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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老谋深算》作者:青竹叶(2011.1.3更新至正文完结)
红楼之老谋深算
作者:青竹叶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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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得里边一声急促的尖叫,林如海脚步一顿,双手紧握成拳,几乎要不顾俗礼闯进产房。分明是二月,寒气未散,他的额头却冒出了丝丝热汗,听到那往日如春风一样轻轻拍打在自己心上的声音此时这样苦痛,林如海只恨自己不能代为身受,敏儿的身体那么差,怎受得了生育之苦?然而……
他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为了林家能传承下去,他也不能拿心爱之人的命去赌。他现在已经三十多,若是别家,早已子孙满堂,可敏儿自出生身体便不好,调养了几年都不见好,母亲做主纳了两房妾他已经自觉对不起妻子,怎么还能害妻子被人戴上无出之过,只好在敏儿怀孕期间兢兢战战的守着,才一路无惊无险的熬到现在。
突然,产房里一前一后两声啼哭伴随着接生婆的大嗓门响起:"恭喜林老爷!恭喜林老爷得一女一子龙凤胎!……"
林海顿时松了一口气,可没听到妻子的声音,一颗心刚放松了立即又被提起,"夫人呢?"
"……母子均安……"
接生婆一句话都没讲完,林如海已经急忙忙的冲向产房,门口的两个婆子想拦奈何拦不住,只是相视一笑,都在心里暗暗的说:都说林老爷和林夫人伉俪情深,果真没错。又想着稍后必定有一份厚厚的红包,脸上的笑容越加的灿烂。
一日后,林府这两位被父母盼了十多年的姐弟各有了自己的名字,长女眉色如黛,故名黛玉,幼子瞳色似墨,名墨琮。
"阿弥陀佛。"贾母手中又打了一颗念珠,听的女儿生了一对双胞胎而且母子均安,心头那悬了十多年的石头终于咕咚一声落地,有了这嫡子嫡女,女儿的地位总算有了保证。想起女儿这十多年受的委屈,老太太面色不变,眼中却已经湿润,女子无出又独得丈夫的宠爱,亲家母人前人后不知道说了多少不着调的话,总算,敏儿是个有福的,日后有儿女伴身,又有丈夫的宠爱,她可以放心了。
想了想,贾母看向一旁稳坐的王夫人,"孩子的满月礼可准备好了?可不要赶不上。"
"已经吩咐下去准备了,只是不知道老太太是不是还要再添点什么。"王夫人恭敬的回答,脑子里忽然又出现了自己小姑子贾敏的模样。在家受尽父母的宠爱,后边又风风光光的嫁了一个探花郎,丈夫又是这样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虽然这些年肚子都没个影,难免被人说了几句闲话,可现在又一次生了嫡子嫡女,上无姑婆,旁无妯娌,稳当当的当家主母,她怎么就能那么有福呢?
旁边说不上话的邢夫人一看贾母难得喜形于色,小姑子这次又是生的一个姐儿一个哥儿,端的是好福气,忍不住也说了两句,"昨儿老爷还说呢,大妹妹这是苦尽甘来了。林妹夫老来得子,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往日贾母不怎么瞧得上自己的大媳妇,可是今天高兴,也就给了一个好脸色,"敏儿那边的事总算是放下了,该想想孙儿咯。珠儿琏儿也都大了,看来我们得睁大眼睛好好的看呐……"
一看贾母说到两个孙子的婚事,王夫人邢夫人对视一眼,又暗自较上劲:邢夫人是大房,奈何本就是填房,又没有王夫人娘家的势力,处处矮王夫人一头,她想着非要找个有本事的儿媳妇压压大房不可。而王夫人是二房,虽然蒙贾母的喜爱坐上了当家主母的位置,可二房终归是二房,名不正言不顺。这次选儿媳妇可得谨慎了,不能给别人机会把这钥匙重新扯到大房去。
不提两个儿媳妇心里的计算,贾母的心思又飘到了女儿那里,再过几日,等孩子过了满月让敏儿抱来看看……
"如海兄,恭喜了!"
待两个孩子满月了,林如海结交的同科进士便纷纷过来道贺,也有想借一借福气的女眷,或者是长年无出的嫡妻,或是刚刚成婚的新媳妇,都要来抱一抱两个宝贝疙瘩,日后也好生一对这样可爱粉嫩的儿女。
内院外院,爷们自己谈天论地,夫人们也各有话聊,气氛倒也和谐。院子里的丫鬟小厮因得了好大一份红包,满脸的笑容,就算是被严厉的嬷嬷说了几句也不恼,做起事来也是特别的尽心。
谁也不曾注意到那两个消失了一个来月的姨娘,或者,即便是注意到了也不会说起。谁叫她们既得不到老爷的欢心又没个一儿半女的,只能暗自咬碎了一口银牙往肚里吞。
"夫人,贾府,夫人的娘家送礼来了。老爷正在接待……"
贾敏赏了直喘粗气的婆子一颗银锭,问道,"来的是谁?是大哥哥还是二哥哥?"
"是、是荣国府的二老爷。"
贾敏点点头,挥手让她下去。前几日母亲派人送来了几个养身的方子,照着喝了几天,身体大好,自己不曾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又让老母为自己担了那么十多年的心,真真是不孝。她想起了自己还是姑娘时的日子,一时情难自禁,拿出绣花的帕子擦了擦眼泪,看向襁褓中的女儿时又多了几分怜爱。
两家虽然都在京城,却一年也只得见上一两面,而今年本该回趟娘家,却因为身体不便去不成,算算已经有一年多不曾见面,也不知母亲身体可还好。
都说儿女是母亲心上掉下的肉,可不是么?难为母亲一直爱护有加,好容易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回母亲那里侍奉几日尽一尽孝心才好,回头便和老爷说说罢。
到了晚上,贾敏和林如海说起回娘家的事。百善孝为先,林如海自然应允,只是考虑到贾敏身体虚弱,两个孩子也是极娇嫩的,不准备就出门恐怕不妥,就说要缓几天,安排好了一切再去不迟。
于是两人又开始准备去荣国府的事。贾敏想到今天才送了来的两个孩子的满月礼,命人抬进主房打了开。先不说那些价值不菲的金玉饰品,当看到箱子里一件件做工极精细的小衣服、小鞋子和虎头枕,贾敏一下就红了眼。
这针脚她一看就明白,是贾母亲手做的,一件一件的衣服,串珠镶玉的娃娃鞋,还有两个色彩艳丽的虎头枕,哪个不是亲爱的母亲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男孩子的女孩子的都很齐全,正是这个季节该穿的衣裳。贾敏想着这些定是母亲在自己怀孕的时候做的,只是不知道自己怀的是男是女,于是男女的都做了……她想着想着,抱着衣服又忍不住的哭出来。
几日后,林如海一家便坐着轿子一路从林府到贾府,绕了大半个京城。
因大老爷不在,林如海就去了二老爷贾政的书房,两人就一副挂在墙上的名家画作讨论起来。贾敏刚出了月子,身体虚弱,由一个老婆子搀扶着,而两个儿女则由一左一右两位乳娘抱着,这一行人前前后后跟了有十多个的丫鬟婆子,全部涌向了贾母的主房。
贾敏看到自己的母亲,未语泪先流,哽咽着上前见礼。贾母一见到自己女儿,看到女儿撒满泪水的脸上洋溢着的喜悦,不知怎么的也想起了当初自己刚生了她的样子,一晃那么多年了,敏儿也是做了母亲的人了。回首过去,再看现在,贾母的眼眶也湿了,连忙的拉起贾敏的手,"我的儿啊……"一句话就流露了一个母亲对女儿的舐犊之情。
旁边的丫鬟婆子见状,立即上前扶了两人在炕上坐下,一边又有主事的大丫头端上热茶。娘俩说了几体己句话,又有王夫人邢夫人偶尔插两句,场面才算是热闹起来,冲淡了母女近一年不见的辛酸。
"我两个嫡亲的外孙儿呢?抱来我瞧瞧。"
两个乳娘一听,立即一左一右抱上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两个娃娃均是一身讨喜的正红色,正是贾母亲手做的新衣,他们脚上手上挂了数个银环金锁并银铃,衬着雪白娇嫩的肌肤,谁能说这不是送子观音怀里的童子模样?大姐儿睡得香甜,粉嫩嫩的小嘴偶尔砸吧两下,说不出的可爱。而哥儿却醒着,不哭不闹的看着众人,眼睛乌黑柔亮,果真像是用最好的墨汁点出来的。
"琮哥儿竟是个不怯生的,日后定有大造化。"贾母看得高兴,伸手抱了墨琮在怀里逗弄。贾敏则抱了黛玉在怀里,一边笑着附和,"女儿只希望这两个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就好。琮儿自出生之后就极少哭,看到陌生人也只管看,都说是个胆大的,到省了我的心。可怜我的玉儿,身体怯弱,医师吩咐了要从小调理才好,竟随了我。"说着,又拿起手帕擦了擦眼泪。非
凡 小D 整。理"男孩子胆大些好,姐儿纵使娇嫩些也是没关系的,我们这样的家又不是吃不起名贵的药。你只管放宽了心,可不要愁坏了身子,两个儿女的将来可都靠在你身上呢。"
贾敏想起内院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姨娘,如果自己坏了身体,不知道两个孩子要怎么受人欺负呢,于是擦干了眼泪,点点头,"太太说的是。"
这边她们正说着话,却听见外边有嚷嚷的声音,贾母便派人出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丫鬟出去看了,回来道:"宝哥儿刚刚醒了,正闹着要过来呢。李嬷嬷怕衣服不厚实,拿了一件小外套过来,宝哥儿不愿,这才急坏了身边的人。"
"宝玉醒了么?"贾母吩咐道:"他不愿就算了,赶紧让他过来,屋子里还是暖的,仔细别在路上冻着了。"
贾敏听得是那个含玉而生的哥儿,也是十分的好奇,顺着众人的视线便往门口看了过去。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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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个漂亮的小孩儿被一个中年妇女抱了进来,旁边跟着七八个大丫鬟。贾敏朝外看了一眼,外头还侯着几个,不禁在心里暗暗感叹这个小孩的受宠。
这个小孩儿雪一样白皙的脸此刻红扑扑的,乌黑的大眼滴溜溜转动,一看就是个很聪明好动的孩子。果然,丫鬟才把那对皮手套解下来,小孩儿便立即很高兴的伸出了半个身体要前边的丫鬟抱,把那个才十多岁的小丫鬟弄了个满面羞红不知所措。小孩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卯足了劲的蹬腿向前,李嬷嬷废了好大劲才稳住这个小祖宗。
看李嬷嬷用了劲,小孩儿似乎给弄疼了,脸一垮,眼看着就要哭出来。贾母赶紧示意那个丫鬟去抱,一边语气平和也不乏责怪的说着:"宝玉多嫩的肌肤,粗手粗脚的小心弄疼了他。"
一下扑到那个丫鬟的怀里,小宝玉这才咧开嘴转哭为笑,还像是明白了福利何来一样讨好的看着贾母。众人看着他这个样子,忍俊不禁,拿手帕捂着嘴低低的笑起来。
贾母也忍不住的笑,震动了怀里一直很安静的墨琮。看怀里的小家伙动了动肉肉的两只小拳头,乌溜溜的眼珠子转啊转的,贾母笑道:"琮哥儿可是要看看你宝玉哥哥?"说着,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墨琮的头朝向外面,"看你二哥哥,这么大了还让人一直抱着,其他的小孩这时都能爬了,琮哥儿可不要学。"说着,自己又笑起来,子孙环绕万事足的样子。
立刻旁边有伺候宝玉的聪慧的小丫头接话:"宝玉现在老太太、太太、老爷都会喊了,可比那些只会爬的小孩儿聪明,日后啊,必定又是一个栋梁之才呢。"
贾母听了,虽说嘴上笑骂这个丫鬟也是个转拣好听的话说的,脸上却越发的慈祥了,一旁的王夫人只是笑,脸上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外露,倒是邢夫人扯了下嘴角,想笑,可惜笑不到眼底。
贾敏看了一圈,把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不说话,低头默默的拍着安睡中的幼女。
当晚,林家四口坐着轿子回到林家在京城的府邸。林如海本以为妻子回了一趟娘家一定能缓解这几日眉间的忧愁,可回家一看,眉头未松,反倒皱得更紧。
问起缘由,贾敏只是叹了一口气,"今日我看到门口的匾额,心中烦闷。一个侯爵府怎么还能用公爵的匾额?大哥糊涂难道二哥也糊涂?我在家时跟着太太管家,知道家里是怎么一种情况,外头看着光鲜亮丽,里头早已腐朽,然而府里太太们的吃穿用度一点不变,外面的爷们也是大手大脚惯了的,没个真正能管事的人,真不知这个家最后会怎么样。"
林如海听着妻子的话,忽然想起圣上最近的动作,一下皱起了眉头,这贾家,恐怕风光不了多久了。心中想是那么想,林如海还是安慰着,"今天看到珠儿了,大了不少,也极懂事,情况应该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贾敏只是摇摇头,"珠儿是很好,可是一个珠儿能做什么?上面那么多的长辈,一个都不能得罪,见谁都要恭恭敬敬的行一个礼,就算胸中藏有良策,那种环境又要如何发挥?今儿见到了二嫂的小儿子,长得倒好,可惜太太那样宠着,只怕是美玉也要化作朽木。一个男人从小到大耳朵里只听得到阿谀奉承,又不曾受过半点委屈,怎么能撑起一个家?玉不琢不成器,太太怎么就忘了呢?"
"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是不是老太太……"
对上丈夫疑问的眼神,贾敏只是无奈的继续讲,"临走的时候太太抱着黛玉,说这么标致的孩子,只恨不得养在眼前呢。我倒理解太太亲上加亲的意愿,可是……何况,二嫂和我以前不亲,还闹过些小矛盾。太太又能护着玉儿多久呢?我只是装傻,说孩子还小,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样呢,才让太太打消了这个主意。"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现在担这心可是太早了。倒是有一件事,我怕你听了难过,一直不曾告诉你,可你总要知道的。"林如海说着,坐在了贾敏的旁边,"前些日圣上招我至书房,说了关于我调职的事。"
"调职?"贾敏惊讶的抬起头,看着林如海,"可是要调离京城?"
林如海点点头,不忍看妻子。他知道妻子是个孝顺的人,要让她离开这生长的家乡,离开熟悉的一切,他于心不忍。
可是贾敏却是眼前一亮,真心的为丈夫喜悦,"圣上也是为了老爷着想,离开京城,做出好政绩,对老爷的仕途大有帮助,比一直待在京城不能发挥可是好多了。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难过呢?"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林如海情难自禁,伸手拉住了昏暗的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的手。贾敏脸一红,眼睛飘向别处,欲收回手,却被握得紧紧地的,她突然想起新婚时这个男人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敏儿……"
听闻姑爷要调职离京,贾母想到要很久见不到女儿的面,背后也不知道偷偷的哭了几场。贾敏虽念着这是为了丈夫,心中同样难舍,到了江南地区时整整瘦了一圈,可吓坏了林如海和两个孩子,幸好江南最是养人,没多久她身上的肉就养了回来,两个孩子也大了一些,正是依依呀呀最可爱的时段,乐的林如海一有空就回家逗弄孩子。
同时他还忙着在江南一带置办产业庄子,京城里原有的考虑到日后会回去,也就没有变卖,只是留了几个信得过的管事在那继续管着。因府里人手不够,又需要多买进几个姑娘伺候姐儿哥儿,所以初到江南的时候林府便陆陆续续买进了一批的下人,而原来林府的人有偷懒打诨的不论是几辈子的老脸全都撵了出去,这其中就有林如海的奶娘一家,里头还有一个姨娘在里面。
说起林如海的奶娘一家,就不能不提那两位尚在襁褓中的姐儿哥儿。
原来奶娘一家仗着老子娘是奶过老爷的,又有一个姐姐被过世的老太太开了脸做了老爷的房里人,所以他们一家一向拿着鼻孔瞧人,也曾动手从府里顺了很多东西变卖。因为内院的事林老爷一向不管,林夫人又给这个奶娘和那个姨娘一个面子,一向是睁只眼闭只眼,不太过分就算了,所以他们只当是老爷夫人不知道,胆子越养越大,竟妄想做林府的主人,把手伸到了两位小主子的身上。
若不是一向不哭不闹的琮哥儿突然开始一看到那个姨娘就嚎啕大哭,老爷夫人也不会发现自己两个宝贝竟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奴才欺负了去。虽然他们只在大姐儿的手臂上发现了一道青紫的掐痕,但谁知道那个姨娘得了什么失心疯对这两个孩子做了什么呢?林老爷大怒,一发狠把这一家子全部拉去发卖了,据说那个姨娘在拉走时还在那哭哭啼啼的说只是不小心掐了大姐儿一下,其他的什么事都不曾做。
呸!林府的人压根就不信,你说只是掐了大姐儿一下,那琮哥儿为什么一看到你就哭?只一下,骗鬼吧。
就因为这事,林府原来的奴才被里里外外的查了一遍,手脚不干净,做事不尽心的,全部赶走。而留下来的,大都是老实可靠的,就算有几个偶尔犯了错,以后也不敢了,大家只求争取表现良好随着老爷夫人一起去江南,做事便特别的卖力,于是搬家的事就变得轻松许多。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尽心服侍夫人的吗?怎么夫人一天没有吃饭也没人告诉我?"
这边的生活好容易定了下来,贾敏的身体也好了许多,还以为他们一家四口就要开始和和美美的过自己的日子,谁想刚一出书房就有人来报:夫人不知生了什么气,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没碰过一粒米。
虽然林如海平时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他毕竟是官,生起气来也是一身的官威。伺候的丫鬟面面相窥,直到一个胆子大点的走出来,"回老爷话,夫人今早上本来好好的,只是早饭的时候林忠大管事送来一封信,夫人看了之后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奴婢原本想着通知老爷的,可是夫人下令不能打扰老爷处理公务,所以奴婢等人一直守在这里等老爷过来。"
林如海听明白了知道古怪出在信上面,于是挥手让她们下去,而自己则推门走进房间里。
"敏儿,发生什么事了?"才走进,绕过双面绣的屏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靠在床柱上闭目的贾敏。她手里抓着一张写满了字的信纸,脸色不大好,神色却很平静。
"是太太来的信,唉……"贾敏抬起头,"只是想到娘家现在的情况,就没了胃口。想想祖父在世时的情景,不过两代,怎么竟到了这一步田地?那地方也是去得的?这不是害了姑娘一生吗?"
果然又是贾府的事,林如海走过去,拿起那张信纸细看,不由得也是眉头紧皱,半晌无话。
不知信上所书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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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信零零碎碎写了贾府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像是贾宝玉抓周,贾珠定亲,元春递上名帖要进宫参选的事只占了一小段的文字。只是在最后,贾母提到贾敏以前因和现在的皇太后情同姐妹因而在宫里待过一段时间,希望她有空能来信安慰安慰元春,给她吃一颗定心丸。
"这、这要我怎么说才好?正是因为住过皇宫,才知道那是怎么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个娇滴滴的女儿送进去,就和死了没有两样。贾家,竟到了要卖女儿的地步了吗?"想到这个侄女日后的命运,贾敏悲从中来,拿起手帕子擦了擦眼泪,继续道:"就算运气好出来了,也是二十多的老姑娘了。就是有公侯府做娘家,恐怕也嫁不到好人家,或者只能给别人当填房了。"
因为祖辈有军功的人家是可以免选的,贾家是,林家也是,林如海也没想到贾家的女儿要参选进宫。只是不知道这是两位舅子的主意还是岳母大人的主意。恐怕是岳母大人的主意罢,因贾政之前还同他提过女儿元春渐大,欲选一个诗礼名族之裔做女婿,断没有眼巴巴的把女儿送进宫里的可能。贾母此举的确是为了振兴贾家,可是原本该男人做的事却要拿一个女孩的终身去换取,未免……
贾敏身体不好,最近又因为水土不服连饭都极少吃,林如海不忍心她继续为娘家愁坏身体,于是安慰了几句,又把话题引到两个孩子抓周的问题上。
原来宝玉周岁时,贾政为试试这个孩子将来是否能和他大哥一样有出息,便将他所能想到的东西全部摆放好让小儿抓取,谁知这孩子对其他的皆无爱,独独抓了一盒胭脂就不放手,把贾政气了个倒仰,只骂:将来酒色之徒耳!
林如海虽然不将抓周看得过重,可这毕竟也是孩子的大事,不能随随便便。如果像贾家那样闹个大笑话可就不好了,父母脸上无光,对孩子的将来也是不好的。
贾敏自然也想到了这件事,又因为有贾宝玉的事迹在前,因而更加的用心,倒把侄女要进宫的事放在了脑后。
因为黛玉墨琮一男一女,教育的方式不能一样,林如何和贾敏也不是那种愚笨的人,于是黛玉便待在贾敏的身边,由她带着学习女儿家的东西。墨琮则跟着他的父亲到处跑,或者在书房听父亲念《论语》,或者被林如海抱着在外面转悠。到了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两个小娃儿就有了自己的时间。夫妻二人在房间里说说私房话,两个小娃娃被放在一个装了护栏的小床上培养感情。
说是培养感情,其实小墨琮一向都不出声也不怎么动的。而小黛玉刚刚学会了四肢爬行,饭后都要很高兴的爬上一阵,然后一次又一次的撞上护栏。若她今天心情好,撞上了就是撞上了,自己摸摸撞到的地方,嘻嘻一笑就算完了。若她刚好心情不佳,自己撞上了,还要受委屈一样的扁嘴给大家看,泪眼汪汪的扯着小被单扭成麻花。这时哪怕就是林如海夫妻过来也是没用的,只能墨琮出马,挪挪胖乎乎的身子爬到黛玉的身边,一副很大人的样子,用着同样胖乎乎的小手摸摸黛玉的头。小黛玉高兴了,便会继续撞了南墙也不回的伟大事业。
丫鬟们一开始还担心,到后面完全就是看戏了,嘴里都说:这不像是姐弟,倒像是兄妹。又说:琮哥儿从小就是个会爱护姐姐的。林如海夫妻知道了,只是笑,对子女的相处甚快很是满意。
一开始,大家以为黛玉喜欢粘着她弟弟,可是后面大家发现了,真正喜欢粘人的是墨琮,只是他只粘黛玉,所以平时一直没有看出来。可是为什么总是小黛玉主动凑近小墨琮?大家想嘛,当周围一个个可恶的大人总是拿着小铃铛勾引勾引你爬过去又不给你,这时,旁边一个肉呼呼的小娃娃一脸'我对这个小孩子的玩意儿才不感兴趣,只是因为你太笨了我看不下去'的样子丢出了一根橄榄枝,让你顺利的拿到了那个小铃铛,黛玉不喜欢这个胞弟喜欢谁?
至于为什么能从一个都没有满周岁的小孩子脸上读出那么复杂的感情,丫鬟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想来想去都只能解释为琮哥儿早慧。
就因为姐弟两个关系异常密切,加上贾敏的身体也不是很好,林如海怕妻子累到,干脆两个孩子都抱到身边,每天一有空就给他们念书。
又是一个月,不知道是不是天天都听父母念书的关系,墨琮首先吐出了清晰的爹娘两字,小黛玉不甘示弱,几天后也顺利进化到智慧生命,并不熟练的掌握了人类的语言。因为不满周岁的小孩会喊爹娘是少见的事,为此林老爷又很高兴的赏了几个伺候姐弟两的丫鬟各一串大钱。
没几天,在江南过的第一个除夕夜来临,林府上下都十分的重视,姐弟两个倒闲了许多,这一日都只是穿着漂亮喜庆的衣服到处爬,时不时的还撞碎一两只花瓶摆设,害的旁边的丫鬟赶紧念'碎碎平安'补救一下。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林家四口人一起去附近的寺庙里还愿。因有女眷,林如海命小厮在两侧张开了帷幕,防止有人冲撞了夫人小姐。黛玉是第一次看到那么热闹的场面,虽然两侧有布挡着只能看到淡淡的影子,可是耳朵里听到那么多陌生的声音,还是把她吓到了。贾敏安抚了许久才让她重新笑起来,不再害怕。
安静了一会儿,小黛玉似乎确认了不会有危险,缩着的脑袋探出来,好奇的只盯着布上的影子看。而墨琮被林如海抱在怀里,眼观鼻,鼻观心,还是一样十分淡定的直视前方,似乎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会进入他的心。
因为林如海是上五品的官员,主持大师特意安排了一个时间段专供他们还愿用。林如海让下人站在殿外等候,自己和贾敏,以及两个抱着小孩的乳母走进佛香环绕的大殿。
"来,和爹娘一起拜拜,愿佛祖保佑我们的玉儿琮儿平平安安。"说着,夫妻二人双手合十,跪在柔软的垫子上缓缓下拜。一旁的墨琮看了,也是挣扎着想要双手合十,可惜因为手短加上衣服太厚,两只手怎么都够不到,只得作了一个样子,头点一点,口里念着,"拜拜。"那摸样极有趣,加上墨琮又是一本正经的婴儿脸,抱着他的乳娘差点没笑出来。
小黛玉在旁边有样学样,也是做出了极力想要双手合十的样子,闭上眼,口齿不清的说着,"拜拜。"摸样倒是做足了,可惜小孩子一向没什么耐心,一会儿听不到声音了,好奇的睁开了一只眼睛偷瞧。正好看到墨琮也在偷瞄,谁也不知道小婴儿脑袋里装的什么,反正黛玉看到同类倒是挺高兴,嘻嘻的就笑了起来。已经拜完了的夫妻起身一看自己的子女这个摸样,也忍不住的笑。
新年的第一天就这么在笑声中过去了。
笑声一直持续到二月,随后迎接他们的是两个小家伙出生之后过的第一个生日,以及意义非凡的抓周。
抓周这一天一大早林府就开始忙碌,贾敏领着一群嬷嬷开始准备岁糕。忘了是哪个民族的传统,但现在稍微有些条件的家庭都会给孩子行'抓周'礼,既然林府也不能免俗,那就一定做好做全了。做岁糕的材料是昨天就准备好了的,今天一早雄鸡才打鸣她们就在一起开始说说笑笑的做。
等到两个孩子迷迷糊糊的被人抱起伺候着洗浴穿衣,岁糕已经放在蒸笼上蒸了。待他们穿着新的衣裳出现时,岁糕刚刚做好。这个岁糕是圆的,厚约三、四寸,直径一尺左右,上面是用面制作的牡丹、梅花、荷花等花草,看起来又白又软,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气息。有着食物的勾引,这两个犹自徘徊在梦境里的小不点一下清醒了,睁大了眼睛盯着他们的父母看,身体还一扭一扭的撒着娇。
逗够了两个馋嘴的小家伙,抓周礼就算是正式开始了。传统应该是让小孩子在桌子上抓东西,可是他们准备的东西太多,三个红木桌子并在一起还不够摆放,干脆,林夫人从箱子里找出一个绣着满园□的花毯子,铺了大半个会客厅,上头放满了父母能想到的最珍贵的东西,然后把两个吃饱喝足正昏昏欲睡的小家伙放到毯子上,一屋子的大人就站在两旁眼巴巴的看着。
墨琮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动,急坏了周围一群人。要知道抓周的习俗是如果孩子什么也不抓,便说他是个昏昏噩噩、一事无成的庸人。而另一边,小黛玉有动作了,大家的视线都转向了熟练的运用四肢爬行的她。
当她爬向那一盒珠宝首饰时,贾敏想:玉儿日后会是一个懂装扮自己的俊俏姑娘。
当她略过珠宝首饰直冲《诗经》的时候,林如海想:玉儿不愧是我林家的女儿,长大必定是一个才女。
然后她又绕过《诗经》扑向金骨玉珠的算盘,两夫妻想着:玉儿日后必定是要当一个当家主母的,早点学习管家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她最终还是遗弃了算盘,飞向————诶?诶诶诶?前头啥也没有啊?您这是要飞向何方啊?
在场众人顿时满脸黑线。原来小黛玉平时都只能在小床上自由活动,最讨厌的就是那道栏杆了,可是今天她一看,咦?没栏杆,乐了。心里面只想着尽情的爬啊爬,哪里还能注意到两旁的风景。
其实,碌碌无为未必非福是吧?
林如海自我安慰着,正要上前将女儿抱回来,墨琮此时却有了动作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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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琮脸上依旧淡淡的,只是朝着书本堆爬了两步,能够到离得最近的书本时他就不动了,一弯腰拿起书本,笨拙的开始翻页。
此时大家都因为紧张忘了呼吸,所以现场十分安静,而书又是全新的,书页翻过去的声音响起在这个房间里,清晰可闻。清楚到前头的小黛玉都注意到了,她虽然爬了半天,但以她的脚程,不过两三步,所以注意到身后响起她熟悉的沙沙声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因这几个月黛玉都跟在林如海的身边听读书的,她对这个声音有一种条件反射,下意识的就想朝那个声音爬过去。于是她又艰难的挪啊挪,终于转了个一百八十度方向,带着甜甜的笑,一步一步的朝墨琮的方向爬,然后,伸出肉肉的小手一把握住书的另一头,探过身子睁大了眼看,很有读书人的架式,虽然字是倒着的。
……两个家长在心里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才喜笑颜开的抱起两个小宝贝,他们中间还有一本被硬生生扯开了线的《论语》。
周围的宾客回过神来时已是一身的冷汗,暗暗的拿袖子擦了擦汗,大家纷纷的上前道贺,说什么日后必定学识渊博学富五车,说什么不愧是书香世家从小就知道看《论语》。因为这里站着的多是文科出来的,别的不行,夸人都要夸到人心坎里还不让人觉得做作,甚至一轮下来竟然一句重复的都没有,总而言之他们就是把能想到的吉利话都说了一遍,林如海夫妇听着也高兴。
虽然中间吊足了心,可结果是好的,一切都是好的。自此,抓周礼圆满结束。
虽然对抓周这种事只是抱着可信可不信的态度,林如海还是决定了让子女朝着文学的方向发展。女子无才便是德什么的,在爱女心切的林老爷这里那是不成立的,看贾敏多优秀,夫妻二人偶尔对对诗多有情趣?可见世人粗鄙,见不得女儿才学比男子还好的,只是面子上过不去,非要扯出女子无才便是德来。
黛玉就跟在母亲的身边,学诗学绣学管家,而墨琮跟着父亲,一边为日后的科考打基础一边学习他父亲的为人处事。姐弟两个都是好学的人,那么大点孩子没得玩也不曾抱怨,有时兴头上来了,还学着那些个诗人词人为了一句诗辗转反侧,自己不睡也就算了,还要把丫鬟叫来一个一个的问一遍,看别人有没有好词。结果两个小家伙折腾了一夜精神还是不错,苦的伺候他们的丫鬟连连哈欠,叫林如海夫妻二人哭笑不得。
一晃两年过去了,黛玉和墨琮的三岁生日在读书声中悄然走近,林府又热闹起来。
可就要这个时候,黛玉却突然的昏迷过去,顿时急坏了家里的一群人。原来黛玉身体一直是不好的,打从会吃饭就开始喝药,调养了这几年,虽有些小病小疼,却是于性命无碍,怎么这一眨眼的功夫便倒下了呢?
当书房里的墨琮赶到的时候,贾敏坐在床头,一手握着黛玉的手,一手拿帕子,已经泣不成声。
"姐姐怎么了?"墨琮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还带着哭腔。
旁边的丫鬟低声告诉墨琮,已经请了三个大夫,都不见效,说是……丫鬟不敢再说下去,拿着手帕直抹泪。
看着黛玉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墨琮的眼睛也红了,咬着嘴唇,极力控制自己一样。缓了口气,墨琮知道此时必须还有一个人是冷静的,他回头问:"爹爹呢?"
一旁的丫鬟回答说:"方才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能救小姐的病,老爷就去看去了。"
癞头和尚?墨琮一愣,才想到今天是他们的三岁生日,看来也是那和尚出场的日子,心中的忧虑一下减轻了许多,还过去安慰起自己的母亲。
没一会儿,果然有大管事托着一颗色泽暗红,异香扑鼻的小药丸进来,说这是和尚给的救命的药丸。贾敏本不信这些个神神鬼鬼,可是看黛玉是出气多进气少,也顾不了这许多,拿水喂了进去。没一会儿,黛玉脸上的血色就渐渐的回来了,呼吸也顺畅了,喜得贾敏直念佛。
"娘,我去谢谢那个和尚。"看黛玉已经缓过来,墨琮一转身,出了房间直奔小会客厅。
原来这和尚今日是受到指引特来点化绛珠仙子,可到林府一看,紫气笼罩,端的是富贵吉祥,而那些个邪魔恶鬼躲的远远的,皆不敢靠近。
他心中诧异,掐指一算,不好,这本在后世历劫的瑞兽貔貅怎么降入林家了?五大瑞兽本就是天为父地为母的精灵,不受世俗规则牵制,就是这幻界的大神小神也不能左右其命运。而现在貔貅殿似乎选择了林家人作为守护对象,哎呀,这可怎么是好?林家本该是妻死女离父丧,它这一来,可不就把那原定的路线通通打破?然而瑞兽的事,连神都不能管,何况他一小小的修行者?
可既然点化绛珠仙子是他的使命,断没有就这么回去的道理。于是和尚想了想,这地方紫气所笼,病鬼邪灵不敢靠近,不如他施个障眼法,好与林府的人见上一面。
于是,便有了林黛玉突然倒下人事不省的结果。
这厢和尚正和林如海说话,却听到一连串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一回头,正对上那双似浓墨不散的双眸,一个激灵,不自在的别过脸去。纵然降世为人,迷失本性,貔貅殿气势依旧不减,这位大人虽和麒麟殿同为瑞兽,脾性却大不相同,最是小气的,轻易不能得罪。幸好他现在还没有恢复瑞兽的记忆,不知道林黛玉之病乃是他的杰作,如果他知道了……和尚才想到这个后果,就如坠冰窖,浑身的汗毛都立起。
此地不宜久留,早早离开为上。
想罢,转头对林如海道:"我这药丸只能救一时的。因令千金前世欠泪,非要把这泪水还尽了身体才能好。"
什么叫泪还完了病就好了?无稽之谈!林如海并不在意这癞头和尚的话,可方才那个小药丸救了黛玉一命却是事实,所以面上不敢表现出不恭敬。
和尚摇摇头,世人愚昧,看不清前世今生的因果。只是既然有貔貅殿相护,绛珠仙子便无大碍,因这本不能出现却出现了的瑞兽,未来,恐怕是不能预测的了……罢罢罢,人事本就难测,管它作甚?
和尚刚走,墨琮回头就和林如海说:"爹爹,娘和姐姐都经常生病,爹爹你把童夫人请过来好不好?"
童夫人原来是杏林世家的小姐,从小耳濡目染,医术高超,做小姐时就随着她的父亲到处走,为夫人小姐们诊脉,被人称作是女太医,直到后来嫁给了当地一个有名的大夫,在家中相夫教子不再出门这才渐渐没了消息。可天有不测风云,她大儿子外出的时候被一个强盗结果了性命,童夫人的丈夫一时承受不住丧子之痛,没多久也去了,留下她和幼女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童夫人前后丧子丧夫,又有八卦婆子在背后说母女都是命硬的,又悲又怒,一夜白头,竟老了四五岁。而这会儿偏偏又有狼心狗肺的侄子上门谋夺去她们全部的家产,令她们流落街头。贾敏上香的时候看到了,又问了她们的情况,动了恻隐之心,把她们母女二人接到了乡下的庄子里。
的确,夫人和女儿身体不好,若一时出个什么意外身边却没有懂医理的人,不是很不好?而大夫诊脉,总是隔着一层纱,对病情的了解也是不好的。不如请了童夫人过来,敏儿和玉儿有点不舒服都可以及早的治疗,以免小病拖成大病。
林如海想想墨琮说的在理,便认真的考虑起这件事。甚至,他想得更远,后来还安排了几个聪明伶俐的丫鬟跟着童夫人学医,只等学出来在两个孩子身边照顾。
此事暂放下不提,却说自黛玉病后,墨琮到书房的次数越加的频繁,几乎到了书不离手的地步。林如海一边担心幼子的身体情况,一边又很欣慰,每日都要抽出时间亲自教墨琮写字,今天也是如此。
等一张宣纸都写满了,林如海恐墨琮累到,便停下笔,问怀里安静的看着字帖的墨琮,"琮儿这样用功可是想要考科举,谋个一官半职?"
墨琮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点点头。
林如海大喜,又疑惑这么点大的孩子科举想要做什么,问,"琮儿当了官想要做什么?"可是墨琮却只是笑,不说话,林如海知道自己儿子心中有一笔账,他清楚便好,故不再多问,继续教墨琮写字。
当晚,黛玉早早的已经睡了,伺候黛玉的丫鬟怕黛玉踢个被子什么的,借着那纸罩笼着的微弱的灯光走进黛玉的房间,可谁想她往帘子的缝隙一瞧,黛玉的床边坐了暗暗的影子。丫鬟也是个胆大的,不但没有尖叫出声,反仔细的打量起来,盯了很久才想到这不是琮哥儿吗?
丫鬟心里直犯嘀咕,这么大半夜的,琮哥儿不该在隔壁的房间睡着吗?菊簪(伺候墨琮的丫鬟)这是在做什么?没等她想明白,里头传出了墨琮尤带着奶味的软糯的嗓音。
结果黑影没吓到丫鬟,墨琮的话倒是做到了。丫鬟回到自己的床,盖上被子的时候心里头依旧是突突直跳,翻来覆去倒腾了好一会儿,脑子里的那个软绵绵又异常坚定的声音还在响:"只要我还活着,必定护你周全。"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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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大爷!夫人晕倒了!"
"什么?"墨琮一下站起,摔下笔就往主房走,来报的小厮立刻跟了上去,用着最精练的语言说前前后后发生的事。
这时的墨琮已经有十一岁,他们搬到这扬州城也已经整整六年的时间。六年前他父亲林如海被钦定为巡盐御史,从三品。巡盐御史本是两淮盐区的最高盐务专官,任期一年。可圣上因为他勤勤恳恳政绩显著,又让他连任了五年,黛玉墨琮两姐弟也在扬州城住了六年。
这六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老人来说不过是新添的几根白头发,对小儿来说却极为重要。
因为贾敏身体不好,四年前这个家就正式归了黛玉管,而墨琮说要考科举,一颗心全钻进了书本里。皇天不负苦心人,墨琮现在已经是举人,家里府外大家都喊他林大爷,林如海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只是一个书呆子,几年前把家里的一些产业交给他管,见儿子管的很好,干脆把所有的产业都交给他,自己则安心的陪着夫人来个婚后恋爱,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羡煞一扬州城的百姓。
墨琮走到主房的时候,眼角撇到沈姨娘的那个丫鬟正神色古怪的走出来,小心翼翼的看了四周,跑进了一道拱门。他轻轻一皱眉,只是心上担心着自己的母亲,暂时的把这件事压在脑后,一边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跑着去的。
"爹!娘怎么样了?童夫人,我娘怎么了?娘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你们别不说话啊!发生什么事了?"一看所有人都只是看着他不说话,而姐姐黛玉则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墨琮心里乱极了,什么不好的念头都一股脑儿的往里挤,吓得他一身的冷汗。
最终还是黛玉看这个弟弟可怜,捂着嘴笑了出来,手帕轻轻的甩在墨琮呆愣的脸上,"呆子。"
这个弟弟从小到大做什么事都是一副应付自如游刃有余的样子,难得这样手足无措的像这个年纪的孩子,难怪爹娘要使坏吓吓他。可看他是真急了,黛玉心里不舍,第一个沉不住气站起来,轻声说着,"你小声一些,担心吓到娘腹中的弟弟妹妹,我可不饶你。"
"弟、弟弟妹妹?"可怜墨琮脑子里还一团混沌的在闪现各种绝症的名字,一听是怀孕,彻底傻了。周围伺候的下人一看自己精明能干的小主子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呆头鹅的样子,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那可有什么注意事项?是不是这个房间里的东西都要换一换?以后吃的东西是不是也应该注意一下?"终于反应过来,墨琮一个箭步上前,蹲在贾敏的床边抬头望着童夫人问。这下,连一直强忍着的林如海都忍不住笑出来,伸手敲了自己儿子一下,"我还在这呢,你着急个什么劲?"
墨琮脸一红,不说话了,别人看着,笑得更欢。
按理说贾敏这个年纪怀孕是有些尴尬的,可是因为林府子嗣单薄,所以上上下下的都真心在高兴,做事越发的仔细认真了。
过了大约半个月,林如海把墨琮叫到书房,说起他要返京的事。原来前些日子他已经向京城里发了信,请求回京。今天刚刚收到回信,圣上体恤他这几年的辛苦,已经准了,只是让他在这里再待上一年,把东西都整理一遍,明年冬至和新的巡盐御史做一个交接。
他又说,这几年墨琮的外祖母时有来信,想接两个外孙去荣国府住些日子,恐怕想要亲上加亲。他想着让两个孩子先回京住一年适应一下,另一方面也要开始转移这边的产业,准备明年的返京。
"这些年我虽然不怎么管事,但家里的事都还知道。下面的人都说你很好,有能力有手段,短短两年,家里的产业增值一倍,把这件事交给你我是极放心的。我主要还是担心玉儿,虽然她将家里管的很好,可我们家不比其他的大家庭,人口比较简单,没那么多七拐八拐的东西。女儿总是要出门的,我也只能狠狠心把她送到你外祖母那里,让她多看看多想想。再说,你外祖母是真心的喜欢你们两个,不至于太过为难你们,而你又是个鬼灵精的,怎么也不会眼看着自己的姐姐被欺负。我现在只是先说一句,你也有个心理准备,估计没几天那边就要来信了。"
墨琮沉默了一会儿,点头,"我明白了。姐姐那边,我会小心照顾的。"没想到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算了,见招拆招就是。
回到自己的房间,墨琮第一件便是叫来自己的心腹丫鬟映月,问她最近沈姨娘可有什么动作。
"前些日子还闹了两天,最近是一点动静没有了。"
这个回答是意料之中的,沈姨娘若是傻子,也不能在这里呆那么久。只是不知道她聪明的背后藏的是什么心。母亲的身体不好,现在又有孕,他赌不起这个万一,干脆,在走之前解决了这个隐患。
墨琮想着,乌黑的眸越来越冷。
几天后,童夫人拿着一张药方去了林如海的书房,门口的小厮隐隐约约的只听到了童夫人这样说:"……虽然是一个月前的药方了,可难保上面的药没有偷偷的留下来……对孕妇是极不利的……如果老爷不舍得,我和夫人搬出来就是……"
第二天,林如海就把大管事叫到书房里,只说沈姨娘和未出生的孩子的生肖相克,要她搬出去到乡下的庄子里住一阵子。
大管事默默的听完了,才拿出一个名单交给林如海,说:"老爷,这是大爷让我交给你的,说姨娘身体不大好,身边需要人照顾,这上面都是姨娘可以信任的人。至于到底是哪几个,全看老爷的决定。"
林如海一听就明白了,这上面都是沈姨娘的人,琮儿这是准备将她的势力从林府连根拔起呢,难为他那么小一个孩子想那么多了。他虽然对这个姨娘没有男女之情,但这个姨娘从小跟在他身边照顾,又是他的第一个通房丫头,这么多年了,到底有些愧疚之意,林如海也就想先暂时的弄走,以后没有威胁了再接回来。可是谁想,他一看这名单,一张脸立马变得铁青。
这上面,不只有他和琮儿身边的人的名字,还有玉儿和敏儿身边的人的名字。一个奴才,手倒是伸得长,看来他是过于仁慈了。
林如海把名单交给大管事,微笑道:"既然都是姨娘信得过的人,干脆都跟着姨娘去乡下吧。日子还长着呢,等夫人腹中的孩子成了婚再让她回来不迟。"
等到这个消息传到沈姨娘的房里,只听得一声哀嚎,她就昏了过去。可惜林如海那最后的一丝愧疚都已经断了,只是皱皱眉,让下人立即准备车马,送出城去。
家里这一系列的事情让黛玉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找了一个很好的日子,要去寺庙里为母亲求一个平安符。
墨琮因为忙着去京城的事,抽不出时间来,于是让自己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浮日跟着黛玉,加上黛玉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六个三等丫鬟以及两个嬷嬷和数个小厮,一共近二十号人。浮日从小就跟着她父亲学武,身手抵得上四五个成年的男人,有她跟着,林如海也放心了,只是有些事不好和女儿说,找了那些丫鬟嬷嬷又特意的嘱咐了一遍。
可就是这样千防万防,黛玉还是一不小心碰见了陌生的男子。事关黛玉的闺誉,墨琮一回到家就叫来了浮日,问她是怎么一回事。
浮日虽是个大大咧咧的,可她也清楚这件事处理不好后果会很严重,立马先说了重点,"姑娘的手帕落在佛殿里,回去取的时候撞见的陌生男子。不过,姑娘和那人只是匆匆见了一面,一句话都没有说上。"
"姐姐的手帕找到没有?上面可有姐姐的题诗或者其他的东西?"
"没找到姑娘的手帕,但是那块手帕是天青色的,姑娘说难得有这么漂亮的颜色,故不曾留字。"
听到这里,墨琮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姑娘的手帕掉了,派个人去拿就是,怎么还要姑娘亲自去取?姐姐身边的丫鬟,真叫人不放心。"
看墨琮话语已经软了,浮日知道这一劫算是过去了,和往日一样嬉皮笑脸的开起玩笑,"大爷,我只当您是最俊秀的了,没想到今天又见了一个,和画的一样,也是通身的气派。不过我们大爷年纪还小,再大一些,不定比那个人还要俊呢。"
拿我开玩笑呢?墨琮平日最是娇宠这些丫鬟的,私底下开开玩笑都不会恼,而且他也清楚自己身边的丫鬟对他都没有'非分之想',只是口头上占占便宜,所以他只是挑挑眉,脸上依旧是三分的笑意,"啧,小姑娘大了。看来我要努力找找,看是哪个有幸的娶走这支朝天椒了。"
浮日十三岁了,他父亲偶尔也提起她的亲事,现在听到墨琮说的话,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别介,奴婢还想着再玩两年呢。大爷您好心好心~"说着,学着书生行一个礼。
这时映月刚好掀开帘子走进来,"哟,浮日这是拜师呢?"转向墨琮,正色道:"老爷让您立刻过去,说是京城来信了。"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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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来信?别是贾府吧。墨琮暗自嘀咕,推门走进书房,林如海坐在太师椅上,面前是摊开的书信。另有小厮过来,脱了他的袍子退到房间外顺带关上房门。
"爹。"墨琮喊了一声,林如海回头,"琮儿,你过来。这是你外祖家来的信。之前曾有来信说是因为你母亲怀孕,恐怕不能好好教养你们,要把你们接过去一段时间。我同意了。荣国府的贾琏已经在路上了,准备接你姐弟二人去住一段时间。你怎么看?"
墨琮想了片刻,知道父亲在考他,可父亲都已经做了决定,他又不乐意有什么说什么了,于是把皮球重新打了回去,"我对外祖母家知道的不多,还是爹你先说说情况,我才好下结论。"
林如海才不信,他上次说了两家可能要联姻的事,凭着墨琮对黛玉的保护劲,他不信墨琮没把荣国府从头至尾查了一遍,只是既然他不愿意说,那就算了。"你外祖家的情况不比我们家,三代的权贵,人又多,情况就很复杂。你外祖母想让你们过去,一是因为外祖母对孙儿的宠爱,总想着看着长大,二,恐怕也是因为和你二舅母之间的那点意气之争。贾史王薛,薛家的姑娘就要住进荣国府,你外祖母不愿意你二舅母掌家,势必要找一个家世比那薛家姑娘优秀的,而另一方面你外祖母极疼爱你的母亲,也希望你们姐弟有一个人能留在她身边,承欢膝下。想来你对你那位携玉而生的表哥已经有所了解,或者已经开始让你姐姐对那个表哥没好印象。"
林如海看向自己的儿子,而墨琮则不说话,嘴角微卷仿佛在笑,脸上没有一点被识破的尴尬。
"我和你母亲也是同样的意思,没有必要蹚贾家这浑水。所以你们在那里的一年不必顾忌太多,喜欢便去结交,不喜欢不理会就是,我林家的儿女这点尊贵还是有的。唯一让我伤脑筋的,是你们的年纪,玉儿在内院,有你几位性情极好的表姐表妹相伴,又有你外祖母看着,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倒是你,免不了要和贾家的子弟打交道,只怕你误入邪道,染上那些个纨绔风气。"
"姐姐日后若是出嫁了,倚靠的还不是娘家?我做了错事,姐姐在婆家就会没脸,我不会给姐姐泼脏水,令姐姐为难的。"墨琮语气平静,轻描淡写的做了保证。
如果他说一定不学坏,林如海不一定全信,可是他说不会给黛玉抹黑,林如海信了。只是,他爱护姐姐是很好,可是林如海突然开始担心,琮儿日后的媳妇要怎么办?
"爹,虽说姐姐有外祖母的疼爱,但再周全的人都有疏忽的地方。姐姐是个喜欢把事藏心里的,她的丫鬟也没几个厉害会处事的,所以这次跟着姐姐去的丫鬟嬷嬷,我要亲自安排选择。另外,为避免无知的下人说我们白吃白住来打秋风,事前我已经让人在京城里准备了一千两的白银,到时候一起抬进贾家。还有,姐姐的身体不好,恐怕一时不能适应那里油腻的吃食,我准备带上几个做江南菜肴的厨娘,并且定期让京城里的庄子送食材。您觉得如何?"
林如海自然认可这样的安排,然而他也有顾虑:"这不是打你外祖母的脸么?"
墨琮微微一笑,"安排的不好,就是打脸,安排好了,那就是孝顺。我不会做的太过的,毕竟姐姐还要在那住一年,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墨琮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映月站在寒风中,虽然身板挺直,但脸色已有些发青。
"我进去有多久了?"
映月掏出西洋表看了一眼,"约有一个小时并一刻钟。"
"是吗?回去让厨房煮碗驱寒的姜汤。我们之后就有的忙了。"
贾琏?这次来的竟是他,可真是个意外……然而意外,只要稍微的安排一下,说不准会变成一个意外收获呢。
映月疑惑的看了自己主子一眼,虽然面上淡淡的什么表情都没有,可是嘴角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难道什么时候发生了令人愉快的事?又想到姜汤,心头一暖,身上的寒意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
"算着行程,他大概几天就到了。映月,你帮我找个风尘女子回来,不要那种妖媚的,要清纯甜美,可爱可怜,能引发男人的保护欲的那种。过几日我那风流的琏二哥若是来了,会住进林府在外头的别院,让那个女人住到隔壁去。就说是新寡的媳妇,行事一定要端庄,态度一定要温柔,先是欲拒还迎,后要顺水推舟,只管拿着甜言蜜语迷惑他,最好能令那个风流种子爱上,迷了心。最后再演上一场戏。做到了,我就给一百两的赏钱。"
一百两的赏钱绝对不低,买个花魁都够了。对花楼的姑娘来说,这就是奔向自由的门票和未来的生活保障。她们一来到花楼,不论愿意不愿意,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男人死心,哪怕日后贾琏再柔情蜜意,再怎么送财送物,对花娘来说都抵不上自由,这样便不会因为来个真爱无敌而破坏了他的计划,至于贾琏的真爱……咳,他有真爱吗?就是真的爱了,爱错了人那也是花心的代价,活该。
"是,给我三天,我会安排好。"
可怜映月一个黄花大闺女,跟在这个不正经的主子后边久了,连脸皮都练了出来,听着这样'不堪入耳'的话也是脸不红心不跳,和她主子一样的淡定。但身为她主子以及主要负责人的墨琮倒是很满意映月的不同于俗女子,一边想着未来得是怎样的人才配得上映月,一边很愉快的在期待贾琏的到来。
没几天,贾琏就到达扬州,当天林如海刚好有事,是墨琮接待的这位琏二表哥。只看他眉清目秀,唇角上扬,满脸笑意,一双带勾的桃花眼四处乱放电,便是无意也要被女子认作是有意,可不是天生的风流种子?不说墨琮明目张胆的打量着,贾琏也在观察这位早有耳闻的举人表弟,他虽见过无数相貌出色的少年,但这种似有出尘之感的气质却从来不曾看过,看着很有不食人间烟火感觉的小表弟,会是举人?
墨琮说家中有女眷,不方便让贾琏住里面,而且因近日忙碌所以还要准备十天半个月的,于是他已经在外面安排了一个独立的安静的院子,都已经收拾好,仆人也已经派了进去,随时都可以入住。
贾琏对十里春风的扬州早有玩赏一番的意思,正苦恼要怎么躲过治家甚严的林姑父,一听可以住在外面,哪有不愿意的道理。两兄弟匆匆的说了一些话,他便迫不及待的骑马要去那个独立院落了。
"琏二爷,我们大爷安排的就是那个院子。"拉着马缰绳的小厮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中等大小的江南风味的院落,贾琏抬头一看,还不曾看仔细。他的旁边,隔壁的院子却吱呀一声开了门。只见一只莲花一般的玲珑小脚跨出门槛,再往里看,是一个浑身素白的女子,花容月貌,却笼着淡淡的哀愁,头上只插了一支白色的绢花。雪白柔夷扶在门上,显得她更如风中弱柳般惹人心怜。
看到陌生的男子,她惊呼了一声,怯弱的神情更叫人难舍。在贾琏直直的视线中,女子匆匆的缩回脚,满脸通红的关上了门。
贾琏生在北方,见到的都是一些利落的女子,哪里看过这青山秀水养出的娇媚的江南女子,一时魔魇了一样,眼里全是那个女子的样子,混沌的脑子里突然飘出了一句水磨一样柔美的戏词:试问谁家姑娘,如花似玉为谁留……
"琏二哥。"回头一看,发傻呢。墨琮又唤了一声,"琏二哥?"
"啊?"贾琏这才回过神来,疑惑的看着墨琮,"怎么了?"心里面却还在回味今天早上她含羞带娇的妩媚,只恨不得立刻回去再温存一番。可是这次已经说了今天要留在林府安排他表弟表妹进京的事,看来只能等明日了。
"没事,只是看琏二哥精神不济,是不是底下的奴才伺候的不周到?琏二哥不必留着情面,该惩罚还是要惩罚的。"
"他们伺候的很好,你这里东西都整理的怎么样了?"因屋里藏了一个小寡妇,贾琏莫名心虚,立刻转移了话题。
墨琮也只当他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微笑道:"原本该劳烦琏二哥的。可巧父亲和母亲之前就准备了七七八八,剩下的一下午都弄好了,竟不用琏二哥留下来熬夜了。既如此,又说明天是极好的出门的日子,那我们明天正午就出门,你觉得怎么样?琏二哥。"
"明天?不是说……"他都还没有想好要不要现在就带她进京……
"怎么?琏二哥不方便么?"
贾琏对着墨琮纯真的眼,心虚的更加厉害,忙说:"只是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整顿整顿的。"罢了,这次先不带她,只留下两个信得过的奴才陪着,过两日再派人来请。
"也是,琏二哥是该回去整顿整顿的。"墨琮笑得颇有些深意,可惜贾琏心心念念都是他的美娇娘,不曾注意。
这边贾琏马不停蹄的跑到他的小院子,却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见到,只当他们偷懒打诨,并不在意。
因为要给他的小情人一个惊喜,贾琏是轻手轻脚的走进卧房的,可是才靠近,却听见里头有男人的声音。他一惊,又靠近了些,细细的听着。
等贾琏听明白了屋里头的人说的话,顿时一身的热血瞬间结冻,只恨不得立刻就冲进去。可是他一想,这里是林姑父的地方,自己带个女人进去已是不妥,怎么还能闹出这样没脸没皮的事?可就这样离开又咽不下这口气。他思来想去,干脆一脚踹开房门,怒瞪床上这衣衫不整的一对无耻男女,恨恨道:"你们……给我滚!"
看那个女人竟是毫不留恋的说走就走,连一个求饶都没有,被撞破了丑事也没有半点羞愧,反倒用着看傻子的眼神看他,贾琏不但血液冷了,心也冷了。
如果别的女人守不住寂寞和别的男人有染贾琏也许不会在意,可是这个女人是那么清纯乖巧,那么体贴温柔,贾琏甚至觉得这是世上最美好的女人了,一度有了带回家的冲动。谁能想到……说着'等掏干净钱财再走不迟'这种话,依偎着别的男人做着同样的事,和另一个男人在床上嘲笑他……这滋味远比想象中的要难受。
他想起了家中的母老虎,自己来的时候还千叮咛万嘱咐要吃好穿好注意身体。往日只觉得啰嗦,又强势,更不懂体贴丈夫给丈夫面子,可是现在想起,哪怕是闹脾气都是好的,那才是真正的关心他呢。
低头看到腰上挂着的凤姐亲手做的香囊,贾琏又羞又愧。又想到自己在府里和一些低贱的仆妇在一起,是真打了嫡妻的脸。而那些女人,哪个不是对他百依百顺,哪个不是看他脸色行事?假的,全是假的!可他不但傻傻的听信那些耳旁风疏远了自己的妻子,还一直相信着她们的口蜜腹剑……想着想着,贾琏忽然伸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巴掌,醒了。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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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一半的钱已经给了花娘,是用的第三人的手,没人会知道这是从林府出来的。她拿那钱赎了身,已经趁夜离开扬州城,人海茫茫,恐怕是找不到的了。只是映月不明白大爷为何要煞费苦心安排这一出戏,是因为亲戚一场么?"
墨琮抿了一口清茶,笑,"反正也花不了太多精力,也全了我对她的钦佩之情。而且,就是看着这件事的面子,日后她也会善待我姐姐三分。"同是男人,墨琮自然知道怎么令一个男人收心。劝或是顺,都不顶事,只有摔碎了他的自欺欺人,让他彻底看清外头女人的真面目,认清她们花样百出的背后都只是虚情假意,都只是为了她们的利益。试问,他要怎么迷恋这一条条美女蛇?哪怕是一时被皮相迷惑了,也会持有一定的警惕心,不再相信这种花言巧语。虽然墨琮不认为贾琏能从此不再粘花惹草,可至少再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
映月能听出此'她'非彼'他',只是主子不愿意多说的事,她便不多问。
"映月,我把你的左右手言醉、言缺两姐妹给了姐姐,你是不是应该再培养两个顶替她们?"
映月微微一笑,"早知道大爷打的这个主意,就想着挖走我身边的姑娘,一个月前就从新买的丫鬟里挑了两个聪明伶俐的出来,一定不会误了大爷的事。"
"你这丫头,难怪姐姐说我身边的丫头一个比一个厉害,都是比得上三四个男子的。要走言醉、言缺可不是我的主意,却是我姐姐的话。我哪能不经过姐姐的同意就给她安排人的?姐姐身边的丫鬟大了,难免起别的心思,就怕有几个不安分的想随着姐姐去婆家做那半个奴才,在贾府里到帮衬起污了我姐姐的闺誉。我已经同娘说了,既然大了,干脆配个小子。言醉言缺两姐妹一动一静,一文一武,都是心思极巧办事极利落的,而我身边也没那种没志气的丫鬟,姐姐早盯上了。"
看他一脸'我身边的丫鬟都是最好的'样子,映月忍俊不禁,想起大小姐也是一个性情极好的,言醉言缺过去做大丫鬟也是造化。只是她有些不明白大爷为何将这事看得如此严重,京里不是来消息说大小姐那几个姐姐妹妹都很温和的么?"大爷,大小姐去了那边自有外祖母家安排丫头,你那么眼巴巴的都准备齐了,怕有人要在背后嚼舌头呢。"
"姐姐心又高,气又傲,又是寄住的客人,受了委屈不吭声,被误解了也不解释。到了那个地方,还不知道要怎么被人欺负。"想起贾家的那些人,墨琮冷哼了一声,"若把主动权交给别人,受罪的还是我林家的人。"
"瞧大爷说的,那边倒不像是外祖家,可是龙潭虎穴了。"
"怎么不是?若是姐姐受了委屈,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因念着大小姐和大爷的好,府里的下人一波一波的来告别,闹到大晚上了才得空休息。可这会儿贾敏又把他们叫了去,一手一个拉着两个孩子,眼里满是不舍。
"娘知道你们从小就是懂事孝顺的,可贾家虽说是娘的娘家,娘唯一留着感情的却只有你们的外祖母,你们只需孝顺她就好,其他的人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如果在那里受了委屈,也别忍着,写信回来,你们是有父有母的,哪里就一定要住在那里?过一年,我们也要回京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团聚。你们姐弟是我心上掉下来的肉,恨不得一辈子在一起呢,今儿却要分开一年。"
唯恐贾敏伤心过度伤身,懂事的两个孩子连忙的劝,好容易劝得那颗眼泪缩了回去。
"你外祖母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可你们是我的心肝哪,怎么舍得让你们去收拾那样一个破败的家庭?爹娘的意思都一样,都不愿你们和贾家过多的牵扯在一起,玉儿,你一个女孩家家的,小心不要和那个内帏厮混的表哥过多接触,对你声名不好。你们只把这当成一次普通的走亲戚吧,万事还有爹娘呢。"
沉默了一会儿,贾敏抬起头,"如果你们在那里出了什么紧急的事,便去找北静王太妃,再不行,太妃自会找太后娘娘的。我们三人本是闺中密友,这么多年也不曾断了联系,只是怕影响到你们父亲一直不提。看在我的面子上,她们一定能帮帮你们。"
说起这件事,就不能不提贾敏还是小姐的时候,因为最好的两个姐妹一个嫁了北静王,一个嫁了皇太子,后来的皇帝,所以她经常的进出皇宫。谁想就因为这被皇帝看上了,皇后娘娘心中虽是愤懑悲痛,却还是问了贾敏的意思。贾敏一听,只是哭道:"姐姐竟要断了我们的姐妹情谊么?"从此再不入宫,并且很快的许了人家。皇后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险些失去一个真心的姐妹。而北静王妃也知道了这件事,越加看重她们的姐妹情分。因此这三个人一直到现在都还保持联系,只是出于避嫌的原因而不曾被外人知道。
而贾敏今天告诉两个孩子,一是因为知道这两个孩子都不是乱说话的人,二是以防万一,怕贾母顾不到,让贾家那些人欺负了自己孩子。
姐弟两郑重的点头,表示他们已经知道母亲的意思。娘儿三又说了几句话,一直到丫鬟提醒时候不早了才各自回去睡觉。
次日清晨,神情落寞的贾琏带着他从贾府带出的仆人来到林府。一伙人一起吃了一顿饭,又道别了一番才散桌。贾敏有孕,林如海恐妻子伤身,故没有叫上她一起送两个孩子离开。因所带东西足足装了一艘大船,所以这次准备了三只船,用铁链连在一起,贾琏和墨琮在第一艘船上,黛玉和几个丫鬟婆子在第二艘,而带上的特产、大小姐和大爷的日常用品以及其他的杂物在最后一艘船上。
贾琏墨琮兄弟二人或者说说趣闻,或者下棋解闷。而黛玉与丫鬟们则一边想着京城的情况一边念念诗绣绣花,日子到也不难过。
终于,船靠岸,早有林府的下人在码头候着,先把两位主子和贾琏接到庄子里洗浴整理,才又派人送着几大箱子的东西和两位主子并十来个丫鬟嬷嬷去到荣国府。
只说这边黛玉见了外祖母家的富丽堂皇,又看迎接他们的三等仆妇所穿所戴亦是富贵,心里面只疑惑着外祖母家的奢侈,一面行动更加小心,唯恐丢了林家的脸面。
和黛玉的小心翼翼不同,墨琮知道贾家的真实情况,所以看着光鲜的表面心里更加的不屑,只是表面上不曾露出来,还是一派的轻松,跟着带他们去主房的婆子继续绕。
待他们来到主房,一个银发老太太在两丫鬟的搀扶下迎上来,拉着他们仔细端详了一阵,又说哪里像贾敏哪里像林姑爷,之后就拉着他们两个一一见过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李纨、王熙凤,行礼还礼又是半天。
只看王熙凤在他二人周围转悠了一圈,忽然说,"这弟弟妹妹我可是见过的。"
"分明是第一次见面,你哪里就见过?"贾母回头又对黛玉墨琮二人说,"你们只休信她,这是我们这里有名的泼皮破落户,嘴里一句真一句假的。"
"哎哟哟,老祖宗可是冤枉死我了。你看这两个弟弟妹妹,可不是菩萨身边金童玉女的模样?怎么就成了我骗人的了?大家说说,大家评评理,是不是相像的?"
大家仔细一打量,把黛玉都羞到贾母的身后去了,才齐齐笑道:"的确是这么个模样。长得这样标致齐整已是极难得的了,又有这样通身的气派,和他们的母亲有几分相似。"
贾母闻言又问起他们的母亲,吃穿用皆问了一遍,旁边却又十来个丫鬟嬷嬷抬着几个箱子进来。
墨琮走过去指挥她们一个个打开。一个里头放着林府准备的礼物:一个小匣子里装的是千年的人参,说是孝敬外祖母的。另又有两个各放了一套金制的头面首饰的匣子,由黛玉墨琮一人一个交给两位舅母。还有给府里的姐姐妹妹准备的女儿家用的东西,都是极精美的。贾宝玉、贾环和贾兰也各有东西,均分开了放好。一个箱子里是姐弟两人常用的东西以及各色的新衣数套。还有一个箱子装的便是满满的银子,刚好一千两,是姐弟两人的生活银钱。
贾母一看,有些不悦,"既是我请你们来的,哪有你们花银子的道理?倒像是外祖母小气了,连这点银子也不舍得。"
墨琮嘻嘻一笑,"哪里是外祖母不舍得,是娘不舍得。娘只是说笑着:只管带上那么十几号人,哪个不要吃不要穿的,尽管把你外祖家吃穷了,看你外祖母日后还要不要接你们过去。父亲当了真,干脆把这几个丫鬟嬷嬷的月钱提前支付了一年,就怕我们姐弟二人把这里吃穷了以后再不欢迎来呢。至于这一千两的银子,说是我们姐弟的生活费用,其实还不是母亲私心,'巧立名目'的孝敬外祖母,所以这个我们做子女的是不能管的,您要怨啊,只管写在信上寄给母亲,顺带臊臊我们未出世的弟弟妹妹。"
哪个母亲听着子女孝顺不开心的?又说到女儿腹中的孩子,贾母心里头只剩欢喜了,伸手把这姐弟一边一个搂在身边,"琮哥儿也是个能说会道的,我还真要写信过去,偏说是你说漏了嘴。"
"哎呀哎呀。"墨琮懊恼的抱怨着,"给外祖母哄得什么话都留不住,外祖母在信上可千万说些好听的,帮外孙儿一帮。"
老太太一听,笑得拉着墨琮直念'猴儿猴儿',一边又拉着黛玉的手,"看你姐姐,分明和你一块儿出生的,可比你稳重。只是我看身体未免怯弱了些,平时可常服药?"
黛玉道:"这是娘胎里带的,只能慢慢的调治。这几年都吃的药膳,身体已经好了很多。爹娘此次还派了几个厨娘过来,专做药膳的,两个还放在我身边,还有两个送到外祖母的小厨房,也算是尽尽孝心。"
"我众多的儿女,独独疼你母亲,却是因为你母亲的的确确最招人疼的。"贾母慈爱的对着黛玉墨琮说,"你们两个也别叫我外祖母了,只管跟着你们的姐姐妹妹叫老太太就是。"
黛玉墨琮对视一眼,齐齐行礼,"是,老太太。"乐得贾母拉着他们两个就不放手了。
这时,外头的丫鬟进来笑道:"宝玉、三位姑娘、宝姑娘来啦。"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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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只看到帘子掀起,几个嬷嬷数个丫鬟簇拥着四个姐妹一个年轻公子进来,两边相互看着,皆有些好奇。非凡
論壇黛玉见了那个年轻公子,心里吃了一惊,分明是初次见面,何以这样眼熟?只是心里念着娘亲的嘱咐,脸上依旧带着轻轻的微笑,不敢表现出诧异和好奇。
贾母拉着两人,指着一个温柔沉默年纪稍长的姑娘,道,"这是你们二姐姐。"又指向一个神采飞扬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的姑娘,"这是你们三妹妹。"然后是那个年纪最小五官最精致的小姑娘,"这是你们四妹妹。"之后是姑娘中最出彩,丰肌玉骨的姑娘,"这是你们薛姨妈家的姑娘,你们只管唤她宝姐姐吧。"
四个姑娘都介绍完了,贾母只当没有看到宝玉抓耳挠腮蹦蹦跳跳要贾母介绍他的样子。逼得宝玉上前拉着贾母的衣角摇晃了一会儿,贾母方才笑道,"你们四个姐姐妹妹都是好的,唯有这个宝玉……"看宝玉急了,贾母一转语调,"也是好的。"众人看宝玉的样子,都笑了起来,几个姐姐妹妹也在笑。
黛玉见状,一个一个的上前行礼,而墨琮则是作揖,"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宝姐姐。"因知道这年轻人是二舅母的小儿子,故唤,"二哥哥。"
其他姐姐妹妹知道这定是老太太天天挂嘴上的林姑妈的子女,也都上来和他们行礼,宝玉倒是一副受宠若惊一样第一个作揖的,嘴里还说着,"虽不曾看过这个妹妹,却是似曾相识,心里面就算是旧相识了。往日我只道女儿是水做的,男儿是泥做的,今日见了林弟弟才知道自己错了。前几日来了一个宝姐姐,现在又多了两个神仙似的弟弟妹妹,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贾母笑道,"你只当你林弟弟是寻常人物?他如今已经是举人老爷了,你二人在一起可要用功念书,像你林弟弟一样考个功名回来,才不枉费太太老爷对你的栽培。"
不曾想,宝玉听了,不像其他人那样赞赏,看墨琮的眼神倒多了几分同情:可怜林弟弟这样的人品,竟被逼作国贼禄鬼,可惜可叹,幸好他来到这里,算是逃脱了。
贾母看儿孙几个似乎都有亲近的意思,只是碍着长辈在场,不敢多说话。干脆,早早的安排了两个孩子的住处,好让他们几个一块儿聊聊,增进增进感情。故她又问:"玉儿琮儿,你们这次带了多少丫鬟婆子,我好安排安排。"
黛玉便让她身边的女医师和丫鬟嬷嬷过来行礼,"老太太,这位是童喜,自幼学习医术,因我身体不好,母亲让她专门在我身边照顾。这些是母亲安排的丫鬟。"于是黛玉身边的丫鬟便一个一个的自我介绍起来:言醉、言缺,乃是黛玉的大丫鬟,夏雨、秋霜、冬雪,是伺候梳洗等事的二等丫鬟,另有王嬷嬷,是黛玉的乳娘。
墨琮身边的丫鬟和黛玉的一样,映月、浮日两个大丫鬟,书画、琴儿、诗诗三个小丫头,乳母在扬州没来,只是比黛玉又多了两个小厮。
贾母看着相貌齐整,又都是老实的样子,点点头,各自加了五六个打扫房屋来往仆役的三等丫头和四个教引嬷嬷,与三位姑娘都是一样的。一回头,发现宝钗正怔怔的看着黛玉身边的人,才想到宝丫头身边只有一个丫头。可怜见的,贾母想着干脆趁这次给玉儿琮儿配丫头,也给宝丫头配一个。于是又道:"三位姑娘和玉儿身边都有两个大丫鬟,可怜宝丫头来的匆忙,竟顾不上大家小姐该有的排场,我就把我身边名叫鹦哥的二等丫鬟给了宝丫头吧。"
薛姨妈一听,高兴的拉着宝钗过来赶紧行礼道谢。谢过了,宝钗便亲亲密密的拉着那个名叫鹦哥的丫鬟说起了话,后面还给这个丫鬟改了名字,叫做紫鹃,贾母想着已经给了宝钗了,也不在意。
而宝玉正傻傻的看着突然多出的姐姐妹妹们。原来她们刚刚一直都在暗处,宝玉不曾注意,突然一下全部走出来,让这个最是疼惜女儿的人又是惊又是喜的。她们虽不及林妹妹林弟弟的体态风流、出尘脱俗,却也是难得一见的标致的姑娘们。一边感叹着江南的确养人,一边想着日后有这么多的姐姐妹妹在自己的身边,一高兴,就忘了来之前就想问的林妹妹林弟弟有没有玉的事。
贾母原想安排两姐弟住在宝玉那处,可黛玉毕竟已经大了,为着两个孩子的名誉也不敢这么做。于是她就安排了一个大院子,用一道拱门隔成东院西院,远是远了一些,好在安静,玉儿在那养身体,琮儿在那安心读书,都是好的。今天又听说带了厨娘煮药膳的,想想又特许了设一个小厨房。等把这些事都吩咐了,才让丫鬟们带上黛玉墨琮的东西去了那个整理出来的大院子,贾母一挥手,散了,让她们兄弟姐妹几个自己玩去。
姐姐妹妹几个没说几句话就熟了,等她们跑到珠大嫂子李纨的房间时已经和一群好了几年的朋友一样了。宝玉一向是个能和姐妹厮混在一起的人,没一会儿就和黛玉哥哥妹妹起来,倒是可以很好的和男人们交流的墨琮尴尬了,完全找不到共同语言,对那些胭脂首饰的也只是停留在最基本的了解以及市场价值上。
幸好,房间里还有一个乖巧的伏在桌子上安静看书的五岁小侄子贾兰。墨琮也是闷得慌了,干脆坐在属于贾兰的位置上,自己则抱着这个乖巧的小侄子在怀里,用着令人感觉十分愉悦舒服的声调慢慢的和贾兰讲解这些原本枯燥的内容。因为这些东西都是他滚瓜烂熟的,已经理解透了,讲起来便特别的有趣简单,即使是小孩子也能轻松理解记忆。
原本一直皱着眉头强迫自己看书的乖小孩渐渐的松开了紧皱的眉,聚精会神的听了起来。墨琮讲的时候还会夹杂一些野史中的名人趣事和各地的风俗,贾兰听得津津有味,第一次发现了原来看书也可以很快乐。直到最后,到了晚饭的时候,小孩儿还怯怯的拉着墨琮的衣角,似乎不舍,却又因为良好的教育只能默默忍耐。
"兰儿,我今天开始就住进来了,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只管去找我。那还有许多有趣的书,我找了出来你闲时看看解解闷也好。"说着,墨琮忘了自己的年龄,大人模样的摸摸贾兰的小脑袋。
不知是谁先看到了这一幕,你拉拉衣角,我用眼神示意示意,结果所有的姐姐妹妹和宝玉都看到了大小孩安慰小小孩的一幕,一个个拿了手帕捂嘴吃吃的笑了起来。只有她们身后的李纨觉得十分安慰,心里决定了日后一定让兰儿多去墨琮那里走走。
到了晚上,姐弟两在丫鬟们的簇拥下涌向大院子。虽他们二人是亲姐弟,总是男女有别,贾母把院子用一道拱门隔开为东院西院,黛玉在西院,墨琮在东院。
姐弟两个睡前又说了会儿话,黛玉提到看着宝玉有些眼熟,不知是何缘故。墨琮知道缘由,却另起了一套说辞,只说他和贾琏是堂兄弟,自然是相像的,而他们姐弟和宝玉是表亲,五官难免会有相似之处。
黛玉听着虽不能解释全部,但因为与宝玉很是陌生,并没有什么感情,故不再多想,很快就忘了这件事,回了西院。
墨琮一看时间已经不早,又想起自己安排的事再过几天就该有结果,明天面对的又是一群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亲戚,也就想着早些睡觉养足精神应付,谁想刚走进卧室就打了一个喷嚏。伺候的映月、浮日还以为主子受了凉,正要再铺一层的被子,被墨琮拦住了。
"大惊小怪的,大概是爹娘在念我呢。"
这次他可想错了,念他的不是远在扬州的亲人,而是贾府另一头的贾琏夫妇。
原来贾琏本不是愚笨的人,只是心乱情迷一时看不清。回京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想,怎么想都觉得她的突然背叛和后面的绝情不合理,终于,到贾府时他想通了,这定是林姑爷看自己这样花天胡地的看不下去,才设计安排了这出戏。因为林如海以前到贾府的时候就曾经劝过贾府的子弟别在内帷斯混,认真读书才是要事。所以贾琏想都没想的就认作是长辈对于晚辈的另类教导。
"是了,林姑爷才是书香门第呢,知道怎么教育子弟的。果然男人看男人,眼光最是毒辣,竟让我们的琏二爷断了这花花肠子。可不知害了多少姑娘白白流了眼泪。"一回来,听得就是这个风流丈夫的一番真情告白,连胭脂虎都没能招架住,一时流露女儿娇媚,只是想起贾琏以前的花心,害她暗地里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嘴上还是不饶。
贾琏一看自己强势的妻子难得这样女儿姿态,又闻着股酸味儿,越发觉得自己以前不像样。再想起在扬州看姑母姑父夫妻情深的样子,心里很是羡慕,于是急急的就赌咒发誓,"我以后心里头就装着你和咱们的大姐儿,要再看一眼外头的毒花毒草,就叫我不得好死!"
凤姐一听,立马捂了贾琏的嘴,"呸呸呸!心里知道就好,咒自己做什么?"
贾琏看凤姐转怒为喜,就势拉着凤姐的手亲了一口,"知道你心疼我,为夫难道是一点都感觉不到的?只是有时你不给我脸面,我也是气急了。以后只我们夫妻二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不好?"
新婚后夫妻两都不曾这样亲昵过,纵使凤姐这样的铁娘子也羞红了脸,笑着啐了一声,"还不是担心你给那些人掏坏了身子,语言才不免刻薄了一些。我大字不识几个,嘴又笨的,倚靠的还不是你这个当家的?只是怕你一颗心都在外头,才急着给我们的大姐儿谋算谋算。既然你现在那么说了,我也不用那么拼命的给大姐儿准备嫁妆银子,自有你这个疼女儿的爹。"
"可不是,看我出去这么些天,你的脸色又差了一些,可心疼死为夫了。"贾琏如今一颗心全在凤姐身上,看着这明艳的脸,什么肉麻话说不出口,瞧自己一向冷面的妻子因几句软话就羞红了脸,这也是夫妻情趣不是?
凤姐分明脸又红了一些,却依旧扭捏着不承认,"少甜言蜜语的糊弄我,我才不吃这一套。"听贾琏说到管家的事,突然想起王夫人说的事,想着这事还是常在外头跑的爷们懂一些,便想说给贾琏听听。若是以前,凤姐断不会和贾琏说这些事,可看他现在态度那么诚恳的赌咒发誓说要痛改前非,凤姐不免起了女儿心态,想着也和丈夫说说自己的事。
"这些日子,府里是越发的艰难了,姑娘的月钱都要东拼西凑的。我为此不知当了多少的嫁妆,可这么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前些日子,我姑母就和我出了个主意,说要在外头放利……"
放利?贾琏一听,急了,"你竟答应了?"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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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曾。"看着贾琏这个样子,凤姐心中疑惑,只听得姑母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难道这其中还有其他的猫腻?"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敢擅自做主?所以今天才要问问你,好拿个主意。"
"竟是这么狠心的姑母,你是年轻媳妇不知道,她总该知道的。利子钱上头沾的全是血泪,拿了是要断子绝孙的。她一副菩萨模样的,把我们大房的当做了手里的刀剑,可是打的好算盘。"贾琏恨恨道,又拉住妻子的手,"幸好你和我说了一声,否则不给你的亲姑妈算计了去?"然后,他便细细的和凤姐说起在外头放利会怎么样。
其他的凤姐都不以为然,可是一听做这个买卖,就是命中有子也要断了。她嫁来几年,最在意的就是嫡子的事,谁想自己把她当亲姑妈,她把自己当了愣头青耍弄!对比贾琏在扬州的姑妈姑父,更叫人心寒。
凤姐又惊又怒,再一想自己管家这几年不知道赔了多少的嫁妆进去,姑妈也是王家的女儿,她的嫁妆只多不少,却一分银子也没有拿出来,现在又故意叫她做这样缺德的买卖,她王熙凤心再狠,也没到这份上,若不是贾琏,她日后糟了报应还不知道是哪里出的错。别人都说她千万个心眼,哪里及得上她姑妈,都是王家的女儿,谁比谁慈善?
这些年她心甘情愿的做了那么久的白脸,得到的却是这样,哼,真真可笑之极。反正贾家这个底已经是烂透,就是一棵空心的大树,里头还有无数的蛀虫乱啃,只管把银钱的事交给自己的好姑妈,看她怎么做。只等她拿出自己所有赔进去的嫁妆银子,再好好盘算盘算,另谋出路。
贾琏看凤姐这个样子,料到她被自己姑母算计,心里不好受,又软语安慰了一阵。想到她在这府里是年轻媳妇,又是管家的,难免得罪许多人,府里的奴才又是那样的人,细细一想才知道凤姐这些年的确不容易。这下真正的理解了以前凤姐不刻意的冷淡,心里再没有芥蒂。
贾琏在此后又更加的善待凤姐不提,只说凤姐恨上了王夫人,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都想明白了。她也不是烂好人,既然有这么多的事,凭什么都她担着?也让王夫人管管事,撕破了大善人的脸皮才好,于是自那以后凤姐便开始推说年轻媳妇不懂,又说要养身体好生一个哥儿,渐渐的把一些事分了出去,只冷眼看着。
因为记上了林如海的教侄之恩,凤姐又空闲了许多,有空时就会去黛玉那里转转。因想着自己就是不识字才吃了亏,不想自己的女儿和她母亲一样是个睁眼的瞎子,凤姐每次去的时候都抱了大姐儿。黛玉就抱着大姐儿念念书,大姐儿才两岁,听不懂,只是觉得有趣,她要不耐烦了,屋子里还有墨琮买的小孩子的玩具,她也可以玩上半天不嫌烦的。
黛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凤姐特别的优待她,只是黛玉那么聪明一个人,自然看得出来这个府里,除了姐姐妹妹和宝玉,只有贾母和凤姐是真心待她的,所以也拿真心相待。见凤姐面色不好,还让童喜诊脉。
童喜说凤姐是过度劳心,伤了身体,如果继续下去不善加调养,恐怕坏了身子,种下祸根。凤姐一听,只说是,就是这几年弄坏了的,现在学聪明了,才有了这几日的空闲。她心里还有一个问题,只是黛玉还小,不好当着她的面,走之前悄悄的拉了童喜出去问,不好好调养是不是于受孕有害的。
童喜也是大姑娘,脸红了一下才正色道:"如果继续下去恐怕是有害的,但现在发现的还早,只要平日多注意休息,饮食规律,就不会有大碍。"看凤姐喜形于色,又因为这几日和她胡闹惯了的,继续说:"只要琏二爷再努力努力,今年年底就怀个哥儿也不是没可能的事。"非|凡这句话正说中了凤姐的心,心中又喜,面上又羞,捏了童喜一胳膊,"你这小蹄子,和林妹妹学的嘴巴这样厉害,还打趣我呢,看我不修理修理你。"说着,丫鬟主子便打闹起来。谁想这事恰好被宝玉派来找黛玉的袭人撞见了,后面又引出了一场风波,让凤姐和王夫人彻底决了裂。
先不说凤姐,只说这府里姐姐妹妹的事。因薛姨妈家的姑娘薛宝钗是先来的,又懂得打点,再加上一团和气,对谁都是温柔体贴,不但姐姐妹妹们喜欢,底下丫鬟们也是极喜欢的,都找她玩儿说私心话。而黛玉,因天生便有些孤高自傲,又是目下无尘,不会刻意讨好人的,多为底下的丫鬟不喜。加上黛玉带的人又多,又有小厨房天天做些名贵药膳,丫鬟们都在背后嚼舌头,说都是姑娘,哪里就这么尊贵了。
虽然有林家的人把关,不让流言进来,黛玉还是知道这些事,心里自然有些抑郁不忿的,只是因为客居此地,只是闷着,结果把自己弄出病来,气得墨琮脸色发青,连续两天气氛冷的令得映月浮日都不敢说话。
没两天,映月带来了外头的消息,说是封氏已经进京,东风已到,计划可以开始了,墨琮冷了两天的屋子才终于回暖,松了两个丫鬟一口气。
"大爷,可该开始了。外头的人来报,说香菱虽然现在还在薛姨妈身边当丫鬟学规矩,可那呆霸王天天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怕过两天就要收做房里人了。"浮日曾经带着墨琮的命令出府偷偷看过香菱一面,小丫头一想到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要被糟蹋了,义愤填膺,天天都在问香菱的娘什么时候到,现在可是到了,又想起香菱的命运来,直嚷嚷着:"那贾雨村可真够可恨的,旧主家的姑娘被拐卖了,不但不去救,反要推入火坑。林老爷那么精明的人,怎么让这样的人当了大爷小姐的先生?"
墨琮抬头看小丫头气呼呼的样子,失笑道:"就你清楚。那贾雨村只是当了我们一年的先生,后头攀高枝向我父亲要了举荐信就走了。因为这样的人或许不记得恩情却是最记仇的,爹也是顺水给个人情罢了。"
"那、那大爷你说四大家族权势那么大,香菱真的能救出来么?薛家手里还握着她的卖身契呢。"
"天子脚下,四大家族也不敢怎么样,何况薛家犯下的人命案子还没个结果,闹了出来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加上薛家姑娘是进京来选秀的,这事要一闹出来,铁定没戏,那呆霸王要敢闹,我就彻底服了。"
墨琮自信满满,他花了那么大的心力,总算找着那个拐子,那拐子已经招了供,封氏手里头拿着这铁一样的证据,不怕薛家不给人。只可惜自己晚了一步,没在那冯渊死之前给他找到,否则也算成全了这对天定的缘分。罢了,香菱活着就好了,反正他已经派人去查甄士隐的行踪,姐姐的这个徒弟这次总不能被折磨致死了吧?
墨琮在荣国府,依旧是安心读书,极少走出院子,贾母因看他用功,遂下令不让人去打扰他,宝玉来了几次,自讨没趣,也不再来了,只有贾兰在贾母的默许下日日来报道,到后边,因叔侄关系极好,干脆在东院里又设了一张小床,小孩儿读晚了就在那睡觉。李纨知道儿子跟着墨琮功课大有长进,也是十分高兴,连每日早上的请安也免了。
而此时,薛家已经是闹翻了天,薛姨妈天天抹着眼泪到王夫人这边来诉苦,一句一个来讨债的,把王夫人也哭得心烦了,直接躲进禅房里不见客。
原来如果薛家愿意放人就罢了,可薛家仗着自己是皇商,是四大家族的,不肯给。如果这是其他地方的官员也就算了,可现在这个京官却是上一届皇帝钦定的状元郎,圣眷正浓,又是一个耿直的,加上封氏的证据够硬,又涉及当今圣上最注意的孝道,一点面子不讲的就要薛家还人。
最有喜感的还是薛蟠,此朵奇男子真不负呆霸王之名,在这节骨眼上竟做了一件大蠢事。原来他觉得此事皆从香菱而起,又因为他母亲妹妹劝他说这是一个招祸的,还没有进门已经招了两起祸事,干脆还给人家算了。此君气极,又灌了两碗马尿,一时热血沸腾要显显自己的男子气概,于是冲回家对香菱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也不知是哪个好事的把这事告诉了那个京官,他勃然大怒,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立即派人就把香菱接了出来,安置在一处僻静的别院,直到这场官司结束。更因为这,又扯出了薛蟠打死人的事。
薛蟠一看情况不好,本要找他那群不知花了他多少银子的'挚友',可谁想他们一个跑的比一个快。
原本王夫人的主意是让贾琏抬出贾家的名字镇一镇,可贾琏因为凤姐的事恨上了王夫人,王熙凤对那没本事的薛姨妈也没什么好感,心里嘀咕着不能因为这惹祸的亲戚染上一身腥,于是敷衍了几句就再没下文。王夫人想着那么多年大善人的样子不能因为这不懂事的侄儿毁了,于是这件事就不了了之,由着薛家的人急去。
事到紧急,才知人情冷暖,墨琮听闻事情经过,微笑着对怀里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的贾兰说,"银子和权势,固然是立足的必要手段,但被这两者吸引来的,都只是可以利用的对象,随时可以丢弃。真正的朋友,得拿一颗真心去换,这样的朋友是一辈子的事,要小心经营认真对待。兰儿,你可明白。"
贾兰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应道:"兰儿明白。"
这把香菱带出薛家的事还没完,常日打着给小姐买药材的名义在外头东跑西跑的浮日这日又是匆匆忙忙奔到墨琮所在的东院。一直走到墨琮的书房,见都是墨琮从林家带来的丫鬟,才用着极力压制却依旧兴奋异常的声音嚷。
"大喜事!香菱姑娘的大喜事!"
看浮日那高兴劲,墨琮只当是找甄士隐的有消息了,所以十分平静的抿了一口茶,问:"什么大喜事?可是甄士隐甄老爷找到了?"
"这次连大爷你都绝不可能料到的。"丫头得意洋洋的笑,"这还是我一时好奇,才找着的。大爷你只当那对天定的鸳鸯硬生生已经给拆没了,却不知老天爷最是心慈的。您料是谁,正是那个已经死了的冯渊!"
手一抖,一杯茶翻落在地,呠的一声砸成数瓣,墨琮顾不得这个,一下站起,"你说谁?"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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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冯渊虽被薛蟠打了个出气多进气少,却还残留着一口气。族里的人因想着他不好了就可以分家财,又有大夫说最迟不过当晚,后来又的确有那么一刻钟冯渊是没了气的。族人一时被银子迷了眼,人一死就放出了话,老管家虽是衷心的,却堵不住这一群虎狼一样的亲族。谁想灌了两口汤药,他又缓了过来,一条命就用药物吊着,族人眼看着是不大好了,死亡的消息又发了出去,看着无人做主,就只当他死了。
后来老管家因为想着让上头更加重视一些,加上少爷的确是不好了,恐怕熬不过几个晚上,便投上了杀人的状子,亲族因拿到了银子,也不知冯渊后边是死是活,都一个鼻子出气的称被活活打死了。谁想贾雨村昧着良心行事,亲族拿到了好大一笔烧埋银子,也纷纷的偃旗息鼓,只有老管家一人,拿着庄子田产变卖的银子,用这名贵的药材吊着冯渊一条命。
只是冯渊一直不好,管家念着老主人的恩情,花了大力气到京城里找好的医师。怎知道,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一包救命的银子给偷了,连住店的钱都没了,一老一少被店家丢了出来。
恰好这时浮日同墨琮手下的一个心腹正为香菱的事要去衙门,浮日一时好奇才走近看是怎么一回事。天下竟有那么巧的事,那个心腹正是被墨琮派去找冯渊的,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管家,又问他身边这个是不是冯渊。当初管家以为他是薛蟠的人,以为薛蟠仍不肯放过自己少爷,所以一口咬定少爷死了。现在看这情况,知道一点活路没有了,才苦笑着承认。
他便立即背起虚弱的冯渊叫上轿子就去林家的庄子,浮日则回头过来报信。
"照你们那么说,那冯渊竟是有救的?"墨琮一想,只要冯渊还有救,那群族亲夺走多少家财都得乖乖的给吐出来,他与香菱若真是有意,也不怕没有生活的银子。而香菱一旦被救了回来,那就是乡绅的嫡女,不必像书中所写只做妾。只是,这究竟是蝴蝶翅膀扇动的风,还是原来就有只是没被发现的触发剧情就不得而知了。或者,这真是天定的因缘吧。想想就对浮日说:"找京城里最好的大夫,人命关天的事,不必在意银子。"
浮日飞快一声应下,墨琮再回头,已经不见了人影。
想那薛家为这弄得天翻地覆,若是知道了冯渊海活着,就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了。墨琮想象了一下他们知道真相时的样子,唇角微卷,颇有些期待。
不说东院这边发生的一串事情,西院那边也发生了新鲜事。原来那群下人只当林姑娘是好拿捏的,又一向以为只有京官才是尊贵的,顾不曾把黛玉和林家放在眼里,服侍都不够尽心。可是黛玉念着自己是客居的,家中父母也一向管教说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要善待下人,所以她一直是能忍着便忍着,可是今天的事真是叫她怒极。原来丫鬟也分了那么多等,真正做事的固然应该尊重,但这样不守规矩的,却也不能姑息。
而黛玉的丫鬟们也是愤愤不平,事关一个女孩子的名誉,又因为林大爷曾经说过狠话让她们特别注意这个的,她们想到后果也是个个一腔的火气。
宝玉一早跑来西院,这本不是大事,可恨姑娘还在梳洗这群奴才都知道却不拦着,都说七岁不同席,姑娘都已经十一岁了,而宝玉又是表亲,这不是给姑娘身上泼脏水坏姑娘名誉吗?
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呢,黛玉在家里管家,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在这里忍气吞声那么久只是给她们面子,谁想她一时的回避,倒让这群奴才爬到头上去了。又不是住一辈子,又不是没父没母的人,想她也是朝廷从三品官员的嫡长女,倒要在这里受委屈不成?
"既说我小性又刻薄的,今日我便落实了这刻薄之名。"黛玉让院子里那五六个三等丫鬟同外头掌管门钥匙的婆子都跪着,自己端端正正在椅子上坐好,两边一人一个站着言醉言缺两姐妹。
先说话的是冷着一张芙蓉面的言缺,"原本亲戚家的事我们姑娘不该管,只是这个公侯之家竟连个规矩都没有吗?宝玉今日那么莽撞的跑进来竟连一个拦的人都没有,真让我们这些'乡下的'丫鬟见识了!"
下面有一个丫鬟抬头回嘴道,"宝二爷姐姐妹妹的惯了,都是这样的,我们哪里知道林姑娘这里的规矩。"
"不守规矩的奴才倒是有理了?"言缺跟着映月几年,气势早培养出来,一张冷脸配着冰一样的声音,让那个丫鬟浑身一个哆嗦,忙低下头。言缺冷笑道:"没规没矩的倒怨起主子规矩太多,想来这里的丫鬟倒比小姐还要尊贵的,我们姑娘是没这福气使得,还得尽快的告了老太太让各自父母领回家供着才是。"
一听要领回去,底下的丫鬟这才发了慌,个个面如纸白,才知道林姑娘是不好惹的,心中后悔没好好伺候,若领了回去必定没有这样少力多银的好差事了,又是因为不守规矩伺候不周到被领回去的,前途可不就毁了么?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看一个个丫头都吓得哆嗦,几个眼泪都出来了,言醉觉得是时候自己出来了,就往前迈了一步,和言缺相似的脸上是带着温和的笑的。"看大家吓的,我们姑娘那么心善一个人,你们先前又不知道规矩,不知者无罪嘛。"闻言,底下响起轻微的呼气声。
"只是呢——"
她拖了一个长音,丫鬟们刚放下的心又提上了,"我们不知道公侯之家原来的规矩是怎么样的,可是林家本是书香门第,姑娘自小就是最懂规矩的。哪怕是冒犯了各位姐姐妹妹,规矩不能不守。这次既然已经说了,想来你们都听到了,下次可不是不知者无罪了。"一顿,看了下面的反应,又继续道:"可是我们姑娘也说了,既然要委屈了各位姐姐妹妹还得守林家的规矩,那还得有林家的福利才行。只要各位伺候好了,月底的时候自有姑娘出面每人添一吊钱,若不想伺候我们姑娘的,尽管请老太太做主,也没这样强迫人的。如果现在就有想走的,只管提出来就是,庙小容不下大佛,各有各的去处。可有谁不想伺候我们姑娘想走的?"
底下的人顿时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想着多出来的那一吊钱,心里头赌咒发誓日后一定好好伺候。
黛玉看了看,点点头,言缺言醉便会意站到她身后去了。"既如此,我也不为难大家了,都退下吧。"
丫鬟婆子都站起来行了礼才一个一个的走出门,每个人都是一头的冷汗。
"本该这样的,偏我姐姐好欺负不成?看他们日后还敢不敢不尽心伺候。"
正高兴的听小丫头书画说早上姐姐发威的事,又有小丫头抱琴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不是让她去找凤姐姐了吗?怎么往这里跑。
"大爷,我刚刚去了琏二奶奶的房子送药方,谁知道琏二奶奶被叫去了老太太那里。我又去了那边,想在外面等着琏二奶奶。因守门的丫头和我有些交情,就放了我进去,谁知道就在窗子外面听到太太说琏二奶奶不好的话。奴婢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回来和大爷说一声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太太说的什么?"
"我听的不真切,只是听太太的意思,是说琏二奶奶不是个能容人的,把琏二爷屋子里的人都赶了出去。"
墨琮一听,眼珠子转了一圈,吩咐道:"我前儿抄的那些童喜给凤姐姐准备的养身方子呢?"
"在这呢,因大爷说了要亲手交给琏二奶奶的,故还留着。"
"拿了来,我们立刻就去老太太那里。"他微笑着,却让来报的抱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可是天赐的机会要我去老太太那里卖乖呢。"
凤姐虽渐渐离了王夫人,可两人面上还是和气的,怎么今天王夫人告起了状,明明白白的要撕破皮呢?
原来那日袭人撞见凤姐和童喜打闹,又见着凤姐不肯揽那苦差事了,王夫人心里就有了算计。日日细心的观察着,终于给她知道贾琏夫妇是铁了心要远离了她,而且还刻意的讨好林家的人。因为这关系到大房二房夺权的事,自己的侄女却要伙同外人对付她,心头一恼,就找上了凤姐的麻烦。
而凤姐这边却是不知该如何说清,因为贾琏和她说了心,干脆,跟贾琏说了一声之后,她就把房里头和贾琏有过一段风流的都找个名义撵了出去,只是不知道这事怎么被王夫人知道了,成了话柄。想来院子里有她的暗桩呢。可这会儿,老祖宗是最恨妻子管着丈夫风流的事的,就是再疼她也必定会恼。
可恨事情来的突然,她没个准备,这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好说辞,真要叫人急死。
就在这时,只听着外头的丫鬟传话说琮哥儿来了。没一会儿,墨琮就满面笑容的出现了,请了安。凤姐看他手上一堆药方子,眉头一皱,计上心头。她素日与林家姐弟交好,又看墨琮满面含笑,似乎打的是一样的主意,都要拿这药方子说事,心中一松,忙垂下头,思量着见机行事,配合着墨琮才好。
贾母看着自己的外孙儿,面上的不悦稍稍淡了点,怒气减了三分,又听见墨琮说,"凤姐姐,你可好找,原来是在老太太这里呢。"说着,又转向贾母,"老太太,琏二哥托我要了几个养身的方子,说要交给凤姐姐。说是屋子里有不老实的丫头,不知怎的就引的凤姐姐坏了身子,凤姐姐怕老太太担心,一直不肯说,前些日子还常常找姐姐房里的童喜诊脉。我一听是凤姐姐的事,都托着人打听养身的方子呢,好容易求了一些来,这会儿可是要借花献佛,抄了一份献给老太太表表孝心。"
他交上手中一叠的药方来,贾母身边的鸳鸯上前接了去,递到贾母面前。
墨琮的话里三分假七分真的,又因为这些抄好的药方,贾母信了大半。想他和玉儿平时又和凤丫头好的,赶在这个时候过来是怕自己不知道错怪了凤丫头。只道这个孩子心善,知道真心对人。
贾母也有自己的情报网络,墨琮说的这些都是有的事,府里的丫鬟自视甚高,做出欺主的事也是有的,看着下边凤姐可怜又委屈的样子,最后七分的怒气也消失了。伸手拉着凤姐叹息道:"你这丫头,平时最是厉害的,怎么给自己屋子里的奴才欺负了去?是不是那几个从小跟着琏儿的大丫头?真真可恨,本想着让她们尽心的伺候着你们,谁想弄出这些事儿。以后还有这事,不必和我说,撵了出去干净。幸好琏儿总算是个会疼人的,还便宜了我老婆子。"
凤姐方才一听墨琮的话,顺势就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这会儿看贾母这么说,见好就收,擦了擦腮边的泪珠儿,点点头,"孙媳妇儿知道了,有着老祖宗做靠山,再没人敢欺负我的。"
"我不依了。"墨琮在旁边看了,心里高兴,脸上却是不依不饶的,"药方分明是我找的,也是我抄的,功劳怎么也要算我一份啊。老太太偏心。"
贾母看着,脸上笑开了花,另一只手拉住了墨琮,"是是是,琮哥儿功劳是最大的。等过了年,花朝节你和玉儿生辰,我办桌大的,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王夫人在一旁,虽然面上也在微笑,手却握紧了手里的念珠,指节发白。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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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和墨琮从贾母的房间走出来之后,两个人又说了一些话。因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只是拉扯着家常,又说黛玉近日老闷在屋子里,恐怕是念家的关系,希望凤姐多去走走云云。
凤姐则顺着原来的台词说了要好好谢谢墨琮找养身方子的话,也答应了会常去黛玉那处走走开解开解她。两个人倒是相处甚快,可怜身后跟着两个深知自己主子秉性的丫鬟平儿和抱琴,听着都有种身在戏台的感觉。
走过一条大道,两队人马就各自分开。先不提墨琮心中所想,只说凤姐想到今日的事若没有墨琮搅了,自己会是什么结果,心里就是一阵后怕。非 凡
小D 整。理没想到这些年她那么严格的把持着,依旧有太太的势力参入,而老太太,未必是不能,只怕是知道自己在她那边,也懒得将势力渗透到她屋里。连大太太,也派了一个奶娘给大姐儿。她算是看清楚了,太太的势力已如树根一样扎入,剩下的也都是老太太的人,她失了先机,再争也是争不到什么的,不如放弃了这个难以下咽的苦窝窝,另谋出路。
这次被算计之仇,也要找个机会回报给自己的姑母才行。只是,锉一锉锐气,却不能伤了太太在这府里的根基,兔死狐悲,若是太太没了势力,那么就没有她王熙凤的利用价值了,离她被收权,也就不远了。
想着想着,凤姐心中冷哼了一声,往日只当王夫人也是个有脑子的,看今天这事才知道也是个不中用的。她就没想过,今儿把她王熙凤的势力拔除了,撼动不了背后的老太太一分,反而让老太太心生警惕,只当这个媳妇儿终于下手开始谋权了。去了一个知根知底的侄女,来的不准是更难对付的,可不是得不偿失?
话说回来,不愧是那个极厉害的林姑母养出来的一对儿女,墨琮兄弟自是不必说,前儿几句话说的老太太转怒为喜心里一点疙瘩不留,今儿又是几句话化解了自己的一场大危机。仔细想想,自己倒该向墨琮兄弟学学这软刀子的功力,不说假话,也不把真话说全,想自己以前也是太莽撞了些,才得罪了那么多人。而林妹妹……早会儿她还和平儿说今天早上林妹妹那里发生的事,这样的手段心思,真不愧是大家庭出来的。相比较之下,薛家姑娘虽然更得人心,可老一辈的人却更喜欢林妹妹的行事,主子和丫鬟成日称姐道妹的成个什么样子?大家小姐就该有大家小姐的尊贵和脾气。
倒可惜了薛家姑娘那样一个人品,有那样一个见识短浅的母亲,又是皇商家庭,性格已经养成,就算在这里住着和三春一处也成不了真正名门出来的小姐。
老太太接林妹妹进来怕是有结亲的意思,可这几日观察,林妹妹对宝兄弟一直是淡淡的,没有兄妹之外的感情,再说了,过两年林姑父回京,林妹妹就是三品甚至是二品的京官的嫡长女,宝兄弟却是二房的二子,身份却有些不匹配的,林家未必会答应。不如自己先冷眼看着,到时候再说不迟。难得这个人情淡薄的地方还有人真心待她好的,她可得仔细了,断不能委屈了林妹妹。
只是这府里的日子是越发的难过了,现在又明着得罪了太太,只怕以后事还多着呢。她也得提前谋划谋划,才不会像今天这样着了道。不如让琏二爷去找琮哥儿,虽然这些日子她费心打听,琮哥儿的东院上上下下却跟铁桶似的滴水不漏,只是看那几个丫鬟经常出入,琮哥儿必定也在管着林家在京城的产业。不如借他之手办两处产业,也好添些脂粉钱。
因这王夫人所吹之风,贾琏夫妇倒和林家姐弟走得更近了一些。后边凤姐这不吃亏的人还安排了一次回应了王夫人此次的下绊子之仇,把王夫人气了个倒仰,看大房和林家姐弟更是不顺眼了。
不说王夫人现在心情几何,只说今早上在黛玉那处讨了个没趣的宝玉心情可是够糟的了。他长那么大,什么时候得过这种待遇?但宝玉又是一个疼惜女儿的人,今早上虽是被丫鬟们半哄半推出来的,可他就认定了一定是那几个嬷嬷不知说了什么混账话,才教这些姐姐妹妹们这样对他,日后还要告诉了老祖宗将这些个鱼眼珠子撵了出去才好。
于是宝玉便叫来他几个小厮,出了气,发了一顿邪火,才算平静下来。想着神仙似的林妹妹那里是去不成了,不如去容貌丰美的宝姐姐那里走一走,又向梨香院走去。
可这会儿,梨香院也是愁云惨淡一片。原来,宫里的夏太监传话,说薛家闹出了人命官司,怕这入宫是没戏了……薛姨妈倒不是十分在意,因她原就想着和亲姐姐做亲家的,只是宝钗心太高,一心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非凡
論壇其实这也怪不得宝钗,想她那么心细如尘的一个人,自然比一般的女孩更明白的,知道自己是皇商,又摊上这么一个哥哥,如果不自己给自己谋算,不知道后半生会怎么样呢?所以一开始就有三分争胜的心。后来进了贾府,看这几个姐姐妹妹的都没自己优秀,却因为投了好胎,不像自己一生下来就带个商字,一下降了几个等级,心中十分羡慕又隐隐约约的带些不甘,去皇宫争一争的心又多了两分。结果这时节林家的女儿进来了,不但相貌出色,更有一番出尘的气质,与她恰好是是空谷幽兰和富贵牡丹,不分上下的。更叫人嫉妒的是林家女儿的背景,不但是朝廷大官的嫡长女,父母健全又有一个懂事的举人弟弟,贾母又十分疼爱,与宝玉无异。
一番比较下来,宝钗自觉自己在林黛玉身边低了一等,于是更加用心的打点上下,才赢得这贾府一片的称赞之声。这会儿,她正踌躇满志的准备进宫,想着凭借自己的才貌说不准能争个贵妃为家族添光加彩,让一直因为商人妇自卑的母亲也高兴高兴。谁想,晴天一道霹雳降下来,她,竟进不了宫了。
想着自己的命运,又想起现在在西院住着的林黛玉,宝钗只觉得心头有一种古怪苦涩的滋味翻来覆去的搅动,只是此刻的她还不知道,这种滋味叫做嫉妒。
薛姨妈看着女儿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上前劝说道:"我的儿啊,娘知道你心里的苦,可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呢?其实娘一开始就不愿你进宫的,那么一个地方,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以后可叫我怎么办啊?再说了,你进去了也是公主的侍读,上头又那么多人看着呢,哪有这样容易的?放着现成的公侯夫人不要,何苦要去那女儿窟?"
"女儿明白,只是想起父亲若还在世……哥哥本来耳根子就软,没了父亲的教诲,又缠上这一群只会吃喝玩乐的朋友,越发的不像样了。想起林妹妹的弟弟此刻正在那刻苦读书,准是想着后年的春闱科考,我……我竟连个帮衬的兄弟也没有,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样呢。"说着,又掉了几滴眼泪。
薛姨妈见了,心中叹息了一声,又劝,"虽然这事都是你那不成器的哥哥的错,可这未必就不是上天的旨意,你何必想的太多。我看着宝玉就挺好的,不像你哥哥,日后也一定是个疼妻子的,加上还有你姨母帮着,除了这再找不上更让我满意的了。至于你林妹妹,也不必羡慕人家,就是有这样的弟弟,也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住这个福。你看她日日被人精心伺候着还是那样一个单薄的身体,又是一身的病,我看着竟是个福薄的相。"
宝钗听着,心中好受了一些,收了眼泪,开始认真考虑起和宝玉的事。
可巧,说曹操曹操到,紫鹃跑进屋来,说是宝二爷来了。薛姨妈一听,立马让丫鬟们准备迎接,宝钗本想着擦擦眼泪笑脸相迎才好,可心里头有了那个叫人羞怯的想法,眼珠子一转,举着的手帕又落了下来,不看门口,只是呆呆的看着窗外,脸颊上还有两颗泪珠儿,似牡丹泣露。
宝玉兴高采烈的跑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副美人哀怨图。宝钗十四岁,比宝玉周围的姑娘多了一股妩媚成熟的风韵,而宝玉正是少年春动的时节,看得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看到宝钗脸上的泪珠儿,忙问道:"宝姐姐怎么了?可是家中的丫鬟婆子伺候不周到?"
宝钗忙擦了擦眼泪,笑道:"哪里是丫鬟婆子伺候不好?可别因为我错怪了人。只是想到过世的父亲,一时有所感触,叫宝兄弟见笑了。"心中想,他见我流泪便是这样一个急坏了的样子,莫非……想到此,宝钗觉得脸上发烫,忙侧过身,"不知宝兄弟今日来所谓何事?"
宝玉原本想和宝钗说说早上的事,可见宝钗现在心情也不好,哪敢用那些琐碎事再去烦她?"因宝姐姐几日没去姐姐妹妹那里坐坐了,路过梨香院,不知道宝姐姐在干什么,便进来看看。"
宝钗站起身,拿起一个精致的绣框放在宝玉面前,"近日天气又冷了许多,我也不怎么出门,只是陪着母亲做做绣活,倒疏远了姐姐妹妹们,正好拿了这些绣品做做人情罢。"
"这个。"宝玉拿起了一个精致的绣着牡丹的小香包,贴近了闻,隐隐约约一股芳香味,爱不释手的翻来覆去看,"就是这个了,姐姐,送给我吧。"
宝钗看着,原是那个准备做了贴身之物的香袋子,俏脸飞红,伸手要夺,却被宝玉躲了过去,娇嗔道:"宝兄弟要,原不该不给的。只是宝兄弟房里什么好的没有,拿了这个顽时戏做的香袋子,叫屋子里手巧的丫鬟们看着难过。"
"哎呀,宝姐姐,给了我罢。好姐姐好姐姐……"
屋外,薛姨妈看着两个孩子在那说话打闹,不由得对这亲上加亲的事又看重了几分:看这两个孩子也是相互有意的,改日便和姐姐说说罢。
可惜,薛姨妈恐怕一时是抽不出时间和王夫人长谈了,因为薛蟠的事有了意想不到的后续发展,这个意外名叫做,冯渊。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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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而复生,然后跑到京城打官司,这个世界还可以更加疯狂吗?
墨琮托着下巴,思考着这个古怪而有趣的问题。在这似乎可以看透一切的目光下,冯渊感觉十分不自在,虽然他也知道眼前的只是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救了他,并且给了他两条路。一条,冯渊已死,从现在开始隐姓埋名,但这会带来无数麻烦,因为他从某种意义上说只是一个幽灵。第二条,冯渊还活着,那么他必须承担并且主动承担关于冯渊的一切,比如这场迟早是要打的官司,从坏处看,这意味着他将得罪四大家族,但是,好处足够吸引人,他将得到一位妻子。封氏已经表示了,她的女儿不会和一个没担当的人结亲。而最后,他选择了接受冯渊的一切。
"冯大哥,你的生活被彻底的破坏了,而这个破坏了你的一切的人,他的名字叫做薛蟠。你有权要求对方做出补偿,虽然银子不一定可以治愈全部,但是能让你稍微好受一些。至少,不能让'冯渊'背负着这种屈辱消失。别再和我说一些他是四大家族的话,律法的存在就是圣上的话,是一切,高于四大家族。而你说的这些话,我可以将之认为是藐视律法,藐视当今圣上,如果再严重一点,你这种想法就是就是姑息养奸。"
这个孩子就用这句话堵住他全部的后路,可笑他还不如一个孩子有魄力。
"但你不可能输。"他又说,"首先,这里不是金陵,这里是京城,说句不好听的,谁知道哪天撞的人是王爷还是皇子。其次,证据在你手里,让薛蟠无话可说的证据。最后,恐怕薛家的人比你更加希望用金钱解决一场人命官司。"
然后,墨琮给了他一百两的银子,和一张一百两银子的借条,"我家的银子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就是天上掉下来,还要人去捡呢。但我也不是急用,等你完了这场官司,回去把家产都要回来再还给我不迟。至于利息,就按着市面上钱庄的利息算,你可别说我不近人情。"
他救了他,医药就不知花了多少钱,这会儿还肯借钱给他,哪里会有抱怨,感激都来不及。于是主仆二人拿了银子,签了借据,到后院商谈打官司的事去了。
而墨琮则在坐在椅子上,打起了新算盘。京城里薛家的店铺是越来越不景气了,各处都有新的商家观望着准备取而代之,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打出自己的旗号?反正在江南的那些商店迟早是要转移到京中来的,而京城之物多奢华大气,江南之物多秀美精致,就女儿家的眼光来看,还是更爱江南的首饰、绢纱、胭脂这些女儿用品。想贾府的姐姐妹妹们这样喜欢自己给她们带的礼物就知道,听说那一盒护唇的玫瑰乳膏和五色珠贝所制的发饰最是受欢迎的。
打定了主意,墨琮立刻起身前往林家另一处庄子,找那大管事商量。此时他还不知道,后边又有凤姐插入,凭着她的手段和女孩子天生对美的直觉,将这小小女儿坊弄成了京城最好的饰品坊,后来凤姐管理店铺上了瘾,又觉得实在比管理荣国府来的利索痛快,干脆拿出大部分的私房银子,又延伸了霓裳女儿坊、胭脂女儿坊等一系列女儿坊,无形中又狠狠打击了薛家。
却说薛家知道冯渊要打官司的消息,一半是喜一半是怒。薛蟠初一听到,只觉得自己被这个人耍了,还吃了这么多的苦头,他竟还敢上门要打官司,差一点就要带人去找冯渊的麻烦,幸而给薛姨妈拦住了,细细的说了其中的厉害关系,才把这呆子唬的待在家里不再出去。
但薛家此时最纠结的,却是薛蟠的妹妹薛宝钗。原来自打她知道进宫无望,就在母亲的劝说下渐渐打消了那个念头,而对宝玉动了心思,这几日观察也发现宝玉除了不愿读书,其他的没有不好的地方。只是宝玉尚年轻,而天性中自带一股对文章的领悟力,不怕最后考不上,就是考不上了,人家也是公侯之家,买一个功名也是有的,自己若嫁进去,也有一个诰命的身份,不必像以前一样因为一个商字被处处小看。因而日子久了,又动了心思,自然待宝玉与以往不同,以前看弟弟的眼光,现在却是看男人的眼光。
可这时候,冯渊出来了,哥哥的人命案子不了了之了,她又有机会进皇宫一争高低了。要她为一个宝玉放弃成妃成后的机会,宝钗自然心有不甘的,可想到宝玉的温柔体贴,她又不舍得,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她便多跑了几次宝玉那处,想着找找安慰,看看情况再做决定。谁知不去不知道,去了才知道宝玉一有空就往林黛玉那儿跑呢。
"唉,宝姑娘您是不知道,这么些姐姐妹妹的,宝二爷独喜欢去林姑娘那,只说林姑娘是好的,不像其他的姐姐妹妹有事没事就劝他读书。您说林姑娘这……本来我只是一个丫鬟不好说什么,可是爷们总要读书科举才是正道,这我却是知道的,林姑娘自己的弟弟还日日读书呢,她倒是天天和宝二爷一处玩。知道的只说他们小孩心性,不知道的,天知道背后要说成什么样子。"
宝钗听了袭人的话,只觉得有理,心中暗暗的埋怨起宝玉,可没一会儿,她又想,宝玉从小和姐姐妹妹在一起惯了的,不懂男女之大防,也怨不得他,想来再大一点,明白了,自然会疏离这些姐妹不必担心。可这样想心中又是一股气没处发,最后的最后,怨上了林黛玉,觉得这个林妹妹真是不懂事,不劝人上进倒劝人玩闹的。想来是家庭好,家中的父母宠溺出来的,只知道玩闹罢。可是她除了背景,和自己比哪里优秀了?又爱使小性子,来了之后也没见动过针线,又娇贵一点苦不能吃。同是宝玉的表亲,凭什么宝玉就日日往她那处跑?
一开始就有的一些嫉妒,因为这事引了出来,宝钗一咬牙,想着和黛玉比比,看谁更好,倒把进宫的事放下了,让薛姨妈倍感欣慰。只是选秀毕竟是他们进京的理由,失去了这个理由,恐怕下人要嚼舌头,故宝钗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偷偷的弃选,自己照留在贾府。
薛家为皇商,其他的也许没有,钱却是足够的,既然能用钱解决,何苦要闹一番,让名声更坏?薛蟠虽然呆,却极疼妹妹和娘,妹妹的话和娘的话他都是听的,所以痛定思痛之后,他终于一把眼泪一抹,拿出了香菱的卖身契和一大笔的银子,花钱买了个心安、无后顾之忧。
原本事情就该这么落幕了,可世上有这么一句话,叫做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难缠之奇葩(?)。这时节竟出了一个连墨琮都只能抚额叹息的意外————他、他、他竟被那只呆霸王当街调戏?
只怪他好奇心太重,如果上天愿意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一时猫抓痒的跑去看他们官司的现场直播,就算他还是至死不渝的跑去看了,他也绝不会忘了拿块布遮脸,然而,时间不能倒流,呆霸王也不会选择性失忆,于是,墨琮很不幸的就成了他的新目标。他一路飞奔回贾府,薛蟠的哈喇子就一路穷追不舍的一直流到贾府,直至被一个老嬷嬷一招龙爪手丢了出去。
啊——还好老太太知道这个人风评很不好,不能让他进内院,不幸之中的万幸……
黛玉见了弟弟哆哆嗦嗦的样子,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墨琮此刻却想到了书中薛蟠是不是有一次见了黛玉一面就迷上了的?顿时满腔被羞辱的暗恨和一个身为姐控想到自己姐姐被人窥视的恼怒融合在一起,让他几乎想找人胖揍此呆霸王一顿。可是墨琮毕竟是墨琮,腹黑不会一瞬间变成热血,只是一下,他就冷静了下来,冷笑。
你薛家不是有钱么?你薛蟠不是仗着'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欺男霸女么?如果你到穷困潦倒的地步,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
不说此刻贾府里墨狐狸马力全开的要抢占薛家的市场,只说贾府外头,呆霸王生平第一次害了相思病……
相思病?您说笑呢吧,不知道相思病这种病种马们是免疫的吗?
非也非也,众看官有所不知。薛蟠虽从小尝到了男女之爱的甜头,也一直不曾停止过扩张后宫的伟大事业,甚至还为香菱妹妹惹了一场人命官司,可是,的的确确,偶们的薛霸王在精神上乃是一个地地道道连初恋都不曾有过的纯情的孩子。所以当他托着头想着墨琮对他妩媚一笑(其实是写着'等着,看小爷到时候怎么整你'的狐狸式冷笑),全身的热血都要涌出来了,脸部神经就跟失常了一样抽搐,嘴里还像个三个月的小娃娃一样发出不明意义的傻笑。
薛姨妈在一旁看得都要哭出来了:孩子,娘竟不知道你对香菱那丫头用情至深,为了她,都傻成这个样子,连你最爱的那几个姬妾都不看一眼,可是人家已经被她母亲领回去了……我苦命的儿啊……
薛蟠换了个姿势,双手托脸,压根不知道自己母亲内心世界的波涛汹涌,眼前还是那惊鸿一瞥就深深映入脑海里的身影。理想……终于等到他的理想了……如果他平日上学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么此刻他也许能用'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来表白他内心的悸动,可惜薛霸王没这等的文学修养也没这份兴致。
身为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习惯了欺男霸女的恶棍,薛蟠突然一下从浮想联翩(意……淫)中惊醒过来,重重一拍桌面,决定了!
老子就是霸王硬上弓,也要把人弄到手!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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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几日前墨琮有了开发饰店的打算,正愁找不到优秀的管理著,贾琏夫妇却送上了门,又交代要秘密行事。他一想凤姐这样的管理才干,再一想贾琏这样的交际能力,放着不用那就是浪费人力资源,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因此这几日又是选店铺又是找店员的,竟不怎么去黛玉那里,今天想起了,拿了新送来的贝钗就去了西院。
黛玉挑了两个简单小巧的,又说既然这样精致的贝钗还有几个,不如送姐姐妹妹们几个。墨琮点点头,说他记得了,又问黛玉今早上不在,去哪里了?
"听说二哥哥屋里的袭人病了,就去看了看。只是她虽身体不便躺在床上,却是红光满面的样子,似乎说话都比以前响亮了,底气十足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我一时看错了。"
墨琮一听,想到了一出,沉默了一下才问,"二哥哥昨儿可是去了宁府赏梅?"
"听丫鬟说,昨儿宁府的人请老太太和两位舅母过去赏梅,二哥哥是不是去了我倒不是很清楚。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好你个贾宝玉,既然已经有了通房丫头就算不得孩子了吧,总知道男女之大防了吧。如果以后还敢没眼色的接近我姐姐,总要弄得你鸡犬不宁才知道我的厉害……墨琮笑容和煦表情温柔还带着天真的说:"呵,这倒没有,只是听下人说起,想着也折两枝梅花放屋子里观赏用。"
两个人几天没见面,不免多说了一会儿话,一直到了中午时候。言缺见墨琮在姑娘这里,便问他是不是要在这里吃饭,想着把他的饭摆到这来。墨琮想起自己院里还有两个小孩儿在那写字,忙说不用,就走了。
这时候,王熙凤那边刚刚用完了午饭,正和一个乡下来的远房亲戚说话,看她似想借点钱,又不好意思开口,周瑞家的正在一旁拿眼神示意刘姥姥快说出目的来。
刘姥姥下了好大的决心,豁出了老脸正要说,不巧宁府的贾蓉来了,借了一个炕屏走。王熙凤回过头来,又和刘姥姥说了几句,刘姥姥这才说出了来意。
凤姐心中想着乡下也不需要花太多的钱,既是亲戚一场,来一趟城里也不容易,没必要那样苛待,打定了主意要拿出些银子来。又看板儿那么眼巴巴的望着盘上的果子,知道他们不是吃了饭才过来的。想着既然要接济接济,也不差这么一顿饭,便吩咐了摆上中等的客饭,自己则和周瑞家的说了几句话。
她虽和王夫人闹翻了,可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身后又有贾母站着,周瑞家的也不敢不敬,于是详细的说了这刘姥姥的事。
"我说呢,既是亲戚,我如何连影儿也不知道?"虽不是正经亲戚,到底连了宗,又受过人家的恩惠,意思一下总是要的。于是等他们吃完了饭,凤姐先是说了一通府中艰难的话,才说可巧身边正有给丫鬟裁衣服用的二十两银子,算作一番心意,给了刘姥姥吧。
刘姥姥心中千恩万谢,正想说话,只听得外头丫鬟说墨琮、贾环、贾兰和大姐儿来了。
帘子掀起,几个小孩子先进来,后面跟着一群丫鬟嬷嬷,都是一副强忍着笑憋得脸通红的样子。而屋子里的人一见,表情基本和那几个丫鬟嬷嬷保持一致。
只有刘姥姥和板儿见刚走了一个十七八岁的清俊少年,这会儿又来了几个更加精致的,不知道这几位是怎么样,本来就因为借银子的事心里有些不安,此时哪里敢笑,只是小心的打量着罢了。
"……"凤姐一看,差一点笑出声来,忙拿手帕捂了嘴,只拿眼神打趣顶着一张囧字脸的墨琮。
怎么这会儿这几个小孩会一起出现在这?
原来有一次墨琮去找姐姐的时候路过赵姨娘的屋子,看到一个小男孩可怜兮兮的在假山旁自个儿和自个儿玩,才知道他是宝玉的弟弟贾环。看他也是眉清目秀的,只是环境关系总是畏畏缩缩的,赵姨娘市井之人,那一两句粗口被贾环学了去,自然更加不讨人喜欢。墨琮对小孩子是一点抵抗力没有的,加上贾环十来岁却跟七八岁的孩子一样,一时不忍,便常常接了来,在东院一起读书习字。贾环原本不喜欢读书习字的,墨琮便拿扬州送来的各种小玩具诱惑之,没几天,这小孩儿就和贾兰一起黏上了墨琮,他走到哪,他们就跟到哪。
这次他要来凤姐这边,两个小孩儿一听,也撒娇要跟着来,墨琮坚持了一下,最终没能抵挡住,无法,只得带上了。
至于大姐儿,那是去姐姐的西院时顺便接出来送凤姐这的。可怜他自己也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结果怀里抱着一个最小的,手里拉着一个五岁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十来岁的,难怪凤姐看到他这一副模样,强忍着笑的样子。连他自己都想仰天长啸:这到底是神马气场?!
看墨琮一张白净的脸涨红,都恨不得钻进地下去了,凤姐这才大发慈悲的吩咐道:"都站着做什么?快把大姐儿抱进内屋去,带兰儿和环兄弟进里屋喝点热汤,瞧他们小脸冻的。再给琮兄弟拿个手炉吧。"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墨琮这才注意到一旁坐着的满脸尴尬的刘姥姥和好奇睁大眼睛的王板儿,问凤姐这位要如何称呼。
凤姐只说是远房亲戚,今儿来走走,算是亲戚们的缘分。墨琮先前还疑惑,听这一说立刻就知道了眼前的人,先是作了揖,把刘姥姥吓得忙挥手说不用。
"既是长辈,合该如此。"墨琮这次出来的匆忙,身边也没多少东西,只是小荷包里放着一油纸的糖,原是拿着哄小孩儿用的,现在就给了躲在刘姥姥身后的板儿,见板儿双耳冻得紫红,还拿了两颗碎银子一起塞在他手里。
刘姥姥连忙拉着板儿道谢,又和凤姐说了一会儿话,才和周瑞家的一起走出去。
一走出去,周瑞家的先是因为刘姥姥不会说话埋怨了一下。刘姥姥今天拿了银子,只是笑,又问刚刚进来的那是谁,这样的亲切。
周瑞家的虽然跟着王夫人,只是墨琮极会做人,对谁都是恭恭敬敬的,再则她也拿到过好处,于是便说这是老太君嫡亲的外孙儿,父亲是三品大员,如今他已经是举人了。
刘姥姥一听,直说,"莫不是文曲星下凡的罢,这小小的年纪,长得这样好看,还是一个举人老爷,就跟说书的编撰的一样。"
而后两人又去周瑞家那边坐了片刻,刘姥姥本想着给周瑞家的孩子一银子的糖钱。只是周瑞家的并不将这一两银子放在眼里,拒绝了,心里却在念着板儿正吃着的糖。林大爷的糖果都是特制的,平时只有几位哥儿吃的着,外头用银子都买不着的,可惜给了那么一个乡下穷亲戚的小孩。
刘姥姥不知道其中道理,只当周瑞家的体恤,又谢了一阵才走。
不说屋外刘姥姥怎么样了,只说凤姐看墨琮是有话要说,拿话支走了身边的丫鬟们,只留下一个平儿。墨琮这才让映月拿上一个匣子,说里头都是工厂那边送来的贝钗的样式,然后又拿出两张一样的契约,上头清清楚楚的写着两人如何合作,投进去银钱几何,日后的收益分配几何,工作分配又是怎么样等等,十分详细,底下都已经签了墨琮的名字。
凤姐往日常说自己是大字不识几个,可大家的女儿嫁人谁不是熟读了《女诫》、《贞女传》这些东西才出阁的?所以凤姐大字是认识的,只是不曾读书,更不会作诗什么的,因而她看得懂这张契约。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心中很是满意,一开始担心的因为亲戚关系没有分得太清楚的事没有发生,不由得高看了墨琮一些。谈钱伤感情,因为如此一开始更应该分的仔仔细细,可见琮哥儿是个有能力的。
墨琮负责联系材料商,像是上等的绢、东海南海的珍珠和贝壳、蜀中的沉阴木、抚顺的琥珀还有其他各色宝石,然后送到京城里的工厂加工生产。贾琏有门路,又是能说会道的,就负责联系各个认识的权贵子弟,把这些饰品做高档商品推销出去。只是说好了保密的,这一切自然都不能说是林家或是贾家的产业,只说主人和贾琏极好,请了贾琏帮忙的。
然后,墨琮又说自己年纪尚小,又不懂这些珠啊石的,这店铺的事恐怕还得多劳烦凤姐姐了。言下之意是让凤姐全权负责。凤姐这几日不怎么管家,闲的骨头都在发痒,只恨不得找个地方发挥一下自己的才干,心里早有这个意思,只是这毕竟算是林家的产业,她只是投了钱,所以不好意思开这个口。现在一听墨琮的想法和自己不谋而合,她心里自然欢喜。
这不像在家里,那么多人在上头压制,就是有十分的才干也只能显露出五分来。更妙的是,这里面投入的心血一旦得到回报,就一定会有她的一份,不必眼巴巴的等着吃别人剩下的。而她自小充男孩养的,早有和大男人比一比的意思,看是她凤姐厉害还是那些个爷们厉害,现在既然有这么个机会,自然不想放过。她又是极爽利大方的人,也不和墨琮来虚的,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管理那个店铺的事。
墨琮原来还担心凤姐管着荣国府,分不出身来,现在听她答应了,心里想着总算把这管理人才拐到手了,心中欣喜,又和凤姐讨论起店铺的名字。
"这个我倒是想好了。只是我没读过书,不知道这名字是好是坏,少不得还得麻烦一下琮兄弟。"
墨琮忙问是什么名字。凤姐说道:"就我看,这女儿坊三个字是比较恰当的。"
"女儿坊……大俗即大雅,这三个字既不落俗套,又简单易解,最妙不过。可叹凤姐姐还说自己不读书的,这要是读了书,还不叫我羞愧死?"
凤姐一听,啐了一声,"学谁不好,学得你琏二哥油嘴滑舌的,小心我把你银子全都赔进去。"
墨琮不以为意,"凤姐姐想要赔银子,可是不容易的,竟和别的人要赚银子一样难。据说薛家的店里出了一批宫花,我瞧着一般,可巧了我们店开张的日子正是他们要发售那批宫花的日子,凤姐姐要赔银子,看来只能去那边咯。"
眼珠儿一转,凤姐明白了墨琮的顾虑,于是微微一笑,"战场无父子,对弈莫论亲,各凭各的手段。自古成王败寇,可是这个道理不是?"
两只狐狸相视一笑,颇有些合作愉快的意思。
平儿和映月在一旁看着这两人一边斗嘴一边算计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情:跟着这么一个主人,可是辛苦姐姐(妹妹)了……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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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周瑞家的送了刘姥姥之后便去上房回王夫人的话。可巧王夫人去梨香院和薛姨妈闲话去了,她去了,不敢打扰,转而和安静与两个丫鬟一起描花样子的薛宝钗说起了话。
多日观察,周瑞家的自然看得出王夫人有和薛家结亲的意思,对宝钗也是特别的亲切,又问她近日不怎么去宝玉的屋子,可是宝玉冲撞了她?
原来宝钗这几日因哥哥薛蟠的事感觉面上羞愧,这几天都没有出去,此时听周瑞家的这样说,自然不能说这个原因,只说旧病犯了,因而这几日没出屋子。
"姑娘年纪轻轻的可不要落下什么病根才好,怎么不寻个人治病断根?我瞧着林姑娘那里的童喜是极好的,各位奶奶看了几次身体都大好,现在都不放心外头的医师,都找她呢。"周瑞家的此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谁不知道府里都拿着这两位客居的姑娘比较着呢?暗想着幸好宝姑娘是个没脾气的,大概不会怪她一时失口的。
果然,宝钗神色不变,还是温柔的笑着,和周瑞家的说起了她那稀奇古怪的病,又说了她那让宫里的娘娘们听了也要直咂舌的仿佛专为她而出现的又风雅又神奇的药丸子————冷香丸。
周瑞家的又不是傻子,听着又是花又是露水的,没一味药在里头,从没听过哪家的大夫是这样的开药方的,就是太医都不能这样胡闹,哪里信有这么一个药方子存在,只是面上不显露出来,还在那惊叹着,给足了薛宝钗的面子。
没一会儿,王夫人和薛姨妈说完了话出来了。薛姨妈看周瑞家的在,说了两句客套话,说起自己家专为皇宫里的贵人制的宫花,于是命人拿出一个匣子来,里头放着十二支纱堆的花,说让她给三春、凤姐和林姑娘带去。
因为前些日子贾母说孙女儿太多了,一处挤着到不方便,就让三春移到了王夫人的正房的三间小抱厦内居住,令李纨陪伴照管。于是,周瑞家的便拿着这匣子去往王夫人正房的后头。
而这会儿凤姐却正在三春的房间里把玩着精美的贝钗呢。
这是中饭时节墨琮送来五色贝壳并各色珍珠所穿的贝钗十六份,只说是工厂那边送来的新鲜样式,因看着大方得体,先送了十六个来,四个给凤姐儿,三位姐姐妹妹和宝姑娘各一对,还有四支淡青色素雅的钗子是特为李纨准备的。
王熙凤一看都是花的样式,姹紫嫣红,做的很是逼真,有牡丹,有吊兰,有杜鹃,有海棠,有小雏菊……花瓣都是拿上等的五彩贝壳雕琢出来的,用金线穿在一起,拢成花的形状,花瓣上头还粘着米粒大小的白珍珠做露水,中间的花蕊是用滚圆的南珠做的,而底下的叶子却是银线贴了景泰蓝做的。无论是什么光线什么角度,都是流光溢彩异常美丽。而插在头上,随着脚步,花瓣一摇一摆的,十分别致,就是凤姐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也不曾见过这样的,拿在手上就不放下了。
她又想着和墨琮说好了的开店的事,日后店里卖的都是这样好看的发饰,何愁银子不滚滚而来?想着自己总算能放开了手脚大干一番,凤姐心里又高兴几分,于是自己挑了四朵,拿着匣子便往三春的住处走去。
因来的早了些,这会子正和三春说话呢。
"哟,这人可是齐全了。看来也不必我再走上一趟了。"凤姐一进去,只看迎春和探春正在那下棋,而惜春则和一个小姑子在玩耍,负责照顾她们的李纨在一旁和丫鬟们一起绣着给贾兰的小鞋子。
探春一看凤姐来了,不忙着落子,嬉笑道:"可是好大一阵风,竟把百忙之中的凤姐姐吹到我们这儿来了。来来来,还不赶紧的端茶送水?吓跑了我们的稀客谁担着?呵呵……"
凤姐素来喜欢探春的爽快,笑着走进去,"三妹妹说的对极了,可得好好的伺候着我这稀客,否则啊,我就把林弟弟给你们的钗子吞了,你们要想再要回去,可就不容易了。"
一听是墨琮送来的东西,几个人的眼睛都移向平儿手中抱着的匣子。上次的那种玫瑰乳膏,涂在唇上又滋润颜色又好,还有一股果香味,现在都已经用掉大半,不知道这次他又送来的什么,心里都有些期待。
把所有人的表情都看了一遍,凤姐才坐下,一边让平儿拿了匣子打开,一边打趣起她们,"听着是琮兄弟送来的东西才给我一些好脸色,可见我是不讨喜的了,下次我可不亲自来了,都叫丫鬟们送来。"非
凡众人看凤姐这个样子,抿唇而笑,惜春年纪最小,上前道:"哪里是不讨喜,恨不得凤嫂子日日来呢,求都求不到的,只是派人请了你也不来,这会儿和我们姐妹说这些酸话。"
"哎哟,我的小姑娘,你们在这里讨论诗词歌赋,我是有心,可惜腹中少了些墨水。这就成了请不来了。"
姐妹们又打闹了一下,平儿已经打开了匣子,把匣子放在姑娘们的面前。凤姐取了四支送到李纨手里,都是合乎规矩适合她戴的素净的花样和颜色,李纨心里明白这定是特意准备的,心里感激,收下了。
三春则挑起贝钗,这个说这个花好,那个说这个颜色好,个个都爱,放不下手去。其实这些贝钗也不是顶名贵,只是讨了个巧,制作又巧妙,样式又别致,戴着又美,是年轻媳妇姑娘最爱的。
好半天,三姐妹终于选下了属于自己的一对贝钗,正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爱不释手。忽然丫鬟们掀起帘子,只看到周瑞家的也拿着一个匣子走进来。三姐妹相互看了一眼,不知她来所为何事。
周瑞家看了姑娘和凤姐都在,满脸带笑:"琏二奶奶和姑娘都在啊。这是薛姨妈吩咐的给琏二奶奶和三位姑娘的宫花……"说着,打开了花匣。
三位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今儿是什么日子啊?都赶着给我们送东西呢。"
周瑞家的一听,才注意到桌子上还放着一个匣子,原本嘻嘻笑着的脸看着姑娘手中的贝钗时僵硬了一下,对比自己匣子里的,不免面上有些讪讪的。她再没见识也看得出来这两种的差距,方才她还羡慕着呢,想着给自己的孙女儿求一个宫花来,也体面体面,可这会儿一看姑娘手里的贝钗,眼都要看花了,心中羡慕。
李纨正在一旁,她抬头看了一眼尴尬的周瑞家的,心里微微有些不悦,便是知道她是一个寡妇,总有适合她戴的东西,薛家,也是势利的,心中冷笑了一声然后就垂下头,不再理会。
虽是尴尬的,周瑞家的还是上前,让姑娘们挑选。几个心都在贝钗上,只是随便选了几个,放在一旁。
凤姐看了,微微一笑:这就是琮兄弟说的宫花了吧,这薛家也是越来越不成事了,这种东西都敢送进宫去,看来过两天便是我大试身手的日子了。心中不屑,面上却是好的,"薛姨妈有心了,你代我谢谢她吧。"说着也选了四支。看里头还有两支剩下的,心想,按着远近,这挑剩下的必定是林妹妹的,林妹妹那样的个性一定要恼的,说不得还得再多一个小气的说头,就不知道薛姨妈此举是不是故意的了。
"周妈妈先别走,这两支贝钗是你林大爷要给宝姑娘的,你且送到宝姑娘那里。"
周瑞家的连连应是,拿了那个匣子,不敢多停留,走了,准备去黛玉那里送这最后的一对宫花再去宝钗那处。
而黛玉因见着弟弟给宝姐姐的贝钗也是最后的,到不把这宫花放在心上。至于周瑞家去了梨香院之后的事,那就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了。于是这贝钗宫花的事到此就算是圆满落幕。
次日,凤姐梳洗完毕,应贾珍的继室尤氏之邀要去宁国府。在贾母处,宝玉听了这事,一定要跟着去,凤姐无法,只得带上了宝玉。老太太一看,又吩咐道:"琮哥儿这几日都在府里念书,这么小的孩子懂事当然是很好,只是男孩子偶尔也要出去走走才好,干脆把他也带去吧。"
他会读书读傻了?虽然不觉得墨琮需要多出去走走,只是老太太吩咐了,不能不从,凤姐算了算时间,想着那个起床气极其严重的琮兄弟这会儿也该起床了,又派人去东院请。前前后后又是大半个时辰,三个人才一起坐进了大马车前往宁国府。
墨琮刚刚才睡醒,一双乌黑的眼睛湿漉漉的,无辜的眨着,脸上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看在宝玉眼里,比他往日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知好了多少倍,看他脑袋还是一磕一磕的,宝玉一下忘了墨琮平时的不可爱,嘘寒问暖起来。而墨琮,睡是睡饱了,只是一时灵魂和身体还处于分离状态,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于是有问必答,异常乖巧,喜的宝玉的称呼直接从林弟弟进化到琮儿,把清醒过来的墨琮弄得鸡皮疙瘩一身。
凤姐在一旁看了他们的互动,暗自摇头,不拿宝玉和墨琮比较,宝玉自然是千好万好,可是两人一比较,宝玉就过分孩子气了,老太太这也是希望两人能多接触接触,让宝玉和墨琮学学,也考个功名过来吧,毕竟都是功名,考的和买的,差了不是一点两点。只是看样子,宝玉一时半会儿是不能理解的,也是墨琮过于早熟懂事,反衬得其他的孩子不成事了。
一行人跑到宁府,早有贾珍之妻尤氏和贾蓉之妻秦氏出门相迎,身后一群姬妾丫鬟媳妇。尤氏先如以往一样笑嘲了一阵,看着凤姐身边又多了一个容貌风姿不下于宝玉的小男孩,好奇问了,才知道是贾母的嫡外孙,贾敏的儿子,于是又是称赞了一番。后面她就一手拉了一个,一边说笑着,同入上房来归坐。
或者漂亮的小孩比较能激发母□,众人看着墨琮比宝玉还要秀气精致,还听说十分乖巧平日都只在院子里读书的,看墨琮的眼神几乎可以让煤球自燃。于是墨琮来宁府第一件事就是被拉着就读书、吃饭、平时的消遣……通通的问了一遍,然后从这个人手里转到另一个人手里,从头至尾被揉搓了一顿,脸上的笑容几乎僵硬。
回头看着宝玉笑眯眯的享受着温柔乡,墨琮感叹道:想要在女儿国活得风生水起,看来也不是那么简单一件事。
秦氏的弟弟今天刚好也在宁府,说这三个孩子差不多年纪,不如一处玩。凤姐一听,赶紧就让他出来,于是千呼万唤腼腆的秦钟终于出来了。
看这个小后生也是容貌秀美的,只是羞羞怯怯,像个女孩子一样。三个人站在一起,谁也说不出上下。墨琮看着不食人间烟火,似有出尘之意,宝玉眉目含情,温柔可亲,秦钟娇弱妩媚,有女儿之态,凤姐看着哪个都好,又独独把秦钟拉了出来,和刚刚墨琮一样,就几岁、读什么书、兄弟几个……全部问了一遍,后有平儿看凤姐初会秦钟,便做主备了表礼送来。顺带宁府的也送了墨琮一份表礼。
等吃过饭,凤姐、尤氏、秦氏几个抹牌去了,留下三人说话。
墨琮虽喜欢小孩子,可他对一身阴柔气质又异常柔弱的秦钟却不感冒,这孩子不看衣服根本看不出男女,比一个女孩子还要妩媚的,实在让墨琮喜欢不起来,但宝玉却是喜爱异常,秦钟似乎也更喜欢温柔多情看起来比较好亲近的宝玉,于是干柴遇烈火,天雷动地火……两个人磨磨蹭蹭默默唧唧扭扭捏捏的说了两句,脸都红红的,回头一瞄,看墨琮在不远处淡定的喝茶不曾注意这边。于是,没一会儿他们就黏糊成一团。你一言我一语,耳鬓厮磨活像是五百年的交情。
墨琮偶然回头,刚好看到两人在那相互的咬耳朵,如玉的肌肤染着粉粉的红晕,墨琮突然一个激灵,手一抖,茶水差点没抖出来……宝玉不是一向和女孩子玩的么?怎么……
不合时宜的,墨琮的脑子里蹦出了两个字。
诚哥。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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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丫鬟摆上茶果,宝玉说他们几个又不吃酒的,不如把果子摆在里间小炕上,他们去那里坐去省的闹着她们。秦氏知道自己的弟弟素来有些倔强的,嘱咐了几句,也就随他们去了。只是宝玉秦钟相逢恨晚,一分一秒都不愿浪费了,哪里顾得上饮食,倒便宜了墨琮,大半的果子都进了他的腹。
只说宝玉和秦钟两个人,一个心中感叹天下竟有这等人物,想着自己这样的泥猪癞狗若是生在寒门便能早些与秦钟结交,也不枉这一生。另一个念着自己偏生于清寒之家,不能与宝玉耳鬓交接,叹着贫穷限人乃世间之大不快事。两个人一起胡思乱想,无心饮食,又相互问起对方最近的家务等事。
说了一会儿话,二人越发觉得亲密了,正想说些什么,宝玉一转头,不经意的瞥到墨琮那边,一下竟定住了,连秦钟都没顾上,凝神看着。
见宝玉呆呆的看着,秦钟疑惑的回头,顺着视线便看到了'遥远'的另一边正安静的吃着果子的墨琮。他捏着一颗干果子正要送往嘴里,手指纤细,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暖光,仿佛用羊脂白玉雕琢的一般,那张侧脸,即使是最好的画师也不一定能画出十分之一的韵味。忽然,乌黑的睫毛如蝶振翅,他注意到了这边,湿润的如浓墨点就的眼望了过来,眼波流转,眉梢微挑,恰如春风拂面,说不出的一段风情。
"……"他们,是在脸红什么?莫非?难道?我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非凡 論壇
给两股视线盯得浑身恶寒的墨琮忙侧过身,继续默默当他的叉烧。
看墨琮转了身,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宝玉心里只是念着,林妹妹和林弟弟果然都是一样风流俊秀的人物,自己怎么竟以为林弟弟是那等庸俗之辈?可真是给污泥糊了眼了,日后还要多去林弟弟那里走走才是。想起今早上墨琮可爱乖巧的样子,又怔怔的痴了半日。而秦钟则是想着,虽比自己还小的,无形中自有一股威严,令人不敢心生亵渎之意,可见家世之阻隔是有的,若自己能与之结交为友,岂非人生一大幸事?
"……"为何背后仍是一阵寒意?他们还在看?没在看?亦或是一个在看一个没在看?随便你们激情还是基情,请自由的……
见墨琮无意加入他们的对话,宝玉秦钟虽然失望,但热情不减,继续说着自家的事,说着说着,聊到了秦钟读书的事。原来秦钟的启蒙导师在去年因病去世,家中父亲老迈,身上又不大好,还有繁琐的公务,有心教养孩子奈何没有这样的时间精力,连找个老师继续教导秦钟都还没有结果,现在他不过只在家中温习旧课而已。又说到,读书应该还有一两个朋友在身边,一起读书互进才是。
宝玉一听,他的老师去年回家去了,贾政想着送他去家学温习旧书,等新的老师到了再回家读书。只是他也嫌无人陪伴读书才不愿去家学,如果二人能结伴一起……于是不等秦钟说完,打断了他的话:"正是呢,我们却有个家塾,家族中没有另请老师的都可以入塾读书,子弟中也有亲戚的孩子在里面。如果你能和我一起去,我们相伴,彼此有益,岂不是好事?"
"宝叔叔的业师呢?"听着可以进贾家的家塾,又有宝玉终日相伴,秦钟心中欢喜,一抹浅红跃上粉面。
"你有所不知,家中业师上年回家去了,如今我的功课也荒废着呢。家父想叫我去家塾温书,只是家祖母说了:一则家学子弟太多,生恐大家淘气,反不好;二则我也病了有数日,遂暂且耽搁下来。现在听你这样一说,令尊也为此事忧心,今日回去何不禀明,就往我家塾中来?"
秦钟听了,想到父亲几日前还说过这里的家学倒好,原想着和亲家翁说说这事,只是还没来得及提,若有宝玉相助,何愁日后不能一起读书?宝玉看秦钟似乎已经心动,只是还有顾虑,怕一个犹豫失去了这个朋友,忙说只要他们跟秦氏、贾蓉和凤姐说了,秦钟再回去禀明他父亲,宝玉回去告了老祖宗,再没有不成的道理。秦钟微微红了脸,点点头,应下了,两人计议一定,又说了一些体己话。
墨琮在一旁听得清楚,想到自己近日刚好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有学问的先生,又曾经听父亲说过这个贾代儒是个有真材实料的,而家学离得又近,何不抽个时间去拜访一下,问些问题,好为后年的春闱做准备?非|凡凤姐同宝玉墨琮回来之后,见过众人。宝玉果然回明了贾母秦钟要上学的事,又说这样自己也有了一个伴,正好发奋读书,还形容了一下秦钟的人品,称赞他行事得体,最惹人怜爱的。凤姐在一旁也帮衬了几句,还说日后要来拜老祖宗,说的贾母心中已有些高兴。墨琮见机,也说了想挑个日子拜访贾代儒的事,要请教几个问题。贾母一看两人都如此上进,心里高兴,又拉着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让离开。于是,秦钟入学的事就这样定下了。
两日后,贾蓉果然带秦钟过来拜访,宝玉接了他们一起拜见贾母。贾母见秦钟形容标致,举止温柔,堪陪宝玉读书,心中十分欢喜,留茶留饭,待他与孙子无异。而后秦钟之父秦业带秦钟拜过贾代儒,又问过宝玉,最终定下了日子上学。
至那日一早,宝玉起来时袭人已把书笔文物包好,收拾的停停妥妥,两人关系与他人已经不一样,故又说了一些亲密的体贴的话,宝玉才去见过贾母、贾政、王夫人……最后又返至贾母那处,此时秦钟已在那等候多时。
宝玉忽然想起未辞黛玉,忙又跑去黛玉的西院,幸好跑到那时黛玉刚刚梳洗完毕,正拿着一卷书细读。这几日她都在有意的避着宝玉,所以看着宝玉一头细汗的跑来,心中疑惑,还是身边的言缺告诉她今儿是宝玉上学读书的日子,恐怕是来辞的。黛玉失笑,墨琮六岁就开始去扬州一个著名的学院读书,也不曾这样,想想宝玉金尊玉贵的,也就释然了。
待宝玉跑至眼前,黛玉笑道:"好,这一去,可是'蟾宫折桂'去了。我便不送你了。"
宝玉几日没见到黛玉了,看到她的笑容,心里也十分高兴,又说了等他回来再吃饭,还要和胭脂膏子的话,唠叨了半日,方要走。
看他要走,黛玉忽的想起一件事,又问,"不去宝姐姐那辞辞她?"宝玉只是笑而不答,没去宝钗那里,转个身,去了墨琮住的东院。
丫鬟们说墨琮还在睡,宝玉哪会管这个,笑着就往屋里走,非要和墨琮道了别才肯回去。
丫鬟们一看宝玉要闯,吓得忙拉住他,谁不知道她们林大爷千好万好,独有一项:他必须要自然醒,否则……丫鬟们想到后果,个个毛骨悚然,一群人直接围了上去,拿软话哄着宝玉,另一边很快就有人捧上一个漆盒,说是墨琮知道自己起不来,所以先备了一份礼物,庆贺宝玉上学之喜。
礼物?宝玉低头一看,是一个制作精美的书袋子,上面还放着一个小本儿,打开一看,是墨琮亲自注解的诗经第三本。他素来喜爱墨琮字迹隽秀,只是一直找不到借口要他的墨宝,如今又得着这一本的注解,哪里不高兴。心里想着:自己才读到这第三本,林弟弟就送来了,他虽然因为早上起不来不能送我一程,然这份礼物却是难得的心意,可见他平时虽冷淡,心里到底是有自己的。
算了,早上就算了,放学了再回来好好的和林弟弟说说话就是了。
丫鬟们一看宝玉缓和下来,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这宝二爷虽和林大爷不同,但就难伺候的程度却是不相上下的。幸好林大爷早料到有这么一出,有所准备,否则宝二爷不乐意,她们就会倒霉,林大爷早上被吵醒了,她们这一天就要水生火热,一个混世魔王,一个低气压魔王,得罪了哪个不得掉一层皮下来?
先不管外头丫鬟怎么想,屋子里墨琮虽然没被吵醒,他怀里的贾兰却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他宝二叔的声音,睁开了眼。
因为贾兰有踢被子的习惯,丫鬟怕他冻着,总是夜夜守着,可就是这样贾兰几日前还是感冒了。等他病好了,墨琮一声令下,兰儿以后就和他一起睡了,于是才有了贾兰在墨琮的怀里苏醒的事。
唔?这是宝二叔的声音么?……贾兰睡得迷迷糊糊的,耳朵里似乎传进了宝玉的声音,可是侧耳细听,又消失了……墨琮似乎在梦中感觉到身边人在动,手一揽,把刚刚移出几公分的贾兰一下又扯到怀里。
好暖和……这么一大早的,宝二叔的声音大概只是自己的一个错觉吧。贾兰挪了挪,找着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然后把小脑袋往墨琮胸口一埋,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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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曾提到黛玉因宝钗之事,平日总借故远离宝玉,连宝玉要上学那会儿,态度也是淡淡的。各位只当是何事?
其实事情就发生在宝玉上学的几日前……
那日贾母去宁府看戏,至晌午,贾母便回来休息了,同回来的还有喜清静的王夫人和宝玉。宝玉是陪着贾母一起来的,等贾母午睡去了,原本还要去到宁府,又恐扰的秦氏不便,想到近日薛宝钗一直不来,都说在家里养病,他这号称百花洞主的竟不曾亲去看望,现在想起,就想着去看看也好。
路上碰着他父亲的清客说了几句话,宝玉来到梨香院,先入的薛姨妈的室中。薛姨妈一看是他,忙一把拉入怀,笑说,"这么冷的天,我的儿,难为你想来。"又说着还是里屋比较暖,让宝玉去宝钗所在的里屋,自己则还是和丫鬟说话。
紫鹃正掀开了帘子,看宝玉来了,立刻迎了出来,又是嘘寒问暖了一阵。虽然在哪里丫鬟们都是这样的,可只有宝姐姐这里才会这样的让人觉得宾至如归,宝玉此刻很庆幸自己突然想着往这里来了。可是心里暖烘烘的同时,他又有一些遗憾,为何林妹妹总是对他爱理不理的,就连西院的其他姐姐妹妹对他也没有这样亲切。可是他哪里做错了?是了,他是主子她们是丫鬟,纵有做的不好的她们也不会说,倒叫林妹妹疏远了自己,实在不该,回去便问问?
"姐姐可大愈了?"宝玉走进来时,宝钗正在炕上做针线,脸上不见病色,反而更加妩媚,虽然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裳,亦不减风姿。宝钗看是宝玉,连忙起身含笑答说,"已经大好了,倒要多谢宝兄弟挂记。"一面命紫鹃端茶过来,一面又问老太太、姨娘的安,还问最近姐妹可都还好。宝玉一一答了。
宝钗看宝玉胸前挂着那颗传说中随生而来的宝玉,心思一动,笑道:"成日家说你的宝玉,只是不曾细细的观赏过,我今儿倒要瞧瞧。"说着,便挪近前来,宝玉亦凑了上去,隐隐约约的似乎闻到了一股陌生的香气,只是现在想着灵玉的事,放下了心中的疑问,解下项圈上的宝玉,递在宝钗手内。
"姨妈,宝姐姐在里屋么?"薛姨妈在门外,想着里头两个孩子相处甚快的样子,正愉快的低头穿针,这时黛玉竟从外面进来了,后头跟着两个大丫鬟,一个拿着手炉,一个拿着黛玉刚刚脱下的斗篷。
她怎么来了?薛姨妈心中疑惑,面上不表,还是笑容满面的迎接上去,"我的儿,你身体这样差,怎么还要在这样冷的天过来?赶快喝杯热茶。"然后吩咐着端上热茶。
黛玉先问了安,又说,"姨妈让喝茶,原不该拒绝,只是心里想着宝姐姐的身体,想过去看看宝姐姐。"
"难为你想着你宝姐姐,她在里屋呢。前会儿宝玉也来了,他们大概正在里面闲话,你先进去,我且准备些吃食。"
"麻烦姨妈了。"见丫鬟似乎要报,道:"不必报了,我自己进来就是。"说着黛玉就往里屋走去,才走到门口,帘子里传出宝钗的声音,一句话连念了两次,声音比以往都柔和都低微,也不知是不是在病中的原因。
"莫失莫忘,仙寿恒昌。……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黛玉愣了一下,觉得这话似乎熟了些,正疑惑着,又听里头传来紫鹃的声音,"这八个字,两句话,怎么和姑娘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的?可真是巧得很……"
她还没说完,莺儿的声音又响起来了,"竟是呢。送了这金锁的和尚还说了,这金啊,还得拿玉……"
"莺儿说的什么话?还不快去倒茶?"宝钗转过来,方笑道,"丫鬟胡说的,宝兄弟可别放在心上。"
"宝姐姐的项圈上也有八个字?我瞧瞧。……"
"也是个人给了两句吉利话儿,所以天天戴着,否则沉甸甸的戴着有什么趣儿?"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果然是一对的。……好姐姐,你身上熏得什么香?这样好闻……"
帘子外的黛玉身体一僵,隐隐约约的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只是年纪还小,想的不是很多。又想着在帘子外头听实在不甚礼貌,于是让人掀开了帘子,笑盈盈的走进去,"宝姐姐。"一顿,"二哥哥也在?我竟来的不巧。"
宝钗一笑,"这话是怎么说?"
"他来了,我也来了,一处来了反倒不美。要是错开了,一个一个的来才好,不至于过于拥挤,也不会太过冷清。"
宝玉看到黛玉,瞅着她言笑晏晏,静如花照水,动似风扶柳,脑子里一下就只剩了一个林妹妹。他素来就是这样,哪个姑娘在眼前哪个就是最尊贵的,独独林妹妹,不论在不在眼前,都是一样的好,所以这时见了才这样喜形于色。
见到身后言缺手里拿着的大红的羽缎对襟褂子,又见着黛玉穿的单薄,忙问,"外头可是下雪了?妹妹怎么把斗篷脱下来了,犯了病可就不好了,还不速速的拿了火盆子来,叫妹妹冷着了。"
一旁的婆子丫鬟来不及答话,拿着手炉的言醉上前一步把手炉递到黛玉手里,才嘻嘻笑道:"宝二爷这话可不是说的我们这些伺候姑娘的丫鬟不够尽心了?姑娘进了屋才脱下这斗篷的,今儿也是因为身体还好才出来瞧宝姑娘来的。倒是宝二爷,该让人准备着斗篷才是,这雪珠子下了半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呢。"
宝玉这才回过神来,忙作揖赔礼,"我这也是关心则乱,给两位姐姐赔礼了。"
言醉跳了开,"哪有主子给丫头作揖的?受不起受不起。"
宝钗见黛玉一进来,宝玉一双眼一颗心就全落到了黛玉身上,连刚刚的问题都忘了,心中捻酸,故笑道:"宝兄弟方才可是说我身上有香味?只是我是最怕熏香的,好好的衣服,熏的烟缭火气的。"
黛玉一听,这话怎么听着有些不是滋味?原来不知墨琮是从哪里弄来的花精油,说里头掺了药物的,每日熏一熏对身体好,她试了几日,果然神清气爽,于是拿了不同香味的花精油送了贾母、凤姐、李纨、三春并宝钗。后边听说宝钗素来不喜这些熏衣的,又送到了王夫人那里。现在听她说这话,竟像是针对自己的。
不提黛玉心中所想,只是宝玉却好奇的问,"既如此,这是什么香?"凑近了,又嗅了嗅。黛玉在一旁看了,侧过脸去,拿手帕捂着嘴,遮挡着心中的惊愕。
宝玉十二岁,过了年就该十三岁,若是普通人家的,父母都该考虑子女的亲事了,宝玉宝钗虽说是表姐弟,终究带了个'表'字,平时也该避讳些,怎么宝姐姐这样知礼守礼的人还由着宝玉胡闹?竟不怕传出闲话,误了前程么?
"是了。"宝钗想了想,笑说,"是我今早上吃了药丸的香气。"
"什么药丸那么好闻?好姐姐,给我一丸尝尝。"
见着宝玉神情急切,宝钗才笑,"又混闹了,药也是能随便乱吃的?"
这时薛姨妈已经摆好几样细茶果来留他们吃茶。宝玉夸了前日在宁府吃的尤氏的好鹅掌、鸭信,薛姨妈听了,忙取了自己糟的来与他尝。宝玉又说了这须就着酒才好,薛姨妈便令人去灌了最上等的酒来,连想阻止的宝玉的乳母都给劝住了。后边宝玉要喝冷酒,宝钗在一旁说了一通,句句都是为了宝玉好,他便放弃了喝冷酒的想法。
黛玉在一旁安静的低头喝茶,无人理会。就算是薛姨妈和宝姐姐真心的疼爱宝玉,是否也过分殷勤了一些?被冷待了的黛玉心头起了一点疙瘩,自己和自己生了半天闷气,本想着拿那酸话酸酸她们才好,可一想,原本无事,人家不待见,日后避开些就是了,何必弄得好似自己多小家子气一样?想毕,转头嗑着瓜子儿,只是抿着嘴笑。
后边有薛姨妈千哄万哄,宝玉又喝了几钟酒,李嬷嬷还过来又闹了一通。黛玉看着他们三人打闹,心里念着远在扬州的父母,心中酸痛,思念非常,于是等吃过了饭就找了个借口回去了。
才回了自己的西院,立刻有家里三个丫鬟迎出门来,似乎一直在等,这个拿火盆,那个倒热茶,温度都刚刚好,可见她们在这里一定时时注意着,等她回来就能用上。
原来黛玉还想着自己从家里带出这么多的丫鬟是不是不好的,可这会儿才明白娘亲和弟弟的良苦用心,偌大一个贾府,真正把她放在心上的丫鬟,怕就只有自己家带来的这几个了,若没了她们,自己哪里还能这样好?只怕是日日受气呢。听着她们嘴里喊着'姑娘、姑娘',是了,自己才是她们的姑娘,在贾府里头,'林姑娘'算什么?
往日她在屋子里吃药膳都有人在下面嚼舌头,说她天天在屋子里吃名贵的东西。真是可笑,她吃的都是五谷杂粮和各个季节的果蔬,连荤菜都甚少吃,一顿顶了天也才一两银子,别的谁那里不是一顿饭三四两银子的?何况自己也不是白住在这里的,连食材都是京城里林家的庄子送来的,哪里就那么不堪了?
黛玉想着,又念起家中父母,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算算来信应该在途中,只是心中思念异常,这两个月竟像是两年一样的漫长。想着宝钗和薛姨妈,又想自己的母亲若也在自己身边,也不必眼巴巴的去别人那里受气。
她想了许多,幸好还有墨琮在身边,还有这些忠心耿耿的丫鬟,没有郁结于心,一会儿就想开了,只是一年罢了,她很快就能回家的。只是这一年她可要千万注意些了,瞧宝玉今天说的话做的事,没一个有规矩的。宝姐姐……
黛玉已经想到了什么,只是这种事不该出自一个姑娘的嘴,所以打定了主意做个没嘴的葫芦。
金配玉也好,玉配金也罢,与她何干?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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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日不曾出来,竟不知城里多了这样的好去处。难得出来一趟,何不去逛逛?"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来岁,面容俊美硬朗的男子,他身边各跟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同样是华服美冠。三人站在一起,一个温文尔雅,一个邪魅多情,正中间的成熟美男子则是威而不露,三人五官均有相似之处,看来应该是兄弟叔侄,都是出身大富大贵之家,否则也没这等的气派,连身后跟着的六个小厮也是个个清秀俊朗。
温文尔雅的那个男子笑道,"别说淳大哥日理万机不知道这里,连我这样的'闲王'都不清楚,大概是新开的。只是方才那个店小二说的这样好,还说全京城的读书人都慕名而来,我们若是不去,不就成了不读书的?"
"那种只能看书的地方有何趣味?也只有哥哥和溶哥哥喜欢,要是我,还是回我的春暖阁,这么冷的天,放着温香软玉不要,偏偏要那冷冰冰的书本,傻了不成?"邪气十足的男子只是挑挑眉,冷笑。
听着幼弟的话,水淳只是皱皱眉,不再说。反正说了这么多年也不见他浪子回头过,虽然屡立奇功,却比谁都要没规矩,夫子都不知气死了几个。就连母后都摇着头只能认命,只是怕水若唯一的嫡子也给带坏,干脆留在宫里,至于他在王府里养多少戏子男宠……唉,龙生九子各有所好,只要不是闹得太过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水溶在一旁看着这两兄弟,只是微笑。堂兄的后宫佳丽无数,却是被逼无奈,也不见他为此欣喜的,反而常常因为那些妃子皱眉头。这堂弟的风流估计是天生的,这辈子看着是没希望改掉了,家里头虽然都是男人没有女人,却也一样的鸡飞狗跳。就是见着他们两个,自己这些年才洁身自好,只是纳了两个侍妾,谁知道就因为这给人说闲话了。母妃几日前已经透露了想要他与她好姐妹的女儿结亲的事,若是以前,他虽然不乐意,却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十七岁的确该有个妻子了。只是,自从在扬州那次惊鸿一瞥,脑子里就刻下了那个女孩儿的身影……像是疯了一样的,一直想着那个只能算是孩子的小姑娘,连最宠爱的那个妾都不愿看了,只觉得俗气。
唉……水溶心中暗叹了一声,幸好据母妃讲那个好姐妹的女儿也只有十一岁,他还有两年的时间可以耗,只等扬州那边的人来消息……
这三人就在路人有意无意的注视中走进那家新开的名为《舟》的书楼。才踏入门槛,一股馥郁的清香味扑鼻而来,竟不像是花果木麝香味,而是墨水、纸张和屋子里摆着的各种香草融合在一起的特殊味道。楼里安静的很,一句讨论声都没有,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的声音和轻微的脚步声。
走进来,左边整整齐齐几列的书架,满满的放着各种书籍,一旁还有梯子供取书用,乍一看,还以为进了哪个翰林世家的藏书楼。只是,它的右边却摆放的是同样整齐的桌子椅子,桌子上放着茶杯,还在丝丝冒着热气,每张椅子上都坐着人,多是十多岁风华正茂的少年,都在聚精会神的看书,而墙角摆着几个火盆子,房间里比外头要暖和许多。再往里面走,四面的墙上挂着字画,虽不是名家真迹,但也是难得的佳品。只是,最吸引人的,还是右边那一片雪白的墙上提的字。
铁画银钩,是京城里最出名的大文豪的字迹,只是,这梁启超是谁?竟有这样的胸襟和气魄?
只看那墙上写着: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
少年强则国强,少年进步则国进步;
少年胜于他国则国胜于他国,少年雄于神州则国雄于神州。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非凡
論壇这一声少年强则国强,如醍醐灌顶,振聋发聩,若非心怀天下大事,怎能写出这样的字句?只是他们竟从不曾听过梁启超的名字,可见民间藏龙卧虎,可恨这样的人才不能用于朝政,生生被埋没了。
而三人中感触最深的,却是身系一国之安危的水淳。朝中元老,不是倚仗着前功无所事事只会摆出老资格,就是纵有能力也不愿显露处处做个老好人谁也不得罪。那些个有个两三代的家族,也是越来越不成气候,一点真材实料都没有却一个个想着高官厚禄,加官进爵,买功名走不通就走歪路,指望着送一个两个的女儿进宫就能吹吹耳边风迷了他的眼,哼!把他当傻子了不成?
迟早一个一个的全部清除干净!
这边三个人刚刚走进打量着这个地方,一个白须童颜的老先生走了出来,轻声道:"这边是看书的地方,三位若要谈论文章交流心得,可去楼上。"
楼上?水若眉一挑,道:"就不知道是怎么收费的。"
老者微微一笑,"这是我家少爷欲与其他读书人交流而建的书楼,故不收取任何费用。只是损坏了书籍是要交一点的修书费用的,其他东西自然也一样。这里不方便说话,三位可否随我上楼?"
三人对视,跟着这个身穿青衫的老先生一步步走上楼,他们还注意到木梯之上都铺着一层柔软的毯子,上下楼梯就不会发出声音,可见主人之心思细腻。
走到楼梯尽头,眼前的是一块猩红色的密密厚厚的帘子,才推开一点,里头热闹的争论声就传了出来。这是和楼下一样的整整齐齐的桌椅,只是众人不是各干各的,而是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就某个问题争论不休,每个人的桌子上也都摆放着茶杯和一本两本的书籍。而地上,铺着厚厚的灰黑色的毯子,难怪这里的声音传不到楼下去。
水淳、水溶和水若三人刚刚挑了一个桌子围着坐下,立刻就有长相清秀的男仆端茶上来,问:"今天只有铁观音、西湖龙井、银针三种茶,三位需要哪种?"
三人平日喝的都是顶级的好茶,哪里会屈尊降贵的喝普通的茶叶,只是这情况若是不喝,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于是他们随便的要了三杯,抿了一口,一般,只是有股泥味儿。
看他们气势非凡,也有几人想要上前攀谈的,只是读书人大都有点傲气,不肯先低头的。几个人故意吟了几段自己做的诗,想引起注意,可惜三人只是淡定的喝茶,不语。水淳和水溶或者还有闲心看别人在那里讨论,但水若只觉得这个房间酸味扑鼻,都是穷酸书生的一股味儿,闻着恶心。
又是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水若实在是坐不下去,正要起身,却看到那猩红色的帘子被掀起,进来一个笑若春风的男孩……一个男孩?水若愣了一下,可是那个笑容,春风一样的笑容,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拥有的?若这个孩子再大上一些,该是何等的倾国倾城,风华绝代?
一时之间,水若忘了急切要走的事,只是疑惑,带着神往的表情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男孩。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个子高一些的仆人打扮的女孩,水若一眼就可以判断男女,但不能分辨那个男孩的年龄,心中好奇,猫抓一样的痒。
水若看着那个男孩坐下去,刚刚那个清秀的小厮又过来倒茶,还是一样的问话,可是神色分明恭敬了许多。难道是……水若板着下巴,不会,这个孩子,就是这里的主人吧?
"水若,你在看什……?!"水溶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若是容貌有几分相似,那还可以解释,可是容貌和气质都这样相似,只能是一个家庭里长大的姐弟或是兄妹。水溶想到了这个可能,一下被心中的欣喜淹没过去,难道,她现在也在京城?哪怕就是不在京城,也能通过这个孩子找到她。
水淳也注意到自己两个弟弟的失常,看过去,只不过是一个比较特别的孩子。水若注意他还有理由,毕竟那个男孩子长得的确好,虽然小了一点,可水溶会注意就耐人寻味了……难得出宫一趟,好戏一出接着一出。
犹豫了一下,看那个男孩似乎有和别人攀谈的意思,水若心里一阵古怪滋味。这里坐的人有哪个比得上他们三个的?不找他们,却要找那几个没点水平只会嘴上说说的无用书生。真是……幸好那个无用书生两句话就被打发了,水若一直注意着,才发现他低头时嘴角的一抹嘲讽,不屑,冷漠,全不像刚刚微笑时的和煦。
有趣的很,水若这就如同在一群白羊里见着另一只黑羊,一下站起,几步跨到回头和他的丫鬟说话的男孩的身边,把对方吓了一跳。
"请问阁下是?"
他只是一瞬间的失神,很快就浮现温和的笑脸,脸上表情收拾的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不留。水若心里暗赞一声,仔细打量起对方的五官,生平看过美人无数,倒不是十分的惊艳,毕竟对方还小,只是那双墨一样的眼却极少见,水润润的,泉底躺着的黑珍珠一样。
"相逢即是缘,何必要知道我是谁?如果小公子真想知道我是谁,我们倒是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
水若笑得甚是邪魅,一双眼带勾一样的朝着墨琮狂放电。墨琮默默的在意识海里擦了擦汗,自己才多大啊,这人的眼睛是怎么了?
"兄台真爱说笑,若说相逢即是缘,我和这里的每个人不都有缘了?而名号……呵,就像看到猫知道是猫,看到狗知道是狗,看到你,自然知道你是人,只是人那么多,总要有个称呼,总不能阿猫阿狗的乱叫吧。既然兄台不愿说,那我便把兄台当个'人'吧,反正,也没有深交的打算。出来那么久,是该回去了。后会有……哦,看阁下的意思,还是后会无期吧。"
说着,站起身,转身就走,身后的映月、浮日看了,忙跟上去,浮日还狠狠的瞪了那眼睛抽筋的人一眼:都怪你,难得出来一趟,全泡汤了。
而走在前头的墨琮心情也是糟得很,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还想着好好玩一天的,谁想刚来了书楼就遇上一个狂妄自大只会夸夸其谈的,才打发走,又来一个满脸邪气一看就是不怀好意的。
想着那人听到自己的话时错愕的表情,墨琮不自觉的勾起嘴角。
哼,登徒子。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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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姐姐这样冷的天还要出去吗?"刚到了西院,就看到黛玉身穿大红色褂子要往外走,墨琮担心她身体受不住,忙问是怎么一回事。
黛玉只是嘻嘻一笑,说,"怕吓着你,不说了。"
墨琮满头雾水,什么事能吓着他?看起来还是一件喜事。最终是言醉吃吃的笑了两声,答疑解惑,"昨儿晚上琏二奶奶在姑娘这里聊天的时候忽然嚷着胃里难受,老想着吐,还犯懒,问童喜姐姐是不是身体不好了。童喜姐姐一看,大爷您知道怎么着?琏二奶奶她呀,都生过一个姐儿了,竟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听平儿姐姐说,当初琏二奶奶怀着大姐儿的时候不是这样的,这么看着,这次,竟是个哥儿呢。"
怀孕?墨琮愣了一下,回头吩咐道:"映月,把昨儿送来的血燕窝送到凤姐姐那里。姐姐,你同凤姐姐说,我还要处理一些事情,明儿再过去吧。"
"可是店铺的事?王嬷嬷昨天和我说,你把她儿子撵出去了,还下令把收购来的东西全砸了……弟弟,若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是不是?"非 凡
小D 整。理墨琮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姐姐不必担心,王嬷嬷我明天就会打发她和她儿子一起过去,不会让她老来孤独的。至于店铺的事,做错了事而不受到惩罚,这让那些认真做事的人情何以堪?我们定下规矩,自己都不好好遵守,把信誉卖了人情,别人还会遵守么?何况,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花了大银子买了几个假货,以次充好,妄想着我瞎了,看不出来,剩下的银子都进了自己的腰包。这倒是好,他才是主人,我却是奴才了。看来那个王嬷嬷也是个聪明的,可惜,我最看不惯的,就是小聪明,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差不多就行了'。姐姐,一时的心软,却伤害了那些认认真真做事,勤勤恳恳做人的,值得吗?不让人心寒吗?"
黛玉沉思半晌,点点头,"是我考虑不周了,果然还是要一视同仁才好。一次纵容,也许就会为日后埋下祸端,姐姐受教了。"
墨琮一看天色不早,想着外头店铺的货物不知道追回没有,心里有些担心,告了辞就出了府。
黛玉来到凤姐的住处,她正在炕上坐着和平儿聊天,见是黛玉,笑嘻嘻的说了一通贾琏早上婆婆妈妈要她好好照顾身体的事,嘴里抱怨着,语气可甜腻了。黛玉只是笑着送上她和墨琮准备的补品,又让童喜为凤姐诊脉。
童喜一边把脉,一边看着凤姐紧张的脸,扑哧一笑:"可把琏二奶奶吓的,经过这些日子的调理,身体已经很不错了,胎儿也很好,只要平日注意多休息就不会有事了。"
凤姐听了这才安心,想她生大姐儿的时候碰着贾琏在外头偷吃,气的大姐儿早了一个月出来,害得大姐儿体弱多病的,她可不希望肚子里这个再出事。幸好贾琏现在也是个会疼人的了,虽然总还有那么几次要出去偷吃,却不像以前那样,收敛了许多,对自己和大姐儿也非常好。今天去老太太那里请安的时候,顺势就交出了荣府的主要管理权,老太太虽然有些不乐意,但念着她肚子里的曾孙子,还是同意了,可算是除了重担,能专心管理女儿坊的事了。
这些日子管着外面的事,不再像从前那样什么都不知道,走出去,站在旁人的位置,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这荣国府啊,真是不行了。上边一帮子只为自己谋算的主子,下面一群不事劳动只会阿谀奉承勾心斗角的下人,外头的铺子一日不如一日,又是天灾,庄子也没好产量。幸好她及时抽身,否则拖了进去就爬不出来了。琏二爷在墨琮兄弟的帮助下也办了两处产业,这些日子倒也是日日都去看看,查查帐,他们夫妻二人多了共同话题,偶尔琏二爷还得不耻下问的请教她,夫妻两人比新婚时都要亲密,连平儿都靠后了。只可恨那个贾瑞竟是这样个禽兽不如的,打起了自己的主意,原想给他些厉害尝尝,只是现在却抽不出身,暂时先发过他。
听到王熙凤说以后不再管家只是安心养身子了,黛玉看屋子里只有凤姐和平儿以及她和言缺四个人,微微一笑,说道,"凤姐总算是得了几日安生的日子,我瞧得明白,只是我一个亲戚是不好说什么的,凤姐姐要真不管事了才好呢。只可惜底下的丫鬟婆子日后想找个人念念也找不着了。"
听着黛玉的话,凤姐笑着啐了一声,"好个林丫鬟,真真厉害的嘴,往日都说我的嘴厉害,那是没见过你,可恨你我竟不是亲姐妹,否则给她们一处说嘴去。"又说笑了一阵,想着自己家里的男人没一个中用的,还没个闺中小姐明白,宝玉还想着和林妹妹结亲,也不知人家愿不愿意为你一个宝玉揽下这个包袱。
哼,不过也没关系,林家不要,不见得薛家不要,这荣国府,可是越来越热闹了……
"您看,这样的成色,这可是最上等的端砚,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水淳只是笑,他宫中就摆着几方端砚,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是真是假,只是花点钱买个乐子罢了,何况这赝品做的也的确是好。正要付钱,却看到一个少年走到他旁边,伸手拿起了那方砚台。
"体重而轻,质刚而柔,摸之寂寞无纤响,按之如小儿肌肤,温软嫩而不滑。且不损毫,宜发墨。端砚,可是这样不是?"
清澈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再低头,对方的身高尚不及他的肩膀,往下看,是长长的睫毛,眼睛微弯,天生带喜的脸。水淳一下想起来了,这不是那日在书楼看到的那个少年?那日不曾细看,今天太阳还不错,看得挺清楚,不知道他可有姐姐或是年纪不大的姑姑……
水淳这边想着,那头店铺老板冷汗涔涔,只恨不得直接钻地下去,结结巴巴的,"少、少东家……"
墨琮只是微笑着拿着砚台把玩,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儿,他放下手里的砚台,自言自语一样的说:"做得再精细,假的,就是假的。……既然卖的假货,不如在门口的匾额上再加一个假字?"笑容满面的又看了柜台上的砚台几眼,"不是让人过来告诉掌柜的一声把这些东西都砸了么?看来他们是越来越懒了,竟没把这件事告诉掌柜的。要是掌柜的因为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被人诬陷说卖了假货推说砸了,中饱私囊了,这可怎么办啊?"
掌柜的拿着袖子擦了擦脸,恭恭敬敬的听着,但身体已经开始微微的发抖了。
"……只是就是没人提醒,也该看得出来的不是吗?都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了,掌柜的连这点眼界都没有了,看来是老了,是该回去抱抱孙子养老了。掌柜的是父亲特别说了要照顾的人,我哪里舍得掌柜的拖着这样的身体继续管着这里,要因为这个害掌柜的伤了身体,父亲可不是要怪我的?"
掌柜的已经面如雪白,他早知道这个少爷是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吩咐下去的事,不好好执行的话,一次两次就算了,有了第三次,立刻要撵走的,这几辈子的老脸可是丢尽了。
"不过掌柜的勤勤恳恳的做了那么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只是我会额外的添加些银钱,也是难为你多年来一直忍受着我的古怪脾气。"
"谢、谢少东家。"
墨琮这才侧过身,同样微笑着看着水淳,"这位客人,真是抱歉,占用了您宝贵的时间。这是这砚台只是赝品,不值这个价,您要真的喜欢,几日后就会有几方砚台送到,我们可以为您先留一个,您看如何?"
水淳只说不必在意,墨琮便离开了这家古玩店。那个掌柜的满脸涨红的很快进了里屋,很快又有一个比较年轻的掌柜的走出来,而那块假的端砚也消失了,只有墙角的几块碎片。
只是嫌闷了才出来走走,不想竟得了这么个好主意清一清那些吃老本的'三朝元老',还发现了一块美玉,收获也是颇丰。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可要留意了别让水若糟蹋了才是……水淳扫了墙角的碎块一眼,笑得神秘莫测。
过了一条街,映月忽然就刚刚的事发表了她的意见,"大爷,您刚刚做的事是否有些鲁莽了?这事也不用急在一时,当着客人的面处理家事,似乎不太妥当呢。"
"这我也想过,只是私底下处理了,那些蠢蠢欲动的老一辈是不会受教训的,不如明说了,什么老脸不老脸的,落在我手里都是一样的,才好震一震他们。至于当着客人的面,一是诚意,二是宣传,商家的十句顶不上买家的一句,哪怕就是有路过的看到了,也该知道我们铺是不卖假货的。毕竟我们这是新开的,大家都是半信半疑的,不是很相信我们的信誉。"
"原来如此,映月明白了。林府在京城的府邸的修建已经开始动工,大约入冬时节就能看到最基本的部分。大爷想把温泉水引入,工匠们也已经开始动手修建水渠,几个月后就能用上。大爷说的,琏二奶奶怀孕了,不宜操劳,我已经把一半的账目送到姑娘的房里,可要再送两个原先负责这个的丫鬟进去?"
"这倒不必,姐姐的管理能力我是信得过的,只是她懒得动罢了,真动起手来,也不会比凤姐姐差。二太太在外头放利的事可查清楚了,一共放了多少银子?"
"查清楚了,一共是十八万两银子,或者背后还有些交易我就不清楚了。大爷,您怎么看?"
墨琮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看?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他又不是能力通天的,哪管得了贾家,就是能管,他也不愿,这群亲戚比虎狼都要可怕,如吸血的水蛭一样令人恶心。之所以选择帮凤姐一把,不过是因为欣赏她,又皆这两口子坏的不够彻底,比起其他人都好许多,而且,母亲毕竟姓贾,就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也不能不顾贾家,不如现在就给他们留一条后路,给凤姐和贾琏一个机会,也乐得自己轻松。
"算算日子,好戏就要上场了。爹娘回京的事要安排妥当了,别看戏不成自己反成了戏中人,来去不由己。"
"是。"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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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为了我贾府的好媳妇……贾母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淡淡的,鸳鸯在她身侧捶着腿,低头不语,其他的丫鬟也是一个不敢吭声,整个房间安静的只有呼吸的声音。
"我知道你独自管着府里上下所有的事务是辛苦了一些,可是,也没有道理要亲戚家的女孩儿帮忙的道理,这要传出去,成个什么样子?不知道的,只当我们苛待亲戚呢。"我还没死就急着安排人,哼,迫不及待的想要我一命呜呼了才好吧?薛家,好亲戚,那也只是你王夫人的好亲戚,论关系,那也该是林家,我的嫡亲外孙女儿,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小皇商的女儿在一个堂堂公侯府里指手画脚了?
难怪凤丫鬟前些日子要迫不及待的交出管理权,可见亲侄女儿到底是大房的,信不过,还想着再找个人来做媳妇,恨不得一手把持了贾府才好,这样的狼子野心……不成,要真是什么都不做,贾家,可不就姓了王了?
可恨这个女人一手破坏了自己的安排,竟让她的玉儿回避起宝玉,连扬州的女儿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来信时言语间就透露了已经为黛玉找好夫家,只当外孙女儿看的意思。
唉……唆使薛家的女儿千方百计的接近宝玉,还偷偷流传什么金玉良缘,只当她死了不成?贾母想到黛玉守礼不敢接触宝玉,心里又是苦闷又是欣慰,到底是她的嫡亲外孙女儿,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姐,比那个自以为是只当全天下就她最博学的薛家姑娘不知好了几倍,真是个没眼光无远见的妇人,还想着给儿子找一个商家的女儿?这几十年都算是白活了!
"老太太,我看着宝丫头又乖巧又稳重,打理事情也是极妥帖了,媳妇因这几日身子不大好,孙媳妇又有孕在身要静养,才不得已想了这个下策。虽说是劳烦亲戚家的姑娘了,但问过宝丫头的意思,她虽因为亲戚关系婉拒了两次,到底看在我身边的确没个人手的份上,才说了好。"
贾母闻言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算起来,迎春、探春也不小了,也该学学处理家事了,毕竟她们以后出去也是要做当家主母的,要处理不好,反丢了贾家的面子。既然你身边缺少了人,就让她们跟着学学吧,若有不懂的地方问你问凤丫头都是可以的。都是我们家正经的主子,可不比外头的要更让下人信服?你觉得呢?"
王夫人脸色一白,干干的笑道:"老太太说的是。"
当晚,凤姐因梦见秦可卿,梦醒之后一下惊做起,脑子里还回荡着秦可卿说的那些话。凤姐早知道荣国府只剩一个空架子,而上上下下的还'齐心协力'的钻空它,后面又开始打理外头的生意,看得更是清楚,早对这里放弃了希望,连管理权也一并交还出去。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还以为几十年里荣国府是不会倒的,可听着秦可卿方才的话,贾府不但会倒,还会在很短的时间里'树倒猢狲散',可那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非常喜事又是什么?
这边凤姐正在沉思,那头睡着的贾琏也醒了过来,"怎么了?可是孩子踢着你了?"说着还伸手摸摸凤姐的肚子。
凤姐闻言一笑,"多大呢?哪会踢人了?只是我方才梦到蓉儿媳妇了。"说着,就将她梦见的事说了一遍,还说了自己的顾虑。非|凡贾琏一愣,想到琮兄弟跟他说的王夫人在外放利的事,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凤姐有孕在身,贾琏近日都快成了宠妻一族的了,哪里舍得她为此烦心?便说:"可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蓉儿媳妇好好的,怎么就给你托了梦了呢?"
谁想就这时,丫鬟细碎的脚步声从远至近,"东府蓉大奶奶没了。"
两夫妻闻言震惊,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安。
待他们两夫妻和宝玉一起赶往宁国府,贾珍哭成泪人一样的拉着贾代儒说着自己儿媳妇的种种好处,宁府的族人也都来了,后边秦业、秦钟并尤氏的几个眷属尤氏姐妹也都来了。而贾敬因自为早晚就要飞升,并不在意长孙媳死了的事,只凭贾珍料理。于是几人便聚在一起开始商量秦可卿的后事。
因为宁国府的事,宝玉近日很少去找黛玉了,可黛玉不见松眉,反倒添了几缕忧愁。只因扬州来信,提到了她的婚事,只说是已经订下,只是恐外祖母不喜又皆她年岁尚小,先不要提。黛玉不是坐等的人,墨琮也不会让这种盲婚盲嫁的事发生在自己姐姐的身上,所以此时墨琮出去了而黛玉则在自己房间里扭着手帕不安的来回走。
原本她不该担心这种事,只需要把一切交给自己的父母,可黛玉本来就是一个有主见的姑娘,这些年又一直管着家,自然比一般的女孩子都要早熟明白些。后边,又来到贾府,见到的知道的男人全是一副这种德性,把天真的少女对于未来的真命天子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全部打碎,黛玉一想到自己的未来若是这样,心中一寒,也顾不得女孩子的矜持还是规矩,拉着自己的弟弟,看父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离开家,和一群完全陌生的人接触,黛玉本能的恐惧。贾府算是亲戚尚且如此,何况之前完全不认识的人?若是……若是……她忽然想起在扬州求平安符时遇到的那个男子,懵懵懂懂的,她感觉到回忆起这段,心跳会很不平稳。偶尔,她会想起那双专注的凝视着她的眸,伴随着一阵阵晕眩。可这时,想起来,却是一阵阵的疼痛,这是为何?
黛玉找不到答案,只是咬着嘴唇,扶着椅子,脸色发白。
墨琮一进来,看到的就是黛玉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在心里暗叹一声,母亲的安排的确是有必要的。母亲来信说先隐瞒着众人,过几天北静王府的人就会找个理由来接他们过去,一方面,是要让黛玉一点一点的了解和熟悉以后要生活的地方,缓解她的忧虑,另一个方面,也是希望通过见面了解那个北静王,看看对方到底怎么样,打消黛玉的恐惧感。
这个,大概就是婚前忧郁症了吧,墨琮失笑,他虽然舍不得,却也知道嫁人是一辈子的事。那个北静王,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人选,经过各方面的考量,都是很出色的人才,也不是眠花醉柳的风流的家伙,家里面关系又简单,最重要的是,通过母亲那边的了解,北静王太妃应该能和黛玉相处的十分融洽。但是,他们最重要的,令林家人动容的筹码,却是那一句甚至是惊世骇俗的承诺。
还有三年不是吗?这段时间里,他会安排好一切,尤其,是贾家的事,决不让姐姐被亲戚拖累,在婆家没脸。
而这一边,黛玉未来的夫婿北静王,一颗心随着他母亲的话语凝结成冰。
他只觉得头重脚轻,脑子里昏沉沉的,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的飘走……啊,那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姑娘,如此却要成为一辈子的梦境的姑娘。
水溶是孝顺的,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受了多少苦,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了自己付出了多少,所以他不能拒接,他不能让这个慈爱的母亲失望,纵使,代价是自己的爱情化作烟云。水溶在心底苦笑,他是北静王,位高权重,可是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不能娶回家。
他从未想过要那个姑娘委曲求全的跟着自己,当一个宠妾。他甚至在心底发誓,如果今生有幸能再次遇见她,娶回她,他这辈子心里就不会再容下另外一个人,永永远远只忠诚于她。这样美好的一个人,连思念都觉得是对她的亵渎,何况如今他定下了亲事,这辈子再无机会娶她为妻。
北静王太妃没有注意到自己儿子的失常,或者注意到了却刻意的忽略,她还是继续的说着,"你房里的那两个人,娶亲时就放出去罢。我只想安静的过日子,不希望府里被搅得乌烟瘴气的。"她叹了一口气,想到宫里的皇太后时常流露的羡慕的神情,谁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只有自己一个人呢?她身为北静王太妃,也不是平平静静的过来的,可是,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做到。她、皇太后、贾敏,三个在闺阁中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宁可背上善妒的骂名,也不愿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可惜,世事无常,她们谁也没做到。看溶儿也不是三心二意的人,她不希望自己的媳妇也要和自己一样和一群姬妾斗的像个乌眼鸡。
"我们家一向子嗣稀薄,却非人力可扭转,不如安安心心的只生一个孩子,慢慢养大。我已经同亲家说定了:有嫡子就不能有庶子,若嫡妻三十无所出,才可纳妾,而且,生下的孩子归嫡妻所有,那个母亲,不能留下。……母亲知道这太为难你了,只是,家和万事兴。明日,我会派人将他们姐弟接进府中玩几日,她日后会是你的妻子,不论你现在心里面是不是藏了另一个人。……你,看着办吧。"
水溶原本就不贪恋女色,加上看到水淳的几个孩子接连死在他的妃子的手里,心早就寒了,只想找个人过一辈子罢了。只是想起不是和心动的那个人过一辈子,心中有些失落,有些遗憾。
"林大爷,林姑娘,这边请。"
侍女充满了善意的微笑让忐忑不安的黛玉稍稍的松了下心,可一想到,自己可能就要见到未来的……她又是一阵的心慌。对方是怎么样的人?和母亲一样的慈爱吗?那,那个人呢?
今早上一醒过来,就被迎到了贾母的住所,只看到几个气势不凡的嬷嬷,说是北静王府的人,只因北静王太妃和贾敏是旧识,多年不见,想接他们两姐弟过去住上几日。贾母沉默了一会儿,似有所察觉,笑着说了几句话,就让马车接走了他们。回过头时,看到众人一瞬间的表情变化,黛玉隐约的感觉到了,这其中,隐藏的各种各样的心理,善意的、疑惑的、羡慕的……
她一个一个的拿出来,想透了,猜透了,回过神来,已经有这一个俏丽的大丫鬟引着她和墨琮去见北静王太妃。回头,是墨琮安慰的笑,黛玉定一定神,不愿让这个弟弟担心自己,也微微的笑了。
走过花廊,一行人走到一处临水的走道上,旁边种的一些红梅恣意的绽放,艳丽的绯红色花瓣飘飘洒洒,或者落于水面,或者落在光亮的地板上,或者,化作姑娘们裙摆上的一抹风情。风吹过,带来一股清爽的香味,待要深吸一口,却看到一抹天青色随风而来,摇摇晃晃,落在黛玉的足边。
缓缓抬起头,却看到对面灰白色的石阶上神色哀伤的人也抬起头,正对上了黛玉探究的眼,两人隔水而望,四目相对,仿佛时间为他们停留在这一瞬间。又一阵飞花,迷乱了世人的眼,这天地间因这一抹艳色,而忽然变得精彩无限,时间、距离,都被连通。
恍恍惚惚,似梦中相见,一颗心几乎沉溺在那一波的柔情之中,冷风拂面,她似乎明白了,那一直沉淀在心头的一句话: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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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姐弟在北静王府住着,贾家此时却是乱了套。原本秦可卿的丧事凤姐该插一脚以显示她的才华,另一个方面也是妯娌深厚的感情,但凤姐本身要管着外头的产业,抽不出多少时间,而她又怀孕了,贾母可是一声令下说要她好好休养的,谁敢累着她?于是,她的亲亲老公不幸就被丢了出去扛起这个重任。
原本一切都该好好的,可这贾珍不知是发了什么羊癫疯,原本不合规矩的东西全部搬到他儿媳妇的丧事上,还嫌外头说的话不够难听还是怎么的?贾琏再怎么不学无术,规矩还是懂的,于是他就耐心的劝啊,说啊,可怜脑抽的世界是正常人完全无法理解的,于是她们口怜的琏二爷偶尔泪眼汪汪的跑回来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凤姐……"
凤姐手一抽,默默转头,果然看到她的亲亲夫婿一脸'求虎摸,求安慰'的样子飞奔过来,想也不用想,必定又是贾珍给他委屈受了。抬头瞥了一眼旁边抱大姐儿玩的平儿,对方领悟,抱着大姐儿进了内屋。琏二爷这才走过来坐在炕上,伸手拉起凤姐的手,怨妇样的轻轻哀叹一声。
'我明白,我理解,你在外头受气了,真是太辛苦你了'凤姐实在说不出那种话,只好用眼神的安慰着,一边恶狠狠的在心里问候贾珍的母系家长。
贾琏再一次的在妻子这边感受到暖暖的情意,心里终于安慰了,心伤也算是平复,然后慢慢的说起了宁国府那边发生的荒唐事。
原来是秦可卿的棺材板的事,这事原本不难,找一副上等的杉木也就算了,谁想贾珍简直把这儿媳妇的丧事当人生之大事一样看待了,偏偏还有个胎盘养大的薛霸王拎出一个号称是原义忠亲王老千岁来不及用的棺材板。据说帮底皆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玎珰如金玉。贾珍也不想想,哪怕人家王爷犯事了用不上,也不是一个刚刚拿钱买了龙禁尉这个职位的妻子用得起的,否则这棺材板也太憋屈了。
可是贾珍不听啊,不论是贾政劝还是贾琏说,都要用"乃们不理解的,乃们都不是我,乃们都不知道我恨不得代她死了"的谴责的眼光鞭笞别人正常的心灵。难为贾琏是真正的为他着想,不得感谢反遭埋怨,还被说了一通。大有'你不乐意就回荣国府去,这是我们宁国府的事,不知内幕的外人休要插手'的意思。
听完贾琏的话,凤姐气得差点砸碎了手里的茶碗,她王熙凤的老公,自己欺负得,别人也敢?!内幕?呸!死不要脸的老不修,非要把祖宗的脸面丢尽了才好。又想起那同样不着调的薛傻子,心中冷哼的一声,亲王定做的棺材板是吧?这哥哥妹妹的没一个好东西,等平安的产下哥儿,看她怎么收拾这一家人,这些日子是收敛了一些,倒叫人忘记了,不辣不狠妄称凤辣子,玩的他们连买棺材板的银子都凑不齐才好!
恨薛傻子也就算了,怎么凤姐连一向最守规矩的薛姑娘都恨上了呢?
这就要从几日前薛大姑娘送来的彩瓷说起。原本女儿坊也有彩瓷烧制的女儿饰品,可自从凤姐儿怀孕之后这方面的事就全交给黛玉了,还是映月过来告诉凤姐的,说是彩瓷放在孕妇身边对胎儿极不利,说不得就要生出一个似人非人的死胎,具体的她也说不清,只是说墨琮说的:彩瓷的彩釉里含有铅,经常接触会对母亲和胎儿很不利,尤其禁用彩瓷做的餐具,一般的脂粉也要禁用,因为也含有铅。
铅不铅的凤姐不清楚,只是她现在把肚子里的孩子看作是命根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加上没几日贾母也嘱咐了一遍,说的不像墨琮那样具体,但是也提到孕妇最好不要涂抹脂粉,不用彩瓷的餐具,于是凤姐更将这看成是头等大事,房间里的彩瓷全部撤了,换上了干净的白瓷或是铜银所制的器具。甚至连下人都一个一个的提点的,唯恐出现什么意外,可谁知,这往日一向聪明的宝姑娘撞了出来。
若是以前,凤姐可以不怪她见识短浅,可这会儿,高高兴兴的安胎准备平平安安生下一个哥儿的时候,她送上了一套精美的彩瓷的餐具,是恨不得她的宝宝死在肚子里好让二房的继续掌权还是怎么样?
这要在其他时候,最多算是宝姑娘疏漏了,可这样要命的时候,肚子里可能正怀着大房的继承人的时候……谁能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何况凤姐将这个看得很重,又和薛家的人不惯的,又因为王夫人撮合金玉良缘企图独占荣国府的前事,于是,她,阴谋论了。
凤姐恨得一口银牙磨成粉,可彩瓷的事是很隐秘的,也没什么根据,她也不好乱说,这一口气只得生生咽下,狠狠在心上记了一笔:你薛家姑娘还想着嫁到王侯家?呸!心倒是挺高,就是促不成贾林二府的亲事,也轮不到一个没落的商人家,我且安心的等着,等你宝妹妹闺誉坏了,不成样的,再给你一把拆了,哼哼……等你怀上了,'凤丫头'我也给你备一份大礼,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姑娘,这个,真是你丢失的那条手帕子?"
黛玉才从回忆中抽身出来,微红着脸,点点头。谁能相信他们竟还有缘相见……黛玉已经认命的接受安排,一切美好的想象都丢弃在昨天,可上天却给了她一个意外,再美好不过的意外。
身为一个女孩子,黛玉难免会想要一点浪漫的感觉,看着父母夫妻情深,心中羡慕,希望未来也能和父母一样举案齐眉,只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所以不敢奢求太多,谁想……
这条手帕那人一直都带在身边么?那他,是怎么想的?……黛玉红了脸,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好,不敢再看绣筐里的手帕,转身看向一旁插在瓷瓶里的红梅,手里扭着手帕子,很是不好意思。
言缺言醉看得仔细,对视一眼,捂着嘴吃吃的笑,夫人真是找了一门好亲事,看白日对方的样子就知道会是个疼妻子的。何况林大爷打听了也说很好的人品,今天见到的北静王太妃更是慈善,她们姑娘一定不会受委屈的。
房间的另一头,墨琮看着也在微笑。其实他一开始是想着如果黛玉不喜欢,他怎么也要把这个亲事搅黄了,可这会儿看,倒像是命中注定的姻缘了。既如此,他今天就写信告诉父母,这门婚事可以定下了。一点悬念半点希望都不要留给他那'二哥哥',早和那群人划清界线,让外祖母只把他们当外孙儿疼爱吧。
听着自己身边最得力的丫鬟的报道,北静王太妃一边喝着茶,一边笑容快歪到后脑勺。就说嘛,她这么有福气的人,看中的亲事怎么可能会差?先不提她和贾敏多年的姐妹感情,就是这黛玉的家世那也是万众挑一的,先祖是先帝封的侯爵,父亲是堂堂正正考上来的探花,又有能力又得圣眷,一回京铁定是三品的京官,她弟弟看着也是个有能力的,家里也好,关系简单。
而林家的姑娘黛玉就更不必说了,就这相貌,长的几分像贾敏,很是福气,宫里的妃子也挑不出几个比过她的。性格也好,温柔大方得体,还有一股大家小姐的尊贵,日后嫁过来一定能把家里管得妥妥当当的,是个当主母的。更重要不是那些个会翻天的人,绣活也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想来能和自己处得很好。这样的儿媳妇带出去,不知道要羡慕死多少人呢。
最重要的是,听青儿的话,自己那个倔强的儿子似乎是对她一见钟情了。哈哈,这可不是喜上喜么?虽然她是最厌恶那些个没有媒妁之言就偷偷的'情不自禁'的,但只要这一切建立在自己未来儿媳妇的立场上,那就真是没的说的了,原本还担心溶儿心里有人,日后会怨恨自己这个母亲为她安排的婚事,现在可不担心了,只怕他还得过来叩谢自己这个母亲的先见之明,否则迟了一步媳妇就成别家的了~她可清楚太后想着把贾敏妹妹的闺女指给她其他的亲王儿子呢,还好给自己抢先了一步。这么看来,自己可以和贾敏妹妹说定这门亲事了,早点定下才好,悬着总是虚。
唉,怎么就还得等上三年多呢?她都恨不得抱上孙子了……不过不急,反正媳妇儿子看对眼了,总能蹦出一两个来的,她等得起。
先不提这边北静王太妃觉着自己真是堪比月老气死红娘,水溶这会儿才给一个巨大的馅饼砸中,晕眩着呢,结果他那皇帝堂哥和风流王爷堂弟上门了,那眼神,就是一个'羡慕嫉妒恨'。
"贤弟真是好福气啊,日思夜想的仙子妹妹只差一脚就进了家门了,可怜你皇兄我战战兢兢十多年,唯恐着了那些如狼似虎的姑娘们的道,竟连'相思'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啊……"
水溶微微的笑,默默的汗,表示自己绝不是在他们——尤其是皇帝兄长的面前炫耀。他可没忘记这位兄长大人前些日子才向他表达了不满:都是姓水的,凭什么我就得最牛做马勤勤恳恳辛辛苦苦的呆在那个该死的位置上,做好了没奖励,做错了就被历史记一笔,而你就可以悠悠哉哉到处晃,偶尔帮一下忙就能得个贤王的好名声?!
"真是同事不同人啊,溶哥哥,你说怎么咱两兄弟分明栽在一家人的手里,可你唐突了佳人不但能留一块青帕子做念想,这会儿直接还把人姑娘的名字骗到了家谱上,而你弟弟我呢?只是一时话没说对,直接就被黑了,这一次刚见一面就得了个'龙阳君'的'雅号',据说还被一个欲意讨好的未来姐夫告诫了'有多远离多远,小心被泼脏水'的话。溶哥哥,你就不想解释解释?"
……现在知道自己名声不好了?他这还算好,外面说的更难听,要是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定好的新娘一时恼了不要他了怎么办?咳咳,死贫道不如死道友,上天会原谅他的。水溶想着,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的端起茶杯喝茶。
水淳听着自己弟弟不着调的话,眉头一皱,"小若,别说皇兄我没提醒你,谁都可以,林墨琮不行。"
一看不但是自己的堂兄,连同父同母的亲大哥都发言反对了,水若气的对着吼,"为什么?你一向不管这些的!"
"因为,我订下了。"
噗——水溶一口茶全数喷溅到对面呆滞的水若身上。什么什么?他耳朵出问题了?他们亲爱的一向洁身自好不贪恋美色的伟大君王这是说的什么?订了谁?
水淳极度淡定的拿起茶杯,又想到恐怕沾着水溶的唾沫星子,于是放下,轻轻飘出一句,"林墨琮是我订下的臣子,定国安邦的人才,你可别想着染指。"
"……"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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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黛玉去了北静王府几日未归,宝玉和秦钟腻了几日才突然想起林妹妹,撒娇着要贾母去北静王府请回来。贾母给弄得心疼,可是她一想,黛玉过去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若给自己破坏了,敏儿不知道会怎么怨她。宝玉是自己的嫡亲孙儿,可黛玉也是自己的嫡亲外孙女儿,疼宝玉难道就不疼黛玉,狠狠心,千哄万哄,才把宝玉劝住了。
谁知劝是劝住了了,但因为黛玉突然不见的事,宝玉心里倒起了一个叫林妹妹一辈子和他一起的想法,他觉得这几日看不见林妹妹简直就是煎熬,加上也懂了男女之事,越发的将林妹妹看得重了。可北静王府他又进不去,只能日日想着天天念着,痴了一样,气的王夫人背地里不知扯断了多少条手帕子,骂了多少句狐媚子。
送殡之日,宁府众人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的从北而至。谁想北静王水溶竟亲身出现在现场,谁也不知道他一个堂堂世袭亲王为何会出现在这宁府孙媳妇的葬礼上,只是人既然出现了,无视是绝不可能的,于是贾赦、贾政、贾珍三人连忙迎出,以国礼相见。
其实水溶此时大可乐得轻松的在家里呆着,只是墨琮似笑非笑的一句'贾府里一个生来带玉的表哥,近水楼台……'让他一夜没睡好,想了半天还是决定看看那位隐性情敌的庐山真面目,于是,他顶着他皇兄的压力过来了。
宝玉这会儿也想着黛玉呢,本想着看到北静王也好问问黛玉的近况,谁知一看到轿子里坐着的丰神俊朗的北静王水溶,愣住了,这比他见过的任何男子都要配得上美人如玉四个字,这一身出身皇族的高雅气质更是令人心生爱慕。
给这眼神盯得发毛,水溶问了几句,发觉此人压根不是自己的对手,满意的笑了笑,一高兴,把皇兄给的念珠也送了他。可怜宝玉兄弟才回过神又给那迷人的笑容煞到,又痴了半日,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眼前的人踢出局,还高兴的想着把这念珠送林妹妹。
这一日,林妹妹在北静王府连打几个喷嚏,然后,悲剧性的感冒了……
又过了一段日子,就在贾政寿辰那会儿,因黛玉染了风寒,就只有墨琮一人过去祝寿,拜过舅舅,问候了其他的长辈,又和几个同辈以及贾兰说了一会儿话,他实在担心黛玉,早早就退了席,于是便错过了宫里来人说元春被册封为贤德妃的事。
贾家的一群人倒是乐坏了,一波一波的奉旨进宫谢恩。墨琮在北静王府也听到了,只是笑着打赏了来报的小厮,可是那眼神,看不见一丝喜悦。
水淳在宫里,才见过了这些妃子的父亲们眉飞色舞的丑态,心中烦躁,只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让他们下去了。
挥手让身边伺候的人也退下,偌大的宫殿里安静得有些阴森。水淳拿起一份份奏章,不论大小事,均细细的看,慢慢的查找。他知道此时的后宫大概是很热闹,每个人心里都在想着今天的册封,升为妃的,或者原地不动的,或喜或忧,心里都一定算计着他这个君王。宫里没有爱情,或者,更明白的说,帝王没资格拥有爱情。在后宫里头,一切升降悲欢都由权势和手段决定,而皇帝,也许是最无关紧要的一环,却也是必须的一块踏脚石。
或许那几个被册封的妃子也是半喜半疑,因为自从皇后和安贵妃生下两个皇子一个公主,他就极少踏入那些妃子的房间,水淳没跟任何人说过,其实他每一次抱那些女人都觉得可怕、恶心,少儿时期差点被父皇的一个宠妃谋害的后遗症仍在。若不是他母后下了封口的死命令,也许现在全天下都该知道他们的君王'身有残疾'。
尽情欢悦吧,享受这最后的恩宠……水淳微微眯起眼,再一次发现了自己的可怕和残忍。他十三岁登基,到现在已经整整十二年,每一步都踩着别人的尸体,不够狠心,怎么可能活的下去?不够狠心,怎么能当一个合格的君王?
甄家已经结束,他的财富均转移到了贾家,至于四大家族另外的王家,薛家,史家……哼哼,得到更大的权势必定露出更多的破绽,盛极之时,就是他收网之日。
看来,当今圣上已经撒下渔网,只等着鱼儿乖乖上钩了……墨琮摸着下巴,一向淡漠的脸上露出明显的笑意。可笑贾家众人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了别人的小金库,还在那弹冠相庆,怕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这一次封妃的人家,无一不是衰败还没有自知之明的大家族,只要稍稍的加一点油,把他们的愚蠢烧了更旺,就能轻而易举的抓到把柄,一个抄家就解决了国库的资金困难问题。和乾隆养着和珅这个金库是一样的道理,不论他们贪污多少,最后都是为皇家留着的,但是罪,却全部算在他们的头上,这个皇帝,似乎也不是平庸之辈。
既然这样,贾家这个锦上添花的大事他们两姐弟要不要去凑一凑热闹呢?或者,干脆风寒转重,病倒在北静王府,需要好好的安静的修养一段时间,等到大观园建得差不多了,过年的时候他们再去贾府?可惜了他们从扬州来带了琉璃大炕屏、红珊瑚摆设……只怕要被别人'暂时'借去一辈子了。
至于礼物,看来要早早备下才好,否则修建大观园这样的烧钱的工程,不知道这群亲戚会不会把主意打在他们的头上,毕竟,他们的父母还在扬州,而京城的产业却在墨琮的手里。他们两姐弟在管账的事,他不信贾母王夫人等人会一点没有察觉。只是老太太不好意思伸手不代表现在正为钱发愁的王夫人不会,干脆一点机会都不要留给她,让北静王府的人代送就罢了。
想毕,墨琮吩咐映月叫来黛玉商量。黛玉正为着回去贾府就不得不面对宝玉的殷勤而发愁,一听墨琮说的,虽不觉得舅母会无耻到这地步,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姐姐你想啊,这会儿他们一定因为省亲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我们怎么好意思再去打扰?等事情尘埃落定了我们再过去不迟。"
黛玉这些日子冷眼看着,贾家是进少出多,听着修建大观园又要花几十万两银子,想想墨琮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不想为银钱之事亲戚起冲突,就只能避开了。看黛玉也同意了,墨琮提笔开始拟定礼物的名单。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一张纸写满了一半,黛玉又看了一遍,确认了没有大问题才点点头,让映月着手办理。
而墨琮,却在黛玉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塞给映月两张纸,上头均有贾琏和王熙凤的名字,是宫里来消息之后凤姐拜托他收购的木材铺,用的凤姐的嫁妆银子。
"太太,您也知道这些日子我是不管事了,可前段日子砸了大半的嫁妆银子补漏洞,这会儿哪还有多余的?余下的银子一些给琏二爷拿去在外头花,一些买了补品,剩下的,喏,手头里只有这几千两的银子了。"
凤姐极委屈的说了半天,才转头示意平儿拿上那个匣子,一双眼在王夫人看不到的角度露出阴冷的寒意,但一回头,笑容飞快掩盖了真心,道:"大妹妹这样的大事我原该为太太分忧解劳的,可身体不便,怎奈空有心却没个好时机,侄女儿竟是个没福气的,这几辈子都盼不来的这样的大好事,身体偏偏笨重起来,连门都出不了,这些日子可要累着太太些了。"
王夫人瞄了一眼匣子里的银票,虽然不是很满意,到底填了些空缺,又因为女儿的大好事,心里还在高兴着,也就没说更多难听的话,只是敷衍的说了几句要凤姐别忙安心养胎的话。正要走,她忽然想到林家姐弟和凤姐儿极好的,若是凤姐开口,也许……那更大的空缺就有人补了呢?想及此,她又是慈眉善目的笑:"这些日子不见你林姑妈的两个孩子,怪想念的,不如派个人去北静王府请吧。自家的亲戚总住别人家,会给人说闲话的。"
哼,也知道是亲戚?那怎么还敢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凤姐想起自己辛辛苦苦这几个月经营女儿坊才得了几百两银子,这下一次给坑走了三千两,心里怨着呢,一听王夫人言不由衷的话,假笑:"太太糊涂,北静王府这是特意的来请的呢,您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要我们贸贸然去请了两姐弟回来,不定林姑妈才要怨呢。何况,刚刚来的消息,说是林妹妹病又重了,太医看过了,要不见风好好休养一个月,林弟弟哪走得开,一直守着。只是他们姐弟那么孝顺懂事的人,想着大妹妹回来是这样喜庆的事,也要添一份力,送了一堆的贺礼过来。因为我们几个往日亲姐妹似地好,这才派人先通知了我,这会儿北静王府的人估计已经把礼物送到老太太那处了吧。"非凡
論壇王夫人一听,脸上有些不好看,怎么偏这会儿病了?可恨她又不能闯到北静王府去,原以为一个丫头片子一个黄毛小儿,好拿捏得很,却出了这样的差漏,那这剩下的银子要找谁呢?
凤姐看着王夫人若有所思的样子,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笑道:"好些日子不曾见到薛妹妹了,上次送了我一套彩瓷的事还不曾谢谢她呢。不愧是大富的薛家,出手就是不凡,那样的好东西,有银子都买不着,可是便宜了我。只是天气一冷我是越发的不想动了,太太若是遇上了,还请替我好好谢谢薛妹妹。"
薛家?王夫人眼前一亮,林家再有钱,能比得上四大家族的薛家?可是自己糊涂了,这么个好人选竟没想到,反正日后是要做自己媳妇的,拿一点也算不得什么。于是王夫人连敷衍都不说了,起身就走。
等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凤姐一张和煦的笑脸立马晴转阴,好一会儿才恢复了脸色。她从背后的软垫里抽出刚刚在看的地契和店铺所有权,"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早收购了这家铺子。敢坑我王熙凤的银子?三千两……我要换三万两回来!"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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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上刚下了一场大雪,北静王府里白雪红梅,太妃看着梅花开得好,叫上黛玉又请了其他官宦人家的女儿一起赏梅。于是早上好容易才起来的墨琮本想着找黛玉下一盘棋,却跑了个空,回去的路上碰见了他未来姐夫北静王水溶,恰好水溶也想着找人下棋,又听说墨琮棋艺不错,机会难得,便拉了过去要对弈一盘。
墨琮善攻,水溶善守,两人棋逢对手,连下四局均是和棋。水溶不曾想到墨琮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实力,一高兴,派人拿来了他收集的象棋残局册子。
"如果执黑棋的人是你,你会怎么做?"水溶指着一页残局问墨琮。这个问题他问过很多人,得到了无数回答,但真正能成功的只有三种。
墨琮拿起来琢磨一阵,放下,开口道:"如果是我,军往前走三步。"
水溶愣住了,他问过很多人,三种答案里选择其他两种答案的人很多,可是选择往前三步的,只有……"这样的话,即使最后胜利了,也是伤亡惨重。为什么不后退两步,虽然暂时的错过吃掉别人的炮的机会,可是这样便保住了大部分的棋子,最后还是能胜利。"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知道前进三步,几个来回之后我的胜算就变得很大,何以我要放弃这条捷径走一条自己都不知道的路?十分伤害,若能用三分的自残换的七分伤人,有何不可?"
竟然如此……非|凡
水溶此刻才明白皇兄为何说林墨琮便是他要找的人了,自己,果然只能当一个闲王。一个能当机立断做出最明智选择的人,才有可能做出一番成绩,像自己,明知道这样做最有效,但不一定能做出这个决定,因为,他不敢赌,他顾虑太多。
在墨琮之前选择前进三步的,如今高高坐在金銮殿上,他赢了这盘棋,狠下心来斩断自己的手臂,终于保得全身而退。如果这过程中他有半点犹豫,鹿死谁手也未可知,所以水溶一直钦佩。水淳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即使被人逼到最后一步,被自己的兄长用剑指着直面死亡,也不过是眼一闭,头一转。
那么,他呢?水溶看向低头翻着棋谱的墨琮。是不是也和皇兄一样,除了最重要的那几个,其他人,甚至他自己本人都是随时可以斩断的胳膊?
"他当真是那么说的?"一挑眉,水淳习惯性的伸手摸自己的小胡子,谁想一伸手,却碰到了光滑的下巴。啊,昨天他才把这蓄了七八年的胡须给剃掉了,一下没想起来。
水溶今天早朝就注意到了,和大臣们一样憋着这一股的好奇心,想笑不敢笑。水淳的下巴原来长胡子的地方明显比周围的皮肤白上几分,看着十分怪异,连那张原本十分俊美的脸都忽视掉,幸好朝堂上敢正视皇帝的大臣只有那两三个,否则……只是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想到了要'剃须明志',吓了他一跳。
看水溶脑袋低垂,忍笑忍到脸通红,水淳不悦,心中冷哼了一声:若不是他未来的小舅子说自己看着像'三十而立'的年纪,他怎会心血来潮的干脆剃了它?
说起来,也是时候剃了它了,原本只是因为唯恐别人看他年纪小小觑了他才蓄须,现在该告老还乡的三朝元老都已经'告老还乡',朝廷里大都是他亲自选拔上来的人,谁还敢用质疑的眼神直视他?这胡子,时间一长,也就忘记了,也没人敢提醒……水淳想起墨琮用作伪装的温和,唇角一勾:他必定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却还敢那样和自己说话,不知道该赞他一句胆大心细应变自如,还是该说出生牛犊不畏虎。
十一岁的举人,可算是前无古人了,说不定还能来一个后无来者的十三岁的进士,可惜啊,他回的这一句'资历尚欠,恐怕还要历练几年',看来是想着四年后的春闱,倒是可惜了。
只是,凭着那一句'用着三分自残换的七分伤人',你林墨琮不论怎么躲怎么逃,都一定会是我水淳的臣子,还是最得力的臣子。你我既如此相似,我可以为了自己的母后,为了自己的弟弟登上这皇位,那你,为了自己身在仕途的父亲,为了即将成为王妃的姐姐,再不情愿,也会站在这朝堂之上。
四年?……不过是四年。
"丝——"忽然一股恶寒,墨琮拉紧了斗篷,和黛玉一起走进凤姐的屋子。凤姐正躺在暖炕上坐针线活,她虽不擅长女红,小衣服小被子的倒没什么问题,只是姐弟两人从来没有看过凤姐拿针线,均十分的讶异。
"好些日子不见了,怎么,不认识我了?"她起身不便,另有丫鬟很快的搬来两个椅子。墨琮见了忙说自己只是来看看凤姐的,立刻要走去处理庄子里的事,不用忙了。
凤姐知道他是真有事,也不再留,逗了几句就放人,看黛玉在一旁笑嘻嘻的看,伸手拉住她的手。
"林妹妹可是好久不见了,我瞧瞧胖了还是瘦了……听说你病了一场,怎么我看着竟比原来的气色还好些,可见北静王府的水土是养人的,难怪林妹妹去了就想不起我这个灰头土脸的嫂子来。"
"凤姐姐……怀了哥儿,嘴巴更是利索了。"黛玉听得明白,知道凤姐指的什么,羞红了脸,拿手帕一甩,侧过身不看她。凤姐和平儿看着黛玉这样样子,知道八层是有戏的,只是姑娘脸皮薄,就不再打趣,暂时放过了她。
凤姐往外头瞥了一眼,一到冬天日子就显得特别短,现在看天色明显是暗了下来,吩咐丫鬟点上灯,又想到贾琏今日要在平儿房里休息,转头让平儿去她的房间准备上火盆,别让琏二爷回来冷着。
待平儿出去了,房间里只有凤姐和黛玉、言缺三人。凤姐慢慢放下手中的小衣服,叹了一声,"妹妹,我没把东西留住。你房里的东西……还有我房里的好些,可都给那好长辈给借走了。只是你先忍着,有借就有还,这世上没有借了不还的道理。现在不能在大家头上泼冷水,过些日子,我一件一件的要回来。"说着,顿了一下,靠近了黛玉,"妹妹,你的那些,都是先帝'御赐'给林家的!可明白?"
"凤姐姐……"被挑起心事,黛玉低头,话语带着哽咽。
两人又说了些体己话,黛玉才眼圈微红的走出门,正巧看到平儿从旁边的另一间屋子出来。
黛玉仔细一想,明白了,平儿真正成了琏二爷的房里人了,只是一个姑娘家不好说这个事,想着回去后再送些东西过来,也是一场交情。
怎么平儿就成了通房丫头分到了自己的房间了呢?原来凤姐怀孕之后,知道就算自己不说,老祖宗也一定给贾琏安排一个房里人。与其外头的人进来,不如给平儿开了脸,做了名正言顺的通房丫头。
而贾琏,因念着凤姐的大度,又听说女人生孩子最是凶险的,上次大姐儿不就是早产了么?反而不怎么在平儿的屋子里待,一有空就来凤姐的屋子里,或者抱着大姐儿玩一会儿,或者陪着怀孕的妻子说说话,把凤姐喜了的满面春风,把对平儿的醋意也减了。平儿知道奶奶的手段,正忐忑不安,见凤姐没有怪罪于她,心里也极高兴,更加用心的伺候凤姐。
这三人倒也是相处愉快,若说凤姐真是一点也不介意,那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她比以前明白了,有些事不是她不愿意就可以的,这么多的长辈看着,这么多的丫鬟想着,堵?能堵多久?何况琏二爷那样一个天生的风流种子,他对凤姐有情是真,只对凤姐有情却是假,也是以前她太傻了,一颗心全给了他,因而完全无法忍受他身边出现其他女人。现在,贾琏对她几分真,她便回贾琏几分真,日子倒比以前好过了许多。
索性她也看开了,男人是一个也靠不住,偶尔想起找来谈谈情说说爱也就算了,把一辈子赌上就实在太死心眼,不如安心的做自己的事,把里里外外管得妥妥当当,让贾琏想离都离不开。
几日后,林家姐弟在贾府过了第一个年,大家都在忙着元春省亲的事,连年都压在了后头,只是贴了几张喜庆的红窗花,燃了几声鞭炮,其他的都照着原本的规矩进行。宝玉因死了秦钟,心里难过,就是元春省亲这样的大事都没能消解他的忧愁,也没顾上黛玉,于是黛玉又得了几日清闲。墨琮依旧待在东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姑娘家还要耐得住,也只有贾环和贾兰偶尔穿着喜庆的衣服过来,带来了一些过年的气氛。
扬州那边有东西送到,还带来了家书两封,墨琮没让这些东西过贾府众人的眼,直接移到京城里林家的府邸。薛家母女虽然搬出了梨香院,但依旧住在贾府,梨香院就给了那十几个女孩子学戏用。这年,不知不觉的就算是过去了。
东院西院被'洗劫'的事,也许贾母知道,也许大家都知道,只是谁都没有开口,黛玉和墨琮也就一句话都没提。或者,事后总有人会想起,再赔一些,可是这会儿,两姐弟却是冷得心都在发寒,冷冷清清的房间,能摆上台面的,有资格出现在贤德妃面前的,全都被借走了,一句都不曾和他们说,只是事后留了一句:为了你们大姐姐的好事,这才想着借你们点东西略摆摆,就算是先为着你们收着了。
收?这算是哪门子的收?还不如被偷走,至少那还是一门技术活。
墨琮只是早预料到一样,依旧微笑着,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黛玉对着墨琮偷偷的哭了一场,哭累了,才双目沾泪的看着墨琮,说:"我明白了,我姓林。这,不是我们的家,这里所有的人,都姓贾。"
谁也没说贾母的话题,她不只是他们的外祖母,还是贾家的当家主母。他们明白,他们理解,可是,不原谅。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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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日,贾妃省亲。当日五鼓,贾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众人早起等候,个个敛气屏息,园内各处,静悄无人咳嗽。
因墨琮乃是外男,所以一开始没能见到传说中的贤德妃的面,只是远远的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影。但这次大早起也非一点好处没有,跟着大队伍转了一圈,他总算是亲眼见着了那写在纸上的大观园。
只见这园中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的太平气象、富贵风流。墨琮一边走一边感慨,为这一园子的精致奢华,也为贾府出手阔绰。往前走,只看到清流一带,势如游龙,两边石栏之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恍若走入龙王的水晶宫殿,光斑点点,如星辰撒落,地上的一片繁华和天上星宿明月交相辉映,墨琮见了,唯恐仍在梦中。
离舟上岸,见过'省亲别墅'的石牌坊,走过金窗银栏的正殿,等了一会儿,等贾妃见过父母族亲并黛玉宝钗,竟然还想到了把他也叫进来问了一遍。虽说是表姐弟,但一面都不曾见过,更不必说什么感情,墨琮也清楚难得出来见一见亲人的面,她也没时间浪费在他这个表亲身上,于是墨琮很自觉的就退到角落位置做背景墙。
队伍继续前进,墨琮和大家一起跟着贾妃一处一处的走。潇湘馆,清幽、雅致,蘅芜苑,富贵、大气,其他皆差了此二处一些。但墨琮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两处景致如何,而是原来的贾妃赐黛玉、宝钗分别入住潇湘馆和蘅芜苑究竟是何意思。
贾母属意黛玉,王夫人更喜宝钗,这些事贾妃不可能一无所知,所以才有了后来将黛玉分至潇湘馆的举动。但现在黛玉不再把宝玉当做未来的选择,林府尚存,贾母没有久留黛玉的理由,潇湘馆,还会是黛玉的住所么?
不等他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贾妃考起大家的才学,要一匾一诗。墨琮的八股文是从小练到大的,让他写文章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惜作诗么……似乎就缺少了那一股灵气,只能辞藻堆砌,勉勉强强占了中等的位置。黛玉宝钗大放光彩,无人诗作出其右,墨琮冷眼看着,还是自己姐姐的诗好,天然去雕饰,宝钗的诗也好,可惜不合他的口味,略显匠气,不过,比之他的,已经是好了千百倍。
之后看戏、拜佛,直闹到丑正三刻才迫不得已的回宫,墨琮见她双目滚泪,似有千愁万恨难说,忽然有了一些感触,贾家谓之烈火烹油的大喜事,埋进去的,全是元春的血泪和青春。
然而,一股女孩鲜活的生命换来了什么?这回光返照么?
墨琮抬头看,看到宝玉眼泪连连,冷笑:既知道姐妹受苦,为何只是泪眼朦胧的看着?你只道富贵皆浮云,生死各有命,却不想自己锦衣玉食从而何来。早已是懂事的年纪,却拒绝长大,想要美丽的事物从此停留,贾宝玉,你嗬,竟是脂粉花膏中泡着的孩尸?
现在还是正月,贾府刚刚迎过娘娘,人人面泛喜色,处处酒浓人醉。袭人因试试自己在贾宝玉心里的比重,拿谎话哄宝玉,说她要给家人接出来嫁人了,不做宝玉的丫鬟了。宝玉为此闹了一场,后边还是找的墨琮。墨琮知道袭人卖的死契,这辈子都出不了贾府,但人家的私事他实在不好参和着,软语安慰了宝玉几句,找了个由头出了贾府。
本想着闲逛两圈就回去,突然想到自家的府邸建设的差不多了,便想着去看看林府里他特意建的大院子如何了。现在看来,自己那赏钱花的值,工人们都没有偷懒。
只看到后院移栽的四季常青的树木、牡丹、月季、梅花、桃花……均已成活,只是枝头上尚凝结着未化的白雪,再过两个月,百花齐放,那时便能看到那想象中的落英缤纷的美景。白色的岩石自然的堆放在两旁,一阶一阶,水波漫过了最底的一层,水面倒映着四周围的绿色,在阳光下就如光洁的祖母绿。白色岩石中间□的黑色的土地也被柔软脆嫩的绿色覆盖,一条游龙一样的小溪流拐过九道弯隐入密密的灌木之中。
溪流的上游,是被巨大碧绿的树木和黛玉最爱的紫竹包围着的亭子,原木匾额上书写着林如海亲笔仿写的《流觞亭》三个字,亭的周围木雕长窗,乌黑的亭顶配着朱红的六根正圆的柱子,亭子外面走廊环绕,古香古色,更有细长的柳丝如情人的手轻轻拂过。虽是刻意的模仿前朝文人雅趣,可这之中又融入了女性喜欢的因素,处处栽种奇花异草,小林子里还放养着色彩艳丽的鸟儿,风一动,草木之声混合着清脆婉转的鸟鸣声,别有一番趣味。
按照这个进度,大概今年花朝节这'曲水流觞'就该完全成功了,正好赶上了三月初三上巳节。墨琮想着黛玉这些日子郁郁寡欢的,正好等庆祝完生日再寻个日子姐姐妹妹兄弟一起过来,也试试古人那样的闲情雅致,散散心。
上巳节亦是女儿节,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情人节吧。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矣。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诗经·郑风·溱洧》)
古人真当是浪漫,恋爱本就是很美好的事,所以就用同样美好的芍药传递情感。玫瑰带刺,会扎到心上人,哪比得上芍药的娇艳芬芳?
想到黛玉和水溶的婚约,墨琮脸上便有些暗淡,对于这桩婚事他十二分的满意,不论是水溶本人还是他的家庭,都是墨琮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排,父亲母亲用心良苦。然而,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要眼看着自己的姐姐走进另一个家庭,心中说不出的不舍。这种不舍和微微的刺痛被墨琮完美的隐藏起来,谁也看不见,他必须很快乐,必须让黛玉觉得安心,黛玉这样敏锐的人,只要有一点放松的露出真实想法,一定会带给她困扰,这是墨琮最不希望的。
转了两圈,天气还有些冷,冬日的气息不曾散去,这庭院还残留着萧瑟的景色,然而绿色已经悄悄的开始蔓延,□势不可挡的袭来。三月有三月的美,正月有正月的景,看梅花开得正好,桃树上也冒出了几朵花苞,不如叫上几个人,在这百忙的正月抽出些时间来,轻轻松松的过一日悠闲的日子,全当为着三月的上巳节演习了。
曲水流觞,这忙碌的正月竟然还有人想到这样的取乐法子……水淳半依靠在背后的白色岩石上,举目看别处席地而坐的三三两两的人,衣摆随意铺开在地面,一角滑进水里,湿了一片,但水淳并不在意。
这种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大概只在梦中想过,这样无拘无束的坐在冰凉的地面,只是微仰着头享受阵阵冷香,处在半梦半醒之间,缓缓与诗境不期而遇,忘记了朝堂上的一切勾心斗角,无酒亦醉。
酒香味由远至近,由浅变浓,睁开眼,却发现这人间仙境的主人低头看着自己,唇边的微笑如晨光一样明媚。
"水淳兄。"墨琮念着他的名字,一边坐在他的旁边。
水淳嗅到了更浓的酒香味,他瞥到墨琮的衣袖上有一小片的酒渍,想来他刚刚是在上游摆上酒盏。果然,上游飘来一个个荷花状的漆木碟子,上面托着莹白如玉的白瓷杯。
"从来没有人喊过我的名字。"
墨琮愣了一下,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水淳只是微笑,俯身拿起酒杯,衣袖沾到了水,还沾上了飘来的梅花瓣。斜看了眼墨琮已恢复如常的温和的笑脸,水淳微侧过头,对着这折折弯弯的曲水流觞,仰头喝尽杯中酒,举手投足,说不出的潇洒。这和墨琮平时看到的那个沉稳的人好像不大一样,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帝王的真实一面。
墨琮明白此时自己应该避开,水淳失态了,但是那一句带着笑意说的'没人喊过我的名字',语言不足以表达的茫然和失望,在墨琮的心里激起了涟漪。他自认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可这时明知道离开才是正确选择,他却留下来。
无疑,他是一个优秀的皇帝,但是帝王的优秀,必须建立在自己的牺牲之上,是人就会有喜怒哀乐,有喜欢的和讨厌的,可是皇帝作为精神领袖,他的喜怒哀乐必须藏在心里,他的喜欢和讨厌必须被隐藏起来,不让他的喜欢成为别人献媚的工具,不让他的讨厌变成危害社稷的借口。皇帝这个完美面具的背后,是不是还存在着一个叫做水淳的人……谁会去关心?
"名字,或者称呼,都只是一个代号罢了。我知道你是谁,不就可以了?"墨琮亦俯身拿起飘落在他旁边的酒盏,半坐起,身体微微前倾,温润轻柔的语调,伴随着玉石相碰的清脆的一声,"为了在座所有的人。"
水淳侧过脸,看着墨琮带笑的眼,颇有深意的微微一笑,然后伸出手去,握住了墨琮握着酒盏的手腕,抬起,倾倒,让那晶莹的酒液顺着倒入他的喉咙……
墨琮只觉得喉咙发痒,明明滴酒未沾,为何晕晕乎乎的弥漫开一股醉意?这初春的日子,连风都带着寒霜,手腕却滚烫的好似立刻就要融化。他想,水淳大概是醉了,连他自己,也醉了,既然醉了,那么,何必管那么多?
"酒多,伤身。"墨琮依旧微笑着,收回了酒盏,仰头,透明的液体湿润了墨琮干燥的唇,有一滴顺着下巴优雅的弧度滑落,隐进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衣领中,那股自然不做作的风情,看得人心乱如麻,水淳的眼便暗了一层。
冷酒稍稍的缓解了墨琮心头的燥热,两个空了的酒盏随意丢在一边的白色岩石上,水淳用着他深邃的眼凝视墨琮半响,淡然一笑,一俯身,伸手又拿起顺着溪流而来的酒,暗香飘过,那杯酒便到了墨琮的眼前。
墨琮以为这是给他的,刚伸手,酒杯一晃,又回到水淳面前。他的笑容分明带着戏谑,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闲适,声音里似乎也沾上了酒气,低沉、温柔,让人想醉溺其中。
"要喝酒,等你四年之后金榜题名!"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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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之后金榜题名……
想到那人戏谑的眼神,墨琮的额头就开始冒十字路口,他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能金榜题名?他怎么就确定自己四年之后一定会去参加科考?自信满满的样子真是惹人不快,偏偏,他还真是想着四年之后的春闱,唉!
那一坛子的桂花酒,眼巴巴的想了都有几个月了,结果自己只喝了半口。宫里什么样的美酒没有?还好意思和他抢,日后想着法子骗来几坛子御用的美酒才好。
想着想着,墨琮忽然想到今天让他惊讶了一下的水淳的脸。他怎么突然就想起来要剃须了?不得不承认,他长得的确不错,乍一眼看到,有一种初看到西索沐浴的惊魂之感。
就这样,墨琮一路想一路叹,在晚饭之前赶回了贾府。本想着先去黛玉那处,但衣服上还沾着酒味,于是先回自己的东院换衣服。才走进自己的房间,墨琮再一次惊到,那些被'借走'的东西全都回来了,还是被放在原来的位置上。这定不是王夫人主动归还的……啊,黛玉。
"老太太原先虽是默许了的,到底不是二舅妈那样的人。我便和她提了: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先帝御赐,知道舅母爱惜必定损坏不了,只是没放在眼前心中还是不安,又恐差了爹爹责怪,才不得已的要回来。老太太立刻允了,看她样子,似乎还不晓得舅妈没还回来,若我们没放下这个脸去要,不定收进了谁的私房呢。"
墨琮微微一笑,"还是凤姐姐的主意,说是御赐的,否则我还真想不到这一层。既然都拿回来了,都好好点点,贵重的,平日不怎么用的,就搬到自己府里去,没的给人惦记。"想了想。他回头吩咐道:"温泉庄子里产的那些果蔬送一部分去老太太那里,老人家总希望吃点新鲜的。剩下的先放进冰窖里存着,每天送一部分到姐姐的小厨房。"
浮日嘻嘻笑着行了一个礼,"大爷,昨儿金陵冯家派人送来了一份节礼并一百两的银子,我暂时就留下了,冯府的人还在客栈里等着,您看要不要先处理了这件事?"
"冯家?"墨琮才想起来冯渊和香菱这一出,面上也带上了喜悦,"看来他们现在过得不错。他们既记得我,那我便承了他们的情,你回去也备上一份节礼,放入那一张欠条。"说着,侧头对黛玉说,"姐姐,你还有一本诗集在我房间里,香菱极爱诗画,上次我说的时候她就想着见一见你,跟着学作诗。不如就把这本诗集送给她,你二人做个名义上的师徒,可好?"
黛玉早听丫鬟们说过那位香菱的人品,虽素来不喜别人碰她的诗集,可对方既然有心学习那也不好阻了这条路,于是她笑着回答:"你那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偏拿了我的诗集送人情。"
"姐姐不知,你们竟是天注定的师徒缘分。以后若有机会见上一面,姐姐不定要感谢我的安排呢。"
"连天都扯了出来,罢了罢了,我若再不答应,谁知道你又要扯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后若有机会就见见面,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黛玉也是小孩心性,喜欢几个姐姐妹妹在一处作诗画画玩耍的。只是几个姐妹里宝姑娘素来和她不惯,现在情况虽有缓和,到底不是知心姐妹,迎春、探春近日跟着太太学管事,忙得都快没有自己的时间,也只有惜春平日能和她说说话,凤姐原先常来的,现在身体不便来不了,幸好还有大姐儿时不时跑过来要和林姑姑一起玩,这西院才算是热闹一些。
听此,墨琮神秘的笑,"你们一定能见面的,若是近日冷清了一些姐姐也不必担心,说不准很快就有新姐妹过来的。"
至次日,墨琮难得起一个大早,因在正月里,学房中放年学,闺阁中忌针,都是闲时。黛玉找凤姐和其他姑娘们说话去了,墨琮也不好每日抱着书,想起许久没去找宝玉,便想着去他那里看看。
才带着浮日走到宝玉住的院子,晴雯一掀帘子满脸怒容的走出来,墨琮心中暗笑,不知又是谁惹了这块爆炭了,大概宝玉又和其他的丫鬟做些亲昵的事了,否则就是病怏怏躺在床上的袭人。这宝玉,真不知该说他些什么,既无意,何必又给丫鬟们希望呢?
浮日性格和晴雯是有些相似的,只是墨琮宠得更厉害些,身边的映月也不像宝玉房里的其他丫头,所以看着要比晴雯好相处一些。晴雯长的几分像黛玉,爱屋及乌,墨琮对晴雯也一向偏宠,给自己的丫鬟带礼物时总忘不了她的一份,幸好映月和浮日都知道自己主子是个恋姐的,见怪不怪,心里没生过疙瘩。
听着晴雯嘴里'捞回本儿'的话,墨琮知道这群丫鬟八层是在赌钱了,这正月里难得放松一回,于是头一转,掏出一个装着满满的碎银子的荷包交给浮日,"你也去玩去吧,有事我自会找你。"
"谢大爷……输光了可别赖我啊。晴雯,走,大爷难得大方,我掂量着足有十多两的银子,平时小气吧啦的,今儿也别给他省着,咱姐妹好好的玩一会儿……"浮日不客气的接过荷包,对着墨琮做了一个鬼脸,亲亲热热的拉起晴雯走了。这两块爆碳。墨琮在原地又笑了一会儿,才独身走进宝玉的屋子。但屋里一个人没有,问了小丫鬟才知道他去宝钗那里了。墨琮想起早上黛玉也说要去那玩会儿的,便转身去了薛姨妈处。才走进来,人都没看清,一个人影撞到了他怀里。
"琮哥哥,你怎么得空来了?"
墨琮身体晃了两下才看清,原来是贾环,笑着在他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就许你来,不许我来?"抬起头,这边也在玩色子呢,"怎么样,赢了还是输了?"
贾环还没说话,莺儿嚷嚷开了,"刚才明明就是个幺,我赢了,一个爷们还和我赖钱。这点钱,我们做丫鬟的都不放在眼里呢……"
贾环急了,想反驳,眼角瞥了一下墨琮,憋红了脸,忍住了没开口,倒是宝钗训斥了丫鬟一番:"越大越没规矩了,难道爷们还赖你?……紫鹃,还不奉茶。林弟弟可是来找宝兄弟的?不巧了,他刚刚才出去。"非凡
論壇墨琮拉了贾环在一旁坐下,才笑着说,"今天天气好,街上的店铺也全都开张了,正想着出去走走,买些小玩意儿。"见贾环垂着头,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他是庶子,待遇本就不能和宝玉比,何况府里的人惯是踩低就高的,不怪他那么重视黄白之物,虽然耍赖是不好,但他都知道错了就不好再责怪。"环儿可是因为没钱不好去玩了?既然环儿把钱都输光了,我应你一声哥哥,那待会儿你想买什么我出钱就是,大正月的可别哭丧着脸啊。"
"哥哥当真?"看墨琮点头,贾环这才喜笑颜开,一溜烟跑到莺儿身边,"喏,输了就输了,才不和你一个小丫鬟一般见识。"
墨琮带着贾环才出去,宝玉就过来了,从宝钗口里知道了这事,遗憾道:"平日想找林弟弟说说话都没机会,竟给错过了。"
宝钗在一旁道:"我瞧着林弟弟倒像是个做哥哥的。凡作兄弟的,都怕哥哥,环儿倒是不怕你,却极看重林弟弟,方才赌钱出了差,一看林弟弟过来了,便一声不吭的低头。"
可惜宝玉并不看重这些,也不要人怕他,何况连他自己看到墨琮都会不自觉的抬头挺胸,规规矩矩生恐墨琮不喜,倒是很理解贾环的做法,心里只是遗憾没能和墨琮一起出去。宝钗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一会儿,忽见人说:"史大姑娘来了。"宝玉听了,抬身就走,宝钗还不曾见过史湘云,便也要跟着去看看。一句'等着。'何等的亲昵无间,只是宝玉急着看史湘云,并未注意到。
这会儿史湘云正和林黛玉在贾母房间里说着话,两姐妹初次见面,印象倒也不错,贾母看着自己的侄孙女儿和外孙女儿聊得开心,自己也挺高兴。
宝玉宝钗还在路上,言醉先他们一步到达贾母这边,送上了事先留着的贝钗。她到贾府之前墨琮就嘱咐过:"姑娘的心性,做不出刻意讨好人的事,便难免需要你们丫鬟帮帮手,那里头有一个极厉害极会做人的姑娘,恐怕你们姑娘过去的时候,那府里上上下下心都向着她呢。可怜世人愚昧,看得到脸看不见心,不把人放在心里自然对谁都是一团和气的。姑娘顾不到的,你们都要顾到,可别给别人欺负了去。"
史湘云把玩着精致的钗子,拉着黛玉问,"好姐姐,你哪里得的这样漂亮的钗子?"
黛玉还没说话,她身边的言缺道:"这些钗子是订做的,有十多支,因看着新奇别致,就分给了几位姑娘。还从其他姑娘那里知道了史大姑娘最爱芍药,前儿送其他姑娘时就先给史大姑娘备下了这两朵芍药花样的。"
史湘云一听,自己不在这里却还有人想着她,为她留了礼物,心里自然高兴,拉着黛玉亲亲昵昵的又叫了几声好姐姐。黛玉虽疑惑言醉现在就立即拿了来的举动,但这的确是一开始就备下的,也就笑笑着应了那声好姐姐。
宝玉和宝钗终于来了,史湘云又见着了一个姐姐,说了两句话,觉着这宝姐姐也是一个知心的好姐姐,只是心里头先给林姐姐占了,根据雏鸟情结这一有趣的动物本能,她对看起来更高傲难处一些的林黛玉倒是多些好感。心中的天平偏向一边,那当然是看什么都好,连黛玉取笑的'爱哥哥'的发音她听了都不见怪。倒把一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宝钗弄得脸上讪讪的,姐妹三个顽笑了一会儿,谈到了今晚住宿的问题,史湘云当下就求了贾母要去林姐姐那里住着,说和林姐姐一见如故,晚间要好好说会儿话。
一个是自己心尖上的外孙女儿,一个是自小就怜爱的侄孙女儿,贾母巴不得她们感情更好些,自然允了。
而另一边,黛玉对宝玉不曾抱有其他感情,又是订了亲的,于是对宝玉宝钗一同前来的举动视而不见,没有做出'赌气回房'的行为,看着史湘云也觉得可亲,想着西院再住一个人也比较热闹,立刻答应了。两姐妹手拉着手,在几个丫鬟的陪同下就去了西院,宝玉一看,也跟上了,宝钗脸上还是温和的笑,犹豫片刻,便也跟着前去。
晚间墨琮和贾环在外头吃过了回来,贾环给他母亲赵姨娘买了几盒上等的胭脂水粉,给他房里的丫鬟彩云买了一对明晃晃景泰蓝的镯子,自己倒是一点没要,墨琮见了,买了一对他盯了很久的跑马灯给他玩儿。小孩儿高兴的蹦了好几下,谢了好几次,这会儿觉得累了才回去睡觉去了。
映月来报说西院又住进了一个史姑娘,墨琮一听就知道史湘云来了,知道再过些日子'戏子似黛玉'的戏就要开场。可是那会儿凤姐和宝钗有血缘关系,因此帮着宝钗奚落黛玉说那戏子像一个人,可这会儿凤姐是黛玉这边的,史湘云的心直口快还会伤着黛玉么?
墨琮想了一会儿,抿唇一笑,不如,先下手为强。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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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湘云在西院住了几日,每日有几个姐姐妹妹过来一起玩,墨琮偶尔也会过来,宝玉就更是常来了,而宝姐姐,住得虽远,也是日日报道,几个丫鬟还打趣说不知道的,只当宝姑娘也是这里住着的。
宝玉最近过得不大顺,他年纪大了,他身边伺候的丫鬟们心也大了,于是事情就一出接着一出的开始了。袭人管着大权,明里暗里把持着宝玉身边的大小事,又有四儿之类的丫鬟不甘示弱的处处示好,袭人生气了,干脆带着一干大小丫鬟给宝玉气受,宝玉气不过,又舍不得拿'不同于人'的袭人出气,只好自个儿和自个儿生气,这几天,他那可真算是热闹非凡。
而与之形成巨大对比的,墨琮这边的丫鬟却是各做各的,和和气气同真的姐妹一样,那些原本分配到这的三等丫鬟原本还可惜着自己飞不上枝头,现在倒是乐得在外面看热闹。姨娘?哼,没志气的,不知道宁为屋上鸟,不做房中妾么?只等她们安安心心的做上几年,积攒足够的银子,堂堂正正的做一个管家娘子,这才是大出息。
后边大姐儿见了喜,染上天花,急得凤姐直冒汗。贾琏平时也常和大姐儿一起,自然心疼女儿,陪着凤姐一起守着供奉娘娘,夫妻感情猛增,多姑娘无机可乘,平儿也找不到由头亲近亲近自己的男主人,一时风平浪静,善哉善哉。
至正月二十一,是宝钗的十五岁及笄生日,又是宝钗在贾府过的第一个生日,自然要办的热热闹闹的。只是十五岁,一般都出嫁的年纪,再不济,这会儿也应该订了亲了,可薛家是皇商,坏就坏在一个商字身上,官宦人家么,不会屈尊降贵的娶商家的媳妇,商人么,看着那闪闪发亮的皇字也不敢亲近,于是,低不成来高不就,推推嚷嚷就磨到了现在,十五岁,又尴尬又要命的年纪。
可怜宝姑娘,这身段,这相貌、这才华、这心机,跑到宫里说不准就能熬出个妃子,偏偏现在大部分的感情全部落在宝玉这个呆子的身上,大有非此歪脖子树不挂的气势,可惜,可叹。
正月十九日的时候,老太太说要拿出二十两银子替宝丫头置酒戏,凤姐托着鼓出的肚子说了一通顽话,只说二十两太少,不够花的。
姐妹们听了,对视一眼,也不知是谁提起的,说要姐妹几个凑份子给宝姑娘请外头的戏班子来助助兴。爱热闹的老太太闻此,立刻溜出一个戏班子的名字,据说现在在京城里大火的昆曲班子,到处都有人请去演出,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请了来大家乐一乐。大家一听,好啊,天天听自己家里的小戏院唱戏,听得都腻味了。再说了,这也是老祖宗对宝姑娘的一份怜惜和姑娘们对于宝姐姐的关心。
于是,凑钱的凑钱,说戏的说戏,大家讨论的十分高兴,原本因为年纪有些尴尬的宝钗也微红着脸在一旁笑。此时,墨琮带着小贾兰在东院玩得很高兴。
到了晚间,老太太问及宝钗爱听何戏,爱吃何物等语。宝钗深知贾母年老之人,喜欢热闹戏,还喜欢甜烂的食物,所以回答的全是贾母所喜欢的。所谓人老成精,老太太知道这是在奉承自己呢,虽然做的不够聪明,念着有心,也高兴。于是次日就送去了衣服玩物礼去,王夫人、凤姐、黛玉等诸人皆有随分不一。
到二十一日,就贾母内院中搭了家常小巧戏台,请了那家昆曲戏班子,然后在上房排了几席家宴酒席,除薛姨妈、宝钗、湘云、黛玉和墨琮之外全是自己人,并无其他外客,据说薛大傻子也想着来的,贾母一皱眉,脸一放,这事就不了了之了。对比贾母疼爱占了一个极好位置的林墨琮,宝钗的心情十分的复杂,虽然清楚自家哥哥的德性,总是妹不嫌兄渣,再残那也是自家哥哥好。
吃了饭点戏时,贾母让宝钗先点,宝钗推让了一番,后边点了一出老人爱看的《西游记》,凤姐知道老太太更爱戏谑打诨的,点了一出《刘二当衣》,老太太果然十分高兴。接下来,除了探春,其他人点的皆不是老人喜欢的热闹戏,宝玉在老太太的右边,说着:"听闻这个戏班子最出名的一场戏就是《长生殿》,既然老祖宗让我点,那我便不客气的点了。"便笑着点了一出《长生殿》。墨琮在老太太的左边,嘴里直念着西游记是小孩儿看的,把老太太逗乐了好一会儿,才随便点了一出《牡丹亭》,众人便纷纷的在一旁说琮哥儿长大了。
至上酒席时,贾母又命宝钗点,宝钗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一听又不是大家喜欢的,姐妹们均无意识的皱了下眉,看出了宝钗的刻意讨好。
凤姐在一边看得清楚,全心的奉承固然是不错的,可偶尔撒娇耍赖小任性却更能亲近老太太,宝钗这点心思可全白费了。
酒席上全是青年人不爱的食物,众人都只是略动了动就放下了筷子听戏,然而戏台上的戏也都是老人爱的热闹戏,看着也没什么意思,几个姐妹们心里便有些埋怨宝钗,光想着老太太了,把她们姐妹几个放在哪里?
一会儿,一出西游记结束了,一个丫鬟端上一大瓷碗的绿色的汤,汤面上浮着各种切碎的蔬菜丁和虾皮紫菜等物,嗅着就是一股清爽的香味。
老太太这会儿吃多了正觉得口中腻味,见有蔬菜熬的汤,便勺了一碗,清甜可口,刚好去了去嘴里的味道。喝了两口,她就觉着又有了食欲,便同旁边的鸳鸯说,"这汤倒不错,回头赏那厨子一吊钱。"
一旁的凤姐听了,笑道:"老祖宗,这可算不到今儿的厨子身上去,是林兄弟特意准备的,独您有份。我刚刚见了想着匀一碗来还没有呢,看我回头不搬光他姐弟的小厨房,有什么好东西都藏着掖着不肯拿出来,就肯给老祖宗,可见平时都是白好的了。我啊,以后就天天去他们屋吃去,看给不给吃。"
老太太吃的高兴,听着更高兴,伸手让墨琮过来,拉到眼前,假装不高兴的问:"你这小气的猴儿,怎么也不给你姐姐妹妹的都端一份,看,这会儿被人逮着说偏心了吧,要没个解释,小心凤丫头搬光你的小厨房。"
墨琮拉着老太太的手,委屈的直扁嘴:"哎呀老太太,您只当这大正月的这些新鲜果蔬好找呢?要不是看那菜单子上全是甜烂的食物,怕老太太吃多了胃不舒服,就这点我还不舍得拿出来。"
见状,老太太和凤姐又是笑了一通,老太太这才正色道:"我虽喜欢甜烂的食物,平日也不敢多吃,对身体不好的,但今天是你宝姐姐的生日,也就没说,可难为你想到了。"
宝钗在一旁看着,心里不免有些不是滋味,只是面上还是聚精会神的看着戏台上。
至晚散时,贾母拗不过宝玉,便叫来《长生殿》里那个演杨贵妃的小旦过来。这杨贵妃的确演得有四五分的感觉,大家在台下看她和唐玄宗的故事看得如醉如痴,宝玉更是跟着哼了一段,贾母虽不爱杨贵妃,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
宝钗只觉得这生日过的实在憋屈,从头至尾没一处让人高兴的,这会儿大家竟然还要叫那个演杨贵妃的过来?要知道宝姐姐在姐妹里算是丰腴的,于是便十分在意某些东西,像杨贵妃,就是一个死穴,所以这会儿看那个小旦缓缓过来,心里很不自在,只是她平日老说黛玉小性,不好自己也这样,所以面上还是微笑着的。
贾母看这个小旦妖妖俏俏的,心中不喜,只是赏了一吊钱。凤姐在旁看了半会儿,嘻嘻一笑,"我瞧着这孩子眼熟,眉眼竟有些像谁的,你们再看不出来。"
大家一看,明白了,只是拿着余光瞥向尴尬的宝钗,谁也不说话。史湘云大大咧咧的,不注意这些事情,猜到了就立刻脱口而出:"我瞧着像是宝姐姐,只是比宝姐姐纤瘦些。"
墨琮在贾母的身边,差点没岔气:你狠,竟然是两段式攻击,不,三段式。像戏子,像杨贵妃,还没人家纤瘦……史妹妹,哥哥我服了……
宝钗的脸上顿时开了染房,可惜她不是'小性又刻薄'的林妹妹,只得勉强的笑笑,一声都吭不出来。说相似是缘分,这不是自贬身价么?说戏子自然是演谁像谁的,这不是说她宝钗像声名狼藉的杨贵妃么?
她原本就比谁都更在意身份的,否则也不会气不过处处和黛玉作对,可现在这样,生气,不符合她知心大姐姐的形象,笑,变相的承认了史湘云的话……
史湘云看着宝钗的脸色,这才发觉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道歉,"宝姐姐,我这也是一时口快……"
……你的意思是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只是你口快说了出来?宝钗嘴角抽了抽,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是怒极反笑,"没关系……"
一时散了,宝玉见宝钗笑得勉强,立刻飞奔过去安慰宝姐姐,史湘云原本还有些歉意,一看这,也恼了,转身回了西院。
后边宝玉也跑来找湘云,不知说了什么,她脸色不见好,反而更加难看了,甚至气得开始收拾行李直嚷着呆不下去了,明儿就走的话,好容易才给黛玉劝住。
"哼,倒是装的好贤良,有什么话直说就是,背地里和二哥哥说的什么委屈?倒是我欺负了她不成,面上只说不必在意,转个身又和二哥哥诉苦起来,竟是个双面脸。"
黛玉看着湘云气呼呼的样子,上前抚着她的背,"或者是有什么误会吧,宝姐姐不像是背后嚼舌头的人。你也知道宝玉,有一出是一出的,顾得了前顾不了后。宝姐姐和你处了那么多天,知道你是急性子,必定不会怪你。"
湘云一下坐在椅子上,满脸的委屈,"我分明看着二哥哥追了过去,回来脸色就变了,虽然嘴上说不在意,可他分明就是在意的。我们两小无猜的交情,还比不得和宝姐姐几个月的交情。"说着气得又绞着手帕子。
……墨琮在一旁看了半天,适时插入一句话,"台子离得远,谁知道她眉眼长得像宝姐姐的?只是巧合罢了,宝姐姐只是有些面上无光,冷静下来一想就明白了,这不是你的错。"
反正,请戏班子是几个姐妹突然想到的,这个戏班子是老太太亲口点的,至于宝玉为何金口一出就是《长生殿》,而这戏班子里有一个长得像宝姐姐的小戏子,这小戏子恰好演的还是杨贵妃,老太太最后还特意的把这人叫过来看看……呵,巧合,都是巧合……
湘云只当墨琮是安慰她,可是黛玉凭借着双胞胎特有的心灵感应,似乎感觉到了一点类似阴谋的东西,可是理论上墨琮和这场意外没有任何交集之处,于是黛玉想了想,当自己多心了。
墨琮十分淡定的在一旁默默喝茶,只字不提几日前心血来潮的在宝玉面前提及的,那个京城里那有名的昆曲班子的成名史。至于一不小心说及这个戏班子凭借《长生殿》大红大火,而那演杨贵妃的戏子凭借这出戏一举成名……啊?他说过吗?是吗?提了一下啊……那就,算说过吧。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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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自元春回去之后,就想着这样新巧精致的园子荒废了可惜,便有意让姐妹几个和宝玉入住,只是她却不知道要如何安排了,就派人来看看老太太和太太的意见。
王夫人知道宝玉定下的怡红院,就想着离得比较近,又气派的蘅芜苑。贾母爱潇湘馆,想着给黛玉,可黛玉看着是订了别人家了,再和宝玉一处玩耍恐贾敏要怨她的,想了想,只说给湘云和黛玉留下了,让她们姐妹先住着。
于是,没几天宫里就传了消息过来,宝玉住怡红院,宝钗住蘅芜苑,黛玉和湘云一起住着潇湘馆,其他姐妹也各有房子,李纨也在里面教导她们。而多出来的墨琮则暂时的和宝玉住一块儿,把墨琮弄了个哭笑不得,宝钗心中也有些不爽,日后去宝玉的房间恐怕是没以前方便了,还得留意着林墨琮的存在。墨琮这边的丫鬟倒是有样学样的十分淡定,而宝玉那边的丫头惊也有,喜也有,有点纠结。
二月十二日花朝节,原本是黛玉墨琮的生日,只是有着宝姐姐这一个前车之鉴,生日,大家反不知道要怎么过了。
恰巧这个时候,北静王府来信了,派了七顶轿子过来,说王府百花齐放满园子的□,误了可惜,又听闻林家姐弟花朝节生辰,便想着请贾府现在住着的六位姑娘和林墨琮一起去王府赏花。(湘云此时本已经回去了,只是听说黛玉生日在二月十二,求了家里再住上一个月,过了黛玉的生日再回去,因而还在。)
贾母知道北静王府的意思,想着结交一个王府总有些大好处的,对姑娘们日后的婚事也是大有助益,而黛玉,即使结不成亲家,总有祖孙的亲情在,她嫁的好自己这个做外祖母的也高兴。加上那日默许了王夫人借物,心中愧疚,总想着找个机会补偿,于是命人做了男女两套的紫貂皮春衣,就让林家姐弟穿着去王府赏花去了。而其他姑娘,走之前也全都叫了过来,嘱咐了一遍,让她们在王府小心行事。
黛玉的轿子终于进了北静王府,水溶虽然脸上没什么表示,其实还是挺想见见她的。只是为了女孩家的闺誉,只能在自己房间里等着。另一边,黛玉下了轿子,环顾一周竟没发现弟弟墨琮和他身边的丫鬟,顿时疑惑的问了上一次也是接待她的大丫鬟青儿姐姐。
青儿自然是知道林大爷的轿子去了哪里,只是这要怎么说?说移花接木运到宫里头去了?她暗自怨着自家那只没人性的王爷,人是他卖了收人情的,怎么解释就是她的责任了?"因为后院具是女眷,多有不便,所以请林大爷去前院和王爷下棋去了。要我去请么?"……好心虚啊,貌似皇宫还挺远的……
黛玉想想在理,微微一笑,"不必了,他也喜欢下棋的。"又想起据说同样爱下棋的水溶,一颗少女心扑扑的乱跳起来,红了脸,匆匆侧过身,跟着其他姑娘一起跟着嬷嬷走。
随着嬷嬷一走进后花园,黛玉等人便为这姹紫嫣红惊住了。那红色丝线和布条随风招展,另有一番情趣,有丫鬟穿插在花丛之中,手里拿着剪了的五色彩笺,取了红绳,把彩笺一个一个的结在花树上,此为花朝赏红。
春到花朝碧染丛,枝梢剪彩袅东风。蒸霞五色飞晴坞,画阁开尊助赏红。
其实因气候差异的关系,北方的花开得晚,所以北方的花朝节是二月十五,南方的才是二月十二,这会儿这些花枝才结上嫩嫩的花苞,却被红绳彩笺映衬得格外的娇俏。黛玉心知这都是太妃的一片怜恤之情,心中感动。
穿过花丛,众人终于见到了太妃,一个个行礼。太妃看着比花园里的鲜花更加娇艳的姑娘们,便让人招呼着坐下,一个一个问过了姓名、年龄、爱好……见这些姑娘各有风采,心中高兴,又命人送上百花糕。传说武则天嗜花成癖,每到花朝节这一天,她总要令宫女采集百花,和米一起捣碎,蒸制成糕,用花糕来赏赐群臣,渐渐的,这就成了一个习俗。
吃过了花糕,太妃笑着说,"按规矩,今儿这样的好日子是该踏春野游,可惜我们这样大户人家的小姐规矩多,出不了门。便就近在花园里走走吧,正好我也是爱花的人,院子里不少花都开了,我们这就去看看。"说着,拉过黛玉的手,"我们也试试'斗花会'、'扑蝶会'。"
众人见了,心里明白,只是笑着瞄黛玉羞红的脸,姐妹几个轻易莲步,顿时芳香阵阵,环佩叮当,不远处的丫鬟们见了,都要忘了看花。
因为听见说这几个姑娘都是极有文采的,太妃一高兴,就让人送来笔墨纸砚,请姑娘们作诗,才不枉费了这万紫千红的花朝节。
姑娘们今天玩的开心,又因为确实有几分文采,嘻嘻闹闹你推推我,我拉拉你,高高兴兴的想着做首诗出来。这其中独湘云兴致最高,探春本想着提点提点她别要抢了风头,湘云嘻嘻一笑,"我明白呢,可是林姐姐重要的日子,放心吧,大胆一些,我们就是鼓足劲也抢不了,不如痛痛快快的,要怎么想就怎么写。"
三春想想也是,黛玉的诗作的确是无人出其右的,探春又想着提醒一下宝钗,湘云冷哼了一声,"她不是最懂事的么?怎么可能连这道理都不懂?不必管别人,我们自己做自己的。"
这时候,姑娘们聚在红木桌前顾着写诗时,太妃眼睛一转,竟发现那不远处站在亭子里的可不就是水溶?远远看着,也算不上失礼,太妃一想,便装着什么都没看见,照样喝茶。
"诶诶,那是?……"不知是谁说了一声,黛玉回过头,对上了远处水溶望过来的眼,心里吃了一惊,这边都是女眷,他怎么敢?……给那毫不掩饰的目光看得面色绯红,黛玉像是被发现了什么一样匆匆的就转过头,一边心里还想着:不知他站了多久,肩上还落了一片树叶……岂不是,刚刚全给看见了?羞死了……
扭捏了一阵,实在忍不住了,偷偷摸摸的又回头,水溶却不见了,心里不禁一阵失望,而这失望,很快就表现在脸上,姐妹们都看了出来,只是笑不说话,满脸戏谑,弄得黛玉更是不好意思,啐了一声不理她们了。
过了一会儿,大家的诗稿都传了上来给太妃点评。大家的诗各有各的妙,都显示着主人的情趣和个性,太妃每个都喜欢,其中宝钗的诗胜在用词巧妙,可见用了一番心思的,黛玉的诗带着一股脱俗的别致,胜在不拘泥于旧规矩立意新巧,两人的均在众姐妹之上,并列第一。黛玉虽然一向自负,也知道宝钗的水平不下于她的,心里服气,倒是其他姐妹的脸色有些奇怪。
斗诗之后,见大家伙儿都有些乏了,太妃便又带着人去自己的院子喝茶说话。
"呀,这杯子是何物做的?看着像是角呢。"湘云吃了一口茶,突然发现了杯子不一样,笑嘻嘻的同一边的黛玉说话。
黛玉认出了这是什么,因为她母亲那也有一套,极宝贝的放在箱子里,正要说,却听到宝钗声音柔和的道:"也难怪史妹妹不认识,我也差点没认出来。这样的犀角杯,更难得是一套的,在古玩店里恐怕万两银子都买不下呢,也就只有大富大贵的人用的起的,我们今天是有幸了。"
湘云不是傻子,这么明显的讽刺意味怎么听不出来?只是她是出身王侯府的小姐,在主人面前决不能失礼的,唇一抿,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反正,她又不是走街串巷的商女,自然不像人家那样见多识广。
太妃笑而不语,心中却是淡淡的不悦,这一套犀角杯本是贾敏送给她的,三人各有一套,然犀角虽然珍贵,对她而言最珍贵之处却是姐妹的那一份情谊。这套杯子平时都放在箱子里轻易不拿出来的,今儿也是因为黛玉来了,忆起她们三个当初单纯美好的姐妹之情,才拿出来用,希望这群孩子同着她们以前一样融洽和睦。谁知偏偏给一个俗气的人给糟蹋了……满嘴都是价值几何,真不愧是商人的女儿,到底气度差一些。
姐妹几个则十分疑惑的看着反常的宝钗:宝姐姐素来是最守规矩最稳重的,怎么今儿一点礼数都没有了?方才不顾主人的脸面同黛玉争那诗魁已经很无礼了,怎么这会儿又借着茶杯呛湘云,顺带着奉承北静王太妃?要知道她们有幸过来可全是黛玉的功劳,也明白林水两家恐怕有结亲的意图,姐妹几个和黛玉极好,自然希望黛玉这次能好好表现争取留下好印象,宝姐姐,今天这事做得可太不聪明了。
其实,宝钗一说完,她自己也后悔了,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总有真性情的时候,何况平时压抑的久了,便有些急躁也是能理解的。她原本想要进宫,可进宫无望,她就想着宝玉。宝玉虽是二房二子,可胜在是嫡子,上边的兄长又亡故了,老太太疼着宠着,宫里还有一个娘娘姐姐,人品也好,荣国府日后怎样还不是他说了算?宝钗条件也好,人一自信,就产生了势在必得的想法。可谁想才没了黛玉做对手,又来了一个公侯千金史湘云,她与宝玉的事,可说是阻碍重重。
但这时,林黛玉什么也没做,轻轻松松就攀上了王府,眼看着什么波澜也没有的就要定亲了。若北静王不如宝玉也就算了,但早上惊鸿一瞥,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皇族。看着黛玉和北静王的互动,一股莫名其妙的的气就憋在肚子里,宝钗的心便一直无法平静,原想着硬忍到离开,可湘云却在这时撞了出来,一时翻起被比作戏子的旧恨,火焰一触即燃。
至于争诗魁,讨好太妃,那都是下意识的举动,并非刻意为之,只是潜意识的这样想着要证明林黛玉除了背景,一点不如她薛宝钗,让林黛玉未来的婆家更喜欢她薛宝钗,心里平衡平衡。
但这会儿火一出,气一消,宝钗冷静下来,想到自己前面的作为,顿时一身的冷汗。再对上其他姑娘不善的眼神,心中更是懊恼,怎么就没能忍住呢?
薛姑娘啊,淡定~淡定~
晚间,还有花神灯,姐妹们都是难得一次过个正经的花朝节,虽然白天走得有些累了,晚上还是兴高采烈的拿起了花灯要结伴去花园走走。夜间的花园并不是乌黑一片,大概是四处点了琉璃灯的关系,红丝带映衬着灯光,暖暖的一片的红色,有一点梦境的感觉。姑娘们有丫鬟陪着,也不再惧怕,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高兴。
宝钗虽说错了话,平日做人做的好,三春只当她一时花神迷了眼,没有责怪的意思,她便放下了心,只是湘云还是视而不见,黛玉隐隐约约的明白宝钗的意思,心里也不待见她,便有意的和湘云两个走得更快一些。一会儿,这拨人就分成了两批,后边的姑娘远远的只看到一点的微黄的灯光。
"唉,我就要回去了,这样的好日子,竟像是梦一样。我真是羡慕你,林姐姐,我要是有你这样的亲姐姐就好了。"
黛玉也喜欢湘云的直爽,便笑着说:"那有何不可?等我们回去了,让老太太见证认了姐妹不就可以了?"
"林姐姐当真?"
"自然,我骗你做什么?母亲总说我太静了,加一个活泼的妹妹刚刚好。"
湘云看黛玉说的认真,高兴的蹦起来,差点打翻了黛玉手里的灯。"诶?林姐姐,我瞧着怎么你灯上有字?诺诺,就是这兰花图的一边,好小的两行字。"说着她就伸手提起花灯想要看仔细,"花朝月夜动春心,谁忍相思不相见……啊,我知道了,这定是林姐夫……唔唔唔……"
黛玉忙拿手帕捂了她的嘴,红着脸,又羞又急,"你这狭促嘴……"看湘云依旧拿眼睛打趣,黛玉一下松开手,给她挠痒痒,看她还得不得意?
湘云躲了开,边走边笑,"好姐姐,好姐姐……饶了我吧……"
笑声传了很远。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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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
也对,皇帝的寝宫坐的当然是皇帝。
他就是奇怪,不是水溶请他赏花的么?怎么轿子晃啊晃的就晃到了皇帝的寝宫来,送他来的总管事还仿佛身后有人追一样一溜烟就消失个彻底,害得他只能独自面对水淳那一身金光闪闪的龙袍。
水淳上下打量着墨琮,疑惑的皱起眉,"你,是不是长高了?"
"……"囧……您叫我来,就是为这个?
"今儿倒是安静的很,怎么?舌头被猫咬了?"水淳可不相信这人是因为自己君王的身份才寡言的,谁对他都是战战兢兢生恐出错,就这小毛孩子是个异类,不怕他,有智计,有胆识,稍加培养,定会是他日后一大助力。水淳从来不怀疑自己的眼光,这是一个君王的自负,"罢了,不必管这些,你只当我是水淳,和往日一样就好了。"
水淳此话一出口,四周的宫女太监立即默契十足的同时默默低头,假装自己暂时失聪,没听到君王的名讳。
往日?原来我们的交情好到这个地步了?墨琮怀疑的在心里翻一翻白眼,嘴里艰难的挤出几个字:"我嘴里破了。"口腔溃疡,嘴里破了一个口子,连笑都很勉强,自然要惜字如金。
听着这一粒怎么也没想到的古怪理由,水淳一下没反应过来,"你不是笑得挺开心?"
墨琮的笑容更加的甜腻了,"水淳兄,会忍痛不代表就不怕痛,好吧?"OMG……又咬到那块地方了,墨琮的眼泪差点滚出来,痛。
他自己说的不必把他当做皇帝,墨琮这一声水淳溜得极为顺口,旁边大总管福公公虽然面不改色,可手的确是抖了一下的,旁边的宫女小太监功力不够深,惊讶的更加明显,墨琮注意到了,只是继续人畜无害的天真的笑。
水淳见状,手一挥,"你们都退下,福贵,你也退下吧,朕要和他好好聊聊。"看着这平时比谁都要沉稳的墨琮泪眼汪汪的维持温和的微笑,有趣的叫人想笑出来。
找他说说话,水淳早想着那么做了,可惜公务繁忙,几天都没能抽出时间,干脆,自己不出宫了,把人请进来,晚了再送出宫去就是。反正自己寝宫里头都是他挑选的'自己人',还没有哪个人有这个胆子敢老虎身上拔须。
福公公正浑身的不自在,就怕自己看到什么威胁性极大的宫闱秘闻,赶紧应了一声领着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蟑螂步退下。
"据说你今天生日,上次喝了你这小气的家伙半坛子酒,回去就被人念得耳朵发痒。既是你生日,我便开了宫中最好的酒酿作礼,谁知你竟喝不了了……"
墨琮一听,急了。他本就是酒中泡着的人,只是年纪小,谁都不让他碰酒,想的酒虫子直抓痒,这会儿还有宫中最好的酒摆在眼前,也就顾不得嘴里的痛楚了,"诶诶,哪有送出去的礼物收回的道理?那一个小小的伤口,刺激到麻木不就没事了?酒呢?"
这小酒鬼……水淳失笑,听到酒嘴里的口子就痊愈了?原本还怀疑自己把他带进宫是不是正确的选择,现在看,逗一逗他也是不错的,对着那张漂亮的脸,心情一下就变好了。
于是就在墨琮闪闪发亮的目光里,水淳毫无皇帝形象的搬来一坛密封的酒。原本以为会是一个小小的白玉瓶子,没想到是一大坛子,简直让墨琮喜出望外。揭开盖子,酒香由淡转浓,墨琮深吸了一口气,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判断这的的确确是一坛陈年佳酿,兴奋的差点想要扑上去解解馋。
十多年没痛快的喝酒了,只是酒精最会瓦解防御,他也有小小的顾虑,若是不小心喝醉了做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错事怎么办?再怎么说,水淳都是皇帝,这里还是皇宫里最中心的地方,皇帝的寝宫……
"我们去里面,我让人准备了些配酒菜,你应该还不曾吃过饭吧?至于酒,你能喝多少就让你喝多少。"水淳压根不信一个小毛孩子能有多少的酒量,说不准两杯下去他就倒了,何况把他叫到宫里也不是为了喝酒的,只是一个小小的鱼饵,主要还是想要找个能和自己说说话的。坐在那个位子上,可真是,太寂寞了……
要多少喝多少?……'叮'的一声,那喝醉的顾虑一下化作青烟散去,墨琮立即化身眼中只有青草的羔羊,双眼冒桃心颠颠的小碎步奔过去……水淳兄,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发现你说话真是动听啊……
拿起酒杯刚要喝第一口,墨琮顿了一下:"水淳兄,你下午没事么?喝酒,会不会误了你的正事?"要是因为他,国家元首不能正常规律的工作,那他罪过可就大了。
水淳笑容和煦,"如果什么都要我动手,要大臣何用?"
啊啊,真是可怕的说法……只要没有可利用的价值了,朝堂之上就没有位置了吧……谁管它呢,反正和我是无关的。
墨琮想着,端起酒杯……
一阵晕眩,水淳张开眼,对面那只小鬼已经倒下了,刚刚还在谈笑风生的,一点预兆都没有就倒下了。"来人……"立刻有外头守候的人走进来,水淳看着外面天已经黑了,宫门已经紧闭,看来是不得不留下他了,"带……带林公子去洗浴,暂时安置在外面的卧榻上。……朕要沐浴更衣……"
结果水淳回到寝宫才发现这小醉鬼没在卧榻上躺着,跑到内室去了,坐在地上,头枕着龙床,昏昏欲睡,旁边的宫人一脸的为难。
"行了,都下去吧。"水淳不喜欢别人,哪怕是奴才,呆在自己的房间,于是那群人就跟进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就消失了。
水淳坐到床头,低头看墨琮,"困了?"一边想着这么晚了,是不是该找个偏殿安置?结果墨琮一抬起头,倒把水淳吓了一跳,那是一张笑得极艳丽的脸,不像是是醉着,气势与平时不大一样。但水淳却有些熟悉,好似这才是墨琮被隐藏起来的真实的一面一样。
难道,真的是喝醉了?否则,那一层仿佛固定在脸上的面具怎么卸下了?
水淳这边还在疑惑,那边墨琮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虽然身高不够,可赢在是站着的,于是,轻轻一推,没防备的帝王就给推倒了……非凡
論壇"你?!"水淳也是有脾气的,正欲发火,却见墨琮俯下身,一只手撑在他的胸口,一只手揪着他的衣领,酒香味扑面而来,"为何对我如此特殊?我有什么可以让你特殊对待的价值?你让我……看不懂。"
看墨琮完全是醉了,水淳又好气又好笑,对着墨琮话里毫不掩饰的困惑和不安偏偏生不了气。而这醉鬼还是他招来的,加上他自己本人也有些酒精冲脑,不淡定了,对着这么一个醉鬼,旁边又没人,于是隐藏在心里已久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因为你的能力、才华,我要你做我的人,助我安邦定国。"
墨琮松开揪着水淳衣领的手,仰头笑,乌黑的眸直视水淳的眼,姿态甚是狂妄的一字一句的说:"只要你敢用,给我一个平台,我便助你成就千古盛世!"
何等的嚣张……水淳一时愣住,反应过来时便忍不住的放声大笑,竟在一个帝王面前说这种话,林墨琮,你够胆子,够自信!待笑声消失,水淳的眼暗了下来,伸手一把扯住墨琮的衣襟,"朕不管你是醉是醒,说出的话朕不允许你反悔……这世上,没有我不敢赌的事,你若有这样的自信,我就敢用你。只要你能做到自己许下的承诺,这江山我与你共享!"
墨琮醉的糊涂了,但思维本能的对接收到的信息作出反馈,"好!但你的江山,我不要,我要天下扬名!"
还等着更多的豪言壮志,却看到这气势惊人的小鬼身体一歪,直接砸在水淳身上,重力加速度,两人叠在一起陷入厚厚的棉被中。这算什么?撒了一回酒疯直接就倒地了?水淳无言,本想着叫人进来抱了出去找其他的空殿,可水淳见着墨琮迷迷糊糊的睡样,想到那个真实的意气风发的林墨琮,生平第一次不忍心打扰一个人的睡眠,干脆,两个人凑一凑,睡过这一晚再说。
自睡梦中转醒,却惊讶的发现贴着自己身体的温热的东西,凝神看,这一张满足的鼓着腮帮子的脸不是林墨琮是谁?水淳扶额轻叹,他竟让这人在宫中,他的寝宫过了一夜?虽然身边的都是自己人,没有别人的眼线,但这种事还是欠妥,更何况,这张床从不曾睡过另一个人,至于这种同枕共眠的情况……他甚至可以想见母后知道后目瞪口呆加兴师问罪的样子,啊,昨晚醉得厉害了……
罢了罢了,因他破的常例还少么?水淳看着墨琮酣眠中的稚气的睡颜,一时没能和昨天嚣张狂傲的那个人对上,这个人也是古怪的很。水淳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温柔,伸手替墨琮掖了掖被角,便有侍女轻步入内更衣。非|凡"别吵着他,让他一直睡着吧。还有,我不希望听到任何奇怪的传说。"
不提主管公公是带着怎样震惊的心情应了一个是的,只说水淳上过早朝回来,墨琮还是一模一样的姿势趴在那里,满足的神情让水淳微微的嫉妒:真是好命,想睡多久睡多久……
盯了半响,水淳当时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线,反正他就是伸手捏了一下墨琮的腮帮子,惹来对方梦中一个不满的哼哼,然后,疑惑的看着指尖,回忆着滑腻的触感开始发呆。
也不知是水淳的原因,还是他睡足了,只看墨琮长长的睫毛扇了扇,脸颊磨了磨光滑的被单,闭着眼睛抿唇傻笑了一阵,然后伸出两只肥嫩嫩的羊蹄揉了揉眼睛,一边还挪着挪着的坐起身,用着水润润的迷糊的眼疑惑的看上,看下,转左,转右……
……这是哪里?黄灿灿的一片……啊,好多小龙……这人看上去好眼熟啊,好像那个送他酒喝的水淳……水淳?!墨琮一下惊醒过来,瞪大了眼看着床头坐着的一身正黄色的水淳,同时更加震惊的发现身上的睡衣不是自己的。
他喝得多了,昨天的事只能清楚的记得喝酒之前的,但脑子里却模糊的闪过一个片段:他把这个皇帝推倒在龙床上,然后……然后,哦卖嘎,然后他做了什么可怕的事?难倒他把赃物吐在皇帝身上了?难倒他撒酒疯了?还是他死赖在龙床上不走了?……对着水淳似笑非笑的眼,墨琮只觉得嘴角微抽,于是强装出冷静的样子,小心翼翼的问:"昨晚……发生了什么?"
"昨晚?"水淳挑眉,看着墨琮阴晴不定的脸,暧昧的微笑,"昨晚,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那省略的语句中似乎包含了许多意味不明的旖旎,听得墨琮心头一跳,那句话就如同佛寺的钟声,不停的回荡在耳边: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
是一个美妙的夜晚……
一个美妙的夜晚……
个美妙的夜晚……
美妙的夜晚……
说!我昨晚到底对你做了神马天怒人怨的该死的'美妙'的事?!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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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到最后墨琮也没能挖出点料,在水淳暧昧的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笑容中,一顶小轿子送到了北静王府。不淡定了一阵,墨琮见水淳的态度不像是被冒犯了的样子,于是他也干脆装作暂时性失忆,把走之前水淳附在耳边说的:"我知道你每月都有那么固定几天在'舟'看书,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我到时自会告诉你。"这句话也一并抛在脑后,至于'舟'……不好意思,他下个月忙得很,恐怕没时间出门了。
而面对一脸尴尬的笑着的未来姐夫,墨琮顿了一下,阴沉的晚娘脸立刻绽开似青莲,"水溶兄,难为你想到小弟从不曾亲眼见过皇宫,特意安排一番,这一份心意,小弟我记下了,时、时、刻、刻、不、敢、忘。"非
凡 小D 整。理水溶兄?水溶被惊到了。自从两家明确定亲之后,墨琮在私下就一直喊的'未来的姐夫',这称呼的改变让水溶一下有了强大的危机感,"未来的小舅子,皇兄他……"不是说要发展一下君臣的感情的么?不是说帮他搞定这厉害的小舅子的么?不是说只留半天不过夜的么?到底、到底那迷一样的一个晚上发生了什么会危害到他的美好婚约的东西?
墨琮的笑容更加的温柔了,"啊,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突然想起,我说要给你的姐姐的诗集我一时忘了放在哪了,等我找到再给你吧。"说着,转身要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停下,回头笑看着水溶,"……哦,对了,姐姐她啊,最讨厌家人以外的男人碰她宝贝的诗集了,如果你当面问她要的话,一定,就被拒绝了哦。水溶兄啊,你一定不会这么做的是吧?"
……短暂的寂静之后,在风中化作散沙的水溶终于再次聚集为人形,对着墨琮远去的背影,嘴里咬牙切齿:"……皇兄!"
"阿欠!……谁在念我?"皇宫里,水淳眯了眯眼,忽而笑了,"啊,是他吧……呵……"然后低下头继续处理公务去了。
经过几天时间的忙碌和搬运,二月二十二那天,他们就搬进了大观园,登时园内花招绣带,柳拂香风,不似前番那等寂寞了。
宝玉和墨琮住在一处,又因这园内具是香花异草,心中高兴,便做了几首真心真情的诗来。外头人见是宝玉所作,又偏好那风骚妖艳的词句,十分推崇,宝玉越发得了意,整日在家做这些个风月情浓的诗词。后有茗烟从书坊里搜来如《会真记》、《牡丹亭》等话本并那飞燕、合德、武则天、杨贵妃的外传,引宝玉看,宝玉如得珍宝,日日不松手的。原本他还要给墨琮看,只是墨琮看多了东瀛的爱情武打片,哪里瞧得上这样含蓄的?只是笑笑着婉拒了。
则说这一日早晨,宝玉在丫鬟的伺候下起了床,一时宝玉的屋里一下就热闹起来,丫鬟们进进出出,端水送帕,好不殷勤。而墨琮屋里则是安安静静的,谁也没胆子叫那个低气压魔王起床,她们也没想着爬上主子的床,自然不必做出这些事来招人眼。原还有几个自知走不到宝玉那,想着改改方向伺候墨琮的丫鬟,给映月、浮日训了一顿,也不敢造次了,这一日,墨琮又是一顿好眠。
可这一日宝玉却过得不怎么好了,原来他先前喝醉了酒的,跑到王夫人那处。那时小他两岁的贾环正安静的趴在桌上抄佛经,见宝玉来了,王夫人的脸上顿时涂了蜜,活像是宝玉打胜仗回来一样的唤丫鬟伺候着,让宝玉躺床上借着醉意轻薄丫鬟们。
若是其他丫鬟,巴不得这样呢,只是宝玉找的是彩霞。而彩霞虽是王夫人的丫鬟,心中却不喜宝玉,倒是对贾环有些情意的,所以只能无声的拒绝着,脸上淡淡的,眼睛只向贾环处看。宝玉何时被一个丫鬟拒绝过,也就没有想太多,只当她也是闹着玩的呢,一面拉了她的手,嘴里黏黏糊糊的'好姐姐,你理我一理……'
彩霞一个丫鬟,挣脱不过,低低的喝道:"再闹,我可嚷了。"
贾环此时一直注意着这边,这里那么多丫鬟,都看不起他庶子的身份,都不和他玩,只有一个彩霞,可宝玉却还想着抢走……原本就存在在心里头的嫉恨涌了出来,一时新仇旧恨,一盏油汪汪的蜡灯便朝着宝玉脸上招呼过去……
宝玉脸被蜡油烫得嗷嗷直叫,心疼的王夫人对着贾环就是一顿怒骂。此时凤姐也在,她虽比较喜欢宝玉的,但因为和墨琮的交情,对贾环也比以前好了,急急的说了一句'老三还是这么慌脚鸡似地',把话题转移到了赵姨娘不会教养上,一边让着贾环赶快出去。凤姐一回是一回的,包庇着贾环,但对于粗鄙不堪的赵姨娘没半点好感,又因为她只是一个奴才,身份不比贾环一个正经主子,自然要把话引到她的身上。
于是王夫人立刻恨声叫来了赵姨娘。赵姨娘平日虽不好,但行事从未出过错,如今因为贾环生了事,只得一声不吭的咽下这口恶气,为着自己儿子的平安,不但要忍气吞声的承受王夫人的阵阵怒骂,而且还要亲身去替宝玉收拾。
却说这边贾环又是恐慌又是羞愧,恨不得躲起来哭一场,他惶惶不安的,下意识的就提脚去找林墨琮,找一个能帮帮自己的人。
墨琮听了这事,对着泪眼汪汪的贾环,气也不是骂也不是,半响,才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当时心里不好受,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是你哥哥啊,他就是千不好万不好的,总没有恶待过你,只要你同他说,他会同你抢丫鬟么?你这油泼下去,他若有个好歹,看你怎么办!如今你母亲代你受过伺候他,你忍心吗?以后做事可不要那么莽撞了。……好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知道错了以后不再犯就是。走,跟我去,好好和你哥哥道歉。"
贾环诺诺的应了声,手紧紧拉着墨琮的衣角。另有丫鬟拿了最好的烫伤膏药交给墨琮,他二人便立刻去了王夫人那处。非|凡幸好,那盏油只是泼到宝玉的脸上,没伤到眼睛,涂了烫伤膏,凉凉的也没那么难受了。贾环红着眼睛和宝玉道歉,宝玉却从墨琮这边听到原因了,又见贾环是真心实意的道歉的,居然把这事就揽在自己身上了,只字不提贾环。这两兄弟这时才终于放下芥蒂,多年的寒冰因这事倒慢慢的开始消融了,谁也不曾料到。
次日,赵姨娘愣是咽不下这口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除了拦着他儿子的宝玉和害她的凤姐才甘心。这会儿,马道婆就来了,这是惯会使阴的小人,收了赵姨娘几百两的银子,立刻就答应作法除了那两人。
凤姐和宝玉这边正和姐妹们说笑,突然两个喊着头痛,都发了疯症一样的,一个拿着刀要寻死觅活,一个举着刀见人杀人,吓得众人更是慌乱,忙拿柔软的布条捆了,放到里屋去。
这样连续三天,眼看着凤姐和宝玉是不好了,贾琏是把他能想到的方法全想了一遍,可是连童喜都说,这恐怕不是病,是有脏东西作怪,她小时候看过一样的,拿住了小人烧了就解了。可,这要去哪找那个小人?
第四日,贾母见着凤姐、宝玉都快要没了气儿了,围着他们直哭。却在这时,一直挣扎着皱着眉的两人却突然安静下来,原以为人要不好了,可一探脉,连童喜都呆了,"脉象一下就稳了,像是……睡着了。"正是这时,墨琮凑到贾母的身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难过的看着床上的两人。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近的看两人病中的样子,都瘦了一圈了,凤姐还有孕,怎么那两个神棍还不来?
墨琮这边正犹自沉思着,宝玉凤姐又有了起色,眼皮子都动了动,贾母等人忙着高兴,王夫人却注意到了其他东西:墨琮一过来,宝玉就好了,莫不是……
"琮哥儿一过来,宝玉就好了许多。童喜姑娘说的什么?……不定,琮哥儿就是我们宝玉的药罢……"
王夫人阴阳怪气的说着话,屋里其他人,看着墨琮,脸上都有些奇怪,虽然不信,但是……这种神鬼之事……真是说不清……
听着这不阴不阳的话,黛玉一张脸煞白,手里紧紧拉着手帕子,强支撑着微颤的身子,缓步到墨琮的跟前,刚好堵住了王夫人看向墨琮的视线。
黛玉清高,从不屑与人争执,就算知道王夫人不喜他们处处为难也只是避开,自己过自己的,不理睬就是了,可这不代表她就没有底线。家人,就是她的底线,所以她此时站出来,直直对上王夫人猜忌怨毒的视线,用着让人都吓一跳的林家嫡长女的气势,和那一张据说刀子一样厉害的嘴,逼得王夫人冷汗直冒。
"我林家四代侯爵,父亲是考出来的探花郎,虽不比舅舅这边的富贵,到底是书香门第,一般的道理都是懂的。二哥哥一时魔魇了,自是请来医术高超的太医诊治,怎么林家的嫡长子就成了治病的灵丹妙药了?二哥哥大富大贵的人,自有神明保佑的,我们琮儿哪里来的这样的神通,只是恰巧对上罢了,当务之急是找个老太医看看,怎么反说出这些笑话来?舅母可是急糊涂了,就记着'母亲'二字了,二哥哥病了,大家心头都慌着呢,舅母一家主母,原该镇镇场面,怎么这会儿倒失了冷静?这要传出去,不知道的,只说您不像是这王侯府的当家主母呢。"
在家里大大小小面前竟被一个黄毛丫头说没有当家主母的风范,说不够资格管理一个王侯府。王夫人顿时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一点脸面都没有了,平日握着佛珠的手气得直颤。凶神恶煞的,哪里还有平日的菩萨样?
而贾母在一旁,脸上虽没有表现,却也明明白白的写了失望二字,对这王夫人,更没什么好感觉了。说墨琮是带祸的,不只是伤了黛玉的心,也把贾母惹到了,她素来喜爱墨琮的,不下于宝玉,祖孙感情十分好,更何况,墨琮未来可是林家的继承人,她将宝玉和墨琮安排在一处就有培养兄弟感情的意思,谁想……真不知这无知妇人到底是想着帮宝玉呢还是害宝玉!
"舅母也是病急乱投医,我哪会医术?只是,若我在这能叫二哥哥好受一些,便是一直守着到他清醒我也是愿意的。"
因为几天前的事,墨琮对宝玉大有改观,虽然王夫人说话难听,可见着自己姐姐这样急忙忙的护着自己,墨琮心里感动,也懒得计较王夫人的失言。再说了,这会儿那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就要来了,做个人情罢了。
"琮儿,你舅母说的胡话,你怎么就信了?"贾母听着,心理安慰,又心疼墨琮被人这样说。虽然也觉着宝玉和凤姐好了和墨琮有关的,不过她想的却是墨琮是个有福瑞的人,恐怕小人见了不敢过来罢。传说里可有不少说是小人不能靠近天生贵气笼罩的人,像是文曲星、皇帝……现在听墨琮说为了宝玉能一直陪着,可见他们两兄弟感情是好的,连王夫人说了那些话也不生气。
这边气氛正诡异着,远远听到外头传来木鱼声响,念了一句:"南无解冤孽菩萨。有那人口不利,家宅颠倾,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如此深宅,声音这样清晰可闻,想来是有些神通的。贾母王夫人听此,哪里还耐得住,立刻命人去请。贾政虽不信神鬼之事,只是碍着母亲的面,只得去请。而女眷如黛玉宝钗三春等人都走去内室避开。
一会儿,人来了,众人举目望去,原来是一个癞头和尚和一个跛足道士,虽然身上肮脏,但双目有神,看着是不同寻常的人物。
这二人一走进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墨琮那双看不透的乌黑的眼,和尚道士对视一眼:它在,邪魔不敢侵,小人不能犯,哪里还需要他们?注定工作要被抢,顿时两人欲哭无泪,心中齐齐哀叹:貔貅殿……怎么,又是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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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了几天,听说宝玉睁开眼睛,的确是好了,贾母这才安心的回来睡觉,只是闭上眼睛前,他想到了白日和尚道士说的话:"此公子大富大贵之人,邪物小鬼不敢近身,只需要把这块玉放在他的身边放上三日,玉石上头的浊气邪祟一除,他二人的病自然就好了,只是先前邪气入体,少不得要休息个把月的。"
"大富大贵……女儿,你生了一个不得了的儿子啊……"贾母想着,欣慰一笑,这样的话,就是贾家出了什么大错,琮儿看着自己的面子,或许会帮上一帮,好歹为贾家留一个后。又想起今天那糊涂媳妇做的事,贾母心中一阵的烦闷,她身体如今是越来越不好了,这几年,贾府不知给这媳妇吞了多少,手里的大权给瓦解的什么也不剩……黛玉不嫁过来,说不定,还是好事,不必对着这一个恶婆婆……只是,可惜啊……
算着这个月就是贾敏的产期了,她派人送了些滋补的东西过去,来信的人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扬州现在怎么样了,贾敏毕竟年纪大了,这一胎也不知道凶不凶险,光是想着这个她就几日没睡好觉,恨不得自己能亲自跑到扬州去。
老太太想了一阵,又想到贾府的孙子孙女们,当祖母的。自然是觉得自己的孙儿千好万好,没有一点不如意的。只是眼看着年纪也大了,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心里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迎春丫头忠厚老实,却是过于怯弱了,没有当家主母的气度,又是庶女,这找亲家就要找家中婆母温厚的,丈夫也是读书的,若是第二房,轮不到迎春管家是最好的,迎春的性子必定能和管家的大房处得好的。可惜她一个老婆子,哪里能认识这样恰恰好的人家?只能是拖着罢了。可如今也已经十六岁……不小了,拖,能拖到成了老姑娘么?探春惜春却还小,还能压上两年。
还有就是宝玉了,十三岁的年纪,长得也好,家世也好,只是天真烂漫了一点,想来年纪稍长就会有所长进,贾府的希望不定全在他的身上。(在老太太心里,贾兰一出生贾珠就死了,一直觉着贾兰克父,故不曾很注意这个嫡曾孙。而贾琏,因为有那个糊涂的爹,也被连累到。)所以给宝玉选媳妇就特别重要了。
林家是最好的人选,虽说二房二子配林家嫡长女底气有些不足,可只要她们好好待黛玉,说不准贾敏就看在亲戚的情面上答应了这桩婚事,可恨那个没眼见的宝玉的娘,一点儿旧怨就坏了大事。林家只差明说了:我林家的女儿不会嫁进来被欺负的。甚至,连墨琮的婚事都沾不上了。娶妻娶低,探春、惜春,年纪相仿,说不定就有一人嫁到林家去,她也放心,但听着林姑爷的口气,似乎和同僚有了婚约的,只得打消了这个主意。
现在眼前的,就只有薛家的薛宝钗,和史家的湘云,站在她的立场,自然是更喜欢湘云,可现在管家是王夫人,她也不好明明白白的订下了,只得继续看着。薛家姑娘也好,是个会理事的,只是她那哥哥……而且她是同着王夫人一派的,真娶了进来,这贾家就真是王家的天下了。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都是有造化的……自己活着一天,必不会委屈了他们。
谁想着就在几日后,扬州的信到了。贾敏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母子均安,乐得老太太在佛堂里念了半日的佛,还派人去寺庙里还愿。林家姐弟自然也是极高兴的,可是心思最复杂的,恐怕却是二小姐迎春了。
原来,和平安信一起来的,还有一份给迎春选的亲事的人员名单。林如海人脉极广,他要找一个符合老太太条件的当然不难,又因为墨琮的信里提到二小姐的人品的确是老太太说的那样,贾敏也担心侄女这样的性子要嫁的不好会给人欺负,当然两夫妻就先找好了,让老太太过过目再做决定。
老太太展开信,第一眼看中的就是一个叫叶朔的人,父母早逝,家里人员简单,只有一个在朝中当官的兄长和一个官宦人家出来的嫂子,自己也是二甲进士,更难得人品也好,不是那种会宠妾灭妻的。虽然家庭一般,配王侯府的庶女也差不太多。只是因为母亲才去,要守孝三年,若真定了他,迎春就还要在等上两年。
一会儿,派出去打听的人也回来了,果然是一个很好的对象。"十八岁……两年,就两年吧。"贾母想着,就让人去那户人家通通气。对方听说是贾府,只说不急,缓两天,一边也派人去调查,唯恐不一小心娶回家一个王侯家骄横的女儿,心中惴惴不安的。到后边,虽然听说贾家名声不好,但这几个女儿却养得很好,二小姐更是一个忠厚老实的很文静的姑娘。叶朔本人的理想妻子是性格温和,会读书写字,又好相处的,迎春刚好满足了这些条件。他大嫂正怕来个难相处的妯娌,打听之后却发现这叶府当家的还是会是自己,也很满意。兄长大人正为自己弟弟的婚事发愁,虽然对贾家这个亲家不是那么满意,到底看在弟弟和妻子都乐意的份上,也不反对。
贾赦其实想着趁给女儿定亲捞上一笔定亲的银子的,可贾母发了话,只得诺诺的应了,一边心里头叹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女儿可算是白养了。于是,两家交换了信物,正式定了亲,而婚事则选在两年之后叶朔出孝。
迎春,在明里暗中几波人的推推搡搡下,这终身大事就算是定下了。
且说这边三日已到,凤姐和宝玉果然好了,悬在墨琮脖子上的玉石终于可以物归原主。凤姐经此一事,动了下胎气,幸好及时给稳住了,胎儿无恙,贾琏夫妻二人十分感谢墨琮,只是凤姐身体不便,回去修养去了,贾琏亲自来道的谢,一向小气的凤姐此次还十分大方的拿出一柄上等墨玉做的玉如意,据说是嫁妆里最好的一柄,还想着留给大姐儿的,就送了黛玉了。推托不过,墨琮黛玉只得接下,此后他们关系愈好不提。
这厢姐妹们都知道了迎春定亲的事,缀锦楼这几天热闹得很,每日都有人过来,或者打趣或者说些体己话。迎春因为贾母透露的对方的人品家世,虽也不安,到底是相信贾母的安排的,于是也是满面的喜色。非凡
論壇迎春已经十六岁了,也知道自己的情况,虽说是小姐,却没少被人欺负的,怕的也是遇上一个不好的,邢夫人是自己的继母,却合着大家一起扣她的银钱,而父亲还是那样的人,她对婚事,早不抱希望,长辈指给谁就嫁谁罢了。所以那么大的年纪竟然也不急自己的婚事,也有逃避的想法在里头,要不是没有那胆子,迎春甚至想着出家当姑子算了。
没想到却是那个只在儿时见过一面的林姑父林姑母帮她安排的,墨琮偷偷拿了一副画像来,没有多俊秀,却也是看着十分和善的人,又孝顺,还是进士出身,一嫁过去就是一个诰命夫人……若不是关心她的长辈们,这样的人哪里轮得到她?迎春心中感激,又有了一个盼头,倒去了那份不争的心,凡事也不像原来那样逆来顺受,比原来多了一份贾家二小姐该有的气势,贾母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对这亲事是越发满意了。
而其他人那边,贾政听说是一个读书人,一句不好的话也没有,贾赦原本就不关心这个的,只是大家都说好,他也就迎合着说好,王夫人不以为然,脸上也是满意这桩亲事的,邢夫人本就和迎春不亲,只是她嫁得好自己面上也有光,倒也高兴,对迎春好了许多。而贾琏身为哥哥,虽和迎春不亲,到底是兄妹,又看着自己父亲这样的人,他在外头开铺子,也赚了好些银子,便开始着手准备嫁妆。凤姐是嫂子,对迎春平日只是怒其不争,恨其不志,看着她订了亲之后大有长进,心里也高兴,和贾琏一商量,迎春未来的嫁妆首饰凤姐就给包下了。
迎春自出生之后第一次觉得生活还可以这样美好的,更加愿意亲近林家姐弟,平时遇到什么不会应付的事也开始想着请教凤姐了,可说,这段日子迎春是众姐妹中最快乐的那一个了。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
众姐妹心里也为迎春高兴,可想到自己的终身大事,心思不免就复杂起来。惜春和黛玉到还好些,一个年纪还不到为婚事发愁,一个已经定了亲,都只是为着迎春高兴,再没有其他的心思。
可像是宝钗,只比迎春小了一岁,按理说也是出嫁的年纪了,却连个亲都还没有定下。迎春怯弱,家里人就想法安排了不需要她管家的好亲事,虽然摊上了那样的父母,却还有祖母、兄长、嫂子帮衬着。自己呢,只能一步一步的为自己安排。轻轻松松的找一个婆家谁不想?可没有这样的长辈她还能如何?
以前还能拿迎春做做借口,大她一岁的迎春还不急呢,她也不必担心。可是现在,她是最大的没定亲的姑娘了,可她和宝玉的事八字都还没一撇……唉,全是身份所累。
而探春,从小就比别人明白些,知道自己庶女的身份,高不成低不就,虽然这些年那么努力的奉承着,养在王夫人的身边增加了点身价,可她到底不是正房出来的小姐,对着自己的婚事也是一直忧心忡忡的。现在看着迎春得了一个想也想不到的亲事,一方面是为迎春高兴,一方面也是为自己高兴。她的心不大,如迎春那样的就可以了,至于以后怎么样,那就是各人的本事了。探春也知道迎春能找到这样的人家和家里那些个不管事的老爷是没什么关系的,都还是扬州的林姑父一家和贾母的决定,暗下决心,待贾母越加孝顺,待黛玉越加亲密。
而一向爱姐姐妹妹的宝玉,听到消息一时闹脾气不要迎春嫁出去,姐姐妹妹的一辈子在一处玩乐,给贾母笑着说了一通,说是小孩子脾气,哪里懂这些。而后又有宝钗来劝,她一向会说话的,竟真的就给劝住了,也不再提。
另一边,黛玉和姐妹相处更加融洽,悲催的墨琮却活像是煎熬在水生火热之中。那宝玉知道墨琮救了他,一步不离的就开始黏上,整日好弟弟好琮儿的听得墨琮浑身发毛,这样也就算了,那该死的薛蟠竟然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就在某一日他和宝玉说话时,门边忽然冒出半个脑袋,一副思君不见君的情意绵绵的样子。
脑袋被雷抽过去的墨琮一时短路,死机,但血液继续流通,当大脑重新开机,墨琮的主屏上只有血淋淋的五个大字
少女怀春图。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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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住进怡红院,墨琮就知道宝玉有那么一群朋友,时常聚在一起喝酒的。只是无论宝玉怎么说,墨琮从不愿想见,反正他们见面不过是说说谁家的戏子好,谁家的花园好,又或者是谁家的丫头标致,谁家的酒席丰盛,谁家有奇货了,谁家有异物了……诸如此类的,墨琮有兴趣才奇怪,还不如教贾兰写字读书呢。
可宝玉一向无视别人的拒绝,这次也一样,只当墨琮脸皮薄,害臊,说什么都要带他出去见见自己的朋友,于是,就把他拖到了大厅。墨琮正想着如何委婉的拒绝,薛蟠出现了,他,羞答答的走过来了……
"薛大哥,你怎么来了?"宝玉见是薛蟠,十分疑惑。旁边的墨琮默默退到宝玉身后,借宝玉的躯体抵挡一下烧人的视线,同时心里发出同样的疑问。
见墨琮躲到宝玉身后去了,薛蟠才回过神来,对着宝玉道:"好兄弟,自然是好事才找你的。只因明日五月初三是我的生日,谁知古董行的程日兴,他不知那里寻了来的这么粗这么长的粉脆的鲜藕,这么大的大西瓜,这么长一尾新鲜的鲟鱼……你说,他这几样礼物可不是难得?我孝敬了母亲,赶着给你们老太太、姨夫、姨母送了些去。如今留了些,我要自己吃,恐怕折福,左思右想,除我之外,唯有你,和林兄弟还配吃,所以特地来请,可巧唱曲儿的小幺儿又来了,我们乐一天如何?"
一边说着话,一边眼睛一直往墨琮那边飞。墨琮一听这家伙还想着扯上自己,真想转身就走,可惜宝玉一听是那么新鲜的东西,说不得要拉着墨琮一起去,还能顺便见见他的朋友,何乐而不为?
墨琮就这么被硬扯到了薛同学的书房。
说这是书房真是侮辱了书房二字,见这里四书全无,笔墨纸砚或者有厚厚的一层灰,或者干脆就缺着。原本应该放着书桌的地方摆着一个吃酒的圆桌,连有几人已在那里。经介绍,这些人分别是詹光、程日兴,胡斯来、单聘仁等,还有那个唱曲儿的小幺儿。宝玉也同他们介绍墨琮。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确有事实,墨琮总觉得他们的目光暗藏深意,一个个的还对着薛蟠挤眉弄眼,墨琮甚至脑补了这样的话:可算是见到了,这就是薛大哥的梦中人了吧……
给那些不正经的眼睛盯着,墨琮气得差点掀桌,还好宝玉和墨琮住了好些日子,知道自己这个表弟的脾气,赶忙的把墨琮拉到自己身后,不悦的用眼光警告着不要打他的主意,众人这才遗憾的收回目光。
待摆上了酒,宝玉说自己寿礼还未送,就先扰了,干脆画幅画作首诗送做礼物算了。见宝玉说起画,薛蟠笑道:"你提起画儿我才想起来。昨儿我看人家的一张春X图,画的着实好。上面还有许多的字,也没细看,只看落的款,是'庚黄'画的。真真是好得不得了!"
说着说着,薛蟠顿住,似有不好意思的看着墨琮那边,墨琮对上他的视线,不自觉大脑痉挛,立刻默默的低头数蚂蚁,心里默默念着:我不介意的,尊的不介意,请不要继续雷我了……
宝玉看过无数画作,怎么也想不起有庚黄这个人,复问了一遍可是看清楚了,薛蟠一口咬定看清了。宝玉失笑,命人拿来笔,在手心写了两个字,"别是这两个字吧,原是有些相似的。"众人一看,乃是唐寅二字,哈哈大笑。墨琮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冷眼看着,对着宝玉如此模样暗自摇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古就有的道理……
一会儿,小厮来报说是冯大爷来了。问了才知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墨琮看着来人略比屋里坐的其他人好些,却也是个纨绔子弟,酒色之徒,更加不甚自在。犹自后悔着今天就该去'舟'坐一会儿,看看书,或者找两个志趣相投的谈谈书画,总比在这对着一桌子的美酒佳肴却食不知味的好。
墨琮也认识一些官宦人家的子弟,有些是父亲同科的人家的子弟,一些是他自己结识的,虽然不能说他认识的全是志趣高洁的人,偶尔也要说说男女之事的话题,但大家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点到即止,风流而不下流。更说白了,人家就是YY吧,那也是自个儿回家YY去。可瞧瞧这帮人……唉,宝玉他是没办法了,只能注意着别让可爱的环儿和兰儿也给带坏了。
至于这个一直用眼睛QJ他的薛蟠……凤姐这几日也快生了吧,等她出了月子,干脆再收购一家店铺好了……反正,薛家也不在乎那一家两家的店铺。
这一桌子的人还在热热闹闹的喝酒说事,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墨琮踢入黑名单,永无见光之日。
这日回去之时,薛蟠还扭扭捏捏的送了一串红豆来的,墨琮愣了半刻,留下一个微笑就走了……据说,只是据说,第二日薛蟠收到了一包红豆磨的粉……传说,只是传说,那一日,薛霸王滴下一颗少男泪,生平第一次,失恋了……
"小红。"刚想着把这新鲜的果子送到黛玉那里,墨琮就看到宝玉房里的小红走过,之所以知道她,是因为丫鬟们说这丫鬟原本叫林红玉的,名讳重了,才不得不改成小红。好好一个名字,却因为重了要改,丫鬟也的确是没人权的了,墨琮心里同情,便有些关注她。"我一时走不开,还要麻烦你把这盒果子送到潇湘馆。"算算时间,他现在去舟也只能呆上半天,看来只能麻烦小红了。
说着,就把那盒果子同一两的银子放在小红手里。小红看着这一两银子,怎么肯要?"这可如何使得?这原本就是奴婢的分内事,哪有让大爷出钱的道理?"
墨琮微微一笑,"却不是你的跑腿钱,只是看你这几日略有些咳嗽的,别是染了风寒了。小病不治要成大病的,年纪轻轻的不要落下什么病根子才好。"
"那我就谢过大爷了。"小红握紧了银子,嘻嘻一笑,端着盒子转身走了。
去潇湘馆的路上,小红一直美滋滋的想着墨琮的笑脸,虽然知道是没希望的,做做梦总是可以的吧?说出来不怕人笑话,她还真想过接近林大爷,只是给两个大丫鬟说了一通,才知道林大爷私下说过会给丫鬟们都安排好人家的,希望大家不要做些多余的事,她也就干脆的放弃了。至于宝玉,那么多的丫鬟,铁桶似的,一个一个的还那么厉害,她又不像花大姐姐有这样的好手段,把宝玉降得服服帖帖的。
这些日子两个少爷住一起,日日观察,发现两位少爷其实都是好相处的人,对丫鬟也都很好,只是嘛,这种好,却是一点都不一样的。宝玉好,把丫鬟当成了鲜花,当成了他最爱的胭脂膏子,疼着,宠着,丫鬟们都把他当做多情温柔的公子,面上好好的,暗地里是不见血的刀光剑影。墨琮好,只把丫鬟当丫鬟,也会疼,也会怜惜,甚至宠起来比宝玉还过分,只是不像宝玉那样明目张胆,也从不做让人误会的事。可,这样默默的温柔更让人难以抵挡呐……
小红忽然想到了那日见到的贾芸,心头一跳,双颊微微泛红。她隐隐的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是女孩子的一生,不赌一赌,怎么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成,或是败,她全认了。
到了潇湘馆才知道,原来宝玉在潇湘馆坐着闲话呢。小红放下盒子走了,路上刚好碰见了坠儿,她手里还拿着自己丢的那条帕子,小红立刻明白了这八层是和贾芸有关的,于是看了眼四周,拉着坠儿进了旁边无人的滴翠亭里说话。
小红前脚刚走,宝钗后脚就来了,只是看黛玉宝玉二人在说话,一边吃着果子,她觉着自己现在走进去一定会让二人觉得尴尬,反而没趣,黛玉又是小性的人,恐怕因此怨她。于是想了想,宝钗抽身回来。
正要寻别处姐妹去,忽见一双玉色大蝴蝶,一上一下,十分有趣。宝钗女孩儿心性,遂从袖中取出团扇,向草地下来扑。不知不觉的,宝钗蹑手蹑脚的,一路走到湖边的滴翠亭,香汗淋漓,娇喘细细。她也无心扑蝶了,刚欲回来,只听到亭里边嘁嘁喳喳有人说话。
原来里面正是小红和坠儿,说着手帕和贾芸的事,小红是个谨慎的人,想到她们这样很危险的,便要把槅子推开,防着别人在外头听到她们说这些私密话题,也是自保所用。
宝钗素来关注宝玉房里的一切,这小红虽是个三等丫鬟,却也是宝钗关注的对象,她自然就知道这个丫鬟是个眼空心大,头等刁钻古怪的。今日若是被发现是自己听了人短,一时人急造反,狗急跳墙,不但生事,她也没趣。但如今偏偏遇上了,躲也躲不过,不如使一个'金蝉脱壳'……转给其他人吧。
想着,宝钗就故意退后了几步,然后把脚步声放重,笑着叫道:"林妹妹,我看你往哪里藏!"
里头的小红坠儿才开了窗,愣住了。宝钗反向她二人笑道:"你们把林姑娘藏哪里去了?"坠儿知道小红刚刚从潇湘馆来的,古怪的问,"哪里有林姑娘?"
"我方才明明看到她在河边弄水的,想悄悄的唬她呢,谁知她倒是看见我了,一转眼就不见了。别是藏在这里头了吧。……(往假山边上走)……林妹妹……一定又是钻山子里头去了。遇见蛇,咬一口也就罢了……啊!蛇!"
说时迟那时快,小红只看到一道黑影飞过,一条波澜小蛇不知是从哪个洞里窜出来的,一口咬住了宝钗拿着团扇的那只珠圆玉润的手的手腕。咔哒一声团扇掉落在地,伴随着凄厉的尖叫声:"啊啊啊啊啊啊——————————"
大观园立刻震了三震。
而此时,墨琮正在奔向'舟'的路上,几个月没来,心里十分想念,只是搬进大观园之后就没以前那么自由了,又有宝玉缠着,连处理林家产业的帐子都要偷偷摸摸的,何况跑出来看书?
今日难得出来,墨琮其他的什么都不看,一路直奔书坊,四周围的风景全然无视。在看书的人里有不少是和墨琮相识的,对着他眨眨眼,低头继续看书去了。墨琮自己爬楼梯拿了一本厚厚的诗经注解,也找了一个位置安静了翻起来。整个屋子里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细微的呼吸声,十分安静。
才进入状态,刚刚要聚精会神把全部心思放在书里头,忽听耳边传来一个好听的低沉的声音:"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们可真是有缘,是不是?"
墨琮顿时如遭雷劈,一个激灵,脖子僵硬的慢慢扭到身侧,对着来人干干的笑……
"水淳兄……"
第 31 章
"唔……"刚想解释几个月没出现的原因,一只手伸过来捏住墨琮软软的脸颊,死命的拉扯,直到墨琮眼中隐约可见水光才松了手,一边某人心里还感慨着:触感还是一样好。
水淳身后的水溶十分震惊的看着这一幕,揉眼睛,再揉眼睛,狠狠揉眼睛,怎么也没把那委屈的直瞪眼的可爱的小孩儿同自己那个可怕的未来小舅子联系起来,至于气定神闲满面笑容的伸出了咸猪手调戏未来臣子的水淳……啊,皇兄在皇宫里……这人不是我皇兄,这人绝不是我皇兄……
难道?莫非?我的婚事就是差点因为这诡异的图景黄了的?水溶发现周围已经有人不悦的看着打扰他们看书的墨琮和水淳了,才要提醒,可是看看这,再看看那,得了,一个都不能得罪,他还是摸摸鼻子认命的退回去当背景墙吧。
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怎么就忘了这茬呢?墨琮在心里哀叹着今天应该看过黄历再出门的,看,这下被逮着了吧。不过这皇帝是不是稍微清闲了一点?他几个月就出门这一次也能被逮着?还是,偏就他倒霉?
水淳见着环境不好,略微的一皱眉,"走,找个地方我们好好说说话。"十分有眼色的水溶立刻从背景墙状态恢复过来,拿了呆滞的墨琮手里的书就塞到写着这本书名字的上头的书架上,啊,人高就是有好处。
于是这一行人又转到了某一处新开的酒楼,据说里面的酒和菜肴都十分独特,他们难得出来一次,自然是要体察民情融入百姓生活滴~可墨琮一看到四方酒楼这个匾额又愣住了,再一看那对俗气的对联:楼迎八方客,酒醉四方人。当场墨琮就想COS咆哮马,(踮脚)拉住水淳的肩膀死命摇晃一边咆哮:你是不是已经把我所有的据点都调查清楚,守株待兔只等着小爷上钩了?!
且不说墨琮内心深处是如何不淡定的,只说一行人一走进酒楼就有一个大汉迎接出来,水溶时常出来闲逛的,突然看着人眼熟,仔细一看,不正是这条街上有名的醉鬼么?怎么找了他来?倒是变得干净体面,一下没有认出来。
那跑堂的见水溶的神色知道认出了自己,呵呵傻笑:"承蒙主人不嫌弃,收留了我,安排我做个品酒的,平时只是招呼一下客人介绍这边的美酒,然后喝些新出的酒,说说味道,包伙食住宿,每个月还有一两的银子。当然也就不能还像以前那样了。"大汉说着说着,忽然眼尖的瞄到一直往背景里缩的墨琮,惊喜的上前,"啊呀,小主子你怎么来了?我立刻安排楼上的雅座。"
"不、不用了……我就随便坐坐。"人倒霉,喝口水都会塞牙缝。这京城里那么多的酒楼,怎么就偏偏选了这家?这酒楼里那么多的跑堂,怎么就出来一个刚好认识我的?催啊……
水淳在一边摸着小胡子……光光的下巴,对着浑身僵硬的墨琮,笑得更加的和善。
结果三人就在楼上随便找了个位置,几个小厮再一桌,映月浮日两个丫鬟再占一桌。这里的布置也十分别致,最难得是每个桌子都用了小屏风和盆栽巧妙的隔开,营造出一个很微妙的私人空间。
在等着上酒的时间里,水淳一直都在用指尖轻轻击打桌面,如阳光一样笑得灿烂的看着乌云笼罩下的墨琮,等着他主动从阴暗中爬出来解释,而水溶则是忽然对一旁的屏风上的诗产生了兴趣,研究得十分投入,无暇顾及周围发生的一切。墨琮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被残忍的丢弃在紫外线下的吸血鬼,全身都要化作碎片了。斟酌了一下用词,墨琮很直接的就把责任全部推给了大观园的门禁,不是他不想出来,实在是情势逼人啊~~~
信你才有鬼,水淳淡定了喝了口刚端上来的酒,微微一笑,"大观园?就是那个花了近百万两的银子打造出来的省亲别墅?看来这贾妃也不是那么愚笨的人么。"话说,贾妃长什么样来的?————水溶,当今圣上,由于不为人所知的恐女症,爱好将漫漫长夜耗费在处理公务等脑力劳动中,已有数年不曾在妃子住所过夜,故,已经记不得贾妃的模样。————作者评语:皇帝都是渣!
"……"喂喂!那是你小老婆,怎么说的跟别人小老婆一样?————林墨琮,贾妃之表弟,睚眦必报的姐控,虽一开始对贾妃有同情之意,却因为贾妃之母王夫人所累,具体事情有刻意为难姐弟两人,不告而借屋内摆设,诬陷墨琮等,于是现在对这位表姐也再无好感。————作者评语: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酒过半巡,酒精的怂恿下,墨琮那只是画在面具上的畏惧一下就被丢开在不知哪个爪哇地去了,和着水淳称兄道弟,活像是五百年的交情。而堂堂一个皇帝,似乎也是突然有了被虐症一样的任由墨琮把他当普通人对待,哪怕墨琮故意用着沾了酒水的手往水淳衣袖上抹,他也依旧笑得十分平和,并无一点不悦的迹象,吓得一边的水溶一杯酒抖到了自己的身上:铁面君王今儿改吃素了……
记得之前他们见面还是恭恭敬敬十分客套的,怎么再一次见面一切都像是掉进了异次元一样的让人不能理解了?想了一遍,又把所有的细节挖出来仔仔细细的琢磨一遍,水溶悟了——一切都是因为那一个谜一样的夜晚。
"未来小舅子,为什么这间酒楼所有跑堂的衣服都是一样的?都是暗绿色的底子灰白色的边,连鞋子都是黑面白底的一套,看起来倒挺有趣。而这种将名字缝在胸口的做法,也是闻所未闻。"
正在偷偷往水淳肩膀上印手印的墨琮愣了一下,"啊?……,你说的是制服吧?怎么样?还不错吧,姐姐亲自设计的,连衣服上黑色的墨竹都是姐姐亲手画的,然后刻出来印刷在衣服上。"看水溶还有些不理解,他又接着说:"你看这家酒楼的装修风格,是不是也是以墨绿色为主的?再看看匾额上、墙上、制服上还有酒瓶、瓷盘这些用具上面的墨竹,这就是印象,就是我希望给顾客留下的印象,我称之为品牌的东西。之所以要统一,就是希望大家一看到这墨绿色印着墨竹的东西的时候就知道是四方酒楼的。"
听到有未来妻子的参与,水溶看这些人穿着那一身墨绿顿时很不顺眼了,只是,暂时还不能得罪这个小气的未来小舅子,于是他又继续疑问,"有这个必要么?这样有什么用?"没用的话就把那一身衣服扒下来!
墨琮微笑着低声道:"这个嘛,就是品牌的凝聚力。还有什么比共同所有的东西更能凝聚人心?无论何时何地,看到那一身绿色的制服,就知道是这个酒楼的人……就像,听到同样的口音,就能判断为同乡。看到国家的旗帜就会有一种国民该有的自觉。一旦判断为伙伴,当酒楼遇到什么事时,他们会将自己看做利益共同体,共同面对一切。"
在旁听了一会儿,政治触觉极其敏锐的水淳忽然想到了什么,眯了眯眼,"这倒是有趣的说法。那你说,除了颜色和图案,还有什么东西能凝聚人心?"
"声音!"虽然不够水淳的政治敏锐度,但不知为何就是能立刻理解水淳的墨琮同样想到了什么:"四面楚歌,大可以反过来利用成为凝结力量的工具。哪怕在异国他乡,哪怕是面对着强大的敌人,只要喊出同样的声音,就知道同伴一直在身边,声音,比刀剑还要强大的力量。"
于是水淳墨琮相视一笑,什么都不再说,水溶在一旁疑惑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王爷?!"
又一声突然的叫唤,墨琮正继续未完的伟大事业——在水淳肩膀上留下一个酒水的手印,被那么一吓,做贼心虚,身板一滑差点扑向地面,还好给水淳顺势揽了一下,当然,那满手的酒水也落到了水淳的胸前。
水淳颇无奈的看着胸口这一个手印,还好是酒不是水,一下就干了的。看着墨琮眯起的带笑的眉眼,他是哭笑不得,伸手轻轻在他脑门上扣了一下,然后看向旁边的罪魁祸首————一个看起来温柔妩媚的男人。
男人长得如此妖媚,又是这样的女儿姿态,是祸非福。水淳在心底下了一个判断,看向了一旁的水溶,"怎么?你认识?"他怎么会认识这样的男人?水溶不是没那种爱好么?
"王爷,玉函谢过王爷赠送的那条大红汗巾子了。"男人说着,柔柔一谢,眼底低顺的妩媚,与女人相比别有一番滋味,男人看了也会动心,可在座的三个却完全没有感觉,有的,只有愤怒(墨琮)、疑惑(水淳)、尴尬(水溶)。
"~~~王爷真是好情调啊……"大红汗巾子=私密物件=JQ=姐控额头一层层叠加的十字路口。若是别人嫖男人玩女人他自然不管,可这却是黛玉未来的夫婿,所以墨琮直接就给点燃了那条导火线。
王爷?!连水溶兄都淘汰了?水溶又一惊,顶着墨琮温柔的眼神尴尬的咳了一声,"他是水若府里的……咳,琪官啊,你怎么在这里?你家王爷呢?……那条汗巾子,上头赐下的,我也用不上,正好去你王爷那里,顺手就给你了。"
原本不想插手别人的事,只是弟弟一直发来求救信号,而他似乎也不大想看到一只炸毛的猫,于是水淳低头喝了一口酒,笑说,",原来是那条汗巾子啊,原是茜香国女国王所贡之物,自然带着些异国的香味儿,难怪你不喜欢。"
斜看了水淳一眼,猫毛给抚顺了的墨琮冷哼了一声,拿起一个酒杯仰头喝光,脸上还是有些大不快。
好吧,说墨琮歧视也好,说他站着说话不腰疼也罢,他就是对这种女儿之态的男人不待见,对这种被别的男人养着的男人更是一点好感没有?一个男人,其他的没有,体力总是有的吧?什么事不能养活自己?非要……哼!
水溶尴尬的笑了一笑,心里大喊冤枉,他只是和这个琪官见过一面啊,还是在水若的王府里,那条汗巾子实在是不喜欢,顺手就丢给看得顺眼的一个戏子的……未来小舅子……你误会了……
看到他们似乎并不欢迎他的加入,只是站了一会儿,蒋玉菡就讪讪的笑着走了。第二日那条汗巾子就到了宝玉那处不提。
这时候终于端上了一盘的五色的糕点,墨琮刚好觉着有点饿了,正要用筷子夹起一块,浮日领着一身男装的黛玉身边的言缺走了进来,看言缺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看来已经跑了不少地方。她顺了几口气,道:"少爷,今天宝姑娘在滴翠亭那处被蛇咬了,幸好只是一条小蛇,毒性很低,没有性命之危,只是恰好琏二奶奶就在附近,似乎被惊吓到,现在已叫来医生产婆。老太太就问和宝姑娘在一起的丫鬟怎么回事,不知道那丫鬟说了什么,把姑娘气哭了,那里都快乱了套了,少爷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一听自己姐姐哭了,这个姐控哪里还坐的住?不说他,那只名为北静王的未来妻控也急了,要不是情况不允许,此刻就要同墨琮一起去贾府了。
"行,你们先走一步,我随后追上。"说着,两个丫鬟就起身先出去了。
啊,怎么事情全撞在一起了?从早上到现在我都还没吃过一点东西。墨琮翻翻白眼,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往嘴里一塞,嚼了两下飞快咽下,起身就要走。
"等等。"墨琮下意识停住,只看到水淳的手伸过来,扣住墨琮的下巴,大拇指轻轻擦过墨琮唇上留着的糕点的残渣,然后,房间里的三个人同时傻掉了。
一个瞬闪,水溶奔到了屏风面前,背对着那依旧石化状态维持着暧昧姿势的两人,从袖子里拿出前些日子才到手的西洋放大镜研究起屏风上的红色印章:我一直都在看屏风,其他的我什么都没看到……
墨琮才回过神,往后跳了一步,讶异的用手背捂着嘴,睁圆了眼睛看着同样不可思议的水淳,脸上火红一片,"我、我先告辞了。"说完,落荒而逃。
只有水淳神情古怪的继续盯着自己的手,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墨琮柔软唇瓣的触感……我这是,怎么了?
第 32 章
直接奔到老太太的院子,墨琮也顾不得自己浑身的酒味了,衣服也不换的走到外屋。里面站着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三春,以及眼睛红红不断抹眼泪的黛玉和站在她旁边抓耳挠腮的想安慰又找不到话的宝玉,老太太坐在炕上,脸色不大好,鸳鸯正在努力的给老太太顺气。一旁还跪着低垂着头的两个丫鬟,其中一个墨琮认识,正是小红。
"老太太。"墨琮唤了一声,老太太才疲惫的一笑,"琮儿来啦?""老太太,这是怎么了?我听说凤姐姐要生了,怎么回事?产期不是下个月么?医生产婆都找好了么?宝姐姐呢?怎么不在这?"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薛姨妈一下哭了出来,"你宝姐姐给蛇咬到了,这会儿还躺着呢。却还要给这两个丫头诬陷……我苦命的儿啊……你这么贤良的一个人,却还要给人编排,竟不知是哪个狠心短命的想要害你……"
地上跪着的小红也滴答滴答眼泪的哭道:"奴婢一句谎话也不敢,我同坠儿正在滴翠亭说着亲密话,打闹了一阵,因门窗紧闭,怕人说闲话,才说要打开,宝姑娘就在外头说看到林姑娘在水边,一下不见了,问我们看见没有。我们没看到,宝姑娘就说要去假山那边找,一边找一边说林姑娘一定又是钻山子里头去了。遇见蛇,咬一口也就罢了……"
"我们说话呢,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丫头开口!"看着贾母的脸又一次阴沉下来,王夫人赶忙喝道,一边瞥瞥墨琮的神色。
啊,原来是滴翠亭事件。墨琮明悟了,微微一笑:"舅妈何必这样生气呢?宝姐姐只是说说罢了,只是我不明白的是,怎么宝姐姐就被蛇咬了?那条蛇呢?"要回去供着这条酱油蛇,咬得好!
薛姨妈抹抹眼泪,"下人已经给处理了,还好是条小蛇,毒性不强。只是我苦命的女儿,怎么就要受这一遭呢?……也不知道手腕上会不会留疤,一个女孩家家的,最是爱美的年纪……"
留疤好,长记性啊~可怜那条英勇献身的酱油蛇,回去好好安葬它。"姨妈不要担心,我母亲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犯了错,自然要受到惩罚,可是宝姐姐那么'好'一个人,上天不会'亏待'她的。"嫁祸我姐姐,咒我姐姐被蛇咬,宝姐姐,等着,就算是上天亏待了你,你小性子的林弟弟也绝不会'亏待'你的。
当天下午,凤姐痛了一阵,终于生下一个白胖的大房嫡曾孙,贾母虽给早上的事闹得头痛了,听闻自己又多了一个嫡曾孙还是很高兴的,命人准备了上好的补品给凤姐送过去,自己则抱了小婴儿一阵,送了一套的婴儿金饰。
没过一会儿,又有宫里的夏太监出来送了一百二十两的银子,供到清虚观去。端午的节礼也赏了,宝玉和宝钗的一样,黛玉和墨琮跟三春的一样,老太太、太太、老爷、姨妈都有,其余的人都没有。墨琮知道了,自己补了几份,分别送到李纨、贾兰、赵姨娘和贾环那处,另备了一份厚礼——收购的薛家的两处店铺,同滋补品一起交给了凤姐。非凡
論壇小红命倒好,先有墨琮求情,后有凤姐要了去,王夫人虽然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原来那时凤姐阵痛时正是小红当机立断的喊坠儿找医生,一边自己扶着凤姐躺平了等人过来。等丫鬟们都来了,一拨人抬着脸色青白的宝钗去了,一拨人抬着凤姐进产房,这胎儿平安要算上小红的功劳,凤姐有恩必报有仇必还的人,恨上了宝钗,也保住了小红,这点看凤姐和墨琮处的好不是没道理的——这都是同类人!
晚上,墨琮在潇湘馆留了一会儿,出来时黛玉已经停止了委屈。她那么聪明一个人,听到小红的话想到的当然不只是被诅咒的事,想得远,自然伤得深,想她除了平日冷淡一些,从没有对宝钗不好的地方,谁想要被别人这样对待,想到这里,心里难过,更是十分的委屈,所以眼泪怎么都没停住。
"姐姐,你忘了么?我们姓林,姓薛的怎么想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本就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何必白白的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伤自己的心?那薛家姑娘这个样子的人,大家现在也都知道了,以后你别理她,只把她当做空气。"
黛玉听着听着,扑哧一笑,"活生生的人,怎么当空气呢?"墨琮看着她笑了,心放下了一大半,"咱们说她是空气,她就是空气,要不,就是一个会移动的障碍物,这么想,是不是就不难受了?"
"贫嘴!……不过,这么想着,不在意了,果然眼泪就流不出来了。"黛玉拿手帕子抹去了腮边的眼泪,"天晚了,你还不回去么?明儿映月又要和我抱怨说你起不来了。"
"就这点事,怎么大家都知道了?行吧行吧,姐姐既然赶人了,我走就是。"墨琮又说了几句俏皮话,确定了黛玉心情真的变好了才走。
却说第二日,墨琮挣扎着起了个早,要和宝玉一起去看宝钗。宝钗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宝玉墨琮本不能走进女儿家的闺房,只是人宝钗没少深更半夜的独身到宝玉的'闺房'去,所以宝玉十分淡定的就进去了,薛姨妈竟然也没拦着,墨琮看了看,跟着也一样淡定的走进去,宝钗倒是穿好了衣裳的,只是还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不大好,右手的手腕缠着白色的纱布,看起来有些肿。
这蘅芜苑还真不是一般的清冷,外头花开得那么好,花团锦簇的,里面却冷冷清清的连个像样的摆设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贾家故意的为难她。不过,王夫人貌似就是喜欢这个调调,黛玉房间里贵重东西多了她还要说女孩家家的房间没的这个必要这样奢华无度,只需要摆上几盆的花草应应景也就罢了。想来这位舅妈是把男孩当女孩一样的娇养,把女孩当做男孩一样的苦养了,真够古怪的。
"宝兄弟、林弟弟,你们来了?"宝钗虚弱的开了口,又咳嗽了几声,拿起帕子捂嘴时一段莹白如玉的手臂露了出来,上头挂着一串正红色的香珠串子,衬着略有些苍白的肌肤,倒也另有一番的感觉。
宝玉的心思素日都在黛玉身上,还不曾十分仔细的注意过宝钗,如今见宝钗肌肤丰泽,好一段雪白的酥臂,不禁心里起了一点的羡慕之心,只恨这样的手臂竟不是长在林妹妹身上的,可惜长在宝钗身上,自己没福得摸。
"宝姐姐,你身上可好些了?那条蛇已经给下人打死了,也不知是被埋在哪个花园里头了,因为这事,老太太已经命令将大观园彻查了一遍,想来也没其他的蛇一样这样好运气的溜进去,故没有另一条,宝姐姐尽可放心,园子里其他的姐姐妹妹们也都不必担心,以后嘴里不念着它们,它们自是不会出现的。虽还不到端午,到处都撒了雄黄,大家都喝着雄黄酒呢,可要我讨一杯来给宝姐姐去去霉气?"
宝钗给说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好容易挤出了点笑容,"谢过林弟弟了,只是我现在喝不了酒。想起不能和姐姐妹妹们一处,心里有些难过罢了。"
看宝钗一脸感伤的样子,宝玉忙说:"宝姐姐不必这样,我立刻叫姐姐妹妹们过来,大家一定都想着过来看你的。"
你是真傻还是假痴?没见着姐妹们一个字都不想提么?墨琮在心底翻翻白眼,笑道:"二哥哥好糊涂,宝姐姐此时正需要静养,我们两个过来已经很不好了,怎么还能叫姐妹们也过来扰了宝姐姐?……诶?我瞧着宝姐姐手上的红珠子眼熟,似乎才在哪里看过,二哥哥,你看呢?"
"你忘了么?今早上才在我屋子里见过的,姐姐赏下来的节礼里面,原来宝姐姐也有一串,我倒是不知道的。林弟弟你有么?"
"我没有,姐姐那里也没有,兴许就宝姐姐和二哥哥有吧。只是往日不曾见到宝姐姐带首饰的,只是上一回见着了金锁,所以看到宝姐姐手上的红珠子有些奇怪。原来是娘娘昨儿才赏的啊,宝姐姐是为着娘娘的面才戴上的。"
宝玉听到墨琮和黛玉都没有,疑惑道:"怎么林妹妹会没有?别是宫里送漏了吧,不然,我这一串送林妹妹。"宝钗一听,脸色更加不好。
墨琮顺势道:"啊呀啊呀,瞧我们两个,果然是打扰到宝姐姐了,还是让宝姐姐继续安静休息一会儿吧。姐妹们还在花园里等着我们一起喝雄黄酒呢,再不走可就被埋怨了。"
宝玉看宝钗脸色确实不好,于是点点头,"宝姐姐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回来再看你。"
宝钗只得强行微笑应下。从此之后,再无人看过那串红珠的影子。
却说次月的初一,大家一起结伴去清虚观,凤姐因为还没有出月子,故没有来。李纨寡居,也没有来,倒是贾兰跟上了墨琮,赵姨娘是没有资格来,贾环和贾兰一起跟着墨琮,于是他们三人一顶朱轮华盖车,其他姐妹也分开两辆车,原是黛玉和宝钗一处,只是上次的事弄得两边都有些尴尬,最后就成了惜春和宝钗一处,惜春性静,故一路无言,黛玉那边却是热热闹闹说说笑笑的。
贵妃做好事,贾母亲拈香,又是端阳节间,因此凡动用的什物,一色都是齐全的,不同往日。小姐丫鬟们都是难得一次上街,都隔着纱窗偷看,唧唧咕咕,说笑不绝,还是周瑞家的说了两遍:"姑娘们,这是街上,看人笑话。"这才消停些。而两旁看热闹的人虽只能听到声音,也过足了瘾,好不热闹。
贾兰贾环都是小孩子心性,坐不住的,一会儿就开始好奇宝宝十万个为什么了,可墨琮自己知道的也不多,知道的多数还是书上看来的,只能知道什么说什么,一边使劲的稳住两个不让他们乱跑。
黛玉等人在前头走,看着后头这三小孩的互动,都捂着嘴笑,一个说,"琮儿是越来越像个大小孩了,我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个样子,幸好兰儿环儿不是我们带着。"又一个说,"林弟弟这个样子的确是难得的,但那也是疼爱弟弟侄子的缘故,若是其他人,哪有这样的好耐心?"最小的惜春看了,羡慕的说,"我倒也想着那样呢,偏生成了女儿,做什么都不方便。"
探春看着墨琮待贾环如亲弟弟一样,心里多少有点羞愧的滋味,她素来看不起赵姨娘的人品不代表她就不准备认这个娘,只是情势所迫,有什么都只能藏在心里不能给别人看出来,对这个弟弟也没有宝玉好,每次看到亲弟弟怯怯的样子,心里就和吃了黄连一样,又苦又涩,现在看弟弟长进了懂事了,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愧疚,只希望贾环好好的,把她的那一份孝敬也给母亲补上。
至于宝钗,看得出姐妹的疏远,笑笑的去了王夫人、薛姨妈、贾母那边,陪着老人说笑呢,也不曾注意到后面。非 凡 小D
整。理一会儿出来个张道士,据说是当日荣国府国公的替身,又被先皇御口亲呼为'大幻仙人',地位比一般的道人都要高的。墨琮虽没有看出他有任何异常之处,只是这个张道士极会做人,说宝玉长得好、画画作诗好,颇有当年荣国公的遗风,几句话把老太太哄得十分高兴,还想着给宝玉做媒,只是老太太说宝玉原不该早婚,就止住了这个话题。
只是普通的一个道人么,比不得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两个真正的神棍。墨琮带着两小孩儿在凉快的地方扇风,那两把扇子还是墨琮送的端阳节的节礼中的。
一时,大家嫌外头热燥,都到了楼上看戏,张道士借过宝玉的玉看了一阵,又送来道友们的礼物,具是金雕玉刻的名贵的法器。这其中有一只赤金点翠的金麒麟,贾母看着想到了湘云戴的那一个,又想到府中流传的金玉良缘的事,,于是对着宝玉道:"这件东西好像我看见谁家的孩子也带着这么一个的。"
旁边的宝钗说道:"史大妹妹有一个的,比这个小一些。"
黛玉在旁听着,心里冷笑,你自己有一个金的,便要特别注意别人脖子上挂着的金的。她虽说不再委屈了,只是脾气有的,怒气也是有的,所以淡淡的接口道:"宝姐姐对别人戴的什么东西却是越发的上心了。"
宝钗转身只作没听见,宝玉听着湘云也有一个,就伸手拿了偷偷塞进袖子里,一边眼睛直瞟别人,众姐妹却是不理会的,宝钗'什么没看见',黛玉只是呛宝钗,宝玉怎么样她倒不关心。于是这金麒麟就顺利被宝玉收在了手里。
黛玉对宝玉既无情意,自然也引不出后边的事,只是她中暑了却是有的事,宝玉来看时也是和和气气的,袭人虽想着'推波助澜',奈何没的这个条件,一时相安无事。
几日后,五月初三薛蟠生日,再怎么不喜欢,好歹提前吃了人一顿寿酒,于是墨琮就让宝玉带去了一个龙舟的船模做寿礼。至于宝姐姐,因为要过端午了,家家户户做假蛇的模型准备着端午时候用,故宝姐姐推说病了,几天没有出门。
端阳前一天,下了一阵雨,宝玉淋了雨回来,丫鬟们却没听出声音,后来袭人开门时,给怒极的宝玉踹了一个窝心脚。童喜此时正在屋里和墨琮说话,宝玉看袭人痛的厉害,忙请了来,谁知,不看不打紧,一看真要命。
袭人,怀孕了。
第 33 章
怀孕了?!
众人不愿信,又问了一遍,于是童喜就又查了一遍,却是得出了同样结果,花袭人的的确确是怀孕了,至于这肚子是谁下得种么……
在一片含义不明的目光中,宝玉彻底的懵了,可怜他虽然知道了男女之事,并领会了个中滋味,却完全没做好当一个父亲的准备,更没想好和袭人生一个娃出来玩,说起来,还完全是小孩子的心性。
而宝玉房里的丫鬟也完全彻底的懵了,她们往日稍微的和宝玉亲昵一些还不敢呢,虽然都动了心思,到底觉得宝玉还小,有心没胆,谁知道这香馍馍早被人啃了有些日子了,这连孩子都暗暗的怀着了,更不曾想到,这个先吃了螃蟹的,却是谁也没想到的贤惠人花大姐姐,宝玉房里一等一守规矩的丫鬟。
在一片寂静之中,墨琮只得咳了一声,"麝月,你去,报老太太一声。这事我们做不了主的,少不得还得麻烦她老人家。映月,你同麝月一块儿去吧,先稳着老太太,好好说话,别叫老太太气着。"两个丫鬟领命走了,一面看宝玉哆哆嗦嗦似乎有些惧怕的样子,墨琮还真想上前抽他一顿,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见宝玉房里的丫鬟也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一个个面无血色,墨琮只得再次像个老婆子一样的管起闲事,"大家不要惊慌。老太太要来的这一段时间里,大家把衣服什么的都整整,可不要出什么纰漏,待会儿人来了就好好说话,或者老太太有什么要求很难做到的,大家熬一熬坚持过去再说。现在都各自整理自己去,打扮得素一些。浮日,你扶袭人先躺着,正好我那边刚熬好的参汤,先喝些,等老太太过来再说。"
知道林大爷这是想着保住她们,丫鬟都十分感激,立刻回去换衣服,拔头饰,抹去脸上的脂粉,务必就弄得十分老实正经,连香囊都不敢往身上挂了。
就一般情况,大家族是不会允许正妻进门前先有庶长子,哪怕就是名分上的姨娘,也得等到正妻生了嫡长子才敢生,平时都是喝的不孕的药物。像花袭人这种情况,不但孩子会被打掉,自己也会被发卖,连和她一起的丫鬟也会被连累。只是宝玉这样金贵的凤凰蛋,老太太看在是他的第一个孩子的份上,说不定情况会不一样。看看再说吧……
一会儿,老太太在鸳鸯等丫鬟的搀扶下到了怡红院,这时候丫鬟们都恭恭敬敬的站好了,宝玉坐在一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袭人在偏房躺着,宝玉那一脚还是有伤的,墨琮则安静站在角落。
看着宝贝孙子这样偃偃的样子,老太太有气也消了大半,加上麝月和映月的前期工作做得不错,丫鬟们又都是很老实的样子,老太太不欲发大火,只是坐在椅子上冷冷吩咐道:"麝月,你给我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面好多丫鬟是老太太放到宝玉房里的,袭人出了这样的丑事,不但丫鬟们脸上无光,连带的老太太面子上也不好看。墨琮知道这样的家务事他参与到这里也就该止住了,于是领了自己的丫鬟告了辞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墨琮走后,麝月就努力组织语言将事情讲清楚,至于袭人怀孕,她就真的完全不了解了。于是老太太又问底下的丫鬟,丫鬟不想被连累,就是平时看出点什么这个时候也是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只说往日都是袭人伺候的宝玉安寝,她们一般都在外面等候吩咐。老太太皱皱眉,相信了大半,又命带来的老嬷嬷带这些丫鬟下去检查。丫鬟闻言,自然知道的检查什么,一时又羞又愤,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随嬷嬷退下。
丫鬟们走后,老太太便拉了宝玉过来说话,在她心里,宝玉还是个孩子,虽然有时也要做错事,却不像是这种孩子,必定是丫鬟心大了,勾引坏了自家的宝玉,幸好早发现了,否则给这些狐媚子掏坏了身体怎么办?非|凡过来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嬷嬷们都出来了,在老太太耳边低低说了几声,老太太眉间的皱褶松了一些,挥手让这些丫鬟都下去了,独叫人把花袭人带上来问话,两个嬷嬷立刻就去偏房找。花袭人早没了往日的样子,扶着肚子哆哆嗦嗦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认错,叫老太太身边其他一起长大的丫鬟看了,颇有些不是滋味。
"我本是念着你护主照顾人周到才把你放在宝玉的身边,你就是这样照顾的?你年长两岁,原该比别的丫头明白一些的,可……真是让人失望,既出了这档子事,不如吃了药让你兄长领了走,我这也不敢再留了。"
一听老太太这话,花袭人眼泪一下就下来了,更是不住的磕头了,嘴里只说自己不好,自己糊涂,只说千万看在宝玉的份上留下这个孩子,等孩子出生了她随便怎么样都可以,她什么都不要,什么也不想,只求老太太留下这个孩子。又说,她虽是卑贱的,到底孩子是贾家的骨血,是老太太的曾孙子,她什么都不会争,只做个小猫小狗呆在宝玉身边。
宝玉原就对袭人有了几分情意,这会儿看她这样可怜,身上还怀着自己的孩子,一时不忍,又怯怯的求老太太,气得老太太一口气不顺,鸳鸯抚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事关宝玉,老太太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又因为把袭人放在宝玉身边也有未来做个通房丫鬟的意思,而她现在又有了身子。俗话说子女随父,看在宝玉的份上,只能先留下这个孩子。至于花袭人,不过是一个玩意儿,没必要为此惹得祖孙二人不快。但就这么放过花袭人老太太又不甘心,半响,才叹道:"子孙全是债啊……罢了罢了,你若真喜欢,留下就是。只是,花袭人从一等丫鬟降为三等丫鬟,还伺候着宝玉,其他的,等生了孩子再说。"
第二日,正是端阳佳节,蒲艾簪门,虎符系臂,可是王夫人的心情显然没有因为这端阳节变好。昨儿中午她才罚了勾引宝玉的金钏儿,令她母亲领着下去,可谁想着昨儿晚上又出事了,还是大事。她最看重的丫鬟袭人竟然怀了宝玉的孩子,这可怎么说?她虽然内定了袭人做姨娘的,但她可不愿意自己儿子给一个丫鬟掏坏了,更不愿自己的第一个孙子出自丫鬟的肚子,何况,薛家还看着呢。
显然宝钗也有自己的眼线,也早得到了消息,原本王夫人要摆宴席的,她母女二人都推说身体不好没来,黛玉身体弱,中暑之后还没完全养好,也没来,于是王夫人那里就冷冷清清的,一点过节的气氛都没有。
关起门,黛玉和墨琮的端阳节好着呢。喝过了雄黄酒,赏了一会儿花,两姐弟又难得这样空闲,抽出了时间说些话。正说说笑笑的,北静王府送来了四份节礼,两份是太妃准备的给姐弟两人的,一份水溶给黛玉一人的,是一本拿木头雕的诗集,正是前些日子死磨硬缠向墨琮要走的那本,雕的不十分精细,白白浪费了一块沉阴木,不过黛玉倒是高兴得什么样子,红着脸进了内屋自己独自看去了。
至于墨琮,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原来还有一份署名了就是水淳送给墨琮的。一块小手印样子的玉牌,刻着几片竹叶,下方是林墨琮的名字,穿着同样晶莹剔透的玉珠子,那个手印和竹叶应该出自名家手笔,可这林墨琮三个字么……老实说,这雕刻的功夫不比水溶好多少,又是一块被浪费的上等羊脂白玉。"切,这小气鬼,不就一个酒手印么?不过,这玉,我就收下了。"抿唇一笑,墨琮勾起了嘴角,把玉佩系在腰带上。
宝玉神情恍惚的,晴雯为他换衣服时,不防失手将扇子跌落在地上,折断了股子,宝玉这边正生着气,对着晴雯就是一通说嘴,晴雯本就是块爆碳,为着昨晚检查的事正怨着的,哪里肯消停,炮火直接轰到宝玉袭人两个人。宝玉为护着袭人,就说要晴雯的家人领走晴雯,晴雯听了这话,伤心起来,含泪念着为什么要赶她出去。
宝玉房里碧痕、秋纹等丫鬟看着,都上前为晴雯求情。倒不是因为和晴雯交情好,主要昨晚的事都伤着她们了,看到晴雯这样样子,不自觉想到自己,也有些难过。刚好黛玉墨琮上门,看着情况不太对,一个拉了红着眼睛淌眼泪的晴雯,一个拉走宝玉,不让他继续在这群丫鬟群里呆着了。宝玉见着是墨琮,也就由着他拉着去了。
到了晚间,宝玉想通了,又后悔起待晴雯的确是不好,拿了扇子博人一笑,晴雯这才气消了,只是,宝玉的房里,仍旧是那种古怪的气氛,只要袭人一出来,谁都不说话了,宝玉对此只能无可奈何。
次日午间,湘云过来了,姐妹们都在贾母的房里坐着,虽然大家各有心事,也是说说笑笑的。宝钗黛玉还说起了湘云以前的糗事,把大家都逗笑了,老太太因这几日的事心情有些不好的,这会儿也松开了。
湘云本还说到了宝玉和袭人,见众人脸色有些不好,隐约的明白了。湘云晚时和黛玉一起睡在潇湘馆,便问是怎么回事,黛玉也不好说,还是言醉开得口,把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末了还提到宝钗被蛇咬的事。
"这宝姐姐,怎么能这么咒人呢?"湘云先是气了一通,又想到宝玉和袭人的事,不觉脸上有些不好,她小时候是袭人伺候的,把她当做姐妹一样,宝玉,两小无猜的交情,说明白话,她还想着嫁给宝玉的,只是回去之后兄嫂就给安排了亲事,已然无望,这会儿过来,也有缅怀过去的意思,谁知道,过去也是这样不堪。
湘云虽然不像黛玉这样多愁善感,这么多年的感情,总不能一下说丢就丢。可是……原来不是她长大了,大家都长大了,长大了,就都变了,二哥哥变了,袭人姐姐也变了,宝姐姐……唉!
女儿心事总是诗,虽然这诗也分豪放诗和婉约诗。湘云拿出一包四个绛纹戒指,垂头数着:"袭人姐姐一个,鸳鸯姐姐一个,金钏儿姐姐一个,平儿姐姐一个……袭人姐姐怀孕了,金钏儿姐姐被家里人领走了……以后见到二哥哥,也不能以前那样的玩了。林姐姐,你说,长大好还是不好呢?"
"有好,也有不好的。只要大家都好好的,身体好,心情好,便一切都好。这世间的事,有聚就有散,哪能因为散了不高兴就不聚了,我素来喜散不喜聚的,还不是怕散了不高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听着黛玉的话,湘云也不是那种死钻牛角尖的人,嘻嘻一笑,"还是林姐姐的嘴巴厉害,一通话说下来,我要再不高兴可就是没理的了。既如此,我们明儿就去看看袭人姐姐吧,好歹一场交情,闹出这种事虽说要生分了,总不能就这么不管了,怎么也要把这戒指给了她,至于以后……哪里还有那么多的以后,有一时是一时吧。"
黛玉其实不喜袭人,这丫鬟一向心大,也不怎么将自己放在眼里,但是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对一些事知道的比丫鬟多。一个丫鬟没名没分想要给主子生孩子,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怕是有命生没命养。想了想,黛玉也不想驳了湘云的意,点点头就算是答应了。
于是第二日,湘云就和黛玉一起去了怡红院。袭人如今不是一等丫鬟,虽然还伺候着宝玉,不过是看在她肚子的面上,等宝玉出门了,就没人愿意同她说话了。
虽然大家都有这个意思,却没有人付诸行动是不是?于是第一匹黑羊就是所有人攻击的目标,虐待她不敢,怕伤着她肚子里那块肉,不理她总没人说闲话了吧?不愿同这种丫鬟同流合污总不算是亏待了吧?她们那么多在贾府扎根的家生子都不能呢,给一个外头的野丫头抢先了,一想到那个肚子里可能就是宝玉的第一个儿子,贾家的曾孙子,丫鬟们私下不知咬断了多少块手帕。
黛玉和湘云过来时,袭人就独自的坐在宝玉的房里做针线。她不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从一个无权无势的外头买的丫鬟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只要孩子保住了,这些丫鬟不敢对她怎么样。老太太现在还生气,时间一过,气消了,再生一个白胖的小子,老太太必定能接受她,提拔她做宝玉房里的姨娘,到那时候,看她怎么对付这群人。
见两人来了,袭人笑着起身要泡茶,"二位姑娘怎么来了?"一面对着湘云又说,"大姑娘,听说前儿你大喜了。"说的是湘云定亲的事。
"诶诶,别忙,小心肚子里的。"湘云掏出一枚戒指,"给你带的,也不知尺寸合适不合适。说起大喜,你现在怎么样了?身体可还好?我听说……咳,大家对你还好吗?"
袭人眼中一暗,捂住了肚子,"童喜姑娘看过了,一切都好。难为大姑娘还想着我。这戒指我有了一个了,是宝姑娘送的,可这是大姑娘的心意,我也要了。"
湘云看她还能开玩笑,心也放下了,只是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尤其对着袭人脸上时时闪过的母性光辉。正当气氛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时候,言醉慌慌忙忙的跑进来。
"姑娘,史姑娘,金钏儿投井死了!"
第 34 章
"你说哪个金钏儿?可是太太房里那个?"
黛玉忙问,她和这个金钏儿不过是几个照面的交情,但怎么说这都是一条人命,哪能说没就没了呢?而湘云从小就和金钏儿认识的,还想着去了袭人这里就去金钏儿那处给她送戒指,一听这个消息,差点站都站不稳,伸手拉了黛玉,双目圆睁的看着言醉,希望她突然笑笑的说只是一个笑话,吓她们两个的。而袭人,知道金钏儿的事,所以立刻联想到了自己,脸色一下变了,手护紧了自己的小腹。
"是,就是太太屋里那个。前儿被太太撵了出去,在家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可昨天突然就找不到了。刚才打水的人在那东南角上井里打水,见一个尸首,赶紧就让人捞上来了,谁知就是金钏儿,早肿胀的不成人样。她家里人前边还不理睬她,这会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哭成不知道什么样子了,还求着救救他们姑娘,旁边的丫鬟也全都红了眼。"
"金钏儿姐姐……"湘云哇的一下哭出声来,一转身抱住了黛玉,头埋在她肩上呜呜的哭起来,手里的戒指握的死紧。黛玉也很不好受,一个时常还在眼前走动的人一下就没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开得正是灿烂的花儿……
袭人面如纸白,一下坐在椅子上:太太连金钏儿都不放过,她,会放过我么?……不,我有孩子,我有她的亲孙子……宝玉!宝玉,看来未必靠得住。……对了,还有薛姑娘,薛姑娘未来是要做宝二奶奶的,我去求她,她人那么好,只要我和她说,绝不会威胁到她,一定会协助她……薛姑娘一定会帮我的!我还可以把这个孩子交给她抚养,还是尽心的伺候她,薛姑娘一定能容得下我。
等湘云终于缓了过来,黛玉伸手拉起她,"相识一场,总是缘分,我们去看看她吧。好歹送她最后一程,让她好走,也算是全了一片姐妹情谊。"
"林姐姐……"湘云想说什么,哽咽着说不出口,只是含着眼泪重重的点头,一手还是紧紧握着戒指,一只手拉着黛玉,微微的颤抖。
金钏儿的棺椁她们自然是看不见的,只是看到了她的孪生妹妹玉钏儿,免不了又哭了一场,一个大小姐为丫鬟哭的梨花带雨的,也是真心实意才能这样,黛玉不敢大哭,只是背过身去抹了抹眼泪,也是一双红红的眼睛。
回去潇湘馆的路上,湘云一直呆呆的看着手帕里这最后一枚的戒指,黛玉看了良久,忽然说道:"这戒指,既然是给金钏儿的,便就给了她吧,留着,徒惹人伤心。"
"怎么给她?她都已经……"
"沁芳闸那处,畸角上我有一个花冢。平日,我把落花扫了,装在绢袋里,拿土埋上,让花儿不至于落入被污物糟蹋的命运。金钏儿虽是走了,也是清清白白的过来清清白白的离开,我们把戒指埋在那里,岂不干净?"
湘云点点头,两人便往潇湘馆去拿花锄头和花篓。正要拿绢袋时,湘云看到了一张写着字的手帕,拿起来看,是黛玉的字迹,"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顺着读下来,字字血泪,更有金钏儿的情况放着,再联系自身的情况,读到后边,连湘云这样豪爽的姑娘都不禁被这诗句的气氛感染,险些要滴下泪来。"林姐姐,你何故作这样悲凉的诗句?"
"你不知,前些日子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是林家的独女,母亲早逝,六岁就被送到了贾府,独自一个人,没权没势,身边也没个知心的帮衬的丫鬟,也没有亲人,后边,父亲也……醒来时眼泪湿了枕巾,竟不像是做梦,反而我现在的生活倒像是梦,有弟弟,有母亲,家人都很平安,与梦中相比,一个天一个地……一时感触,便作了这首诗,倒惹得妹妹伤心起来,却是我的不是了。"
"林姐姐是想太多了,若现在是假的,那我不也是假的了?那我们的姐妹之情不就是假的了?这话要给林弟弟听到,不知道要怎么伤心呢,以后可千万不能那么想了。"
两姐妹又说了些话,两人拿着花锄、花篓、花帚一起去了花冢。夏至,鲜花开得正好,时有微风吹过,带下一朵两朵的落花,姐妹二人便捡了来,放在花篓里,一边拿着花锄在一片绿意盎然的空地上挖了小小一个坑,罩上手帕,放上戒指,拿落花覆盖在上头,用土掩埋了。
"金钏儿姐姐,你且好走……这肮脏污浊的地方,再不要来了。"
这时候,金钏儿的双生妹妹玉钏儿和湘云黛玉说过话,便比原先计划的晚了一些去王夫人的屋子收拾一下金钏儿的旧物。谁知就在路过王夫人的主屋的时候,听到里头有人说到金钏儿的名字,玉钏儿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将耳朵贴到墙上,仔细听起来,里头,王夫人似乎在和一个年轻姑娘说话,这个声音是?
"姨娘是慈善人,固然这么想。据我看来,她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是她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玩,失了脚掉下去的。她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顽顽逛逛,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
"话虽如此说,到底我心不安。"
"姨娘也不必念念于兹,十分过不去,不过多赏她几两银子发送她,也就尽了主仆之情了……"
玉钏儿就在外面,听了个仔仔细细,后头王夫人又说要拿新衣裳,恰巧只有林姑娘生日做的几件……玉钏儿想笑,王夫人的外甥女儿林姑娘花朝节生日谁不知道?说的这些话给谁听?少不得还要这宝姑娘做做好人……她跌跌撞撞的跑出了王夫人的屋子,扑在一块假山石上,强忍了很久的情绪一下爆发,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姐姐,这就是你说的宝姑娘啊,姐姐,这就是你最喜欢的大度又贤良的宝姑娘啊……姐姐,你遭了冤屈,别人都只在暗中哭一场尽尽姐妹情,拿着一条干干净净的命换了他家的清白,死了还要被人说想去井下住着,闷了失足掉下去的……姐姐,你是真糊涂啊,人死了,还要留一个污名在世上,一条命,不过是几两银子,你的名誉,在宝姑娘的眼里,又能值多少?姐姐,你死了,不值,真的太不值了……
一会儿,宝钗取了衣服回来,王夫人便叫来金钏儿的家人,拿了几件簪环当面赏赐,又吩咐请几众僧人念经超度。金钏儿母亲磕头谢了出去,玉钏儿跟在身边,垂着头,眼底冰冷的一片。
宝玉如今刚从贾雨村那里回来,听见金钏儿投井自杀了,心中早又五内摧伤,后又被王夫人数落教训,也无可回说。他心中茫然不知何所往,背着手,低头一面感叹,一面慢慢的走着,刚转过屏门,一下和人撞了个满怀。
"站住!"只听得这一声喝,宝玉唬了一跳,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他父亲。本就心怀有愧,宝玉不觉倒抽了一口气,垂手在一旁站了。
贾政看着儿子这痴痴傻傻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训斥了几声,然而宝玉还想着金钏儿自杀的事,只是怔怔的站着,贾政更加生气,原本一分的怒又添加了三分,正欲呵斥,忽有回事人来回说忠顺王府有人来见贾政。
贾府与忠顺王府素日无来往,贾政虽然疑惑,还是命人快请,走进来时,却是忠顺王府长史官,忙接进来坐了献茶。
那长史官一句闲话也不说,一来就直奔主题,"下官此来,一是为了令公子藏匿王府上的戏子一事,二是奉王爷之命,请府上暂住的林公子前往王府一叙。"听着有宝玉墨琮的事,贾政一下没有反应过来,长史官冷笑了一下,将事情讲了一遍,直把贾政说的冷汗涔涔,一下竟没有站稳,跄踉了一下,即命宝玉和墨琮前来。
原来王府有一个名叫琪官的戏子丢了,找也找不着,又摸不着他的道路,后来发现他与宝玉关系甚密,这才派人过来。而林墨琮,则是王爷个人的私事了,只说了当客人招待,请到府里去。
墨琮和宝玉很快过来,贾政先是和颜悦色的和墨琮说了忠顺王请他去王府的事,后一转身,对宝玉怒喝道,"逆子,你在家不读书也就算了,怎么又做出这样无法无天的事?那叫琪官的戏子藏匿何处,赶紧交出来!"非
凡宝玉愣了一下,忙回道:"什么琪官?我不认识,何谈'藏匿'二字?"
长史官冷笑,"贾公子,我们王爷说了:若是别的什么戏子,一百个也罢了,只说这琪官随机应答,谨慎老诚,甚合我老人家的心意,竟断断少不得的。还望贾公子快快交还。若是公子拒不承认认识他,我这也有证据,想必,那条大红的汗巾子还系在公子的腰上吧。这样,公子还有什么想要说的?"
琪官?这名儿熟得很……墨琮想了想,这不就是那个登徒子府上的小戏子么?又想到那个十几岁的风流王爷自称我老人家,差点没笑出来,被人称作是千岁就算老人家了,那水淳算什么?万年寿龟?想到这个,又忍不住的想笑,只是看着二舅舅的脸色铁青,如乌云罩顶,恐怕有一场暴雨了。论理,这宝玉是该教训教训的,也太不知深浅了,就是再喜欢一个戏子想帮助他,也得看看会不会连累到自己家呐,这脑子就光放着美人,其他什么都放不下了。像是袭人的事,金钏儿的事,他既然这么重视丫鬟,就更不该将丫鬟的名誉和清白当做是儿戏,更何况,出了事他还付不起那个责任。
宝玉一听,知道瞒不下了,只得说道:"大人既知他的底细,如何连他买了房舍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听说他如今在东郊离城二十公里有个什么紫檀堡,他在那里置了几亩田地几间房舍,想是在那里也未可知。"
那长史官笑道:"这样说,他一定就在那里,我且去找一回,若有了便罢,若没有,还要来请教。"说着,转身对着墨琮,"林公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还请跟下官走一趟吧。"
……那水若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怎么样?罢了罢了,兵来将挡,于是墨琮微笑道,"在下来的途中碰到了水,衣服有些脏了,恐王爷看了不喜,还请大人容在下换过衣服再前往。"
长史官想想在理,也花不了太多时间,便答应了。
"映月,你立刻去一趟北静王府,就说事关他未来小舅子的清白,还请他速速去忠顺王府走一遭。浮日,换上活动比较方便的衣裳,跟我走一趟忠顺王府,你可得聪明点,什么都不要吃什么都不要喝,关键时刻你公子我就靠你了。"
两个丫鬟听他说的有趣,笑着去了,墨琮飞快换上方便又普通的衣服,本想着拿支匕首护身,只是想了想,唇角微弯,手中的匕首又放下了,身上没有放任何的东西。
等一切都准备妥当,墨琮带着浮日朝门口走,却撞到一个慌慌张张的小丫鬟,看她神色惊慌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墨琮一时好奇,便问了。
"林大爷,二老爷要打宝玉,如今都打出血了,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说金钏儿跳井是宝玉闹的,把老爷都气疯了,还有人火上浇油抖出花袭人的事,老爷吼着要一并打死这样不知礼义廉耻的婢女,我正赶着去通知老太太……"
说完,她就飞奔而去,墨琮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而浮日听着丫鬟说的,吐吐舌头表示惊讶。"大爷,金钏儿不是太太身边的丫头么?谁都知道母亲身边的丫鬟是动不得的,您说宝玉少爷怎么那么糊涂呢?"
"他哪里是糊涂,只是没人教过他这些,家里人又这样宠溺,宝玉不知道也是正常,你们平日听他姐姐妹妹的叫着好听,真正发生了什么事责任可全在丫鬟身上,万万不要就这样给几句甜话迷失理性了。"
"哎呀,大爷也太小瞧我们了。虽然是丫头,从小跟着家里的太太学习的,字也认识几个,后边还有大爷时时提醒,哪还能做出那样的蠢事?这些年可不就白活了?"
墨琮失笑,"你这丫头……"
忠顺王府倒不是十分远,马车晃啊晃啊,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等墨琮等人到的时候,水若正坐在炕上优哉游哉的喝着茶,见墨琮来了,也不理会,慢慢了一杯茶见了底,才很是惊奇的笑道:"哎呀,小琮儿是什么时候到的?我怎么竟没有发现,是不是让你站了好一会儿?来人,上座,可不要把本王的小琮儿累着了。"
……大爷,今儿他眼睛不抽筋了,改您嘴角抽筋了……浮日默默的注视了一会儿自己的主子,看着他脸上温柔得有些异常的笑容,浑身发毛,赶紧低下头,心里默默念叨着:我不当池鱼,我远离城门……
"谢王爷赐座。"墨琮不客气的坐下,规规矩矩十分守礼的样子。
"啧,真是让我伤心呐,你可以不把皇兄当皇兄,却不能一样平等的对待我么?说王爷,可是见外了……"水若慢慢踱步到墨琮的跟前,突然一个俯身看着他。墨琮脸上还是纹丝不动的,瞳孔和眸是乌黑一片,看不出胀大了没有,水若有些失望,问,"你竟然来了?就不怕走出这王府,就是真没有发生什么事,也要被大家的流言说的像是真发生了什么事。要知道,贾府虽只有石狮子是干净的,但住上一阵倒也不会怎么样,可忠顺王府就不一样了,漂亮的男孩子,尤其你这样的,只要在这里走一圈,出去的时候就是一身的黑。"
"王爷……"
"嗯?"
"水若兄说笑了,人无完人,我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太优秀了要惹人嫉恨,看看兰陵王的下场就知道世人眼里是容不下完人的,所以正犹豫着要不要找出一个东西也让别人说说嘴,发泄一下不快,水若兄您这就给了我一个好理由,多谢多谢了。……啊呀,差点忘了,这理由不正是水若兄正用着的?君子不夺人所好,罢了罢了,我再想一个其他的缺点就是了。"
因为也是拥有继承权的嫡子,曾是很多反对水淳的大臣想要扶持的帝王人选,但是某人很聪明的开始对男人感兴趣,避免了兄弟相残的闹剧,保住了兄弟感情,也保住了自己的性命,水若,可不只是一个豺狼王爷。
水若愣了片刻,低低的笑出声来,笑了一阵,才十分认真的看向墨琮。
"……我对你,可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第 35 章
感兴趣?……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呐。不知道未来的姐夫收到消息没有,再不来,他未来小舅子的清白可就真的不保了……非凡
論壇墨琮微微一笑,"水若兄感兴趣,是在下的荣幸。口有些渴了……你这里没有茶么?"
"茶?"看着墨琮一点恐慌也没有的脸,水若心底一阵无力,他还不曾遇过这样的。有畏惧的,有顺水推舟的,有矫揉造作想护着好名声却又想得好处的……只要有弱点,就能牢牢抓在手心里。可这个林墨琮,完全不是这个年纪的人的心智,也不在乎名声这些东西,金钱和权力似乎也无法打动他,处理起来恐怕十分棘手,更何况,听说他和皇兄有些交情,就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能使用暴力手段。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像是一顿用铁刺围着的美餐放在他面前,知道美味,想的心痒,却愣是无从下手。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上。
一杯茶递到墨琮的手上,一个王爷屈尊降贵的当起了小厮,真不愧是水淳兄的亲弟弟,拿得起放得下,并不太在乎面子这种东西。于是墨琮就很淡定的接过茶,抿了一口,一边心里想着计算着水溶现在在何处了。
"小琮儿就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如果我说,你的愿望我能为你达成,你觉得如何?"威逼不行就利诱,没有人真的可以清心寡欲无所求。
愿望?墨琮放下茶杯,脸偏了一点点的弧度,睫毛一扇,微微的抬起头,墨色的眸转向水若,仿佛不经意的瞥过。那一瞬间的表情变换,看在水若眼里,刹那花开,无可比拟的风情。水若惊觉,他竟然被一个孩子眼神调戏了。
"想要的东西……那可真是太多了,往小了说,一本书、一包大红袍,往大了说,想要家人幸福安康,想要富可敌国,想要成为国之栋梁。……"
还是离不开这些金钱、权势?莫非,是我想错了,金钱和权势果真能买到所有想要的东西,只是价码不一样罢了?
"只是,我最迷恋的,却是水若兄也给不了的。"
"是什么?"
墨琮浅笑有如春风,以前,他迷恋和享受一步一步的计划,看着一切都朝着他所设定的方向走,笑着成为最后的赢家。成功的一瞬间,那其中的快感简直叫人窒息,忍不住的要上瘾。可是现在,死了一次,又活了一次,不再满足于这种成功,似乎更享受棋逢对手的快乐。"……我,想要一个可以并肩同行的人,要像逼着对方一起成长的对手一样,也要像相互扶持的伙伴一样。这么一个人,水若兄你能给我么?"
墨琮的那一种笑法令水若觉得难堪,那像是一个长辈看着任性小孩子的笑容,是有时候会出现在皇兄脸上的笑容,让水若有一种一切尽在别人掌控中的无力感。他不喜欢这个笑容,这个笑容好似在说:我要的东西,你不会了解,更给不起。……他要抹煞林墨琮脸上的神情自若,和那淡淡的傲慢。
"千金财宝易得,知己一人难求。恐怕小琮儿的这个要求一时之间是不可能实现的。……只是,这样的年纪,知道知己一词,却也是难得的了,只是历练不够,或者要想歪了,想当然了。你说,是不是?"
啊……生气了?为什么?因为他刚刚说的话?
墨琮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个人,只是水若越是情绪外露,他就越是放心,只要有真实的情绪,要抓住一个人的弱点,不难。"话却不是这样说的。否则,怎么会有忘年交一说?……恩?水若兄,你在看什么?"顺着视线看去,目光落在自己的衣襟处,原来是一个精致的香囊,不知何时滑了出来。这可不是他的,要丢了可就死定了,还好还好。
"哪个姑娘送你的?"水若狐疑的看着墨琮的宝贝样。
"不是,不过却很重要。"墨琮只是下意识的回复,待反应过来不大对劲时,水若一只狼爪子已经伸过来了,墨琮也吓了一跳,情急之下忘了自己还坐在椅子上的事实,往后一退,没退好,连人带椅一起往后倒去。
"大爷!"当壁花许久的浮日一个身疾手快,扶住了墨琮的椅子,移稳。
"水若你这是干什么?!"
墨琮刚要问,后边传来未来姐夫一声吼。诶?怎么比我计划的早了那么几分钟?墨琮心里疑惑,只是看未来姐夫已经走进来,好像是要对上水若了,他决定安静作壁上观。可这时,一只手伸过来,到了墨琮胸口的位置,轻轻一拉,那个原本被护在怀里的香囊一下转移了阵地。抬头,对上对方含笑的眼,墨琮傻了……映月啊,我没让你叫这位仁兄过来啊……
"哎呀,不过是闹着玩的,见他的香囊精致可爱,想借小琮儿的香囊一看,哪知他这样不禁吓。"知道自己名声不好,要是给知道了自己对他未来小舅子心怀不轨,这个敢在朝堂上和皇兄叫板的堂兄可不会和善到哪里去。
果然,水若贼心不死……未来小舅子若是堕入此道万劫不复,未来妻子一定不会放过他,就算她放过了,他亲爱的母亲也绝对会大义灭亲把他丢给未来岳父谢罪,水溶一想,不成,为了他美好的婚姻生活,怎么都要把水若隔离起来。"香囊是贴身之物,哪能说拿就拿?你这事做得,一点不合情理。"
"呵。"水若冷笑了声,"那日是哪个家伙到别人家里玩却送一条汗巾子的?主人家不要还直接顺手丢给了一个戏子。,合着我向小琮儿要一个香囊看看不合情理,你送人一汗巾子就合理了是不是?比私密物,香囊比得了汗巾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两个有些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事呢。小心我抖出来,让你的未来妻子煮熟的鸭子飞了……据说,母后还想着和林家结亲的,可惜给你家抢先了。现在你也不必这正经的样子,从小到大一条裤子的交情,你这贤王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还是省省吧。"说着,继续转向墨琮,却震惊的发现那只属于林墨琮的香袋子分明在另一人的手上被把玩着。
"……皇兄?"可恶!光注意着水溶了,没想到皇兄竟然会踏足这个他一向嫌弃麝香味太浓的忠顺王府。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居然给这个极度邪恶的皇兄拿走了。
水淳一抬眼,手一收,"我送了他一只玉佩,回一只香囊合情合理,怎么?弟弟有什么不同意见么?哥哥我一定努力消除你所有的不满。"笑眯眯的,十分和煦十足愿意满足胞弟任何愿望的好兄长的样子。
看着这十分熟悉的,水淳开口阴人前的必备笑容,水若不自觉一颤……皇兄这时候绝对记不得他是他亲弟弟……说不定就直接把他残忍的丢给母后解闷……"哪里?哥哥收着这个我是最放心不过的。"嘴角抽啊抽啊。
而水溶,看着水淳这个笑容,也直接咽下后边未完待续的话:香囊作为贴身物件,除了某特殊情况或是相互有意,否则是不能随便相互赠送的……
"其实……这香囊不是我的。我姐姐要送给某人,作为那个木刻诗集的回礼……"看两兄弟这个样子,墨琮淡定了喝够了上等的茶,轻飘飘的丢出一句。原本只想着当水溶水若对上时,作为一个胜利品激发一下未来姐夫的斗志,谁想着水若竟注意到了这个香囊,还想拿走,更不曾想到水淳也来了,还那么幼稚的开始逗弟弟玩……啊,一切都是巧合~
"什么?!我的?!"
水溶兄,虽说的确是你的,不过……好讨厌呐,就好像别人的姐姐就注定是你的妻子了一样。太过顺风顺水很不好,真的很不好,学不会珍惜的,会让人有种想要破坏的**的……(某S属性的姐控在心里边碎碎念。)
"水溶兄,有一件事我挺好奇的。据说木刻诗集中藏了一枚戒指,我就想知道,为何你送的戒指,大小刚好适合别人的姐姐呢?恩?"
水溶一听是黛玉做了送给他的,直接武力值飙升,飞奔过去一把拿走了水淳手里的香囊,还伸手拍了拍,拍去其他男人的气味……啊,这是未来妻子送他的~~~至于墨琮说的什么,抱歉,他正在陶醉中,听不见外界的噪音。
'可惜……'可惜什么水淳自己都说不清,只是低头注视着墨琮,恰好看到了他腰间挂着的手印形状的玉佩,微皱的眉一松:他戴着……
却说贾府这边宝玉挨了打,贾政下得狠手,幸得有贾母拦住了,没给打残,只是看伤势,没个二三十天的恐怕下不了床。袭人本想着上前伺候着,奈何贾母王夫人等不喜,又有孕在身,宝玉身边还有宝钗、湘云、黛玉三位姑娘照顾,也使不上什么忙,便越性去了外头问是怎么一回事。茗烟是宝玉的头号小厮,对事情有一点了解,就说了忠顺王府来找戏子的事,说可能是薛大爷吃醋说漏了嘴,至于她的事和金钏儿的事,看来只是老爷无意间听到的。
无意间?袭人可不信这个,必定是哪个丫鬟看老爷正是气头上,想着一并把她处理了。哼,哪有这样便宜的事?给她查出是哪个丫鬟说漏了嘴,看她怎么收拾那人!
等贾母、王夫人以及姑娘们都走了之后,袭人眼见着宝玉趴在床上唉声叹气,便走过来在宝玉身边坐下,含泪问他:"怎么就打到这个地步?我瞧瞧伤的怎么样了。"说着,就为宝玉退去中衣,只见这腿上半段全是青紫的,都有四指半的僵痕高了起来,咬牙道:"我的娘,怎么下这般的狠手?或有个好歹,打出个残疾来,可叫人怎么样呢?"
正说着,丫鬟传宝姑娘来了,袭人忙把纱被给宝玉罩上,规规矩矩的立在一旁,垂手低眉,等着宝钗进来。宝钗托着一个大药丸进来,见到袭人这个摸样,心里已有几分明白,便脸上带着亲切温柔拉了袭人,"好妹妹,晚上把这药丸用酒研开,替他敷上,把淤血的热毒散开,可以就好了。"
在大户人家里,只有正妻和家族庶女妾、良家妾之间可以互称姐妹,赤贫妾、丫鬟妾和戏子粉头妾都只能算作是奴才,故宝钗此称,极有讽刺意味,可是袭人并不知道这些,只当宝钗认了她这个宝玉屋里的人了,反而十分高兴。宝钗看着她高高兴兴的拿着药丸去了,心里滋味极其复杂。
这药丸里她加了一味麝香,孕妇忌用的东西,现在胎儿还不稳,三个月不到,用药物是最有效的……只是,杀死一个生命,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接受的事,她不想,但是……不得不那么做。现在,贾家是她唯一的选择,贾宝玉会是她终生的依靠,她的孩子必须是宝玉的长子。她不是容不下袭人,可是,这个孩子,不能留!
麝香!竟然是麝香?!袭人背过身去,假装着高高兴兴去把药丸子装进盒子里去了,眼中却是一片的凄寒。或者宝姑娘是有意的,或者宝姑娘是无意的,然而她闻到了麝香的味道却是事实。若她不是天生对香味敏感,可能也发现不了这隐藏在药味之中极微弱的香气。麝香对孕妇有害,她也是无意间听平儿说的,凤姐怀孕时就下命令一点麝香都不能进屋子,所以她也十分注意,更偷偷找了平儿问清了孕妇要注意的东西,防着其他丫鬟加害,谁想……
若是平时,袭人也许不会觉得宝钗有意,只是,她一个在底层摸爬打混了那么久的丫鬟,自然比一个小姐的心机要重一些,也比宝钗要歹毒些。若是相反的位置,她为了保住地位,大人连小孩都会一并除去,更不提还要如宝钗这样心生愧疚,所以,一旦袭人认定谁有害,必定要彻底除去才算是甘心。这会儿,出于一种保护孩子保护自己的本能,袭人把宝钗列入了黑名单之中。
宝钗对宝玉的心意,袭人比任何人都看的清楚,心里也酸过,不甘过,可是她一个丫鬟,没有地位没有家世,只能为自己打算的找一个好的主母,所以平时总要时时给王夫人上眼药说黛玉不好的话。只因宝钗比黛玉能忍,更顾及和善宽厚的面子,最重要的,宝玉喜欢黛玉,就是宝钗嫁进来,宝玉的心也不会在宝钗身上,这就有了她袭人的机会。非|凡可是看样子,宝姑娘未必容得下他们母子……不成!这个孩子是她现在唯一的筹码,一旦没有了,老太太和太太会立刻赶她走,既然如此,便只有……
想及此,袭人抚着自己的肚子微微笑起来:金玉良缘么?哼,宝姑娘,你既然知道利用人的嘴巴让林姑娘'小性子、刻薄',就该知道何为三人成虎,幸亏你曾经不把我当做外人……袭人我,谢谢了。
第 36 章
宝钗走后,黛玉和凤姐也过来看过了,之后王夫人又让宝玉的屋里人去一个她那边,麝月去了,带了两瓶子的木樨清露和玫瑰清露回来,袭人便说着身体不适,让麝月帮忙研磨了宝钗送的药丸,自己找人闲话去了。
一日,宝钗正在花园里头闲步,偶尔也低头看看开得正好的花儿,却听到一处假山后头传来两丫鬟的窃窃私语声。宝钗一向注意这些丫鬟,尤其是宝玉房子里的,但这不是宝玉房里的,一下竟没有听出这是谁,刚要开口提醒一声这边有人,让这些嚼舌根的丫鬟不至于说出什么不好的话,生出事来,可才靠近了些,一个清晰的'宝姑娘'传了过来。
"……宝姑娘这样守规矩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没廉耻的事?半夜三更的独自跑到年轻公子的房间……啧啧,一般小户人家的小姐都做不出来这样的事,何况一向重礼节的宝姑娘,别是误传的吧?"
"哪是误传?这却是我一个在宝玉房里当差的姐妹偷偷告诉我的,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准错不了。而且也不只是一个人知道,有一日我还真的亲眼看到宝玉送宝姑娘出来,真是宝姑娘独自一个人,大晚上了……"
"……"宝钗听着这些话,几乎顺不过气来,一把扶住了假石,热病又犯起来。她方才还一直奇怪怎么从母亲那里一回来就觉得丫鬟们的眼神都不对了,原来……
假山后头的两丫鬟听到声音惊恐的跑出来,见宝钗捂着胸口喘气,面面相窥,忙脸色通红的上前扶住宝钗,"宝姑娘,你没事吧?我们……我们……"
顺了一口气,宝钗还不至于愚笨到对两个被人作枪使的丫鬟生气,虚弱的笑了笑,"许是旧疾犯了,休息一会儿回去吃点药就没事了。刚刚……"她顿了一下,眼角瞥了眼羞愧的低垂着头的两个丫鬟,才略带苦涩的叹了一口气,"也不怪你们,我偶尔找宝玉有事忘了礼数也是有的。……呵,竟是打了自己的嘴了。"
"宝姑娘,我们……我们不是有意的,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都怪它!都怪它!尽说些没根没据不中听的话!"说着,作势就要打自己的嘴。
宝钗忙拉住了,"你们如此,我更过意不去了。我只是一个客居的小姐,说起来未必就比你们好,林妹妹还能回扬州,我连个家都没有,又不是府里正经的亲戚,也怨不得别人这样说我。"说着说着,拿出手帕子抹抹眼泪。急得两个丫鬟直劝,"宝姑娘和宝玉是正经的姨表姐弟,哪里算不得正经亲戚?快不要那么想了。"
好言安慰了许久,宝姑娘才止了眼泪,独自去了。两个丫鬟想着方才一向行事大方得体的宝姑娘那可怜的样子,又忆起宝姑娘平日待人温厚,不禁心里起了同情之意,不但自己不再说宝钗的闲话,也劝别人不要讲,这是后话。
回去的路上,宝钗揪着手帕一直想着这件事,到了蘅芜苑的时候,聪明如她终于想明白了。当发觉过来是谁下的黑手,宝钗气得脸都快要扭曲,只恨自己一时心慈想要留下她,故没有下狠手,才生出那么多的事来。早知如此,就……她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加上热病又犯了,一时没有顶住压力,竟然就这么给气病倒了。
而另一边,两个丫鬟虽然不说了,可贾府最不缺的就是说闲话的丫鬟,其中更有和宝钗有怨的金钏儿的妹妹玉钏儿,滴翠亭主角的坠儿和小红,一个比一个嘴巴厉害,没两天宝钗的事迹就传遍贾府上下,成了贾府丫鬟必备谈资,更是本年度最热门的话题,就连一向不关注这些的几位姑娘都多少有所耳闻,只是几个姑娘很有默契的选择避而不谈,而黛玉更是下令严禁丫鬟说这些话题。非|凡至于贾府之外,虽然大家都没说什么,但凡是有兴趣了解的,必定清楚个七七八八的,宝钗,彻底成为上层人家挑媳妇的反面教材。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因为袭人瞬间土崩瓦解,这仇怨,结大了……
"我瞧着袭人的肚子是一天一天的鼓起来了,这是藏也藏不住的,还能装作没看见不成?她身子虽贱,架不住肚子里的哥儿姐儿,我们府里也不差这一两二两的银子,倒不能薄着她腹中的孩子。"
凤姐自怀了哥儿之后就不再过问府里的事,与王夫人没了大房二房之争,偶尔也说几句场面话做一个和乐融融的假象。这一日,她抱着哥儿过来玩,与王夫人谈天时便说到了这丫鬟的份利问题上,因为袭人现在身份大不同别的丫鬟,故有些难办。王夫人知道凤姐是个有办法的,便说出了这个袭人的份利问题。不知凤姐心中是如何想的,沉思了片刻,说了上面的话。
"可老太太亲自发了话,让袭人这丫鬟只做三等丫鬟,我们怎么能驳了老太太的意,做这种不敬的事?"
不敬?你不敬的事可没少做,哪里在乎这小小的事?凤姐心里冷笑了一声,笑道:"身份在那里,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只是生下哥儿之前给点营养费,别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罢了。老太太知道这只是为着她的曾孙子,不会怪我们的。"三等丫鬟,却拿姨娘的份利,肚子里还有宝玉的孩子,又不是扎根的家生子……花袭人?什么玩意儿?
王夫人也想到了同一层,慈悲的表情,温和的眼,"的确应该如此的。这丫头我从小看到大的,虽然做错了事,念着与我们贾家有开枝散叶的功劳,也不能在吃穿用度上苦着她。其他的,等老太太的安排吧。"
当天晚上,花袭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收到了一份沉甸甸的姨娘的份利——二两银子。
按理说,凤姐和宝钗是有旧怨的,怎么今儿反对付起袭人来?原来,凤姐这人虽和宝钗是有旧仇,但她并不将宝钗看得十分重,倒不急着对付她,何况这点流言碎语想要击倒宝钗恐怕有点难度的,凤姐做事,要么一击必中,要么就养足耐心等那个彻底打垮对手的机会,现在落井下石,反而不智,只能算作是不入流的小招数。
而另一边,她是主子,更是正房太太,曾经还因为这些小丫头吃尽了苦头,和贾琏一度夫妻不合,连带的大姐儿都失去了父亲的庇护,所以对于袭人这种兴风作浪的小丫头,她是深恶痛绝的。另一方面,同样不能接受底下人编排主子的贾母已经隐隐约约的表示过,对于这个袭人,她是不会出手的,但她肚子里的孩子,却也得不到她任何保护。只要处理的巧妙,手段高明到别人挑不出错,袭人母子的生或是死,贾母均不在意。这一次,袭人虽是对付的宝钗,可一个小小的丫鬟,既然有胆子对客居主子小姐出手,下一次就会对正经的主子出手,这样心大的丫鬟必定会闹得家中不宁,不如早早除了干净。
袭人妄想着在嫡妻进门前生下庶长子,可说犯了所有正房太太的大忌,也因此一次把所有的主子奶奶都得罪了,现在竟然手还伸得那么长,编排起主子来,更让凤姐等厌恶,于是就有了所有人都默认了的这涨银两之事。
待袭人暗中的姨娘份利确定,贾府的丫鬟,尤其是宝玉房里的丫鬟,一个个气得恨不得吃袭人的肉喝袭人的血的时候,黛玉、湘云、宝钗和三春那里也得到了消息。都是小姐出身,不一定会做什么,但该知道的都知道,加上家里的父母时时提点,就是黛玉迎春都知道很多大户人家不见血的抹煞人的方法。袭人这个,就是其中一个。
拿的姨娘的份利,做的三等丫鬟的差事,可不叫一众丫鬟眼红?只是费几两的银子,又没给正式的名分,既引起其他丫鬟的不满,又只是一个三等的丫鬟,其他人不必迫于姨娘身份不能下手,袭人以后的生活,可是不好了。
往日和袭人好的姐妹或许背地里会叹息一声,但是情势所逼,也是袭人自作孽,没有一个人敢再同袭人亲密的交往,唯恐惹到了众位主子奶奶,做了冤死鬼。而三春,和宝玉房里的袭人也有一些交情,但迎春这样的性子就是怜惜也不可能帮袭人说话,探春最不喜这种丫鬟,没有雪上加霜已是看着往日的面子,求情?怎么可能?而惜春,素来不理会这些事,更相信因果报应一说,故也没说什么。
而黛玉湘云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清楚的是袭人此举,得罪的不只是宝钗,还有其他全部的主子奶奶。黛玉虽然待丫鬟很好,却还是一个主子,未来要做正房的小姐,自然不可能帮助一个以下犯上的丫鬟,态度淡淡的不喜亦不怒。湘云原本还念着往日的交情想提点一番,可是黛玉只是说了一句话,将湘云的脚步定在了门口。
"妹妹,若你是贾家的正经小姐,或者,你的夫家也有这么一个丫鬟,你要如何?"说规矩,一个胆敢传流言污蔑主子的丫鬟,绝不能留下。论宗法,继承人先嫡后长,一旦袭人生了一个男孩,就势必会影响到未来宝玉的妻子生的男孩的地位,就算宝钗真做了什么让袭人这样报复的事,站在她们这些未来的正房的立场,不赞同,但也不排斥。
湘云天真烂漫,可家里的环境教会她人一旦失势,就会落入不堪的境地。如果未来的夫家有一个可能怀着长子的丫鬟,丫鬟还为了自己的利益用流言对付主子,即使是原本心地善良的湘云,为了自己和自己未来的孩子,也必定不会留下这么一个祸害。
然而这个丫鬟是从小服侍她一场的袭人……湘云静静站了一会儿,一咬牙,退回了要迈出去的脚: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袭人,你这一步,错了。
这日,赵姨娘正要去找探春要些东西贴补,路过某一个石亭却听见了一个压抑的低泣声,她往那一看,不是别人,却是宝玉房里的袭人,如今闹得纷纷扬扬的三等丫鬟'花姨娘'。
哼,没眼见的小丫头片子,往日只知道奉承太太,现在知道姨娘不好当了,吃到苦头了。赵姨娘不屑的撇撇嘴,正欲转身离开,忽然想:她准备着给宝玉当姨娘,肚子里还有一个,说不准就是宝玉的长子,如果这真是宝玉的长子,那太太的脸可就丢大发了,更不会有什么好人家还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已经有了长子的人,老爷失望之余说不定能注意环儿多一些……
这么想,赵姨娘脚步一转,走到袭人面前,用着平时不着调的低俗的样子,"哟,我瞧着谁啊?这不是我们的花大奶奶么?"
袭人不想自己在这处还要被平日看不大起的赵姨娘取笑,不由得面上一僵,勉强的露出苦笑,想着行了礼就走的。
"这么点都不能忍受,难怪要输的一败涂地。哼,真当自己是千金的小姐?我告诉你,想着当姨娘就认清楚自己,你就只是一个奴才,摆的这样子给谁看?做奴才的,就得安安分分让别人找不出半点错,才有那样的机会争做主子。"
袭人听这个意思似乎不是恶意嘲讽,反而要提点她,又想到赵姨娘在府里那么多年都一直稳稳当当,还生下了一儿一女,连王夫人都要忌惮三分,于是停下了脚步,恳求道:"姨娘若是愿意帮助我,花袭人必定结草相报。"
"什么结草不结草的?只是看在你这丫鬟有几分血性的份上,不想你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贾府里,才要同你说说话。我们这样做姨娘的,要么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当个木头人,要么,争得男主人的喜爱,在这个家争一席之地。可是,丫鬟升上来的姨娘,永远不能忘记的,就是不要明着和主子斗。她是主,你是仆,你斗不起,斗不过。"
袭人顿时沉默了,赵姨娘看着她这个样子,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想法的讨好太太像当一个姨娘,可是你不能否认,这个家里,没人能真正动我。"说完,不再理会袭人,转身走了。
又在石阶上坐了一会儿,想了一会儿,默默的琢磨着赵姨娘的话。良久,袭人抹去腮边的泪珠儿,眼神比先前还要明亮很多。
这府里没有一个人期待她肚子里的孩子,但无论是老太太还是太太都因为有所顾忌不能明着动手,这个顾忌,就是宝玉。她先前错了,以为孩子才是倚靠,但事实上,宝玉对她的情,才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武器。只要宝玉喜欢她,而她又安安分分的,老太太、太太不会因为她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丫鬟让宝玉伤心,她就能凭借此占稳这贾府中的地位。
而且,她有一个武器,一个宝钗不能使用的武器。那就是宝玉对林黛玉的心意。林黛玉已经不能许配给宝玉了,若这个时候,出来一个人,行动之间有那么几分的相似,即使只是留恋,宝玉也必定会保住她。可是宝钗心性高傲,又一直和林黛玉平分秋色,绝对拉不下这个脸,那么……
宝玉,到底喜欢林黛玉什么?
第 37 章
"……这是'舟'寄来的新的名单,看来像是外省的。离明年春闱还有许多时间,大家倒是迫不及待起来,争论的话题也渐渐向着政事靠拢,有沽名钓誉夸夸其谈的,也有语出惊人的。这几位是几位管事挑选出来的可用之人。可要以大爷的名义递上名帖与之结交?"
墨琮安静的听了一会儿,淡淡道:"不必了,读书人多少有些心高气傲的,不必眼巴巴的贴上去,全看是否有缘了。若是这名单之中有经济拮据的,倒可以借钦佩文采之名赠送些笔墨纸砚的。"
映月便从中抽出了一张纸,"大爷请看,此人名叫顾惜朝,文武全才,管事们都十分欣赏,与之交谈之后更是被其才气折服,只是管事们也说了,此人极高傲,性直,其他文人皆不喜他,几个管事想自己出钱救助也全被拒绝了,这样不够圆滑,恐怕在官场上混不出头来。他倒是写了一本兵书,自比孙膑张良,不知被其他人怎样取笑。管事们要了一本过来,看过之后说顾公子书里头的兵法策略极有见地,不像是纸上谈兵的,所以让我拿来给大爷看看。"
哦?竟让那几个一向自负的管事佩服,可见此人不是一般的有才华……顾惜朝?这名字怎么仿佛在哪里听过……不该吧,这样风雅的名字若是听过,不会不知道的。兵法……朝堂历来重文轻武,朝中竟无几个可用的能领兵打战的人才,为此水淳还叹息过。这顾惜朝既能文又会武,可是难得,若是真有才,不如找个法子引见给水淳。至于性子过直,作为武官,也是无碍的。
墨琮想了想,就把那本兵书放在了书案上,又问映月其他的事,一件件的都问清楚了,又拿了账本准备窝在屋子里装病算账。映月却说了近日潇湘馆发生的一系列的事,说是宝玉屋里的袭人不知为何有时会来潇湘馆走走,因为拿出的都是送东西等事,倒不好拒绝。只是上次她竟拿了宝玉的旧帕子过来,才让黛玉生了气,只是看着她身怀有孕,没有过分责怪,事后吩咐了众人,若是宝玉房里的人来了,只管留下东西,不必见面了。
从袭人怀孕之后,黛玉便开始有意回避宝玉,绝不单独见面,连宝玉送来的东西也是能推则推,女孩子大了就会开始注意这一类的问题,她又是有婚约的人,只是贾府的人不知罢了,断不能传出什么不好的话,若是像宝钗那样可不就糟了?所以黛玉这段时间见宝玉总共也就是宝玉挨打的那一次罢了,倒把宝玉急得跟什么似地,若不是身上不好还躺着,恐怕就要自己过来了。
"花袭人?一个通房跑到我姐姐房间跑什么跑?"墨琮一听有人骚扰自己姐姐,眉头一皱,说道:"查一查,看是打的什么主意。和姐姐说,下次还这样,直接丢出去,当潇湘馆是大街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丢出去?……"大爷,人家肚子里蹲着一个娃呢。"对一个孕妇不能这样粗暴,应该请人叉出去才对。
"又不是我的。"
"……"
到了八月的时候,湘云的家里人打发了人来接她,湘云便和黛玉一张床上说了一宿的话,第二日两个姐妹都是泪眼汪汪的,早上又说了会儿话,临走时她拉着宝玉哽咽的说:"若是老太太想不起我来,还望哥哥时常提着打发人接我去。"黛玉和她惯的,知道她在家里过得不好,一听这话,差点眼泪又要下来,只是当时她家人在场,不能做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上车去了。
走了一个湘云,宝钗还病在床上,大观园便分外的冷清起来。没想到又是两日,扬州来了信,说要黛玉墨琮姐弟到京城林府去住,他们九月初就从扬州回来了,各种家具都陆陆续续的从扬州过来了,只是有些乱,林府上下还得他姐弟二人料理一下。何况姐弟二人年纪也大了,不好还和表亲兄弟姐妹一起住着,京城林府又已经修建妥当,也要住些日子习惯习惯才行。
信的最后,还丢出了一枚重型炸弹:黛玉正式和北静王水溶定亲,黛玉已是有婚约的姑娘,但贾府还有几个年轻的单身公子,所以决不能再在外祖母家住着了,她应该回家待嫁,不能再和外男见面。这最后一点打碎了贾母最后的一点留下姐弟两人的借口,不得不同意了墨琮黛玉搬回京城林府。
老太太总是喜欢底下围着一群孙子孙女的,而黛玉墨琮又十分的得她的意,虽然贾家老太君的考虑也在内,更多的却是外祖母的不舍之情,黛玉和墨琮也明白这点,走之前陪着老太太说了很久的话。
贾家几位姑娘从北静王府屡次接林家姐弟过去一事,已经看出了点端倪,早有心理准备,倒不是十分的震惊。不过当听到黛玉的确是和北静王定亲的时候,多少还是会有些心里复杂的。迎春对自己的婚事很是满意,不怎么羡慕黛玉将变成王妃。探春虽然有点羡慕,不过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庶女的身份可以匹配的人选不会是北静王那样的人,羡慕归羡慕,不到嫉妒的程度。惜春……人家压根就没想过嫁人,十分淡定。
而宝钗……她倒也不是那么三心二意的人,水溶再好,在宝姑娘的心里也没有宝玉那棵歪脖子树来的实在,而且宝钗对黛玉和北静王定亲一事也是有心理准备的,虽然有那么点不甘心,可北静王府那次已经丢尽了脸,宝姐姐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而且彻底没了黛玉这个劲敌,宝玉还不是手到擒来?现在对宝姑娘来说最大的障碍姓花叫袭人,一个带着炸药包的婚姻道路上的巨型障碍物。
据说最近这只带球跑的生物行为习惯异常,宝姐姐听了眼线的回报,冷笑了一声,吩咐道:"反常即为妖,这件事我们只当做不知道。太太、老太太都还看着呢。"上一次思想不够成熟的教训是惨痛的,女儿家的名誉全毁了,这次宝姐姐可学乖了,更明白了。"……对了,我哥哥最近发现了一个神似宝玉房里被某人无意打破的双耳白玉瓶,待会儿派人带给姨妈看看,是不是宝玉房里那只……"
虽然姑娘们都十分的冷静,可是高高在上如王夫人、邢夫人等,低低在下如黛玉房里的三等丫鬟和素日跟黛玉不合的丫鬟,都惊呆了。
林如海不就只是一个地方官么?林黛玉不是可怜巴巴的寄住在贾府的客居姑娘么?林家的人不是在京城没地方住投奔来的么?……为什么?为什么没人跟她们说林姑娘其实有资格当一个王妃的?为什么林老爷一个地方官一下就变作正二品的京官?而且林家在京城还有府邸?还不比贾府差?这凭空冒出的浩浩荡荡的来贾府接黛玉墨琮的队伍又是怎么回事?管事、嬷嬷、护卫、小厮……一个个都是光鲜亮丽的,气派一点不比贾家差。林家在京城有这样的权势?难道?莫非?其实林家不比贾家差?
当一个人的认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人的行为语言就会无声无息的将这种变化透露出来。所以当黛玉走之前被这异常的热情包围的时候,她愣住了,而后向游刃有余的处理别人过剩热情的墨琮发出求救信号。一个饿久的人面对一桌丰盛却油腻的美食不一定能吃得下去,就如一个被冷待久了的林家嫡长女面对这莫名其妙的热情只会毛骨悚然的猜测她们的目的一样。
墨琮早料到这种情况,因为这群人的无知、见识浅薄和目光短浅。他们在贾府一向低调也是这个原因,宁可被冷待,也消受不起这样包含着肮脏的欲望的奉承。他将这些长辈一个一个的看过去:老太太,虽然也有私心,对他们姐弟也算是真情实意的,姐弟两人还把她当做慈爱的外祖母。王夫人,菩萨脸慈悲嘴,心么……哼,他们一笔一笔的帐都记着的,想要几句轻飘飘的话抹消?门儿都没有。邢夫人,原本就是不冷不热的空气样的人物,有没有都没有影响,那么以后就继续当空气好了。珠大嫂子李纨,和黛玉倒也好,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兰儿也长进,有必要时还是要帮帮的。凤姐,现在和他一起的合作人,比一般的男人都要优秀厉害,老实说,用不着墨琮去帮,人家能自己全部搞定。
见过这些人之后,姐弟两又去和其他姐妹道别,宝玉昨日魔魇了,痴痴的叫着'林妹妹不要走,我们一辈子都要在一处玩……'诸如此类的,墨琮微笑着在他的茶水里加了一点料,所以他现在睡得正香。
女孩子在一处,流几滴眼泪说说心事也是有的,墨琮没有兴趣搅合进去,只和两个年级尚小的贾环贾兰说了几句话,就走了。然后等到黛玉从里屋出来,进了轿子,才转身坐上大马。出了贾府,墨琮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他身边的一个预备管事,"那个双耳白玉瓶……"
"已经入了薛家姑娘的耳朵,几天之后就会有消息了。"
……是吗?墨琮的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似笑非笑,却无端觉得寒冷。
这个世界上,只会有一个林黛玉。
黛玉第一次回自己在京城的家,但她却完全感觉不到不习惯不适应。这个地方和她原来在扬州住的不一样,可是一样的是处处以她的喜好为考虑的花园、书房、茶厅……这里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每一个都是黛玉喜欢的,花、书、秋千、花园里放养的鸟儿,房子里四处走来走去的小猫。连屋子里飘散的都是暖暖阳光的味道,而不是潇湘馆那种阴冷的熏香……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墨琮才是真实的林家的墨琮,那个总是一本正经能不说话绝不开口的墨琮,不会为了她刻意的装出可爱的样子讨好老太太的墨琮,不会为了她能忍则忍没一点脾气的墨琮……她的弟弟,是林家的嫡长子,可以完美的处理父亲交给他的事务,更是扬州为之骄傲的少年举人,他原比一般人都要尊贵的,所以一向待人处世都是温和而不热情。在贾府的他,总是勉强自己露出的热情和活泼,看在她的心里,莫名心痛。幸好,墨琮又回来了,现在这个板着一张脸伸手喂猫的墨琮,才是真正的林墨琮。
啊,只有在这里,他们才是真正的自由、放松,她可以毫无形象的躺在树底下的卧榻上看书,她那成熟得让人心疼的弟弟可以光明正大的处理家事,而后逗逗他养的那些尽会撒娇的小懒猫。只要想到了,就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不必担心给别人看到说什么闲话。饭不敢随便吃,路不能随便走,话不可随便说……这一切全都成为过去,这里,才是他们的家,唯一的家。
贾家的一切,乌烟瘴气的环境,不知规矩的宝玉,争宠不休的宝玉房里的丫鬟,态度暧昧敌我不明的宝钗,刻薄姐弟二人带着明显敌意的王夫人……一切都被抛在了脑后。
在这里,起早了就随意去花园走走,起晚了也不用担心别人责怪,想到要吃什么吩咐厨房做就是了,绝不会有人说她偷偷的躲起来吃名贵的东西了,高兴了就说说笑话弹弹琴,不高兴了就回屋子看书去,谁也不理,必定没人说林姑娘又小性子了。兴致来了的时候,带上几个丫鬟在大花园里放风筝,或者做几个花灯放在'曲水流觞'院的那条小溪上飘,晚了就静静在亭子里听一会儿的蝉声,心里十分的宁静。
回家不过十多天,黛玉晚间不再咳嗽,身体好了许多,脸上常常的带着笑,贾家眉间带着忧郁的她固然楚楚可怜可亲可爱,但林家这个站在斑驳的树影下灿烂的笑着的黛玉却美得叫人窒息,墨琮纵使是被养的一只大肥猫扑到在地,看到姐姐这样的笑容,也是心满意足了,坐在地上捂着额头也大笑起来,旁边伺候黛玉的丫鬟早忍不住捂着嘴吃吃的笑了,见此,嘴也忘了捂,笑声传遍了林府。
这时,管事却来报北静王同另外一位客人来访。墨琮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丫鬟们闻言偷偷看了看黛玉,黛玉原本没怎么样的,却给别人看得双颊醉红,一甩手帕,捂着脸进屋子去了。
大户人家规矩多,黛玉在内院,不能出来见客的,加上又是未婚夫妻,婚前不宜见面,所以黛玉听到北静王来了就已经心满意足,至于说见个面或是其他的,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脸面还是要的,绝不会丢了林家的脸。
墨琮立刻就去大厅,那只肥嘟嘟的白猫给宠得十分任性,怎么也不肯从墨琮身边离开,下人要想抱走它,就委屈的直'喵喵',软软的尾巴可怜兮兮的在地上划来划去。墨琮无奈,只得随它了,只是一边加快了脚步,还指望着猫儿跟不上自动放弃,谁想这猫儿肥归肥,动作甚是迅速,一点没落下,反而把墨琮累的气喘吁吁。
所以水淳、水溶看到墨琮的第一眼就是他额头冒汗直喘气的样子,一只长毛的白胖胖的小猫温顺的在他脚边绕来绕去,是少见的一蓝一黄的鸳鸯眼,时不时蹭蹭墨琮的鞋子眯着眼睛撒娇一样的喵喵叫。
啊,原来真是墨琮养的……水溶顿时想到了自己刚刚输掉的那避暑的庄子,欲哭无泪……那是他最喜欢的避暑的庄子,皇兄,你……太黑了!
原来他们一路过来这已经是第五次看到不同品种的猫儿了,看这些小东西一个个趾高气扬或者悠闲散步或者大刺刺躺在草坪里晒太阳,又看下人都十分习惯的小心对待,就知道这些小家伙必定是黛玉或是墨琮养着的,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一时来了兴致,干脆两个人打起赌,赌注就是一块产紫米的御田和水溶的避暑庄子。
待墨琮让下人全部退出去,水溶不死心问了一遍这些猫的主人是哪位,然后,他的避暑庄子就正式成了水淳的所有物。
因为两个人都很忙,只是抽个空过来看看黛玉墨琮搬到这边来怎么样了,见一切都好,也就放心了,所以匆匆说了几句话又很快离开,墨琮也没挽留,他也忙,立刻就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去了。
回去的路上,水溶怎么也不能理解自己的庄子究竟是怎么就进了别人的口袋的,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淳大哥,你怎么就知道那些猫是未来小舅子养的?"
沉默了一会儿,水淳微微一笑,"你没听说过,'物似主人形'么?"
第 38 章
"……这样的密林多山的地形,完全不适合整军前行,还是要化整为零。又是敌我人数悬殊的状态,不如由散兵分配做几拨,穿上暗色适合隐藏在密林中的颜色,在不同时间不定时不定点的袭击敌人,一旦闹起来即刻离开,这样做扰敌的战术,不但能让敌人时刻处于疲惫状态,还可打乱对方军心让对方看不出我方的真实状况而不敢冒然出手,如此几日,待对方以为我方只是扰敌不进攻时,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糊涂糊涂!对付这些个外夷番邦,自当一鼓作气势如虎,以气势取胜,怎么可以做这种小人所为的行径?不知道的,只当我天朝就只会这样阴狠的小人之举。"
看着这个衣袍华丽的书生一生正气的样子,其他在观望的人不禁不屑的撇了撇嘴。虽然他们也都是文人,不是很懂这些打战的事,然而关乎江山社稷的安危,性命攸关的事,哪里容得这小人还是君子的?君不知,兵者,诡道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呆子,圣贤书读傻了。只是,心里赞同归赞同,要他们帮那个青衣书生却是不可能的,此人虽有骄傲的资本,但太过自负就会招人讨厌,更何况前些日子对诗他们没一个是这人的对手,这些心高气傲的读书人哪里甘心?所以这时候都只是作壁上观,看他的笑话,一边不无恶意的想着让人挫挫这青衣书生的傲气也好。
青衣的书生闻言,如利剑一样的眉微微皱起,冷声嘲讽道:"看来以仁兄之大义,即便被人用剑指着脑袋也绝不会有任何怨言的大义凛然的生死由命了?或者,仁兄大可以双目圆睁以气势鞭笞敌人的小人之心,迫使对方缴械投降跪倒在仁兄的大义面前高呼'吾辈粗鄙不堪,愿臣服于天朝礼仪之下。'然后主动放弃立功的机会放过仁兄?"
呃……和姐姐不同意义上的嘴巴刻薄……不过,刚刚他说的是?游击队?墨琮扳着下巴看了半天,一直注意着那边的情况,尤其是那个看起来有些倨傲的青衣书生,结果一个姿势摆到手酸,连茶水都放凉了。
顾惜朝……他心里一字一顿的念着这个名字,可真够美丽文雅的,然而主人却非吹绿了柳丝的那一缕春风,反倒是无鞘的利剑,用不好,伤人伤己。到底是一个年轻人,正是狂傲的时候,不知道收敛……不过,他却是十分欣赏,尤其这个年代所有的人都被要求谦虚内敛,出来这么一个'顾狂人',让人有些羡慕。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站出来证明自己的,更何况面对的是这样一群自己不敢站出来也不允许别人站出来的文人。
那人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脸涨红,恨声道:"不过是一个街头卖艺的,以为自己多了不起,竟自比孙膑张良,真真可笑之极。"
顾惜朝一张脸顿时阴沉下来,用一种让人发毛的眼神看着对方,把那个美服华冠的书生吓得声音都在发颤。"你、你……你看什么?难道我说错了?一个小小的……"
"舟难道不是一个书坊么?我听闻,这边的规矩是'只以才学论高低,不以家世说贵贱',京城的读书人都知道的,怎么今儿就出来一只……恩,一个不知道规矩的衣装华贵的大少爷。错了便是错了,有错不改本就愧对圣人,何况在舟这样读书的地方咋咋呼呼的,看了实在不雅。"墨琮抿着嘴笑,认识他的人见他也参合进来,不无同情的看了一眼那个脸涨成猪肝色的书生——又来了个嘴巴厉害的。
墨琮注意到他过来的时候那个顾惜朝往后退了半步,将他们之间的距离定格在'生人勿近'的安全距离之外……意外的防备心很强。
对上墨琮了然的微笑,顾惜朝一顿,不屑的哼了声,脸上依旧带着淡淡嘲讽的微笑。
"你这小毛孩又是谁?……哼,这京城的书坊也真是不怎么样,什么人都可以进来,街头卖艺的,还有一个奶娃娃,还最好的书坊,真是……"
此话一出口,这边坐着的京城人士毛了。舟作为他们最主要的一个据点,不但为他们的学术交流提供了便利,更为他们提供了尽可能多的资料和书籍,就某种程度上是他们京城读书人士的骄傲,因为别的地方都不曾出现这么一个书坊,这不知是哪里跑出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也敢嘲笑他们的骄傲?
他千辛万苦花巨资建成的舟不怎么样?墨琮抬起眼,灿烂的笑,"我说呢,怎么今儿这书坊里藏也藏不住的异味……哪里来的这一根朽木?那么大一尊杵在这。可怜锦绣罗纱,竟裹了这么一根腐朽枯木,肚里无墨水,腹内无乾坤,纵使书香修饰,亦难掩其臭。少不得回去之后还要拿着熏香去去这酸味儿。"说着,真提起袖子来低头嗅了嗅,众人看了,不禁莞尔。
然而那青衣书生顾惜朝依旧笑得嘲讽,孤独的站在众人之外,冷眼观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那是一种不愿低头遗世独立的姿态,眉间微皱着,似乎生来就带着满怀的愁绪,可是他的嘴角是弯弯的,天生应该笑的脸。这个人,就像一个谜,墨琮没有错过方才他脸上一瞬间的阴狠,他毫不怀疑若有机会,这个青衣书生不会放过这个嘲讽他的人。但……墨琮依旧欣赏,连他的狠一起欣赏。
顾惜朝,一个拥有魔性的男子……
非凡 論壇
"我姓林,名墨琮。《七略》的主人,我要如何称呼?"既然已经找到理由过来,那这块踏脚石也就没有必要留着。墨琮用着最快的速度解决掉那个没眼色的书生,一转身,对着顾惜朝微微一笑,虽然远没有刚才的灿烂,然而暖得让人无法忽略其中的诚意。顾惜朝正猜测着这人的目的,一抬眼却对上了对方善意的微笑,心中诧异,又听到对方称他为《七略》的主人,疑惑愈盛,心头更是警铃大作。这个世界上付出而得不到收获的事很多,但不付出却收获的却一个也没有,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究竟怀着什么目的……
"不过是一本无甚出奇之处的兵书,倒叫小公子入了眼,在下的荣幸。"
这人,可不是一般的口是心非,说是无甚出奇之处的兵书,可眼中是不容忽视的骄傲,而说到荣幸的时候,他的脸带着微妙的嘲讽之意,但不是针对墨琮的,反而像是针对那些说他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的愚昧的人。他总想,能写出《七略》的人,又这样的心机智谋,应该比一般人都要善于运用世俗的论理,可这顾惜朝,却是意外的干净,就如同一个孩子,喜欢,不喜欢,清清楚楚摆在脸上,透露在身上,宁折不弯。
"不,我不那么认为。能写出《七略》这样的兵书,一定是当世之奇才,今儿我亲眼看到你,越发肯定这一点,顾惜朝,你不鸣则已,一鸣必当惊人。至于那些没有见识的人……难道凤被一群山鸡嘲笑,它就不是凤了?"
顾惜朝一愣,不敢确定对方话语中的真假,也不去回应墨琮的话,只说,"抱歉,在下还有事。"说完,拿起桌上的黄布包转身就走。
被晾下的墨琮脸上没有恼怒,只是心里默默的念着:没关系,我可以慢慢来,总有一天要你正视我。非 凡 小D
整。理然后,顾惜朝就发现这个名叫做林墨琮的人自那天之后就开始阴魂不散的出现在他的四周,无论他怎样冷颜相对,第二天,这人都一定会准时出现在他旁边。
这一日,他的盘缠用尽了,不得不出来卖艺赚钱,这人又出现了,站在人群中对着他微笑,但更让顾惜朝没有想到的是,当他需要一个人配合,却无人愿意出列,场面有些冷场的时候,这个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富贵公子样的人站了出来。
他究竟知不知道危险?顾惜朝眉头一皱,但没阻止。
一道刀风擦过墨琮的脸,冰冷危险的感觉,身体不自觉的冷战,怕吗?当然怕,他只有一条命,血肉之躯,怎么能不怕那飞射而来的冷冽的刀锋?可是,墨琮自负,他比任何人都要相信自己,对于自己的眼光,他有绝对的自信,可以拿命去赌的自信。顾惜朝是他选择的人,那么顾惜朝相信他自己的手艺,林墨琮就愿意相信顾惜朝的刀不会伤到他。
所以,墨琮一直微笑着,无论周围的人为他怎样的一阵阵的惊呼,他脸上的笑容,永远淡然而温和。顾惜朝摘下眼罩,看到的就是他的微笑,在众人的欢呼鼓掌声中,如孤寒的雪夜里一盏明亮的灯火。
我,真的可以拥有这样的朋友?……他想到自己的出身,眼中刚刚染上的温柔一下被现实扑灭。与其走到最后得一个不堪的下场,不如一开始就不抱希望。
热闹完了,人群散了,墨琮依旧站在顾惜朝的身边,看着他整理这些道具,不动手帮忙,也不因为顾惜朝冷着的脸离开。对于自己在意的人,如黛玉,墨琮总是惊人的有耐心,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当一切东西都整理完,顾惜朝发现墨琮依旧站着,脸上微笑依旧和煦。走近看,他发现了他额角细微的汗,原来,他不是不怕,那,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你不怕我故意失手?即便不能杀了你,伤你一处两处却没有任何问题。"
墨琮抬起头,颇为自负的笑,"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光。你我既无怨又无仇,伤了我,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你那么聪明的人,不会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买卖。再者,你若真是厌恶我至此,何以每次都耐心听我说完全部的话才赶我走?若是连这点胆气都没有,我哪有资格做你顾惜朝的朋友?"
顾惜朝看着墨琮脸上的自负——对于自己选择的人的自信,他的心里有些复杂,自己做了什么让这个人这样相信自己的人品,只不过说了几句话,见了几次面,却拿性命去赌自己没有看错人,这个人……未免自信过了头。
不愿意承认这个自来熟的朋友,亦不想否认,顾惜朝拿起他放着小道具的箱子,转身,任由墨琮一副了然表情的跟上去,更是放任他越走越近,一直走到自己的旁边,如朋友该有的姿态。
一旦心里容下了某个人,那么从陌生人到朋友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只是惜朝还是不明白,为何他那样拒绝了,到最后仍旧被这个冒出来的新朋友从客栈拖到了林府,这休闲所用的天海楼?是自己拒绝得不够强硬,还是此人的脸皮绝非一般的刻薄的语言可以损伤的?不过,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天海楼这个名字,他很喜欢。
转眼看,四周挂着木刻的诗章,像是女孩子的手笔,却意外的不甜腻缠绵,反而颇有孤高自赏之态,别人需要无数华丽辞藻堆砌的东西,这些诗章仿佛是信手拈来,别人视若圣典的世俗伦理,这些诗章或冷眼观之,或借物暗讽,竟比一般的男子都要清高些……写出这样的诗作的人,该是怎样一个目下无尘的女子?"这些诗是?"
"乃是家姐所作。"墨琮没有错过他脸上的欣赏,自己引以为傲的姐姐的诗章要挂在这里,已经说明了墨琮对自己姐姐的诗作的喜爱,他相信惜朝这样有才华的人也一定能找到这些诗章的闪光处,果然没叫他失望。
"冷极,艳绝。"下了两个评语,他没有停留,转身走上楼梯,同墨琮一起去向二楼。
此时二楼已经坐了两个人,水淳和水溶。水溶刚刚在家中吃了团圆酒过来的,因为母亲说林家姐弟二人独自在京,恐怕会因为想念家人而觉着寂寞,所以一挥手帕就把他丢了过来。而水淳,则是一开始就坐在这的。
其实墨琮根本不曾想到一国之君会突然的出现,所以当时听到来报说上次来过的那个客人求见,墨琮一瞬间的不可置信,直到亲眼见到他。他也说不明白为何看到他会难掩喜悦,只是刚刚和黛玉说了一会儿话,回来的路上看到头顶的圆月,难免就寂寞了,思念之情愈盛,恨不得飞身前往扬州,见一见父母,见一见新添的弟弟。
后边,水溶也过来,三人便在天海楼上准备了一桌的酒菜,一盘月饼,几盘菜肴,一坛应景的桂花酒。墨琮忽然想到了顾惜朝,便说要出去带一个人过来,引进给身为朋友的水淳。所以两个人就这样一直的等着,等了约有一刻钟。
这人就是顾惜朝了?水淳低头喝酒,借余光打量了一眼墨琮带上来的男子,俊秀风雅,只是眼神里没有隐藏的冷傲已经足以说明这个男子绝非献媚的小人,不怪墨琮会想要引进。这个人,墨琮几天前就和他提过了,说想要介绍他认识,这是墨琮第一次想要介绍自己的朋友给他认识,语气里充满了期待。
一个会想让墨琮迫不及待的引进给自己的朋友,应当是特殊的吧,可是会迫不及待的将这个朋友引进给自己,是否,自己也是特殊的?
水淳独自想了很久,没有答案。所以今天他来了,丢下一个后宫的人和一群大臣,坐着轿子来到林府,但这并非是为了那个自己都不想知道的答案,只是这样人圆月圆的晚上,或者还是找一个真正能让人的心也圆的人,看花赏月,品酒谈天,或许,能在夜的世界里偷得一宿的美梦,让他再一次在自己怀里酣眠直至天明。
对于这个狡猾的猎物,他要一点一点的渗透,一天一天的亲近……他的小墨琮年纪尚小,他不会的,自己可以教,连爱,都可以教,他还小,自己能等,等他长大,等他明白,这期间,一切的障碍和威胁,都必须彻底铲除!
"顾惜朝。"墨琮指着惜朝,又指向两人,"水淳,水溶。"只说名字,其他什么也不提,反正他只是引进,至于他们是否能融洽的相处,一切看缘分,墨琮不勉强。
顾惜朝微微一挑眉,"你们姓水?"
墨琮愣住了,水溶愣住了。虽然他们的确姓水,但被人这样直白的问'你们姓水',还是生平第一次。
水淳不动声色的饮酒,一杯尽了,才在顾惜朝清冷的目光中笑答:"我们的确姓水。"只是单纯的陈述句,不带其他任何的东西。
男人要成为朋友,似乎就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只因为那一句'你们姓水',水溶和水淳很快接受这个名叫顾惜朝的人,四人或者对诗,或者抒发情怀,一坛子的桂花酒很快见底,醉意微醺,水淳看到惜朝身边放着的黄布包裹的剑,笑说:"你会武?要不要同我比试一番?"惜朝亦有些醉了,应了。墨琮和水溶对视一眼,相视一笑,碰杯。
天海楼的下面是黛玉的落花冢,一大片的空地被花包围着,上面铺着平时收集过来的落花,四处点着花灯,月光撒下,一地的艳红。
看这两人飞身跳入花冢之中,风扬起一大片的花瓣,墨琮忽然想到,黛玉明天若是看到她的花冢成了那样,会不会生气?只是两个人都开始出剑了,也就顾不上这个了。
墨琮也是男子,只要是男子,看到这样的场景就不可能不热血沸腾,所以墨琮看着下面被两人的衣摆扬起的落花,看着他们在一片的艳丽的色彩缤纷的落花之中兵器相交,看着朦胧的光影之中闪现的锋利的白芒……他终于没能忍住,起身拿来挂在墙上的琴,听着争鸣不绝的兵器相撞击的声音,撩拨琴弦,指尖琴音跳跃。
琴声激扬至高峰处,忽听得'呠'的一声,琴弦断裂,墨琮的指尖被划开了一道,他低头凝神看着指尖凝结而成的血珠子,一下就从刚刚的兴奋状态中跳转出来,抿唇一笑:竟被引得流露本性……侧头看,这两人不因他琴声的戛然而止而停止手中的刀剑,一身的武学展现得酣畅淋漓,亦看得人心头发烫。
晚了,酒尽盘空,该散了。惜朝的青色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水溶亦坐上了回家的马车,水淳正要走,忽然停下,看着被酒熏得脸颊发红的墨琮,微微一笑。"我似乎能明白你为何欣赏他了。"
"为何?"
"你和他,像也不像。"
哪里像?哪里不像?墨琮有些好奇,"这怎么说?"
"若以兵器作比,他是剑,还是一把锋利无比连光芒都会伤人的剑,而你,是长刀,将锋利的一面隐藏在平滑刀背的后面。只是,无论是你还是他,都没有鞘。或者,以后会有的,当你找到一个可以包容你保护你还能够束缚你阻止你的人。"刀和刀鞘,彼此的唯一,那个能用躯体将这人的锋利包裹起来的人……会是谁?
水淳侧过脸,仰头看着天上的圆月……反正,就现在来说,没有可能是他……
"不然,你做我的刀鞘?"
话一出口,墨琮愣住了,他从来不会说这种会引起误会的意味不明的话,可是看到水淳仰头看天空时,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知道他的落寞,然后,一句他自己都没有想过的话脱口而出。刀和刀鞘,是怎样亲昵的关系?他是一国之君,而自己,是林家的长子,将来要一肩抗下林家的未来,他和自己,都不可能成为彼此的刀和刀鞘,更何况……天,为什么会突然说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里的?他们,不一直是莫逆之交么?
"好。"
"……我只是说笑的。"更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就是大胆如墨琮也愣了片刻,尴尬的咳了咳,红着脸讷讷道。
水淳微笑注视着他,目光远比月光温柔,"可我,是认真的。"
第 39 章
刀……这就是我在他眼里的形象?因为那零落成泥化作土的落花,今早上墨琮才被惊愕的黛玉批了一顿,如今正可怜兮兮的趴在书房里,一边想着水淳最后那句让他今天顶着熊猫眼的话。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我把自己卖了的?那次皇宫的醉酒?不对啊,那一日,虽然关系突然的变好了许多,但仔细回想,墨琮确定水淳只是把他当做未来的臣子,那,是什么时候?……墨琮怎么也想不明白,最后,不得已的情况下,某人决定使用代入法,把自己当做是水淳……可是,这世界上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一个坐拥天下的皇帝,有必要迷上一个刚刚拥有男性本能的小鬼么?
咳,虽然他只是身体小鬼,精神年龄完全有资格和水淳站齐……等等,难道,就是因为平等的感觉么?墨琮被自己的猜测惊吓到,再回想,努力回想,仔细回想,果然……然而,要他伏低做小,违背本性,似乎也不可能,何况,他说那句话的时候,自己,并没有觉得恶心,或是难受、毛骨悚然,反而,有些期待。
欣赏、心悸、喜欢、爱,墨琮清楚,水淳的感情或许才停留在心悸这一层面上,但是,对于孤独的人而言,心悸就是一种奢侈的感情,他曾经也如水淳这样孤独的站在高山顶峰,一生经历过无数红红绿绿,然而,从来没有心动过。所以,墨琮更加的清楚,这样的人一旦心动,不死不休。
林墨琮啊林墨琮,你何德何能?
掀开帘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弟弟没有精神的趴在桌子上的样子,黛玉暗自后悔自己是不是说的太凶了,何况既是客人做的,作为主人却是不好在兴头上扫了大家的兴的。只是,墨琮什么时候认识的那样的危险人物?舞刀弄枪的,一个不好伤着人可怎么办?墨琮一个读书人,往日也只同文人墨客来往,不知是哪里认识的剑客,她这姐姐,是不是太不关心弟弟的生活了?
"姐姐?"暗香飘来,抬眼看,黛玉在不远处不知想着什么,身后的言缺手里还托着一个白瓷盖碗,墨琮一下坐起,挺直胸膛,立刻又是那个精神抖擞的墨琮了。
"你啊,看脸都憔悴成什么样了?必定一个晚上没睡吧,还不回去补睡一会儿,否则更坏了身体。你原不该同人那样喝酒的,一坛子的酒都空了,伤着身体可怎么办?听姐姐的话,喝了这碗药汤好好睡一觉,那我便原谅你毁了我的花冢。"看到墨琮脸上那对十分明显的深色的一圈,黛玉给心疼得不行,哪里还顾着那片花冢,忙让言缺过来端上药汤。
闻言,墨琮的脸一下又垮了下来,这黑黑的冒着异味的东西,真的可以入口么?话可以胡说,东西不好乱吃啊。只是,黛玉这样又心疼又自责的看着,墨琮磨蹭了两下,只得接过来,眼一闭,头一仰,喝了!果然苦中带涩,还有一股连语言都显得极为贫乏的古怪的味道。
黛玉看墨琮喝得痛快,舒心的笑,决定了日后每天都要给墨琮熬药汤,看他那么辛苦,家里家外的忙个不停,哪像是这个年纪的人?看宝玉,比他还大了一岁呢,什么也不管,只管享受着,不舒心的时候还要埋怨自己为何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为什么一定要考科举,为什么不能一辈子就这样和姐妹们快快乐乐的一起……真是太不懂事了。"你回去好好睡觉吧,若有什么不是要紧的事,放一放也是无碍的。"
"呵,我知道的,姐姐也该好好保重身体才对,才搬进来,内院的事也不少,只是这些我不好管,还是要姐姐处理的。听人说姐姐昨晚也没睡好,可是想爹和娘了?"
"唉,不知道爹娘什么时候到呢?"黛玉微微垂下头,日思夜想,总不能见到亲人的面,心头老是空空的。
日子还是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偶尔,水溶或是水淳会过来坐一会儿,而惜朝,一般都约在书坊。但贾府,没有立刻淡出他们的视野,经常的,贾府里的姐妹会托人带来几封信,黛玉也会回,姐妹之情不曾淡下。宝玉还是经常的问起黛玉,只是,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这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第一次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凡人,有很多事不是撒撒娇就可以得到的,老太太原来也不是万能的。
宝钗和黛玉分开了,反而感情倒是比以前好了,不管这其中有多少是对未来王妃的讨好,只是黛玉本就不是多事的人,便假装着没看见这其中的虚情假意,也和和气气的以姐妹相称。墨琮忙了些日子,后边也抽了些时间接贾兰和贾环过来玩了一会儿。宝玉也曾经过来,只是林府的内院和外院分得很清楚,丫鬟们也都十分守规矩,不像贾家的丫鬟,他见不到黛玉的面,也没人陪着一起玩,很是无趣,几次以后就不来了。
一天、两天、三天,黛玉和墨琮的日子都在倒数声里过去的。终于,林家在扬州的大管家坐马车过来,说老爷夫人明天就到了,要大家好好准备一下,高兴得两姐弟一晚上没睡好,但第二天还是精神奕奕的,脸上掩盖不住的喜色。
那一日是墨琮带人去接的,黛玉守在家中,没一会儿就问一句'你说爹和娘什么时候才能到?'丫鬟倒也不厌其烦的一次一次的回答,还是两个大丫鬟实在看不下去,把一直不安的走来走去的大小姐摁在椅子上坐好了,宽言安慰,又说了一些打趣的话,才让黛玉脸上的紧张稍稍松掉些。非|凡而另一边的墨琮也好不到哪里去,等着的时候还能强装镇定,但一看到林家的船,看到站在船头的父亲,这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墨琮竟然一下红了眼圈。一年来就只有书信来往,又寄住在亲戚的家里,墨琮更加明白了一个家庭的可贵和重要,如果身后没有这个港湾作为后盾,只有他和黛玉,这日子一定更加的艰难,甚至连婚姻大事都可能成为别人手里获取利益的东西。
"你这傻孩子,好端端的怎么哭了?那么大的人还在这哭鼻子。"看着儿子眼泪汪汪的,林海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欣慰的看着儿子越加成熟的脸庞,一年不见,倒是长高许多,敏儿做的衣服可要改长一些了。
墨琮闻言,提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一点亏也不肯吃的道:"爹方才不也在船头左顾右盼的?我拿着西洋镜看得清清楚楚,到后边见到我们了才一下镇定下来的,却说我。"
林海顿时哭笑不得了,怎么这对儿女一个一个的嘴巴都这样厉害?自己这个做爹的反被噎得一声不能吭,不成不成,这小儿子可得好好看着了,竟不能像他姐姐哥哥这样厉害,让他失去了很多当父亲的福利。
当一行人到了林府,这宅子第一次迎来了当家的主人和主母,上上下下都是热热闹闹的,连园子里的海棠都像是迎接他们一样的绽放得热烈,更不提那一片片金黄的菊和飘来阵阵暗香的木樨花。
看到母亲父亲,黛玉一下眼泪就掉了出来,扑进贾敏的怀里哭得像个小孩,被迫长大了的她终于又能像个小女孩一样的毫无顾忌的哭,把这一年来的思念、埋怨、委屈通通的哭出来。贾敏想到自己狠心的把孩子送过来,不知道他们受了多少委屈,眼泪也刷刷的往下掉,伸手抱着黛玉哭成了一团。
墨琮一开始还硬生扛着,看到这个画面,眼泪就不知不觉的流下来,袖子怎么擦都擦不掉,眼泪越掉越凶,干脆把脸埋在了袖子底下,传出微弱的啜泣的声音。乳母怀里抱着的小鬼感受到这悲伤的气氛,哇的一声,哭得凄惨无比。
林海看看这,又看看那,也不知道应该先劝哪一个,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心里哀叹一声:"怎么我的妻子和我的小孩都是这样的泪缸子?"
因为事前东西都已经整顿好,只是需要做些调整,所以今晚林海和贾敏就顺利入住,他们的小儿子林语也有了自己的房间。黛玉红着眼,和贾敏说了一晚上的话,而墨琮交上一叠的账,睡觉去了。经过这一个晚上,林家夫妇又欣慰又无奈的发现自己的孩子长大了,很多事情不再需要他们,自己就能处理的很好。顿时两人有了吾家儿女长大成人的辛酸之感。
可经过几天的相处之后,夫妇两个又为着两个孩子的小孩性子忧愁了。他们再怎么早熟,到底还是孩子,看着自己弟弟的时候,喜悦,还有点不是滋味。他们就要被残忍的丢出去,这个小弟弟却能留在父母身边撒娇,原本属于他们的疼爱要被幼弟分走大部分……没有哪个作姐姐兄长的不经历过这一过程,林海和贾敏都感觉到了,自己的孩子在吃醋。
如果黛玉墨琮耍脾气还好,但这两个孩子不愧是双胞胎,连处理自己的醋意的方式都是一模一样的。不哭不闹,看着父母疼爱幼弟的时候不舒服,那就不看,于是,干脆,连父母都不愿见了,疏远了。明明很希望和他们的爹娘在一起,却高傲的一转头,宁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于是,黛玉一般都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写诗看书画画弹琴,或者做绣活,赏花……而墨琮就一个劲的往外跑,总之,除了早晚请安,其他时间绝不会出现,因为他们讨厌看到爹娘抱着小弟弟其乐融融的好像这就是幸福的一家人不需要他们一样。林海和贾敏将他们送到贾府的事,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伤到了他们,觉得自己不如这个弟弟重要。
如果期待会受到伤害,宁可不去期待。林海简直不知道拿他们怎么办,说到底,这都是自己的错,不该为了孩子的成长就让他们这样无依无靠的住在贾府近一年,孩子们恨他,是应该的。然而,如果因为自己的错让三个孩子不合,那就是大大的罪过了。为这事,他不知道添了多少根白发,还是贾敏想出的主意,干脆,把林语丢给他们姐弟,看看怎么样。
对一个孩子能够多大的仇恨,何况这孩子不怎么像林海和贾敏,像黛玉和墨琮更多一些,加上黛玉墨琮其实还是很疼自己的小弟弟的,于是,当这个小奶娃被丢过来之后,先是一顿手忙脚乱,然后这个哄这个抱,姐姐哥哥的姿态全拿出来了。每个小孩都是天使恶魔的结合体,可爱的时候大家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供上去,讨厌的时候亦是恨不得伸手掐死他,幸好林语不怎么爱哭,整天乐呵呵的在小床上玩自己的手指,几天之后,这三姐弟彼此已经十分的熟悉,林语对墨琮的粘糊程度更是让林海都酸了一把,怎么也不明白自己几个月的'孝子'生涯怎么就输给了墨琮?
"敏儿,语儿喜欢粘着琮儿,我有点担心语儿变成另一个琮儿啊。"
"为什么?琮儿不好么?他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孩子之一。"另一个当然就是他们家的黛玉了,贾敏对于自己的孩子,那是一百分一万分的满意。
"好……"林海忽然想起了那几个被墨琮刁钻的问题气到直接躺床上的老学究,回答得有些心虚。柔软的棉花底下藏着的利刺,这是所有教过墨琮的老师给的评价,他肆无忌惮的嘲笑圣贤,用着歪理推翻他所认为的非正义,连文章都带着淡淡嘲讽的意思,老实说,这孩子竟然能成为举人,林海总觉得不可思议。强迫自己去学习无法忍受的东西?
林海不是一个迂腐的人,但还没有到可以接受墨琮这种程度的叛逆的阶段,只不过,墨琮的表面文章真是很不错,至少没有哪个老师气得直接把他赶出去,表面上还是到处说'这是一个难得那么优秀的学生',从这一点看林海觉得自己的儿子会很适合官场。但,这样的孩子一个就够了,两个恐怕消受不起。幸好黛玉是一个姑娘,她的部分叛经离道不会创造出另一个墨琮,真的希望小林语会乖一些,不要像他姐姐哥哥一样。
"小语现在是在琮儿那里吗?让一个小孩照顾另一个孩子,我总是不放心。"
"老爷,你也太不放心了,有乳母照顾着呢,何况小语那么喜欢琮儿,就让他们兄弟好好相处吧。琮儿那么懂事,必定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这个时候……
"来~小语,温温的水很舒服吧。"墨琮蹲坐在温泉池旁,一边说着一边往笑得很开心的在玩水的林语手上泼水,湿了一大片的袖子。被墨琮抱着手伸进温泉池里很高兴的在玩水的林语依依呀呀的舞着两只肉肉的拳头,笑得哈喇子一直流。身后两个丫鬟同林语的乳母都有些搞不明白墨琮想做什么。
墨琮侧头看着天真无邪的小林语,笑得更加的善良,对身后的两个丫鬟说道:"映月,在温泉池里放上一个水盆,浮日,把刚刚小语玩得很开心的两个小泥人拿来。"
看到颜色鲜艳的两个小泥人,林语眼前一亮,很开心的伸出手要拿来玩,墨琮依旧把小家伙圈在自己的怀里,说道:"浮日,把其中一个小泥人放在盆里,另一个拿给我。"丫鬟照做了,于是墨琮拿着小泥人在林语的眼前晃了一下,成功的吸引了某小孩的目光之后,松手,泥人一下掉进了池子里……
泥人被水泡着,慢慢、慢慢的化开,鲜艳的颜色也退掉,干净清澈的水一点一点的变得污浊……小林语愣愣的看着他心爱的小玩具,眉头越皱越紧,眼圈越来越红,终于
"呜哇啊啊啊啊啊——"
恶魔温柔的声音伴随着响起:"小语,以后不要靠近水池,很危险的知道吗~~~"
第 40 章
刘姥姥是个实诚的庄稼人,上次因得了贾家的救助过了一个好年,念着恩,这次地里结了好些蔬菜瓜果,她想着自家也吃不了,城里人或许喜欢这样新鲜的,也就没卖,拿出最好的一大部分送来了贾府。这次还是凤姐这边接的,平儿看这个老人家是个老实的庄稼人,对她也是和颜悦色的,一面招呼她坐着,一面让人去请凤姐。可巧凤姐正陪着老太太说话,听着有这一个老人家,老太太来了兴趣,便让人接了来瞧瞧。
这刘姥姥虽是个山村野妇,却生来就有些见识,况且年老之人,世情上经历过的,知道该说什么逗这老太太高兴。于是她便编出一些老人爱听的得福报的故事,果然把老太太说得十分高兴,看天也晚了,出城不便,甚至把刘姥姥留了下来,说要明日再说些话儿,顺带的逛逛这园子才好。把刘姥姥喜了个满面带笑,只是没见到上次见到的那个神仙似的哥儿,故多嘴问了一句上次见着的老太太的外孙儿怎么不在。
老太太想起,正要说,却有人来报说林家派人来了。于是老太太忙吩咐有请。
来的是林家的管事嬷嬷之一,先是说了一些客气话,又说到明日林夫人要带着三个孩子过来住两天,要劳烦老夫人准备一下,另外还有一份准备的江南地区的特产一份。其实先前回来的时候已经送了一份过来,只是这是专为老夫人准备的,却是一整段的沉阴木,乃是江浙一带的河道里挖出来的,难得的是木头上天生的祥云纹理,特意带到京中来找名家雕刻成一支拐杖,才借此机会送过来的。另外还有用余料做的几根簪子,分别送给几位姑娘。
刘姥姥看着只是普通的乌黑了一些的木头,当听到这沉阴木号称软黄金,和黄金同价时,惊讶的连嘴都合不上。直赞老太太的女儿孝顺,把原本就高兴的老太太弄得更是笑容满面,立刻吩咐下去收拾屋子去。
姑娘们和宝玉听黛玉要过来,也十分高兴,湘云正为着此次前来见不到黛玉的面有些难过,听此,自然也十分的高兴,虽然宝钗为她想了这螃蟹宴,可在湘云心里,林黛玉才是她最好最知心的一个姐妹。凤姐正因为产业上的一些事儿,想当面的和墨琮商量商量,明日有机会,那是再好不过的。只有和贾敏有旧怨的王夫人脸上有些不自在,好端端一张菩萨面,看起来竟有些不甚温和。
次日,天高气爽的一个好天气。贾母起了个大早,连早饭都没吃,问了鸳鸯现在几时几刻了,便命人在门口迎着,等着林府的轿子过来。
没一会儿,林家的轿子果然来了,贾府上上下下的内院的夫人姑娘都在贾母的房里候着,几个小辈的也十分好奇这个贾母最宠爱的黛玉墨琮的母亲林姑母长的什么样子,一个个皆屏气敛声的坐着。
脚步声由远至近,就在一群丫鬟嬷嬷的簇拥下,贾敏抱着小奶娃娃,身后跟着黛玉和墨琮,笑着走进来。只看她一身素色的打扮,全身借以银色和青色为主,玉石做的佩饰,头上是红珊瑚雕的簪子,明晃晃的却不像凤姐那样的张扬,奢华得十分低调。不过凤姐身上虽是穿金带玉的,但将这些俗气的东西都套在头上却不显得十分艳俗不得体的,却也只有她一人而已。
姑娘们一个个都十分的惊讶,据说这个林姑母只比太太小个两三岁,怎么看起来只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不但一点看不出老态,反而一段众姑娘所不及的成熟妩媚的风韵,行动之间如风拂柳,说不出的美丽高雅。现在明白黛玉和墨琮的标致和气派是从哪里来的了,难怪老太太天天想着夜夜念着,这样的女儿,谁会不疼?
贾敏这一来,不但王夫人邢夫人,连一旁特意的穿戴十分高雅的讪讪的薛姨妈也立即给比了下去,小辈们倒是无所谓的,见着这样的林姑妈,高兴还来不及呢。
贾母十多年没见到自己的女儿,看到贾敏,顿时老泪纵横,拉着贾敏泣不成声,贾敏虽大了,仍旧是爱哭的性子,也哭了一场,两母女这才坐下来好好的说起了话。又说到贾母的孙侄女儿湘云原和黛玉义结金兰的,那就算是她的女儿了。黛玉站在湘云的旁边,推了推她,用眼神示意着让湘云上前,认了这个母亲。
湘云和黛玉说过自己无父无母的,羡慕着想认个母亲,黛玉就和贾敏说了,贾敏听这湘云的人品不坏,又听见说无父无母可怜见的,于是就有了这一出认母记。贾母一直怜惜湘云父母去得早,现在有了一个二品诰命的义母,日后在夫家也比较能抬起头,再者贾敏教养极好,让湘云认了这个母亲,再没人敢说她没有人教养的话,这样想着,她心里十分高兴,忙招呼着湘云过来。
湘云见到贾敏的时候心里就十分的羡慕了,只是没敢奢望,一听要认作母亲,心里激动地说不出话,这一向率直的小姑娘难得一个大红脸,在众人的嬉笑声里上前敬茶拜母。
"既然认了女儿,却不好没有见面礼的。这是我从扬州带来的一整套的红珊瑚首饰,虽不是顶级的,倒也是难得,好歹算作一份嫁妆首饰,也是我这个母亲的心意了。"贾敏说笑着,让下人递上来一个挺大匣子,打了开,整整三层整整齐齐的放着一套红珊瑚的头面首饰,端的是珠光宝气,又富贵又得体。要说句老实话,就是贾家几个姑娘出嫁,都未必能拿出这样好的头面首饰。
湘云拉着黛玉的衣袖,感动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也不敢上前接了来。贾敏见了,笑了一声,"傻孩子,怎么不接过去?"便让湘云的丫鬟上前接了去。这匣子便到了小丫鬟的手上,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站到了湘云的身后。
姑娘们和贾母等都在内屋说着话,凤姐悄悄走出来,让平儿叫来墨琮,说起了女儿坊的事。原来女儿坊的生意越做越大,也不知是哪个诰命妇戴着女儿坊的首饰,竟引起了宫中人的注意,这会儿,竟有宫里来的人说要在女儿坊订做一批首饰,提前预付了一万两的定金银子,凤姐觉得自己没有问题,便接下了这个单子,东西已经送进宫里去了,对方十分满意,有长期合作的意向,所以凤姐这会儿和墨琮商量着是否找几个手艺精湛的老匠人组一起,专为皇宫里做首饰,并且连原料都要精挑细选出一部分,专为宫里的贵妃娘娘打造。
女儿坊是凤姐和墨琮一人一半的产业,她心里想着做一番事业出来,只是手头资金不够,而且这样的大事不好越过墨琮去,这才叫了墨琮出来。
墨琮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只是同凤姐说务必还得保密才行,否则要惹来麻烦。凤姐原想着张扬出去的,听墨琮说的有道理,便放下了这个心,只说偷偷的接宫里的单子。然后还笑着说,原只有宫里的老太监出来时不时的打秋风拿她的银子,一直恨得牙痒痒的,可好,总算逮着机会赚赚宫里面的银子了,又说,家里有个贵妃娘娘,一点好处没捞到,反倒像是扯上一个无底坑,都不知道费了多少的银钱了,可那么多银子赔进去,东打听西打听的,还不是几年没见到皇上的面?皇上就是再忙总不能几年都不见一次面吧,可见这贵妃娘娘也就名儿好听,也是不受宠的。
墨琮听着十分的心虚,因为他昨日才和这个据说天天蹲在大殿批奏章忙得几年没和妃子见过面的皇帝玩了一个下午。
这会儿,贾敏见到坐着一个庄稼人打扮的老太太,便好奇的问是哪家的长辈,才听见老太太说要游大观园,她兴致也来了,便说要一同去,于是丫鬟忙叫回凤姐和墨琮,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的要去大观园游园呢。而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家伙就被丫鬟和乳母抱到凤姐屋子里去,正好和那个同样几个月大的小侄儿一处玩去,两个小奶娃也方便照顾。
黛玉和湘云两个许久不见了,又刚刚拜了母亲,自然有很多话要说,正亲亲密密的说着,宝钗忽然走进来,笑道:"两位妹妹说的这样开心,落下了那么长一段距离,连前头的老太太、太太都忘了,该打该打。"
宝钗往常都说的老太太,太太,顺溜出来的,可黛玉和湘云听着却噎得很,论亲,她们怎么都应该先顾着老太太和贾敏,又和王夫人有什么事了?自己要讨好的,把她们拖下来做什么?心中不喜,但知道宝钗也就是一个顺嘴,也就没有表现出怒意。只是黛玉笑着道:"宝姐姐怎么竟把薛姨妈忘了?这才是该打该打呢。"
宝钗听着这话,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一时说了什么胡话,有些尴尬,但很快反应过来,"最前头的可不是老太太、太太?母亲和林姑妈在第二列呢,自然要说的第一列是不是?"
两人本就没什么很大的矛盾,见宝钗圆了过去,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湘云眼尖的看见丫鬟们都在往刘姥姥头上簪花,忙小碎步跑上去,一边往后边招呼着,"姐姐,宝姐姐,你们快来,看这是做什么呢?"一个姐姐一个宝姐姐,亲疏立见,宝钗苦心安排的螃蟹宴,得了湘云的感激,却得不到真情,宝钗的好,毕竟是带着拉拢的目的的,反不如黛玉的一片真心实意的希望这个妹妹好来的触动人心,湘云不是傻子,故,宝姐姐,她又一次徒劳无功了。
宝钗虽然对于湘云爱和黛玉好有些失望和不解,但只要表面上好好的,不会拖她的后腿,宝姐姐才不在乎这一个小孤女究竟喜不喜欢自己,更何况,知道她和宝玉青梅竹马,宝姐姐心里也有些酸的,不见面才好。
而这边,李纨为贾母准备了一小筐子的各色的菊花供贾母佩戴,贾母选了一朵大红的,后边见着刘姥姥,便笑着说:"老亲家,你也过来戴花儿。"一语未完,凤姐儿拉了刘姥姥过来,笑道:"让我打扮你。"于是,这一窝蜂的一群丫鬟小姐一拥而上,将剩下的花儿横三竖四的戴了满满的一头,只把大伙儿笑得前俯后仰的。刘姥姥是个聪明的,也不怪,反说自己年轻时也爱这些花儿粉儿的,如今就算是老风流了,又把大家逗笑了。
说话间,一行人到了沁芳亭,黛玉因和湘云在此处埋下送给金钏儿的戒指,故有些触景伤情,幸好也没呆多久他们就去逛潇湘馆去了。潇湘馆还是和黛玉离开时一样的摆设,湘云也是爱书的人,这些书也全都整整齐齐的排放在书架上,刘姥姥还以为是哪个公子的书房,这样的精致,问了才知道这是小姐的绣房,一脸的诧异,听说大户人家的姑娘都跟公子一样的读书习字的,见了这个屋子这才信了。
这时候,丫鬟来报说宝玉来了,原来他方才是去贾政那处请安去了,这才过来。贾敏是听过这个宝玉的事迹的,当时只是十分的庆幸自家的女儿不是嫁的他,别的不说,光是大婚之前让丫鬟怀上孩子这条就没哪个母亲敢把自己千辛万苦养大的金贵的闺女儿嫁给他。也不知薛家母女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样的人都敢要,要她说,就薛家姑娘这样的相貌人品,嫁一个家里普通一些有长进的后生,夫妻两人努力几年,考个进士回来,也是一个诰命夫人,不比这样不长进的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公子哥儿好些?
想着的时候,宝玉已经从潇湘馆正门走进来,看到黛玉在和湘云说话,惊喜的睁大了眼,"林妹妹,你可来了?你在家里过得可好?我去了几次,被那些狠心的老嬷嬷拦着,一直没能见上你的面。老太太说你回去了我还担心呢,你一个人没姐姐妹妹陪着,不知该流了多少眼泪……"
听着越说越不像话,贾敏轻轻咳了一声,才让宝玉注意到这个林姑妈。宝玉这不是第一次看到贾敏,只是那时候太小,一点记忆都没有,所以初看到贾敏还是愣住了。在宝玉的心里,贾敏和王夫人、薛姨妈同一个年龄段的人,应该也差不多都是那样慈眉善目的样子,再加上宝玉一直觉着姑娘嫁了人就从珍珠变成了鱼眼珠子,所以完全没想到林姑妈会是这样年轻漂亮的人,比起小姑娘更是多了成熟的风情,一下就让宝玉看呆住了。
贾母看到宝玉倒是十分高兴,招呼了来,笑道:"快见过你林姑母。"
"见过林姑母。"宝玉反应过来,忙施礼道,一边心里想着,黛玉和林姑妈这样相似,她以后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的?想着想着,又觉得心里头涩涩的,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滋味。
贾敏回头对贾母道:"我只在他小时候见过他,那时候多小啊,如今都快成家立业了。这一晃,都已经那么多年了……"
"可不是?我们母女竟也有这十多年不曾见面……"
凤姐看着气氛不大对,插了一句嘴,"瞧老太太,说了那么久的话,竟也没问起早餐在哪里吃,可见人一精神好,可以连饿都忘了的。"
贾母这才想起大家都还饿着肚子的,笑道,"你这猴儿,大家都有的吃,就饿着你了。"笑了一阵,"我看你三妹妹那里好,就摆在那里罢。"
丫鬟等上前扶起老太太,一行人又准备撑船去探春那处
原本应该在家里的浮日却趁着人乱走进来悄悄把墨琮拉到一边去,低声道:"大爷,您忘了今天约好和那位在舟看每月一次的辩论会了么?您前脚刚走,那位来接人的轿子后脚就来了,我特地过来汇报的,您倒是拿个主意啊,"非凡
論壇诶?
诶诶?
诶诶诶?
"我什么时候和他约好的?"
"您忘了?昨儿下棋赢了那位的避暑山庄,一高兴,那位说什么您都……"
"……"
第 41 章
墨琮一张脸瞬间乌黑了一片,"我昨天和他约的什么时候?"想想辩论会大约是在午饭之后,但是水淳既然这么早派人来了,可以确定约定的时间绝不可能是下午……对了,还有早朝这玩意儿,他一般早朝需要多少时间?墨琮掐指一算,完了,如果今天是'无事退朝',他这会儿也该出了皇宫大门了,正是前往舟的途中……
不会那么倒霉吧?不能那么倒霉吧?再一想,宝玉刚刚做什么去了?对了,向二舅舅请安去了,二舅舅原定的八月二十号去外地上任,不知怎的推后了,因为要收拾行礼故这几天没有去早朝,所以算不得准。那……父亲呢?墨琮忙低声问,"你出门的时候老爷回来了吗?"没回来还有一点希望,要回来了那就死、定、了!
"我出来的时候老爷还没有回来。不过,离您和那位约定的时间只有半个多时辰了,您要不想想办法先走一步?"非 凡 小D
整。理怎么先走一步?说去见朋友?老太太和娘一定不高兴,会问什么朋友这么要紧,连饭都不吃了,但是说了正确答案那后果会让他这辈子和清闲无缘……"对了!昨儿我除了答应这事还有其他的吗?"
"恩……还有陪那位一起吃中饭,还有其他的,我离得比较远,他说的比较轻,所以……不过那时候大爷可是都点头了的。"
点头了?omg……
那么,唯一的问题是,他还答应了什么事。墨琮简直想哭了,对这个家伙是不是过于没有防备了?竟然就这样贸贸然的把自己卖了吗?不过墨琮对某些有利害关系的事相当的敏锐,所以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彻底把自己卖了,这应该算是好事一件,但为难的是,如果答应的是诸如吃饭,看辩论会之类的,而且还很不巧的刚好抽不出空闲……被无情放鸽子的某人会怎样呢?
一想到,就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墨琮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无论这个承诺是怎样的情况下答应的,但情况是他现在在外祖母的家里,母亲省亲的过程中,不,该说是一开始。他要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顺利出门?
接下来是吃早餐,凤姐为了令大家高兴,和鸳鸯商量了拿着刘姥姥做个话头,刘姥姥的乡土特色果然把大家伙儿逗得十分的开心,墨琮也只得勉强笑了笑,一边用余光瞄着怀表,计算着自己还有多少时间。
黛玉和他双胞胎,自然会注意到墨琮的异常,便悄悄伸手拉了他一下,在大伙儿还在笑的时候低声问,"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外头有什么急事要你处理?"看了墨琮默不吭声的样子,她知道自己猜对了至少是一些,又说:"娘和老太太正高兴呢,她们必定不愿意你现在走的,不如让人传信给爹,让他去处理吧,你也就不用这样左右为难了。"
爹?墨琮一愣,而后更是哭丧个脸,要是让他处理,自己就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有让皇帝老爷等人的么?再问起这事的源头,说到他赢走了皇帝一处避暑山庄,再往前,他做的那些臣子无法容忍的事还真是不少……墨琮甚至不敢猜测水淳若是干脆说了'林爱卿,我对宝贝儿子很有兴趣呐',他亲爱的老爹究竟是一棍子打死这个不孝子,还是洗干擦净系上蝴蝶结亲自送进宫里头。
据他对林老爷的了解,这两种可能都是大大的有啊……可是无论哪个,他都不想要!
怀表的指针还在继续尽忠职守的走着,墨琮表面上笑呵呵的,心里头开始在猜测水淳同学此时不知会想着怎么折磨这放皇帝鸽子的,冷汗,流了一背。可是,老太太吃饭慢啊,夫人小姐吃饭,也快不到哪里去……宝玉,咳,一点男人的样子都没有,忽略不计。墨琮心里有事,只是扒拉了几口,没什么吃饭的食欲,一边又无奈又可怜的看着大家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嚼着,一边想象自己将会承受的酷刑,心理上的压力不可谓不大,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磨啊磨,希望时间走慢一点让他有点时间想想对策,又希望时间走快一点好早早结束这顿没完没了的早餐,就在墨琮这种复杂的心理状态中,这早餐,终于是结束了。
(而此时,远在书坊的某生平第一次被放鸽子的皇帝正阴森森的看着手里的怀表……很好,林墨琮你竟然敢给我迟到……)墨琮突然感觉一阵寒气入体,一个冷战,看着手中的怀表,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鸟……
"姥姥你可别多心,我给您老人家陪个不是。"这会儿,凤姐正为着饭间拿刘姥姥取笑的事赔罪,刘姥姥倒也豁达,看得开,何况一个主子奶奶都拉下脸赔罪了,忙说自己并不恼,要凤姐安心。
待凤姐还要说什么,墨琮站在门口对凤姐招招手,而鸳鸯因和凤姐一起诓的刘姥姥,这会儿也和刘姥姥赔罪道歉呢,凤姐看刘姥姥这头还有鸳鸯,于是便向着墨琮走过去。看到这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墨琮一脑门的冷汗,惊讶道:"这是怎么了?琮哥儿怎的一头的汗?别是身体不舒服罢,可要去宝玉那处躺一会儿叫太医看看?"
"不是这个,凤姐姐,我这是急出来的。也不知怎么这事就全赶一天了,小弟我只恨不得有孙悟空那样的本事,变出另一个林墨琮来,才好解了这燃眉之急。"
凤姐一看,知道必不是开玩笑的,眉头微蹙,"什么事那样要紧?是不是外头产业的事?今儿是姑母回娘家省亲的大日子,何况是十多年来的头一次,你却不好中途离开的,不然找那信得过的管事代劳也是可以的。"
"可这事恐怕还要我亲自出面,不能叫别人代劳……"对上凤姐疑惑的眼神,墨琮也急了,"若是寻常事,小弟哪会去劳烦凤姐姐?这事……对方是宫里的人,和我约在了这天,那时也不曾想到今儿是母亲省亲的日子,所以就……一不小心约定下了(被某人拐了),现在一边是母亲的大日子,一边是不能得罪的宫里头的人,这,这叫我怎么办才好?"
"宫里的人?怎么牵扯到这上头去了?……哎呀,这事可就不好办了。不然,还是先看看,现在才吃了早饭,不好立刻就走的,再过一会儿,趁着大家都高兴,也顾不上许多的时候,看有没有机会先走。"看着墨琮一下子郁闷的脸,凤姐看了不忍,安慰道:"先不要想得那么严重,横竖花些银子事后赔罪,对方知道你有急事,不会不给你这点面子的。这会儿离开,怕是要担上不孝的罪名,可比失约要严重多了。"
要花银子能解决就好了,可这人却是天底下最不缺银子的,昨儿还被他赢了一个庄子回来,今儿才出了这样的事。仔细想想,虽然自己的棋艺是不错,然而水淳的棋艺却也不差,这其中恐怕有放水之嫌。只是,有这个必要么?
叹了一口气,也没时间想这有的没的,墨琮是不怕自己担上不孝的罪名的,他从来不将这些放在眼里,只是恐怕伤了母亲和老太太的心,少不得还得安排一番,来个金蝉脱壳才好。
吃过了饭,离开了探春的屋子,下一站便是宝钗那处,只见蘅芜苑的四周芳草衰败,阴森凄寒,完全是一片瑟瑟秋意,待下了船,进了蘅芜苑,奇草仙藤,碧绿上点着朱红色的果子,又别有一番景致,只是,就屋内的摆设看来,未免冷清了一些。连李纨的屋子里都不是这样的朴素,宝姐姐这边却是一应玩物全无,连纱幔都是青灰色,众人便想是天性如此,不怪她平时穿的也都是半新不旧的素色衣裳。
然而就一个姑娘家来说,却是不祥的,更为老人家所不喜,连贾敏这样不喜欢花哨的都觉得过于清冷了一些,转头同老太太道:"转了好些地方,大有大的气派,小有小的精致,这里怎么跟之前看的不大一样?我瞧着云儿的屋子和三侄女儿的屋子就收拾得极好,就算是姑娘家爱素,也不好这样冷冷清清的,看着竟有些空呢。不必说那些王公贵族家里的闺女,就是玉儿,屋子里古玩玉器、名家书画哪样缺了的,就是一时想起来要弹琴了,她父亲就想法的弄来了焦尾琴放在闺女的屋子里,唯恐别人不知道他疼女儿。我看着薛家姑娘是比玉儿稳重懂事的,可该有的东西不能缺了,姑娘家家的,还是得学着收拾收拾自己的居所才好。尤其是我们这样人家的闺女儿,日后还要帮着收拾大屋子呢。"
黛玉听见母亲在说自己,不依的扭了扭手帕子,撒娇一般的说:"娘……怎么好好的就说起了我了?我哪有这样的不懂事,都是现成的东西,独那一件是父亲给的。"
老太太见了,估计是想到贾敏小时候了,也笑,"这会儿说起了玉儿,你小时候不也是这样的?我们家独独你一个女儿,谁还不是捧着跟宝贝似地,什么好东西不往你房间里放?要我说,姑娘家是该这样的,也学着摆摆东西,别到时候摆坏了糟蹋,宝丫头却是过于老实了,明儿我让人从箱子里拿出几件体己,都是好东西,连宝玉我都不给的。"
墨琮本发愁自己的事,一听母亲笑呵呵的说着这话,差点笑出来,看来不止是黛玉和他'小性子',他们的娘也是记仇的,知道宝钗曾经在私底下说黛玉刻薄小性,又故意和自己母亲在黛玉面前亲亲热热的惹人眼,她这会儿就拿无辜的只是想讨好讨好女儿的父亲说事,暗指薛家不如林家,又说宝姑娘不知道收拾屋子,日后当家也不知道能不能胜任……
看薛姨妈和宝钗那一脸不能反驳的样子,连老太太都是一脸赞同的表情,墨琮心里叹了一声,娘啊,我有没有说过,其实您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吧?
一群人正说着话,浮日从门外急匆匆的进来,老太太看见了,问是怎么了。
"老太太,我们大爷一个月前和京城里的一个大儒说好了今儿去拜见的,谁想刚好撞上了夫人省亲的事,大爷事多,竟忘了,这会儿那边以为这里出了什么事情,派人来问怎么还不见人。所以奴婢才赶来问问大爷要如何回复。"
老太太还没有说话,墨琮叹了一声,"虽然好难得才同先生约好了,只是为人子女这时候实在是走不开身,你且先回去,就说给先生造成了不便,十分愧疚,我明日必定上门赔罪。"
浮日正要应下,老太太说话了:"怎么竟撞一块儿了?我们知道你是再孝顺不过的孩子,却不好因为这个怠慢了先生的,外祖母家你随时想来都可以,也不在乎这一会儿。"
贾敏看了,接着道:"你外祖母说的没错。你这孩子,这样重大的事怎好耽搁?别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反倒因为我放弃了,这怎么好?横竖你今晚还是要回来的,出去一会儿也是无妨的。"有林海的面子,墨琮日后的仕途也许会比其他人顺一些,可这毕竟没有自己亲自拜访的交情来的亲切,她想着自己孩子未来的前程,哪里还在乎这一点点的小事。
墨琮听着,很满意自己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又假兮兮的说了几句客气话,才'勉为其难'的离开了。
才出了贾府的门,坐上早准备好的马车,墨琮立刻飞向舟,他看了看怀表,辩论会刚刚开始,距离他们约好的时间已经整整三个小时,一个半的时辰,他不确定水淳是不是还在。
待来到舟,因为辩论会这边是人山人海的,墨琮泥鳅一样的钻来钻去,却找不到水淳的身影,急得一头的汗,正失望又懊悔的准备离开……
他身后传来一个隐含着怒气的声音,"你可是来了,我正想着要不要直接喊来你父亲会比较快。"
石化的墨琮被占据了身高优势的水淳很快的拖出包围圈,拉到无人理会的小角落。
"你……还在?"
"既然我们说了要一起看辩论会,那么现在辩论会还没完,我不是应该继续等下去吗?"看着墨琮脖子上细细的汗,水淳就是再多的不爽都要化作青烟而去,他已经很努力的想要过来了,而且,已经过来了。看到他眨巴着乌黑的眼露出这样愧疚难安的神情,还有谁能狠心责怪,估计这个人已经够难受了,没有必要再说什么,就这样吧。
"对不起。"墨琮抿着唇,一句也不解释,迟到了就是迟到了,什么理由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他安静走过去坐在水淳的身边,抬起眼看着水淳,"你真的不会生我的气?我迟了整整一个半时辰。其实你若是有事不应该再等……事情那么多,实在没有必要浪费在等待上,何况你还不知道我会不会来,真不像是你的作风。"
"知道自己迟了这么久还过来,你不也是个傻子?如果我不在你岂不是就白跑一趟了?……"水淳瞥到墨琮的一缕青丝从耳侧垂下,伸出细长的手指挑起,绕到了墨琮的耳后,冰凉的手指碰触到了粉红的发烫的耳朵,墨琮不自觉的一缩,水淳微微一笑放下手,"是从家里跑过来的么?……吃过午饭没有?"
"没有。你呢?一直在这里等?"早餐就吃了两口,他正长身体,哪里够?水淳这一说,的确感觉到了饿。
"拜某人所赐,怕自己走开之后就遇不上了,所以是一点都没吃……你就不想请我吃点什么作为补偿吗?我倒是不挑的,就算是外边买的两个包子填下肚子都可以。"水淳的声音很是柔和,淡淡的埋怨让墨琮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或者是因为这异于寻常的亲昵,总之,墨琮听了水淳的话,其他反应是没看出来,脸是真红了,扯了两下袖子,嘟囔着:"哪有那么小气的……"
水淳看着墨琮难得一次的示弱,顿时心情好了许多,伸手拉住了墨琮的袖子,低头凑近了墨琮的脸,几乎将他困在自己的身体和墙之间,"那成,我们现在就走,酒楼我来挑,怎么样?"
……大庭广众之下,两个男人拉拉扯扯的不成体统……墨琮想把自己的袖子扯回来,又不敢弄出太大声响引来激动的在看辩论会的其他人的注意,几次都不成功之后,急得咬牙,"要去就去,你干嘛还拉着我?!"
"我怕你走丢。"
……堂堂一个皇帝,怎么能这样无耻呢?戏弄区区不才本人在下我就如此有趣?
"你可以让我先走,不需要这样,何况我对这块地方熟得很,您多虑了。"
某人邪邪的勾起唇角,"再说其他的,我抱着你从二楼走下去一直到酒馆,反正你那么小,我抱着刚刚好,你说怎么样?"
"……"
"啊,对了,因为迟到的人是你,所以我就是点了什么萝卜芹菜,你也得给我乖乖的吃下去不准摆脸色给我看。另外,下个月的这一天,你得补偿我!"水淳眯着眼睛继续和颜悦色的笑。
"……你能不能当我没出现过?"
"不能。"
"……"
第 42 章
那厢水淳拖着墨琮去吃午饭去了,这边老太太将中饭摆在了缀锦阁,又叫了家中的戏班子来唱曲儿,一行人按着次序坐好,吃菜喝酒听曲,说说笑笑的很是热闹。
虽说都是精美的菜肴糕点,大家却都是吃惯的,都是只是略吃了几口就不动了,不像刘姥姥那样左看看右看看,这个好那个也好,拿着筷子下不了手。林家也是官宦人家,可是历来是节俭的,贾敏和黛玉平日吃的都是定好的量,又吃的很清淡,看着这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反而没什么胃口,也只是动了下筷子。
板儿看着这一桌子过年都吃不上的好东西,馋得直流口水,伸手想要抓,被刘姥姥一筷子打下去,委屈的直扁嘴,还是凤姐看着可怜,伸手夹了一块肥嫩的肉到板儿饭碗里,还被丫鬟们笑说自从琏二奶奶有了哥儿,对孩子是越发的怜惜疼爱了,前些日子还送了好些衣裳给环哥儿和兰哥儿。凤姐哪里肯放过,罚两个丫鬟吃了一杯酒才作罢。
黛玉注意到刘姥姥眼睛放光的看着桌子上的点心,忽然想起了墨琮以前到乡下的时候,听庄稼人说城里人。这是这样说的:他们不养蚕,却穿得绫罗绸缎,不喂牛羊,却每日喝得白乳,不每日辛勤劳作,却顿顿大鱼大肉。有空闲的时候在一起看看戏喝喝茶打马吊,没空闲的时候就穿着身漂亮衣服吃着他们一辈子吃不起的山珍海味,到处走到处笑……黛玉听着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可是看到刘姥姥,一个庄稼人,种了一辈子的地,却连这些用地里种出来的东西做的糕点都没有吃过,这么想,自己也就算是活在故事里头了,有吃有穿有住,还能读书习字。
心态一旦发生变化,看人也就大不一样,原先看着刘姥姥这粗俗的姿态还不喜的,这会儿却怜惜起来,想起这样的年纪还不得不拉下脸面来贾府借银子过冬,黛玉便想着后头回了家,同墨琮说说这事,看能不能帮帮这刘姥姥。送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个道理黛玉还是明白的,想着干脆帮个彻底一些,叫这老人家以后都一直能过好年,岂不是一桩美事?
这边老太太看大伙儿都吃了,便提议说要行酒令。这行令本就是酒时的玩闹,老少皆宜的东西,只是从受教育程度上能看出语言的高雅低俗来,说到底,也是拿着刘姥姥取个乐儿。刘姥姥清清楚楚的,心里跟明镜似的,面上只做不知,也跟着大家乐和乐和。自尊能值几两的银子?又是一个乡下的贫穷的老妇人,若给取笑一阵能换的一个月的油米钱,那也是值得的。
这样的大富大贵的人家,肯接济一个八竿子打不上边的穷亲戚就算是好的了,去年仰赖着他们送的银子才过了一个好年,也买了种子,这才有了这好收成,就是给当猴儿耍,看着自己的女儿女婿,忍了就是,何况对方只是顽笑,又有那正经主子奶奶和美人似地丫鬟赔罪道歉,其他人对她也是和和气气的,要真把自己当根葱,才叫不知好歹。
况且,她老人家看得真真的,并不是她一个人在这里想法儿的奉承着,她们说的'姨娘',只是位置不大一样,说的话却都是一样的意思,都是讨好上头坐着的老太太。她也就不必不好意思了,卖卖老脸吧。
于是,在后面轮到刘姥姥说酒令的时候,乡土特色的酒令就出来了,众人哄堂大笑,之后凤姐更是诓着刘姥姥喝完一套的黄杨木套杯,直把刘姥姥急得。
这一日,笑也笑够了,走也走累了,众人虽有拿着刘姥姥耍笑的嫌疑,毕竟是诗书礼仪之家,也无甚过分之处。刘姥姥还为生病的大姐儿取了巧姐的名字,凤姐有了哥儿但疼爱女儿依旧,高兴的又给刘姥姥补了一百两的银子,给她带回去,置一两处的房产,还给板儿也准备了几个小玩具。刘姥姥在贾府的第二日,这就算是过去了。
"……"
自墨琮回来之后,就一直一个人傻傻的盯着墙面发呆,黛玉看了,好奇问了,结果一无所获,贾敏一向放心这个儿子,问了没事,也回去了。于是,墨琮趴在桌子上,又一次想起了今天下午发生的倒霉事……
……(回忆开始)
这一天吃完了中饭,墨琮便被一句'你迟到了一个半时辰'狠狠压了半日,被水淳带着东走西逛,一点不能反抗,而且专往人多的地方走。墨琮虽然没有洁癖,却受不了陌生人的触碰,于是,一点一点,不知不觉,他的脑袋和水淳的下巴碰到了一起,某蓄谋已久的人的胸口和某情急走错路的人的背贴在了一起,十指,也不幸的牵扯在一起……现在想起,悔不当初啊,宁可碰一碰陌生人,也不能一时情急跳进陷阱的往某人怀里缩啊?幸好那时候大家都注意着'孝女卖身葬父,恶霸巧取豪夺'的好戏,没注意到这对或许该浸猪笼的男男。
原以为会有哪路英雄跳出来嚎一声'人间自有正义',结果,谁也没出来,一个个冷血的看完热闹,说说笑笑的就走了。连水淳一个一国之君也是很淡定的看完,走了。
"美人如玉,水淳兄怎么就不想着帮帮人家小姑娘?可怜人家小姑娘一边挣扎,一边可是充满了期待和柔情的看着某人呐,可惜啊,某人铁石心肠,白白浪费了一弯柔情似水……我看着那个人不像是会怜香惜玉的,这小姑娘可是被糟蹋了哦。"回去的路上,墨琮用这事打笑着水淳,被压制那么久,没立刻爆发已经过了水淳的预想,所以水淳只是微笑。
一个愿卖,一个愿买,难道那个姑娘出来卖身葬父的时候就没想过这个可能?人家堂堂正正的拿钱出来买,又不乐意了,真是好笑,只当这是唱戏呢?还是等着英雄救美?自作孽,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不值得同情。
"美人如玉,自当好生怜惜,只是……见了你,世上再无美人,却叫我怜惜谁人?"水淳的话语里带着笑,分不清这是真还是假。墨琮顿了片刻,微微一笑,"水淳兄又错了。是不是美人,就看是不是倾城倾国,这城既然没有倒,这国反越见强盛,怎么能说小弟是美人呢?美人之美,不该与国家社稷牵扯在一起?真要说美……"声音忽然低了半度,虽然还是悦耳的童声,分明变得暧昧了,"水淳兄在小弟的眼里,才是真正的美人……"
……(回忆结束)
……我这算是调戏当今圣上么?墨琮捂着脸,顿时感觉无颜面见家中慈父:父亲,儿子把你顶头上司亵渎了,而且趁着对方呆愣的时候落荒而逃,现在悲剧的想象着一个月后的今天一定还会被猥亵回来。
这神奇的走向……给一道天雷劈死算了。
且说次日刘姥姥见了老太太之后带着大家送的东西满载而归,宝钗吃了早饭,问了老太太的安,看到黛玉从另一边来,上前拉了她,"林妹妹跟我来,有一句话问你。"
黛玉在贾府那段日子的确是一直强忍着脾气不发作的,没想才回来,而且是同着母亲过来的,这宝姐姐还这样没眼色的把她当做贾府的林姑娘,心中有气,暗自冷笑着随着她去了蘅芜苑,宝姐姐的地儿。
进了房,宝钗便笑着坐下说,"你跪下,我要审你。"语气、姿态,仿佛是尊贵的大老爷要审问手带镣铐的犯人。
黛玉一愣,她现在又不是寄住贾家,娘亲还好好的在和老太太聊天,平日的脾气也容不得别人在她面前放肆的,这会儿立刻脸就沉下来,冷笑道:"宝姐姐是说的什么胡话?竟不知宝姐姐何时成了王公贵族了,要妹妹跪下,疯了不成?妹妹虽然不比宝姐姐家里的富贵,到底是四代清贵,父亲是当朝二品,竟不知为何要我跪下,要说不出个理由,可别怪妹妹小性儿,给姐姐没脸。"
宝钗方才这只是抓着了黛玉的小辫子,喜急所致,听了黛玉说的,顿时冷汗就下来了,她是当朝二品的嫡长女,宝钗却是皇商之嫡长女,这事说的好就是姐妹们私底下的胡闹,说不好,这就是藐视朝廷命官。宝钗虽然有给黛玉没脸,让黛玉从此忌惮她几分的意思,却没想的十分过,否则她昨日就宣扬出去,让黛玉彻底丢人了,而非独自偷偷的拉了黛玉过来。
现在看黛玉不悦,心中虽是诧异这林妹妹回家一趟怎么感觉不大一样了,可脸上还是笑呵呵的,"这原是我们姐妹私底下闹闹的事,怎么你竟当真了?不过我要审你却是认真的。说,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不出闺门的小姐,满嘴说的是什么?"见黛玉疑惑不解,宝钗也就不转弯了,直说道:"昨儿行酒令,说的这是什么?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黛玉一想,更加不解,"这本是戏里的词,在宝姐姐的生日宴会上,《牡丹亭》里的一出。怎么宝姐姐说起来这事竟有些不简单呢,宝姐姐想来是在其他地方看过一样的词,妹妹不知,还请宝姐姐不吝赐教。"
宝钗不曾想到黛玉会反问,面上一凝。至于生日宴会上的戏,她恨不得就记不得了,哪里还会去回想宴会上的一出戏,一时给黛玉噎的半声吭不出来,何况听着黛玉的言外之意,好像说'你宝钗定是在哪个不入流的地方看见了,反说起我,今儿果真该审审的……'脸上有些不好看了,只是先前是她搬起的石头,现在这样举着,竟是落也不是,继续举着也不是。
黛玉看了宝钗这个样子,收起了怒意,微微一笑,"这原是宝姐姐家里的事,只是女孩家家,往日看些正经的东西也就是了,就算是哪里听了不正经的话,也不该放在心上才对。宝姐姐拉了我到这里,也想着姐姐妹妹的私下提醒一声罢了,黛玉非不知好歹的,这事,只当做不曾听过罢。我正要去找母亲说说话,看时间不早了,宝姐姐,就不必送客了。"
说罢,转身而去,头也不回。
当黛玉那处两姐妹僵持着的时候,墨琮这边也被凤姐拉着说话,说的却是墨琮想也没想到的事。
"昨儿三丫头从太太那里回来,也不知道太太说了什么,去我那处,一进门,哇的一声哭出来,我竟没见过她这个样子的。琮兄弟不知,三丫头跟着我学管家也有一段日子了,她的性子合我的意,我待她并不比二丫头差。这些日子不管家,闲下心来,倒和这些姐妹亲近许多,才知道贾府里头的男人一个个的不成样,姑娘们却都是有本事的,我是真心的当做妹妹看了。"
凤姐叹了一声,墨琮却有些惊讶,"三妹妹可是贾家的正经小姐,哪个敢给她脸色看?反了天了!"对于探春,墨琮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是个有主见的姑娘,会为自己打算,只是,未免过于无情了,不论是对她自己,还是对别人。
"三丫头……诶,三丫头在府里却是难做的。前些日子没日没夜的给环兄弟做了几件衣裳,自己还不敢送过去,还要拿着我的名头,我知道三妹妹的人,也承了这份名声,只是私下给环兄弟说了一声。偏赵姨娘不知道,只说她给宝玉做了衣裳,闹了起来,很不成样子,都把她气得几天没好好的吃东西。但事儿还不止是这一件,却是三丫头的婚事……"
婚事?墨琮这才想到探春不似迎春,她头上的嫡母王夫人可不是邢夫人,这人,就是没事也要寻事的,又是那种只为着自己打算的,不会……想把三妹妹卖了谋取利益吧?
凤姐看他的样子,知道他准是猜到了,又笑,"若是其他的,我断不会找你的,可这却与琮兄弟有关系……"
墨琮满脸诧异,这和他又扯上了什么关系?难道……论身份,探春是没有资格做墨琮的嫡妻的,可是让这表妹做……这王夫人,就算不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好歹养在身边几年……着实可恨!
"我知道琮兄弟是个什么样的人,自然放心,只是我可不想三丫头就这么活生生给祸害死了。你别看她今天笑呵呵的,昨日急得都说出白绫一条、毒酒一杯的话了。我好说歹说,笃定这事成不了,才止了眼泪。那丫头心是高的,又见着赵姨娘这个样子,宁可死也不会与人做小,还想着找个小门小户的嫡子,堂堂正正穿着大红衣裳出门呢。"
啧……琮兄弟一张仙童似地脸一下阴沉下来还真有种说不出的阴狠的感觉,反正只是做个顺水人情,既帮了三丫头,又能狠狠挫一挫王夫人的锐气,何乐而不为?何况,这事儿准成不了,那王夫人打量着墨琮念着表兄妹之情不好拒绝,可曾想过林家的人?今天看下来,林姑妈也不是一个软柿子,她教出来的墨琮真有那样好拿捏?只不过给了三分客气,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哼。再说贾家这边,老太太虽说有点私心,但绝不会是那种让自己孙女儿给人作妾的祖母,更不提,这其中杂着她最宠爱的外孙儿,连贾政,也丢不起这个人,哪怕对方是自己外甥。再者,你愿意送,也不见得人家三姑娘愿意去。
呵……知道没资格做正妻就想出这歪主意来,佛经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呸!往我屋子里安钉子?往琏二爷身边送美妾?给我的宝贝儿子找乳母?
好姑妈,这些恩情我全记着,今儿你侄女我一并全还了!
第 43 章
这会儿,贾敏刚刚用过了早饭,在老太太的屋子里歇着,娘儿两多年不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鸳鸯等丫鬟见了,会意,全部退到了屋外,让老太太和贾敏说说话。
"敏儿啊,你也是个有福气的……老爷原先想把你许给林姑爷,我还反对的,见你现在那么好,可是我错了,富贵也好,不富贵也好,有这样疼人的姑爷,又有这样的子女,再好不过的。俗话说的好,家有万贯不如日进分文,家里这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我就是有心力挽狂澜,竟也留不住多少。宝玉,我虽疼他,却也知道这个孩子担不起这个重任,又有这样没见识的媳妇,和这样不知变通的儿子……"
贾敏看了,忙安慰道:"太太又想多了,二哥虽然是过于正经了一些,总比那些个不长进的好。宝玉……到底是个孝顺孩子,天赋也是有的,只是一时没有给激出来。再者,珠儿的孩子,我看着倒是不错的。"贾敏出嫁之前一直喊得老太太作'太太',叫王夫人二嫂,如今也没变,王夫人虽是恨得牙痒痒的,却只能默不吭声的坐着,贾敏现在是二品诰命,王夫人是五品诰命,真正的说起规矩来,她还得恭恭敬敬的朝这不顺眼的小姑子行礼。
老太太苦笑了一下,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我心里明白,都明白,可这贾家,我说话已经不算了。前儿老姐们见面,还有人说我不该把孙女儿送进宫里活受罪,哪里是我的主意?那样一个亲娘在那坐着,我一个祖母还能越过她去?我愿想着把元春配给那安定一些的人家做主母,谁知名帖竟已经递上去了,也只能做个顺水推舟了。没想到,大丫头最后竟成了贵妃……呵,大家都只看到了金光闪闪的招牌,好好的一个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姑娘……作孽啊。我就是存着这七分争胜的心,也给这岁月磨了三分,剩下的四分,也不敢再拿着孙儿去赌。家里的男人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只是趁着这把老骨头没散,给几个孙女儿安排一条路,到底是养在身边的,天天看着长大,安顿好了,好歹也是贾家的血脉,总有了几分脸面下去看老爷。你们给二丫头安排的,我看着很好,这府里竟没有一个比你们明白的,所以这会儿怎么也要拉下老脸来,让你再帮着寻两户人家,我是想不到其他信得过的人了。"
贾敏看着老太太是在托付府里两位姑娘的终身,心中诧异,只是看老太太这个心灰意冷的样子,不好拒绝,点点头,道:"太太说的哪里话?都是我的侄女儿,终身大事能不顾着点?放心吧。"
其实老太太把孙女儿的大事托付贾敏并非一天两天的想法,她是疼宝玉疼到心窝里,可这不代表其他的孙子孙女都不入她的眼,贾兰命格不好,贾环行事乖僻,为她所不喜,但吃穿用度也不曾短着,可是下头的人都是势利眼,见主子不受宠做出什么奴大欺主的事也是有的,太过分了她也会出手。孙子倒也还好,可孙女是一天天的长大了,终身大事却没有定下来,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然而一个妇道人家,足不出户的,能怎么办?两个儿子在选婿上又让她不十分信任,只得拜托林姑爷。另一个方面,姑娘们的人家若是林家经了手的,日后姑娘在夫家受了委屈,贾府帮不上什么忙时,林家也能帮衬一二,也是她疼爱孙女的心意。
"玉儿订的王侯人家,规矩又与我们这样的人家不一样。照理玉儿的婚事有你这个娘做主,我本不该多嘴,可姑爷待你极好,恐怕你不晓得一些陪嫁丫鬟上的重要的事,所以我这里就多嘴说了。我见着玉儿身边的丫鬟一个个都是很好的,可女儿家一旦有了人,心就变不一样了,这陪嫁丫鬟里,衷心的又本事的就找个信得过的管事嫁了,千万不能留在玉儿身边,怕就怕那些极了解玉儿的通房丫鬟。这样了解主子的丫鬟起了私心,那真是比一百个外头的还可怕,我那时在你出门时就把几个贴身丫鬟嫁了,就是这个意思。"
原来是这样?贾敏这才明白当初母亲急急的把她的丫鬟都配小子的缘由,心一下就软了,靠近了贾母,道:"太太不用担心,玉儿是个有福气的,那日我们两家定亲的时候,太妃承诺了……"
老太太的眼随着贾敏的话睁得老大,慢慢的,才欣慰的拉住了贾敏的手,"我的儿啊,难为你想的这样周详……我这才算是放心了……"
自然要放心的,就是他水家没有这样的承诺,有那样一个宠溺女儿的爹和恋姐成癖的弟弟加上她老不正经胳膊肘往外扭的闺中姐妹,就是北静王想做点什么对不起玉儿的,也得掂量掂量……贾敏想着,默默的笑。
至晚间,凤姐吃过了饭,坐在炕上和贾琏说话,一边只有平儿在伺候着,凤姐故意把人都叫出去的,虽然都是自己挑选的人,却保不定这里头有其他人的眼线,独有平儿,还能信任,因为知道平儿的聪明不会让她做出愚蠢的决定。
对着贾琏讨好一样的笑,凤姐先是想到了大老爷前儿给他的那个长得美人一样的丫鬟,冷哼了一声,"哟,怎么今儿没瞧见那个标致的妹妹?别是琏二爷唯恐我们这样的黄脸婆子吓着她,另找了个屋子藏起来了罢。"当她不知道?那好太太说了什么子嗣单薄,送到大老爷这处的,明着暗着的想给她找不自在,唯恐她什么时候一想起又要夺了贾府的权,我呸!稀罕。
哎呀,他也知道那丫鬟碰不得,不只是捉弄了两下吗?谁想刚好给凤姐看见了,把她惹得……不过也好,要是凤姐真是任由他外头胡搞,那才危险,这说明自己老婆已经不在乎他了。想到这,贾琏不禁对自己的儿子生出了一层的埋怨,这臭小子他是盼了很久没错,可谁知道他一出来就把自己老婆抢走了,连自己女儿也开始喜欢逗他,真是酸死他了。
"那儿的话,凤姐儿这样的人在房里,我怎么可能还去看别人?那丫鬟看着像是不安分的,我明儿就随便配了奴才,一起打发到乡下庄子里去算了。"
凤姐也就随口的酸话,没想到贾琏竟真舍得把那样水灵的丫鬟送人了,眼角偷偷瞥了,见贾琏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心一甜,面上也带出了几分温柔,"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哪敢管你一个爷们的事,你的丫鬟,爱送谁送谁,我是管不到的。不过……那丫鬟可是太太选的?初二是我的生日,留着她,倒是大有用处嘞。"说着,凑近了贾琏的耳朵,说了自己的计划。
贾琏先是一愣,后边明白了过来,大赞凤姐好主意,又有些犹豫,"这能成么?老太太真会放我们回大房?"
"必定能成,我瞧着琮兄弟也要出手了,他手里可捏着不少太太和薛家的事,我们再一掺和,大房二房虽分不了,到底不能像以前一样的,我们回了大房,自己当家作主,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看了贾琏喜形于色的样子,想到自己的主意,语气里又带了些酸气,嗔道:"就怕到时候琏二爷舍不得那娇滴滴的丫鬟了……"
"一颗钉子,当我真是没脑子的么?想着和那蛇蝎毒妇肌肤接触我就一阵反胃,全是为了我们这个家才同意的,你倒是怨起了我,为夫我可是比窦娥还冤了……凤姐儿这样伤为夫的心,还不好好的安慰安慰?"说着就要拉凤姐儿的手,被躲过了,继续嬉皮笑脸的贴上去,嘴里有一句没一句的直说到这悍妻化作绕指柔……平儿不知何时退了出去。
熄灯,河蟹默默爬过……
贾府这边热热闹闹的,北静王这会儿却是暗火心头烧,冷眼看着眼前这个端着汤碗的一脸温柔妩媚的丫鬟,心底自嘲般的笑着:一时的心慈,倒是招了个贪心不足的祸害。
昨儿他出门的时候,轿子被一人撞到,才知道有个姑娘卖身葬父,偏偏被一个三大五粗的纨绔买了去,情急挣扎就一头撞到了他的轿子上。本不想理这样的事,他又不是那没脑子的,可这姑娘拉着他的衣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死活要他救他,引得周围的人都在看,也不知是谁认出了他,喊出了北静王的名号,这场面才算是平静下来。
实在没办法,水溶只得花个十多两银子买下了这个丫鬟,想着就这样让她离开,也算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谁想这丫鬟一回府就开始哭,哭自己从小过得艰难,说无人收留……北静王府又不是收容所,然而水溶看人家哭得这样的凄惨,动了恻隐之心,便想着过两天随便送到哪处去做个粗使丫鬟,给口饭吃,就让人带下去了。
这会儿,倒是打蛇随棍上么……水溶柔柔的笑,温柔的像是话本中的多情公子,"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吩咐青儿带你下去找个地儿安顿的么?门口的人没拦着你?……啊,这汤是?"
那姑娘立刻羞红了脸,有几分颜色的脸露出一种少女的羞涩姿态,上前把汤放在桌子上,退了一步,道:"奴婢听说王爷晚上一直在书房不曾吃饭,特地亲手做了这碗养身的汤。门口的大哥知道我是王爷带进来的,便放我进去了……"说着,羞答答的抬起头,对上了水溶温柔的眼,一下低下了头,柔声低语道:"王爷,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奴婢……奴婢愿意为牛为马,照顾王爷,伺候王爷。"
好,真是太好了!什么时候自己的书房什么人都可以进去了?原来我们家里的厨房,也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我带进去的姑娘?水溶听到这个说法,心内无名火起,谁给她的胆子在这胡说八道?!
青儿从这丫鬟一进来,就十分有眼见的默默的后退了两步,尽职尽责的当一个背景墙,希望她盛怒的主子可以直接把她当做是空气,可惜,这希望还是落空了。
"青儿!本王没有跟你说明白么?这丫鬟直接送到赵嬷嬷那里去,做个柴火丫鬟,怎么这时候还说出照顾本王伺候本王的话?我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没有威信了?"
该死,当丫鬟的真是命苦……青儿认命站出来,"回王爷话,这位姑娘执意要呆在王爷身边照顾王爷,说是王爷同意的,我不敢擅自做主,想着明天问过王爷再做决定。"
"我同意了?"水溶微微眯起眼,别说,这样子和水淳发火的时候还真有那么几分的神似,直把那丫鬟吓得倒退了一步。"看来姑娘是看不起当我北静王府的小丫鬟了?那好,明日一早就送出去吧。"
那丫鬟跄踉了几步,似无法置信,双目垂泪,哭道:"王爷,奴婢是王爷买回来的,死活都是王爷的人,千万不要把奴婢赶出去啊……如果王爷不喜欢奴婢,要赶奴婢走,奴婢只有一死以谢王爷的救命之恩。"说着,表情决然的就要往墙壁上冲,身姿之英勇,直逼后世董存瑞炸碉堡。青儿心里叹了一声,伸手轻轻一扯,轻易拉住了她的衣袖。
要死也别死这啊……打扫起来好麻烦的……
死?
哼,那不是太便宜了吗?
凭你也敢威胁我?……看来是自己闲了太久了,竟连堂堂皇族的脸也有人敢打了……
闻言,水溶那不耐烦的眼神一闪而过,脸上的笑容更加的温和,"这么说,你就一定要报恩,与我为奴为婢了?"胆敢威胁我,就要承受惹恼我的后果,皇家的人,不是一个小小贱民可以左右的。
地上寻死觅活的少女惊喜的抬起头,也停止了往墙上撞的动作,"民女谢谢王爷大恩大德!民女一定会尽心尽力的伺候王爷,让王爷满意!"
水淳的唇角微微的勾起,这温润如玉的脸上忽的显出了一抹邪气和无情,"你先不必谢,好好的整一整衣服……青儿,带她下去,立刻送到忠顺王府,就说,我送忠顺王爷的丫鬟,此后,是生是死,皆不归我管。"少女顿时愣住了,待了那么久的京城,怎么会不知道忠顺王爷那个鼎鼎大名不爱巾帼爱须眉的豺狼王爷?眼珠儿一转,刚要放声大哭,水溶眉头一皱,"青儿!堵住嘴,拖下去!……不知道太妃正在休息么?吵吵闹闹的不成样子……今天门口值班的人是谁?当我的书房是街市?谁想进来就可以进来?还有管着厨房的,既然放着也没用,那就全部打发了!"
青儿同情的看了一眼地上不断的磕头用眼神哀求的无知少女,只当这北静王府的丫鬟是好当的?哪一个不是经过层层的筛选进来的,呵,后门,可不是一般的人走得起的。何况,她们王爷,别看平时和和气气的一点架子都没有,一旦被惹到了,是一点不会在乎不长眼的家伙的生死的,再说了,目前王爷想未来的王妃想的恨不得明天就娶回家,连家里唯有的两个姨娘也全部打发,一个小虫子也想钻进去?
"咳!行了,别哭了,哭给谁看呢?都愣着做什么,没听见王爷说的么?带下去。……啊,对了,把地也洗一洗吧,脏了。"
此刻正愉快的听着小曲儿的水若忽然一个冷战,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这熟悉的感觉……水溶那个混蛋该不会又要把他不要的垃圾送到我这了吧?"
第 44 章
那一日的晚上,王夫人想着贾敏送给湘云的首饰,又想到林府送老太太的礼物,以及曾经借过的黛玉和墨琮屋里的摆设,怎么也睡不着觉,第二日一早,她便去了薛姨妈那处聊天说家常。
"我竟没有看出来,那林丫头会有这样的家底,想来他们说林家四代清贵,又皆林海当了这些年的巡盐御史,家里就是没个千百万两,一二百万两一定是有的。"巡盐御史,一般人抢都抢不到的肥差,怎么就落在了贾敏的丈夫身上?王夫人恨得牙痒痒的,一边是嫉妒,一边是懊悔错过了这样的联姻,真恨不得这万贯家财都成了她的才好。
这一边,薛姨妈听她姐姐这样说,也是一肚子的酸气,那贾敏还比她大一岁的,看起来年轻又漂亮,可见平日里珍贵的保养品是没少吃的,想想自己,这头几年老爷在时还好,可后面……唉,就因为一个商字,连闺女的婚事都成了问题,高不成低不就的,幸好还有一个国公府的亲姐姐,但是想起林家那个没福气又没宝钗优秀的丫头竟然挑上了一般的贵族都不敢想的北静王,一嫁过去就是一品的王妃,唉,可怜宝丫头,都被自己连累了。
"老太太本属意林丫头当宝玉媳妇的,可我想着妹妹,又见着宝丫头比林丫头好那么多,一直当做不知道,竟把老太太弄得很是生气,虽然林丫头另配了亲事,到底这疙瘩仍在,我寻思着,看要不要同林家结亲,好叫老太太消消气呢。"王夫人一边拨动着念珠,一边凉凉的想着怎么说服老太太把三丫头嫁过去,哦,不对,是让林家花钱买过去,毕竟妾是要纳的。加上林墨琮和三丫头是表兄妹的关系,自然和其他的妾是不一样的,说不定,老太太一出面,这三丫头就成了平妻,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其实,一开始王夫人想的是让三丫头做薛蟠的嫡妻,彻底把薛家纳入手心才好,虽然三丫头是庶出的小姐,可怎么说都是王侯家的,做商人之子的嫡妻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只是薛蟠的名声在外,老太太素来不喜,一定不同意,所以这个主意很快就打消了。可是林墨琮不一样,他自己是二品京官的嫡长子,又是举人,又说未来前途无量的,老太太也喜欢,加上有林家这一层的关系,必定愿意三丫头跟了他。
薛姨妈又不是傻子,听这一说,立刻明白了姐姐打的是什么主意,心里面不自觉一寒。俗话说的好,虎毒尚且不食子,虽不是亲生的,到底养在跟前几年,怎么能忍心卖了?她虽也非良善之辈,也曾私下解决过其他的姨娘,如果站在同样的立场,不用心给妾出的孩子找亲家有可能,但把一个养在跟前的姑娘给别人作小妾,怎么可以?不说其他的,一个女儿做了别人的妾,让其他的姑娘怎么办?让宫里的贵妃娘娘怎么办?
只是她姐姐一向刚愎自用,听不进别人的意见,反觉得别人是有心破坏她,所以薛姨妈微微一笑,"不知道姐姐要怎么同林家联姻呢?可与老太太商量过了?"
"这个我自有打算,想来老太太看在贾林两家关系的份上,会同意的。" 非凡
論壇这一日,吃过了中饭,贾敏等便坐着轿子回去了,黛玉还同姐妹们约好了,等闲了,就请姐妹们家里玩。另外,因为湘云是认了母的,就求老太太让她跟着黛玉去林府也住上几天,老太太自然是同意的,贾敏也答应了,所以走的时候湘云也就跟着一块儿去了,在林府疯了几日才走不提。
然而就在一天后,林海给贾母带去了一封信,信里说了什么别的人都没有看到,只是贾母大怒,立刻喊人叫来了二儿子贾政,把那封信交给他。贾政一看,脸色立刻就白了。
"若非是林姑爷的面子,这事一旦抖出来,到了圣上的耳朵里,我们贾家还有什么活路?"贾母老泪纵横,重重的将拐杖敲打在地面上,"冤孽啊冤孽,我怎么就让你娶了这样的媳妇?这是要活活杀死我啊……"
贾政最是孝顺的人,看着老母亲这个样子,心里极不好受,一边怨恨着王夫人,一边又耐下心来安慰贾母,"老太太暂且安心,妹夫已经把事情稳了下来,只要我们及时解决了,想来不会酿成大错的。"一面转身厉声吩咐:"还不赶紧把太太喊过来?!把周瑞家的也一起喊过来!快去!"
丫鬟立刻领命下去了,贾母坐在炕上,鸳鸯在旁为她顺气,贾政忧心忡忡的站在一侧,看着手里的信,身体直发颤,屋子里的丫鬟见此,一声不敢吭,站在那里垂着头。
一会儿,王夫人和周瑞家的来了,看着贾母这个样子,以为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忙问道:"老爷,老太太这是怎么了?你们这几个丫鬟,还不赶紧的扶着老太太,都站那做什么?"
贾母看见王夫人,怒目圆睁,喝道:"你这败家的女人,还不给我跪下!你……"一想到这女人做的事情,贾母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半天没说出话,便示意贾政同她说清楚。
王夫人一看这阵势,知道定是什么与自己不利的东西,只得忍气跪下,贾政看着地上跪着的发妻,心里不知是何等的滋味,先是让除鸳鸯和周瑞家以外的人先退下,家丑不可外扬,才恨声说道:"王氏,我贾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害我贾家?当了这十几年的家,你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竟然还瞒着我们在外头放利子钱?你良心是被狗啃了吗?这要被人知道了,我贾家就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你是要我们倾家荡产、颠沛流离才甘心不成?!"非
凡竟是这事?王夫人没料到自己放利子钱的事会被抖出来,头垂下,脑子一转,再抬起时已是满面的委屈,"家里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无论是产业还是庄子,都没以前好了,全是入不敷出的状态,媳妇平日都省着不敢大用,可娘娘省亲的事是宫里的大事,还能省着叫人耻笑不成?老太太,老爷,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其他的不说,就是薛家,我们还欠了二三十万两呢,薛姨妈近日还向我要钱,说是给薛大侄子开铺子用,这会儿我都急得焦头烂额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除了放利,这、这叫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挣钱?"
贾母闻言惊呆,"你说我们贾家还欠了薛家的银子?"作孽啊……贾家,竟已败落至此了吗?
哼,放利又如何?那也是你们贾家的错……王夫人心里头冷笑,面上却是十分惶恐,"老太太先别急,要是急坏了身子,就全是媳妇的错了。薛家的银子,媳妇已经想到要怎么还了。"
"还?……那你说怎么还?"
非|凡
"媳妇想着林家这样的气派,一定能解决我们家里的燃眉之急的。不如老爷修书一封同林姑爷说说,借些银钱,暂时的先缓了这情况,等我们这有了余的,再还不迟。"
借?谁不知你王夫人是最借不得的?有的借没的还……连黛玉和墨琮的摆设都差点借到自己金库里去了。借?好个借!
老太太冷冷一笑,"你的主意倒是不错,可林家为什么要白白的替我们家还债?"女儿啊,不怪你不愿和贾家结亲,我看着竟也心寒。这好媳妇,这好媳妇!……老太太瞪着地上跪着的王夫人,怒极反笑。
王夫人眼珠儿一转,凑近了老太太,低声道,"媳妇自然是有主意的,必定让林家愿意出这笔钱,只要我们把三丫头……"
听完王夫人的话,看着王夫人颇为自得的神情,老太太好半天才顺过气来,拿起拐杖就狠狠的落在王夫人的脸上,气得破口大骂,"这不要脸的贱妇!好歹毒的心思,三丫头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好歹养了那么多年,说句难听的,就是养只猫儿狗儿也有几分感情呢。你这嫡母,竟狠毒至此,竟想着把三丫头卖了抵自己的债?!"老太太脸色苍白,一下坐倒在炕上直喘粗气,吓得贾政脸也白了。
"你这毒妇,三丫头喊你一声太太,你便该受得起这一声'太太',想得什么好主意?犯下了这样滔天的罪,不想着解决,还要卖女儿不成?要是老太太有点什么,你也不用在贾家呆着了,我派一辆车送回金陵去!"贾政一向不管家里头的事,可探春是他的女儿,虽没有嫡女元春一样的金贵,那还是他的女儿,这恶毒的女人竟然想把他女儿卖了?!
王夫人被贾母打到的时候已经懵了,再一听贾政的意思是要休妻,顿时一张脸就白了,爬了几步,拉住贾政的衣角哭道:"你我夫妻几十年,我为你家生下二子一女,是堂堂贵妃的生母,勤勤恳恳这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爷,你好狠的心肠,竟要把我休了吗?这让宝玉怎么办?这让宫里的贵妃娘娘怎么办?老爷……老爷,一夜夫妻百日恩呐……"说着说着,看贾政一点不变的脸,一下跪倒在地上失声大哭起来。
贾政这时候心里也很不好受,到底是几十年的夫妻,就是看在子女的面上,哪能说休就休,然而闯下这样的大祸,还能怎么办?
贾母此刻还不欲与王家结怨,又见着自己儿子这个样子,心里有了计算,冷声道:"王氏,我念着你在我贾家这许多年,又是宫里娘娘的生母,也不想给你没脸。我知道你的私库二三十万还是能拿得出来的,既然是你出面借的,就该由你负责还清,至于利钱,立刻停止,否则别怪我大义灭亲!若你愿意,我也就不再责怪与你,若你不愿意,我是要不起你这样的媳妇了,早早打发了吧。"
想到自己风风光光的嫁过来,现在若是被休,还不如死了,王夫人握紧了手里的佛珠,生生的咽下这口气,"媳妇一切都听老太太的。"
当天晚上,贾母修书一份送到林府,却不是为了银钱的事,而是探春的亲事。先是说了一通自己这个祖母的难为之处,又说有王夫人这样的嫡母,探春的亲事得早早订下才好,希望林海能尽快的找一户好人家。
当林家的人知道王夫人打算让探春过来作妾,一个个都无法置信。让墨琮纳自己的表妹为妾?这王夫人疯了不成?好好的正经人家的正妻不要,要把女儿卖作妾?黛玉和探春有几分交情的,只替探春不值,但她知道自己的父亲一定会帮忙的,倒也还好。湘云此时还没有走,从黛玉那里知道了这事,骂了一晚上的王夫人,愤愤不平。
而林家夫妇一开始为迎春找的人选单子都还在,从黛玉墨琮那里打听了探春的人品,两夫妻立刻就找出单子来,一个一个的看,好容易选了那几个满足条件的,连夜修书派人送至贾府。
贾母这一晚上想着贾府的未来,通红着眼没睡着,忽听人来报,说林家有了答复,很是惊讶,忙命人把信拿来,一边派人去找贾政。他几日后就要出门去外省任职,有王夫人在这里,怕探春的事又出纰漏,夜长梦多的,还是早早的定下为好,没的给人惦记着卖银子,也算了结了老太太的一段心事。
林海挑选的这几个人都好,娘儿俩选了很久,终于定下了一个名叫周宇的年轻后生。周家乃是本地的一个乡绅,家中有良田几亩,庄子几个,另还有数家产业。周宇是周家独子,相貌清秀,又上进,准备着参加明年的春闱,而且还是林海门下的学生。周家老爷早不管事,自从周夫人死后就不曾续弦,所以探春若是嫁过去,立即就是当家主母,旁无妯娌,亦无姑婆,管起家来也容易。
"我看着这样的人家倒好,男主人上进,比什么都好。政儿,你明一早就去林家说这件事,对方是林姑爷的学生,这事若是林姑爷出面,必定能成。你几日后就要走了,我怕三丫头的事一拖,后边没个好结果,这事宜早不宜迟。"
"老太太放心,儿子知道的,明儿一早就去妹夫家里。至于定亲要准备的其他东西,少不得还得麻烦老太太,还请老太太早早休息,别叫儿子心里更加难受了。"
贾母点点头,"三丫头的事,我是不会委屈了她的,必定办得妥妥当当的。你也回去睡吧,我也休息了。"
第二日是九月初一,贾政一早就去了林府,等到林海早朝回来,便同他说了这探春的婚事,林海看是自己的学生,人品性情都知道的,知根知底,也很满意,立刻派人去请周宇以及周老爷往林府走一遭。
探春是王侯人家的女儿,又听说好相貌好品德,又皆她是周宇老师林海的外甥女儿,周家怎会不同意,那周宇也是个有趣的,竟然当即借了笔墨纸砚,自画肖像一副,说要托林海带去给探春,把在场的三个大老爷都弄得面面相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一旁看热闹的墨琮忍不住笑出来,说四妹妹会画画,也画一副三妹妹的肖像送过来,算是回礼了,林海、贾政、周老爷这才笑起来。
三家一起各自负责自己那一块,这定亲的事一个下午就全部弄妥帖了,两家交换了信物并公证之下订了亲,贾政带了未来女婿的自画像并周家传家的一枚玉佩回来,老太太前前后后的听了,直说这周家后生有趣,说探春嫁过去必定不会受委屈,又问了贾政的确是相貌清秀举止得体的孩子,很是高兴,令大家伙儿都聚集到她房里,要宣布这事。
王夫人因为贾母的命令去佛堂捡佛豆去了,故独有她一人没到,其他人都来了。老太太心里头高兴,拉了探春过来,和颜悦色的说给探春说了一门亲事,怎样的人家,怎样的人,又问探春满不满意,把探春也说得面红耳赤。
凤姐在旁边,笑着道:"一切全凭老太太做主,难道老太太还亏着三丫头么?既是老太太的主意,一定是好的,大家是再放心不过的,就不用问过三丫头了。"
老太太啐了一声,又笑着说了林家发生的事,说要惜春也画一副探春的肖像送过去做回礼,大家听了都是忍俊不禁的样子,盯得探春头都要垂到地上去了。老太太见此,知道探春对这亲事也是十分满意,总算放下心里一块石头,被王夫人气出的抑郁也一扫而光,笑说,"明儿是凤丫头的生日,我都没给正经的办过一回,今儿大家都这样高兴,不如喜上喜,我出点钱,也热热闹闹的给凤丫头办一回生日。"
听着是自己的生日,凤姐想到自己的计划,拿着手帕子一招,"看看,看看,我这都是托了三妹妹的福呢,生生从小气的老太太这里抠了点霉烂了的银子给我办生日,过后准又要后悔了,说'都是为凤丫头花的钱',到时候使个巧法子,暗暗的从我这里补出一部分,我还做梦呢。"说的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老太太也忍不住笑了,"就你小气,倒说起别人。你云妹妹今早上才回去,还给你留了一份礼托人送过来,你林弟弟林妹妹也全记得你生日,因明日有要事,怕耽搁,礼物这都送到府里了。就数你有面子,还在这哭说我老人家小气,干脆,我就把这礼全扣下了,才不算白白担了虚名。"
凤姐听着老太太说的话,不依不饶的上前,还要探春为着求情,闹得满堂的笑声。
此时在佛堂捡佛豆的王夫人突然一颤,手中的佛豆掉下来,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第 45 章
"……"墨琮无言的看着怡然自得的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水淳,幸好他没有让丫鬟守夜的习惯,否则这个帝王的脸可是丢大了,哪有人大半夜跑到别人房间的?就算你武功超群,也不好用来做这样翻墙的梁上君子的行径吧?
"听说你昨日把那个贾政之妻放利的事抖出去了?不是一向不好管闲事的么?怎么突然的动起手来?"听到下属来报,水淳的确是十分的惊讶,因为墨琮似乎对贾府这浑水一点兴趣都没有,完全就是眼睁睁看着它破败的姿态。
啊,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墨琮搔搔头,坐到水淳的对面,疑惑的问,"难道碍着你什么计划了?应该不会吧,毕竟王夫人已经接收了甄家的财物,只要甄家的事一犯,你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把贾府端了,放利,还够不成抄家的大罪。就是因为想到不会影响到你收拾四大家族的计划,我才会那么做的。"
……烛火下的他看起来似乎比平日要温和些,想是困了吧,他总是准时这个点睡觉的,然后第二日日上三竿才起床。啧,以后早朝看他要怎么办。水淳想着,伸手倒了一杯茶送到墨琮面前,"先陪我说会儿话,会让你睡的。"
墨琮无言的接过,抿了一口,皱起眉头,"你明天一早还有早朝呢,这大晚上的过来明天要精神不济了。茶,还是少喝些吧。"说着,伸手要夺水淳手里的茶杯,被水淳躲过了,只得作罢。
"呵……倒是与我无碍的,若是那贾政之妻又惹着你了,也没必要自己动手,咱可以秋后算账。这样鲁莽,可不是你的行事作风,怎么?出了什么意料不到的事?"
"算是吧。她如果是单单针对我,倒也罢了,可她的手伸得太长,竟要拿我三妹妹的终身大事作儿戏,是可忍孰不可忍。"想到王夫人的所作所为,墨琮一阵的头疼,这个女人,除了宝玉和她自己,莫非其他人都是手里的工具不成?一个姑娘,婚姻是人生大事,怎么能这样的对待,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怨一样的要把探春往火坑里推,善面蛇心,真是再恰当不过的评语。
他表妹的终身大事?
水淳又不是整天想着后院的事的女人,怎么可能从墨琮的只言片语里找出问题的关键,于是依旧沉默着,等待墨琮自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一遍。
可问题是,墨琮觉得这样的话题不适合出现在他和水淳之间,毕竟他们从没有八卦到这种生活琐事上面,平时在一起讨论的也都是和政事或是理想有关的话题。加上水淳十分淡定的表象,墨琮便把话停止在这,不再继续。
无奈,水淳只得开口,"你三妹妹是贾家的表妹?还以为你除了老太君对其他人都没有任何的感情,倒是看不出来你会为了表妹这样生气。"
"也不全是为了她,只是气不过。这个舅妈,整天想着糟蹋人的主意,竟想着把三妹妹送到林家给我作妾,简直可笑!哪有人会纳自己表妹为妾的?真是一点脑子都没有,还想着借此挖一笔银子,敢情好,妾生的女儿在她眼里就这点的价值?"一想到自己的婚事成了别人眼里一笔绝佳的交易,墨琮就是一阵的火冒。
"……那,你那个表妹呢?"水淳维持着温和的表象,问。
也许是水淳太善于伪装,墨琮没有发现他话语中的恍惚和迟疑,还在继续说着,"已经找了一户不错的人家了,免得再被人惦记,对方还是我父亲的学生呢。"
"就算不是你表妹,也是其他人,你,总是要娶妻生子的。"
墨琮一愣,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疑惑的看向水淳,"你,是在生气吗?"虽然话语还是一样的温柔,但是墨琮知道,这人是在生气。
惊讶于对方的敏锐,水淳快速收起心里微微的酸意,微笑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我没有在生气。很晚了,睡吧。"说完,不给墨琮反应的机会,很快消失在夜空里。
只听得身后什么崩裂的声音,回头看,原本呆在水淳手里的杯子裂开成几瓣,茶水湿了一大片的桌布。
"果然生气了……"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轻而易举的忽略了他的年龄、身份,其他的一切,然而有些东西,不是故意装作看不见就可以逃避的,他是林家的长子,未来要一展抱负的野心勃勃的人,那么,就不可能不娶妻生子,就像自己再如何讨厌女人也不得不为国家和皇族生下两个继承人。
这个世界上人不少,水淳相信,就是没有皇位,自己能吸引到的人必定也不会少,只是,这里面,能欣赏自己的宏图大志的人,也就只有……"为什么你不是普通人?为什么你不是女孩?这样我就是把命赌进去也要把你娶回宫,一辈子伴随左右。……但,如果是我能够驾驭的,那也就不是你了吧。总有些鸟儿是笼子关不住的,它的羽毛太过美丽,注定要在天空飞翔。"
如果不能在朝堂之上发挥他的才华,那个人得有多痛苦,那么自负那么倔强的一个人,怎忍心将他的羽翼折损半分?水淳悲哀的发现,自己根本狠不下心,并且清楚的认识到,那个意气风发的林墨琮,才是他最想捕获的。但一旦被自己囚禁在独有他能看见的角落,他欣赏的东西一定也会慢慢的枯萎、黯淡。这就像是一个无法调和的矛盾,永远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一个皇帝,想要一个人不是一件多大的难事,连骂名都不必背负,它会落在那个诱惑了帝王的人身上,然而,水淳做不到。他做不到任何一点会伤害到那人的事,任何一点会折损他的精彩和美丽的事。娶妻也好,生子也罢,墨琮的生命里会经过许多人,但水淳只有一个,在林墨琮的心里,他要继续占据那个最重要的位置,不论那份感情究竟该用什么词去定义。
"迟早有一天,你要堂堂正正的站在我面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为了不负你的一身才华,也为了我毫无缘由的迷恋。"
九月初二日,凤姐的生日,因贾母出了钱,其他人也都凑了份子,这生日办的热热闹闹的,不但有戏有酒,什么杂耍说书的都有,大家伙儿都高高兴兴的坐在上头吃酒说笑。
凤姐因收到墨琮好大一份礼——宫里的一批胭脂订单,又皆王夫人狠狠被挫了一顿,从昨晚就开始一路乐到现在,连往日死握着银子的刻薄小气劲也没有了,自己也出了一大份钱,还让人做了好些点心送丫鬟们。
老太太也是满面的笑容,虽然出了王夫人那一档子事,幸好给解决了,否则未来要成大祸,加之两个孙女儿的婚事也定了,惜春还小,又是宁府的,倒是不急,唯有宝玉的亲事还在那里悬着,因为袭人那个丫鬟,别家地位相当的小姐都不愿嫁进来,她又不甘心让宝钗一个商人家的女儿进门,看来还得慢慢看着。
姑娘里迎春和探春都订了亲事,两人在一处说着,各自想着那个未来的良人,充满了好奇,又十分羞怯。迎春订婚也有大半年了,给别人笑也笑够了,还挺镇定,但探春才从地狱飞到天堂,满心的欢喜,满心的后怕,脑子里还不断的闪过贾母的话,想象着那画上的年轻公子提笔自画……手里握着对方的信物,真有种做梦的感觉。
那会是怎样的人?该是很爱笑的罢,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衣裳,或者配一个宝蓝的香囊会更好……探春痴痴的想着,又想,明儿该不该找四妹妹为自己画一张肖像?那,要送过去么?
少女情怀总是诗,李纨在旁看得清楚,见两个姑娘揪着手帕呆呆的想着,想到了自己订给珠大爷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又亿起贾珠在世时的温柔体贴,心里苦涩一下涌上来,然而这样喜庆的日子是不好流眼泪的,便忍下了,伸手拉着坐在一边的贾兰,看着他小小的和贾珠相似的脸,又是欣慰又是难过。
唯一一个到了适婚年纪却落单了的姑娘宝钗不敢往这边看,害怕自己看到迎春和探春脸上的幸福和期待。她告诉自己两个姑娘订的人家都只是小门小户,不像宝玉一样的侯府公子,不值得她去嫉妒,可心里就是不住的冒着酸气。宝钗的心也高,和探春不一样的高。探春的不甘来源于她的庶出身份,所以她想着穿着大红的衣衫做堂堂正正的当家娘子,家世就不是十分重要了,只要良人长进,吃点苦探春一点不怕。而宝钗的恐惧和不甘来源自她商人之女的身份,她不满自己这样的人品却被身份所累,所以她要嫁到官宦之家,脱离商女的身份,只有诰命妇的身份才配得上她这样的才貌。非
凡 小D 整。理但看现在,迎春那个二木头有着落了,对方是个二甲进士,比她小了三岁的探春也订了亲事,一个举人,黛玉就更不用说,听说北静王为了她连那两个姬妾都打发了。可是宝钗嫉妒的不是这些,而是她们长辈的用心,这挑的两户人家,分明就是精挑细选专为她们准备的最合适的人选,可她宝钗,有的选么?有人能为她选么?谁会愿意自己的良人是那没长进不愿读书的?有哪家的母亲愿意把闺女嫁给一个屋里的丫鬟已经有了孩子的人?
由不得她选,就只有这一个人,只能牢牢的抓住,像是要抓住能将自己从那对身份的不甘中解脱出来的唯一的稻草。
凤姐是这次寿宴的主角,自然会被众人逼迫着喝酒,酒喝多了,凤姐说要出去洗把脸,就往自己房里走,平儿见着自己主子摇摇晃晃的样子,不放心,就跟了上去,老太太等笑了一通,继续喝酒。
可是没一会儿,凤姐忽然一路哭到老太太的身边,和平日的威风全然不一样,双眼通红,据后边追来的平儿说,路上还摔了一跤,满身的灰尘,发钗也是东倒西歪的,十分可怜的样子。一边哭,一边哽咽的说着,"老太太为我做主……老太太为我做主啊,孙媳妇竟不知犯了什么错,竟有人鼓弄着琏二爷要把我休了……"说着,又是大哭,双手捂着脸,身体直颤。
"什么?哪个作死的小蹄子?平儿,你琏二爷呢?凤丫头好好的生日宴会,谁敢说那种话?"一面拍了拍凤姐的肩,"凤丫头,你放心,你若是受了委屈,我一定为你做主。……平儿,你跟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平儿'呠'的一声跪在地上,也是泪眼汪汪的,"我同二奶奶一路走到二爷房里,因听到有人在和二爷说话,二奶奶还以为是哪个来找她的丫鬟,谁知靠近了窗户,却听见里头有年轻的女人在说……说……"
"说什么?不用担心,我一定会为你二奶奶做主的。"老太太看着平儿迟疑的样子,一敲拐杖,说道。
平儿这才弯腰磕头,继续道:"那里面的人说我们二奶奶尖酸刻薄,一向拿自己当男人看,一点没把家里的爷们放在眼里,又说二奶奶是个不能容人的,二爷竟连个姨娘都没有……鼓吹着琏二爷说让他休妻再娶,找个温柔贤惠的……求老太太为二奶奶做主,二奶奶心里头除了老太太就装着二爷,连自己都没想到的,我们当丫鬟的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谁知竟被人刻薄成这样。奴婢为二奶奶叫屈啊。"
老太太刚想说些什么,只见贾琏一身的单衣从外面走进来,老太太生气的一敲地面,喝道,"你这孽障,喝了几碗黄汤,越发的不像样了,什么香的臭的都往自己屋子里拉,你那么好一个媳妇儿,别人求都求不来,要是没了看谁赔给你?!还杵在那干什么?还不赶紧的给你媳妇儿道歉?"
贾琏忙笑着上前想拉起凤姐,凤姐哼了一声不理会,只管埋着头,他便也满脸委屈的跪下,"老太太,孙儿绝没有休妻再娶的想法,凤姐那样好的媳妇,为我把这屋子管得妥妥当当的,又生了这样可爱的哥儿姐儿,疼还来不及呢。竟不知那丫鬟是疯魔了还是怎的,竟说出了那样的话,把凤姐儿气哭回去,我这才知道她在门口的。看这丫鬟也是个心大的,孙儿这就把这丫鬟送回去,只是这丫鬟是太太给的,还得麻烦老太太出面给送回去。"
太太给的?老太太一听,自动开始脑补,场面一下安静下来。
结果,还是凤姐的一声大哭打破了这压抑的平静,"老太太,我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太太,要这样害我……自打我生了哥儿,再没管过府里的事,哪一点碍着太太了?竟是这样也容不下我了么?……"
这话可是说的太过直白了,大家都知道大房和二房的矛盾,但明明白白的说出来,这还是头一遭,可见凤姐是真给气到了。也难怪,这还是亲姑妈呢,却这样被算计着,就是换做别人,不定更加难受。薛姨妈和宝钗在一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不大好。老太太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气得手都在发颤,这王夫人,可真是太嚣张了,真当贾家没人能制她么?可恨可恨,实在可恨。
这时节,外头有丫鬟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说圣上有旨,要老太太、二老爷和太太去接旨。
圣旨要紧,老太太这时也顾不得还在那里哭的凤姐,在鸳鸯的搀扶下去正厅接旨,贾政已经在那了,佛堂里的王夫人也跪在那里。看到她,老太太恨不得一拐杖打上去,只是想到这个圣旨可能是关于宫里的娘娘的,只得暗自吞下这口气,先接旨,后面再算账。
王夫人跪在地上,一边心里想着这定是自己给元春带去的信的回音了,心里喜滋滋的,还恨恨的想着要怎么报复老太太,但没想到,等太监读完圣旨,她傻了,屋子里的人也全部傻了。
圣旨里头字一堆,简而言之,就是:听说贾政你媳妇在外头放利,我老人家听了很不高兴啊,只是念在你也不知情的份上,放你一马,只是拿走你夫人的五品诰命的封号,下次可不要再犯在我老人家的手里了。PS:有这样一个母亲,你女儿的人品我也不相信了,降妃为嫔,其他的就不过多的责备了,所以你应该感恩戴德,三跪九叩的接下圣旨。钦此
贾政茫然的上前接旨,金黄色的布块才到了手里,只听到身后一声尖叫,"老太太!……老太太昏倒了!"
王夫人一看,正对上贾政怨恨愤怒的眼睛,心一颤,全身都在发寒。结果眼一闭,身一倒,一片黑暗……
第 46 章
却说荣国府这边圣旨一下,老太太昏迷,众孙女儿孙媳妇在旁伺候着,许久才渐渐的回过味来,一睁开眼,张嘴便问,"你们太太呢?她在哪里?!"声音虽轻,却是无法忽视的严厉和愤怒。
大家面面相窥,也不知要如何是好,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一边是诧异,一边是感情复杂。邢夫人恨不得王夫人出大丑,看着王夫人这个下场,心里直在那拍手称快,连面上的同情也不愿给。李纨素来和这个婆婆不合,又因为王夫人也不在乎嫡长孙贾兰,所以心里没有一点为自己婆婆难过的。而凤姐更是苦大仇深,看王夫人连诰命都没了,还没她王熙凤有身份,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可是面上还是悲伤的。
剩下的姑娘里,迎春非她名下的,没太大的感觉,探春差点被卖作妾,心中有怨,难过不起来,惜春是宁府的,对王夫人没什么感情在里头。只有宝钗,一方面要借着王夫人为她和宝玉做媒,一方面对这个姑妈也有些心寒,所以对王夫人失去诰命身份有些遗憾,对皇宫里无辜被连累的表姐颇有同情的意思,但说到底,与她没有直接利害关系,也不是十分悲伤。
其他人先不必说,单就这荣国府的各位主子奶奶,竟没有一个对王夫人持同情之意,不能不说王夫人做人做的太差,哪怕就是百年之后,恐怕也没几个人是真心为她哭的,着实可悲。
"你们太太在哪?!"老太太喘着气又说了一声,已是满面的怒意。"立刻让她过来,我有话同她说。"
最后还是凤姐上前扶住了老太太,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太太哪里还抗的住?至今昏迷呢。刚刚宫里头的老太医来看过老太太了,说是气急攻心,需得缓一缓,还望老太太为了大家好好保重身体才是。"说着,眼泪就落下来,她拿起手帕忙擦了擦脸,又说:"老太太这一倒,可把我们吓坏了,还好立即就醒过来了。就知道老太太吉人天相,天生带着福气的。"
"昏迷着?……哼!她倒是昏的好及时,可把这一摊子的事丢给我们,可怜宫里的娘娘每日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唯恐做错事,她这生母倒好,不声不响的就犯下这样的罪,我贾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看大家似乎也都知道了,也因为这些孙女都长大了,是该了解一些事情的时候,老太太也就没掖着瞒着,干脆的说出口。
忽然想到元春被牵连,老太太怕贾政去外省任职的事也有影响,又问,"你二老爷任职的事可有什么说法?宫里还有没有其他的来信?"
"这倒是没有,当今圣上这样贤明的人,怎会不知道此事与老爷无关的?何况这罚也罚过了,想来这事就这样算了,上头不会再继续追究。"凤姐安慰道。"老太太且放宽心,好好休息,一切事情等明早再说不迟。您的身体才是我们这些小辈的最关心的事,也该多多注意才是,看大家哭得眼都红了,老太太怎么忍心这样花一样的孙女儿哭成泪人儿一样?……我看天也晚了,等老太太喝了汤药,还是睡了吧。"
老太太毕竟是年老之人,这么一闹哪还有精神?不过强撑着罢了,看着周围孙媳妇孙女都是红红的眼圈,心里安慰,也是不忍,"倒是我的不是了,好吧,我喝了药就睡了。这事明儿再说,你们也都回去睡吧。"非凡
論壇众人看老太太有些疲惫的样子,点点头,从老太太房里出来各自回各自的屋。
据说第二日一早王夫人就醒来了,惶恐不已的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发了好大一通火,邢夫人本打扮的庄重等着接管荣国府的大权,但也不知王夫人说了什么,竟让老太太的气消了下来。虽说消了大气,到底荣国府不能王夫人一人管着了,随后,李纨和凤姐被请进了老太太的房间,但先出来的,却是若有所思的王夫人和一脸木讷的李纨,凤姐却还在里头。
"老太太,管了这些年的家,我也知道家里头是个什么情况,只是没的我插手的余地,也不能越过太太去,这才是心灰意冷的交上了管家的钥匙,谁想到这样还是出了那种幺蛾子,我就是不为自己打算,也该为我两个儿女打算。老太太生气是应当的,受了老太太这些年的照顾,说走就走。只是,老太太也不愿琏二爷挡在了宝玉的前头吧,我也不愿看见兄弟相残的事,只是太太在那里,宝兄弟就是不想争也得争,与其最后得个这样的下场,不如我夫妻二人暂先搬出去,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回来不迟,即便是搬出去了,算是分出去了,到底还是贾家的子孙,还能不顾着自己家么?"
这一席话,是王熙凤难得说的几句不讨巧的真心话,老太太听着,又是生气又是愧疚,"你们两夫妻怨我是不是?怨我让你们大房被二房压制了那么多年,心里还想着让宝玉继承家业,叫你们这大房嫡子处在这样一个尴尬难堪的境地。我也是身不由己啊,你们大老爷什么样子你也清楚,还能让他掌家不成?那大太太也是没见识的,当不得这荣国府的当家主母,我虽有心提拔你夫妻二人,这么多年,却也已经是有心而无力。"说着说着,落下泪来。
王熙凤看了,也是止不住的眼泪,"孙媳妇哪能不知道老太太的处境?正是为了老太太的难做人,才一狠心要搬出去。这荣国府的掌家人,我夫妻二人就没有想过么?我也是有私心的。只是,若是大权最后落到大房这边,让大太太掌家,让大老爷肆无忌惮的在外头挥霍财物,不是让老太太更加伤心么?只有让宝兄弟成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才能保住这个家。这些年,我也想清楚了,与其拿着荣国府继承人的位子不放手,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组个小家,守着琏二爷和两个孩子,一家人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孙媳妇永远都是老太太的孙媳妇,只是离的远了,该常来走动的,自然会常来走动。"
老太太顿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没了,眼里模糊了一片,就是没有眼泪流下来。大房二房的事她是清楚的,原想着自己活着之前就一直维持着这平和的假象,日后也好安心的去见老爷,到底是给捅破了这暧昧的窗户纸。想到了自己大儿子那绝不吃亏的个性,老太太又问,"你们要离开的事,你大老爷知道么?"
王熙凤点点头,"昨儿琏二爷已经说了,给打了一顿,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不能动弹。孙媳妇知道大老爷是不想离开的,又因为若是大老爷也离开,那就真是大房二房分家,传出去不好听,所以才决定了两口子离开。外人见了,也只会说我们闹别扭了,没几天一定就回来了。"
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老太太第一次正视贾府里的暗涛……难道,真是我做错了么?她长长叹了一声,"你先回去,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几日后,老太太突然把人都叫集,宣布,贾琏两口子要搬出去住一段时间。王夫人早知道这事,只是没想到老太太竟然会答应,有些惊讶和不解,这完全不符合老太太素日的作风,也不知这其中有什么猫腻。李纨也是知道的,只是她倒是理解这个做法,这贾府,是不能待人的地儿。邢夫人虽不喜自己媳妇儿为二房做事,但这一搬出去大房就彻底没希望了,怨恨老太太的不公,还想着为宝玉铺平道路赶走大房的继承人。
贾政这时候已经出省任职去了,贾赦闹也闹过了,再没意思的。几个姑娘里因为各自的立场想法也是不一样的,只是她们迟早要嫁出去,倒不是十分在乎利益上的事,为着日后见不到凤姐难过罢了。
这之后的几日十分的安静,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凤姐还是那样每日笑嘻嘻的同姐妹们打趣,若不是一箱箱的东西从凤姐屋子里出来,搬上了马车,不知道运往何处,真没有一点凤姐要搬出去的迹象。然而突然有那么一天,凤姐的屋子清空了,几辆马车候在贾府的门口,一个大箱子被抬到了老太太的房间,而两位太太以及姑娘们都被叫过来。
箱子一打开,先是三个匣子,底下是满满的银元宝,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凤姐走上前,拉住迎春的手,说道:"我和你哥哥今儿就要出府了,这是我二人的一点心意。你也是大姑娘了,该知道一些事情,其他的东西有老太太、大太太和大老爷,这三个匣子,是我为你准备的嫁妆首饰,一套金的,一套金镶玉的,还有一套玻璃种红宝石的,给你添妆。这里头是你琏二哥准备的三千两银子外加一个小庄子。这箱子我就先放在你屋里,只是钥匙么,就先给老太太拿着,免得被借去了也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还。"
要离开了,底气就很足,凤姐儿一点脸面都不给王夫人,直说得王夫人脸色发青,但想到她就要出府了,这荣国府日后就是二房的天下了,便忍下了这口气。
交代完所有的事,凤姐又和老太太说了许久的话,老太太知道是留不住了,拉着凤姐的手哽咽道:"有空,就常过来看看吧,我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短了……"话语中,说不出的凄凉和孤寂,听得人心里也发堵,眼圈都红了。
凤姐最后还是走了,一家四口并几个丫鬟仆人,简简单单的收拾了一下,坐着马车离开了荣国府,离开了贾家,贾家的人犹自身处梦中,不知道,离开的,是这片死地之上唯一的希望。
因为这突然安静下来的贾府,老太太仍旧在沉思,想着贾府的未来,贾赦这时候却又闹起来,一伙人直冲冲的跑到她屋里,要拉走她身边最得力的丫鬟鸳鸯。
大太太果然是个没有见识的,又说给鸳鸯贺喜来了,又说老太太对二房偏心至此,怎么也不能不答应大房这小小的要求,活像大家都不知道鸳鸯掌管着老太太一切私房,得了鸳鸯,就是断了老太太的手臂。
鸳鸯一脸的错愕,竟不知道自己成了刀板上的肉,那大太太却犹自喋喋不休,更是拉来了鸳鸯的嫂子和鸳鸯往日最好的姐妹袭人,要一同劝着。鸳鸯冷笑着看自己目光短浅的嫂子,又看看身怀六甲却全不见喜色的花袭人,腹内一股火气升腾,这一家子,上上下下,主子丫鬟,各为其利的不断啃食这空架子,竟还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鸳鸯看得多了,也是烈火一样的性子,脸色一变就啐了她嫂子一脸,"打的好主意,看得别人家女儿给人当小老婆当的热闹,便想着把我也推入火坑好达成你的肮脏目的,我若是得脸,你们在外头横行霸道,自封的舅老爷,我若是没了脸,你们就忘八一般的把头一缩,生死由我。"又转向昔日的好姐妹花袭人,讽刺道:"你只当你得了道,鸡犬飞升,却不知飞的高跌的重,今儿你也要把我拖入这黑水,我日后便是死了,也必当笑看着你如何狠狠落空。"
这话却是说的狠绝了,她嫂子和花袭人都好没脸面,大太太见一个丫鬟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也生气了,喝道:"你只当自己是多金贵的小姐不成?不过是一个家生子,横竖大老爷说了算的。大老爷说了的,你若是不从,死了最好,若是没死成,不论你嫁到哪家,他都有本事叫你家中不宁,生不如死。"
鸳鸯听着,心里一阵阵的发寒,也下了必死的决心,索性弄个鱼死网破的,冷笑了一声。"那倒是好,我现在就去问问老太太,怎么老太太还在呢,她房里的丫鬟怎么就由人发落起来?!"说罢,转身就走。
大太太没想她真敢这样,一边骂着这丫头不识抬举,又恐怕老太太怪罪下来,忙也跟了上去,于是,这一伙人就直冲进老太太的房间。
老太太这会儿正和几个姑娘说着话,见鸳鸯突然进来,一下跪倒在地上,哭道:"求老太太做主。"后边王夫人等也走进来,老太太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和邢夫人有关系的,问是怎么一回事。
鸳鸯跟了老太太这些日子,最是知礼识趣的,只是大老爷说了那一通的话,是要把她逼到绝路去了,才一边哭一边说,说自己是绝不肯嫁的,若是有幸,在老太太之前死了,若是没造化,伺候老太太走了,自己去做姑子去。才说完,手边拿了剪子拔下一拨头发剪去,吓得旁边的其他的丫鬟的脸都白了,几个人一左一右的拉着手,好容易拿下那明晃晃的剪子。大太太在一旁,一手接过剪子放到后边的绣筐里,冷笑道:"你这是何苦呢?难道大老爷还会委屈着你不成?若是真做了姑子,可叫你父母家人如何?"
"好好好!我老婆子不死竟还不行了?往日的孝敬却原来都是假的不成?我还没走呢,就想着挖走我的人了,死了干净,死了干净!"老太太听了,气得浑身发颤,直接一拐杖敲向邢夫人。邢夫人这时看老太太竟不像是乐意的样子,也慌了神,她还以为一个丫鬟罢了,老太太必定不会不愿意的,所以才敢那样说话,谁知老太太却是不乐意的,脸也白了。
还是几个姑娘念着老太太身体不大好,忙劝住了,又拉了呆住的邢夫人出去,这事才算是完了,此后再没人敢提起。后面大老头面上羞愧的来请了罪,花了些银子从外头买了一个丫头进来不提。
到了晚间,几个丫鬟伺候着老太太入睡,老太太却沉思半饷,挥手让其他丫鬟都退下,独留下鸳鸯,说有话同她讲。鸳鸯知道必定与白天的事有关,不知是喜是忧,心因为恐惧呠呠直跳。
老太太把鸳鸯叫到跟前,拿出一张身契,说:"你跟随我这么多年,我早把你当做自己孙女儿看,既然大老爷说了那样的话,我也不能就这样当做不知道就算了。这是你的身契,现在我暂交给你,你什么时候走都是可以的。先别说话,等我说完。……我已经派人同凤丫头说过了,你若是没地方去,只管找她就是,她素来都是有主意的,在家里时大老爷就不能对她的人出手,现在离了家,大老爷也不能拿她怎么办,你尽管可以放心。若你还念着我这老婆子,还愿意留在我身边,那便留着,别让他们知道身契的事,哥嫂也不能告诉。只要我还活着一天,看谁敢动我的人!"
说着,动了气,老太太咳了几声,鸳鸯忙上前为老太太抚背,眼泪滴答滴答的,也不去擦。
"我老婆子瞎了这么多年,便只当我是尊泥塑菩萨一样的在家里摆着,看来,我是不能再继续瞎下去了。鸳鸯,你明儿就让太太、大太太和其他孙媳妇、姑娘都过来,男人的事我管不了,然而这内院,这暗里的规矩,该改了!"
第 47 章
贾府里,不论是不是主子奶奶,手里心里都有一本账子,贾母管了贾家这许多年,一路风风雨雨的也过来了,平日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该怎么样全都清清楚楚的。连哪个丫鬟小厮是谁的桩子,又谁家媳妇好吃懒做,谁家的男人仗势欺人,她心里都有底,只是不发作罢了。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忘了她年轻时的手段做派,真把她当做了泥菩萨,她自己也就渐渐的懒得去管后辈的事了,可,这都是建立在相安无事的基础之上。
这几日,先是王夫人被夺了诰命妇的封号,连累元春降位,后边贾琏两口子离家,贾赦黑了心肝想动她手下的丫鬟……一个个的,见她年纪大了,连掩饰都不做了,表面功夫也松了,真把这贾母那尚存的几分好胜之心给激了出来。她年轻时候就是个不输王熙凤的狠辣人物,这些年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是越发的高明了,她若是要做些什么,恐怕就不是小吵小闹,非要翻个天才罢休。
所以说,不论是王夫人还是大房的邢夫人,她们成功了,贾母毛了……
第二日,当内院的女人们全都聚集到贾母的屋子,有见识的人隐隐约约有了不好的预感,没脑子的依旧吵吵闹闹的计算着自己那点蝇头小利,王夫人、邢夫人、李纨以及三位姑娘都站在贾母的炕前,那些上了年纪有脸面的奴才媳妇也都在贾母的房里,一屋子站满了人,却是静悄悄无人说话咳嗽,战战兢兢的都等着贾母发话。
贾母等了片刻,喝了一杯鸳鸯端上来的参茶,才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杯,慢慢的说,"这些年我不管家,以为年纪大了只管享福就是,万事还有年轻媳妇呢,可惜到底是年轻不知世事的,最近这事儿,可是一出接着一出啊。外头呢,都瞧着热闹,等着我们这边出更大的笑话……呵,只当我老了,眼瞎耳聋的无所谓了,那些不入流的小动作也是愈加的频繁,都当我死了是不是?"
贾母的话语虽是轻柔的,可却无一人敢上前应,连王夫人都意识到事情大发了,垂着头闭着嘴一句话都不说,整个屋子都是安安静静的,可大太太的确是没什么见识的小户的女人,见到贾母真当是发了火还当贾母说笑,又以为只是针对王夫人一个人,毕竟是她掌家的,于是讨好一样的笑了两声,"老太太那么有福气一个人,孝敬还来不及,我们怎么会弄什么小动作呢?别是那一个两个的自以为是的惹了老太太了……吓!"
清脆的碎裂之声伴随着水泼在地上的声音,贾母手里的杯子杯托一下全部砸在邢夫人的跟前,冷笑道:"没当我死了还敢动我的丫鬟,我要真死了是不是就得一张草席裹了丢进乱葬岗里?!"
邢夫人一下软了腿,她是继室,还不曾见过贾母威风的样子,一下就被这盛怒中的贾母吓住,若不是身边丫鬟扶着,早瘫软在地上。
然而这责骂还在继续,"相夫教子本是媳妇的本分,看看你这些年做了些什么?大老爷房里的人是一个接一个的没完没了,在外头胡闹你也由着他,这也就罢了,再看看你这些年可曾拿出母亲的样子关心过琏儿夫妇?连长房嫡孙你都没有抱过,更是贪得无厌的暗中扣拿了二丫头多少月钱……这一笔笔,这一桩桩,你只当我是睁眼的瞎子!孝敬?哪来的孝敬?!"
这下邢夫人是真没能支撑住,一下瘫倒在地上,她怎么也没想到贾母会知道的清清楚楚,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顿时面如死灰。
王夫人也没想到贾母知道得这样清楚,她已有了心理准备,然而,还有一丝侥幸,以为有些不能放在台面上说的话,必定还是会被瞒的严严实实的,可她的侥幸最终还是没能实现。
贾母不屑的瞥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邢夫人,又将脸转向王夫人,"她那些,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小东西,王氏,难为你还站着这样笔直,就没有一点心虚的感觉?亏待赵姨娘和环儿、克扣丫鬟的月钱放进自己的私库、培植自己的势力让自己的手下人在这贾府无法无天……这种事,你做的可比邢氏多比邢氏狠,简直罄竹难书。但这些全都还是小事,十年前,政儿房里的周姨娘本也身怀有孕,是谁送去的一碗滋补汤,不但让那孩子无声无息的消失,更叫周姨娘这辈子都没福养孩子?好个慈善的二太太!单就这一条善嫉,危害贾家子嗣,我就能让你哭回你金陵娘家!"
这一下,无论是谁的脸都白了,王夫人已经是摇摇欲坠的样子,她的心腹更是脸色发白,尤其参与当年送药事件的那几个王夫人的人,扑通的全部跪在地上,对着贾母冷森的脸,连求饶都说不出口,只管拼命的磕头。
贾母气未消,拿出一张纸来,上头密密麻麻贾府的下人名字,"这上头的,手脚不干净,拿着主子的东西去变卖换银子的,全部拉去发卖了,银子充入金库。二丫头,你过来给念一念。"
迎春愣了一下,上前接了来,谁知第一个名字就是她的乳母,她似乎明白了贾母让她念名单的意思,开口开始报名字,底下的人十分惶恐,被喊到的,如丧考妣,没喊到的,也不敢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等这一个念完了,贾母又抽出一张纸来,也是密密麻麻的字,这九月多的天,底下的人却开始默默的拿袖子擦汗。贾母只作什么都没看到,又说,"这些人,平日狗仗人势,在外头作威作福,败坏主子的名声,或是奴大欺主,给主子没脸的,拿布堵上嘴,各打三十的板子,收了赏赐的全部东西,直接扔出去。珠儿媳妇,你过来念念。"李纨领命过来宣读,底下的人有磕头的有求饶的,贾母在屋里都听得清清楚楚的,真是有够热闹非凡。
还以为这就算是完了,这都丢了约莫近百号人,然而贾母又拿出了一张纸,纸张更大,名字更多,"这些人,有平时不用心做事的,有拉帮结派的败坏我贾家的规矩的,又有晚上吃酒赌钱的,还有唆使主子做坏事的……全部领三十板子,停三个月的月钱。三丫头,你给我念。至于其他的,我暂时的放过一马,就不多怪罪了。这还有一份名单,却是认真做事的老实人,四丫头,你过来,按这名单每个人发银一两。"
探春、惜春便上前领了名单,这又是板子又是赏钱的,大家在底下站着,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好容易念完了,该罚的都被押出去了,领了赏的也去琥珀和鸳鸯那拿银子,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可这下人的事是完了,主子的事可没完。贾母让人端上一个漆盒,拿开罩着的红布,里头是四个合成一个圆的印章,大家伙儿都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面面相窥。
"现在管家的是你们二太太、珠儿媳妇、二丫头、三丫头,可我是知道的,有些奴才认了一个主,就认不得其他人了,有事也光向一个人报备,既如此,那原来家里的印就算是无效了,这里四个印,每人一枚。此后,无论事情大小、轻重、缓急,都必须至少有两个印才算数,听明白没有?"
王夫人的脸已经彻底的失去了血色,可她还能如何,只得扶着身子,同其他人一起,说'明白'。
至此,贾母这一通的火气,就算是发泄出去了,郁气一扫而光。
没两天,贾府这点事就天下皆知。宫里的水淳赞了一声老太君好手段,一边可怜老太君的苦心怕是白费了,从王夫人收下甄家的财物开始,贾府就在抄家这条路上一去不回再无机会回头。而出了府的王熙凤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一边是快意,一边是后怕,老太太比她想象的还要精明厉害,自己那点算盘,老太太怕也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只是不点破罢了。而林府,贾敏知道自己母亲是怎样的人,毫不意外,林海微有些惊讶,而黛玉和墨琮则是震惊了,原来老太太这样厉害。不但对大家的事都了如指掌,做起事来更是风行雷厉,一点不拖泥带水,然而让他们最佩服的是,老太太居然能一直面不改色的做了这十多年不理事的慈祥祖母,这才算是深藏不露。
不论外界怎样的议论纷纷,贾家的人,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家里头的下人给整怕了,虽是少了百来号人,效率却比以前还好了,迎春不再是那个任人欺侮的二木头,探春行事越加的干练,李纨终于也有了主子奶奶的威势。王夫人的权力被分作四份,再不可能假公济私的只为自己的利益服务,她的慈善假面具也给摔个粉碎,在府里的地位可说是一落千丈。而邢夫人,倒是安静了些日子。
薛家的人,此时却是又喜又怕,喜的是宝玉是铁板上钉钉的荣国府继承人了,嫁给了他就是嫁给宝钗最想要的权势,怕的却是贾母这样的手段,若是她不同意,就算里头还有王夫人,这事也成不了,于是,这几日薛家母女便开始极力的奉承老太太,老太太也是乐呵乐呵,接受的心安理得,王夫人看着,恨得牙痒痒的,这金玉良缘,蒙上了一层古怪的气氛。
大家见薛贾两家处的好,以为这事是八九不离十了,谁也不知道老太太心里另有打算,之所以接受薛家母女的奉承,只是做最坏的打算——就算是宝钗进了门,经过这个,她和王夫人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紧密的联结成一股势力。
原来自打贾琏夫妇走后,老太太便清楚的认识到宝玉是唯一的人选了,他的事,必须是慎中之慎的,也不能如以前一样的当女孩儿一样的娇养着,该见一见世面的时候。尤其,当贾母了解到墨琮开始接收林家的关系网络,这些日子都被林海带着到处去见林海同科的老友时,贾母意识到宝玉是时候长大了。
以前的事都还有贾琏挡着,但现在不行,宝玉除了读书还要学做管理贾家的产业,可这富贵公子哪里知道黄白之物的重要?虽有几分天资,到底没有经历过世事,把产业弄得一团糟。只是这还是刚开始,贾母倒不是很急,她急得是宝玉的亲事。宝钗那丫头她倒是不讨厌,可惜是出身商人之家,又有那样一个兄长,不到万不得已,老太太是不会考虑她的。
听说宝钗常往宝玉处走动,老太太唯恐二人有私,几日前才令宝玉搬出大观园,不许与姐妹们往来,更不许底下的丫鬟勾引坏了。然而这些都还算好,叫老太太揪心的,却是那个身怀有孕的丫鬟——花袭人。
不会有哪个家世相当的小姐愿意嫁给一个通房丫鬟有了孩子的宝玉,老太太以前不在意是因为宝玉非荣国府继承人,可他现在是了,那这花袭人的肚子里的那块肉就绝不能出世。一旦宝玉在大婚之前有了孩子,她期待宝玉娶官宦人家的女儿的事就完全不可能,如果更加不幸的,这还是宝玉的长子,那么这就彻底成为大家的笑柄了。
"老太太,这是你要的那大红色的袍子。"鸳鸯拿来一个大红色的披风,是老太太突然想到让她从最里头的上锁的小箱子里拿出来的,虽说是老东西了,颜色却一样的鲜亮,可见不是凡物。
老太太接了过来,低头仔细端详着这华美的大红袍子。越是那种姨娘姬妾之流,对大红色越是迷恋,贾母计算着花袭人肚子是一天天大起来了,若是真定了宝玉继承荣国府,那这个花袭人肚子里的孩子,就一定不能留下。呵……这袍子本是对付当年老爷极宠的一个姨娘用的,却没有机会,这时候倒是给了宝玉,真是可笑之极,老了还要为这贾家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听说那花袭人最喜欢讨乖的跟在宝玉旁边跟前跟后的,连服侍宝玉更衣等事也不肯交给别人,每日挺着个大肚子在宝玉面前转着笼络感情。若她肯安心的养胎,倒算了,若还是那样……
贾母苍白的手抚摸着红艳喜庆的大红色袍子,眼神里沉淀着对未来的忧心,然而她一抬手,对着鸳鸯说道:"这本是我年轻时就制作出来的袍子,从未穿过的,看这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了,怕宝玉冻着,就送他往日来返途中挡雪之用。另有一件孔雀金裘,一并给送过去。"这孩子是该留下还是不该留下,这制成袍子的根根用各自药物染的大红的艳丽的丝线会告诉她答案的。
展眼过了十月快到十一月份,这天果真是一日比一日的冷,有一日,宝玉拿出了那件鲜亮的大红色的袍子,却不是他穿的,倒给袭人穿上了。气得其他的丫鬟直咬牙,暗恨不已。
几日后,他房里的花袭人好端端的竟然就这么早产了,自己半死不活的生出来一个七个月大的已经成形的男婴,却连半个时辰都没有活过去。听说出来时全身发紫,猫儿似的哭了一声再无动静,连族谱上都没点印记,就这样消失了。
因为只是一个丫鬟,只能请外头的医生过来看看,因那件袍子做的精巧,又是特殊处理过的,连医生也没有发现这异常之处,虽然知道这丫鬟的流产必定是和对孕妇不利的药物有关,只是哪个大宅子里没这一两件的破事。犯不着为这个得罪人,医生便就胡乱的说了是意外所致,开了几个药方子就走了。
老太太听说了,只说好歹为贾家怀了一个男孩,大发慈悲的让花袭人升为二等丫鬟,正式开了脸做了宝玉的通房丫头。而宝玉,事实上没有做好当一个父亲的准备,又皆久未和袭人行那成人之事,对这件事倒不是看的太重。花袭人本担心大家会生气她丢了一个孩子,见此,错以为老太太也好,宝玉也好,都是疼她的,连这孩子没了也不怪罪,心里感激,另一边,又把早产这罪名按到了有前科的宝钗头上,恨极,怨极。
那件大红的袍子,有一日忽然给烛火烫出了一个洞,便给老太太收了回去,私下处理了。贾府继续悄悄的,隐秘的热闹着……
第 48 章
不知何时,百花落尽,花园里孤零零的立着几棵干枯的树,黄褐色的枝干,压着的纯白色的雪,一片萧瑟毫无生机的景象。皇家的后院,早已没有梅树的踪迹,连梅这个字,都是禁忌,只有老一辈的嬷嬷和老太监知道,那是皇帝一辈子的伤。新来的人总说冬日无梅花可赏,未免过于凄凉,可她们不知道的是,皇帝的心,恐怕要比这冬季更加的寒冷死寂,后宫之内,无人可将之捂暖。
皇太后看着原来种着梅树,如今却是枯叶覆盖的土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她生了重病,以为自己就要死了,那个才开始读书的孩子,为了这个不受宠的母亲去求他温柔乡中的父皇过来看一眼……五岁的孩子,就因为打扰了他父皇的雅兴,在那个下着雪的日子里,穿着挡不住寒气的衣衫,被罚站在那个他最宠爱的妃子最爱的一棵梅树下捡梅瓣,整整一个晚上。似乎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恨上了梅,后边,因为嫡子的身份被那妃子下毒,更是加剧了这种仇恨,至今未曾释然。
皇太后本来是不争不求的个性,也是因为那件事清楚的看到自己若是不争自己孩子的下场,如今才会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太后,而非那个因毒害皇子而被打入冷宫最后含恨而亡的梅贵妃。后来,连先帝宠爱异常的那个皇子,也因叛国之罪处以极刑。
她曾经也怨、也恨,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跟一个死人争什么?早看淡了。对于水淳,她怀着愧疚,若非一开始的不争不求,她的儿子也不会是这样的冰冷无情的性子。因为愧疚,甚至连皇家子嗣不旺的罪她都一肩承担了,只希望这世上能有一个人可以融化儿子冰雪铸就的心,然而这些年了,宫里的女人是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能让他露出真心的笑容的,本以为他和小儿子一样将心转到了男人身上,可是对于朝中几个美男子,水淳依旧是冷冷的。
只是最近,水淳似乎变了一些,别人也许看不出来,但知子莫若母,儿子身上一点点的变化,皇太后都能觉察到,何况是这明显回暖的变化?
据说,宫里曾来过一个客人,在皇帝的寝宫过了一夜。据说,皇帝这一年出宫的次数明显增多,甚至是大半夜的出去的。据说,无论皇帝出宫时心情怎么样,回来时一定都是笑容满面的如同喂了糖。据说……'据说'弄得宫里的妃子们都坐不住了,一个个开始使劲的打听,指望着打听出来暗暗的把那狐媚子给除了,让皇帝的心留在后宫,也滋润滋润这群干渴的女人。
皇后很淡定,皇帝很多年前就跟她说白了,立她为后只是因为她的背后没有势力,在宫里使手段也只是为了自保不曾害人。但她这里若是不安静了,这皇后之位也就不必继续坐下去,孩子也可以给别人领养。于是明智的皇后痛定思痛,花了短暂的时间哀悼了一下自己悲剧的初恋和未来的生活,之后就开始十分安静的养儿子或是找皇太后说话,没有必要绝不出现在皇帝面前添堵。
安贵妃也很淡定,她有孩子,是唯二两位皇子中二皇子的生母,自不必如其他无子无女的嫔妃一样的惶恐。皇帝既然没有把那人接进来,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不进来那才好,就不会产下皇帝的子嗣影响到她儿子的地位。至于皇帝在外头怎样的花天酒地……咳,人皇后都不管,她一个小老婆没事找什么抽?还是安安静静的呆宫里头养孩子吧,毕竟她又不是周贵妃,背后是兵部尚书的父亲,没的嚣张的资本。
不说这边宫妃花样百出的要赢得圣宠兼排除异己,皇太后好不容易的终于逮到了又一次穿着富贵闲人样准备出去约会的水淳。让无关人员全部退下,只留一个信得过的老嬷嬷,皇太后咳了两声,发话了。
"我宫里头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外头那个不知道死哪里去鬼混去了,很久都没来宫里陪陪我老人家了,怎么你也有事没事的往外跑?合着就是存心气我呢吧,明知你母后走不出这宫门一步,平时就是想玩点民间的东西也得和孙子抢……咳,还得借孙子们的,结果你们两个没良心的一点不体恤我这个老人家,有什么好玩的都藏着掖着不让我看见,小气吧啦的。说吧,你在外头养了哪家的闺女?"
老嬷嬷面无表情的站在后头,反正皇太后人后就是这个样子的,连忠顺王爷都招架不住,她习惯了,她早习惯了。
水淳坐在那里,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老小孩老小孩,也没这样的小孩吧?
见水淳不说话,皇太后惊到了,"难道你养了哪家的公子?"
水淳继续默。
这儿子水火不侵,皇太后也没法从那一张笑脸上看出任何东西,叹了一声,"我知道你是要保护那人,不过我知道是不打紧,若是别人知道了,是祸不是福,你有这个本事去守护么?身为皇帝,就绝不能有心爱的东西,那将会成为你的弱点、软肋。如果有一天,那人成为你的威胁,就算不是我,也会有你忠心耿耿的臣子为你扫平前路。……你还能藏多久?"
水淳沉默了片刻,微笑着吐出两个字,"一年。"
"一年?"皇太后讶异的睁大了眼。"一年,是你厌倦的日期,还是他将离开的日期?不要告诉我说一年之后你的那个人就能堂堂正正的出现了。如果是你老牛吃嫩草要等上一年那还好,不然,光是底下大臣的奏章就能把你压塌。"
"不,我没想让他成为众人的箭靶子。"墨琮现在力量还很小,但有林海这一派别的势力作为后盾,加上他自己培植的新势力,一年之后,想动他恐怕就得掂量掂量了,对于自己选择的人,水淳很有信心。
皇太后还想着说什么,却听到外头太监来报说是周贵妃来了。水淳一听是那个骄横的如同当年的梅贵妃的女人,眉一皱,站起道:"母后凤体欠安,还是好好休息吧,儿子先行告退了。"
皇太后正愁着不想见那周贵妃,立刻一正脸色,点头道:"吩咐下去,哀家身体不适,今日谁也不见。"才起身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事,"那新的兵部尚书的人选……"
"儿子已有主意。"
"那便好。"
皇太后身体不适休息去了,皇帝匆匆的往外走,心里想着墨琮这会儿也该出门了。谁想周贵妃竟还在门外候着,见水淳出来,欣喜若狂的上前行礼,无比娇媚的样子,然而水淳不带感情的'嗯'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
"听说,你最近不是太好。"
林海偶尔会同墨琮讲讲朝廷的事,即便他不主动,墨琮也会旁敲侧击的让林海透露一些信息。当然,墨琮只会说这是为了日后的仕途平顺,所以要及早的去了解那里的游戏规则,他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是担心那个坐在金銮殿上的人。
担心一个不用他担心的人?这样愚蠢的事似乎非墨琮这样明智的人会做的,但他偏偏就这样做了,一边恨自己年纪太小不能堂堂正正的站在那里而在家里听父亲讲,一边又热血沸腾的想要有一番作为。墨琮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看待他和水淳的了。未来的君臣?伙伴?知己?似乎都是,似乎都不是,可以明确的,水淳在他心里的分量似乎是越来越重了。对墨琮来说,这是不受控制的令他恐慌的发展。非|凡水淳发现了墨琮眼里的犹豫,看来是发生了什么让墨琮觉得无法掌控的事,也许,和自己有关。因今天的早朝而烦闷的心情一下变得轻松,"恩,有番邦蠢蠢欲动,正要烦恼怎么从明年的春闱中挑选几个有用的将才出来。"水淳从不在墨琮面前隐藏什么,只有这种毫无防备的姿态,才能让对面这只全身利刺都竖起的小兽卸下心防,就目前来说,这种方法看来还是很有效的。
"你应该看过我给你的《七略》了吧,觉得顾惜朝这人怎么样?能否委以重任?"
"看来我们倒是想到一处了,这顾惜朝是宁折不弯的性子,如果放在京城,恐怕白白的废了,不如给一个军职,等在边疆立了大功,再说不迟。只是怕他一个文举人考上来的却任了武官,心里不舒坦。毕竟朝堂重文轻武,历来已久。"朝中竟没有几个能带兵打仗的,而番邦的人重视武力,此时正在边界虎视眈眈,这局面让水淳不得不忧心。
"这倒是没关系的,我看来,他竟更喜欢做个将军而非大学士。我总觉得,战场才是他该去的地方,在朝堂上与别人周旋,是我会做的事。"
"呵……明年春闱,有几个你有信心考入二甲甚至是进士及第?……别和我装傻,我既然任由你开始渗入自己的势力,就算是默许了。只要忠君爱国,对于他们到底是哪一方势力,我不是很介意。"
墨琮疑惑的抬起头,"难道,我不算是你的秘密势力?既是我选择的人,自然也就是为你这个幕后服务。虽然具体的数据我也不知道,但,凡是能被选上的,一定有些心高气傲的,又是书本上的知识没有经历过实践,少不得还得那些老大臣狠狠挫一顿,灭灭傲气才行。到时候,就由你这个圣上丢下一根橄榄枝,不管是哪边的势力,一定记得圣上的知遇之恩,这才算是高明。若是你选中的可以委以大任的人之中有我这方的,再告诉你不迟。"
"士为知己者死……原来如此,你是要我不动声色的一视同仁只以能力判断高低?"
"水至清则无鱼,与其一开始就判断对方是哪一方的势力而忌惮,不如允许私心的存在,放开手去使用。若是根据能力论高低,那么那些有真正才华和能力的必定会向着圣上靠拢,就算背后有他方的势力,也会记得圣上看重的恩情,只有有那么一点感恩的心思,就能为我方作用。能考上来的,必定不是愚人,一定会明白什么才是最有利的。至于那些顽固不化不念圣恩的,自有他们的去处……"
看着那和年龄完全不符的表情,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从心里滋生,渐渐的就要占据全部的空白,水淳笑看着墨琮微笑的样子,那浅浅的酒窝盛不住的要溢出来的醉意。这小小的年纪已经让他看得醉了,再长大一些,该如何?
水淳笑着,想着,突然的一阵风,吹乱了墨琮额前未束上的零碎的短发,他伸手,挑起那一缕青丝撩到耳后,水淳却忽然想看到这人披散着这如墨云的秀发的场景,该是怎样的温软柔媚,或者,是夹杂着修竹般的清俊,不同于女人的利剑一样锋利的美。想象,然后,水淳遵从了自己的心意,他伸手扯开了墨琮头上灰蓝色的发带,乌黑的发丝,铺开在背后,一段上等的乌黑的锦缎。
"诶!你做什么?……"墨琮的疑问在看到水淳拿出一条银灰色上面镶嵌着一颗发亮的黑曜石的精美发带时停止,他毫不客气的伸手拿走水淳手里的发带,笑道:"我一定没和你说过我喜欢银色。"
"因为这上面的宝石很衬你眼睛的颜色。"水淳低下头,余光扫到不远处,断墙之后水溶震惊的表情,笑。"我为你,把头发束上去吧。"
"……好。"
"……怎么会是……他?"
水溶背靠着断墙,脸似雪白,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能看到的东西,一些,对皇家来说致命的东西……这是你的意思吗?为了让我扫平这之间的障碍?……皇兄,你这是,在玩火。
他还记得昨日水淳突然的命令。"明天,我约了一个人去那里赏梅,我不希望路上出现任何陌生人,你知道该怎么做。"那是水淳第一次因为一次私人的约会动用了皇帝的权力,而且是赏梅?他很好奇这个能让这心寒似铁的君王破例的那个美人是谁,更好奇为何水淳不让'她'进宫,名正言顺的入主后宫,长伴身侧。
然而他问出口的时候,水淳却笑得高深莫测,说:"如果好奇,你可以去看看,那样你就会知道,为何我不将他终身囚禁于繁花似锦的后宫朱墙之内。"
林墨琮……呵,竟是黛玉的弟弟么?那个谈笑间剑出无声,水淳最需要的安邦治国的人才。这样的人,该存在于朝堂之上,以天下棋盘……然而,皇兄,你既明白,为何又要产生这样不容于世的感情?
不过,如果是这个林墨琮,一定能守住这一切吧?两个人都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或者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做帝王的爱人……虽然,听起来有些荒诞不经。
好不容易,定了定神,水溶再次探头,那两人却不知消失在哪里,空余残雪断壁。
此时两人正迎风立在半山腰的斜坡之上,放眼望去,白雪红梅,花园庭院不可比拟的壮阔之美。
"这就是我想让你看到的,不是人为而成的《寒梅图》,我的锦绣江山。"水淳说着,伸手从最近的梅树上折了一支绽放得热烈的红梅。"这些梅花,红的像血一样……我曾经这样憎恨它们,现在,却在欣赏。"
艳红的梅花衬着他玉石雕琢般俊秀的容颜,白雪纷飞,迷离了世人的眼,墨琮看得痴痴的,忘却了想说的话。或者,美人与性别的确是半点关系也没有,否则,他怎会对着一个大男人怦然心动?
墨琮其实非在乎相貌的人,他更加看重的是一个人的能力,所以他一开始欣赏的,是水淳身为国君的能力,可这个时候,他却连这个人的相貌都开始欣赏,在某种程度上,是危险的预告,亦是,心动的证明。
水淳侧过头,看到的就是墨琮呆呆的看着他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将手中的折下的红梅放到墨琮的手上,墨琮这才回过神来。也不知是白雪冻的,还是红梅染的,只见墨琮雪捧的脸微微的发红了,水淳笑着看他的窘态,带着点点的期待,问:"你方才是在想什么?……可是,想我?"话一出口,水淳自己也觉发窘,轻咳了一声,又侧过脸去。
"我在想,如果你是姑娘,我一定把你娶回家。"
水淳一脸的错愕,墨琮却是一本正经。
寻常人,不该笑笑的说出玩笑话么?但墨琮却用着认真的眼神,认真的语气说了这句话,水淳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这边墨琮却又紧接着说了下一句,"幸好你不是姑娘,否则我的理想要找谁给我平台?若你是一个姑娘,我又要去欣赏谁的宏图霸业?"正因为是两个男人,还是两个同样野心勃勃的男人,才能并肩。
"话别说的太满,有些事,说得容易做的难。光是欣赏,我不需要,我要你做我的后背,我的左膀右臂……金殿之上的那个位置,只等你四年。"
"四年,足矣。"
第 49 章
之前黛玉原和贾府众姐妹说过要接她们过来玩几日的话,只是回家之后跟着母亲到处做客,结识其他人家的女儿,这一忙,竟拖了好些日子,她日日想着,总算这几日空闲下来,告了父母兄弟,便派人去贾府请。
谁知贾府里现又多了好些姐妹,大太太的侄女儿邢岫烟,宝钗的一个堂妹妹薛宝琴,李纨的两个堂妹妹李绮和李纹,都是花似的人品。而湘云则因为兄长要出省任职,她便常住在潇湘馆,近日也想着去黛玉那处走走,恰好黛玉这边就派人来请了,好不高兴。因为人数多了几个,派来的三个轿子挤一挤,也差不多了。
众姐妹还是第一次去黛玉家中,独湘云住过,把林府夸得天上无地上有的,听她说的这景致、亭台楼阁、花园、摆设……听的几个女孩子都有些好奇,虽说不像大观园一样的重金打造的天上人间一般,却胜在雅致,赢在趣味上头,更贴合女孩子的心。又说林府这边比大观园还要自由,而后花园的内宅那一块儿,连林老爷都轻易不能进去,她们两个那几日疯玩,林夫人还说女孩子原就该活泼一些,一点也不生气。
说着说着,一行人很快走进林府的范围。林家和贾府一样,都是一条街的大宅子,众姑娘晃了一会儿才到了西侧门,一个个的都下了轿子,另有几个丫鬟嬷嬷走出来迎接,过了花廊,走过水阁,穿过竹林小屋,才到了黛玉的屋子。这会儿黛玉正和贾敏说着话,见是姐妹们来了,很是高兴,只是对着陌生的姐妹,有些拘谨。
"这些是贾府来的几位客人吧,我都知道了,还好来得及,屋子都收拾出来了。你们姐姐妹妹的也没得那么多的顾忌,也别拘谨着,有什么需要只管说就是,我已经同老太太说了,你们尽管可以安心的住上几天。我呢,就不杵这碍着你们小姑娘的眼了,还是找人说话去。"贾敏温和的笑着。四个新来的姑娘本还担心不告自来会惹这位林夫人的眼,谁想她这样和气亲切,心里都略略的松了。非
凡 小D 整。理湘云见状,笑道:"呀呀,干娘自己嫌弃我小姑娘的没趣,不同我们顽儿,却说碍了我们的眼,我倒还想着干娘留下来说说话呢。"
"你这丫头,巴不得我走了自在,说的这些话给谁听?不说别的,我要再不走,你黛玉姐姐也要不高兴了,难得姐妹见一次面我还要不解风情的呆着,可得给你们怨死了。"
"娘……"黛玉跺脚,面色羞红。贾敏又笑了一阵,还是去其他地方找人闲话去了,只是交代了几个丫鬟婆子要好好的伺候着,别怠慢了。
贾敏走后,因湘云不断的热气氛,又有三春偶尔插一句嘴,宝钗也会说几句话让气氛变得友好。原本四位姑娘看黛玉这样清贵高傲的样子,以为不好处的,交谈之后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也就放下了心。都是这个年纪的姑娘,本性也都很好,又都有几分才学,长得都是如花似玉的,有了这么多可以结成朋友的共同点,一伙人倒是很快的熟起来。
"姐姐姐姐,你说了这么久的话,几个倒还说起诗文来,我们可是来游园的,天晚了可就没意思了。"湘云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的宝贝儿弯月秋千台,拉着黛玉便说要去游园。姐妹们在路上就听她说林府的花园多好多好,心里也痒痒的想看看是怎样的大花园,也都笑着说趁着天还好,也去看看,说不定看着看着诗就出来了。
"就知道你惦记着你的宝贝秋千呢。也罢,我已命人在浣花溪那处让人准备了中饭,就我们一群人,所以也就没顾忌了,平日摆不上台面的什么烤肉、果肉酸乳、甜米酒……都摆上去了,现在慢慢的走过去,恰好累了饿了能吃上。可不许嫌弃我招待的不好了,正好趁着母亲父亲都不是一起吃的,琮儿又另外有厨房,专门设的一桌,都是姐妹们爱的新鲜小玩意儿。"黛玉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旁边的一个丫鬟去准备。
"哎呀,那可好了,我最爱吃炸的脆脆的大虾,往日都说吃了不消化不让吃,这会儿可要痛痛快快的吃一顿了。"湘云大喜,想着果然还是这边好,没那么多人盯着不自在。又因为贾敏吩咐了日后把湘云作二小姐看,实际上比在贾府还有面子,底下的丫鬟仆妇见了,都是恭恭敬敬的一声'二姑娘',而非看在贾母面子上的'史大姑娘',她又不是没脑子的,自然会更喜欢林府。
三春等微有些惊讶,这是她们第一次看到黛玉管家的样子,看底下人都是恭恭敬敬的,再想到自己管家的艰难,都有些羡慕。而宝钗,看着黛玉,总算明白了为何眼前这个林家嫡长女和自己认识的黛玉这样的不一样了,这才是林黛玉自己的家啊。她想到自己寄住在贾家,处处看人脸色,开始疑惑,当初搬进贾府的举动真的正确的吗?而另外的四位姑娘,却觉得这个二品嫡女果真是有高门大户家小姐的气势,心里很是羡慕,还有点崇拜。
"这桥可真好看,两面都镶嵌着七彩琉璃,远远看去,彩虹一样。"惜春对着湖面上那个在发光的桥啧啧称奇。
湘云笑答,"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桥整整用了三千多块七彩琉璃,有三百个琉璃上每个都画了一幅花图,所以每走一步都能见着不同的鲜花,被下人戏称作是百花桥,又因为放着七彩的光,也叫虹桥。可是我们琮儿哥哥特意的造了给姐姐的,说要把天上的彩虹也给搬下来呢。"
"真的?走,我们去那里看看。"彻底自由了,几个姐妹也都流露了这个年纪女孩子该有的活泼,惜春最小,跑的最欢快。后面湘云也跟了上去,连探春也十分好奇。
后面的几个人笑着看前头这样热闹,又有两个姑娘跑上去,后面几个人的丫鬟都是一副惊坏了的表情。那边湘云站在桥中心对着这里大喊,"快点来啊,这边好多鲤鱼。"
"就知道是这样,言醉,那些装着面包屑的小布袋子给妹妹送过去,叫她们喂鲤鱼吃。"言醉领命过去了,结果后边原本还镇定的李家姐妹也心动了,一起跟着跑上去,这边就只剩了黛玉和宝钗。
"林妹妹好福气,这样一座七彩琉璃桥,少说也得一二万两的银子。"宝钗笑说道,心里酸酸的,可脸上却只有为黛玉高兴。黛玉笑了笑,"弟弟的心意,非银子能衡量的。"说着,也步上虹桥。宝钗愣了一下,跟了上去。
在桥上,一眼就能看见湖心的一处悬空的竹楼,就这样立于水面之上,四面是衰败的残荷,可看着不觉得阴森,反而如仙境一般。不知道这要如何悬浮于水面上,大家看了都十分惊奇,黛玉却只说夏日闷热时乘凉所用的湖心小楼。湘云说林府的东西如何如何的精妙绝伦,大家一路看过来,个个都是不一般的,这才算是信了。非凡
論壇后边,大家终于见到了湘云念了一路的秋千台,果然是别出心裁。只见一个巨型的正圆的水池子,池子里头悠闲的游来游去的小鱼和上面的鸳鸯以及其他的水鸭子,四面还有几段枯萎的荷叶,正中心一朵巨大的石雕的莲花,和池边连接着一条石道。莲花正中间的莲蓬上,立着雕刻成飞跃的鲤鱼模样的汉白玉石,嘴里都含着水珠子,水珠子垂下一根铁链子,两根铁链的中间是一条用整段木头刻出来的弯弯的月牙儿,上头刚放上去的软垫。
湘云高兴的拉了几个姐妹,走过石道,在莲蓬上荡了好一会儿的秋千,这才作罢。
走了一个上午,大家都觉得有些累了,黛玉便说请大家去浣花溪。说是溪,其实是一个四面围着玫瑰花树的大院子,一进去,大伙儿都惊到了,只见这儿猫儿悠闲的在散步,一个丫鬟朝空地撒了一把麦子,立即从林子里飞出无数色彩斑斓的小鸟,在地上啄食,甚至,还见到了一只骄傲的小孔雀慢吞吞的从她们眼前走了过去,不知道是谁眼尖的发现林子里梅花鹿一闪而过,还有看到陌生人一跳一跳迅速消失的小兔子……
"姑娘,这边都弄好了,可要拉上帘子挡风?"那条飘着红色的梅花瓣的溪水上头建了一个四面窗户的楼台,里面正飘来阵阵的香气,丫鬟言缺走过来,请大家过去用餐。
"不用了,正好看看这些小动物,也是件美事。"黛玉说着,便引着大家一同去楼上用餐。
黛玉那边高高兴兴的准备着用餐,这会儿,贾敏却没找人说话,而是让人叫来了才吃了饭准备去书房读书的墨琮,说有事同他说。
看着自己挺拔俊秀的儿子,说不骄傲那是骗人的,谁不羡慕她养了个好儿子?小小年纪就开始管理家中产业,有本事,又是扬州的少年举人,后边还和朝中的老先生处得那么好,都说日后必定是步步青云的。
其他的不说,当今太子太傅乃是林海的老师,最是难处的一个人,墨琮第一次去拜见这位老先生就直言不讳的把这老先生气了个面红耳赤,只差把他父子二人当场扫地出门。结果没半天,这出了名古怪刁钻的老爷子毛给抚顺了,气也消了,反而和墨琮成了一对忘年交,隔三差五的就派人上门请墨琮去陪老人家下棋解闷去,若不是中间隔了林海这么一个学生,只怕这两人就要称兄道弟起来,交情好的让林海哭笑不得。
然而子女过于优秀偶尔也是不好的,若是别家儿子,出了什么事就是使点小伎俩也能被很快察觉,可对上的是这老成的不像话的儿子,人早滴水不漏的把事情弄得干干净净,一点蛛丝马迹都不会留下来给人做话柄。她这母亲真是做得没意思,儿子这样也就算了,总算是外头跑的男孩子,可女儿却也一点不输给儿子,家里内院给管得妥妥当当,软硬皆施叫下人不服气都不行,以前还有什么不懂的常过来问问,自从在贾家呆了一年,处理起事情来是越发老练了,连此次贾家多了四个姑娘的事都能在半个时辰里弄好后边因此产生的一切变动,完全不需要她这个母亲从旁指点一二。
至于小儿子……唉!提起来就伤心,明明在扬州的时候还是多乖巧多普通的一个娃,会哭会笑什么事都摆在脸上一点小心思都藏不住,可自从频繁的和他姐姐哥哥接触,这娃,变了……越来越像这姐弟小时候的模样。更叫人哭笑不得的是,这小子竟然只听他哥哥的话,偶尔也听姐姐的劝,他们夫妇直接被摆到悲剧的第三位。罢了罢了,看来这小儿子也是指望不上了……
但今天贾敏把她大儿子叫过来可不是要夸的,而是想法的套些话出来。
原来,因为墨琮长得极好,相貌、气派、品性,那都是人中龙凤,跟着他父亲到处走动的时候,难免就遇上了一些不学好的纨绔,见墨琮玉似的人,又是棉花包的针团,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又温柔又体贴,水一样的性子,以为是个可以玩在一处的人,动了什么小心思也是有的。当然,贾敏担心的可不是这些不够墨琮玩的纨绔子弟,她忧愁的是墨琮身上佩着的那块玉原来的主子。
玉佩,尤其是作为极隐私的贴身之物的玉佩,本就不是谁都可以相互赠送的,可这玉佩上明明白白的林墨琮三个字,莫名的亲昵,还带着些宣布主权的意思,绝不是长辈可能送的,只有……情人,而且,还是有权有势的男人可能会做的事。再一看,这是一块难得的贵重的羊脂白玉,上头的字怎么看都像是手法生疏的人小心翼翼的雕琢而成的,光是亲手雕琢这一点就能看出些不同寻常了,更何况那字迹这样豪放,必定是事业有成的男人。
想到这,贾敏不禁要老泪纵横了:儿啊,你可没缺父爱啊……
"咳!琮儿啊,听说常能看到你和一个男子一处走。可是外头交了什么朋友?呵呵,孩子年纪大了与人惺惺相惜引为知己也是有的,怎么不带到家里来你父亲瞧瞧?可是觉得不好意思了?"
墨琮笑得很是纯良,"娘亲哪儿的话?儿子交友满天下,若是个个都带进府里父亲瞧瞧,父亲岂不是连早朝的时间也没了?娘亲说的哪个男子?能说的仔细一些么?我好找了出来和父亲看看。不过,这种小事其实也不需要父亲伤神的,何况,说不准就是府里的哪个管事,同我一起去处理产业的事的。"
"……"你都这么说了,还让我怎么说?原本就是为了套话编撰出来的男子,如何仔细形容?贾敏一阵的气短,怎么也不明白明明有私的是自己孩子,怎么他还能这样气定神闲的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她该高兴么?
短暂的沉默之后,贾敏又开始一点一点耐着心思的套话,可墨琮依旧是老神在在,面带微笑的喝茶,或是轻描淡写的拨过去,一点痕迹不露。
贾敏看着自己宝贝儿子油米不进、水火不侵的样子,就像是一记重拳打在软乎乎的棉花上,说不出的无力。昨儿她还进宫和皇太后说话来的。皇太后说到自家皇帝儿子大了,什么事都捏得紧紧的一点风声都不透露,不动声色的就能做下一堆想也想不到的事,现在还不知在哪养了一个情人,护的玻璃心肝儿似的,谁也不叫知道,查了半天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还羡慕着普通人家的儿子好教养。
好教养?那也得看是怎么样的孩子,要是对上这样一个有主意有手段,防的跟铁桶似的,一点线头也不给你找到的儿子,气都要活活给气死。现在一切都是猜测,没有根据,只是凭借着母子连心的血脉亲情判断墨琮外头一定有人,而且还是一个成熟可能背景还挺显赫的男子,原想着那么大一点孩子兴许能掏出点话,谁知道他要么面带微笑的像是听别人的事,要么说一些一点作用都没有的废话,一点不比老姐妹的皇帝儿子好糊弄,精的跟猴儿似的。
正欲再说些什么,外边却传来奶声奶气的婴儿咿呀的声音。果然,门口立刻出现了丫鬟抱着小语的身影,那小家伙似乎才睡醒,还哭过,脸上有红红的印子,还有泪痕未干,一双眼却惊喜的盯着他大哥林墨琮。
林玄瑜,小名小语,林府数第二的天不怕地不怕无法无天的小霸王,生平最怕的就是墨琮生气,可奇怪的是生平最爱的最喜欢粘的仍旧是他天字第一号无法无天的大哥林墨琮。
这小东西也不知是不是跟着墨琮跟的久了,这小小年纪就知道怎么拿别人的短处了。他自个儿在墨琮怀里玩的好好的,若是旁边来一个人要抱走他,如果是丫鬟,立即眼圈一红的就开始扭动身子对着墨琮撒娇,这事于是就不了了之了,如果来抱是贾敏或是林海,便一转头,两只嫩嫩的蹄子死死抓着墨琮的衣领,小脑袋埋在墨琮的胸前,小身板可怜兮兮的一抖一抖,时不时传来咽唔的哭声,这委屈的样子,还有谁敢抱走这小祖宗?
现在小语这星星眼的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的看着墨琮的小眼神,就是那一百零一号的标准的撒娇要墨琮抱的表情,如果不从了他,除非墨琮是真有事,这小子还会乖乖的扁着嘴去找黛玉玩,可若是墨琮也不反对,那就谁也别想阻止这魔王,硬生生的阻止他绝对会让贾敏耳根不清净整整一天,而且还得担心小儿子嗓子哭哑了时不时的补充水分让他继续吼。
"夫人,小少爷一醒来就哭,也不是饿了,嬷嬷说是想大爷了,让抱过来找大爷的。"这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丫鬟说的很平静,很顺溜。
"娘,如果没什么事了,我就抱小弟弟去书房了。"墨琮站起身,对着贾敏一个浅浅的依旧看不出情绪的微笑。贾敏看看大儿子,再看看眨巴眨巴眼睛的小儿子,整个人都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无力的甩甩手,让他们自便。
看墨琮抱起丫鬟怀里依依呀呀伸手要抱的小语,潇洒的一转身,两兄弟笑呵呵的去玩去了。贾敏又是无力又是气得没办法,心里念着:迟早把你外头的人揪出来,一跺脚,扭身要去宫里和老姐妹诉苦去。
第 50 章
贾家几个姐妹在林府住了一段时间,忘了素日规矩的疯了几天,临走时个个眼含不舍,想到回到那处又是规规矩矩的小姐,又有未订婚的小姐想到这样轻松的小姐日子就要到头,前路却还渺茫,心中忧愁。
其中以年纪最大的过了年就是十六的宝钗的忧心最重。十五岁,一般人家嫁女儿的年纪,再不差,也该订了亲了,眼看着她的一生都赌在宝玉身上,可前方阻隔重重,宝玉能等,她这花一般的年纪花一样的季节,错过就不再来。青春短暂,经不起这样反复的折腾,女孩儿家只有一次的十五岁,难道费尽心机,从入府开始就步步谋划,还要最后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她,等不得了。
然而回到贾府,老太太却再一次伤透她的心,黛玉来了,黛玉走了,湘云来了,湘云也订了其他人,这时节却依旧不能选择她宝钗?她为了宝玉,女儿家最重要的清誉已经毁了,不可能还有另一户人家愿意接纳这样一个流言满天飞的媳妇,老太太却还特意待宝琴这样好,更问了她的生辰八字,是要活生生的把自己往死路推。
宝钗独自一人坐在蘅芜苑里,面对着一屋子的冷冷清清,想着此刻林黛玉或许是在百花桥上喂鲤鱼,或许是在曲水流觞边喝酒,或者是在天海楼趁兴吟诗,或者……她有那么多的'或者',凭什么自己只能'必须'?明明是同样的起点,明明在贾家时是一样的地位,凭什么她可以过得比自己好?凭什么她就能嫁人中龙凤的北静王?凭什么她可以住那样的房子过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她林黛玉哪一点比她薛宝钗强?
想起当日林黛玉在贾府时眉间散不去的忧愁,宝钗朦朦胧胧的想着,如果林黛玉没有那样的父母兄弟,如果林黛玉依旧在贾府过着孤女的日子……王夫人刻意的刁难,下人难听的语言,贾家的规矩,每一样都能让那个如今笑得这样灿烂的林黛玉哭都哭不出来。哼!原来,自己又一次败在家庭上,只是差了家世,这样天真的孤傲的大小姐却过得比自己好这样多。
不说贾家三个原本就比较亲近林黛玉的姑娘,连那新来的四个,包括她的堂妹,竟然都是赞不绝口。赞她的兰质蕙心,赞她的博学多才,连那目下无尘的孤高,都被说是高门大户小姐应有的尊贵和傲气。
她不甘心,自己只是输了家世,何以就输了那么多?她一点一点的收买人心,赢得上下一片的叫好声,可原来跟过黛玉的三等丫鬟,凤姐屋里的丫鬟,老太太屋里的丫鬟,三春和湘云身边的丫鬟,贾环那边的丫鬟,李纨那边的丫鬟,甚至是宝玉屋里,总有那么一两个,无论她做了什么,她们都只念着黛玉的好,黛玉的真。
真?真有什么用?能换来银子么?能带来权势么?贾府不知是什么时候流传的,她在金钏儿死后说的那些话,底下的丫鬟说她看上去温柔体贴,只对自己有用的人罢了,本质是冷酷无情的。呵……简直好笑,如果不能给她带来利益,她为什么要对那个人好?不说出一个值得对她好的理由,她凭什么要对那个人好?这就像是买卖,用钱易物,仅此而已。
林黛玉是宝钗心里的一个结,还是一个不死不休的死结,除非林黛玉过得艰难,否则这个结永远解不开。但宝钗是个明智的人,她不会把心力放在一个解不开的死结身上,她要考虑的,更多的是未来的生活。
虽然未来等着她的事很多,像是贾家的外强中干,像是宝玉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尤其是花袭人,像是贾家一年不如一年的产业……然而这些都是可以得到解决的,目前最重要的,却是金玉良缘。很快就要过年,过了年,她就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和宝玉结亲的希望将变得更加的小,必须,在十五岁时就将这门亲事订下。
老太太的意愿固然是重要的,可王夫人身为宝玉生母,她的要求也必须考虑,更何况,宫里还有一个娘娘,她的话,比老太太的话分量还要重,而且,从端午节礼上就能看出来,她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宝钗盘算了一会儿,一边手里没停的做着绣活儿,忽然,针扎到了指尖,一滴血落在雪白的锦缎上,染了一个小红点,宝钗却笑了,"看来,还是得从我的好姑妈那处下手。老太太过于精明了,我不是她的对手。而姑妈,贪财揽权的人,有弱点就有对策,有对策就能牢牢拿捏。……呵,想来,是该提醒一下她还我们薛家的钱财了。"
"姐姐,不是我们不知好歹的要搬出去回薛家在京城的住宅,实在是说出来不好听啊。宝丫头也不小了,总不能就这样一直拖下去吧?我纵使一直念着我们两姐妹的情,想要结做儿女亲家,那也得看成不成啊,虽然看着两个孩子相处甚恰,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老太太和姐夫的同意,就我们两个怎么能做主?"薛姨妈为难的说着,也是很不舍的样子。住在贾府,吃穿用度皆是贾家所出,省了好大一笔银子,怎么能舍得搬出去?只是宝钗也没说错,这姐姐,是得逼一逼的,自己这边就要拿出气势来。
"这……"王夫人脸上也不大好,她属意的就是宝钗,不但有亲侄女儿的关系,更是为了薛家的万贯家财,另一边也是宝钗这样的性情难得,看着又是能生养的,也不会离间宝玉和她的母子感情。
薛姨妈看着王夫人已经被说动的,想起宝钗的话,再接再厉道:"不瞒姐姐说,我们这样的人家,高门大户或许是匹配不上的,但找个没落的贵族也是可以的,大不了赔些银子,总不至于委屈了宝丫头。我虽想和姐姐亲上加亲,但女孩子的年纪不能等,若是真不行了,我就是违了姐姐和宝丫头的心,也不得不给宝丫头安排一门亲事了。到时候,少不得还得厚着脸皮向姐姐要回那二十多万两的银子,给宝丫头准备嫁妆。"
若说王夫人刚刚还有些犹豫,一听这银子的问题,态度立刻变得坚定了。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就爱财方面,王夫人一点不比凤姐差,只是凤姐的钱是活的,能钱生钱,王夫人的钱是死的,花了就没有了,所以表面上看上去凤姐反而要大方一些。其实王夫人自己的私库里的银子不算少,光是自己的就有近五十万两的银子,再加上甄家的财物,少说也得一百万的银子,可她压根就不想还薛家的欠银。
于是,王夫人一想到手的银子要飞了,立马态度就端正起来,正色道:"我也了解妹妹这边的为难之处,放心吧,我是宝玉的生母,老太太还能越过我去?我看着竟没有比宝丫头更好的了,老太太是糊涂了,放着这样的孙媳妇不要,专想着要那些身体单薄没福的。然而这事可不是老太太说了算的,到底,宝玉宫里还有一个姐姐,老太太还能不顾娘娘的意思?妹妹,你就放心吧。"
一提到银子,有那金光闪闪的东西在前头诱惑,王夫人的手脚立刻变得迅速,也不知和大太太说了什么,第二日大太太就向宫里递上了牌子,从宫里出来的时候真是春风满面,真不知是想着自己的面子,还是想着暗地里王夫人许的那些好处。
过了约莫半个月,宫里的贾嫔果然请求当今皇后派人传出懿旨,赐婚贾宝玉和薛宝钗,令其于后年春季完婚,另赏下一套的东西,里头更有圣上御赐的一对白玉鸳鸯佩,竟是连圣上都惊动了,听说是贾嫔的亲弟弟,特赐的宫中之物。
贾母一听,又惊又急又气又喜,百感交织,差点没昏迷过去,而贾家这锅一直在慢慢加热的温水,一下沸腾起来……
非|凡贾家这边继续闹腾蹦跶着,墨琮却奉了贾敏的命要去拜访贾琏一家。凤姐挑选的地址十分的隐秘,贾家就只有贾母一人知道,林家却都是知道的。
因前些日子这边一直忙着,又是安家又是买丫鬟仆子又是产业,也抽不出空闲来,好容易得了空闲,又要大过年了,他们一家子既然已经同贾家脱离了关系,便不好再去贾家过年。然而一家四口过年不走亲戚又未免冷清了一些,因为王夫人的事,凤姐和王家也不怎么来往了,那堂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想来想去便只有贾琏的姑父林家,幸好林家和他们处得倒还可以,有黛玉和墨琮说话,林海也就不将他们当做外人看。墨琮这次过来,就是商量着定个日子两家要相互拜访的事。
当墨琮被迎接进门的时候,贾琏夫妇二人正围着桌子逗自己一双儿女玩,平儿在一旁坐着,微微红着脸,手捂在自己肚子上。凤姐说到做到,平儿怀孕之后果然就提升为姨娘了,虽没有以前得贾琏的宠了,到底有孩子伴身,也算是求仁得仁了。而林小红则接替了平儿原来的位置,百忙之中她倒是和贾芸成了亲,是半个主子,在这里是很有地位的,凤姐也夸她做事稳重又机敏,不过她一看到墨琮还是在贾府一样的脸就红了。
贾家的仆人丫鬟都是家生子,和贾家有根深蒂固的关系,凤姐既然不想和贾家再扯上什么,定然不会做出把贾家的丫鬟带出来的蠢事。但小红却是个意外,因她做事干净利落,是一个不错的帮手,而林之孝家的也是难得明白的下人,凤姐便求了恩典,带了林之孝家一家子出来。除了这一家,连贾琏的乳母这样亲近的都没有带出来,另外她们自己也不愿意舍了有权有势的贾家跟着贾琏夫妇。
"林大爷,可算接到你了。太太老爷都念了半天了,还叫人出去看看可是中途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从贾家搬出去之后,就不算是贾家的人,琏二爷、琏二奶奶都不叫的,改叫太太老爷,然而咋一听还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小红,啊,这会儿该说是芸儿媳妇了……"墨琮笑着把小红弄了个大红脸,笑道:"贾芸喊我一声林叔叔,那你就算是我侄儿媳妇了,不要这样的见外。没赶上你们的婚事,这会儿我挑了几件礼物,一份给芸儿,一份给你。另一份是备了给平儿姐姐的,礼轻情意重,可不能嫌弃啊。"
芸儿媳妇笑着施了一个礼,笑道,"谁不知林大爷出手最是大方的,送的礼物都是花钱也买不着的,哪里会嫌弃,就怕大爷一时想起反悔了,我这可是不会还回去的。"
墨琮忍不住笑出声来,"做了人家媳妇嘴巴还这样利索,得得,我说不过你,待会儿把芸儿叫过来念念,就算是还了。"
小红是年轻媳妇,脸皮还不太厚,一跺脚,溜到凤姐身后去了,大家难得见她这个样子,都在那大笑,直笑得小红脸红的苹果似的。
看到墨琮,凤姐和贾琏更是满面春风,看样子,比在贾府好了不止一点两点。也是,又不用拿自己的钱去填贾家那个无底洞,凡事也能自己做主不用看人脸色,更少了勾心斗角空下来还能和幼子弱女促进促进感情,再好不过了。
巧姐儿正被贾琏抱在怀里,握着勺子练习吃饭,一见那个经常给她好吃的和她玩的叔叔来了,高兴的立马丢下勺子伸手要抱,嘴里乐呵呵的说着,"林叔叔,抱。"一旁的贾琏拿起丫鬟手里托着的毛巾擦了擦宝贝女儿的嘴,一边故意酸酸的说,"巧姐儿看到叔叔就不要爹爹了。"巧姐儿一听,又回头伸出胖胖的小手抱抱贾琏,"爹爹也抱。"看着这爷俩的互动,凤姐在对面哭笑不得的直说幼稚。
墨琮可不是代表他自己一个人过来的,出门前黛玉可说了,贾府里的姐妹都想知道贾琏夫妇的近况,尤其是迎春,天天想着见上一面才好。虽然一时是见不上面了,可带些情况却没有任何问题,墨琮现在看贾琏一家过得这样和和美美快快乐乐,心里也高兴。果然人一少,事一少,人就是精神,看这一连串没的闲的两个月过下来,不见二人疲惫,反而脸色看上去更好了。
商定了时间两家相互拜访,墨琮坐了一个下午,看天色不早,便笑着告辞了,凤姐等知道他事多,也没阻拦。
回去的时候,墨琮坐在轿子里头一边晃,一边想着今晚要处理的事,才想到应该进些货来,忽然轿子猛的受到重击,还没反应过来,连人带轿一起翻倒在地,墨琮狠狠的落在硬邦邦的轿壁上,全身都压在手臂上,一阵剧痛,他吃痛不住的叫出声来,外头却是马儿嘶鸣、脚步声乱杂,还不断有女子受到惊吓的尖叫声传入。
"啊……"墨琮一咬牙,也顾不上痛的厉害的胳膊,听着外头动静不断,捂着胳膊弯腰爬出轿子,结果才站直了身,眼前还晕眩着呢,又不知是哪来的人影,向墨琮这方飞了过来,两人一起重重砸在轿子上,轿壁不堪重负,咔的一声断裂,墨琮直接就被埋在了里头,手臂再一次受到重击,他眼前一片的白芒。
几个轿夫小厮一看他们主子不好的,赶忙爬起来,飞奔过去七手八脚的丢开上头压着的人,扶起他们头晕目眩脸色苍白的小主子,连声问,"大爷、大爷,你怎么样?还好吗?有事没事?"
可怜墨琮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一点粗活都没干过,一点碰撞都能弄出一大块的淤青,墨琮现在只觉得全身哪里都痛,可胳膊上的痛愣是让他痛得忘了其他,他已经不想去想象自己现在究竟是有多狼狈了。莫名其妙的的遭受这样的飞来横祸,圣人都会发火,何况墨琮自认和圣人差了老远,最是睚眦必报的人。
于是他晃了下脑袋,等适应了眼前的光亮,露出了毒蛇看到都会立即爬回洞穴冬眠的阴冷笑容,道,"……有事的,是他们……"
第 51 章
只看这现场,几个原本都是普通人打扮的汉子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对着一个不满十岁的精致可爱的小孩子行礼,地上一个哭爹喊娘咒骂不停的妇人,那被林府家丁丢在一边的是一个一张恶人脸肥头大耳的人,貌似已经是昏迷状态。旁边除了最悲剧影响最严重的林墨琮,还有一家貌似是小姐的轿子,人家姑娘脸皮薄,愣是没从轿子里爬出来,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扶正了轿子,几个吓傻的丫鬟这才围过来看看她们小姐怎么样了。
"大爷……"旁边一个小厮本想说什么,结果墨琮一记白眼扫过来,立刻噤声……呜呜呜……大爷真素太恐怖鸟……
福贵身为水淳身边的得力太监,自然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面如天仙势如修罗的少年就是他们亲爱的圣上捧着都怕碎了的林墨琮,但自己身边站着的,却是国家的继承人太子殿下,这两边都不能得罪啊。
然而,若是不出手阻止吧,太子殿下一定会质问,林墨琮的身份就会曝光,如果出手阻止吧,人明明就是遭受了无妄之灾的受害者,圣上一个不悦,好,全完蛋。于是福公公想了想,俯身对着已经被那煞气吓愣住的太子殿下道,"太子殿下,这人的父亲是太子殿下的太子少保,这人的至交是太子殿下的太子太傅。您,是要我们拦着他么?"太子殿下除了圣上之外最不敢得罪的两个人……唉,让他一个奴才说什么好呢?
太子毕竟还是只有八岁的小娃儿,哪里能想那么多,而且出来之前宫里的人可是嘱咐过绝不可以轻易暴露身份的,再加上还是那个笑眯眯笑眯眯就布置下几道可以折磨死人的作业的少保的公子。只要一想到昨儿少保还笑着说:"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又有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是堂堂的太子殿下,决不能人云亦云,对这两种说法,太子有何感想呢?……恩,这就作为一次作业吧,一定要条理清晰,论点明确。"太子顿时就成了风吹雨打的小草,简直想大吼一声:原来的少保,回来吧,我以后再也不淘气了~~~~
随着墨琮的一步步靠近,太子已经把这少年同那可怕的少保对上号,委屈兮兮的抽了抽鼻子,无辜的抬头看福贵,"可是……可是,我这是行侠仗义啊……书上说行侠仗义大家都会拍手叫好的。为什么他们都那么生气?"
"……"因为您做的压根跟行侠仗义扯不上关系……福贵在心里默默的想着,但是为了太子殿下幼小脆弱的小心脏,他决定保持沉默。
就要太子殿下犹豫踌躇不前的时候,墨琮惨白着脸扶着胳膊走到太子的面前,低头面无表情的看着缩着脖子'偶错了,请原谅偶'的睁大了无辜的眼睛可怜兮兮看着他的太子。旁边的那些汉子想阻止来的,被福贵一个眼神拦住。
若是平时,对着这样一个小破孩,墨琮也许就笑笑了事了,可他今天是真气炸了,虽然秉承着中华五千年尊老爱幼的美好传统不会气得动手,然而口头上的教训是绝对不可能避免的,哪怕就是水淳的儿子当今太子也是一样。他早发现这小孩身边的福公公,也猜到了他的身份,更是从现在这个现场想到这小白痴估计是脑残书看多了没事学人英雄救美……虽然那妇人顶多算个不影响市容。
于是,墨琮用着眼神扫视了一遍,冷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道,"啧,好大的排场,小小年纪打手倒是不少么,一个杀猪的也值得这样多的高手出场,看来大家都很闲,想着没事练练手,还顺带着练到路人身上是不是?"那些高手听了,有了那么一点的心虚,然后就恼羞成怒了,只是碍于福公公那里不能上前给这个嚣张的少年一点教训。
"看样子这些人都是小公子的手下,我们文明人,不学那野蛮手段,以暴制暴可不是什么好方法,国家的律法摆那不是拿来看的。这样吧,就劳烦小公子跟我去衙门走一趟。林觉,帮我去请回春堂的徐大夫,若是哪处伤到了,咱好直接请这位小公子付一下药费。"墨琮转头看向已经吓傻的太子同学,勾起嘴角,"小公子就请陪我走一趟吧,律法会给我、给你、给大家一个明白公正的交代的。"
太子听了,沉默的一下,忽然回头对着地上那个哭天喊地的妇人道:"对哦,我怎么就没想到报官?……呐呐,这个男人打你,为什么你也没想到要去报官?"十足好奇的样子,墨琮在一边抽了抽嘴角,无言的看着一旁低头看鞋的福公公:我说,这孩子从小到底是受的什么教育?读书读傻了吗?这真的是从皇宫里头出来的?这真的是那个水淳的儿子?
小太子这话不说还好,这话一出口,那个妇人立刻面目狰狞的扑上来,幸好给旁边的看样子应该是侍卫的人挡住,只见她一边挥舞着两只手,一边口中狮子吼:"我们两夫妻闹跟你什么关系?用的着你一个外人插手吗?我男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娘儿两怎么活啊……混蛋!我跟你没完!呜呜呜……"她一哭,连带的又跑出一个小孩,扑到那妇人身上一起哭,太子殿下完全就是一副吓傻的样子。
福公公幽幽叹了口气,摸了摸他下巴上的假胡子,对着他一脸崩溃的太子主子道:"小主子,奴才不是同你说了么?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人两夫妻的事,是不好插手去管的。"还顺带把这林墨琮得罪了,真是得不偿失啊。
"我、我……呜……你们都欺负我~~~~"在众人谴责的目光之下,小小年纪的太子殿下终于顶不住压力,挥袖泪奔而去……
"小主子!"福公公一个激动,声音特性暴露,不过他此时已经顾不得这个了,同着一班才回过神的侍卫赶紧的追了上去。
墨琮站在那里无语问天:这都什么破事啊?
当天晚上宫里就来了两个太医,看过之后回去,又来了一堆名贵的药物,而墨琮则悲剧的左手用纱布缠着木棍,身上也缠了两圈纱布,天可见其怜,他真的没有那么严重,只是看起来很严重而已,请不要再喂他吃毒药了。
对墨琮来说,除了左手有点不方便,其他的,还真没有什么事。至于那个太子殿下,因为最后一幕泪奔而去的印象过于深刻,墨琮已经懒得再责怪了,那会让他这个心理上的老男人有罪恶感。
然而,他是准备放过了,不代表其他人也准备放过。林海那篇'论以暴制暴和以法制暴的异同点极其利弊'的作业就折磨了太子殿下两天。而两天后,突然一拨人来到家里,拿起黄布就开始读,大意是:幼子顽劣,恐怕他日后长大不知民间之疾苦,长成如刘阿斗之流说出'灾民吃不起饭就吃肉'这种混账话的脑残儿童,所以把他丢给林海折腾一个月,等宫里过年就接回去。林海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当做孙子一样养就可以了。
林海当时就抽了一下,回头看向依旧年轻美貌的妻子:我看起来很苍老么?我小儿子才一岁……
然后,这只无意识之中已经得罪自己'后爹'的太子包子就被无情的丢进了林府,同时来传旨的福公公等其他人都走了还悄悄的跟林大公子说了皇帝陛下的密旨:别太过分,其他的,请自便。
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善恶都在一念之间,那一块白布要染成花布,其实也花不了许多时间,尤其一个从未接触过外面世界头脑里一片空白的单纯孩子,要教坏,实在太容易了。何况,这太子也不是笨蛋,只是心思单纯了一些,加上学的东西都是书本上的,没有经历过实践罢了,只要身边有个人稍微的指点一二,说中要害,很快就能领悟。
墨琮不屑与跟一小破孩计较,但他看不过去这娃泪奔的模样,于是,一肩抗下了教导太子殿下的重任。因为太子惧怕自己而烦恼如何教育的林海乐得当了撒手掌柜,交代了几声就该干嘛干嘛去了。小太子原本还担心被报复,相处几天发现墨琮还是很好说话的,不过凶起来很可怕就是了。他只是不明白这个明明就是哥哥,为什么父皇交代要叫叔叔,大人的事真是难以理解。
小太子在林府住了快十天,每天上午读完早课,等着墨琮起床后就叔侄两带着碎银子逛街去了。墨琮喜欢跟他一个一个的介绍东西,更喜欢和他一个一个的说街上的那些人,小太子似懂非懂的,墨琮便会开始试验说明,教他如何分辨别人脸上戴着的面具,如何通过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判断一个人,他说的都很直白,小太子理解的很快。
小孩子单纯,接受东西也快,等过完了这个月,要到除夕夜的时候,水淳发现自己羊羔一样的儿子被换成了披着羊羔皮的小狼回来时,为时已晚。
送走小太子当日,林家收到了一份来自金陵冯家的节礼,林海不认识什么金陵冯家,很是好奇,就问了墨琮是不是认得。墨琮这才想起来,说去年也送过节礼的,很是客气的一户人家。因怕林海问起为何他会知道那么详细,为何会想到帮助这一户人家,墨琮就干脆简化的说成无意之间救了那冯渊一命,因而念着恩情结交的。林海听了,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也派人准备了一份节礼送往金陵。
因为林家是几代单传的清贵人家,四代下来只有林海这一脉是正统的,林墨琮没有其他的宗族亲戚,不像贾家那么多的亲戚,说一天都说不完,除夕夜聚在一处自然是热闹非凡,可林家这几口自己在家热闹热闹,却更添家的温馨,同样一家子高高兴兴聚在一桌吃饭的还有贾琏一家,事又少,又自由,也不必省着顾忌着可以用自己挣的银子买一堆的东西,别提多高兴了,贾母虽派人来请,也给婉拒了。非
凡林府这边一家五口又添两人,因那顾惜朝在京中无亲,墨琮便好说歹说的拉扯了过来,可他却一定要呆在客房怎么说都不出来。林海见他都在客房读书,问过课业极好,很是满意,又问说要参加今年的春闱,很是高兴,观察了两天发现品性都是不错的,也相信儿子的眼光,就认了弟子。其实一开始顾惜朝不愿意这样麻烦,然而举子进京,若能得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师教导,百利而无一害,更皆心底深处还是渴望着亲情的,最后还是认了老师。贾敏原还担心着他就是那玉佩的主人,后边发现不像,也就随便他们了,但知道考试耗费心神,对他的生活起居亦是多方照顾。
然后就是湘云了,湘云本该呆在贾府,可这边算来也是亲人,又同贾母说黛玉一人在家没姐妹陪着要寂寞,便过来了,果然,她一来,林府又闹腾开了。
这拜过了宗祠,诰命妇入宫,大臣另在御花园设宴,后头又是走亲戚,店铺开张等等,除了那小霸王林玄瑜,几人一直忙到元宵佳节才消停。
这大好佳节,林家的人又惯是破陈出新的,黛玉小时候做男孩子养大,湘云生来就是豪爽的性情,干脆,不在家里头摆戏台子看戏这样无趣,要一群人一起乐才好。墨琮便想了个主意,几日前就命工匠做了几百个新巧的花灯,又去街上买了数百个,凑成了刚好的一千个花灯,从林府这条街的街头一直拉到街尾,左右各三排,一共整整的六排,上面是收集来的喜庆吉祥的灯谜,有俗有雅有难有易,猜中了灯谜就能赢走花灯。虽然这种事不少,然而这样大规模却少的,一群人都涌到了林府外面的那条街,各自买糖葫芦、糖人、小饰品、字画……的小商贩都出现了,在林府里面也能听到外头的热闹的声响。
男士当然可以在外头走,猜灯谜,女孩子却不好这样的,但两位姑娘趴在林家最高的那个三层的小楼上拿着西洋镜看了一晚上,也十分的高兴。
意外的是,当晚那四个姓水的也出来了,林海在场,墨琮只好装作不认得,听到水淳是皇帝时还不得不假装诚惶诚恐的要下跪,然后水淳还得伸手说免礼,没把那知情的水溶、水若憋死,小太子看到墨琮还是很高兴的,虽然跟着的福公公判断他小主子扑上去撒娇的喊的那一句'琮哥哥'会让他日后的几天都不大好过,但……背景,他是背景……
看气氛实在有些诡异,水溶拉着未来岳父去看灯谜去了,水若对着顾惜朝那张脸发了一会儿呆,结果人家顾大公子眉一皱,转身消失在人群里,接二连三魅力遭受打击的水若摸摸鼻子抱着小侄儿也走了,于是,就剩下了这两位。
"手,没事吧。"若不是大街上,若不是不知道人群里有多少宫里的眼线,水淳真会拉起墨琮的衣袖看看,担心了那么久,总算是找到机会了。可他现在只能维持着皇帝表象,用着仿佛对着陌生人的表情低声说话。
"会有什么事?我又不是玻璃人,一碰就碎。倒是你,又要接待他国使者,又要忙着春闱考试,精神可还好?"墨琮面不改色的笑着作答,不靠近,不接触,身体维持着客气的距离,话语中却泄露了关心。
"呵……都还好,否则今天哪有空闲出来?如果可以,真想就我们两个人聊聊,这些日子,我总想,如果有你帮我,事情一定不会这样多吧。"
墨琮抿唇微笑,什么都不说,水淳也能想到墨琮所想,两个人没继续说话,只是安静的,默默的走完了这条街。非凡
論壇当花灯被拿的七七八八了,水家的这几个也该回去了,水溶笑着拿出自己赢得的一个兰花的花灯,请墨琮代交给黛玉,林海自己也是一个性情中人,对此只做没有看见。不过对他来说水溶送黛玉花灯可以理解,水淳送墨琮花灯就让这个正直的父亲又惊愕又费解了,元宵节的花灯总有些特殊意义的,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一会儿,林海终于找到了理由:许是墨琮和皇帝陛下谈了一路,觉得墨琮是个可造之材,要他特别关注吧,恩,一定是这样的,否则,怎么会送鲤鱼跃龙门的花灯?
听了父亲说的水淳送花灯的意义所在,墨琮依旧微笑,转身,将这花灯光明正大的挂在了屋子里头。
第 52 章
"唉……"接着这滚烫的黄布条,贾母用着轻不可闻的语调叹了一口气。帝后下旨,皇帝钦赐贺礼,这是怎样的荣耀?然而,偏偏是薛家,还嫌我们贾家近日不够乱么?王夫人……王夫人!心都给黄白俗物填满了不成?
既然上头已经下了旨,说再多又有何用?这事看着是定了,就算她不喜欢薛家,不想给宝玉找一个商家的媳妇,也无能为力了,不如好好想想如何经营吧。
迎春丫头明年就要出嫁,是该准备准备嫁妆了,探丫头比她晚了一年,倒不是非常急,宝玉的事反而是在最前头的,明年春季。想起来,黛玉也是后年,和探丫头差不多的日子,早了两个月罢了,这些小辈的婚事竟全赶在这一两年了。宝玉的东西一直都是准备着的,倒是不乱,反而是迎春丫头是该准备一下,也该让宝钗进入贾家学习理家了,否则接手的时候还不是一团乱?
这么想着,贾母便下令让迎春回去准备嫁妆去,把大印交给薛宝钗来管。迎春本就对管家无甚兴趣,当即交出了印章,宝钗心中欢喜,脸上却是不显的。探春从管家以后才知道贾府的真实状况,才明白为何那时候凤姐要交出钥匙,她其实老早就不想管了,恨不得找个由头也送出这枚印章才好,然而凤姐走之前同她说过,只要管理过贾家,日后管什么地方都不成问题,连黛玉也说在这边住了一年,受益匪浅,她才继续管着。可看她们的宝二奶奶,似乎还不曾弄清楚现实,这样一个大家庭,上头一堆不能得罪的,连仆妇里的老资格也不能小瞧,除非像凤姐那样能豁出去不要脸皮子了,否则,想管好,怎是一个难字?
王夫人在一边,虽没有喜形于色,到底脸上是高兴的。她手里一个大印,宝钗手里一个大印,日后行事不就十分的方便了?王夫人想到自己那几箱子一直不敢动的甄家送来的财物,又想到能继续巧立名目的挪用家里的金库里的银钱,再想到未来薛家要送来的嫁妆,心里很是满意这次自己所做的事。她很早就认清了,真是什么都不如银子来的可靠,靠丈夫?靠儿子?哼,还不如手里紧紧捏着银子,就再没人敢小瞧了她。
宝钗身为当事人却十分的平静,如果是订婚之前,她也许会极力讨好王夫人,她做什么都会帮着她,但现在她和宝玉的事已经定下了,还是皇后赐的婚,那么,就不得不为以后多做考虑,不能驳了王夫人这个未来婆婆的面子,也不能危害到贾家的利益,毕竟她日后是要做当家主母的。想来想去,只能……一点一点的分化瓦解吸收掉王夫人的势力。
贾母微笑的喝着杏仁茶,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宝钗被预定为未来的宝二奶奶了,袭人听说了这个消息,暗自咬碎了几条帕子。没想到她还是成了这贾家未来的主人,袭人一想到自己日后可能的遭遇,顿时心底发寒。薛宝钗,绝非一笑泯恩仇的良善之人,花袭人和她斗了那么久,自然知道这位宝姑娘是多冷酷无情的一个人。上一次,就是这个宝姑娘送来了一尊白玉瓶,正是她偷卖了买安胎药的那个,就因为这,王夫人让跑到了花家,将她家里的东西拿的拿,砸的砸,老母亲活活的给气死了。
花袭人纵有种种不是,却也是待母至孝的孩子,否则不会在年级那样小的时候就甘愿卖身为家里贴补家用,所以她对王夫人的仇恨,对薛宝钗的仇恨,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累积成了山,化作心头的一把刀,随时准备噬人。
宝钗成了皇后下旨订下的宝二奶奶,而她花袭人却只是一个小小的通房丫头。其他丫鬟不会帮自己的,等级不一样,她们只会对自己下手,往上看,这些主子奶奶也不会帮自己。王夫人下药药死周姨娘的孩子大家都闭上眼了,何况一个小小的花袭人?唯今之计,只能制造出混乱……混乱……宝玉听说了订婚之后,喊的是谁?
林黛玉,林姑娘……她终究是没可能学到林姑娘的一点半点,然而她不行,却有人能行。花袭人的眼睛盯向前边和麝月说话的晴雯,容貌几分相似,行动几分相似……如果这时节她花袭人隐下了,出来一个宝玉护着宠着的像极了林黛玉的丫鬟,王夫人的眼睛,薛宝钗的眼睛,都会盯住晴雯不放,她就有机会保得全身而退,至于以后,谁更高明些……那就是以后的事了……非
凡 小D 整。理花袭人已经不是以往那个待人和善宽厚的花袭人,环境的变化逼得她不得不露出本性的为自己打算,一开始是她过于天真自以为是了,失去了儿子,失去了母亲,连兄长都气得说要断绝来往,花袭人一夜之间就变了另一个人。
这都是上天不公,她哪里做错了?大家都是这样做的,铲除那些会危害到自己的人,留下可以帮助自己的人,大家都是这样做的,凭什么就她花袭人一人受到惩罚?老天不公,为什么给了她这样一个家世?她只是输在背景上,只是输在家世上,如果她也是小姐,薛宝钗根本不会是她的对手,她的孩子也就不会死了。
薛宝钗!生活不会一直这样幸福美满下去的!
在痛苦和绝望之中,花袭人的心,一点点被黑暗吞噬,变得疯狂……
订婚的男方,那个暗波汹涌的争夺中的胜利品,贾宝玉却对自己未来的生活全无所知。其实他应该知道的,以他的智慧,不可能不知道,然而一个人当孩子久了,就以为一直这样当小孩子逃避下去,问题就会被时间解决。
他真心的倾慕林黛玉,像爱着自己的灵魂一样的爱着她,但不能否认,薛宝钗的肉体对他的吸引力不下于林黛玉的灵魂的吸引力。对一个男人来说,肉体和灵魂可以分开……呵,这会儿,他又变成了男人。
宝玉和袭人发生过那种肉体上的接触,当时他会沉浸进去,像是进入温暖的母体,像是进入美满的梦,他享受着这样器官上的欢愉。但是事后,背对着逝去的违背了他的感情的美梦,宝玉也会懊恼,他懊恼自己应该去追逐自己的灵魂上的需求,他自责自己不该被诱惑……是的,诱惑,他将之定义成为罪恶的诱惑,而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一个懵懵懂懂的被迫开启了地狱之门的虔诚的佛教徒。
然而被告知他将会有一个妻子,那个肉体充满了诱惑的成熟而充满了风情的宝钗,宝玉忍不住的有些期待,然后,又是自责,自责自己不该背叛灵魂。他爱的是林黛玉,宝玉从来不曾怀疑过这一点,所以他喊着林黛玉的名字,想要得到救赎,可他又忍不住的想到宝钗,想到那日看见的那丰腴的光滑白皙的宝钗的手臂,灵魂和肉体分离开,对宝玉来说,是一种折磨。
经过了整整一个晚上,翻来覆去的,出现的是黛玉的微笑和宝钗的手臂,直到后来,宝玉突然想起,黛玉已经定亲,是那个同样俊秀出众的北静王,然后,他安静了下来,脸上出现了被背叛的愤怒。他这样的痛苦,黛玉却一点都不知道,她甚至不曾想过自己为她那么痛苦……不,她一定不是自愿的,和自己一样,是被迫的……慢慢的,宝玉接受了这个说法和解释,于是他也找到了安慰,这不是背叛自己的灵魂,他的灵魂依旧爱着林黛玉,接受了宝钗和他定亲的事,是迫于无奈。
然后,他的眼前就只有宝钗那白嫩嫩的肌肤了,脸上带出了微微的笑容,侧身,缓缓进入了梦乡……
林家依旧很平静,唯一的波澜是冯渊和香菱进京的事。冯渊也是来赶考的,香菱不放心,一路上照顾着过来。墨琮知道了,问过父母的意见之后就将二人以及他们的丫鬟仆人都请进府来。
湘云是个诗疯子,香菱是个诗呆子,这两个人对上,每日就在那琢磨着好句子,黛玉也和她们一处,三人作伴,倒是高高兴兴的。冯渊是来赶考的,顾惜朝也是准备着参加春闱科举,两个虽然性情不大一样,相处起来倒也是没多大的问题,他们经常会跑到'舟'去,一群文人聚集在一起,总会有两个趣味相投的,很快,他们也形成了一个小圈子,相互督促激励,顾惜朝隐隐为众人之首。
墨琮管理着家中的产业,一边和其他的大臣打交道,为日后铺路。他知道了宝玉和宝钗定亲的事,已经察觉到最多也就两三年,水淳会开始动手了,如今除了史家,四大家族里另三家已经被牢牢的绑在一起,据说江南甄家的人入京朝拜,落脚处在贾家,即是说,甄家又有大批的财物进入贾家了。也罢,那时候姑娘应该都已经嫁出去了,惜春还小,又是宁国府的姑娘,应该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至于宝玉和宝钗,就看各人天命了。
现在比较棘手的,反而是周家。周家有数人在朝中做官,其中最高也是水淳最为忌惮的,是周家家主的兵部尚书之位,他掌管着部分的兵权,不能明夺,只能一点点的削弱,然后,一击必胜。
然而,这一环一环的却差了一个重要的人。戚家那个戚少商,按说他是武举人,今年的武科举应该要参加,然而这人却是飘渺不定的人,也不知会不会参加今年的科举比试。戚家遭祸,独独留下这一人,如果此人愿意入朝,凭借戚家在军队里的威信和原来的关系网络,加上顾惜朝这样一个军师,边界再无祸乱。墨琮很早就开始打听那人的消息,却一无所获,那样一个武将世家,出了这么一个不肯再入朝的继承人,也真是可叹可惜了。
正想着日后要怎么解决周家,前头的顾惜朝却停下了脚步。原来前边有人卖艺,好大的口气,墨琮以为顾惜朝是想到了他自己,笑说道:"顾大哥莫不是手痒了想下场一战?"
因为每次喊惜朝都会让顾惜朝未来的上司不悦,为了他的仕途,墨琮后面都称作是顾大哥。
顾惜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走了过去。墨琮好奇什么人会让这个一向没什么情绪的顾惜朝产生好奇,也走了过去。只见一个圆脸的青年,打扮的像是边界的人,这寒冷的春季却穿得十分单薄,说话很是豪气。
墨琮注意到人群里站着一个一身红衣十分俏丽的姑娘,也是游侠的打扮,看起来有些跃跃欲试,眼珠儿一转,墨琮又想起顾惜朝和水淳比试的那一次,趁着顾惜朝的注意力放在场上,轻轻推了一把。因为墨琮是顾惜朝信任的人,竟没防备,待他懊恼的发现被注意到时,墨琮正有趣的对他做鬼脸,这会儿倒是一个孩子的样子,他简直要哭笑不得。
那圆脸的青年的眼一下定在了惜朝身上,愉快的笑,露出一对酒窝。一抱拳,却不是说的开打,而是一句文绉绉的:"这位书生倒是一表人才,器宇不凡。"怎么看他都不像是说出这种话的人。
但不同于顾惜朝的一脸诧异,场外的墨琮倒是看得很愉快。顾惜朝不大喜欢别人点评自己的容貌,所以墨琮判断这一向不屑与用武力去逞强斗殴的顾大公子有点生气了。
"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果然,顾惜朝很快收起不悦,笑着说了这一句,然后一下亮出自己的剑,宝剑呜呜作响。那青年眼睛一亮,"好剑。如此,我们便好好战一场吧。"
这边斗的如火如荼,顺便很有情调的边打边还问各自的姓名和情况,场外的人也看的很是热闹,这可真的是高手过招,自然比一般的卖艺那是精彩很多的,观众看的眼发直,连叫好都忘了。
最后的最后,顾惜朝险胜一招,他一向讨厌输的感觉。墨琮也看够了,嘻嘻笑着上前安抚顾大公子炸开的毛,两人正要走,那卖艺的挡在前头。
"那个,这位兄弟……"他一转头,下意识的就扯住惜朝青纱的袖子,"我们难得有缘,喝一杯怎么样?我请客!"说的很是豪气。
打都打完了,就散了吧,怎么这位兄弟还要纠缠着,墨琮疑惑的挑眉,莫非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所以舍不得就这样让一个对手成为路人甲?墨琮想了想,觉得这个解释说得通。
顾惜朝不理会,那人再一次抱拳,"在下戚少商,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这话你方才已经说过一……次?等等,他叫什么?戚少商?戚家那个戚少商?……墨琮对比了一下收到的关于戚少商的外形资料……啊,果然是……
"既是有缘,不如去我家喝一杯?"
墨琮狐狸一般的笑着,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然后,这最后的一环也齐集了,虽然墨琮本人不是很理解为何这位戚少侠原本不愿科举,可一听顾大公子要科举,立马就同意了。难道还想再比试一下好赢回来?可顾惜朝是文举人,他是武举人,八竿子打不着啊。管他呢,反正他去考就行了,若他跟惜朝关系还不错,那就更好了,日后合作起来也比较有默契。又听说他这几年生活在边界,想来还是熟知那边的地形的,更有益于行军打仗。
虽然是歪的,但头脑里没有一见钟情这个概念的墨琮很快将这个疑问丢在脑后,慢慢的收集起周家的犯罪证据,和水淳一明一暗的准备把朝廷里周家的势力清空。
此后,家中几位的考试一切顺利,但是顾惜朝殿试时出现了一点小问题,原来文考里第四名是顾惜朝的同乡,在水淳宣布了顾惜朝为探花之后,他说有要事相报,然后,就在这大殿之上说出了顾惜朝的身世。说他是妓女之子,乃是贱籍,望圣上查明。
然后负责这一块的官员上前一步说明真相,顾惜朝乃是顾氏人家名下的儿子,既然是认了祖宗的,就没有道理不是顾家的孩子,是士农工商里的农籍,而非贱籍。
这个大臣顾惜朝在林海的书房见过,他似乎明白了墨琮和他说的'一切都可以放心,你这一声师傅可不能白叫。'原来,他们都已经知道了……
然后,水淳一句'举才唯贤'就承认了顾惜朝身份的合法性,因为那同乡'因嫉生谤,不顾同乡之谊,是为不义,为自身利益阻拦选举贤才,是为不忠',然后无情的就被炮灰了,不但革去其进士及第第四名、举人、秀才的功名,而且朝廷永不录用,直接把人吓晕在朝堂之上。这时候,哪怕和林海一派不合的官员有心说些什么,看帝王已经不悦,也不敢再说什么了。非|凡相比顾惜朝的小小风波,戚少商这个武试榜眼倒是来的很是顺利,冯渊的二甲进士27名也没什么波折。
十年寒窗苦,一朝鱼跃龙门,金榜题名时。
第 53 章
日子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过着,黛玉后年就要出嫁,忙着为自己做衣服,贾敏想着给墨琮找一门亲事,又怕不解决了外面的不能和女方交代,一直很忧郁。前些日子周家因罪被抄,林海不幸补上了他的兵部尚书的空缺,升为从一品,行事更加圆滑,也更加忙碌。墨琮却开始不像这两年一样的意气风发,反而渐渐的学会了韬光养晦,不显山不露水,让教导他的师长们更是赞不绝口。
然而却在某一日,晴雯的嫂子多姑娘却一个长板车推到了林府的后门,车上一卷席子罩着奄奄一息的晴雯,手里头死死的拽着自己的身契,脸儿苍白瘦弱,出气多进气少。等下人汇报之后见到了墨琮,她一颗眼泪就掉了下来,用着全部力气问:"林大爷,您曾经许的承诺可还有效?"声音微弱不可闻,脸上还有挣扎的痕迹,面对死亡的不甘心和想活下去的强烈欲望。
墨琮二话不说就把二人迎进府里,找了个安静的房间,另赏了那多姑娘十两的银子。那多姑娘也没推,爽快的接下,道:"那我这小姑子就交给林大爷了。"晴雯看着她,喊了一声嫂嫂,多姑娘却啐了一声,"即被你喊作嫂嫂,这一点事便是我该做的。正好家里头没钱了,送走你一个省些银钱,所以大可不必想念,好好呆在这吧。"说完,便不再留恋的走了,倒是个坦坦荡荡的人。
墨琮早知道晴雯有这一劫,先前走的时候同她说过,若是断了不该有的念想,想要离开贾家,可来找他。当时说那句话的时候墨琮没有把握,他把晴雯对宝玉的意看在眼里,女孩子,一旦动了情,要收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既然晴雯已经被赶出来,想来那抄检大观园的事也发生过了,墨琮一边派人去厨房做些养胃的汤来,而后童喜过来诊断了,说是久病之体,又是大悲大怒,养两天,心定就没事了,不会落下病根的。晴雯听了,起来要给墨琮磕头,好不容易给拦住,这会儿已经睡着,墨琮则派人去打听贾家的事去了。
原来那一个妖精打架的情趣荷包还是给找着了,王夫人听邢夫人这一说,与宝钗一合计,正是找了个主意看看那些姑娘的藏私。尤其是深受老太太喜欢的连林家都时不时送来礼物的湘云,凤姐留下了一堆东西的迎春还有惯会使心机手段给自己准备嫁妆银子的探春。二人都想着趁这个机会去摸一摸底,或者捞些好处也是好的。
从上夜的婆子抄起,先是到了宝玉那处。其余丫鬟都是打开了箱子任由抄检,独独晴雯,一个一点就着的爆碳,又无辜的被人暗算着在王夫人那处被骂了一顿,一见王夫人,心里自然没有好气,强忍着病体直接翻了那箱子,叫王夫人好一阵的没脸,然而这之中没有异常,只得先暂时放下。后来墨琮问了晴雯,才知道那时她便决定了离开那肮脏地,要哄得王夫人容不下她,又念着她是老太太的人不能变卖了她。
然后她们这就去了潇湘馆。湘云看到这群人,想到自己客居的孤女要被人这样欺负,不禁悲从中来,宝钗欲上前安慰,反被一阵抢白,很是没脸。
只听的湘云说道:"都是客居的姑娘,亲戚家的,凭的什么越过蘅芜苑去?就是太太说的什么亲戚,论起来,宝姐姐才是太太你的好亲戚,太太的好亲家,怎么偏偏来的我这个屋?便是欺负我孤女无依也得给我个堂堂正正的理由,好叫我知道我一个千金小姐是犯了什么事为什么要给一群下人侮辱?抄?这说出去要我如何在夫家抬头?竟是要活活的逼死我!"说着,放声大哭,一边喊着要老太太做主。
湘云可不是黛玉,大不了闹翻了还能去林家,她也是后年出嫁,嫁的不是贾家,不用顾忌着太多的在那忍气吞声。一发狠,湘云可不管王夫人和薛宝钗脸上好看不好看,披上衣服就说要去找老太太,都是年迈的婆子,哪里拦的住她,一路追了出去,一直追到老太太那处。可湘云却不是跑的老太太的屋子,而是探春那处,她知道探春是个有主意的。
探春听了,气得身体直发抖,立刻让丫鬟把李纨请过来,把那大印也拿过来。一行人收拾的整齐了,屋子里的灯全部的点上,大门开着。李纨、探春、湘云、迎春、惜春以及她们的丫鬟都两边站好,等着王夫人等找上门。
看着这阵仗,连王夫人脸上都发虚,知道事情闹大了,更知道这群丫头了不得了,不再任她圆的挫成扁的。宝钗却依旧拿出那贤惠的样子,先是走到泪眼汪汪的湘云面前,想拉她的手,被躲了过去,又笑,"太太不过是想用这法子洗脱妹妹的嫌疑,也是亲戚一场,妹妹怎么不念着太太的好,反而闹起小性子?下人见了你一个大家小姐这样,可是要笑话的。"
湘云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原先说姐姐小性子,后边才知道那是千金小姐的尊贵,我一个王侯人家的女儿,今儿终于也小性子了,可真是不错。大家也别急着,过会儿姐姐妹妹都得'小性子'一回,高门大户的小姐,比不得一脑子犀角杯值银钱几何的活算盘。我一直听着长辈的教诲,哪里懂的其他什么规矩?竟不知道要三更半夜的跑年轻公子的卧房里绣鸳鸯。下人要笑话,让他们笑话,总比出去了还能时时听见自己的名字强。我又不姓薛又不姓王的,算不得好亲戚。哦,前儿可不是还有一个姓王的也被逼走了?可见姓王的也算不得好亲戚,只有姓薛的才算是好亲戚。"
这话可说的是又绝又狠,一点脸面都不给,只说的宝钗又羞又愤浑身发颤,王夫人脸上又青又白恶似修罗,连底下的仆人也面面相窥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云儿因这下人贱妇受了委屈,先别急着气,待会儿有老太太发落的。哼,别说云儿一个亲戚,我们这样的正经小姐,手里拿着大印的,也得由人作践。"探春是众人之中最有主意的,又是凤姐亲手带出来的管家的本事,一身威严不输王夫人。她先前依附着王夫人只为自己的亲事,现在亲事是林家帮的忙,老太太亲口订下的,连嫁妆也是老太太出,现在又是管家的人之一,自然不再畏惧这个嫡母,"今儿早起还议论甄家被抄的事,今晚上就轮到我们自己抄自己玩。可见这样的大族之家,从外头来,一时是杀不死的,也是古人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非得自己内部先乱了,自杀自灭,方能一败涂地。"
宝钗这还是第一次让人这样没脸的说一通,刚要说什么,竟是那二木头挡了她的话。
迎春其实也是有脾气的,只是性格温顺被动,忍着一直不发作罢了,给一个客居的亲戚抄到自己房里来,这事,她一个贾家正经小姐忍不了。"竟不知太太丢了什么那么要紧,我们这一伙人,老太太的侄孙女、老爷的女儿,大老爷的女儿,宁府的小姐,全都要抄检一遍。薛家的妹妹是太太的亲侄女儿,想来是信得过的,独我们这样外八路的,就要抄检。"
惜春年纪也大了,看的多懂的多,又是宁府的,轮不到她一个荣府的太太管,笑着和迎春搭茬,"二姐姐,看着样子定是十分要紧的东西了,若是我们这里找不到,一定还得往外扩,把老太太那里也抄一遍的。我们也别急,看这架势,定是要把整个荣国府抄一遍才算完,若光光抄了我们这里,也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东西,只是就近,先从娘娘省亲御赐亲造的园子抄起。说不定,这事大了,宫里的娘娘也要问一问的。"
读的书多,那说起话来才叫毒辣,这些姑娘都是玻璃的心肝,什么事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一个比一个要直入中心,说的王夫人半天找不到反驳的话。慢说大字不识一个的王夫人,连宝钗这样嘴巴利索的,竟也是一句话没有。
而王夫人给她们说的更是胆战心惊,原以为好拿捏的,听说要弄到老太太那里去就已经慌了,这二丫头倒好,还把老爷、大老爷和宁府的人也一起带上来,四丫头更狠,又说宫里也要扯上关系。她哪里能想这么多?原以为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既得了好处,若是找出什么把柄也能捏住荣国府的管理大权,谁知道半点好处没捞着,反而先把自己搭进去。
强忍下这口怨气,王夫人想着今天这事看来是成不了的了,只得先放过这群丫头,只等下次让她找着机会,就……
王夫人想着就这么把这事了了,却不知湘云一开始就算计着不让她好过,故意说得去老太太那处,这会儿果然惊动老太太了,怒气冲冲的奔向这边,王夫人甚至还没走出大门,老太太的人马来了。
因为老太太让丫鬟仆妇都出去,墨琮也探听不到什么,不过老太太骂的那一声'作死的没见识的商妇'可是第二天就传遍了荣国府上上下下,薛宝钗立威不成,反而是彻底的没脸了。
却说之后过了八月十五,王夫人见老太太仍旧是气头上,不免安静了两天,等到老太太气消了,她却是越想越气,非要找一个发泄口才好。
然后,晴雯便入了她的眼。因这丫鬟不受教的,整日里打扮的风骚的去勾引宝玉,又是黛玉一般相似的相貌,又听说与林家的人交好,加上那日这样给自己没脸,王夫人生气,要寻个由头打发了。
而这晴雯,却不是一般丫头的心思,也想着找个理由让王夫人打发了自己呢。只是那一日病又重了,竟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想着等病好了再出去。
晴雯原一心想着给宝玉做姨娘,怎么这会儿又变了主意呢?这其中花袭人可谓是功不可没。
宝玉温柔体贴,多情的公子样,晴雯一心想着自己若是成了宝玉的房里人,不愁吃喝不说,也不用担心没人疼着爱护着,自打老太太把她给了宝玉,就是情根深种的,所以大家说她轻狂,原是有理的。只是自打袭人怀孕,晴雯看了花袭人这样有面子的一个丫鬟,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心里已有些发寒,又忆起墨琮身边的丫鬟说的'宁为屋头鸟不做房里妾',便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是正确的。
后边,又见到袭人受屈,宝玉当时嘴里说着怎样的命根子,却在太太、老太太面前一句都不敢说,连为怀着他的孩子的袭人说说情都不敢,晴雯像是第一次看清了这个多情公子懦弱无能的一面,连带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会错了情。女孩子还是渴望被人保护着疼惜着的,可宝玉,懂得如何去疼惜一个人么?
晴雯想起自己来潮的时候,墨琮偷偷让映月送来的红糖……宝玉会让自己撕扇子泄恨,可,他能注意到自己的痛苦吗?他真的就是自己希望找的那个人吗?
慢慢的看,慢慢的想,晴雯不愚蠢,她能想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看着花袭人和宝钗这样斗法,她终于想明白,她只想找个人,在她需要的时候站在她的身边,在她痛苦的时候能问一句,只有她一人,没有其他女人。
然而贾府里没有那样的管事,小红这样的例子很罕见,晴雯想到了墨琮,然而,她不敢,便把这个承诺放在了心里,想着就是嫁一个庄稼人也就罢了。
谁知道这会儿王夫人就到了宝玉的屋子,什么也没说,随便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就把病重的她赶出去了。晴雯终于是出去了,却病上加病,眼看着就要死了。宝玉连最后走之前也不敢看她一眼,晴雯对他的情,彻底的断了,她这样的病重,贾府的人,从主子到丫鬟,一个来接济的都没有,晴雯对贾家,再无念想。
然而就这样死了,晴雯不甘心,她终于决定豁出去,让她嫂子带她去林府,若是林家愿意收留,她的命就卖给林家了,若是不愿意,她也不怨恨,反正也活不久了,让她嫂子直接草席一裹找个空地埋了吧。
于是,这便有了开头这一幕。
养了几天,心里也平静了,那个晴雯终于又回来了。先是见过了贾敏,贾敏看这个丫头很懂规矩,又说是老太太身边的,再后头听到王夫人赶出来,心里知道这是被黛玉连累的,没说什么就留下了。只是长相像黛玉的她却是不好留在黛玉的身边,就给了墨琮做一个大丫鬟,但是因为她针线极好,就一直和黛玉一处帮着黛玉做些针线,到晚了才回去墨琮的屋子。
林家的丫鬟也有那种一堆堆的圈子,只是浮日和映月和晴雯处惯了的,晴雯要融入这个圈子倒也简单,加上墨琮屋里的丫头也是宠出来的,她那个爆碳的性子竟也没惹来反感,反正她们家的主子也是'小性子'的,她们做丫鬟的有点小脾气怎么了?只要做好了自己的事,守规矩,不越举不犯事,连林夫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们闹去。
也不知是缘分还是巧合,晴雯来的那天是林家的一个小管事林云见到了,才去通知的墨琮,就这么对晴雯留了一点心。后边晴雯念着恩情去谢谢他,这两人这么一看,竟然对上眼了,想也想不到。
林云是大管事的儿子,浮日的亲哥哥,也是一群护院的总长,长得脸黑身体壮实,老实忠厚,只是沉默寡言的给人一种很不好相处的感觉,不是时下流行的花样美男,却是硬汉了。林管事早想着给自己儿子安排一门婚事,可是不是人家姑娘不愿意,就是这黑脸小子不愿意,闹来闹去,从扬州说到京城,一直说到林云十九岁了还没有定下来,林管事头发都要急白了。
结果和晴雯见面没两个月,这会儿林云倒是急的什么样子,黑红着脸求他爹给拉线。原来晴雯的品貌可不是他一人看上了,也不知是浮日对他哥哥说了什么还是他自己听到了什么,这闷骚的孩子当下脸皮一丢就找了他的父母。他父母可是没脸再被姑娘回拒了,又看晴雯这样标志针线又好的丫头,心里很是没底,让浮日去探探口风,看是乐意呢还是不乐意呢。一听,乐意的,好,这样的媳妇谁家的不喜欢?别给人抢先了,于是老两口就去贾敏那说话去了。
其实晴雯一开始喜欢的也是白面书生样的公子,可给宝玉伤到了,反而觉得这样实诚的人靠得住,加上林云其实长得还挺俊,又是救过她的,心里就动了这意思,可见'英雄救美的开始,以身相许的结局'这一说是有的。
到了年底的时候,晴雯和林云也算是通过中间人浮日了解了彼此,婚期一定,结婚了,穿的是大红的衣衫,戴的是金镶玉的一套贾敏给的头面首饰,屋里的衣柜床铺和其他的嫁妆,有主子给的,有丫鬟里交好的送的。林云自己也是有本事的,分了一间小屋子,东西都是齐全的,月钱和打赏都存着没有用,这会儿全拿出来给新媳妇置办新衣和首饰,晴雯嫁给他,竟比小户人家的奶奶还体面。可惜这会儿她兄长死了,嫂子改嫁,最后还是林府做了娘家。
晴雯的婚事仿佛只是一个小线头,过了年,薛蟠、宝玉、宝钗、迎春,这婚礼竟是一处接着一处的开始了。然后,想抱孙子的贾敏终于瞄上了墨琮……
第 54 章
墨琮最近的日子不大好过,一直以来都能用还小这个借口去抵挡的东西这下是怎么也没办法了。大户人家的公子,大约十三四岁的时候就会安排通房丫头,虽说家里的母亲父亲都不是那种给儿子安排通房的人,但别的有个什么心思的就开始闹腾了,于是,墨琮开始了悲剧的时不时被迫的偶遇美丽娇俏的丫头的日子。
墨琮长得不差,甚至算得上少见的美少年。墨琮性格温和,对女子尤其放纵。墨琮是林家的嫡长子,又有才华,不愁日后不能步步高升。最重要的是,墨琮他身边没有人……这样一个绝佳的对象,少有欲攀富贵的丫鬟不动心。
其实一开始他亲口向贾敏要了晴雯做大丫头时已经有不少人暗下的咬手帕了,可是后头见了他二人的互动才知道这晴雯纯粹是沾了长得像黛玉的光,后边她又嫁了出去,做了一个管家娘子,不再和墨琮接触,大家也就把这丫头放下,只是对于这位林大少却越加的关注了,不说那些心思各异的丫鬟,就是部分仗着自己老资格的管家娘子也计划着为自己闺女谋路,一个个的开始明里暗里的瞄上那个空缺的大丫鬟之职。
前文曾说过,贾敏最不喜妾室之流,但在她的眼里,通房丫头就只是一个丫头,一个下人,给儿子熟悉某些事用的玩意儿,何况,墨琮现在年纪还小,但是再大一些却仍旧是一个房里人都没有,怕是要给人说闲话的。那个送了墨琮玉佩的男人让贾敏很是担心自己的儿子走上歪路,然而墨琮似乎没对他身边的丫鬟产生过兴趣,加上她是想着等新媳妇一进门就把通房打发了的,势必不能找比较有根基的丫鬟,默默的琢磨了很久,两个娇娇弱弱的丫鬟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墨琮的眼前。
得,躲不过咱就把人丢那当木头还不成?也不差多两双筷子。
对于母亲的安排,墨琮哭笑不得,但他深知这个社会的游戏规则,所以不会拒绝这种事,但:一,对某人而言,女人没有银子或是权势吸引人;二,他比较喜欢成熟丰满独立自主有脾气的熟女,这种还没有发育成熟的小丫头还是算了吧;三,他的身体很正常,不需要拿人家姑娘的一生清白来证明,也不想给未来的妻子添堵。
几日后,当贾敏知道了墨琮房里的真实状况,知道她家儿子根本连那两个千挑万选的会伺候人的丫鬟的手都没有碰过,她又一次梦到墨琮在歪路上越走越远的背影……一个冷战,贾敏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出击选一个好媳妇栓住儿子的心了。
墨琮是不知道他亲爱的娘亲打的什么主意,只是突然的空闲起来,也就有了余力去看看薛家的热闹戏,顺带再收购几家薛家的产业,让薛呆子的日子更加不好过。
说起那薛蟠,以前虽没有十分融洽,到底没有深仇大怨,怎么如今却要赶尽杀绝呢?这还得从去年薛蟠出门做生意说起。生意有没有成功倒是其次,墨琮怒的却是薛蟠带回来那个伶人,那个薛蟠花大价钱买下的和墨琮长得四五分像的江南戏子。咋一看到的时候墨琮的脸色就开始不好看了,听到薛蟠那个混蛋给他取了墨儿的名字,墨琮一瞬间就如同被雷劈了一般,脸色成了鞋底黑。
不过,他却是不急的,薛蟠新娶的那只母老虎就足够弄得他家中不宁,他现在只需要安心的收集薛家犯罪的证据,哪怕现在看来都是一桩桩仗势欺人的小事,全部结合在一起,就能翻了这个已经是穷途末路的家族。
上面的命令是让宝钗和宝玉于今年春季完婚,薛家一看妹妹要出嫁了哥哥却还没有订下来,一下就慌了神,也没叫人打听打听一台花轿就把一个名为夏金桂的恶妇抬进了家里,开始了薛家鸡飞狗跳的日子。
那夏金桂算起来是薛蟠的姑舅兄妹,又是同样的大富人家的嫡长女,加之家里寡母宠爱非常,为人就十分的骄横无礼,动不动就要拿下人出气的。有人说这位夏奶奶颇有王熙凤的几分手段,凤姐只是冷笑了一声,不动声色的把薛家和宫中的交易单子拦截下来。不说凤姐那边如何,只说这夏金桂的确是有手段又狠辣的,进门一个多月就把薛蟠养的原来的通房全部赶了出去,而家里的下人甚至是薛姨妈都不敢惹她。也唯有精明能干会随机应变的宝钗可以镇住这家中一霸。
如果家里就一个夏金桂,忍忍也就算了,然而没两天,那原本呆在外头的薛蟠从江南带回来的伶人墨儿也进来薛家。一山岂容二虎?这下是好戏一出接着一出的展开了。夏奶奶是家里的正经奶奶,娘家也是京中说得出名堂的人家,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但那伶人却是薛蟠捧在心上的人,就算是薛姨妈看不过去说两声薛蟠都会急,何况是薛蟠眼里蛮横善妒的妻子?
那伶人从底层社会过来,自然也是极有手段的一个人,每当那夏金桂寻个由头要拿这伶人出出气,这人的膝盖就像是没骨头似的,一下就跪倒在地上,一边眼泪汪汪摇摇欲坠的说都是自己的错,一边像是受到极大委屈一样的瞅着那脑容量仅为人类一半的薛大少,薛大少立即化身马大少,抓住夏奶奶就一阵抽风似的前后左右来回的晃,一边是狂轰滥炸的咆哮之声,薛姨妈哪里还敢凑上前,薛宝钗忙着自己的婚事,也懒得管了。
如此一次两次,夏奶奶也看出点端倪来,哭回娘家一趟,不知是她娘亲教了什么,回来之后不但面带喜色,行事比之前越加的用心思了,连薛蟠也给唬住,以为她已经改过,又听她说全是一片妻子爱丈夫的心意,哪还会计较这些,只是一脸'都是爷太优秀,才让你们这样争风吃醋'的表情,让他们二人好好相处。那伶人吃了几次暗亏,又见薛蟠不为他出头,也就安静了几日,薛家得了几日的安宁,办起了宝钗的大事。
宝玉已经是荣国府内定的继承人,他的事定当要办得风风光光的。贾府虽还有一个娘娘在宫里,奈何名声不佳,没多少大户人家肯与之往来,但关系到自己宝贝孙子的事,老太太豁出去脸面,把帖子发到所有认识的顶级的尊贵的人家里。别说,还真是有效果,几家王府都有正经的主子过来,那些一品二品人家就更不用说,不给贾家面子也得给皇后的面子吧?
薛姨妈身为宝钗的娘家,一边是欣慰,自己女儿嫁入这样的王侯人家,一边是难过,想到薛蟠那惨淡又仓促的婚事了。而宝钗,坐在轿子里一路听大家说,心情也十分的复杂,嫁到这样的人家,婚礼上这样热闹的场面,她的梦就算是实现了,然而老太太对她的评价和她商女的身份却永远的是一根刺,这根刺,对比贾家的荣贵,就更加是隐隐作痛了。幸好她还有这沉甸甸的一份嫁妆,说不上十里红妆,那也是普通人不吃不喝一辈子都攒不起的。
身为今天的新郎官,小登科的主角,宝玉也不全然都是喜色。他刚刚见过了北静王水溶,也瞧见了水溶腰上系着的那个荷包。那个荷包,他是亲眼见着黛玉绣的,本还想讨过来,谁想几句话就被挡回去,以为这辈子是见不到了,今儿却在北静王身上看见了,心情十分的复杂,非要用什么形容,大约就是怅然若失。
他知道,今天之后,他就彻底没有机会,早上还为娶了宝钗而兴奋的心,中午就因为娶不到黛玉而冷却,宝玉想了许久,将之定义为错失了真爱的酸楚。但,如果今天他娶的是黛玉,娶不到的是宝钗,是不是还有同样错失真爱的痛苦,那就是谁也不知道的事了。
当宝玉看到相貌越加出色的林墨琮,他又一次想到错过的那个风流标致的林妹妹,想到自己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委曲求全的娶了宝钗,一阵的长吁短叹,拉着墨琮的手问黛玉好不好,多情公子惹相思的愁苦的样子。
如果宝玉问的不是黛玉好不好,墨琮或许能理解同为男人的那点'多情'的劣根性,但他问的却是有婚约的黛玉,所以墨琮只是定了定,微笑着回答:"姐姐很好。"
"不,你骗我。"宝玉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的哀愁的看着墨琮,"我知道你这是为了我好,然而林妹妹这样多愁善感的人,怎么可能会好?你不用安慰我了……林妹妹知道我定亲了,不定要多难过,亦不知要流多少的眼泪……"
滚!凭什么我姐姐要为了一个渣不好?
不但是他的姐姐,在墨琮心里,连宝钗,这宝玉都是匹配不上的,虽说与薛家不合,然而不能否认的是,宝钗配宝玉,配不上的是薛家的背景、贾家的人品。
墨琮继续温柔的笑,"瞧二哥哥说的什么话?你定亲了,我们做弟弟妹妹的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难过?姐姐知道二哥哥和宝姐姐的事不知道有多高兴呢,何况二哥哥和姐姐不过几次照面的交情,哪里就这样笃定的说姐姐多愁善感?姐姐她啊,其实是最爱笑的人,只是二哥哥接触时间不多,难怪不知道。姐姐回了家,更是天天笑的,再说了二哥哥最后一次见姐姐那也是一年多前的事,现在看见姐姐,二哥哥未必就能认出来。不过,这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大了,自然不能同幼时一样,二哥哥成婚之后可不能以前那样的混在姐妹堆里,姐姐是待嫁的姑娘,不好相见的,也希望,日后姐姐的闺名不要从一个结婚了的男子的嘴里吐出来,二哥哥比我还大了一岁,想来比我更加清楚。"
宝玉才不信黛玉真是那样的,只是墨琮这样说,只得讪讪的笑了下,又说,"许久不见,也不知林妹妹现在怎么样了,她今天可来了?"
"你也知道,过一年姐姐也要出门的,怕日后见着姐妹们的日子少了,所以今天也来了,这会儿正在前厅和母亲一起同姐妹们闲话。那边都是女眷,二哥哥恐怕不好进去,与其想着可能几年都见不到面的姐姐,不如再去问问嬷嬷踢轿门迎新娘的事,算算时辰,宝姐姐的轿子就快到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墨琮没兴趣和这位多情公子继续就他姐姐黛玉胡搅蛮缠下去,随便找个了借口就逃了。
只是几次叩首,一生便开始走向不同,告别了可以任性的季节,大红的颜色预示着新的一切,然而,这对在拜堂的新人知道这一切么?
新娘他是不知道是否做好成为另一个家庭的媳妇,一个男人的妻子的准备,但是墨琮确信,这个笑得天真无邪的新郎官是不知道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负起的对妻子的责任。
墨琮不喜欢享受一群人组成的婚姻,即使在这个时代,他仍旧想找一个人,只对那一个人的一辈子负责。至于爱情,老实说,他不认为爱情能走那么远,走一辈子,这种一辈子的爱情,也许就叫做奇迹。
所以他从小就是打算着长大找一个妻子,不一定一开始就爱,但可以学着慢慢的让那个人融入自己的世界,成为生命的一部分。……可惜,这背叛了自己的心,被计划外的人捷足先登了。他的生活,一片混乱,可悲的是,他竟然没有任何怨言的接受了这种混乱。如果不是这个时代,墨琮不会选择任由父母安排未来的婚姻,他会选择单身,可惜他分明处于这个时代,也没有伟大到为了随时会消失不见的爱情违逆父母,放弃仕途。
这种选择是墨琮做出的最好的选择,无论几次他都会那么做,但,这不能改变他愧疚难安的事实,不能抹去他的背叛和未来身体会出轨的事实。
"昨天,岳母到了母亲那里,似乎是关于你的婚事……听说,宫里的皇太后也参与了。"
温和的声音低低的响起在墨琮的身边。这时候酒宴已至半巡,墨琮喝了两杯酒,嫌热,跑到一个小角落吹风,水溶看到了,端着酒杯走到他旁边。
前儿才和父亲说过,昨儿已经闹到宫里去了?墨琮对自己母亲的行动力表示佩服。他知道水溶已经知道,所以,这是在替水淳发表疑问么?
"他怎么说?"
"他么……呵,他说,不会让你沾上任何污迹的。"水溶斜看了眼看不透情绪的墨琮,继续道,"只是,虽然一切如常,我看得出来,这几天他心情很不好,茶杯换了四五套,大臣也一个一个的都被批了遍。从来没有看过他这种低落的样子,难为他三十来岁的人,害相思害得这样沉默,这样隐忍。可见他之前不该这样笑话我,现在终于轮到他了。"
水溶说到后面,已经带上了戏谑的口气,但墨琮不能将之当成玩笑来看,也不能将水溶的话当做是说笑。半饷,他扬起唇角,"并非他一人如此。我和他,都在这样的不得已。"
不得已……水溶微笑起来,不是所有人都有自己这样的运气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他更加的珍惜自己的所有,然而,自己尊贵的高高在上的皇兄不适合这样的'为难',"那么,你准备如何对待你未来的妻子?"
"嫡妻的尊贵,和安宁的后院,以及一个上进的如亲人一样的丈夫,还有属于她的孩子,我会给她我所能给的。"或许不公平,但对这个时代的姑娘来说,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夫妻之间一开始就不存在爱,加上男尊女卑,自己的安排不算是最差的。墨琮或许知道爱情,但对男人来说,爱情不如女人想象的那样重要,所以墨琮才认为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只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非凡
論壇水溶显然不完全的认同,却也无法反驳,只是沉默,那个姑娘也许是最大的受害者,但这样的安排却是大部分的女孩子认为的最好的婚姻。等到前面传来宝玉喝醉的喧嚣的声音,水溶才突然的开口,"如果,你最后发现你对他的感觉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只是年幼无知的错觉……"发现自己爱的是女人,那时候可能已经成为权臣的你,会不会后悔现在做出的这个决定,选择了这一条注定不会被祝福的坎坷的道路?非
凡 小D 整。理"意乱情迷……么?"
水溶回头看着他,看着这个皇兄认定为一生伴侣的人,林墨琮,你能给我一个准确的,让我不再为那个孤独的人担忧的答案吗?
墨琮勾起唇角,微微的抬高下巴,高傲的样子。
"这个答案,只有他能告诉我。当他身上足以吸引我的特质消失,你以为我会继续追逐?未来的姐夫,恕我无礼,你似乎没有这样的立场发出这样的疑问,这本就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其他人,没有资格说什么。"
水溶一脸的愕然,墨琮却笑得更加放肆,"可以代我转告一句话么?"
"什么话?"
"因为不够自信而惶恐,是懦弱者的行为,有本事,就吸引我到无法自拔,让我意乱情迷一辈子。"
第 55 章
俗话说的好,嫁女儿不得济,到底是别人家的,娶媳妇若是不得济,关系匪浅。因而但凡是有儿子的人家,娶媳妇时总是千挑万选,慎中选慎。首先是求个门当户对的,第二要品貌出色能生养,第三就看能不能和儿子处得来,儿子温良的,怕媳妇粗暴,儿子乖僻的,怕媳妇软身板。而京中大户人家选媳妇,更要求读过《烈女传》《贞妇传》,有一定高度的审美,能做当家主母会理家,最好善于交流能为未来丈夫系人脉……
林家也算得上是世家,不是顶级,也是高门大户,林墨琮的父亲是兵部尚书,家里姑娘同北静王府结的亲,最重要的是人口少,当家主母贾敏又是出名的好脾气,就这样的背景,有资格的人家谁不心动?再说林墨琮这个人,少年举人,处世圆滑,交友甚广,加上那一身的好皮相,以及他的谈吐、气派,怎么看都是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更难得是洁身自好,不沉迷女色,闺女嫁过去必定不会受妾室的委屈。
于是,这几个月,来林府拜访,更指名要见见林墨琮的和林海同朝为官的人是一个接着一个。以林家的家世,加上娶妇娶低的习俗,有资格做他林墨琮妻子的无非就是二品、三品人家的嫡长女,一品、二品人家的非长嫡女,这范围一缩小,就只剩下十来个的选择,可贾敏打听了半天,有配得上墨琮的人品的都已经订了亲,剩下的不是过于死板无趣就是宠得刁蛮任性成祸害,结果这事竟迟迟没有定下来。
直至有一日,贾敏把墨琮叫过来,问他,"都说女大三抱金砖,我若是给你找一个大三岁的媳妇,你乐意不乐意?"
墨琮那时十四岁,也就是说对方已经十七岁,十七岁还不定亲的姑娘,别是有什么隐疾吧?墨琮还是在乎自己未来子嗣的,总希望活蹦乱跳无灾无病的好。
贾敏看出了他的疑惑,又皆丫鬟仆人都退下了,屋里只有一个信得过的嬷嬷在旁伺候,便继续说道:"对方是二品人家的嫡长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绣活理家也是不差的,母亲曾见过,相貌气度都是好的。之前是定的另一户世袭人家的儿子,谁知那家的儿子是个不成事的,竟和一个卖唱的女子对上眼,寻死觅活的要娶那女子做正室,最后虽然只纳了做侧室,已经能看出宠妾灭妻的架势,谁还敢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家?于是便退了婚。"
其实还有一个理由贾敏没说,对方长墨琮三岁,是个成熟体贴会照顾人的。墨琮房里的丫鬟是各有千秋,可他一点没有动心,可见这孩子不喜欢这些小丫头,加上外头找的也不是什么青春美少年,说不定爱的就是被照顾体贴的滋味,干脆,给他找一个大几岁的,说不定最后就能同外面的断了关系,就是没有断,这媳妇大几岁明事理,也不会闹。
"一切照母亲的意思办,您总不会害了儿子的。"墨琮也不想照顾小姑娘,大一点也好,至少新婚之夜不会有欺压幼女的罪恶感。
"我可是同你说好了,媳妇娶进门,那就是我贾敏的孩子,要是对媳妇不好,看我能不能饶了你?另外,正妻三十无所出你才能纳一妾,若是有嫡子,就不能有庶出子女,即便只有庶出子女,那也得抱给正妻养,我决不允许家里出现宠妾灭妻的事,听见没有?"
正合我意……墨琮微笑点头。还好,要是上一辈的给他安排侧室,弄得生活乌烟瘴气的他才想死,虽然不明白按理来说会希望儿子多生娃好开枝散叶的母亲为何会做出这个决定。
这边林家还在张罗墨琮定亲的事,那边宝玉结婚已有两月,迎春已经嫁了出去,这正是三日回门的日子,家中老老少少可算是见到了这位二姑爷叶朔的面。
这位姑爷相貌端正,行事大方得体,看起来是个待人温柔的,贾政同他说了几句,暗自点头,大老爷贾赦不是这一路的人,没进去掺和。而新婚的迎春梳着妇人的发髻,一脸的娇羞,笑着同家中姐妹说着话,王夫人和邢夫人也在一旁。姐妹们打趣着问她姑爷待她好不好,家里待她好不好,迎丫头都是低着头说好,最后竟还给姐妹套出话来,那看着木讷的老实人竟然也知道闺房画眉之乐,待迎春极好,家里的人对她也很敬重。老太太在一旁听着很是满意,这个姑爷老实稳重,也不像二儿子这样的古板无趣,二丫头的事可算是放下了。
宝钗此时也是春风满面的,正是少年夫妻,贪图享乐的时候,宝玉自娶了宝钗,每日都在宝钗房里过的,那花袭人,除了每日的立规矩来她这边请安,平日都安静缩在自己房里,宝钗也不理她。当然做了媳妇和姑娘时是大不一样的,自由少了,事多了,有时候竟忙得连梳妆打扮的时间都没有,幸好宝钗是个会理家的人,上上下下都打理的妥妥当当,竟挑不出半点错。
唯有一件,自小养成的把东西算成银子的习惯给人笑话说小家子气,其他的,还真没什么烦心事,连探春和湘云也忙着她们自己的嫁妆,没空找她麻烦。虽然理家的时候免不了要得罪人,但她是宝二奶奶,谁敢哼一声?
如果对宝钗来说,这婚后的日子虽不尽如人意,到底和想象的相差不远,那对宝玉来说,这日子就真如同煎熬一般了。
搬出了园子,再没有姐姐妹妹围绕在身边,眼看着一个个珍珠变成死鱼眼珠却无力回天,这对宝玉来说是个怎样的折磨?现在连丫鬟也不给他吃胭脂了,见到他就躲,说宝二爷是娶了媳妇的人,不该这样混闹下去。娶了媳妇?娶了媳妇就不是宝玉了么?为什么大家都变成了这样?宝玉找王夫人哭诉,却连最疼爱他的太太都说:宝玉,你如今是一个大人了,也该想着正经事才对,怎么还能同丫鬟混一处?说了叫人笑话。
而贾政,原本对宝玉还是放任的态度,宝玉结婚后却突然的严厉起来,每日都要问他做了什么功课,有什么进展,学问可是大好。答不上来时也不是怒骂了事,而是罚他抄书,跪祠堂,但宝玉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现在连老太太也不疼自己了,自己被老爷罚也没有来阻止。所有人都在对他说:宝玉,你已经是成家的人了,要上进,要用功读书,未来光宗耀祖。每每对着那阴冷的祠堂,宝玉总是难过的垂泪,大家为何一夜之间都变了一张脸?
有一天,他又跪了一夜的祠堂,终于领悟:原来不只是女孩子一结婚就变作死鱼眼珠,连男孩子,也要慢慢的化作朽木枯枝。
生活还在继续,对于不抗拒长大的人而言,未来是一张白纸,好还是不好,是自己走出来的。
要打听贾敏中意的人选不难,很快墨琮就知道了这是颜姓人家的姑娘,今年十七岁,退婚已有一年多时间,是那户人家的嫡长女,然而她的母亲在她幼时就已经去世,现在这个继母是妾扶正的,据说这事还是当年大户人家嘴里的一个笑话,连带的这家的儿子也没人敢嫁。又一个宠妾灭妻的家庭,难怪那定亲人家的事一出来这个姑娘就主动要退婚,想是怕了。
在这门亲事正式说定之前,墨琮请求让他和那个姑娘见一面。婚前见面不合规矩,贾敏一向守规矩,只是,有时候规矩不能变,方法变通却可以达到同样的目的,就像她当年安排黛玉去北静王府小住。于是,商量了一下,墨琮'见'到了他未来的妻子,中间隔了竹帘,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影子,但交流无障碍。应墨琮的要求,所有无关人员都被清空,房间里只有他和这位姑娘两个人。
看不见人,只是隔着帘子,空气浮动着另一个人的气息,比面对面更加难言的拘谨的感觉,似乎连呼吸都要变得小心翼翼才不至于唐突了佳人。
第一句总是最尴尬的,墨琮还没有想好说什么,那边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我见过你。"
墨琮愣了一下,"是吗?什么时候的事?我竟一点印象都没有。"不会这个姑娘女扮男装到过舟之类的地方吧?否则,闺中的少女何来见过外男之说?
"去年拜香回来,路上发生了混乱,轿子翻了,损坏了一处,那时无意间瞥到的。是公子出资找了新的轿子让我能够不抛头露面的回家,还不曾谢过。"
她的声音依旧轻轻柔柔的,墨琮这时才想到见了那位太子的第一面,的确有这么一个挺倒霉的姑娘,没想到……她感觉上到底很有主见的一个人,对于这样的女孩子,隐瞒,真的合适吗?墨琮希望见一面,本就想看看对方是个什么人品,再根据情况判断自己是否应该告诉她实情:未来的丈夫心里有其他人。
"公子的家世、人品,为什么会找一个退过婚的姑娘?我比公子年长三岁,非最好的人选,为何会选择我?就算是事实不会改变,我想知道理由,方便告诉我么?"
墨琮一挑眉,笑道:"这个问题是姑娘自己要问还是别人要问?"
"除了我,没有人会关心这个问题。"
"如果我说,我不在乎自己会娶谁,'妻子',只有婚后才有意义。姑娘会不会后悔刚刚那个问题?甚至,后悔和我定亲?"
"……呵,没关系,我也不在乎。"
当他出门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烟笼雾罩,看不清的人影在蒙蒙的水雾中忽闪忽现,轿顶上有轻轻的雨点拍打的声音,心情很平静。他有幸娶到一个难得清醒的女人,虽然这种清醒可能是她母亲的一生换回来的。她会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正如他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何必一定要和短暂的感情结合在一起?有时候,亲情会比爱情永恒、持久。
可惜清醒的只有少数,所以能避免掉这种社会的不平等造成的伤害的也只有少数。
宝钗知道宝玉不属于她一个人,婚前知道的,心里也明白,然而,当两个人组成一个家庭,两个人被一个'名正言顺'的东西绑在一起,即使待人宽厚、大度的宝姐姐也不得不开始在乎某些东西,像是宝玉的心和宝玉的身体。对于宝玉,她不能不在乎,她的未来她的生活她的希望全部托付在他身上,是不可以不在乎的。
人一旦开始在乎,就学不会大度。宝姐姐曾经很冷漠的用利益去衡量别人,这在这冷酷的地方其实是极好的生存手段,如果她能一直这样的冷酷下去,也许会比较幸福,可是,她开始在意了,开始失去平衡心。开始用着'自己的权力被剥夺'的眼光去看待围绕在宝玉身边想当姨娘的丫鬟,她开始在意宝玉的手指沾了的,涂在别的女人唇上的胭脂,还有那些不是出自她手的贴身之物,那些她不喜欢的围绕在宝玉身边的香味。
但是在乎不一定就全部表现出来,宝钗是个聪明的人,似乎生来就会使用她精明的脑袋的,即使没有人教,她也知道如何做一个标准的大房。只是几杯收买人心的酒,让人失去生育能力不是一件难事,宝钗不得不后退一步的将自己丈夫的身体分出去,但生育子嗣的权力,是她最后的底线。
她曾经看不起凤姐对贾琏的在乎,因为嫉妒和独占欲让自己的丈夫越来越远,她也瞧不上王夫人这样轻易的输给一个姨娘,弄得自己每日独守空房。可是她现在明白了,不是她们没有手段和身为女人的魅力,只是做不到漠然。
王夫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作,给了一个警告:从外面买回来的千娇百媚的给宝玉做通房的丫鬟。几日之后,老太太一声令下,紫鹃也成了宝玉的通房……一个更加危险的对宝钗知根知底的通房,这样的手段,不愧是年老成精的老太太。想想真是可笑,明明这样在意自己丈夫身边的女人,却不断的为自己儿子、孙子增加女人,难道看着自己的小辈更加不幸会感觉快乐吗?还真是一种变态的发泄方式。
薛姨妈难过的哭了很久,宝钗却依旧微笑,她知道,王夫人是她的亲姑妈,但更是宝玉的母亲,侄女是用来疼爱的,可媳妇未必,至于老太太,不过这几年的忍耐罢了。
显然宝钗比王夫人厉害,就算是这样的情况,上面有老太太和太太两座大山,有宝玉这样沉溺儿女之爱的丈夫,加上花袭人有三个厉害的通房,宝玉的房里,依旧是宝钗说了算。而婚后第三个月,当她被发现怀孕,与宝玉分房而住,仍旧没有人能后她一步怀上孩子,无论那三个通房怎样明争暗斗的想站稳脚跟,无论老太太和太太在背后用了什么手段。
后来,有人发现宝玉在那段时间似乎吃了不少不利于受孕的食物,像是芹菜,那已经是次年的二月,宝钗的孩子刚刚生下来。短短一年的时间,从十七岁走到十八岁,薛宝钗终于变成了宝二奶奶,或者如宝玉所言的变作死鱼眼珠。然而宝玉却依旧只是宝玉,还是那样的少年心性,还是那样狂热的追逐着美丽的珍珠和美丽的梦,甚至只在孩子出生的第一天想到自己是一个父亲,之后,再没想起。
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一个强壮的男孩,取名贾葵。其实这孩子本该叫做贾桂,贾家有祖训,其中有'兰桂齐芳'一句,亦是预示着贾家未来的希望,但故事一开始就被改写,'桂'字已被贾琏之子拿走,这个希望便落到贾琏之子的头上,与宝玉之子再无联系,然而宝钗不知其中关系,贾府中人亦不知这日后之荣衰。
这时节,正为这贾家的继承人洗三,宫中来信,贾嫔病重,贾母等大惊失色,顽劣的'命运'在背后露出一抹天真的微笑,不知等待贾家的会是怎样的未来。
第 56 章
贾嫔染恙,与贾家可谓天崩地裂的大事,若没有这宫里的一个娘娘,谁还能将这个穷途末路的家族看得更重?贾母、王夫人、邢夫人三个,拉上薛宝钗,就算是亲丁四人,一同入宫看看这身系贾家之荣败的贾嫔。
薛宝钗不曾入过宫,对着世间最繁华的地方只有通过自己的想象和书中的描写在头脑里描绘,所以进入皇宫时这个年轻媳妇还是被皇宫这黄金珍宝打造的囚牢惊到。她看不到这繁花似锦之后的累累白骨,亦看不见椒兰桂殿底下埋葬的无数少女的天真和美丽,她只看到了用生命去燃烧的富贵和气派,就如同其他路过这个囚牢的女人。尤其联系现在的婚姻,皇宫,有了非一般的意义。
但是元春是生活在这个囚牢里的,她的一生被定格在这'见不得人'的地方,所以她心里在苦涩的讽刺着宝钗脸上的钦羡,亦在哀叹自己逝去的一切。
当年母亲同她说这件事的时候其实元春是有机会拒绝的,然而,一时的虚荣心,一点点的好奇,还有对皇家的幻想和憧憬,她走进这座坟墓,这种结果,是年轻时候无知的报应。一直在后悔,一直在反思,一直在忧虑,元春的身体每况愈下。太医说了积郁成疾,横竖她是觉得活着没意思了,也就任由这身体一日一日的虚弱,恨不得死了,解脱了,早早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然而,今日看到老太太和太太,元春想到自己是贾家的嫡长女,不能只为自己想,还要为贾家的未来考虑,竟生出几分不想死的心,脸上也有了几分生气。但贾家靠她一个女流是不成事的,还得家里人自己争气才行,故而元春抹了眼泪,挣扎着半坐起,问了长辈的好,又提及家中子弟是不是长进,家里的产业可还好,有没有为将来留下后路。她看着妇人打扮的宝钗,又说'妻贤夫祸少',让宝钗多看看宝玉,劝他上进,考个功名回来。
贾家的人到底是给富贵迷花了眼,只有贾母的脑袋里似乎闪过什么,然而她没去深入的想,只是安慰着元春让她放心,说家里一切都好,宝玉娶了媳妇也是大有长进,王夫人和宝钗也在旁附和,让元春略略的松了心。
又过了几日,贾嫔的身体大有起色,听见说圣上去看过了,在她那里听了半日的琴,第二日就将她复升为贵妃,贾家人入宫拜谢又是几日的准备,事后,宫里又赏了银两并数对金银玉器,贾家的门槛,忽然又高起来。
贾家的大门再一次的车水马龙,风光无限,然而薛家,却突然的一声霹雳。原以为冯渊活了,就没有其他什么事了,谁想,这糊涂虫薛蟠竟又惹下了一桩人命官司,一条镣铐就把人拖入了监狱之中。当得知是薛蟠外出行商的时候,同蒋玉菡等几个戏子吃酒,三杯入肚便癫狂起来,等人散了他又喝了几壶,越发的不清醒了,这才醉酒状态下用碗碟砸了人脑袋,谁想对方就这样死了,现在对方的亲族闹上来,这才有了这一出,把薛姨妈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那夏金桂这一听,又同薛姨妈和薛宝钗嚷:"往日只听说你们家有钱有势有好亲戚,夸自己打死人一点事都没有,这时候我看着竟也给唬的慌手慌脚的了。大爷若是有个好歹走了,你们各自干各自的去了,留下我一人活受罪!"说着,又大哭起来。才嫁来就要守寡,谁都要慌神,尽管她说的话不中听,说的薛家骗她,薛蟠就要死了一般,把薛姨妈气得发昏,然而此时也顾不上她,还得想法子救出薛蟠才行。非|凡薛家的子弟薛蝌原想着打点一些银子,如以前一样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想遇上的却是一个泼皮,那知县也是一个贪得无厌的,那点银子哪够填塞这两张嘴?少不得还得贾家的人帮衬一二。
老太太早知这亲戚是个祸害,然而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又见着王夫人和薛宝钗这样没完没了的过来,头也痛,只得叫人去跟那知县说了几句,看在贾家的面子上判了个误伤,这事才算是了了。
谁想没两日,这事竟给查出来,那知县因贪污受贿和薛蟠蹲了一处。可怜那薛蟠前儿还在牢里面得瑟说自己家有权有势,没两日就能出来,谁想着他没出来,那县太爷也一块儿进去了,做了一对同窗牢友。
不说薛姨妈哭昏过去,只说老太太听了这事,心里总是虚的很,虽只说口头上的事,到底和他们贾家扯上了关系,等了两日没人提起,这事才算是放下了。只是那几日老太太身体不太受用,合上眼便看见元春,然而一打听,也没听说宫里有什么事。到临近三月的时候,老太太忽然又做了一个梦,元春同她说了繁华易尽,须得退步抽身。
结果第二日,宫里果然又传出哪个妃子不好了,贾家的人惶恐不安的在宫门外站了半日,才知道是那个周贵妃去了。那周贵妃因家中获罪终日难眠,然而圣上却是慈善的人,竟没有因为她的父亲责罚她,见她病了也没有吝于医药,可病来如山倒,这一向身强体壮的周贵妃还是说倒就倒了,一点声响都没有。
贾家的人都暗自的松了一口气,但老太太却好似知道了什么,对宝玉的学业更加严厉起来。
"……不是说政务繁忙么?怎么这会儿倒是有空来我这里?"墨琮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对着这个一日比一日悠闲的人无可奈何,"从江南甄家开始,约莫抄了十来户大家族了,终于准备对那四大家族出手了?我看你呐,真快成'抄家皇帝'了。"不说薛蟠入狱,从元春复位就能看出些端倪来,说是他听琴听的高兴封了妃,墨琮是一点不信的,大概还没有人知道,这皇帝,其实是个百分百的'音痴',最多就能区分一下是不是噪音。
"近日无大事,早朝刚刚结束,深宫寂寞,想找个人谈情说爱,怎么,不欢迎?"
水淳的诚实让某人满头的黑线,第N+1次反思自己是不是刺激他过头,为何这个原本还'矜持'的皇帝陛下听了水溶转诉立即狼性暴露,越来越淡定的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字眼?
敢情自己将房子建在靠近围墙的这边,是方便了这水某人来找人谈情说爱?
看着他对着镜子绑上头发,用的是他赠送的那根发带,水淳抿唇微笑。相识快四年,虽然那句话谁也不曾说出口,但两人却极有默契的默认了这个事实,比起语言,他们都偏好用行动去说明。
从镜子里看到水淳含笑的眼,墨琮忽然想起一件事,疑惑的回头问他,"大早上的过来也不怕被人发现?啧啧,堂堂一个国家的君主,要是被人发现了那脸面可就没了。"
"你一向这个时候起床,这个时间丫鬟端水进来。我挑的你洗漱完毕,丫鬟都退下去的点。若不是你近日忙的一点空闲都没有,我又何苦这样偷偷摸摸的?"水淳走过去,俯身将下巴靠在墨琮的头顶上,双手环住他的肩,低语,"一想到你忙的是你的婚事,我就恨不得向全天下宣布你的所有权。当皇子的时候我有那么多的不得已,何以当了皇帝我还要这样的不得已?"
"因为,我们希望它是君臣协作的千古佳话,而非见不得人的坊间别传。"
"你说的对,但你该知道我的不甘心……"他直起身,伸手勾起墨琮的下巴,低头轻吻了他微卷的唇角,笑,"可有人这样对你做过?"
墨琮也笑,"我允许你做些更深入的事……"
"哥哥!开门~小语找~~~"
这软软的语尾带着撒娇的软糯的嗓音如同一杯冷水落下来,浇息了某人眼中的蠢蠢欲动和某人眼角的欲拒还迎。
墨琮一下站起,拉着水淳就飞奔到窗口……OMG,底下有丫鬟在……耳边是那小鬼砰砰的不死心的敲门声,隐隐约约的似乎还有丫鬟的声音,墨琮也顾不得许多了,拉着水淳直接给按到床上。
"嘘……那个小鬼不好骗,相当之难缠,你先躺好。"
水淳还是第一次看到墨琮这慌慌张张的样子,居然竖起食指做了那么可爱有趣的表情。被子上还带着某人的余温和气息,水淳只是微笑的任由墨琮娃娃似的摆弄,一边想着这算不算是'捉奸'的一种,觉得十分有趣。
用被子把这个大男人全身都包住,放下帷幕,至少看起来,这个房间没有其他人的痕迹。墨琮每日都起的很晚,所以他用的帐子是不透光的那种,挂下来,外面就看不到里头,只要没人去拉,就不会有人发现异常。
偏偏这时候……墨琮暗自叹了一口气,林玄瑜这时已经三岁快满四周岁,从开始会爬行就一直缠在墨琮的左右,最擅长抓别人的短处,要是给发现房间里有这么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绝对糊弄不过去,非要定下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约才会罢休,更怕,一不小心传到母亲的耳朵里……吾命休矣。
才一开门,一个小东西冲到了墨琮的怀里,他只得先稳下他,挥手让丫鬟都退下,顺带关上门,扣上门闩,才回头看着一脸阳光灿烂的这个小魔王。"又怎么了?一大清早的……"
只见这小鬼眼珠子一转,呵呵的转了一圈。"哥哥哥哥,今天的衣服是小语自己穿的!"林玄瑜睁大水汪汪的大眼,讨赏一般的看着用一脸正气隐藏其偷藏男人这种做贼心虚的心情的墨琮。
"啊。"墨琮应了一声,默默的端起茶杯喝水,镇定的假装什么事都没有。
"哥哥,小语是天下最聪敏的小孩,对不对?"这娃又开始自恋的抽抽了。
"啊。"墨琮毫无诚意的又应了一声。一边想着怎么尽快的把这小鬼丢出去让他自生自灭。
"哥哥,小语这么可爱又聪明,哥哥一定会疼小语的对不对?"
墨琮眼角的余光扫过那紧闭的帷幕,想着此时里面的动静,又怨念这小鬼到底是干什么来的,心不在焉的继续应,"恩。"
"那,那小语要是一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哥哥一定会像一个爱护弟弟的好哥哥那样为小语挡下一切的是不是?"林玄瑜星星眼充满期待的看向他无所不能的哥哥。
"恩。……恩?"伸手扯住笑得谄媚的这只小鬼的衣领,墨琮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家有点心虚的小弟,果然是上门就没有好事,"什么叫做'会像一个爱护弟弟的好哥哥那样为小语挡下一切',你又做了什么?"明明笑得灿烂的像是三月的春花,却无端一股阴森森的冷感,仿佛那往日妩媚的细长的眼还闪过了一道凶光。非凡
論壇林玄瑜倒吸了一口气,孩子敏锐的触觉告诉他今天来的时候不对,他老哥看起来心情相当之不爽的样子。
"琮儿,小语是不是在你这里?"门口,传来二人母亲温柔的嗓音,两人同时一惊。墨琮震惊之余松开了抓着小语衣领的手,这小鬼精的猴似的,一下挣脱开,飞奔向墨琮的大床,一边走一边回头给墨琮对嘴型:哥哥,我先往你床上躲躲,你帮我拦住娘~~~
不!
话说墨琮一个惊愕,阻止不及,小语已经扑向那张帷帐放下的大床,墨琮的心脏一下提到喉咙口,恨不得一个瞬移过去抓住这小鬼的衣领就丢出窗外。
可惜他不会瞬移,只能全身僵直的眼睁睁的看着小语随手拉起帐子。幸好,因为手太短,只是拉开一条缝,他也没注意到里头的情况,侧身背对着床铺,对着墨琮做了一个鬼脸,往床上一坐,身一倒腿一缩,手十分熟练的一扯帷幔,一动不动的面朝着外头卷缩在里头。
里头的水淳惊疑不定的看着不远处那个黑色的脑袋,身为皇帝一向都是正大光明的'宠幸'的他第一次有了被'抓奸在床'的异常心理,虽说恨不得宣告天下他们两个的关系,但这种情况下若是捅出来……
已经无暇去想象水淳此刻的脸色,也没时间去预测即将发生的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的随机应变了。墨琮深吸了几口气,抹了下脸,将表情定格在很平静的笑脸上头,然后,打开门。
"娘,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小语。他早上去了库房,竟故意把那红珊瑚的盆景上将那红色枝条折了下来。"
贾敏很是气苦的叹了口气,走进墨琮的房间,一边还在说,"家里四个红珊瑚的盆景,一对给玉儿作嫁妆的,一对给颜家作聘礼,这小子……气死我了,过两日三月初三你姐姐就要出嫁,之后没几天你也……唉,一时半会儿的,哪还能再找出这样一盆?若非我突然想起去库房看看,竟不知道这事,要等到没时间了才发现这事,岂不就遭了?"
看了一圈,贾敏将视线定在墨琮那帷幕罩着的床,"小语,出来,别躲了,我知道你藏在哪里……"
墨琮在内心深处默默的宽面条泪:小语!你个小白痴,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那么多丫鬟都看到了,躲有什么用?
看着他亲爱的母亲甩着手帕一步步靠近墨琮的床。噗通!噗通!心跳声越来越强烈,冷汗默默的爬满了额头,身体好像被点了穴道一般动弹不得,墨琮第一次想对老天竖起中指仰天长啸:我就会一次情人,你至于么你?!
墨琮是那种坐以待毙等待命运审判降临的人么?显然不是。
于是,看着贾敏一步一步的靠近那张床,墨琮决定:兵行险招,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娘,小语不在这里,您还是去其他地方找找吧。"墨琮拉着贾敏,对着口型:娘,小语不是那种故意使坏的孩子,难道您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是吗?那他会去哪里呢?"贾敏也好奇,问墨琮:你知道?
"也许是去姐姐那处了吧。"墨琮微微一笑:交给我吧,我能问出来。
贾敏知道他们兄弟感情好,点点头,"行吧,那我走了。"我暂时先出去,你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墨琮点头,于是贾敏走了出去,关上门。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墨琮转身快步走到床前,伸手拉开帷帐,小语缩着,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而某人在里侧,默默的擦了擦额角的汗。墨琮一把拉起委屈的小语,随手拉上帷帐,从拉开到合上,前后不过数秒,而惊慌中的小语,完全没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哥哥……"小语没有精神一样的垂着头,只是可怜兮兮的抬眼望着墨琮。
墨琮此时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可小语见他不说话,以为哥哥生气了,委屈的哭出声来,"哥哥不要生气……呜呜……哥哥不要生小语的气……"
"啊?……啊,哥哥没有生气,小语,你为什么要折断那个红珊瑚?能告诉哥哥吗?"演戏演到底,何况他其实也想知道一向懂事的小语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做。
"呜呜……她们说,姐姐要成亲嫁人了,要离开了。她们还说,哥哥也要成亲了,小语以后见不到哥哥了……呜哇啊啊啊——"说着说着,这小家伙自己就好委屈好委屈的嚎啕大哭起来,垂着一颗圆圆的胖胖的脑袋,肉肉的小手可怜的揉着大眼,站在墨琮的面前,一副害怕墨琮不要他不理他的样子。
"……笨蛋!谁说小语以后见不到哥哥了?"还傻傻的以为没了那盆红珊瑚自己就不会结婚,这个傻弟弟。墨琮无奈的蹲□,用手绢擦这张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小脸,"真脏。"
"那,哥哥不生气吗?"非 凡
"不生气。小语做什么哥哥都不会生气的。"
"真的?"
"真的。"
"当真?"
"当真。"
"……哥哥,其实上次那张姐姐送你的四君子图,是我不小心撕坏的。"
"……林、玄、瑜!"
最后,当小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一路念着'哥哥最讨厌了',被贾敏无情的拉走之后,墨琮全身无力的靠在水淳的身上,只要一想到方才的场面,他就觉得全身都要虚脱,心脏差点麻痹。
于是,沉默了一会儿,为了自己脆弱的心脏,墨琮拉着水淳的手,内牛满面,"要不,我们还是在外头买个别院吧。"
第 57 章
三月初一那一日,忙着将黛玉的嫁妆登记,光是记着嫁妆的册子就有十数本,墨琮放下手头的工作,在那一笔一笔的记着,小语也在里面凑凑热闹。林海早朝回来便开始商议婚礼的事,同北静王府的大管事一起,说着路线、人员、配置、安全等问题。贾敏则在北静王府,同着北静王太妃一起办置酒席的准备,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北静王水溶此刻规规矩矩的呆在家里,听着有经验的说娶亲的事,而黛玉,另有王府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在教王府里的规矩和婚礼上的注意事项,无非就是一些婚礼上的习俗和拜堂成亲的步骤以及顺序。但到了第二日,嬷嬷又来了,拿了一本小册子,众丫鬟都让退下,不知里面她们说了什么,只是那嬷嬷走的时候,黛玉面色通红的局促的坐在凳子上。
至三月初三那日,开始天还是阴阴的似乎要下雨,然而很快乌云散去,太阳冒出头。林家的人起了个大早,算着时辰,这边给新娘子梳妆打扮,那边放着嫁妆的实心红木箱子都已经摆放好,几乎一个大院子都装不下。一大群人有秩序的忙碌,喜事和分离在一处,说不清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只是脸上都是灿烂的笑,嘴里吐出的都是吉祥话。
上花轿之前,一个金锁从黛玉脖子上解下,放在红绒布上,表示新娘即使是离开了娘家,依旧留一份心。虽然那金锁是前儿才戴上的,可不知是为何,将它留下,就好像真有什么东西被锁住了,留下了,也许,那就是姑娘的林黛玉的一切了吧,踏出这一步,林家就不是'家',而是'娘家'。
眼泪忽的掉下来,急坏了一群人,然而它越掉越急,对失去的难舍,对未知的恐惧,让这个从小就心思细腻的人止不住的惶恐。
"姐姐,这里是你永远的家。"墨琮是黛玉的兄弟,规矩习俗,要由他背着新娘子上轿,表示娘家永远是嫁出去女儿的倚靠。只有一小段的路,可是对黛玉和墨琮来说却是不愿走却不得不走的一段漫长的路。他们是双胞胎,从小就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一条路走过去,之后就是两个人各有了家庭,即使再见面,也不能同儿时一般的亲昵无间。
黛玉坐在花轿里,大红的绢花将轿子包围着,她身上穿着最名贵的绢丝和宝石制作的喜袍,发上、额头、耳朵上、脖子上、手腕上、腰上……到处都是饱满圆润的东珠、喜庆润泽的红玛瑙、赤金的首饰、滴绿的翡翠……将这一向素净的人打扮的如同神仙妃子。不止是面上,黛玉抹去眼泪,手中稳稳的拿着红苹果,神情似乎也变得坚定。
墨琮的一句话让她不安的如同浮萍一样飘荡的心安定下来,不论自己走到哪里,背后永远有一个林家,哪怕就是走累了,这个家的大门也一定会为自己开启。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虽非青梅竹马,然而一凝视的瞬间,便注定了今生将牵手,走过人生漫漫长路。
水溶骑着马走在前头,止不住的喜悦,止不住的期待,大红的蟒袍将他衬托的更是君子如美玉,风神俊逸。两旁数百亲丁拉着幕布一路从北静王府拉到林府,一路上不少准备出去踏青的人驻足围观,也在恭贺他的小登科。
从那如梦一般的第一次回眸,那个巧笑倩兮的少女就刻在心里,然而那时只是想只是念,不敢奢望,谁知,她会成为自己唯一的妻。水溶的眉眼弯弯的,想着她的一颦一笑,想着自己即将拉住的手,拉住的她的一生。
水若那个风流的家伙曾经说过,爱这种东西,一旦得到,就会立刻失去,当他实现了梦想拥有的同时,就是它死亡的时间。
水溶不信。
他确信,自己会如第一次看到黛玉那样,一辈子用着渴望和爱慕的眼光去追逐她的身影。他确信,自己的爱不会随着时间停止,它会一点点的增加,随着他们一天天的相处慢慢的积累,直至被淹没。他确信,自己发掘了一个永远能吸引到他的宝藏,永远都在增值的珍宝。他确信,自己的爱不只是停留在光滑的年轻的肌肤上的肤浅的东西,还是未来两个人都是苍苍白发的时候,手牵着手回忆过往的温馨。
不必回头看,他知道他的妻正坐在花轿里,由自己引着回家。林家将他们最宝贵的明珠托付给他,他就一定让她过得幸福快乐,水溶仍旧记得拜别之前岳父岳母的郑重的嘱咐,也记得小舅子挑衅一般的'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林家的大门永远为林家的女儿开启',水溶在心里暗暗的发誓,绝不会给他们后悔将黛玉托付的机会,他会一辈子珍惜她,敬重她。
林家的男儿有自己生存的本事,所以林家几代积存的财富,有一半都换成了黛玉的嫁妆,整整一百二十八抬,从林府出门,一直到北静王府,一路的吹吹打打,更有打扮喜庆的红娘,一边十个,手里拿着红色的竹篮,里头放着油纸包的糖果、放着铜钱的红包、扎成束的鲜花、放着香料和祝福的纸条的香袋子,一路走一路撒,欢腾了一路。
这是墨琮的主意,要带动这气氛,更要为黛玉的婚姻祈福。光是这些撒下的糖果红包等物,就要几千两的银子,加上十处地点施粥十处地点送药,更有十处地点凭借写下的吉祥话交换笔墨纸砚等物,算起来,光是这些就花了近万两的银子。然而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原本看着这豪华的婚礼或羡慕或嫉妒的人,不论是否发自内心,都在踊跃的参与这场婚礼,更为这对新人祝福。
这样的婚礼,哪怕就在京城这样的地方,也是极罕见的,如此大手笔的馈赠的方式,也只有爱女成痴的人家才会做。这样的娘家,这样的婆家,还有这样的新郎官,这一天,黛玉是全京城最幸福最让人羡慕的女人。
次日,三月初四,黛玉嫁出去的第二天,林家的下人开始清理地面,打扫房间,各种花的盆栽被送往各处,所有的客房都根据即将到来的客人的喜好换上纱窗、添上不同的香料。一条从外夷购买的百花的硬质花毯一路从门口铺到大厅,两旁放上四季常青的盆栽,盆栽上都系着彩带,每个彩带下面一张祝福的纸条,每个都是出自不同人的手笔,正是新婚那日收集的,另有一排排的红灯笼用绳子系在半空,整座府里都是一片热闹喜庆的气氛。
当晚,凤姐坐车到达,很快,嫁出去的迎春也到达,最后来的是湘云、探春、惜春以及宝钗。本来宝钗不在名单上面,所以她的突然来访还是让贾敏措手不及,幸好客房还有,没有打乱其他计划。因为明日就是黛玉夫妻二人回门的日子,也是林家女婿拜见黛玉娘家的日子,黛玉没有姐妹,才会请贾家的姐妹们过来,李纨是寡居的嫂子,不方便出现,故没有请,宝钗和黛玉不合,本来也不曾请,竟不知她为何而来。
黛玉婚礼当天的盛况早传遍京城,那真正意义上的十里红妆,那别出心裁的祝福方式,那一夜之间传为佳话的北静王和林家嫡长女的郎才女貌。将女儿的婚礼办的这样大方这样喜庆,林家简直不拿钱当钱看的奢侈让京城里的人说了整整一夜。京城里的女子,无论嫁出去没有,谁不是羡慕着这样一个婚礼?
凤姐等到达之后,也同贾敏聚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一直到半夜才散,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种古怪的笑容。墨琮好奇的一打听,不禁同情起明日要来拜访的水溶,林家女婿可不好当啊。
原来三日回门对女婿是有要求的。本来三日回门这一习俗从女婿方面来说,有感谢岳父、岳母恩德,拜会、结识女方亲友等意义;从女儿方面来说,则表示了出嫁成家后不忘父母养育之恩的心情。另外,这其实也是婚礼的最后一步,一般回了门才算是正式成了女婿的。墨琮以为见过女方的家长,送上礼物就算是完毕了,谁想还有这样的后续,也真是有趣的很。
这三日回门,对于新郎来说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且不说在女方亲友面前,新女婿要备受"品头论足",单单是新娘的妹妹们,他就招架不住。若是女孩比较文静,也许会放他一马,若女孩比较活泼,要使劲的折腾姐夫,让姐夫吃包有辣椒、花椒的饺子,无所不用其极,那这个姐夫在被戏闹的过程中也不能发怒,即使手足无措,备极尴尬,也还得满脸堆笑,听凭发落。
虽然有机会刁难一下水溶的只有湘云、探春和惜春,然而有凤姐出主意,墨琮简直无法想象水溶明天要吃的暗亏。
不过,娶走他姐姐,吃这点亏,怎么够?
三月初五,一大早丫鬟们就将收集好的清晨花瓣上的露水用着嫩柳枝撒在新人将走过的花地毯上,华丽的马车已经前往北静王府迎接新人。所有的人都穿上自己干净体面的衣衫,贾母和林海一反平日简洁的打扮,穿的很是庄重得体,一人一边坐在高堂之上,墨琮和玄瑜坐在下首位置,有身份的丫鬟站在两侧,随时等待端茶送水。而凤姐等女眷们都在后室,一边聊着家常一边等。
一会儿,前面有人来传,姑娘和新姑爷来了,众人立即收起随意的姿态,变得规矩而又严肃。
打开了大门,先是两旁锣鼓响,悬在半空的花篮便一个一个依次的倾倒,花瓣和彩色的纸片飘飘洒洒,说不出的美丽,更奇妙的是,隐藏在暗处的丫鬟一拉绳子,那放在盆栽后面的竹筐被一个个打开,美丽的蝴蝶从里头飞了出来,黛玉和水溶只看到花瓣随风飞扬,只看到五彩的蝴蝶一只只的从盆栽后面舞动双翼,虽然知道使用了绳索去控制,还是觉得十分神奇,不用问,除了墨琮,谁也想不出这些。
当两人走到大厅拜过父亲,看着黛玉幸福的样子,林家夫妇心里很是欣慰,为女儿择了一个好对象,于是也就没有故意使坏,放黛玉去了后室同她姐妹们说话,水溶则留在前厅。
黛玉嫁了人,更添女子的娇媚,眼里的幸福足够说明北静王府待她极好,那两车的回门礼更说明婆家对她的看重,而她今日所戴的头面首饰,更是北静王太妃当初大婚时当时的皇太后所赐,用的最好的宝石,请的最好的工匠,即使现在看来,依旧美丽新巧,再加上出自黛玉之手的用料讲究做工精细的紫貂皮领子的衣裳,更将黛玉衬托的光彩耀人,美丽令人不敢直视。
身后的言缺言醉两人各托着四样点心,合在一起是八样,八种颜色八种花样。这是回门时要带上的点心,传说吃了它能让未婚的姑娘沾沾喜气。湘云和探春也快出嫁,自然不肯放过,惜春对那点心很感兴趣,也拿了两样。凤姐等则在一边打笑新婚的黛玉,一个个叉着腰的'逼问'新婚时遇到的各种各样的事,直把黛玉羞得满面通红的恨不得拿个帕子把自己遮起来。
宝钗自管家以来更会说话了,大家虽因为抄家的事不待见她,这会儿却不能在黛玉回门的时候泼冷水,也笑嘻嘻的仿佛从来都是好姐妹的。谁不知道这位宝二奶奶连梦里都在怨恨这个抢走了她丈夫的心的林妹妹,如今却能笑得这样的和煦温柔,就好像打心眼里为黛玉高兴一样。简直让人怀疑那个说林妹妹体虚福薄小性的人是不是她屋里的人。
她们现在也都大了,自然有些事也能看得清看得远,宝钗这眼巴巴的过来,这样的奉承,想的还不是和林家、北静王府打好关系?于己不利就死命拼命狠命的踩,看到好处就明着暗里无所不用其极的捧,啧,果然是好姐姐。要说心底有多少分是真正的祝福,他们可猜不出来,这宝二奶奶出了名的面具人,谁能猜中她的心思?然而,既然人家脸上这样,那自己也笑就是了,至于背后如何,谁管得着?
要说姐妹们过来没有和林家、北静王府交好的心思,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可至少她们对黛玉的祝福,也是真心实意的。人总要为自己考虑,要说一点私心都没有,那就是圣人了,黛玉心里明白,但只要姐妹们是真心实意的祝福她,何必分得这样清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好么?这样大家好自己也好,满堂的和气。
中饭的时候,里屋果然送来了黛玉三位妹妹几分特制的点心,每人一份的圆圆的小糯米做的半透明的小点心,豆沙馅,只是皮上抹着绿色的料。
水溶对这个习俗略有所知,看着林父林母吃下,一点异样都没有,心里略略的宽松了一些,看来黛玉的几位妹妹都还是比较好的姑娘。谁想他一咬,刺鼻的辣味直窜脑门,眼泪差点掉出来。水溶虽是北方人,可因为经常出外的关系,也能吃辣,若是辣椒花椒之类的他一点不怕,谁想这绿绿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竟然这样的辛辣,只是,为什么别人看起来一点事没有?
墨琮坐在对面享受着嘴里抹茶味的小点心,一边假装没看到水溶两眼抹泪的窘迫样,想着自己将抹茶粉和芥末送到凤姐那里果然是正确的。
后面水溶又遭了什么罪墨琮就不清楚了,因为他没有参与,只是看水溶走之前那脱离苦海的模样,一定不少。
因为有新婚一月不空房的习俗,当天晚上水溶和黛玉就坐车回了北静王府,贾家的几位也各自回家,还带上了林府准备的一些礼物。荣国府里老太太一直没有睡,等着孙女回来跟她讲黛玉的事。在身前养了一年,又这样疼爱,老太太自然关心黛玉的婚后生活,别人说的再好,不亲耳听她还是要担心这个外孙女儿的。
探春等人回来了,还带来了林家的礼物,里面还有一件黛玉亲手做的老太太的衣服。原来她知道自己的满月的衣服是老太太做的,念着老太太的慈爱之心,便做了这件衣服,把老太太感动的直抹眼泪。非
凡 小D 整。理四个人又说起林家见到的事,说墨琮的巧思,说黛玉的幸福,说北静王的被暗暗整得可怜,说林家的喜庆,一直说到这场婚礼是怎样的豪华,这对新人是怎样的天作之合,甚至说起黛玉偶遇水溶的那一次见面,直说是注定的缘分,天定的姻缘。老太太对这些带点宗教色彩的东西特别感兴趣,听的津津有味。
只有贾宝玉在一边,满脸的无法置信,简直要跳起来喊着'你们胡说'。不是他不希望黛玉幸福,只是潜意识的觉得除了自己,谁也不能给黛玉她想要的幸福快乐。但现实打破了他的妄想,也打碎了他的自欺欺人,黛玉离开了他,活的更好了,宝玉很想视而不见这个事实,可探春她们还在继续的说。非凡
論壇宝钗注意到宝玉的异常沉默,明艳的脸庞有一瞬间的扭曲,后边却带着讽刺一般的笑了,接上了探春的话,"林妹妹那样的家世,找的人家自然与别人不同。说起来,在府里时我还不曾看过林妹妹这样高兴的样子,大概,是没有王爷那样的人吧……"
宝玉听了,神色越加的暗淡,手握的死紧,突然,体内不知什么往上涌,狠狠的咳了一声,嘴里咳出了一口血,喷溅式……
第 58 章
掀起红盖头,这是一个容貌清丽,气质美如兰的女子,只是因为紧张紧紧的咬着下唇,双手扭着手帕,额头竟有些冷汗。
母亲同她几个老姐妹最爱闹腾,在旁打趣了两人半天,等他们有些手足无措的喝了合卺酒,又说了些早生贵子之意的吉祥话,看两个人都恨不得钻地缝里去了才心满意足的散去,关上门。
墨琮抬眼看了下自己的新婚妻子,忽然觉得自己简直不可饶恕,要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她的不幸之上。
她一直都在不安的绞着手帕,脸有些发白,那绝不是害羞,而是……痛苦。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墨琮只是下意识的想看看她怎么了,谁知自己才靠近了一些,她的脸唰一下几乎全白了,身体往后倾,又惊又恐的看着他,仿佛下一刻墨琮就会化作魔鬼。
想到她本来都还是好好的,墨琮以为是自己出了问题,"可是怕我?"
她立刻摇摇头,又飞快的点点头,声音发颤的低语,"请……不要靠近。"
那是一张惶恐的苍白的脸,写满了拒绝和难以忍受。
"你,是不是害怕男性的碰触?"
她一顿,仿佛难堪的缩回了手,侧过头看燃烧着的烛台上大红的龙凤的蜡烛。墨琮也不再追问,亦不再靠近她令她难受,反而自己往后边挪了挪,空出一段安全距离,沉默的看着眼前强装镇定,却连指尖都在发颤的女子。
"你放心,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靠近你的。"
她依旧不说话,定定的看着墨琮。半天,才带着歉意的垂下头,"抱歉,我一时之间……"
墨琮站起身,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一把小小的匕首,那少女惊的将后背贴在了床的木柱上,但墨琮只是拔出来在自己指尖划了一刀,红色的血落在洁白的绢布上。她似乎明白了,满面羞红,"你,不必如此……"
套好的匕首伸到她的面前,等她用着微颤的手接过,墨琮才笑着退后,"我没有这样可怕,如果还是担心,就收下吧。若我有什么不轨,便是死在你手上也绝不会有任何的怨言。"
握住了匕首,她仿佛是得到了勇气,呼吸平静下来,坐好,理了下微乱的裙摆,微笑着看着墨琮。此刻的她,有一种让人心境平和的气息,让人安心的感觉,即使没有让人惊艳的美貌,依旧可以触动人心,但墨琮的心已经被其他人的身影占满,容不下另一个人,否则,也许他会对这个恬静的妻子心动,进而爱上。
"我并没有后悔和你结婚,所以身为妻子的义务我会遵守,谢谢你给了我考虑和冷静的时间。"没有了方才的慌乱,她的声音如最初那次一样的温柔,春风一般的可以抚平伤口。
"那么害怕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
墨琮问出了心底的疑问,像这样对异性持有恐惧症的人,结婚,和异性发生不只是碰触的关系,不觉得很为难吗?
她把玩着手里的匕首,蜡烛的火焰抖动了两下,又平稳下来。温暖的光落在她的身上,或许是考虑的够久了,她抬起头看着墨琮,"我知道自己不适合做别人的妻子,从小就知道,也很害怕。退亲的时候,其实我很高兴,真的,甚至想着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可是我的父亲不会愿意养这样一个没用的女儿一辈子,我甚至想过,逃出去,找个寺庙,就这样长伴青灯。谁知道,我的想法被人察觉到,父亲很生气,他想要随便找个人把我嫁出去。然后,你就知道了。"
停顿了一下,看墨琮沉默的没有反应,她想了想,继续说道,"但是请放心,既然嫁进来,我会努力克服自己。你曾说过不在乎自己娶的是谁,那么,在生下了继承人之后,能不能,不再接触?"
前世今生,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拒绝,差点以为自己魅力大减,然而,却有了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拿一个女子一生为自己做挡箭牌,就算是墨琮,也会有罪恶感,另一方面,这也是身体上的出轨和背叛。可是他不能不成家,也不能没有继承人,若没有继承人,只会有更多的女孩赔上一生。
其实墨琮想过,有了男孩之后就不再同妻子发生关系,他不否认自己的自私,宁可伤害无辜的女子也不伤害自己喜欢的人,他已经做好了被怨恨的准备。谁知道……
"其实我和你一样,不想要成亲却不得不成亲。虽然理由不一样,但是有一点倒是一致,只想要有一个继承人,然后安静平顺的过日子。所以,你的要求,我答应。"
"谢谢……这个匕首还给你。"
她伸手将匕首放在靠近墨琮那边的床的边缘,缩回手,依旧安安静静的坐着。墨琮没有急着收回,笑道:"你不必如此,还是拿着吧,就算不作为防身之用,也能壮壮胆不是么?"
"咳!"她拿起大红色的手绢轻咳了一声,不知道是红色手帕染的还是红色烛火映的,抹着脂粉的白净的脸微微的红了。
"请你拿回去吧,我袖子里也有一把。"
"……咳,晚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去前面的卧榻上面睡。"
婚姻是这个时代的女子人生里最大的一场豪赌,不到最后永远不知道是输是赢的赌局。黛玉的婚姻,形势一片大好,墨琮的婚姻,曲折的前往两人都能幸福的终点,但宝钗的婚姻,似乎一开始就呈现了一种节节败退的迹象。
妇以夫为天,社会地位决定了一个女子永远不可能真正的发挥其才华,这也就决定了宝钗如何精明能干都不能越过宝玉去。但,宝玉不如宝钗,不论是才学还是处事,所以宝钗在潜意识里不会将自己的终身倚靠在这个丈夫身上,因此才有了那天主动跑到林府去的事,她知道人脉的重要性,和林家、北静王府交好,最主要的还是为了宝玉日后仕途顺利,她妻随夫贵。
宝钗不是甘于默默无闻的人,可现实的残酷又决定了她的一切不能取决于自身,而是取决于宝玉,再怎么对这个男人有意,联系到自身的愿望,有时候难免会怒其不争,恨其不智。
那一次也是一样。宝钗完全是做到了一个妻子能做的最好,甚至宁可向宿敌林黛玉低头,只为了宝玉日后的出息。可看看宝玉,不闻不问,让她一腔的好意化作东流的春水,满脑子的想着不属于他的人。宝钗满腹酸气的想要提醒林黛玉已经嫁了人,他该放下,谁知这宝玉竟是这样柔弱不中用,更恨自己抓不住他的心,永远的输给了别的女子,这让一个内心深处只为身份自卑的高傲女子如何忍受?
宝玉气急咳血,不论是老太太还是王夫人,话语里虽然没有表示,可行动里都在责怪她,都在怨她。宝钗的心也是肉做的,也会疼,难道独独宝玉是母生爹养的凤凰蛋么?她宝钗也是薛家含在嘴里怕化的明珠,凭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对待?她哪里做错了?
自怨自艾的几天,宝钗一直不认为自己错了。但此时王夫人却派人传了一声:因为这几天紫鹃伺候的好,升为姨娘,拿姨娘的月钱,另安排一间房子住。
这事犹如晴天霹雳,一下把宝钗打蒙了,怨极,恨极,狠宝玉的无情不知上进,狠王夫人的过河拆桥不念亲情……
宝钗不甘心就这样结束,她本就是个聪明人,只是仍旧保留着少女的天真,有时候做事就不会做的太绝。但,从她嫁入贾家开始,便真如黛玉诗中所写:一年三百六十天,风刀霜剑严相逼。要么忍耐,要么反抗,如果是黛玉,只会咬牙忍耐,至多冷漠的对待,但宝钗不一样,她会反抗,她会一步一步的谋划,就如当年一步一步的谋划她宝二奶奶的位置,现在,她要谋划的是荣国府的大权。
大房的贾琏已经分出荣国府,没有了继承权,但二房还有一个长孙贾兰,迫不得已时,宝钗相信老太太会在名义上将宝玉过给大房,好名正言顺的拿到继承权,只要她一直是宝二奶奶,没有人能撼动她的地位。就算紫鹃上位了也无所谓,她生的孩子永远低葵儿一等。只是现在,为了她过得好,要先将王夫人拉拢过来,反正,老太太的权力被架空了不少,再说,她也未必还有几年好活了。
"宝二奶奶来了。"小丫鬟通传了一声,宝玉本在看着外头偷偷买的那些禁书,一听这,慌慌张张的把这几本书往一堆落了尘的圣贤书里一塞,随手拿起一本书,装模作样的看起来,看到宝钗走进来才微微的抬了一下眼,重新将视线转移向书本,头也不抬的问:"你怎么来了?"话语冷淡,反而比之没成婚时还不如了。
以前宝玉对宝钗还是有一定程度上的尊敬的,这个宝姐姐总能在旁提醒他一些,对他的诗作大有助益。然而,当宝姐姐变成宝二奶奶,似乎就没有了原来那样想要亲近的欲望,连带的自己新作的诗也不想同她说了,而且,她还像父亲一样每天跟他说些功名利禄的混账话,女孩子的清贵被俗物填充个干净,已经完全不是他所知道的宝姐姐了,不久前还故意说了那种话,因而,宝玉此时才这样冷淡。
见此,宝钗只觉得心里一涩,苦笑了一声:为他做的再多又有何用,他哪里肯领你的情?不只是他,恐怕这府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会领她的情,都以为这富贵会天长地久,不肯去经营。都一年多了,来来往往的都是贾家的人,要么就是小门小户,竟没有一个高门大户愿意同贾家来往,大家当初也就只是看着老太太几分薄面才勉为其难的参加他们的婚礼,真正寻求帮助时,有几个会应?可恨这日后当家作主的人,竟一点算计也没有。
自己若是劝了两句好好的读些正经书好考取功名,明年就是春闱,现在都算是迟了,他就摆脸色给她看,连婚前都不如了,那时宝玉好歹还能听进一句两句,可现在……唉!
"我熬了一些甜汤,知道你爱吃甜的,特意送过来的。葵儿昨儿着了凉,发了汗才安稳的睡了一会儿,你有几天没见他了,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不去!我累了休息几天你便说我不读书,我这会儿如你所愿的认真读书了,你又要拿这些琐碎事烦我,到底是要我如何你才愿意?"
什么叫琐碎事?!你儿子生病了!宝钗只想把汤水泼过去,可她咬紧了下唇,硬生生的忍住,还是笑,"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继续看书吧。"说罢,让丫鬟放下盘子就转身离开了。
"哼,可算是离开了,"她一离开,宝玉又抽出原来在看的那本书,此时宝钗已经出了书房的大门。她越走越急,越走越快,脸上的笑容几乎就快坚持不住,一路上有丫鬟在喊'宝二奶奶',然而这称呼却仿佛是在讽刺她当年的年幼无知,讽刺她的所托非人。
当她到了自己的房间,让所有人都退下之后,终于扑到那渐渐的已经被男主人遗忘的大婚时买的紫檀木的床上,嚎啕大哭,想要哭尽自己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悔恨……
学坏容易学好难,一旦开始寒心,作假,就变成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于是,忽然间,宝钗又变成了那个善解人意和气大方的宝钗,她不再耍手段的禁止丫鬟们同宝玉亲近,反正,多两个通房,要紧张的也不是她这个正房太太,而是别人。她还把自己手里的权力交给了王夫人,一步以退为进,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又说明自己对荣国府大权并无企图,放松别人的警惕。这一番的做派,王夫人反倒念起姑侄情谊来,将宝钗看作是心腹,反而在实际上让宝钗拿到了更多的权力。
宝钗不再在宝玉面前劝他学正经的知识,要上进,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她对宝玉的爱被一点一点的消磨,也不再指望这摊扶不上墙的烂泥,转而专心的教导起自己的儿子。宝玉犹自身处睡梦中,不知道妻子对他一点一点的不在意,反而因为没有人在耳边念念叨叨而雀跃不已,整天就跟着丫鬟们在一处厮混,嘻嘻笑笑的玩闹着。
老太太给宝玉那一口血吓到,也不敢再那样逼迫他学习上进。横竖荣国府还能走一段时间,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的,她再着急又有什么用?不如就这样让宝玉快乐一些吧,他的性情也不会惹下抄家灭族的大罪。
唯有贾政还在每日恨铁不成钢的咒骂着自己现在唯一的嫡子,贾环虽大有长进,却不被贾政看在眼里。一个家族里,嫡子出息那才是真正的出息,庶子一向没有什么地位。
贾府里的两个待嫁的姑娘,探春和湘云一前一后的嫁了出去,大观园只有惜春和李纨,以及妙玉三个人,这是越发的清冷孤寂了。算一算,黛玉和墨琮回家了,凤姐和贾琏分家了,迎春、探春和湘云都嫁人了,哪还有几年前的热闹和欢乐?偌大一个园子,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竟阴森森如坟墓一般。
宝钗抱着自己的儿子,偶尔想起,才发现在大观园那会儿,姐妹们都在,就算偶尔闹些小矛盾也是不伤大雅的,自己也不曾这样草率的决定一生的方向,心里头满满的期待,一颗心还不曾被这现实伤的支离破碎……那时候,哪怕林黛玉也在,可一想起,才知道那竟是她这几年中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
好风凭借力,扶我上青天。
呵,不过梦一场……
第 59 章
快到中秋佳节,北静王府太妃给其他的王府以及大户人家发去请帖,要在府里摆酒席,说要吃蟹赏月庆中秋佳节,自然也是要带着自己儿媳妇出来给老姐妹们瞧瞧的意思。
黛玉嫁给水溶已有数月,也学着管理王府有一段日子。嫁来之时忐忑不安不知道等待她的是怎样的日子,然而,当水溶递过来那双手,温暖的将她的手包围,领着她一路走,在黑暗中不断的给她安全宁静的感觉。
举案齐眉,她曾经这样羡慕自己的父母,以为书上所写的最美的家也不过如此,但水溶给了她满满的都是对生活的期待,美好的期待。
他和弟弟是不一样的,是个完全可以给予自己一个港湾的成熟而富有魅力的男子,黛玉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记住了这个人,然后第二次见面,又增加了更多的美丽的幻想。这种幻想,在这段相处的日子中,一点一点的被实现,一颗心,被一点一滴的温柔和体贴填满,满得她觉得自己过于幸福了,以为到这里就是极限了,可水溶又给了她惊喜,让她知道原来还可以更加幸福。
黛玉是个被动的人,总是先小心翼翼的试探,如果别人对她好,她便以诚相待,如果对她不好,她便冷颜以对。这样的性子,若是其他的人家,兴许也要得个泪尽而亡的下场,但黛玉幸运的遇上一个真心的爱着她的丈夫,一个待她如母亲一样慈祥的婆婆,她的小性子,被暖暖的情感宽容的包裹起来,让她只能感觉到幸福。
只是,水溶同其他皇室子弟去打猎,快一个月了也不曾见到过,也没来一封信,每每对着空空的新房,总是心里烦闷。平时不愿给人笑话总是强忍着,这会儿见这房间冷冷的,也不知水溶现在好不好,有没有生病,吃的可好、穿的可好……情绪积累到一定的量,这会儿触景伤情,泪珠儿就滴答滴答的滚落下来,怎么止都止不住。
"玉儿,看我带回来什么……玉儿你怎么哭了?可是想家了?"
一回来,看到想了一路的妻子坐在窗边抹眼泪,水溶一下急得什么样子,丢下手里的皮子走过去,托起她泪光点点的粉腮,心疼不已的慌乱的拿手擦着。
黛玉做梦似的眨眨眼,又想起自己此刻必定是花了脸的,丑,立刻不好意思的侧过脸去,拿着手绢遮住脸,"妆花了,不好看,你别看。"
"哪里不好看?这世上再没有比我的玉儿更好看的了。"水溶看妻子哭成这样,也顾不得窗子开着会有人看见,将她搂进怀里,细声细语的安慰着。黛玉是闺中小姐,不比墨琮这样奸滑,遇上水溶,哪里还能藏住话,又是天真的人,也不知自己这是在诉说对丈夫满满的爱意,一句两句的就把话都引了出来。
水溶本是为了给黛玉一个惊喜才不让人往家里传信说自己今天要回来,谁想害的黛玉这样伤心,真恨不得自捶几下。可另一边,若不是这样,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妻子有多在意自己,这让水溶又是暗喜又是自责又是心疼,心里如同喝了加蜂蜜的药一样的甜味包裹着苦味。当下发誓,以后绝不这样一消失就消失一个月,连封信都没有。
打猎回来的几张上好的兽皮一半送到太妃那处,一半留着给黛玉,但太妃说黛玉身子弱,这天又渐渐的冷了,从皮子里挑出了几块银狐狸皮,要给黛玉作件皮裘。
打猎骑马握缰绳,水溶的虎口处磨破了一点皮,虽然已经好了,黛玉还是心疼的差点又流出眼泪,那一日晚上就挑了一块梅花鹿的皮毛,缝出了一双手套,正贴合水溶的手型。喜得他一把抱起黛玉转了两圈,两旁的丫鬟捂着嘴吃吃的笑,直笑到她们本就双颊微红的王妃脸红的如同红樱桃,羞得把脸埋在了水溶的怀里打死不肯抬头,黛玉脸皮薄,水溶无奈,只得让丫鬟们都退下了,她这才抬起头,气鼓鼓的啐了一声,"明知我胆子小还要作弄我,我这就把这手套剪了,不叫你笑话。"
说罢作势就要起身拿剪子,给水溶抱了个满怀,低头偷了一个吻,得意道,"送给我那便是我的了,剪了就再赔我一对。我的好玉儿,为夫哪里舍得你这样费心?还是不剪了吧。"
黛玉挣脱不开,跺跺脚,捶了水溶两下才罢休。见状,水溶抬手理了理黛玉的鬓角,低声软语,"今日母亲要宴请其他人家的夫人小姐,这里头有不好处的人,可都是女眷我也不方便出面,可怜我的玉儿要对着那一群的虎豹豺狼。若是哪个不长眼的说了不中听的话,不必顾忌,你是我北静王十六人大轿抬进来的王妃,对你不敬就是对北静王府不敬。……我真不想放你一个人在那。"
给说的手脚都要软了,黛玉笑着拉着水溶的袖子扭了扭,"你说的好像我小孩儿一样,哪里就这样的好欺负了?我既然是你的王妃,就一定能拿出王妃的样子来,要找我的不是,哪有这样容易?"
"是是是,我的王妃,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一个同你这样可爱的小郡主?"抓住黛玉玩他衣袖的手放唇边亲了一口,水溶继续逗她。
"越说越不正经,我不理你了。"黛玉脸皮薄的很,根本招架不住,一扭头飞快的跑了。但想起他的话,低头看了眼自己平平的小腹,脸上一抹飞红。
她的孩子,什么时候才会过来呢?
到了晚上,果然京城里说得出名字的人家的夫人和小姐都过来了,光是酒桌就摆满了一个后花园,天上一轮圆月,处处花灯悬挂也不曾夺去它半分风采,就像是这新的北静王妃。
往日曾听闻林家女儿长相标致,更难得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雅气质,今儿一见,果如众星拱月一般,打扮的再出众的人,往她身边一站,立刻要被比下一两分的灵气。
其实来的少妇姑娘们都是精心打扮过的,女儿家的,对自己美貌有信心的都忍不住要比一比才罢休,现在见了这位北静王妃,雪肤花貌,月为其神,连女人也要忍不住的欣赏起来。几个老太妃还嘴里含酸说北静王太妃出手太快,人家林府还在扬州就把这么好的姑娘订走了,叫她们晚了一步干看着发酸。
北静王太妃甚是得意的直说这就叫运气,这么好的媳妇全是自己的福气,别人羡慕不来的,被其他老太妃笑了一通'不正经',一群人便聚在一起说起了儿女经。
黛玉身为王妃,社交是王妃职责的一部分,幸好林家也是大家,黛玉从小就开始接触这些,出嫁前林母也曾教导过这方面的事,上手非常快,很自然熟练的就同那些年轻的,同她一个等级的夫人都聊在一起。这其中的确有人不大好处的,可都是名门世家出来的姑娘,都是有教养的人,再尖酸刻薄也得看着北静王府的面子留些口德,所以黛玉也没有遇上那种水溶担心的事。加之黛玉本身是个聪慧的人,又是满腹诗书的才女,虽然性格有些直,也不是宝钗那样善于沟通的人,但王妃的身份压在那里,若是过于和善了也许反要被人说没有气势,这样,刚刚好。
今天的螃蟹个个脂肥膏黄,看起来很好,然而对着这样鲜美的蟹肉,不知为何,光是看着黛玉就是一阵的反胃,总觉得不舒服一样,略动了动筷子就停住了,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北静王太妃今日拜桌本是要训练媳妇的处事能力,所以说笑时也一直留意着那边,本来一直在满意的点头,可看黛玉不舒服的样子,心里便有些急两人,忙把她身边的丫鬟叫了两个过来,问是怎么一回事。
"回太妃话,王妃这些日子一直吃的不好,说是闻不得饭味,但还是都能吃进一些的,只是今天这螃蟹,王妃却一点没碰,也不肯离桌。奴婢看情况不大对,想请示太妃是不是让王妃下去休息片刻?"
"什么?"太妃皱起眉头,"玉儿这些日子一直吃不好么?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不告诉我?王妃的身子也是能开得玩笑的?"
"回太妃话,王妃说是不打紧的,也是想念王爷的缘故,所以……请太妃责罚。"
北静王太妃刚要说些什么,却被南安王太妃扯住了,神秘兮兮的问丫鬟,"你们太妃这几日除了闻不得饭味,是不是总是犯困?"
丫鬟愣了一下,点头道是。
南安王太妃笑了,其他有经验的人也笑了,北静王太妃立刻意识到是什么事,又想到蟹肉属寒性,对孕妇是极不好的,立刻让丫鬟过去带王妃回去休息,另一边让人去请了宫里的老太医过府就诊。
当天晚上,林家收到了北静王府送来的信,这一晚上,北静王府和林府两家这一夜都是灯火通明,两府的人上上下下全是一夜未合眼,个个笑容满面的恨不得将这消息传给认识的所有人:林家出来的王妃,林黛玉有孕了!
不说黛玉怀孕之后北静王府是怎样的兵荒马乱,只说林家的补品一车一车的运进了北静王府,贾敏再一次隐晦的提醒了墨琮该为林家添一个孙子了。
对于自己儿子不肯亲近自己新婚妻子让对方备受冷落这件事,贾敏是相当的不满,不止一次的把这个宝贝儿子提过来狠狠的骂上一顿,对这个知书达理的好媳妇更是关怀备至,几乎是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的宠爱了。现在看女儿已经怀孕,心暂时的可以放下一些,那剩下的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到了墨琮这边,林家的嫡长孙,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重要的?
墨琮哭笑不得,这生孩子也得两个人配合才行吧,就算他的身体肯配合,但这位连手都不给他碰的妻子的身体肯配合么?
不是说颜凉雨不好,她已经在很努力的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了,而且也不是没有效果,至少现在墨琮能靠近她五十公分内而不会把这位娇小姐吓得直接转身跳进池塘。话说上次的池塘事件还害得他生平第一次在祠堂跪了一夜,天知道他根本连手都没有碰到,何来的不小心撞进池塘之说?哎哎,真是啥都不想说了,说了眼泪都能流一缸。
这一日是他和水淳约好的见面的日子,谁想还没能跨出门槛,两个大汉一边一个的架住了墨琮,一路拖到了贾敏面前,而贾敏皱着眉头,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
"今天你又要睡在外面?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呢?娘我都睁只眼闭只眼的让你有时间和外面的情人会面了你还想怎么样?你都不知道我在你媳妇面前有多尴尬多心虚,可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怎么就一点不能理解我的苦心呢。"贾敏气得拿着手帕直抹脸,墨琮才想要说什么,贾敏一挥帕子打断了,"行了行了,你也不必说什么好听的话糊弄我,今天你说什么都得陪着你媳妇,知道吗?"
说到最后这都已经是面目狰狞了,墨琮缩了缩脖子,点点头,贾敏这才立刻脸一变,依旧端庄贤淑的莲步迈出了屋子。
待墨琮一身疲惫的来到他的婚房准备商量对策,却见到颜凉雨如仕女图里面的姑娘一样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冲着墨琮浅浅一笑,一瞬间房间变成花海一样,然而面对这样的美景,墨琮却觉得心头一跳,忽然有了不祥的感觉。
"娘早上把我叫过去了,教了我几招如何抓住丈夫的心。"她的声音依旧轻轻柔柔的,只是内容和她的语气对不大上。
果然……墨琮默默的擦了擦汗,"你不用顾虑太多,我会解决的。"
"啊,不。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能这么下去了,既然你不肯给我下药或是打晕我,那我们只好另找途径……"
墨琮不祥的预告更甚。但她却微笑着起身,走到圆桌旁边,一指桌上放着的大酒坛子,依旧笑得如圣女一样的纯洁神圣不可亵渎。
"所以我想了这个,我们,来酒后乱性吧~"
"……"
……我听到了什么?
"……"晃了晃脑袋,墨琮转头看了下周围,这里好熟悉……怎么,桌子上还趴着一个女人?看着,好眼熟……
啊,今天和水淳约好了的,墨琮揉着太阳穴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但表情却十分的镇定,除了脸上有一抹不自然的红晕,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大爷,这么晚了你要出去吗?"
墨琮看着别人的嘴开开合合的,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脸也是一片的模糊,只是身体本能的蹦出一个'恩'字,跨出了门,顺着记忆往外走。他就如同走在棉花上面,随时要倒在地上,但身体却生生扛了下来,旁边的人和物就像是走廊两边玻璃窗上扭曲的图片,非常的不真实。这一路跌跌撞撞,也不知撞到了几个人,待走到他在外边买的别院,天色似乎更暗了。
仆人将他迎了进去,问他要不要准备些解酒汤,墨琮似乎知道他在说什么,似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挥挥手,让他退下了。他记得要等人,这人,不是……
"墨琮,下人说你醉了……"
一个声音由远至近,墨琮眯了眯迷醉的眼,也没看清对方是谁,只是,气息很熟悉。他站起身,跄踉了两步,瘫在了那人的怀里。埋在他怀里嗅了嗅,似乎确认了来人的身份,双手自主的抓住他的衣服。
等到了。
水溶担心的抱着他滚烫的绵软的身体,而墨琮一身的酒味,紧紧的抱着水淳,安心了一般的将头枕在他的胸口蹭了蹭。
"水淳……"
水淳看墨琮已经醉的快没意识,急忙抱起他,带进内室安置在床上,而墨琮依旧死死的拉着他的衣服。"谁灌了你酒?墨琮?墨琮?……"水淳双手托着那恬静的睡着的小脸,手指轻轻的擦过他因为酒而滚烫的唇,小心的晃了晃,嘴里喊着他的名字。然而林墨琮完全是硬扛着自己一直坚持到走到这个地方的,这会儿早已睡了过去,哪是水淳摇的醒的?
他就这么放松的躺在有令他不防备的气息的地方,安心的失去意识进入沉沉的梦乡,那一根根竖起的隐形的毛发柔软的铺平,唇边是愉快的,放松的微笑。
也许连墨琮自己都不会知道,他清醒的时候也许能勉强自己,背叛自己的心去抱另一个人,但一旦不能冷静思考,不清醒了,只剩下本能的时候,林墨琮的身体只认定水淳一个人,唯有他一人。非|凡墨琮醉酒,一沾床便人事不省的睡了过去,水淳无奈,要叫人服侍他脱下衣物却又止不住腹内冒出的酸气,犹豫片刻,这一向没有照顾过别人的帝王竟要动手自己处理。
衣服倒是好脱的,只是心里头住着这个人,动作时就不免带上一二分的旖旎来,又皆墨琮身为男子皮肤却这样白皙细腻,水淳折腾了半天也没能忍住不往歪处想。干脆,一把扯烂了,把铺盖往上头一盖便罢了。
正要走,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了他,墨琮不知是何时醒过来的,眯着眼,笑得很是蛊惑人心,"水淳……留下来……"他嘴里吐出让人被迷惑的字句,连表情都是与平日不大一样的带着蛊惑。
水淳倒吸了一口气,本就三分的火一下化作七分,只是想到墨琮现在是醉酒的状态,想推开,却被一把扯过,第二次被人压倒到床上。那个如魔魅一样妖娆的男孩半坐起,跨坐在他的身上,由上而下俯视着他,脸上带着自负的挑衅的笑,微烫的手捧住了水淳的脸,他俯□,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的美丽的身体弯成一道极具诱惑的弧度。
他带着酒味的唇轻触了水淳的唇,耳边,是他低低的让人迷醉的嗓音,话语霸道,不容拒绝。
"我要你。"
第 60 章
第二日,墨琮头疼欲裂的醒了过来,看窗外仍是漆黑一片,不由得吃疼的揉了揉额头,一边半坐起。
谁知薄被滑落,露出的是一大片染着暧昧痕迹的肌肤,墨琮一下反应过来,回想昨日发生的事,大惊失色。然而略一定神,一看四周围的环境不大对,不是他在家里的房间,倒像是……
"恩……你醒了?"
身边一有动静水淳便醒了过来,见墨琮怔怔的半坐着,伸手一捞,轻而易举的将他重新圈在怀里。"天还早……你昨日折腾了一夜现在还这样有精神?乖,再睡会儿。"
微热的呼吸吹在墨琮敏感的脖颈上,顿时起了一大片的鸡皮疙瘩,那犹自带着睡意的宠溺一样的话语,更是让墨琮如遭雷劈,瞬间脸就漆黑了一片。
昨天……发生什么事了?
墨琮本来就有点惊愕,这会儿是完全的僵硬状态了。虽说他经常住在这里吧,可从未和水淳睡一张床上过,大多时候都是谈正事谈至深夜,然后各自的回去睡觉,这种在别人怀里醒来的事,比原先预想的别人在自己怀里醒来还要糟糕一百倍。他记得昨儿是在家里喝酒的,怎么一醒过来却在这里,还是这样一种片帛未挂的状态?
再一冷静,又一个糟糕至极的发现,身体某处,疼的异样……
他不否认自己一直在肖想水淳的身体,也不否认自己有更进一步的冲动。但是,这种情况……非常有自知之明并且自认十分了解水淳的墨琮在心底泪流满面,难道,我昨晚借着酒性,霸王硬上弓的却把自己受了?
"……水淳……"一张嘴,发现嗓子也有些干哑,墨琮已经不敢去想象昨晚了。
听到怀里人沙哑的声音,心满意足的酣眠中的水淳抬起眼皮,舒服的紧了紧手臂,在墨琮的肩膀上落了一个吻,"乖乖的让我抱一会儿,待会儿要杀要剐都随你。"
滚!讨了便宜还卖乖的混蛋!你现在应该像一个等待判刑的家伙一样忐忑才对!该死,好想死……
"……昨晚,咳……我先动手的?"
"……恩。"
"……"这下可以真的去死了……非凡 論壇
下了朝,立刻换上便服,水淳一刻也没停留的赶到外头的别院。但想到了墨琮此刻大概还缩在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只蚕宝宝,一定还没有吃早餐,他立即转身,派人买了几个水晶蒸包,另泡了一杯蜂蜜茶,右手托着盘子,轻轻叩了叩门。没有反应,但是仆人说了墨琮没有出来过,现在大概还在气头上的不想理他吧。
"墨琮,你不说话我就进来了。"
然而他推开门,却见到那此时应该缩在被子里的家伙坐在方桌前,面无表情的看着进来的水淳,只是脸上看起来似乎不大好,可见昨日尽管这样小心还是伤到他了,虽然,水淳以为伤的最重的估计还是此人的自尊心。
墨琮比一般人想得开,而且他们这样发展下去,迟早是要到这一步的,早晚的问题,更何况,昨日的事,还是自己的责任居多,墨琮并非无理取闹的人,只是心上还有一些不甘心罢了,若说恼怒,倒也未必。然而想到家中父母对子孙满堂的期待,墨琮还是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直言道。
"你何必这样战战兢兢?我又不曾恼你,不过是顺水推舟,还能不分青红皂白的怨你不成?而你又是堂堂国君,想来要屈居人下也不是一时就能克服的,就算你昨日乘人之危,那也是我起得头,要骂你,也得先狠狠自责一番才是。只是想起我既对不起你,又对不起家中的妻子、父母,心情烦闷罢了。"
水淳把托盘放在桌面上,伸手揉了揉墨琮的脑袋,低头轻吻了下他的额头,"使你烦恼,也是我之故。我若是真的那么好,早便该放开你,而不是一步一步的引诱,如今既然已成事实,我却是不可能再松手了。纵然我不喜另有人可以这样亲密的碰触你,也绝不会加以阻挠。只要你是真心实意没有半点虚假的看待你我之间的感情,这点事,我还忍受的了。何况,我也想看看你的孩子会是怎样的。"
墨琮看着水淳温和的笑脸,想到自己若是告诉他家中母亲要他近期要一个孩子,一定令他更加烦闷,不如压在心里不提,这妻子成婚之事决不可在他面前再提。何况,若说昨日之前他还有些犹豫,那么此刻他绝不可能继续欺骗自己的心,除了水淳,他不能接受其他任何人发生这种事……唉,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回家之后会是一场硬战,他林墨琮从来不怕硬战,只是怕家人伤心,情人为难。罢了,这事等自己解决了再告诉水淳,现在还是说些其他事转移一下话题?
想及此,墨琮展颜道,"我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科考,历朝历代,不缺十五六岁的进士,这次我去参加,总不会惹来太多注意了。"
水淳看他脸色不大好,脸上有不自然的红晕,复又靠近用手心贴着他的额头,才发现有发烧的迹象,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伸手抱起,在他耳边说道,"你难受怎么不说?……几个月后的事,现在烦恼什么?以你的才华,三年前就该考上了,若不是因你太小怕你木秀于林,我也不会等你四年,十六岁,该是时候了。"
墨琮被抱着平放在干净的床上,身体似乎比刚刚还烫了一些。他本就是强忍着不去想才能镇定自若的面对水淳,可给他这么一抱,什么冷静淡定,一下全都丢到爪哇国去了。被单虽是换过的,可是床没有换过,墨琮只要一想到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就再也不能静下心来冷静思考。他面红耳赤,眼睛雾蒙蒙的一片,一只手遮挡着大半张脸,不敢去看水淳含笑的眼,可水淳却像是故意看他窘迫的样子一样的一直盯着看。
"难道我没有将你体内的东西清理干净……"
"咳!你还有事。"墨琮恨不得把被子蒙头上了,但他自尊心一向很高,就算心里快要抓狂,却还是拿出淡然的表象来。
然而墨琮的亲密情人水淳此时却欣赏着墨琮难得处于下风的窘迫状态,哪肯被他一句话说走?
"我没事。"
"不,你有事,很多事。"
"那些事可以放到晚上处理。"水淳揉揉墨琮的脑袋,笑得很是愉悦:嗯,真可爱~
"古人有云:一寸光阴一寸金。"
"古人也说:良宵一刻值千金。"
墨琮一愣,身体仍旧在隐隐作痛,他倒是快活了,就自己遭罪,心里发堵,气急到:"谁与你良宵一刻?我可什么都不记得。"
"啧,吃干抹净就翻脸不认人了,这样可不好。就算你不记得,想来身体却是记着的……不过这也是我技巧不够娴熟的缘故,无所谓,下一次你再记也可以,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水淳,你是鬼,你是鬼……
"爹,我有话同您说。能让他们都先退下吗?"
林海抬起头,却看到一向令自己放心的大儿子咬着唇,脸色苍白却十分冷静的看着自己。墨琮从来没在他面前露出这个摸样,林海知道一定是一件很重大的事,点点头,吩咐伺候的仆人都退下,关上门。
"琮儿,你……"林海才想要说什么,林墨琮一下跪倒在地,好大一声声响,"爹,孩儿不孝。"
"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的?你这可是在威胁你爹么?"林海不喜欢人动不动就下跪,更不喜欢儿子是这样的软骨头,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孩儿不孝,恐怕不能为林家传递香火。孩儿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起身。"
林海几代单传,最注意的,也是香火一事,否则他这样爱自己妻子,也不会因为香火之事纳妾,好不容易有了两个儿子,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儿子却突然跪在地上说不能传承林家血脉,林海愣住了。家里有医生会定期的检查他们的身体,若是身体出了问题,林海不可能不知道,那么,就是墨琮本人的意愿问题了?
"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了人?"
墨琮握紧了手,"是。"
"胡闹!"
一声大喝,墨琮记忆里只有他偷偷去考举人的那一次林海这样生气过,这一次,只怕比那次更甚。
空气一下就冷下来,墨琮咬着唇,一声不吭的跪着。
半响,林海深吸了一口气,又痛心又气愤的问,"什么时候的事?"
如果说是很早以前,那时候他的身体年纪还小,父亲必定会怨恨水淳对一个不知情爱滋味的少年动手,不能说的太仔细,于是墨琮便道:"已有些时日。"
"你成婚之前的事?"
"是。"
林海揉了揉太阳穴,来回走了几步,"我们家不是这样不讲情理的人家,你若有真心喜欢的人,哪怕就是不入流的地方出来的,难道我们还要为了名声阻止你不成?却偏偏做出这样的事,把一个家世清白的姑娘娶回家门,却说这种话,难道不会让亲家伤心让我和你娘伤心?若是婚前跟他们说了这事,哪户人家没个通房小妾的,也算不得什么,偏偏你不说,这不就是欺骗吗?你让我如何说你,你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做出过令我为难的事,然而这件事……"
"对方是一个男人。"
"什么?……你说什么?"
夜幕降临,月光撒在地面上,一地凄寒的霜,林老爷的心,却比这一地的凄寒更加冰冷,不但冰冷,而且痛入骨髓。
"老爷,你怎么能让琮儿跪祠堂呢?这样的天气,他打小身子就不好……你。"
林海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按住了贾敏的双肩,"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琮儿的事?"贾敏已经有了那种不好的预感,母子连心,她下午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一阵阵的发寒。难道?……不,不可能,琮儿做事这样仔细谨慎,怎么可能给人抓住把柄?
"咱们的好儿子,他、他……他喜欢男人!"
贾敏只觉得全身冰冷,一下坐倒在床上:老爷果然还是知道了……林海以为贾敏同自己一样是被人吓到的,坐到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安慰道,"也许这孩子只是一时糊涂,所以我才要他待在祠堂里,面对着列祖列宗,好好的想清楚。只是可怜了他媳妇,偏偏惹上的是这么一个孽障。唉,孩子大了,我真是一点都管不了了……"
其实墨琮本来要说出他妻子的事,但是自家的父母总是偏疼自家的孩子,他若是说了出来,就是大部分还是墨琮的错,这个怨气还是会转移到他妻子的身上,墨琮不愿意再害她被自己连累了,因而什么都没说。
贾敏和林海不一样,就是墨琮做错了,当母亲的,总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受罪,于是拉着林海的手道:"琮儿真是喜欢男人?这,也不曾听人说过啊,他总不能一点流言都没有啊,别是弄混了吧?"
"他自己亲口说的,哪有可能弄混?竟然瞒的如此严密,若不是今天跪到我面前说今生不会要孩子,我……"
"什么?他说不要孩子?!"非 凡 小D 整。理
贾敏一下站起,"琮儿怎么能说那种话?不行,我要去问问他!"
"等等,别去,还是让他自己想想哪里做错了吧,琮儿原比其他孩子都要明白事理的,让他自己冷静的想想将会失去什么吧。"
墨琮此刻的确是在想自己将会失去什么,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若是做了这个决定会失去什么,所以一直下不了这个决心。也许,他可以选择继续欺瞒,一辈子,到父母的百年之后,就算没有子嗣,想来也不会有怎么样的事,最多就是被人说几句吧。然而,这样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母亲千方百计的安排,他若不说,母亲会继续安排,他们不了解,若是真的相爱了,墨琮是决不允许这段感情里有杂质的,哪怕那杂质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原来他以为自己可以勉强自己,可以克服这样的心理障碍,就像他妻子克服自己的异性恐惧症,但是不行,连那种状态下,他都会记得去找水淳,清醒的时候,又会怎么样?
他真的是厌倦了这样瞒着别人的日子,就算会引起轩然大波,他还是决定说出口了,至少,让家人知道,自己爱的是一个名叫做水淳的男人,就算他们永远无法接受。
"林家的列祖列宗,身为林家的媳妇,我在此请求原谅我的不孝,不能为林家留下子嗣。"一个人跪在墨琮的身侧,对着那上面的牌位磕头。
"你怎么来了?"对于他妻子的出现,墨琮有些惊讶。
"听说你跪在祠堂里,是不是说了你有喜欢的人的事,所以公公生气了?"她侧头微笑,不论什么时候,都如驱散黑暗和痛苦的菩萨一样的慈悲,"我决定了,同公公婆婆说出我自己的问题,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不只是这个,我还说了这辈子都不会要孩子,所以父亲才那样生气,跟你没有关系的。"
"为什么?为什么不要孩子?是不是……因为我?对不起。我会努力的……"
"不是,只是我没有办法抱自己喜欢的人以外的,就算不是你,也是一样的结果。"
"那。你喜欢的人也不能为你生下孩子?难道对方是有夫之妇?"
"不,他是男人。"
"哦……"
墨琮继续跪着,他早上就有点发烧,还没好,心情又突然的变差,加上地上的寒气,眼前渐渐的有些发昏,模糊了。
她抬头看了看墨琮的脸色,道:"你脸色很差。"
"我没……"墨琮想说我没事,但眼前的东西是越来越模糊,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当墨琮醒过来的时候,贾敏在一旁抹眼泪,林海站在床前,身边是微笑着的墨琮有名无实的妻子,无辜的女人。
"你媳妇都同我们说了,你们这两个傻孩子,以为之前做了婚后谁也不碰谁有名无实的约定就可以了?你怎么就不想想我们心里有多难受呢?我们是你的爹娘,还会害你吗?"
贾敏难过的哭着,墨琮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说什么,说什么都是错,不如不开口。他妻子已经在努力的克服了,临时脱逃的是自己,她却将这说成婚前的约定,扛下了一半的责任,到底,还是害了她。
"不论如何,我是不会同意的。你年纪还小,被人带上了歪路却不自知,这段时间,你好好的想想,冷静的想想。"
林海究竟还是一个有决策能力的家长,他真的下令将墨琮关在了他自己的房间里,每天都有人守着,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除了送饭的人,谁也不能见他。
墨琮很冷静,比谁都要冷静,在别人为了他的事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在安静的看书,写字,专心的准备明年的春闱科考。他总是知道怎么做最好,这个时候同父母闹翻了,弄个鱼死网破又有什么意义?只要他考上了,不能不同水淳见面,谁也拦不住他。至于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这件事,虽然会让父母痛苦,然而长痛不如短痛,何必用欺骗相互折磨对方一辈子?
至于水淳那边,他已经留下信,说这段时间要准备科考,最近不能见面了,想来父亲是不会让家里的事传到外面的,只会说他在安心的准备考试,墨琮很放心。
是的,他很放心,然而,抬起头,一滴透明的液体滴落在纸上,墨迹晕开,是一个水字。这绝不可能是他的眼泪,只是身体分泌的多余的盐分,他并没有这样的难过……一切都已经想好了,他不可能会难过……
贾敏站在门口,看着门缝里越来越消瘦的孩子的背影,无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帕子。
那个男人,她一定要找出来!
第 61 章
黛玉心情复杂的看着在低头写字的墨琮,她想到了刚才母亲那哀伤的憔悴的神情。
'玉儿,你和琮儿关系是最好的,只有你能问出那个人是谁。……我的孩子不能独自面对这一切,把这一切全都压在他肩上不是太残忍了么?难道那个男人不该站出来说明一切?'
是的,这不是一个人的事,墨琮,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让人担心的人,这件事,尽管是做错了,但……他一定不是随随便便的做出这个决定的,因为,林墨琮,是她林黛玉最值得骄傲的弟弟。
"琮儿,你瘦了。然而,父母亲为你的事,日难安夜难寝。你可知自己做错了?"
手上的笔一顿,他继续书写,"我知道自己错了,但这件事,前进是错,后退也是错。我本该一瞒到底,然而事情又与我所预测的不同,本不想拖上颜姑娘的一生,然而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若是继续隐瞒,同她生下孩子,才真是勉强和逼迫对方。但是对于我和他之间的事,迟早是会告诉父母的,这绝嗣一事,却是中途的一个变故,也是害的父母亲伤心的原因。姐姐怪我,是怪我爱上男子,还是怪我不肯给林家留下后代?"
"我怪你不将我当成家人,什么都不说。就算我什么也不能做,好歹值得倾述,可直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才从娘嘴里知道这件事。难道我就不能作为依靠不值得信任么?"
"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你本就心思极重,我如何还能让姐姐为弟弟的错愁坏身体?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到最后,却偏偏谁都伤害了,我……"
黛玉看着墨琮,道,"你可知,伤的最重的是谁?"
"谁?"
"你自己。"
黛玉此话一出口,墨琮愣住了,但她却难过的湿了眼,"你只道父母亲是怪你爱上男子不为林家留下后代,却不知他们更心疼你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什么事都一肩扛起,便是精钢打造的人也会累,你又不是铁打的,是要忍到什么时候才肯服软?难道我们要你快乐,你就假装快乐给我们看,我们要你笑,你就笑给我们看?为何你不问问自己的心,它快不快乐?"
墨琮终于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黛玉,"我很好,真的。"
黛玉终于看到了他的笑容,但眼泪却无声无息的掉下来,在墨琮那张笑的灿烂的脸上,只能感觉到沉默的悲哀,比嘶声大哭更加悲凉和无奈。
她侧过脸,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而墨琮看着黛玉的眼泪,脸上的笑容像鲜花枯萎一样的消失,他再一次的沉默,手抬起,捂住了眼睛,捂住了眼里透露的疲惫和痛苦,他终究还是不愿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林墨琮,永远都是林家的支柱,这个支柱,不能倒,他不能……忘记自己的责任。
"那个男人是谁?"
"姐姐?"
"你可以心疼他,难道我不能心疼自己弟弟?"
黛玉平日总是如花一样的柔嫩娇弱,然而遇上重要的人,为了保护他们,再柔弱的女性都能拥有强大的力量。墨琮看着黛玉这样坚决的样子,咬了咬唇,手指似烦躁的梳过头发,碰到了那根银色缎带,一下冷静下来,说道:"这件事他是不知道的。我们之间不止是情人,更是知己、兄弟、战友,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他不能分心。"
"他是谁?"
墨琮知道黛玉绝不会放弃,只得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上面盖着火漆,"姐姐,交给姐夫,就说交给'他',姐夫会告诉你那人是谁的。"
"他也知道?"见墨琮点点头,黛玉冷笑了两声,"好、好、好……"才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姐姐别怪姐夫,这件事他不能说出口。至于为什么,你问过他就明白了。"
水溶的事暂时先放在一边,黛玉又问,"你既然说那人不知道,那他反对你结婚生子,所以你才要如此?"
"不,他希望我能结婚生子。"
"那,你……为何?"
"如果有一天,姐夫为了孩子要去抱另一个人,姐姐要如何?"
黛玉看着墨琮,她不想去想这种令人难过的事情,但贾敏生她时非常晚,所以她的确想过,这最糟糕的结果。
"和离。"
没有一点迟疑的答案,毫不犹豫的说出,好像已经想了无数遍。墨琮笑了,所以说他们是姐弟,这样相似。
"为什么?"
"因为我爱他。"在墨琮的面前,黛玉不需要掩饰,他们是双胞胎的姐弟,彼此不用有秘密,也不需要更多的解释。
当真正的爱上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容忍对方的背叛,将心比心,也不可能在眼里身边再放下另一个人。如果是不爱的,可以大度的接受一切,可以没有任何罪恶感的左拥右抱,然而若是真心爱着的,绝不会有人可以忍受这样不纯粹的感情,宁可和离,斩钉截铁的斩断情丝,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林墨琮很骄傲,林黛玉也很骄傲,他们的自尊心令得他们能够不计后果的做出那种壮烈的事。但是和黛玉不一样,横在墨琮面前的是林家的香火传承,是亲情和爱情的抉择。
最后,墨琮选择了自私。他怕这次若是不自私,会后悔一辈子。
死过一次的人,总是很珍惜每一分钟,墨琮不想死的时候带着深深的遗憾和愧疚,人生,从来不能重来。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只想问一句,如果,你的妻子没有那样的隐疾,你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墨琮沉默了一会儿,"不会。这件事,我会告诉爹娘,但是,会隐瞒她一辈子。"
黛玉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没人可以做到不伤害任何一个人,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快乐。只有这一点,请你答应我,一定要做到。"
当那封信通过水溶的手传到水淳手中之时,水淳正在叹息。
在此半月之前,边疆大军大胜而归,戚顾二人因其表现出色,缕缕战功,特来京城受赏。与他们一起前来的还有战败国的使者以及他们的公主,递上投降书,并且献上了他们国家最尊贵的公主,以求两国的和平。
本来这事也平常,接受就是,但不知是为何,君王收下了投降书,却把那位公主丢在了一边。这位公主群臣都曾见到,外夷女子不像天朝女子那样不得见外男,所以大军回归之时大家都见了一面,果然是国色天香,更有异国风情,而对方又明确表示,对于这次联姻十分有诚意,群臣无法猜测皇帝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理由。
就在臣子们劝诫皇帝以国家为重之时,反对的声音冒了出来,基本上全是年轻一派。
一个说,外夷女子,更是战败国的女子,如何配得上天子?区区番外之国的国君,想成为天子的丈人就能成为天子的丈人,恐怕天朝也要给人小看了去。
又一个说,国之安宁,全看国力如何,国家强大则外夷顺服不敢侵,以为令天子娶了别国的女子就算是天下太平,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再有人开口,皇室血统尊贵,如何能让一个战败国的女子进入天子的后宫?若是此女子心怀不轨如何?若是此女子乃是外夷用心险恶的为祸我天朝殃我天朝之民而来的褒姒妲己之流又该如何?更不提,将来皇子中掺入外夷血统。
……
这些年轻一辈都是曾经在'舟'的辩论会上崭露头角的,口齿之伶俐,语言之精练,哪是老臣能招架的?于是当今圣上深以为他们所言极为有理,可怜那公主见了天子一面便为他的容貌、气度、地位所折服,原本是高高兴兴的等着进宫,现在却连宫门都不允许踏进一步就要哀哀凄凄的回家,心中惆怅,身形消瘦,更添楚楚可怜之相,然而,天子全不为所动,天下皆赞服他的品性高贵、为国家着想。
事实上,水淳其实没做什么,只是派人在'舟'说了几句话,比如:外夷献上其公主,恐怕有诈,是为祸乱我天朝。再比如,他想要嫁女儿,堂堂天子就必须要接受,可怜天朝战胜国还要给战败国制约……果然舆论倒向,群臣激愤,他要是要了这外夷女子就是看重美色不以国家为重,就算不上一个好皇帝,史册上就要留下染色的一笔。
当然,水淳不是因为这个而叹息,他早知道自己的计划会成功,他只是忍不住的想念某个人了。尤其便衣到达'舟'的时候,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更是相思入骨。他和墨琮从来没有这么长没见过面,整整三个月,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这都不知道是煎熬了多少个世纪了,然而墨琮要读书,不愿来见他,水淳又十分信任他,就算很想见一面,也绝不会违背墨琮的意思去打搅。
没有某人在眼前的日子,过的简直是闹心,看什么都是不顺眼。然而国家大事不容儿戏,只得压抑自己的烦躁罢了。
【春闱在即,又皆除夕、初一、元宵,佳节不断,诸事缠身而不得见君,君勿怪。吾于书斋之中听闻朝堂之事,有事欲与君相商。那番邦入朝,一为递上投降书以表诚意,二是献上女儿以定民心,三则为师吾天朝之长技。邻国若强,天朝如身边盘踞猛虎,终日心难安。然而邻国若是衣食不保,势必影响到我朝之平定,此间关系甚大,君慎行。
若以墨琮之意,切不可派能工巧匠及传道授业之师入番,反要送人奇珍异宝迷乱对方的眼,令他不得日日虎窥天朝;送人绫罗绸缎柔软对方的身,令他再不能拿起长剑跃上战马;送人美酒佳肴迷醉对方的心,令他日日沉迷享乐锐气渐散;送人美女玩器惑乱对方的魂,令他豪情壮志消磨成尘。
然而墨琮所能想到之事,君亦能,吾年甚幼,难免有不周详之处,上述仅作参考之用。
为身立朝堂,为君分忧,墨琮日日于书斋之内捧书细读,然思念之情,万言千语说不尽。墨琮下此决心,不争朝夕相处,却为天长地久之故,君若明了墨琮之意,努力加餐,保重身体,勿念。】水淳的指尖一个一个的抹着那上面的一个个墨迹,想象着墨琮写这封信时的样子,心中思绪万千,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过去。然而一遍又一遍的读下去,感受到那暖暖的情意,他如饮蜜酒,又甜又醉,也顾不得水溶在此,耳廓发红,霞染双颊,脸上露出傻傻痴痴的笑容来。
水溶见状,暗叹了一口气,看来自己那小舅子是准备独立承担这事了,否则不能不在信中提及此事。皇上若是知道了林墨琮此时的处境……唉,这两个人,简直不知让人如何是好。
本来帝王的私事他作为一个臣子没有理由去管,但作为一个见证了他二人这一路的水淳的弟弟,他真心的希望事情能得一个圆满的结局。黛玉说的没错,水淳不出面,这件事就永远不会结束,但水淳一出面,这事情就不能得个真正的圆满结束,因为水淳是皇帝,没有人可以忤逆一个帝王,哪怕是林家。然而怨恨是不会因为身份而停止的,水淳作为墨琮的那个人,必定要拿出最大的诚意来,才有可能真正说服二老。
水溶不想再看着妻子日日以泪洗面,也不愿自己小舅子日渐消瘦愁绪深锁,他决定,将这事说出来。
"皇上,有一件事事,事关重大,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水淳放下手,将信纸重新折好放在胸口位置,正色道:"什么事?"
"关于臣的小舅子的事。"
……
"王爷,这边请。"
墨琮似乎听到了外头官靴走在木地板上的声音,看来是他姐夫过来了。只听得门一开一关,墨琮回过头,"姐夫,你可……水淳?!"一回头,只看到水溶身边身穿便装的水淳凝视着他,墨琮愣住了,"你怎么……"
还以为会是怎么心情激荡的相会,水溶都已经做好准备捂住耳朵不听那些肉麻话,可墨琮走过来,打了一拳在水淳的胸口,"忘了我的话?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自己?"
水淳之前明明额头都在冒汗,心慌的不行,可此时却笑了出来,"是,敬酒不喝喝罚酒的人来了。"
水溶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两个人,男子相恋都是这样有趣的?还是独这两个人不大一样?明明听黛玉的意思这小舅子为情所苦,衣带渐宽,然而只是见到那一瞬间激动了一下,很快就冷静下来,神情自然。再看水淳,听到墨琮不好时,那心慌和担忧都快要表现在脸上,一天都等不及的跑过来,结果,跑过来却是这费解的一句'敬酒不喝喝罚酒',有趣,有趣,着实有趣。
"今天可没有美酒招待,以茶代酒如何?"墨琮回转身倒了两杯茶,一人一杯送到面前,然后看向水淳,"你都知道了?……呵,就知道我这姐夫藏不住话的人,受不住姐姐两滴眼泪的。"
"这个时候,我不是皇帝,只是水淳。水淳应该承担起的责任,我想我有理由要求一起承担。不信任我的人,是你,墨琮。"
"昨天已经被姐姐骂了一顿,已经后悔了,没理由我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而你却能逍遥法外。不过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就算咱可以算是自家人,可是亲兄弟明算账,什么时候我的'舟'成了你的工具了?"墨琮走到圆桌旁,一撩袍子坐下,直接拿起茶壶饮了一口。水淳也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水溶见状,只得走过去坐一起。
"不是说谁都不能见么?怎么你什么事都知道?"
墨琮抬起头,莞尔一笑,"若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就不是我墨琮了,你也不能那么轻易的在我的地段上传播谣言不是?"
"这倒是,若没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效果也不会这样好。但,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永远不会来找我,告诉我这一切?"说到这里水淳已经皱起眉头,有些无奈的看着墨琮,"若是易地而处,你会希望我独自抗下一切?"非|凡墨琮苦恼的皱皱眉,"我知道错了,所以这不是挑了一个最好的人选先帮我们通知一声了么?至少,有个心理准备,希望父亲不要太震惊。"
墨琮揉着额头,水溶却越听越心惊,这小舅子一向诡计多端,他找上门的,绝对没有好事。他说呢,既然小舅子的人手都在,找水淳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为何非要通过他的手?合着,让他先是承受了妻子知道真相后的震惊和埋怨还不够,还得他去告诉岳父一声好叫大家都做好准备?"小舅子,你、你心未免太偏了,我虽然不是你的那个人,可我好歹是你的姐夫,你、你……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算计我了?"
"绝对没有!"墨琮立刻伸手发誓,然后笑脸忽然收起,眉宇间是显而易见的疲惫不堪,"拜托了,姐夫。我不知道还能找谁。"
露出这样的表情,他还能怎么办?水溶叹了口气,就算皇兄没有用同样'辛苦了'的眼神看着他,他也会帮这个忙,谁让林墨琮是他妻子最宝贝的弟弟?
"我知道了。"非凡 論壇
水溶笑了笑,走出了房间,一出房门,他的脸立即垮成了苦笑:岳父大人,至少你又多了个水家的女婿。
第 62 章
"他已经走了。"
水溶一出门,水淳开口道。"你是否,不用再在我面前假装一切都很好了?我知道你不愿被人看到你觉得难堪的一面,我,不算别人吧。"
墨琮拿着茶壶的手一顿,苦笑道,"我说你啊,能不能不要那么明白?"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垂下头,"我早知姐姐问的时候就是这个结果,姐夫一定会告诉你的,不过老实说,我真的不愿意你过来。这件事,本来我一个人,就算时间会久一点,一定能解决,那个时候,你再出来,身份就不能变的这样敏感。不是我不想相信你,然而……"
墨琮摇摇头,不知道如何说下去,水淳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
"小时候,因为我是皇子,所以我不能撒娇不能享受正常人家的父母亲情,每个人都在算计着我究竟有没有价值,值不值得投资。长大一些,我是皇位争夺者,依旧是别人眼中的货物,一个不能表现出一点错误的完美品。当我成了皇帝,手上沾满了鲜血,我依旧成不了水淳。难道现在,水淳也要继续活在皇帝的影子下面永世不得翻身?我不敢爱,我不能恨,甚至连喜欢和厌恶都不能表现出来,做得好,是理所当然的,做不好,就是遗臭万年,现在,连爱的人都不能守护,你要我如何面对'水淳',如何面对自己?"
"你的身份让这一切变得复杂,我不希望爹娘是因为'迫不得已'而不得不接受我们。说我贪心也罢,这世界上的其他人怎么想和我没有关系,但是至少我的亲人,我希望他们是真心的祝福我的。"墨琮捂着额头,忽然笑了,"你可真是祸害呐,怎么能有这样的魔力令我不顾父母的感觉做出这样的事?从小到大,我没有哪件事会忤逆生我养我的父母亲,除了这件事,只有你……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劫'?"
"就算是劫,也不会是你一人的劫。我已经失去了够多的……身边我能拥有的,所剩无几,难道,最后我连你都要失去?这一次,你必须要相信我,我们能处理好一切的,绝对。"
"的确,能。父母爱子女总要多于子女爱父母……我这是,在强迫他们,用我自己去威胁和逼迫他们。水淳,我们真的可以得到谅解?"
水淳抱住墨琮,他的小情人不喜欢别人看到他脸上的眼泪,这样就看不到了。
"就算现在不行,我们也可以等,一点一点的用诚意求得谅解,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大奶奶,我帮您把花摆好吧。"映月走上前,双手接过颜凉雨手上刚折下,还带着残雪的红梅枝,将它放在素青色的双耳玉瓶里。
"麻烦你了。"颜氏点点头,看着映月把花插好,转身拿起一本书准备接下去看,抬头却发现映月怔怔的看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映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映月看四周无人,点点头,"大奶奶,奴婢跟着大爷这些年,大爷的事奴婢多少都是知道的。大爷这样对您,您真的不怨吗?毕竟是这样的人生大事……"
颜氏愣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把书本重新放在案上,说道,"若是怨,我就不会笑了。我生平第一件做不到的事就是勉强自己笑,若是不高兴,我也就不能这样笑。大爷他这样做,你只当全是为了自己么?多是因我之故。"她正一正色,叹息一声,"我虽是闺阁中的女子,这点见识还是有的,如果我没有这样的隐疾,大爷他绝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也许要瞒我一世让我做一个最如意的妻子。他此番说出来,虽心中早有此打算,却有半数原因是不愿我这样勉强自己,但是他却将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这样的男子汉世间有几个,作为被他保护的人,我十分感激。"
她脸上的笑容不似作假,映月也愣住了,"可是,您当真对大爷一点也不心动?这府里上上下下,连奴婢,都曾对大爷起过心思,大奶奶此时做了这样的决定,日后可会后悔?"
"的确,大爷他千好万好,我嫁进这里,不知羡慕死多少姑娘,然而有些人天生就孤僻,不爱两个人,偏爱一个人自由的过,我大概就是那种人。大爷他虽好,我却不能为他放弃我的清净生活。现在公公婆婆知道我的事也没有怨过我一句,大姑子还怕我嫌闷的送了好些书过来,这辈子若能这样过下去,我心里再没有一点遗憾的。"
"如此说来,大奶奶竟是赞同大爷所作的?"
颜氏温婉的展颜微笑,"身为媳妇不能为林家留下子嗣已经是一种错误,如何还能错上加错的说这种事?无论最后怎样,我都接受,大爷和公公婆婆会处理好一切,我安心等待就成。"
此时的主房,贾敏和林海正在房里私话。
"老爷,我看着琮儿,这次是下定了决心的。他一向有耐心,这样下去我们能耗多久?难道还能强迫他和女人同床不成?在老爷的心里,子嗣这样的重要,然而,我又怎忍心琮儿这样痛苦?"
林海叹息着拉住了贾敏的手,"敏儿,你别怪我。若只是林家的子嗣,好歹还有小语,只是,琮儿那边……他就算真的和男人在一起,我又能说什么呢?这样的事又不是我们一家有,只是,为了一个男人不要孩子,大丈夫怎么能为了这些情情爱爱的置自己的前途于不顾?琮儿他,从未让我担心过,可这一次,我是真的太失望了。"
"老爷也觉得琮儿此举太傻了?"贾敏忽然笑了起来,"是啊,老爷是大丈夫,做大事的人是不能理解琮儿此举的。"
林海总觉得贾敏今日的口气不大对,担心的看着她,"敏儿,你怎么了?"
"老爷,你可还记得二十多年前那场差点夺走我的命的病?"
"为何突然说起这件事?"
贾敏却没听到林海说的,仿佛是回忆起曾经的那段日子,"那时,我病的迷迷糊糊的,婆婆带着那个姨娘来看我,问起你昨日在她房里可好,有没有伺候尽心……她一脸娇羞的样子,狠狠的刺痛了我的心……老爷,你可知道,当你在别人的房里,抱着另一个女人的时候,我是怎么想的?我在怨恨,怨恨我为什么是一个女人,为什么我要委曲求全,为什么我必须要贤惠的将自己的爱人拱手相让?"
林海愣住了,他记忆里的贾敏一向是最好的妻子,她待人宽厚,待两个姨娘也极好,在规矩上从未出过错,连母亲都找不到指责的借口,这样的贾敏,在怨恨?
"呵……天下男儿皆薄幸。曾经你眼里只有我,可是别人走进来,你的眼里渐渐出现了他人的身影。我在病床上,日日的想,死了,就看不见你和他人恩爱的场面,死了,你便能记住我一生。我偷偷的把药全部倒掉,躺着等死,可是你又来了,眼里充满了怜惜,我知道你还是爱着敏儿的,只是风景太多,忘了背后还有一片永远属于你的景色。那之后我便每日都把药倒掉,只为你留住你,多看你一面。"
贾敏的眼里充满了泪水,那泪水看在林海眼里,满满的都是他的过错,他不知道自己曾经这样伤害自己心爱的人,此时的林海,突然失去了大丈夫的气势,在贾敏的面前,他是一个有罪的人。
林海没有说话,贾敏继续说着,"我恨自己不够决然,恨自己不能像卓文君一样的敢爱敢恨。曾经我们'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是后来我想要'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只是狠不下心,我是一个可悲的只懂得隐忍和哭泣的女人,我绝不希望我的孩子也这样可悲。我以为不要有妾就可以了,不论是玉儿还是琮儿,只要他们身边没有妾就足够了,但琮儿做的远比我想要的还要决绝,作为一个母亲,我无法认同,但作为贾敏,我真心的羡慕他所爱的人。儿媳妇我问过了,她真心的希望能安静的单独过一生,就算是我妇道人家见识短浅,如果我们要的会让琮儿痛苦,我宁可他没有孩子。作为孩子的母亲,我只担心琮儿所爱之人不能给琮儿带去幸福,其他的,我实在不想管了。"
林海第一次知道这样的事,原来,自己以为做得够好了,现在看来,竟还是深深伤害到了在乎的人。他功成名就,光耀门楣,所作所为都对得起祖先,他真心爱了自己妻子一辈子,尽管纳妾,但心从来都在妻子的身上,林海以为那是对母亲的孝顺,因为那是他母亲示意的,在爱情和亲情,忠诚于妻子和传承香火之间,他选择了亲情,他一直觉得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虽然心里愧疚,可是一切都是美好的结局。非
凡 小D 整。理可是,他错了,他的幸福,建立在敏儿的牺牲和痛苦之上,他无知的快乐了这么多年。现在,又是香火传递的问题……琮儿却做了不一样的选择。
林海伸出手,接住了贾敏脸颊上滚落的,滚烫的眼泪。
"对不起……"
除了这一句,林海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此时门外传来仆人的传话声,说是王爷有事要同林海说。贾敏匆忙拿起帕子擦擦眼泪,道,"兴许是琮儿的事,老爷你就去看看吧。"林海于是便走了出来,也不知北静王同他说了什么,他出来的时候脸上十分凝重,一刻也没停留的直奔墨琮的房间。
没人敢直视九五至尊的脸,林海在朝堂上一直垂着头,皇帝,对他来说是至高无上的,是一个神话和传说,但如今这个神话和传说站在他面前,用一种凡人的姿态。他的手紧紧拉着琮儿的手,十指相扣,就好像他们两人此刻这样的坚定、亲密,就像一棵参天大树身边立着的另一棵在成长的大树,只是他们枝叶相连,根脉相交,仿佛化为一棵树。
林海还是第一次这样看的仔细,他连皇帝眼中不容忽视的深情都看在了眼里,超越了身份尊卑,就好像在墨琮的面前他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墨琮……林海好像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孩子真的长大了,那是一种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成熟的思考之后的坚定不移,即使对上林海的眼,也没有怯弱的不自信的移开半分。
林海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老的看不清现实和梦境,连那原本应该出现在朝堂上的如此威严而神圣的声音响起,都不敢去确认是真是假。
……
"我在此,以水淳的身份请求你将墨琮交给我,我会尽我所能的给墨琮带去幸福,一生一世陪伴在他身边。日后若有违此言,有目不能视,有耳不能闻,有嘴不能言,成为废人一个。然而今日之事,我不会道歉,妻子和子女会给墨琮带去的快乐,我会给他更多的超越这些,令他永远不会后悔现在这一切。但对于你们的态度,我亦不强求,会一直的等下去,直到你们肯接受我和墨琮。"
林海沉默的看着两人,他该恭敬的跪下口称万岁,然而,此时他只是一个关心自己孩子的父亲。
"您是有家室的人,您有不得不尽的责任……您,会给我的孩子带来一辈子洗不掉的羞耻和侮辱。"
"我不会,我不会让我所爱之人为我遭受任何一点委屈,家人是特别的,至于其他人,为何要同他们说?请把你珍爱的孩子交给我,皇帝属于天下人,而水淳,永远只属于林墨琮一个人,绝不背叛。"
林海忽然想起了当年,他到贾家迎接新娘的时候,也曾承诺过爱她一生一世,给她一辈子的快乐和幸福……敏儿,我是爱你的,从来没有怀疑过,但我却选择了妥协,背叛了你,伤害了你,而我毫无所觉。林海忽然觉得疲惫,非常疲惫,从身体到那颗已经苍老的心。
琮儿为这个家做了那么多,难道,只是因为没有孩子就要抹煞他的一切的好?
林海自问:如果当年敏儿一直没有孩子,他会不会为了子嗣不断的纳妾,继续伤害自己所爱的人?如果琮儿执意如此,自己会不会为了琮儿的前途、名声继续阻止?琮儿是个孝顺的孩子,若没有自己的首肯,他绝不会和皇帝再进一步,那样,自己真的就满意了?……子嗣,和名声,真的那么重要?比爱的妻子,比让人骄傲的孩子都要重要?
林海不确定了。
"请,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第二日,贾敏上投名帖,见到了皇太后的面,她一声不吭的拿出一张纸交给她的好姐妹,只见上门拓印的'林墨琮'三个字。非|凡皇太后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唇问,"这是……你儿子玉上的?"
贾敏点点头。
皇太后的手又是一抖,又颤声问,"你儿子,今年……才十五岁吧?"
贾敏继续的默默的点头,眼角一滴眼泪,同病相怜的看向她的老姐妹。
"敏妹妹~~~"
"因姐姐~~~"
第 63 章
林海考虑了很久,一直考虑到墨琮科举之时。
他怕儿子做了出头之鸟,曾提点过绝不可以发挥真实水平,然而墨琮心高气傲,又有心试试科举这淌水有多深,一点没有放水,甚至算得上超水平的发挥。几位阅试官一致认定此子有状元之才,再次也是榜眼。
但前十名都是皇帝说了算,金殿之上,公公扯着嗓子宣布了林墨琮是殿前第四名,竟连探花都没有拿到。林海之师,与墨琮交好的太子太傅德高望重,他站出来提出质疑,帝王却说林墨琮年纪尚尤,文章里还有不成熟之处,以这个理由将林墨琮定为了御前第四名。见帝王主意已定,众人纵有心说什么也只能诺诺退下。
等仪式完成,林海回到林府,果见水淳和墨琮坐在那里喝茶。他明白此人是真心的在护全自己孩子的名声和前途,终于也不再说什么,叹了口气,就将自己儿子郑重的托付给了水淳。
听闻墨琮进士及第,林海同僚以及林家亲友均送了贺礼过来,而这其中又以贾家的心情最为微妙。
墨琮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养在膝下一年,见他有今日的成就自然是喜悦非常,然而一想到宝玉比墨琮还大了一岁,却这样不懂事,这次也没去考,心里多少有点惆怅。贾环比墨琮小了两岁,刚刚考上的秀才。他本就不是喜欢读书的人,一考上秀才,给了家里一个交代,一转身立刻把四书五经一丢,去做了古董生意。因他是庶子,众人也就随他去了,把重心都转移到了宝玉身上,所以此次送礼过来的正是宝玉,老太太此举既是要刺激宝玉上进,另一方面也是和墨琮打好关系,日后宝玉的仕途平顺还得靠墨琮出一份力。
可惜烂泥扶不上墙,宝玉刺激是刺激到了,却不是因为林墨琮的成就,而是因为他的容貌。在宝玉心里,一旦和科举这些东西扯上一起,就是天人之姿的林弟弟也要变得市侩庸俗,加上林墨琮是成亲了的,美玉也要化作朽木,谁想一见到林墨琮华服美冠谪仙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宝玉愣住了,痴傻了一般的看着墨琮随着时间越加出色的容貌气质。
林墨琮的容貌本就对他有强烈的吸引力,加上他和黛玉容貌气质都十分相似,宝玉更有理由通过他想起北静王府的黛玉来,想到日前大家说的黛玉怀孕的事,心中酸楚,白费了老太太的心思,很快就回了府,对着宝钗又是发了一顿的脾气。
而薛家,本和林家无亲的,此时居然也送了一份贺礼过来。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送上门来,却是没有拒绝的道理的。林墨琮再一次见到了薛蟠,自己先吓了一跳,眼前这个看上去稳重成熟的男子是薛蟠?
原来这薛蟠虽有千不好万不好,却待母至孝,待妹至亲,听闻因己之过让母亲妹妹的日子很不好过,伤心之时决意痛改前非。他是重犯,要去石场帮工,因其表现良好,又经上头复查,乃是误伤杀人,提前了一年放出来。可是待他回家一看,这野草丛生的家竟空荡荡的只剩下母亲一人便几个忠厚的仆人。
那夏金桂不是一般的女子,她做出的事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自打薛蟠入狱,她便开始天天的哭闹寻事,直说薛家骗婚,说自己守活寡。寂寞难耐,竟还意图勾引薛蟠堂弟薛蝌,逼得薛蝌夫妇不得不搬了出去,薛姨妈气得半夜咳血,却又无可奈何。终于有一天,那夏金桂不小心滑倒导致小产,众人这才得知她不知何时和小厮勾搭成奸,薛姨妈给活活的气昏过去。这时节还是出嫁的宝钗回到娘家,当机立断的请人写了休书一封,让薛蟠印上手印,将那撒泼的夏金桂往轿子里一塞就送回了她夏娘家。
而那个男宠,不多时也跑了,家中经济困难,也用不上这许多人,半数的家仆都发卖了,因而这家里头才这样空空荡荡的。
而薛蟠,也因为这么多的变故一夜长大,他是宝钗的胞兄,长得不难看,收起了那纨绔之气,看上去倒很不错,竟没人认出他就是呆霸王薛蟠。
墨琮虽然小气记仇,但他看着薛蟠为家人做到这个地步,心中也有些震动,对薛蟠客客气气,态度温和。这薛蟠估计还不曾见墨琮这样对他,反而有些手足无措,那呆呆的样子让墨琮去了心里最后的一分隔阂,从此心里就将薛家放下了,以前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再说凤姐一家。平儿生了一个女儿,养在凤姐名下。平儿不似赵姨娘这样不懂世事,她知道女儿在嫡母名下比较好找人家,对凤姐反而比以前还要恭敬亲密。按说这样的娇妻美妾在家里头,又是这样和谐,贾琏应该满意了,但要知道男人,尤其是曾经花心过的男人,是永远不可能吃素的。只是他从不曾将心留在外头,凤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
谁想到,贾琏在贾珍那里遇上了一个尤二姐,那尤二姐百般的温柔缠绵,勾的贾琏一时松不了手,甚至许下了接进府里做二奶奶的承诺。这一来二去的,尤二姐怀上了孩子,瞒是不可能瞒下去了,贾琏后悔了,他对凤姐的情意自然不是一般的女子可以拿来比较的,虽然外头花心风流,可心里头最重的还是自己那管家又管账,为自己生了两个宝贝的嫡妻。然而尤二姐不是能玩玩就丢的女子,贾琏不得不回家告诉了凤姐此事。
凤姐气得差点拆了房子,然而转念一想:自己这么闹,不就和以前一样把贾琏的心越推越远了?手帕一收,坐在床头呜呜的哭起来,什么都不说,只是哭,反让贾琏愧疚感更重,情急之下发誓不论尤二姐这一胎是男是女,都不入族谱。凤姐不曾想自己一时示弱能为自己孩子创造这么一个好条件,当下便假意的抹了抹眼泪,说起了接尤二姐进府的事。
凤姐是何等人,她能让尤二姐顺顺利利的把这孩子生下来?不能,当然不能。
然而做事就要做到滴水不漏,凤姐花银子解决了那尤二姐以前定下的婚事,又亲亲热热的把她接进府里,安置在不输给主房的房间里,交代下人好好待她,把尤二姐感动的眼泪哗哗。凤姐只管温柔亲切的笑,一边每天都将一大堆的滋补品送到她房里。下毒?高手才不做这种低等的事。
凤姐做的,半点没让人挑出错来,那尤二姐每日吃好喝好,所有人对她就如同对玉做的金贵的人,日日这么被伺候着,渐渐的脾气也上来了。又见贾琏回到家,心全在凤姐的两个孩子身上,平儿的女儿偶尔也关注一下,却看都不敢看尤二姐一眼,尤二姐气不过,她是良家妾,却被平儿一个丫鬟妾比了下去,于是每日都要吃一大堆的补品,发誓一定要生下一个大胖小子来,素不知凤姐下的陷阱全在这里等着她。
因为吃了过多的补品,又不怎么动,尤二姐九月怀胎时肚子就有十月那样大,到了十月,简直要撑破了肚子。果然,生产的时候就难产了,尤二姐痛了一天一夜,终于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简直就是肥肉磊成的,奇丑无比,贾琏看着自己另外三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再看看这个孩子,心中不喜,竟连抱都不抱一下,连带的也不待见这孩子的母亲了。
然后,医生又丢下了一枚重弹,说是尤二姐此次精力消耗过大,以后恐怕不能再生育了,把那尤二姐急得哭昏过去。凤姐面上安慰了几句,心中冷笑:你当日千方百计的勾引贾琏当小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个下场。
天堂掉落到地狱,尤二姐在这里的日子就开始一天一天的艰难起来,然而,这又能如何,她本就是一个妾,妾本就是这个待遇,只是前头看她怀着孩子多关照罢了,谁知道她这么没脑子的相信了男人在床上说的话?还把自己当做是正房奶奶看,更在怀孕期间把家里上下得罪了干净,这下失了贾琏的心更站错了队,得罪错了人,说来说去,谁叫你自轻自贱的别家的正房夫人不做要做凤姐的'妹妹'的?人一犯贱,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个小贾府,依旧是凤姐的天下。
另外贾家嫁出去的几个姑娘的夫家也都送了贺礼过来。迎春性格温顺平和,家里人待她极好,几个月前生下了嫡女,家里人对她却不曾轻慢过,她和夫婿上门的时候脸色竟比在贾家时还好。探春是个有主意有能力的姑娘,她做了当家主母,上上下下无一不服,公公见家里这样好,天天跟人说有女人管家果然是不一样的,此次她也是同夫婿一起上门的,夫妻和睦,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还没怀上一子半女的。
比起这些姐妹们的平顺,湘云的婚姻生活就比她们的复杂的多。她嫁过去时倒还好,然而没过多久丈夫病重,竟差点一病不起,连医生话里语里都交代了要早早的安排后事,湘云自己也差点病倒。
然而这一切都还没有过去,那丈夫原来的通房丫鬟私下里说湘云是克夫命,命硬之人,连父母都给克死了,公公婆婆虽然没有说什么,看湘云的目光却没有以前和善了。湘云的日子就如同是每日被人拿把刀插在心口,苦不堪言,差点起了求死之心。然而在贾家那种地方生存下来的女子绝不是那样轻易就能被打倒的,就是死,也要挺直胸膛有尊严的死去。她咬紧牙,任由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眼泪尽数咽下肚,每日服侍着自己丈夫吃饭喝药擦身,绝不假人之手,炎暑寒冬,一日都没有断过,连公公婆婆都放弃的买好了棺材,她依旧每日报道。
或许正是这种坚定给了她丈夫和众人信心,她丈夫最后日日的身体好转起来,公公婆婆上上下下哪个不将她看做是家里的大恩人、大贵人?她夫家那一带一说起她,个个都说顶好的媳妇,无人不敬。没多久,那嚼舌根的通房也被撵了出去,半月前她更被查出有孕,现在被家里人当宝贝一样的供着,舍不得她累一点,因而这次是他夫婿过来的,还带来了她给姐妹们的一封信。
信是给姐妹们带的,墨琮也不知道里面说了什么,只是听母亲说他那几个姐妹又哭又笑,个个都是红肿着眼睛回去的,他那爱哭的姐姐自然也是如此,急得姐夫揪着他问是不是欺负黛玉了?
墨琮只想苦笑,被欺负的人明明就是他。几个姐妹说出嫁之后相聚不方便,要找个地方日后好时时见面说说家常,想找个人选吧,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墨琮的身上。黛玉眼泪一抹,姐妹们红红的眼睛一瞧,他哪还敢吭半句?只能着手安排,要给她们弄一处安静的风景如画的地方让她们聚会用,至于经费,这么多的姐夫妹夫,总不好意思不出吧?
时至五月,黛玉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生下了一个健康漂亮的女婴。北静王府上下喜爱非常,就如同生下了嫡子一般,而林家也是一样十分高兴,墨琮则因为在产房外和水溶一起,过于紧张,虚脱了,直接趴到在床上,没来得及第一天就抱到自己的小外甥女,被家人和几个损友整整笑了一个月。
孩子满月之时正式有了自己的名字,水嫣然,宫中下旨赐为端和郡主。太妃和贾敏一起,每日抱着孩子到处做客显摆得瑟,收上表礼无数,这小外甥女儿俨然已经是一个私库富足的小富婆。
而那段时间墨琮被皇太后包含着眼泪的一句'孩子,辛苦你了。'纠结了整整几个月,每日最关心的事就是自己有没有长高,身上多了几块肌肉等等诸如此类的小事。然而反攻之路……路漫漫其修远兮,他将上下而求索。
这一年的十二月,贾妃病重,老太太等连夜进宫,然而还是没能说上两句话,只能眼睁睁的看到贾妃闭上双眼。她临走之前那如释重负的像是解脱一般的笑容深深刺痛了老太太的心,老太太觉得是自己亲手将这孙女送进坟墓的,这就成了她的一块心病,每日想起,心中愧疚,渐渐的,身体也就一日不如一日,日落西山一样势不可挡的沉寂下去。
这期间,孙女、孙女婿、外孙子、外孙媳妇、外孙女、外孙女婿、侄孙女、侄孙女婿都来看过老太太,补品、药物、御医,一天都没有断过,然而老太太的身体却一直都不见好。直到有一天,老太太突然指向虚空,问:"老爷,你可是来接我了?"把王夫人邢夫人吓得毛骨悚然,立刻知道了,老太太,看来是没有几日了。
大房二房便立刻盯上了老太太那从不让人看见的私房,老太太何等精明的人,别人的打算如何能瞒过她?与其死后再引起一场风波,不如现在就分了吧,这个家,是再也经不起一点裂痕了。于是,有一日,老太太便把贾家嫁出去的姑娘和搬出去的凤姐一家外的所有人都叫到了房间,要分了自己的私房。
房间里安静的只剩下呼吸的声音,都垂头低耳的等待老太太发话,老太太见状,冷笑了一声,招来了鸳鸯,外头搬进来十数个大箱子,都用铜锁锁着,全部摆在众人的面前。
"你们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正文完结~~~~
正文完结
"老太太!"
一个惊呼,墨琮一下坐起,才发现已泪流满面。此时夜还深,屋里黑漆漆的一片,身边的水淳安稳的睡着,浅浅的呼吸声,在黑暗里莫名让人安心。
水淳说,只有在他身边才能这样毫无防备的沉睡,墨琮又怎不是如此?两个人都是警惕心出奇的重的人,在这花花世界混得好的,要么就是这样的老狐狸,要么就是真正的天性善良的人,前者有能力保护自己,后者有资本让人保护。然而两个同样经常会阴谋论的人,对对方却是毫无保留,不能不说是一件有趣的事。
和水淳地下恋情那么久,这还是第二次梦见老太太,老太太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贾家和她的子孙们,这些子孙们现在都很好,难道是贾家又要怎么样了?
老太太走时漫山的红枫,墨琮下了朝赶到贾家时所有人都已经来齐,嫁出去的姑娘和分家的凤姐等人都到了,全部守在老太太的身边,老太太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她喊的是老太爷的名字,听说,老太太嫁进来的时候也是漫山的红枫,那白玉瓶里的红枫也许是让老太太想起了从前吧。
在老太太身边待过的人都在默默的抹泪,墨琮却看到王夫人手绢下的得意的笑。老太太那之前已经将自己的私房都分了出去,这王夫人大概是想到了自己得了家财,还能掌家了,得意所致。贾府是一滩死水,乌黑一片不见底,就算没有后面的抄家,他们自己也能把自己整死。老太太也许是预料到了后面的发展,拉着墨琮的手,想说什么,最后却叹了一口气,"兰儿从小和你好,若是……你帮我看看他吧。"
墨琮那时十分的忐忑,他一点不想沾染贾家的任何事,然而若是老太太临死前的遗愿要他帮贾家说话,墨琮不知道自己会如何,他不想伤了老人的心,也不想拖上这样的事。老太太看出了他的为难,只说了那句话,墨琮能听出那话语中的满满的愧疚,对贾兰这个嫡曾孙的愧疚,以及对不幸牵扯进来的林家的愧疚。
身为贾家的老太君,做到这里还能让人说什么?可惜,宝玉那不着边际的天真烂漫最后还是辜负了老太太的疼爱——他拒绝了过继给大房,老太太最后能为宝玉做的事也被无情拒绝。
还好,老太太不只有这一个孙儿,这满堂的幸福美满的孙子孙女们已经足够了,老太太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努力的成果,这样即便是走了,也和地下的人有个交代,所以她是笑着离开的,满足的慈爱的笑容。
没有人能不带着后悔和遗憾离开,然而离开的时候若还能这样微笑着坦然的面对,也是一件幸事。
墨琮想着,看着前方的一片漆黑,身上微微的发凉。水淳仿佛感觉到身边的人的惆怅,醒了过来,疑惑的看着墨琮模模糊糊的影子,那影子似乎在传递着伤感的味道。
"怎么了?可是做了什么噩梦?"
墨琮叹了口气,"梦到我外祖母了,不知道是不是贾家出了什么事。第一次梦到外祖母时正是贾家抄家,这一次……"
抄家,便是把所有的皇恩都收回去,一切的家财、房产、荣誉,贾家的所有人都瞬间被打成了一穷二白连一块土地都没有的落魄人,凤姐一家虽然躲过了被夺走家财的命运,但贾琏也被打成了白丁。说来可笑,那时候贾家最高级别的,居然是贾环的秀才,因为那是他自己考上来的,就没被夺去。二舅贾政虽然为人木讷,却一向规规矩矩不曾犯错,便只是贬为庶民,而墨琮的大舅父贾赦曾因扇子逼死一个人,入了狱,被酒色掏空的身体根本受不了牢狱之灾,没过多久就病逝在狱中,而宁府的贾珍则因为欺男霸女,坐了几年牢,前些日子才被放出去。
原来的贾府如今成了一个闹市区,大观园却被保留下来,做了公园,交了游园费就能进来瞧瞧,墨琮等在大观园住过的还曾去看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种语言不足以描述的哀伤和追忆。
贾家的丫鬟仆人该散的都散了,他们已经用不起这么多的丫鬟,一家几口人勉勉强强的挤在一个中等大小的院落里,做事的下人、丫鬟、嬷嬷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个,一家人全靠着几亩田地过活。房子是凤姐一家出银子买的,这些田地则是嫁出去的姑娘的心意,至于家里头的家具、衣物、碗筷等物则是林家办置的,总算让他们有了一块地安生,还有一口饭吃。
这一家人,虽然没有嚷着要分家,但事实上是一户一户的分了出去。邢夫人被凤姐接了过去,大起大落之后也不想争什么求什么了,听说现在变成了一个没脾气的好祖母,和刘姥姥一家来往甚密。贾环自己赚了点小钱开了个铺子,专做珠宝古董生意,他自小住在贾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些年过去,在京城里也算得上火眼金睛的古董商了,赵姨娘被他接了出去,如今不知过得多有滋味,偶尔还去女婿家串门,听说最近为她儿子张罗开婚事,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尖酸刻薄,但到底比以前好了些,没那么斤斤计较了。
贾兰和李纨,因为老太太是在死前托付过的,所以如今在林家住的好好的。贾兰的学问是墨琮和林海亲自教导的,今年刚满十六,参加的今年的科考,现在还不知道成绩。至于贾政、王夫人和宝玉夫妇,还住在那个院落里,就那么几个人,也不十分拥挤,那些田产全部留给了宝玉一家。宝玉是舒服惯了的,自然受不了,王夫人又这样疼爱儿子,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要不是还有宝钗这么一个贤惠的媳妇在,这点家产又要被败光了。幸好宝玉其他不行,在读书上的确有几分天资,也参加了今年的科考,亦不知成绩如何。
无论如何,曾经这样富贵、权势滔天的贾家终于是败落了,各个人都有了自己的着落,或喜或悲,如一出戏散了之后拉下的大幕,故事后续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然而此刻大家的事都已经尘埃落定,墨琮实在想不起这样的贾家还会有什么事。
当他强迫着自己顶着睡意站在朝堂之上,他终于明白了老太太入梦的原因:贾兰是这次科考得了第七名,而宝玉则是第五名。非 凡 小D
整。理一棵腐败枯木的尸身上长出的嫩芽,陈旧的土地上一点新的希望。红楼梦的故事,这大世界里一个偏僻小角落的故事,到此正式结束了,这里开始,一切都是未知。
一下朝,墨琮立刻去了梦园,那是专为姐妹们相聚而买的一个园子,里面有一座寺庙,名为青寺,是妙玉、惜春和鸳鸯静修的寺庙。鸳鸯到底实现了自己的承诺,她完全的对男女之爱放弃了期待,看破红尘,把自己那老太太留给她做嫁妆的一千两的银子都用来买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们的身契,让她们脱离奴籍各奔东西,而自己则削发做了尼姑。同时出家的还有一心向佛的惜春,她意志坚决,众人劝阻不得,也就随了她。至于那妙玉,本就是道姑,眼见贾家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一转身,烧了自己的道庙,也落了发,来到这里。
今天是姐妹们相约聚会的日子,墨琮是男子,不方便走进这样的女儿国,在外面喝了一杯茶,告诉她们宝玉和贾兰考上的事,然后对这里伺候的几个人嘱咐了几句话就走了。
当他回到林府,却看到林家也是满满的一群人,都是墨琮知心的好友,连水淳也在里面。林海虽然已经不管他们的事了,但让他没大没小的去面对皇帝,估计这辈子都做不到,这不,一看到水淳伸手给了墨琮一个拥抱他就开始尴尬了,随便找了个借口飞快的消失。至于另一对有点苗头的……他老了,老眼昏花,什么都看不清。既然都已经老眼昏花了,不如辞官吧,空出些日子陪着敏儿看遍想看的风景,弥补自己年轻时犯下的过错,林海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一出房门就转向府里内院,贾敏那处。
贾敏却在和儿媳说话,两人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比真正的母女还要亲和,小语的性格越来越像墨琮,刚刚请过安,现在不知道哪里疯玩去了,而且还拐带上了出宫的太子、二皇子和他的小外甥。
"娘,您绣了那么久可累了?大姑邀请我们去梦园呢,马车就在外面。"
"哎呀,你们年轻人去就好了,我去了岂不是没意思了?……何况我这一身也不适合出去吧?"
"娘说的哪里的话?论年轻,娘的心态可比我年轻多了,咱们一起出去,包管有人要误认作是姐妹。这就是我们女眷的一场小聚会,不用穿的那样严肃。北静王太妃也去了的,娘要不去,媳妇一个人去了也没意思。"
于是,当林海从墨琮那里出来,走到主房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
"林叔叔,我敬你一杯。"一杯酒送到林墨琮的面前,他仰头喝尽,贾兰立刻又送上了另一杯,一边好奇的问,"林叔叔,他们为什么说顾叔叔是竹君说林叔叔是梅君?这其中可有什么典故?"
林墨琮立刻被呛到,霉菌?该死!不是禁止了这种乱七八糟的外号吗?哪个混蛋又偷偷流传开的?
这四君子一说也不知是何时流传开的笑谈,说的是朝中气质外貌最为出众的四个人,一是北静王水溶:身份高贵,长相俊美,待人和气,气质美如兰,是有名的贤王,被人私下称作是四君子里的兰。虽然这位王爷和另三位相比没什么建树,但胜在身份尊贵,脾气温和,林家姑娘嫁入之前不知多少人盼着争着做夫婿,现在人家子女双全,夫妻和美,依旧有人眼巴巴的想着做侧妃或是庶妃,可惜太妃阻挡,至今无果。
往下走,是屡立战功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军机处散秩大臣顾惜朝,此人文武双全,年纪轻轻就坐到从二品的位置上,眉目如画,更难得有魏晋名士的风骨,虽然处事不够圆滑,为人又有些孤僻,但人有才有貌,对女子又是出名的温柔体贴,就算出身低微,依旧挡不住两眼发光的众待嫁少女的爱慕。他常年一身青衣,素袍青衫,长身如玉,以修竹作比,最合适不过。顾惜朝是四人中唯一一个尚未婚娶的人,年纪也不小,快三十的人,又和将军戚少商同进同出,难免朝里有些闲言闲语的,但是两个当事人完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两人又都是孤儿,也不怕自己不娶亲影响到家人,而皇帝又从来不过问臣子的私事,所以他们之间若有似无的暧昧,大臣们也慢慢的学会了视而不见。
再来,是掌管全国刑狱的大理寺卿林墨琮,出生在书香世家,年仅二十二已经是正三品的京官。人说一代看吃二代看穿三代看谈吐,从林墨琮身上能看到一个名门贵公子该有的气派,然而上朝时此人的脸上总是凝聚一股寒霜,有人说这是因为此人怕相貌过于俊美而被人看轻所以故意为之,也有人说皇帝嫌他年幼而导致的君臣不合,只有少数人知道这是因为此人有很严重的起床气。至于君臣不合……无稽之谈。也因为大家看到的朝堂上的林墨琮总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样子,犹如迎雪怒放的红梅。他做事谨慎、滴水不漏,一开始因为年纪轻而看轻他,但事实证明能力和年纪是不成比例的,众人看着他步步高升,却找不出一点把柄,与他不合的官员只能暗地里恨得牙痒痒。然而人无完人,这林墨琮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是朝中大臣有目共睹的,成婚多年无子依旧不肯纳妾,也不知推拒了多少户的人家,对他妻子更是十年如一日的无微不至的体贴照顾,是鼎鼎大名的疼老婆的人。
至于第四个,是皇家的女婿皇帝的妹夫,也是极有手段的一个人。
"我说兰儿啊,这种事你打听它做什么?都是些闲着没事的人弄出来的,说出去没的叫人笑话。"墨琮立刻结束这个话题,引到宝玉的身上,"你什么时候去看看你宝叔叔?"
贾兰刚要回答,被戚少商扯了去,说今天一定要灌醉他。墨琮摇晃着脑袋,酒意上头,忽然想到很久以前,也是这天海楼,他喝得半醉,水淳说的刀和刀鞘。顾惜朝这把用不好就会伤人伤己的利器,此时也有了专属于他的刀鞘,时间过得可真快,几乎身边的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方向,而他林墨琮,出生以来就一直不曾犹豫过的这个方向,也走到这一步。
这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他是这个世界中的一个。林墨琮扬起了嘴角,红楼梦的一切在此刻结束,剩下的,全是他自己的人生。因为不甘心变作命运的玩偶,一开始就步步谋划,保护家人和朋友是一方面,科举是一方面,经营产业是一方面,可以说每一个目标都已经实现,唯一的意外,大概就是水淳。
"在想什么?"趁着大家都在灌贾兰的酒,水淳来到墨琮身边,笑看着这个已经和自己齐高的男子。非凡 論壇"想你。"
"哦?想我什么?好的,还是不好的?"
"好的,和不好的,都想。水淳,如果我告诉你,林墨琮若是没有出生,我的母亲会忧郁而死,我的父亲追随母亲而去,我的姐姐在贾家泪尽而亡,贾家,会比现在更加惨烈,你信不信?"
"信,你说的,我都信。"
背对着众人,水淳拉起了墨琮的手,磨蹭着那上面一个个薄茧,"我曾经以为'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就是我毕生的追求,因为那也是我父皇的一生的目标。但是你,一个可以欣赏我的皇图霸业的人,一个可以同我一起鸟瞰万里江山的人,一个永远和我站在一起的人,一个让我逃脱了帝王的孤家寡人的命运的人……既然你可以让我的生命里出现这么多的意外,为什么不能创造其他的意外?"
墨琮笑了,侧头飞快的亲了一下水淳的唇角。
除非是醉酒状态,否则墨琮很少主动,所以水淳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轻而易举的被某人搂住,带到一处屏风的后面。一木之隔的外面,劝酒声依旧喧嚣,但这里,三分的醉意加上七分的情意……
"很高兴能成为你的意外。同时恭喜你成为我的意外。"
"……"水淳依旧盯着墨琮,眸色变暗。
"怎么不说话?"
"刚刚的吻……"
"恩?"
"……有感觉了。"
"……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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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1/01/05 at 下午5:18: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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