉,下雨下的是葡萄干,下雪下的是棒棒糖,屋外随处可见小笼灌汤包,河里流的全是皮蛋瘦肉粥——对了,那些河里游的呀天上飞的啊都是熟的,清蒸红烧爆炒黄焖要什么有什么,我哼一下它们就自动排着队往我嘴里跳……"
小姑娘还在美滋滋地想着,桌子另一边的人,已经彻底石化了……
肉潇洒
吃完了点心,段玉带着清乔去看左青。
沿途奇珍异宝遍布角落,鸟语花香美如仙景。
清乔忍不住啧啧称奇:"王爷你还真能烧钱,是不是不烧就浑身难受哇?"
段玉面色阴沉,满腹心事不答话。
讨了个没趣,清乔摸摸鼻子,心想有句话说的好,唯王爷与小人难养也。
马舍里。
左青大老远闻到清乔的味道,浑身毛都竖起来了。
——是傻姑,傻姑又来了!
它双目通红,仰天长啸,恨不得挣开缰绳一溜烟跑开。这个可恶的傻姑,和她在一起准没好事!不是问它莫名其妙的蠢问题,就是给它取忒没气势的弱智名字。对了,上次还差点害它被人围剿,要不是英明神武的主人及时赶到,指不定它现在还在阴间给小鬼拉磨呢!这笔帐,一定要和她算……
"啊——小青!"
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某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它扑来。
"好久不见,你想我吗?"清乔紧紧搂住左青的脖子,亲昵的不得了。
我不想你妈,我又不认识她。
左青老大不高兴瞪她一眼。
"你肯定想我了吧,你看你都激动的浑身发抖了。"清乔摸摸它的背,无比爱怜。
拜托,你死死勒我的颈动脉我能不抖吗?
左青甩开头,恨恨喷口气。
"哎呀!王爷它刚刚在回答我呢,它肯定想我想的不得了!"清乔大喜,朝段玉欢快地嚷嚷。
段玉静静望着他们,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左青抬头凝视王爷,眼中满是浓浓悲愤。
——我说主人,你这般的完美无暇出尘脱俗,天仙转世神将下凡,怎么偏偏就找了个猪头三呢?!
"小乔很喜欢左青?"
段玉站在身后,冷不丁问一句。
"喜欢,很喜欢,十分地喜欢。"清乔将脸缓缓贴在马身上,语气绵长温柔,"我与它简直一见如故。"
同是天涯沦落人,自然惺惺相惜。
"一见如故?"段玉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似乎颇为玩味:"一人一马,如何个一见如故?"
"这有啥好问的?"清乔撇撇嘴,满面不屑,"王爷当初还不是与阿达的红烧肉一见如故?你忘记自己死活要娶我是为啥啦?"
咳咳,段玉握拳挡在嘴前,呛了一声。
"对了,我一直很想问你。"清乔忽然想起一个困扰了她很久的问题,"当初在尚书府,你是如何认出我来的?我穿的很普通,告诉你的也是个假名字,你怎么就知道我说的是谎话呢?"
"……小乔真想知道?"段玉挑眉,悠哉悠哉仰起脸。
"骗你吃不到红烧肉。"清乔举起一只手发下重誓。
"……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作为交换,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段玉吊起眼梢,凤眸中有忽明忽灭的绮艳。
"你只管问。"实在好奇的紧,清乔一口答应。
"很简单……"段玉凑近脸,笑眼盈盈,"因为当时你身上带着青莲玉佩,那是太上皇赏给你外公,徐飞大将军的。"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清乔摸摸自己脖子上的红线,心里咕哝原来是外公你出卖了我。
"现在该小乔回答我的问题了。"
段玉直立长风,双手负后,噙着浅笑极目远天。
"听说顾尚书千金十岁那年重病一场,醒来后所有前尘往事都不记得了,你说,是不是真有其事呢?"
人生总是有很多不可思议的际遇。
顾清乔活了二十二年,从未想过自己有穿越的那一天。
她只是个平凡的都市姑娘,喜欢上网,热爱漫画和美食,有爱她宠她的父母,可以玩闹嬉戏的朋友,总之人际关系单纯。
虽然她也看很多穿越小说,但那一切不过是无聊时候的消遣。
她从未想过做个穿越女,因为她非常现实,深知自己是千万普通女性中的一个,依赖惯了现代科技,无法忍受古时社会的种种不便利。
五年前的某天,阳光如今日一般灿烂,家里打电话来说做了红烧肉,要她早些回去吃饭。于是她按时收工下班,去公司对面的巴士站乘车。
兴许是有些感冒,她觉得自己脚步漂浮,于是稍微顿了顿足。
——但她忘记了,那时自己正在横穿马路,眼前的绿色行人标志灯一闪一闪,马上就要换为红色了。
然后她听见了尖锐的刹车声。
茫然回头一刹那,只觉得满目耀眼白芒,无边无际。
……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是穿越人。
上帝是如何挑中我,又是怎么安排这一切的呢?
随后的五年里,顾清乔常常思考这个问题。
首先,她不是在现代经历了感情打击的受伤美女,穿到女尊国享受美男环绕众星拱月最终心里平衡;
其次,她不是胸怀大志雄心勃勃的精明美女,穿到乱世与虎谋皮运筹帷幄最终成为一代传奇;
再次,她不是沉溺在耽美世界无可自拔的祸水腐女,穿到古代以欣赏男男恋为名,行颠倒众生媚惑天下之实。
她不是张青莲那般的人物,人家即使穿成男人了也能泰然自若,在古代混个如鱼得水风生水起。她只有一颗再普通不过的大脑和心脏,在穿过来后日子里,不知偷偷掉了多少泪——她想家人想朋友,想自来水想天然气。她痛恨上帝的乌龙安排——顾清乔这号无欲无求无公害的小角色,本应健健康康活在现代上网泡吧喝咖啡吃巧克力,怎么就莫名其妙突然穿越了呢?
闭了闭眼,她转头望向段玉,笑容甜蜜。
"是,十岁以前的往事,无论好坏,小乔全都不记得了。"
段玉微微抿嘴,面色一凌。
"……究竟是真忘记了,还是别有隐情?"他缓缓开口,紧盯小乔的凤眼目光锐利。
佳人一怔,随即美目一转道:"耶,难不成王爷怀疑我是假冒的?"
"……若小乔真是假冒的,可否告之来处?"
段玉负于背后的双手,悄悄握紧。
这世上所有的一切,终究都会在他的掌握中。
即使有些结果,并非他愿意。
佳人丝毫不知危险,摆摆手神秘一笑:
"罢了罢了,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实不相瞒,其实我来自火星。"
"不知这个答案,王爷你可满意?"
她高高昂首,长发被风扬起,巧笑倩兮,面容是从未有过的美丽。
肉贵客
段玉轻轻哦一声,尾调拔高,嘴角不动声色浮上一层冷笑。
"小乔莫要寻我开心,本王自幼熟读天界星宿,从未听得有火星一说——既然你如此聪颖,还是乖乖说实话的好。"
话语间不自觉泄出三分危险味道,刀锋凌厉。
然而佳人却丝毫不知紧张,反而眨巴两下杏眼,噗嗤笑出声来。
"原来你一直怀疑我?"
松开马缰,款款走到王爷跟前,清乔脸上的神色是再坦然不过。
"你怀疑我是假冒的?"
她将脸凑到段玉跟前,满面娇俏狡黠:"来来来,本小姐允许你摸一摸。"
"做什么?"段玉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大头吓一跳。
"让你摸摸我的脸,看看是不是人皮面具嘛!"清乔扬起嘴角,口气很是宽宏大量,"我知道,你们搞武侠的都兴这个。"
说罢一把抓起段玉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前后左右好一顿蹂躏。
"你看你看,确实是真的。"
好不容易折腾够了,清乔肿起肉乎乎的两颊看王爷,眉毛弯弯笑眯眯的。
段玉不语,目光炯炯斜睨佳人,看的人心里发慌。
清乔叹口气,看来只好使杀手锏了。
"我有胎记!"卷起袖子,佳人露出一节雪白藕臂,"你看这里有五个红色的点点——上清寺住持空空大师说,那是百年才得一见的梅花印,普天之下绝无二人能生出这同样的印记来。"
段玉淡淡瞄了那梅花印一眼,依旧不答话,只是眉心挤出一个好看的"川"字。
我靠,怎么还不信?看来今天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了。
清乔思考须臾痛下决定,一跺脚转头大喊:"来人啊,去给本小姐弄盆狗血来,还要一大桶粪,越臭越好!"。
"你……要做什么?"
这下王爷终于有反应了,嘴皮一翻吐出五个字来。
"耶?难道刚刚王爷不是在怀疑我是妖精变的吗?"清乔后退半步,做大吃几百惊状,"我正准备在院子里洒些热血泼点儿大粪,清洗周围地盘以证明我的真实身份呢!"
"……不用了,有劳顾小姐费心。"
段玉脑门青筋抽搐几下,硬生生咽下一口气。
"……既然小乔能轻松入得上清寺,又能得到空空大师的闭门指点,本王从未想过你是异类。"
段玉稍作斟酌,一字一句晦涩道。
"那王爷还怀疑我什么呢?"清乔揉揉腮帮子,笑嘻嘻看向他,掩不住的眉飞色舞,"小乔思想纯洁作风正派,热爱故乡拥戴皇帝,是本朝一等一的良民,究竟有哪里不对了?"
段玉眼中白芒一闪,正欲答话,忽闻下人急急来报:"王爷,戚先生来了。"
"哦?"段玉凤眼轻挑,有些微诧异自面上掠过,很快又回复为平静无波,"他今日如何有空?"
想了想,随即看向来人,语带责怪:"怕是你们走漏了消息。"
仆人大气也不敢出,蜷着身子一动不动。
于是段玉淡淡挥了挥手,没有再继续这话题。
穿过长长的琉璃回廊,清乔睹见湖心亭里有一道瘦削的青色身影,想来定是那贵客了。
"这位是顾小姐,这位是戚先生。"段玉为他俩引荐,介绍辞简短扼要,面色颇有几分莫名的不愉。
清乔有些诧异地打量他一眼,随即转头朝青衣男盈盈道好:"见过戚先生。"
戚先生看上去约莫三十左右,相貌中等,气质文雅,他随意点了个头,算是回礼。
耶,介么大牌?好歹我也是未来的段王妃,你这家伙居然连声都不吭一下?
那戚先生已完全当她透明,转过身径直和段玉说起话,翻来覆去核心内容就十二字——国事蜚短流长,朝廷秘闻八卦。
嗯,能和段王爷一起指点江山,看来这戚先生上头有人,且分量不小呀!
贵人贵人,你不贵谁贵?
清乔暗自哼哼,心里那把小算盘又开始偷偷敲起来:命格、帝灵……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顾小姐,顾小姐?"
片刻后那戚先生不知哪根筋搭错,忽然想起她。
"嗳嗳?我在呢!"
清乔慌忙抬头,亮出训练有素的外交官表情,长睫忽闪呈绿色环保无公害状。
"……不知顾小姐平素有什么喜好?"戚先生面色客气,眼中一片清明,"初次见小姐,总是要给个见面礼才好。"
喂,大哥你哪位?段玉的爹还是段玉的妈?谁给见面礼也轮不到你来给呀!
清乔摸摸后脑勺,傻乎乎答道:"那个,我喜欢吃肉。"
"噗~"段玉一口茶没含好,喷了出来。
戚先生面色镇静如初,分毫未变:"……不知顾小姐喜欢吃些什么肉?戚某手下刚好有一班猎奇者,各色珍馐海味,只要顾小姐开口,戚某都可以为小姐弄到。"
瞎说,我要吃龙肉,你能搞到吗?
清乔嫣然一笑,以袖遮脸娇柔羞怯:"猪肉就好,猪肉最好吃了。"
咯咯,段玉手中的茶杯忽然轻响。
"小姐如斯佳人,何必拘泥于猪肉这种污秽食料养成的俗物?"戚先生摇摇头,表情可惜,"听闻南疆东去湖出产一种珍稀弱鱼,此鱼乃吸天地灵气而生,身背牡丹花纹,十年才长得一寸,不知顾小姐可有兴趣?"
哇,十年才长一寸,还生的与众不同,这鱼毫无疑问是水生物界的唐氏综合症患者——先天愚型嘛!嗯,弱鱼这名字是谁起的?起的好,起的妙,起的很有先见之明呀。
朝段玉抛棵秋天的菠菜,清乔软着嗓子嗲嗲道:"不劳先生费心,小乔怎么说也是猪肉界的观世音,自然要支持自家生意。我说戚先生,猪肉多好呀——补虚强身、滋阴润燥、丰肌泽肤,
凡产后血虚者皆可用之作营养滋补之品,世上再没有比它更可爱的食物了。"
段玉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硬生生将脸别了过去。
戚先生凝神看她半响,忽然露齿一笑:"顾小姐真可爱。"
"不用客气哟,大家一直都这么说。"清乔摸着面皮打哈哈,心想这戚先生的牙齿真够高(光)露洁(白)的。
"王爷,说不定她可以。"戚先生忽然转头,莫名其妙朝王爷来上一句。
段玉的脸顿时僵住了,沉吟半响,终于艰难开口道:"……不行!谁都可以,唯独她不行。"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神凌厉面色阴郁,没有半点平日里翩翩贵公子的逍遥模样。
戚先生一怔,随即略显无奈叹口气:"坊间一直传说段王爷和顾小姐是如何的鹣蝶情深,今天戚某算是真正见识到了——王爷为了顾小姐,居然连我万事通的请求都能拒绝。"
万万万万事通?
听到关键字出现,清乔耳朵一竖,身上所有的雷达细胞都活络起来。
然而段玉只是冷着一张脸,满身寒锋,明显不愿将话题继续。
戚先生淡然一笑,招手叫小厮上茶,也就不再提任何与清乔相关的事情。
用过午膳,段玉陪戚先生下棋去了。清乔一个人在王府里溜达,盘算着好好打探一下帝灵的线索。
走到一处僻静地方,她四下张望片刻,终于鼓起胸膛轻喊:"乔风——乔风——你快出来。"
连喊三遍身边毫无动静,倒是角落里的某无名肥猫睁开厚重眼皮,不耐烦白她一眼。
奶奶个熊,关键时刻你装什么聋子?
她气的跳脚,声音渐渐拔高:"我知道你跟着我的,快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让段玉把你们乌衣卫的衣服统统换成大红色!"
静默片刻,围墙上悄然冒出半颗战战兢兢的人头,小心翼翼道:"顾小姐找我何事?"
清乔一抿嘴,表情得意:"本小姐要问你问题,你给我好好回答着——那戚先生是什么人?"
乔风的头顿时矮下去四分之一:"不……不晓得。"
清乔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做恐吓状:"你不说我就只把你的衣服染成大红色。"
"……戚先生是江湖有名的万事通,知晓天下奇闻异事,是王爷的心腹朋友之一。"乔风哭丧着一张脸,溜也不是不溜也不是。
"他究竟姓甚名谁?为什么王爷不肯告诉我他的真名?"清乔眨眨眼,"他真能通晓天下所有奇闻吗?"
乔风悄悄抹去额头冷汗:"戚先生的大名一直是个迷,小的只听说,但凡能请动戚先生出山者,世间便没有任何打探不到的事情。"
清乔轻轻"咦"一下,心想原来这里也有"包打听"类的角色,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之哈利路亚。
感谢完上帝,她转头又问:"请戚先生出山需要什么条件?"
乔风顿时用一种深刻同情的目光幽幽看她:"戚先生脾气古怪,向来只有他高兴了主动开口允诺别人,自己是从不接受别人委托的。"
囧。
清乔精血逆流闷气上涌,差点没昏死过去。
怪不得方才戚先生问她要什么见面礼的时候,段玉那厮反应如此之大,敢情是惋惜她白白浪费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呜呜,王爷!你不用生气,我知道错了,让我先自己pia死自己!
捧着一颗受伤的脆弱心灵,清乔颤巍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戚先生有没有可能向同一个人允诺两次?"
乔风还未来得及开口,远方传来朗朗的男子笑声。
"阿乔好乖乖,这个问题你怎么不来问我自己呢?"
肉任务
阿乔好乖乖?
清乔被这称呼震撼一下,转动身子机械朝来人看去。
戚先生一身青布长衫遥立于角落,整个人都沐浴在一种和谐的温暖氛围里。
——这位大叔,此乔是哪个乔?是顾清乔的乔还是乔风的乔?
清乔丈二和尚摸不找头脑,见戚先生一直盯着自己,只好手指鼻子以眼神迟疑询问:"……我?"
戚先生莞尔,朝墙角的乔风摆摆手:"你下去吧,别跟了,我会和王爷交代。"
接着又转头朝身后吩咐:"都退下,我有事要和顾小姐单独说。"
清乔见他身后分明空无一人,不由得心生诧异:莫非大叔你在和鬼说话?
然而只听悉悉索索几声,有男子声音答道:"得令。"
接着又悉悉索索几声,角落里绿影一闪,一切恢复平静。
"将下巴收起来吧。"
戚先生回头朝清乔示意。
清乔当即合上嘴,抬头望天做悠然自得若无其事状。
然而戚先生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差点连鼻子也掉了——只听他用一种十分哀怨无比亲昵的语气嗔怪道:"阿乔好乖乖,难道你连我都忘记了?"
噼啪!
五雷轰顶呀!轰的精彩轰的美妙,轰的她皮焦肉焦全身散发出一股煤炭味道。
清乔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瞠目结舌看向戚先生。
罪魁祸首却镇定回望她,目光炯炯,眼角眉梢都是说不出的喜悦。
此人此景,只能用四个字形容——春山如笑。
瞧着一脸正色不似玩笑的戚先生,清乔心中的小算盘开始噼里啪啦运作起来:
莫非正如大部分穿越文所安排,这戚先生是顾清乔前身的老相好?嗯,很好很好,那样我求他办事就有持无恐了——不过不对呀!自己穿过来的时候身子才满十岁,怎可能与眼前这个大叔来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难道大叔你是只爱洛丽塔老牛啃嫩草?
想想又觉得冤屈:唉,作者!你怎么给我安排这么个相貌平庸的旧情人?人家但凡穿过去的女主,哪个的青梅竹马不是水当当亮汪汪美的冒泡泡?就算是有年龄差距,那旧情人也该是一树梨花中的精品梨花,女主这嫩海棠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压的!你看紫式部与光源氏,你看小铃与杀生丸……
正当她浮思联翩想入非非,忽闻另一个惊天大雷劈来。
"阿乔乖乖,你还是没想起么?当年我一把屎一把尿带你,喂你吃奶帮你换尿片的事情,你居然通通都不记得了?"
戚先生捶胸顿足仰天长叹:"可恨可恨呐!"
55,作者我不待见你!为什么要打破我的少女幻想?我跟你有仇吗,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没想到故人居然是保姆,清乔深吸一口气,红着眼垂然欲泣:"……小乔十岁那年大病一场,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戚先生倒也不惊,微微一笑道:"原来是真事,我还以为是你爹爹对外说的胡话呢!"
说着便走上前来将她拥住,语气感慨:"十年不见,我的阿乔乖乖长大了,变漂亮了,终是不枉徐将军的悉心栽培。"
一来二去,清乔终于弄清楚这戚先生是她外公的门生,在她还是满口乳牙的时候照顾过她,也算的上是半个长辈。不过这戚先生不知为何,在她五岁那年就脱离了官场独自游历江湖,最终闯出一片属于万事通的新天地。
"这么些年过去,想必你也经历了不少事情。"戚先生揉揉她的头发,目光爱怜,"如今阿乔乖乖已变得这般古灵精怪,还误打误撞成了未来的段王妃,是不是很开心?"
耶,你也知道我是误打误撞和段玉定亲的?看来这万事通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觊。
将头埋在欧吉桑怀里,清乔柔柔撒起娇来,十成十的青春少女欲语还休模样:"……如果戚先生肯答应我一件事情,小乔更自然开心。"
戚先生抬起她的脸,在她脑门上"吧嗒"弹一下,笑嘻嘻道:"你这一肚子坏水的小丫头,想要我帮你打听什么事情?"
清乔自以为成功在望,张口正欲相告,却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你若真说出口,这辈子就要卖身给他了。"
寻声望去,只见段玉站在墙角一动不动凝视他们,浑身阴寒,散发出阵阵戾气。
"……王爷来得倒真快。"戚先生耸耸肩,拥住小乔的手悄然收拢,"我与阿乔是十年未见的老友,不过想清净谈个心,你又何苦跟踪到此?"
段玉紧盯着小乔腰上那只大手,眼睛微眯,嘴角上扬:
"戚先生,我知道你想找小乔去办那件事——你莫忘记,我是断不会答应的。"
说着不忘朝清乔狠狠剜一眼:"还不过来?!"
清乔先瞅瞅戚先生,再瞧瞧段玉,比较一番后终于乖乖走到段玉身边——没办法,谁叫这厮的脸色这么臭,与那化粪池相比都过之而无不及。
戚先生也不阻拦,只是玩味一笑,意韵悠长:"如果阿乔自己愿意呢?我说段王爷,你总不能一辈子将她绑在身边。"
段玉从鼻子底冷冷哼了一声,以轻蔑眼神相答,不做多余言语。
清乔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从段玉身后探出半个好奇脑袋:"你们在说什么呀?戚先生,你究竟要我做什么事情?"
段玉迅速回头瞪她一眼,凤眸中有浓浓警告。
兴许是怕她不安分,又紧紧握住她的柔荑,力道之大捏的她呲牙咧嘴想痛哭流涕。
"疼、疼!"清乔可怜巴巴朝段玉告饶,"您息怒,息怒呀!"
戚先生忍俊不禁安抚道:"阿乔乖乖莫怕,我不过是想要你帮我照顾一个孩子,并不是什么登天般的难事。作为相应报酬,我还会为你打听任何一件你想打听的事情——不知这样的条件,你可满意?"
任、何、一、件?!
清乔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的心花怒放,不顾小手被人掐得忽白忽红就快要渗出血丝的危险,忙不迭点头道好:"满意满意,我十分地满意。"
段玉气的浑身发抖,将她的手恨恨甩开去。
"你莫紧张,我不过是去帮戚先生照看一个孩子。"想想自己怎么说也和王爷是"鹣蝶情深"的一对,做戏做全套,清乔慌忙转头对着段玉一番温言好语,"……既然当年戚先生照顾过我,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帮他这个忙。"
段玉怒极反静,回头凝视她,只剩满脸的高深莫测:"你确定不会后悔?"
"为什么要后悔?"清乔莫名其妙。
段玉思踌片刻,叹口气,伸出手将她紧紧环在怀里:"……你这般执念,本王也不便说什么——我只是很舍不得你。"
"王、王爷?"
清乔被突如其来的表白搞得手足无措,只好掉转头尴尬望向戚先生:"那个……不晓得戚先生要我帮你照顾什么人?具体多大了?"
戚先生在一旁看的兴味正浓,不假思索答道:"是我外甥邵义,今年刚满十四,比你小一岁。"
"已经满十四了?"清乔大吃一惊,原以为戚先生口中的"孩子"会是个黄口小儿的说,"这么大的人怎么还需要我来照顾?"
戚先生给她个"你稍安勿躁"的眼神,慢悠悠解释起来:"邵义身边奴仆三千,自然不需要你照顾。只是他不知为何最近开始抗拒饮食,对所有珍馐佳肴全无毫无半点兴趣,导致身体一日比一日瘦弱……"
"那是厌食症,你得带他去看大夫。"清乔好心好意提点。
"连御医都请来看过了,只猜测说是心病,其他瞧不出半点端倪。"戚先生面上颇有几分无可奈何的落寞,"……我遍寻良方,不过是为了让他好生吃饭,莫再轻易作践自己。"
"——那这又关我什么事?"清乔偏头咧嘴,满脑子问号。
戚先生眉眼弯弯,笑得胸有成竹:"自然与你相关。阿乔如今对食物有着常人不可比拟的热爱,我想凭你的满腔执着,一定能感染我那乖僻侄子——只要哪天他肯安心吃饭,你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
沉思须臾,清乔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开口:"……换句话说,我的任务是就将你侄子养的胖一点?"
"正是。"戚先生颔首,"阿乔果然聪明。"
"……空口无凭,用什么来衡量他的胖瘦是否达到你心中标准?"
"这个你无需担心。我们会参考同龄男子的身体情况算出一个均值,具体测量方案如下:一是称重,会有专人记录他每日的体重变化;二是量身材,第一绣坊的裁缝每月上门一次,汇报他各项的尺寸变化——总之一切的一切都用数字说话,阿乔乖乖,你觉得这样可公平?"
戚先生眼中精光四射,清乔说不出哪里不好,又觉得这报酬实在诱人,索性就点头答应。
段玉则在一旁安静看风景,不再做任何阻挠。
清乔松口气,此事终于尘埃落定。
——唉,仔细想想还颇有点不是滋味。别的女主穿过去,不是在武林兴风作浪,就是在朝廷呼风唤雨;她顾清乔倒好,穿来的第一桩case居然是跑去给个十来岁的少年当保姆;当保姆也就算了,唯一的任务还只是让这少年吃多点长胖点——这不是喂猪吗?你让她这二十一世纪精英女性的脸面往哪里搁?
天啊,你妒贤嫉能枉为天!
地啊,你不怜英才何为地!
咆哮两句,悻悻回家,洗洗睡了。
戚先生办事的效率是很高的,第二天就差人给尚书府送了帖子,说多年未见,要请顾小姐三日后上门叙旧,且这一叙就要两月以上。
有这么明目张胆邀请大家闺秀的吗?清乔看的想骂人,暗自担心老爹的反应。
然而顾尚书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二话不说欣然答应。
"……您也不表示一下担心?"清乔朝尚书做"O"型嘴。
"我担什么心?"顾尚书敲敲她的小脑袋瓜,失笑,"既然是戚先生请你出去,定是有要紧事情,我对他放一千个心。"
清乔瘪瘪嘴,心想这欧吉桑来头还真不小,后台也不是一般的硬。
回房收拾东西,冬喜跟在她屁股后头苦苦央求:
"小姐我知错了,您就带上冬喜吧。"
"你错?你哪里有错?"
"冬喜不该被王爷美色所惑,不经通报就把王爷带去花厅,让王爷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哼。"
"小姐!冬喜只是一时昏了头,以后再也不敢了!您放心,冬喜对小姐是绝对的忠贞不二……情比金坚……只求小姐看在冬喜伺候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不要赶奴婢走……"
"喂喂,打住!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一没赶你二没罚你,你在尚书府不是活得好好的?"
"啊,那个,冬喜一时激动说错了……总之求小姐千万别冷落冬喜,冬喜心心念念的只有小姐一人,任何美色都将不能再入冬喜的眼睛!"冬喜抬起水汪汪的小圆脸发誓,泫然而泣。
清乔看得不忍,叹口气,摸摸丫鬟的脑袋。
"……不必如此激进,段玉那家伙确实长的不错。你情窦初开,有盲目追星的心里也是可以理解的……想当年小姐我不也对藤井树一见钟情魂驰梦移?啊,那白窗帘下看书的美少年啊……"
小姐又开始陷入对往事深深的回忆里,无可自拔了。
"对了,小姐,你这次要去戚府住上两个月,段王爷难道没有意见?"
"意见?没有啊,他只是派人给我送了张信笺……对了我还没拆开呢,你帮我瞧瞧里面都写了些什么?"
冬喜拆开信一看,不由得噗嗤一笑:"小姐,王爷说他想到可能有很长时间见不着你,心中很是难过。按照民间惯例,他希望能得到一件你亲手做的贴身物品留念。"
"……居然有这样的风俗?"小姐睁大一双美目。
冬喜掩嘴点头:"定了亲的的男女之间都这么做,小姐你也该送王爷一样纪念品了。"
"啊,那送什么好呢?要贴身物品啊……"小姐抬头望天,面露迷茫:"难道要送内衣内裤?我还真不知道他穿什么型号……"
冬喜满面通红唯唯诺诺:"小、小姐不用这么大胆,送、送个香囊就好了……"
"哦,还有香囊!"小姐如释重负长吐一口气,"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出门的前一天,小姐把冬喜唤到跟前,递给她一个牛皮纸袋。
"你把这个拿去送给段王爷。"小姐吩咐道。
冬喜往纸袋里一瞧,不由得大吃一惊——袋子里静静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布囊,虽然看的出用的是上等缎料,可这板型这做工怎么看怎么寒碜,且布囊里不知道塞了些什么古怪东西,隐隐约约散发出一股子药味。
最诡异的是,这布囊太大了,足足有一个烧饼那么大!!
"这、这是什么?"冬喜茫然看向小姐,她觉得自己已经被小姐的出其不意彻底打败了。
"当然是送给段王爷的贴身纪念品呀!"小姐朝她抛个媚眼。
"……不是这样的,小姐!香囊里面应该装熏香,而且这尺寸、这尺寸也稍微偏大了些……"冬喜声音沉痛,合上眼睛,身形禁不住有些摇晃。
"咳咳,莫急莫急,我当然知道这不是香囊。"小姐赶紧解释,"可是段王爷只肯给我三天时间,我哪有什么美国时间给他做香囊?"
"……那……这究竟是?"冬喜再瞄一眼手中的大布囊,心想不看还好,越看越可怕。
小姐神秘一笑,用一种三分得意七分恶作剧的口气答道:"此乃顾清乔独门秘方,505神功元气袋是也——"
肉少年
第二日如约赶往戚府,戚先生亲自前来迎接。
"……阿乔,其实我本不想让你来趟这浑水的。"
马车上,戚先生忽然开口。
清乔掉转头看他,表情诧异。
"……顾尚书爱女如命世人皆知,你自小娇生惯养,让你去照顾邵义那孩子……只怕是委屈了你。"戚先生笑容温和,眼中隐约有一抹歉意。
"我只管他吃,又不培养他道德品行,你干嘛这么客气?"清乔撇嘴,心想不就是喂猪嘛,催肥这点本事她还是有的。
"邵义他……"戚先生斟酌片刻,略显迟疑道,"那孩子个性有些特别……往后如有得罪,还请阿乔多多海涵。"
"——我很忍得的。"清乔回头看向窗外,喃喃一笑。
烈日灼灼,她禁不住以袖遮脸,想起那个很久不见的孔雀男。
"你很忍得。"
在第二十五次踩伤她手掌,割坏她衣袍后,陆子筝给她下了这么一个评语。
然后丢下还在流血的她,扬长而去。
阳光太烫。
她瞧瞧自己的左手心,虎口处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不仔细谁也看不出来。
接着将目光望上移,睹见那在手腕上闪闪发光的纤巧银铃。
蛰伏三年,只为你。
叹口气,她闭上眼睛,在和煦的摇晃中轻轻睡去。
入了府,戚先生为她准备好头等厢房,又钦点丫鬟小厮若干。清乔觉得这礼遇过于隆重,可看那些家丁仆人,一听说这位小姐是专门来监管少爷饮食的,个个都朝她投以用一种"可把您盼来了啊"的诚挚目光,差点没把她当神仙供起来。
她突然很想瞧瞧,那不肯好好吃饭的小祖宗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终于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戚先生将她带入一个开阔大厅,只见厅里站了密密麻麻百余仆从,个个手捧食盒小心翼翼。
"……我们的目标是?"领头有一中年男子厉色训话。
"让公子吃一口!"众人高声齐答,气势如虹。
"好,大家今天振作精神,一定要让公子吃下至少一口!"训话人表情激动,肢体语言如舞蹈般极富张力,"如有达成者,重赏白银一千两!"
哗哗,仆从们从面面相觑中很快回过神来,个个蠢蠢欲动斗志昂扬。
清乔看得目光囧囧,心想无论如何厌食,吃一顿饭就赏仆人白银一千两,这价码也太离谱了吧?
戚先生却是司空见惯,见她表情痴呆不由好笑,暗道要是告诉你那邵义公子每尝一口新菜式,他爹就打赏厨子黄金千两,你这小丫头片子还不疯掉?
不一会儿,有两位面容相同的少女驾到,白衣飘飘,纤尘不染。
"公子说,可以开始传膳了。"
她俩齐齐朝戚先生鞠躬,音如脆铃。
"嗯。"戚先生点点头,牵着清乔的手朝厅外走去。
他们进了正殿一间大屋,屋中陈设考究,熏烟袅袅。
纵然已在段王府开过眼界,清乔还是对这屋子的豪华程度咋舌不已——想她一个见过世面的尚书千金,却在短期内多次更新对传统建筑奢华度的认知,看来顾老爹一定是个粉清廉的好官。
"公子,传膳可否于现在开始?"双胞少女朝屋中一张雕花大床下跪,双手伏地盈盈道。
"……好。"
很轻很轻的一声,轻的几乎让清乔怀疑自己是幻听。薄纱层叠,帷幔重重,她只能隐约睹见床中一缕淡淡的墨色。
然而话音刚一落地,立刻有一蓝衣人人捏着嗓子拖长音大喊:"传一号——上殿——"
底气之足,声音之尖,音量之大,估计五百米外的人都能一字不漏清楚听见。
——人才呀!
清乔顿时有些崇拜地看了那蓝衣人一眼。
此人不仅是顺风耳,还难能可贵同时生得一张喇叭嘴,真是奴才中的战斗机!
只见仆人一号走到雕花床前跪下,双手高举过头,奉上一个装着调羹的白玉小碗:
"参芪炖白凤——"
双胞少女拉开帷幔,一只人偶般苍白的手徐徐探出,纤细脆弱,仿佛一折就断。
只见那只手将调羹在碗里随意一搅,立刻连人带碗一股脑儿推开。
"太稠了。"
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嫌恶,如同避瘟疫般,"拿出去喂猪。"
仆人一号梦想破灭,怀揣热血含泪消失。
蓝衣人见怪不怪,又开始宣:"传二号——上殿——"
仆人二号手端一个通体碧绿的盘子,战战兢兢走上前来:
"金、金蟾玉鲍——"
这次床里人连手都没有探出来,只冷冰冰说了一句:"太臭,气味我不喜欢。"
仆人二号颤抖着身子退下,同手同脚。
看来公子今天状态不好,蓝衣人以袖拭汗,加把劲再往后宣:"传三号——上殿——"
仆人三号是个机灵小子,在外等候时一直用自带炭火给手里的陶罐加热,生怕菜凉了一分。
然而他的命运却更惨,连个报菜名的机会也没有,就被直接宣告出局。
"——卖相不好。"床上人轻描淡写道。
仆人三号满目仓惶跪在原地,面露绝望。
"阿义莫胡闹!"戚先生忍不住出声喝止,"你连陶罐都还没打开,怎么就知道此菜卖相不好?"
"我并非是说这菜,我是说……"那只手缓缓朝仆人三号指去,轻轻一点,"他。"
"——他太丑了,影响我的食欲。"
那只手再微微一晃,做了一个"你快走"的驱赶姿势。
仆人三号终于回神,踉跄离去,背影如同万箭穿膛般伤心欲绝。
一直宣到仆人第五十四号,床中人还是粒米未进。
蓝衣公公后背汗湿了一大片,双胞少女开始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公子,求求您多少吃一些吧!"
然而床中人还是自顾自挑剔着——
"太咸。"
"太淡。"
"太稀。"
"太干。"
"太腻。"
"太清淡。"
……
把准备好的一百一十二道菜通通宣了一遍,还是没有一样能入贵公子的法眼。
"阿义!"戚先生忍不住叹气,"你不要再闹别扭了,举国上下但凡带了名号的厨子都被我找了过来,你怎么还是不肯好好吃饭?"
说着大步上前,将床中人半拖半拉拽出来。
清乔赶紧翘首打望,不由得眼前一亮。
床上坐着一位弱柳扶风的少年,长发披散,肤如蜜糖,瞳如琥珀,长长睫毛状如密扇。虽然身姿过于纤瘦,但总算是一个顶级的正太。
——很好很好,她感到欣慰,虽然这故事的作者总喜欢给她来个出其不意,但就目前来看,那"凡穿越必遇美男"的教条她还暂时没有勇气打破。
"我偏不吃,你能奈我如何?"少年面露不愉,气鼓鼓别过脸。
敢情是个爱撒娇的正太,清乔掩嘴一笑。
"阿义!"戚先生深吸一口气,脑门上青筋微突,"……要如何你才肯吃饭?"
"叫玉九叔来,玉九叔来我就吃!"少年回头一笑,灿若春晖。
哟,原来你还有个心上人?清乔的嘴角越咧越开——他叫玉九叔?看来你们是男男恋无疑了。唉,怪不得这正太要以绝食相抗,如今社会民风淳朴,怕是不能接受你们惊世骇俗的爱恋。不过公子你无需担心,你清乔姐姐我好歹也是趟过BL河的女人,虽说涉水不深,但对于你们的结合,自然会无条件接受外加衷心祝福……
然而戚先生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的笑容僵在唇边。
"阿义,你何必呢?段王爷这么忙,怎可能每天都来看你?再说他已和顾尚书千金定亲,明年就要行礼了,你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缠着他的!"
戚先生一脸无可奈何。
囧。
清乔只觉得眼前忽然冒出许许多多抓不完的星星。
两眼一翻,双手一摊,她准备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了。
"顾清乔这个丑女!本公子迟早要将她跺了喂狗!"
忽闻晴天霹雳,清乔顿时从昏厥的边缘醒了回来。
——何人与本姑娘有这般血海深仇?
她四下张望,却见美少年双手紧攥床单,面露凶狠咬牙切齿,如同一只被激怒的小兽。
"阿义,不要这样!"戚先生一边按住要发疯的正太,一边暗暗瞄她,眼中充满了负疚,"……顾小姐没有过错,是段王爷自己上门求的亲。"
"我恨她!我恨她!"美少年充耳不闻,纤纤十指捂上面颊,声音呜咽,"……如果不是因为她,玉九叔不会两个月才来看我一次……玉九叔为她驯服了左青,为她拿起了麒麟弓,还曾动用四分之一的乌衣卫去保护她……她这般无才无貌无德,整天只知吃喝玩乐,怎能配得上我神仙一样的玉九叔?!"
美少年越说越激动,有淙淙泪水自指缝间溢出,身子也轻轻颤抖。
"阿义!"戚先生皱起眉头,看看侄子,再望望客人,面色尴尬道,"你又没见过顾小姐,空口无凭怎能说人家没才没貌?"
"我派出去的人见过了!"美少年放下双手,抬起一张因为愤怒而涨的通红的脸——
"他们回来都说,顾清乔面目奇丑无比,长的就像一颗大肉球!"
清乔白眼一翻,忍不住开始抽搐。
"——够了!"戚先生终于听不下去了,厉声喝止,"阿义,你太不懂事了!这般不分是非个性顽劣,将来怎能担当重任?!"
美少年悻悻收了泪,却收不回满脸的恨。
"……阿义,今天舅舅要为你引见一个人。"戚先生闭了闭眼睛,似乎痛下决心,"我为你找到一个姐姐,她将会陪你生活上一段时间……你见了她以后,自会明白这世界上关于感情的一些道理,她就是……"
戚先生的目光,越过宽广屋厅,遥遥朝清乔投来。
一个激灵,清乔边振臂高呼边以光速移至雕花床前——"邵义公子好,奴家就是你舅舅请来的保姆!"
说话间眼神锐利目光炯炯,硬是把戚先生后半句话压回了肚子里去。
不管背后还有人在扯她衣服,清乔径直朝美少年绽放这辈子最纯洁最娇憨的迷人笑容——
"公子千万记好了,奴家名叫杜、春、娇哦~~"
肉阿娇
从正殿回来,清乔只觉得手脚冰冷身形漂浮,每一步都走的踉踉跄跄。
她想起出门后戚先生那张扭曲的脸,每根汗毛上都刻着"滔天大愤"四个大字。
"为什么?为什么骗他?你明明可以告诉他真相!"字字句句,咬牙切齿的控诉。
这位欧吉桑,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好死不死得罪了一个能让你倾力相护的贵人,随时都有被他血刃的危险,你不在乎我的小命,我自己还在乎呢!
好说歹说,终于以邵义身子太弱,需避免刺激的理由将戚先生安抚好,又约定在戚府的这段日子里,她都改名叫杜春娇。
"……我说,这名字俗的很。"散伙的时候戚先生忍不住对她嘟哝,"你怎么想起叫这么个土名字?"
"谁知道呢?那时只是灵光一闪。"她嫣然一笑,"也许我前世,就叫杜春娇。"
刚一回房,冬喜眉飞色舞如蝴蝶般朝她扑来:"小姐小姐,段王爷给你来信了!"
"你那么高兴干嘛?"清乔心里纠结,颇有些酸溜溜的,"怎么不先关心你主子今晚过的好不好?"
冬喜捏着一张信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唯唯诺诺低头:"……小姐。"
"好了好了,你把信念给我听听。"清乔向来看不得人装可怜,干咳一声挥手做豪气状。
这才是我的好小姐嘛,冬喜笑嘻嘻拆开信笺,清清喉咙,一字一句脆生生念起来:
"小乔吾爱:
在戚庄的第一日过的可好?
王府一别,本王对你思念难耐,夜夜不能安枕入眠,衷心盼望你能如本王想念你一般的想念本王。江湖险恶,本王日夜祈祷你能排除万难达成所愿平安归来,只是万一你惹上杀身之祸,请记得首要目标是奔回王府,本王已安排了左青随时恭候带你逃命,海角天涯保证谁都追不上。
爱你的段敬上。
又及:小乔送来的布袋十分别致,本王看了很是喜欢,已命家仆纷纷效仿制作。大家都说此袋容量甚大前所未闻,居然可以装下整整五个烧饼,真是可喜可贺。"
收起这封怎么看怎么像诅咒的"情书",冬喜讪讪望向小姐,欲言又止好几回。
小姐板着鼓鼓的脸颊一声不吭,面色铁青。
"……那个……小姐,王爷似乎不满您住进戚府里?"冬喜鼓足勇气试探道
"怎么会不满?"
小姐哀号一声,颓然扑倒在八仙桌上:"——根本就是非常的不满嘛!"
这天晚上顾清乔做了很久没有做的噩梦。她梦见自己跪在地上给邵义舔脚趾,眼泪汪汪求他吃东西,邵义却哈哈大笑一脚把她踢飞到荷花池里。她咬牙爬起来找戚先生评理,戚先生却说她连喂个猪都不会可笑又荒唐;实在没辙了去求段玉,段玉笑嘻嘻指着左青说你要是比它跑的快我就帮。
最后她终于忍无可忍,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邵义掳走,关进一个大铁笼里,每天掐住他的脖子用漏斗往里猛灌红烧肉和猪蹄膀。邵义被噎的满面通红手舞足蹈,她在一旁灌的痛不欲生神情惆怅——这样多浪费祖国粮食呀!!
在他们闹哄哄的身后,不知何时竖起一块风吹就倒的破烂木牌,擦亮眼一看,上书八个红漆大字——"欢迎参观北京填鸭。"
第二日鸡啼三声,厢房外已经有若干仆人早早等门。
"——公子的早饭时间要到了,戚先生请姑娘移驾去厨房督导饮食。"
上前说话的是昨日的蓝衣人,笑容可掬眉眼弯弯。他自我介绍姓瞿,说是府里的管事公公。
清乔一夜未能安眠,被人惊了晨觉本是怨气滔天,转念一想,自己如今寄人篱下,也就一言不发跟着公公朝外走去。
没走几步,瞿公公忽然停住了,转回头上下打量她。
"呀——姑娘您怎么不先打扮一下?"眉毛一耸,袖子一抖,公公做严重被shock状。
"不是你要我赶快去的吗?"清乔摸摸脑袋,有些糊涂,"我洗了脸,也漱过口啦。"
"唉——那怎么行呢?"瞿公公叹出老长老长一口气,一付就知道你乡下丫头不不懂事的表情,"我们公子向来只喜与美人作伴,能在他跟前伺候的,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相貌。虽然姑娘你生的勉强有几分姿色,但若不精心打扮一番,到时只怕近不了公子的身呀!"
清乔注意到,公公说这话的时候分明夹杂着一种名叫得意的微妙情感。
"公公说的是。"脑子一转,她微微笑起来,"看公公您生的如此俊秀就知道了,想必公子一定十分喜欢您这位翩翩美男。"
正中下怀,瞿公公满脸都是祖国山河一片红的光芒。
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了厨房。
戚府的厨房整洁而气派,虽是清晨,却已经有约莫数十人在厨房里忙得汗流浃背热火朝天。
"怎么这么多人?"清乔没想到大家这么勤快。
"公子的早饭又怎能马虎?"瞿公公淡淡一笑,"公子每日晨膳需厨子三十二名,小厮四十八名,共八十人整。如果有特殊情况需加菜,又另当别论。"
"八十人?莫非他的早饭也要唱菜?"清乔嘴张的老大——OMG,感情这戚先生当邵义是尊佛在供呀!
"唱菜?姑娘你开什么玩笑?"瞿公公瞪她一眼,"区区四十八道菜,怎么唱?自然是通通摆在桌上,让公子随便点。"
区区四十八道……清乔感到身后有阵冷风幽幽飘过。
"那,那你们都准备了些什么菜?"她有气无力打个呵欠,以手掩面,"劳烦公公报给我听听。"
瞿公公一挥手,身边立刻窜出个小厮。小厮拿起一张黄纸大声念起来:"……今日晨膳有:鸡汤煨鸽子蛋三枚,松穰鹅油卷一份,龙井竹荪一份,烤鹿肉五片,片皮乳猪一份,山珍刺龙芽一碟,牛奶茯苓霜一腕,松树猴头蘑一碟,蚝油牛柳一片,琵琶大虾两只,鸽子玻璃糕两块……"
"停、停!"清乔听得晕头转向,只好摆摆手问,"有没有普通一点的?比如说,粥,或者小菜?"
小厮顺着黄纸一溜看下去,点了点头道:"回禀姑娘,是有的。御厨郭师傅准备了燕窝碧粳粥一碗, 宫廷小人参,甜酱姜牙、 酱甘螺各一份。"
"什么是宫廷小人参?"清乔大惑不解。
"宫廷小人参乃郭师傅亲手选种,精心培育的优良萝卜,此萝卜自幼长于皇宫核心地带,吸天地之灵气,养日月之精华,每年只产八棵。这八棵再经郭师傅巧手腌渍,最终成为最最顶级的酱菜。"
瞿公公在一旁洋洋得意的解释,浑身都散发出一种得天独厚的优越感。
切,这群呆瓜,吃个泡萝卜还要搞那么多屁事。清乔白眼一翻,心想您们就折腾吧使劲的折腾,反正活着就是折腾,人不折腾枉少年。
晨膳依旧在昨日正殿的大屋里进行。
四十八道精美菜肴,摆满了两张巨型红木桌,邵义手拿纤长银筷,围绕桌子做徒步圆周运动。只见他眉头微蹙,轻咬下唇,筷子在桌子上空盘旋又盘旋,就是不肯停下。每当他的筷子移到一道菜上,众人眼中就燃起希望的光芒,可筷子毫不留恋很快移走,于是希望的小火苗就被扑灭了。
总之大家的眼睛就像灯泡,公子的手就是那开关,还是无线遥控型的。
把所有的菜都走了一遍,邵义公子筷子一扔,懒洋洋道:"没一个喜欢,通通撤了。"
屋子里顿时有1/3的人做昏厥状。
双胞少女开始下跪,说着求公子多少吃一些的老话,清乔在一旁看两人泪汪汪的小脸看的入迷,心想有个形容词就是专门为你俩而生的,如花娇美娇美如花啊。
忽然感觉有人在捅她肋骨,转头一看是戚先生。
"不要摸,我身子不痒。"面无表情气定神闲。
戚先生一愣,使劲给她打眼色。
"干嘛对我怒目相向?"撇撇嘴做不以为然状,"你看窗外天气多么的好,做人要心胸宽广。"
"顾清乔!"戚先生怒了,咬牙切齿低声威胁:"你还想不想打听事情了?"
——你这没良心的,专门捅人要害!
清乔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深呼吸一口气,挺胸抬脚迈出了队伍。
"公子,今天的菜肴都是厨子精心烹调的,您不爱吃不打紧,好歹尝尝试个味道嘛。"
袖子一拉半遮面,做巧笑倩兮楚楚动人状。
"……你是谁?"邵义一时没想起来。
"春娇呀,奴家是公子的新保姆杜春娇,您不记得了?"边说话边朝邵义身边缓缓移动。
"哼,舅舅请的?我才不要保姆!"邵义宽袖一甩,脸上满是张扬的负气,"我吃不吃东西关你什么事?"
"公子此话差矣。"清乔笑嘻嘻道,"虽然不关奴家的事,却关段王爷的事。"
"关玉九叔什么事?"
"您不是希望段王爷喜欢您吗?想让段王爷喜欢您,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
"这是为何?"
"您看,段王爷现在喜欢的顾清乔不是个大肉球吗?可见王爷就是偏爱胖子,您要想让他喜欢您,就得先养胖自己呀!"一咬牙,心想为了帝灵咱名誉啥的都不需要,统统豁出去了。
邵义略微一怔,没说话,低头沉思起来。
有戏有戏!清乔心中有小鸟扑腾,仿佛看到失败的女儿在向她招手,成功在望。
然而下一秒,邵义却仰起脸微微一笑——
"你这样苦心说服我吃一口菜,舅舅会打赏你多少?"
看着眼前这从发梢到脚底板无一不欠扁的小正太,清乔幽幽叹口气:"……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邵义以手托腮,笑盈盈看她。
"比某些人多,比某些人少;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你觉得少吧他觉得多,他觉得多吧我觉得少;多多少少少少多多,又怎是多少两个字简单可以明了?"
一股脑儿说完这句话,清乔心中默念感谢空空大师感谢江湖道士,感谢你们糊弄人的教导。
邵义打量她片刻,忽然噗嗤一笑。
"……你比他们有趣,怪不得舅舅要找你。来,我卖你个面子,你说今天这桌子上哪道菜最好?"
清乔已经早把菜名忘光了,只记得那道匪夷所思的"宫廷小人参",唯唯诺诺道:"……听闻御厨郭师傅做的宫廷泡萝卜十分费神,乃人间一绝……"
"奴才在!"仆人中忽然冒出一个神情激动的中年男子,往前一扑伏倒在地,"宫廷小人参乃奴才耗尽毕生绝学所创的独门菜肴,求公子务必一尝!"
"你就是郭师傅?"邵义淡淡莞尔,波澜不惊,"你上来说说,这泡萝卜怎么特别了?"
只见郭师傅擦了擦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的液体,颤抖着身子来到桌前。
他先将一个白瓷盘子端到邵义面前,又双手将一柄精致的水晶透镜献上:"请公子先用此物查看。"
耶,身为厨师却随身携带放大镜,莫非大叔你是李四光?清乔一边砸舌一边朝邵义靠去。
只见邵义拿起镜子往碟上一放,每根细细的萝卜条上都显出一行工整的楷体字——"邵义公子洪福齐天","邵义公子心想事成","邵义公子万寿无疆"……
不是没见过拍马屁的,但是没见过拍的如此费心的,清乔心中景仰之情顿时有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刻个字也不算特别。"邵义却丝毫不为所动。
郭师傅似乎早有所料,立刻拿出一根细细的牙签将萝卜剖开,只见萝卜中心分明镶嵌了一段红,一段绿,一段黑的不明物体。
"……这萝卜腌制成功后,奴才将其切为指头长柳条宽,掏空中心,再往里酿入胡萝卜,青笋以及香菇,这样公子一次便可吃到四味蔬菜,可让身体养分均衡永葆青春健康。"郭师傅垂首解释道。
OMG,大叔我错了,您不是地质学家,您分明是一位营养学家兼马屁专家呀!
清乔在一旁佩服的快五体投地了——谁说古人好糊弄的?穿越女们都站出来看看,这里的人分明一个比一个牛嘛!
邵义抬头瞧见清乔若有所思的沉重表情,微微一笑:"你觉得他做的很好?"
清乔忙不迭点头。
"那你把这两桌菜全吃了。"
邵义伸手遥遥一指,"剩一根菜就把你拖下去,打到不能说话为止。"
肉保姆
"剩一根菜就把你拖下去,打到不能说话为止。"
清乔眨眨眼,开始怀疑自己幻听。
邵义继续笑,却已变的面色狰狞:"说你呢,丑八怪!"
清乔不吭声,只是悄悄挪动脚步朝门外飘去,边飘边招呼:"啊,郭师傅,公子在叫你。"
——丑八怪是谁?当然不会是她这等的穿越美女,所以郭师傅,只有暂时委屈你了。
郭师傅的身子又开始抖,死死盯着她瞧。
"我没叫别人,叫的是你这多嘴多舌的恶婆娘!"邵义掉头,目光紧随她的身影,恶狠狠道。
身子一晃,巧妙躲过邵义眼中嗖嗖的冷剑,清乔一边继续移形换位,一边以惊讶地朝那对双胞少女看去:"耶,你们这么可爱,公子怎么忍心叫你们恶婆娘?"
众人皆十分有默契地对她怒目相向。
"你、你这个不要脸的,还不滚过来谢罪!"邵义的声音开始变得尖锐刺耳,估计快要崩溃了。
成功移到目标物体——戚先生身后,清乔抬头以无比诚挚的目光看向他:"哎呀,你侄子在骂你呢,胆子不小居然以下犯上,你还不快去教训他?"
戚先生面部肌肉分明抽搐一下。
"来人啊,把这个贱丫头拉出去打!狠狠地打!往死里打!"
轰,邵义公子一掀桌,整个人怒发冲冠呈原子弹爆炸状。
"公子莫要动怒,莫要动怒哇!"屋子里顿时噼里啪啦跪倒一大片,另有虎背熊腰的狗腿者前来抓她,吓地清乔一个劲儿往戚先生身后钻。
"放肆!"戚先生终于看不下去了,大手一挥喝退所有仆人,"阿义,杜小姐是我请来的贵客,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动她!"
耶,清乔从背后探头,朝邵义扮个鬼脸。
"……舅舅!你居然允许这么不要脸的下作女人进府?"邵义身子抖如筛糠,面孔也涨成了猪肝色,"她、她居然敢拿玉九叔来威胁我,这般无耻,你为什么要护着她?!"
"……阿义,不要这样!"戚先生无可奈何叹口气,"杜小姐身份特殊,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伤她发毫半分,不然将来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舅舅你让开!让我打死她!"邵义已经快要被怒气炸焦了,手舞足蹈起来。
"阿义,听舅舅的话,不能伤害……春娇姑娘。"戚先生摇摇头,牵起清乔的手,步态从容朝外走去。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完胜退场,清乔禁不住回头张望,只见邵义以手掐喉,脸上的五官扭做一团,整个人都呈现一种愤怒痛苦的边缘状。此情此景,不由得让她想起咆哮教代表景涛GG的那张经典图片——"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插花:作者免费奉送咆哮马经典图一张,供大家想象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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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正殿外,戚先生叹口气道:"阿乔,邵义他就是这么个别扭性子,有时……你还是要顺着毛摸才好。"
清乔偏头吐舌:"只要有你护着,我就什么也不用担心,是不是?"
瞧她这古灵精怪的模样,戚先生忍不住戳戳她的额头:"不要太过分,阿义本性纯良,只是被我和他爹宠坏了。"
"——你们这样娇惯他,迟早会出事。"清乔忍不住好心提醒。
戚先生闻言一笑,笑容却无限凄凉:"他母亲去的早,临终含泪托孤,要我好好照顾他……我只有这么一个……外甥,自然要把一切最好的留给他。"
清乔仰头看他,阳光下戚先生的眼神迷茫而飘散,遥遥飞向不知名的国度。
他的目光中满是无尽的怀念。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入夜,清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回想起白天里戚先生的神态,总觉得有些古怪,信手于床头轻抚,却不期然察觉到一阵凹凸刺肤。心里一个激灵,连忙取来烛火细细打量,这才发现原来床头刻着一行娟秀的小字。那行字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了,前两句已被磨的无法辨认,只剩最后一句勉强可见:
"……只愿清风送我行,伴君常依偎"。
她看着这行字,沉默良久,幽幽叹了一口气。
经过多年言情小说浸淫,她脑子里的罗曼蒂克细胞已经开始自动运转,编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凄美故事——
A两小无猜始乱终弃版;
B后宫倾轧绝望等待版;
C家族仇恨有缘无份版;
D幡然醒悟为时已晚版;
……
越想越入戏,边想边抹泪,最后索性来到书桌边,提笔在纸上写了一段话:
鸳鸯双栖蝶双飞,
满园春色惹人醉,
悄悄问圣僧,
女儿美不美?
女儿美不美?
说什么王权富贵?
怕什么戒律清规?
只愿天长地久,
与我意中人儿紧相随!
爱恋伊,爱恋伊,
愿今生长相随!
——这是西游记里"女儿情"的歌词,她打小就喜欢的不得了,一直背的滚瓜烂熟,还决定倘若哪天遇到心中王子,一定要像女儿国国王这样大胆表示出来。
可如今?唉,稀里糊涂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狗不长毛的古代。
想想不免感慨,渐渐困乏袭来,禁不住合上双眼。
再次睁开眼,是被冻醒的。
厢房边的窗户被大大打开,夜风呼呼往里灌,吹的她直哆嗦。
这个冬喜,又忘记插好窗闩!
清乔咕哝着伸个懒腰,不经意的朝桌面瞟了一眼。
浑身血液凝固,她顿时僵住。
——桌面上光秃秃一片,方才那张写满歌词的宣纸,已经无影无踪了!
完了,这词光思春也就罢了,里面偏偏还有"圣僧"二字,落在有心人眼里,肯定以为顾尚书的千金不爱王爷爱和尚!唉唉,这消息绝对直入当朝丑闻劲爆榜前三甲呀!
心里有百只蚂蚁啃咬,清乔当下打开厢房的门冲了出去。借着昏暗的月光,绕着屋子转了整整两圈,哪里还找得到宣纸的半点影子?
又气又急间,忽然一阵寒气袭来,让她禁不住打了个激灵:兴许宣纸是被风吹走了?
抓住根救命稻草,清乔赶快抬起手臂,观察衣袖在风中的摆动情况,最终决定按照风去的方向再找寻一次。
她提着一盏小灯笼便走边四处查探,不知不觉走出了自己厢房的小院子。
然后,像所有小说习惯性安排的那样,有人从身后偷袭,用丝帕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华丽丽地晕倒了。
等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一位面容清嫩的黑衣少女监视着。少女目光寒冷如冰,手中把玩着一根长鞭。
在她的斜后方,有个蜜色肌肤身姿纤细的美少年端坐在太师椅上,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嘿,春娇美人儿!"
他叫着,眼底有得意之色慢慢浮上来。
"邵义?"清乔一呆,再下环顾,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完全陌生的房间。
"……这是哪里?你有事找我等明天不行吗?干嘛大半夜的把我请到这里来?"
"请?"
邵义眼皮一翻,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美人儿多心了,我怎么可能'请'你来呢?自然是让人把你迷晕,然后再掳到这密室里来。"
少年缓缓解释着,嘴角亮出一个恶魔般的笑容。
"姓邵的,你吃错药了?!"清乔简直不能相信自己耳朵,"你怎么敢私下把我掳到这里来?难道你不怕戚先生扒了你的皮?"
"啪!"
清乔面前的雕花凳忽然四分五裂了,粉尘飞扬,呛的她一阵咳嗽。
黑衣少女收回鞭,同时狠狠瞪了她一眼,似乎在警告她说话要先经过大脑。
"不要拿戚先生来威胁我。"邵义俊美的面上是平静无波。
"况且,我也不姓邵,我姓段。"他淡淡道。
"……姓段?段邵义?"清乔傻乎乎张大嘴,"你、你和段王爷是什么关系?"
"我爹是他兄长,他是我嫡亲的叔父——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邵义眯起眼,细缝中有精光四射。
"啊——"清乔以手抱头尖叫,叫声撕心裂肺,"居然是叔侄恋!居然是乱伦!太华丽太华丽了!作者我扛不住,你快来救我啊~~~"
"啪!"
又是一鞭,清乔身后的雕花凳也碎了。
黑衣少女眼如铜铃,目光灼灼,恨不得往她身上烧出两个大窟窿。
"什、什么乱伦!"邵义失了镇定,一拍桌子怒喝起来,"我对玉九叔分明是崇拜和向往!"
清乔被刚刚那一鞭吓的差点丢了魂,赶紧小心翼翼回答:"是是,你们是纯洁的男男关系。"
邵义却不依不饶起来:"你这贱婢怎能理解我的想法?玉九叔是天人转世,没有任何人敢赎渎他!他自幼聪颖过人出类拔萃,是所有人心中完美的典范!大家都说只要和他在一起,哪怕是看花赏月,鲜花会更娇更艳,明月也会更大更亮!"
天上的月亮一听,禁不住瑟瑟发抖,心想完了,原来我在段王爷面前特爱现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清乔慌忙抬头,朝邵义笑得谄媚:"是是,段王爷与公子都是人中龙凤,一等一的谪仙妙人儿,春娇不该妄自揣测您二位的关系,春娇痴傻,春娇愚昧,还求公子念在戚先生的份上万万放春娇一马。"
"别拿戚先生来压我!"邵义面色一凛,随即扯出个阴森的笑,压低嗓子道,"……贱婢,告诉你,放眼当今天下,除了皇上,便是我最大,谁也压不住我!"
呃?清乔上下眼打量他:"莫非您是皇后?看来春娇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有目不辨男女……"
"我是太子!太子!太子!"邵义气得暴跳如雷,"你爷爷我是男的!都说段王爷是我亲叔叔了呀!"
"奴婢参见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清乔吓的赶快行五体投地跪拜之礼,"春娇一时糊涂,还请太子赎罪!"
邵义正想说什么,只听那黑衣少女插话道:"殿下,这婢子好像在装傻。"
抬起头一看,那黑衣少女正高深莫测的望她,一脸寒冷如冰。
"无妨,看她装装倒也有趣。"邵义的脸色恢复如常,以手托腮,微微挑高眉,"贱婢,今晚把你弄过来,是要告诉你,'段王爷'这三个字,不是你等下作小人能说的。白天你敢拿他糊弄我,便是死罪!"
啊?!我说正太,不用这么夸张吧,提一提你叔叔的称号就要被杀头?
"——殿下,千万不要盲目搞个人崇拜呀!"清乔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丧着脸劝说起来,"其实您最应该佩服的人是您父亲——皇帝陛下!您看这大好江山,您看这百姓天下,一切一切都是属于他的,他才是最厉害的人!春娇对他的景仰之情,简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哼!"邵义一甩袖子,"做皇帝算什么?能不做皇帝才最厉害!"
耶?清乔忘记拭泪的假动作,呆呆看向他。
"皇祖父病逝那年,本想传位给玉九叔,却被玉九叔一口拒掉了。"邵义脸色清冷,目光中满是无限的崇敬与向往——
"玉九叔说,做皇帝是为江山社稷而活,而他这一生,只愿为自己而活!"
"是不是很厉害?"邵义转头看她,鼻孔大张神情激动,"玉九叔已经超脱了俗世红尘,将权利与荣华置之度外了!"
——我呸!清乔想起段玉那骚包到极点的家,心想这还叫"将权利与荣华置之度外"?分明是这厮自私不想担负责任嘛!
想归想,还是赶紧叩首赞美:"段王爷真是一位千年难得一见的人才,确实值得殿下心存向往……"
"殿下,何必将宫廷秘史告诉这贱婢?"黑衣少女忽然出声打断,目光毒如蛇蝎。
"……无妨。"邵义从回忆里醒来,有些怜悯地望着地上跪拜的少女,"……反正她很快就要死了。"
番外:小乔姑娘的惬意人生
(一)泡男秘籍
顾家有女名清乔,街邻甚爱之,皆唤其小乔姑娘。
小乔姑娘人美心更美,终日以向雷锋同志学习为己任,时而帮人倒垃圾,时而帮狗扫大便,数十年如一日,无怨无悔。
某日,小乔姑娘路遇一枚宇宙霹雳无敌超级大帅锅,顿时天雷勾地火,两人一拍即合迅速订婚。
街坊得知,纷纷交头称赞:"好人有好报。"
独小乔姑娘一人暗自得意道:"多亏老娘刚看那本小言叫《就是爱勾引你》呀!"
(二)囚心CEO
街道办王姑婆得知,小乔姑娘的未婚夫英俊且有丰厚身家,随即前往打探。
"小乔,听说你家段先生是总裁?"
"不是。"小乔姑娘一边翻书一边回答。
"那是总经理?"
"不是。"
"是医生?律师?还是工程师?"王姑婆目光渴盼,穷追不舍。
"姑婆您落伍了。"小乔娇嗔一笑,眼中有媚波流转,"现在不流行暴君总裁邪恶皇帝了。我家小段段,那是响当当的——U、F、O!"
吧唧!
忽然冷风吹过,合上小乔姑娘的书。
封皮上清清楚楚印着一行红色大字:"XX浪漫馆系列——囚心CEO"
(三)经典作品
星期日,小乔姑娘窝在沙发里看书。
忽闻未婚夫段玉携侄子段邵义登门拜访。
"小叔母,陪我去游乐园。"七岁的小弟弟邵义央求。
"去去去,你叔母没空,我要重温经典。"小乔将书一晃,头也不抬。
晚上一家人吃饭,顾父责难:"你怎么不陪邵义去玩?"
"我知道我知道!"邵义慌忙接嘴,"小叔母说要看文学经典!"
"哦?哪本经典?"顾父乃堂堂中文系教授,一生阅书无数。
"是《燃烧吧,火鸡!》"邵义喜气洋洋道,"作者是琼瑶奶奶!"
噗,小乔喷了一口饭。
"胡说!"段玉看的十分心疼,边帮忙拍背边道,"怎么会是火鸡?分明是《燃烧吧,火烈鸟!》"
小乔姑娘终于白眼一翻。
(四)文学名著
又一日,助理刑四登门拜访。
在段玉那硕大的,宽广的,简约而又后现代的客厅里,有个小姑娘正哼哧哼哧啃着卤蹄膀。
"很可爱,是不是?"段玉见他瞧着自己的未婚妻发呆,不由得嫣然一笑。
"……怎么会?"
刑四凝望满面油光的小乔,禁不住悲从中来:"密斯特段,她到底哪里好?"
"她,像一篇文学名著,令我爱不释手。"段玉微微眯眼,语气感慨。
"纯真年代?"
"……"
"乱世佳人?"
"……"
"小妇人?"
"……"
"苔丝?"
"……"
"茶花女?"
"不要猜了。"段玉莞尔一笑,"乃王小波代表作——《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是也。"
(五)人类学论文
某日,段玉接小乔姑娘去吃午饭。
"怎么看起来精神不好?"段玉关心道。
"……昨夜研究人类学论文,四点才睡着。"小乔两眼通红打个呵欠,"深奥,实在太深奥。"
"那你好好休息,餐厅到了我再叫你。"段玉合上车窗,拉过毛毯给未婚妻盖上。
行到半途,身边传来微微娇憨声,他莞尔一笑。
"雷死我也!!"
忽闻身边人惊呼,段玉扭头,只见未婚妻大手一挥做奋力砍杀状。
"太TM虐啦!!"很快又转为振臂高呼,牙关紧咬面部扭曲。
段玉叹口气,大概明白她昨晚都研究了些什么"论文"。
侧过身想帮她把滑下的毛毯盖好,手却不期然被人拉住。
只见小乔紧紧抱住他的左臂,一边喷鼻泡一边露出阴森森的笑:
"——可算逮住了,老娘蹲坑三年亲见冤魂无数,你丫还不快回来洒土?!"
(六)事关美女
某日,小乔姑娘在电脑前欣赏《斯巴达三百勇士》,边看边流口水。
"胸肌!腹肌!万能的肱二头肌!"她啧啧称赞,眼冒绿光。
"肌肉男有什么好?"段玉不屑一顾,"长的跟米其林轮胎似的。"
小乔不高兴了:"不会欣赏!我问你,女明星里你觉得谁最漂亮?"
段玉正在看报纸,瞄到娱乐版新《倚天屠龙记》的新闻,随口道:"贾静雯和高圆圆还行,至少比你好多了。"
小乔本欲发怒,却又嫣然一笑:"相公,实不相瞒,其实我早就是集这两位美人之大成者了。"
"哦?"段玉的眼睛移开报纸,表示好奇。
于是小乔点开一个网站,登陆,欢迎界面上赫然写着一行红色大字——
"北京时间X点XX分,欢迎您的到来,尊敬的美女贾圆圆。"
又某日,小乔姑娘在电脑前欣赏芙蓉姐姐最新玉照。
"哟,杨二车娜姆隆胸了?"段玉洗过澡出来一晃,不经意问。
"哎,你觉得芙蓉姐姐身材好吗?"小乔忽然间感兴趣起来。
"挺好,前突后翘,完全S型。"段玉上下瞄她一眼,"不像某人。"
小乔顿怒:"我怎么了,我也是S型!"
"你?"段玉微笑。
于是小乔将刚吃饱的肚皮一挺:"上半球!"
又将屁股一撅:"下半球!"
面色得意非凡:"不过是上下半球的间距短了点儿……"
(七)春雷阵阵
某日,小乔姑娘同闺中密友冬喜一起前往大西洋百货血拼。
"啊!帅帅帅帅锅!"冬喜同学突然手指前方,摇摇欲坠几欲昏厥。
"哪里哪里?"小乔一听,赶紧做孙悟空高瞻远瞩状。
顺势望去,前方某大牌化妆品专柜里果然有一顶级美男。
绝对顶(尖),绝对极(品)!
"上啊上啊!"小乔在背后悄悄捅冬喜,"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
于是冬喜将心一横,摇曳生姿朝帅锅走去。
可是无论怎么努力,冬喜始终无法取得实质性进展,帅哥的眉头还隐隐开始皱起来。
"怎么办?"她着急了,向言情界一代霸主小乔姑娘施以求救眼神。
"快!抖~一~抖~你~的~二~奶~"
小乔站在美男身后,长大嘴无声比划,拎满购物袋的双手还使劲往胸前一挤。
冬喜恍然大悟,在美男面前风骚地挺了挺D cup的傲人胸部。
美男看了她一眼。
"好!噘~一~噘~你~的~小~蜜~"
小乔继续用唇语示意,又朝天做了个猪拱嘴的动作。
冬喜看明白了,赶紧将嘴巴微微嘟起,做半开半合妩媚状。
美男又看她一眼,时间比上次长2妙。
"——必杀技来了!"
只见小乔双手握拳举过头,做健美冠军展示肌肉状:"风~中~凌~乱~的~秀~发~"
她开始使劲的甩起头发。
甩啊甩,甩啊甩,甩的连头都要晕了。
冬喜还来不急模仿,那顶级美男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他笑得的眼角流出了泪。
冬喜心道不好,探头一看,发现美男侧面有一面大型化妆镜,刚好将小乔姑娘的举动通通纳入眼底。
小乔也呆住了,傻乎乎站在原地,面色青一阵红一阵。
"陆总,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忽然有一位营业员打扮的年轻女性走过来,满面歉意,"货调好了,麻烦您帮忙站柜台了。"
"不碍事不碍事。"被唤为"陆总"的美男笑得很开心,"我站的很愉快。"
然后他掠过呆若木鸡的冬喜,走到面红耳赤的小乔身边。
"这位小姐,我很高兴认识你。"他抽出一张名片,打量小乔半响,最终塞进她的上衣口袋里。
"我个人建议,你的'二奶'需要再次发育,'小蜜'要再施以颜色,至于一头秀发嘛,"他轻轻笑起来,"我觉得这样就很好,再乱下去估计会脑震荡了。"
……
等美男走了,冬喜将名片抽出来一看,不由得失声尖叫:
"天啊,他居然是XX牌的亚洲区总代理,陆子筝!啊啊啊!钻石王老五啊!"
小乔没有答话,她觉得有些苦恼。
根据言情小说惯性模式,她隐约意识到,男配出场了,自己的"第二春"要来到了。
唉,为什么女主总是这样的招人喜爱?苦恼啊……
远处的陆子筝突然打了个寒战,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抬头望天,忽闻春雷阵阵……
(八)贵族化人生
某日,小乔姑娘心血来潮回老家,冬喜热情协同,说要顺道"农家乐"一番。
行至村镇公路处,黄烟扑散尘土飞扬,拖拉机奔腾而过,留下阵阵黑雾。
忽然有物体夹带腥风滚滚袭来,两人抬头一看,是辆大货车,车厢边上探着两个猪头。
冬喜首次见识如此景象,不由天真可爱大声欢呼:"好大一群猪!"
话音未落,卡车自他们身边缓缓移过,司机对她俩怒目相向。
两人定睛一看,原来车上只有不到三头猪,其他位置密密麻麻坐的是干活归来的农夫。
再行半小时,冬喜面露痛苦。
"我走不动了,你杀了我吧!"她开始耍赖。
"……我们要学会用乐观的心情去面对这一切。"小乔姑娘鼓舞她,激励她,鞭策她。
"你看那青山。"她指指不远处的小山坡。
"你瞧这绿水。"又指指脚下的细河沟。
"我们要学会欣赏沿途的风景……"她朝路边的小砖屋扬起手,一脸陶醉多情。
只见建筑A围墙上用触目惊心的红漆写着:"要在夏季掀起计划生育新□!"
冬喜大笑。
走着走着,又看见一条标语:"投案自首是犯罪"
冬喜吃惊。
"反党反社会啊,不得了!"她跳脚,"没想到这里也有特务!"
"莫慌莫慌。"
小乔牵着她的手拐了一个弯,只见墙的另一面接着写到:"分子的惟一出路。"
两人终于到达目的地,小乔姑娘外婆家。
外婆对她们的到来表示无比欢迎,同时也有那么一丝小惆怅。
"村里最近有人来看地,说是要买下来搞旅游开发。"外婆摇起头,"好多年青娃都愿意搬,可我老人家在这里住了一辈子,真不想走啊!"
小乔感伤,冬喜见状表示,应该去打探一下对方情况,说不定尚有回旋余地。
于是两人牵着外婆的爱畜"黑旋风"朝开发区走去。
所谓的开发区,原来是一个草场。据守门人说,此草场将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某白金俱乐部专属马场,美名曰"贵族马场"。
"……贵族啊!"冬喜啧啧咋舌,"城里玩的不够爽,又将疆土扩充到乡下啦!"
小乔闷闷不乐,难道为了给马腾住处,就要把人赶走了?
正思量着,忽闻冬喜经过压缩的尖叫:"白马王子啊!白马王子来啦!"
抬头一看,果真有绝世俊男骑着健美白马款款而来,风姿卓越。
"这么巧,又遇见两位了。"
美男走近,自马上潇洒跃下。
"陆、陆先生!"冬喜眼睛都直了,有缘千里来相会啊!"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陆子筝微微一笑:"我是这个马场的股东,今天专程过来考察。"
"@¥#@#%!"
——多金!俊美!白马!完全符合言情小说男主标准啊!
冬喜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咆哮了。
"……对了,两位小姐今天这是?"陆子筝注意到旁边的小乔姑娘,点头招呼。
"我们?"小乔淡淡一笑,"我们也是来骑马的,贵族化人生嘛。"
说罢,高高鼓起胸膛,带出身后的"黑旋风"。
陆子筝微讶,点头,沉默。
最后终于忍不住:
"小姐,恕我冒昧——您这是驴吧?"
小乔面不改色稳如泰山:"驴者,上了户口的马也,怎么不是马?"
陆子筝哑然,随即失笑:"原来马也有户口一说?"
小乔冷笑:"没有吗?如果马没有户口,怎么还能把有户口的人赶走?真是笑话!"
众人哗然,第一次见到敢与陆总如此对话的小姑娘。
斗争结束返家,冬喜对着小乔嘀咕:"其实我觉得,这个桥段很像呕像剧……女猪家的地被男猪看上了,男猪千方百计要得到这个地,于是女猪在反抗奋斗中与男猪产生了超越革命超越世俗超越一切可以超越东西的深厚情谊……就像那啥《天国的嫁衣》……咦,还是叫《天国的阶梯》?"
(未完,敬请期待chapter 9,10,11……)
肉当当
我很快就要死了?
一时间,清乔的大脑龟速运转,无法消化这句话。
"……怎么会?"她目光涣散喃喃自语道,"我很小心的呀,没有吃你们的东西,连呼吸也和你们是一个频率,怎么会死呢?"
"你以为我给你下毒?"邵义回头扬起嘴,"看来你倒也不笨。不过对付你这种小角色何须用药?直接一刀毙命,再用化骨水溶了尸体,保证谁也不会察觉到。"
"不、不要这样!"清乔吓得脸上血色尽褪,"戚、戚先生会发现的,他、他将来一定会找你算账……"
"哈哈哈……"邵义像听到天大的笑话般仰起头来,"蠢丫头,你在做梦吗?就算将来戚先生发现了,那时你人已死,救也救不回来,难不成他会为了你对我这个亲外甥动手?!"
这话说的实在是合情又合理,清乔想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终于颓然倒地。
"弱衣,结果了她。"邵义微微一笑,转头朝角落的影子吩咐。
冷面少女颔首领命,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缓缓朝清乔走去。
黑影白光,步步紧逼,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不带这样的啊!
清乔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口干舌燥,天旋地转——不对!这情节不对呀!我还没有到处泡美男,我还没有掀起腥风血雨,那些江湖术士的预言一个都没有实现,我怎么会就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了?!
忽然白芒一晃,冷风劈头袭来。
她条件反射以手挡面,不经意睹见手中银镯寒光一闪。
"——子筝救我!"
她以从未有过的高分贝尖声大叫起来。
"当!"电光火石间,忽然响起极清脆的一声。
刀锋被弹开,黑衣少女一个踉跄,被突如其来的内力震退好几步。
"谁?"计划被乱,她气的满脸通红七窍生烟,"给我滚出来!"
"弱衣,刀下留人!"伴随着焦急的声音,一道青影飘然而至。
清乔眼尖辨出来人,神经一松,忍不住哀嚎起来:"戚先生救命呀——"
只见戚先生飞奔至清乔身边,挥袖一挡,咬牙切齿道:"弱衣,你不想活了?我吩咐过不能动的人你也敢下手?"
黑衣少女眼中掠过一道惊慌,敛了手咬唇不语。
"——是我要杀她。"邵义还算有骨气,冷冷开口,承担这一切。
"你、你这孽障!"戚先生一口气上不来,打也不是骂也不是,"阿义!春娇姑娘是贵客,动不得,动不得呀!"
"舅舅,你为什么这么护着她?"邵义缓缓眯眼,意味深长,"莫非她有什么特别的来头?"
"不瞒你说,其实她是……"戚先生一咬牙,看样子准备放弃约定,来个彻底交代。
——不要哇,你个戚猪头,难道还嫌我死的不够快?
清乔一个鲤鱼打挺,手脚并用牢牢挂在戚先生身上,悲恸欲绝大叫:"义父,救我!"
戚先生身子一颤,瞬间石化了。
"这杜春娇……是你的义女?"邵义的眼中满是震惊。
戚先生闭上眼,在清乔的又掐又捏下斟酌良久,方才艰涩道:"……春娇是我好友之女,她外公曾在开国战事中立下汗马功劳,深得太上皇赏识,所以你动不得的。"
此话亦真亦假,邵义听完不由皱起眉头:"既是官家子女,怎么没有半点大家闺秀应有的模样?"
"回禀殿下,春娇家母早亡,自幼长于山村野岭,不懂礼数,还请太子殿下万万赎罪!"清乔仰头解释,目光中充满诚挚。
邵义撇撇嘴,眼里精光渐熄,大概多少信了几分。
"阿义,春娇也不容易……虽然脾气古怪了些,但既然被我认了做义女,无论如何也算半个家人……你就不要再为难她。"戚先生努力劝说着。
清乔继续挂在戚先生身上,配合着解释,脸上交替出现了难过,无辜,可怜等多种表情。
邵义看了半会儿,忽然笑起来。
"也好,既然舅舅亲自向我讨这个人情,以后我就不动你了。"他盯着春娇,缓缓道,"从今以后我就叫你春娇姐,待你如亲人一般。"
"——可好?"他转头看戚先生,目光灼灼。
戚先生大喜,拉过清乔的手道:"还不跪谢公子!"
清乔慌忙跳下地,跪拜叩首。
出了密室,清乔只觉得手软脚软,一摸后背,虚汗涔涔湿了一大片。
"好可怕……"她鼻子发酸声音打颤,"戚先生!邵义姓段,还是当朝太子,这些你为什么都不提前告诉我?"
"你知道了?"戚先生一惊,随即摇头苦笑,"定是阿义那孩子说漏嘴了。"
戚先生摸摸她的头,温和道:"阿乔放心,戚先生绝不会害你。太子隐瞒身份暂住外地,自然有不得已的苦衷。再说了,阿义虽个性乖僻,但绝不是坏心的孩子,只求你万事对他多加忍让。"
清乔握了握拳,不再回话。
回到厢房,她只觉得心如乱麻,方才的一切仿佛幻梦一场。
万事需忍让。
戚先生,邵义,段玉,陆子筝……各色人等的音容笑貌自她面前滑过,在这样一个陌生而混乱的时空里,她可以依赖谁,可以相信谁,又有谁对她说过真心话?
唉,好想回家。
她将身子蜷做一团,脸深深埋入膝盖,有两颗泪如断了线的珍珠。
滴答,滴答。
接下来的日子,清乔在戚府过的很是宁静,每日伺膳,邵义公子也一如往昔挑食。
她曾好奇为何邵义吃这么少还没饿死,却在得知双胞少女每日必送补药后释然。原来邵义太子平日里吃的虽少,但御医精心调配的各类补药一天也没缺过,所以他虽瘦弱,倒也不至饿死,顶多闹个营养不良。
她心里不由得暗想,看来这小子不是真想折磨自己,每天挑食厌食的搞这么大排场,只怕是故意做给谁看的。
这日午膳又唱菜,邵义一连挑了六十五道都还没动过筷子,仆从们开始惶惶然躁动起来。
清乔已经麻木,在旁边偷偷打了个呵欠。
"春娇,过来。"忽然听到有人唤她名字。
转头一看,太子殿下正望着她盈盈发笑。
"干、干什么?"
她这莫名奇妙的笑容弄的毛骨悚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你过来。"太子朝她招招手,"来看看这个。"
他手指榻前,只见仆从六十六号正战战兢兢捧着一碗冰糖燕窝。
"……此物色泽晶莹香味扑鼻,实乃不可多得极品上等血燕一碗!"清乔看看碗又看看邵义,叹口气道,"这么好的物品,公子就不要暴殄天物了,吃两口吧!"
邵义仰头一笑,甚是娇嗔:"好,你喂我我就吃。"
噗通!
殿下哗啦啦倒了一大片。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清乔端起碗,盛了满满一勺燕窝,缓缓送到邵义跟前。
"啊——"她温柔无比地哄道。
邵义微微一笑,乖乖张大嘴,含住了汤勺。
"好吃吗?"清乔眼中柔的简直可以掐出水来。
邵义点点头,一口吞下燕窝,含含糊糊道:"……我还要。"
啊啊啊——
公子吃了,公子吃了,公子主动要求吃东西了!
百来号仆人喜极而泣,蓝衣瞿公公更是以帕捂面,低声呜咽起来:"没想到啊……我终于活到了能亲眼看公子吃饭的这一天……"
待清乔喂完一整碗燕窝,邵义摆摆手道:"饱了,不吃了,都撤下去吧。"
随即指指仆人六十六号:"你,去账房领赏银两千两。"又转头朝瞿公公道:"记下,给今日做燕窝的厨子打赏黄金两千两。"
哗哗,仆人们沸腾了,项目奖金翻倍呀!
六十六号浑身发抖跪在地上,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多、多、多谢公、公子……"
邵义微微一笑:"不用谢我,你该谢这位春娇姑娘——如果没有她,端什么来我也吃不了。"
众人皆在心中默念,嗯,记下了,原来关键是杜春娇,以后要好好巴结她。
撤了餐盘,双胞少女走上前来给邵义净手,其中一位有意无意瞟了清乔一眼,目光绵绵如针。
清乔被这凭空一眼,瞪得喜忧参半感慨万千。
喜的是,看样子这篇小白文终于走上了穿越文的正途,不会再让她措手不及了;忧的是,照目前情况发展下去,将来很可能会出现女配因嫉妒而恶意陷害的通俗桥段呀!
正思绪万千着,忽闻双胞少女惊呼:"公子,您的手怎么受伤了?"
啊?不会吧,陷害这么快就来了?人家都还没做好迎接战斗的准备呢!
清乔赶紧探头,睹见邵义的右臂上有一道浅浅的红印。
"无妨。"邵义轻描淡写道,"昨日和师傅在山上习武,遇到歹人袭击,不小心中了招。"
"什么人这么厉害?"少女们顿时花容变色,"有宋太傅护驾,那人竟然还能近公子的身!"
"……太傅说那人招数古怪,看不出是何门何派。"邵义懒懒伸腰,漫不经心道,"不过我记得那歹人说过,他是来讨一个名叫'丁丁'的婢女的——你们可知府中何人叫这名字?"
双胞少女面面相觑,摇头道:"奴婢们从未听过。"继而又补充,"奴婢马上去查。"
邵义哼一声,合上眼任由少女们为他擦手。
"丁丁?"他想了想,忽然又睁开双眼,"这名字怎么这么好笑?"
当晚,戚先生听说了白天里发生的奇闻,大喜过望,遂要求清乔贴身侍奉邵义,寸步不离。
于是第二日邵义上山习武,清乔也带着一篮点心跟着去了。
武术对清乔而言,完全没有吸引力,九十年代飞檐走壁的香港武侠片她看的多了,二十一世纪所谓的国产电脑特技片也见得不少,那些个北冥神功啊九阴真经的翻来覆去拍好多次,她早已看的麻木,所以小正太舞个剑又有什么稀奇的?
她安心坐在山上的小屋子里,一口一口咬着点心。
也许,也许很快就能喂肥太子,拿到帝灵,找齐其他两物,然后回家。
屋外忽然响起呼喊声和打斗声,她心觉不对,打开门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小屋外不知何时围了许多白衣人,他们将邵义一行团团围住,似乎在以多欺少,场面混乱。
为首的是一个有双桃花眼的痞子男,只见他边和太傅过招,边朗声大笑:"丁丁妹,你好哥哥寻你来了,还不快出来见我?!"
在他背后,满山遍野都是崭新的云纹黄旗,旗帜凛凛而动,一个龙飞凤舞的黑色大字在风中张牙舞爪——"当"。
"啪。"
清乔迅速合上门,靠在墙边,仰起头默默流泪。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作者她从来没安过好心,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要对她抱有任何幻想了。
肉俘虏
唉——
清乔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叹下第一百二十三声气。
"好妹妹,怎么不开心?"一张阴测测的痞子脸凑过来,满面讨好,笑意盈盈。
清乔回头,看看身后被绑的活像颗肉粽的太子,见他正用恶毒的目光朝她无声发送冲击波。
再抬头,望望马车上那面硕大无比的"当"字旗,黄底黑纹,简直比被PS的华南虎还要威风凛凛。
最后低头,瞅瞅自己脖子上这把明晃晃的刀,货真价实,又冷又冰,绝非普通影视道具可比。
唉——
终于叹下第一百二十四声气。
"怎么,你不喜欢?"当当哥指指那面"当"字旗,得意展颜,"这可是专门为你而作,我生怕再见面时你已经不记得我,所以才命人连夜赶制一百四十八面大旗送到这里。"
清乔有气无力哼了一声:"……居然有一百四十八面?"
当当哥微微一笑,神秘兮兮道:"这不算什么,好妹妹!哥哥还为你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保管你看了开心!"
说完他大手一挥,掀开马车门帘对外大喝一声:"上旗——"
只听悉悉索索一阵混乱,忽然有一群人扛着新款大旗自山腰呼啸而下,那旗通体粉红镶银白花边,要多喜庆有多喜庆。
清乔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在这么多面大旗上,都只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字——"丁"!
丁丁丁丁丁丁丁丁……
望着这满山遍野粉色的"丁",清乔禁不住以袖覆面,无声悲泣。
"好看吗?"当当哥一双桃花眼兴奋的闪闪发亮,"我觉得这旗特别符合你的风格。"
清乔拭去眼角的泪,气若游丝道:"甚好,甚合吾心。"
当当哥拍手:"就知道丁丁妹会喜欢!"
"——她不叫丁丁。"忽然有人出声,冷冷打断他的陶醉。
角落里的邵义缓缓一笑:"春娇,为何你不肯告诉这位大侠,你的真名?"
被邵义这么一噎,清乔只得干巴巴望着痞子男笑:"……当当哥……"
痞子男眯起眼,表情是满不在乎:"原来妹妹你还有个名字叫春娇?无妨无妨,哥哥我也有个陆思空的别名,以后你叫我思空哥哥也行,哈哈。"
邵义鼻子朝天,将脸扭到一边去。
清乔讪讪笑着,小心翼翼避开脖子边的剑:"思空……哥哥,您看能不能让您手下先把武器放下,咱有话好好说?"
陆思空微微一笑:"你边上的能放,他身上的不能放。"他用下巴指指邵义,"那小子有点儿本事,放了怕有大麻烦。"
清乔简直哭笑不得,心想你现在绑架的是当朝太子,只怕再也没有比这更大的麻烦了。
陆思空见她一脸如丧考妣,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皱鼻子:"不要担心,一时半会儿你还死不了。"边说边爱怜的抚摸她腕上的银镯,语气惋惜,"这东西被人下了咒,你死了便会自动化为灰,所以嘛,我暂时还舍不得你。"
"……思空哥,要不你放了他吧……"清乔认命的叹口气,觉得是自己拖累了邵义,"你要抓的是我,别伤他。"
痞子男看向邵义,笑的满脸诡异:"为什么要放?他手下可打伤我不少人,不把他抓来出口气怎么行?"说罢伸手去摸邵义的脸,"啧啧,这小子虽然瘦,长的倒还行。"
邵义勃然大怒,狠狠朝他啐一口:"妖孽,给我拿开你的狗爪子!"
陆思空眼中精光一闪,不着痕迹侧身避开,笑嘻嘻道:"哟,性子这么烈,真当自己是个少爷?"
虽然是笑,那笑意分明未到眼底。
邵义到底年轻,眼中烈火燃烧正欲破口大骂,清乔一下子扑过去,揽住他好言好语安慰道:"公子息怒,公子千万息怒。"
边说边使劲给他打眼色。
陆思空见他们眉来眼去,冷冷一笑,一甩袖子出了马车。
"你个贱婢,是你把他们引来的?!"邵义贴着清乔的耳朵开始咬牙切齿。
"55,人家也不想的呀……"清乔挥着衣袖使劲摇头,摇得珠花都掉了,"我怎么知道他能轻而易举抓到我?以前我身后都跟着好大一群护卫,一般人根本不能靠近呀!"
越说越伤心,边想便可惜,禁不住眼含雾水哀怨兮兮:小段段,难道你不要我了?怎么不声不响把你家的乌鸦男全都撤走啦?害小姐我今日沦落如斯田地,造孽呀!
邵义狠狠瞪她:"那妖孽为何抓你?"
清乔眼泪汪汪道:"他说我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他要什么?无论什么奇珍异宝,我从国库里直接调给他不就行了?!"
"……我不知道。"
"哼!"邵义面色铁青,"你个蠢蛋,脑子里全部是猪食!看来要逃走是不能指望你了!"
清乔合眼垂头,十分应景的红了脸。
"好妹妹,要不要吃东西?"片刻后陆思空挑开帘子,笑盈盈走进马车,手中拿着一个牛皮纸袋。
摊开一看居然是烤鸭,顿时满室香气扑鼻。
咕嘟,清乔咽了一下口水。
正欲伸手拿,旁边的邵义却突然咳嗽起来,咳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于是手在半途又讪讪缩回去。
"怎么?你怕有毒?"陆思空微微一笑,径直掰下一只鸭腿吃起来,"这么好的东西,你们居然都不珍惜,唉,我早说了舍不得妹妹你死的,怎么你不信?"
边说边瞟清乔,只见她目光无比纠结,似乎十分苦恼。
斗争良久,小姑娘终于一拍大腿跳起,做英勇就义状:"——我就不信作者会让我因为一只烤鸭而死!"
说完即刻奔上前撕下一只翅膀,准备大快朵颐。
忽然她又僵住,转头看向邵义,满脸都是谄媚的笑:"公子,您要不要也尝尝?"
"滚!"邵义恨不得将她一脚踹到天上去,"你这贪吃的猪,害死自己就算了,现在还要来害我!"
清乔笑笑,不再说话,自己静静吃起来。
入夜,陆思空一行人在山间的一座寺庙休息。
邵义整日水米未进,又没有补药支撑,已经昏昏沉沉起来。
眼前忽然有道黑影一晃,他努力撑开眼皮,迎上一张灵动的笑脸。
"公子,起来吧,起来吃点东西。"原来是杜春娇,只见她左手端一碗水,右手拿一个纸包,样子十分滑稽。
"我不吃!"邵义被捆住双手不能动弹,只能狠狠瞪她,"你给我滚出去!"
"不要担心,都是没有毒的。"春娇毫不动气,笑嘻嘻安抚道,"这水是山泉,我亲手打的;这烤鸭是我白天吃过的,我偷偷留了一半藏在怀里。您看,到现在我也没有毒发的症状,所以才放心端来给您吃。"
邵义头一别,故作姿态道:"……本公子才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
春娇眉眼弯弯笑得一团和气:"是是是,春娇都知道呢。不过现在情况特殊,还请公子万万将就一下。"说着她打开纸包,取出一块烤鸭,沿着边撕下细细一条,方才将剩余部分递给他,"您看,我把可能被咬过被碰过的地方都去掉了,绝对不会有别人的口水,您就多少吃一点吧,不然将来哪里有体力逃出去?"
邵义哼了一声,想了想,终究还是张开了嘴。
"公子慢点,先喝水。"杜春娇大喜,又将剩下的烤鸭撕边弄细,小心翼翼放进邵义的嘴里。
一条,又一条。
太子殿下终于吃下了生平第一只带着别人体温的烤鸭。
这夜风清,月正明。
转眼是第二日,陆思空携着他们继续赶路。
"……思空哥哥,咱这是要去哪儿呀?"清乔忍不住出声。
"去见你公婆。"陆思空朝她凌空扔一记桃花眼,千娇百媚勾魂夺魄。
噗~~此言一出,邵义又开始朝她发送恶毒的冲击波。
"……春娇、春娇尚未婚嫁,何来公婆一说?"清乔抹把冷汗,结结巴巴道。
"哎呀,看来妹子你记性不好。"陆思空哈哈大笑起来,"好妹妹,你忘记自己在上清寺说过什么了?你说自己被曼陀教的教主看上了,人家要抢你过去做妾呢!"他眼珠一转,阴测测道:"哥哥我现在不就是送你去成亲吗?"
清乔白眼一翻四肢一蹬,终于明白自己这是朝敌人大本营直奔而去了!
吱呀,吱呀。
马车走了大半日,清乔也一直趴在窗棂上不来劲。
"妹妹在看什么呢?"突然一张痞子脸冒出来,吓她一跳。
"啊,没有……我在看那个人的发型。"清乔随手指向一个路人,有气无力道,"挺好,挺有创意的。"
陆思空闻言,立即探身仔细研究。
"……没啥特别呀,也就是短点儿。"他诧异回头。
"短点儿好,我喜欢短,呵呵。"清乔眼神涣散,目光呆滞。
"……原来妹妹喜欢男子短发?"陆思空瞳孔中有道亮光飞快掠过,"那究竟要多短才好?"
"越短越好,越短越好,呵呵。"清乔嘿嘿傻笑,已处在失魂落魄边缘。
忽然,邵义在一边不耐烦大喊起来:"春娇,杜春娇!"
"干、干什么?"清乔慌忙回神,连滚带爬朝邵义扑去。
"……我饿了,要吃东西。"邵义瞪她,蜜色的脸上有一层薄薄的红晕。
"好,好!"清乔大喜,立刻捡了食盒里的几样点心,掰成小块一口口朝邵义喂去。
"好吃吗?"清乔边喂边看邵义,眼中满是柔情蜜意——吃吧吃吧快吃吧,小正太,一定要多吃些,喂肥了你姑奶奶才好去跟戚先生换帝灵呀!
邵义不答话,别开脸,慢慢咀嚼起来。
"这小少爷过的不错啊!"陆思空在一旁看了半天,忽然静静笑起来,"吃个饭也要人一口一口的喂。"
"你这妖孽给我住嘴!"邵义抬头恶狠狠瞪他,"有种你就松开我的手脚,咱们单挑一场!"
陆思空却微微一笑,翩然而去。
是夜。
清乔坐在溪水边洗脚,波光粼粼,映出她一张哀怨的脸。
唉,现在被歹人囚着,戚先生的人又一直没到,真不知道何时才能逃出去?再说那段王爷,就算你真抛弃了我,也不能不管你的亲侄子啊!你那群乌鸦男平时那么厉害,现在怎么连个放屁声都听不到?
摇摇头,又想起陆思空的话——"哥哥我现在就送你去成亲。"
头痛欲裂,难道这家伙真要把自己送给什么曼陀教主?一想到那些全身白衣面无表情的教众,她顿时浑身瘫软,仿佛可以预见,自己的余生将在一堆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中度过。
正伤心欲绝着,忽然有个毛绒绒的小东西跑过来,围着她左嗅嗅,右舔舔。
啊,好可爱!
她禁不住将小东西捧在膝盖上,原来是一只小胖狗,肉乎乎的十分讨喜。
"汪汪!"她皱起鼻子对着小狗叫两下,轻声道:"小可怜,你家主人呢?"
小狗舔舔粉红色的舌头。
"没人要你了?"她嘻嘻笑起来,"没人要你就跟了我吧,正好我也是没人要呢。"
"是不是不管看见什么,你都要捡回家?"
身后忽然有人出声。
转头一看,陆思空正倚着一棵树静静看她,月色下身影颀长。
"我这人就是同情心泛滥。"清乔摆摆手,微笑,"这是你的狗?好可爱,叫什么名字?"
"喵喵,它叫喵喵。"
清乔噗嗤一下笑出来,一只狗怎么叫喵喵,我还养只猫叫汪汪呢!
然而她忽然想起什么,笑容凝固在嘴边。
两年前。
又逢初九,十三岁的清乔去后山给一个妖男送脖子。
"吓死我吓死我了!"清乔好不容易到达洞口,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刚刚山里有好几只野狗追我呢。"
妖男打量她,发现她的裙角都被撕破了。
"狗有什么好怕的?"妖男眼波一转,"我明天就去把他们全杀了,正好多几只脖子吃。"
"不要不要!"清乔慌忙摆手,"我很喜欢狗的,你不要杀它们!"
"喜欢狗还这么害怕?"妖男吃吃一笑,"看来也只是假喜欢。"
"是真的,我很想养狗。"她认真起来,正色解释道,"从小就很想呢,可惜我妈……我娘不让。"
"养只狗又有何难?"妖男嗤之以鼻,"改天我送你一条,你要什么种?"
"什么种也不要紧,但是要小小的,肉肉的。"清乔满脸甜蜜的憧憬,"我还要给它起个名字,叫——喵喵!"
是的,她已经想了太久太久了,穿越文里的狗不是叫旺财就是招福,不是小白就是大黄,偶尔有个稍微特别一点的女主,干脆直接叫爱狗为——"狗"!这也太直白了,人家狗也是有尊严的!改天你生个孩子给他起名叫"人"试试,你看他将来会不会吐着血找你算账。还是"喵喵"这名字好,对于狗而言,这是一个真正的外国名,要多时髦有多时髦。万一将来哪天狗儿被猫欺负,一报名号"我是喵喵",指不定那些野猫还以为喵喵是卧底无间道,葱白的不得了呢!
回忆嘎然而止。
清乔颤抖着身子,死死瞪着陆思空。
他扬起嘴,眼中流波一转,迈开步子来到她跟前。
只见他蹲下身,大手自脸前缓缓滑过,一张薄薄的面皮悄无声息落在掌上。
——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他朝她娇媚一笑,低声道:"子筝也饿了,不知小乔可愿意喂我呢?"
肉秘密
"你你你你你……"
清乔睁大眼瞪着面前衣衫半敞欲遮还休的男子,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
"——我如何?"
陆子筝一个起身,双手撑在她身后,身子斜斜靠拢,一双半眯的桃花眼似笑非笑。
"我我我我我……"清乔只觉得口干舌燥满面通红,全身血液开始加速流动,太近了太近了,这位大哥您靠的太近了!您看您这蛊惑力十足的性感劲儿,七情六欲者谁人能挡?活色生香啊活色生香!虽说我和花痴没有任何亲属关系,但我也不是那坐怀不乱柳下惠的主儿啊!
陆子筝继续无声逼近,目似点金,唇若弦月,清明如水的眼里闪动着雾霭般的微光。
"哈!"清乔忽然大喝一声,喷出一口毒气,成功赶在两人鼻子相撞前让陆子筝的脸扭到一边,
"……我晚饭吃了韭菜。"她讪讪扭起衣角。
陆子筝站着看了她一会儿,微微一笑。
这笑当真是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了。
"怎么、怎么会是你呢?"清乔埋着脸唯唯诺诺道,声若蚊蝇。
不要误会,她这是在为自己而害臊,主要是刚刚那招太恶心了,恶心得她不得不决定往后三年都不能碰一根韭菜。
陆子筝神情自若:"可不就是我?"
清乔蓦地抬头,目光炯炯直视他:"……莫非一直都是你?"
陆子筝扯扯嘴角:"一直就是我。"
清乔呆怔片刻,终于明白原来自己是被人给耍了,
气血上涌,她一下子跳起来,捡起一根树枝就朝他狠狠戳去:"——老娘捅死你!"
陆子筝却不急不恼站在原地,挺起胸膛做安然迎接状。
就在树枝接触他胸膛的那一刹那,他居然还恶作剧地轻轻配了一句音:"噗~~"
清乔的身子一下子就软了。
"你个死孔雀,你个老BT,你玩我呀!"她瘫坐于地,眼底弥漫起薄薄雾气,"玩我很有意思吗?你都玩三年了还没有玩够?"
说着说着,鼻子眼眶都染上大片大片的红晕。
"怎么了?"陆子筝蹲下来看她,满脸的好奇,"以前怎么弄你你都不会这般伤心的。"
"弄你妈!"清乔火在头上又被淋一瓢油,索性捡起石头源源不断朝他砸去,"你个虐待狂!你个精神病!滚回你的安定医院去!"
然而只见陆子筝轻轻一抖衣袖,那些石头就通通被pia到外太空做免费星际旅游去了。
"你……"
清乔气结,却又不知道如何才能对付他,只好赖在地上继续抹泪擤鼻涕。
陆子筝凝视她半会儿,突然对她露齿一笑,明眸善睐顾盼生辉道:"小乔,你可还信我?"
"不——相——信!"清乔转头对他怒目而视,咬牙切齿道,"打、死、我、也、不、信!"
"……那我就什么也用不着说了。"
陆子筝双手一摊,笑眯眯站起来就要走人。
然而他的腿却被人拖住了。
"……大侠,大侠请留步!"清乔死死抱住陆子筝的大腿,满脸都是屈辱的泪。
——他奶奶的,作者!为什么总给老娘安排这样奴才的命?
"如何,小乔可是想起什么了?"陆子筝居高临下回头,满脸都是算计成功后的得意。
"……您看好歹也得给我个交代不是……"清乔万分委屈地瘪着嘴,"比如说,陆思空是谁?你为什么假扮他?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假扮他?"
"还有……"她顿了顿,期期艾艾仰起一张小脸,面色有些许苍白,"你在上清寺是不是想要杀我?你是不是……想要回这九转清音铃?"
陆子筝没回话,开始仔细研究起她的表情。
两个人就这样你瞪我我瞪你好半天,陆子筝忽然噗嗤一下,低笑出声。
"果然是这样……"他摸摸清乔的头发,眼角微挑若有所思道,"果然只有你才懂如何讨我开心……"
他的目光飘向遥遥天际,不知落到了哪个空间里。
清乔忍辱负重接下这像对宠物一样的抚摸,心想只要大侠你肯说,让我摇着尾巴汪汪乱叫也没问题。
"你先站起来。"陆子筝脸上飘着一抹看不清底细的笑,"我不习惯低着头与人说话。"
清乔赶快手忙脚乱爬起,垂着衣袖卑躬屈膝。
"傻妞,"陆子筝曲起手指往她头上轻扣了一记,"早说过不会杀你,你大可不必如此小心。"
清乔拍拍身上的泥土,面色万分委屈:"既然如此,上清寺相遇时你又何必要抓我?"
"蠢丫头。"陆子筝凌空横她一眼,语气冰凉,"我不杀你就行了吗?告诉你,你现在可是那曼陀教奋力追杀的对象,人家教主一月前通告全教,不论生死务必要把你逮到。要不是上次我趁乱给你下了咒,哼,恐怕现在你早就只剩一具骷髅架了。"
清乔想起那招巨痛巨阴暗的"九阴白骨爪",不由得一个哆嗦:"什、什么咒这么厉害?"
"生离咒。"陆子筝得意一笑,面容诡异,"主人在镯子便在,主人亡镯子便亡。此乃南疆异术最高级的一种,这辈子除了下咒人外,再无他人可以将施咒物取走。"
——超现实呀,太超现实了!清乔听得脑子里晕乎乎的一团乱麻,只得机械道:"啊,高,实在是高……"
"那可不?"陆子筝被捧的飘飘然,又转头望向手里的面具,"至于这张脸嘛,不过是我对外行走的一个假身份——你知道,江湖险恶,露出真面貌总是不大好。"
清乔平复了心情,深深吸一口气:"到底有没有陆思空这个人?"
"有。"陆子筝坦然一笑,风姿卓越,"思空是我的名,子筝是我的字。"
他朝她伸出手,脸庞如莲般盈盈闪着光:"除了爹娘,天下再无二人唤我子筝,你看,我对你是不是很好?"
"好你个头!"清乔倒退一步,柳眉倒竖,"你是曼陀教的什么人?还有,这九转清音铃在我手上的事,是不是被你故意泄露出去的?"
陆子筝眼中精光一闪,啧啧轻叹:"小乔,你居然变聪明了。"
"聪明你妈!"清乔勃然大怒,"我可不是傻子!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把镯子给我,再故意借我转移曼陀教视线的?!反正这镯子你随时都可取走,所以你现在要借我保住自己,是不是?!"
陆子筝在一旁静立不语,笑得无限风情。
"——他奶奶的,老娘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呀!"清乔火冒三丈,左瞧右看四下没有更好的武器,索性牙一咬朝陆子筝身上扑去,拼了!
"看我肥龙在天!"压死你~~~~
然而陆子筝却翩跹一退,将她稳稳接在怀里。
"这招不错,我很享受。"他轻笑,搂住她的腰,贴着她耳朵暧昧低语。
"但是名字我不爱听,或许你可以叫它——胖子传奇。"
"屁,我这是标准的萝莉身材!"清乔鼓着腮帮子恨恨瞪他,"老娘又不是箩霸!"
陆子筝依旧嬉皮笑脸,热呼呼的香气喷在她的脸上:"好好,你也莫闹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你带了那么多馒头教的人,抓着我们究竟要去哪里?"清乔不依不饶,脸上尽是担忧。
陆子筝将她放下,微微一笑转身离去,临走前扔下一句话:
"——曼陀教右使陆思空,奉教主之命捉拿顾氏千金回南疆。"
短短一句话,便将什么事情都解释清楚了。
次日。
马车依旧吱呀吱呀地走,车里一片静谧。
清乔窝在窗边,整个人无精打采昏昏欲睡。
"……春娇,杜春娇!"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唤她。
"——啊,公子您又想吃东西了?"懒洋洋撑开眼皮,打个呵欠,"您想吃什么,说来听听?"
邵义的脸皮有些发红:"……我让你过来陪我说会儿话,这路上闷的慌……"
叹口气,清乔手脚并用爬到他身边:"公子想听什么,要不要奴家给您说个故事?"
"你说说。"邵义好奇的看她。
清乔深深吸口气,酝酿一番,嘴皮突然开始上下翻动:"——其实吧,地是圆的不是方的它能自转还能绕着太阳转;天上打雷不是雷公发威而是积云里的两种电荷相撞;流星陨落不是因为有要人死了而是星星本身死了;即使天狗吃月也不会有灾难只不过是月亮被地球的影子挡住了……"
正当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到石油的时候,邵义终于忍不住开口:"春娇,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
清乔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乖乖闭上嘴——他奶奶的,科普果然是一项任重而道远的艰巨任务!
邵义见她神情凄凉,于心不忍凑近她耳畔道:"其实你也不必这么绝望,告诉你,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清乔大惊,转头瞪他:"你怎么知道?被捆成这个样子你还能对外联络?"
"哼,你以为我手脚被缚就什么都不能做?"邵义轻笑,眼中一抹冷色,"倘若这点本事都没有,将来又怎么能一统天下?"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飘着一种目空一切君临天下的微光。
少年天子——清乔突然想到这么个词,转念一想哎呀不对,这正太还是要比邓超好看得多。
"最迟明天,最快今日。"邵义望着她盈盈而笑,"他们很快就要到了。"
正午,队伍行驶到一座狭长山谷里,忽闻顶上隆隆作响。清乔抬头一看,只见有许多巨石从山腰滚落而下。
"不好!中埋伏了!"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众馒头开始惊慌失措四处逃窜。
可这峡谷地势恶劣,许多人还来不急逃走就被石头砸个正着,一时间,山谷里血腥四溢哀号遍野。
"来的还算时候。"邵义坐在马车里,得意一笑,"虽然比我预想中的慢了些。"
清乔看的是又惊又怕,忍不住要对他怒目相向——我说太子殿下,你和你的手下都是些疯子吧?地球引力无人可免,万一石头不长眼砸到自己人怎么办?难不成你还让他们抬着两个大肉饼回家吗?
正想开口骂人,却见马车帘子一掀,是陆子筝跳了进来。
"好妹妹,歹人来了。"他又换回了陆思空那张痞子脸,笑容轻松灿烂,"快随哥哥走。"
说着便捏住清乔的手往车外奔去。
"春娇!"邵义无法动弹,只能在后面大声呼喊,"春娇,杜春娇,不要跟他走!"
清乔闻声回头,只见小正太不知为何面色大变,脸上满是惊惧与惶恐。
"……带上他吧。"她被陆子筝夹在怀里,只好扯扯他的衣襟,"这孩子对我有用,别让石头把他伤了。"
陆子筝斜睨她一眼,眉毛微挑:"别忘记,你方才求了我。"
语罢已转身飘至马车前,抓起邵义就走。
这陆子筝还真是个人物,提着他们三步两步就飞出了峡谷,落地时气定神闲毫发未伤。
"我们……就这么逃出来了?"清乔呆呆看他,不相信居然这么容易。
"是啊,逃出来了。"陆子筝微微一笑,"那帮蠢蛋想要追上我们,恐怕还要再等上几个时辰。"
"那……你都不管你的教众吗?"清乔瞪大眼,心有余悸。
"为什么要管?"陆子筝面色镇静如常,不见一丝担忧,"我还正愁不知道怎么打发他们呢!现在可好,被这小少爷的手下通通弄死,省的我麻烦。"
"……会、会有探子回去禀报的!"清乔觉得这他的反应实在可怕,吓得结巴起来。
"就算探子回去也只能禀报,曼陀教三百四十二名勇士全军覆灭,右使与人质失踪不知去向,又或者……"他忽然牵起清乔的手,满脸促狭:"——又或者说,陆右使与人质互生爱慕,双双私奔而去了!"
"你!"清乔大窘,满脸通红恨恨甩开他的手,却引得他哈哈大笑起来。
"说正事,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笑够了,他足尖一点,轻轻跃到湖面的一只鱼舟上。
"上来吧,那小少爷身上带了点东西,只能行水路,不然会便会留下踪迹。"陆子筝双手负后背靠长风,脸上满是流彩光华。
划一叶扁舟,谁愿与我共逍游?
清乔犹豫片刻,终于小心翼翼踏上了船。
"要不要带上他?"陆子筝满意而笑,又指指岸上的少年,转头朝她耳语,"我知道他原来对你不好,你可以趁机出口气……"
清乔望望那原本不可一世的太子,此时正痛苦地不断扭动身体,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想来是半途中被点了哑穴。
她想了想,点头,眼神坚决。
于是陆子筝又飞奔上岸,将邵义拎到船上。
"拎来拎去的也真麻烦!"他皱皱眉,"干脆解了这身天蚕丝好了。"
说罢轻轻一挑,绳子应声而断,手指又迅速在邵义身上点了几处,疾如闪电。
"小少爷,你可以说话,可以行走,但就是不能使武功。"他朝邵义眨眨眼,笑得别有深意。
然后又转头朝清乔吩咐:"我累了,你们自己划船,让我休息一下。"
说罢就独自走到船头躺下,真的什么也不管了。
清乔早已习惯他的古怪,只好认命地抓起橹开始摇,无奈力气太小,又缺乏技巧,摇了半天船还在原地打圈。
她有点儿急,抬头见邵义丝毫没有动作,赶紧打眼色示意他开始行动。
然而邵义只是静静坐着,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她叹口气,不由得出声劝说,态度无比温和:"来,公子,让我们荡起双桨。"
邵义凝视她,眼中一片深不可测的浓黑,半响终于开口:
"——为什么要跟他走?"
清乔被问的一怔。
呃,这个,殿下,让我怎么回答呢?难道要我老实告诉你,我这样狠心只是为了把你喂胖吗?谁叫你一回戚府就不肯吃东西,还拼命折磨我?最近好不容易有所改观,我可不能前功尽弃啊,如果此时不把你带走,下个机会岂不是要等到猴年马月?
她犹豫半响,终于朝他害羞一笑:"……因为跟着他,有肉吃嘛。"
肉右使
繁花似锦,百蝶齐舞,鸟语花香。
折过一片怒放的花丛,波光鉴着碧空白云,轻舟下湖水细整铺开,一切柔软安静宛如地老天荒。
摇船摇的累了,大家停下来歇息。
邵义已经睡着,长睫低垂呼吸均匀,清乔托着腮帮,屏息遥望远处的青峰。
"——为什么会跟我走?"
陆子筝不知于何时睁开了眼,望向她的目光中满是判究。
清乔回头,只见眼前人长发垂散肤泛银辉,一双桃花眼波光绮丽,摄魂夺魄。
如来玉皇玛利亚,我要投诉你们偏心加歧视,一个男人怎么可以长成这样,真是造孽啊!
"因为……"她觉得有点口干舌燥,禁不住舔舔嘴唇,"……虽然你比较古怪,但还算人性化……"
陆子筝眉毛一挑,噗的笑出声来:"你总喜欢说些我听不懂的词,罢了罢了。"
以手作枕抬头望天,他满面愉悦闲适,似乎很是享受:"不管你信不信,你上了这船,我觉得很高兴。"
他轻轻闭上双眼。
"我这一生,从没有如此的开心过。"
不是吧孔雀男,跟你上个船就这么兴奋,难不成你自小都是孤家寡人一个?
清乔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唯唯诺诺道:"……高兴就好,你只要高兴就好。"
"对了,你觉得这里风景如何?"陆子筝忽然又这么没头没脑问一句。
"……很好很好。"清乔环顾四周,晴空丽日芳草萋萋,水面飘着轻荡荡的芦苇花儿,确实很好,仙境一般的好。
"这样的人生……也许也不错。"他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模糊遥至天际,然而只是片刻又拉回,重新变得精光四射。
"可惜这天地太小,容不得我,"他站起来,遥遥立于船头,长发如墨衣袂翻飞,"与其靠天庇佑而苟活,不如与天并肩竞自由!"
清乔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得想起"遗世而独立"这句话来。
李夫人的结局不是很好呀,她皱皱眉。
但说这话的孔雀男,又禁不住让她有一点点的改观——原来他也可以有那么侠义的时候。
沿着水路前行直到傍晚,清乔累的再也划不动了。
"思空哥,难道我们就这么一直飘着不能上岸吗?"她把橹一推,哭丧着脸嘟哝,"我又累又饿,划不动啦。"
"能上岸呀!"陆子筝转过身子,朝她盈盈一笑,"这小少爷身上带的追香两个时辰前就没效了,我们早就能上岸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清乔勃然大怒,牙齿磨的咯咯响。
"哎呀,我这不是看你摇的欢,不忍心打断吗?谁知道你会一声不吭摇老半天?"陆子筝斜睨她一眼,若有似无娇嗔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儿太实诚了!"
清乔无语,只好抬头仰面45度望天,一脸文艺的忧伤。
三人终于寻到一个码头上岸,陆子筝心情好的出奇,转头朝他们招手道:"来来,哥哥带你们去吃好吃的。丁丁妹,你最喜欢吃什么?"
清乔只觉得双臂酸痛不已,垂着肩膀走的跟长臂猿似的:"……都好,都好,只要路近就好。"
可恨那陆子筝偏偏不听话,带着他们七拐八绕,直到明月当空才进了一家客栈。
"几位客官要点儿什么?"一位胖小二出来招呼他们,圆圆的熊猫脸,矮黑丑三样俱全。
清乔本来累的全身虚脱,一见这位小哥,不由得精神为之一震——啊呀呀~~这不是《江湖恩仇录》里的聪聪少爷吗?我说大侠,您怎么穿到这儿来啦?
"——给我们准备一桌吃,再要两间上房。"陆子筝冲小二一笑,客栈里的其它人皆被电的呆了一下。
"……好好好!马上好!"小二回过神,迈着小短腿屁颠屁颠跑了。
等到饭菜上桌,陆子筝自顾自先拿起碗筷,清乔第一个看向邵义,语气关切道:"公子,您不吃吗?"
这一路上邵义都话语甚少,此时更是一脸便秘的痛苦模样。他看了看菜,轻轻摇头。
"您多少吃点吧,我知道您怨我,可是您也不能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呀,对不对?"清乔柔柔哀求着,拉了拉邵义的衣袖以示恳切。
邵义嘴巴微抿,耳根子染上一抹淡淡的粉色。
"——哎呀,人家小少爷身娇肉贵吃不得山村野食,你担心什么?"陆子筝突然开口,阴阳怪气的唯恐天下不乱。
清乔横他一眼,正欲开口驳斥,只听邵义忽然静静出声:"春娇喂我我就吃。"
眉毛一挑,陆子筝脸上的笑容加深一分:"哟,小爷您是没长手还是没长口啊,吃个饭也要人伺候?"
邵义不气不恼,一脸镇静又把方才的话重复一遍:"……春娇喂我我就吃。"
陆子筝面色一滞,刚要再说什么,清乔赶紧端起碗朝邵义笑:"好好,我来喂你吃。"
说着便盛了一勺汤放到他嘴边,又瞪陆子筝一眼,示意他住嘴。
邵义喝下这勺汤,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
陆子筝冷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喂太子喝了半碗汤,清乔伸手去夹桌上的珍珠鱼丸。
她已经摇船大半日,加上没吃任何东西,手早颤的不得了,偏偏那鱼丸又小又滑,怎么都夹不起来。
无奈唤来小二:"劳烦你,给我换双细一点的筷子。"
胖小二答道:"姑娘,我们这儿都统一尺寸,没有更细的型号了。"
清乔为难地看看邵义,他依旧面无表情;再看看陆子筝,这孔雀男鼻子朝天扭头一边,根本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叹口气,只得硬着头皮朝其他菜夹去。可她的手就这么一只抖啊一直抖,居然连根土豆丝都夹不起来。
"这孩子真缺乏锻炼。"陆子筝满脸正经给她下评语,一针见血。
"你!"清乔气结。她本来就累,现在更被人嘲笑,索性将筷子一放朝邵义道:"不吃了,公子,咱喝汤!"
于是邵义又被灌了半碗汤。
终于太子不干了,将脸硬生生别开:"……不吃了。"
"就吃这么点怎么够?"清乔担心地看着他,"要不给您来碗粥?"
唉,正太,姑奶奶现在手酸,也就能喂你吃点流质了,你忍忍啊。
邵义红着脸支吾半天,最后一指那胖小二嫁祸道:"主要是他太丑,站在那里看的我吃不下。"
"啊?"
小二犹如被当头棒喝,一下子瘫倒在地:"小的、小的站在这里也犯错了?"
望望小二那张无比亲切的脸,清乔于心不忍温和安抚道:"没有没有,你很帅的。你要是去我们那儿唱戏,怎么都能混个名角儿。"
小二难掩伤心,抬起一张脸幽怨地看她:"真的吗?"
啊~~~
清乔忍不住白眼一翻,太像了太像了,太像聪聪少爷的标志性图片了!要不是此时有陆子筝在旁边,她真恨不得冲上去拉住他的手问:"聪聪少爷,您的小矮马呢?您的黑眼线呢?还有小刚哥和娇娇姑娘都到哪里去啦?!"
(作者插花:为了让大家深刻理解小乔的shock,本人可是挣扎许久才决定贴上原图的啊!
注:聪聪少爷是八十年代国产武侠巨著《江湖恩仇录》的男2号,代表人物,很牛很娱乐的!
大家做好心里建设再往下拉哦~~~当当,热烈欢迎聪聪少爷"真的吗"本尊上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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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喂邵义吃完,清乔已经没有力气挑三拣四,索性用碗汤泡饭将自己打发了。脚尖飘浮晃晃悠悠回到房里,她一下子扑倒在松软的被褥上,再也不想爬起来。
好累,手酸头晕,全身骨架都要散了……唉,这年头照顾小孩真不容易……
她感觉自己正在深刻体会单身母亲的精髓与痛苦,禁不住双眉紧蹙开始哽咽:"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一边哼,一边为自己的悲惨命运而落泪,哼着哼着,也就稀里糊涂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忽然察觉被子在挪动,撑开眼皮一看,只见一抹黑影自她床前幽幽飘过。
"——哪里来的妖怪!"她大喝一声,翻身一掌将那黑影推开,"恶灵退散!大力金刚掌!嘛咪嘛咪哄!"
黑影冷不防被打,倒退半步至床头,身子开始不停抖动,似乎在努力憋着什么。
清乔埋头一个地滚龙,迅速躲到床的最里边,又将被子扯出牢牢裹紧缩做一团,只剩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在外乱转。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毫无犹豫,速度之快,衔接之流畅,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你、你是人是鬼?警、警告你不要杀我哦!"清乔死死瞪住眼前的黑影,边哆嗦边以权力相要胁,"——不瞒你说,咱上头有人!"
那黑影又抖老半天,最后终于不动了,静静站在原地,月光下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
"——我说小乔啊,你是何时学会这大力金刚掌的?"
清乔的脸一垮,几乎快哭出来:"大侠,您饶了我吧!小的还要睡觉呢!"
黑影不急不躁点了灯,自桌边悠悠而坐,微笑着开始打量她。
"来,跟哥哥说说,你上头都有谁?"
"陆子筝!"清乔牙一咬,嘴一抿,准备翻脸了,"老娘晚饭都没吃够,现在你连觉也不让我睡踏实了?!"
来者眯起桃花眼,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子:"就知道你馋,出来瞧瞧,哥哥都给你带什么来了?"
好奇探头一望,清乔禁不住兴奋尖叫:"哎呀!元宵!"
"——还是肉的。"陆子筝瞄她一眼,面色颇为得意,"刚出锅正热乎着,你要不要?"
"要要!"清乔忙不迭点头,随即用无限深情无比肉麻的眼神痴痴凝望他,"子筝啊,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呀!"
"兄弟?"横她一眼,陆子筝脸上挂起似是而非的笑,"若真当我是兄弟,你对我的话能信多少?"
"这、这个嘛……五句里怎么说也得信上三句……"清乔抹把汗,眼神有些莫名的飘忽。
"三句?"陆子筝一挑眉,冷笑,"你对'兄弟'倒真是好。"
清乔赶紧埋头,做害羞扭捏状:"您要愿意听假话,人家也不介意把三改为五……"
屋子里的气温突然降至负摄氏度,黑乌鸦自一片静默中缓缓飞过——
嘎,嘎,嘎。
"……张大嘴。"陆子筝看了她半响,静静出声。
清乔怯怯抬头,咬着下唇可怜巴巴回望他。
"——我叫你张大嘴!"他有些不耐烦了。
"别!别!我把三改为六还不行吗?要不改成八?"清乔吓一跳,小脸皱巴巴急得都快哭了,"别给我喂毒药啊,我的后台虽然强大,但暂时不包括神医妙手医仙毒王……"
陆子筝充耳不闻,转过身盛了一勺东西径直递到她嘴边。
"吃。"他言简意赅命令道。
耶耶耶?!
清乔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白胖物体——元宵,感觉脑门上有股久违的小溪流潺潺往外直冒。
"……您,您是不是发烧了?"她期期艾艾打探一句,"有没有按时吃药?"
陆子筝懒得理她,一股脑儿将元宵塞进她嘴里。
"嚼。"他又下令道。
淫威之下不可不屈服,清乔默默合上嘴,开始机械咀嚼,边嚼边将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
一个,又一个,再一个。
妖男陆子筝就这么一直坐在她床边,"喂"她吃完了整整十个元宵。
"好吃吗?"
喂完最后一个,妖男终于想起应该关心一下她的反应。
清乔摇摇头,又点点头——她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用不着这么紧张。"陆子筝温和一笑,拍拍她肩膀安抚道,"我只是突然间很想尝试一下伺候别人的感觉。"
啊,原来是这样?
"那、那您目前感觉如何?"
清乔含着一腮帮子糯米,开始史上最口齿不清的采访。
"我觉得……人生有些事,若能偶尔为之,倒也算不得太差。"
陆子筝抬起下巴,遥遥望着窗外明月,若有所思道。
肉太子
天高水青,花草飘香。
有辆四轮马车在山道上慢吞吞走着,吱呀吱呀。
"——我说,您好歹也要告诉我一声,咱这是去哪儿?"
问话的是位低眉顺眼,面容愁苦的小姑娘——顾清乔。
"哼,只要是跟着我,去哪儿又什么分别?"
睥睨的眼神,目空一切,答话的是传说中的妖孽——不骂不舒服斯基陆子筝桑。
唉。
清乔叹口气,哀怨环顾起四周。
在这摇摇晃晃的马车里,还坐着另外两个美人:陆子筝是一脸享受,轻松愉悦,邵义则浑身散发出浓浓怨气,连正眼也不肯瞧她一眼。
奇怪,我什么也没干呀?一直对这小太子好吃好喝伺候着,生怕他受了半点委屈。只不过是前些天无意说了句半夜吃了元宵没胃口吃饭,那小正太的脸就一直臭到现在。
唉,男孩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丁丁妹最想去哪儿?"
陆子筝忽然转头,明明灭灭的光影投射于脸中央,令人心头一跳。
"我?"清乔一愣,下意识开口,"我想回家……不,想去上清寺!"
近来邵义已经开始饮食规律,气色也好了不少,她估摸着帝灵下落有望,打算先去和空空大师开个通气会,搞不好还要再来个头脑风暴。
"——为何想去寺庙?"陆子筝一挑眉,面上愉色渐消,"难道是因为那里有和尚?"
"哈哈哈……"清乔脸上挂起黑线三条,吞吞吐吐道,"可不就是因为那里有个和尚……"
"好妹妹,你中意头发短的,也不是这么个中意法!"陆子筝忽然硬生生打断她,脸上有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再说了,也不是每个僧人都剃光头的!"
耶?清乔一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吃不准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只得唯唯诺诺附和:"是是,大侠说的极是。"
心里却禁不住想,我靠,难道这世界还有长发飘飘的和尚?
陆子筝叹口气,宽宏大量拍拍她的肩膀,眼中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阴影:"做人嘛,目光要长远一点,视野要开阔一点!"
清乔忙不迭点头,生怕忤逆了这位变态大侠。
"来,告诉当当哥,你现在心里还在想着谁?"陆子筝又开始循循善诱。
"这个嘛,我……我很想冬喜。"清乔哭丧着一张脸,突然想起了什么,瞳孔一亮,"对了,还有喵喵,你把我的喵喵搞到哪里去啦?!"
陆子筝噗的一下笑出来:"你还记得?我还以为你早忘记这小肉球了。"
清乔横他一眼:"你还不搞出来让我瞧瞧?难不成……"她忽然想起什么,脸色苍白,紧紧捏住陆子筝的手腕:"难不成喵喵被石头砸死了?"
陆子筝摸摸她手上的九转清音铃,斜了一眼邵义,转头低声安抚道:"乖,只要你带着这镯子,喵喵就一定会再出现。"
清乔听的云里雾里,又接收到邵义时不时飘来的打探目光,只得悻悻闭上嘴。
行至正午,陆子筝将他们安顿在一个山坡上,说自己要去准备一些食物,嘱咐他们千万不要离开马车。
"……你喜欢他?"望着陆子筝离去的身影,邵义忽然开口,面色平静,不见丝毫波澜。
"我?"清乔又惊又喜掉转头——这么多天来,太子殿下总算肯开尊口跟她说话了。
她摆摆手,认真解释:"没有没有,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或者算……一个恩人吧!"
无论如何,九转清音铃是从他那里得到的,如果真的能回家,他没有三分功劳也有一分苦劳。
"……如果不喜欢他,你又为何愿意抛下一切,与他浪迹天涯?"邵义又问,脸上流转着一种诡异的光。
耶耶耶?
清乔听得下巴都要掉了:"我没呀……我跟他走也只是因为打不过他,再加上你不也被他挟持了嘛……"
"如果他死了,你会伤心吗?"邵义垂下眼睑,瞳孔中有锐光稍纵即逝。
啊?
清乔呆呆望着眼前的少年。
妖男会死?这是她从来没有想到的事情,虽然她并未对他产生特殊的感情,但是怎么说他也算的上她四分之一的而恩人,如果将来有天他死了,这……
"——你舍不得他。"邵义瞧她半响,静静下了结语,语气淡的不得了。
"……人、人命不可草菅,殿下还是少开这种玩笑为好。"清乔笑得颇有几分艰涩。
今天的正太实在太古怪,她想。
邵义微微一抿嘴,转头望向马车外,目光遥遥:"你不必对他抱有幻想,刚刚也算是你们见的最后一面了。"
"殿下在说什么?莫不是发烧了?"清乔走到他身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啊!"她尖叫一声,手腕被人紧紧捏住,刺痛。
邵义望入她双眼,深深道:"……春娇,我给过你机会的,莫要怪我。"
然后他牵着她的手,纵身一跃,来到外面的山坡上。
阳光蓬勃,洋洋洒洒泼向草木万物,站在坡上往下望,清乔已然目瞪口呆。
山下满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人山人海将这座小山坡围住,密密麻麻如同烟尘,来得汹涌莫测。
乌云压城城欲摧,举目一片黑茫茫。
这么多人,每个人手上都持着一张弓,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而每只箭的目标,似乎都是……她。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她站在这云顶上,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人海浪尖上的一只小舟。
轻飘飘的,微不足道。
"春娇,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邵义松开她,面容严肃,长发飞扬。
说什么?我能说什么?如此宏大气势,难道要我又蹦又跳呼天喊地的问候"山那边的朋友你们好吗?请挥动你们的荧光棒!"
她苦笑,目光顺着那群弓箭手一路飘出去。
然后她看到了他。
在那群弓箭手的尽头,在左青身上,他正扬起头遥遥朝他们看来。
锦衣博带,玉树临风,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他依旧是那样的气势凌人,眉眼间不可一世,仿佛坐拥这三千天下。
"……段玉护驾来迟,奉陛下之命,捉拿叛国贼杜春娇!"
她听见他淡薄的声音,只觉得喉头发紧,依稀看见眼前有蝴蝶飞扬,渐行渐消,见不得光。
"……不论死活,缉拿到手者,重重有赏!"
风一吹,那几个字恍恍惚惚全化了。
连个回声都没留下。
"慢!"
忽然有人挥手,喝住这即将决堤的千军万马:"——她不会武功,你们无需大动干戈。"
清乔茫然转头,发现说话的是邵义。
他正目光复杂看着她,千丝万缕,似怜悯,又似哀伤。
"乖乖随我下去吧!如果现在反抗少一些,将来……"他犹豫片刻,轻声道,"……将来的痛苦也会少一些。"
然后他径直牵起清乔的手,于众目睽睽下穿过山路,来到箭手阵前。
那只需要短短的几分钟。
但对于顾清乔而言,却已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两人刚走到箭阵前,立刻有士兵一涌而上,将清乔硬生生从邵义身边拉开。
推,攘,扯,毫不怜香惜玉。
邵义静静站在原地,有些发呆。
"殿下受惊了!"有将士跪在他身边请罪,战战兢兢。
然而他却什么都没听进耳朵里,他只是怔怔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看着她娇小的身躯被士兵们架着,一步步朝前方走去。
他留意到她回头望了一眼,却未曾看他。
那瞬间她的面容像雾一样,飘着叫人看不清底细的表情,淡得似层烟,一碰便散去。
他抬起自己的手掌——方才她的手停还在这里,他记得那触感,柔软,细滑,带着淡淡一缕香。
她这样的娇弱,肯定不能吃苦。
他无声想着,心头忽然一阵抽紧,四面八方都涌来灰色的气场,尘土飞扬。
顾清乔被押到左青面前。
段玉依旧坐在马身上,居高临下,神情冷漠,似乎已经完全不认得她。
"杜春娇,你可知罪?"
这是他开口问她的第一句话,面无表情,唯有眼波里映着两盏暗火,灼灼闪着幽冷的光。
——他是彻底打算不认她了。
惊悚似碎雪,铺天盖地兜头砸来,阴寒刻肤彻骨,倏乎而至,连空气都结冰了。
顾清乔望着眼前这满身疏离的男子,只觉得很怕很怕,眼睛开始变热,热得滚烫,烫得刺痛了眼眶。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苍白着一张脸,她轻轻咬住下唇。
"你就没有话要对我说?"段玉一挑眉,眸光逼人,直直探入她渐渐放大的瞳孔里。
沉思片刻,她终于仰起脸,冲他勉强一笑。
"……许久不见,王爷,你还是这么的销魂呀!"
这回段玉送给清乔的见面礼,是一座冷冰冰的监牢。
绝对冷,绝对冰,且绝对的空荡荡。
阴暗幽闭的空间里,只有一张窄小的石床,床上铺了层薄薄的稻草,床头放着乌黝黝的棉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寒风一个劲儿自她身边萧瑟而过,呼——呼——
僵在原地好半天,清乔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草、草、草垫……"她瞠目结舌瞪着前方的"家具","黑、黑、黑心棉……"
她仿佛可以看见,有无数的小强和小螨正在这床上欢畅的打滚,自由的流窜;她甚至还可以想象,他们之间相互问候的对话——小螨谄媚道:"嘿,强哥,最近好吗?您老可是我们昆虫界的大明星啦!"小强叹口气,语气特深沉:"唉,忙呀!最近天天要去周星星家轧戏,没日没夜的就为混口饭。兄弟,不瞒你说,做虫难,做一只演艺圈的名虫更是难上加难啊!"
——Oh,no~~~~~~~不要这样,不能这样!一向娇生惯养的她哪见过这阵势?嘴一瘪,当场嚎啕大哭起来:"作者,你这个变态,有没有必要把我虐成这样?"
话音刚落,天上猛地落下一个炸雷,噼啪!
一个哆嗦,她吓的赶快跳到石床上蹲起来,仰头恍脑做无比惬意状:"啊,我是多么的幸运啊!不仅能穿到这里遇见无数美男,而且还能免费参观几千年前的天牢,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呜呼哀哉!"
说完赶紧捡起一块石头,在石壁上歪歪斜斜刻下一行字——"坚决学习叶挺精神,誓把牢底坐穿!"
天上的雷闷哼两下,终于没声了。
好险好险,她暗暗吐一口气,抹把汗。
忽然听到牢房有悉悉索索的脚步身,她迅速跳下床,利落站到门边。
来者是两个人,一个白眉老头,一位华服青年。
"杜春娇,你可知罪?"那老头一进门就开始瞪她,色厉声荏,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又来了,烦不烦呀,怎么每个人见面都问这句话?清乔一翻白眼,没好气道:"知了知了!你们到底想治我什么罪?护卫不当?拐卖幼童?还是携带国宝私自出逃?"
白眉老头没想到她居然如此大胆,气的胡子都颤了起来,一翘一翘:"你、你这个妖女!居然敢背叛朝廷勾结魔教!想那日山谷严密部署,你居然还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将太子劫走,说!你究竟使了什么妖术?又有何居心?"
呀,"妖女"?多光辉的称呼啊,MS武侠小说里一般得是超级美女才有资格这么被人这么叫。清乔有点陶醉,于是很配合地一甩秀发,无比风骚道:"哎哟,难道您不知道?干我们这行的,自然要有职业道德,所谓干一行爱一行,职业机密怎可轻易对外泄露?"
白眉老头身子一抖,开始学西子捧心,估计血都快被气吐出来了。
"丞相。"
那俊美的华服青年忽然开口,语气分外冷静。
"你去外面侯着,我要和这位小姐单独说几句话。"
"王爷!"白眉老头惶恐道,"这、这不妥!这妖女很可能是魔教派来的奸细,万一她会巫术……"
青年摆摆手,面色有些微的不耐烦。
白眉老头讪讪收声,转身准备走人。
"丞相!"清乔生怕这老头一走将来就不记得她的定位了,赶紧深情呼唤:"身为妖女的我,郑重向你预言,将来你家会出一位举世无双的大侠!他和你一样有白白的眉毛,还有着绝对精彩和浪漫的身手,人们一提起他,都会竞相传颂——刀,是什么样的刀?金丝大环刀!剑,是什么样的剑?闭月羞光剑!招,是什么样的招……"
然而白眉老头终究是走了,看也没看她一眼。
清乔悻悻跌坐到石床上,嘟着嘴一言不发。
地牢里陷入一片死寂。
"小乔。"那华服青年蹲下身子看她,笑颜如春风,"你生我气了?"
"我怎么敢呢?"清乔抬起一只眼看他,咬牙切齿,掷地有声,"段、王、爷!"
"——果然是生气了。"段玉一脸不出我所料的温和表情,"小乔,我今日不认你,是为了你好……"
"行的行的。"清乔一挥手,很是宽宏大量,"我知道是你不想在太子面前揭穿我的身份,你要顾虑很多人的感受嘛……没关系没关系,你赶紧找个机会把我放了。"
"……恐怕,不行。"段玉退后一步,望着她,轻轻晃起脑袋。
"姓段的,你什么意思?"清乔腾的站起来,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东西真的不一样了。
"——你曾经向我说过,你手上有五个红点,是百年一见的梅花印。"
他盯着她的手臂,淡淡道:"事到如今,你还真以为它只是普通的胎记吗?"
肉真相
顺着他的目光,清乔缓缓举起左臂,袖子滑下来,露出细滑如玉的肌肤。
五个小点静静停在那里,如同一朵嫣红的花。
"你这是梅花印。"五年前,空空大师这样告诉她。
那时她刚刚穿来这个世界,整日无所适从恍然若梦,只得对外宣称失去记忆,同时也由于所受刺激太大,长时间里郁郁寡欢闷闷不乐。
顾尚书担心女儿的病情,便带着她去上清寺祈福,她与空空大师就那样相遇了。
"何处来的小施主?"那日空空大师见她蹲在树下发呆,便主动过去打招呼。
"哪里来的胖和尚?"清乔正郁闷这个萝莉身体,心情不好,索性对他白眼相向。
大师却不恼,只呵呵一笑:"施主,可是天外来客?"
呆怔3秒,清乔噌一下站起来,抱住和尚大腿嚎啕而哭:"——可算找到组织了!"
寻了一个僻静处,她把穿越的事情和大师好一通细说,再三强调自己无论如何都想回家。
大师打量她半响,轻轻摇头:"施主何必执念?上天既然肯让你穿过来,必然有他的安排。"
放屁,我看八成是他打瞌睡的时候抓错了人。清乔这样想着,嘴巴上不依不饶起来:"空口无凭,大师如何知道这就是正确的安排?"
空空大师微笑:"姑娘身上可有特殊印记?"
"……倒是有个胎记。"清乔拉开衣袖,老老实实给他看左臂,
大师一怔,随即双手合十闭目感叹:"阿弥陀佛,果然是天意,天意。"
"这痣又有何特别的?"清乔对他的反应大惑不解。
"……这是梅花印,百年现世一次。"大师长长吐一口气,"你果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葩。"
"奇葩又如何?奇葩也要回家!"清乔恨恨嘟起嘴,眼泪都要掉了,"我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轨迹!"
"施主若执念,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大师轻声安抚她,"实不相瞒,只要你能搜集'天地人器'四样灵物,便可安然返家。"
"真的?"清乔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两眼直冒绿光,"你没有骗我?"
"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垂首,缓缓转动起佛珠。
清乔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大师,求你告诉我,这四样灵物到底叫什么?要如何才能得到它们?"
"器乃'九转清音铃'。"空空大师摸摸她的头,温和道,"如果有缘,施主自会遇到它。那时你再带着它来见我,我会告诉你其他三物的名字。"
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且慢,大师!"清乔急忙叫住他,"如果是很多年后才找到这九转清音铃,物是人非,那时如何与你相认?"
"说的也是。"大师回过头,朝她作揖,"施主不防先准备个暗号。"
清乔一咬牙,恨恨道:"大师,你可记好了!我敢保证这暗号天地间绝没有重样的——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对待和尚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猪肉要像冬日般残酷无情!"
"……这,难道不是普通的胎记?"清乔从往事里抽回身子,抬头看向段玉,神情迷茫。
段玉眼睛里略略起了丝波澜,随即又隐没消失:"何必再装?想必小乔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吧!"
"……什么身世?"清乔瞪圆一双眼看他,呆若木鸡,"难道我不是礼部尚书的亲生女儿吗?"
"你真不知道?"段玉轻咳一声,撂眼向她看来:"好,我来问你,尚书千金自幼养在深闺,所结识的族外异性不超十个,如何得知男子胸前纹有狼头一说?"
"这、这自然是听说的。"清乔咬住下唇,有些心慌意乱。
"听说,听谁所说?"段玉挑眉,嘴角泄出一丝讽刺,"是听你爹所说,还是听尚书府的那群小丫头们所说?"
"我、我也不记得了。"清乔愁眉苦脸耷拉下脑袋。唉,王爷,我能告诉你那是金庸先生说的吗?即便我说了你也不认识他嘛!
"哦?"段玉似是而非一笑,抬起下巴,"没关系,本王再问你,你为何如此喜欢左青,喜欢到与它一见如故?"
"因、因为它长的比较好看……"眼瞅着段玉的脸色越来越黑,清乔也越来越结巴,"它、它的屁股比较翘,尾、尾巴比较长……"
奇怪,这段王爷明明就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偏偏给她一种远在天边的疏离感。清冷虚无,如同一缕寒洌的月光。
"哦——原来如此,不过不知尚书千金从何处学来些稀奇古怪的歌谣,还拥有了本朝女子绝对不可能产生的怪异想法?!"段玉上前一步,锐利逼视她,目光所及之处火花四溢,化作硝烟弥漫。
耶耶耶?清乔这下彻底,完全,百分百呆住了。
什么?小段段,难道你就为这个怀疑我吗?不对呀,虽然我确实与众不同了些,但你也不该如此质疑我吧?话说这和一般穿越文的情节不一样呀!那些小说里面不都这么写吗——由于女猪脚与众不同,那堆天下第一各领风骚的美男都会像飞蛾扑火一般爱上她,并就此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豆大的汗珠自脑门上淌下,最终钻进了她的衣领,嗖的不见了。
段玉见她哑口无言,冷冷一笑,转头击掌道:"来人,带悟空进来!"
悟悟悟悟空?
清乔囧得下巴都要掉了,这唱的又是哪一出?难道吴承恩也穿了?
牢门大开,走进来的人着实让她吓一大跳。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几个月前在上清寺遇到的小和尚。
"悟空小师父,你来告诉这位姑娘,她身上的梅花记到底是什么?"段玉一直在笑,眼睛轻飘飘往旁一扫。
小和尚看了清乔一眼,双手合十神色平静道:"梅花记乃西域边牧皇族传说中的独有印记。若皇族继承人为女,则需要在手臂上纹一朵五瓣红梅;若皇族继承人为男,则要在胸前纹一只青牙狼头。"
啪!清乔清清楚楚听见自己下巴落地的声音。
——悟空好徒儿,不要乱说话,师傅可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啊!
段玉缓缓看她一眼,瞳孔中弥漫起一片噬人的黑暗:"很好,你再说说,这边牧皇族与我国又有何渊源?"
小和尚面色有些为难,硬着头皮道:"当年开国建朝,周边小国大多臣服归降,自愿成为属国,唯西域边牧国国王骁勇善战宁死不从……高祖震怒,派去二十万精兵围剿,最终……最终……"
"——最终如何?"段玉的声音,冷的像一块冰,丝毫没有感情。
"……最终边牧皇族全灭,无一幸免,边牧族也因此元气大伤,退居西域边缘散居,不再集合为国家。"
小和尚的声音遥遥飘来,清乔觉得自己的身体如坠冰窟,正一寸一寸慢慢冷下去。
搞什么?这是在搞什么?!
什么皇族,什么梅花印记?天啊,难道我穿到这里是来演梅花烙来了!掉包的婴儿,梅花的胎记,离奇的身世,一切一切都那么惊人的狗血,呃,还有那个景涛GG,人家在里面演男一号贝勒爷皓祯——我说咆哮教教主,一日入教终身为众,看来我真是穿到哪里都别想摆脱你呀!
她自嘲地想笑,却只能牵一牵嘴巴。
"……就算我是你们认定的边牧皇族遗孤,那又如何?"惨白着一张脸,她咬紧牙关,"我根本不记得百年前的那些往事,况且就算我知道了,一个弱女子能拿你们怎样?"
"你说呢?"段玉微微一笑,将脸凑到她跟前,"挟持太子,偷走魔教圣物,你说你想怎样?"
"这,这不是偷的!也不关魔教的事!"清乔大骇,慌忙伸手护住镯子,"我没有伤害太子,我对他一直很好,我喂他吃很多很多的东西,你、你可以问他……"越说越语无伦次,她知道自己已经心神大乱了。
段玉更加靠近,贴着她的耳朵低低呢喃:"是呢,既然不关九转清音铃的事情,你又为何要费尽心思寻找那些灵物?"
"——莫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四样灵物聚集起来的后果!"他无声无息向后倒退,背脊挺直,眼中散发出乖戾的赤红精光,"小师父,你说来听听!"
小和尚双手作揖,面色痛苦道:"阿弥驼佛,'天地人器'四物,合聚则逆天,逆天则无不达之事,翻云覆雨,到手者皆可为王。"
"哈哈哈……"段玉仰头大笑,面色狰狞,"如何?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难道你不是想逆天?!难道你不是想复国?!"
清乔被他眼中的暴戾震慑住,怔怔望他,不能言语。
良久。
"小、小师父!"她终于醒过来,神情慌张道,"你家住持呢?空空大师在哪里?他、他当年不是这么对我说的!他……"
小和尚朝他深深一揖:"住持已经在外云游一月有余,现在何处不得而知。"
"你、你们快派人去找他!"清乔焦急起来,"他能证明我的清白,当初我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没有什么逆天复国之心,求求你,去帮我找一下他!"
小和尚看着她轻轻摇头,神情甚是惋惜。
"求求你……"她说着说着,忽然又想起什么,转头呆呆望向段玉,"对了,我爹呢?他知道这梅花记的事情吗?你们会不会对他做什么?"
段玉面色已恢复如常,他盯着她,高深莫测道:"……还在查,所以我方才并未在山坡上与你相认。毕竟宫中现在知晓你真实身份的,只有我和戚先生两人。将来倘若查出你爹不知情,那么被处死的只有一个叫杜春娇的民间女子,倘若你爹知情……"他微微一顿,蹙眉道,"便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一个活口也不会留下。"
咚。
清乔的身子重重跌落在坚硬的石地板上。
牙齿不停打颤,眼角有晶莹的液体滑出,化做蒙蒙水雾,一切都散了。
出了牢门,段玉一眼就看见等候在墙边的青衣男子。
"你倒是脚快。"他朝他牵起嘴角,"怎么,不进去看看?"
"小九!"男子唤他,语气焦急,眼神沉痛,"何必做的这样绝?"
"哦,很绝吗?"他看着对面人,若有所思道,"我以为我对她已经够好了。"
"一个普通小和尚的话,你为何要信?"青衣男子打断他,满脸暴躁,"微不足道,居心叵测!"
"——悟空是空空大师的随身弟子。"轻飘飘扫对方一眼,他慢条斯理道,"何况顾清乔身上的梅花记是我亲眼所见,绝不会有虚。"
"就算、就算她真是边牧皇族遗孤,也不至于要她的命呀!"青衣男子的声音开始颤抖,"她自幼被顾尚书娇生惯养,生活安逸无忧,怎可能会有逆天复国的胸襟!"
"哼,你又知道她没有了?"段玉嗤笑,斜斜一挑凤眼,语气淡漠,"倘若只是个遗孤就算了,偏偏她还整天妄想着集齐四灵,你说是不是可疑?"
"……小九!人命关天,你万万要三思!"青衣男子知他心意已决,禁不住面色苍白,"无论如何,她是你亲自挑选的未婚妻,难道你对她完全没有感情?!"
"感情?"段玉满不在乎挑眉,嗤之以鼻,"纯粹多余的东西。"
"我对人生并无特殊要求,只要一切顺着既定的轨道走,那么也无需操什么闲心。"他抬起手,一下一下抚摸起腰上的玉佩,神色爱怜,"不过呢……倘若有人妄图打乱这轨迹,也只好将他们连根拔除,不留半点可能复燃的痕迹。"
他簌的抬起头,望着对面笑眯眯道:"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戚先生,你应该懂的这个道理。"
对面人彻底安静下来。
"我只是很怕你后悔。"
良久,戚先生对着他幽幽道。
"后悔?"段玉微笑,眼中满是奚落与嘲弄,"我倒是很期待这样的一种感情。"
说罢这句话,他转身,扬长而去。
"小九,我希望你不要像当年的我一样……"
戚先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满眼萧瑟清寂。
"……等到你品尝到这滋味的那天,一切都太晚了。"
——太晚太晚。
哪怕那时你已强大得可以只手遮天,却再也换不回,与她的半分往昔。
肉地牢
地牢里十分冰冷,清乔只着夏季里的薄裙,禁不住冻得瑟瑟发抖。
"有劳大哥——"她探出头,轻声唤门口的狱卒,"能不能帮我找一件厚一点儿的衣裳?这里实在太冷。"
连着呼唤几声,狱卒只当她放屁,面无表情充耳不闻。
心知无望,清乔叹口气,坐回到石床上。
望望那堆黑黝黝的棉被,一狠心,终是将它铺开裹在身上。霉臭难闻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她强忍恶心,捂住鼻子尽量减少呼吸。
裹了片刻还是觉得冷,于是将身子蜷成一团,悄悄缩在角落里。
忽然觉察到背部有东西在蠕动,一下下拱着她的身子。
脑中白光一闪,她条件反射挪开身子,只见一只乌黑肥亮的大老鼠从她背后钻出来,又吱吱叫着从她的脚背上爬过去。
"啊——"她尖叫一声即刻跳下床,飞快奔到牢门边求助:"求求你,求求你给我换个牢房,这床上有老鼠!"
"——老鼠有什么稀奇?"狱卒白她一眼,"没出来条蛇来还算你走运呢!"
清乔脸上顿时血色褪尽。
"去去去,里面呆着去!"狱卒不耐烦起来,用硬邦邦的剑柄使劲敲打她攀在铁柱上的手,"你一个死刑犯还想搞特殊待遇?"
实在吃痛,清乔怔怔松开手,失魂落魄飘回牢里。
床是不敢睡了,可难道今晚要睡在这冰冷的地板上?蛇鼠虫蚁的岂不更多?
想了想,她一咬牙,将身上裹着的被子的取下,扭成一条来床前。
啪!啪!啪!
她开始使劲敲打起稻草垫,一下,又一下,用上了吃奶的力气。
稻草里陆陆续续又钻出好几只老鼠,若干小强,还有不知名生物。
就这么一直重复敲打,直到确定再也没有东西从稻草里往外冒的时候,她终于停下动作,浑身虚软地跌坐于床边。
闻着这满屋子的霉味和腥臭,她不由得想起,家里那属于自己的房间。
一米八的大床,又软又厚的床垫,充满阳光味道的鸭绒被。
天气冷的时候,老爸会提前为她铺好电热毯,还要塞上暖脚炉。
早上不愿起床,老妈会笑嘻嘻掀她的被子:"大天白亮,催猪起床!"
不觉鼻酸。
她又想起当年语文课,老师讲渣滓洞的一干革命英雄,强调他们在酷刑下也绝不低头。
"哎呀,要是我生在革命年代,肯定是第一批投降招供的。"
那时她实在毛骨悚然,这样跟同桌坦白。
可如今,人家根本不给她招供的机会,直接就把她判死刑了。
唉,这鬼世道,想做狗熊都不行。
她叹口气,咧嘴自嘲。
一抹脸,满手湿润,掬出一汪清泉,明亮亮的晃眼。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忽然听到牢门隐隐约约有嘈杂声。
"杜春娇,有人来看你了!"
牢门打开,狱卒将一个娇小的身子推进来,满脸不耐烦:"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人差点跌了个跟头,还转身忙不迭朝狱卒点头道谢,回头一见清乔,顿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小姐!"她抬起头来,满脸都是盈盈的泪,"小姐,奴婢来晚了!"
清乔盯住这张熟悉的面庞,禁不住声音颤抖:"……冬、冬喜?"
地上匍匐着的人影点点头,似乎在拼命忍泪。
"咳咳。"清乔禁不住伸手去拉她,"起来说话,跪着做什么?"
话音未落,冬喜已经扑上前来,抱住她语气悲痛,"小姐,他们怎么能这样待你?你可是尚书府的千金呀!"
清乔摆摆手,为她轻轻擦去眼角的泪:"不要提这个,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来的?"
冬喜抓住她的手,艰涩哽咽道:"是、是戚先生让奴婢赶来看你的。"说着说着她又要开始涕泪横飞:"小姐,你到底犯了什麽错?他们为什么要把你抓起来?"
"这个……我也不知道。"清乔摇摇头,苦笑,"上头说我有错,那我就是错了。"
"——小姐,你不要担心!奴婢马上通知老爷把你救出来的!"冬喜急起来,神色慌张,"老爷那么有本事,官又大,一定有办法……"
眼中精光一闪,清乔紧紧抓住她的手:"你是说,我爹还不知道我被关在这里的事情?"
冬喜为难地咬住嘴唇:"……戚先生说,但凡关于小姐的消息,都被对外封锁了。"
心头猛地一沉,她明白,这回段玉是彻底不打算给她活路了!
闭上眼沉思良久,她转头正色道:"冬喜,听小姐一句话——你回去告诉老爷,若能把我救出来固然好,倘若救不出来……"她顿了顿,温和的笑,"我也绝不怪他。将来若我有个万一,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老爷,劝他尽早归隐田园,这官场,还是别呆了。"
将来即使段玉如愿除掉了她,也难保他不会对顾尚书起疑,还是劝老爹尽早隐居的好。
冬喜在一旁抹泪,早已泣不成声。
"莫哭莫哭。"她打起精神安慰她,"我也不会有事的,吉人自有天相,你小姐我……是神女嘛。"
冬喜簌的抬起头,泪眼迷蒙。
她微微一笑——唉,我确实是神女,神经病之女。
"你忘记当年那些江湖术士的预言啦?小姐我的命硬的很!"她提醒冬喜。
"……真、真是神女?"冬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抽边问。
"是,绝对神女!"清乔斩钉截铁道,"还是圣母教的呢!"
于是冬喜多少安下心来,哭声也低了很多。
和冬喜再交代一些事情,嘱咐她万事小心,终于还是将她送走了。
清乔颓然靠在墙上,深深叹一口气。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的前夕。
无论如何,看来自己与这个世界的缘分是要尽了,遗憾还没有找到帝灵。不知道这次一死,死后会不会再穿一次呢?
她摸摸手上的银镯,轻声道:"对不起,恐怕要连累你化成灰了。"
却见银镯白光一闪,她正诧异,只听牢门吱呀一声再次被打开。
这次走进来的,是戚先生。
瞧着眼前少女面颊消瘦双眼红肿,他料想这丫头一定是哭了整晚,心中愈发怜惜。
"阿乔,你怎么样?"他朝清乔伸出双手,嗓子沙哑。
清乔一见他这慈爱的模样,不知怎地,未语泪先下:"……戚先生……"
戚先生将她从地上揽起来,温和抚摸她的头发:"阿乔乖乖,你受苦了。"
清乔偎在他胸前,只觉得有说不出的温暖,就像父亲的怀抱一样:"戚先生,救救我!我不知道自己是边牧族遗孤,更没有逆天造反的幻想……"
戚先生叹口气,语气沉痛:"阿乔,既然你无逆天之心,又为何要费尽心机搜集那四灵?"
"我没有……"清乔抬起头正要解释,却不期然瞧见戚先生眼中的灼灼精光。
他是谁?万事通既然名满天下,恐怕他知道的不会比段玉少。
"戚先生,其实我……"她沉吟片刻,心想倒不如全盘托出,管他信不信,至少先拖个一时片刻,兴许将来还有活命的转机,"其实我是穿……"
她一咬牙再度抬起脸,却于刹那间惨白了脸色。
——牢门口,有道紫袍的华美身影正静静凝望他们,挂着似是而非的笑。
"穿什么?"戚先生沉浸在感伤的气氛里没有察觉,只顾焦急询问着下句。
"穿……穿……穿……"清乔瞠目结舌,脑子里开始飞速转动起来。
"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
"啊?"
"穿山甲最爱吃蚂蚁?"
"嗯?"
"穿心莲是一种清热解毒的好药?"
"哦?"
"阿乔,你到底想说什么?"戚先生一按额头,脑门上青筋爆起三条。
"啊哈、啊哈、啊哈哈!"在远处那道"杀必死"眼光沐浴下,清乔只觉得鸡皮疙瘩一颗颗争先恐后纷纷冒出来,"穿……穿……"
"——穿堂风好冷啊!是不是?"她忽然眼睛一亮。
"戚先生帮我调个牢房吧,冻死我啦!"
戚先生怔怔看她半响,忽然明白过来似的,拍拍她的肩膀微笑:"好,好,我让人给你换一间风小点的。"
清乔的脸一下子就垮了:"能不能换一间没有风的啊?"
戚先生忍俊不禁正要笑出声,却听身后有人懒懒道:"无风不起浪——我说戚先生,你怎么能私自安排本王牢里的犯人呢?"
淡淡的揶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苦笑一下,戚先生对清乔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紧张。
"王爷!"他转过头去朗声道,"我只是过来探望故人之女,别无他意!"
"……没有最好。"段玉倚在门框边,高深莫测缓缓开口,"戚先生要记得,这牢里关的是朝廷重犯,国舅爷可不要一时糊涂,做出些什么有失身份的事情才好!"
戚先生眼中掠过一丝微光,垂了眼皮不温不火道:"王爷,戚某自然自有分寸。"
段玉却不领情,就这么一直站在门边看他们,好整以暇道:"天色已晚,我看国舅爷还是回府吧,免得太子殿下又出什么差池!"
"你……"戚先生忍住脸色,回头望着眼前衣衫淡薄的少女,解下自己的披肩为她牢牢裹上,"阿乔,你要坚持住,我会再来看你的。"
清乔五指攥紧披肩,只觉得鼻子里酸气直冒,微微点了点头。
戚先生一走,段玉即刻踱到她面前,食指微扣,轻轻挑起她的下巴。
"——不要妄想戚先生会救你。"
烛火中一张俊脸明明灭灭,瞧不出深浅,即使锦绣十里也抵不上他的半分光华。
"有梅花印又如何?命定之人又如何?只要有我在一天,谁都别想颠覆段家的天下!"
他眼中忽然蒙上赤色的阴狠,如嗜过血一般的嫣红。
多美的皮象啊,仿若修罗再世一样。
"……王爷,如果我告诉你,我集齐四灵并非为了逆天复国,只是想了却一个心愿,你信吗?"
清乔静静盯住他,脸色白的几近透明,像一层飘渺的纱。
"心愿?"段玉松开她,仰起头大笑,仿佛听到这世上最荒诞的笑话,"什么心愿值得你费尽心思搜集四灵?金钱财富?名利地位?小乔,不要告诉我你搜集它们只是为了观赏!"
他止住笑,狠狠瞪她,眼中有杀机闪现。
心头一抽,清乔无力地缓缓靠在墙上。
她在心底嘲笑着自己的天真痴傻——即便对这个人坦白了,又会怎样呢?他未必会放过我的,因为他没有心,他是一个魔鬼,他脑子里只有这段氏天下。
Too simple,sometimes naive.
她闭上眼,喃喃低语道:"……是的,我是骗你的,我没有心愿,什么都没有……"
肉福娃
段玉终于走了。
清乔再三确认他已真实离开,这才战战兢兢坐回床上。
背对牢门,她悄悄从戚先生的披风里抽出一张纸,展开纸条一看,不禁皱起眉头。
"怎么行得通?"她喃喃着,不知道说给谁听。
"怎么行不通?"忽然有人接她的话,声音稚嫩无比,仿佛童音。
"谁?!"清乔大骇,转身打望四下,牢房里空无一人。
阴风阵阵吹过,呼,呼——
"警、警告你,你不要装神弄鬼!"她只觉得汗毛倒竖,浑身发冷,紧紧环住身子,"作为一个在马克思主义教育下长大的学生,我是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
我从来不相信什么鬼神,很多现象是可以科学原理来加以分析推理的!恩格斯同志说过……"
"姑姑,别怕,我在这里呢。"那声音却笑了,越发的诡异,"往上看,往上看。"
清乔寻声望去,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牢房那离地两丈高的通风口上,不知何时探出了一张孩童脸!
"姑姑。"那张脸的主人大声叫她,嬉皮笑脸,"姑姑,你可看见我了?"
白白净净,最多不过六岁,天真稚气,顽皮可爱。
瞧着这张凭空冒出来的脸,清乔完全呆滞了。三秒后回过神来,她的第一反应是看向狱卒——不知为何他们都呼呼大睡了。
小男孩咯咯的笑传过来,脆如银铃:"姑姑不要怕,我给他们下了迷药,他们看不见的。"
清乔惨白着脸,一步一步往后挪动:"你、你是谁?怎么能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
"我会飞呀,姑姑。"那小男孩偏头一笑,模样十分俏皮,"姑姑你要不要看?"
他把头朝里探了探,似乎想努力拱进来。
"哎呀,这洞口太小,我进不来。"他伸出胖乎乎的小爪子挠挠脑袋,嘴里垂头丧气嘟囔着,"陆大人也没说让我带把铲子……"
清乔心中一动,上前一步道:"莫非你是陆子筝派来的?"
"陆子筝是谁?"小男孩摇摇头,面露迷茫。
心又开始往下沉,却听小男孩道:"我只认识右使大人这一个姓陆的啊……"
眼前一亮,清乔只觉得身边有千万朵鲜花盛放,豁然开朗。
"原来你是陆思空的手下?"她试探道。
小男孩点点头,神色得意:"姑姑,陆大人让我来看看你,他说这地方除了我,别人是进不来了!"
瞧着他踌躇满志的模样,清乔禁不住好笑:"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怎么这样大胆,敢一个人跑来这里?"
小男孩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姑姑,我是陆大人养的蝠娃,自然与普通人不一样的。"
噗~~~清乔忍不住喷了一口水(表问我水从哪里来,口水也是水):"福、福娃?"
小胖孩点点头,面色郑重。
"……不要告诉我,你还有4个兄弟姐妹。"清乔以手挡头,做昏昏欲睡摇摇欲坠状。
"——姑姑真神仙也,连这个都知道!"小胖孩啪啪鼓起掌来,满脸兴奋,"我确实有四个兄弟!"
"……"清乔已经对作者的恶趣味彻底无语了,"你叫什么名字?贝贝、晶晶、欢欢、迎迎,还是妮妮?"
"都不是……"小胖孩摇摇头。
"嗯?难不成你还敢叫丫丫?婷婷?的的?"清乔迅速瞪大双眼。
"我叫蝠儿……"小胖孩丈二和尚摸不找头脑,"我们兄弟五人打小就生长在蝙蝠洞中,和鸭鸭獾獾没有任何关系……"
清乔一愣,随即松口气——还好还好,此蝠非彼福,误会一场啊!
"好蝠儿,你是要来救我出去的吗?"
希望就在眼前,她的双眼禁不住明亮起来,"有没有办法打开这地牢?"
蝠儿看着她,面露惋惜:"姑姑,这地牢外面有三重御林军,两重神箭手包围,就是出去了我们也走不远的。"
清乔只觉得心尖一颤,弓下身子满目悲怆:"难道我真要死在这里了?"
"怎么会?有我在呢!"蝠儿赶紧咧开嘴,红扑扑的小脸十分得意,"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救出来的!"
"真的?"清乔抬起头似笑非笑看他,这小娃娃!
"呃……是陆大人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救出来的!"蝠儿飞快吐吐舌头,"陆大人让我对你说刚才那句话呢!"
"原来如此……"清乔觉得心头潺潺淌过一股暖流。
此时此刻,如果陆子筝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定围着他会边唱边跳——OH!春风再美也比不过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他还有什么要你交代的吗?"按捺住心头悸动,她竭力稳住声音和蝠儿对话。
"陆大人说,希望你不要太感动了,这是你欠他的,将来他会加倍讨回。"蝠儿偏着脑袋,似乎在竭力回想。
"——啊,对了!陆大人还说,倘若将来你顺利出去,千万要记得当年你对他说过的话。"
"哎,哪句话?"清乔一呆,心想我跟这家伙可说过好多句呢。
"姑姑不记得了?"蝠儿笑嘻嘻道,"大人可还记得呢!他说你看了这个就知道了。"
"啪嗒!"他从窗口边扔下一样金光闪闪的物器。
清乔捡起来一看,原来是根刻了字的金簪。
"……我不会爱上任何人的,子筝,我不会为了任何人停留,我有我的梦想。"
"你总有长大的一天,那时你会嫁人生子,久而久之就会忘记你的梦了。"
"不会忘的,不会!这里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迟早会离开。"
"哦,你打算离开尚书府?你要多大的一方天地?"
"很大很大,很远很远……我的心很野的,谁都抓不住,老天爷也不行……子筝,你要记得,我心似海洋!"
——"我心似海洋"!
清乔看着这簪上的五个字,禁不住微微扬起嘴角。
"是,我记得。"她抬起头对蝠儿一笑,灿若烟花,"回去告诉你家大人,我从来就没敢忘呢!"
送走了蝠儿,她坐在床上盘算一会儿,渐渐觉得困乏,也就睡下了。
次日是被人叫醒的。
"——请杜姑娘随我们走一趟。"
一对面庞相同的少女朝她盈盈一拜,音若黄鹂。
"去、去哪里?"清乔直往后缩,"我都是要死的人了,拜托你家公子放过我吧!"
双胞少女对看一眼,其中一个缓缓开口:"姑娘莫怕,公子只说让我们带你过去见见,别无他意。"
纵然有百般不情愿,想着能暂时离开地牢呼吸新鲜空气,清乔最终还是妥协。
被塞进一辆密不透风的马车,七拐八绕,终于来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杜姑娘请。"
双胞少女朝她盈盈一摆手,推开那道赤色大门,屋内熏香缭绕。
邵义正坐在卧榻上看书,眉目低垂,唇瓣嫣红,轮廓优美的侧脸,修长的脖子和肩构成一条美妙曲线。
真真绝世少年,不知道长大后又有怎样的一番风姿?
见有人进来了,邵义放下书,轻声询问:"如斯,如织,你们可都安排好了?"
"禀公子,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双胞少女敛眉垂首,态度恭谨,"牢房打点过,替换的姑娘在里面候着,若有人探监也不会起疑。"
邵义颔首,淡淡一挥手,双胞少女又即刻退下了。
吱呀——
朱门应声掩闭,邵义转头望着满身狼狈的清乔,轻轻叹一口气。
"你……好吗?"
他眼神模糊,语气里似有一丝不忍。
"我好不好,难道殿下不会看?"清乔也不忌惮他,语调里融着一丝讥诮。
"……我倒是一直想见你。"邵义低声道,如孩子细语。
"想见我?想见我殿下不知道自己去大牢里看?"清乔抬眼,目光中隐有挑衅,"何必大费周章把人弄到这里?"
邵义微怔,面皮薄薄红了一层,声音更微:"那,那地方我不能去……我会叮嘱他们不要为难你……"
"免了,我才不稀罕别人猫哭耗子假好心!"清乔打断他,唇角上扬瞧戏一般,"你们段家人都巴不得我早死呢!"
邵义薄怒,睁圆一双美目:"你虽有罪,倒也不至于死……"
耶?看来这小太子还不知顾清乔的'身世之谜'。微微一笑,清乔若无其事道:"殿下还是回去问问你那英明神武的玉九叔,他老人家现在正给我挑行刑的黄道吉日呢!"
"啪"的一声,邵义手中的书应声落地。
"玉、玉九叔这样说过?"他面色发白,目光皎淡如水,清冷无比,"玉九叔要你死?"
"正是。"
清乔盯着邵义的脸,一字一句,笑容甜蜜,"怎样,殿下要不要考虑给我烧点儿纸?"
邵义像是受了极大打击,他靠在背榻上,以手扶额目光掩映:"没想到……"
良久,他抬起眼看她,小心翼翼:"春娇,是我考虑不周……回去我就帮你求情,毕竟这一路上……你待我不薄。"
清乔哼一声,嗤之以鼻。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阵静默。
忽闻一句惊天大雷打来——"春娇,你莫要不理我。"
软软的,带着哀求,似乎是孩童撒娇。
清乔以为自己幻听,转头直直看向邵义。
邵义干咳一声,别过脸,露出脖子一侧掩不住的粉色光泽:"……我会去和玉九叔说,免你死罪,再把你贬为宫女带在我身边……"
"段王爷不会答应的。"清乔怔怔看他,不知道这孩子今天到底搭错哪根筋。
"他会。"邵义回头,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即便他不答应,皇上也会答应。"
"……殿下为何如此笃定?"清乔皱起眉头。
"因为命中注定,他们不会与我作对。"邵义淡然答着。
"——我是上天挑选的皇位继承人。"
他的脸庞,此时笼罩着一层微微的光,那是无法形容的张扬与得意。
"上天挑选?"清乔按捺住心中驿动,不动声色道,"如何个上天挑选?"
邵义有些微的犹豫,最终还是娓娓道来:"高祖传下来一件宝物,只要是皇家子嗣,都必须在及冠前佩戴上三个月。倘若这三月期内皇子无病无灾,则必定是最好的皇位继承人。"
"这、这样的方式,可有人信?"清乔讶然,太离谱草率了吧!
"——自然有人信。这是皇室秘闻,高祖以后的皇帝都是这么选出来的。"邵义不紧不慢道,"当年太上皇本有意将皇位传给玉九叔,却因玉九叔在三月期限内生了场病,不得已才转而考虑我爹。"
"这方式岂不是很容易作假?"清乔愕然,"不想让别人当皇帝,就在这三月之期里害他生病,简直太容易破坏啦!"
"……不容易。"邵义望着她的眼睛,轻声道,"因为没人知道这宝物的样子,也没人知道宝物会在何时何地会被赐给哪位皇子,知道这一切的,只有当朝的皇上。"
清乔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咆哮起来:"殿下……这宝物,叫什么名字?"
邵义微微一笑:"定天珠,又名帝灵。"
"嘣"的一声。
清乔只觉得脑中有一根弦断了。
和邵义叙旧完毕,不动声色回到牢房,她将戚先生留下的纸条静静展开。
面上是一行工整小字:"三日后,接应出牢。"
希望总是和绝望一起出现的,她从未像现在这般,佩服说出这句话的人。
肉越狱
两日后,地牢。
往石壁上刻完最后一个字,清乔不由得裂开嘴得意狞笑起来。
"我的狂草真是日渐精湛呀……"她望着那行歪歪斜斜的字,心中感慨无限。
人这种生物,一旦有了希望,无论在多艰险的环境中都能撑下去,还要苦中作乐。
这是什么精神?
乃打不死的圣斗士精神!
段王府,书房。
"情况如何?"段玉正在写字,半垂着脸,墨色笔尖于雪纸上翻折,杀机不见却有隐隐强制。
"禀王爷,杜姑娘这两日很安静,除了要过一次被褥,再没说过话。"
房中跪着的,正是看守狱卒之一。
哦?段玉眼梢轻提,居然如此镇定?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09/12/23 at 下午3:57:00 and is filed under 推薦, 腐向非耽美.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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