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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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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结三千之鸳鸯谱》作者:上官公子

第一章

说起来,沈半夏实在是一个过得非常辛苦的倒霉狐。
所谓妖者,盖精气之依物者也,其中,狐以善魅惑闻名,百岁修人形,姿容美,千岁与天通,为天狐,可预卜人之祸福。要是这么算,沈半夏觉得自己大概连做狐狸的资格都没有,他今年六岁,如果换算成人类年纪,他已经狐到中年。回想遇到恩人之前的生活,沈半夏唏嘘不已,因为他实在太倒霉!!
首先,活到现在居然都没有一只母狐狸愿意和他生小狐狸。其次,不知道什么原因,前年春天他突然开始掉毛,屁股那里秃一大块。当然,做狐狸的时候他是不怎么在乎,后来做人,掉毛的那一块就变成好大的胎记,相当难看。再次,也是最冤枉的事就是偷鸡,天可怜见,他做狐狸的时候连鸡毛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却不幸外出喝水被一个樵夫看见追着喊杀喊打。年纪大跑起来就是辛苦,不过幸好他体型小,找山洞钻进去,樵夫没办法只好离开,然后,他迎来狐生当中最倒霉和最幸运的事。
倒霉的是他出山洞没有走多久就被捕兽夹夹住腿,疼得死去活来。幸运的是恰好有一个绿衣服仙人路过,看到他哭得眼泪汪汪,仙人就帮他解开捕兽夹,并且给他喂一颗仙丹,重点在这里,仙丹使他变成人!
沈半夏记得看到他变成人的瞬间仙人说过一句话,当时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等仙人给他开灵识,他顿时无语凝噎,因为仙人说,"狐狸精长这么丑不容易啊!"
平心而论,沈半夏长得不算丑,普普通通的眉眼凑出来算得清秀的长相。但是因为他是吃仙丹,和经过修炼得人形从而拥有倾城美貌的狐妖们当然不能比,所以在仙人看来,他就是丑狐狸。
沈半夏是仙人给他起的名字,他非常珍惜,并且天真地认为肯定有什么特别含义。等他问仙人,仙人的回答再一次让他无语凝噎,"我看到你屁股下面压着半夏草,就叫你半夏啦,至于你的姓,我觉得沈挺好听。"
和仙人在一起,沈半夏发现他真是恶习多多,成天吊儿郎当游手好闲,酒色财气样样沾。沈半夏知道在人类世界,这样的人是败家子,应该被鄙视,可是他是仙人,所以这些毛病都不重要吧,仙人是好人,绝对的好人!当然,很多年之后沈半夏才知道,全天下就只有他一个人会傻傻地这么想。
和仙人吃吃喝喝大半月,某日清晨,沈半夏起床,发现仙人睡的床空着,以为他只是出门溜达,很快就回来,谁想到仙人居然会因为没有钱付账而连夜逃走!
沈半夏一文钱没有,看到客栈老板铁青的脸,他哆嗦着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头越压越低。老板无奈,恰好客栈缺人手,沈半夏看着老实巴交,老板就留他做工抵债,幸好沈半夏愿意吃苦,在客栈干三年,居然学会做不少菜!
某日,沈半夏像往常一样在厨房忙碌,突然有人掀帘走进来,沈半夏回头,当即惊得眼珠都要掉出来。仙人依旧穿着翠绿丝袍,依旧醉醺醺摇着丝绸扇,依旧吊儿郎当地微笑,好像他从未离开。
"仙人!"沈半夏欣喜地搓搓手,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哽咽。
"你看起来过得挺好。"仙人凑过来捏着他的脸仔细端详,啧啧道:"模样还凑合,就你吧。"
"啊?"沈半夏听着莫名其妙。
仙人眯起眼睛,"半夏,你以前说过会回报我的恩情对不对?"
"对,仙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沈半夏语气坚定,他就是死心眼才傻傻在客栈白干三年活,完全不知道工钱早就抵过他和仙人欠的帐!
仙人狂喜,立刻拉着沈半夏出门到一个很漂亮的地方,里面有很多女人。迄今为止不但没有拉过女人手甚至连母狐狸毛都没有碰过的沈半夏很惊慌,就看到仙人和为首的女人耳语,然后那个女人拍胸脯连连说没问题。接下来,沈半夏云里雾里,女人们把他拉到另一个地方,饿虎扑食一般扑过来扒他的衣服。沈半夏彻底吓懵,动都不敢动,等把他扒得光溜溜,女人们再合力将他推进一个装满热水的大木盆,给他洗刷。
如此轮番折腾,险些要掉沈半夏的半条命,他做狐狸的时候就胆小,变成人胆量还是一样小,而且说话有点慢,哪里敌得过女人们的伶牙俐齿,最后被欺负得眼泪在眼眶里面使劲打转。
当女人们把穿着艳红喜服打扮得光光鲜鲜的沈半夏拉出来,仙人非常满意,喜滋滋拉着他离开,没有丝毫避讳就直接驾云腾空。沈半夏顿时慌得心都要跳出来,紧紧抓着仙人的衣角,生怕踩空掉下去跌成狐狸肉饼。
到天宫,沈半夏被庞大宏伟的宫殿群惊得无法言语,任由仙人拉着走,眼睛忙得到处看。走着走着,仙人突然停步,沈半夏没留意,直接撞上去险些跌倒。
"半夏。"仙人转身,表情相当严肃,"事情是这样,我欠一个比我厉害很多的神仙很多钱,需要以身抵债,所以…"剩下的话仙人没有说,沈半夏已然明白,他给仙人一个安慰的笑,然后握着仙人的手认真道:"仙人,你以后不要再赌钱,万一再遇到这样的事谁来帮你呢?"
仙人呆呆看着沈半夏,突然狂笑,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之后他拍拍手,一群人抬着轿子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把沈半夏团团围住。
"半夏,那就拜托你啦。"仙人装模作样地拭拭眼角,等沈半夏被推进轿子,他似乎想起什么,拍拍额头,说道:"等等。"
沈半夏探头出来,正想问仙人还有什么事,仙人用艳红喜帕盖着他的头,并且在他耳边低声道:"半夏,要是被欺负你就过来天宫找我,我叫昊音。"
沈半夏点头,惴惴不安地被抬走,等轿子落地,他已经被颠得头昏脑胀,糊里糊涂由旁人扶着进去拜堂。周围安静得可怕,他想掀盖头看看,可是没胆量。
"这是什么意思!"冷冰冰的声音打破凝重气氛,沈半夏听着有些慌,难道对方发现自己和仙人掉包?
"枫庭君息怒,我只是奉命行事,这是陛下的圣旨,枫庭君若是不相信,大可以看看。"回话的人是扶着沈半夏下轿的人,此时此刻他完全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盯着正前方的锦衣男子,天界太微殿的主人枫庭天君。
看完圣旨,枫庭慢慢抬头,咬牙切齿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我成亲就是!"说罢,他突然伸手,力道之猛令毫无防备的沈半夏猝不及防,直接跪倒,司仪乘机唱道:"一拜天地!"
就这样,沈半夏在战战兢兢中结束拜堂,被送到新房,跟仙人出来的时候他没有吃午饭,现在饿得要命。迟迟没有人进来,沈半夏小心翼翼掀开盖头,看到各色点心,他咽咽口水,拿起其中最小的梅花糕咬一口,顿时感动得要流泪,好好吃!
就在他吃得正高兴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沈半夏惊得赶紧把点心放回去,抬头。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男人,墨黑的眼直直瞪着他,明显到完全无法忽略的厌恶犹如剑一般刺进沈半夏的心口。
"呃,对不起,我有点饿。"沈半夏擦擦手站起来,慌乱中不小心踢翻圆凳,他赶紧弯腰扶,起身的时候脑袋又碰到桌沿,忙乱得一塌糊涂。
枫庭始终没有说话,等沈半夏低头绞着手指等待他责骂的时候才冷冷道:"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丈夫,不要以为你是他派来的人就可以放肆!"
啥?沈半夏莫名其妙,但是他不敢问,甚至暗自庆幸仙人不需要到这里受罪。
本来就满腔怒火,现在看到乱糟糟的桌面,枫庭口气更恶劣,"愣着干什么,收拾干净!"
"哦。"沈半夏点头,一边收拾一边偷偷抬眼打量枫庭,不明白这个相貌俊美的男人怎么火气这么大,想起在人间的时候听说菊花茶可以清热解火,他就好心道:"你应该多喝点菊花茶。"
枫庭皱眉,"什么?"
"降火啊。"沈半夏认真地说完,就看到枫庭的脸突然黑得像锅底,他心虚地低头,大概太紧张,耳朵竟然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在头顶颤巍巍地动。
"你是狐狸?"
"是。"
枫庭不相信,狐妖无论男女都是妖娆美貌,面前的人长得普普通通,而且没有一丝妖气,怎么可能是狐妖!沈半夏只好向枫庭解释自己是吃仙丹才修得人身,没想到枫庭听完突然摔门出去,怒气震得满院落花。
等半天没有其他人过来,沈半夏就收拾收拾上床睡觉,折腾这么久,他可是累得腰酸背疼。
天界人人都知道,太微殿枫庭君最讨厌狐狸,所以看到沈半夏毛茸茸的狐耳朵,枫庭的怒气瞬间飙升到顶点。他何其无辜,只是在前些天的酒宴向朋友抱怨天庭的某些人事变动,不知道怎么就传到天帝昊音那里。昊音是出名的小心眼,枫庭会倒霉是意料之中,只是谁都没想到天帝竟然给枫庭赐婚,而且对象还是一个其貌不扬并且没有任何法力的狐狸!
黑口黑面冲到天宫,枫庭没有等侍卫通报就径直闯进天帝寝殿,罪魁祸首悠悠然从美人榻起身,笑道:"枫庭,今天是你的新婚之夜,你怎么丢下新娘自己跑出来?"
枫庭闻言冷笑,神情语气都是尖锐,"陛下恐怕早就料到我会过来,何必惺惺作态!"
眨眨眼睛,昊音用丝绸扇挡着嘴,眉目间似笑非笑,"你可知道我为何这么做?"
"知道。"枫庭回答得干脆利落,"九尾狐花雕若是没有冥帝给他撑腰,凭他的本事怎么当得了南战将,论心机,谁比得了狐族!"
"看来你讨厌狐狸的传闻是真的。"昊音笑得格外恶劣,"可是枫庭,你越是讨厌我就越是想把你和狐狸凑一起,怎么办?"
"陛下,我已经心有所属,您若只是玩玩,现在应该可以收回成命吧。"说话间,枫庭眼底竟然流露出难得的温柔,或许是因为想起心爱的人。
昊音嘴角的笑意瞬间加深,他慵懒地躺回去,慢悠悠道:"心有所属?有意思!枫庭,不如这样吧,如果你能在三个月之内让沈半夏爱上你,我就满足你一个要求,你可以随便提,如果你做不到,我们另外说。"
枫庭愣住,原本缓和的脸色再次沉下去,"陛下…"
"不愿意?那么你是打算就这么耗着?我当然无所谓,不知道你的心上人可以等多久。"说完,昊音漫不经心拨弄扇柄流苏,目光却始终盯着枫庭,看着他的脸色在红白之间来回变换,犹豫许久才愤懑地点头,昊音愉快地笑起来。
等枫庭离开,一只黑豹从窗口跳进来,落地化人形,赫然就是白天扶沈半夏下轿的男人,昊音的贴身侍卫墨耀。走过来给昊音捏肩的同时,墨耀试探地问道:"陛下,您不觉得这样对那个叫沈半夏的狐狸太残忍吗?如果他确实爱上枫庭君…"
"在半夏眼里,枫庭的魅力恐怕比不上一只母狐狸,起码母狐狸可以和他一起生小狐狸,何况半夏那么迟钝,能开窍才是怪事情,我就是想耍耍枫庭,谁叫他让我看着不顺眼。"
回到太微殿,枫庭在新房门口来回踱步,进去吧,想到里面那家伙的真身是狐狸他就烦,不进去吧,难道就放任那家伙鸠占鹊巢?犹豫再三,枫庭终于推门,结果进去就看到沈半夏的狐尾巴不但顺着床沿滑下来而且左右摇摆,他的眉毛立刻跳一跳,怒道:"起来!谁准你睡我的床!"
沈半夏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揉揉眼睛,看到枫庭凶巴巴的表情,他抱着枕头摸索着下床,喝醉一般东倒西歪走到墙边,躺下来继续睡。
枫庭顿时好像胸口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不管是上界下界,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无视他,这家伙真够胆!看到沈半夏睡得香,枫庭实在想提着他的脖领把他扔出去,可是想到和天帝的约定,枫庭只好把怒火压回去,同时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
痛苦地睡到天亮,侍女进来给枫庭梳洗,没有看到沈半夏,枫庭纳闷,问道:"那家伙呢?"
"在厨房。"侍女本来想说"夫人在厨房",话到嘴边硬生生改回去。
枫庭皱眉,厨房那种烟熏火燎的地方他堂堂天君自然是不屑于光顾,但是他怀疑沈半夏是不是有所图谋,于是在换完衣服之后就径直来到厨房。淡淡的晨光中,男人正在和厨子低声说话,耳朵和尾巴已经收回去,瘦瘦的身体罩着一件略有些大的皱巴巴的青色长衫,不知道是谁塞给他。
枫庭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男人的名字,他只好轻轻咳嗽,正在忙活的天奴们慌忙跪下来行礼,唯独沈半夏傻傻站着。
"你过来。"这样正好可以避免尴尬,枫庭说完转身出去,沈半夏只好跟着。来到外面的走廊,枫庭才发现男人的手脸都沾着面粉,看起来倒是憨态可掬。
"昨天…"尽量放软口气,然而枫庭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男人的厌恶依然通过眼神表达出来。不过沈半夏不在意,枫庭对他来说就只是仙人的债主,而且是一个脾气相当坏的债主。
"既然昨天我们已经成亲,你就要守规矩,首先,你绝对不能在我面前露出耳朵和尾巴!"
"可是我…"沈半夏想说自己没办法控制自如,刚开口就被枫庭打断,沈半夏只好默默地听枫庭一口气把家规全部讲完。
末了,枫庭问道:"记住没有!"沈半夏诚实地摇头。枫庭扶额,他讨厌狐狸的一个原因就是狐族太狡猾,这个男人怎么反而跟实心木头一样?突然想起到现在都没有问男人名字,枫庭沮丧说道,"你叫什么?"
"沈半夏。"
"谁给你起的?"
"当然是仙人。"
没心情再继续如此无聊的问答,枫庭摆摆手,"算了,下去吧,今天开始你就住到偏殿!"沈半夏点头,脚步轻快地回厨房,对他来说,学习怎么做好吃的点心比跟枫庭说话重要得多。
心情极度郁闷,枫庭索性驾云离开天界,岂料迎面遇到龙族王爷青龙寒潇,枫庭躲不了,只好飞过去,果然瞧见寒潇眼角眉梢都写着幸灾乐祸,语气更是透着浓浓的揶揄,"枫庭,我以为你今天要睡到日上三竿。"
"放屁!"枫庭铁青着脸骂道,寒潇立刻指着他笑得眼泪都出来,"真应该叫那些夸奖你风度翩翩彬彬有礼的女仙们看看你现在的模样。"笑够,寒潇搂着枫庭的肩膀,挤眉弄眼道:"老实说,你昨天有没有那个?"
"什么那个?"枫庭的脸再度黑一层,寒潇拍拍他的肩膀,"装什么,明知故问,我可是听说你老婆是狐狸喔。"
"狐狸又怎样,你故意拿我寻开心是不是?"连远在海底的龙族都知道自己昨天娶一个公狐狸,枫庭无法想象碰到聿夏自己该如何面对他。聿夏…默念着深藏在心底的名字,枫庭突然想到男人的名字也是带一个夏字。
"正好我要去聿夏那里,你去吗?"寒潇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没有任何人知道枫庭喜欢的人是岚欣殿的聿夏天君。踌躇片刻,枫庭点头,跟着寒潇飞抵岚欣殿,等候多时的天奴立刻迎过来,"君上在药草园,两位请。"
岚欣殿的历代天君都是天宫药师,聿夏自然不例外,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岚欣殿后面的药草园,听到脚步声,聿夏回头,清雅容颜在阳光中似无暇美玉。
"寒潇你来啦。咦?枫庭?"看到枫庭,聿夏颇吃惊,笑道:"新郎倌怎么起这么早。"
"聿夏!"枫庭顿时涨红脸,被其他人笑话都无所谓,只有聿夏不可以。
"我听说天帝突然给你赐婚,最近忙,都没来得及过去看看你。"聿夏领着两个人进凉亭,等枫庭别别扭扭把事情原委讲出来,寒潇和聿夏皆露出"你好倒霉"的表情。
"其实我觉得嫁给你的那个人更可怜啊,你有没有跟他说明真相?"没有像寒潇那样落井下石地起哄,聿夏认真地向枫庭建议。
枫庭摇头,"过些时日再说吧,最好等天帝忘记这茬事,他那个人成天巴不得天下大乱。"
闲聊片刻,寒潇从聿夏这里拿到他需要的药就匆匆离开,聿夏要觐见天帝,枫庭无处可去,只好回去太微殿无所事事地看书。眼角余光瞥到沈半夏从院门口鬼鬼祟祟地探头进来,就冷声道:"干嘛?"
"我刚做的点心,尝尝吧。"在客栈,每次学会新菜式,按规矩都要请所有人品尝,看看味道如何,所以沈半夏请天奴们品尝之后就端着剩下的点心过来找枫庭。看着男人,枫庭暗暗感叹,名字都带一个夏,怎么就差这么多,而且这家伙还是狐狸…越想越气,他索性闭眼睛不理会,省得心烦。
沈半夏等半晌,以为枫庭睡着,就蹑手蹑脚地离开,到寝房拿薄毯跑回来,给枫庭轻轻盖着。察觉他的动作,枫庭的嘴角不易察觉地轻轻抖动,心道:这家伙……
沈半夏回到厨房,天奴们立刻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道:"君上没有生气?"
"他为什么要生气?"沈半夏莫名其妙。
"你给君上吃剩饭啊!"本来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但是沈半夏居然毫发无伤,他们当然很吃惊。
"点心。"沈半夏叫着转身跑出去,他给枫庭拿薄毯结果忘记把点心端回来。跑到花园,看到枫庭正在吃,沈半夏就兴冲冲问道:"味道怎么样?"他突然跑出来害枫庭差点噎着,灌几口水顺顺气之后,枫庭没好气地嗤道:"难吃得要命,这是能吃的东西吗?"
"你不喜欢?我下次试试放其他馅好啦。"沈半夏笑眯眯,完全不在乎枫庭的挖苦,把玉盘端起来就跑出去。
枫庭瞪着他的背影,胸口再次堵着一口气,噎得难受,他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天帝会选择这个人和自己成婚,跟实心木头怄气,最后倒霉的只有自己!


№0 ☆☆☆夙沙于2009-11-15 15:52:3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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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转眼过去大半个月,枫庭是武将,除了在规定时间去人间巡查,平常很清闲,对于沈半夏,他依然是能躲就躲,偏偏天帝传话,提醒他三个月的期限。枫庭终于开始着急,他在上界其实相当受欢迎,时不时收到手帕锦囊之类的传情物或者被某某请过去以吃饭为名行相亲之事,但是怎么让一个实心木头爱自己,他真是不知道!
想来想去,枫庭还是决定找寒潇,龙族风流人尽皆知,寒潇算是个中翘楚,玩笑间就不知道踩碎多少琉璃心。得知枫庭的来意,寒潇不厚道地把茶水喷到枫庭的锦袍上面。
"我说,你总得先让我看看你老婆是什么样的人,我再帮你想对策,实在不行就下药,然后你跟天帝说是他勾引你。"
"你以为我像你这么下作!"
枫庭常常怀疑自己怎么和寒潇是好朋友,明明最看不惯他这样玩世不恭的性格,可是每次想找人商量什么事,却总是第一个想到他。
回到太微殿,在门口等候的天奴赶紧跑过来向枫庭报告沈半夏在干什么。学驾云?他以为他是谁!碰巧吃仙丹才修得人形,就应该守本分!枫庭冷着脸赶过去,原本在打闹的天奴慌忙跪地行礼,唯独沈半夏依然踮着脚尖巴巴地望着遥远天际,期待云彩飞过来,哪怕一小朵也好。
"就是他?"寒潇饶有兴趣地点点头,走过去笑道:"嫂嫂。"
枫庭顿时好似被雷劈一般呆呆站着,天奴们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始作俑者却依然笑眯眯,"我是龙族的寒潇,枫庭的朋友,你们成亲我没有到场,实在过意不去,今日特地来拜访,望嫂嫂见谅。"
"没,没关系。"沈半夏慌忙回礼,寒潇的"嫂嫂"叫得他极其不自在,可是他不知道要怎么应付寒潇这种对谁都可以特别热情的人,只好尴尬地站着,目光偷偷瞥向枫庭,试图求救。
"嫂嫂,小弟有点渴,可否给我倒杯茶?"寒潇凑过来,语气姿势都做得十足十。
可怜沈半夏当狐六年当人三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专注地凝视,窘得脸瞬间就烧起来,慌慌张张跑出去,其他天奴赶紧跟着离开。
寒潇嘴角立刻勾起一丝了然的笑,走到枫庭身边低声道:"枫庭,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单纯的狐妖,你老婆虽然长相一般,性格很难得。"
"你喜欢我让给你。"枫庭没好气地说道。
寒潇挑眉,语气难得正经,"枫庭,想让他喜欢你很简单,对他好关心他,他很容易就对你死心塌地,不过你不可能做到。"
被戳中痛处,枫庭脸色铁青,"所以我才找你。"
正说着,沈半夏居然当真端着茶杯走过来,动作小心翼翼,生怕茶水洒出来。寒潇哭笑不得,只得温声道:"谢谢嫂嫂。"
沈半夏憨憨微笑,继而期期艾艾地说道:"你还是不要叫我嫂嫂,我是男人,这样很奇怪。"
他认真的神情和语气终于让寒潇破功般一边狂笑一边拍枫庭的肩膀,"枫庭,我帮不了你,好自为之吧。"说罢,他走得飞快,眨眼功夫就溜得无影无踪。
他会驾云,好厉害!沈半夏到目前为止见过的神仙屈指可数,他当然不知道在上界驾云是最基本的法术,所以当枫庭注意到他满脸羡慕的神色,就忍不住挖苦道:"你运气好才修得人形,想继续修行还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资质,不要不自量力。"
沈半夏撇撇嘴没有说话,他想,虽然我很笨,但是我可以慢慢学啊。
枫庭却是说完就后悔,他明白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但是他就是忍不住想刺激沈半夏。难道因为那家伙是狐狸?可是这样下去和陛下的赌约必输无疑。头疼地叹一口气,枫庭转身看到沈半夏径直往回走,就叫住他,"你去哪儿?"
"回去睡一会儿。"
"过来!"
"干什么?"
"叫你过来就过来,哪儿那么多废话!"
沈半夏被枫庭怒冲冲的口气吓到,一边回忆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一边慢腾腾挪过去。离枫庭一步之遥,沈半夏偷偷抬眼,恰好对着枫庭的视线,墨黑的眼睛仿佛藏着万年的雪,冷冷的渗人。
好像从来就没有看到他心情好。沈半夏默默低头,对枫庭突然伸过来的手无法反应,思绪依旧停留在前一刻。枫庭皱眉,这个死狐狸…暗暗提醒自己绝对不可以发脾气,他把手收回来,轻轻咳嗽。沈半夏仿佛被惊醒般,猛然抬头,不知所措地瞪着他,眼神清冽如水。
"我带你驾云。"拉着诧异的沈半夏走到殿门口,枫庭径直上云端,脸色却依旧难看得紧。沈半夏眨眨眼睛,迟疑片刻还是惴惴地上去,虽然这是他第二次驾云,他还是紧张不已,紧紧拽着枫庭的衣袖。
不过枫庭远没有天帝那么体贴,等沈半夏上来就急急冲出去,在翻滚涌动的云雾中御风而行。沈半夏慌得不得了,迅疾的风好像要把他掀下去,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飘过来挡着眼睛,惊惧之际,沈半夏只好死死抱着枫庭的胳膊。
"哟,枫庭,你们夫妻这是去哪儿?"听到昊音轻佻的声音,枫庭无法装作视而不见,只好停下来,向骑着黑豹飞过来的天帝行礼道:"陛下。"
被风吹得晕头转向的沈半夏终于可以喘一口气,把挡着眼睛的头发拨开,看到天帝,他欣喜万分,叫道:"仙人!"
天帝昊音走过来,捏着沈半夏的下巴把他的脸向左转再向右转,然后微微皱眉,"半夏怎么好像瘦一点。"
"怎么会,我现在每天都吃得好睡得好,应该比以前胖。"面对昊音,沈半夏的笑容灿烂得犹如仲春的小太阳。
"哦,这样啊。"昊音故意拖着尾音,转身用合拢的丝绸扇敲敲枫庭的肩膀,"枫庭,要好好照顾半夏,他初到天界,肯定有很多地方不适应,不要让他天天在你的太微殿待着,记得多带他出来走走。"
枫庭黑着脸,不情不愿地应道:"是。"
沈半夏这时候终于察觉到些许端倪,怎么欠债的仙人跟大爷一样,身为债主的枫庭却低声下气,于是他试探地问道:"仙人,你最近没有再出去赌吧?"
昊音立刻装得眼泪汪汪,抓着沈半夏的手哭诉道:"半夏,我现在穷得叮当响,而且欠着一屁股债,就差卖身还钱。你一定不舍得我掉火坑对不对,枫庭很有钱,你让他再给我借点吧。"
"陛下!您闹够没有!没有闹够您找千夜大人也好朔夜大人也好,我都没意见,就是麻烦您以后离他远点!"枫庭终于忍不住,一口气吼完拉着沈半夏飞到天界的琼芳苑才停下来。
"你刚才叫仙人陛下。"沈半夏看着前面平滑如镜的碧蓝湖泊低声道,仙人给他开灵识之后,他就懂得世间伦常,陛下代表的意义他自然明白。
"好吧,我实话告诉你,他根本就没有欠我的钱,他把你嫁给我只是因为我讨厌狐狸,他就是想捉弄我!"全部说出来,枫庭觉得畅快许多,"他是天帝,六界以天界为尊,我只是天界的天君,你觉得他可能欠我的钱吗!"
"唔…"沈半夏思索片刻,渐渐清明起来,"你的意思就是其实我不需要代替仙人还债,也不需要嫁给你。"
"对,难为你的脑袋能想明白。"
"这样啊,可是我们已经拜堂。等等,是不是我给你写休书,然后我们就可以没关系。"
听到沈半夏的话,枫庭几乎吐血,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打击得这么惨,简直就是颜面无存!这个死狐狸,他以为他是谁,居然敢想着写休书休自己,要休也应该是自己休他,什么时候轮到他休自己!
"你听着,如果你跑掉,陛下肯定会罚我,到时候太微殿的人全部要跟着倒霉。"为了维护脸面,枫庭开始胡说八道。
"不会的,仙人是好人,他才不会这么做。"沈半夏不相信。
枫庭一边暗骂沈半夏是实心木头一边继续撒谎,"信不信随你,反正我和他们要是倒霉变恶鬼,绝不会放过你就是。"
枫庭恶狠狠的表情让沈半夏有些害怕,他为难地咬咬嘴唇,"要不,你休我?我会跟仙人说和你无关。"
"不许。"
"为什么?"
"管那么多干什么,不许就是不许!"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沈半夏被枫庭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现在俨然是枫庭和天帝订立的赌约中重要的棋子,所以枫庭目前是怎样都不可能放开他。看着气鼓鼓的沈半夏,枫庭同时打着自己的算盘,幸好周围没有其他人,否则他绝对把沈半夏当场扒皮抽筋。休书,哼哼,死狐狸,你想要的话我一定给你写,等你对我死心塌地的时候。
第一次天界游历草草结束,沈半夏吵不过枫庭,反而被他的歪理弄得糊里糊涂。等回到太微殿静心想想,轻易就发现漏洞,沈半夏虽然生气却无可奈何,不过他想得开,在这里吃得饱穿得暖,不需要辛苦工作,既然枫庭不同意自己走,待着就待着吧。
一晃眼,枫庭和天帝的约定之期已经过去快两个月,太微殿的天奴们发现他们的君上举止变得越来越奇怪,有事没事总是往厨房跑。厨子们吓得战战兢兢,打算推举一个人过去问问枫庭是不是饭菜不好吃,但是谁都没这个胆量。
反而是某一日闲聊,伺候枫庭君起居的一个天奴说道:"会不会是君上觉得那个狐狸总是在厨房比较丢脸?"在厨房干活的天奴们顿时觉得有道理,毕竟是名义夫妻,而且枫庭君是极爱脸面的人,虽然沈半夏勤快认真,学做菜的劲头高昂,可是传出去总是不太好,于是,沈半夏被恭恭敬敬地请出去。
以为是枫庭捣鬼,天生软脾气的沈半夏终于忍不了,做菜是他唯一的乐趣,那个坏人,欺负自己有意思吗!没有想太多,沈半夏径直冲到枫庭的房间,枫庭好像要参加什么郑重的活动,三个侍女正在帮他更衣打理,天锦织就的华衣亮得几乎耀花沈半夏的眼睛。
"正好,我刚打算派人叫你,换衣服。"
"干嘛?"
其他伺候的侍女立刻围过来给沈半夏更衣,沈半夏脸皮薄,转身要跑,怎奈敌不过人多势众,两三下就被扒得只剩下贴身衣服。枫庭则坐着悠哉地品茶,同时数落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你是我的人,穿那么寒酸出去,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君上,沈公子的头发闻着有烟气,要不要…"不敢叫夫人,侍女们自动改口叫公子。
枫庭皱眉,难得心情好打算和死狐狸一起出去,他的事情倒是多,"你们带他去沐浴,我先走,弄完派人把他送过去。"
被簇拥着离开,沈半夏心慌意乱,到浴室更是扒着门框不松手,他才不要被洗干净卖掉!
"公子,君上是打算带你参加先圣节。"
"先圣节?"
"先圣节是为了纪念在天界与魔界之战中战死的将士,很热闹啦。"
沐浴结束,侍女们给沈半夏更衣梳发,他定定看着自己长方镜里面自己的倒影,蓦然觉得陌生。难道真是人要衣装吗?总觉得和以前相比好像哪里不一样,但是要具体说,却没有头绪。
乘马车到天城,沈半夏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乡下人,他扒着车窗左顾右盼,恨不得浑身都长着眼睛。
"那是什么?那些好漂亮的鸟,刚刚飞过去的。"指着天空,沈半夏问陪他乘车的小天奴。
"羽族的凤凰和朱雀。"小天奴没好气地翻翻眼睛。
"那个呢?"
"兽族的麒麟和白虎。"
"龙,是龙啊,刚才好多龙飞过去!"
"沈公子,请不要大呼小叫,叫其他人看到成什么体统,你想叫我们太微殿被笑话吗?"看到小天奴的脸已经有些狰狞,沈半夏默默坐回去,不敢再说话。
到天宫宫门,小天奴下车出示令牌,守将们互相交换眼色,非要沈半夏下车,小天奴自是不答应。两厢僵持的时候,沈半夏听到外面响起一个清朗声音,就掀车帘偷偷望出去,只一眼,却看得呆掉,好漂亮的人!
身长玉立的男子穿着宝蓝竹葵纹的银绣衣,素净容颜柔润如月,仿佛淡墨画就的眉眼笑起来就流露出极其柔和的暖意。
"聿夏君,他们不让我们进去,非要夫人下来。"小天奴赶紧告状。
聿夏转头看着宫门守将,柔声道:"是这样吗?"
"哪里,没有的事。"守将们慌忙否认,在他们愤恨的目光中,小天奴得意地扬头上车。
进天宫,马车继续走,沈半夏害怕小天奴责怪他,可是实在憋得慌,就轻声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
"岚欣殿的聿夏天君。"小天奴的神色瞬间就飞扬起来,"他是所有天君里面脾气最好的人,对我们下人也是以礼相待,到他那里做事是很多人的愿望呢。"说罢,不知道是处于什么心态,小天奴盯着沈半夏,半晌,突然撇撇嘴,"虽然名字都带着一个夏字,不过你和聿夏君相比简直就是泥巴和月亮。"
泥巴和月亮啊…沈半夏抱腿苦笑,即使在凡人看来应该清心寡欲的天界一样分三六九等,自己在这里恐怕连最末等都挨不上。绕弯一样走许久,马车终于停下来,小天奴下车,对沈半夏说道:"你自己进去吧。"
"为什么?"
"我身份低,不可以进去。"
"可是我不认识路。"
"长嘴不会问啊。"
小天奴恶劣的态度让沈半夏讷讷闭口,他心惊胆战地下车,穿过高耸的金漆宫门,里面奢华瑰丽的世界让他茫然无助。呃,怎么办?紧张得手心都冒汗,眼看着一拨拨锦衣华服的男男女女从身边走过去,沈半夏就是张不开嘴,觉得自己在这里就好像白宣纸上面的大墨点,扎眼又碍事!
"咦,嫂嫂,你没有和枫庭一起来?"听到寒潇的声音,沈半夏慌忙转身,他从刚才起就急得眼圈泛红,现在看到寒潇,眼泪刷拉就掉下来。
"你不要哭啊,我带你过去,枫庭真是,怎么把你一个人丢这里。"寒潇顿时慌得手忙脚乱,赶紧数落枫庭以安慰沈半夏。
"他先过来的。"沈半夏边抹眼泪边解释。
"这样更是他的错,明知道你人生地不熟。"寒潇在前面带路,一边和沈半夏说话一边对着向他明送秋波的女仙们微笑,忙得不亦乐乎。
穿过空旷的广场,寒潇无意间抬头,看到上面走廊一闪即逝的绛红身影,他立刻对沈半夏说道:"嫂嫂,看到前面那个门没有?进去往右拐,直走,清漪苑就是枫庭休息的地方,我有事先走啦。"
"我…"沈半夏呆呆看着寒潇冲出去的背影,喃喃道:"我不识字啊。"
就在沈半夏六神无主的时候,聿夏正好从门里面走出来,看到他,沈半夏顿时感觉心跳都停止,脑海完全空白,什么头绪都没有,等聿夏问他有什么事,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聿夏面前挡着他的路!
"我,我就是想问问清漪苑怎么走。"沈半夏窘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一个地洞钻进去。
聿夏看到他的耳垂都红得透亮,就笑道:"很好找,进去右拐,左边第三间就是。"
"谢谢你。"沈半夏慌忙跑过去,进门的时候被门槛绊着脚,立刻整个人面朝地扑下去,就在这时候,旁边及时伸过来一只手,顺势揽着他的腰。
"怎么这么慢!"熟悉的呵斥声在上方响起,沈半夏惊魂未定地抬头,果然看到枫庭冷着脸。
"我不认识路。"沈半夏小声抱怨。
枫庭松手,没好气地瞪着他,"不知道问啊!"
沈半夏抿抿唇,低头不说话,他想问,但是仙人们望向他的眼神让他望而却步。
"算了,正好赶得及,走吧。"
"去哪儿?"
"演武场。"
先圣节以祭祀亡者的仪式作为开始,接下来是连续七天的比武,以此提醒武将们不要荒废技艺,最后则是庆祝胜利的狂欢夜。沈半夏来得晚,祭祀仪式已经结束,枫庭就直接带着他来到演武场。
天君的专门席位就好像一个个华丽的小帐篷,在天帝的敞轩对面一溜儿地排开,枫庭和聿夏的席位正好挨着,枫庭让沈半夏好好待着,自己则跑到聿夏那里。他们说话的声音透过纱帐传过来,沈半夏第一次知道,原来总是凶巴巴的枫庭天君也有温柔的时候,不过对着聿夏天君那样美丽优雅的人,任谁都会不自觉地变温柔吧。
浑厚的鼓声突然响起来,似奔马惊雷,司事高声唱道:"天帝陛下到——"
所有人立刻起身跪地行礼,沈半夏有样学样,同时偷偷抬头盯着在宫女侍卫的陪伴下进入演武场的昊音。因为离得远,他只能看到昊音的黑色朝服,襟摆金银相交的花纹在阳光中闪动着烁彩的流光,美不胜收。
"我就不多说,开始吧。"昊音开口,声音没有平素的轻佻,反而威严流转,令人闻而起敬。
在人群震耳欲聋的欢呼中,比武正式开始。
先圣节对于天界位阶较低的武将们来说是绝佳的表现机会,所以比武的时候都是不遗余力。沈半夏看得目瞪口呆,精彩处会情不自禁跟着人群欢呼叫好,来天界这么久,就今天他觉得最痛快。
太兴奋喊得喉咙疼,沈半夏想喝水润润口,可是身边没有人,他为难地咬着嘴唇,犹豫要不要到隔壁找枫庭,一只黑豹突然从外面走进来。沈半夏立刻吓得跳起来,和同族打架从来没有赢过甚至可以被狗追得满山跑的他面对约莫半人高的黑豹,自是本能地浑身发抖。
"我是天帝陛下的侍卫墨耀,陛下想请沈公子过去坐坐,所以叫我过来接你。其实我们以前就见过,沈公子和枫庭君成亲的时候就是我扶沈公子下轿。"黑豹开口,声音隐隐带着笑意。
沈半夏惊魂未定地捂着胸口,既然仙人找,他过去就是。跟随墨耀到敞轩,昊音拍拍身边,对沈半夏笑道:"半夏,过来坐。"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沈半夏低头快步走过去,没有想太多就挨着昊音坐下来,然后他听到周围响起无数吸气的声音。
"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好。"
"枫庭有没有欺负你?"
"唔,他不许我做饭。"
昊音失笑,"半夏会做饭?"
沈半夏认真地点头,"在客栈学过。"然后他告诉昊音自己初学时候发生的种种糗事,比如他分不清调料,比如生火的时候被烟呛得流眼泪,比如第一次杀鸡反而被鸡啄破手背。昊音默默听着,始终面带微笑,等沈半夏停下来喝水,他突然说道:"半夏,我有点饿,你给我做点心吃吧。"
"好。"沈半夏没有丝毫怀疑,欢欢喜喜答应。
等他离开演武场,天帝却突然叹一口气,对墨耀说道:"怎么办,不管是救他,把他变成人,还是让他嫁给枫庭,我都是随性而起,可是现在居然觉得后悔,难道是年纪大容易心软的缘故?"
"那么属下把枫庭君带过来吧,虽然是名义夫妻,他对沈公子真是完全不关心,我把沈公子带走这么久,他都没察觉。"墨耀说着看向演武场的另一端,语气似乎带着些许幸灾乐祸。
昊音莞尔,轻轻抖开丝绸扇,"也是,输赢太明显的赌约我没什么兴趣,何况半夏那么可爱,我都不忍心继续利用他。"
听闻天帝召见,枫庭纳闷,经过自己的坐席,发现里面没有人,他禁不住微微皱眉,心道:死狐狸呢?沿途暗暗张望,没有看到沈半夏的身影,枫庭莫名焦躁起来,以至于听到天帝说赌约结束,他脱口而出便是,"不!"
"怎么?莫非你对半夏日久生情?"昊音诧异地瞪着眼睛,继而夸张地笑道:"枫庭,整件事本来就是我一时兴起,现在还你自由身不好吗?当然,我会补偿你。"
枫庭微微侧开脸,深深吸一口气之后才硬邦邦说道:"陛下,您派人把他送到我那里的时候,他就已经和您没有任何关系,如今您突然又打算把他要回去,你这样做置我于何地?"
没料到枫庭会这么说,天帝嘴角微微抽动,"好啦,就算是我有错在先,我都说过会补偿你,何必这么斤斤计较。"
枫庭不动声色地抬眼,极细的寒光从眼底飞快地掠过,"哦?那么敢问陛下要如何补偿?当日您大张旗鼓把他送到太微殿,六界谁都知道我娶一个公狐狸。现在才过去多久您就急吼吼想把他要回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对他怎么着,您要是实在看我不顺眼,大可以把我贬谪到人间,何必这样来回折腾!"
天帝被驳得哑口无言,就习惯性地用丝绸扇挡着脸凝眉思索。这时候,先前带沈半夏去厨房的宫女却急匆匆冲过来,跪地气喘吁吁道:"陛下,不好了,沈公子不见了!"
天帝立刻转头,目光凌厉地扫过去,"怎么回事?"

第三章

这是哪里?慢慢睁开眼睛,沈半夏呆呆看着上方随风晃动的树叶,脑海完全空白,直到一滴水落下来打中他的额头,他才如梦初醒般回神。想起身,然而右脚腕钻心地疼,沈半夏把衣服撩起来,就看到血已经渗透鞋袜。怎么会这样?扶着树艰难地站起来,沈半夏拖着腿一边走一边想。
他记得之前去厨房给仙人做点心,经过玉带桥,迎面遇到一些地位似乎相当高的天人,带路的宫女被他们找借口支走,自己被围着评头论足。当时想着忍忍就过去,谁料到一位女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脾气,竟然把自己推进旁边的紫莲池。
狐狸生性畏水,沈半夏慌得拼命挣扎呼救,可是天人们非但没有救他,反而任由推他下水的女仙在手心聚集无数光团砸向他。想到这里,沈半夏顿时浑身冒冷汗,被光团砸到的瞬间他就完全失去意识,那么现在会身处这个陌生的地方,是那些天人捣鬼?
"我又没有惹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自言自语地说完,沈半夏擦擦额角的汗,抬头看看周围,虽然不知道是几时,不过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薄薄日暮苦苦挣扎,泼洒大片如血的红,悄然浸染天际。
得快点找到有人烟的地方啊。沈半夏虽然着急,可是脚受伤,他只能慢慢走,而且时不时就需要停下来休息。夜色渐浓,天边最后一丝红已经完全被黑暗淹没,月光从繁复交错的树杈间泼洒下来,在幽暗的林间铺开斑驳浮动的光斑。
听到流水的声音,沈半夏格外欣喜,拖着腿挪过去,到溪边,他把鞋袜脱下来,脚浸进冰凉的山泉水。无休止的疼痛终于得到缓解,休息片刻,他打算离开,抬头的瞬间,看到溪水对面闪动的莹莹绿光,沈半夏顿时面如死灰,身体更是僵硬得无法动弹,那是狼!
"沈半夏,沈半夏!"清朗男音回荡在山林溪涧,晃动的树影中走出来一位身穿宝蓝锦袍的年轻男子,虽然看起来风尘仆仆,神情却保持着一贯的冷傲。走到溪水边,他蹲下来洗手,夜风含情脉脉拂过男人额前的刘海,头顶,墨蓝的天空,一轮明月团圆妩媚。
"真是,能掉到哪儿啊。"站起来擦擦脸,枫庭轻轻喘气,从宫女那里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天帝立刻命令他去找。沈半夏没有妖气,枫庭无奈,只好借天帝的宝镜"雾影",折腾好半天才勉强知道沈半夏掉落人间的秋骊山。可惜秋骊山方圆数百里,地势复杂,枫庭从天宫下来已经两个时辰,完全没有发现沈半夏的踪影,自己反而累得够呛。
跳到溪对岸,枫庭进树林继续找,走着走着,他突然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以为是昼伏的动物出来捕食,他没有在意,冷不防一只手臂突然从上面滑下来擦过他的脸,有气无力地垂着。枫庭抬头,看到伏于枝杈间气息微弱狼狈不堪的人,惊道:"沈半夏!"
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沈半夏稍稍睁眼,尚未看清楚来人是谁,他就虚弱得再度昏迷,朦胧中,他感觉有一双手轻柔地把自己抱下来。
"不要…过来…"好可怕,什么东西在摸我,是狼吗?
"不要动。"
"走开,走开。"不要吃我,我不好吃!
"死狐狸,我再说一次,不要动!"
咦?怎么好像听到枫庭君的声音?迷迷糊糊睁眼,沈半夏脑袋依旧混沌,呆呆看着斜前方的朱鸟琉璃灯,华丽的灯光让他一时间分不清身处何方,直到一只冰凉的手伸进他的腿间,他顿时惊得叫起来。回头,就发现自己光溜溜趴在锦被中,枫庭坐在他的脚边,拿着一个精雕碧玉盒,手指则沾着白色药膏。
"你,你!"沈半夏急得面红耳赤,想抓衣服盖着身体,虽然明白枫庭是上药,可是手伸到那种地方,感觉好奇怪。
"我什么,老实躺着,再乱动我就把你绑起来。"枫庭神态自若地威胁,完全没有丝毫尴尬,同时暗暗感叹,沈半夏虽然长相普通,皮肤却相当好,摸起来光滑细腻宛如脂玉,不愧是狐妖啊。
被枫庭的气势唬住,沈半夏乖乖躺回去,极力忍着对方的手在皮肤游走带来的怪异感觉。突然,枫庭停止动作,好像恶作剧般戳戳沈半夏的屁股,在可怜的男人羞得要跳起来的时候却好整以暇地问道:"你的屁股是怎么回事?"
"啊?"沈半夏眨眨眼睛,没有反应过来。
"好大的胎记。"枫庭努努嘴,继续上药。
"遇到仙人之前那里只是掉毛,谁知道变成人以后却变成胎记。"沈半夏红着脸解释,却不知道自己非常诚恳的表情让枫庭看着就忍不住想捉弄他,"哦,原来你是秃屁股狐狸。"虽然是轻描淡写的口气,却无法掩饰浓浓的揶揄之意。
沈半夏顿时感觉全身的血好像都冲到脸颊,那里烫得几乎可以煮鸡蛋,顾不得赤身裸体,他爬起来对着枫庭叫道:"毛又没有掉光,怎么是秃屁股!"
枫庭眨眨眼睛,男人又羞又窘的模样让他忍俊不禁,当场笑得使劲捶床板,真是,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这么好玩。
"你!很好笑吗?"沈半夏委屈得咬着嘴唇,屁股掉毛又不是他愿意。
"废话,当然好笑,谁像你这样为屁股掉毛较真。"枫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半天才缓过来,抬眼看到沈半夏几乎哭出来,他才佯装正色道:"好啦,过来躺着。"
"不要,我自己来。"沈半夏倔脾气上来,死活不愿意枫庭再碰他。
"好,你弄吧。"枫庭倒爽快,直接把药盒扔过去,然后大大方方坐床脚看着沈半夏。
沈半夏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好问道:"你不回去睡觉吗?"
"睡哪儿,这里是天宫,你想让其他人笑话我被老婆赶出去睡书房?"枫庭的振振有辞让沈半夏无话可说,只好低头擦药。
"你怎么搞成这样,找到你的时候真是吓我一跳,整个人半死不活的。"
"我在溪边遇到一只狼,我担心它会吃我就使劲跑,不过后来我发现它好像只是来喝水。"看到枫庭嘴角再度有抽动的迹象,沈半夏恨恨道:"你要笑就笑吧,不用忍。"话音刚落,枫庭果然不厚道地狂笑,沈半夏只好气呼呼地一边擦药一边想,讨厌的家伙,笑死你。
成亲到现在,枫庭和沈半夏夫夫第一次同床共枕,但是这个"春宵"完全没有起到"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效果,沈半夏甚至醒得比平常早。原因一是他的脚伤,原因二是枫庭翻身的时候手好死不死搭到他的腰侧。要不要起床?沈半夏犹犹豫豫,结果懒得动,还是躺到宫女进来伺候梳洗。
"你的脚怎么样?"吃早饭的时候,枫庭突然问道。
沈半夏相当惊讶,不明白枫庭为什么突然转性,他顿时紧张得回答都有些磕磕巴巴,"还,还好,你的药很厉害。"
"那就好,走路没问题的话我带你出去转转。"说完,枫庭露出自认为温柔的笑,反而把沈半夏吓得心惊肉跳,脑海里面当即蹦出斗大的一行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今天的比武是下午开始,所以上午天宫处处热闹得像集市,吟诗作对弹琴品茗赏花,一切都非常符合沈半夏对于神仙们的幻想。但是当他看到寒潇站在高处招呼其他人过来赌钱然后许多人立刻放弃刚才优雅从容的表象,急急奔过去掷色子打雀牌,幻想瞬间破灭!
"他们是神仙吧。"沈半夏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你以为神仙都是不食人间烟火成天炼丹?天帝好赌,上梁不正下梁歪,所以没办法。"似乎注意到什么,枫庭一边说一边走到沈半夏的左边,把他和喧闹的人群分开。
"我还以为神仙和凡人不一样。"沈半夏抬头望着枫庭,淡淡的眉微微皱着,乌溜溜的眼睛满是懵懂神色,让枫庭突然感觉心好像被一只悠哉的小虫细细轻轻地噬咬,感觉怪异。
"枫庭君。"明眸皓齿的娇媚女子款款而来,雍华殿昭云天君的妹妹凝旋,上界出名的美人,追求者无数,她却偏偏对枫庭青睐有加。
沈半夏想躲,但是已经来不及,只好低头,受伤的脚这时候突然发狠地疼起来,他暗暗叹气,心道:真是冤家路窄,昨天把自己推进莲池的时候,面前的女人可没有像现在这样表现得端庄文静。
听着枫庭和凝旋客气的寒暄,沈半夏一点点向后挪,成人之美他还是知道。趁着枫庭□□乏力,沈半夏溜到一处不起眼的偏院,里面种着各种绯色的花,花丛中间的凉亭则坐着一个漂亮的红衣男子,手指勾着一个天青色酒壶。
"喂,你是不是叫沈半夏?"看到沈半夏在门口踌躇不前,红衣男子突然问道。
沈半夏眨眨眼睛,点头,不明白这个漂亮男子怎么认识自己。
"嘿,昊音那个死小子没骗我。"男子跳过来亲昵地搂着沈半夏的肩膀,"我叫花雕,也是狐狸,不过我的尾巴比你多,我是九尾狐。"
沈半夏愣住,垂头不作声,对这样自来熟的人他最是没辙,何况对方什么身份他根本不清楚。
"正好,我一个人无聊得很,你陪我喝酒吧。"花雕似乎很高兴,拉着沈半夏进凉亭,不容分说就给他倒一杯酒,"来,喝。"
"我不会喝酒。"沈半夏急急解释,在人间他尝过一口,结果辣得眼泪当场掉下来,从此再不敢喝。
"这种酒是花蜜酿成,味道淡,喝再多都不会醉,你尝尝。"花雕的笑容坦荡荡,反而让沈半夏觉得自己再推三阻四未免过意不去,就端起来小小抿一口,果然味道淡,而且回味甘美。
"很好喝啊。"
"我就说嘛,你到天宫多久啦。"
"两个多月吧。"
"过得习惯吗?"
或许因为是同族,沈半夏渐渐松懈下来,和花雕一边喝酒一边聊,直至外面突然响起类似爆竹的声音,花雕才意犹未尽地抬头说道:"开始啦,我们走。"
跟着花雕赶到演武场,沈半夏向他道别之后就急急跑回枫庭的席位,进去对着男人几乎要喷火的眼神,他心虚地低头。
"去哪儿了?"枫庭气得胸口疼,死狐狸真是越来越长本事,遇到凝旋的时候枫庭本来想着替沈半夏出口气,结果他倒好,趁自己不注意就跑得无影无踪!
"我就是去一个花园,然后遇到一个人,他说他也是狐狸,而且他请我喝酒,所以我就喝了一点。"听到沈半夏的回答,枫庭顿时感觉太阳穴突突跳,先圣节期间不允许饮酒,在天宫敢这么嚣张的狐狸就只有一个人,受封为天界南战将的九尾狐,花雕。
"不要和那个花狐狸来往!我不希望太微殿以后被他闹得鸡飞狗跳!"
"他是好人。"沈半夏不明白枫庭为什么生气,忍不住轻声嘀咕。
"好个屁!你给我老实待着,等会儿我要上场,你敢乱跑小心我回来收拾你。"
沈半夏气呼呼噘嘴,自从把他救回来,枫庭好像突然拽起来,虽然他平常就拽得不得了,但是从昨天到现在,他的态度似乎发生微妙的变化。等枫庭离开,沈半夏无聊地坐着,身体却越来越热,好像零星的火苗点燃稻草,火势突然就冲出来,脑袋也是晕乎乎,看什么都是重重叠叠。
临上场,枫庭还是担心,想着死狐狸喝过酒,不要闹出什么丢人的事,于是他又跑回去。听到脚步声在接近,沈半夏慢慢转头,枫庭掀起纱帘,顿时倒吸一口气,沈半夏的脸好像涂着胭脂,红得鲜艳欲滴。
"你怎么回事?"枫庭说完摸摸沈半夏的头,滚烫,而且刚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沈半夏浑身的酒气竟然越来越浓,"你是笨蛋啊,跟那个花狐狸喝酒,找死!"
把沈半夏抱起来,枫庭离开演武场,醉得神志不清的男人靠着枫庭的肩膀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等枫庭把他放到床上的时候,他突然抬头,目光炯炯地凝视枫庭,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捧着枫庭的脸就抽风地亲上去,末了,竟然回味一般舔舔嘴唇。
死狐狸你…仿佛平地落下来晴天霹雳,枫庭维持着弯腰的动作无法动弹。沈半夏则爬到床头抱着枕头蹭蹭,觉得不好玩就扔下去,看到枫庭的手,他突然兴奋不已,抓过来狠狠地咬下去……
枫庭开始后悔自己当时的一念之差,应付一个喝醉的人可是比比武难得多,而且沈半夏平常都是安安静静,谁知道发酒疯这么可怕。只是一炷香功夫,枫庭已经被咬伤抓伤多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沈半夏总是一门心思往床底下钻。
再一次把男人推到床里面,枫庭干脆在床边挡着他,沈半夏却好像受到莫大的委屈,咬着袖口呆呆望着枫庭,眼圈渐次红起来。你居然好意思哭!枫庭气得脸几乎扭曲,他折腾到现在累得满头汗,罪魁祸首居然敢给他摆这么一张脸。
"咬我,你够本事。"把沈半夏的手指塞到他自己的口中,枫庭叫道:"咬啊,你不是喜欢咬吗?我让你咬个够!"
沈半夏依旧眼泪汪汪地注视着枫庭,对自己的手指却只是乖乖含着。枫庭更生气,看着手背的牙印,他的眼睛几乎要喷火,"沈半夏,你根本就没有醉吧!"
沈半夏撇撇嘴,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呜声,然后拉过枫庭的手指吸吮。轻软的舌尖扫过皮肤酥麻的触感让枫庭无法控制地心猿意马的时候,沈半夏再次咬下去……
好疼,头好疼。宿醉醒来,沈半夏难受地恨不得把脑袋撬开,窗户开着,天色昏暗,分不清黄昏还是黎明。呆呆地坐一会儿,他掀开丝被下床,到外间看到枫庭抱胳膊坐着,就勉强笑道:"枫庭君。"
"过来。"不明白为什么枫庭的表情语气都好像要吃人,沈半夏颤巍巍靠过去,赫然发现枫庭白净的脸颊有一道明显的抓痕。谁这么厉害?沈半夏纳闷,落座的时候偷偷观察枫庭的神色,留意到他眼底遍布红丝,沈半夏暗想,莫非他没有睡觉?
"昨天的事还记得吗?"说完,枫庭貌似悠哉地端起茶杯抿一口,然后转头盯着沈半夏,目光锐利得好像出鞘的剑。
"什么事?"沈半夏被盯得毛骨悚然,浑身的骨头更是好像要造反,哪一处都不安生。
"不记得?沈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好,我们一件件算,看看,这里是你抓的,这里是你咬的,厉害,牙印到现在还留着。"枫庭把衣袖挽上去,每一处都指出来,斤斤计较的模样活像要债的财主,"还有这里,这里,你够本事,我的脸都敢抓。"
"对不起,对不起。"沈半夏羞得就差跪地磕头,眼泪汪汪地一个劲儿向喋喋不休的枫庭道歉。
数落大半天,枫庭口干舌燥,瞧着沈半夏窘得狐耳朵都冒出来,在头顶颤巍巍地抖,他凉凉道:"不要给我哭丧着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你今天给我老实在清漪苑待着,哪儿都不许去,听到没有!"
"哦。"沈半夏低着头,等枫庭出门才轻轻叹一口气,本来就宿醉头疼,被枫庭骂这么久,现在头疼得更厉害,早知道会干出这么多丢人的事,打死他都不会喝那个酒。
吃过饭,头疼好一些,沈半夏把摇椅搬到花架旁边的敞轩晒太阳,当狐狸的时候他就喜欢吃饱喝足以后找一处干燥的草丛懒洋洋窝着。头顶是沙沙的细碎风响,间或有飘零落花掉下来,沈半夏惬意地闭目休息。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走过来,他微微眯眼,然而对方耀目的红衣让他瞬间就睡意全无,猛地坐起来。
"干嘛见到我跟见到鬼一样。"花雕大大咧咧席地而坐,腰间挂着小巧酒壶。
沈半夏看到酒壶立刻脸色煞白,气道:"你昨天说过那个酒喝再多都不会醉!"
"对啊,我喝十几坛都没问题。"花雕振振有词。
沈半夏气结,委屈得险些掉眼泪,同时暗暗骂自己是笨蛋,总是这么容易就被糊弄。
"你眼睛红什么?"
"风吹的。"
咂咂嘴,花雕拍打沈半夏的肩膀故作豪迈道,"是不是谁欺负你,跟我说,我帮你收拾他。"
沈半夏揉揉眼睛,突然想到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慌忙道:"我问你一个事,就是那个,你有没有掉毛?"
"掉毛?"花雕掏掏耳朵,"我上一次显原身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我家那个死人脸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不许我在他面前变狐狸,明明以前那么喜欢抱。怎么,你掉毛?"
"我是屁…屁股掉!"沈半夏觉得这种事着实羞煞狐狸也,毕竟那么多狐狸,只有他半边屁股掉毛。
"屁股掉?"花雕眨眨眼睛,突然兴起,"让我看看。"
沈半夏哪里愿意,慌忙摆手拒绝,却不知道花雕生性顽劣,越是被阻挠就越是要得手。
"都是男人,看看有什么关系。"花雕说话间手就伸向沈半夏的裤带。
"你要干什么!"沈半夏吓得跳起来,被花雕眼疾手快地按回去,他看起来文文弱弱,到底是武将,力气大得沈半夏根本无法挣脱。面朝下被压进摇椅里面动弹不得,裤子被扒到膝盖,沈半夏又羞又恼,恨不得立时撞死。
"你的屁股好像皮冻,白白嫩嫩的。"花雕饶有兴趣地戳戳,"就是这个胎记不好看,不过你放心,我叫千夜帮你治。"
沈半夏眼泪当即掉下来,生性单纯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天人们可以完全不顾及他人的感受?冷不防一阵风从上方掠过,压制身体的重量突然移开,轻飘飘的衣服落下来盖着沈半夏光裸的屁股,他睁着红通通的眼睛抬头,无法置信地喃喃道:"枫庭君?"
枫庭恶狠狠瞪他,然后对已经飞出去落到房顶的花雕阴测测说道,"花将军,刚才的事麻烦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花雕挑眉,笑得甚是嚣张,"半夏,听说是昊音做主让你嫁给枫庭,我们是同族,所以我决定帮你脱离苦海。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告诉我,我帮你找,至于枫庭,你写休书休掉他就好啦,愿意要他的人多得是。"
"枫庭君…"沈半夏担忧地看着枫庭气得煞白的脸,轻轻拉动他的衣袖解释道:"其实没什么,我就是跟他说掉毛的事情,然后他非要看。"
"你就那么在意?"
"咦?"
"我说你的屁股。"枫庭别扭地说完,却忍不住皱眉,心道:死狐狸的事我管这么多干嘛。
沈半夏登时脸红,低头抿唇半晌,才涩涩道:"肯定会介意吧,以前因为这个事我经常被其他狐狸笑话。本来到我这个年纪早就应该做爹…"沈半夏说着说着突然无比心酸,每次看到其他狐狸们全家其乐融融,他只有默默羡慕的份。毕竟身体不够强壮,脸长得不够好看,所以母狐狸们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也是情有可原,到后来屁股突然莫名其妙掉毛,其他狐狸们就更是躲他躲得远远的。
"好啦,本来就长得丑,哭起来更丑,掉毛而已,又不是治不好。"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男人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就心烦,枫庭的语气不自觉有些重。
"怎么治?"
"找聿夏,他可是天帝御用的药师。再说,你不就是屁股掉毛吗?多大的事,犯得着这么在乎吗?"
"你当然觉得是小事,毕竟你是天君嘛。"
"你!"平常见惯沈半夏温温顺顺没脾气,他突然顶嘴,枫庭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忘记某个以为有架可以打结果被彻底无视只好蹲房顶看热闹的花狐狸。目送枫庭拉着沈半夏离开,花雕站起来做手搭凉棚状,看到他们走进聿夏居住的秋阑苑,扑哧笑道:"枫庭这小子突然转性啊,居然知道关心人。"
聿夏在上界是出名的美男子,却不怎么得女仙青睐,寒潇曾经笑言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聿夏闻言只是微笑,神态安静得仿佛清明月色中绽放的莲,分明暗香摇曳,却圣洁得让人无法接近。枫庭以为,聿夏对待任何人都是这样温柔却淡然,所以当他推开秋阑苑的门,看到聿夏和神界月殿神官的妹妹晴菲亲密地并肩坐在紫藤花架下面说笑,他突然发现自己迈不动腿,就只能呆呆站着,心跳激烈得仿佛要撑破胸膛。
"枫庭?"聿夏抬头看到他,立刻拉起晴菲的手过来打招呼,岂料晴菲却低头挣脱,独自进房。
枫庭注意到晴菲明净脸庞飞起晚霞般的红晕,嘴唇翕动却没办法说话,只觉得瞬间如坠冰窟,凉彻心底。
"抱歉,晴菲容易害羞,正好你们过来,就省得我准备请帖,下个月初一我们成亲,一定要参加啊。"提起婚期,聿夏的神情就如醉酒春风般动人。
"恭喜聿夏君,到时候我们一定去!"沈半夏欣喜祝贺,继而羞赧道,"不过有件事想麻烦你,枫庭君说你是天界最好的大夫,所以我想请你给我瞧瞧。"
"你哪里不舒服?"
"是这样,我是狐狸,吃仙丹才变成人。当狐狸的时候我就开始掉毛,变成人以后掉毛的地方就变成胎记…"
"你得让我先看看,到里面来吧。"
"好。"沈半夏说完回头看到枫庭依然面如死灰地站着,就走过去摸摸他的额头,低声道:"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枫庭回神,微微侧开脸,"我还有事,你弄完就回去吧,那个花狐狸要是再找你喝酒,不要理他。"
"枫庭君?"看着枫庭快步离开的背影,沈半夏眨眨眼睛,有些不知所措,为什么会觉得枫庭的表情好像就要哭出来?
低头横冲直撞,枫庭只觉得胸口憋闷得要爆炸一般,冷不防撞到人,他正愁没又出气的地方,抬头刚准备骂,看到对方冷漠的脸,转瞬怒气全无,低声道:"龙帝大人。"
银发男子微微颔首,目不斜视地从枫庭身边经过,寒潇则好像看到救星一样扑过来紧紧抱着枫庭,在他耳边小声道:"枫庭,你真是我的好兄弟,你要是晚一点过来,我绝对被我大哥吓死!"
"你又干什么好事?"
"我被冤枉得好惨,一个女人莫名其妙说怀我的孩子,天地良心,就算我以前和她做过露水夫妻,那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为了绯烨,我已经完全改邪归正,我大哥就是不相信,刚才居然撂话说如果要么娶那个女人,要么他就把我变成太监,你说这叫什么事!"
太监龙啊…枫庭想笑不敢笑,只好安慰地拍拍寒潇的肩膀,"我记得你大哥以前不是这样啊。"
"自从我二哥死以后他就变得神叨叨,得,今天真是倒霉透顶,陪我喝酒吧。"
寒潇的提议正合枫庭的心思,一拍即合的两个人当即跑到天帝藏酒的枕霞阁,席地而坐开酒坛,一边喝一边互相抱怨。寒潇唠唠叨叨数落自己的大哥澜泽,说对方是如何如何不近龙情,如何如何不近女色,一天到晚跟禁欲的和尚一样,结果搞得龙族上下都指望自己和三哥云华早日娶妻传宗接代,呸,当他是什么,种龙啊。枫庭起先默默听着,酒喝得越来越多,脑袋开始犯糊涂,就靠着寒潇的肩膀唏嘘道,"寒潇,聿夏要成亲,他要成亲啊!"
"正常,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聿夏和我大哥差不多年纪,该成亲啦。"
"你懂什么,我喜欢他,我喜欢他这么多年,他怎么能背着我偷偷成亲…"说话声渐渐低下去,枫庭醉得像死人一样,眉头却依然微微蹙起。
"原来你暗恋聿夏啊,活该。"把烂醉如泥的枫庭背起来,寒潇没好气地咂咂嘴,"早知道你今天喝这么点就醉,我不如找其他人。"
聿夏,聿夏…枫庭轻轻呢喃,朦胧中,眼前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晃动,穿着和聿夏同样颜色的衣服。他伸手,却怎么都无法碰到对方,情急之下,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未料到对方竟然伸手过来,他立刻紧紧握着,不愿意松开。
"枫庭君,我要倒水给你洗脸,你先松手好不好?"沈半夏柔声软语地哄,枫庭闭着眼睛摇头,嘟嘟哝哝道:"不要,你会走。"
沈半夏叹气,真是现世报,昨天枫庭照顾自己,今天轮到自己照顾枫庭,幸亏枫庭酒品比较好,只是说说醉话,要是闹起来,就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既然无法脱身,沈半夏索性坐在床边观察枫庭的睡相,竟然有许多新奇发现,比如戳他的脸,他会嘟嘴发出细小的抗议声;轻轻点他的眉心,他的眼睫会微微抖动。
"如果你平时稍微和气一些,我们应该可以处得好,可惜你的脾气太暴躁。"自言自语地说完,沈半夏挨着枫庭躺下来,窗户开着,风过无痕,演武场的欢呼声仿佛被浅浅的阳光融化,变得纤细而遥远……
微微开启的门露出渐亮的天色,灯台上面的蜡烛渐渐烧到最后,轻响之后升起青烟袅袅,一只手掀起帷帐,露出枫庭惺忪初醒的脸。抓抓凌乱的发,他下床,喝醉之后的事完全不记得,寒潇向来口无遮拦,万一让他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想想就头疼,枫庭默默垂眸,听到推门声,他转头,沈半夏端着水盆走进来,橙黄的晨光使男人原本普通的脸看起来竟然犹如玉一般温润清雅。
"醒啦?洗洗脸吧,你从昨天睡到现在呢。"
"我喝醉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
"那就好。"
看到枫庭松一口气的表情,沈半夏蓦然想到昨夜他紧紧抱着自己一迭声地唤
"聿夏",饶是再迟钝,沈半夏还是能猜到个中缘由,对枫庭无比同情,当然,以他的立场来说,仅仅只是同情。
转眼,先圣节结束,各殿天君们在返回自己宫殿之前要依照礼节到朝晖殿向天帝跪拜告别,沈半夏在朝晖殿前面的广场和诸多人一同等着。不多时,诸天君鱼贯而出,许多人边走边向聿夏道贺,枫庭铁青着脸走得飞快,却无法阻止那些声音窜进他的耳朵。
"枫庭君。"听到沈半夏的声音,他好像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急急朝着男人所在的方向奔过去,那是他第一次觉得,有一个人在等着自己的感觉竟然如此美好。

第四章

回到太微殿,沈半夏习惯性朝偏殿走,枫庭却突然拉住他,等沈半夏回头,又急急撇开脸,磨蹭片刻才含含糊糊道:"你过来和我住吧。"
"为什么?"沈半夏不假思索地问完,看到枫庭瞬间沉下来的脸,他赶紧垂眸低头,结果紧张过度,从头发里面支楞起两只可爱的尖耳朵,迎着风轻轻地抖。枫庭皱眉,他自己都不明白刚才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说出那种话,于是突然就气不打一处来,转身甩袖离开。
天奴们对沈半夏能够去天宫参加先圣节相当羡慕,等他得空过来厨房帮忙,就围着问东问西。正说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突然听到咳嗽声,众人回头,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枫庭斜倚着门框,神情似笑非笑。
"君上!"天奴们齐齐跪拜,沈半夏犹豫片刻,跟着跪下来。
瞬间安静的氛围连人觉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枫庭无端烦躁起来,快步走过去拉起沈半夏的胳膊拽着他离开厨房,留天奴们面面相觑。
到太微殿花园的湖心敞轩,枫庭指着书案旁边的黑紫檀墩椅让沈半夏坐着,自己则躺回到摇椅里面捧着书继续看。之前总觉得缺什么,虽然不愿意承认在天宫的短短七日竟然已经习惯做事的时候沈半夏在身边,却不得不把他找过来。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男人,看到他不安地用手指绞着衣角,枫庭嘴角浮起一丝愉悦的笑,"你识字吗?"
沈半夏起先摇头,然后点头,看到枫庭微微皱眉,他慌忙解释道:"看菜谱认识一些。"
枫庭了然,起身走到书案前,提笔写出"沈半夏"三个字,说道:"这是你的名字。"
沈半夏立刻凑过来,他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虽然不认识,却觉得枫庭的字清丽挺拔,煞是好看,手指就偷偷在衣袖里面描画字形。
"想学吗?"
"想,但是没有人教我。"
"我可以教你,毕竟我的人不识字,说出去很丢脸。"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沈半夏气呼呼地扁扁嘴,虽然不甘愿,却还是低声道:"那就麻烦你教我。"委屈的模样活像受气的小媳妇,令枫庭忍俊不禁,手撑着书案转头拼命笑。
"来,笔是这样拿。"笑够,枫庭开始手把手地教沈半夏,男人比较瘦,从后面刚好抱满怀。虽然并非第一次靠这么近,但是当枫庭的呼吸拂过沈半夏的耳垂,他还是无法控制地脸红,心跳更是犹如擂鼓一般,连带手跟着轻轻抖动。
"你抖什么。"
"没有…"
正说着,一只翠绿的鸟飞进来,落到白玉镂雕花纹笔架上面,口吐人言道:"枫庭君,陛下召见,请即刻前往瑶华宫。"
"你先练。"言犹在耳,包围自己的温暖却已经消失,沈半夏转身看着枫庭的身影完全隐没在重重树影之后,才回神继续写自己的名字。
急急赶到瑶华宫,进门却看到昊音正在和太子下棋,枫庭把迈出去的脚赶紧收回来,默默在外面等待。毕竟平素吊儿郎当的天帝和慈父形象实在有天壤之别,枫庭觉得继续看下去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肯定会受不了而跑出来放风。
"父皇,既然您有事和枫庭君商量,儿臣先告退。"
"无妨,你先坐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出宫,行至怡芳园,昊音随手折一枝花,笑道:"枫庭,最近人间接连出现异变,可能是一些封魔塔年久失修,里面的魔物跑出来撒野,我看来看去,目前似乎数你最清闲,你就下去看看吧,记得千万小心。"
枫庭顿时感觉眼皮突突跳,查看封魔塔算不上多难的事,但是昊音居然破天荒地叮嘱要小心,让他忍不住暗暗捏一把冷汗。回到太微殿,沈半夏依然在练习,不过名字已经写得有模有样,枫庭走过去在他身边默默看着,等他停笔望向自己的时候才说道:"陛下让我去人间办事,你想去吗?"
沈半夏在人间的时候压根就没有离开过他待着的小县城,所以当枫庭这么问,他不假思索地点头,毕竟能见见世面是好事。
孤月疏星夜朦胧,天气渐萧索,时不时响起的枭鸟啼鸣,甚或野兽之声,诡异难言。阴森森的风自密林深处刮过来,傍晚时候下过雨,本来空气应该是清新草香,现如今却夹杂着些微令人作呕的腥气。出来多日,还是第一次到这样恐怖的地方,沈半夏拽着枫庭的衣袖,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沿着山路前行,想起在山脚村庄听闻的传言,他只觉得毛骨悚然,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头顶飞快地窜过去,他更是吓得失口叫出来。
"有这么可怕吗?"枫庭转头看着沈半夏,羞窘的男人正准备道歉,脸却瞬间苍白得毫无血色,嘴大张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惊恐而无法出声。枫庭回头,黑暗中,两只灯笼大小的血红眼睛悬挂于半空,蛇莽类动物特有的气味腥臭冲天。
"我以为是什么东西,臭成这个德性,恐怕吃不少人吧。"轻蔑地说完,枫庭顺手把晕过去的沈半夏接住,在蟒妖张开血盆大口扑过来的同时飞身跃起,手掌瞬间绽放湛蓝光华,凝聚为刀,对着蟒妖兜头劈下去,然后随风落地,看着倒下去的巨大尸身,他嗤道:"真恶心。"
"妖怪,枫庭君有妖怪啊!"尖叫着惊醒,沈半夏冷汗淋淋,不停地大口喘气,冷不防一捧水浇下来,他抬头,就看到枫庭光着上半身,手还保持着浇水的动作。
"去洗洗。"完全是命令的语气。
混混沌沌的沈半夏乖乖点头,顺从地脱衣服,然后走到河边把脚伸进冰凉的河水,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半晌,他终于反应过来,转头对枫庭喊道:"枫庭君,那个妖怪!"
"死了。"枫庭转动树枝,上面的野兔已经烤得金黄酥脆。
"这样啊。"高悬的心瞬间落地,山泉水比较凉,所以沈半夏简单洗洗就跑回来披着衣服烤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是嗅到浓浓的腥臭味。怎么回事?他到处闻,最后发现是衣服下摆沾着一大块蟒妖的血迹。
"对不起,我再洗洗吧。"男人耷拉着脑袋要起身,枫庭却突然拉住他,把他的衣服扯下来丢进火堆,然后拿自己的衣服给他披着。沈半夏莫名其妙,可是不敢问,只惴惴地抬眼瞟枫庭,跳跃的火光把对方原本就俊美的脸映照得更加神采飞扬。把烤得香喷喷的兔肉塞给沈半夏,枫庭解释道:"妖怪血没办法洗掉,留着还容易惹麻烦。"
"谢谢。"低头小口小口啃着兔肉,沈半夏只觉得脸颊被火烤得烫烫的。
吃饱喝足,枫庭驾云带着沈半夏离开,飞行数十里,到一个比较大的城镇,此刻已经是夜深人静,只有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枫庭走到悦来客栈的门口,咚咚敲起来,不多时,就听到里面有人嘟哝着走过来。门开,店小二探头出来,枫庭故意拿着银锭在他的眼前晃悠。
"客官请进!"开门的同时,店小二暗暗打量深夜投宿的两个人,最近怪事频发,官府着令要小心,枫庭瞧着就是贵公子模样,出手又大方,他就没有想太多。
"一间上房。"
"好嘞。"小二点头哈腰,领着枫庭和沈半夏上楼,打开天字二号房的房门。等他们进去,小二关门,下楼的时候暗自嘀咕,刚才怎么好像看到走在后面的男人屁股那里突然鼓起来?莫非是眼花?
糟糕,尾巴怎么会跑出来。沈半夏慌慌张张脱掉衣服,拼命扭头看着背后的尾巴,心道:怎么办,要是明天还没有变回去,我会不会被抓起来打死?注意到男人泫然欲泣的表情,枫庭无力地扶额,"我说,就是尾巴露出来而已,慌什么,有我在。"
"可是我明天想出门转转。"
"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沈半夏只好乖乖上床,但是他非常郁闷,明明还有空床,为什么枫庭非要和自己一起挤,可是他不敢问,只好面朝里僵硬地躺着,好在旅途劳顿和担惊受怕让他很快就沉沉睡去。
然而枫庭却没有睡意,百无聊赖之际,恰好手边是沈半夏的尾巴,他就鬼使神差地拿起来把玩。或许是天宫伙食好,沈半夏的尾巴被养得毛茸茸蓬松松,摸起来特别舒服,玩着玩着,枫庭竟然有些爱不释手。说起来,其实以前他对狐狸没什么特别感觉,只是少年时代跟随前辈去人间执行公务,被一个修为高深的狐妖耍得团团转,从此他对狐族就没有好脸色。
"唔,枫庭君…"沉浸于往事的枫庭听到沈半夏的梦呓,就斜眼看着他,沈半夏翻身,结果压到自己的尾巴,他觉得不舒服,就撇撇嘴,轻声嘟哝道:"坏人。"枫庭眉毛立刻跳一跳,伸手捏捏沈半夏的脸,"死狐狸,敢骂我。"沈半夏无意识地哼哼,同时往枫庭身边挤,最后滚进他怀中,头抵着他的下颌继续睡。听着男人逐渐平稳的呼吸,枫庭嘴角突然勾起一丝温柔的笑,挥手熄灭蜡烛,房间随即陷入淡淡的黑暗。
早晨起来,沈半夏平生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喜忧参半,喜的是尾巴缩回去,忧的是耳朵冒出来。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像粽子,不管枫庭怎么叫,他就是不出来,结果惹得枫庭发怒,甩手出门。
走啦?等半晌没有听到动静,沈半夏才小心翼翼探头,看着紧闭的房门,他有点失落地撇撇嘴,下床走到铜镜前面,看着头顶毛茸茸的尖耳朵,他简直欲哭无泪,为什么遇到枫庭之后尾巴和耳朵时不时就出来提醒自己他们的存在呢?
"过来吃饭,对着镜子干什么呢。"正郁闷的时候,突然听到枫庭的声音,沈半夏慌忙回头,看到枫庭提着食盒从外面走进来,他只好垂头丧气地走过去。抬眼瞧见沈半夏的尖耳朵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枫庭明了,就故意说道:"我刚才听伙计说今天有庙会。"果然,沈半夏的眼睛立刻亮起来,仿佛聚着一汪水,可是想起自己现在的模样,他叹一口气,闷闷地坐下来啃馒头。
"这么难过?"枫庭拼命忍着笑,和沈半夏相处越久就越觉得他好玩,所思所想完全不懂得掩饰,就那么坦荡荡地摆出来,性情天真得让人下意识产生怜惜之意。
沈半夏气呼呼瞪他,埋怨道:"亏你是天君,帮我把耳朵变回去都做不到。"
斜睨着他,枫庭突然伸手捏捏沈半夏的耳朵,戏谑地说道:"我可以带你去庙会,其实用点小法术就可以让凡人看不到你的耳朵,不过…你要怎么报答我?"
"报答?举手之劳还要报答啊。"沈半夏微微嘟嘴,暗骂枫庭小气。
"没听过有句话叫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吗?"
"难道要我以身相许吗?"
枫庭终于没有忍住,噗地笑出来,他点点沈半夏的眉心,说道:"我们已经成亲,你怎么以身相许?"他本来就是正当韶华丰神俊朗,加之最近似乎心情非常好,笑容就犹如三月的春雨,润物细无声般,让沈半夏看着不由得微微出神。
落脚的城镇是前朝某位藩王的封地,如今改朝换代,虽然不似当年繁华,不过庙会还是办得有声有色。沈半夏瞧什么都觉得新鲜,在前面跑来跑去,嘴角始终挂着灿烂的笑,枫庭在后面慢慢走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沈半夏。今天正好是他们相识三个月,想到那个荒唐的赌约,枫庭微微出神,然而只是一瞬间的疏忽,沈半夏却突然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死狐狸?赶紧向前找,看到沈半夏被一个样貌英俊但是满脸邪气的年轻男人挡在僻静角落无法挣脱,枫庭皱眉,立刻大步走过去,伸手把沈半夏拽过来,冷冷道:"请问兄台有什么事?"
男人嘿嘿笑,目光继续在沈半夏的头顶流连,同时假惺惺道:"我看他一个人,还以为他迷路。"枫庭沉着脸拉起沈半夏离开,却发现沈半夏的手心都是汗,遂问道:"你怎么回事?"
"枫庭君…"沈半夏吞吞吐吐,"我怎么觉得那个人看得到我的耳朵。"
枫庭闻言立刻回头,虽然他对沈半夏使用的法术比较简单,稍有修行的人就可以破除,只是那个男人怎么看都是普通人,而且明显是长期沉湎声色所以气息虚浮,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看到沈半夏的耳朵。于是他安慰道:"你想太多,他不可能看到,我们去吃饭吧,走这么久,我有点饿。"
沈半夏点头,默默跟着枫庭来到此地最好的酒楼,虽然在天界就知道枫庭在吃食方面非常讲究,但是看到他全部点招牌菜,沈半夏忍不住担心,等伙计下楼,他才问道:"你的银两够吗?会不会点太多。"
枫庭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沈半夏片刻,然后笑道:"不够就把你卖掉。"
沈半夏抿抿嘴唇,轻声抱怨道,"我卖不了多少钱。"
"确实,谁叫你这么瘦。"枫庭说着捏捏沈半夏的胳膊,"你做狐狸的时候是不是经常饿着?"
沈半夏顿时愣住,暗自咽咽口水,犹豫再三还是开口,"枫庭君,我觉得你最近好奇怪。"
"哪里奇怪?"枫庭喝一口茶,在听到沈半夏的回答之后他当场喷出来,因为沈半夏说你以前明明很讨厌我,现在却好像完全变一个人。擦擦嘴角的茶水,枫庭故意恶狠狠瞪着沈半夏,"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非要我把你骂过来骂过去才舒服?"
沈半夏摇头,"我就是觉得奇怪嘛。"
抬眼看看沈半夏的尖耳朵,枫庭伸手揉弄片刻才解释道:"其实我开始并非针对你,而是讨厌陛下乱点鸳鸯谱,他明知道我讨厌狐狸,还故意让我丢脸。"
"若是聿夏君,你应该很高兴吧。"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枫庭说自己让他丢脸,沈半夏突然感觉心好像被刀剜,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枫庭顿时神色骤变,猛然捏住沈半夏的手腕,咬牙道:"你说什么?"
沈半夏侧头,强忍着手腕钻心的疼,哆嗦嘴唇道:"我之前就说过,你大可以写休书给我,反正你我之间本来就是笑话。"
"你!"枫庭怒极,他生来就是太微殿的继承人,自小千人捧万人哄,何曾被这样挤兑过。沈半夏看着软绵绵,哪知道棉里面藏着针,把他刺得浑身不舒服,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恰好伙计进来送酒,枫庭就松开沈半夏,装作在欣赏对面墙壁的字画。
他向来自认为拿得起放得下,得知聿夏要成亲,以酒解愁之后,他没多久就想通,本来就是没有希望的暗恋,趁早挥剑斩断情丝也是好事。哪知道沈半夏突然提起,让他觉得好似秘密突然暴露于猎猎骄阳之下,难堪至极。
一顿饭自然吃得毫无滋味,席间他们再没有说过一句话,沈半夏只觉得好像如坠冰窟,之前对自己笑吟吟的枫庭犹如早春的残雪,丝毫经不起日晒,即刻就融化。
回客栈,枫庭依旧阴沉着脸,沈半夏就蹑手蹑脚把字帖拿出来坐在床边复习。出来这些天,枫庭每日都教他认字,虽然偶尔会嘲笑他是笨蛋,却从来没有表现得不耐烦。因为自己失言把气氛搞得这么僵,沈半夏想道歉,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他偷偷抬眼,却正好对着枫庭的视线,当即闹得面红耳赤。
"你…"枫庭开口,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沈半夏呆呆看着他,两厢尴尬的时候,天帝的传令鸟突然飞进来,叽叽喳喳说很多。沈半夏不太明白他们的谈话内容,却听得出事态紧急。果然等传令鸟飞走,枫庭就说道:"我出去几天,你在这里等我,这些银子你拿着。"说罢,他开窗跳出去,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沈半夏羡慕地看着枫庭消失的方向,心道:什么时候能像他那样腾云驾雾就好啦。
第二天,沈半夏睡到日升三竿才起床,摸摸头顶,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缩回去,他就放心地下楼吃饭,谁知道遇到一群莫名其妙的人,不由分说把他抓起来塞进门口的马车。
"你们要干什么!"沈半夏惊恐万分,拼命挣扎呼救,被其中一个人一巴掌扇得头撞到车厢壁,当场疼得他眼冒金星。
"老实点!"对方用一块布塞着沈半夏的嘴,麻利地把他绑起来。
枫庭君,枫庭君!沈半夏急得不知所措,万般无奈中,只有在心底声声唤着枫庭。
马车横冲直撞,沿途听到许多惊呼声,等停稳的时候,沈半夏头昏脑胀,骨头被颠得几乎散架,他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事,自然是吓得魂不附体,眼泪把脸糊得花猫一般。
"小美人,让你受委屈啦。"车帘掀起来,露出熟悉的脸,沈半夏当场愣住,竟然是昨天在庙会调戏自己的男人!
伸手摸摸沈半夏湿漉漉的脸,男人啧啧道:"果然肤若凝脂。跟你们说过,对小美人要客气点,瞧瞧,把他吓成这样。"
把沈半夏抓过来的下人们嘻嘻哈哈地点头,说着下流话,沈半夏听着心顿时沉到谷底,恨不得立时咬舌自尽。他千想万想没有想到自己的长相在人间居然会引人觊觎,枫庭君…想到唯一能够救自己的人,沈半夏瑟瑟发抖,再度无声地哭起来。
"喝吧,这个东西保管教你欲仙欲死。"被押到男人的卧房,男人把沈半夏的嘴掰开给他灌春药,沈半夏抵死反抗。混乱中他死死咬住男人的手,岂料男人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一边抚摸他的脸一边笑眯眯地说道:"从来没听说狐狸这么喜欢咬人。"
沈半夏立刻犹如遭雷击,面如死灰,呆呆地松口,他怎么知道我是狐狸?
男人似乎猜到沈半夏的疑惑,"我生来有异能,可知晓阴阳,以前玩过的男人不算少,不过你这样的男狐狸精还是头一次。来,小美人,让我看看你的耳朵和尾巴。"
烈性春药被强行灌下去,沈半夏呛得直咳嗽,男人好整以暇地在旁边坐着,悠闲地说道,"一品春可是上等春药,妓馆专门拿来对付那些不听话的小倌儿,既然你是狐狸精,我就想看看你会变成什么样。"
约莫一盏茶功夫,沈半夏的汗就已经把衣服完全浸湿,耳朵被春药的效力逼出来,在头顶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四肢软绵绵没有一丝力气,呼吸都是灼热,眼睛被急速升高的体温烧得微微泛红,皮肤更是泛着旖旎的红。
"枫庭君,救救我。"被药性侵蚀得神志不清的沈半夏无意识地喃喃着,朦胧中,感觉到有一双手伸过来解他的衣服,他就急切地靠过去拼命蹭磨,企图降低犹如熔岩喷发般不可抑制的体温。
男人笑眯眯脱掉沈半夏的衣服,目光贪婪地注视着未经情事的身体,手指更是痴迷地抚摸,虽然沈半夏的长相比不上他的男宠们,皮肤却出奇的好。脆弱无助的脸看起来柔顺可人,轻轻抖动的睫毛又长又密,竟然透出些许妩媚情致。
"有意思,或许我捡到宝贝。"俯身压着沈半夏,男子的手在他的腰际抚弄游走,嘴唇凑近他的颈窝舔吻。
就在男人得趣之时,沈半夏突然用力推开他,跌跌撞撞翻下床朝门口跑。男人冷眼看着沈半夏冲出去,不紧不慢地起身跟着,似乎凡事尽在他的掌握。
沈半夏无头苍蝇一样胡乱闯,怎奈腿实在虚软无力,下台阶的时候重重跌倒,怎么都爬不起来。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绝望地抠着石板缝,然而想到接下来要遭受的事,他反而冷静下来。
变成人之前,他就是随遇而安的生活,过一天算一天,万一什么时候倒霉被天敌咬死或者被猎人抓住,都是命,毕竟万物都逃不过死。只是以后没办法报答仙人的恩情,而且枫庭给他的字帖他只学会一小半…想到在天宫的种种,求死的念头突然淡下去,沈半夏一动不动趴着,直至一道人影突然横过来,对方的鞋看着很熟悉,沈半夏惊喜地抬头,就看到枫庭气喘吁吁瞪着他,满脸都是血和土。
"枫庭君!"沈半夏喜极而泣,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浑身顿时犹如虚脱一般,只是热不可当。
"你真是让我不省心!"枫庭怒冲冲把他抱起来,若非天规明令禁止伤害凡人,他恨不得把闲庭信步走过来的男人千刀万剐。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赶过来,但是你觉得你们走得了吗?"男人自信满满,他是这里的世家子弟,平素就飞扬跋扈,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昨天看到枫庭,就觉得此人不简单,若是强行下手,恐怕占不了便宜,就买通客栈老板,确定枫庭离开,才一大早过去抢人,谁想到枫庭竟然赶回来。
"我想走,普天之下无人拦得住,倒是你,虽然我不可能直接宰了你,不过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枫庭恶狠狠说完,突然狂风大作,闻讯赶来的家丁被吹得东倒西歪,等风止,哪里还有人!
男人这时候才惊觉惹到不该惹的人,对方的来头似乎远远出乎他的想象,拍拍额头,他叫道:"都愣着干什么,快去找道长!"
枫庭觉得自己大概前世欠着沈半夏,否则为什么对他就是放不下,出任务总觉得提心吊胆。速战速决之后赶紧跑回来,谁知道会碰到这样的事,如果晚到一刻钟…只是想想枫庭就怒火中烧。
沈半夏自然不知道枫庭的心思,他的神智已经被一品春烧得彻底灰飞烟灭,整个人犹如煮熟的虾一般弓着身体在枫庭怀里瑟瑟发抖,面色迷离,呻吟喘息间更是无法控制地撕扯枫庭的衣服,声声喊着热。
枫庭急得不得了,他的情事经验比起他的朋友们自然是少得可怜,所以他犹豫要不要把沈半夏带到妓馆,可是想到这个笨狐狸万一连如何行房都不知道,到时候还要白白受苦,心头无端生出来那么一缕柔丝,兜兜转转。
反正我们已经成亲!如此想着,枫庭抱沈半夏回客栈,他知道男子间的情事不同寻常,幸好随身的包裹里面带着天界的伤药。
沈半夏浑身燥热不已,挨到冰凉的床铺,就不由自主地摇头,下身与薄被来回摩擦,腿大大分开,身体被药性催得仿佛泛着酡红的光。"枫庭君,救命,救救我!"他迷乱地喊着,头发在扭动中铺散开,与薄被的花纹纠缠,看起来倒似淫艳的春宫画卷。
枫庭脑袋乱哄哄,唯恐沈半夏更难受,就迅速脱掉衣服把他抱过来,碰到他火热的身体,枫庭只觉得口干舌燥,竟然有些无法自持,目光划过沈半夏水润的嘴唇,就低头轻轻衔住。
沈半夏顿时好像久旱逢甘霖,毫无章法地拼命吸吮,使劲朝枫庭贴过去,恨不能密不透风。
枫庭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挑拨,□□即刻就燥热起来,似乎要涨开一般,赶紧压着沈半夏,顺便把药膏拿过来涂进沈半夏的□□,简单的润滑之后就闯进去。沈半夏疼得当场张口咬住枫庭的肩膀,□□更是仿佛有知觉一般紧紧咬着入侵者,令枫庭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
"半夏,是我,你放松些。"枫庭无奈,只好轻声抚慰,同时笨拙地挑逗沈半夏,捏到沈半夏胸口的小小突起,听到他的喉咙突然发出猫一般细微的尖叫,枫庭索性就着结合的姿势把沈半夏翻过来,变成沈半夏骑着自己的姿势,低头含着他的乳蕾。
感觉到对方的舌尖在最敏感的部位打转,故意轻轻地刷过顶端,□□的颜色从沈半夏的胸膛向周身扩散,快感冲击得他的脚趾都忍不住蜷起来,感觉自己随时会倒下去,他就伸手揽着枫庭的肩膀,仰头张大口呼吸。
□□愈见浓,酥痒和刺痛使得下身几乎麻木,腰只能机械地随着枫庭的动作摇摆,因为药性,皮肤变得敏感之极,汗水流下来都激起阵阵颤栗。翻云覆雨的缠绵交欢令沈半夏觉得自己和枫庭就好像两尾鱼,在深水中翻覆追逐嬉戏。
最后的爆发,让沈半夏感觉魂魄似乎突然离开身体,身体无力地向后倒,但是被一只手及时抱着。□□的余韵让他无法控制地轻轻颤抖,目光散乱地无法集中,昏倒的瞬间,他只记得枫庭的脸,因为情事而显得无比艳丽的脸。
看着晕过去的沈半夏,枫庭把额前汗湿的头发拂开,披衣服下床开门叫伙计烧水,因为时辰尚早,伙计神色怪异地把浴桶抬进去。房间里面弥漫着浓浓的云雨气息,满地凌乱的衣服,床帐虽然放下来,然而有一只细瘦的手从里面斜斜伸出来,无精打采地垂着。
"客官请慢用。"速速退出来,伙计感叹着人不可貌相,怎么都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清秀端正的男人和那位英俊的年轻公子是这等关系,真是世风日下。
清洗之后,枫庭实在疲累之际,干脆把脏床褥裹起来扔到墙角,翻窗到隔壁的空房间拿新被褥过来,搂着沈半夏睡觉。怎奈睡到下午,外面突然吵吵嚷嚷,枫庭遂抬手画一道光将房间裹得如同蚕茧。
就是可怜外面的人,绑架沈半夏的男人找到平素和他臭味相投的道士过来帮忙,道士在外面折腾大半天,然而房门始终纹丝不动,甚至把他攻击的力量吸收得一干二净,他终于明白是遇到惹不得的人,只好悻悻而归。

第五章

次日拂晓,沈半夏醒过来,浑身无一处舒坦,枫庭更是像抱着宝贝一般把他搂得几乎喘不过气。想到昨天的事,沈半夏轻轻叹一口气,推推枫庭,"枫庭君,醒醒。"
"干嘛?"枫庭带着鼻音的嘟哝让沈半夏莫名的脸红起来,他强自镇定心神,说道:"我有话跟你说。"
枫庭坐起来揉揉头发,半梦半醒的模样看起来煞是可爱,沈半夏看得心怦怦跳,慌忙低头道:"呃,昨天,谢谢你救我。"
"反正我们已经成亲,无所谓。"枫庭说完倒下去继续睡,等他完全睡醒,却没有看到沈半夏。问伙计,伙计回答说沈半夏已经背着小包袱款款离开,枫庭嘴角抽动,心道:死狐狸,算你有本事!
平安出城,沈半夏高悬的心终于落地,明知道不应该做贼一样逃离,可是他无法像枫庭那么坦然,因为他是一个保守的人,不,狐。如果枫庭是女人,他很乐意负责,最好生一堆小狐狸,但是枫庭是男人,而且是天君,所以除了躲,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步行一个时辰,沈半夏开始后悔出来的时候怎么没有买一匹马,现在腿疼得几乎走不动。就在他来到树荫下面想乘凉的时候,一匹马恰好从官道旁边的树林冲出来,马屁股被砍伤,它疼得憋着一股劲拼命向前跑。
沈半夏眨眨眼睛,呆愣片刻,好奇心被勾起来,遂走进树林,眼前的血腥景象让他难以控制地干呕起来。许多人被残忍地杀死,遍地都是血迹和断肢,以及被砍得七零八落的马车。好可怕!沈半夏哆哆嗦嗦转身想跑,突然听到轻微的呻吟,他赶紧寻声找过去,在一个中年男人旁边发现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孩,虽然伤得比较轻,却因为失血而昏迷。
"喂,你还好吧,能听到我说话吗?"沈半夏把小孩翻过来,手忙脚乱给他包扎伤口。等他注意到小孩的脸,突然愣住,小孩居然和枫庭长得极其相似,如果说他们是父子,相信没有人会怀疑!
他是什么人?他和枫庭君会不会有什么关系?惊觉自己的想法,沈半夏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居然有时间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救人要紧啊!顾不得自己也算是"病人",沈半夏咬牙把小孩背起来,踉踉跄跄上官道。
这边厢,沈半夏累得要死要活,那边厢,枫庭却气得要死要活,因为寒潇无聊跑过来探望,得知沈半夏和枫庭一度春宵之后选择逃走,他笑得就差满地打滚。看到枫庭脸色越来越阴沉,寒潇不好意思地咳嗽,"枫庭,要不要我帮你找找?按你老婆的脚程,他走不了太远,一炷香功夫应该可以找到。"
枫庭摇头,冷冷道:"不需要,我的人我自己会找回来!"
到天黑终于走到一个小村庄,小孩开始发烧,沈半夏焦急地抱着他找大夫,村民们以为他是小孩的父亲,七手八脚地帮忙,甚至派人到邻村请大夫,忙到半夜,小孩终于退烧。
沈半夏坐在床边看着小孩安静的睡颜,不自觉就想到枫庭,摸摸小孩的脸,他自言自语道:"你们怎么会长得这么像呢?"倦意袭来,明明困得眼皮直打架,他还是守着小孩,朦胧中,耳边似乎响起低低的叹息。
这个小家伙是什么玩意?换成任何人,突然遇到一个和自己长得极其相似的小孩肯定会惊讶,枫庭自然不例外,尤其看到沈半夏对小孩关心备至,他甚至产生小孩是他们儿子的错觉。
"你啊,都碰到些什么事。"房间没有空床,枫庭就直接打地铺,顺便把沈半夏抱过来一起睡。想到明天起来傻狐狸看到自己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他莫名的心情特别好,就是可怜沈半夏做梦都梦到自己被枫庭追得到处跑,结果怎么都躲不掉。
清晨,睁眼,看到身边人笑眯眯的脸,沈半夏只觉得凉意嗖地从脊椎窜上来,他结结巴巴道:"枫,枫庭君。"
"没想到吧。"枫庭得意洋洋,说完扯扯沈半夏的脸,"我该不该表扬你?居然敢趁我睡着逃跑!"
"对不起。"沈半夏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支支吾吾道:"我,我怕你骂我。"
"我骂你干什么!"枫庭气不打一处来,正准备继续数落傻狐狸,却看到小孩已经醒来,正在用戒备的眼神打量自己和沈半夏,他立刻换表情,装得严肃正经,"醒啦?正好,我有话要问你。"
听到他这么说,沈半夏慌忙转头,害怕小孩被枫庭吓到,他急急解释道:"我是在官道旁边的树林发现你,你们是不是被强盗打劫?"
"其他人呢?"小孩开口,虽然态度冷冰冰,但是他的声音很好听,好像冰下流泉,珠落玉溅。
"就你一个人活着。"回想当时的情景,沈半夏依然觉得毛骨悚然,下意识抱着胳膊,枫庭见状就搂着他,仿佛在无声的宣告这是我的人。他们亲昵的姿势让小孩微微眯眼,似乎在盘算什么,沉默片刻之后,他开口,"既然我的随从已经被杀死,那么你们就好人做到底,陪我到京城找我爹吧。"
死小孩,你以为你是谁!枫庭极讨厌小孩目中无人的态度,轻轻哼一声,转头不说话。沈半夏心软,想到小孩孤苦无依,一个人去京城万一遇到什么意外要如何是好,他就讨好地哀求道:"枫庭君,我们帮帮他吧,你看他一个人多可怜。"
枫庭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出去,关门,低声道:"你连他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就随便答应,找死啊!"
沈半夏抿唇,犹豫半晌突然红着脸喃喃道:"有你在啊。"
软绵绵的语气软绵绵的话语,却狠狠戳进枫庭的心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他突然感觉脑袋里面好像在放烟花,五颜六色炸得乱七八糟,于是鬼使神差地答应,"好吧,京城就京城,但是你以后不许管这样的闲事,听到没有!"
他们借住的农户被凭空冒出来的枫庭吓一跳,听到沈半夏解释说这是自己的表弟,就热情地做饭招待,并且连连称赞小孩和枫庭长得真是像,昨天还以为沈半夏是爹。
枫庭吊着脸,吃饭的时候眼刀动不动就杀向沈半夏,阴沉沉的表情仿佛在责问沈半夏,"我什么时候变成你表弟?"
沈半夏如坐针毡,冷汗刷刷地流,非常后悔自作主张逃跑,饭吃得心不在焉,粥已经被喝光还继续捧着碗。枫庭终于忍不住,把他的空碗拿过来重新舀满递给他,同时恶声恶气道:"多吃点,看你瘦得一把骨头。"
小孩看着他们之间流动的诡异气氛,再度眯眯眼睛,低头扒饭。
出村,告别纯朴的村民,三个人上路,枫庭问小孩叫什么名字,小孩瞪着他不愿意回答,枫庭就直接拉着沈半夏继续走,小孩着急,叫道:"我叫沈睿阳。"
枫庭和沈半夏同时停步,互相看着对方,如果小孩单单姓沈或者单单长得像枫庭,没什么奇怪,问题在于小孩两者同时兼备。枫庭立刻就认定绝对是天帝捣鬼,他把手指掰得嘎嘣作响,笑得凶神恶煞,"小鬼头,给我说实话,是不是陛下派你过来监视我们!"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沈睿阳皱眉,神态语气活脱脱就是缩小的枫庭。
"不明白?好,我会让你从头到脚都明明白白。"枫庭更加生气,顾不得沈半夏在旁边使劲使眼色把沈睿阳抓过来打屁股,疼得小孩哇哇叫,哭喊着什么放肆,你竟然敢打我,我要杀了你等等。
枫庭更生气,打得更是不留情,"杀我?就是陛下也不可能说杀就杀,你算哪根葱。"把沈睿阳打得鼻涕眼泪一起流之后,他才心满意足地松手,"说吧,陛下派你过来什么事。"
沈睿阳抹抹眼泪,小脸蛋憋得红通通,抽得话都说不利索,嗓门却大得出奇,"我根本就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打我的帐我会记着,等回到京城我一定叫我爹杀了你!"
"行啊,你就自己去京城吧,半夏,我们走。"依然认为沈睿阳在演戏,枫庭现在可没有尊老爱幼的心情,他只想着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和沈半夏好好算算账。
"喂,站住,谁准你们丢下我!"沈睿阳大概从小娇生惯养,少爷脾气比较大,说话总是盛气凌人,连沈半夏都觉得忍不了,脱口道:"你怎么这样说话。"
"要你管!"沈睿阳转头,嘴噘得几乎可以挂油瓶。
枫庭见状,拉着沈半夏快步向前走,同时数落他,"看到没有,这就是好心没好报,以后不要管闲事。"
"可是,我们不管他他会不会出事?"
"出事活该,他这样不知好歹就应该被教训。"
沈半夏无话可说,时不时回头,小男孩依然在原地倔强地站着,腰背笔直,只是抹眼泪的姿势让沈半夏无法控制地再度心软,他下意识放慢脚步。上官道,发现沈睿阳没有跟过来,沈半夏踌躇着开口,"枫庭君,我们…"
"闭嘴。"枫庭戳戳他的额头,"你现在有心情担心别人吗?你逃跑的事我还没有跟你算账。"
"那个,那个是…"沈半夏顿时窘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一个地洞钻进去。
"老实说,为什么跑,不可能真是害怕我骂你。"
"虽然我们成亲,但是那种事不应该啊,毕竟我们都是男人。"最后一句话沈半夏说得轻如蚊吟。
枫庭挑眉,双手环胸,目光把沈半夏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老实说,男人的长相在天界实在稀有,若是从前,他必定打死都不愿意正眼瞧,不过三个月相处下来,他居然觉得男人看着挺顺眼。反正被天帝这么闹腾之后想必没有人愿意嫁给他,就这么和男人过也并非难以忍受,起码男人很听话。
于是他清清喉咙,振振有词地说道:"都是男人怎么了?你是不是以为上界就没有断袖分桃?告诉你,你最崇拜的天帝陛下就是和男人在一起,那个找你喝酒的花狐狸也是,还有上任的龙帝,神界的日殿神官,仙界的御花将军,和男人在一起的家伙多得是,你在这里瞎计较个什么劲?还是你觉得跟着我委屈你?论身份,我好歹也是天界天君,还是你担心被人说闲话?嗯,你长得确实不怎么样,我不介意就行,你管其他人怎么说。"
沈半夏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他的愿望再简单不过,既然变成人,就想找一个安分的女人一起生活,生一堆可爱的小家伙,看着他们长大成人,成家立业。枫庭的话无疑把他的愿望撕得粉碎,他哆嗦着嘴唇,半响才费力地挤出一句话,"我,我想当爹。"
枫庭噗地笑出来,伸手摸摸他的肚子,戏虐地笑道:"你生?"
沈半夏顿时觉得遭受巨大的羞辱,他气愤地瞪着枫庭,眼圈迅速泛红,眼泪刷得掉下来,怎么都止不住。
枫庭愣住,他没想到无心的戏言竟然让沈半夏反应这么大,一时间手足无措,呆呆站着,直到身后响起冷冰冰的声音,"喂,他怎么哭了?"
枫庭回头,就看到沈睿阳双手叉腰,仰头与他对视,表情拽得好像自己欠他多少钱。于是他没好气地甩甩手,"你过来干什么,滚一边儿去,别以为我们会带着你。"
"这条路是你开的吗?你能走我为什么不能走?"沈睿阳说完绕过枫庭,拉着沈半夏的手问道:"你为什么哭?他欺负你吗?要不这样吧,你陪我到京城,我叫我爹给你赏钱,我外公说他非常有钱,绝不会亏待你。"
"小子,我和他的事用不着你管,滚开。"
"该滚开的人是你吧,真让人讨厌。"
"你又想挨揍啊。"
"来啊,有种就打我啊,就知道以大欺小。"
眼看着两个人的争吵越来越无趣加低级,沈半夏擦擦眼泪,"我陪你去京城。"
沈睿阳立刻斜睨枫庭,得意地从鼻孔发出轻蔑的哼声,刚才和枫庭他们赌气,他仔细想想,凭自己一个人,前路绝对凶多吉少,不妨暂时服软利用他们。于是他假惺惺地拉起沈半夏的手,"谢谢你,我就知道你是好人,之前的无礼请原谅,毕竟我是第一次出远门,谁想到会遇到那么可怕的事,我认识的人都不在了,请你千万不要丢下我。"说着,两行清泪就顺着白皙脸颊流下来,看得沈半夏心疼不已,搂着他安慰道:"你放心,我会陪着你。"
枫庭毫无办法,只得恨恨道:"小子,你最好老实点。"
沈睿阳从沈半夏怀里抬头,朝他吐吐舌头,小模样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到中午,正好路过一条河,枫庭下水抓鱼,沈半夏捡干树枝生火,只有沈睿阳无所事事,在岸边坐着。短暂的相处他已经彻底摸透两个人的脾气,沈半夏心软,只要装可怜就可以,至于枫庭,虽然不知道那个讨厌的家伙怎么和自己长得那么像,不过看起来似乎有些武功,就勉为其难让他当保镖吧。
鱼烤好,三个人正准备吃,突然听到马蹄声声,沈睿阳立刻表现得十分紧张,沈半夏安抚地摸摸他的背,同时用眼神示意枫庭过去看看。
"应该是路过吧,不要紧。"把鱼刺挑干净,枫庭把鱼递给沈半夏。
沈半夏拿着鱼受宠若惊,枫庭现在的表现和以前真是天壤之别,难道就因为自己和他有过肌肤之亲?想到他或许把自己当做女人对待,沈半夏只觉得心突然揪起来。
"好烦人的苍蝇。"转身看着策马奔来的一群人,枫庭站起来甩甩手,"诸位有什么事?"
"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为首之人是一个彪形大汉,他们是活跃在附近的土匪,经常打劫路人,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却毫无办法,因为官府根本就不管不问。
枫庭抬头,天空万里无云,蓝得平滑如洗,是适合郊游踏青的好天气,偏偏有些人不知好歹。天规虽然规定禁止伤害凡人,不过他觉得收拾这些渣滓,天帝若是知道想来也是高兴得很,所以他微笑着吐出一个字,"滚。"
"好厉害!"沈睿阳啧啧称奇,没看到枫庭动手,强盗们却纷纷从马背掉下来,而且个个都疼得满地打滚,饶是眼高于顶的他都禁不住拍手称赞。
沈半夏摸摸他的头,笑道:"他确实很厉害,我想天下应该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沈睿阳顿时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有枫庭护着,他绝对可以平安到京城。
悠哉地踱回来,看到沈半夏把烤鱼让给沈睿阳,枫庭的脸立刻吊下来,沈半夏只好解释道:"睿阳是小孩子嘛。"
枫庭嗤一声,挨着沈半夏坐下来,继续给他挑鱼刺,专注的神情让沈半夏百感交集。他那样高傲的人何曾做过这样的事,刚刚到人间的时候吃住都挑剔得要命,害得自己时不时担心钱是不是够用,现如今…轻轻叹一口气,沈半夏对未来越发迷茫,就这样和枫庭在一起吗?天界人都是把他当做笑话,枫庭突然转性恐怕只是临时起意,如果新鲜感过去,他将何去何从?
然而枫庭没有意识到沈半夏的担忧,他忙着和沈睿阳吵架,并且偏执地认为沈睿阳的烂性格简直就是糟蹋那张脸,亏他和自己长得这么像。
到下一个城镇,枫庭照例住最好的客栈,要最好的酒菜,沈睿阳当然没意见,只有沈半夏暗自心疼荷包,已经越来越瘪啊,万一没有到京城就花精光这么办。
吃过晚饭,沈睿阳困得很,早早就睡觉,沈半夏开始习字,枫庭站在他身旁低声指点他。男人进步相当快,枫庭略有些得意,言谈间对沈半夏流露出嘉奖之意,然而沈半夏的反应极其冷淡,他就不悦地皱眉,"你不高兴?"
沈半夏摇头,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枫庭大为光火,幸而他还记得沈睿阳已经睡觉,就把沈半夏拉过来贴着他的耳朵道:"你到底在烦恼什么?"说话间温热的呼吸拂过沈半夏的耳垂,令他无法控制地想到他和枫庭的荒唐情事,遂下意识推开枫庭。殊不知这个动作简直火上浇油,枫庭更加恼怒,伸手把他拽过来,压低嗓门吼道:"你想闹到什么时候,和我上床就让你那么难受吗?不要说你当时没有享受到!"
沈半夏受惊吓般看着枫庭,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无法出声,只是拼命摇头。枫庭却不依不饶,非要逼他说出来,拉扯间,突然听到外面有声音,枫庭立刻把沈半夏拉进怀里,同时熄灭蜡烛跳上床,低声道:"别出声。"
沈半夏慌得心怦怦跳,只好乖乖挨着枫庭,虽然隔着衣服,他却发现自己已经不能自已地发抖,发热,似乎有什么叫嚣着企图冲破胸腔。
外面的人非常有耐心,等待许久,确定里面的人已经睡着,才捅破窗纸把迷香吹进来。枫庭悄悄施法化解,暗自猜测对方的来路,按道理,他和沈半夏不可能有仇人,如果是今天遇到的强盗倒可以理解,但是对方武功相当好,若非他是天君,恐怕没那么容易发现。看着对面床的沈睿阳,枫庭纳闷,心道:莫非和这个小家伙有关系?
以为迷香起作用,对方开窗溜进来,动作轻得没有任何声音,总共三个人,落地就提刀对着床一顿砍,末了还凑过来确定有没有成功。枫庭憋着笑,小小的幻术就足以把这些人耍得团团转,他悠闲地坐起来,问道:"你们找谁?"
静谧的黑夜中,他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蛊惑的魔力,让杀手们不由自主道出他们的目的,杀死沈睿阳,至于为什么,他们不知道。
枫庭凝眉,无端招惹麻烦,看来有必要到冥帝那里确认沈睿阳的身份。
"枫庭君,那些人…"明晃晃的刀把沈半夏吓得魂不附体,如果没有枫庭,他和沈睿阳此刻已经成为刀下亡魂!
"你在这里待着,我去冥帝那里问问睿阳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招来这些杀手。"
"我,我也去。"
"你去谁看着他?而且活人不能进冥界,吸进鬼气会死的。"
"万一他们再来呢?你不在,我又打不过他们。"沈半夏紧紧抓着枫庭的衣袖,满眼惊惧。
枫庭只好安抚道:"不可能,他们已经回去复命,我很快就回来,别担心。"
沈半夏闻言才不情愿地松手,同时一再叮嘱枫庭早些回来,泪汪汪的眼睛让枫庭忍不住摸摸他的头,笑道,"没事的。"
上穷碧落下黄泉,黄泉就是冥界的入口,奔流不息的忘川之上是奈何桥,矮瘦佝偻的老者把孟婆汤给每一位过桥的亡魂,让他们忘却前尘往事,安心投胎。走过奈何桥,则是冥界十王殿,冥帝的住所酆都冥宫在十王殿之后,枫庭通过重重关卡,在冥宫门口拱手道:"天界太微殿枫庭求见冥帝陛下!"
片刻之后,宫门缓缓开启,黑衣少年出来领路,行至冥宫东南角的暖阁,青衣锦冠的冥帝千夜端着茶盏笑道:"枫庭,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冥帝陛下,我有事相求。"枫庭说完以幻术显现沈睿阳的脸,"恳请冥帝陛下告知他的身份。"
"他?"冥帝似乎相当吃惊,"你怎么会遇到他?"
"有什么问题吗?"枫庭顿时紧张起来。
冥帝招招手示意枫庭过来,然后给他倒一杯茶,然后慢悠悠说道:"他是人间皇子,排行第八,说起来,他跟你长得非常像啊。"
枫庭语塞,隐约明白冥帝的意思,人间到改朝换代的时候,妖界会派遣金麒麟到人间化身凡人,与人类结合生育后代,而青麒麟则同样化身凡人负责辅佐金麒麟与人类的子嗣,功成之后再返回妖界。枫庭父亲的妹妹就嫁到妖界,所以沈睿阳或许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想到这一层,枫庭只觉得头大如斗,嗡嗡的声音在耳畔挥之不去。
"枫庭,你是天君,应该知道扰乱轮回的后果,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沈睿阳到京城之后必定被他的父亲杀死,所以你千万不可以对他动恻隐之心,明白吗?"
"我明白,我只是担心半夏会无法接受。"
"你放心,沈睿阳到地府我自会好好安排,何况他年纪小,没有犯什么杀孽。"
"既然如此,枫庭告辞。"
离开冥界,枫庭心头沉甸甸,他没有见过生死薄,但是寒潇见过,回来笑着跟他说上面只写着生辰八字和死亡时辰,其他页都是白茫茫。据冥帝解释,生死薄只负责记录,到该死的时候,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止,所以即使他们没有遇到沈睿阳,同样会有其他人代替他们把他送到京城赴死。
小东西,你就祈祷转世以后投到好人家吧。如此想着,枫庭舒坦许多,赶紧回客栈,进门看到沈半夏抱着膝盖蜷缩于床脚,神态楚楚可怜,他就坐过去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半夏。"
"枫庭君!"沈半夏几乎是手脚并用爬过来,抱着他的胳膊连声问,"怎么样怎么样?"
"我问过冥帝,睿阳可是当朝皇子,没想到吧。"
"皇子?那么追杀他的人是谁?"
"我猜应该是他的兄弟吧,不希望他回去争皇位,不过你放心,等我们到京城把他交给皇帝,他会平安无事。"
"那就好。"沈半夏擦擦额头的汗,"我刚才好担心那些人会不会回来。"
夜深,更夫敲着梆子,已经是三更,枫庭却没有睡意,听着身边男人有节奏的呼吸,他反而心事重重,他自信可以和沈睿阳保持距离,沈半夏却未必做得到,如果再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怜惜之情…轻轻侧身,枫庭打量着男人的脸,略尖的下巴,嘴唇有些薄,微微翘起的眼角,淡淡的眉,明明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可是为什么他会觉得越看越舒服?
"半夏…"枫庭低声唤着男人的名字,男人似乎感觉到,下意识靠过来,摸摸他的头发,枫庭慢慢合眼。
清晨,吱吱喳喳的声音吵得枫庭不得不起床,转头发现沈半夏正在给沈睿阳梳头,他刚打算开口制止,可是看到沈半夏宠爱的笑容,话到嘴边硬是被他咽回去,他知道男人想当爹想得快发疯。
"我娘从来没有给我梳过头,甚至没怎么抱过我,她特别讨厌我,就连临死的时候都没有和我好好说一句话,幸好我爹派人过来接我,我外公说我爹一定会好好对我。"
"你外公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爹是什么样的人?"
"有啊,我外公说我爹很厉害,手底下有好多人。半夏,你觉得我爹会是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呢?"
沈半夏把沈睿阳的头发分成左右两半,在头顶各扎成一个结,就是凡人俗称的总角。沈睿阳对着铜镜皱眉,想说看起来好傻,可是男人给他梳头时候的认真和温柔让他没办法开口,毕竟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他,抿着嘴唇犹豫片刻,他别扭地说道:"谢谢你。"
沈半夏拍拍他的头,笑道:"你想吃什么?我下去买。"
"我们一起去吧。"说完他拉着沈半夏的手兴冲冲跑出去,到门口突然回头朝枫庭做鬼脸,好像在挑衅。
枫庭懒得计较,反而对沈半夏居然没发现自己已经起床而懊恼,只关心那个臭小子,就不知道问问我吗?他在房间来回踱步,左等右等没有等到,就匆忙下楼,恰好沈半夏领着沈睿阳赶回来,外面细雨绵绵,他们的衣服被淋出斑驳水渍。
"怎么没打伞?"枫庭赶紧迎过去,从沈半夏手里接过油纸包。
"我们没有带嘛。"沈睿阳抢着回答,换来枫庭恶狠狠的目光,他立刻捂着嘴窃笑。
"睿阳想在外面吃,所以我就陪着他。"沈半夏摸摸沈睿阳的头,嘴角挂着柔暖的笑。
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沈半夏彻底忽略,枫庭闷闷地回房间,用筷子使劲戳沈半夏买回来的包子,直戳得惨不忍睹。沈半夏不忍心枫庭这样糟蹋粮食,遂开口制止,"枫庭君,你是不是不想吃?要不我再去买?"
枫庭闻言抬头看着沈半夏,眼神诡异得让沈半夏脊背阵阵发凉,就在他以为枫庭是不是又生气,枫庭突然开口,"中午给我做饭。"
"啊?"
"啊什么,我想吃你做的饭,不行吗?"
"行…"
沈半夏犹豫的口气让枫庭心口憋得难受,他想说能不能不要这样,可是怎么都开不了口,于是气氛越发尴尬。
中午,沈半夏借客栈的厨房给枫庭做午饭,在太微殿的时候他就已经清楚枫庭的口味,不喜欢吃辣,饭要做得软一点,菜不能太清淡,饭后喜欢吃特别甜的点心,诸如此类,从来没有特意要记住,然而在不知不觉间却悄然印刻于脑海。正在忙活的时候,他突然听到枫庭不自在地问道,"半夏,要不要我帮忙?"
"我忙得过来,你出去吧。"沈半夏急着把枫庭往外推,怕他被烟火熏到,枫庭却不愿意离开,非要在门口盯着他。沈半夏觉得好笑,一边炒菜一边问,"干嘛,难道你怕我下毒?"
"半夏,你还是不要和沈睿阳太亲近。"枫庭认为有必要警告沈半夏,因为沈睿阳粘沈半夏粘得太紧,他不希望分开之后沈半夏难过。
"为什么?"沈半夏当然不理解,他觉得沈睿阳自小没有父亲,母亲对他又冷淡至极,所以格外疼爱他。
枫庭不方便解释,只好说,"你已经是天人,和凡人太亲近没好处。"
"哪有我这么丑的天人。"沈半夏自嘲地摇摇头,他没有忘记在天界遭受的白眼和耻笑。
枫庭不喜欢他这样轻贱自己,当即脱口道:"你哪里丑!"
"你以前经常说啊。"
枫庭语塞,支支吾吾半晌,突然振振有词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现在不觉得你丑。"
沈半夏愣愣看着枫庭,胸口突然涌动起莫名的激烈情绪,他转头强作镇定地把菜盛出来,"枫庭君,那天的事你无需介怀,所以能不能请你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认真想过,凡间的生活更适合我,把睿阳送到京城之后,你回天界,我留人间,这样好不好?"
枫庭张张口,下意识想拒绝,然而一口气堵在胸腔,哽得他生疼,明明男人近在眼前,为什么他会觉得遥不可及。张口,声音突然干涩得犹如漫天黄沙席卷而过,"半夏,你想留人间的事以后再说吧,起码,起码让陛下知道。"
"也好。"男人淡淡说完继续做饭,没有再理会枫庭,然而始终停留在脊背的视线让他知道枫庭并没有离开,想回头,却无端感到害怕,怕什么,他不清楚,也不愿意清楚。
吃午饭的时候,寒潇不请自来,看到沈睿阳,他指着枫庭怪叫道:"你什么时候有儿子?"
"他和我没关系,你过来干什么?"枫庭低头扒饭,口气摆明是送客。
"我闲着没事嘛,嫂嫂,给我盛一碗,谢谢。"寒潇嬉皮笑脸,注意到沈睿阳诧异的表情,就热心解释道:"他们是夫妻。"
沈睿阳眨眨眼睛,目光在枫庭和沈半夏之间来回移动,最后好似明白什么,点头道:"原来如此。"
"你早知道?"
"他们睡一张床啊,我之前就觉得奇怪呢。"
"嗯,孺子可教。"
"多谢夸奖。"
沈半夏端着碗,神情尴尬得好像三月的红杜鹃在他的脸颊盛开,枫庭却泰然自若,抬手敲敲沈睿阳的头呵斥道:"老实吃饭。"

第六章

初秋季节总是细雨绵绵,寒潇吃饱喝足,征求沈半夏同意之后拖着枫庭出去逛。沈睿阳本来想跟着,但是沈半夏担心他吹风受寒,他只好在房间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想到寒潇的话,他突然跳过去抱着沈半夏的胳膊兴致勃勃地问道:"半夏,你和枫庭认识多久啦。"
"三个多月吧,我不太记得。"
"你喜欢他吗?"
正在温书的沈半夏顿时愣住,脸微微泛红,轻声埋怨道:"你怎么问这个?"
"我以前虽然听说过男妻,但是从来没有见到啊,你说你们是表兄弟,其实是为了掩人耳目吧。"
沈半夏苦笑,"不然要怎么说?"
沈睿阳想想,觉得有道理,不过他依然好奇,就继续追问,"半夏,是枫庭向你提亲吗?你们成亲的时候是不是也要三媒六聘啊?我娘总是抱怨我爹没有正式娶她,害得她无名无分,不过我外公说我爹有苦衷。"
三媒六聘?想到那场荒唐至极的婚礼,沈半夏轻轻摇头,"枫庭有喜欢的人,他是迫于无奈才娶我,拜堂的时候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在洞房才真正见到。"
"啊?怎么这样,我还以为你们是互相喜欢,冲破层层阻碍才终于在一起。"沈睿阳很失望,看到沈半夏黯然的表情,他忍不住有些担忧,"既然他不喜欢你,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和他生活下去吗?万一他以后要娶他喜欢的人,会不会把你赶走?"
"他喜欢的人已经成亲,但是我不打算和他继续在一起,把你送到京城以后我会离开他,他有他的生活,我会拖累他。"
"半夏…"沈睿阳突然觉得男人看起来极其无助,就从后面抱着他,安慰道,"这样吧,你要是无处可去就过来找我,我请我爹收留你,你做饭很好吃,可以在我家当厨子。"
沈半夏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沈睿阳的手,心头却涌动起莫名的温暖。
傍晚,枫庭终于回来,周身沾染着淡淡的脂粉气,沈半夏猜想他可能和寒潇去风月场,就识趣地没有询问他们的去向,岂料枫庭却突然解释道,"我们只是去听曲,没有干其他事。"
沈半夏诧异地望着有些局促不安的枫庭,想说没必要跟自己交代,但是枫庭的表情让他觉得很可爱,他就笑着点点头,继续忙手边的事。枫庭呆呆地在原地站着,似乎无法相信沈半夏居然这么不在乎,回想在青楼寒潇说过的话,无法言说的情绪突然迅速蔓延,仿佛有一根针毫不留情地狠狠扎进心房,激起阵阵尖锐的痛。
"睿阳,过来睡觉,明天要上路。"把床铺整理好,沈半夏催促沈睿阳,回头看到枫庭低着头,就走过去拉拉他的手,低声道:"枫庭君?"
"睡觉吧。"甩开沈半夏,枫庭径直上床,等许久,一个温暖的身体才小心翼翼靠过来,然后,是同样小心翼翼的声音,"枫庭君,你…不高兴?"
能怎么回答?说我跟寒潇抱怨,结果反而被寒潇笑话,他说如果他是你,他也不要我,因为我以前对你很差劲,所以半夏,其实…你非常讨厌我吧?枫庭越想越烦躁,突然转身压着沈半夏,看到他慌乱的表情,就好像火星掉进稻草堆,瞬间就燃成通天的火,理智被烧得一干二净,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贴着沈半夏的唇,拼命吸吮。
怀中人吓得直颤抖,眼泪顺着眼角悄然滑落,在暗沉夜色中闪烁着晶莹的光,仿佛锐利的箭射进枫庭的眼睛。他顿时感觉冷水兜头浇下来,浑身冰凉,惊得他猛然推开沈半夏,爬起来夺门而出。
随着人群漫无目的地走,枫庭脑海却时不时浮现男人的脸,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脸,略略带着天真的羞涩,颊边有一个浅浅的酒窝,狐耳朵在头顶轻轻抖动…心底骤然热起来,他赶紧加快脚步,路过一条街,周围都是女子的娇声喧嚷,风中飘散的浓浓香气让他更加烦躁,他索性纵身跃到房顶,转瞬就消失在繁华的灯火中。
在拱桥边落地,对周围人的惊诧置若罔闻,枫庭默默盯着河水,晃动的月影让他想起先圣节到人间找沈半夏,那时候的月色也是这么美,然而自己当时的心情却没有现在这么复杂。
长久以来,他都坚定地认为自己喜欢的人是聿夏,可是他对聿夏了解有多少?除了他是天界出名的美男子,除了他脾气温和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除了他…枫庭惊恐地发现自己对聿夏其实知之甚少,所谓的喜欢或许只是单纯的迷恋。
那么沈半夏呢?一个没有任何法力的狐狸,一个喜欢做饭的狐狸,一个胆小而善良的狐狸,一个容易害羞的狐狸,一个会因为某些自己看来无关紧要对他而言却是至关重要的事而拼命争执的狐狸,一个…答案明明呼之欲出,枫庭却觉得思绪乱成一团麻,他不愿意承认,因为他是高贵的天君,沈半夏只是天帝无聊随手救起的一只倒霉狐狸,他们怎么可以有交集!
心仿佛空一块,枫庭不知道用什么可以填满,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悄然注视他的男人。烦啊!突然想清醒清醒,他径直向河中间走去,却意外地听到男人的惊呼,"枫庭君!"转身,就看到男人慌慌张张跑过来,狐耳朵上面的毛在夜风中炸得几乎要飞起来。
"半…"话音未落,男人已经深一脚浅一脚跑过来紧紧抱着他,着急地叫道:"你不要想不开,你是天君,要是淹死会被人家笑话的!"
谁会淹死啊!哭笑不得地抱着男人颤抖的身体,枫庭的嘴角微微扬起,心头暖烘烘,全天下就只有这个傻狐狸会这么担心自己,如果就因为所谓的脸面而放弃,以后后悔找谁说!收紧手臂牢牢环着男人的身体,把头埋进男人颈间,枫庭用前所未有的严肃口气说道,"半夏,我喜欢你。"
啊,啊?沈半夏呆住,短暂的慌乱之后他拼命挣扎,推搡间,两个人齐齐跌倒。泥巴糊得满头满脸,狼狈不堪,枫庭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灿烂,"半夏,"他再一次说道:"我喜欢你。"
"不,不应该是这样,你喜欢的人是聿夏君,他才配得上你!"沈半夏使劲摇头,谁来告诉他这是梦,一个荒谬的梦!
"我喜欢你,我没有骗你,相信我。"面对沈半夏的拒绝,枫庭难受得就好像有一只手狠狠捏着心脏,喘息都激起阵阵痛楚。
"我,枫庭君,你一定是睡糊涂,我们回去,你喝口茶压压惊,要是着凉会生病。"拉着枫庭上岸,沈半夏紧张得心怦怦跳,只好用胡言乱语掩饰。
枫庭沉默地跟着他回客栈,伙计被他们吓到,赶紧烧热水送进来,把脏衣服换下来,枫庭进木桶,看到沈半夏手足无措地在原地转圈,他招招手,命令道:"过来。"
"枫庭君?"沈半夏下意识后退,结果没留意脚底湿滑,当场摔倒,弄得丁零咣当,把沈睿阳吵醒,他揉着眼睛抱怨道:"你们在干什么?"
"闭上你的嘴老实睡觉!"枫庭吼道,同时抬手画一道光,把自己和沈半夏包起来,然后踏出浴桶,一步步接近吓得瑟瑟发抖的男人。
"枫庭君,我们,那个…这样不太好吧。"饶是再迟钝,沈半夏也隐约意识到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脸红得犹如煮熟的虾子。
"脱衣服,看看你都脏成什么样。"没理会男人说什么,枫庭把他扒得光溜溜,打横抱起来放进浴桶。沈半夏惊得浑身僵硬,他想自己大概是头一个让天君伺候洗澡的狐狸,枫庭说喜欢自己,可是他到现在都没有回过神。喜欢,到底怎样的感情叫做喜欢呢?在他短暂的狐生和人生中,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告诉他答案。
"枫庭君。"沈半夏觉得有必要说清楚,他小心地斟酌用词,"我是男人。"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是男人。"枫庭没好气地瞪他,同时继续给他擦身,"我早就和你说过吧,上界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多得是。"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你是天君,即使你已经不喜欢聿夏君,你也应该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
枫庭挑眉,从表情无法猜测他在想什么,沈半夏愈发紧张,结结巴巴道:"所以,所以我觉得你…"
"沈半夏,老实回答我,你讨厌我吗?"枫庭打断他的话,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盯得沈半夏心慌意乱,撇开头低声喃喃道:"我没有讨厌你啊。"
"那么这样呢?会讨厌吗?"枫庭说完勾起男人的脸,未等他有所反应,径直吻住他的嘴唇,霸道而温柔地纠缠,趁着男人无法自持颤抖的间隙,轻易挑开他的唇瓣,开始逗弄对方不知所措的舌尖。
"枫庭…唔"想躲闪,但是浴桶那么小,还是被牢牢圈在怀中,肌肤相贴的感觉滋生莫名的热,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极度敏感,对方手指在脊背轻轻游走激起若有若无的痒,由颈到腰,无法避免地开始沾染□□的色彩。
"告诉我,你讨厌吗?"纠缠许久才缓缓分开,枫庭抵着沈半夏的额头,本来清越的声音混着暧昧不明的轻薄,让沈半夏听得耳垂滚烫,他咬着嘴唇,脸颊绯红如霞。
很奇怪,明明是同样的事,为什么之前那个男人的碰触却只有让他感觉恶心?失神的片刻,身体被悄悄抬起来,腿被分开,怪异的感觉以及热气的熏染使沈半夏的眼睛看起来水盈盈,令枫庭忍不住心跳加速,吻着他的眼角轻声道:"你只有眼睛像狐狸。"
沈半夏更加窘迫,虽然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这样,身体却好像着魔一般贴着枫庭。密闭的入口被异物入侵,他难耐地扭动身体,殊不知这样的动作却无异于求欢,枫庭更加小心地用手指按揉,然后把□□慢慢挤进去,一边轻轻啃啮他的肩膀一边缓缓动作。
"枫庭君!"沈半夏低低叫着,腿软如泥,整个人无力地倒进枫庭怀中,汹涌而至的快乐令他逐渐陷入茫然的疯狂,原本顾忌沈睿阳,拼命咬着嘴唇不愿意泄露一丝呻吟,真正情动之后,却无法控制地发出自己听着都觉得面红耳赤的声音,那么尖,那么高……
难得沈半夏没有叫起床,沈睿阳舒爽地睡到快中午,实在饿得不得了,才不情愿地下床。没想到对面床的两个人居然都没有起来,床帐拢得紧紧的,他异常好奇,就蹑手蹑脚走过去,刚准备掀帘看看,冷不防里面伸出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腕,然后是枫庭冷冰冰的声音,"谁?"
"是我啦,什么时候吃饭?"
"自己出去吃。"
"你和半夏呢?"
"小孩子管这么多干什么!"
沈睿阳撇撇嘴,拿银子下楼买早饭,吃完回房间,枫庭已经起床,但是床帐依然拢着,他觉得不对劲,就叫道:"半夏呢?你把他怎么啦?"枫庭没有理会他,径自穿完衣服匆匆出门。
沈睿阳皱皱眉毛,走过去把床帐掀起来,沈半夏依然面向里在睡觉,露出来的光裸肩膀表明他未着寸缕,沈睿阳顿时明白发生什么事,他赶紧红着脸跑回自己的床,低低骂道:"那个坏蛋!"
不多时,枫庭归来,把累得腰酸腿软的沈半夏叫起来洗脸,然后抱着依旧迷迷糊糊的他出门,沈睿阳赶紧跟着,尚未出客栈就看到外面停着非常豪华的马车,大小几乎是寻常马车的一倍。
"上来,你赶车。"
"凭什么!"
"就凭我现在管你的吃喝拉撒睡!"
"坏蛋!"
生平第一次赶马车,沈睿阳拿着马鞭不知所措,好在马非常有灵性,等他们上来就自动撒腿跑。颠簸中,沈半夏逐渐清醒,发现自己枕着枫庭的腿,他慌忙挣扎着试图坐起来,可是酸痛的腰让他不得不躺回去。枫庭笑着给他按摩,同时柔声道:"饿吗?"沈半夏羞涩地点头,枫庭就打开食盒,把他扶起来给他喂饭,面对突如其来的温柔,沈半夏浑身不自在,吃得心不在焉,突然想起什么,他惊叫道:"这是马车?睿阳呢?"
"半夏你叫我?"沈睿阳赶紧探头进来,看到两个人亲昵的姿势,他不屑地撇撇嘴,爬过去抱着腿对枫庭不客气地说道:"你从哪里弄来的马车?"
"借的。"枫庭懒得搭理他,全部心思都放在沈半夏那里,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男人现在的表情和动作在他看来真是可爱至极。
"我们现在去哪里?到京城还要走多久?"沈睿阳不死心,继续问。
枫庭搂着男人柔软的腰,闲闲道:"大概一个月,我们还有其他事,陪你去京城只是顺带。"
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沈睿阳只好挑起车帘看着外面,马车出城,沿途风光明媚,他甚少出门,心神不自觉地被吸引,没有注意车厢里面暗暗浮动的暧昧情愫。
枫庭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男人的头发,在他的耳边低语,男人窘得满脸通红,只好咬着嘴唇。柔顺的模样让枫庭忍不住想捉弄他,手故意探进沈半夏的衣服,顺着滑溜溜的皮肤来回抚摸,把沈半夏羞得脸红到耳根却不敢动弹。就在男人忍得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枫庭突然把手拿出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沈睿阳拽回来。
"你做什么。"沈睿阳头撞到车厢,气得叫起来。
"待着,不要出来。"说完,枫庭已经掠出去,以为是刺客来袭,沈半夏和沈睿阳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外面静悄悄,不知道从哪里刮过来的阴风吹起车帘,腥臭的味道顺势涌进来,沈半夏慌忙捂着沈睿阳的口鼻,同时心惊胆战地想,莫非附近有妖怪?不多时,突然听得凄厉音波直冲云霄,周围的鸟受到惊吓纷纷振翅逃命,沈半夏想出去看看,可是担心给枫庭添麻烦,只好坐立不安地等着。
当腥味逐渐淡去,枫庭背着一个银发男人跑回来,后面跟着一个银发少年,怀里则抱着一个白花花的东西。上马车,男人满身的血让沈睿阳想到被杀手袭击时候的惨烈场面,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沈半夏赶紧抱着他拼命安慰,同时用眼神询问枫庭怎么回事。
"先给他止血,剩下的事我等会儿跟你解释。"枫庭手忙脚乱把包裹里面的止血药拿出来,急得满脸都是汗,跟着上车的银发少年则牢牢盯着他,似乎只要枫庭有异动他就立刻取枫庭的命。
忙活大半天,银发男人的伤口终于顺利止血并且包扎妥当,枫庭擦擦额头的汗,情绪冷静下来,他才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因为他救的人是一个对六界来说已经死去多年并且严禁提及的人,寒潇的哥哥,龙族昔日的二王爷景渊!
"总之我们先找地方落脚。"说完,枫庭疲倦地靠着车厢壁,注意到沈半夏担忧的目光,他抬手安抚地摸摸男人的头,然后就盯着景渊的脸沉思,偶尔抬头望望对面的银发少年。
气氛一时间凝重得令人无法呼吸,沈睿阳受惊过度昏迷,沈半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银发少年更是面色冰冷,幸好下一个城镇离得不太远,一个多时辰之后,他们进城。枫庭没有去客栈,而是驾着马车轻车熟路来到城东,在一座宅院前面停下来。
"枫庭君,这是什么地方?"下马车,沈半夏格外茫然,因为平常都是住客栈。
枫庭没有回答,径直推门进去,里面虽然不算大,但是胜在静悠雅静,他满意地冲某一个地方点点头,然后,一阵轻柔的风悄悄吹过。
明明没有一个人,但是所有房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枫庭安排景渊和少年在偏房休息之后才拉着沈半夏到正厅,对他解释道:"那个人是寒潇的哥哥,以前触犯天规,被天兵围捕,当时我亲眼看着他自尽,谁想到他竟然活着。总之,我们要过些天再上路,起码等他的伤好些。"
"好啊,不过我们住这里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是我让附近的妖怪租来的,你去做饭吧,我有点饿。"
把沈半夏支开,枫庭在偏房门口犹豫地踱来踱去,他现在可谓捡到烫手山芋,而且丢不得,如果让别有用心的人发现景渊活着,自己少不了被收拾,毕竟景渊得罪的人太多。越想越觉得头疼,枫庭忍不住哀叹流年不利,深深吸一口气,他推门进去,恰好景渊醒过来,看到他,居然若无其事地笑着打招呼,"枫庭,没想到是你救我。"
"景渊…"看着从小一起长大,自己当做亲哥哥的人,枫庭一时间百感交集,想说什么,可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过来坐吧,慕天,你带思翎出去晒晒太阳。"银发少年闻言,就抱着窝在景渊身边休息的貌似雪鸡的小东西出门,留枫庭表情怪异地问道,"他是你儿子?"
"是啊,我儿子可是龙凤双全,羡慕吧。"
"我羡慕你干什么,你怎么搞成这样,低等妖怪都打不过。"
"说起来很简单,我之前遇到一个比较讨厌的和尚,你也知道当年那件事害得我元气大伤,到现在也没有恢复,所以和尚把我打得比较惨,逃命的时候呢,又遇到那个妖怪,我拖家带口的,容易吗?"
枫庭无话可说,只得安慰道:"总之你先养伤吧,我出去看看。"等他走到门口,突然听到景渊在背后幽幽地问:"枫庭,我哥…我哥他们怎么样?"
"反正比你好。"赌气般恶劣地说完,枫庭冲出来,胸口好像压着大石头,沉得他几乎无法喘息。快步跑进厨房,看到沈半夏忙碌的身影,枫庭突然觉得心口的重量骤然减轻,他走过去抱着男人的腰,撒娇般嘟哝道:"半夏,我好累。"
"很饿吗?我正在做,稍等一会儿。"面对男人的迟钝,枫庭嘴角抽一抽,继续像幽灵一样跟着沈半夏,男人到东,他就跟到东,男人到西,他就跟到西。
"枫庭君,你先出去好不好。"沈半夏被缠得受不了,甚至有些怀念以前那个总是冷言冷语的枫庭。
枫庭当然不同意,索性在门口杵着当门神,嘴微微嘟起来,好像受到莫大的委屈。
沈半夏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放调料的时候险些放错,他只好挥舞着锅铲作势赶人,"枫庭君,出去啦,你这样盯着我很奇怪呢!"
"不要,谁叫我现在对你百看不厌。"
沈半夏被噎得哑口无言,眼睛瞪得圆溜溜,脸腾得红起来,他慌慌张张转身,心跳如擂鼓。枫庭就继续倚着门框默默望着他,回想以前的种种,他难免心虚,同时暗暗感叹,幸好现在来得及。
沈睿阳从昏睡中苏醒,他喊着半夏出房门,在看到抱着"小雪鸡"晒太阳的银发少年,他突然间有些眩晕。洒满耀眼阳光的小巧庭院中央,身长玉立的少年衣如停云发似流泉,整个人仿若晶莹玉石,浑身都散发着清澈的光。等少年慢慢转身,沈睿阳更觉得脑海完全空白,什么头绪都没有,即使在梦境中,他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你在看什么?这么专注。"冷不防耳边响起枫庭戏虐的声音,沈睿阳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犹如炸毛的猫般跳起来,而是继续盯着少年,仿佛他的世界只有那个人存在。
"我说你,小小年纪就思春啊。"拍拍沈睿阳的头,枫庭嘴角却牵起一丝苦笑,"不过我要提醒你,他是你永远不可能接近的人。"残酷地说完,他高声叫道:"慕天,过来吃饭。"
因为彼此不熟悉,气氛开始非常冷清,直到沈半夏把最后一个菜端过来,景渊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然后用胳膊肘捣捣枫庭,促狭地笑道:"他是谁?"
"我老婆。"这句话枫庭说得清楚而自豪,岂料却惹得景渊拍腿狂笑,"你老婆?那么这个小家伙呢?不要告诉我他是你们儿子,我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听说男人能生子。"
"睿阳和我没关系,不过半夏确实是我老婆,虽然最开始是天帝给我们赐婚,但是现在的我非常非常喜欢他,所以你不要惹他。"枫庭铁青着脸再次强调,他无法容忍任何人笑话他的傻狐狸。
枫庭君…沈半夏悄悄低头,第一次知道原来被人关护的感觉竟然如此美好,温暖的情绪涨满心底每一个角落,然后缓缓溢出来,像涓涓细流,流遍全身。小口小口扒着饭,耳边是景渊无伤大雅的玩笑以及枫庭气急败坏的反驳,听到有趣的地方,沈半夏忍不住微微牵起嘴角,当听到景渊说枫庭小时候长得特别秀气,而且性格软,常常被年纪大的伙伴们欺负到哭,他终于扑哧笑出来。
枫庭又羞又气,虽然恨不得赶紧把景渊的嘴缝起来,却只能掩饰般挥舞着筷子叫道:"半夏,你不要听他胡说!"
"哟,不承认?那么当年是谁被鬼故事吓哭?是谁抓着我的衣服说景渊哥哥我害怕?"景渊阴阳怪调地学着枫庭当年的口气,看到他急得张牙舞爪几乎要扑过来和自己拼命,又故意老气横秋地感叹,"一晃眼你都长这么大,有老婆有儿子,我真是欣慰。"
"放屁,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气呼呼骂完,枫庭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荡然无存,只好再次底气不足地强调:"半夏,你不要相信他。"
沈半夏点头,紧紧抿着嘴唇,生怕一说话就笑出来,这样的枫庭对他而言虽然陌生却无比可爱。
热热闹闹吃完,沈半夏收拾碗筷去厨房,枫庭不甘心地跟着,试图解释,可是景渊的话让他太丢脸,怎么都开不了口。平常总是异常迟钝的男人难得机敏,边洗碗边忍笑安慰,"枫庭君,小时候胆小没什么啊,我现在还是很胆小呢。"
"半夏!"枫庭语调阴森森地靠过来,趁男人不注意,突然抱着他,惩罚般咬他的耳垂。耳朵是沈半夏最敏感的地方之一,被枫庭含着又舔又咬,他的腰腿下意识就变得酥软无力,枫庭乐得"温香软玉"在怀,干脆握着他的手一起洗。
"你们,现在是白天啊。"沈睿阳在门口瞪着里面行为"不检点"的两个人。
沈半夏慌忙挣扎,枫庭却死死抱着他不松手,回头冷冷道:"你过来干嘛?"
"我就是想问问你,慕天他们是哪里人?"沈睿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话的时候脸颊下意识泛起淡淡的红。
"你真是思春啊,我都说过他是你不可能接近的人,你趁早死心吧。"枫庭决定以后对任何胆敢打扰他和沈半夏独处的人都不假辞色,自从明了自己的心意,他就认为沈睿阳实在碍事,偏偏丢不得,郁闷!
"你这个人真讨厌!"沈睿阳说完气呼呼跑出去,他想亲近慕天,可是对方冷冰冰的态度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想问问枫庭,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恶劣。
"枫庭君,既然景渊是寒潇的哥哥,那么慕天应该是龙吧。"沈半夏难得没有护着沈睿阳,反而表现得忧心忡忡。
枫庭不喜欢他皱眉的模样,就亲亲他的脸颊,安慰道:"是啊,不过景渊在上界算是死人,当年他拐走羽族公主,自尽诈死,所以慕天的身份见不得光,而且妖族可以活很久,睿阳是凡人,如果他对慕天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我们却不阻止,才是真正害了他。"
"怎么说可以让他明白呢?我总觉得睿阳容易钻牛角尖。"
"让他钻,等他进京城做皇子,天天看到美人,自然会忘记慕天。"
枫庭言之凿凿地说完,脑海却突然闪过冥帝的脸,他顿时浑身冒冷汗,当即决定把沈睿阳送到京城以后就赶紧带着沈半夏离开。
初秋的夜晚,虫声幽幽,月明如昼,枫庭照例教沈半夏认字,顺便占便宜,自己老婆当然要多多疼爱,好让他早日交付真心。偏偏沈半夏心无旁骛,对他的种种小动作置之不理,枫庭自讨没趣,只好暗暗打量沈半夏的侧脸,露骨而专注的目光终于令沈半夏无法忍耐,匆匆把字帖收起来,准备睡觉。
枫庭就开心地挤过去抱着他,给他讲天界的趣事。比如"冥后"花雕在天帝的酒窖喝得一塌糊涂结果被天帝抓起来吊到天宫宫门口,再比如天帝身边的小猫妖墨璃因为嫉妒天帝的情人所以在他的茶里面下泻药,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跑茅房跑到腿软。诸如此类,让沈半夏知道原来遥不可及的天人们和凡人一样有着七情六欲,同时更让他感觉自己和枫庭之间的距离其实没有那么遥远。
"半夏,等天宫华音苑的枫叶变红的时候我带你去看看,很漂亮。"
"我可以去吗?"
"废话,你是我老婆,为什么不能去。"
"可是我会不会给你丢脸。"
"丢什么脸,你是我的人,我不觉得你丢脸就行,管其他人干什么!"
沈半夏愣住,眼睛瞪得圆溜溜,惊讶的表情煞是可爱,看得枫庭几乎要化身为狼嗷嗷叫。强忍着扑过去的冲动,枫庭把狼尾巴藏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沈半夏继续聊,其实心头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就等着什么时候找机会把傻狐狸再一次从头到脚吃抹干净。
夜渐深,沈半夏越来越困,眼皮时不时耷拉下来,看起来好像已经睡着,然而下一刻又茫然地睁开。如此反复让枫庭失笑,只好凑过去吻吻他的嘴唇,柔声道:"睡吧。"
第七章

一层秋雨一层凉,连日的绵绵阴雨使得各处都弥漫着潮湿的霉气,渗进骨头隐隐泛寒。沈半夏清早出门买菜,回来没多久就觉得头痛,他没有在意,到中午竟然开始发烧。枫庭黑着脸,又心疼又生气,特地去医馆请大夫,反而让沈半夏觉得小题大做,等大夫走之后抓着枫庭的手抱怨道,"请大夫还要付诊金,我们得省着花吧。"
"给我闭嘴!"戳戳他的额头,枫庭盯着沈半夏红得不自然的脸,恶狠狠道:"难道你认为我会缺银子吗?老实躺着,我去抓药。"
沈半夏乖乖躺回去,没什么精神的他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总觉得特别冷,就下意识把身体蜷起来,最后脸颊挨到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他觉得格外舒服,就紧紧贴着。
反正枫庭没回来,我去看看半夏不要紧吧。沈睿阳犹豫再三,终于蹑手蹑脚推门进去,结果他吓得差点叫出来,居然是一只狐狸蜷缩在床头!半夏…难道半夏被狐狸…越想越可怕,沈睿阳大气都不敢出,捂着嘴慢慢退到门口,猛地转身跑出去,脸色煞白地冲进景渊的房间,结结巴巴叫道:"景渊叔叔,狐狸,半夏房间有狐狸精!"
"你慢慢说。"景渊镇定的神情让沈睿阳松一口气,赶紧向目前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报告自己的发现。听完,景渊当即皱眉,长年的流亡生活让他对任何事都非常警惕,如果真是狐妖溜进来,他不可能没感觉。正准备披衣服下床,听到外面响起枫庭的说话声,景渊松一口气,拍拍沈睿阳的头安慰道:"能办事的人回来啦,你跟他说吧。"
"半夏,你好点没有,我…"看到狐狸样的沈半夏,枫庭顿时倒吸一口气,快步走过去,捏着沈狐狸的耳朵喝道:"半夏,起来,你怎么变成这样?"
沈半夏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想说不要揪我的耳朵,没想到开口却是嗷的声音,他被自己吓一跳,赶紧把眼睛睁得圆溜溜,看到自己变回原来的模样,他当即傻眼。
枫庭君,为什么我会变回来?他试图表达这样的意思,结果依然是嗷嗷叫,豆大的泪珠立刻从他的眼眶流出来。
枫庭无奈地叹一口气,坐下来摸摸沈狐狸毛茸茸的脑袋,"不要哭,我问问陛下。"
沈狐狸赶紧点头,前爪搭着枫庭的腿,眼泪继续哗哗地流,可怜兮兮的模样让枫庭看着就想使劲揉他的毛。
不要揉我的头,越揉越傻怎么办!沈狐狸哼哼哧哧躲避枫庭的手,可是因为发烧没什么体力,刚爬到床头就被枫庭揪着尾巴拖回来,他只好转头泪汪汪地控诉。枫庭强忍笑意,因为沈狐狸幽怨的小眼神非常能够激起自己欺负他的欲望,不过他今天不舒服,就勉为其难放过他吧!凝视狐狸特有的尖嘴,枫庭开始考虑如果让沈半夏把一碗药全部舔完需要多久。沈狐狸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想溜走,无奈枫庭的手臂把他圈得动弹不得,他只好耷拉着耳朵无精打采地望着窗户。
"枫庭!"沈睿阳冲进来,被一人一狐亲昵的动作惊得目瞪口呆,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沈狐狸怪叫道:"他是狐狸精啊!"
狐狸精…低头看看露出无辜眼神的沈狐狸,枫庭一边叹气一边揉弄他脖颈的毛,"狐狸精要是都像他这样,狐族迟早完蛋。既然你已经看见,我就告诉你吧,半夏本来就是狐狸,是一个好事神仙给他吃仙丹才让他变成人。"
"什么?你在说什么啊,你是不是被这个狐狸精给迷住了?"沈睿阳顿时有些错乱,妖仙神怪的故事他当然听过,沈半夏那么笨,怎么可能是狐妖。
"我就说如果有妖怪溜进来我怎么会没察觉,是哪个半调子把你老婆变成人?"景渊在门口听完枫庭和沈睿阳的对话,简直哭笑不得,因为就通常来说,管你以前是什么东西,只要服仙丹获得人形,除非遇到极危险的情况,否则是不会轻易显现原型,当然,仙丹要是炼制得不合格就另当别论。
"那个半调子可是我们伟大的天帝陛下。"
"是他啊,那就没办法啦,他炼丹根本就是三流道士的水平。"
"没有教这个笨蛋修习也是我的错。"恨铁不成钢地掐掐沈狐狸的耳朵,枫庭抬头,发现沈睿阳依旧脸色难看得紧,他立刻没好气地问道,"你还有什么没听懂,赶紧问!"
"好像…没有…"沈睿阳吓得话都不利索,脑袋更是乱如麻,为什么枫庭他们完全不害怕?而且口气悠闲得就好像在谈论天气。
"那就去煎药。"
"好…"
拿着药包走出来,沈睿阳梦游一般浑浑噩噩进厨房,他哪里会煎药,幸好慕天及时出现,虽然还是像往常一样冷着脸,动作却格外麻利。沈睿阳默默望着看起来比他年长少许的少年,每次看到对方,心跳会不受控制地加快,整个人会突然变得笨拙,这样的感觉…好微妙。
"那个,慕天哥哥,你今天怎么没有带,带你弟弟出来?"沈睿阳开始结结巴巴地没话找话,说起慕天的弟弟,他之前就觉得奇怪,怎么管一只鸡叫弟弟?而且他说那是一只鸡的时候慕天好生气。
"思翎在睡觉。"慕天专注地盯着药炉,明知道沈睿阳巴巴地就想和自己搭话,他却懒得搭理,只是偶尔抬眼看看外面,浓云逐层滚过来,夹着阴测测的冷,似要再落雨。
药煎好,如何让沈半夏喝下去是大问题,枫庭思考片刻,在沈狐狸惊恐的眼神中把他抱起来飞快地掰开他的尖嘴,然后又飞快地以极其野蛮的方式给他灌进去。可怜沈狐狸被又腥又苦的药汁呛得泪花汹涌,想吐,无奈枫庭握着他的嘴,他只好一边用前爪拼命挠枫庭的胸脯一边用眼神无声控诉,"枫庭君,我讨厌你!"
景渊在旁边学和尚双手合十,故作慈悲道:"阿弥陀佛,枫施主,他毕竟是你老婆,不要这么粗暴嘛。"
"不这样难道等他舔干净吗?"枫庭没好气地吼完,又低头对着沈半夏威胁道:"老实点,再闹小心我拔你的毛。"
沈狐狸立刻偃旗息鼓,越发觉得自己好像戏文里面的弱小贫民,枫庭就是有钱有势的恶霸,把他随意搓扁揉圆。
不知道是药起效还是天帝的仙丹突然发挥作用,沈半夏酣畅淋漓的狂睡两个时辰之后居然恢复人形,就是狐耳朵暂时留着,不过他已经很满足。然而在吃夜宵的时候面对沈睿阳怪异的目光,沈半夏还是倍感无奈,费尽唇舌告诉他自己从狐到人的种种经历。
听完,沈睿阳没说话,只是目光从怪异转为怜悯,他的表情让沈半夏很挫败,耳朵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沈睿阳觉得稀奇,伸手想摸摸,被枫庭一巴掌拍开,他只好愤怒地瞪着那个得意洋洋的男人,心道:亏你是神仙,这么小气!
在风塘镇前前后后耽搁大半个月,眼瞅着景渊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枫庭决定启程。沈睿阳舍不得离开,拎着小包袱一步三回头,就是为了多看看陪父亲出来送行的银发少年。其实从众人隐晦的话语中,他已经猜到慕天绝非凡人,只是经此一别,恐怕再无相聚之日,就这么分开,他怎么甘心!
甩开沈半夏的手,沈睿阳噔噔噔跑到慕天面前,漆黑眼睛在秋日清晨稀薄的阳光中流转灿然光辉,"慕天哥哥,等我长大我会去找你!"大声地说完,未等慕天有所反应,他已经转身跑开,只是再也没有回头。
"枫庭君,这样好吗?"看着沈睿阳眼睛通红地钻进马车,沈半夏忧心忡忡,悄悄问枫庭,然后把他不怀好意在自己腰际游走的手拍开,忿忿道:"你正经点!"
枫庭苦笑,虽然沈狐狸平常总是傻呆呆,对某些事却异常顽固,即使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他却始终对自己保留戒备之心,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相信自己是真心喜欢他呢?无奈地皱眉,枫庭油然而生自作孽不可活的感慨。
"睿阳,你不要哭,我记得…我记得你说过你爹是大人物,你到京城以后跟他好好学本事,再长大点就可以自己出门,到时候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啊。"沈半夏笨拙地安慰就蜷缩在角落抱着腿径自沉默的沈睿阳。
"我没有哭。"声音都微微带着哭腔,却倔强地不愿意承认,看得沈半夏越发心疼,想抱抱他,可是他的姿势分明透着拒绝。
失望地回到枫庭身边,沈半夏靠着他的肩膀低声喃喃道:"枫庭君,怎么办,我真觉得我是大笨蛋。"
"你笨没什么,我聪明就好啦。"
"你要是聪明就想办法让睿阳不要难过啊。"
"我和他非亲非故,干嘛关心他。"
"你,你真无情!"
枫庭没吭声,斜睨沈半夏片刻,嘴角突然挑起一抹恶劣的笑。沈半夏顿时想起自己还是狐狸的时候某次外出猎食,遇到一只狼,对方的眼神活脱脱就是现在的枫庭的写照,他赶紧往旁边挪,偏偏枫庭眼疾手快把他拽过去,牢牢抱住。
"我之前就告诉过你和他保持距离,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恶狠狠地低声说完,枫庭惩罚一般咬沈半夏的耳垂,老实的男人当即被他弄得面红耳赤,暗中拼命推搡,无奈力气比不过,只好乖乖倚着枫庭,继续听他叮嘱,"我们不能任意干涉凡人的生活,现在这样已经算违规,所以你给我注意点,明白吗?"
"明,明白。"
盯着男人热得几乎可以煎鸡蛋的脸,枫庭非常满意,低头用舌尖勾勒男人的耳廓,感觉男人紧张得瑟瑟发抖,他轻轻笑起来,"半夏,你真是可爱得让我想吃掉你。"
"我听说狐狸肉不好吃。"
"你…"沈狐狸煞风景的回答把枫庭噎得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在沈狐狸腰际狠狠捏一把,看到男人疼得眼泪汪汪,他心疼不已,口头却不愿意落下风,"不要总是惹我生气。"
"我哪有!"沈半夏据理力争,然而枫庭只是挑挑眉毛,他就立刻软下来,"对不起。"
虽然沿途依旧是磨磨蹭蹭,终于还是在冬至当天抵达京城,千百年许多王朝都选择这座城池,气势自然龙盘虎踞非同凡响。在城门口接受例行检查的时候,枫庭抬头仰望巍峨城墙,多年前他曾经路过这里,当时正值改朝换代,起义军在攻城。他在云端俯视,兵荒马乱中,唯独冥界勾魂使在有条不紊地工作,无数亡魂由缚魂索捆着依次被押解至冥界。
冥界…想到沈睿阳的宿命,枫庭转头看着兴奋地和沈半夏说话的小家伙,心情突然犹如头顶的天空,黑压压的乌云逐层滚过来。进城,完全没有感觉到盛世王朝应有的清气,枫庭暗暗叹气,看来气数将尽,或许早些死,对沈睿阳而言是某种程度的解脱。
在客栈吃过午饭,沈睿阳小心翼翼从随身的小包袱里面取出来一封信,"枫庭,我外公说到京城拿着这封信去找一个叫刘栎的人。"
"京城这么大,我怎么知道那个人在哪里。"
"我外公信里面写到啦。"
"除了信,你还有其他信物吗?"
"有,这是我爹留给我娘的玉佩。"
白玉镂雕的凤穿牡丹玉佩,样式常见,但是雕工极其精细,用料亦是上乘,枫庭接过来端详片刻,然后揉揉沈睿阳的头,"你和半夏在这里等着。"
找到刘栎的住处没有费多少时间,枫庭隐匿身形溜进去,在后花园揪住一个花精,问明朝堂形势之后,他越发觉得沈睿阳就是烫手山芋,赶紧扔掉了事!于是他急匆匆回客栈,进门却险些摔倒,谁能告诉他本来应该在天宫像寺庙佛像一样被供起来的天帝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捏着沈睿阳的脸笑得很邪恶,让他感觉好像小一号的自己被调戏!鸡皮疙瘩立刻站出来放风,枫庭赶紧把可怕的幻想丢掉,恭敬道:"陛下。"
"枫庭,这是你儿子吗?你从小就不怎么近女色我以为你可能要找一个男人然后你确实找一个男人但是我没想到你居然敢背着我做出这等事,所以,你要给我好好解释。"
昊音一口气说完,如愿以偿看到枫庭的脸开始扭曲,于是愉快地低头,捏着沈睿阳的下颚把他的头向左转向右转,顺便用指尖轻轻擦过他的嘴角,当即把沈睿阳吓得脸色煞白。
"陛下,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凑巧长得像,您能不能放手,我看着别扭。"然而昊音没有任何松手的表示,枫庭只得上前把沈睿阳拉到自己身边,然后不着痕迹地扫视周围,没有看到沈半夏,他立刻朝天帝瞪过去。
收到枫庭的警告,昊音笑得更欢畅,所有天君里面就数枫庭欺负起来最好玩,于是他的恶劣面彻底发作,"瞧你,这么紧张干嘛,我叫半夏给我做点心。你出来执行公务还要把半夏带着,不觉得累赘吗?还是让他跟我回去吧。我这些天仔细想过你们的事,半夏和你确实不合适,所以我打算给你找一个贤良淑德身份也是门当户对的姑娘和你成亲,如何?"
枫庭的脸瞬间黑成锅底,深吸一口气,他咬牙切齿地表明立场:"陛下,我和半夏好得很,您想当媒人还是另寻高明吧。"
闻言,昊音眨眨眼睛,抖开随身的丝绸折扇,坏笑道:"可是枫庭,半夏怎么跟我说他想离开你?"
"我没有!"沈半夏恰好端着点心进门,听到尊敬的仙人居然"诬赖"自己,他赶紧澄清。
枫庭立刻如释重负般松一口气,听到昊音那么说的时候他的心瞬间就提到嗓眼,和沈半夏相处这么久,对方的固执常常让他无可奈何,可是有什么办法,谁叫自己喜欢他呢?走过去揽着沈半夏的肩膀,枫庭挑衅地望向昊音,"陛下,如果没有其他事,请您吃完点心回去吧,我不希望人间被您和您家那一位闹得一塌糊涂。"
"小枫庭真冷淡,难得我出来看看你和小半夏,你居然这样对我。"昊音施施然走到枫庭面前,右手拿点心,左手则拿折扇挑起枫庭的脸,眼神幽怨得好像枫庭对他始乱终弃,声音亦是飘飘渺渺,"你说说,你对得起我吗?"
枫庭的鸡皮疙瘩再一次无法忍受地集体出来放风,他实在想仰天长啸,历代天帝皆是正心修身的英明之君,为什么他侍奉的天帝却是这样一个让人恨不得掐死而后快的家伙!
"好啦好啦,我说笑呢,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到京城,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查看封魔塔不需要经过这里吧。"知道再戏弄下去枫庭恐怕要弑君,他迅速收敛轻浮表情,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沈睿阳。就是他吗?千夜提到的小家伙,看起来真可爱,小小年纪就死掉有些可惜,不过我若是随便插手,千夜必定不愿意,干脆做记号吧,小东西,你可要感谢我哟,感谢我让你有机会脱离肉骨凡胎。
"陛下,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发现昊音似乎在走神,枫庭强忍着扑过去掐他的冲动,再三对自己说要冷静。
"我在听啊,不就是你们路见不平然后要好人做到底吗?好说,我送他去找他爹,你去干你该干的事。"
"好啊,那就麻烦仙人。"沈半夏对昊音是全心全意的信任,自然不疑有他。
枫庭幸灾乐祸地看着沈睿阳活见鬼一般惊悚的表情,暗自得意,臭小子,活该你总是插在我和半夏中间,现在遭报应吧!
"半夏!"沈睿阳着急地拉拉半夏的衣服,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却突然发现自己没办法出声,他颤巍巍抬头看向昊音,对方诡秘的笑容让他只觉得坠落无底深渊。默默低头,他把眼泪逼回去,然后拿起小包袱走到昊音面前安静地站着。
"放心吧,叔叔我一定把你平平安安送到你爹那里。"捏捏沈睿阳粉嫩的脸颊,昊音的表情活像流连烟花地的纨绔子弟,流气十足。
叔叔…您的年纪做他的老祖宗都嫌多吧。枫庭忍不住腹诽,表情却是标准的"陛下真伟大"的谄媚。
"我们先走啦,你们不要在京城耽搁太久。"拉着沈睿阳转身的瞬间,昊音回头送给枫庭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小子,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
枫庭视若无睹,一边吃剩余的点心一边督促沈半夏收拾东西,天黑之前要离开京城。沈半夏当然不愿意,难得到这里,没有出去走走多可惜,但是枫庭有公务在身,他只有把失望悄悄埋起来,安慰自己道,以后总是有机会。
"枫庭君。"磨磨蹭蹭出城,沈半夏回首望城墙,不自觉地开口叫住前面健步如飞的男人。
"嗯?"
"睿阳会过得好吧。"没有沈睿阳脆脆的童音叫着"半夏半夏",没有软绵绵的小手牵着自己,他突然觉得特别不习惯。
枫庭愣住,沉默片刻闷闷道:"应该吧。"
沈半夏于是放心地走到他身边,只是眼圈有些红,"那就好,不过我们以后可能没机会再见到他吧,不知道他长大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还是像你呢?"
那家伙永远不可能长大。这样残酷的话枫庭无法说出口,只好把沈半夏拉过来抱着他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顺便摸摸男人的头发,柔声安慰道:"你啊,难过就说出来,不要憋着,我会心疼。"
"我知道。"第一次,沈半夏主动回应枫庭的拥抱,环着对方宽厚的背,他突然觉得,如果可以就这样和枫庭在一起也好,起码,这个人会活得比自己久吧,分离的苦涩,他没胆量再品尝。
第八章

转眼到初冬,北方冷得快,封魔塔多数人迹罕至,沈半夏只好每日裹得粽子一样跟随枫庭到处跑,顺便在他处理坏妖怪的时候在相对安全的地方等他。日复一日,沈半夏逐渐习惯,枫庭回来的时候首先会抱着他亲吻他,然后一起聊聊,一起用饭,就寝之前再练练字学学如何调息,生活比起在天宫的时候要充实得多。
近日,他们到达西山,枫庭说这里有人间最大的封魔塔,周围魔气比较重,沈半夏只好在山脚等枫庭。
马车里面虽然有暖炉,沈半夏还是觉得手脚冰凉,只好打开酒壶喝酒暖身,同时掀起车帘向外望。厚雪棉被一般覆盖茫茫荒野,刺骨凉风吹进来,冻得他赶紧缩手,继续回车厢角落窝着。
枫庭怎么去那么久,莫非比较棘手?想起上一次给破裂的封魔塔加持封印,枫庭回来累得倒头睡足三天三夜,沈半夏当即慌得心惊肉跳,双手合十暗暗祈祷,仙人,你一定要保佑枫庭君平安无事!
"你在干什么?"冷风突然灌进来,伴随着熟悉的声音,沈半夏赶紧抬头,惊喜地叫道:"枫庭君!"
"好冷,什么鬼天气。"钻进马车,枫庭把酒壶拿过来灌一口,然后长长地舒一口气,"幸好这里的封魔塔没问题,不然我真是会累死。"
"我好担心你是不是出事。"
"笨蛋,你夫君我是那么弱的人吗?"
把沈半夏搂过来揉揉他的头,枫庭看到他的脸红得不自然,就坏笑道:"你喝酒了?"
"冷嘛,所以就喝了。"沈半夏傻呼呼回答,完全没有发现某个人的狼尾巴已经翘起来。
"既然雪这么大,我们等雪停再走吧。"
"可是现在还早啊。"
"那么我们就干正事吧。"
"正事…"
"对,正事。"枫庭说完就解开沈半夏的披风,露出他光滑细嫩的脖颈,之前的吻痕还没有完全消退,他就坏心地继续咬上去。听到沈半夏抽气的声音,枫庭满意地继续,顺便解他的衣带,冬天的衣服就是麻烦,不过把沈狐狸一层层剥干净也是乐趣。
"枫庭君,回去吧,万一被看到…"
"荒山野岭哪有人。"
枫庭最喜欢沈半夏在床笫间不自觉流露的羞赧表情,简直百看不厌,所以他刻意放慢动作,果然引起沈半夏瑟缩般地躲闪,以及细若蚊吟的呢喃,落进耳朵就犹如催情的春药,惹起疯狂占有的欲望。
"半夏。"听到男人暗哑的嗓音轻轻唤着自己的名字,沈半夏着魔一般凑过去笨拙地吸吮他的嘴唇,结果枫庭迅速反客为主,把他吻得几乎无法喘息。衣服一点点被脱掉,光溜溜的身体骤然暴露在空气中,沈半夏忍不住哆嗦,然而下一刻,他就落进火炉般温暖的怀抱。
不知道何时变成紧紧相拥的姿势,沈半夏搂着枫庭的肩膀,手指插进对方浓密的头发。半抬头的欲望被握住,他颤抖地忍受着一波强过一波的快意,发泄的瞬间滋味绝妙的眩晕感觉让身体瘫软如泥,他大口大口喘息,眼底尽是迷离神色。
"枫庭…"只有这样的时刻,沈半夏会忘记尊卑之别,绯红的脸显露出无声的渴求和不自觉的诱惑。
背挨到厚实的软垫,沈半夏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水光闪耀的眼睛哀求地望着枫庭。
"等等,我怕伤着你。"暧昧的耳语将滚烫的气息吐在敏感的耳垂,沈半夏不由自主弓起身体。枫庭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动作让他倍感煎熬,仿佛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那里,疼痛中熟悉的酥麻感逐渐鲜明,无法压抑的呻吟从唇齿间流溢。被贯穿的瞬间,他尖叫着环抱住枫庭,命悬一线般地惊慌中,只有面前的人是唯一的依靠。身体纠缠到几乎失控,车厢的颠簸谁都没有注意到,滚烫的汗水浸湿软垫,只知道本能地扭动迎合,一次比一次沉重的撞击让脑海沉陷无与伦比的甘美与空白……
云雨过后,沈半夏终于有力气动动手指,枫庭依旧压着他,时不时亲吻他汗湿的额头和脸颊,沈半夏躲闪着开口,喉咙因为方才的呻吟嘶喊而带这些许沙哑,听起来却更加撩人,"枫庭君,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上面的家伙,听够没有。"枫庭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出让沈半夏惊骇万分的话,上面的家伙,谁?难道有人在偷听!慌乱中,沈半夏想坐起来,但是被枫庭牢牢压着。
"枫庭君真小气,你应该感谢我帮你赶车,不然你们怕是要被雪埋起来。"一个轻佻的声音从车顶透进来,沈半夏脸皮没有枫庭厚,羞得就差挖洞把自己埋起来。
"少给我废话,陛下有什么事?"
"陛下说天宫难得下雪,希望所有人都陪他赏雪,话已经带到,麻烦枫庭君快些准备,最迟今晚到。"
赏雪…枫庭皱眉,天宫从来只下雨不下雪,突然发生这么怪的事,天帝居然有心情赏雪?懒得深究,枫庭带沈半夏回到太微殿,沐浴之后就赶紧更换参加宴会的礼服,乘马车前往天宫。
宴会厅已经聚集不少人,因为天帝没有到,就三三两两扎堆闲聊,枫庭拉着沈半夏的手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座次。天帝的帝座在最里面,各界帝后的位置在帝座两侧,然后其他人是交叉坐,表示天帝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如果某某对某某有意思,可以提前找礼官安排,当然,竞争者如果太多,礼官会比较头疼。
听到这里,沈半夏乐不可支,偷偷问枫庭,"遇到这样的情况礼官一般会怎么做?"
眨眨眼睛,枫庭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抽签嘛,手气不好可怪不得别人。"
落座,沈半夏盯着案桌上面的精致点心暗自咽口水,同时不断告诫自己,沈半夏,你一定要忍住,不可以给枫庭君丢脸!寒潇向来被安排在枫庭旁边,他进来像蝶戏花间一般和其他人打完招呼之后就走过来亲热地搂着枫庭的肩膀笑道,"哟,枫庭,你看起来神清气爽嘛,老实说,你来之前是不是压榨过半夏嫂嫂?啊?"
沈半夏立刻羞得面红耳赤,赶紧低头装作分辨衣服花纹,尴尬万分的时候,周围的喧闹突然消失,司事高声唱名:"天帝陛下到!"
所有人都起身拜倒行礼,脚步声从殿堂深处传来,昊音穿着墨黑礼服出现,明明是沉静肃穆的颜色,衬着他略微慵懒的表情,看起来却格外魅惑。
接下来就是例行的歌舞表演,众人一边喝酒一边欣赏,酒至酣处,开始文邹邹的行酒令。枫庭对这些最头疼,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拉着沈半夏跑到花园,不出来倒好,一出来吓一跳。位置靠后面的大部分人早就溜出来,借着大好机会或者互诉衷肠或者玩笑嬉闹。
"真是,早知道不出来!"
"我们可以吃点心啊。"
沈半夏献宝一样从衣袖里面把点心拿出来,害怕碎所以用纸包着,枫庭纳闷,"你从哪里弄来纸?"
"换衣服的时候那些女官姐姐说宴会的点心很好吃,希望我带一些回去。"
"你…"枫庭哭笑不得,沈半夏眼睛亮闪闪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在恳求"表扬我,快点表扬我",于是他抬手摸摸沈半夏的头,笑道:"你等着,我进去拿点花露。"
沈半夏于是捧着点心乖乖等,冷不防一只手伸过来捏他的脸,他吓得差点跳起来,回头看到是昊音,他立刻结结巴巴道:"仙,仙人!"
"半夏啊,陪我走走好不好,里面闷。"昊音周身酒气浓到完全没办法忽略,沈半夏看着他酡红的脸,只好为难地点点头,陪着他散步。
因为路比较滑,所以下台阶的时候沈半夏格外小心,本来和他平行的昊音速度却突然慢下来,沈半夏回头,就看到昊音的脸色难看得就好像鸟屎掉落头顶。
"仙人?"
"半夏你过来。"
"是。"
抓着沈半夏的胳膊,昊音深吸一口气,偷偷揉揉腰,刚才貌似,好像,居然把腰扭到,果然年纪大不应该做太剧烈的活动吗?把昨天不请自来然后拉着自己折腾到清晨的某个人骂得狗血淋头,昊音指着不远处的凉亭,"扶我过去。"颤巍巍坐下来,昊音擦擦汗,腰疼让他瞬间酒醒,抬眼看到沈狐狸担心的表情,他勉强挤出一丝笑,"过来陪我说说话。"
"仙人,有件事想问你。"沈半夏支支吾吾,似乎很为难,昊音就鼓励地拍拍他的手,"说吧,什么事。"
"睿阳,就是那个小男孩,他现在怎么样?自从分开以后我就再没有他的消息。"因为是突然想起来,沈半夏有些不好意思,说话的时候头始终低着。
"他啊,他已经在一个多月前的皇宫内乱中被他哥哥杀死,无权无势的小皇子基本都是这样的下场,要么死,要么变成傀儡。其实我觉得变成傀儡更可怜,每天都提心吊胆,不如一了百了。"明知道这个小傻瓜会难过,还是故意说出来,我果然当不了好人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昊音转头看着被瑞雪覆盖的花园。点缀其间的艳红花朵就好像斑斑血迹,深深刺进他的眼睛。
"您,您说什么?"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压着,痛,四分五裂一样的痛。沈半夏只觉得身体摇摇欲坠,无数交错杂乱的场景在脑海飞快闪动。他想起初次见到沈睿阳,满地尸体中挣扎着活下来的小男孩,目光灼灼地对自己说,我要找我爹。
"半夏。"远远看到沈半夏和昊音在一起,枫庭担心沈半夏被戏弄,赶紧跑过来护犊一样挡着他,同时横眉怒对昊音,"陛下您怎么跑出来?冥帝大人到处找您。"
"啊,你陪着半夏吧。"慢腾腾起身,昊音忍着腰疼面不改色离开凉亭,姿势像平常一样招摇。
对着昊音的背影摇摇头,枫庭转身,发现沈半夏脸色苍白得可怕,他顿时着慌,"半夏你不舒服?"
"枫庭君,枫庭君…"抓着枫庭的手,沈半夏语无伦次,"睿阳,睿阳他…要是我们没有送他到京城,他就,他就…"
心虚地搂着自责的男人,枫庭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现在不论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他索性拉着沈半夏离开天宫。
通常天帝御赐的宴会结束之后天君们都是去别苑休息,第二日才返回各自宫殿,枫庭反常地跑回来,而且脸色极其难看,于是太微殿的天奴们纷纷猜测,莫非君上被天帝责难?
卧房安静得令人窒息,枫庭着急地走过来走过去,他向沈半夏解释冥界和生死簿,可是沈半夏却浑浑噩噩没反应,整个人蜷缩在落地花罩的阴影里面,呆呆地盯着窗户。
"半夏,沈睿阳的死和你没有关系,那是他的命数,就算我们没有送他到京城,他一样会死,所以你不要这样好吗?"受不了如此压抑的气氛,枫庭低声吼道。
沈半夏却摇头,幽幽道:"如果他跟着我们,他就不会死,你是天君,你一定可以保护他,对吧?"
"我…"枫庭懊恼地咬咬嘴唇,心头纷乱如麻,他甚至想,如果告诉半夏我早就知道沈睿阳会死,他会不会,会不会好受些?然而转念,他又使劲甩甩头,不可以,那样半夏会恨我,绝对不可以!
"我好累,睡觉吧。"慢腾腾站起来,沈半夏没有脱衣服就直接上榻,须臾,他听到一声淡淡的叹息响起,一双手伸过来给他脱鞋盖被,然后,轻柔的吻悄然落于发际。
蹑手蹑脚关门,枫庭把侍女叫过来叮嘱她们仔细照顾沈半夏,他则再度前往天宫,只是他没有去宴会厅,而是直接来到冥帝在天宫的别馆"夜花殿"。薄雪反射月光,满庭都是柔和的银白,歪歪斜斜的脚印延伸至殿门口,层层帷账之后,时不时响起嘻嘻哈哈的笑闹声。枫庭舒一口气,请求通报,片刻之后,女官走出来躬身道:"枫庭君,请。"
冥帝和花雕在下棋,只是双方实力差距太大,花雕时不时就叫嚷着要悔棋,冥帝都好脾气地让着他,让花雕满足地过棋瘾。枫庭在殿门口默默看着,突然无比羡慕,冥帝和花雕的事六界都知道,恋人失踪六百多年生死未卜的时候却依然能够不放弃地寻找,难怪许多女仙都说若是能嫁给冥帝那样的人,死而无憾。
"找我什么事?"收棋盘,冥帝千夜转头看着枫庭,示意他进来说。
"冥帝大人,我有事相求。"枫庭开门见山。
千夜微笑,"稀奇啊,你居然会求我。"
枫庭不好意思地咳嗽,"因为只有您做得到。我听说亡魂转世之前需要在冥界待满三年,所以我想见见沈睿阳。"
千夜皱眉,"枫庭,你知道规矩,不可能。"听口气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枫庭着急,正准备解释,没想到花雕及时插嘴,"行啦,规矩对你来说就是狗屎。"
"花雕,文雅些。"
"那就是狗屁。"
"我不该指望你文雅。"无奈地揉揉额角,千夜抬头看向枫庭,"为什么想见他?"
"半夏觉得是自己害死沈睿阳,他现在钻进牛角尖,我怎么说他都不相信我,所以我想让他见见沈睿阳或许他会觉得好受些。"
花雕眨眨眼睛,他万万没想到枫庭居然是为了沈半夏,于是自作主张拍桌叫道,"没问题。"
"花雕。"千夜开始头疼,花雕的任性从小到大就没有改过,不答应,他恐怕要闹翻屋顶。
"半夏是我的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帮不帮?"
"帮。"无可奈何地说完,冥帝摊开手掌,青色火焰从掌心燃起来,里面有无数字符闪动,枫庭知道他在查阅冥界的"户籍",就在旁边静静等待。
"怎么会没有?"查阅完毕,然而没有沈睿阳的记录,冥帝自言自语,脑海突然灵光闪现,他抬头问枫庭,"除了你,还有谁见过沈睿阳?"
"天帝陛下。"
"那家伙!"猛地站起来,冥帝整整衣服,"你在这里等着。"
离开夜花殿,千夜气冲冲前往天帝寝宫,虽然昊音时常干一些让他生气的事,但是起码会告知,这次居然不声不响就擅自把沈睿阳的魂魄带走,果然最近太纵容他吗?在天宫,没有人敢阻拦冥帝,所以寝宫外面的侍卫们就当做没看见任由他直接闯进去。
"昊音!"直接把厚重床帐掀起来,看到里面衣衫凌乱的两个人,千夜微微眯起眼睛,直接伸手道:"在哪儿?"
"什么?"昊音打着呵欠,却没有起来的打算,他身旁的男人更是旁若无人地给他揉腰,只是瞥向千夜的目光满是丝毫没有掩藏的杀气。
"沈睿阳的魂魄你拿着有什么用,况且死人属于我的管辖范围。"
"还给你就是,我本来想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安排他转生呢。"
"然后领回来养着玩是吧。"
"哎呀,知我者千夜也。"笑嘻嘻说完,昊音把散发着淡淡光芒的定魂珠递给冥帝,眼波随即妖娆地扫过去,"记得关门。"
确定是沈睿阳的魂魄,千夜甩袖离开,走到门口,他突然停步,冷冷道:"是你让天宫下雪吧?"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寝宫里面的三个人都心知肚明他在说谁,给昊音揉腰的男人却连头都懒得抬。
"因为我想看。"懒洋洋说完,昊音再次提醒,"关门。"
回到夜花殿,千夜却没有立刻把定魂珠给枫庭,沈睿阳的魂魄被昊音做记号,然而他是人类,无法承受过于强大的法力,所以魂魄变得极其虚弱,需要休养。枫庭只好先行返回太微殿,侍女们尽职地在门口守着,看到他回来,就赶紧跑过来报告,"沈公子一切安好。"
挥挥手让她们离开,枫庭悄悄推门,月光透射进来,半明半昧,床中央有一个隆起来的被蛹。他走过去,被蛹立刻蠕动蠕动挪到另一边,枫庭好笑地拍拍貌似是沈半夏屁股的地方,轻声道:"半夏,是我。"
沈半夏从另一边把脑袋钻出来,眼睛红通通地抽泣道,"我做噩梦。"
"梦见什么?"
"梦见睿阳满身都是血,他向我求救,可是我动不了。"
展臂把沈半夏抱过来,枫庭一边亲吻他的脸颊一边安慰他,"我刚才去冥帝那里,他答应让我们过些时日见睿阳。你不要再自责,命数都是注定,就好比我遇到你也是命中注定。今生他过得不好,来世一定会得到补偿,所以你不要再想这些,好吗?"
半晌,沈半夏终于闷闷地说道:"好。"
第九章

为了陪沈半夏散心,枫庭向天帝请假,以为要费尽口舌,没料到昊音竟然爽快同意,反而让枫庭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天帝是不是在酝酿什么新阴谋。逃难一般从天宫跑出来,枫庭边走边琢磨带沈半夏去哪里,脑海突然冒出来寒潇总是笑得很欠揍的脸,枫庭当即决定去龙宫,顺便看看能不能给沈半夏搜刮点宝贝。
送拜帖过去,寒潇的传信小飞龙很快就飞过来,口吐人言,正是寒潇咋咋呼呼的嗓门,"你想过来就过来呗,送什么拜帖,脑袋被驴踢啊。"
"你想被驴踢我可以顺道给你带一对黑驴蹄子,听说人间专门拿这个对付诈尸。"
戏虐地说完,枫庭让侍女准备衣服,沈半夏觉得麻烦,他问枫庭昨天的衣服挺好看,为什么还要换,枫庭刮刮他的脸,解释道:"上界规矩多,见不同的人要穿不同的衣服,否则就是僭越。"
驾云离开太微殿,枫庭刻意飞得比较慢,沈半夏抱着他的胳膊,明明兴奋不已,可是害怕掉下去的微妙神态可爱得令枫庭忍俊不禁,捏捏他的手用温柔得几乎可以滴水的声音说道,"掉下去我会接着你。"
沈半夏立刻心头暖融融,表情还是犹如初涉爱河般的少年青涩,低低埋怨道:"你正经点。"
龙族虽然居深海,但是和其他界的关系都非常好,尤其现任龙帝澜泽正值当年意风发,有意向和龙族结亲的人就时不时找借口去龙族走动。枫庭和沈半夏就正好碰到,不知道是哪家的软轿从前方经过,排场大得令枫庭都咋舌,感叹道:"澜泽有什么好,怎么一个个都贴得这么勤快。"
进龙宫,枫庭拉着沈半夏径直前往寒潇寝宫,结果没有走多远就碰到澜泽面色阴沉地迎面过来,还有龙族诸长老及一干重臣。枫庭赶紧拽着沈半夏退到路边,等他们过去之后才长长地舒一口气,其实他和澜泽算是自小就认识,只是澜泽当龙帝之后就越发高深莫测,让枫庭等昔日朋友都唯恐避之不及。
"枫庭,龙帝的头发颜色和景渊一样啊,好漂亮。"沈半夏随口感慨,枫庭吓得捂着他的嘴把他拖到珊瑚丛后面,幸好龙帝走得快没听到,否则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你啊,千万不要在龙宫提到景渊。"
"为什么?"
"你忘记景渊是诈死吗?"
"对不起!"
知道自己闯祸的沈半夏赶紧闭着嘴,决定在见到寒潇之前绝对不开口。
龙宫大得出乎沈半夏的想象,宫阙楼台皆以玉石为墙水晶为柱,水影波流美轮美奂。沈半夏走走停停,羡慕地张望,等来到寒潇的寝宫门口,他更是吃惊地张着嘴。里面居然绿荫如织花木扶疏,数颗硕大的夜明珠巧妙点缀于树枝间,珠光如皓月,清亮柔和,穿着水绿锦袍寒潇在花架下面招手,说道:"这么慢,害我等半天。"
"刚才遇到你大哥,怎么回事,我看到龙族的老家伙都在场。"
"逼婚嘛,谁叫我大哥当年非要和仙界结亲,然后又莫名其妙退婚,要不照他的年纪,我早该抱到侄儿。"示意伺候的宫女过来布酒菜,寒潇带着枫庭和沈半夏到敞轩落座,发现沈半夏满眼都是惊奇神色,寒潇就笑道:"嫂嫂觉得如何?"
"比天宫还漂亮,我本来以为龙宫里面都是水,还有鱼。"
"龙宫设有避水咒,嫂嫂喜欢以后可以经常过来。"
可以吗可以吗?沈半夏赶紧转头眼巴巴望着枫庭,就差把狐尾巴露出来摇摆讨好,枫庭勉强按捺住戏弄他的冲动,微笑强调,"如果你学会驾云,我就同意你自己过来。"
"我,我努力…"沮丧地耷拉着脑袋,沈半夏越发恼恨这些上天入地就犹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的神仙,同时暗自下决心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学驾云,免得将来出门不方便。
傍晚,枫庭和沈半夏离开龙宫,在海边欣赏过壮美的日落,他们顺便去附近的城镇游玩,因为寒潇说那里的酒楼满香堂的厨师曾经是皇宫御厨,就打算过去尝尝鲜。天色阴沉沉,细小雪粒随风飘散,满香堂人满为患,枫庭又是极挑剔,等半天才等到雅座空出来。
"枫庭君,我想在这里学做菜!"吃完,沈半夏激情万丈,居然这么好吃!
"少来。"枫庭敲敲他的头,"你想让我操心是不是。"
"可是很好吃啊。"沈半夏委委屈屈地嘟哝,"我想学会做给你吃。"
于是,即使在小时候被年长的女仙们调戏都可以板着脸装模作样的枫庭居然破天荒脸红,掩饰般撇过头,他的嘴角牵起一丝甜蜜的笑。
忙忙碌碌中,年关将近,沈半夏以为神仙们不过年,哪知道天宫早早就挂起红灯笼,他就跟着天奴们帮忙装饰太微殿。枫庭从天宫回来告诉沈半夏天帝叫嚷着要写对联发下去,然后被所有人抵制,谁要他的字啊,鬼画符一样。
沈半夏听完期期艾艾问枫庭,"我写可以吗?"
枫庭愣住,随后笑眯眯捏捏他的脸,"好。"
除夕,沈半夏吃过饭跟枫庭出去看烟火,天界热闹得到处都是鞭炮声,他再次想到沈睿阳。小家伙曾经跟他说最喜欢过年就是因为那时候可以放鞭炮,沈半夏还记得自己当时答应他以后路过京城会陪他一起放,情绪不自觉低落下去。
"以前我都是一个人过年,不过今后你会陪着我,对吧?"
略略紧张的语气让沈半夏从悲伤的思绪中回神,抬头凝视枫庭被流溢的火光映照得丰神俊朗的脸,沈半夏慢慢伸手抱着他,轻轻道:"是啊,我会陪着你。"
快到子时, 鞭炮声愈加急促热烈,竹爆惊春,竞喧阗,夜起千门箫鼓,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沈半夏觉得呛,就拉拉枫庭的手,"回屋吧。"
沿着蜿蜒的走廊向回走,沁凉的夜风吹动平静水面,涌起一波波温柔的涟漪,反衬着清冷的月光,亦真亦幻如梦境一般。走着走着,不知道想起什么,沈半夏突然扑哧笑起来,"枫庭,前几天花雕来找我,说他做一个梦,梦见怀胎十月然后生出来一颗菊花种子。"
枫庭嘴角抽一抽,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只能敷衍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他说他把那颗花籽种土里,慢慢地花就长出来,结一个青色的花苞。枫庭,你猜猜花开以后会怎样?"
"不知道。"那么无聊的梦他怎么知道后续。
"你猜猜嘛。"沈半夏不死心。
"猜不到。"以后还是让半夏离那个花狐狸远一点。
"花开以后是很大很漂亮的青色菊花,然后花蕊上面躺着一个小狐狸,而且是九条尾巴的小狐狸,花雕说梦里面那个小狐狸只有他的一半手掌大。"
"怎么听起来像胎梦…"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滑稽,枫庭转头,看到沈半夏捂着嘴肩膀抖动,就抬手弹弹他的额头,"我说错吗?"
"没有啊,就是觉得像才觉得可笑嘛,而且花雕因为这个梦很苦恼。"
"他苦恼什么,成天就知道吃饭睡觉的人有什么好苦恼。"
"他说因为他冥帝都没有子嗣。"
"嘁,冥帝本来就非世袭,有没有子嗣都一样。再说,冥帝早八百年前就知道他是公狐狸,要是真在意子嗣,当初何必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和他在一起。你以后离他远点,本来就傻,跟他在一起被传染得更傻怎么办。"
沈半夏不乐意,气冲冲跑到前面,进房之后冲枫庭大喊道:"嫌我笨你去找聪明的。"说完,他重重关门,插门闩。
"半夏,开门。"
"你去睡书房吧,和笨蛋一起睡会被传染得越来越笨。"
"先让我进去,今天是。"
"你是天君,冻一冻没关系。"
隔着门,夫夫进行着偶尔才发生的无伤大雅的争吵,枫庭好说歹说,沈半夏就是不开门,总是被枫庭说笨蛋,他决定进行小小的反击。拍门的声音突然停止,沈半夏竖着耳朵贴着门仔细听,脚步声越老越远,他抿抿嘴唇,心想,枫庭真是去书房?可是书房没有火盆,他会不会冷?要不要给他拿被子?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地担心,沈半夏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边抱被子给枫庭拿过去。然而事实证明,他的担心真实纯属多余,细心的侍女早早就把火盆端进去,枫庭正舒舒服服靠着软榻看书,旁边的案几上面居然摆着酒菜。
"枫庭!"沈半夏瞪他,觉得自己真是白操心。
不慌不忙起身,枫庭接过被子放一边,然后把气呼呼的沈半夏拉过来,故意忽略他的挣扎,用手臂圈着他,低头道:"半夏,你猜我刚才在看什么书?"
"我怎么知道,你放开啦。"沈半夏扭动着试图挣脱,脸颊被房间的热气熏得红扑扑。
"半夏,这个可是好东西。"枫庭说着把书翻开,沈半夏瞄到上面的图,脸红得更厉害,头顶几乎可以看到青烟袅袅,"这些…这些男人怎么都光着?"
"春宫图当然要光着,半夏,我们试试里面的姿势吧,这个和这个,如何?"
"要试你自己试,我要睡觉!"沈半夏掰开枫庭的手往门口跑,结果枫庭比他快一步,搂着他的腰把他拉回来。
"我们试试嘛,这本春宫图还是你尊敬的仙人送来的,我们可不能辜负他的期望喔。"含着沈半夏的耳垂在他耳边诱惑地说着,枫庭趁机解开他的腰带,手滑进去捻动他的□□。
什么辜负,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嘛!沈半夏脑袋乱哄哄地急促喘息,枫庭太了解他的敏感带,轻易就让他兴奋起来。
慢条斯理脱掉沈半夏的衣服,枫庭手撑在沈半夏的肩膀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因为羞赧而浑身泛着薄红的他,总觉得缺少点什么。脑海突然灵光闪现,枫庭抬手摸摸沈半夏的头,毛绒绒的耳朵立刻冒出来宣告它的存在。
"枫庭?"沈半夏不解地看着他。
"我想看看,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温柔地抚摸覆着柔软绒毛的耳朵,以前的最讨厌变成现在的最喜欢,枫庭忍不住想感慨世事无常。
"记得,我的耳朵不小心露出来,你当时发好大的脾气,我还以为你会把我赶出去。"
"幸好我没有那么做…"
其余的话淹没在紧紧相贴的唇间,枫庭刚才喝过酒,呼吸都带着甜甜的酒气,沈半夏和他缠绵着,渐渐感觉自己开始晕乎乎,身体跟着放松。枫庭于是更加卖力地挑逗,手一点点向下移,指尖在沈半夏的胸膛画着圈,然后转移到他的□□,用指腹来回摩擦。沈半夏讨厌如此难耐的折磨,喉间迸出细碎声音,枫庭就安慰地亲吻他的肩膀,同时分开他的腿,手指探进沈半夏的身体。
"枫庭,好难受…"在□□转动的手指带来奇异的充实感,前面的要害已经颤巍巍抬头,沈半夏无意识扭动腰身,主动求欢一般。
"我真觉得会被你榨干。"故意说着□□意味十足的话,枫庭在沈半夏气恼的眼神中慢慢压进去。□□的本能在蠢蠢欲动,枫庭完全进去之后却没有继续动,而是把软榻旁边的酒壶打开,顺便勾勾手指,原本悬挂于笔架的毛笔立刻飞过来。
"半夏,我上次说过要考考你。"
"所以?"凉意顺着脊柱爬上来,沈半夏欲哭无泪,难道要现在考?
"如果你答对,我会给你奖励,如果答错嘛——"枫庭故意拖着声调,提笔蘸着酒在沈半夏的胸膛写第一个字。
冰凉的酒液在火热的皮肤流淌,带来无与伦比的刺激,沈半夏无法自已地轻轻抖动,□□迅速收缩。枫庭倒吸一口气,惩罚般捏捏沈半夏的□□,调笑道:"半夏,是什么字?"
"枫,你的名字!"
"真聪明。"低头用舌尖顶开沈半夏的嘴唇,逼他发出无法抑制的迷乱呻吟,枫庭鼓励般轻轻抽动片刻,然后停止,继续写第二个字。
"枫庭,不要再折磨我。"沈半夏受不了地哀求,弥漫在周围的酒香让气氛更加浓腻绮丽。
"半夏,我们在考试,怎么能中途停止?这个字呢?"
沈半夏摇头,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当湿漉漉的毛笔再度扫过胸膛,他的身体骤然绷起来,意识瞬间被炸得灰飞烟灭,脑海完全空白,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枫庭已经没有再捉弄他,而是抱着他的腰身,激烈的律动让完全悬空的他只有抓着软榻的边沿来支撑,可是胳膊软得根本没力气,身体唯一的支撑点就是被反复进出的地方……
"枫庭…"喃喃着睁眼,沈半夏发现他独自在卧房,丝被把他缠绞得像蚕蛹,身体除了极度的酸软之外,没有其他粘腻感觉,看来枫庭已经清理过。听到沈半夏起床,侍女鱼贯而入,把他扶起来伺候梳洗,沈半夏迷迷糊糊地问道:"枫庭呢?"
"君上去天宫接受例行召见,待会儿就回来,沈公子先用饭吧。"女官的回答让沈半夏很泄气,昨天做得太过火,他觉得骨头被晃得几乎散架,本来想狠狠骂枫庭没有节制,谁想到他溜得快。板着脸喝粥,沈半夏想起浓情蜜意之时枫庭的每一句话,脸颊迅速烧起来,但是心底却甜得仿佛掉进蜜罐。
随着时间的流逝,新年的热闹气氛逐渐转淡,枫庭开始忙起来,沈半夏的生活再度恢复成初到天宫那般无聊,好在枫庭去人间办事回来给他好多本菜谱,他研究得甚是专注,几个月下来,太微殿的天奴们明显比其他殿胖一圈。
花雕偶尔跑过来蹭饭,顺便跟沈半夏讲讲他觉得好玩的事,但是每次沈半夏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沈睿阳,他就立刻做"举头望明月"的姿势,让沈半夏无可奈何之余越发担心,只有跟枫庭抱怨。
"别担心,冥帝和陛下不一样,他既然答应就肯定会办到。"枫庭在天界任职多年,对上位者的品行很了解,冥帝千夜算是言出必行的君子,所以他比较放心,只是沈睿阳的魂魄需要进行这么久的休养吗?然而怀疑归怀疑,枫庭自然没胆量冲到冥界质问,只好一边安抚沈半夏一边继续等。
不知不觉间,姗姗雁字去又回,天清如水月明如镜,又到中秋团圆夜,沈半夏照例跟随枫庭去天宫参加中秋宴。平常,等人到齐,司仪就开始冗长的场面话,然后天帝举第一杯,接下来就可以随意走动互相敬酒或者在座位欣赏歌舞,可是这一次,向来准时的冥帝却迟迟未出现。周围都是窃窃私语的声音,昊音整个人蜷在帝座里面闭目养神,沈半夏却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睡着,怎么半天都不动弹。
"枫庭,冥帝大人…"正说着,突然听到门口的司仪突然中气十足地唱道:"冥帝陛下到!"沈半夏赶紧转头,带着象征身份的面具的男人缓缓走进来,只是谁都没想到他怀中竟然抱着一个小婴儿。
"难道花雕胎梦成真?"昊音慢悠悠睁眼,促狭笑道。
"若是他能生,你必然也可以。"闲闲顶回去,冥帝抱着小婴儿朝枫庭和沈半夏走过来。
沈半夏突然紧张得心怦怦跳,手心都是汗,莫非,莫非…答案在心底百转千回,喉咙却好像被堵着无法出声。
"他本来是凡人,但是昊音随意扰乱他的轮回,他已经无法在凡间继续生活,你们愿意照顾他吗?"
呆愣许久,沈半夏缓缓伸手接过小小的婴儿,完全就是雪白柔软的小肉球,乌溜溜的眼睛灵动如秋天的葡萄,安静地左看看右看看,完全不怕生。
"睿阳…"轻轻唤着小家伙的名字,沈半夏只觉得手抖得厉害,转头看着向他微笑的枫庭,眼睛突然酸得要流泪,因为他的毕生所求,一个在身边,一个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