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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血少年
广大无垠的大漠深处,极目远望蜿蜒起伏的沙丘一座接着一座没有尽头,一阵狂风过卷起细沙洋洋洒洒的向远处弥散,高温将空间微微扭曲,让整个世界变得有些像异次元。
我站在这大漠深处四处张望,心中惊恐万分。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明明我此时应该是在北京某个医院里,坐着我妈推得轮椅然后到医院的草坪上晒太阳。怎么会突然跑到这个鬼地方!?虽然我的命不久矣,但是要死也要让我死在一个有人收尸的地方吧?死在这个鬼地方……真是,虽说这种死法很环保,可连亲人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就要咯屁是不是也太惨了?
我是无所谓啦,反正不管怎么选都是死,可我那亲爱的母亲和敬爱的父亲怎么办?还有蓝波,玩死神游戏我还没有赢过丫一次呢,就这么死了实在太不甘心。
所以我开始努力的回忆,我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前因后果全部要仔仔细细的想清楚。说来话长,这件事情要从一个月前的某个下午开始,啊!首先先做一下自我介绍。
我叫江玉成,很普通的名字。
我的人和我的名字一样普通,作为新中国的希望21世纪的中学生,我在成堆的功课和首重5公斤书包的压迫下茁壮成长。
我所就读的学校也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中学,每年的挂在学校外的标语都是'师生同心提高升学率。'
可这学校的升学率和我爸投身的股市一样,一惊一乍的忽涨忽跌,跌的时候停板,涨的时候还是套牢,最后想上大学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割肉。
虽然在这前途渺茫的路上我跋涉的异常艰辛,但是我还是快乐的生活着。
17岁的天空阴霾不愿意多做停留。
但最近我有一件特别心烦的事情,像一片挡在我头顶的乌云般,挥之不去,让我日夜难安,茶不思,饭不想。
现在这件心烦的事情就困扰着我。
我低着头双手在PSP键盘上快速移动,绝招百出,打得对方口喷鲜血屁滚尿流,就在我即将胜利的重要时刻,突然,对方一个超级华丽的绝招,光芒四射的把我打飞在地,然后乘我还未起身之时,他趁胜追击,武器一个劲的往我身上招呼,于是我的血和能量快速减少,终于壮烈咯屁。
是可忍孰不可忍,如不能忍无须再忍。
我拍案而起,指着坐在我旁边的蓝波吼道:
"蓝波!你丫有完没完,你让我赢一次是会死咋地?我和你打到现在整整半年了,一次你没让我赢过,你和我还是兄弟不是!?"
蓝波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而是默默的将PSP关机,然后放进书包,认真的看着前方。
"江玉成同学,请你站到外面走廊去。"
我顿时僵住,满头乌鸦乱飞,一脸黑线,汗如雨下。
"老.......老师......."
"叫老师也没用,你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师吗?"
也许是长年积压的压力突然爆发,老师一点连线划线成片开始滔滔不绝的发起了绝地总攻。
"我就不明白了,算一算全国也就50来个白痴吧,怎么正好都在这个市,更离奇的是全集中在这个学校,好死不死还都在我带的班上,说到这里,我不得不说,这是缘分!!"
"再说说现在学生的素质,我看以后出了社会,就算□你们也赶不上热的。"
全班同学个个头皮发紧,然后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我。
我则斜眼看看蓝波,这个家伙脸不红心不跳的坐在原地,对老师刻薄的言语没有任何反应。
那是当然,这个家伙是班上唯一一个有可能考上重点大学的好苗子。
果不其然,老师话锋一转。
"你们看看人家蓝波同学,我看蓝同学的爸爸就很有远见,蓝波,多有魄力的名字。你们都要向蓝波同学看齐。"
我瞄了瞄蓝波一眼,这家伙的脸依旧平静,看不出他被老师夸奖有多高兴。
我不屑的想着:
'切~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以后□能吃口热的吗!'
"江玉成,你还站着干嘛?"
老师突然将话题再次转回我身上,我大喜过望,然后赶紧朝老师鞠躬哈腰到:
"好嘞,我这就坐下。"
说完我就一屁股坐回了位子上,于是我就看见老师的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再由青转黑,那可比电视上的变脸表演要自然和谐多了,这种功夫岂是一日可成的。佩服佩服!
"你给我站到走廊上去!!"
河东狮一吼,我乖乖的在酷暑季节离开了开着空调的教室站到了荒无人烟的走廊上。
大中午的太阳最是炙热,走廊上没有一丝阴影,我悲壮的站在盛夏的阳光下,
看着学校庭院里种着的银杏树,一片片扇形的银杏叶层层叠叠,看着看着让我有些眼晕。
我移开视线,抬头看着天空,天空被炙热的阳光照得白茫茫一片,看不见一丝云彩,于是乎我更晕。
'下次我一定要赢一回蓝波,不雪此耻我誓不为人......人......人............'
这是我在彻底晕菜前想的唯一事情。
当我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我最最亲爱的父亲大人,他对我的爱真是罄竹难书啊~!!
'啪'的一声脆响,我左边的脸挨了我爸一下爱的抚摸,又是'啪'的一声脆响,右边的脸也被抚摸了一下。
"你个不争气的玩意,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就会给我丢人,你还会点别的吗?"
神说过,如果有人打你的左脸,你就把右脸也伸过去。
我此刻深觉这个神一定就是我爸。
我肿着两边的脸,畏畏缩缩的坐在床上,我妈这时正好从病房外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水,看见我醒了赶紧将水一放脸色惊慌的扑到我的床前。
撕心裂肺的呼喊道:
"我的儿啊~~你怎么会突然晕倒了呢~~我的心肝宝贝,你吓死妈妈了。快,告诉妈妈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我听着我妈的口气,感觉自己不是昏倒了,而是即将不久于人世。
"妈,我没事,可能只是中暑了而已。"
"中暑!!岂有此理,我要去告你们学校,大夏天的让学生站在大太阳下面,现在不是严禁体罚吗!太不象话了,我的儿子我都从来没打过,他们凭什么虐待!"
我妈看着我的脸,突然愣住。
"宝贝,你的脸怎么了?"
我赶紧别过脸去。
"没事没事。"
可我妈已经明白了到底是怎那么一回事,她猛地站起身,然后指着我爸。
"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你又打我儿子了!!你从来都是这样粗鲁野蛮,不讲道理。"
我爸毫不示弱。
"我粗鲁野蛮?那也好过你,平时不闻不问,出事了就跑来做好人,虚伪!!"
"我虚伪!?我关心我儿子,我怎么虚伪了!?你才是没文化,除了打你还会别的么?我就是受不了你这一点才没法和你过的!!"
"你少把你到外面搞三搞四的罪名怪到我头上,自己不检点还要给我扣帽子,丢人!"
"你......."
"好了!!你们都别吵了,我头晕要睡觉,都回去吧。"
我终于忍无可忍的怒吼出声,然后往床上一躺,用被子蒙住头不再看他(她)们。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悲剧的开始了,我以为像中暑这种小毛病连院都不用住就能回家了吧?嘿~这家伙,医生竟然要我留院观察。观察个屁啊!中个暑有什么好观察的?还不如让我回家让我姥姥用牛角板刮两下好得快,成本不过5块钱,比住这个破医院要划算多了。
可我妈听医生一说留院观察赶紧就屁颠屁颠的给我去办住院手续了。看看,就是有我妈这样的无知良民才会有这样的黑心医院。
于是我华丽丽的住院了,这一住不要紧,就是一个多月。接下来不用说大家也知道了,我万分不幸的身染恶疾,莫名其妙的就像走大街上被鸽子屎击中了脑袋一样幸运。
这种恶俗的事情我以为都是电视剧导演拍出来忽悠中年妇女的,没想到竟然真让我碰上了,还是一得必死淋巴癌。
这种事情我爸妈原本想使劲瞒着我,可如果谁每天被推去进行治疗,然后慢慢变成秃子还一无所知的话,估计离脑残也不远了不死活着也没啥意思。
而就在我在这鬼地方醒来之前我在干嘛来着?对了!我妈推着我去草坪散步晒太阳,按我说我都一快死的人了,还晒什么鬼太阳,要跟他老人家比谁的头比较亮是咋的?我说不去吧!我妈非要去,好吧,路还没走到一半呢,楼上掉一个大花盆下来,直接砸我脑门上然后我就啥也不知道了。
沙漠邂逅
然后呢?
完全不记得,反正醒过来着之后我就在这里了。而且很不妙的是,我现在感到口干舌燥浑身无力。难道真的要死了?
我抬头望天,默默无语,心中问候了他家老妈一百遍啊一百遍。
为什么!!为什么要特别的把我搞到这个地方来死?不过是翘辫子而已,何必呢?何苦啊~!!可老天爷估计没听见我内心的哀嚎,大风依然刮着,黄沙依然飘着,人烟依然荒芜着。我依然严重缺水着。
我一屁墩坐在沙地上,自暴自弃的开始打量自己的身体有没有在这莫名奇妙的乾坤大挪移下出什么纰漏,虽然这幅臭皮囊早已经犹如回锅N遍的五花肉,除了残渣没剩下啥,但已经要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了,总要保个全尸。
这一打量不要紧,我这才发现我现在穿着一件我很眼熟的衣服,这衣服没有纽扣,斜襟,腰间还绑着腰带,短打上衣宽松的裤子,在小腿处还绑着脚。怎么看怎么像电视剧里店小二或者有钱人家打杂的下人穿的衣服。
不是吧!!这是什么打扮?我不是穿着医院的病号服晕菜的吗?下意识的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嚯~长发飘飘都快到腰了。看过很多网络小说的我知道,我,穿越了!!!
我再度望天,心中不停的默念,天上神仙有怪莫怪,原来我是穿越了。按照小说套路,过一会就会有一个大侠出现,这是耽美小说套路;或者一沙漠美女,这是言情小说;或者一阵黑风将我刮走,这是玄幻小说。反正不管什么出现,我总不至于死在这里。
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于是我扯着嗓子高歌了起来。
"呼啦啦啦骑毛驴,因为马跨不上去,洗澡都洗泡泡浴,因为可以玩玩具。"
然后唱着唱着,我口更渴了,但有恃无恐的我还是心存希望。接着,我不唱了,然后我就杯具了。我等了不知道多少个小时,没人来。
不管是大侠还是美女哪怕是一阵黑风,我也没等来。我渐渐绝望,身体也觉得无法负荷了。视线开始渐渐模糊,就在这个弥留之际我心中想着。
爸,我真想念你爱的抚摸。妈,我就要死了,以后你对谁哭天抢地去?
可就在这时,一双脚,不,准确的说是一双蹄出现在我眼前。
我大喜过望,挣扎着撑起身体,抬头往上看。
我只能说,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有发现它的美?性感突出的嘴唇,大而明亮的眼睛,浓密修长的睫毛,细长的腿和高耸的双?峰。我站起身朝它走去,它却对我不理不睬直接越过我往前走。
"等……等等我……喂……这位……"
它依然没有理我,继续往前走。
"这位……骆驼大哥……."
我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跟着它,一股死不甘心的毅力支撑着我。然后我跟着它翻过了一座沙包,眼前豁然开朗。站在沙包顶端,沙包的那一面,有一个碧绿的湖泊,在湖泊周围还有丛丛绿树和一些帐篷。
"绿洲!!"
我竟然就待在离绿洲一山之隔的地方等死!!我望着骆驼君的身影,要不是苦于此时身体严重缺水,我肯定会喜极而泣。我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天。
"你果然待我不薄!!"
命运果真是喜欢捉弄人,我被绑在一棵大树上内牛满面的想着。水是已经喝了,不但如此我还被人洗得非常干净。刚进这里的时候有人看见了我和骆驼,大家都惊喜非常的一拥而上。围着我和骆驼不停地叽叽喳喳。
说的话我是一个字也听不懂,长的样子看着也不像是汉族人。只看见他们用奇怪的眼神在我和骆驼身上来回打量,最后为首的一个大胡子男人好像终于做了决定,他吩咐人把骆驼拉走,再派人将我带进其中一个帐篷,给我喝了水还帮我擦干净身体。
然后…….就把我给绑了。我惊恐的看着那群人生火的生火磨刀的磨刀,年纪小的孩子都围在我周围,看着我口水都快流到了三尺长。傻子也知道他们想干嘛,我只能兴叹,我怎么也是一堂堂七尺男儿,受了国家11年的教育,到了这里命贱的还不如一头骆驼!!
终于,火生好了,刀磨好了,锅也架起来了。我看着那个决定杀我保骆驼的大胡子男人举着刀慢慢走近我,我的身体僵直的和身后的大树有的一拼。正当闪着寒光的刀眼看着就要插入我的胸膛时,一阵呼喊声从远处传来。依然是我听不懂的话,但是却阻止了这个大胡子。
谢天谢地,救我的正主终于出现了!!
白府
我蹲在地上拿着块炊也就是馒头饼狂啃一气,当然这馒头不像刚蒸出来的时候那样软绵绵香喷喷了,又硬又涩咬一口掉的馒头渣比吃进嘴里的还多,可我此刻饥肠辘辘,估计给我碗馊饭我都吃得下去。
刚才,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我被人救下,来的人不止一个,而是一大队人马,但绝不是什么沙漠之狼一流的大盗,而一看便知是商旅队伍,他们用两匹马换了我一条命。让我又一次感叹,在古代,人真的不如牲口值钱。
虽然不知道救我的人是谁,但是在我不远处站着两位大哥,都是一副腰圆膀粗的样子,皮肤黝黑。别看这两人长得这么威武雄壮,可此时谈论的话题让人觉得此二人不去狗仔队做狗仔还真是浪费了他们的八卦精神。
"你说大少爷为什么非要我们好好保护他啊!要力气没力气要头脑没头脑,就那张脸长得标致,可惜又是个男人。"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白家的二少爷啊,就算再不中用也不能让他就这么平白死了,虽然是庶出,传出去总是不好听的。听说当初姨夫人要把他赶出去大少爷出面阻止就是因为这个,家丑不能外扬啊,特别白家家大业大的,脸面看得更是比普通人家金贵。"
"话是没错啊,可这次姨夫人答应让他跟着商队出来,说是为了让他熟悉白家的事务,我看是别有用心。可大少爷这边又吩咐要好好的保他平安回来,弄的我们下人不好做。"
"你就别抱怨了,下人好做谁都来抢着做下人了,谁还经商当官啊。这不是废话么。反正现在是大少爷当家,听大少爷的总不会吃亏。"
其中一个人白了另一个一眼,另一个大汉点点头,表示赞同。
"也是,可你说大少爷反正现在都当家了,根本就不用这么绕着弯子的做这些事情啊。"
"说你傻还真没冤枉你,姨夫人毕竟一手将大少爷带大,夫人去世之后姨夫人主动的接过了抚养大少爷的担子,也算大少爷半个母亲了。大少爷怎么会和姨夫人对着来呢?好了好了,别说了,反正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有钱人家的这些复杂的关系凭我们的脑袋也想不明白。"
我蹲在旁边听了半天,也算听出了个端倪。说一姓白的人家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原配所生一个是小老婆生的,还有一个姨夫人,就不知道是谁了。倒是这个姨夫人看小老婆生的儿子非常不顺眼,千方百计的想置他于死地。而白家的老爷和夫人老早就翘了,现在当家的是这个大少爷。大少爷比姨夫人要有些良知,不忍心看自己同父异母的老弟被人陷害丢了小命,处处维护着他。
现在我就想弄明白一点。于是。
"喂,两位大哥。"
我出声朝两大汉招呼道,他们一愣可能是没想到我会突然出声叫他们。
"你们口中的二少爷,不会就是我吧?"
问完这句话我发现大汉看着我的眼神想看见了鬼一样,然后其中一个人有些白痴的问道:
"二少爷,您都听见了……"
我翻一个白眼,心中暗道:废话,有你们两这么大声说悄悄话的吗!?我除非是聋了才听不见。
不过他的回答也从侧面证实了一件事,我就是那个二少爷!太好了,我的命真好,果真穿越到了一户有钱人家。虽说有些被人欺压,但总不至于没地方住,不会落到一个流落街头饥寒交迫的窘境。我也没有古时候公子哥的懒惰恶习,就算白家不派人伺候我我大不了自己动手伺候自己好了。
不错,剩下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吧。我心中一宽,脸上便露出了一个微笑,我深觉我用的表情应该是充满男子气概的,甚至有些痞子的,但是看着我的两个大汉眼睛竟然有些发直,就像电视广告里看美女看的撞电线杆的男人一样。
我摸摸脸,决定不去多想。
"喂,还有炊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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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从前我只在书本上读过这句话。而生在祖国首都的我根本连西客站都没出过,所以至今也只能神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叫一个酸啊,可这环境不酸一把还真对不起这清风暗送暖香来。
苏州,我跟随着白家的商队行进了将近半月终于到达了这个物华天宝的名城。此时我正行走在苏州的大街上,处处可见垂柳依依花香靡靡,清澈的湖泊围沿着河堤荡漾出阵阵碧波,湖面上零星几艘画舫,传出阵阵吴侬的歌声伴着丝弦声声入耳让人心醉神迷。
路上的行人看见这么大的商队纷纷让开了路,我们走过一座石桥,向西行进了大概十几分钟在一座建造的气派恢弘的宅邸前停了下来。
我抬头看看悬于大门之上的金字牌匾,上面用舒展的行书写着'白府'。这就是我以后的家了。
家法伺候
进入了白府大院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穷奢极欲,什么叫做巧夺天工。层层叠叠的绿树,高高低低的楼阁,几可乱真的假山和四处环绕的碧绿清波。廊回曲折,每转一个弯便是不同的风景。虽说此时已近暮春时节,但府内的牡丹正值盛放的时节,更引得彩蝶纷飞。浓郁的春光将白府点缀的粉雕玉琢,万紫千红。
要是在花丛中能看见几个妙龄少女拿着团扇扑着粉蝶,那光景,真是无话可说啊。我在家丁的带领下走过了曲曲折折的回廊,穿过一扇月门,来到了一栋精巧别致的楼阁前。
阁前题匾:'锦绣阁'看这匾额,应该是女人住的院子。看来我刚一回家就要被训斥了。果不其然,刚一进门我就看见了一个衣着端庄的中年美妇正坐端在屋内,一脸傲慢的看着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呆站于堂下的我。
"真是不懂规矩,看见了夫人怎么不行礼?"
说话的是中年妇人身边站着的婢女,长的倒是眉清目秀,但是一脸狗仗人势的嘴脸,果然是什么样的人便养什么样的狗,不过是个婢女说话也这么颐指气使。不过由此可见我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低到了什么地步,连区区一个婢女都敢欺负我。不过我可不是那个劳什子的二少爷,我可不吃这一套。
"行礼也要看对谁。"
中年妇人脸上的傲慢因为我的这句话一下子冻结,除此之外还有淡淡的惊讶神情,怕是没有料到我会这么直接的顶撞她。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夫人受不起你这一拜吗?"
我一脸无法认同的表情的摇了摇头
"非也,夫人是千金尊贵之躯又贵为一家主母当然受得起我这一拜,但是别人就不一定了。而且,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婢女可以代替夫人训话了吗?不知道这样算懂规矩还是不懂规矩?"
"你……"
这婢女一时气结,但又无从反驳。我乘胜追击继续说道:
"还是说你区区一个婢女,难道觉得有这个身份代替夫人说话不成?"
什么本事都难学,唯独造谣生事凭空捏造这样的本事还不是手到擒来。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更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婢女脸上有了一丝惶恐的神色,她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依然端坐着的妇人,此时她的脸上已经端不住那种矜贵的表情,面色渐渐阴沉了下来。婢女见此情形一跺脚惊慌的斥责我道:
"你休要胡言乱语。夫人,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好了!"
中年妇人终于出声,声音清亮威严让我不禁一震。
"白涟秋,我找你来可不是要听你嚼舌根的。出去一趟别的本事没有长,倒是越发口齿伶俐了起来。怎么?你不是说要我给你一次机会吗?本来我也不指望你有什么大出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你倒好,白白的浪费了白家两匹上好的良驹换来你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东西。你竟然还有脸回来!"
听完这话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原来我的名字叫白涟秋。其实这是和我真没关系,我不过是一借尸还魂的主罢了,我怎么知道这家伙会和商队走散,而且还被蛮族抓走。好吧,被蛮族抓走是我的过失,可如果不被蛮族抓走我不就死在沙漠里了吗?这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但很明显,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比如现在屋子里坐着的这个女人,就是很诚恳的希望我死在沙漠里。
见我默默不语妇人也不再说话,而是接过那个一脸谄媚的婢女端过的茶水轻呷一口,脸上又恢复了那种高傲轻视的神情。
"好了,现在你打算要我如何处理你?"
如何处理?当然是放我回去好好洗个澡然后睡一觉啊,要知道一路走来,除了在沙漠那次我作为待宰的生肉被人擦过一次身体,之后的半个月我可一次澡也没洗过,现在衣服上的汗馊味自己闻了都吃不下饭。
不过这种好事当然不会发生,于是我头皮一硬脖子一梗。
"任凭夫人发落吧!"
豪气干云啊!我自己惊讶。
"好,来人,家法伺候!"
这种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对白让我有些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一笑不要紧,妇人竟然勃然大怒。
"白涟秋!你因何发笑!?从方才开始你便对我冷嘲热讽,你以为我没听出来?说我的婢女不懂规矩,明明就是影射我驭下不严妄为一家主母!"
我满头的黑线,终于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比起造谣生事我和眼前这位妇人比起来简直是班门弄斧。
"来人!"
然后我又被绑了,我望着天已经对他无话可说,一而再再而三,他明显是在玩我。此时白家的风景依然优美,百花深处绿树丛中黄鹂婉转。
而我,被绑在木桩上,上衣被人脱去,露出一片白生生的单薄胸膛。我仔细研究过这个白涟秋身体,除了一双手有些老茧,浑身上下皮肤细腻白皙,比女人还滑,四肢也是修长纤细的,反正怎么看怎么不禁打。
皮鞭破风的声音穿空而来,我还来不及闭眼睛一鞭子就抽在了我的身上。那力道绝对没有留情,火辣辣的疼,过了一会除了疼还有一丝针扎般的感觉沿着伤口爬上了身体。
我看见那个执行家法的大汉将鞭子往脚边的木桶里浸了浸。
草!用浸了盐水的鞭子抽我!这女人心真狠。
"啪"
又是一声脆响,又是一鞭。这个抽鞭子的人绝对是个老手,他懂得很好的控制每一鞭之间间隔的时间,让疼痛因为时间的推移一点点的叠加。反正就是让我怎么痛苦怎么来就对了。我将嘴唇咬的死紧,心中暗骂:
"臭女人、死女人、老女人,有本事今天你就打死我好了,反正我一绝症患者穿越,多活一天挣一天。但你想让爷爷我在你面前哭天抢地,你想得美!"
一鞭接着一鞭,每抽一鞭我的身体就抖动一下,汗水从我的额头一阵阵的往下冒。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但那鞭子还是往我已经血肉模糊的胸膛上招呼,抽破了皮肤就直接抽在鲜红的肉上。
就在我的意识开始逐渐消失的时候,我听见了一个清冷淡漠却分外悦耳的声音。
"住手。"
我靠着仅剩的一丝神智强自抬起头,用已经开始模糊的视线看向声音的源头。
我看见了一袭白衣的男子迈着优雅稳健的步伐走进了锦绣阁,微风吹动他的衣袂和长发,挺拔修长的身体透露出一股尊贵无匹的气势。我将视线继续上移,想看看他的脸。可惜,我再也无法支撑,眼前陡然变黑。
白轩鹤
被那个一身白衣的人救下后我就被人送回了住处。而当我在住处醒来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了!
在沙漠两度遇险就罢了,好容易脱离了虎口回到了财大气粗的白家,一进门就被人教训了一顿小命去了半条。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
可现在,我看着我住的这地方,即简陋又破旧,地上乱七八糟的堆着茅草和干柴。这明明就是一间柴房!!我受这么多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图个吃穿不愁吗?如果这样的话吃点苦也就认了。现在,我看着这个脏、乱、差的环境,觉得没有比我更傻B的人了。
瞬间怒火中烧,烧得我不吐不快。于是我撑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身体走下床来,推门出去,外面空荡荡没有一个人。我有气没处发的朝着空荡的院子大叫起来:
"喂!!有人没有!!是人是鬼出来一个!!不带你们这样欺负人的,有钱有什么了不起?抠门成这样!留着钞票是要带进棺材擦尸水吗!?"
吼了半天终于有一个人着急忙慌的朝我奔来,刚到我面前就一脸惊慌的捂住了我还在喋喋不休的嘴。
"我说我的二少爷!你还没被打够是吧?不要命了!!"
我一把抓下捂在我嘴上的手,莫名其妙的看着来人,这人的长相实在没什么可形容的,如果非要形容就只能说他长得很老实。
"你谁呀你?"
我脱口而出的问题让他一脸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啊?"
看着他一脸痴呆像,我又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
"我问你是谁!"
"你没事吧?连我都不认识了?"
我这才突然反应过来,我不是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当然他认识的人我不认识。但我如果和这人说我是借尸还魂,估计他也不信。于是我端起一副无辜的表情开始胡编乱造。
"那个……这位兄台,我真的不认识你。我在沙漠里面遇险之后好多事情就想不起来了。我现在只记得我叫白涟秋,是白府的二少爷。剩下的我一概不记得了。"
我这副可怜兮兮的口气和无辜的脸,让这位老实人呆滞的更加严重。他直愣愣的看着我,然后一副眼冒心心的样子。这让我对这位白涟秋二少爷的长相非常好奇,一路来我还不知道我的这个新皮囊长啥样呢。不过现在这个不是重点。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身为二少爷会住在这种地方?还有,你是谁?打我的那个老……夫人又是谁?"
老实人一脸惊讶的看着我,然后摇了摇头。
"真是造孽啊!二少爷,你的命真是苦。"
谁说不是啊!我在心中暗自嗟叹。然后接下来老实人就将我扶回了柴房里,开始将白涟秋的身世对我娓娓道来。
听完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我这个二少爷当的这么狼狈。不外乎是那些狗血剧情,老爷把二房娶进门就忘了大房,而等到二房产下了男丁之后大房就被冷落的更加厉害。终于积郁成疾,在我2岁那年香消玉殒,只留下了时年12岁的白家长子白轩鹤。而这个姨夫人,便是原配夫人的亲生妹妹,名叫王若雨。在自家姐姐去世之后便主动的担起了照顾侄儿的责任。
按理说我这个二少爷应该比大少爷混得更好吧?可人有旦夕祸福,就在白天幕就是我爹,和我妈秋素素一同携手在外游览大好河山的时候,却惨遭意外双双死亡。我的好命也就到这里为止了。
不过就我看来,虽然这个姨夫人对我恨之入骨,但是那个大少爷好像不是那么恶毒。于是我心存希冀的问老实人,哦不对,他说了他叫张四福。
"张四福,在我昏倒前救了我的白衣人,他是不是就是我哥?"
张四福听我提起这个人,眼神里闪过一丝藏不住的惧怕神色,可惜我没注意到。
"是……是大少爷没错……可"
"太好了!这么说我这个哥哥对我还是不错的。一会我去找找他,让他帮我换个房间,我怎么也是堂堂的白府二少爷,怎么能睡在这种地方是吧?对了,他住在哪里?择时不如撞时我现在就去吧、"
张四福欲言又止的看看我,最后还是对我说:
"大少爷住在东院,院名晓风听松。"
"好,我这就去。"
说完我便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朝东院走去。绕了老半天,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匾题'晓风听松'的院子。
我走进院中,这个院子倒是古朴雅致,套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低调的华丽。这个时候不知道白府的人都在干嘛,这个院子里也没看见一个人影。而我也懒得一间房一间房的找,于是就用了我的老招数。
"白轩鹤!你在哪?"
白轩鹤此时正坐在书房里看白家各各分号送来的账本,突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前院响起。让他手中端着的茶差点洒在账本上。站在一旁的管家赶紧接过茶盏,皱着眉对他说:
"少爷,我去看看。"
白轩鹤微微皱起飞扬入鬓的长眉,寒星般的双眸微微眯了起来。
"不用,让他自己呆着。"
"可……他这样大呼小叫的,怕打扰了少爷做正事啊。"
白轩鹤轻轻瞟了老管家一眼。
"你觉得我会被他影响?"
老管家当时汗就下来了,然后赶紧狗腿的点头称是。
"是是,少爷怎么会被这种微不足道的人叨扰呢?"
我在院子里头叫魂似的叫了半天,愣是没有半个人搭理我。应该是所有人都在忙吧,身为白家的当家人,不用问就知道白轩鹤是个大忙人,说不定根本不在家。我在这里等等他吧。
打定了主意,我便开始在院子里四处晃荡起来。
我只能说白轩鹤真是一个有品位的人,整个庭院没有过多繁杂的装饰,回廊花窗也是安排的巧妙无比,隔而未隔,界而未界,所以景致并没有被真正隔开,只是缓冲了一下视线。反而增加了景致的层次和深度。
晃着晃着我开始觉得累了,身上的伤口也开始疼起来。于是便随手推开一间房门,发现这是一间卧室,格调高雅素净,床铺的看上去也很舒适。
反正我也是来问白轩鹤要房间的,白家的房间这么多,估计他也不会拒绝我的请求。不如我就挑这间住下得了。
这么想着,我便心安理得的把鞋一脱,然后往床上一躺,盖上被子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少年初识愁滋味
夜将墨色的轻纱拉起一点,再一点,渐渐将天边仅剩的金红色余晖掩盖。夜色四合,白府走廊上挂着的轻纱宫灯沿着曲折回廊一盏盏亮起,身穿束腰花笼裙的侍女手拿火折子,步伐轻捷的行走于各个长廊中。黑暗中只见长廊的灯像一条灿烂的光龙,跟随着少女们轻盈的步伐缓慢的前行。
此时晓风听松内,白轩鹤已经处理完了白府商号的日常事务,他步出书房朝卧房走去。两位侍女提着金袈纱灯跟在他身旁,都忍不住抬眼偷瞄这位白家年轻的当家人。
只见他身着一袭白衫,领口袖口大襟都描着淡雅的花纹。长长的黑发用一根青玉簪束起一部分于脑后,面容沉静,在廊上灯火的照映下如同闪着温润光泽的美玉。
他目不斜视的往前走,落于他漆黑眼底的除了点点昏黄的光点别无他物。走到了卧房门前,白轩鹤伸手轻轻一推,进到房内。
一个侍女将金袈纱灯挂于房内,另一个转身走进内室,准备帮他铺好床铺。
白轩鹤正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手巾准备擦手,却听内室传来一声惊叫。
"啊—!"
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一声尖叫声惊醒。我很想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扰人清梦,可现在我只觉得头脑一片混沌,眼皮分外沉重任凭我怎么努力,它们还是紧紧的黏在一起,如何也不肯打开。
而此时一个听起来有些耳熟的低沉声音在房内响起。
"怎么回事?"
"大少爷,您床上……有个人……"
侍女说完这话突然感觉有些不太妥当,当下红了脸。
白轩鹤微微皱起眉毛,他一向洁身自好,虽然不至于到不近女色的地步,但是从来不会让哪个女子睡在自己的卧房内。
两个侍女身为女子,都有一份矜持在,因此远远的站在一旁不敢上前。只有白轩鹤冷着一张脸,走到了床边。
这人体型纤瘦,但是个子高挑,长长的黑发散落在枕边。白轩鹤印象中并不认识这种体型的女子。而此人背对着床外,因此看不清他的长相。白轩鹤只好伸手将他身体转了过来。
而当他看见这人脸的时候,眉头便皱的更紧了些。
"把护院叫来。"
白轩鹤简明扼要的下令,侍女赶忙跑了出去。
我迷迷糊糊的听见房内的对话,现在要再不知道自己是躺在谁的床上也未免太过愚蠢。当下心中一阵惶恐,虽然我是来向白轩鹤要一间雅房以作栖身之所,但是现在这种做为也实在太过不敬。而且我和他的关系又如此微妙,这事要是传到了那个姨夫人耳中,授人以柄,少不了又要惹出一件事端。
想到这里我恨不得马上从床上蹦起来,然后用尽我平时拍我爸妈马屁的那套功夫来讨好白轩鹤。可现在我四肢无力,脑袋昏沉,身上一阵阵出冷汗难以动弹半点。
这时,一双微凉的手抚上了我的额头。感受到他手掌有些凉的温度,我不禁有些贪恋。因为我现在浑身发热,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白轩鹤的手掌在我额头停留了片刻,然后移了开来,我顿时感觉有些不舍。
就在这时我胸前一凉,发觉身上的衣襟被人拉开。
他想干什么?
心中带着一丝疑惑,我等着白轩鹤接下来的动作。然后那双方才放在我额头的手,开始在我胸前抚摸起来。
片刻前那种留恋的感觉瞬间便消失无踪。
不是吧!难道白轩鹤是个GAY?还对自己的弟弟有兴趣?天啊~
但事实证明,是我思想太过邪恶。白轩鹤拉开我的衣襟之后并没有做什么下流的事情,反而我感觉到他往我胸前的伤口上涂着什么东西,应该是金疮药之类的伤药。
因为他手指所到之处我便感到一阵凉意,原本伤口的灼热和疼痛感也缓解了很多。
我心中大为感动。
果然,白轩鹤是大大的好人啊!
念头还没转过来,只听门口传来了一阵通报的声音。
"大少爷!属下失职。"
白轩鹤没有做声,继续帮我上着伤药。动作不紧不慢,但是房间里的气氛却突然紧绷到了极点。由此可见白轩鹤在白家绝对权威的地位,丝毫不容人置喙。
可能因为我身上的伤口很多,所以那人等了很久白轩鹤才帮我上好药,将我的衣襟再次拉起来,他开口道:
"起来吧。"
我这才知道这人一直是跪着的,真是万恶的封建社会。
"把他抬回柴房。"
什么!!
听见白轩鹤惜字如金般的下了这道命令,我刚才对他的感激之情荡然无存。这个白轩鹤!根本就是伪君子真小人!见我的伤这样严重,给我上了药又把我丢回那个破柴房里,难道他不知道伤口感染是会要人命的吗?还是他根本就是想让我伤口感染而死!
可我一个人微言轻的连婢女都能欺负的二少爷,别说现在身不由己的状态,即使是活蹦乱跳据理力争的抗议这种剥夺人权的行为,谁又会搭理我?
当下我感觉身体一轻,被人扛起来走出了房间。
头朝下被人扛着那感受绝对称的上郁闷。而此时我身体正逢不适,再被人这样一步三晃头更加晕了。于是在回柴房前便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我还是在柴房醒了过来,看着破旧的小屋,凌乱的地面,好像昨天去晓风听松找白轩鹤只是一场梦罢了。
不过睡了两天柴房,我突然发现我格外想念我家那张单人席梦思床,那个弹性,那个手感,还有那无与伦比的稳定性。再看看我身下的这张高低不平,狭窄坚硬的木板,这也配□吗?房间里寂静无声,屋顶上的阳光透过破缝照在我身上,没有多少温度。身体一阵阵酸乏饥饿。
这一切让我想到了我爸、我妈甚至讨人厌的蓝波和经常罚我站的老师。还有我妈做的红烧排骨,虽然她经常粗心放两次盐;我爸宽厚的手掌,即使他经常和我的脸亲密接触。
最后,我脑海中的画面是每天早上,我在自己那个凌乱但是温暖的狗窝醒过来,然后急急忙忙的换上衣服,背上沉重的书包万分痛苦的去学校,在校门口被那伙我爸口中的狐朋狗友猛的拍一下肩膀。
"嘿~小子!早啊!"
初次见面
自打那天我被白轩鹤送回柴房已经过去了一周,这一周我除了养伤之外无所事事。好在每天张四福都会定时到柴房来,送点吃的给我,否则以我被人忽视的程度,即使饿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而砍柴之类的粗活他也以我身上有伤为由帮我揽了下来,我自然乐得轻松。
他来的时候我就和他聊聊天,不过这人实在太过老实,我开的玩笑他不是听不懂就是反应过度。
有一次我开玩笑问他,
"张四福,问你个问题呗?"
这厮一副憨厚像看着我点点头:
"问吧。"
"你打过手枪没?"
问完他一脸茫然的注视着我。反问道:
"什么是打手枪?"
我就把什么是打手枪和他解释了一遍,他的脸瞬间通红,然后低头不语使劲劈柴。我不依不饶的再问了一遍,他被我问的没办法,只好摇了摇头。
"那你万一有那种感觉了,怎么办?"
他沉默了半晌,一副为难的样子看着我。
"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我忙不迭的点头,他才说道:
"我会去找一个人。"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来了兴趣,一脸兴奋的问他:
"找谁?"
"西街的王郎中。"
我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啊?干嘛要去找王郎中?"
我还以为他会说去找宜春院或者花满楼的某姑娘。
"因为王郎中说我这是一种病,每次去他都会用手把我XX里的脓挤出来。而且有时候他说我病得很严重,还会把XX□我的XX里,虽然有点痛,但是王郎中说了,治病有时候是会很痛的,只要忍一忍我的病就会好。可是他说这种病没有办法根治,要我一有这种情形就去找他,还给了我一本书,这本书可以帮我缓解一下不舒服的感觉。但是如果看过书了我还是感觉不舒服,就一定要去找他,否则就会很危险。"
我当下头上一排黑线,我不过随便一问,没想到竟然挖出了一个这么大的八卦。权衡再三还是决定不要告诉张四福这小子真相比较好。
虽说偶尔能拿张四福消遣,但他除了每天砍柴送饭来我这里一趟,其他时候也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的。剩下的时间就非常无聊了。于是我便百无聊赖的在白府里到处转悠起来,将白府前前后后几乎走了个遍,期间也碰到过几次姨夫人,也许是因为前不久刚打过我出气,她倒并没有太为难我,只是一番奚落是少不了了。
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如果那天那个姨夫人一时兴起,再编一个劳什子的理由抽我一顿,凭我现在这副豆芽菜一般的体格,早晚要一命呜呼。
我仔细的分析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原本觉得白轩鹤应该可以拿来当靠山,可现在看来可能性不大,毕竟这个白涟秋的老妈是间接害死白轩鹤老妈的凶手。他能够将我留在白府给口饭吃就算不错了。而那个姨夫人更是万万惹不得的,上次让她找到一个借口就把我修理成这样,现在胸口的伤口还没好。
想到这里,我真不知道这个白涟秋在白府十几年是怎么过的,能平安无事的活到今天还真的是不容易。不过最终他还是死在了沙漠里,而死因估计也和那个什么姨夫人脱不了关系。否则那个女人会这么好心的给他一个表现机会?打死我也不信!
原本他死了便万事皆休,姨夫人出了十几年来的一口恶气,而白涟秋勉强也算是得到了一种解脱。至少在我看来活着受罪比死了要痛苦得多。
而白轩鹤虽然没有将我杀之而后快的心思,但肯定也不会罩着我的。于是为了我的小命着想,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蹲在白府后门墙根下准备,出逃!
白府家大业大,每天晚上所有的门口都有人看守。非但如此,这白府建的忒牢固。连日打探地形,我连一个狗洞都没找着。但是每天晚上到了三更,守门的家丁都会轮一次班,到是一个机会。可麻烦的是,为了以策安全,他们都会留一个人看着,等到下一拨交接的人来了这个人才会离开。
不过我不怕!
偷笑着我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这本书是我刚从张四福房里摸来的。上面赫然写着春暖集,看名字就知道不是本好书。我都还来不及翻阅呢。
这时三更的更鼓敲响,门口站着的三个守卫有两个先行离开了。我偷偷溜到院门的另一边,然后快速将这本书从墙头扔了出去。
深夜里书本落地的声音很清晰的传入了守卫耳中,他一脸疑惑的拿着手中的木棍走到了墙边,我悄悄的趴在门缝边看着他捡起了那本书,然后四处张望了一下。便动手翻了起来。
我心中大喜,趁这个机会蹑手蹑脚的往门外走去。跨出了一只脚,没人发现~再跨出一只还是没人发现~!
就在我准备撒鸭子狂奔的时候。
"妈的!!谁丢了本这么没劲的东西出来!"
于是在火把的照耀下,我和守卫大哥两两相望。
"来人啊~抓贼!!"
不过片刻后,我便一脸郁闷的跪在了白府大厅里。
抬眼看了看端坐在上方的姨夫人那张得意的嘴脸,心中把王郎中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妈的!给本春宫图也不好好给,弄本男男春宫,你以为谁都对男人感兴趣啊!?害的老子被人抓。
而那个名叫王若雨的女人,此时她眼中闪着阴毒的光芒。
惨了!我心中哀叹。
这一次一定又会被这个臭女人整得很惨。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飘进来一阵好闻的香味。随后只见周围的人除了那个臭女人都朝我身后的方向毕恭毕敬的弯腰福身。
"大少爷。"
是白轩鹤来了!我喜出望外,这下小命算是保住了!
我跪在地上看着一双穿着白色绣金布鞋的脚从我身边迈过去,然后我又闻到了那阵好闻的香味。一旦神经放松了,我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原来古时候的男人就流行喷香水了~!白轩鹤真是够闷骚的。
"把头抬起来。"
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这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我不由自主的把头抬了起来。然后我终于看见了这个救了我三次,我却一直不知道长相的白轩鹤。
怎么形容呢?面对这样的长相,我只能用词穷二字来表达我此时的感受。
我只能说以前我还觉得自己长得挺帅,当看见了白轩鹤之后却深刻的感到,在长相上我只配领一个残疾证,还是三等的。
"你为什么要逃?"
见我直愣愣的看着他白轩鹤也不觉得别扭,估计早已习惯了这种目光吧,他只是冷冷的开口问我。我心中不免暗叹,美则美矣,只是老是端着一张便秘脸有些破坏美感。但我自然不敢说出来,只非常窝囊的低声回答道:
"为了活命呗。"
"什么?"
估计是我声音太小,白轩鹤没听清楚,他又再次反问了一遍。那种语气好像我逃出白府是什么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这种语气让我心中几日来挤压的情绪突然爆发。于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泼皮劲,我大声的说道:
"为什么?如果换成你从沙漠里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然后就紧接着被人用鞭子抽得血肉模糊,抽完不算,还要带伤干粗活,完了吃的比狗差干得比牛多起得比鸡早睡的地方连猪圈都不如,还要时时刻刻提防有人再找个理由把你打上一顿,你逃吗?"
听我说完这话,大厅内一片安静。而白轩鹤依然是一副面瘫的样子端坐椅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那个叫王若雨的臭女人,我根本没去看她的脸,但那两道视线在我身上造成的后果绝对不亚于激光射线。
在安静中,我开始后悔。
完了!这回小命可能真的保不住了。
管账的
我盯着白轩鹤的脸,惊讶的发现,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的嘴角有一瞬好像微微上翘,不过那真的只是一瞬间,短的让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这只能说明你太过无能。"
白轩鹤的一句话打破了沉默,却让我瞬间愣住。而接下来他的话更是一句一句的直指我的心口。
"一个人如果不想被人看轻不想被人欺辱,唯一的方法就是变强。强到让人不能忽视你,不能缺少你。如此,自然就没人敢欺负你。而像你现在这样落荒而逃,便是无能到了极点的表现。"
他说完这话便不再出声,而是冷冷的看着我。我很想用力的反击他的话,告诉他,你说的这些是错的。可千万句话在我脑海中翻腾了半天,却发现他说的这些根本无可辩驳。
"轩儿,你何必和这种无耻之徒说这么多,我们白家养这样的窝囊废养了十几年,也算仁至义尽了。他要走便让他走罢了。"
这时坐在一边的王夫人开口了,语气中对我的轻蔑表露无疑。而周围的人□裸轻视的眼神更是让人犹如芒刺在背。
白轩鹤站了起来,竟然看也不再看我一眼便打算离开。竟是默许了王夫人的话。
"等等!!"
忍耐多时的我终于无法再沉默,站起身猛然大声吼道:
"你凭什么说我无能?你了解我吗?你给过我机会吗?没有了解就无权发言。"
白轩鹤停下脚步,斜睨着我,神情高傲的对我开口:
"了解?你有什么值得我了解的?"
"放屁!"
我此话一出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王夫人反应最大,只见她双眼微眯,便想发难。可白轩鹤却不怒反笑,转过身直视着我。
"好,那我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多的事情也不用你做。这一个月,白府内大大小小的细目支出我便交给你来处理。我也不要求你给我节省府内的用度花销,只要你能够将账目做到一目了然便算你过关。"
"过关怎么样,不过关又怎么样?"
"过关了,你便可以跟在我身边学习如何,不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如果没有过关,你便安心的呆在白家砍一辈子的柴。也不要再抱怨谁如何看轻你,因为那时你存在的意义便是给人看轻。"
王夫人明显没料到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她惊讶的看着白轩鹤,刚想开口反驳却不料白轩鹤长袖一挥。
"好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明天起你就可以去账房找管家年伯,他会告诉你你该做些什么。"
白轩鹤命令一下,虽然我还没有过关但是待遇马上就不同了。
我终于不用再住柴房,而是在下人住的院子里分到了一个房间。
看着这间虽然比不上晓风听松但至少干净整洁的房间,还有铺着被子的床。我不得心生感慨,人比人气死人啊。都是少爷,云泥之别。人家一句话,比我折腾出这么大动静要有效多了。还好我是一介穿越小生,倒没有太多切身之痛。
于是洗洗我便打算睡下了,这时房门被人敲响。
"谁呀?"
我纳闷的问道,在这里有谁会半夜跑来找我?难道这么快就有人要来拍马屁?呵呵~
"是我。"
门口传来一个憨厚的声音,原来是张四福。我这才想起来,我擅自到他房里摸了他的那本男男春宫集,估计他现在是来找我要了。
"进……进来吧。"
做了亏心事难免有些心虚,声音也跟着不自然起来。而当我看到了张四福之后却有些迷糊了。
他手上抱着一个布包裹走进房里,然后把包裹放在桌面上。
"这些是你的衣服,还有一些随身的物品,我给你收拾好了。"
他没有问我那本书的去向,反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嗨~没事没事,这事现在又还没定,说不定我以后一辈子都要呆在那个破柴房里呢,那里就着急收拾东西了。"
"还是要的,不然你平时穿什么呢?"
我想想也是,便点点头谢过了张四福,张四福傻笑了一下便走了。
第二天我如约去了账房,找到了年伯。年伯不姓年,只是名字中有一个年字而被人称为年伯。要说这年伯,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老头和白轩鹤一个样,一天到晚冷着一张脸。可人家白轩鹤那长相,别说只是假面瘫,就是真面瘫往上扑的女烈士也是乌泱乌泱的,而且肯定比黄继光堵枪口还要奋勇。可这位,头发花白,山羊胡子,精瘦精瘦,再摆一张冰山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老年痴呆症患者。
好吧,我承认,我这么说纯属为了泄私愤。
但我看着我面前桌上堆积如山的账本,还有上面密密麻麻的毛笔字我就忍不住头疼。这白家,每个月的支出也太过庞杂了。大大小小的支出每个月我粗略的看了一下,至少有一两百项。
这还是已经入账整核过的,而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就是要把这些大大小小支出收入核算清楚,说白了,就是要做一个月的管家婆。听起来不难,可就是闹心。
"如果不行就早说,千万不要硬着头皮上,白府不缺你一口饭吃。"
从年伯嘴里吐出的这一番话我自动的归类到了关心那个文件夹,于是我抬头对他笑笑。
"谢谢年伯关心,我会努力的。"
年伯用眼角斜了我一眼。
"谁关心你,我是担心你万一没做好把白府的账目搞得一团乱,最后还要我们来给你善后。那岂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还徒增麻烦。"
我一时语塞,心道,这老头也算直白,不带跟我客气的。不过我可不怕,在学校里我什么都学不好,唯独数学学得格外的卖力,成绩可不是吹的。这种一个大妈买菜花了3文钱给了小贩10文该找几文的帐我会弄不清楚?不过就是一个大妈变成了一百个罢了。可本质上她还是大妈,量变不代表质变。
接下来的时间我就开始研究白府的账目,可研究着研究着,发现不对劲了。按理来说一户人家甭管他多大,每个月的日常支出大部分是固定不变的,偶尔有些突增的项目,比如房屋修缮或者逢年过节搭台唱戏之类的开支也会注明细则。
可惟独每年的三月初五还有每年的十月十三这两天,都各有一笔庞大的开支,只写了个总数,并没有注明细则的支出有哪些。数目之大少则六七万两银子,最多的一次竟然花了十万两白银。
不得不让我起疑心,于是我把所有的账本都翻了个遍,发现这个现象是从十五年前开始的。十五年前?那代表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我只好去问年伯,谁知这个老头听我问了这个问题眼珠子一瞪,不但没有帮我,还说我没事找事,一记账还真把自己当做大管家怎么滴?
我碰了一鼻子灰,但这件事情压在我心头着实郁闷。然后有一天我在院子里碰上了干完活回来的四福,我们两人有一阵子没见,我便拉着他聊起天来。聊着聊着我就想,说不定这小子知道些什么。
"四福,问你个事。"
"嗯,问吧。"
他还是一脸憨厚的看着我,让我无由来的感到一阵亲切。
"你知道十五年前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张四福挠挠头,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道啊,十五年前我才五岁,刚进白府没多久呢。"
"哦,五岁,那你今年才20啊?"
张四福点点头。还真没看出来啊,我心中嘀咕道。
"那我今年多大了?"
张四福吃惊的看着我,我伸手拍了一下他后脑勺。
"干嘛!不是和你说了我失忆了吗,我忘了我几岁不行啊!"
张四福摸了摸被我打疼的头,脸微微红了。
"二少爷今年17了。"
17了啊~17!我脑中突然一个激灵。
"17!白轩鹤的母亲在我两岁那年去世的,那十五年前不就是大夫人去世的那年吗?"
张四福也突然明白过来。
"是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
我翻了个白眼,再问他道:
"每年的三月初五和十月十三是什么日子?"
"哦,这个我知道,每年的三月初五是姨夫人的生辰,而十月初五是大少爷的生辰。每年这两天白府可热闹了。姨夫人每年都要大摆筵席,还会请戏班子来唱戏,大家还会在入夜之后放天灯祈福。"
"姨夫人?每年都是姨夫人在办这个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每年这两天很热闹就是了。"
"哦。"
沉吟了一声,我心中不禁暗道。他妈的白轩鹤,这狗东西绝对没安好心。
书房惊魂记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今天便是验证成果的时候。
晓风听松院内,我跟着管家年伯穿梭于长廊之中,七拐八拐的终于来到了一间独立的院门前。年伯推开院门走了进去,我跟在身后穿过草木扶疏的庭院,然后又是一扇门,再穿过庭院,还是门??????
真不知道为什么古代人这么喜欢做门。越过这最后一道门我终于看见了房屋,年伯在一扇门前停住了脚步。
"大少爷,人来了。"
"进来。"
里面传出一把拽的二五八万的声音,我暗地里瘪了瘪嘴。跟着年伯走进了房内。进去才发现,这个房间大得离谱,被年伯挡在身前,我看不见白轩鹤,便开始打量起这房间来。
房内靠窗的位置放着一方矮桌,桌上放着一副古琴,桌旁就地放着两个大大的锦缎软垫。离桌子不远置有一花架,一盆牡丹开的艳极。
除此之外还有一片很大的空间用不知道什么木材镶白玉的屏风隔了开。从我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屏风后面的一角,那是一张大床。
看来这个白轩鹤是个工作狂,书房里面还摆着床。
屏风旁放着两个莲花香炉,房间里面都是那天我在白轩鹤身上闻到的香味,但是比那天他身上若隐若现的气味要浓重些。
"那是提神用的零陵香,不是什么罕有的香料,但是久熏于室能起到提神醒脑平复烦躁的作用。"
白轩鹤淡漠的声音突然在室内响起,将我神游的意识拉了回来。我转过头见他正看着我,脸上还是永远不变的一号表情。
"现在你能把注意力从香薰炉上转回来了吗?"
我被他这么一说难免有些尴尬,只得耸耸肩表示同意。
"很好,把账本拿来。"
他简洁的命令道,我忙不迭的将账本递了过去。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接过账本开始翻阅。在他翻阅账本的时候我又开始打量起房间,实在是无所事事的很。因为要将账本递给白轩鹤,我上前了两步,于是我看见一面黄澄澄的金属物立在屏风侧面。
看了半天我才知道,那原来是面铜镜。此时那铜镜照出了房内的事物,我看见了白轩鹤的背影此时正映在里面,还有年伯毕恭毕敬站着的侧面,而在年伯边上还有一个人。
我定睛一看,嚯!这人留着及腰的黑发,身材纤细高挑,穿着一套极其朴素的衣衫,但是却掩盖不了他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风情。整张脸的五官无可挑剔,特别是他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又长又大似睡非睡的正注视着我。看的我骨头都有些酥了。
这是谁家的妖孽!
心中这么想着,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这房里除了白轩鹤、年伯、我,还有其他人嘛?我当下一惊。不是吧!?大白天的竟然会有这种不干净的东西!!
我的冷汗一下子流了下来。本大爷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鬼!!
"妈呀!!"
我一声大叫,然后就抓住了离我最近的年伯。
"啊——!"
可怜年事已高的年伯,被我吓的浑身一抖,也忍不住喊了出来。
我扒着年伯比我还细的胳膊,不停地抖啊抖。然后背过脸,用抖啊抖的手指指着镜子。
不知道是我抖的太厉害,还是年伯也在抖,反正我和他两人的身体抖到一块去了。可年伯毕竟比我多活了好几十年,虽然此时被我吓得不轻,但也不像我话都说不出来。
"死小子,你见鬼了?"
我抬头看着年伯,眼泪都快出来了。听他这么问只能点点头,然后勉强开口说道:
"年伯,真的,你看镜子里。"
年伯当下身体不抖了,就是硬的厉害。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看着我们两的白轩鹤开口了。
"你看清楚了吗?"
我忙不迭的点头,却不敢再看镜子一眼。
这时白轩鹤站起身,走到镜子前将镜子转正,对着我和年伯。
我被迫的再次看见了镜子,只见之前镜子里面的那个鬼,此时正牢牢的黏在年伯身上,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现在湿漉漉的,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我猛地从年伯身上弹开,惊声高呼:
"年伯!!那个鬼现在就趴在你身上啊!!"
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个鬼竟然从年伯身上弹开了!!
然后我就囧了……
接下来白轩鹤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继续坐回书案前看账本。年伯则眼神怨恨的看着我,估计他老人家被我吓得不轻。我郁闷的盯着地面,脸上一阵阵的发烫。
没办法啊,谁让我从穿过来之后一直没见过自己长什么样子,之前是住柴房再加上受伤,活动范围有限心情也郁闷,那里顾得上看这个新身体长什么样。之后又每天忙着完成白轩鹤交给我的任务,长相的事情更没放在心上了。所以在我的意识中,我还是以前那副充满男子气概的长相。哪里料到穿越过来之后长成这副鬼样子。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又看了看铜镜。心里一阵别扭,我威武的180的身高和我充满男子气概的长相啊~这还是个男人吗?
我恨啊~就算不能像以前那样充满男性美,至少也要像白轩鹤这样,玉树临风气度不凡啊。可这算个什么事啊~!!
"白涟秋。"
我正郁闷的无法自拔,白轩鹤却唤了声我的名字,不过我当下也没反应过来。我还记成我叫江玉成呢。
"白涟秋!"
"啊!"
他第二遍叫我我才反应过来,哦,白涟秋是叫我呢。
"啊什么啊!?要回,是!"
年伯一个巴掌乎上了我的后脑勺,下手绝对没有留情。我抚着后脑勺,白了他一眼。这老小子,绝对是公报私仇!!
白轩鹤一副当做没看见的样子对我说:
"你过来。"
我揉了揉头,走到了白轩鹤书案前听侯他的发落。
"你做的帐我看完了,还不错,没有特别出色但也没有什么差错。"
记个帐而已,要多出色?
我腹诽着,但是脸上是一脸谦恭的表情。
"是,大少爷,我以后会努力。"
白轩鹤抬眼看着我,用乌黑的眼睛注视着我的眼睛,里面闪着清冷的有些刺骨的光,几乎要扎进我心里。
我目光一闪,差点无法和他对视。还好只是差点,所以我也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看谁能忍!最后还是他开口了。
"说说看,你在管理白府这一个月账务期间,有什么心得?"
我心中冷笑一声,哼,来了。
"当然有!在这一个月里,我知道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现在的物价真的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就比如说,后厨的李大娘买一只鸡竟然要花30文钱,这是买鸡吗?简直比凤凰还贵!还有,种花的铁柱买的花肥也是价格不菲,您知道每天浇在牡丹花园里的是什么吗?不是花肥,那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还有婢女翠儿,她一个月的饷银都买不起彩蝶轩的一盒上好胭脂,黑心商贩哄抬物价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还有……"
白轩鹤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不但没有被我这装傻充愣的态度惹怒,反而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
"很好,你总结的不错。从下个月开始,你便可以待在我身边了。"
我非常狗腿的朝他鞠了一躬,然后谄媚的说道:
"谢大少爷栽培~!!"
"嗯,行了,明天你便搬来晓风听松随时听候我差遣。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我学着铁齿铜牙纪晓岚里的和珅一般,一直保持着卑躬屈膝的姿势一点一点的往门口退去。刚退到门槛边,白轩鹤突然又说话了。
"哦,对了。你刚刚说彩蝶轩是黑心商贩是吗?"
我愣了愣,还不等我回答,白轩鹤又说:
"那是白家的商号,以后出去不要乱说话。"
我脚后跟在门槛上一绊,以后脑勺和地面的亲密接触结束了这次考核。
都是甜食惹的祸
我嘴里哼着小曲,一步三晃的走在白家花园里,很有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想到刚才在书房里的那一幕,我不由的得意起来。多亏我脑子灵机一动,我的小命才得以保全。
我是什么人?会这么容易上当?王若雨利用寿宴动手脚捞钱这种事情,白轩鹤岂会有不知道的道理?我如果报告给他知道岂不是把自己送进虎口,王若雨正愁找不到机会整治我呢。那帐虽然看起来有问题,可是毕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我冒冒失失的报上去,姑且不论白轩鹤会不会着手调查这个将他一手养大的姨母,只要那个女人来个一推六二五,我就立马束手无策了。
再说这个白轩鹤,他考核我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看我会不会做流水账。如果是按照这样的标准来选拔人才,那白家要养的酒囊饭袋可就数不胜数了。
一个人能不能用,业务能力当然重要,可懂不懂的权衡利弊然后做出正确的选择才是更重要的素质。
想到这里,我不禁佩服自己的头脑,真不是一般的好。
迎面一阵春风吹来,满园馥郁的花香扑鼻而来,更让我心情舒畅。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明天,我就能搬进晓风听松了,这表示我所期盼的不愁吃穿的生活即将开始。我怀着喜悦的心情回到了我暂住的院子里,还没走到屋门前远远便看见了一个早就等在那里的人。
"张四福,你怎么来了?"
张四福听见我的声音转过身朝我露出一口白牙,憨厚的笑了。
"二少爷,我来看看你。"
我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勾住他的脖子,笑着说:
"走,进房聊。"
他被我勾住脖子近距离的靠近我的脸,脸顿时就红的像猴屁股,然后稍稍挣扎着说:
"少爷……别这样,我们尊卑有别。"
我放开他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闭嘴,你这是在恶心我呢,你见过我这么窝囊的少爷啊?前段时间要不是你照顾我,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到现在呢。"
张四福不再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被我拍疼的后脑勺,然后跟着我进到房里。
坐定后我倒了杯水给他。
"凑合喝吧,我这只有凉白开。"
他接过水喝了一口便放在了桌上,然后伸手到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裹然后递给我。
我有些诧异的看着他问道:
"给我的?"
"嗯。"
他点点头,我好奇的接过包裹然后打开,里面是一个油纸包的小方块,再将油纸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竟然是两块小小的糕点。
"这个是?"
听见我发问张四福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吃惊,这个表情维持了几秒钟,他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样,不安的挠了挠头诺诺的开口说:
"哦,我忘了,二少爷现在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这个是信远斋的玫瑰松糕,你从小就很喜欢吃。不过这种东西我们一般不会随便买来吃,只有在你每年过生日的时候才会买上两块来尝尝。"
"今天是我生日!?"
张四福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我注视了他片刻,然后咧开嘴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捧起了我最讨厌的甜食一口接一口的吃起来。
张四福一直坐在那里,看着我吃完,然后收起布包裹和油纸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我便搬离了下人住的院子,去了晓风听松。
和往常一样,年伯走在前,我走在后,只不过这次他总是回头看我。我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德行,脸肿的像猪头一样,身上瘙痒不断导致我不停的左抓抓右抓抓。
我万万没想到,灵魂穿越竟然会把我对甜食过敏的这种毛病也一并穿过来。当然也或许这是一种心理暗示,我小时候发现自己吃甜食过敏之后就非常讨厌甜的东西。昨天忍着反感吃掉了那两块玫瑰松糕,晚上就开始觉得不对劲,可我总想这个身体又不是我的,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谁知到早上起来摸自己的脸,木木的,我就知道,我又过敏了。
走马上任第一天,我就出糗,前途堪忧啊!
我拎着个小布包裹,跟在福伯身后朝给我安排的房间走去。包裹里面是我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还有两本书,看来这个白涟秋也是个好学青年。
安顿好了东西,我又跟着年伯去了白轩鹤的书房。说是安顿,也就是把布包裹往房里一扔便完事了。
进到书房里我看见白轩鹤依然坐在书案前,低头翻阅着白家商号送上来的账目。穿着一袭黑边天青色长衫,黑发披散在背上表情冷然。
"少爷,人带来了。"
年伯毕恭毕敬的对白轩鹤说道,白轩鹤头也没抬只用淡漠的语气回答道:
"嗯,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少爷。"
接着年伯便退了出去,临走前还瞪了我一眼,那意思很明显,就是让我罩子放亮点。
于是房里便只剩下了我和白轩鹤,我站着他坐着,他基本上把我当空气,我也乐得轻松。可站久了我的腿就开始发胀。看白轩鹤现在好像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心想,站了这么久,累了找个地方坐坐应该没事吧?
于是我便走到靠窗的桌边,往地上的软垫上一坐。疲劳的双腿立即得到了解放,我忍不住的吁了一口气。这引起了白轩鹤的注意,他抬眼往我这边看了看,看见我的脸明显的愣了一下。我当然明白是为什么,不过我也懒得解释了随他吧。反观他也好像没有打算问我的意思,对我擅自坐下也没有责怪的意思,而是继续低下头做他的事情。
时间又过去了大概半个时辰,就在我几乎靠在软垫上睡着的时候,白轩鹤终于出声了。
"过来,倒茶。"
他的声音清亮有力,一下子把我惊醒过来。然后我忙不迭的起身就走到他的书案前,打算给他倒茶,走过去却没看见任何茶具。
见我愣在当场,白轩鹤只默默的将视线移到我刚才打盹的桌边。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来茶具就放在那张桌子上。只是我太过粗心没注意到。
这种错误实在太过低智商,让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快步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和茶杯倒了一杯茶水端了过去。
白轩鹤伸手接过茶杯,然后掀开盖子低头轻呷了一口茶水,整个动作流露出无比优雅的气息,让我有些不甘心的自惭形秽。
他喝完茶将茶杯递给我,我接过之后刚打算转身他又开口了。
"你现在总算是比较表里如一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愣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了,想反驳,却见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继续低头工作起来。想和他理论,可人家现在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强要和他说理好像显得我有些幼稚。可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低声的反唇相讥道:
"那是那是,我怎么能和您比啊,玉树临风,人面兽心的。"
我说的声音很小,估计白轩鹤没听见,所以没见他有什么反应。我将茶杯放回桌上,继续往软垫上一座。看看窗外的天色,再摸摸我的肚皮,现在应该是快吃午饭了吧?不知道今天吃什么,跟在白轩鹤身边伙食总该上点档次了。最近老是粗茶淡饭的,吃的我肚里没一点油水,大便都干燥了。
这时白轩鹤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然后站起身。我赶紧跟着起身走到他旁边一脸假笑的看着他。
"大少爷,您是不是肚子饿了?我这就安排中饭去。"
白轩鹤点点头,然后低头对我说:
"是有点饿了,不过还有些事情没做完。"
听他这么说我不免有些失望,他是工作狂,我也要跟着挨饿。不过没办法,谁叫我现在在人家手底下混饭吃、
"哦,好吧,那你先忙着。吃饭的时候叫我一声。"
说完我便想再次坐回去,却被他一把拉住。
"准备一下,我们要出门。"
"出门!"
"没错。"
"去哪?"
"这个时候是中饭时间,正好你陪着我去看看白家经营的各个酒肆饭馆的生意如何,顺便了解一下白家的产业,对你有好处。"
"可我现在这副样子……"
白轩鹤上下打量了我两眼。
"挺好的,我人面兽心都敢出门了,你表里如一的怕什么。"
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了
我瞠目结舌的看着白轩鹤。原来他都听见了,非但如此,看来还是个爱记仇的主。明知道我现在脸肿的像猪头,而且还饿着肚子,还要我和他一块出门。
可人家先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也不好反驳,哎~也不能反驳。只得郁闷的转身朝门口走去。
"你去哪?"
我翻个白眼转过身,"不是你说要出门吗?"
"是啊,先帮我更衣。"
"更衣?"
"没错。"
那不是婢女干的活吗?再说了,这么大的人还要别人帮忙穿衣服啊?真是好逸恶劳的纨绔子弟。不过我虽然这么想,但还是挪着步子跟着白轩鹤走到了屏风后面。然后从箱子里随便拿出一套衣服,站在他的身前开始帮他更衣。其间我发现我的身高站直了能够平视他的下巴,这让我心里又小小的不满了一番。
换好了衣服我跟在他身后没精打采的往门口走去,一路上回头看我的人很多,估计一半是因为对我现在和白轩鹤的关系感到好奇,一半是因为我这张肿的老高的脸。不过我也管不了了,心里想着,反正这不是我的脸,聊以自·慰。
走到门口发现早已经备好了马车,我有些吃惊,不过是去白家开的饭馆看看生意情况,还用得着坐马车啊?顶多坐轿子就行了吧?
后来我才知道,不坐马车是不行的。苏州城里白家的商号大大小小数不胜数,只要是白家的商号,上面就会挂上一个白家的家徽,一只展翅的白鹤。我粗略数了数,一条条马路街道下来,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商铺都是白家的。
这有钱的程度,让我咂舌。
最后我们在一家三层楼名叫悠然居的饭馆前下了车。此时正值饭馆生意最忙的时候,进出的宾客络绎不绝,人声鼎沸酒香合着菜香从饭馆里飘出来。勾的我已经饥肠辘辘的肚子咕噜噜的大叫了三声。
白轩鹤转过头看了看我,眼睛里面闪动着的光芒我怎么看怎么像是恶作剧得逞的笑意。他前脚刚一跨进饭馆门槛,掌柜的便从柜台后面跑了出来。
"少爷,您来了,几位总管已经在楼上候着了。"
说完掌柜就要亲自将白轩鹤往楼上领,白轩鹤却伸手拦住了他。
"不用了,你自去忙你的,我自己去就行了。"
这掌柜的也不推辞,只是点点头,就真的转回到柜台把白轩鹤一个人扔在了大堂里。
这么看来白轩鹤还是比较平易近人的,除了对我。
我跟在他后面一边忿忿不平的想着,一边抬脚走上了楼梯,谁知走到楼梯转角时,一个小二端着一碗热汤从楼上下来,我低头走路没有注意,直直的撞了上去,滚烫的汤从他手中泼了出来,对着我当头洒了过来。
这种情况实在不在我意料之中,所以也谈不上做出什么应变,只能愣愣的站在那里,眼看着那热汤想慢动作播放一样对着我的脸泼过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带着零陵香香味的风扑面吹来,雪白的影子在我眼前一晃,然后我的手臂被人用力一拽拽到了一旁。
等我反应过来,白轩鹤一手将我拉在自己身后,一手已经将兜着汤碗和汤的外袍递给了店小二。我的手臂被他用力的抓着,都有些隐隐作痛,刚想挣扎他就放开了手。
"你还想让你这张脸变成什么样?好好走路。"
说完他便转身上了楼。
我悻悻然的跟上前去,心中有些不甘,可想想刚才,如果白轩鹤没有及时出手,那我这张脸就会从生猪头变成烫猪头,不禁又有些害怕。
我们上了三楼,三楼的相比大堂就安静很多了,都是一间一间独立的房间,每间房门前都站着一位小二,随时听候里面客人的差遣。
从我站着的长长的走廊看去,每间厢房的门都是关着的,窥不见里面的情形,只隐约听见里面偶尔飘出一阵笑声或者劝酒声。墙上一排排的青纱窗上绘着各色花卉和鸟蝶,经过时从里面能看见房内客人如同皮影戏一般的剪影,形态各异。走廊顶上整齐挂着一排六角形宫灯,长长的灯穗从房顶垂下来,整个格调看起来非常雅致。
我一边打量一边跟着白轩鹤,一路走来,每一位看见他的店小二都毕恭毕敬的低头呼上一声少爷。他虽然表情冷漠但也有礼的一一点头算是回答,态度可以说是毫无架子了。
终于走到了一间厢房前,店小二帮我们推开房门,房里已经坐了三男一女。见到白轩鹤进来也没有人起身,而只是停下了谈话的声音将视线转到了门口。
"我们家的大少爷终于来了啊,今天可有些迟了。"
一个身穿紫衣的男子率先开口,他年龄大概在30岁左右,相貌说不上俊美,但是很有男子气概,是我比较欣赏的那种长相。
但一进门就把我眼珠吸住的并不是他,而是坐在他旁边的女子。粉面桃腮,黛眉细长,一双眼睛顾盼生辉,眼角有一颗黑痣,乌黑的发斜挽了一个髻插了一根翠玉簪。是那种一看就不是好女人但是却让人无法逼视的美艳长相。
我这个人口味比较重,那种清汤挂面式的纯情佳人我一向不喜欢,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我都欣赏个性够味的。所以当时我眼睛就直了,这种放肆的视线让那个女人将目光移到了我身上。她慵懒的朝我一笑,看着我说话了,不过不是对我。
"少爷,这个小子是谁啊?这样看着奴家,也不怕臊坏了我一介弱质芊芊。"
白轩鹤朝我这边扫了一眼,我脖子上的汗毛嗖的竖了起来,把目光收回来后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怎么?看美女还犯法了?切!
"哈哈!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敢和你对瞪的人啊。"
这次说话的是另一个穿着蓝衣的男子,年纪很轻,应该在20岁上下。他一脸好奇的看着我目光充满了兴趣。
"个性倒是挺有意思,就是长相……有些欠奉,只有眼睛长的实在漂亮。"
听他这么说我朝他翻了个白眼,心道,瞎了你的狗眼,我现在这个身体的长相,要不是脸肿的像猪头我都不敢上街,不然非引起围观不可。
白轩鹤不再瞪我,而是将改成瞪这个蓝衣男子,蓝衣男子赶紧将目光收回,低头端起茶盏,佯装口渴喝起茶来。
"我可不是来陪你们闲聊的。"
他冷冷的说道,便在桌边坐下,我在他身后一副随时候命的样子站定。
"说正事吧。"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瞬间脸上就没有嬉笑的表情,一个个都变得格外认真起来。
接下来他们就开始谈论白家商号的经营问题,从谈话里我知道了白家的产业遍布了各个行业,而这么庞大的产业链当然不可能让白轩鹤一个人负责,这些人就是他手下负责管理这些产业的。充满男性魅力的紫衣男子,名叫江东谷,负责的是管理白家旗下的所有酒肆茶楼。那个油嘴滑舌的蓝衣男子负责的是绸缎庄,名叫管杰,被我说成是黑心商贩的彩蝶轩也归他管。至于我很欣赏的那名美女,她名叫苏芸,负责的是白家的□产业,也就是青楼妓院。这让我有些惋惜,卿本佳人啊。还有一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衣,面容冷峻,他负责的是白家的钱庄,话很少,只在关键的时候说一两句,很是稳重内敛。
不过我获取的信息也就这么多了,毕竟他们讨论的话题都是经营策略,我一个17岁阳光下长大的正常少年哪里会有兴趣听。再加上,我还饿着肚子呢,现在在饭馆里饭菜香味的折磨下,那饥饿更加放肆的叫嚣起来,摧残着我的身体,这种情况下他们说的话基本上我是左耳进右耳出的。
就在我数不清咽了第几口口水时,白轩鹤说话了,我第一次觉得他的声音如此美妙。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用膳吧。"
总是这么冠冕堂皇
我的肚子很配合的咕噜噜大叫了三声,惹得苏芸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白轩鹤可能觉得对我的戏弄也够了,便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凳子,然后让我坐了下来。我这一坐不要紧,除了白轩鹤之外所有人都用惊讶的目光在我和他之间来回看。弄得我都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只有黑衣人皱了皱眉头,然后开口说道,"少爷,一个下人怎么能和您同桌吃饭,这也未免太没有规矩了。"
我听完这话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完了,这顿饭不会又泡汤了吧?
而白轩鹤只是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才开口解释道:
"刚才忘记给你们引荐引荐,这位是白府的二少爷,我的二弟白涟秋。"
"他就是白涟秋!!"
这次开口的是管杰,他伸手指着我一脸大惊小怪的模样。
"传说中的白涟秋长得不应该是这样吧?据说他遗传了他母亲的美貌,想当初秋素素在江湖上可是第一美女,媚而不俗,虽然身为江湖儿女,高贵优雅却不输任何官宦人家的小姐。可这……"
美貌?这能听吗?一个男人被人说美貌?简直让我忍无可忍。可更加让我忍无可忍的是这个叫做管杰的家伙,从刚才开始就对我的脸挑三拣四、唧唧歪歪,大爷我长什么样子关你鸟事!"这怎么了?我就算现在这样也长得比你强,看你那张脸,油头粉面胡子都不长一根,你也配称为男人?"
管杰大怒,拍桌而起。
"你说什么?"
"我说了,你这个娘娘腔!"
"好了。都给我闭嘴!"
白轩鹤一声低喝,我和管杰都只能乖乖的坐下不再说话,只是气氛突然变得很僵硬。这时我觉得有一道视线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循着视线望去,竟然是苏芸。
这个一直面带慵懒笑容的女人,知道我是白涟秋之后敛去了笑意,目光变得沉静,甚至可以说森冷的看着我。
我心中一凛,再多看了苏芸两眼,却发现她已经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目光,脸上也恢复了笑容。
刚才有一瞬间,我确实在这个女人的眼睛里看见了杀意。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对白涟秋抱有这样的恨意?
可这个想法也没在我脑海中停留太久,因为接下来我的注意力完全被一道道美味佳肴吸引了。
松鼠桂鱼、碧螺虾仁、鸡油菜心、醉方肉等等等等,每一道都让我饥肠辘辘的肚子调动了它十二万分的热情,刺激了我的唾液腺不停的分泌口水。
但我还是记得基本的礼仪的,那就是,白轩鹤没下筷子我就不能比他先下。于是我用万分饥渴的眼神看着白轩鹤,白轩鹤也歪过头来看了看我,那种眼神很像是在看某种四足动物。然后他朝我微微一笑,提起了筷子。
而我就在他的筷子刚刚离开盘子的一瞬间,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夹了一大块醉方肉塞进了嘴里。接下来那就是一发不可收拾,我吃的那叫一个昏天黑地飞沙走石,基本上桌上的菜有五分之二都是我吃掉的。
终于,我满足的放下了筷子,靠在椅背上摸了摸我吃的有些撑的肚皮。这时店小二端上来了一碗面条。
"咦?长寿面?今天是谁的生辰?"
管杰好奇地问,却没有人回答他,大家面面相窥。生日?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面条放在了我的面前。
"吃吧,本来应该昨天吃的,不过也不算太晚。"
白轩鹤一脸温和的表情看着我,可我只想骂娘。
这么大一碗面,为什么不早点端出来?等老子都吃饱了才姗姗来迟,是想撑死我咋地!就在我郁闷万分的时候,江东谷说话了。
"哦!原来是二少爷的生日啊,那是一定要吃的,而且要一口气吃完啊,长寿面不能断的。断了不吉利。大少爷还真是有心了。"
有心?我看他是有心整我还差不多!这么大一碗面,还要我一口气吃完?当我是吸尘器啊!可我看看白轩鹤,他原本就长得极其出色,飞扬修长的眉眼挺直的鼻梁,此时脸部线条放的很柔和,原本经常抿成一条线的嘴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线,更显得如谪仙般散发着无害的纯良气息。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关心弟弟的好哥哥。
这样的情形下,我又怎么说得出拒绝他的话?而且说我吃多了,现在肚子很撑吃不下,那岂不是也太丢人了!
"那真是谢谢您了。"
我咬牙切齿的说完这句话,就抱着英勇就义的心情,端起面条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碗面条吃的一干二净。
回到白府太阳已经西斜,我倚靠在房间的床上,肚子胀的连动都不能动一下,心中一遍又一遍的诅咒着白轩鹤这个阴险小人。
亏我当初还觉得他是一个大好人,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的眦睚必报,我不过说了他一句人面兽心,今天就被他整了一天。看来以后在他手下做事情,要处处小心,这家伙太会使软刀子。不像王若雨,打你骂你都是在明处,他是标准的做了□还要立牌坊,整了你人家还会夸他做的好。
就在我问候白轩鹤祖宗第一百零八遍,忘我的根本不记得自己和他是同一个祖宗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了。我此时根本无力动弹,只得没好气的对着门吼了一声,"长了手的自己推门进来!"
门外的人明显没料到我会如此无礼,安静了片刻才推门进来。
我总想应该是张四福吧,谁知竟然是年伯。这个老头现在来找我干嘛?哼,这一主一仆没一个好的。
年伯走进来,看了看我,然后摇摇头。
"吃不下就不要吃,逞强好胜不是什么好事。"
我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你说的轻松,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我这个人什么都能受,就是不能受气。"
年伯白了我一眼,还是摇摇头,"不开窍的东西。"
我被他一说就打算坐起来,可又实在撑的难受,只好作罢,然后用这种毫无威慑力如妇女临盆般的姿势恶狠狠的问他:"你什么意思?"
"你啊!大少爷今天这么做是要告诉你,人不要自不量力,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更重要的是,不要逞一时意气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我鬼才信他的话,"白轩鹤这么和你说的?"
年伯摇摇头。我哼了一声,果然。
"大少爷虽然没说,但是年伯我在他身边待了十几年,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做什么事情有什么用意,我不敢说全能料中,四五分总是料得到的。少爷不是那么无聊的人,他每天要处理这么多事情,有必要大费周章的捉弄你吗?"
听他这么一说,我又觉得确实,白轩鹤有那个精力捉弄我,做点什么别的不好啊。可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那你是说我今天被白轩鹤整的这么惨,他都是为了我好?"
谁知年伯又摇摇头,"那倒不是,少爷也没那么好心眼便是了。他只是告诉你,在他身边你必须要明白的一些道理,他不想放一个麻烦在身边。"
"是是,什么都是你们是对的。"
不过我虽然嘴上不服气,心里的气已经消了大半。我这个人脾气本来就是来得快也去得快。然后年伯竟然对我笑了笑,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两大冰山竟然都对我露出了笑容,真不知是该用受宠若惊还是惊吓过度来形容我此时的感受。
年伯对我脸上见鬼般的表情毫不在意,而是从怀里掏出两个细颈小瓷瓶递给我。
"这两瓶药一瓶是消食用的,另一瓶是少爷给你外用的,涂在脸上和瘙痒的部位很快就能见效。"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不说话默默接过药,年伯给完我药便开门出去了。我打开瓷瓶吃了一颗消食用的药丸,再打开另一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清凉味道。这个味道我好像在哪里闻过,循着这个药的味道细细的回忆,突然想起来,这就是那天我误闯白轩鹤房间,他帮我在伤口上涂的那个药膏。
我低头看着药瓶,觉得白轩鹤这个人可以观察观察再定性也不迟。
让人扫兴的春宫图
因为身体原因,接下来白轩鹤没再吩咐我做什么别的事情。其实想想,我今天也没做什么,就给他倒了杯茶,换了件衣裳,陪他看了看白家商号的经营状况,还是坐着马车去的。剩下的时间都是闲坐在一边,连最后吃撑着,按照白轩鹤的理论,都是因为自己逞强。但是不知怎么的,我就觉得今天一天都被他戏弄,而且他还因此心情不错。
晚上肚子总算不那么难受了,可也吃不下东西了。没事可做的想起来在白涟秋的包袱里面还有两本书,不如拿出来看看解解闷。
于是我起身拿过那个布包裹,解开来,从衣服下面拿出两本书。一本上面写着中庸,我不过看了眼标题就把它丢在一边,谁有兴趣看这种书。然后再拿起另一本,竟然是一本没有书名的蓝皮书,一看就知道已经被人翻阅过很多次,书皮已经旧了,书页也微微翻卷。
对于这种没有书名的书,我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念头就是,禁书!
带着有些兴奋的心情我慢慢翻开了书页,第一行字映入眼帘。
欲引外气入体必先将内气运遍奇经八脉,后沉至丹田。
看到这里我合上了书,这是什么?难道是传说中的武功秘籍?
还好他没写欲练神功必先自宫,接着我又翻开书,往下翻,结果就看见了图。
这是什么?我有些怀疑的再翻回第一页,继续看字。
后沉至丹田,沉而不滞,浮而不散,运行一个周天,由气海穴引出。
看到这里我确定,这确实是一本修炼内功的心法。
再往后翻,我迷惑了。
为什么后面是春宫图?
一页页的往后翻,前面是男女交合的各种姿势,再往后翻,变成了男男的。
翻了两页觉得这本书实在有些诡异,再加上古时候的春宫图真没什么可看的,一个个长得都像肉馒头似的,眼睛鼻子几乎能够忽略不计,身材也没有曲线,隐私部位几笔勾完。作为调动人类情?欲的工具,对我来说它无疑是失败的。
我将书往床上一扔,再没别的念想,便早早的睡下了。
清晨的阳光像是一捧拢住了温度的金粉,细细洒洒的钻进窗缝门缝,落在地面上将地板切割成好几份。窗外鸟鸣的声音清晰的传入我耳中,迷迷糊糊的睡在温暖被窝里的我却懒得动弹。门在这个时候被人一把推开,大把阳光照进房里,突来的明亮让我不禁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脑袋。
却不想被子被人用力一拽,整个掀了开来。我只穿着单薄的里衣,虽然现在已是五月,并不觉得寒冷,但是盖的温暖薄被突然离开身体还是让我瑟缩了一下。
"草!谁呀!?"
我从床上坐起来,不满的皱着眉,说惯了的粗话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
这把沧桑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我立即换上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
"年伯,你来了。"
"哼!你还好意思问,连大少爷都起来了,你倒好,还赖在床上。倘若我不亲自来你怕是要睡到日上三竿吧?"
完了,我完全忘记自己现在过的是看人脸色的日子,脑袋里根本就没有早起服侍别人这根弦。
"还愣着干嘛?还不起来。"
我忙不迭的起身,胡乱擦了把脸,发现昨天还肿着的脸一个晚上就恢复了原状,不禁感到神奇。以往我都要顶着猪头至少3天。这肯定要归功于白轩鹤昨天给我的那瓶药,这神奇的药效让我忍不住对年伯说道:
"年伯,这药还真管用,一个晚上我就好了。"
"那是自然,这个药你以为谁都能用啊。好了,别废话了,赶紧的。"
跟着年伯急急忙忙的到了白轩鹤的书房,只见他正坐在铜镜前,半垂着眸,一个婢女手拿一把木梳帮他梳理头发。矮桌旁另外两个婢女一个端着托盘,一个伸手将上面的食物一样样的摆放在桌上,无一不是制作精致的苏州小菜和点心。看来昨晚他是在书房睡的。
见我进来他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然后问年伯道:
"裁缝什么时候来?"
"回少爷,一早便差人请去了,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嗯。"
一会年伯和婢女退了下去,房里只剩下我和白轩鹤。他站起身走到矮桌旁,看着站在一旁的我问道:
"吃早饭了吗?"
我摇摇头,他竟然对我微笑了一下,笑容绝对能够迷惑人心。
"一块吃吧。"
我还是摇头,还吃?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我还是谨慎一点为妙,别又中了他的招。
"没事,这次没有长寿面,吃吧。"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年伯说你昨天那么对我是别有深意的,是为了我好。是吗?"
他微笑着看着我,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当然不能说不是,那不就代表我被他耍了?
"我觉得年伯说的有理。"
白轩鹤笑而不答,只是走到桌边坐下,然后说:"吃早饭。"
那种笑容让我又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既然他都要请我坐下了,我当然不会客气,一顿饭再饱也不可能过了一个晚上还不饿。于是我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粥稀里哗啦的吃起来。
一边吃我抬眼看了看白轩鹤,他端着粥,慢悠悠的喝一口粥吃一口菜,偶尔夹起一块点心咬上一口。动作慢声音小,和我这种狼吞虎咽吃声震天的样子比起来,显得极其优雅有礼。看着他我不自觉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觉得在他面前用这么粗鲁的态度吃饭很是不恭敬。
其间他一言不发,默默的吃完一顿饭,我决定,以后不再和这人一桌吃饭了。太不痛快。刚吃完饭,年伯就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背着个木箱子走了进来。
"少爷,王师傅来了。"
白轩鹤拿丝帛擦了擦嘴,喝了两口茶才开口说道:
"那就请王师傅开始吧。"
"是。"
年伯回到,然后走到我身边对我说:
"把外衣脱了。"
"啊?"
我一下愣住,"干吗要我脱衣服?"
"帮你做几身衣服,无论如何,在外你也是白家的二少爷。以前也罢,你不过是待在白家砍砍柴,用不着抛头露面。现在跟在我身边,总是要往外跑,如果穿成这样岂不是让人家笑话。"
白轩鹤一边说着,年伯就伸手来扒我的衣服,我抓着领口不依的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挺精神。"
其实这身短打衣衫虽然用料和做工都很粗糙,但是穿着舒服,行动起来也很方便。再看看白轩鹤,外袍、长衫、中衣一层层的穿着,衣摆曳地,飘逸倒是飘逸,可看着就麻烦。
"这可由不得你。"
白轩鹤说完便上前来,将我的腰带一扯,再抓住我的手一扭,伸手一扯。我的外衣便瞬间离开了我的身体。
半强迫的被量好尺寸,我已经是一身大汗,反观白轩鹤,气定神闲的坐在一旁,拿着茶盏品着香茗。我又一次输给了这个男人。
雨打芭蕉乱心绪
时间就在这种压迫和反压迫中一天天的度过了,这期间我除了和白轩鹤斗智斗勇之外其余的时间也没有浪费。我不得不说,白轩鹤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虽然他的好头脑让我吃了不少苦头,但总的来说,我和他的关系是一天比一天缓和的。
跟在白轩鹤身边一段时间之后,我才知道白轩鹤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太多。原来商业这种东西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都是一门很深的学问。虽然并不是所有事情都由白轩鹤亲力亲为,但是如何经营管理如何制定能够吸引人的商业计划,这些都是由白轩鹤最终拍板定案,而他对商业的敏锐性与其说是一种本领,不如说是一种天赋。
他总是能很准确的找到切入点,也很懂得如何吸引主顾的眼球,他很少使用价格战这种恶性而不入流的手段,但是定期会推出一些性价比很高的新产品和白家商号的热销产品一起销售。按他的说法,客人本来就要买热销产品,而只要加一点点的钱就能购买到一些实惠的东西,何乐而不为。
最聪明的是,这种小东西只在特定的日子才限量出售,而且种类也不尽相同,这让客人都有了一种猎奇心理。所以只要每次白家商号一贴出新品布告就会引起一阵购买热潮。而在各类新产品中销售的最好的就会开始大批量的生产。
端午节将近,白轩鹤渐渐的忙碌了起来,虽然平时他就很忙,可现在他更是忙得焦头烂额,整日整日的待在书房里。而我在他身边也没什么能帮的上忙的,只有尽量的帮他打点好日常生活。比如现在,我就将他茶碗里已经凉透的茶水朝窗外的花园泼去,再给他续上了一杯新茶。泼茶的时候不小心把袖子弄湿了,让我有些不耐的将那宽大的袖子甩了甩。自从白轩鹤给我做了这些让人不便行动的衣服后,弄湿袖子,或者因为踩住自己衣摆而摔倒的事情就没少发生。
将茶端到白轩鹤桌边,他接过茶不喝也不放在桌上,只是凝神不语,眉头微皱,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因为从没见他这副样子,我不禁有些好奇。
"怎么了?"
听见我问话,白轩鹤抬起头看看我。
"嗯,在想一些事情。"
我从来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这个男人,更加好奇。
"什么事?"
他注视了我片刻,然后将茶盏往桌上一放,开口问道:
"如果你想知道一个人在想什么,你会怎么做?"
我想了想,给了他一个很直白的答案,"开口问呗。"
白轩鹤有点愣住,不过过了会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嘴角也开始上扬,这让我有些毛骨悚然。接下来他做的事情更加让我吃惊。他伸手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看了看我湿漉漉的衣袖,竟然拿起手边的丝帛帮我擦起水来。
"以后这种端茶倒水的事情用不着你做,我让你待在我身边不是为了让你做这些。"
擦完之后他再次对我笑了一笑,毫无恶意也没有任何深意,只是单纯的舒展了眉目,唇边勾起一抹笑纹,眼神沉静内敛。这笑容就像一只夜鸢展开纤细的羽毛,在深夜平静的湖面掠过,优美无声。
面对这样的笑容,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我问他道:
"你刚才问我那个问题干嘛?"
"我只是在想怎么样更好的和我的主顾们保持关系。"
"什么意思?你想知道你的主顾们在想什么?"
"没错。"
"那你从我的回答里找到了解决之道了?"
"算是吧,还没有仔细斟酌。"
我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袖子,走到窗边的软垫上坐下,给自己也倒上了一杯茶。既然他的态度这么好,我也不打算再藏着掖着。在21世纪生活了这么久,接触到各类商家促销的手法数不胜数,随便说出一个在这个时代也够用的了。看在他最近态度比较好的份上,我打算说一个最基本的。
喝了一口茶,伸手将扰人的长发用手拢到背后。我开口说道:
"你知道么,有一个词叫做售后服务。"
白轩鹤眼睛一亮,看来他从字面就理解了这个词背后的意思。
"说来听一听。"
我懒懒的将背靠在墙上,"所谓的售后服务,顾名思义,就是商品出售后提供的一种跟踪服务。一件商品完整的出售过程,并不是完成简单的买进卖出就是成功的销售。商品从卖家手上转到买家手上之后,你的客人是否满意,如果不满意又是因为什么,将信息反馈回来之后卖家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从而更好的提高商品的口碑,得到更多人的认可,这就是售后服务。最重要的是,这样能够竖立一个良好的企业形象,让普罗大众每当在产生购买欲望的时候,即使有和你同样质量的商品,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就会是白家,这就是品牌的力量。"
白轩鹤脸上隐去了笑容,眼睛里面有了我平日不曾见到的神采。有些兴奋,夹杂着一些惊讶,这种眼神让我忍不住自满了起来。看你还把我当废柴!
接下来我坐在窗边,白轩鹤坐在书桌边,我们开始谈论起,如何在白家商号推行售后服务这个在21世纪已经烂成了口号,在这个时代,却是算是开创了商业先河的营销概念。
然后白轩鹤从坐着变成了站着,再从站着变成来回踱步,眼神狂热,连肢体语言也多了起来,时而转身,时而沉思不语。但不管是何姿态,都蕴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活力。他头脑灵活,我给了一个概念他立即能够消化,然后很好的根据白家商号的实际情况来进行组织。
从没见过这样神采飞扬的他,连带着我也被调动起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雨,飘落的无声无息,春过后绿肥红瘦的花园里雨雾弥漫。书房的窗户大开着,丝丝细雨透窗而入氤湿了我背上的发,我却毫无知觉。
直到白轩鹤走过来伸手关上窗户我才知道,雨已经将我的背打湿。他身上的零陵香飘过鼻尖,依然是清雅怡神的味道。我不禁抬头,正好对上他低头看我的眼睛,仿佛也被雨水浸润过,黑亮温润的如同玉石一般。
"下雨了。"
他微笑,眉目舒展,简单的三个字,我的心竟然因此漏跳一拍。身后的窗户发出"喀"的一声,白轩鹤的身躯应声离开了我,在他刚才伸手绕过我身体的范围内,萦绕着一股不同于周边空气的温度,久久不散。
"咳咳,是啊,下雨了,我衣服都湿了。我去换身衣服。"
说完我起身,不等他回答便逃也似的离开了他的书房。
注定很酸的夜晚
是夜,我从床上惊起,贴身的亵裤湿漉漉一片。
春梦,而且还是让我惊恐的内容,我第一次因为梦见男人而一泻千里。
慌张张的起身,将自己的身体擦干净,再换上干爽的衣服。
万籁俱静的深夜里,雨还在徐徐飘落,和北方不下则以,一下则是浩浩荡荡的倾盆而至,再爽快无比雨住云收的雨不同。
南方的雨温柔而至,缠绵不休,从暮色时分开始一直下到现在,毫无划下休止的苗头。
特别是这样深而静的夜晚,淅淅沥沥敲打在窗沿,侧耳倾听,仿佛连每一片树叶的颤动都能够分辨的出来。乱人心绪。
至此,我再无睡意,和衣而卧直到天明。
第二天,雨住,白府来了一位客人。
一顶轿子停在白府门口,一双绣花鞋踩在依然潮湿的地面上。因雨水变得颜色暗沉的青石板上,翠绿的鞋,石榴红的裙,鲜活的如同吸收了一大片丰泽土地营养,开出的唯一花朵,艳丽的简直有些刺目。
苏芸,乌黑的发,白腻的脸,唇点胭脂头戴步摇,高束着罗裙款摆着腰肢,行走于因为一夜风雨而更加消落的白府大院里,堂堂的艳冠群芳。
我自告奋勇的向白轩鹤请求到门口迎接她,白轩鹤只是别有深意的微笑了一下,便应允了我。走在苏芸身边,她身上飘来甜腻的香味,其风情让人骨酥如泥。这让我暗自庆幸,昨晚的梦只是我一时迷乱,果然是美女更加让我心动。
将苏芸领至晓风听松,我跟着进去。苏芸走到白轩鹤身前,弯腰俯身,一截白腻的颈项从天青色的衣领中露出来,给白轩鹤行了一个礼。
"少爷,奴家这厢有礼了。"
白轩鹤抬了抬手,苏芸便走到白轩鹤身旁,姿容妖娆的坐在他椅子扶手上,抬起一只手放在他的胳膊上,身体轻轻倚上了白轩鹤的肩膀。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的说道:
"少爷,外人在呢,不方便吧?"
外人?谁是外人?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白轩鹤对我说:
"秋涟,你先出去吧。"
我一愣,这是白轩鹤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注视着他的眼睛,看见他和苏芸脸上都挂着笑容,像一种只有他们知道秘而不宣的暗号。
"行,我知道,我一向都很上道的。您二位请好,我先出去了。"
我也挂上一副了然于胸的笑容,转身走出了书房,离开时还不忘帮这两人将门带上。整整一天,这两人都待在书房没出来。
我时不时的飘过书房,偶尔能听见里面传来苏芸细软的声音,娇媚入骨。直到夜色四合,苏芸才推门出来,鬓发有些凌乱,她理了理领口,从原路朝大门行去。经过长廊时看见了正坐在长廊上对着池塘发呆的我,还特意对我一笑,打了声招呼。
"二少爷,奴家告辞了。"
也许是夜色使然,我觉得她的容貌比我初见时逊色了很多。
晚饭时我没去书房,这段时间我都是和白轩鹤同吃。今天突然没了食欲,离开晓风听松,我在园内漫步。时近端午,正是气候舒适的时节,又因为昨夜至今晨的一场雨,空气湿润温度适宜,草丛里偶有不知名鸟虫的鸣叫声,虽然因为夜色院内的景色看不太真切,却因这鸟鸣虫鸣别有了一番雅趣。
绕了一圈,有些累了,我便随便找了一处凉亭,坐在里面,一轮明月从云中露出来,倒映在亭外的池塘里,微风偶尔吹过,吹皱一池碧波将月影摇晃的破碎。
"少爷?"
正在我学古人酸气十足的赏月,看能不能憋出一首酸诗时,一个久违了的声音传进耳中。我转头,"张四福!"
意外而高兴的站起身,大步走到他身边,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怎么这么久都没看见你?都不知道来看看我,又不是不知道我住在那里。"
张四福挠挠头,脸上有些不自在。
"不是啊,我也想去看看少爷的。"
"那你为什么不来?"
"因为晓风听松只有大少爷指定的人才能进去,像我这种粗使下人不被通传是进不去的。"
我皱起脸,挥了挥手,"破规矩真多,没事,你进不来我去找你。"
"过来,我们聊聊天。"
和他在凉亭中坐下,我抬头看了看这景色,感叹道:"哎~可惜了。"
张四福好奇的问,"什么可惜了?"
"你看看这景色,如果有一壶浊酒,咱们也能学学古人,皓月当空挂,玉樽手中拿,感叹感叹风月,多好。"
张四福茫然的看着我,"少爷说什么我不太明白,但是如果想喝酒的话,我倒是能弄到。"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笑说道:"那还愣着干嘛?去,弄壶酒来,咱两消遣消遣。"
张四福笑出一口白牙,跑着离开凉亭,不多会便拿来两小壶酒。
"没什么好酒,只有普通的绍兴黄。"
我接过来掀开封泥,对着壶嘴喝了一口。皱起眉毛,品了品。
"还行,不够劲,但是凑合着喝吧。"
我们两人并排坐在凉亭栏杆上,双脚挂在凉亭外面,一口一口的喝起酒来。男人就是这样,一喝酒话就多起来。
"张四福,你是怎么进的白府啊?"
面对我动不动的失忆,这家伙也已经习以为常,"少爷,你又忘了,我家从我爷爷那一辈开始,就是白家的仆人了,我爹出生在白家,然后娶了同样身为白家婢女的我娘,然后生下了我,我自然也就是白家的仆人了。"
我好笑的看着张四福,"得,你们家不错啊,把白家下人的称号当做皇家爵位,采用的还是世袭制。"
"什么是皇家爵位?"
"皇家爵位就是??????"
我纠结了半天不知道怎么样和他解释,只得说:"就是一户姓皇人家家里的仆人称号。"
张四福憨头憨脑的点点头,"哦,这个仆人称号还真够奇怪的。"
"对了,你爹娘呢?还在白府吗?"
"在啊,不在白府去哪?"
"你爹娘是谁啊?"
"我娘以前是二夫人身边的婢女,二夫人死后就被分到了浆洗房。"
"那你爹呢?"
"我爹你认识的。"
我一时来了兴趣,"我认识的?谁呀?"
"年伯。"
我手中的酒壶噗通一声掉进了湖里。瞪大了眼睛,惊讶的指着张四福。
"你爹是年伯!?"
"是啊。"
"不是吧!那么刻薄的干巴老头能生出你这么敦厚老实的儿子来?"
一不小心,我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说完才意识到,那个被我毒舌对象的儿子就坐在我对面。脸上不免浮上一丝尴尬的笑容,"那啥,我随便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张四福摇摇头,"没事,我爹是不太好说话,不过他身为白府管家,不这样的话管不住人。"
我忙不迭的点头,"那是那是,非常有道理,不严厉点不足以服众嘛。"
"嗯,但其实我爹是个好人,从小他就告诉我,不要学有些人,狗仗人势欺负弱小。还记得小时候我第一次看见二少爷,是在老爷和二夫人死后的第一个冬天,你一个人缩在柴房里,穿的很单薄,冷的一直发抖。就是我爹让我把我的冬衣拿给你过冬的,从那以后我爹就对我说,让我好好照顾二少爷。"
我一时凝噎,想象着年纪尚幼的白涟秋,面对戛然而止的童年,惶惶不可终日。还来不及哀悼自己突然逝去的父母,便要面对残酷的人情冷暖,遭人白眼受人欺辱。可惨白冰冷的回忆里始终有一个人,一直陪着他,在众人为白轩鹤笙歌鼎沸庆生之时,还会记得每年在他生辰那天,买上两块他最喜爱的玫瑰松糕,提醒他,他的存在。
这样的情感,不关乎肉体直接触动着灵魂,也许我永远无法真切体会到白涟秋本人的感怀,但此刻,便以足够让人温暖。
我拿过张四福手中的酒壶,仰头大喝一口,然后将酒壶还给他。他也举壶豪饮一口,与我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言多必失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书房,却发现一向把书房当做卧房的白轩鹤竟然不在里面。这让我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可当我察觉到我的这种情绪之后,我松下去的那口气又提了上来。
我干嘛要松一口气?啊~是啦,毕竟昨天白轩鹤和苏芸在里面OOXX颠鸾倒凤,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但是被人家相依偎着赶出房门,谁不知道他们要在里面干嘛?
所以说啊,今天见面总是会尴尬的,这样倒好,不用没话找话的和白轩鹤聊天。
哼!那个白轩鹤,前两天还和我一本正经的聊什么经商之道,隔天就请自家开的妓院老鸨到家里翻云覆雨的。完全没有考虑到我的感受。
(苏芸的地位下降的真快,从卿本佳人迅速跌落成了妓院老鸨??????)
不对不对?????
"草!"
低声的骂了句脏话,我从书房里走出来,突然不知道要干嘛。
平时总是跟在白轩鹤身边,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今天他突然不在家,我倒不知道该干嘛了。要不上街逛逛好了。来这里之后我还没好好上街逛一逛。
苏州大街人潮熙攘,也许是因为端阳节将近的缘故,处处都洋溢着节日气氛,街上的店铺都竞相开始兜售和端阳节有关的物件。酒铺里开始卖起了雄黄酒,街边鳞次栉比的小摊也挂着五颜六色的香角子、百锁子,都是节日里用来逼瘟驱邪的物件。
在21世纪端阳节那里看得到这样的情景,大家不过应景吃个粽子,一家人聚一聚也就罢了。我被这气氛所感染,也义无反顾的投身于人潮中,开始一个摊子接一个摊子的逛。不过我是看得多买的少,虽然白轩鹤没有亏待我,每月也会给我月钱,但是这些小摊子上卖的都是些色彩缤纷的小物件,用丝线或者红布做成的造型各异的小吊坠,街上挂这个的大部分都是小孩子和姑娘,我一个大男人挂这个没法看。
"姑娘,这个是豆娘。端阳节的时候插在头上可以驱邪避凶,您可要备上一个?"
我手中正拿着一个用金银丝做成的物件,小巧可爱,形态是一个小人骑着一只老虎。我觉得挺好玩的,便拿起来看了两眼,却不料这个摊主竟然这么不长眼。
"你说谁是姑娘啊?"
摊主听我一开口是男子特有的清亮声音,不禁一愣。
"哟~怪我没眼力,不过相公您长得如此风流标致,被人误认也难怪,还望您别和小人计较。没关系没关系,这个东西虽然您用不上,但如果您有相好的姑娘可以给她卖上一个,聊表心意嘛。"
"相好的姑娘?"
不知怎的,我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人竟然是白轩鹤,他修眉长眸,仪态优雅飘逸,经常穿着一身白衣,对人总是不苟言笑。不知道这样的人头上插一个豆娘会是什么样子。
我开始想象他的这副样子,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逛了一个上午,我觉得有些累了,腹中也唱起了空城计,于是便决定找家饭馆吃午饭。正好这里离上次白轩鹤领我去的悠然居不远,既然我领的是白轩鹤的银两,断然没有便宜别人的道理,肥水不流外人田。当然主要是因为那里的饭菜很好吃。
信步走不多远,我便看见了悠然居门口挂着的,那个显眼的白鹤亮翅的白家家徽。走进店内店小二迎了上来,"您好,客官,您几位?"
"就我一人。"
"好嘞,您跟我来。"
路过柜台我还特意朝掌柜的点了点头,掌柜的一愣,明显忘记了我是谁,也难怪,上次我那副猪头样他认不出也是正常的。
落座后我点了两个菜,便开始坐在座位上等着。举目四望,悠然居的生意真的很好,上次来也是宾客满座,这次来人好像更多。
就在我等上菜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上。
白轩鹤?
他今天又来视察白家商号了?真是勤奋的老板。
可一会我发现了不对劲,跟着他下来的还有几个人,不过并不是上次的那几个。这一行一共有三人,从外表和穿着看来不像是生意人,因为他们脸上都有一种彪悍的江湖气息,和白轩鹤站在一起一对比就显得更加明显。
下得楼来,这几人朝白轩鹤一抱拳,嘴唇动了动,因为人太多环境嘈杂,我没有听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白轩鹤点点头,这几人便大步走出了悠然居。
我赶忙将头转向墙壁,希望白轩鹤千万别看见我。
直到他离开了悠然居我才转过身,今天白轩鹤神秘兮兮的,不知道要干嘛。不过我想这事用不着我操心才是。于是便没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吃完了饭就溜达着回了白府。
冤家路窄,我刚踏进白府穿过花厅便遇见了我最不想遇见的人。
王若雨,穿着一身花团锦簇的华服,在侍女的陪同下一副要出门的样子迎头和我遇上了。躲是来不及躲了,我只好迎着头皮朝她走去,走到跟前我一稽首,"姨夫人少见,涟秋这厢有礼了。"
王若雨好像没有要和我说话的意思,只是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我。这种眼神让我有些惊讶,按理来说她应该露出厌恶甚至仇恨的眼神,不是吗?可此刻在我看来,她眼中似乎有一丝同情的神色。
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切都不对劲?
"二少爷,夫人要去定福寺上香,每年端阳节将至夫人都要为白家上香祈福。"
王若雨没说话,她身边的婢女开口了,就是上次讥讽奚落我的那个。改口的真是够快的。
"香晴,不必与他多言,走吧。"
王若雨淡然的开口,直直的越过我朝门口走去。
回到晓风听松我没有去自己的房间,而是先来到了白轩鹤的书房,以为里面没人我直接推开门,却不想屏风后面却传来一个声音,"谁?"
是白轩鹤,原来他已经回来了。我正考虑着是进去还是离开,白轩鹤又出声道:"涟秋?"
无法,我只得回答:
"是我。"
甫进到房内,就见白轩鹤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他头发有些湿润的垂在胸口,将原本就单薄的里衣晕湿。看来是刚刚沐浴过。
我没见过穿得如此单薄的白轩鹤,今天一见才发现,白轩鹤看起来削瘦其实身材很有料,从他胸口有些透明的衣料能看见,这家伙胸肌竟然还挺发达。
不知道是前段时间做下人做习惯了还是怎样,我竟然自动自发的上前,拿起床上的衣服抖开要帮他穿上。白轩鹤也不客气,直接将手套进了袖子。等反应过来其实我已经不必做这些时,已经晚了。穿了一半,总不好突然不帮他穿了,岂不是更别扭。
于是我只好低着头,帮他系好衣带,可恼着古人的衣服实在是麻烦,穿完了中衣还有外衣,穿完了外衣还要系腰带。
我一双手帮白轩鹤理着衣领,他身上沐浴过后的清爽味道飘进我的鼻子,头发上的水滴偶尔滴一滴下来,落在我的手背上。
以往这种事情做过很多次了,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心跳竟然不受控制的加速起来。肯定是那个春梦作祟!
想到那个春梦我又不自在起来,脸上有些发烫,只能将头低的更低,尽量不让白轩鹤看见。就在我快要完成帮白轩鹤系腰带这最后一项任务的时候,他又说话了。
"你怎么了?今天这么安静?"
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头顶,我的手正好绕过他的腰,就这样一下子愣住。愣了半晌,我才发现这个姿势有多暧昧,赶紧将腰带帮他系好,一边系一边回答他,
"没事啊。"
"那天苏芸走之后你怎么没有来我书房?"
"哦,我在院子里遇见了张四福,好久没见了,我们喝了点酒聊了聊。"
"你还喝酒了?印象中你好像不会喝酒。"
我一惊,白涟秋不会喝酒吗?不过很快我就回复了冷静,"谁说我不会喝酒?不要说的你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
说完这话我的下巴被他微凉的手指捏住,然后被强迫的抬起了头。我看见白轩鹤的脸,他的眉毛微微皱着,面色明显有些不悦。
他低头看着我,"你今天好像特别没耐心,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我怎么知道我怎么了!
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我只能不耐烦的拨开他的手,转身便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白涟秋!不要得寸进尺!"
我被他这句话惹怒了,用力甩开他转身怒目而视说道:
"我得寸进尺?我怎么得寸进尺了?我帮你端茶倒水,给你出谋划策,奴性的看见你沐浴就条件反射的帮你更衣,连你要在书房与人苟合我都识相的自动离开??????"
意识到自己最后的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像嫉妇的我突然住嘴,看着白轩鹤不知所措。
白轩鹤眯起眼睛,看着我。
"你在吃醋?"
我脸一红,"胡说!谁吃醋了?"
"就是你,你在吃醋。"
"少臭美了你!谁会为了你吃醋?"
白轩鹤一愣,半天没做声,我和他对视了半天,他才开口,
"为了我吃醋?你不是为了苏芸吃醋吗?"
我的脸瞬间温度飙升,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面对他疑惑的目光,我只好粗声大吼一句:"关你屁事啊。"
然后飞也似的冲出了白轩鹤的书房。
每逢佳节倍思亲
"谁为了你吃醋啊?我脑袋被门夹了还差不多,一天到晚摆张死人脸,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自大狂神经病!我这个风华正茂的潜力股还要去祸害无知少女呢,谁有功夫吃你的醋。"
我一边走一边低声骂着,恶狠狠的踩着脚下的草,朝自己房间走去。
进房后我砰的关上门,然后倒在床上一个人生闷气。
绝对不是,我绝对没有吃白轩鹤的醋,我可是一个很正常的男人,怎么会为了个男人吃醋?这种事情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的,我是喜欢女人的,看看苏芸这样的女人,我才??????脑海中浮现出苏芸的脸,还有她巧笑嫣然的倚在白轩鹤身上的样子,突然觉得她一点也不美。还有谁?快想想。可怜我穿越过来到现在,遇见的女人寥寥无几,除了苏芸,只有王若雨和她身边的婢女香晴。论起外表,这几个女人都算是姿容出色,可论起内在,只怕是一个比一个丑陋。
在我看来张四福都比她们可爱,还有年伯,虽然嘴比较毒,但是人还是很好的。从他吩咐自己的儿子照顾我来看,这老头就是一个面恶心善的老好人。还有白轩鹤,不知怎么的我又想到了他,然后就惨了,我就像个心脏早搏症患者,胸膛里的那颗心完全不听我指挥的快速跳动起来。一而再再而三的逼得我再没有路可退。
转眼就到了端午,这段时间里我都是尽量避开单独和白轩鹤相处的机会,而白轩鹤好像和我有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总是时不时的派我出去到白家各个商号视察,而他也经常出门很少待在白府,我有时忍不住的问起白家商号的掌柜,他们都说很少见到白轩鹤,不知在忙碌什么。
而今天,是端阳节,无论如何我和他都无法避免的要碰面了。从白天开始,白府上下就进入了忙碌的状态,府外挂起了灯笼,插起了菖蒲。而府内所有的窗户和大门上都贴上了印画着蝎、蛇、蜈蚣、蜘蛛、蟾蜍五毒的剪纸,用银针扎住以示驱除这五种毒物。府里的老老少少脖子上也都挂上了香囊、长命锁等物件,女眷的头上则戴上了样式各异的豆娘。
后厨从一大早开始忙碌,准备着足够全府上下食用的食物和雄黄酒。整个白府像突然惊醒过来一般,从里到外都生动了起来。浓浓的节日气氛四处弥漫,只有我,无所适从。
端阳节啊??????在这个时候代表的是驱瘟辟邪,在现代社会,所有的节日最根本的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家团圆。
现在,我家是什么样呢?自从我来到这里,就极力的不去想他们。
不知道老爸老妈过得好不好。这么久了,他们还悲不悲伤?我妈肯定是每日以泪洗面,我爸呢?我实在想象不出他面对我的突然离去,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我过来之前本来就是癌症患者,死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即使我突然离开了他们,他们也不至于无法承受吧。
想来还有些黑色幽默,身怀绝症此时对我和他们而言,竟然成为了一种值得庆幸的事。世界上的事还真是奇妙,好和坏的界线竟会如此模糊,端看你怎么理解。
其实我很怕想起这些事情,但是这种浓烈的节日气氛,实在是让人无法不伤感。
很快,在忙碌中,夜晚降临了,白家宽敞的院子里张灯结彩,树上挂着的香菱和五彩丝带随风飘荡,府内所有的仆从都齐聚一堂,有说有笑的为这盛大宴席感到兴奋。
庭院正中有一座凉亭,庭中也摆了一桌酒席,里面坐着的都是处于白家最上层举足轻重的人物,我远远的看见了苏芸、管杰、江东谷,还有那天和他们一起不知名的黑衣人。当然,王若雨也坐在那里。唯独不见白轩鹤的踪影,不知道他此时在哪里。
而我,肯定是不能坐到那里去的,虽然我名义上是白家二少爷,可谁都知道我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也就和奴仆差不多。
于是我站在庭院一角,开始举目四望,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有人比我动作快,"二少爷。"
我汗一个,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叫我,这不是让我难堪么?果不其然,一大堆黑白分明的眼神抛了过来。我快步走向肇事者,然后一把拉住坐下,"喂,别在这么多人面前叫我二少爷啊!太丢人了。"
张四福一脸茫然,"为什么?你本来就是二少爷啊。"
我看着他一脸理所当然懵懂无知的样子,怪不得会被王郎中骗也不知道。我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整个白府恐怕也就只有你这么认为了。"
我这边正和张四福说着话,背后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转过头,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白涟秋,你怎么坐在这里啊?走,我们换个地方坐。"
"管杰!怎么是你啊?"
"是我啊。"
话还没说完,他便仔细的开始端详起我的脸。
"啧啧~真是名不虚传啊,上次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我知道自己长了张祸水脸,可被人家直接这样双眼放光盯着看,嘴里还啧啧称叹的对待,说真的,一点也不爽。我可是个男人,谁愿意被同样身为男人的人这样称赞啊?于是我假笑着对他说道:
"不用了,管总管,我坐在这里就可以了。"
被我拒绝的管杰并不气馁,不依不饶的拉着我,"那像什么话,哪有二少爷和下人同桌吃饭的。"
我最烦听见这样的话,下人怎么了?不知道比上面坐着的那些家伙高尚了多少倍!
"管总管,下人也是人,除了没有你们身上的华衣美服和满身铜臭,还有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气焰,他们和你们也差不多。"
话都说到这里了,管杰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他悻悻然的收回手,脸上竟然有了一丝委屈的神色。他转身离去,离开前低声的说道:
"真是的,我也是一片好心,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何必出口伤人。"
他这样倒是让我有些为难了,想想也是,他也是好心,我实在没必要像个刺猬一样见人就扎。"喂,等等。"
我出声唤住他,管杰转身看着我,果真,很委屈的一张脸。我看着他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特别不好意思的对他说:
"总之,谢谢你了。"
管杰听见我这声谢谢,突然转身朝我跑来我几乎能看见他身后摆动的尾巴。
"白涟秋,走,和我一块坐吧。"
我没想到他会如此粘人,可刚才说了软话又不好再拒绝他,当场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管杰,怎么这么久不回来?少爷就要来了,马上要开席了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一个有些严厉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我和管杰同时转头。竟然是那个黑衣人。
"纪守月,我要白涟秋和我们坐一起,他偏不肯,你快帮我劝劝他。"
"管杰,你不要这样。我真的坐在这里就行了。"
"二少爷,您就不要推辞了,这个小子很固执的,就要开席了您就和我们一块坐吧。"
我看了看院子中间的凉亭,远远望去江东谷和苏芸两个人也在朝这边张望了。为了不再引起更多人注意,我只好站起身。低头对张四福说道:
"四福,我过去了,一会放炮的时候我再来找你。"
张四福依然是那张憨厚的笑脸,"嗯,去吧,少爷。"
于是就这样,我堂而皇之的坐到了凉亭里。
坐在这些白家精英之中,我实在无法平静。现在坐在我左边的是苏芸和王若雨,坐在我右边的是管杰、江东谷和纪守月,于是我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
王若雨我倒是不难理解,苏芸却是有些莫名其妙了。按理来说以前的白涟秋整日在白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某些大家闺秀还要养在深闺人未识,怎么可能招惹得到她?而穿越过来的我,和她素昧平生,更谈不上过节。
就在我坐立难安之时,不知谁呼了一声,"大少爷来了。"
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和凉亭相接的长廊上。是白轩鹤。
一时间仿佛白府内所有的灯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他的衣袂在灯光下闪着莹白的光泽,乌黑的发和眉衬托着如玉的脸庞,长而深邃的瞳孔里落尽了灯火,就这样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进了凉亭。
真是骚包。我不禁暗自想道,可不老实的心跳出卖了自己。
进入凉亭后他不可避免的看见了我,但并不像我一般连直视他都有些闪躲。他只是将视线在我身上一扫而过,就像扫过场内所有人一般无二。我心里升起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或许,可以称之为失望?
白轩鹤入座后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不外乎就是为了安定军心加振奋人心,他一向很擅长这个。最让人烦恼的是,他就坐在我的对面,这让我很困扰,因为我总是不可避免的能看见他。
好吧,我承认,我是故意看的。不但如此,我还觉得他也总在看我。好吧,我也承认,也许是我想太多。反正无论如何,这顿饭我吃的极其痛苦,而为了逃避这种痛苦,我不停的喝着管杰敬过来的酒,一杯又一杯的像喝水一样。
我酒量其实不错的,虽说未满十八岁不宜饮酒,可这种狗屁倒灶的规矩谁去管他。反正警察叔叔也不会因为我喝酒抓我。可再怎么能喝,也经不起这样一杯接着一杯的灌,于是乎,我晕了。
晕了的结果就是恶向胆边生,大爷一拍桌。我端起酒杯,摇摇晃晃的朝白轩鹤走去。在很久以后我想起来这事,将其称之为'悲剧的开始'。
晓风听松
那天晚上的灯火像落满一地的繁星,游龙一般的光河让我目眩,而光的尽头是比繁华还要孤寂的白轩鹤。
身后是喧嚣的笑闹声,杯筹交错的热络熏染了整个夜空。他的脸在这样的气氛下依然凝静,冷漠的毫无缝隙。却不知为何让人感觉如此脆弱,如我一般。
我举着杯子走到他面前,却一时无语,带着醉意的眼睛直视着他,我不知道他能否在我眼里看见自己的影子,洁白孤高难以接近。这样的他,不需要言语。我露出一个浅笑,举杯至面前,敬他,然后一饮而尽,眼睛突然一片模糊。我不想哭,所以只能笑。一时间,亭内一片安静,因为白轩鹤平静自持的神情和我状若疯癫的形态。
酒,醉了眼睛却醉不了心。我再也不能坚持,摇摇晃晃扶栏而出却不知何处是出路。
院内处处灯火通明,艾草飘香,这个由人一手装点的节日夜晚并不懂得人的烦恼。我游魂般走至院内一处假山,靠坐在上面,不管背后冰冷的石头刺痛了我。
至此无人之处,我眼中却再无泪水。只有空荡荡的心和干涩的眼睛。望着天上的月,是残缺的形状。何事常向别时圆?可我连对比寂寞的月亮都没有。
我寂寞,它比我还寂寞,也许这也是一种安慰吧。
摇摇头,这样伤感风月无济于事,算了吧。脑袋有些昏沉,我便打算回房去休息,和张四福的约定今天怕是要食言了。
却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正好就停在我背靠的假山后面。我本想立即离开,却不料他们已经开始说话。
"芸儿,你何必这样?想当年害你一家的是浮屠宫的人,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出生,你又何必迁怒于他?"
这个声音,是纪守月!芸儿?另一个是苏芸?
"我知道,可我只要一看见他那张和秋素素长得一样的脸,我就忍不住,我忍不住!"
纪守月叹了一口气。
"芸儿,秋素素已死,再加上秋素素其实也是受害人,你何必再拘泥于往事?要知道当初你兄长与她也是真心相爱的。叹只叹正邪不能两立,这才招来了杀身之祸啊。"
"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一直帮着魔教中人说话?你是何用意?"
苏芸的口气明显的开始挑衅起来,纪守月半天没了声音。末了只说了一句:
"芸儿,一切马上就要到结束的时候了。"
秋素素?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我缩在假山后面等他两人离开才站了出来。这可不是我有意要偷听,谁让他们非跑到这里来说悄悄话。不过他们的话里有浓浓的阴谋味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就在我用已经无法正常思考的脑袋反复想着这两人的对话时,我看见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白轩鹤!
他是来找我的吗?脑袋里浮现出一个很自恋的念头,可马上就被我否决掉了。怎么可能??????
不想让他看见,我转身便走,没走两步却被人拉住。
"白涟秋。"
他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被他拉着,不敢回头。
"白涟秋。"
他再次唤我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的敲打在我心口,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为什么要拉住我?能不能放过我?
"哈哈~是你啊,大哥,真是巧啊,你也来这里赏月吗?今晚的月亮真弯。"
我挂着那号玩世不恭的表情,转过身。如果白轩鹤的面具是冷漠,那我的面具就是不在乎。白轩鹤皱起眉,看了看天上弯弯的新月,慢慢放开我的胳膊。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能有什么事啊?"
"你竟然叫我大哥?"
"啊?哦,是啊,你本来就是我大哥啊,哈哈。"
"以后别这么叫。"
他冷漠的声音让我一愣,然后又尴尬的笑了,"是啊,我真是太不懂规矩了,大少爷。"
我这么叫了之后,白轩鹤眉毛皱得更紧,却没再说话。
"那什么,我能走了么?"
"陪我坐坐吧。"
我以为我听错了,看着他很久没回答。
他也不再说话,而是转身朝晓风听松走去。我只得很孬种的跟在后面,心里还有些雀跃,真是没救了。
所有的人都在前院欢聚一堂,原本就安静的晓风听松在今夜好像成为了脱离世界的存在。肃静、苍白、暗淡。
我和白轩鹤坐在长廊下,他倚靠着廊柱,而我则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线条优美的侧脸,银白的月光给他镀上了一条苍蓝的线,更加让他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这样的人,注定了是寂寞的,他就像一个无论你再如何努力也找不到答案的谜题。
他看着湖面,上面荡漾的月光像漂泊的冷霜,一阵阵的投影在我们身上。
沉默久的我以为没有结束的那天。他却说话了。
"我很喜欢晓风听松,知道为什么么?"
我摇头,"为什么?"
"因为这里有我唯一温暖过的回忆。"
"怎么说呢?"
"应该说,这里曾经住着唯一让我感到过温暖的人。"
我思索了一会,"你母亲?"
他摇头,不语。
"父亲?"
我看见他的眼神一黯,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那是谁?"
他转头看着我,目光深沉的审视着,这种目光让我莫名心虚。
"看来你失忆的事情是真的。"
"啊?是啊,是真的。"
他不再看我,转过头将视线再度调回了湖面上。
"那个人,是你娘。"
"我娘?你不是应该很恨她吗?"
白轩鹤摇摇头,"我不恨她,恨她的是我娘还有我姨娘。"
"她……对你很好吗?"
"是,对我很好,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我第一眼看见她是在她和父亲新婚之后的第三天,从她嫁进白家那天起,我耳边充斥着的都是和她有关的话题。几乎全是诋毁。魔教妖女、心狠手辣、放荡无耻。我周围的人极尽搜肠刮肚之能事,将所有下流粗鄙的词全部用在了她身上。这让我万分好奇,这样让所有人群起而攻之的女人,这个所有人口中的妖女,到底长什么样子。"
"于是就在这个院子里,繁花似锦的早晨,我看见了她。周围的景色瞬间失去了颜色。我突然理解了我的母亲和她身边的所有女人。面对这一切,她很平和,那双眼睛,清澈而忧伤,没有任何攻击力。她不爱说话,却很喜欢微笑。"
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白轩鹤,虽然依旧缺乏表情,可整个人看起来却分外的柔和。那双眼睛变成了看不见底的深井,倒映在他眼中的是银色的水波,却荡漾出温暖一片。
"这一切,结束在十四年前的那一天,那天,她和父亲躺在冰冷的棺柩里被送回白府。脸色苍白,表情安详,黑色的长发还闪着温润的光泽。心口处有一个巨大的伤口,狰狞而空洞的张着,血已经流干,染红了她半边身体,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即使已经凋谢,还是那么惊心动魄。"
我一边听着白轩鹤用平静的声音讲述这一切,心皱成了一团。
"别说了。"
"白轩鹤,别说了。"
我声音里面破碎的情绪让自己也吃了一惊,白轩鹤停下了讲述,看着我。
"白涟秋。"
"刚才在酒席上,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我脑袋轰的一声响,脑海里电光火石的闪过无数个念头,快速的此起彼伏又瞬间烟消云散。很久以后,我经历了很多事情,再想起这些,发现人做任何决定都是在一瞬间。所有看似偶然为之的一切,其实都是必然。
"白轩鹤,我喜欢你。"
秋素素
端午过后的第一天,树枝上、窗户上还没摘下来的各种节日装饰物,因为节日过去开始显得有些突兀。所谓的节日不过是人们心中的一个日期,在这一天大家欢欣鼓舞的大肆庆贺,然后时间将这一天翻过去,便也过去了。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真希望翻过去的不止是时间。
日已高升,我依然待在自己房中,脸上盖着那本蓝皮书,一动也不动的在床上挺尸。
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这个至理名言用在我身上简直是最好的本证。
如何去面对白轩鹤?想起昨天我在长廊下对白轩鹤说的那句话。
白轩鹤,我喜欢你。
天啊。他肯定以为我是个超级变态。不但喜欢男人,还喜欢自己的大哥。
我承认,喜欢男人是我不对。可天地良心,成为他的弟弟绝对不是我有意的。但和他也解释不清楚。总不能和他说,喂,其实白涟秋早死了,我不过是借用他的身体。
现在该如何是好?都怪我自己把持不住自己,几杯黄汤下肚,就意乱情迷。加上明月、清风、小池塘,而旁边再坐上一个自己心仪的人,和你掏心掏肺一脸感伤的诉说往事,谁能忍住谁不是人!
我从床上弹坐起来,过长的黑发被身体压住,因为起的太急狠狠的被揪了一下。这让人更加心烦意燥,从床上起身用手指随意的理了理头发。
古代的男人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没事把头发留得这么长。拉过一缕黑发,比了一比,已经过臀了。
不想去白轩鹤的书房,给自己找点事做吧。
这么想着我推门走出房间,一路询问找到了浆洗房。浆洗房院子里有口井,井边摆着几个大木盆,三、四个浆洗妇或蹲或坐在木盆旁,一边干活一边大声的扯着家长里短。院子里水声哗哗,白家主人和跟在主人身边,有些身份的仆人婢女的衣服都是这里负责清洗。
我的突然出现吸引了房里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都看着我停下了动作。
"那个……我想问问,有剪刀吗?"
"二少爷?"
一个有些粗哑的女人声音在房中响起,我循声望过去。一个年龄40岁上下的女人正一脸激动的看着我。我并不认识她,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是?"
我脑中念头一闪,"你是张四福的娘?"
"是,是我。"
浆洗房并不是适合叙旧的地方,于是我被张妈(冠夫姓)拉到了年伯一家居住的院内。年伯身为白府管家有自己独立居住的院子,环境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老头身为管家,在白家也算是有些权势吧?可他的老婆和孩子依然做着浆洗妇和粗使佣人,可见这老头对白家忠心不二到了什么程度,也迂腐到了一定的程度,举贤不避亲这个道理都不懂。不过张四福……好像也没有什么贤,就是老实敦厚人好。
张妈从点心房端来了一碟玫瑰松糕,放在我面前。
"二少爷,来,这是你最爱吃的玫瑰松糕。"
我像看见鬼一样看着那盘点心,"这个,张妈,我刚吃了饭,现在吃不下,先放着吧。"
张妈也没有再勉强我,我逃过一劫。她在我对面坐下,微笑的看着我。
"二少爷,自从你从大漠回来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你了。那次你被姨夫人用了家法,我本来想去看你的。可姨夫人下令谁也不许帮你,还好张年睁只眼闭只眼的让四福去帮衬帮衬你,那段时间我担心死了。"
我拍了拍我单薄的胸膛,"没事的,张妈,你看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张妈笑眯了眼点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
"二少爷,你现在跟在大少爷身边过的好吗?"
听到她提起白轩鹤我突然有些底气不足,过得好不好?怎么说呢,应该算还不错吧。没什么活要干,吃穿不愁,不过偶尔去白家商号转转,然后帮白轩鹤算算账。都是些轻松活。
我点点头,"挺好的。"
其实我心里的苦谁知道……
"那我就放心了,我听四福说你在大漠出事之后,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我心虚的打着哈哈,"哈哈,是啊是啊,不然刚才在浆洗房我怎么会没认出您来啊。"
"哎~二少爷,您的命真是苦啊,那么小就没了爹娘,又被姨夫人这个狠毒的女人欺辱。当初王若雨这个女人想把你赶出白府,要不是年纪尚幼的大少爷为你求情,都不知你现在……"
我听着张妈一边抹泪一边感慨,心里也有些唏嘘。如果当年白涟秋真的被赶出了白府,恐怕活不到今天吧?如果这样,还会有现在的我吗?如果没有,我也不会遇见白轩鹤,也不会陷入两难,也就干干脆脆的病死了吧。
"二少爷?"
直到张妈唤我我才知道,我竟然不知不觉想的出神了。
"呵呵,张妈,能不能和我说说我娘?"
我想到了昨天白轩鹤和我提起的事,对她产生了很浓厚的兴趣。
"你连二夫人都不记得了?哎,不过也难怪,原本你对二夫人就没什么印象。毕竟她死的太早了。"
"说起二夫人,就不得不提起武林上赫赫有名的魔教,浮屠宫。她原本是浮屠宫宫主秋万里唯一的女儿。当年江湖上第一美人秋素素的名号谁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就因为她的出身,便被江湖上那些所谓的武林正派,不分青红皂白的归类到了异端妖女之列。"
"她嫁给老爷之前曾经和金陵朋云庄的少庄主,苏青阳私定过终身。谁知秋万里和苏家都不同意两人的结合,可这两人一意孤行最终惹恼了秋万里。结果苏家一夜之间就惨遭灭门,这件事情当时在江湖上闹的沸沸扬扬,几乎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后来正派一起攻上了浮屠宫,结果惨败而归,但是二夫人也从此叛出浮屠宫,第二年就嫁给了老爷。"
"二夫人刚嫁进来的时候全府上下无不惊恐万分,都以为这个魔教妖女会什么妖术。人人避她唯恐不及,就连我知道被派去给她作婢女的时候,也吓得魂不守舍。可见到了她我才知道,世人口中的妖女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样子。一个人好坏与否多半能从眼睛看出来,二夫人的那双眼睛……我从没见过谁有一双那样的眼睛,像一潭平静的湖水,毫无波澜,但没有给人任何威胁,你只能从里面看见浓浓的哀伤。而在日后与她的相处中我更了解到,她性子平和,待人宽容。我从没见过她对谁发怒,即使面对全府上下对她的质疑,她也淡定自若。只可惜,这样的人却死得那么早。"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世上的事情本来没有真假,说的人多了自然就成了真,也自然没有人能看见,那些假的背后到底有些什么真相。
我沉默不语,张妈看我这样,以为我是为秋素素感怀身世。她轻轻的拍了拍我的手。
"张妈,我娘是怎么死的?"
张妈愣了愣,明显的恐惧神色在脸上浮现出来。
"二夫人……是被人杀害的。"
"被谁杀的?"
张妈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二夫人和老爷被一起送回白家的时候早已死去多时。而他们身上可怕的伤口,没人知道是谁做的。"
打听完秋素素的事情,我再在张妈那里坐了会,假称有事便离开了。
我手上拿着剪子,回到晓风听松,今天一天也没见白轩鹤找我,看来他面对我的表白也很难接受吧。我推开房门,进到房内,却发现早有人等在里面。
始于情忠于心
白轩鹤转过身,我见他手上拿着一本书翻看,蓝皮书面没有名字,书角翻卷陈旧。我大惊,一个箭步冲上前就要抢下来。
"你这个人,没经过我同意就进我房间,还乱翻我的东西真是太无礼了!"
一把抢过那本书,我怒气冲冲的对他吼道,脸上一阵阵发烫。完了,他看了这本书肯定更加觉得我是个变态。不知道他看到了那里,有没有看见男男的那些画面。
"今天一天你到哪里去了?"
白轩鹤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也没有因为我的怒骂生气,只是静静的看着我问我道。
"我……"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我低头看见了自己手上的剪刀,正愁找不到借口,我便举起剪刀说:"我想剪头发。"
"剪头发?"
"是啊,太长了很碍事,我想剪短点。我一个大男人又不做针线活,没有剪刀,只好去浆洗房借。碰见了熟人聊了会天才回来。"
我滔滔不绝,心中有鬼的向白轩鹤解释的清清楚楚,迫不及待的掩饰着心中原本纠缠的思绪。
白轩鹤看着我明了的点了点头,然后忽然伸手一把抽过我手中的剪刀,将桌边的椅子拉开。
"坐吧。"
我一愣,"啊?做什么?"
白轩鹤转头看着我,微笑了一下。
"你不是要剪头发吗?"
于是乎,我荡漾了,迷离了。
白轩鹤要帮我剪头发。这个念头塞满了我的脑海,让我的身体像冲了氢气的气球一样轻飘飘的。
我在椅子上坐好,白轩鹤拿起剪子问我:"剪多少?"
"最好能全部剪掉。"
我不经过大脑说出了这句话,白轩鹤一愣。
"你说什么?"
见他这样的反应我才想起,古时候男人的头发也不是说剪就剪的。
"你看着办吧。"
白轩鹤的手指轻轻穿过我的头发,一瞬间从我的发丝上好像传来一阵细微的电流,让我头皮一阵发麻。然后他拿起剪刀咔嚓一声,一截黑发落在地上。我的心也随着'咔嚓'一声用力的在胸口跳动了一下。
接下来我们都没有说话,他保持着一贯的沉静,而我,雀跃与忐忑夹杂着。一边为白轩鹤突如其来的举动无力的感到开心,一边忧心忡忡的想着,白轩鹤对我是不是很鄙视。
就在我天人交战的最厉害的时候,身后的人说话了。
"白涟秋。"
我身体很没种的一颤。他手上的动作停了停,然后手指继续在我的头发中穿行。
"你昨天晚上说的话,是酒后失言吧?"
完了!来了!我慌张起来。
可惊恐过后,面对他这样的质问,淡淡的悲哀在我心中慢慢聚集。
酒后失言。我挣扎了半天,忍耐了半天,鄙视了自己不知道多少次而说出口的表白,对他来说不过是酒后失言吗?
可尽管我此时心潮起伏,却不能说什么,只得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
他再次发问,朝我步步紧逼。我很想承认,是的,我昨天喝醉了,胡说的。
可不知怎么,我就是说不出口。这种心情怎么形容呢?
就像你爬山,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顶,可最后发现自己爬错了山。但是你能说爬错了就不是爬山了吗?你能否认爬到山顶的那种成就感吗?你能忽略爬到山顶的那种疲惫吗?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和你说:"就算你爬到了山顶,努力半天累得半死,可你爬错了山,那就全部不算数。"
你会怎样呢?不甘心吧?
于是我腾的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对着白轩鹤。白轩鹤一惊,将原本举着剪刀的手往后一缩。
"为何突然起身?不知道这样很危……"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我一把拉住了衣襟,豁出去的将脸往前一凑。
碰到的触感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冰冷,而是温热丝滑,薄而有弹性的触感。我快速的吻了他,像蜻蜓点水般轻轻一点,就离开。
注视着他的眼睛,我在里面看到了惊讶。在现在的我看来,惊讶这种神情所表达的含义,却因为这个吻有所不同。
"怎么?觉得讨厌了?你想听我说什么?承认自己酒后失言?你不觉得可笑吗?你和我都很清楚我昨天晚上都说了什么。你可以不接受,没关系。但是用不着逼我和你一起厌恶自己。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说完我放开他的衣领,大步流星的准备走出房间。却被他一把拉住,然后使劲一拽。我一个趔趄视线一阵摇晃。等回过神,白轩鹤的脸已经近在眼前。
我大惊失色,条件反射的抬起手肘撞向他的脸,不想他动作比我快得多。非但如此看似文质彬彬的白轩鹤力气大的超乎我的想象。任凭我怎么挣扎,也不见他的手臂有松动的意思,脸上的表情连一变也未变。
"白轩鹤!!你想干嘛?放手!"
白轩鹤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整个人透露出来的危险气息让我更加惊慌。
"你没有立场质问我,因为先挑起事端的人好像不是我。"
他伸过手,我闭起眼,完了,要挨打。
鼻尖飘过一阵熟悉的零陵香味,嘴唇就被人吻住。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白轩鹤?吻了我?和我毫无技术含量的吻不同,白轩鹤是个中好手。
他并没有急于显示自己的高超技术,只是在我唇上轻轻的啄吻摩挲,我不敢睁开眼睛,手指不由自主的抓着他的衣襟,拼命的想要安定此时狂跳的心。我只能凭想象,想象他此时的表情,是享受,还是厌恶?他的鼻息轻轻的吹拂在我脸上,鼻尖蹭着我的鼻尖,轻啄了良久,突然我感到唇上一阵刺痛。他咬了我!?
"啊!你咬……"
睁开眼睛看向白轩鹤,看见他脸上的坏笑的同时我的唇被快速侵占。虽然喜欢的是个男人,可第一次和同性接吻,我还是有些排斥,但是白轩鹤很快让我忘记了这些。他的唇和舌都极尽挑逗之能事,卷着我拼命想要往后缩的舌尖,将我的理智和排斥慢慢摧毁。
一吻结束,我气息不定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绕上了他的脖子。
快速将手收回来,他也顺势放开了手。不用看也能知道,我现在的脸肯定红的不像话了。
可是俗话说输人不输阵,怎么能败得这么窝囊?于是我对着一脸满足看着我微笑的白轩鹤说道:"这次便宜了你,下次我一定要讨回来,让你也见识见识大爷我的本事。"
从那以后,白轩鹤和我就有了一种不用明说的默契,既然没办法逃避就只能接受这种关系。但这种关系决不能在人前曝光。越是隐瞒就越容易引人注意这个道理我们都很明白,所以我和他都恢复了以往的相处模式。都不再刻意的回避对方,该干嘛还是干嘛,只不过偶尔的眼神交会中,总会流动着一种让人甜蜜到酥麻的暧昧。
可虽说如此,我和他见面的机会还是不多。他还是很少待在白府,从端午节前开始,他就变得异常忙碌,原本以为是因为佳节将近才造成他工作量的增大。但是现在端午过去即将半月,他忙碌的趋势不但没有缓和还愈演愈烈。
端午过后不多久,梅雨季节来临了。萧萧烟雨,万物迷离。潮湿的空气让生于北国的我很不适应,总觉的不管是衣服还是被子,都是潮潮的很不舒服。
看看天际灰蒙蒙的云层,今天怕又是一个雨天。上一场雨连绵不绝的下了好几天,直到昨日傍晚才算歇住,今天半阴半晴的过了一晌午,午时过后天又阴了下来。暗沉的天用一种即将倾覆的姿态悬挂在头顶,我经过长廊,池塘里的荷叶里盛着的水还未干透,下一场雨就要来了。
今天白轩鹤又是一早不见了人影,白府最近很平静,平静的让人感觉有些诡异。王若雨也已经很久不见人影。以往在院中行走总会时不时的碰见她,可端午过后,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倒是苏芸来过晓风听松几次,看见我依然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几乎不和我说话。
白轩鹤也依然避开我和她见面,但是每次都很短促。我也很没道德心的听过几次墙根,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是我能肯定,他们没干那事。
我来到书房,掀开香炉盖,点上零陵香,在这种味道下我能快速的将心神安定下来。将书房的窗户全部推开,照进来的光线不甚明亮,但也够用了。
在书桌边坐下。拿过书案上堆得老高的账册,白轩鹤不在的时候每天送来的这些账本,都是由我来审阅,还有一些需要批阅的支出也有我来决定。
翻开账本,我开始伏案工作。不知不觉天色渐晚,房里暗香萦绕,光线越来越暗,工作了一天的我开始觉的有些疲惫,和上账本,趴在桌上将视线转向窗外。
外面阴阴郁郁的暮色填满了整个窗口,窗外的花枝有种摇摇欲坠的纤弱。这个时节所有的花相继开败,唯独金丝桃还吐露着芳蕊,一点一簇的点缀在色调黯淡的院子里,可经过连日的风雨,留在枝头的花也已经所剩无几,那些萧条的花瓣金黄的扎眼又凄凉。
看着看着,我的视线渐渐模糊,终于陷入了一片黑暗。
萧萧风雨落九州
醒来时房内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浓浓的夜已经将整个书房吞没。在黑暗中伸了个懒腰,在从椅子上起来,揉了揉因为睡姿不良有些酸疼的肩膀。侧耳倾听,窗外并没有雨声,也没有月光。
这是一个安静到有些凄凉的夜晚。点亮房内灯的同时,书房的门被推开,一阵风瞬间吹灭了刚刚点亮的如豆灯火。
"谁?"
我出声询问,寻风而来的香味帮我解了惑。
"白轩鹤?"
"是。"
"怎么这么晚才回府?用过饭了吗?"
白轩鹤没有回答,他白色的身影站在门口,我看不清他背着光的脸上是何表情,只有他的白衣,在夜色中分外的扎眼,像一个发光体,却让人感觉如此不详。
"你……怎么了?"
他抬脚走进了书房,步伐越来越快的靠近我,反常的他让我一阵惊慌,后退一步撞上了书桌,桌上的账本散落一地。
它们发出沉闷的落地声,与此同时我被白轩鹤狠狠的拥进了怀中。力道之大让我遍体生疼。"白轩鹤?"
我发出压抑的声音,却被他全数吞进了嘴里。激狂而热烈的吻让我无法呼吸,我们互相吞噬着对方的气息,纠缠着彼此的舌。像没有明天一般的亲吻着。
白轩鹤搂着我,我能感觉他的手在我背后紧紧的握住又张开,像要抓住空气般徒劳而执拗。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白轩鹤会突然变成这样,我也无力再思考这样的问题。来不及吞咽的唾液溢出唇角,这个吻烧毁了我的理智,熊熊燃烧起我的欲望。我能感觉白轩鹤的身体也和我一样。
我开始伸手解开他的腰带,他听之任之的继续着自己的动作,将他的唇移到我的脸颊,轻吻从哪里开始蔓延到我的鼻尖、眉毛、最后当它落在我眼睛上时,我能感觉到白轩鹤嘴唇微微的颤抖。终于他的唇又落回了我的唇上,带着席卷一切的霸道姿态,厮磨、啃咬,找到我的舌尖毫不留情的吮吸、翻搅。
我们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离了身体,当我的衣服被脱的只剩里衣时,白轩鹤在黑暗中凝视着我,黑亮的眼眸像暗中闪烁的寒星,却有能将我燃烧的温度。
"白涟秋。"
他轻唤我的名字,竟然有决绝的味道,我被这情绪所牵动心猛然揪成了一团。
"白涟秋,白涟秋,白涟秋……"
他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声音一声比一声轻,情绪一声比一声重。我再也无法承载,拉过他的脖子,仰头吻住了他这张扰人的嘴,我身上的最后一件衣服飘然落地。一片纯白飘落在因夜色漆黑的地面,像是一种祭奠。
屏风后的大床上,炙热的气息在翻滚,合着清淡的零陵香味让人沉迷。男子和男子交
合,身为被进入的那一方,第一次绝对不能称之为享受,我痛得几乎昏厥。趴在床上,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衾,那种痛苦让我从体内产生了一种几乎快被摧毁的错觉。内部被人深深的进入,即使白轩鹤不动,一阵阵冷汗依然从我的身体里往外冒。
我喘着粗气,眼睛一片潮湿,长长的头发黏在我身体上。因为是趴着我看不见白轩鹤的脸,黑暗中只能听见他同样吃力的喘息声,这时,他的手抚上我的背,拨开我背上的黑发,因为汗水,他的手在我背上流畅的滑动,顺着我的脊椎一直摸到了我的颈项,然后拂过颈侧往上攀爬,找到了我的唇。
随着而来的是他的唇,他的身体贴着我的背,和我缠吻着。离开了唇他来到了我的脖子,火热的气息吹过我的颈侧,让我忍不住战栗,轻咬舔吻的一路往下,沿着刚才他手经过的地方,吻遍了我的背。颈、蝴蝶骨、脊椎骨,我遍体酥麻,在这酥麻中,我感觉到他的律动,缓慢小心的一下、两下、三下……
那个晚上白轩鹤像是末日来临一般,不顾我的哀求,一而再再而三的要了我。
而火,是在四更时分烧起来的,首先着火的地方是王若雨居住的芙蓉居,接着用迅猛的姿态快速的在白府蔓延。一时间惨叫连连,白府上下陷入了一片惊恐。众人拿着水桶从井里不停的往外汲水,可火势蔓延的让人惊讶,一桶桶的水一碰上火舌就被瞬间蒸发。妇孺们无助的哭叫着,大家一齐朝门外跑去。可最终却没有一人逃出白府大门。
红衣人,如同夜里前来索命的恶鬼,他手起刀落砍下了第一个冲向门口人的脑袋。自此再无人敢上前。
而我,躺在床上惊恐的看向闪耀着一片火光的院子,白轩鹤已经起身穿好了衣物。我拖着依然痛楚的身体也爬了起来,不顾身后一阵阵撕裂般的痛苦,急忙穿衣下床。
门无声息的打开,两个血红的影子站在了门外。那红和他身后摧枯拉朽般燃烧成一片的火光融合成分不清的光和影。
"白轩鹤,我们来带走白涟秋。"
不是询问也不是通知,而是强硬的说着一个还未发生却一定会即成的事实。
火光下白轩鹤的脸鲜红一片,如此浓烈的颜色也没有驱散他眉宇间的冷漠。红衣人走进房内,其中一个伸手抓住了我。我拼命挣扎却毫无用处,然后我心惊的看着另一个人走向白轩鹤。他从腰间抽出了长剑,冰冷的剑刃上映出了门外火舌疯狂席卷的姿态,步步朝白轩鹤紧逼。
"住手,住手!!再靠近他我杀了你!!"
我找不到任何有力的阻止他们的语言,这种虚张声势的威胁听起来如此空洞无力。我只能疯狂的挣扎,红衣人架在我脖子上的剑陷入了我肉里,我却感觉不到任何痛楚,伸着手拼命的想靠近白轩鹤。这种举动激怒了押着我的红衣人,他举剑便要朝我刺来。
"住手!!"
面对朝他步步逼近的红衣人却毫无畏惧的白轩鹤,在看见红衣人朝我举剑时眼中闪过一阵惊慌。
这时另一个红衣人也出声制止了他。
"住手,大祭司说过,要把他毫发无伤的带回去,否则宫里的那些人又要借题发挥了。"
红衣人只得不耐烦的冷哼一声,然后伸手在我背后一点,我身体一阵酥麻,立即就无法动弹了。随后这人将我一把扛在了肩上,对伙伴说:
"好了,剩下的你解决吧。"
说完便扛着我走出了书房,再一跃而起,跃上了还没被火舌吞没的院墙。离开书房前,我唯一来的及看见的就是红衣人举起的剑,还有白轩鹤一闪而过的白色衣袂。我无法出声,也不能动弹,只有心在这铺天盖地的大火里冰冷一片。
可更加可怕的事情还在等着我,出了白府,红衣人停在了白府大门外,他扛着我站在那里,我的视线里一片艳色,熊熊的大火染红了整个天空。那扇大门里有很多我熟悉的脸,后厨的李大妈、花匠铁柱、经常抱怨钱不够用的小翠。
面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和尚且滴着血的利剑,身后是一点点朝他们蔓延逼近的大火。所有人缩成一团,哭声哀求声响成一片,满是灰尘的脸上泪水横流,他们的绝望和惊恐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脸已经扭曲,和平时看起来完全不同是那么陌生、可怕。
白府已经变成了一个人间炼狱。
终于,一个人无法忍受的冲了过来,嘶吼着咆哮着,冲向挡在门口,挡住他们近在眼前的唯一生路的恶鬼。
手起刀落,随着瘆人的利器切割人体的声音响起,那颗头颅就脱离了身体,骨碌碌的滚到了扛着我的红衣人脚边。那张脸,已经没有了以往憨厚的表情,在他生命最后一刻留在脸上的,是被逼到绝境后无法忍受的恐怖与愤怒。
"福儿—!!"
接着,一个女人凄怆的声音响起,带着决绝和怨恨扑向了红衣人,死亡如期而至。生命像落花般脆弱,轻轻一挥,就消逝了。
一个两个三个,往外冲的人越来越多,尸体也越来越多,血一点点的染红了地面,汇聚成一条河流,流到了我的面前,刺痛了我的双眼,我无法呼吸,大口的喘着气,泪水倒流进了我的嘴里,咸涩而无用。
昔日的白府大院,这个钟鸣鼎食人家在一夜之间,被区区三人一举摧毁。
连同我的生命一起。
第一卷完
万仞山浮屠宫
万仞山,拔地而起高耸入云,人迹罕至、飞鸟难越。
这座山险则险以,风景却大气磅礴。怪石青松,高山流水无一不备。只因其地势险峻,故鲜有人迹。绝顶之上矗立着一黑檀建造的楼阁群,它沿山而建,层叠而上,一眼望去山壁上皆是华美大气的房屋,飞扬的檐角一个挨着一个,共有大小房室九九八十一间,占据了半个山头。
这便是江湖上恶名昭著的魔宫,浮屠宫。而按照等级,越高的人住的位置越靠近山顶。教主、护法、大祭司、长老之类的首脑,都住在山顶最大的主殿内。
此时正值卯时,一轮红日从沧澜翻滚的云海里露出了半张鲜红的脸。
我站在浮屠宫主殿前空旷的平地上,看着徐徐升起的红日将整个山顶照耀的鲜红似血。
来这里已经半月有余,期间数次出逃,未果。只因凭我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十七岁少年,在这个满是武林高手的浮屠宫,想要逃出生天谈何容易。
渐渐的也便安定了下来,我知道,硬来不行,只能静待时机。至于是什么时机,我已有了打算。
浮屠宫近年来并不太平,老宫主秋万里也就是我外公,早在五年前就已经不问世事。宫内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他的养子兼总护法莫征鸿和大祭司宁远来处理。
而就我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浮屠宫目前分为两派,一派是一些前朝元老,帮着秋万里打下了浮屠宫的基业,对于秋万里将权力交给莫归鸿和宁远颇有微词。可苦于秋万里积威尚在,虽然心存不满却也只是隐忍不发。
而另一派就是以莫征鸿为首的浮屠宫新兴势力,大部分都是些年轻的教众,可这些人虽说年轻,却已经有一部分人被莫征鸿任命了举足轻重的位置。这更是引起了元老派的惶恐。就在3个月以前,秋万里愕然辞世,元老派和新兴派长年的积怨眼看就要一触而发。
"少宫主,大祭司找你有事相商。"
别以为你听错了,少宫主叫的就是我。我都说到这里了,大家如此冰雪聪明也应该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我就是那个万年炮灰,吊线傀儡,倒了邪霉的浮屠宫准宫主人选,白涟秋。
转身看见屈膝半跪在地朝我行礼的红衣人,不好的回忆又浮上心头。急急转开视线,"知道了,我随后就去。"
平复了起伏不定的心潮,我转身离开了平地,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这是我来到浮屠宫的第二十八天。
大祭司宁远住在浮屠宫主殿的东南角,那是一个给人感觉很诡异的院子。种满了各种形状奇怪的花花草草,各种香味夹杂在一起让人头晕目眩。而即使在白天,阳光也很少光临这里,偌大的宫殿和花园显得阴暗压抑。
不管来过这里几次,我还是讨厌这个地方,总是给人一种惴惴不安的阴森感。
推开门,进到房内,映入眼帘的就是占满了整整一大面墙的柜子,就像药房里的药柜一样,一个一个小小的抽屉整齐的排列着。可这里和药房的区别就在于,药房出售的都是救人性命的灵丹妙药,这里,每一个抽屉里都是让人见血封喉的穿肠毒药,都是供宁远毒杀仇敌和宫内叛徒之用。
在柜子的旁边有一扇对开的门,现在关的严严实实的,这柜子里摆放的所有东西,都是出自那间房间。现在屋里没有看见半个人影,想也知道,宁远此时正在那间房间里鼓捣那些害人东西。想想就让人觉得厌恶。
也许是听见了我进门的脚步声,那扇一直关闭的门打开了。一个身穿白衣的高大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脸上带着一张白色的面具,没有任何花纹和点缀,只是最原始的按照人的面部线条制作而成,惨白的面具上只在双眼和嘴唇部位开了三个洞,宁远带着这样的面具,看起来很是瘆人。即使我已经见过他很多次,但他的模样还是让我很难适应。而浮屠宫目前最高的领导者,莫征鸿,我至今也没见过他,只是听教众闲聊时提起,他正在闭关练功。
我非常讨厌这个叫宁远的男人,除了他刁诡狠毒的性子之外,还因为他总是穿着一身白衣。这种颜色在我看来,除了白轩鹤,没有人能穿出它高洁无暇的韵味,更何况是宁远这样心肠狠毒的卑鄙小人。
那天晚上从红衣人的对话中就知道,派人放火烧了白府暗杀白轩鹤再掳走我的人,就是他。
"少宫主,您来了,请坐。"
他将双手在一盆碧绿色的水里浸泡了片刻,然后一边擦手一边对我说道。
"不用了,大祭司这里处处暗藏玄机,为了我的小命着想,我还是什么都不碰为好。"
我看见宁远面具下的嘴微笑了一下,让我想起了毒蛇吐信的瞬间。不想再做逗留,我开门见山的问他道:
"不知道祭司大人今天找我来,有何贵干?"
宁远在药柜前的软榻上坐好,从榻上的矮桌上拿起一个瓷瓮,掀开盖子伸进手指逗弄着什么。至于到底里面是什么,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他垂目看着瓷瓮,淡淡的开口说道:
"少宫主,还有月余总护法的闭关时间就到了,到时宫内就要正式举行少宫主的继位仪式,在这期间请您多多保重身体。还有,不要再有别的心思。而且,我想您现在也没有地方可去了吧?如果你想连累无辜的人,您大可以再次出逃,我绝不再拦您,只不过到时候,您经过哪里人就会死到哪里。"
说到这里,宁远扣上了瓷瓮的盖子,抬眼看着我,眼神恶如蛇蝎。
"我想,您也不愿意看见江湖上因为你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吧?"
宁远的话让我再次想起了那个晚上,白府上下那些无辜之人,火光、惨叫声、血腥味和人体烧焦的味道仿佛还萦绕在耳旁、鼻尖。
我一阵反胃,厌恶的看着宁远,"你说完了吗?"
宁远不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是的。"
"那我可以走了吧?"
"还不行,今天我让您来主要是要通知您一件事情。为了让您早日习惯浮屠宫的生活,今天起你将搬去宫主居住的主院。不过这用不着您操心,一切我都派人帮您打点好了。你只需直接搬过去便是。"
我冷冷看了宁远一眼,不再说什么推门离开。
当晚我便搬进了浮屠宫宫主居住的院落,这里是整个浮屠宫占地面积最广的建筑物,院内保留了万仞山的原有风情,苍松、绿树、怪石,甚至在后院还有一道瀑布飞流而下。
可我并无心观赏这些。表面上莫征鸿是在元老派施加的压力下将我"请"回来,继承宫主之位。实际上这两派都各怀鬼胎。元老派都想扶植自己的势力上台,请我回来的目的不过是想将莫征鸿的权力架空,然后瓦解他的势力。而莫征鸿则不过是将计就计,外加缓兵之计,先稳住这些老头,然后再伺机将他们各个击破。这两派未必不知道对方的心思,只不过最后就要看谁道高一尺谁又魔高一丈罢了。反正最后不管是谁得权,倒霉的都是我。
我并不想参与到他们的争斗中来,可目前看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毕竟我一没武功,二没势力。对整个的局势也只是有个大概的了解,目前并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机会。即使是要逃跑,也要趁这两派纷争乍起之际。那个时候他们都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对方身上,不会有人注意我。即使要过河拆桥,将我杀之而后快,也要等权力全部到手之后。
思及此,我便感觉前路茫茫,生死未卜。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只想过些平凡的日子,却不知为何就卷入了这些尔虞我诈之中,简直莫名其妙。
不由的又想起来在白府的那些日子,之前的白涟秋过得如何我不得而知。但是我在白府的记忆,除了刚开始被王若雨抽的那顿鞭子外,现在想起来,竟然显得很是珍贵。憨厚善良的张四福,面恶心善的年伯,温柔慈祥的张妈。
还有,白衣翩翩,神情冰冷,害人于无形喜欢看我出糗,身上总有好闻的零陵香味的白轩鹤。恍如隔世。
这样的夜,我如何睡的着?在床上翻了今晚的不知道第几个身之后,我终于放弃了睡觉的念头。和衣起身,推开房门,走进了茫茫夜色之中。
虽然已是初夏时节,夜半的万仞山依然寒气逼人。走出门外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可山顶的空气实在是清新,让我精神一振,既然睡不着,不如四处走走,就当是熟悉地形吧。
穿过一片杉树林,再往前走就是一个山谷,山谷中有一幽深碧潭,一道银白色的瀑布从潭上飞流而下。
我刚出杉树林,便发现潭边有一个人影。远远看去是一个少年,四肢、肩膀都是少年特有的纤瘦,身高也不高。这么望去,也就是十一、二岁的年纪。
这么半夜,到底是谁家的孩子会出现在浮屠宫的后山?
紫衣少年
眼前是银色的瀑布和飞溅的水花。他穿着一身紫衣站在碧潭前,哗哗的水激起的水雾笼罩在他周身,整个场景显得有些不真实。
"谁?"
还不待我走近,一个饱含着警告意味的声音响起。少年微微朝我侧过脸,那半张脸暴露在月色下。虽然只是半张脸,却足以将我震惊。
少年纤细的眉毛飞扬,唇色鲜红,眼角眉梢含着一丝凌厉的气势,甚至带着些微杀意,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风采。
和白轩鹤的冷漠不同,他的气质更加冰冷凌人。但是在这月色下,他那张线条柔和五官无可挑剔的脸,却因为这份和他年龄不符的凌人气势,竟然显现出一种妖诡的美感。
我从林中缓步走出,他慢慢转过身,面对着我,整张脸暴露在月光下,让我不禁感叹。这个小子,长大了要祸害多少良家妇女啊!!
"你是谁家的小孩?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就随便乱闯进来。"
我走到他面前,皱着眉毛看着他。他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更加明显。
"问你话呢,不回答别人的问题是很不礼貌的,知道吗?"
这少年微微抬头看向我,让人恼火的是,虽然是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但在他的视线之下,我竟然有一种卑微感。
"看什么看啊?没事快走吧,这里很危险,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
少年看了我一眼,依然没说话。我就纳闷了,怎么古代的这些个帅哥一个个都不爱说话?难道都是语言功能障碍?白轩鹤是这样,连这个小子也是。还是我比较健康,外表、内在、表达能力都大大的好。
"叫你走听见没?再不走我揍你了!"
我被他这种轻慢的态度弄得有些炸毛,于是态度开始严厉起来,口气很是凶恶。只不过,面对这样的瘦弱的少年,我的言行,怎么都感觉像是个欺负弱小的地痞。
谁知道听我这么一说,少年不但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反而用那双漂亮的不像话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两眼,然后露出了一个轻蔑的冷笑。
这小子从一开始就傲慢的态度让原本就郁闷的我气不打一处来,我一个大步跨上前去,快速伸手在他后脑勺使劲拍了一下。
"我可是说一不二说揍就揍的,你这个没规矩的臭小子。"
少年一脸震惊的看着我,抿紧了嘴唇,眼中渐渐燃起怒火。半晌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清润悦耳,非常好听,不过语气就让人不敢恭维了。
"我可不像你,我一向对别人提出的问题都很尊重。"
"你听好了,大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白涟秋是也。"
他听见我的名字愣了一下,眼中的怒火也渐弱,"你就是即将继位的新任宫主,白涟秋?"
听见他的话,这回轮到我愣住了。
"你知道我?你是谁?"
"我是谁?这里是浮屠宫,而且还是宫主住的院子,你觉得普通人能够随便出入吗?真是笨!"
被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说笨,实在是很没面子,可谁想得到在这个时代,还有年纪这么小的孩子混黑道。窘迫之下我只好端起准宫主的架子,哪里有反抗哪里就有压迫。
"无礼!知道是本宫主还敢如此放肆?"
少年哑然的看着我,可能是没料到我会突然端出宫主的身份压他。不过这招虽然下流了点,倒是挺好使。只见他满脸不甘的屈膝,单腿跪地闷闷的说:"属下见过宫主。"
"咳咳,算了算了,起来吧。"
他这样我倒有些不自在了。做惯了农奴突然做了主人,还真有些不适应。莫非我是被虐狂?
"你叫什么名字?"
"赤修罗。"
"赤修罗?怎么这么怪的名字?听起来好不吉利的感觉。这是你的真名还是艺名啊?"
赤修罗微皱眉头,"艺名?什么意思?"
"艺名就是用来行走江湖用的假名。"
赤修罗否定了我的话,摇了摇头。
"我就叫赤修罗。"
"好吧,以后我就叫你阿罗,修罗这个名字煞气太重,不适合小孩子用。"
说完我一屁股在草地上坐了下来,拍了拍身边的草地,示意他也坐下来。
"你还不打算睡觉吧?来陪我坐坐。"
他迟疑了一会,然后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阿罗,这么晚你在这里干嘛?"
"没干嘛,睡不着。"
我转过头好笑的看着他,"小小年纪,难道就知道什么叫烦恼了?"
他也转过头用看着我,眼睛里闪动着和他年龄不符的沉静。
"你如何知道我不知?"
"是是,你知,是不是在烦恼明天后厨做的饭菜是川味还是鲁味?"
赤修罗斜了我一眼,转过头不再说话。
"喂,生气了?"
"没有。"
"阿罗,问你一个问题。你年纪还这么小,怎么会加入浮屠宫的?你爹娘呢?"
赤修罗将胳膊横架在曲起的膝盖上,看着前方的瀑布,淡淡的开口,"你不是说问一个问题吗?现在好像是两个。"
"啧!宫主问话,还不快回答。"
赤修罗无语的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再转过头目视前方。
"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自然就是这里的人了。至于爹娘,我也不知道他们在那,连他们是谁我也不知道。可能早就死了吧。"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这样□裸的揭开别人的痛处,让我有些尴尬。
"那什么……抱歉,我不知道你……"
"用不着道歉,我没觉得难过,也不觉得说出来是什么很难堪的事情。只不过以前没人问过我这些问题。在浮屠宫,大家都来自五湖四海,谁身上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谁也不在乎谁的过去。"
我哑然,注视着修罗的侧脸,他表情平静眼神淡定,十几岁的孩子竟然有这样的心境。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年纪小小的他会有这样的人生态度。
浮屠宫就像一个吞噬黑暗的巨兽,每个人带着伤痛或仇恨来到这里,然后将这些仇恨交给它。慢慢的自身的恨和浮屠宫连为了一体,谁也分不清到底是来了浮屠宫之后人心变得扭曲,还是浮屠宫这个存在因为人心才扭曲。
"你呢?这么晚为什么还不睡?"
游走的思绪被修罗的声音拉了回来,他正侧头看着我,黑暗中的眼睛流转着清灵的光。面对年纪小小的修罗,我感觉不像面对浮屠宫的那些长老和宁远一样戒备。
"我么?"
像是反问自己一般,我低语。又像回答自己一般说道:
"为了茫茫前路而担忧,也为了过去种种而牵挂。我不像你们,能义无反顾的放下过去,放弃挣扎的面对明天。"
修罗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不明白,像我们这样的人,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是未知数,谁也不会去在乎过去和未来。大家都只是努力的活完今天,然后抓住一些自己能够抓住的东西,比如权、钱、名利。"
我低头苦笑,片刻后抬起脸,看着山谷中那一弯新月。
"你说我和你一小屁孩说这些干嘛?算了,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嗯?什么意思?"
我转过头看着修罗,笑着说:"意思就是,该干嘛干嘛去,回房睡觉。"
天幕从粘稠如墨转为紫蓝色,再被阳光涂上一层金红的光晕,我躺在床上,看着碧纱窗的颜色由深至浅,又是一夜无眠,又是一天。
起身后我有意的在浮屠宫主殿内到处晃荡,除了宁远的院子我几乎逛了个遍,想看看能不能碰见修罗。可最终我没有找到他。难道他是住在下面的八十一室?如果是的话,哪找起来就是个大工程了。而且会引起长老们和宁远的怀疑,这个敏感时期还是小心为妙。
想到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我竟然有些失落。毕竟来浮屠宫这一个月,他是唯一一个让我不那么戒备的对象。
"少宫主。"
身后传来一声通报。我皱起眉,又来了。不管我在那里,这些人都能迅速的找到我,这也是我为什么不去八十一室找修罗的原因。为了控制我,这些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决不能把这个孩子卷进这些是是非非里。
"什么事?"
"长老们找您。"
哼,又来这一套,每次只要宁远见过我,第二天长老派就会也见上我一面,千方百计的想要知道宁远和我说了些什么。相比较之下,宁远的态度倒比他们淡定多了。由此可见,这次夺权之争的胜券,更多的是握在莫征鸿和宁远手上。万马千军中谈笑风生,危机重重下稳如泰山,且看着现在宁远与莫征鸿这种以不变应万变的姿态,就比这些长老要高招的多。
江山备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这个道理身在局中的人永远执拗的不肯相信。
"走吧。"
我转身,跟着红衣人朝长老们居住的院子走去。
浮屠宫目前有七个长老,其中只有四人还是跟随秋万里的那一代,剩下的三人先后作古,已经由莫征鸿提携了自己的心腹来担任。也无怪这些长老的危机意识日趋高涨。自己的山头都快被占光了,再不奋起反抗,估计老命也不保。
目前依然在位的前代长老,分别是,楚江河、南宫剑、范卿和秦安。这四人都有自己居住的院子,不过现在他们都聚集在南宫剑的住处,反正教内权力争夺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也不用再避讳谁和谁是一党了。
我穿过种着古松的前院,来到了南宫剑的前厅。厅内已然坐了四人,面色枯黄嘴唇发紫,长着一副中毒迹象的人,就是这里的主人,南宫剑;他左手边肥头大耳,红光满面的人就是楚江河;南宫剑右手边,眉须皆白长得一副得道高人模样的是范卿;范卿旁边一干瘦如鸡爪,满脸皱纹、身形佝偻的就是秦安。
这四人除了范卿,走出去就好比脸上贴了一张纸条,上书四个大字'我是坏蛋'。那长相,简直能够止小儿夜啼。
各怀鬼胎
四个老头见我一来,赶忙起身,然后都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朝我抱拳作揖。
"少宫主。"
"各位长老,不必多礼了。"
然后四人将我迎到上座,再分别坐在我的两侧。
"少宫主,来浮屠宫这些日子,可还习惯?"
南宫剑率先开口询问道,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倒真的有几分关切。
真够虚情假意的,我知道这伙人根本就不是真的尊重我,不过这样惺惺作态的着实让人反胃。"劳烦南宫长老挂心了,涟秋过的还不错。"
吃饭有人伺候,穿衣有人伺候,上厕所有人守着,走到哪里有人跟着,这么好的待遇哪里找啊。我真是太愉快了!!我在心里咬牙切暗道。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宫主还要多加小心,您也知道,浮屠宫正值多事之秋,武林中的那些个名门正派,各个都想要将我浮屠宫除之而后快。上一任宫主过世不久,相信外面想乘虚而入的大有人在,为了宫主的安全,我们已经派了手下在您身边随时保护您。"
"哈哈,是是,真是让各位长老操心了。"
"少宫主。"
一旁坐着的范卿开口了,这个范卿,表面上看来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其实恶毒阴狠异于常人。他所练的的功夫叫做修天大法,名字听起来磅礴大气,其实下流得很。非要定期选择16岁的处女,然后与其交合,再将其精气分为七七四十九天吸取干净。这邪门功夫的修炼方法,简直令人发指。
无数少女死在了这个老头手下,听说他住所下的地宫就埋葬了不计其数的少女尸首。
"少宫主,听说昨天您和宁远大祭司见过面了?"
终于问到了正题,这些老头也够累的,每次见面都要编造一番嘘寒问暖的话语,害人害己。
"嗯。是啊,见过了。"
"他可有对你做出什么无礼的举动?"
"没有啊,他没做什么。"
"哦,那就好,那就好。"
我笑看着范卿,故意不接话,一是这些人里只有长时间看着他不会让我想自插双目,二是我看这些老不死的怎么问下去。不过我相信,以这些老家伙的厚皮老脸,即使我不接话,他们也能自圆其说。果不其然。
"少宫主,范长老这么问您,主要是因为这个宁远不是什么善类,宫中很多教众都深受其害。他那个院子里种的东西,您看见了吧?都是些毒花毒草。他就是用这些东西作原料,制作出了很多杀人不见血的剧毒。"
接话的人是干瘦如柴身体畸形的泰安,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有脸说出这番话来。他是浮屠宫的行刑长老,专门负责行刑逼供那些判教或者有判教嫌疑的教众,手段之毒辣简直超乎想象,光是我来的这一个月里,被他处决的人就有3人,至于是哪一派的我不甚明了,不过那手段,让我连续几天吃不下饭。记得有一次,他用一根削尖了的檀香木,浸满熟油,然后从颈椎处钉进了一教徒的身体再从尾椎处穿出,挂在浮屠宫前的空地上,每天山珍海味的喂食,再进行审讯,整整五天,最终一无所获。
这样都问不出来大家都相信了此人确属无辜,可人放下来后,第二天就断了气。现在他竟然来和我说宁远不是善类,残害教众?拜托,你和他的区别就像大便和米田共,除了文字结构不同,都是屎。
我依然笑着,对泰安说:
"多谢泰长老提醒,涟秋初来浮屠宫,很多事情不了解,经过长老提醒我会多加注意的。"
"应该的应该的,那少宫主,宁远没和你说什么?"
"说什么?他应该和我说什么吗?"
"比如,有没有提到一本叫做青冥神功的武功秘籍?"
青冥神功?这个我还真是一点也没听说过。只得摇摇头。
"没有,从没听说过。那是什么?"
"那是前任宫主自创的一套武功心法和修炼秘籍,本来应该传给少宫主您的。可宁远和莫征鸿坚持说没见过这本武功秘籍。我看这两人根本就是想将其据为己有!无耻!"
"泰长老,稍安勿躁,在少宫主面前不要逾越了。"
一直未出声的楚江河沉声说道,泰安才强按下怒火,坐在椅子上生闷气。这个楚江河,是我最不了解的一个,他很少说话,面相憨态可掬,像一尊笑面弥勒佛。我只知道他是负责浮屠宫的暗部,也就是暗杀和情报部门。不过据说他这个暗部头头已经是名存实亡,权利早就被莫征鸿架空了,现在负责浮屠宫暗部的其实是宁远。
"少宫主,您别见怪,泰长老也是关心则乱,还请您不要怪罪于他。"
久未开口的南宫剑说道。
"哪里哪里,我初来乍到很多事情还要劳烦各位长老扶持,又怎么会怪罪于各位长老。"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少宫主,如果宁远对你有什么不轨的举动,还请您及时告诉我等。我们几个虽然已经是半入黄土之人,但只要我们一息尚存,绝对会保少宫主万全。"
我笑着点点头,思斟片刻,然后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状。
"说起武功秘籍……"
我故意在这里停住,果然,几个老鬼脸上都神色一变,连满脸皱纹的泰安脸上的那些褶子好像都抻开了些。
"昨天我听宁远说,莫征鸿正在闭关练功,他练得是不是就是你们说的青冥神功?"
我此话一出,四位长老的脸色都阴沉了下来。
从南宫剑的住处出来,我卸下了脸上的笑容。山顶上的太阳无遮无拦照下来,我眯起眼睛,突然感觉疲惫万分。
是夜,我依然无法入睡,于是起身朝后山走去。走至潭边,举目四望,空无一人。果然他不是住在主殿的吗?摇摇头,我暗自发笑。
你傻了?竟然希望一个小孩子来安慰你吗?这么软弱可不行,白涟秋,你现在别想依靠任何人。想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在潭边独自坐了片刻,我便离开了后山回到房内,睁着眼睛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还算平安,但我依然夜不能寐。
几天来一入夜我都会去潭边待上一会,有的时候会想起在白府的点点滴滴,可更多的时候是茫然失措。而赤修罗,我一次也没再见过。
今天外面下起了雨,过山风呼呼的吹着,房内的窗户紧闭,大滴的雨水打在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也不知道是天气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原本守在我身边的人今天都不见了人影。无事可做又难得无人打扰的我,让人备了一大桶热水,因为长久以来的失眠我的脸色变得惨白,还挂着两个黑眼圈,每次照镜子我都会被自己无比憔悴的样子惊住。演鬼片不用化妆就能上镜了。不但如此,竟连身体也变得虚弱。这样斜风细雨的潮湿天气,我竟然会手脚冰凉。
脱去衣物,我将自己浸在木桶里,温热的水慢慢漫过我的身体。据说泡上一个热水澡可以帮助睡眠。我靠在木桶壁上,蒸腾的水汽弥漫在我周身。水带给身体些微的压迫感,感觉很好。不知道是不是泡澡起了作用,我有了一丝倦意,靠着木桶,闭起眼睛,趁水还热着,先闭目养神,一会再小睡片刻吧。
在阵阵烟雾中,思绪开始迷糊,我的大脑好像闪过千万种画面,又瞬间消失不留痕迹,有时猛然意识到,想抓住一两个片段,下一秒又陷入混沌。
砰的一声响,我被惊醒过来,这才知道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然睡着了。
夹带着雨丝的风从门口吹了进来,穿过雕花屏风吹在我身上,寒意阵阵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是谁?"
我有些疑虑,这种时候用这种方式闯进我房内。即使是长老和宁远派来的眼线也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吧。
我从桶内起身,穿好衣物,走出屏风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门边。
"阿罗!怎么是你?这个时候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走上前拉他到身边,再将门关上。
正说着话,房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合着阵阵风雨声让我的神经瞬间绷紧。我看向赤修罗,皱着眉问他道:"这些人是来找你的?"
赤修罗没做声,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你如果不说,我可就帮不了你了。"
"他们诬陷我,说我是浮屠宫的叛徒,现在正要抓我去刑堂用刑。"
他提到刑堂,让我不禁想起泰安那张满是沟壑干瘦的脸,每一个缝隙里都透露出因为嗜血而产生的变态感觉。修罗还这么小,他竟然也能下得了手!
"跟我来。"
我领着修罗走到了里屋,刚将他藏好门就被人拍响。
"嗑嗑"两声敲门声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少宫主,属下有要事要打扰少宫主片刻,还请见谅。"
我赶紧走到木桶边,将衣服下摆在里面浸湿一些,然后故意拖着衣摆走到门边,以便掩饰住修罗留在门边的湿鞋印。
然后我吱呀一声打开房门,门外站了两个红衣人,衣服都已经被雨水淋湿,鲜艳的红色变得暗沉,更像鲜血。
我皱起眉,露出不耐的神色。
"什么事?我正在洗澡。"
喜怒无常的修罗
我冷眼看着在房里四处搜索的红衣人,长长的头发滴着水披散在我背后,早已将我的衣服阴湿。原本想泡个澡暖暖身体,再好好睡一觉,现在都泡了汤。
这两人在我房内搜索了半天,一无所获,这才走到我面前单腿跪地低头说道:"还请少宫主赎罪,属下也是职责所在,身不由己。"
我抱着胳膊,垂目看着他们。
"你们用不着如此,这个道理我明白。再说,我一个名不副实的少宫主,不被人放在眼里也属人之常情。浮屠宫原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来的地方。你们下去吧。"
两人面面相窥,不知道该对我的这番话做出什么反应,脸上浮上一丝怯色。欲言又止,却最终没说什么,离开了。
直到确定这两人走远了,我才出声唤道:
"阿罗,出来吧。"
哗啦啦一阵水声,赤修罗从我洗澡的木桶里站了起来。我绕到屏风后靠着屏风,笑看着他。"对不住了,让你喝我的洗澡水。"
问过了修罗会不会闭气功夫就把他藏到了木桶里,这是我从倩女幽魂那里得来的灵感。不过这小子的闭气功夫还真好,整整一刻钟,他竟然在里面没发出一点动静。这才没有引起那两个红衣人的怀疑。
赤修罗一身湿透,长长的黑发黏在脸上。他伸手拨开挡在眼睛上的发丝,白了我一眼。我笑着走上前,轻佻的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
"啧啧~看看你,有个词你知道么?"
赤修罗不解的看着我,我邪笑着继续说:"出水芙蓉,说的就是你现在这个模样吧?"
赤修罗长眉一皱,然后伸手啪的一声打掉了我的手。
"胡言乱语,那是形容女子用的,怎么能用在我身上。"
我揉了揉被他打疼的手背,故作哀怨的看着他。
"你就是这样对待你救命恩人的?太不解风情了。"
赤修罗一脚跨出桶外,然后说:"我又没让你救我。"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哎呀!你这小子,还登鼻子上脸了?好,我现在就去把那两个人叫回来。"
听我这么说,他不但不惊慌,还不紧不慢的用手拧着衣服下摆的水。
"你去好了,到时候我看你怎么说的清楚,现在这种敏感时期,两方势力都在等着看你的态度。你要是轻举妄动,我大不了丢了一条命,反正走上这条道,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而你就不同了。"
我一时哑然,哭笑不得。只得伸手狠狠的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然后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这臭小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救你还不如去救一只猪,至少养来还能吃肉。"
赤修罗摸着被我打疼的头,斜眼看着我。
"我警告你,不许再打我的头!"
不说还好,他一说我更加起劲,再次伸手。谁知这次还没碰到他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然后使劲一扭,将我的手扭到了背后。我疼得直抽凉气。
"哎呀呀!!放手,死小子!"
赤修罗倒也没有多加为难我,立即放开了手。我揉着疼痛的胳膊,哀怨的看着他。
"真是狠心的小鬼!"
赤修罗冷淡的看了我一眼,"我警告过你的。"
"阿嚏~!"
我一个喷嚏打出来,喷了修罗一脸的鼻涕。修罗僵着一张脸看着我,面无表情。我捂着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打着哈哈,"哈哈~对不住了,最近睡得不好,再加上刚才吹了风,头发又湿着。这不,没忍住。"
修罗拉起衣服下摆擦了擦脸,然后看着我的脸,端详了片刻。
"你脸色怎么跟鬼似的。"
我抚着脸颊,叹了口气。
"哎~谁说不是呢?可惜了我这张脸啊~本来今天是打算泡个澡,好好睡一觉的。谁知道,被某一个不识趣的人闯进来,把我刚有的瞌睡给赶跑了。好不容易能睡一觉的。最可恨的是,那个人还特别不识好歹,被人救了还拽的跟什么一样。我真是遇人不淑啊~!!"
赤修罗不再说话,别扭的转过眼睛,然后用闷闷的声音对我说:
"那你还不去换件衣服,顺便把头发擦干。"
"啊?你说什么?"
我装作没听见的反问了他一遍,他再次皱起眉,这孩子,貌似很喜欢皱眉毛这个动作。
"啧!"
他发出不耐的声音,一把抓过我,将我拉到内室。然后打开箱子拿出一套衣服,再拿起一块干净的布,丢到我身上。
我笑看着他,"切~别扭的小鬼。"
接着便拿过衣服,当着他的面脱下了湿衣服,赤修罗眼神一缩,看着我的胸口。
"那是什么?"
我循着他的目光低头,只见几条淡的几乎看不清的粉色疤痕正爬在我胸口。我咧嘴一笑,轻描淡写的说:"没事,不过是以前得罪了别人,被教训了而已。"
"什么人?"
修罗的语气里有一丝杀气,可能他自己也没有察觉,我却被这淡淡的杀气所震。难道他为了这几道疤生气了不成?我穿上衣服,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小孩子说话,不要老是杀气重重的,做人要淡定些,知道吗?"
"别老是把我当孩子。"
他语气里满是不耐,烦躁的拍掉我肩膀上的手。这孩子,年纪小小喜怒无常,性格真是差劲。"不是我要把你当成小孩子,是你本来就是小孩子。"
赤修罗不再说话,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我,半晌。
"你好像特别喜欢逃避正题。"
我一愣,又笑了,没心没肺的那种。
"你说什么呢,我不明白。"
"那天晚上在潭边也是,刚才也是。你在逃避。"
我脸上彻底没了笑容,并且能感觉自己的视线在一点点变冷。我用这种视线看着赤修罗,赤修罗也毫无畏惧的直视着我。我们沉默良久,终于。
"我不用你提醒。只是像你说的,在浮屠宫,谁都不在乎谁的过去。不是吗?"
他眼神一黯,不再说什么。
我见他这样,又笑了起来。
"不想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过来,你也换身衣服。"
我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套干爽的衣衫,以前我从没注意,今天给修罗找衣服我才发现,浮屠宫给我准备的衣服做工都很精良。都是上好的丝绸锦缎,要不就是很舒适的棉质薄衫,透气轻薄。并且在衣服上也没有我讨厌的刺绣,款式大方干净,顶多使用一些色彩拼接,宝蓝色的长衫镶上黑色的边,或者白色的衣服配上镶着碧玉的腰带。还挺符合我的审美观,简洁。我一向觉得,一个大男人在衣服上绣上花鸟鱼虫之类的东西,太娘们。
将衣服丢给修罗,"去,把衣服换下来。你湿的可比我厉害多了。"
谁想修罗竟然摇摇头,"我不用。"
"为什么?难道湿衣服穿着很舒服?"
"我说不用就不用。"
"啧,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喜欢和人唱反调啊?叫你干什么偏不干。你换不换?"
他摇摇头,我气结,两步走上前,抓着他的手就开始帮他脱衣服。
"你干什么?不行,别碰我!"
赤修罗奋力的挣扎,从刚才他将我一招制住来看,这孩子一定是练家子,能不能搞定别人我不敢说,要搞定我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可现在他只是挣扎,并没有做出什么会伤及我的举动,这让我有恃无恐。
在纠缠中我一把扯开了他的衣襟,他的上半身暴露了出来。赤修罗突然不再挣扎,只用冷冷的声音对我说。
"放手。"
没有半点嬉笑的意思,他这突然转变的情绪让我不知所措。
"放手,我自己来。"
看着我变得有些尴尬的脸,赤修罗再次开口,语气不再那么冷硬,不过还是有些不悦的。
我松开了手,赤修罗快速的走到床边脱下了身上的衣服,然后拿起我的衣服默不作声的穿了起来。
虽然只有一瞬间,我却看到了。赤修罗的身体,虽然还未发育完全,但是修长精瘦,肌理匀称四肢细长有力,从肩到腰的线条也优美至极。这是一个绝对能称之为完美的身体,只是在他的背上,密密麻麻的遍布着一道道伤痕,一看就知已经是多年前的伤口,但是依然触目惊心。鼓起的浅白色的疤痕层层叠叠的让整个背看起来很是狰狞。
修罗背对着我,穿着衣服,也许是感觉到了我的视线,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是谁做的?"
我重复了刚才他的问题,他却没有重复我的答案。
"把我养大的人。"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这个,你恐怕要去问他,因为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是浮屠宫的人嘛?"
修罗沉默了,可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
"他是谁?"
"就算知道他是谁你又能怎样?"
他开始变得不耐,说出的话也越来越刻薄。
"就凭你,能够在这个人吃人的地方自保就要感谢上苍垂怜了,难道还妄想要救他人于水火?明知道不可为,还要白费力气干嘛?而且,我不需要同情,这种情感在浮屠宫与废物无异,毫无价值。"
谁被谁算计
瓢泼的大雨依然不停的往下倾泻,世界因为大雨混沌一片,像潮湿的水墨画,一切都变得暧昧颠倒。雨里的世界,才更接近真实的世界。一切都不明了,却又合理的存在。赤修罗最后没良心的丢下那番话,然后离开了我的房间。我并没有追出去,因为我知道,即使追出去我也帮不了他。在这里,我和他都一样,别想依靠谁,也不能让谁依靠。
等到这件事情过去了好几天之后,我才知道,这次抓捕赤修罗的事件,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单纯。
这一日天气晴好,我叫长老派在我身边'伺候'的红衣人去房里拿了一坛酒来。然后捧着酒坛坐在古松下的石桌旁,喝着小酒吃着小菜,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说起这坛酒,那可是南宫剑送给我的陈年美酒,盖子一掀开,酒香四溢,风一刮跑出老远去。
馋的红衣人口水直流,我独自喝了两杯,感叹道:"唉~一个人喝酒真没意思啊。"
然后用余光瞄了瞄红衣人,红衣人神情贪婪的盯着我的酒坛,一看就知道肚里酒虫作祟的厉害。
"如果有个人陪我喝,那就好了。"
暗示的这么明显,这家伙总不可能听不明白了吧?果然,他接话了。
"是啊,少宫主。这么好的酒,一个人喝实在是有点浪费。喝酒嘛,就要图一个痛快尽兴,不是有一句古话说独饮伤身吗。"
我故作惊讶转头看他,"哦?听这位大哥说话,你也是懂酒之人?"
见我搭话,他立即走上前来,朝我抱拳道:"回少宫主,懂酒不敢说,就是平时喜欢拉上几个兄弟喝上一点,所以知道喝酒这事还是人多比较有意思。"
"那不如这样,你去拿两个酒杯,咱们喝上一杯如何?"
这家伙,听我这么说答应的那叫一个快,嗖的就不见了人影。过不多会就回来了,我一看,嗬!我让他拿酒杯,这厮拿两个碗来。可能是怕这么好的酒,我舍不得给他喝太多,所以拿个大的容器来,能喝我多少是多少。
不过他那里知道,今天别说给他喝一碗,就是一坛都让他喝了,我也心甘情愿。满上酒,我举起杯和他一碰。
"来,大哥,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好、好。"
他也来不及和我客套,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然后一脸满足的咂咂嘴。接下来,我就不停的敬他酒,这酒入口柔和,后劲却十足。喝了几大碗之后,他就有些茫了。
"大哥,看你的样子,应该也到了该婚配的年龄了吧?如何,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啊?"
他打了个酒嗝,挥挥手,一脸无奈。
"嗨,婚个鸟配,我们这种成日间刀口舔血的人,好姑娘谁会跟我们好啊?"
"哦?在浮屠宫做事,很危险吗?"
"那是,我们这种小喽啰还不就是给那些个长老护法用来牺牲的,你不见每次和那些正派人士狭路相逢,死的最多的是谁?没听说死上百个长老的,还不都是死我们这些无名小卒。"
"是啊,都不容易,那为什么还要留在浮屠宫?下山自己谋点生路岂不更好?"
他拿起酒坛又给自己满上,喝了一口,
"谋生路?谋什么生路?老子就是不愿意混一辈子都是个买菜挑大粪的才投身江湖的,现在在这浑水里打了一趟滚,又回去?算了,咱丢不起那个人。再说了,你以为浮屠宫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掌管刑讯的泰安长老,不把你剐了一层油,保证你下了山不会往外说一个有关浮屠宫的字,能放你走?到时候有没有命下山都未可知,还谈什么另谋生路。"
"啊!泰安长老有那么可怕?不过前两天我听说他在抓一个宫内的叛徒,最后抓到了么?"
"哦,那件事情啊,什么叛徒,根本就是个幌子。不过是泰安长老找一个借口进入总护法的住所,想找到……"
他突然住了口,笑了笑。
"嗨,我们说这个干吗?来来,喝酒。"
我也堆起笑脸,识趣的不再追问,反正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不知道修罗有没有被抓住,这让我有些挂心。
喝完酒,这位仁兄也差不多挂了,捧着个空酒坛,倒在古松下睡得像头死猪。我喝得不多,所以除了有些头晕并无大碍。
而这晕乎劲倒让我有了些睡意,对于我现在的睡眠状况来讲,这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于是我便迈着悠闲的步子,一路往我的住所走去。
刚一迈进院子,我便感觉气氛不对。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院子里齐刷刷的站了两排人,红衣人一个个站得笔挺,咋看过去两排鲜红的颜色,让人感觉不详又刺目。而站在这两排人中间的,一身白衣脸戴面具,一身阴蛰气质的人不是宁远又是谁?
看见他我皱起眉毛,深感不耐。怎么每次我想睡觉都会被人打扰,并且来的人一个赛一个的让人头疼。
"少宫主,您回来了。属下在此等候多时了。"
宁远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响了起来,面对他我无法掩饰我的厌恶。只瞟了他一眼,然后直接越过他,走进了前厅。却在前厅看见了一个陌生的人影。
他一身紫衣,即使坐着也能看出身形挺拔高大,长眉纤细飞扬着,眼睛微微眯着,唇色鲜红。乌黑的头发垂在肩上,衬得那张脸更加如冠玉般细腻洁白。
我从没被一个人的容貌震惊成这样,什么叫做惊为天人,今天也算是体会到了。可让我更惊讶的是,这人,和修罗长的也太像了。不同的是,修罗的长相虽然已初现锋芒,还是稍显稚气,美则美矣却不像他这样,仿佛像危险的野生动物一样,充满攻击性。
"白涟秋?"
他开口了,声音慵懒略带沙哑。我点点头,然后看着他站起身像一只优雅的豹,迈开了无声的脚步,走向我。我突然感觉莫名惊恐,他散发的压迫感,让我忍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人,很危险。
"白涟秋。"
又一个在我身后声音响起,我回头。"修罗?"
两张几乎一样的脸,一个在我身前,一个在我身后,一大一小,几乎让人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修罗走到那个男人身边,站定。其实不用人说我也猜出来了,这个和修罗长的一样的人是谁。"莫征鸿?"
听见我叫他的名字,莫征鸿微微一笑。
"别紧张,我今天来不过是谢谢你救了修罗。没别的意思,修罗这个孩子很少亲近别人的,没想到和你挺投缘。所以我也感到很好奇,今天才会冒昧来访。"
"修罗说喜欢你,他很少向我提要求,所以他一旦开口我都会答应。既然他喜欢你,那就让他和你呆在一块吧。你没有意见吧?"
莫征鸿脸上一直维持着微笑,口气随意,听起来就和普通的寒暄没什么两样。就像小时候我问我妈能不能住在表哥家一样。
可我当然知道,这一切都别有深意。
如果是要登门道谢,有必要把排场弄得这么大吗?明显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我白涟秋曾经帮过他莫征鸿。利用我来给长老派施加压力。至于将修罗放在我身边,恐怕也不过是为了待在我身边,随时注意长老派的举动。
我看向修罗,他像一尊塑像一般,直直的站在莫征鸿旁边。长相如此相似,难道他们是父子?可莫征鸿看来很年轻,能生出这么大的儿子?可要说是兄弟,年龄相差这么大,还会这么像吗?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这个,我倒是没关系,可是现在泰安长老不是在到处找修罗吗?这样把他放在我身边,是不是不太安全?"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泰安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对他们来说,还很有用。"
"咳咳,我不是说我,我是说修罗。泰安不是说他是背叛浮屠宫的叛徒吗?"
莫征鸿轻蔑的笑了笑,"这个你就更不用担心了,那不过是个误会。我想泰安长老不会再找修罗麻烦的。"
啧!看来今天他是一定要把修罗放在我身边了。我感到一阵厌烦,并不是因为他在我身边安插眼线,而是因为这个眼线是修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意思是,上帝对人类最大的惩罚,就是给你一样东西,让你喜欢上它,再把它夺走。所以佛说,无欲则刚,谁说东西方宗教文化不能融会贯通?在这浮屠宫中,离现代文明千百年之遥的时代,上帝和佛祖相遇了。而我,不过是一介蝼蚁,因为做不到无欲,所以只能接受惩罚。
所以,在我居住的院子里,那个夜半后山上的少年,褪去了伪装,堂而皇之的住了进来。并且他坚持和我共处一室,我们前所未有的亲密也无法言说的遥远了起来。
原来,没有了夜色的遮掩,一切看起来会这么残酷。
修罗三夜
赤修罗,如果我没有遇见你的话,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变成后来那样?人生若只是初见,这是一句充满嗟叹的话。而我,希望我和你的初见回到那个夜晚,没有回眸,没有相遇,你静静的站在那里,我,静静的离开。
我感觉赤修罗不一样了,他不再对我露出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和我呆在一起。而我,在他看来应该也不一样了。
我不再对他动手动脚,不再调笑,除了日常性的话语,不再和他交谈。
面对我身边突然多出来的这个人,不知道莫征鸿在背后用了什么手段,长老们确实没有过多的追究。
身边一直感觉到的无形的喧嚣纷扰,突然之间都安定了下来,那些阴谋算计,像漫天飞舞的黄沙,突然脱离了引力,安静的悬浮在空气中。这种安定,没有让我的心跟着安定,相反,巨大的无措惶恐席卷而至。我站在黑暗潮湿充满腐臭的漩涡中央,眼着自己被拉进去,漩涡不停下陷,我不停挣扎,而现在,一切戛然而止。相对奋力的挣扎,漫无目的的等待更能摧毁人的心智。
自从莫征鸿出现后,宁远也好,长老也好,再无人和我见面。但我知道,在充满粘稠欲望的暗处,一切都在默默进行。除了等待,我别无他法。
长老派来监视的人已经撤走,现在我身边只剩下修罗。可我和他都不同了,因为立场的改变,关系也变得很微妙。他照顾着我的饮食起居,睡在我房内的软榻上。在无法入睡的夜晚我常常看着他躺在榻上的身影出神,心中也埋怨过,该死的赤修罗,我不和你说话你就不知道主动和我说话?
然后觉得自己很幼稚,像一个和同伴吵了架的小孩子,等着对方先低头才甘心。但是,真是这样反倒好了。我以为我和他的关系也就这样了,曾经短暂的交集过,然后再错开,像一个大大的X,重叠了一瞬间,变成一个代表未知的符号,而后,各奔东西。
变化是突然而至的,让我猝不及防。
哪一天,赤修罗一整天都不见人影,我心中难免有些焦急。毕竟我还是做不到无心无情,一天提心吊胆的害怕他被长老抓去刑讯逼供。
一直到了夜半时分,我靠在檀木大床上,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房门,等待着他回来。终于,在月亮偏西时,房门被推开了。
赤修罗很适合黑暗,暗中的他永远有一种妖异的美感。而今天晚上这种感觉则更加明显。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感觉赤修罗像一个失去生命力的娃娃,而今晚,像是回到了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他还是那个凌厉、妖诡的赤修罗。
我直起身,看着他慢慢朝我走近,这种熟悉感让人暂时的放下了防备。赤修罗,有话要对我说。
这是第一夜。
"白涟秋,你知道吗,我恨这个地方。"
"为什么?"
"因为这里充满了希望。"
"你恨希望?"
"是,我恨希望。它让你执迷,让你憧憬,却不让你靠近。你能够崇拜它,却无法得到它。因为它,你总是感觉不到满足,总是为了得到更多而付出。但是因为你不够强大,所以,你永远只是追逐者,在路途中耗尽了一切,却最终成为了芸芸众生之中为他人做嫁衣的垫脚石。"
"所以,我不要希望,我只要强大。"
可,修罗,难道,强大不是一种希望吗?
第二夜。
"你知道吗,曾经有一个人,他给我希望。那种美好的感觉,我至今无法忘怀。可也是他,让我知道了,一切美好存在的定义。那就是,破坏。"
"我还记得他脸上和蔼的笑,记得他用宽大的手掌轻摸我头发的感觉;新年里他给我做的新衣,西窗下他握着我的手教我写下我的名字。可我也记得,那个夜晚,他失去了他唯一最亲之人时,那种癫狂的表情。他不再看我,不再和我说话。我不停的做出以前他禁止我做的一切事情,试图激怒他,终于有一天,他看着我,露出了很久没有的笑容。"
"那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结束。"
"无数个夜晚,我被他折磨着,他用小刀在我身上一下一下的划,当我痛苦的哀叫出声时,他便会更加疯狂。我的血让他找回了存在的意义,填补了他因为痛失所爱而空虚的心。那个女子,在他身上留下的伤,要用我的痛来弥补。"
"我恨她。"
我无法反驳他,因我曾经有过的渺小的美好,最终也被摧毁。
第三夜。
"白涟秋,其实我不恨他,但是我不想死。所以,我一定要强大起来,强大到没有人能够伤害我。于是,我在他每日的饮食中下毒,每天一点,他开始萎靡不振,对任何事情也变得漠不关心。慢慢的也开始无力再折磨我,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睥睨天下的男人渐渐的风采不再。我的伤口也渐渐愈合,除了我自己,没有人知道他在我身上留下的那些痕迹。而他神智渐失,开始任我摆布,我踩着这个男人的肩膀,一点点的往上爬。"
"其实我不想杀他,可我不得不杀他。因为我害怕,如果我不再下毒,有一天他恢复了,是不是还要那样对我。最后他死了,我却没有得到解脱。因为我一生都将生活在罪恶之中,但我不后悔,这世界也没有给我后悔的机会。"
"可笑的是,当你弱小时,想要你死的可能只有一人。可当你强大时,想你死的人就会变成一百个、一千个。因为弱者的存在是用来遭人唾弃,而强者的存在却是用来让人击倒。世间万物、轮回颠倒,我以为一切都该尘归尘土归土,可浮屠宫告诉我,万事万物、不灭不休。"
这是第三个晚上,也是最后一个晚上。修罗躺在我的腿上,在没有点灯的房里,静静的注视着我。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看起来像一潭透明的湖,却深不可测。
"白涟秋,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可笑你我身处其中,自诩能超然世外也好,能掌握乾坤也罢,最终也不过依然是在这浑水里汲汲营营。"
我的悲伤汹涌而出,这个世界何曾给我们选择的机会?又或者,我们以为我们选择了自己的命运,其实冥冥中早有安排。
修罗伸出手摸上我的脸,我才知道那里早已潮湿一片。黑暗中,我们相互依偎,不问缘由,舔舐着彼此的伤口。
不久后,这番话,最终一语成谶。
修罗那晚后完全的消失了,像不曾存在过。就在他消失的第二天晚上,我的院子里来了几个红衣人,他们佩着锋利的宝剑,端着冷漠的神情。让我仿佛回到了白府的那个夜晚,不安、焦躁、恐慌。
"你们要干嘛?"
"少宫主,泰安长老请您过府一聚。"
"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到明天再说嘛?"
"恐怕不行。"
说完这三人上前,其中一人抽出一截宝剑,亮晃晃的闪着寒光。无声的威胁着我。
夜色铺天盖地的吞没了这个大地,黑色粘稠的化也化不开,攀附在人的身上一点一点沉重,压得人无法喘息。
泰安,这个以残忍毒辣而闻名的长老,他的院子里处处弥漫着萧杀气氛,黑暗中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声惨叫,微弱而尖利的划破夜空,刺破了我的耳膜。
跟随着红衣人往前行进,经过庭院,经过前厅,绕过主屋来到了后院。泰安的后院很是荒凉,没有任何的植物,在黑暗中隐约能看见有一些造型怪异的器具放在院中。地面的颜色深浅不一,一滩滩黑色的污渍杂乱的分布在地上,像洗刷不净的冤魂,无声的悲鸣。
庭院里有一座不起眼的木屋,红衣人打开门,就像打开了通向幽冥的入口。这只是一个通往地宫的出入口,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道深不见底的阶梯往极暗处延伸。一阵寒气夹带着腥臭味扑面而来,墙壁上火把的光亮仿佛被黑暗吸收。最终,我的身影也被吞没其中。
当进入到这个地宫的腹地时,我早已脸色苍白,血腥味、焦臭味还有黑暗中不名的腐臭味,让人几乎呕吐。
经过一个个关押囚犯的牢房,耳边时不时响起不知道是谁的哭泣声和哀号声,犹如人间炼狱。
而我的目的地,就是那间折磨了无数人的刑房。
泰安,就像主宰这个腐臭世界的妖魔,佝偻的身体盘踞在那里。看见了我,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笑容。
"少宫主,此时邀您前来,叨扰了,还请见谅。"
"不必多礼了,泰长老,既然都把我请来了,有什么事情请直说。"
"好!少宫主果然是爽快人。今日老夫找你只有一件事情。"
"请说。"
"请少宫主交出青冥神功的秘籍。"
我皱着眉,心中充满了疑惑。
"泰长老怕是找错人了吧?我怎么会有青冥神功的秘籍?"
"哦?是吗?据我所知可不是这样。"
见泰安如此笃定我甚觉好笑,"泰长老,我有没有青冥神功的秘籍,难道你会比我更清楚?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你会知道?"
泰安隐去了脸上的笑容,丑陋的脸因为阴蛰更加扭曲狰狞。
"哼,少宫主,如果您不知道青冥神功秘籍的下落,那天为什么要救赤修罗?而且还向我的手下打听那日搜宫的事宜。并且,不久后莫征鸿亲自登门道谢,还将赤修罗放在你身边保护你。这一切都证明,就算青冥神功秘籍不在你身上,你也一定知道它的下落。"
我被他说的连自己都快相信了,可事实上我确实不知。
"泰长老,你也不想想,莫征鸿那么声势浩大的来向我道谢,说不定就是为了混淆你们的视听呢?"
"是,确实有这个可能,但是,也可能是你们联手演了这出戏,让我们以为你们是要混淆视听也未可知。"
我哑口无言,
"哼!这一切都只是你的臆测,没有真凭实据,请不要妄加断言。"
"呵呵。"
泰安发出两声短促的笑声,"你要证据是吗?那好,我现在就给你看证据。"
"来人,将人带上来。"
浮屠地宫
地宫阴暗的通道深处,传来一阵让人心惊的声音。像是一个人用手指在地上抓挠,只不过这声音没有间断,而是从远处慢慢靠近,频率平稳,听起来像是什么在地上拖行。
刑房的火光蔓延到了通道的尽头,我看见一个红衣人走了进来,他手上抓着一根绳索,绳索绑着一个纤瘦少年的手腕。他低垂着头颅,衣服上染满了鲜血。长长的黑发被血粘成一缕一缕,拖在地上,看不清面目。
即使如此,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修罗!!"
随着我的呼叫,红衣人将赤修罗一把仍在刑房冰冷的地面上。他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身体看不见任何起伏,和死去无异。
巨大的恐惧将我牢牢抓住,那个前几日还和我同塌而卧,讲述着他内心最隐秘往事的赤修罗。这才相隔几日?
我惊慌失措的几步跨到他的身边,然后将他抱起来,让他的头靠近我怀里。
暗淡的火光下,我看见了他的脸,枯槁、毫无血色,嘴唇龟裂,双目紧闭着,乌黑浓密的睫毛反衬的脸色更加惨白,气息奄奄。
"修罗?"
"修罗。"
"修罗!"
我叫了他好几声,他没有回应。我愤恨的抬头看向泰安。
"你对他做了什么?"
泰安阴测测的笑说:
"没什么,只是稍微招待了他一下而已。只不过我以为跟在莫征鸿身边的人,一定都是武功超群,没想到这个赤修罗这么经不起折腾。我才往他的膝盖里面钉了几根铁钉,他就受不了了。"
铁钉!!还钉进了膝盖!这样一来修罗以后就算好了,也无法走路了啊。
"泰安!你未免也太过歹毒,他还是个孩子。"
"呵呵,在浮屠宫里,只有强者和弱者。"
"放屁!!你折磨一个孩子就是强者了?无耻可笑!"
泰安听着我的辱骂,面不改色,"少宫主,亏你还这么护着他。你不是要凭据嘛?这就是凭据。"
一闻此言我心中暗惊,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失望、难过、怀疑,一起涌上心头。可最终我还是决定不管怎么样,现想办法将修罗带出去。
"我不信,修罗不可能诬陷我。"
"呵呵,是吗?"
泰安说着,走到我和修罗身边,然后蹲下身,伸出干枯如爪的手,一把掀开了修罗长衫下摆。衣摆下露出的东西,让我的胃一阵阵翻搅,再不能多看一眼,我捂住嘴移开了视线。胃里的东西一阵阵涌上喉头。
虽然只看了一眼,却足够我铭记一生。修罗的腿,那里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肉,森森的白骨□在外面,上面攀附着残留的鲜红残肉。而失去了生命般惨白的骨头上方,连接着跳动的鲜红肌肉。原来我最初在通道里听见的瘆人的拖行声,就是修罗的腿骨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看见了?我一片片的将他腿上的肉剐下来,再用新配出来的伤药涂抹在他的伤口,这样他就不会这么快死去,如果他再不交代,我就继续剐,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在这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愤怒原来可以这么炙热。我只感觉我的心被怒火不断煎熬,因为这股怒气我的身体忍不住一阵阵的颤抖。
而在泰安看来,我这种表现应该称之为害怕。
"少宫主,你觉得在这样的酷刑下,有人能够不老实交代吗?"
他的语气充满得意,仿佛用这种手段折磨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使其屈打成招是一件很值得光荣的事情。
"他妈的!"
我再也无法忍受,腾地站起身,一拳打在了他丑陋恶心的脸上。
泰安没防着我突然进犯,来不及躲开,硬生生的用脸接了我这一拳。我可说是卯足了劲,使劲的将拳头挥了出去。任是身为武林高手的泰安,也被我打的后退了两步。
他瞪大了那双外凸的眼睛,看着我。
"我草!你这个老不死的怪物。难怪人家都说相由心生,你他妈的长成这样,还真是没有辜负你的黑心肠。什么狗屁强者弱者,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弱者,你有本事直接去找莫征鸿算账啊?干嘛他妈的欺负修罗这样的孩子?还有没有一点良知!你不是自诩是强者吗?狗屎!畏畏缩缩的躲在暗处,只敢找好对付的下手,就凭你?也配!"
泰安的眼神从惊讶变成愤怒,最后回归平静。他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注视着我,面无表情。当我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笑了。
"说得好!可是,别和我说什么大道理,什么良知、道义,和权势力量比起来,太微不足道。白涟秋,你难道以为我不敢动你?虽然你现在名义上是少宫主,可你自己在浮屠宫是什么地位,你比我更清楚。不过是一粒棋子。只要我还留着你的命在,就不会有人把我怎么样。而能够不造成任何外伤,又让你痛不欲生的手段,我可多的是。"
"那你尽管来便是!别说我今天不知道青冥神功秘籍在何处,即便是我知道,也绝不能交到你这样的人手上!"
这番只在红色革命电影里出现的话,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真实发生,而且还是从我嘴里说出来。
"好!那就休怪老夫心狠手辣了。来人!"
片刻后,我被脱去了上衣,绑在了刑房中一张沾满污浊血痕的木床上。
泰安将袖子扎好,站在我头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少宫主,你考虑清楚了?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冷冷的看着他,面无表情。
要说我不害怕,那是骗鬼,可是我却怎么也不愿意向他低头。最后我想,在我来这里之前我就是要死之人,穿过来之后白府的大火也没要我的命,虽然那是人为安排,但也算比别人活的久吧?今天即使死在这里,也赚了。
泰安拿起一根大概五寸长的银针,俯身拿到我眼前。
"少宫主,看见了吗?这根银针可和别的不一样。"
我凝目细看,这才发现,在这根银针上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小倒钩。
"你说,如果我把它扎进你身体里,会怎么样呢?"
"废话少说,要扎就扎!"
"啧啧,心急什么?还没准备好呢。"
他说完突然伸手捏住我的嘴,然后往里面塞了一个东西,我还来不及反应那是什么,他将我下巴一抬,一推我的后颈,我便咽了下去。
"咳咳……咳……该死的臭老头,你给我吃了什么?"
泰安站在我头边,微笑了一下,然后睁大了那双突出而浑浊的眼睛,俯视着我,如同一个等待捕食的粘腻而丑陋的蟾蜍。
"这个,是一种可以放大痛觉的药,可是我最新研制的。还不知道好不好用啊,不过用在这种时候,是最好不过了。我只要对你稍稍施以薄刑,你就会痛不欲生。"
泰安勾着背,在我周围不停的踱步。一边踱步一边喃喃自语。
"其实啊,我不喜欢用这种药,因为一不小心人就会因为受不了痛苦而死亡。人都死了,那就不好玩了。你说呢?"
他像是询问又像是自问般的说道,我当然不会回答他。因为我他妈现在紧张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别以为是主角就都大义凌然、临危不惧的。是个人就会害怕,只不过强撑着一口气死不认输就是了。咱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心里怕得要死,可就是死都不想认输。
"你知道吗,将人的皮和肉从骨头上分离,将内脏从里面破坏,双手感觉着温热粘稠的血液。这种享受没有人能明白。"
泰安声音低低的,飘忽的在刑房里回荡,被海绵般的黑暗吸收。让人毛骨悚然,我知道,他是在故意的折磨我,想将我从身体到心智都摧毁。
泰安突然停下了来回走动的脚步。
"我想,应该差不多了。"
服过药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常,说不定这药根本就没有用吧?我侥幸的想着。直到泰安将第一根银针扎进了我的身体。
"啊——!!!"
剧烈的疼痛狠狠的钻进我的脑海,钻断了我强自维持着的冷静。在我体内不停冲撞,传遍了全身。
我能感觉那根带着倒钩的银针,扎进我的身体,然后紧紧咬住我的肉,随着泰安慢慢往外拉的动作,它们一点一点的从我身体里被剥脱下来。我咬紧牙根,眼前一阵发白,浑身的肌肉绷得几乎快要断裂。
银针一点点的从我体内抽出,这才是第一针,却几乎耗尽了我的全部,我大脑一片空白。身体里明明只扎进来一根那么小的针,抽出去的时候,却感觉掏空了我的身体
"少宫主,这才刚刚开始。"
泰安再次拿起银针,附嘴在我耳边说:"少宫主,我其实很舍不得对你用刑。因为你的这张脸,长的和你娘如出一辙。这么美的一张脸,我实在是不愿意看见上面出现如此痛苦的表情。但是你知道吗?这种表情,出乎意料的适合这张脸啊。"
一边说,他将第二根针扎进了我的身体。
"啊————"
我再次惨叫出声。千万不要说我懦弱,告诉你们,电影里面演的那些个一边受刑一边皱着眉头,一脸隐忍不出声的英雄,都是扯淡。不信你来试试看。
视线因为泪水变得模糊,看着泰安狞笑的近在眼前的脸,还有黑暗腐臭的刑房,我觉得时间被突然拉长,长的让我看不到尽头。
隐约中,我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刀剑碰撞的铿锵声。犹如沉进水中的耳膜一时不能分辨这是我的错觉,还是真实的听觉。直到泰安大叫了一声:"谁!胆敢夜闯本长老的地宫?"
"那又是谁,将浮屠宫未来的宫主劫来此处,甚至大胆的擅用私刑呢?"
"泰安长老,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是不是要先给在下一个答复。"
一个慵懒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认识这个声音,来的人是莫征鸿。
弃如敝屣
一群手执刀剑的红衣人闯进了刑房,我被人从木床上解了下来,剧烈的疼痛已经让我无法出声。我被他们抬下来,然后身体一轻,被人横抱了起来。
我知道我安全了,至少暂时安全了。于是一直强撑着的一股精神突然间松懈,脑袋像一团松软的棉花,瞬间无法思考。只是吃力的半睁着的眼睛,安静的看着此刻刑房里发生的事情。
泰安的脸上没有了刚才折磨我时的亢奋,而是变得一片惨淡。他将视线在我和修罗还有莫征鸿身上来回转了数圈。复恶狠狠的说道:
"莫征鸿,你好歹毒的计谋。"
莫征鸿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冷漠的对着红衣人吩咐:"找间牢房,将泰长老关押起来,明天听候发落。"
泰安可能死也想不到,这个他亲手建造,用来折磨和关押别人的地宫,有一日竟然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几个红衣人听令上得前去,泰安见状,双手往身后一晃,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几把缀着红樱的小镖。
"谁敢上前?这上面啐了剧毒,不怕死的就来吧。"
话音刚落,一个白影像幽灵一般,嗖的就移到了泰安身后,谁也没看见他是何时出现,又是如何移动到泰安身后的。也没人看见他做了什么,只是看见泰安的脸色一僵,那张蜡黄的脸一下子变得灰败。
宁远,浮屠宫也是江湖上顶尖的用毒高手,他附嘴在泰安耳畔。
"泰长老,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最好不要拿出来当做保命的筹码。"
接着便看见泰安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莫征鸿再也不看泰安一眼,横抱着我转身就欲离开。
"等等。"
我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那么陌生。
"救救他……"
话语里,竟然有几分哀求的味道。
莫征鸿转身,看着躺在地上只剩一堆残骸却尚未断气的修罗。然后我亲眼看见他隔空挥出一掌,掌风经过我的身体,带起一阵劲风,最终,落在修罗已经残缺不堪的身体上。他只微微抖动了一下,连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便再也没有动静。
我的心陡然变的空荡荡的,像开了一个洞,嗖嗖的凉风一直灌进来。疲惫的闭起眼睛,感觉眼睛酸涩的厉害,一阵阵发烫。我不想再支撑下去,将头靠在莫征鸿的胸口,颤抖着虚弱的声音说:"走吧……"
我一路闭着眼睛,感觉走出地宫的道路是如此漫长。不知过了多久,风吹来新鲜的空气,驱散了身边腐朽的味道。出口越来越近,在里面呆了不过个把时辰,我却感觉犹如过了一生。在走出地宫的那一刻,我听见耳畔传来莫征鸿的声音。
"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个夜晚还没过去,我被放在一张大床上,盖着薄被。凭直觉我知道,这不是我的房间,可也懒得睁开眼睛去确认。一只冰凉的手搭在我的手腕上。片刻后,"护法,少宫主身上的伤并无什么大碍,比较麻烦的是他不知被人喂了什么药物,脉象数、滑,体内气血混乱,少宫主的五感明显失调,怕是被人为的进行过控制所致。"
这是宁远的声音,虽然我非常厌恶此人,并不想让他救我,可我知道我现在不能死。于是我睁开眼,
"泰安给我吃了一种能够扩大痛觉的药。"
站在床边的莫征鸿看看我,再看向坐在我头边的宁远。
"知道了?不管用什么手段,让泰安说出医治的方法。"
宁远点点头。
"我知道了。"
宁远说罢便起身离开了房间,偌大的房里便只剩我和莫征鸿。
虚弱的闭上眼睛,不再看他。然后我感觉他坐在了床上,又听见一阵悉悉索索脱衣的声音,再过一会,被子被人掀开。我终于忍无可忍的睁开眼睛扭头看向他。
"你干嘛?"
莫征鸿也侧头看我,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睡觉。"
"为什么你要睡在这里?"
"我一直睡在这里。"
"……"
我这才知道,我躺的房间和床,都是属于莫征鸿的。看着他那张和修罗如出一辙的脸,我心中一阵隐痛。要我面对这样的脸一个晚上,我可能做不到吧。
"那好,我换个地方睡吧。"
说着我便忍着依然疼痛的身体起身,莫征鸿见状,一把按住我。
"别动,还是我走吧。"
说着他便起身。房内除了这张床,靠窗的位置还有一张很大的软榻,莫征鸿下床走到塌边,和衣而卧。我看着他的背影,愣愣的出神。
就在不久前,我和修罗也是这样相处的。看着莫征鸿的身影和那张和修罗一样的侧脸,我竟然没有一点熟悉感。应该说,那个时候的修罗让我感到很陌生。倒是莫征鸿,更接近脑海中修罗给我的感觉。
思及此,我不得不感到疑惑。回想我和修罗从相识到今晚的一切事情,都透露出一种诡异莫测的感觉。特别是从莫征鸿出现后,这种感觉更是强烈。
经过这一切事情,我如果还浑浑噩噩看不清真相,怕是也太过蠢笨。
赤修罗,你说的没错,在这里,想活下去只能变强。
我闭上眼睛,虽然身体还在隐隐作痛,但第一次,在浮屠宫睡了一个安稳的觉。
第二天,当我睁开眼睛,莫征鸿已经穿戴一新。
他穿着一身紫色的长衫,大襟和广袖上滚着暗金色的花纹,长长的黑发披在身后,身形高大挺拔,看起来尊贵逼人。
紫色其实是很难驾驭的颜色,能将这个颜色穿的如此出色的人,除了修罗便只有莫征鸿了。不同于修罗穿出的妖异感,莫征鸿将紫色穿的大气尊贵。让我理解了为什么有人说,紫色是属于贵族的颜色。
莫征鸿见我醒来,名人端上温水,帮我洗漱,然后又有人端来早饭。我看着丰盛的饭菜,实在是没有任何食欲,一口也没吃就让他们端了下去。
"你刚刚受过伤,泰安给你吃的药也还没有驱除出身体,再不吃点东西,怕是会受不住了。"
"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莫征鸿皱皱眉,却不再说话。转身往外走了两步,顿住,又走回来,站在床边低头垂眸看我。眼中闪动着我不甚明了的情绪。
"你……对于修罗的死,还是尽快忘记吧。"
我仰着头注视着他,露出一个微笑。
"我知道,在浮屠宫,悲伤是属于弱者的情绪。你放心,我不会再有这样的情绪了。"
莫征鸿愣怔了一下,抿紧嘴唇,凝视了我片刻。这期间我一直面带微笑,看着他眼睛里面的情绪慢慢隐去,归于平静。然后他一挥袖,转身离去。
"等等。"
这次是我出声叫住了他,莫征鸿停下来。
"还有何事?"
语气分明有些微愠,我并不在意,"你是要去审问泰安吗?"
他背对着我,"不用审问,昨日抓了现行,没什么可审问的必要。"
"那,是要行刑?"
"是。"
"带我去。"
浮屠宫主殿宽敞的平地上,密密麻麻的聚集了无数的人,而从半山腰还有人在往山顶移动。皆是一身红衣,一眼望去像是一片血海,随着人群的移动,在阳光下翻着一阵红浪。
平地上搭起了一个木制高台,泰安被五花大绑的绑在木桩上,头发蓬乱,佝偻的身体缩成了一团。
主殿的台阶上,一字排开放着几把椅子。我穿着一身青衣,坐在莫征鸿旁边。而另外的几把椅子上分别坐着南宫剑、楚江河、范卿,这几人脸上都是一派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冷静的好像即将死去的是和他们无关的人。不过这也并不奇怪,这四人,不过都是互相利用罢了。而面对泰安连夜审问我青冥神功秘籍所在的行为,怕是这几人都不知情。
那么,泰安只不过是想捷足先登,这也无异于是背叛了其他三人。
烈日逐渐升高,所有人都集中在了浮屠宫的平地上。白晃晃的阳光射的人有些睁不开眼,即便在高山之上,已经开始炎热的天气还是让我微微出汗。
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所有人也都明白泰安即将被处决的原因。可是气氛却异常的平静,而这种无声更加彰显了萧杀的气氛。
终于,莫征鸿抬起手,一位蒙着面的黑衣人走上了高台,这是宫内负责对大长老之类首脑人物行刑的处刑人。他直接听命于浮屠宫的宫主,极少在宫内行走,每次行刑时都穿着一身黑衣,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没有人不知道他,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人人都称他为"极刃"。而今天,泰安将被极刃施以一种名叫'人棍'的酷刑。
泰安看着极刃慢慢靠近他,神色越来越恐惧。这个从来通过折磨他人而获得乐趣的处刑长老,终于在今天,切身体会到了那无数曾被他施以极刑之人的心情。
他颤抖着身体,在极刃的手碰上他的那一瞬间嘶吼出声,声音尖利、扭曲,饱含绝望。
"救我!南宫长老、楚长老,救救我!!"
南宫剑和楚江河的脸色一变,双眼爆出精光看向高台之上的泰安。而那个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范卿,依然保持着超然世外的模样,抚了抚他洁白的长胡子。
高台上的泰安突然没了声音,大张着嘴,看着对面主殿台阶的方向。恐惧、惊慌、失望、仇恨,一一在他脸上闪现,最后,变成了一片颓废。
而当极刃高举着大刀砍下泰安的左手时,那片一直静默的红色海洋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震耳欲聋的几乎晃动万仞山的整个山头。
而我,在这一片欢呼声中,看着泰安的四肢一一离开身体,也体会到了,泰安所说的那种快乐。
寂寞风寂寞夜寂寞人
泰安的死,让一切明争暗斗都暂时的平静下来。
就在他死后的第六天,也是我来浮屠宫满第二个月的那天,我正式的登上了浮屠宫宫主的位子。这也表示,真正激烈的争斗这才正式拉开帷幕。
所有的人都像是经过热身赛的斗犬,浑身的热血已经沸腾,龇着利齿准备咬断对手的脖子。我穿着艳红的长衫,罩着黑色嵌金丝的长袍,长发被高高束起,头戴玉冠,穿过浮屠宫曲折的回廊。长廊外山风云海依旧翻腾,一根根黑檀廊柱将苍翠的山峰隔成灵动的画卷,我便穿过这些画卷,和那些跪在我脚边的红衣人,心比身上华丽的衣衫更加沉重。
长廊尽头,是浮屠宫主殿,那里有宽而广的房顶,高大结实的殿柱,还有沿殿柱一字排开浮屠宫那些在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魔头们。
鹤型香炉里已经点上了香,整个大殿烟雾缭绕。金色的阳光透过门和窗扇的格子,斑驳的投在暗青色的地面上。而我的目的地是主殿尽头的虎形椅。它大而宽敞,铺着兽皮,两个虎头爬过椅子在椅背相会。
椅子两旁,站着两人,一白一紫,是宁远和莫征鸿,暂时取得了胜利的两人,看起来意气风发。
我一步步往前走,踏上台阶,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带动飘渺的香烟,脚步无声而缓慢。最终停在了座位前,我垂目注视着那张看来霸气十足的座椅。
浮屠宫宫主,江湖第一魔宫的主宰者。我,江玉成,或者,白涟秋,竟然会被冠上这样的名号。世事多变,这我知道,可这变化也实在太过诡测也太过惨痛。
白府惨死的六十几口,修罗,就连泰安,也不过是这一切的牺牲品。
而我,踩着他们的血肉,一路通向了这个我并不想到达的地方。这一切太过可笑。
我广袖一挥,在虎形椅上坐定,宁远上前一步,用咏颂般的声音说道:"恭贺宫主继位,浮屠宫必将再次名震江湖,一统武林。"
潮水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个画面,我看武侠小说和影视作品时,想象过很多次,心中充满了向往和澎湃的激情。而此刻,我只觉心冷如灰。
而后就是盛大的酒宴,武林人士的酒宴自是不能和白府那样精致的酒席相比,菜肴精美,气氛典雅,连酒后渲染出的热络也是平和适宜的。这里的酒菜多是大鱼大肉,这里的人也充满了浓浓的江湖习气,毫无遮掩的粗话和响雷般的大叫与笑闹时不时在殿内响起。而殿外也早已闹成了一团。
我端着酒樽,一杯杯的往嘴里倒着酒,刚才几个长老已经轮番的来给我敬过酒,脸上看不出一丝不善的神色,满满的都是赤胆忠心。
我当然是来者不拒,全数接纳了下来。这些江湖上的人,粗是粗俗,但是喝酒确实爽快,在我看来,喝酒就要这样才尽兴。
再倒了一杯,刚要送到嘴边,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抬头,看见了那张精致的无可挑剔的脸,他飞扬的眉微皱着,双眼盯着我的脸。
"宫主,你身体还未痊愈,不要再喝了。"
我冲他一笑,喷着满嘴的酒气靠近他,鼻尖对着鼻尖,有些大舌头的说道:
"嗯?你说什么?不要再喝了?那怎么行呢?这么好的日子,我怎么能够不喝?那多扫兴啊,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
我将视线往殿下已经丑态百出的人群扫了一眼,再转过来看他。莫征鸿眉头皱得更紧,一把夺下我的酒杯。
"我说不许喝就是不许喝!"
我一下子火大。妈的,在这里干嘛都被人管,走到哪里都要防着有人害我,今天好不容易名正言顺的能喝口酒,还要被人阻止。
思及此,我更加不甘,又一把夺回酒杯,"我说要喝就要喝!你能怎么着?"
莫征鸿盯着我,从那双黑亮的眼睛里猜测不出来他此刻在想什么,不过我想,他应该气死了吧?活该!谁让他来招惹我?
拿起酒杯,我醉眼迷蒙的瞟了他一眼,然后挑衅的将酒杯举到唇边,仰头喝光了里面的酒。酒席一直从下午持续到了夜半,大殿里几个长老早已先行离去,而剩下的人,有海量者还在举杯豪饮,没有酒量的早已经歪倒在地上,也不顾身下那一摊不知谁吐的秽物。
其实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厅里面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点亮了,一盏盏散发着晕黄的光芒,让我的视线更加模糊。
我觉得我应该不行了,而且,我现在很想吐。
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脚下一阵虚软,象踩在棉花上一般飘浮。迈着这样的步子,走下台阶,并且奇迹般的没有摔死。我一路来到了殿外,绕过主殿,继续往后走。迷迷糊糊的循着熟悉的路线,穿过一片杉树林。
我扶着树,看着从山壁上一路下坠的瀑布,第一次知道,瀑布的另一种功能,竟然是催吐。我肚子里的汤汤水水以自由落体的姿势经过我的口腔直奔地面,真是,飞流直下三千尺,夜半响声到客船。问君能有几多愁,直教人吐出胆汁才罢休。
我吐的泪流满面欲罢不能,整个后山除了水声只听得见我呕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声音。直到肚子里再也没有存货了,才停了下来。
身体一阵虚软,我靠着树坐了下来。闭着眼睛急促的呼吸着,半天才平息下来。睁开眼睛时却看见一截紫色的衣角。我垂着头,连眼角都懒得抬一下。
"莫护法,我说你是不是太闲了?干嘛老跟着我?"
他不说话,站立了一会,蹲了下来。伸手撩开我脸颊旁的黑发,指尖若有似无的擦过我的皮肤。
我整个人身体一僵,微微的侧过脸,看着他,惨淡的月色给他的脸涂上阴影,却让他的气质更加魅惑。我眯起眼睛,注视着他,半晌无语。只听见远处哗哗的流水声,晚风吹来清新的夜晚特有的潮湿清新的气味,我醉得更深。
"为什么,你们这样有权有势的人看起来都那么不快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还不够填补你们的欲望吗?难道,这就是上位者的寂寞?哈哈~"
莫征鸿的手在我脸颊旁握成了拳头,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哀愁。他最终慢慢张开手掌,摸上了我微凉的脸颊。
"是的,不快乐。"
"既然不快乐,为什么还要继续?这样的人生,不是你的选择吗?"
"我记得有人说过,世间万物,不灭不休。有些事情,无关选择,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便是如此。"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笑了,心里却荒芜一片。
"白涟秋。"
"你说我很寂寞,其实,你知道吗,你,才是最寂寞的。"
月光被纱窗隐映,银色光芒透窗而过,莫征鸿的发从脸侧垂下来,落在我的脸侧,切割了月光。夜色迷离,今晚,我和他只不过是两个寂寞人罢了。什么恩怨利用,先放在一旁吧。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人生即使有一刻能够圆满这番话,便也算得上是超脱吧。即无恩,也无怨,更无恨离别,亦无求不得。
诸事万般,既不能如我愿,便让它甚嚣尘上,只在今晚。
他解开我的玉冠,让我的黑发流淌了一铺,伸手轻轻抚摸,俯身轻吻我的额头。我们的黑发彼此纠缠,不分你我。我闭起眼睛,能感受到他微温的唇瓣,滑过我的鼻梁,印上我的唇,摩挲轻含。温柔的让人想哭。
繁琐的衣物被他一一解开,外袍、长衫、中衣,直到我的身体完全敞开在他眼前。作为男人,我不知道这样的身体会不会让他感到兴奋。
可当我看见他的身体时,我明白,男人面对同样生理构造的身体时,也会有感觉。
莫征鸿黑亮纤细的发丝垂在脸色,苍冷的月色让他的皮肤更加白皙,嘴唇却艳红似血。细长的凤眸半垂着看着我,流转着妖异的光华。
他一件件脱去自己的衣服,黑发遮住了他一半的身体。若隐若现令人遐思。
我伸出手,毫不怜惜的抓住了他的长发,将他拉向自己。
亲吻开始变得火热,最终燃起了燎原之火,没有人想扑灭它,于是便任其肆虐。
我摸上他的背,那里触手一片凹凸不平,一道道交错突出的疤痕爬在他的背上。我顿了一顿,莫征鸿也停了下来,与我对视,可我不过一笑,不再理会伸腿环上他的腰,发出了无声的邀请。
当第一阵疼痛向我袭来,我抓紧了他的背,在上面留下了我的痕迹。如同自虐般的欢爱,撕裂了身体,却让脑海一片清明,我尽情的敞开身体,迎接这个男人,并且表现得甘之如饴。而当情
欲的快感开始像潮水般一点点高涨时,我用尚自残留的一丝理智想到。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何必追究呢,在这里,伪装欺骗不过是必要的生存手段。而莫征鸿,不,应该叫他赤修罗,能在这里生存下来,当然是个中好手。而我呢?今晚什么也不想想,那些看不透、说不明,那些已经远去而尚未开始的一切,从明天起,这便是我的生活。
要下山了?太好了!
浮屠宫后山的杉树林中。远处传来湍急的水流声,一切都没有变化,唯独在林中的一片空地上,鼓起了一个小小的坟包。周围一颗颗杉树笔直的肃立着,像是不会出声的悼念者。
湿润的风穿过树林,带来一阵松香,我席地坐在坟旁不远的一棵树下,背靠着树干注视着那捧新土。
这里是那个被冠上赤修罗之名陌生少年的埋骨之地,是我让人将他埋葬在这里,里面躺着的是我心中的赤修罗。那个看起来很坚强很倔强,但内心却充满破洞非常脆弱的少年,和这个陌生少年一并被埋葬了。
昨晚,我醉了,不管是不是一种托词,总之,是酒后乱性了。天未亮我便离开了他的房间,我知道他没有睡,但也没有阻止我。
昨晚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到这座坟,可因为醉意太深,并没有寻着。而是阴差阳错的和莫征鸿风流了一夜。真像是一种神秘的交接。
果然,男人和男人做,真的很痛。
我撑着酸痛的身体找到了坟包,便脱力的坐在了树旁。
我抬头看看天边,启明星已经悬挂在天幕,天就要亮了。我该怎么去面对莫征鸿呢?
毫无疑问,莫征鸿就是赤修罗,毕竟一个人再如何相似也不可能连身上的疤痕也一样。而知道这个我并不感到意外,从那天在地下刑宫泰安对说莫征鸿计谋歹毒时,我便已经起了疑心。而后来莫征鸿的那些所作所为更让人费解,他对我的关心有些出人意料,我和他应该不是很熟稔吧?可对我的生活习惯他却很清楚,比如我半夜睡觉不能有一点声音,比如我不能吃甜食,再比如,我有很严重的起床气。
我曾经表示过疑惑,他只说是修罗向他汇报的。直到我摸到了他背上的疤痕,一切终于明朗。莫征鸿,这一切人对他来说都是棋局里的棋子,早在那个雨天他闯进我房中被我所救之后,不,也许更早,可能我和他在后山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他便已经开始部署这一切了。
大张旗鼓的来给我道谢,将假修罗安排在我身边,这都是混淆视听的手段。真正的赤修罗只有在他被泰安抓走的前五天出现过,连续三晚,他和我同塌而眠,将他的往事血淋淋的摊在我面前,然后消失,两天后的半夜我被泰安强押至地下刑宫。
而消失的假修罗之所以出现在地宫中,应该也是他一手安排的,让他故意屈打成招,供出我,说我知道青冥秘笈的所在。而急功近利的泰安,一个是对自己的那些手段太过自持,二个也是因为求成心切。心想,我不过是一颗棋子,先逼问,如果没有在我身上,再放了也不迟,只要留着我的命在就不会有人能找他的麻烦。
他自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成想,这一切都是莫征鸿安排的局,被利益蒙蔽了双眼的他,一步步的跨进了这个局中却毫无所知。
就在他尽情折磨我的时候,莫征鸿掐好了时间,准时出现,抓了他一个现行。我虽然只是名义上的浮屠宫少宫主,但是泰安刑讯逼供未来宫主企图谋反的罪名算是坐实了。如此一来即使是长老派想出手相救,在名义上也站不住脚,这便让他顺利的铲除了长老派四大长老之一的泰安。
而从泰安行刑当天的情形来开,众人对于他的死无不欢欣雀跃。想这泰安在浮屠宫中一向以残暴狠毒闻名,死在他手下的教众数不胜数。莫征鸿之所以挑这个人下手怕也是看准了这点,在铲除异己的同时还笼络了人心。
这条计谋如果用在别的长老身上可能不会那么有效,但是用在泰安身上再合适也不过了。只是,这条计谋必须要牺牲掉一个人,那就是此时躺在黑暗冰冷地下的少年。在他生命中最后的两天里,没人知道他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也没人知道,他抱着什么样的决心,看着自己的肉被人一片片的割下来,而不吐露真言。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莫征鸿的计谋顺利进行。莫征鸿,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段,才让这个少年对你如此忠心,情愿牺牲自己?
我现在还有几点想不明白,第一、莫征鸿是怎么样一会变大一会变小的?第二、莫征鸿为什么到现在才动手铲除长老派?以他的头脑这么多年早就应该得手了。第三、那几个夜晚,他为什么要把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一一讲给我听?我相信他没有说假话,也没有必要。难道只是为了找个人倒苦水?
这个念头刚刚浮上脑海,就马上被我否定。看着那座孤坟,我确定,莫征鸿才不是这样心思柔软的人。那一切肯定都是演戏,赤修罗本来就是他用来掩人耳目的一个身份,根本是一个虚假的存在,这样的人说出的话肯定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一切背后肯定还有一个更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一定和一件东西有关,而且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事情也是围绕着这个东西展开的。那就是青冥秘笈,这本由浮屠宫第一任宫主秋万里自创的神功,肯定隐藏着什么让莫征鸿想极力掩饰的秘密。
可对于这本秘籍我耳闻已久,却从来没有见过其真面目,哪怕是见了,我一个门外汉,想要参透其中奥秘,也难如登天。唯一我看过的一本和武功有关的书,便是在白府时包袱里的那本蓝皮书,前面煞有介事的写上了如何运气修炼的方式,后面却变成了一张张春宫图。
一时没了头绪,想要在浮屠宫得到青冥神功秘籍的情报恐怕只能暂时呆在莫征鸿身边了。近水楼台先得月,虽然我并不想得到它,但是为了自保必须要开始努力了。
静静地坐了这许久,朝阳已经穿过杉树林在地上投下一道道金红色的光柱,我必须要回去了。
站起身,牵的身后敏感部位一阵刺痛,忍不住的龇牙咧嘴,"啊!"
"该死的莫征鸿,还真是不知道什么是客气,人家请你吃饭你也要懂点分寸,一点礼貌也没有!"
就当我踩着蹒跚的步伐往回走时,并不知道有一场我始料未及的事情在等着我。
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我就又发现了那几乎算是噩耗前的标志性的颜色,一身红衣的人正站在我院门口等着。
看见他,我忍不住感到头疼,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宫主,属下在此迎候宫主前往议事厅,总护法和长老们有要事与您相商。"
红衣人抱拳上前,毕恭毕敬的说道,我倒有些惊奇了。我一个傀儡皇帝棋子宫主,他们有什么事情非要和我商量的?
"你回去和长老与护法说,让他们自己决定便是。"
"禀宫主,总护法大人说了,如果宫主拒绝,我便要砍下一条腿回去复命。"
说完红衣人就抽出了腰里别着的剑作势便要砍向自己的腿,我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一幕,心想,你砍啊?这种苦肉计我在电视里早就看烂了,和我爸妈就不知道用实战过多少次。哪一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
红衣人举着剑眼看就要砍到自己的腿,这时我看见他的一滴汗水从额上落了下来,眼神飘忽怯意顿生。
"好了好了,我去就是。"
实在觉得这位仁兄可怜,我只好出声说道。话音刚落便见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经过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没事别学别人混黑道。你以为你的腿是萝卜?砍完了种上还能从地里长出来?"
我来到议事厅,议事厅很大,房内阳光充沛,屋顶上挂着一盏巨大的宫灯,屋内两角摆放两排兵器架,上面放着刀枪戟剑各种兵器,两排椅子摆放在兵器架前面,还有两把椅子面朝房门放着,一看就是上座。只见四大长老,哦,不对,是三大长老一个不拉的坐在厅内那两排椅子上,而最上座的两把椅子其中一把上已经坐了一个人,这人便是莫征鸿。
我走上前,毫不犹豫的挑了另一把坐了下来。
"说吧,找我什么事。
"宫主,是这样的。"
楚江河说道,"今日暗部收到了情报,自从上次宁远一时失策,将白府上下全灭了之后,江湖上那些道貌岸然的正派人士抓住这个把柄,便一直想伺机攻上浮屠宫。而就在不久前,由武林盟主秦雄牵头,各门派人士将举行一次集会,一同商讨攻打浮屠宫的具体事宜。"
我听完,愣了一愣,心中浮上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灭了浮屠宫?那真是太好了,这种事情还有什么好商量的?越快越好。
这时耳边传来莫征鸿特有的微微沙哑的声音。
"宫主。"
我一转头,对上了他那双凌厉妖艳的眼睛,然后赶紧不自然的别开,脑中浮上来一些不该有的画面。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我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
"总护法有何妙计?"
"属下是有一计,那便是,请宫主亲自下山一趟。"
令人发指的同伴
山间清风徐吹,我坐在一顶四人抬的紫竹躺椅里,椅子上方支起几根精巧的竹竿,碧纱帐从四面垂下,隔着纱帐,山间的风景影影绰绰的映入眼中,无论是青葱高大的老树,还是娇艳摇曳的山花,看来皆是迷蒙一片,只偶尔吹来的清风,掀起一方帘角,那鲜艳饱满的几乎滴出汁来的万物风景忽而闪现,让人惊鸿一瞥复又隐去。万仞山的路是曲曲折折的盘山路,并不好走,可抬轿的这四人都是浮屠宫内数一数二的轻功高手,是莫征鸿特别挑出来给我抬轿子的,说是我旧伤甫愈,山路又难行,不能太过劳累,便派了这四人将我抬下山。对于这种安排我隐隐的感到一种被轻视的感觉,不过想想,像我这样没有任何功夫的人,在浮屠宫那些人眼里,确实是柔弱的可以了。
不过莫征鸿这样安排本身,我倒没有特别反感,我确实讨厌爬山,说白了,我这人挺懒,以前在家也是能躺着决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万不得已要站着也要找个墙头靠着才舒服。所以多亏了莫征鸿的安排,此时我非常享受的靠在紫竹躺椅上,一晃一晃的好不悠闲。躺椅一路行来毫无停滞,四平八稳的离山脚越来越近。
下得山来,便看见一个洁白的身影早早的站在了山脚小路上,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我心中一股厌恶之情油然而生,这人感觉到我渐行渐近便转过身来,他依旧是一身白衣,只不过脸上没了那张可怕的面具,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他的脸看起来非常普通,粗短的眉毛,黯淡无神的眼睛眼角微微有些下垂,单只有鼻子长得出色,高挺笔直的鼻梁配上削瘦有型的脸型,把他平凡甚至有些猥琐的眉眼衬得倒是能够入眼,但也只限于能够入眼而已,无论如何也不能算容貌出色,属于那种不容易让人记住的长相。
就这样的一张脸,我实在不明白宁远为什么非要将它整日藏于面具下面,莫不是戴面具只是这人的怪癖。算了,我也不再多想。毕竟要和这人一同上路本身可比他的长相要让人郁卒得多。
抬轿人只把我送到了山下便折返,荒凉的山道上一时间只剩下我和宁远两人,我远远站着一点不想靠近此人。说道和他一道上路这件事情,也是拜莫征鸿所赐。
因他说此时正是一个大好时机,让我下山露露脸,一切事情他都已经安排好,我只要在关键的时刻站出来,让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浮屠宫新任宫主的手段,立立威,叫他们明白,休想趁着浮屠宫新旧宫主交接之时来一个趁虚而入,我这个新宫主并不是软柿子。
这个莫征鸿,还真是设想的很周到啊,先是利用我打压了内部的动乱,再利用我去震慑外患。我这颗棋子他还真是懂得如何物尽其用。只是放我一人下山他肯定不放心,大批人马尾随又怕惊动了那些正道人士,最好是派一个武功高强之人陪在我身边,贴身保护,然后等到时机成熟,我便可以站出来帮浮屠宫立威了。
其实我明白,莫征鸿这么做原因有二,一是此时浮屠宫内忧外患,他不便离开万仞山,万一在这个时候三大长老勾结外敌犯上作乱,而他不在局面就很难控制了。二是派我下山既名正言顺又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不会在事成之前再节外生枝。毕竟我这个新任宫主在江湖上还从未露过面,没几个人认识我,而派宁远和我一道上路也是因为这个。浮屠宫内武功绝顶又未曾在江湖上露过脸的高手,便只有这个常年戴着面具的宁远了。
我知道此事势在必行,所以即便我再讨厌宁远也一定要和他一道。无法只得走上前去,把挎着的布包袱往他手上一扔,既然他是保护我的手下,帮我提提包袱那也是理所应当吧?
不过我可没忘记当日这人对我的态度是如何趾高气昂的,把包袱扔给他之后便一脸挑衅的望着他,满以为他至少会抛个不满的眼神过来,谁知他竟然只淡淡看了我一眼,五官平淡的脸上连个表情也没有,就乖乖的背着两个包袱往前走。
这下我倒是有些意外,宁远此人给我的印象一向是阴蛰怪异,说话也是句句带刺,恨不得把人踩在脚下才好。如何今日竟然这等的乖巧上道?
"还愣着干嘛?走吧。"
见我愣在当场,走了不多远的宁远转身对我说道。语气说不上温和,但也绝没有半点责备之意,态度更是平和。我又一愣。
见我不答话,宁远转动头颅四处看了看,一边顾盼一边说:"天色已经不早了,万仞山里猛兽颇多,到了夜晚这些吃人的东西就会纷纷出动,再不走让我们碰上两只倒也有趣。"
说罢他将视线转到我身上,竟然微微一笑。
"宫主,你想不想尝尝野味?"
我早已听得小心肝乱颤,虽然知道他这话戏虐的成分较多,但这深山老林又人迹罕至的地方,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猛兽出没啊。万一碰上了,就算没死,被挠一爪子也够我受的了。
这么一想,那还有心思管宁远态度是不是反常的问题,赶紧大步朝前跟上宁远,然后为了不让他察觉到我因为他的话产生的忐忑心里我边走边说道:
"走......走吧,法律规定了不能买卖食用野生动物,我们还是赶路要紧,就放了这些野味好了。"
情急之下法律规定这种现代名词蹦了出来,而我选择直接忽视宁远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露出的绝不平淡的表情。
南风吹,古道遥,瘦马一匹,蹄落黄沙扬。路旁芳草萋萋,风吹过荡起一阵阵青波。我几乎快要阵亡的骑在马背上,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往前行进,过了大概一刻钟,我骄傲回头看了看自己策马奔腾的成果,目测来看,至少走了有一百来米吧。
我皱着眉头,颇为苦恼的想着,这古人骑马是图什么啊?还没我两条腿快呢,而且骑在马上时间一长,我大腿内侧一阵阵火辣辣的痛啊,肯定是破皮了。我现在的身体细皮嫩肉的,都说江南的男子生得皮肉白净,体态风流,我现在就是这类型男人中的极品。皮肤比很多娘们都要好,那真是白里透着红啊,一掐就能出水。用这样的身体闯荡江湖,无异于拿着块水豆腐楞要做成油炸臭豆腐,无论是是在实际操作上,还是科学理论上,都很难成立。
可无数的事实告诉我们,理论这个词本身就是一种形而上到了登峰造极的产物,很多仁人志士和革命先驱用行动再次告诉我们,理论就是用来进行推翻和再创造运动的最佳温床。
我完全逃避掉自己是个骑术菜鸟这个根本性的问题不去考虑,正在绞尽脑汁并且理直气壮的分析客观原因还恬不知耻的离题万里。
"秋公子,按照您的这个速度,恐怕我们的老窝已经被人整个端掉了,你我二人还到不了咸阳城。"
下山之后我就变成了秋公子,隐藏身份。
该死的宁远,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说我也是浮屠宫的宫主,你装模作样的也要有点眼力劲吧?被他这么一戳破,我身体里那股泼皮性子瞬间涌了上来。老子现在面子里子都没有了,还要什么羞耻?
于是我立即勒住了以散步为标准的速度往前迈进的骏马。浮屠宫这个大魔窟,不管从那辈子算和我挨得着边么?我干嘛呀我?它被人端了关我鸟事。
"那要按照你这么说,咱不如步行吧,我觉得还比较靠谱。"
我满不在乎一脸事不关己的悠闲状,一挥衣袖,转脸看着道边连绵无边的草场,暖风吹来淡淡的青草香。
"正好,这空气多好,你我信步游去,岂不是美事一桩?"
话音刚落,我听见身后一阵马蹄声。疑惑的转身一看,我的妈呀!吓得我差点魂飞魄散。只见宁远那厮骑着白马甩着马缰朝我一路奔来。
别说,这家伙,一身白衣加上一匹白马,长发和衣袂在风中飞舞,倒颇有几分丰神俊朗的风采。
呸呸呸!什么时候了,我还有工夫想这个?这厮莫非被我气的失心疯了?想在半路就将我杀之而后快?想到宁远那种阴蛰的性子,可能性不是没有,是大大的。
于是我毫不犹豫的转头拔腿就欲逃命。
可迈出去的脚还没落地呢,我突然身体一轻。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像是突然装了两把雨刷似地。风景在眼前哗啦啦的乱晃一阵。
等到我的视野终于稳定下来了之后,才发现,此时我正被宁远放在身前,和他共乘一骑,背后正贴着他的前胸。
明明他的身体是暖的,我却突然觉得背部一阵冰凉。赶紧直起腰,扭头看着他。
"你要干嘛?"
正好对上他低头看我的眼睛,四目交接,这是什么气场?更可怕的是,他扯开嘴角,对我露出一个笑容,突然间,我感觉妖气冲天。
"宫主,不会骑马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属下很愿意为您效劳。"
说罢他移开视线,一甩马鞭。可爱的骏马长嘶一声,撒开四个蹄子箭一般的冲了出去。我身体一失衡,慌乱的赶紧抓紧马鬃毛,却感觉一只手绕上了我的腰。
"放松,身体不要太用力,跟着马奔跑的节奏调整气息。"
我僵硬着身体,心里暗骂,草,你来试试,看看一不会骑马的人被人强行押上马,然后被颠的死去活来的,你松的了嘛?
宁远?狐狸精?
咸阳自古素有交通要冲之称。北有关中通往河西走廊的泾河谷地;南扼渭水漕挽天下;西通陇西;东处泾渭交汇地带。左扶崤函,右控陇蜀,战时兵家必争之地。
咸阳桥上雨如悬, 万点空蒙隔钓船。还似洞庭春水色,
晓云将入岳阳天。咸阳这个著名的古都,风景秀丽人杰地灵,泾渭两水在这里交汇,分布出大大小小的的支流像是这个古城的血脉,来回往返,不息的流淌,淘尽了多少英雄血泪,历史犹如沉积在河底的沙一般,寂静而隽永。
这次由武林盟主秦雄牵头组织的除魔卫道活动集会地点定在了他自家地盘,位于咸阳城内的鹤啸山庄。咸阳地大物博,物产丰富,加上无与伦比的地理优势,这里注定是一个繁华的城邦。所以很久没有接触过人类的我。不要和我说浮屠宫的那些人,他们不属于人类范畴。一进城看见林立的楼阁川流的人潮我立即来了精神,被逼过了2个多月世外高人的隐居生活,这次一看见来来往往的行人,感觉看谁都像亲人。
拜宁远所赐,我们快马加鞭的赶了3天的路,到达咸阳的时候离武林集会开始的日期还有两天。也是拜宁远所赐,我现在的两条大腿惨不忍睹。走路的时候都要叉开腿,生怕不小心碰到了伤处。一路上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怎么?没见过长的这么好看的小爷走路这么粗犷的吧?这就叫做人不可貌相。我转脸看着走在我左侧的宁远,你别说,鼻子好看的人侧脸往往不差,这家伙侧面还挺有吸引力。一边看着没注意脚下,两条大腿不小心的蹭了一下,那叫一个疼啊~!我吸了口凉气,当机立断的推翻了刚才的想法。
然后我用这种雄壮威武的姿势走进了一家客栈,客栈名叫蓬莱,建造的很有规模,进门是一个宽敞的厅堂,里面整齐的摆着十几张八仙桌和木椅,右手边是柜台,掌柜的是一个白胖子,一脸和蔼可亲为人民服务的脸,看着我雄赳赳气昂昂的跨过门槛。
"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
原来古时候的掌柜真的都是这么问客人的!我正在感慨艺术来源于生活,而且完全不顾几千年前咸阳人的生活和21世纪的导演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时候,门口已经将马交给店小二的宁远走了进来。
"掌柜的,我们住店。"
"二位是要住店啊,这个......恐怕......"
"恐怕什么?"
我有些不明白的问,住店你出床铺我出钱,还有什么恐怕的。
"是这样的客官,这几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来小店住店的客人突然增多。导致客房有些紧张,所以,如果两位要住店不是没有,但是普通厢房和上房已经满了,现在只有一间天字号客房,只是这价格......"
"没关系,不论多少钱,我们就住这间。"
宁远不紧不慢的开口,然后放了一锭硕大的银元宝在桌上。
"我们住两天,包括一日三餐,这些够了吧?"
"够够,我这就差人领二位到房间去。"
胖掌柜笑得合不拢嘴,收起银元宝去招呼店小二去了。
做过一段时间白府账房先生的我知道,这一锭银元宝不但够,还有很多富裕。原来这个时代就时兴给小费了?哼,这宁远,公款吃喝一点都不带心疼的。不过无所谓,反正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花呗,使劲花。
宁远看着我不知怎么的,眼睛里闪动着促狭的光芒。
"放心,这点钱,我们还花得起。"
"......"
这厮,怎么知道我想什么?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只对我露出清浅一笑,眼睛微弯,没有什么含义,既不是轻蔑也不是得意,可我怎么感觉背后一阵发麻呢?这是一路上他第几次对我笑了?我伸长脖子往门外望了望,没错啊,太阳好端端的挂在天上呢,也没看见有什么四蹄大耳的东西在天上飞。这是什么情况?
跟着店小二走过一个穿堂,视野豁然开阔,一个巨大的天井出现在我们头顶,四面是四层楼的建筑,绛红色的屋檐连成一片,雕刻着松、竹、梅;鸟、虫、鱼的窗户上蒙着碧纱。每一层的走廊上悬挂着一排花笼纱灯,天井中间有一个花圃,种着各色植物,此时只有绣球花开得正好,一朵朵淡绿粉紫的花冠,点缀在深碧浅绿中,圆润可人的紧。
现在是白天,此处看来已经是高雅别致,如果到了晚上,这一盏盏的灯都亮了起来,再映衬着天井中一方星空,那该是何等景致。
等跟着店小二进了房,我更加惊讶。这个规格,应该算是古时候的总统套房了吧?
翠玉屏风错落的将房间阁成好几个空间,让原本就很大的房间看起来空间感更强。金箔莲花香炉已经点好了沉香,房内摆设无不精巧别致,面对着天井的门大开着,阳光照进来,浮香飘渺中,我绕过一扇屏风,一个镂空雕花圆门出现在眼前,六角绘花宫灯挂在门两旁,垂挂的灯穗随着我路过时轻轻拂动。
进到里面发现这房内有一张很大的床,上面铺着色彩浓烈的锦缎被,看到这里,我终于感觉不对劲了。
"等等。"
我转过身,看着店小二,店小二微微弯腰,一脸讨好的对我笑着,"这位客官,怎么样,这个房间您还满意吧?这可是我们这最好的房间了。"
"房间是不错,可,这房间只有一张床吗?"
"是啊,小店的房间都是一个房间一张床。"
"你们这么大的房间,就放着一张床,这不是浪费土地资源吗?"
"啊?客官,您说什么?小得没听明白。"
我看着店小二一脸不解的样子,深感无力,我要怎么和他说呢?
"客官,一张床又怎么了?您又不是黄花大姑娘,两个男人挤一挤很正常啊。再说,这间天字号客房的床别说两个人,就是再睡两个人也不会睡不下,根本也说不上挤。您再看看本店的环境,等到用饭的时候您再尝尝本店的饭菜,到时候只怕您还想再住几天也不一定呢。您说是吧,这位客官。"
在店小二喋喋不休的疲劳轰炸下,我已经满头乌鸦乱飞,他可能看出来我此刻已经不在状态,便转过身问起了宁远。
宁远这家伙竟然满意的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小锭碎银子,店小二非常虔诚的接过那锭银子,然后点头哈腰的说,"谢谢客官,两位请在房内稍作休息,等到了用饭的时间我会来知会二位一声,到时候您二位可以下去用饭,如果不想下楼,也可以让小的给你二位送上来。"等到店小二出了门我才有些疲惫的坐下来,从没觉得听人说话是一件这么累的事情。其实我自己也挺爱叨叨的,可碰上的人都是不爱说话的主,从以前的蓝波到后来的白轩鹤,这两人话都不多,基本都是我叨叨他们听。而今天,我终于了解了他们的感受,深觉自己有罪,惭愧啊。
可我突然想起来,刚才店小二在强 奸我的耳朵时,好像看见宁远脸上表情很是满意,而且总透出一种阴谋得逞的味道。
"喂,我和你说,晚上我睡床,你自己解决地方。"
"为何?"
宁远一脸不解的问我,好像觉得我说的话很难理解。
"什么为何?我是宫主你是下属,你要保护我,当然是我睡床你自己想办法。"
"宫主此言差矣,正因为属下要保护您,所以一定要休息好,否则一个失神您要有什么不测,我来不及营救,那岂不是属下的失职?到时候杀了属下事小,宫主要是丢了性命,那就事大了。所以,这样权衡取舍之后,属下觉得,还是属下睡床。当然,属下是不会让宫主自己解决住处的,您也可以睡床,反正这张床很大。"
我口瞪目呆,这还是宁远嘛?谁呀这是?这厮怎么一下山,整个人就变得疯疯癫癫了?见我变得愣怔,宁远眯起眼睛微微一笑,嘴角勾起了三分轻佻之色,眼角隐含着一股妖魅气息。
"既然宫主不做声,那便是准许属下睡床了吧?属下先谢过宫主。"
他意思意思的抱了抱拳,便将包袱放下,用刚才店小二倒的热水擦了擦脸,然后开始脱衣服。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其实我知道身为一个男人,看见另一个男人脱衣服根本用不着有这么大的反应。可是来到这里之后,我和两个人发生过关系,很不幸都是男的。这样的情况下,难保不会发生第三次。
虽然从我的角度考虑,和宁远,那是不可能的。可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啊?从他在路上教我骑马的种种行为来看,不是我自恋,这家伙绝对在吃我的豆腐。
而且,我一路上总觉得他身上的气质和在浮屠宫是不一样的,如果要说区别,那只能说,在浮屠宫时,宁远给我感觉就像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阴森剧毒,不能靠近。可这次下山,我看他就只能用三个字形容,狐狸精!
虽然这个词一向是用在女人身上,可不知怎么的,这厮只要一对我笑,我的脑海中自然而然的就浮现出这三个字。
他是要干嘛?勾引我?为啥呀?
就在我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时间里,宁远已经脱掉了外袍只剩里衣,放下了黑发披在肩头。此刻他背对着我,我看着他的身影,他高大而消瘦,骨骼清奇,宽大的白色里衣穿在身上显得宽松而飘逸,长发又黑又亮垂到了腰际,随着他的走动黑发和白衣一起飘拂,很是养眼。
这个想法然我突然愣住,连忙眨眨眼睛,然后皱起眉毛,暗骂,白涟秋,莫不是你禁欲太久,导致饥不择食?一定是,一定是这样,否则我怎么会觉得宁远很养眼?我瞎了不成?
不确定的再次抬眼,宁远已经换上了一套新的外袍,原来人家只是要换衣服啊。
换好衣服的宁远一撩黑发,我坐的离他不远,一股头发的清香味飘了过来。让我忍不住轻轻闻了一闻。
味道还没来得及在鼻尖消散,宁远突然坐到了我对面,他用并不漂亮但是很明亮的眼睛看着我,那小眼神,都可以用无辜来形容了。然后脑海里一直在无限YY的我,华丽丽的脸红了。
美人计?我能再恶心自己点么?
"咳咳。"
我不自然的咳了两声,然后转开眼睛。一边纳闷今天自己和宁远的反常,一边佯装若无其事的说:"干嘛,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宫主,请上前一步说话。"
我一愣,看看宁远的表情,没有一点戏虐的神色,倒真是有话要和我说的样子。我挪动椅子上前一点,凑近他。宁远俯身过来,嘴唇靠近我的耳朵,轻声说道:"宫主,这间店是离鹤啸山庄最近也是最大的一家客栈,大部分前来赴约的武林人士都住在这间店里,从掌柜的说这几天房客突然增多就能够证明。而您注意到了没?刚才在上楼的时候,进出行走的人身上都佩着兵器,即使有人没有兵器,但你看那些人太阳穴暴突,一看就是内功深厚的高人,我们住在这里静待时机,再多方面的打听消息,两天后才能够万无一失的达成此行的目的。"
我微微一笑,"你也注意到了?"
宁远一愣,有些愕然的看着我。"看什么?你以为我没看见那些个带着兵器,生怕别人看不出自己是武林高手的人?但是不是说一切已经帮我们安排好了吗?我们还要干嘛?"
宁远再次朝我招招手,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招小狗。我秉承着大人不计小人过这个基本原则,乖乖的靠了过去。
"这次集会的英雄帖不知道秦雄是怎么送到各个门派掌门手里的,即使我们想尽了办法也没有弄到英雄帖,所以我们住在这里的目的就是弄到两张英雄帖。"
"怎么弄?"
"我会想办法,宫主你保护好自己,我不在的时候别到处跑就行了。"
我身体退开一点,鄙视的看着他,什么叫我保护好自己就行了,别到处乱跑就行了。什么东西,太看不起人了。
"切,我看还是我出马比较好,我有一个办法能够兵不血刃的拿到英雄帖,你想想,你出马肯定要动用武力,要是有个万一,惊动了那些掌门师兄大弟子之类的人,岂不是节外生枝打草惊蛇。"
宁远听我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趣。
"什么办法?"
我得意洋洋的弯起嘴角,笑的不是一般的志得意满。
"现在不能告诉你。"
宁远看着我不说话,半晌对我一笑,又来了!这种妖气四溢的感觉,为什么宁远一对我笑,我就感觉这家伙就像圣斗士变身一样,还是黄金的,气场和光芒不是一般的摄人。顶着这样的光芒,宁远朝我又招了招手,我好奇他脸上挂着这样的笑容到底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便疑惑的靠近了他。
他再次俯身嘴唇靠近我的耳朵,"宫主,你的腿,真的很痛吗?"
我一下弹开身体,瞪着他咬牙切齿的说:"这种事情有必要用说悄悄话的方式说吗?"
我现在确定,这厮,确实是在调戏我!!
经过我和宁远的商议,觉得这件事情不能操之过急,现在离集会当天还有两天的时间,如果太早动手被人发现的几率很大,所以我们定在集会前一天行动比较保险,这样他们就没有什么反映的时间。
而今天要干嘛呢?当然是找个比较容易下手的目标。
所以晚饭时分,我和宁远便决定下楼吃饭。
而按照我的计划,我畏畏缩缩的坐在宁远旁边,他点了一桌子的菜,我却一口也没吃,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坐在他旁边影响他的食欲。不过出乎我意料的事情是,原本以为到了吃饭的时间那些个掌门弟子之类的都会下来吃饭吧?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虽然现在大厅里面吃饭的人不少,但是看起来江湖中人竟然只有小猫两三只。
不过这样也好,越少的人看过我们越好。
我保持着这副怯生生的模样,低着头,用眼角四处提溜,突然瞥见了一张桌子,那里坐了三个人,其中一个人年约20出头,穿着一身淡蓝色长衫,一把镶着玉石的长剑放在桌上。这种行为,一看就有些虚张声势。至于长相,倒也说的上是仪表堂堂,只是那双眼睛和脸上的那副神情,一看便知道此人心术不正。
因为他此刻正用毫不掩饰的充满兴趣的眼睛打量着我,你能想象有人能让目光变得像舌头一样湿漉漉的吗?这就是我现在的感觉。虽然很恶心,可我依然忍耐着,轻轻抬目看向他,忽闪了一下眼睛,然后迅速的转开眼睛不再看他。我知道这张脸和散发出来的风情,会有什么样的杀伤力,完全脱离了性别的限制,犹记得我第一次在白轩鹤的书房看见自己新皮囊的时候,连自己都被这幅外表弄得有些五迷三道的。况且在古时,男风原本就很盛行。
所以虽然不再看他,我却能感觉到,那人的兴趣绝对被我挑起来了,因为我被他看着的半边身体瞬间感到了一阵麻木,这纯粹是活活被恶心的。
一顿饭就在他赤 裸裸的注视中结束了,临走的时候为了让他更加欲罢不能,我故意经过他的桌子。果然,我的衣角被人轻轻扯住。顿住脚步,我惊慌失措的看了他一眼,再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宁远,表现出一副极度害怕的样子。轻声对他说道:"这位侠士,请放手,不然我家主人看见会生气的。"
他轻佻的一笑,我又领悟到一件事情,油腻也能够用来形容笑容。"公子不必惊慌,在下只是想约公子今晚三更时分见上一面,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祁师兄,我们现在是下山来参加除魔大会的,这样是不是不太妥当?万一被师傅发现了......"这时坐在他身边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年纪稍小些的男子说话了,神色看起来有些忐忑,闪躲间视线在我脸上流连了一小会。我对他微微一笑,这少年,倒是有些正义心肠。他竟然脸红了。被称为祁师兄的家伙,转头瞪了他一眼,继续抓着我的衣角不放。
我扯了扯被他拽在手中的衣角,面上做出更加焦急的神情。这时宁远很配合的转过身看向我,不耐的皱着眉沉声说道:"秋儿,怎么还不过来?"
我被他这声秋儿叫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这倒好,用不着演了。
"公子不答应我可就不放手了。"
这时拉着我的这个登徒子也说话了,我为难的点点头,然后使劲拉回自己的衣角急急忙忙的跟上了宁远。
好了,鱼儿看见了饵,猫儿闻见了腥,剩下的只要等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回到房间,我关上门,依然感觉到很不舒服。
我图什么啊?这样恶心自己,然后我又想起宁远叫的那声秋儿。天啊!子啊!带我走吧。太他妈的恶心了。
"这就是你说的计划?美人计?"
我正在为刚才发生的事情感到超级不爽,宁远说话了,语气还非常不善。我就弄不明白了,他有什么好不爽的?刚才不是还很配合的叫了我一声秋儿吗?被恶心的半死的好像是我吧?于是乎,我更加不爽。
"怎么?你有意见?我又没让你去做诱饵。"
"意见?我怎么会有意见?宫主愿意为了浮屠宫牺牲至此,属下不胜惶恐。"
这话挑不出毛病,可宁远怎么说得咬牙切齿的?
"可宫主,我们要弄得可是两张英雄帖。"
我一愣,"咳咳"低咳两声,脑筋一转,计上心来。
"你别管了,到时候听指挥就行。"
宁远脸色越发难看,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冷冷的瞥了我一眼,不再说话,默默走到桌边坐下来倒了杯水仰头喝了。
我也懒得再去和他计较,这个家伙,从下山到现在就没正常过,所以他再不正常现在在我看来也是正常了。
当天晚上我当然是没有去赴约,而是倒在床上睡大觉,当然如果没有宁远睡在身边的话,那就更好了。这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只长了九条尾巴的白狐狸一直追着我跑,不知道我跑了多久,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可最后还是被他扑倒,然后他压着我一直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发毛。最后的最后,他竟然伸出舌头开始舔我,舔的还是我的嘴唇。最重要的是,我竟然还觉得挺舒服,没想到狐狸的吻功会这么好啊~!
就在我即将喘不过气的时候,我终于醒了,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黑乎乎的床顶,嘴上还感觉酥酥麻麻的,用手碰一碰,竟然还有湿润的感觉。我不得不狐疑的转过头,看向躺在我身边的宁远,可这家伙正背对着我一副睡得正香的样子。虽然我很怀疑刚才的梦是不是从现实衍生而来,也很怀疑这家伙根本就没睡着,可我总不能把他摇醒问他,"喂,刚才你是不是亲了我?"
可虽然无法求证,我一个晚上也再没睡着过。毕竟嫌疑人睡在旁边呢,我安心不了。失眠最终导致的后果就是,一大早我就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了,并且当我看见宁远神清气爽的起身对我说,宫主,您起得真早时,我很想一板砖拍死丫的。
可没想到,就是这个黑眼圈,在后来的进行的计划里,竟然还起了关键的作用。
江城派宋一平
我顶着一张熊猫脸,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臭,在浮屠宫落下了失眠的毛病,断断续续的一直没有好过。即使偶尔能睡一觉也极其眠浅,稍有些响动就会醒过来。要不就是梦魇连连,再加上我的起床气,可想而知此刻我的心情差到了什么地步。
所以我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横躺在床上背对着宁远,宁远在一旁穿衣服,穿戴好之后站在床边对我说:
"宫主,下去用点早饭吧?"
他的语调几乎可以说是温柔了,可依然让我火冒三丈。
"吃什么吃?没胃口。"
"要不我让店小二送到房里来?"
"都和你说了没胃口,还送什么送?我烦着呢,别和我说话。"
"......"
宁远不做声了,然后默默的坐在桌旁看着我。半晌过后,我无法忍受的转过身面对他,"我说你没别的事情可做了是吧?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里招人烦。"
"属下该干的事情就是保护宫主。"
面对我的无由来的烦躁,宁远面不改色,一板一眼的回答我。我瞪他一眼,翻身下床,穿好衣服。走到他面前。
"行,吃早饭是吧?走吧,再被你这么盯下去,我身上早晚开两个洞。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做杀人于无形了。"
宁远微微一笑,"宫主谬赞了。"
我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他站在原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谁也没有先走的意思。我神色不善的瞪了他一眼。
"干嘛?走啊,我现在是你买下来的家奴,没道理家奴走在主人前面吧?"
宁远不说话,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眼眶,眼周敏感的皮肤感觉到了他微温的指腹,我一下愣住,眨了眨眼睛。看见宁远脸上有一种欲诉却难明的神情。
"昨天晚上没睡好吧?今天我换个地方睡好了。"
说完也不等我回答,便径直往门口走去。我心中的疑云越来越大,宁远,到底要干什么?
下得楼来,原本以为今天会和昨天一样,在前厅吃饭的江湖人士不会很多,却没成想一大早厅里已经做了个8成满,并且很多都是带着兵器的各门派弟子。江湖中人多是不拘小节之辈,说话的音量自然也是丝毫不知道控制,所以一大早整个前厅便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我和宁远挑了一张桌子坐下,店小二殷勤的上前,我们要了早饭便开始静静坐着,不过我虽然坐着,可没闲着。我们邻桌坐着的是两个青年男子,面貌普通,皆穿着深灰色布衫,外罩一件浅灰色长坎肩,身上并无武器,这两人一边吃着早饭,一边谈着天。
"师兄,你说这次除魔行动能成功吗?我听师叔伯们说,上一次的除魔行动,也是上一任的武林盟主集结了各门派的掌门和弟子,然后一起杀上了万仞山,可最后铩羽而归,死伤无数。"被称为师兄的男子喝了一口粥,不紧不慢的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当年浮屠宫宫主秋万里正值壮年,他的青冥神功也练得炉火纯青,再加上当时跟着他的都是和他一块打下浮屠宫基业的元老,可谓是万众一心。"
"那今日呢?"
"今日?哼,自从秋万里死后,浮屠宫早就乱成了一团,几个长老不服气秋万里将大权交给养子莫征鸿,早已起了反心,现在浮屠宫分为了两派势力,这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前一阵子浮屠宫刑讯长老泰安,就被莫征鸿以私自刑求浮屠宫少宫主的名义给大卸八块了。现在还不知道剩下的那些个长老做些什么打算呢,而秋万里当年名震江湖的青冥神功,也很多年没看见有人在江湖上使用了,十有八九是已经失传了。"
"失传了?可刚才不是说浮屠宫有少宫主吗?怎么能失传了呢?"
听他这么问,这位师兄用很明显轻蔑的口吻说道:
"我说你还真是,一天到晚就知道练功,连外面发生了些什么事情都一概不知。你知道这次武林盟主秦雄为何要集结各门派一起攻上浮屠宫吗?就是因为这个浮屠宫少宫主。"
"啊?"
"这个浮屠宫少宫主是秋万里唯一的女儿秋素素的独子,名唤白涟秋,是她和苏州巨富白严所生,而秋素素早在嫁进白家之前便已经和秋万里断绝了父女关系,这个外孙自然就和这个外公无缘了。直到最近,因为浮屠宫内势力争斗的太过激烈,这才不得不把这位少宫主请了回来,不过是为了暂时稳定军心。"
我听到这里,抬眼看了看宁远的脸,这个家伙表情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被人这么直接的戳穿了他的计策,而旁边的听众就是那个棋子本人,这厚黑学钻研之深入,真不是一般人能够企及的。收回视线,继续听他们聊天。
"而错就错在,浮屠宫使用的手段太过极端,这也是他们被江湖人士成为魔宫的原因之一。浮屠宫行事诡秘,最擅长暗杀和毒杀,江湖上如果有谁和他们结怨,他们必要求对方从此退出江湖,否则就会遭其毒手。而如果他们想要得到什么东西,便也是这样,他们会连下三次通牒,如果对方不答应,其后果你看白府便知了,全府上下六十几口,除了白涟秋无一幸免。"
我听到这里,心中那些隐痛的记忆又被勾起,顿时没了胃口,心情也变得低落。便将手上的碗一搁,连招呼也不和宁远打,扭头便走。上楼回了房间,宁远并没有跟上来,怕是知道我此时看见他便恨得牙根直痒吧。
走到窗边,我推开窗户,早晨清新的空气让我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下,楼外的街道上鳞次栉比的商铺已经开业,各店的伙计们开门的开门,招呼客人的招呼客人,因为咸阳特殊的地理位置,除了有行人来往于各个店铺之外,大街上还有很多牵着马的来往客商,各种声音各种人,这一切交织出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为一些鸡毛蒜皮无关生死的小事斤斤计较,曾几何时我也是这样生活的,可现在,却突然感觉离我如此遥远。
这时我想到了那人说的最后一句话。全府上下六十几口,除了白涟秋无一幸免。六十几口人,说没了就没了,那个惨烈的夜晚,便是我生命的转折。让我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便这样难以抗拒的直愣愣的被推进了漫天尘土,腥风血雨的江湖。
可事情果真如此吗?那些线索浮上心头,经历过生死、阴谋之后的我知道,这一切不可能这么简单。只是事情背后的真相,我是否真的有勇气去面对?
正不着边际的想着事情,突然听见房门被人敲响的声音。心中只道是宁远,本不想理睬,可敲门声锲而不舍的一直响着,我才发现不对劲。
如果是宁远,他直接进来不就行了吗?干嘛还要敲这么久的门?
于是我离开窗户,走到门边,"谁呀?"
敲门声停了下来,外面的人沉默了很久,才出声。
"公子,我是江城派的宋一平,昨晚和公子有过一面之缘的。"
昨晚,难道是那个登徒子?不过听声音如此彬彬有礼,不太像啊。
存着这般疑惑,我将门打开一条缝,露出半张脸往外张望。结果看见的却是有些出乎我意料的人。竟然是那个出言相劝的小师弟,原来他叫宋一平啊。当时我对此人就有些好感,除了他当时出言替我解围之外,还有就是因为他的眼神,看起来单纯无害,身上有不同于江湖中人的澄净气息。
我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毫无虚假和敷衍的那种,将门打开。
"原来是宋少侠,让你等了这么久才来开门,在下真是失礼了。"
见我的笑容,果不其然,他脸红了。很真实的反应。
"公子不必多礼,出门在外多加些小心是人之常情。"
我但笑不语,请他坐下后给他倒上一杯茶然后在他对面坐下。
"宋少侠,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少侠有事请直说,不必拘礼。"
"其实......我今天来是和公子说一声抱歉的。"
"抱歉?为何?"
"因昨夜我师兄对公子轻慢失礼的态度。昨晚公子未去赴约,师兄回房后大发雷霆,说要找你算账。我师兄性子一向鲁莽,在下生怕他惹出什么是非,故已将此事禀告给了家师,但是恐怕我师兄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在下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来知会公子一声,冒昧来访,还请见谅。"
听他一番话我心中此刻感觉喜忧参半,喜的是这宋一平果然是古道热肠之人,在这尔虞我诈的江湖场中我能遇上这样的人,即使以后也许再无缘得见,也是有幸了。忧的是,这样的人与我在此时相遇,可谓是造化弄人。无论我是如何被动的加入了浮屠宫,可事实就是我现在是浮屠宫的新任宫主,无论如何与他也是殊途之人,思及此除了无奈再无他想。
许是见我脸上浮现出忧虑的神情,宋一平关切的问道:"公子,这件事情给你增添了这许多烦扰,在下深感歉疚。"
我回过神,挥了挥手,
"少侠此话实在是让在下惭愧,这原不是你的过错。只是......"
听我语带忧虑,宋一平忙问道:
"只是什么?公子请说,如果有我能帮的上忙的,我一定鼎力相助。"
"只是,大家在江湖上打滚,山不转水转,以后难免会有遇见的时候。如果我和你家师兄因此事结下梁子,以后相见岂不是尴尬?况我并不是你师兄想的那种......我家主人也因为昨晚上的事情,狠狠的责罚了我,如果再因为这件事情给他增加麻烦,我今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听我说完这话,宋一平脸上显现出焦虑之色,"什么?你家主人昨晚责罚你了?"
我点点头,"是啊,昨晚一个晚上,我家主人罚我端着水一个晚上站着,没睡觉。"
宁远,你就暂时担着这恶主的名声吧,反正我昨晚没睡觉你本身就要付大部分的责任。
这话说得真假参半,再加上我脸上堂而皇之挂着的两个熊猫眼,宋一平性子又单纯,根本没有任何质疑便相信了我的话。
"那公子意欲如何?"
"我是想,将你师兄约出来,然后好好谈一谈,毕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让他知道我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人,将这结解开,不就没事了么?"
"嗯,是啊,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对师兄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是啊,所以我想劳烦宋少侠,今晚将你家师兄约出来,我们好好谈一谈,再有你从中调和,相信这结也不难解开。不知宋少侠可愿意帮这个忙?"
宋一平忙不迭的点头,"当然当然,在下乐意之极。"
我再次弯眉扬嘴。对他笑道:"如此在下先谢过宋少侠了。"
我两二人再此寒暄了一番,然后宋一平就准备起身离去,恰好在这时门被人推开了。一身白衣的宁远走进房来。见到宋一平一愣,脸上的神色不知怎的就变得很难看。那种神情,只让我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抓奸在房。
三更后院
在宁远完全可以用来当凶器使用的目光注视下,宋一平离开了房间,临走时还很不放心的看了我一眼。我朝他笑了笑,表示让他放心便关上了门。
转身看见宁远双臂抱胸靠在门边,看着我。
"怎么?这美人计还不小心一石二鸟了?上钩的不止一个人啊。"
我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里充满了怪异感,莫名其妙的瞥了宁远一眼。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
"哦?我怎么阴阳怪气了?"
"你自己知道。"
"属下不才,望宫主指教。"
我白了他一眼,摆了摆手不再和他计较,我实在说不出口,你现在这样子就像一个抓奸的嫉妇。毕竟这些都只是我的感觉,万一人家根本没有那个意思,我岂不是自作多情了。况且就算是如我所想那般,我也不想让这些关系再复杂下去。
"知道他找我干嘛嘛?"
宁远见我扯开了话题也不再纠缠,跟着我走到桌边坐下。
"怕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给你了机会吧?"
"呵呵,你还真聪明。"
他面无表情的看我一眼,明显传达出一个信息,别侮辱我的智慧。讨了个没趣,我耸耸肩。"言归正传,今天晚上我们就能行动了,我和他们约在了今晚三更,在后院的池塘边见面。"
宁远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笑笑,"行,宫主既然这么决定了,那就这样吧。"
到了下午我在房内补眠,宁远不知跑去哪里了,也许是去打探消息吧。也好,我睡觉的时候最好身边没别人,便没再放在心上。
下午睡了一个饱饱的觉,等到晚饭时宁远也回来了,我们一起用过晚饭,他又不知道哪里去了。不过在大是大非面前宁远还是值得信赖的,我知道即使他不出现事情也会按照计划进行。
夜晚三更,我如约来到了后院,后院种了两棵枣树都粗大无比,在黑夜中树冠模糊不清,只听见阵阵树叶婆娑声透空而来。抬头看看天,天上漆黑一片,不见星月,晚风吹送,本应该是宜人却无端让我想到了一句话,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不禁抖了抖身体,劝慰自己到,呸呸呸,电影看多了,别自己吓自己了没事的。
走到池塘边,发现一人已经站在池塘边了。定睛一看,正是宋一平。
还不等我走到他身后,许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我上前两步笑问他道:"宋少侠,怎么就你一人赴约?你家师兄呢?"
宋一平面色平静,扬起嘴角笑了一笑,"师兄,他来不了了。"
"啊?为什么?"
此时我还没感觉出什么不对劲,直到他对我说道:"因为今天下午,我将他杀了。"
我大惊,身体一僵,眼珠一转,心道不好。事情有变!眼看着宋一平慢慢走近我,脸上的表情泫然欲泣。
"我不想的,可是我和他说了今天下午和你商量的事情,他无论如何也不答应,说一定要让你好看,而且师傅因为这件事情,要把他逐出师门,说他丢尽了师门的脸。所以他说今天一定要找你算账,要将你......"
我知道话里的意思,微微皱起眉毛,看着宋一平的表情越来越扭曲。我怎么想也觉得宋一平不可能会这么鲁莽的因为这事把自己的师兄杀了。
"宋少侠,你确定你杀了你家师兄吗?可否将事情的经过说与在下知道。"
宋一平瞪大眼睛看着我,失魂落魄的说:"我......我不知道,当时师兄说我两边做好人,又讨好了师傅,又讨好了你。恶人都让他做了,所以当时他很激动拔出剑就和我动起手来。逼不得已之下我只好拔剑。可我当时用的都是防身功夫,并没有什么主动攻击的动作,也不知怎么的,师兄突然就倒在地上不动了。任凭我怎么叫他都不动一下。"
"然后呢?你有没有检查他的致命伤在哪里?"
问到这里,他支支吾吾起来。
"我......"
见他目光闪躲,明显隐瞒了我一些事情,我疑惑的追问道:"怎么了?宋少侠。"
"因为接下来老夫和其他弟子赶到,所以他来不及做这些。"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暗处响起的同时,五六个手拿长剑的人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老者,此人须发花白,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特别是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看来也是目光如炬,此时他上下打量着我,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不过片刻后又一副恍然大悟状。
"呵呵,老夫没猜错的话,这位便是浮屠宫新任宫主白涟秋白宫主吧?"
我一惊,"你怎么知道?"
"呵呵,白宫主,你难道不知道你长了一张什么脸嘛?年轻一辈的人可能不知道,可老夫当年可是见识过武林第一美人,秋素素的风采的。只要见过你这张脸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你是谁。"
听他一说,我才猛然醒悟过来,是啊,我这张脸不就是个活招牌吗?我冷冷一笑,
"哼,这么说今天这一切都是个局?"
说这话的时候我将视线转到宋一平身上,他面露愧疚之色,转开眼睛不再看我。
"早在一平将这件事情告诉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在武林集会即将开始前的两天,出现任何事情都不能排除是阴谋的可能性,所以今天我便派一平前去试探与你,果不其然,你还真的就上钩了。"
我表情越来越冷漠,冰冷的视线扫过众人,"是吗?那你们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心甘情愿入局的呢?"
话音刚落,一阵白影风一般略进场中,所到之处便有一人倒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有人都乱了阵脚,纷纷拔出剑,却不知道敌人在那里。
只看见自己身边的同伴一一倒地,谁也没看清楚宁远是怎么出的招,而倒地的死者身上也看不出任何外伤。不过片刻,除了那老头和宋一平之外,所有的人都已经被收拾干净。
而那老者不愧是堂堂一派的掌门,很快便反应过来。
他拔出长剑,挽了个剑花,看见自己一干弟子先后遭人杀害眼中虽然露出悲痛之色,却丝毫没有慌乱。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而一旁的宋一平恐是从未见过这阵势,已然呆若木鸡,靠着一棵树面如死灰。
宁远一身白衣,站在夜色中分外扎眼,他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勾起嘴角笑了,那种笑容犹如恶鬼夜叉前来索命前的宣言一般,阴森诡魅,散发着浓浓的杀戮气息。
"江城派掌门,逍遥子前辈,在问他人名号之前,是不是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号?"
"哼,与尔等邪门歪道之徒,报上我的名号岂不是有辱门风?"
宁远也不恼怒,只是微笑,"呵呵,在下算是领教了,所谓的名门正派这些手段。你们半夜在此,怕也不怎么光明正大吧?"
逍遥子冷哼一声,"和你们还要讲什么光明正大?你们也配。废话少说,今天老夫就要让你领教领教,什么叫做邪不胜正!"
最后一句话逍遥子说的掷地有声,提起剑踮脚一跃竟然跃了有一层楼的高度,这里我想到了武侠小说里提的什么轻功一跃三丈,三丈什么概念?将近十米,快4层楼那么高,那根本就是胡说八道,武功修炼的再厉害也不可能脱离地心引力吧?看来生活永远比理论靠谱。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感觉身边刮起了一阵风,这风不同于自然风吹着人感觉惬意,而是带着浓浓的杀气。也让我明白,原来杀气真的是可以有形的。
我见宁远的衣袂被风吹的鼓起抖动,看起来倒不像是风,而像是自他身体里面冲出的气流。此时逍遥子正举着剑朝宁远落下,在空中像玩杂耍一般的舞动着长剑,他感到了宁远发出的气息,面色大变。
"青冥神功!"
宁远抬眼看向他,嘴角的笑意敛去,整个人变得彻底阴森起来。
"白涟秋,找棵树躲起来。"
此时我很识相的没和他耍贫嘴,赶紧躲到了树后。刚刚躲好,只感觉刚才的风突然停了下来,一切变得无比安静。我刚在考虑,什么时候出去比较合适,却听头顶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吱吱嘎嘎噼里啪啦,像是什么断裂的声音。还来不及辨认,就听宁远的声音响起,"你要是不怕被树压死,大可以待在那里不出来。"
傻子听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我麻溜的从树后窜了出来,刚离开树后,便听一阵轰然大响,那棵枣树壮烈牺牲了。
出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走到宁远身边,抬脚往他腿上一踹。
"你丫不能早点出声啊?要不是我机智勇敢动作敏捷早被压死了。"
宁远没料到我会恩将仇报,捂着被我踢疼的地方看着我,眼神可算幽怨。
"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哼。"
冷哼一声不再理他,我看像此时已经尸横遍野的后院。
老头还握着剑,面朝下倒在地上,花白的胡子被嘴角还在往外流的血染了个透。身上也没有外伤,至于身体内部什么样子了,我不想知道。
而现在除了我俩唯一的活口,就是宋一平。
我走到他面前,垂目看他,"宋少侠,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不想死最好据实以告,不要试着对我说谎。你知道浮屠宫的手段,你逃不了的。"
宋一平知道我没有说笑,忙点头。
"很好,我问你,你家师兄真是被你所杀?"
"我......我真的不知道,刚才我和你说的那些其实都是真的,虽然我没有和师兄动手。可他真的是莫名其妙的倒地身亡了。"
"是不是你师父下的局?"
宋一平笃定的摇摇头,
"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师兄是师父在外面的私生子,我家师父和师娘只生有一女,师兄是他唯一的血脉,以后江城派都要交给他继承,师父怎么可能杀了他呢?"
我哑然,这臭老头,真看不出来还挺花心的。道貌岸然、道貌岸然啊。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宋一平突如其来的话让我一愣,可看他落魄的脸,还有眼中依然残留的一些清澄,我点了点头。"你什么时候看出来这是骗局的?"
我笑了笑。
"就在你来找我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了。"
"是我露出了破绽?"
"不,并没有,你的愧疚还有真诚,我看得出来,全是真的。只不过并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原因,而是因为你在说谎。"
"还有就是,如果真如你所说,你已经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你家师傅,你又何必多此一举的来找我?这太不合逻辑,你师兄虽然鲁莽,可也不是没有头脑之人吧?他找我有何意义?这个时候他应该忙着向你家师傅解释,求你家师父原谅,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要出一口恶气,也应该找告状的你才对。"
宋一平再无他想,低头不语,见他如此我再说道:
"你的那些愧疚是没必要的,因为说到底,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你骗了我,我也一样。当然,今天我杀了你家师傅,你可以来找我报仇,只要你有那个能力。只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先学会怎样把自己的心武装起来,像你这样的人想在江湖上立足,根本是异想天开。"
说完这话,我转身便走,却看见旁边的宁远眼神别有深意。我苦涩一笑,再没说什么离开了后院。
初现端倪
回房的路上我心里一直堵得慌,刚才的一幕在我眼前重放。虽然没有血流如注也没有哀嚎连天,但是死亡就是死亡,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它永远散发着令人害怕的恐怖黑暗气息。
所不同的是,以往死去的人我可以抱着同情悲伤的心情,甚至能够为他们流下几滴眼泪。可现在呢?恐怕连这种想法都显得很可笑。假仁假义、猫哭耗子。
后院到房门的距离并不远,我却从没感到脚步这么沉重过。伸手推开门,房中一片黑暗,可就在这黑暗之中我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
"谁?"
一阵令人酥软的芬芳随着这人的走动扑面而来,裙摆蹁跹、罗袜生尘,桂魄银光下暗香浮动。未见佳人面便先领略到了这样的风情,我认识的人里,有如此魅力的只有一人。
"苏芸?"
随着消散在空气中的话语,来人的面目一点点的移动到月光下,光亮在他身上慢慢爬升,最终照亮了她的脸。
红唇黛眉,肤若琼脂、发如墨,苏芸的脸在月色里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只见她嘴角牵起一抹略带讥讽的笑意。
终于来了吗?这是我脑中浮起的第一个念头。
"二少爷,好久不见。"
她微低皓首,声音细软,带着苏杭女子特有的糯软,却让我的指尖开始发凉。
"呵呵,你们终于现身了,我还以为不到集会当天看不见你们了呢。"
苏芸抬头,眼中闪动着些微惊讶的神色。但也只是一闪即逝,笑容再次浮现在她的脸上。
"呵呵,难怪大少爷对我说你并不简单呢,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我苦笑,不过黑暗中苏芸看不真切,她只自顾自的说:"那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大少爷没死吧。"
"这次的武林集会大少爷会来找你,英雄帖我已放在桌上,到时候凭这个就能出入无阻了。"
我默然无声。
"我不能在这里多做逗留,就此告辞了。"
苏芸并没有像武侠小说里的夜行客一样夺窗而出,而是越过我,堂堂正正的走到门口推门离去。只留一室暗香萦绕。
她离去后我走到桌边,拿起那两张英雄帖。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两张啊,白轩鹤,你真是料事如神。
门再次被人推开,这次是宁远,他拿出火折子点亮了灯。我将那两张英雄帖藏于衣襟内,转身看着他。
"你到底是谁?"
宁远平凡的脸被灯光镀上了一层昏黄,那双眼睛明明是那么普通甚至是平淡无味的,却在此时烁烁有神。
"你明明能够用不暴露身份的招式,何必使出天下人皆知的青冥神功?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我原本希望他说出什么惊人的真相或阴谋,但他一开口说出的句子却比这些更加让我哑然。"因为我不想让你看见那种残忍的杀人方式。"
我定定的注视着他,目不转睛。他也没再说话,同样回看着我。半晌,我才挤出一个笑容,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像话的笑容。
"那又如何?即使你让人死的再漂亮,死就是死,有区别吗?难道因为他们死的不那么难看,我手上沾的血就会少点?"
"当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来杀你的时候,除了杀人,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他的声音毫无愧疚和起伏,我惊恐的意识到,在不久的将来他便是我的写照。
"你使出青冥神功,不怕泄露了行踪?"
"不会泄露的。"
我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睁大眼睛瞪着他。
"你什么意思?"
"浮屠宫行事,从不留下后患,这个你是知道的。"
"你杀了宋一平。"
我很笃定的说道,他没有否认。
突然间我感到一阵巨大的悲愤涌上心头,宋一平,他何罪之有?即使他欺骗了我,也不过是被人当作了一颗引我上钩的棋子。面对师门荣誉,面对师父的养育之恩,他没有选择,没有退路。最后还要落得一个死于非命的下场......
"混账!"
我怒吼一声朝他扑过去,他竟然不躲也不闪。我的拳脚毫无章法往他身上招呼,一点没有留情没有留力,结结实实的打在他身上。他只是站着,任凭我使劲的踢打撕咬,全然如一个泼皮无赖。不知道打了多久,我感到手臂都酸乏了才终于停了下来。
微微发抖的手无力的放在身体两侧,低喘着,睁大着眼睛看着地面。
"我不想杀人......不想......"
这声音从我嗓子里挤了出来,像风吹过扭曲的铁皮,发出的变形呼啸,如此陌生几乎不像我的。
这时肩膀被人轻轻握住,接着一个用力,将我拥入怀里。而我竟然没有丝毫想要挣扎的意思。我太累了,前面的路一片黑暗像是没有尽头,未知的阴谋一个接着一个,难道余生便要这样度过?便只是如此想想就觉得害怕,害怕得不能自已。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曾有过梦想,也曾为了现实的压迫而感到愤慨,也曾高呼誓与命运作斗争。可这些都比不过今天、此刻,如此真实的疲惫和无奈,这个世界用我从未见过的残酷面目出现在眼前,让我毫无准备惊慌失措。
闭上眼睛,我静静靠着他,感觉他的手将我越搂越紧。
低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白涟秋,没有人愿意杀人,可杀人和被杀你只能选一个。"
"为什么要选?我和这江湖原本毫无关系......"
"这个江湖上,谁又有权利选择谁和谁有关系?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贪欲,有贪欲的地方就有争斗,有争斗就有生死。白涟秋,聪慧如你,不会不明白。"
"我明白,可我什么也不贪,只求一日有三餐,有一屋可栖身,其他万般都随缘。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这世上的一切,不死不灭。对吗?莫征鸿。"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摸了摸我背上披散的长发,"是啊,世间万物,不死不灭。"
世间万物,不死不灭;世间万物,皆死皆灭;世间万物,无灭无死;万物生死,无休无止。人活一世,有什么不是浮云?可惜无人能参透。也便有了这滚滚红尘万丈,痴男怨女无数,更惊起这爱恨纠葛种种,世态炎凉万象,怎不叫人嗔痴癫狂难忘。
"莫征鸿,你为何要易容随我下山?"
听我这样问,他将我稍稍推开,低头看我正撞上我的目光。我却被他眼睛里深沉的情感弄得闪躲起来。
"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
"你知道一切,知道我就是赤修罗,知道我利用了你,知道青冥神功就在我这里,你也知道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帮助四大长老名正言顺的铲除我。甚至让浮屠宫大乱,然后得以脱身。可你没这么做,为什么?"
为什么?其实说到底就是一个原因,我不够狠。
如果我有莫征鸿或者白轩鹤一半的果断狠毒,那么一切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可我不是他们,我是白涟秋,心软无能的白涟秋。
"因为即使浮屠宫上下皆是穷凶极恶之徒,你也不忍心看见这些人因斗争而白白牺牲。你太善良,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致命的缺点。妇人之仁,最后只会害了你自己。"
我开始感觉不对劲了,被人抱在怀里然后毫不留情的指出你的缺点,还加以强调,感觉实在说不上有多好。于是我开始在他怀里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出去。气急之下只好无力的说:"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我的妇人之仁,说不定你早被四大长老给灭了呢。如果这样我今天也不用在这里听你数落,哼。放手!"
"我不放。"
莫征鸿的语气竟然是令人难以想象的任性,这让我一愣,暂时停下了挣扎。
"我不放,你不知道,在浮屠宫后山碧潭边见到你的第一次开始,我就不想放了。"
"......"
我很久没说话,被动的被人抱住,感觉他的手臂勒住我的腰,手掌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背,还有他的侧脸正在我的发顶磨蹭着,像一只撒娇的兽。直到我煞风景的问了一句话。
"这算是表白吧?"
他一愣,不明白的问我道:
"什么是表白?"
"......就是一个人向另一个人表达爱意。"
莫征鸿所有的动作突然停住,脸也靠在我头顶久久未动,然后我又问了个更煞风景的问题。"那什么,你用的化妆品会不会掉色啊,别都蹭我头上了,这头发太长洗起来很麻烦。"
这句话终于让他像是被电了一般,突然弹开。
"白涟秋,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我说的是真的,你不知道每次洗头多烦人,我脖子都快断了。真不知道你们干嘛都要留这么长的头发。你想想这多不方便,特别是像你们这种行走于江湖的人,仇家一定不少,到时候被人追杀,人都跑出几米远了,好嘛,头发被人揪住了。那不是耽误功夫吗?就算让你侥幸逃脱了,被人硬生生的揪掉一把毛,多疼啊!"
莫征鸿的脸色变得铁青,然后咬牙切齿的说:"闭嘴,收拾包袱走人。"
"啊?走人?走去哪里?"
"当然是离开客栈,这里不安全。"
"你不是说你把人证都杀了吗?怎么还不安全?"
"我什么时候说我把人证都杀了?"
"你不是说浮屠宫行事从不留下后患?"
"是啊,可不留下后患的方式有不光是只有杀人。"
"那你......"
"我只是给他下了药,让他暂时不能说话,再把他的手筋挑断让他不能使用兵器和写字罢了。但是我们就不得不离开这里了,等到明天所有人发现江城派的人死在后院,他再站出来指证我们,事情就棘手了。"
听完他说的话,虽然还是觉得宋一平很可怜,但转念一想,不能用兵器对他来说也不能算是坏事,他这样的性格根本就不适合行走江湖。
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一个有点糟糕的事情,那就是莫征鸿的形象在我心里好像高大了那么一点点。
又见大白
之后我和宁远离开了客栈,夜半三更的我还以为没有地方栖身,谁知莫征鸿竟然带着我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巷中,黑沉沉的咸阳万籁俱静,褪去了白天的喧闹沸腾街上空无一人,难免有些萧索。
深夜的小巷伸手不见五指,并不宽绰的空间因黑暗行走起来分外不便。幸而莫征鸿穿着一身白衣,而他好像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我只得紧紧盯着他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走了半盏茶的时间他停下了脚步,我走到他身边发现他正停在一扇木门前,他伸手轻轻叩响了门环,不过片刻便有人前来应门。
"这么晚了,是谁啊?"
说话声是一个男子,莫征鸿低声回道:
"借宿的,多有打扰。"
我在黑夜中翻了个白眼,拜托,大半夜的在咸阳这样繁华之地不住客栈,谁会跑到这样的小巷子里来借宿啊?一点智慧也没有,这要是有外人在场傻子也能听出来这明显是在做戏。
这个白眼正好被莫征鸿看见,只见他伸手在我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我摸着后脑勺瞪大眼睛看着他。好啊,竟然敢盗用我的招式,那可是我唯一的绝学。
门在这时吱嘎一声打开了,我和他先后走了进去,夜色中一青年男子举着灯站在门口迎接着我们,他面色恭敬也不多话,只伸手往院内一请,将我和宁远领了进去。
这院子不大,夜色里也看不真切是何样貌,我只蒙头跟着往前走,将我和莫征鸿领进房后自有人将洗漱的东西送来,我洗漱后看着莫征鸿,清了清嗓子对他说道:
"明日就是武林集会了,本来想从江城派哪里弄两张英雄帖,可现在这个门派的掌门都被你灭了,要是再拿着他们的英雄帖上门去,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莫征鸿点点头,我将手伸进怀中,摸出两张英雄帖放在桌上。莫征鸿挑高一边眉毛,神情里疑惑多余惊讶的看着我,我不动声色,语调自然的说:
"干嘛?我说了我有办法就是有办法,何况无论这帖子如何得来,也不管届时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咱们,这一趟势在必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莫征鸿笑了笑,显然对我的这番说辞很是认同。便不再追究,将帖子收好然后伸手摸到自己的颈脖处,摸索了半天只见他慢慢掀起了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他一点点的将面具从脸上掀了下来,虽然我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这久仰大名的易容术惊了一惊。只见那面具上五官齐备,精妙绝伦。也不知是如何做的。
将视线从面具上转回莫征鸿脸上,这厮的脸无论什么时候看都让我移不开视线。你说你一个男人长的这么妖孽干嘛?他的相貌没有一丝脂粉气,长眉凤目,眉宇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神情,眼角却自有一股风流神韵。见我看着他目不转睛,莫征鸿颜色妍妍的嘴唇弯起一个弧度,颇有些得意之色。
"宫主,夜深了,是否应该歇息了?"
我就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这话在我听来怎么都透着一种等待侍寝的味道。说实话,莫征鸿的人品我虽然有些不敢恭维,但他的这张皮囊长成这样,如此情境下又说这样的话,是个男人都不可能不起旁的念头。
只是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这话绝对没有想要侍寝的意思,而是想被人侍寝才对。
"咳咳,是啊,是该睡觉了。昨儿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好,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睡个好觉。"
我佯装无奈的摇摇头,面上浮起一抹苦恼之色。果然,莫征鸿愣了一愣,竟然慢慢褪去了戏谑的神情。
"如此你早点歇息吧,我回房了。"
口气温和,连眉目都放得软软的。见他这样倒让我有了一点愧疚之心,只能无话的点点头,看着他转身推门走出了我的房间,临走时还轻轻帮我带上了门。
我吁了口气,莫征鸿,你要是和我使心机耍脑筋倒好过这样了,真真叫我不知如何自处。
此处再无话,只是最后我还是一夜辗转,直到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方才睡去。
秦雄的府邸位于咸阳城凤仪街,占地颇广,门头牌匾上书的四个大字'鹤啸山庄'苍劲有力,笔锋凌厉,流露出浓浓的豪迈之气。颇对得起他这武林盟主的名号。
莫征鸿又带起了他那张人皮面具,而我为了避免麻烦也带上了一顶黑纱斗笠。毕竟逍遥子能凭这张脸认出我是谁,未必别人不行。
此时进出鹤啸山庄的人是络绎不绝,守在门外的那些守卫虽然神态恭敬,但是腰间佩戴的长剑短刀赫赫的宣告着,如有异心者便和家伙们说话吧。不过这样无声的威胁好像从来没阻止过什么该发生的事情发生。
比如我现在就递过两张帖子,堂而皇之的和莫征鸿踏进了这里。
进了正门,经过一个穿堂,来到了一个宽绰的场院,只见一大群人正聚集在这里。里面有不少在蓬莱客栈见过的面孔。院中有几人穿着家丁的衣服,从个人手中拿过请柬,将各个门派的掌门引进了更深的院落,剩下弟子的被领去花厅等候。
我和莫征鸿当然进不去更深的院子,很明显这些掌门都被带去见秦雄了。怕是要和秦雄寒暄一番,然后商议如何攻打浮屠宫的事宜。
我此刻更挂心的并不是他们如何攻打浮屠宫,而是另一件事情。
伸长了脖子在这些人里面四处张望,虽然知道白轩鹤不可能这么轻易的露面,我还是忍不住抱着一丝期待的心情在人群中寻找。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接着我和莫征鸿被带到了一个花厅内,此时里面已经坐了六个人,穿着清一色的绿衫白外褂,一看就知是一个门派的师兄弟,皆是我没见过的生面孔。其中有两个稍年长的眉目间很有些倨傲神色,其余年纪稍小的坐在这二人下首,脸上的神情轻松自然,看着不像是来除魔卫道,倒是像等待着一场刺激好玩的游戏一般,一副跃跃欲试兴奋非常的样子。
众人见我二人进房愣了一愣,面面相窥了一会,才有一位稍年长的人起身问道:"二位,在下沧海门大弟子方靖是也,敢问二位师从何派,名号如何称呼。"
话没毛病,可语气却是一点也不恭敬,还一副屈尊降贵的嘴脸。当谁愿意领他的情似的。不等我说话,莫征鸿淡然一笑,"我无门无派,一介江湖散侠。名唤丁门远,我身旁的这位是空空派的何连何公子。"
我一头冷汗,丁门远?空空派?何连?莫征鸿取得名字怎么都这么没有美感?
这空空派自然没人听过,而丁门远老兄一介散侠更无人识得,沧海门等人脸上的鄙夷之色更加明显起来。
好在我本来就不在乎这些人如何看我,而莫征鸿更加看得开,他来这里的目的是破坏此次的武林集会,根本就不在乎这伙在他眼中的俎上鱼肉怎么看他。
两下无话,我们便在厅中坐了下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一直到了日暮时分才有人来通报,请我们去正厅集合。
血一般的残阳让我心中不详和紧张感觉越来越浓,正厅在众人聚集的院子的正后方,这是一个非常宽敞的厅堂,在厅堂正中央挂着一幅巨型猛虎下山图,图下方摆着一把红木椅子,然后左右依次排开对称放着十把同样款式的红木椅子,此时,椅子上已经坐了八人,看来都是德高望重之辈,只有两人年纪只在三十岁上下,显得很是扎眼。而这两人身后也不像别人,其他掌门身后站了少则一两人,多则七八人的门下弟子。他们却是空无一人。
就是这两人,我看见他们的瞬间便感到一阵无措。他们不是别人,正是纪守月和苏芸。难道一切真如我料想的这般?
纪守月朝我这边看了一眼,见无门无派的我们找不到谁身后可站,便站起身抱拳道:"二位,此时只剩两位无处安身,现还空着两个位子,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若然就让两位孤零零的站着,反倒突兀了。"
然后他朝各位掌门询问道:"不知各位前辈意下如何?"
只见几个掌门人有的一脸不满,有的满不在乎,只有一人说道:"纪总管,你是盟主身边的左膀右臂,做事一向有分寸,深得盟主赏识。既然是你如此提议,我等岂有不满之理。"
我听此人如此一说,心里更凉了几分。竟不知该做何回应。好在我身边的莫征鸿此时说道:"承蒙在座的前辈们赏识,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便走到其中一把空椅子上坐了下来。
甫一坐下,便听得一通嘹亮的通报声从门外传来。
"恭迎盟主!"
只这一声通传,厅内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我也浑浑噩噩的站起身,看着一个身影从被斜阳填的满满的门外走了进来,他洁白的衣袂上披着霞光,依然是一根玉簪挽起一个整洁的发髻于脑后,剩余的长发随着他的走动在晚风中徐徐飘拂。
冠玉般的面庞一尘不染,飞扬的眉修长的目,眼中的清冷依旧,身上也依然是那种儒雅淡薄的气质。而就是他这副与当日毫无二致的样子,让我如坠冰窟,心如死灰。接着忽然觉得很可笑,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白轩鹤,果然是你。
死不低头
眼看着他走近,气度非凡面容沉静,依然如我当日记忆中的白轩鹤一般。遥远而寂寞,没有一丝缝隙,冷漠的毫无破绽。金色的夕阳沾染了他,仿佛也失去了热度。白轩鹤,是一个无心之人。
否则他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白府上下六十几口人,追随他多年的年伯、憨厚忠诚的张四福,还有,对他用情渐深的我。
恍惚间他越过我,我不知道他只不知道我是谁,不过他没多看我一眼。隔着黑色帽纱我闻见了那阵清雅的零陵香,恍如隔世。
他走上首位,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说道:"各位请坐。"
清亮的声音在厅内回荡,众人一一坐下,唯独我依旧木然的站着。直到莫征鸿伸手扯了扯我的衣袖,我才惊觉。忙不迭的坐了下来,顶着众人好奇的目光,也不敢往莫征鸿那边看一眼。
接下来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我几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隐约听见白轩鹤要几位掌门暂时住在鹤啸山庄,因为还有大队的人马没有来。期间也方便他们商量具体的攻打浮屠宫的相关事宜。
这一谈便是2个时辰,天渐渐的黑透了,这才听白轩鹤发话说:"各位,时候不早了,在下已备好了酒菜,就请各位移驾至饭厅用晚饭吧。"
众人此时腹中怕也确实饥饿,便不加推辞一行50几人浩浩荡荡的往饭厅出发,我和莫征鸿故意走在最后,直到确定无人能听见我们说话的声音莫征鸿才低声对我说:"没想到白轩鹤就是秦雄,这事情恐怕有变,看来他很早就开始部署这些了。"
我转头看他,莫征鸿的眼神不复这段时间以来的松懈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淡淡的防备之色。
我惨淡一笑,"是啊,怕是早就开始部署了,说不定将我送上浮屠宫也是他的计谋,说不定我就是他安放在你身边的棋子。你说呢?"
莫征鸿微微皱起眉毛,微愠遮也遮不住的从眉宇间流露出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吗?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不必向我解释。"
莫征鸿沉默不语,沉默凝固住空气,让我们身边的气压越来越低。
"白涟秋,我不是傻子,如果你真的和他是一丘之貉,应该会极力阻止我来这里吧?否则的话不是将你自己暴露了吗?那你这颗棋子又有何意义?怕是你也被蒙在鼓里,否则你不会从刚才就失魂落魄的。"
"谁失魂落魄了,怕是你弄错了。"
我急切的掩饰着,不想自己这么轻易的被人看出来此时纷乱的心情。莫征鸿却伸手握住我的肩膀。
"你不必掩饰,被人出卖的感觉我知道。"
听他这样说我更加无言以对,只得转开身体借机甩开他的手,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对他说道:"走吧,太久不跟上去会有人起疑心的。"
到了饭厅,让我庆幸的是饭厅里摆了好几桌酒菜,这样我可以避免和白轩鹤坐在一桌用餐。我看了看,白轩鹤和苏芸、纪守月还有几位掌门坐在一桌,剩下的弟子按照门派一群群的依次坐好,不够一桌的就两个门派拼成一桌。也许是因为掌门在场,这些年轻弟子都出奇的安分,整个饭厅虽然有人说话的声音,但都是低声细语,听不真切都在说什么。
我和莫征鸿挑了张离白轩鹤那桌最近的桌子坐了下来,饭菜上来后麻烦就来了。
我带着一顶黑纱斗笠,平时又不太和别人说话,自然没什么影响。可到了这个时候,再不把斗笠拿下来,也太过怪异。
众人渐渐动起筷子,只有我还戴着斗笠呆坐着。终于有人发话了。
"我说这位何连何侠士,今天一天都见你戴着一顶黑斗笠,包括盟主出现的时候也不见你拿下来,阁下如此是否也太过失礼?好在盟主胸襟开阔不和你计较,现在众人都在用饭,你还戴着,难道不知道会让人食欲不振吗?"
"师兄,你不知道有些人就爱摆一副臭架子,自命清高,哼。"
开口说话的便是下午和我们在一个花厅等候的沧海门的两位弟子,虽然不是下午和我们说话的那个大弟子,但也都是一副倨傲不屑的神态,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有什么样的师兄就有什么样的师弟。想必他们师父也不是什么好鸟。
"对不住各位,我这位兄弟因为前几年家中失火,脸被毁了,为了不惊扰别人所以常年黑纱蒙面。还请各位见谅才是。"
莫征鸿忙不迭的帮我解释道,谁知反而让他们来了兴趣。其中有一人语气不善,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开口说道:
"哦?是吗?我还没见过脸被烧坏的人长什么样子,阁下如果不介意是否能让我一观,以解好奇之心?"
"是啊,不介意就让我们看看吧。"
听他这么提议,桌上不少人都开始起哄,我透过黑纱扫了这些人一眼,冷哼一声:
"哼,难道诸位没听过,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吗?在江湖上行走有好奇心可不是什么好事。"我一说这话便有一人将手上的筷子"啪"的一放,沉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优哉游哉的靠着椅背,手指在桌上轻敲。
"我说的话是番邦话吗?还是各位理解能力太差?"
放筷子的那位老兄一拍桌子,指着我满面怒容。
"岂有此理,分明是你无理在先,现在又用言语侮辱我等,实在是欺人太甚!"
"哈哈~我今天才算知道什么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颠倒是非黑白不分了。"
这下终于惊动了隔壁桌的人。
"怎么回事?"
一个威严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转头看见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面容清瘦,一身沙色长衫站在我们桌边,而他旁边站着的便是白轩鹤。
"师父,这人实在是太过无理,在盟主和各位掌门面前不以真面目示人已是失礼之至,现在徒儿看不过去所以便出言相劝了两句,谁知道他竟然口出恶言侮辱我们。还请师父和盟主明鉴。"
这话说得,识大体、懂礼貌,而且还暗示他不但没有对我出言不逊,反而好言相劝,是我不识抬举,狗咬吕洞宾,合着理都让他们占了。
我转脸看看莫征鸿,只见这厮竟然一脸端凝的样子看着我,潜台词很明白,自己闯的祸自己搞定。
我气不过,脖子一梗,压低了声音站起身一抱拳开口说道:"各位掌门,在下因年少时家中失火将面容毁去,故在外人面前都是以黑纱蒙面,为的是不惊吓到旁人,想必面对一张五官尽毁、扭曲恐怖的脸,没有人会开心吧?而刚才这位兄台说我出言侮辱,那是因为他们硬要我将面纱取下,说没见过脸被烧坏的人。这样直接揭人伤疤,任谁也不会默默忍受,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听我说完这话沧海门的掌门斜睨了我一眼,果然同样是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真是歹竹出坏笋。不过他身为一派掌门并没有和我直接理论,而是先开口问自己的弟子道:"是否真如这位少侠所言?"
沧海门的那些弟子恐是不止一次做过这种仗势欺人的事情,竟然全部一口否认,说我血口喷人。能教出这样的徒弟,师父怕也是及其护短,果不其然。
"这位少侠,我沧海门弟子与你素不相识,想来没有必要冤枉与你。"
言下之意就是说我在说谎,确实是我先无理轻慢在前再蛮横侮辱在后。掌门一发话,弟子们就更加起哄,一口一个要讨回公道。我这才知道当年张无忌在武当山被人冤枉时是何感受了。真是冤死我了啊。可惜我没有那种掉下山捡一本九阳神功的好运,否则我一掌劈死这些颠倒是非黑白的狗东西。
这时一直站着的白轩鹤出声了。
"各位听我一言如何?"
众人因他一句话噤声,沧海门的掌门也朝他颔首,"愿听盟主一言。"
"这本来是件小事,不值得诸位动气,说来也是我安排的不妥。这位侠士总是以黑纱遮面我早该想到是有什么隐疾在身,故出此下策。本来应该将这位侠士单独安排,或者就让他在自己房中用餐,便不会引起这样的事端来。"
"大家都是江湖上行走之人,以后少不得有照面的时候,此时又都为了除魔卫道聚在我鹤啸山庄,也算是同道中人,为区区小事伤了和气实在是不值。"
"不如大家各退一步,沧海门的诸位不要再计较,而这少侠便对各位赔个不是,我在单给你安排一桌饭菜,你回房用餐如何?"
这话说得实在漂亮,既不追究沧海门的责任也不说我的过错,避开重点说是自己安排不周。再将事件的性质上升到除魔卫道的高度,暗指做大事的人不该因小节失大义。
可我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我要道歉?我又没做错什么?从头到尾白轩鹤这种冠冕堂皇的样子就没让我舒服过,他从来都是这样,永远面面俱到,谁都要被他操控在手心里,我不甘心。
"我不道歉,我什么也没做错,凭什么要我道歉?"
乱起鹤啸山庄
其实今天这事情真的是小事,如果放在平时道个歉就道个歉吧,我这人一向不是那么有骨气。何况连武林盟主都发话了,一般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人家才不管,只是凑巧在,看见了也不好坐视不理,完全是给双方台阶下。我确实不该这样不识抬举,可偏不巧,大爷我今天心情非常差,在加上出来做和事佬的人是白轩鹤,骨子里的那点倔强就被挑了起来。
其实我知道这样很不明智,但是看见白轩鹤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暗地里我骂自己没出息呢,还死倔死倔和白轩鹤顶上了。
我看见白轩鹤舒展的眉毛微微皱起来,目光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他还没说什么,沧海门的那些人就开始咋呼,直叫唤着要让我低头认错,不光是向他们还要向白轩鹤。
这时一直坐着的莫征鸿突然站了起来。而且无论是从动作速度神情都透露出一种气势,那就是威慑。魔头果然是魔头啊,一出场就知道不同凡响。可这里这么多人呢,加上各个门派的掌门人,和深藏不露的白轩鹤,他想干嘛?突然幡然醒悟,决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自绝于人民?这个想法让我脑中非常自然,也非常不仁义的冒出一个念头。
倒不是不行,但是能不能别带着我一块?好歹让我跑了再说吧?
谁知道他竟然淡定自若的扫了厅中众人一眼,然后微微一笑,妖气四溢。
"时间也该差不多了吧?诸位,难道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众人听见这话第一个反应就是一把拿起身边的兵器,转头四处张望,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异状,或者陌生的不对劲的人进来。
"用不着看了,你们运运功便知在下所指为何。"
众人听莫征鸿这样一说都赶紧屏息运气,面色陡然一变,皆目露凶光瞪着我二人。沧海门的掌门脸上没了刚才不可一世的神情,而是一脸愤怒伸出手指着莫征鸿。
"你究竟是何人?"
莫征鸿笑了笑,理都不理他。转身看向白轩鹤。
"白轩鹤,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计谋?"
白轩鹤从头至尾脸色就没有变过,目光平静如水毫无涟漪,并且没有一丝动摇的看着莫征鸿。"哦?你都知道些什么?"
"知道你故意不交出白涟秋,为的就是让浮屠宫灭了你白府上下。毕竟上一次武林八大派攻上浮屠宫已经是20年前的事情了,并且大败而归。手下败将岂可言勇?再加上你们这些正道人士都喜欢出师有名,做什么事情都要找一个幌子才够体面。所以这两年来我们屡次向你要回白涟秋,你从不应允为的就是逼我不得不动杀心。你牺牲了你白府上下六十几口人,只不过是为了这一个除魔卫道的幌子。"
莫征鸿的语气并不激动,声调也几乎没什么太大的高低起伏,但字字句句都砸在我胸口,让我几欲窒息。
我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白轩鹤,此时万分希望他摇摇头,出口否认莫征鸿说的每一句话。可最后。
"没错,就是你说的那样,但那又如何?杀了我白府上下的还是你浮屠宫,我就是不想交出白涟秋,你大可以不上我这个当。"
白轩鹤说的轻描淡写,那些人命在他们的口中好像失去了分量,我从未像此刻一般深刻的体会到他们的可悲。他们不会知道,他们所牺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当然,还有我,更加可悲,竟然到了此时此刻还会觉得难过。为了一个根本不配我为之难过的人。可我不是他们,虽然我的灵魂不属于我的身体,但我知道,我是谁。我有人性中懦弱的一面,正因为这些懦弱,我才知道什么是珍惜,什么是感动,什么是爱。这些他们弃如敝屣的东西,让我痛不欲生,也让我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大。他们永远无法理解。
"多说无益,现在谁是赢家已经见了分晓,不怕告诉你,现在鹤啸山庄已经被我的人团团围住,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便全部要葬身于此。"
莫征鸿不无得意的说出这话,白轩鹤却完全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不但不着急,反而还笑了出来,并不是他惯常的那种疏离淡漠的笑,而是那种像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兴奋般,嘴角慢慢咧开,目光越来越亮,到最后竟然笑出了声音。
"呵呵,我也不想再和你绕圈子,莫征鸿,即使你易了容我也知道你是谁,你以为是谁给了你们帖子?你以为你们两个人一无门派二无名声,凭什么能进入我鹤啸山庄却不被人怀疑?"
"再和你说一件事情吧。还记得20年前同样被浮屠宫灭了门的金陵朋云庄吗?朋云庄闻名于江湖的有两门绝技,一是易容术,二就是用毒。而在20年前,朋云庄有一人幸免于难。"
听到这里,莫征鸿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白轩鹤冷笑,眼神里杀机四起。他一把抽出挽发用的玉簪,不知道按了哪个机关那玉簪顶端突然猛地增长了一尺有余,定睛看来竟是一把极其精致的宝剑。通体遍布着凹凸不平的花纹,其光华却内敛其中,可那种神兵利器的风采却源源不断的从剑中流露出来。
"鱼肠剑!"
白轩鹤身边的沧海门掌门惊声道。莫征鸿却眯起眼睛,
"你没中毒。"
"不,我中了,只不过有人能够解这毒。"
一阵暗香浮动,发鬓低垂的女子移步到了白轩鹤身边。看着莫征鸿的双眸包含恨意。
"自作聪明,不过区区的十香软筋散,你以为买通了后厨的人便没有破绽了?我家少爷早防着有这一手,早早的让我备好了香囊藏于众人身上。"
不用说着香囊肯定能解这毒了,可苏芸又是如何知道浮屠宫会下什么毒,又该如何配置解药呢?不过并没有人打算解释给我听,我只感觉身边一阵风掠过,两道白色身影一闪。白轩鹤和莫征鸿就缠斗到了一块。
只见白轩鹤手握鱼肠剑,将剑平送出去,直朝莫征鸿的罩门刺去。莫征鸿并不惊慌,而是足下一顿,在宝剑即将近身时堪堪的将腰朝后弯下,顺势飞出一脚踢在白轩鹤手腕处,许是踢到了什么穴道,白轩鹤手中的剑飞脱出去,剑在半空中用极其优美的姿势回旋,寒光闪烁。
白轩鹤见兵器离手,反手按住莫征鸿的小腿,以此接力身体一轻跃上半空,发丝衣袂齐齐飘扬,伸手牢牢地接住了正在下坠的鱼肠剑,再在空中陡然一个转身,手臂大开大合将宝剑的朝莫征鸿挥去。白轩鹤果然深藏不露,动作之流畅、攻势之凌厉绝非一日可成。他又生的相貌极佳,气度且不可与凡人相提并论,一套剑法用的精妙绝伦行云流水,杀伤力和观赏性兼具。
而他这一系列动作看是繁琐,其实不过电光火石之间,莫征鸿来不及闪躲,只好急急的侧身,任是如此鱼肠剑还是生生的划过了他的左臂,留下一道不浅的伤口,鲜红的血立即渗了出来染红了洁白的衣衫。
"小心!"
情急之下我忍不住出声叫道,却让白轩鹤的动作猛然僵住了一瞬。只这一瞬便给了莫征鸿机会,只见他一个飞身冲出了厅外,从腰间掏出一个五寸见方的竹筒,他掀开竹筒一道耀眼的红光划破天际,以决然的姿态在空中炸开,照亮了漆黑的夜空之后留下一天的烟雾。
所有人都面上一惊,知道外面浮屠宫的众人收到了信号,不时便要来支援。纷纷抽出宝剑,其中沧海门的大弟子一把抓过我把剑架在我的脖子上,朝厅外的莫征鸿叫道:"莫征鸿,你这魔头,识相的就赶快束手就擒,否则我就让他立即身首分离。"
他这一叫不光是莫征鸿转过了身,连白轩鹤也转身,两人齐声叫道:"住手!"
倒让挟持着我的人愣了一愣,不知如何是好。
"别伤了他,此人还大有用处。将他押到后院的厢房。"
白轩鹤忙不迭的解释道,眼中闪过一丝少有的慌乱神情,虽然只是稍纵即逝却让我心里猛地一揪,疼痛无边的蔓延开来。
"是,盟主,晚辈知道了。"
说完此人就押着我离开了大厅,至此前厅的情形到底如何我便再无所知。
被带到了后院的一间厢房中之后那人将我捆住,连我的黑纱斗笠也来不及拿下便急匆匆的赶回了前院支援。
我被绑在厢房内,四肢一动也无法动弹,好在这人是将我绑在床上,身体还有个倚靠之处,要是觉得那边身体酸了也能转个身,换个姿势,否则的话不等白轩鹤或者莫征鸿任何一个人前来,我可能已经僵死在这房中了。
此时我虽然看不见前院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但是被绑进来不过多久,就听见了兵器大作的铿锵声。估计莫征鸿安排在周围的救兵已经赶到,一时间杀声大作,惨叫声不绝于耳,我虽坐与房中竟然也听得汗如雨下、心急如焚,也不知道是在担心谁。
平心而论我并不希望莫征鸿出什么事情,毕竟他待我不算太坏,虽然曾经利用过我来铲除异己,不过趋利避凶,也属人之常情。而这一路上虽然时不时的借故调戏我,但也没有勉强我做什么我不愿意做的事情,偶尔流露出的关心也让我颇感慰藉。而白轩鹤,我只能说我实在是没什么出息,也就是俗话说得贱骨头。事已至此,往日种种他可以说都是在做戏,偏偏因为刚才他那一瞬间的僵硬和惊慌,我心里那块还未死透的地方竟又蠢蠢欲动起来。
两军交战总有一败,偃旗息鼓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打斗声到了后半夜终于渐渐隐去。最终变得安静无声,便是这安静却更让人心惊肉跳。
一时间房内只听得到我微微急促的呼吸声,细细的薄汗也止不住的从额头泌了出来。在寂静黑暗中我等着,不知道会等来什么。
这等待感觉格外漫长,我分不清是过了几个时辰还是几分钟,偏生窗外的颜色故我的黑沉着,更使人猜不透此时是几时几分。
直到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门口,黑暗中只看见他的身影像剪影般印在房门上,此人迟迟不推开门,也不知在顾虑什么。就这份顾虑我便猜到来者是何人。心中也一沉,莫征鸿最终还是未能成功吗。
尘封旧事
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迎面来的风里有一丝血腥的味道,时间像是突然静止住,他站在门口我坐在房内,两两相望着,空气里都是言语无法描绘的微妙气氛,愁肠百转,无语凝噎。
白轩鹤终是踏出了一步,迈进了房内,反手将房门关上。他走动间搅乱了一室清辉,我呼吸间充满了他的味道,清雅芬芳的零陵香。暗中他走到我的身边,伸手一把掀开了我的黑纱斗笠,也许是一直有黑纱蒙面,现在除去黑纱之后视线竟然前所未有的清朗起来。我坐在床上仰头看他的面容。白轩鹤低垂的眼在暗中流转着清辉,看我的目光充满了欲言又止的踌躇。只这一眼,便让我万劫不复。
"白涟秋,你过得好吗?"
他声音轻的几乎甫一出口就要消散在空中,在我听来却响若洪钟。他问我过得好不好?我不禁露出一个笑容,只见白轩鹤眉头轻锁,眼波晃动了一下,无尽的忧郁之色便浮上了他的面颊。
"白轩鹤,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久久,我终于问出了埋藏在心中许久的问题。却让白轩鹤再度沉默。而这种沉默对我来说却是另一种意思。
"果然那些都是演戏吗?你又何必做这么全套的戏?你就放我做一个砍柴干粗活的小厮,为何还要接近我,为何要与我论商谈情,为何要在那一夜和我......然后再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看着我痛苦,你很快乐吗?而现在,你又来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到底要我怎样?即使是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这样也够了吧?你还要怎样?"
连珠炮般的话关也关不住的从我嘴里一句接一句的往外冒。白轩鹤没说话,只是眼神渐渐变得疏离起来,这让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而他这样的变化正是因为被我揭穿了一切,再也懒得做戏的表现。
只见他抽出鱼肠剑,朝我挥来。我大惊,却无法动弹,只能眼看着那寒光遍布的剑锋朝我逼近。
可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而是身上一松,身上捆绑着的绳索陡然一松。我这才发现我被捆绑已久的身体因血液流通不畅一阵酸麻,顺势倒在了床上。
"竟然将你绑成这样,岂有此理。"
我一瞬间感到一阵无力,他不听我说话的吗?
"白涟秋,你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暗自一惊,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可因为毕竟没有自己经历过也不敢确定。
"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轩鹤将鱼肠剑收起,没有立即回答我,只是在我身边坐下,将我轻轻扶起来。因为手脚和身体皆还在酸麻的我一时使不上力气,虽然有心挣扎了两下,但无异于螳臂当车,便只好放弃抵抗,无力的靠在白轩鹤身上。他身上好闻的气息一阵阵的窜进我鼻子,零陵香本来就用放松情绪的作用,闻久了我思潮起伏气血翻涌的心慢慢的平静下来。
而白轩鹤也不多话,只伸手轻轻的揉着我麻木的胳膊。他是练武之人,对人身上的穴位了如指掌,力道又掌握的很适中,捏的我浑身舒畅欲罢不能,此时脑中闪过一个很不合时宜的想法。
白轩鹤如果到了现代,就凭这手艺也饿不死。
可无话的时间久了,我又这样靠在他的身上,气氛好像突然很和谐。便使我刚才的一番话变得很像闹剧,如同任性的女子和爱人斗嘴般的戏码。
"白轩鹤,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知道。"
"那你还在等什么?"
"我在想怎么和你说,你比较能够接受。"
"直接说,磨磨唧唧的,说事实说真相。我又不是大姑娘,不至于那么脆弱。"
我抬头不满的看他,正巧他也低头看我,目光里面竟然有一丝戏谑的神情。
"呵呵,你还和以前一样。"
这话让我一愣,是吗?一样吗?在看似没有变化的外表下,总有什么被悄然改变了吧?我凝视着他,百感交集。
白轩鹤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我。微妙的气氛让我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事。他的唇就这样落了下来,白轩鹤唇的触感一如记忆中那般,用的却是与往常不同的放肆掠夺的姿态。
我被他纠缠着,厮磨着,干燥的唇被濡的无比湿润,唇纠舌缠的声音不绝于室,勾的我身体一阵燥热。我的手臂已经渐渐恢复,于是我伸手攀向他的背一路往上,拂过冰凉的发丝搂住了他的脖子。
白轩鹤更加忘情,他的呼吸渐渐急促,借由这唇舌的接触我和他之间往日的情景再次浮现。那时候我还是懵懂冲动,什么也不懂没有追求单纯的白涟秋,而他也是我想象中的那个外表儒雅俊逸,虽然有些坏心眼喜欢睚眦必报,但总的来说还是好人,笑起来让我心颤的白轩鹤。记忆的洪闸打开后一幕幕的画面如洪流逆溯,直教我不知今夕是何夕。便是溺死在这洪流中也毫无怨尤。这样的想法让我悲哀的意识到,我这一生恐是要毁在此人手中了。
他将我放开时我已是气喘吁吁,当然他也一样。月光下他的唇泛着光泽,引人遐思,让我忍不住的再次抬头轻啄起来。
他一边与我耳鬓厮磨,一边低声说道:
"白涟秋,我总算是再见到你了。 "
这句话让我产生了即使现在死了也没关系的感觉,真是无药可救了。一把抱住他,手掌在他背上轻抚,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脸在他的颈脖处不住的磨蹭。
白轩鹤刚刚平复少许的呼吸又粗重起来,他按住我的背,轻声问我:"你是打算就这样继续下去,还是要听我把真相告诉你?"
我动作一滞,考虑了一会,放开了他。
离开他的身体时看见他眼中明显的失望神色,又差点让我把持不住。
"说吧,把一切都告诉我。"
我和他并排靠在床头,在黑暗中听着他将一切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白涟秋在失忆之前,也就是我穿越过来之前和现在的我完全是两个人。这件事情还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起因依然是秋素素,当年秋素素要和金陵朋云庄的少庄主苏青阳私定终身,并不是外界看来这么简单。甚至连苏青阳也被她骗了。
而这一切又都围绕着一件事情,那就是青冥神功。原来这青冥神功本是一套双修的功夫,是要两人一同修炼的。神功分为正副两册,一人修炼正册一人修炼副册,正册谁都可以修炼,可副册修炼者需要的是至阴体质,因为青冥神功是一门至刚至阳的功夫,甚至超出了人类身体承受的极限。这副册修炼者在每月阴气最盛的那晚,必须要将正册修炼者的功力渡到自己身上,再用副册的内功心法化去一部分伤人经脉的煞气,再渡回正册修炼者身上。这么说来,两个修炼者不但要体质相合,更要相互之间非常信任才行。当年秋万里可是费尽了心思才找到了与他同修之人,并娶其为妻,两人同修此神功,十年下来,神功方才大成。可那一年秋万里的夫人,也就是秋素素的母亲,终于因为常年用至阴之体帮秋万里克化神功,阳火煞气攻心,撒手人寰。
这秋万里一时又悲又急,方寸大乱。原来当神功长期找不到人克化时,修炼者的身体就会发生突变,而且变化期内还会功力尽失。起初可能不过几个时辰,可随着神功修炼时间越长,功力越深厚,这变化期就越长。最后就会永远变不回来了。
"会变成什么样?"
我不禁问白轩鹤道,他却摇摇头。
"这个我也不知道。"
"那这和秋素素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慢慢和你说。"
白轩鹤理了理思绪,再次讲述起来。
这秋万里脱离了丧妻之痛之后就不得不开始兴起找下一个同修之人的念头,可他的神功已成,如果短期内没找到同修的至阴体制之人,一旦身体发生变化,那可就是再也无法复原了。而这时浮屠宫已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魔宫,其实浮屠宫之所以被人称为魔宫,这套青冥神功倒有不小的功劳。这样的修炼方式原就为名门正派所不齿,更何况副册修炼者早晚会因为煞气攻体而死亡。就更加让所有人认定此功非邪魔外道莫属。
这时的秋万里如果身体突变并且功力全失,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他非常清楚,无非是千秋基业毁于一旦,生死存亡任人宰割。一时间浮屠宫风雨飘摇。
可至阴体质之人本就难寻,况且这人还要是自己足以相信的对象,他找了许久始终没有合适人选。再加上体内神功无人帮助克化,煞气阳火乱冲,导致性情大变。到最后竟然丧心病狂的将注意打到了自己女儿的身上。
这秋素素甫一降生,秋万里夫妇出于好奇就请人症过脉,她完全遗传了母亲的体质。在加上自己的女儿,岂有不相信的道理?
他将这事说与秋素素听,秋素素惊得魂飞天外,她也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父亲了。如今的他,面对即将毁于一旦的浮屠宫,和朝不保夕的性命,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可秋素素也不是愚钝之人,知道面对这样的秋万里不可冒进胡来,所以表面上拖延着秋万里,背地里却在找寻适当的时机以求脱险。
而这个适当的时机,便自己撞了上来。那便是朋云庄的少庄主,苏青阳。
苏青阳早已久闻江湖第一美女秋素素的名号,未曾见面就已暗生情愫。可苦于正邪不两立,从未有机会见面更加无从说起表白。机缘巧合下他终于得见这位传说中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那钦慕之情一发不可收拾。
而秋素素也抓住这个机会,打算和苏青阳定下终身,嫁到朋云庄,脱离秋万里的控制。那秋万里哪里会肯,于是便有了当年的血洗朋云庄事件。
夜访,续前尘
"那就是说金陵朋云庄和苏青阳只不过是秋素素和秋万里之间的牺牲品了?"
"正是如此。"
这个社会真是太黑暗了,世事真是太无常了。人家两父女之间的斗争结果倒霉的是朋云庄。可有件事情我不明白。
"这些事情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只要用心去查想知道什么都不是难事。"
"你怎么查的?怎么说那都是20年前的事情了。"
"你不记得苏芸吗?她可是苏青阳的妹妹,对这件事情了解的本来就比外人要多。而且,白家经营的天香楼,除了是青楼之外,其实还担负着收集各路消息的责任。苏芸就是负责这些的,查起这件事情自然比别人更加用心和容易"
听到这我忽然想起端午那晚苏芸和纪守月在假山后的谈话,难怪当日苏芸看见我恨得牙痒痒,原来我是她灭门仇人的儿子。
"秋素素为什么不答应帮自己老爹练功啊?自家人帮个忙而已,先帮他度过这个难关,再让秋万里去寻找合适的人不就行了吗。"
白轩鹤有些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弄得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他还是对我说道:"你不知道什么叫双修吗?"
"顾名思义就是两人一块修炼呗。"
"是,除此之外身体接触是不可避免的。"
我一愣,之后便是一惊。恍然大悟。
"那这个秋万里还真是禽兽不如了,难怪秋素素宁愿不认他这个爹也要离开浮屠宫。"
白轩鹤再次狐疑的看了我一眼,让我不得不问他,
"你干嘛这样看我?"
"你怎么直呼你娘亲的名字,就算以前是失忆了,现在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怎地还如此不敬。"
我被他说的半晌无语,最后只好打着哈哈对他说:"呵呵,于现在的我来说秋万里也好,秋素素也好,可不都是陌生人么?"
白轩鹤沉默不语,只用明亮的眼睛在暗中注视着我,还好我及时想到了一个话题才不至于在他的注视中心虚的避开来。
"现在好像还没说到重点吧?"
白轩鹤这才转开目光,再次开口。
朋云庄事件后不过多久武林各派就攻上了浮屠宫,虽说秋万里的神功开始反噬,但十几年的累积想要毁也不在朝夕之间,于是硬拼着一身本领再加上几位长老的鼎力相助和各门派血战起来,而浮屠宫的地形本就及其的易守难攻,如此种种因素加在一块,八大门派终是败下阵来。
可过后浮屠宫也算是伤了根本。而这秋素素因为朋云庄被灭心中内疚不已,她才经丧母之痛,又遭父亲如此对待,一连串的打击让她心灰意冷。便在八大门派攻打浮屠宫之时,趁乱拿了青冥神功的副册叛出了浮屠宫。她决定毁了这本神功,然后找一处僻静之地了此残生。
谁知她依然尘缘未了,最终还是嫁进了白府。一年后就生下一个男孩。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最后秋素素夫妇还是被人杀害。"
我接话道,白轩鹤点点头。
"你知道是谁杀了秋素素吗?"
白轩鹤不语,面色却阴霾起来。
"除了浮屠宫,我想不到还有谁会做这样的事情。"
"你觉得具体是谁呢?"
"任何人都有可能,青冥神功这门绝世武学人人都想得到,而知道这副册在秋素素身上的却非浮屠宫中之人莫属。而且一定是位高者,普通的教众不可能知道。"
"那你做这些莫非是为了帮秋素素报仇?"
白轩鹤沉思了片刻,最终却摇了摇头。
"也许有吧,仇恨这种东西也许都有个起因,可日久天长就会连你自己也分不清到底为了什么。只是意难平。"
说完他转过脸,看着我,"白涟秋,其实你也是啊。"
"你知道在失忆之前你是什么样的吗?"
茫然的摇摇头,我暗想,我怎么可能知道。
"你长年累月的沉默着,对任何人都充满防备,每天任劳任怨的做着那些本不该你做的粗活。看起来像是被磨平了所有棱角,生无可恋的行尸走肉。直到一年前,你来找我。"
我面上纹丝未动,心里却翻腾开,看来这白涟秋也不是什么善茬。
"你不但知道我在暗中调查有关浮屠宫的事情,还说自愿助我一臂之力。我当时没在意,直到你拿出了一本蓝皮书,然后告诉我那就是秋素素留下的青冥神功副册。而你早已修炼此副册长达八年之久。并且你也知道浮屠宫最近一直要求白府将你交回。这证明浮屠宫里有人正在修炼正册的青冥神功,而你便是遗传了秋素素纯阴体质之人。"
说到这里白轩鹤停下了讲述,我却明白了一切。
"你是说,是我自愿潜入浮屠宫,然后帮你从其内部开始瓦解,等到适当的时候你再攻上万仞山,一举歼灭浮屠宫?"
"是。"
我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回应,想这白涟秋年纪尚幼便父母双亡,后又受人白眼,饱尝世态炎凉,又怎么会甘于如此了此一生?我想他自动请缨潜入浮屠宫,怕也是另有所图。以白轩鹤的聪明才智,不可能不知,只不过他也想利用白涟秋罢了。反正到时候不管白涟秋用什么手段,浮屠宫内肯定有一场纷争,他只要坐收渔人之利便可了。可这两人恐怕如何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就是我,思及此我才反应,还有不对劲的地方没问清楚,
"可我......又怎么会被弄去大漠?"
"那是我姨娘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妇人总是希望过些安稳日子,再加上她一直就痛恨你们母子。便趁我不察将你安排到了大漠,还吩咐商队的将你故意落在大漠深处,好在后来我知道了,快马安排了几人追上商队随机应变。你回来后她更加觉得是你怂恿,我才会卷入江湖纷争。可她不知道,其实白家本来就出身江湖,我们的父亲白严当年在江湖上也是有名的侠士,只是后来厌倦了这种居无定所、刀口舔血的日子,这才转而从商。而我早就用另一个名号开始闯荡江湖了,再加上白家的财力,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听到这里,我只能感叹,人要是倒霉那是挡也挡不住的。我一个距离现在上千年时间之遥的现代人,竟然会这么巧的穿越了千年时空,赶到这里来受这样的罪。不能不说无辜,也不能不说,一切皆是定数。
"可你知道我失忆了,为什么还要将我送上浮屠宫?你就不怕功亏一篑?"
"那个时候已经由不得你我退出,一切都已经部署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回换我沉默了,但心中尚有苦闷之处,不问清楚日后难免耿耿于怀。
"可你是否想过,你这样做,白府上下全部都要遭殃。那可是六十几条性命,对此难道你无动于衷吗?"
"要做大事,一些小的牺牲是不可避免的。"
他的声音几乎听不出情绪,既没有懊悔,也没有冷漠,语气稀松平常的很。
我暗自冷笑,原来白府的那些人命在他眼中只是一些小的牺牲。此人心肠果然够硬。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也许是察觉到了我话里异常认真的情绪,白轩鹤微微坐直身体,转脸看向我。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往日你对我的一切种种,是不是都是在做戏?"
白轩鹤和我对视了许久许久,我不知道自己此时脸上是什么表情,是希冀、恐慌,抑或是忐忑。只用心观察着白轩鹤的表情,只见他抿紧了嘴,微皱眉头,双眼中仿佛藏了万千情绪,一一掠过如昙花一现稍纵即逝,最后终于归于平静,尽敛于其中,化作柔情一泓。然后我见他甚而其重的摇了摇头。
"不,那些都是真的。"
我却被这句话一下打入了阿鼻地狱,脑中空白一片,连呼吸都为止一滞。心中针扎火滚般难受,恨不得掏出来搓揉一番才能好过一些。
白轩鹤,我此时多希望你点头,承认那一切全是做戏。
如此,我便可彻底对你死心,和你断的干干净净,了无牵挂。
说到这里再也无话,我终于知道了他的心思,他却不知,早在他设计将我交给浮屠宫那晚起,我便不再是以前的我了。
那些无辜冤死之人的血债,受尽了煎熬的心,浮屠宫内看过的阴谋算计,稍一不慎便会死于非命的经历,早将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而今天他对我说的这些话,更让我彻底明白,白轩鹤与我要再续前缘是何其艰难。如果真有这一日,也要等到这世间纷争不再,他与我都远离这些是非之后。可谁又曾见过这个世间为了人而做出改变?
这一切我明明知道,为何还放不开。可笑始终是参不破想不透,便只能看着白轩鹤慢慢靠近我,然后我闭上眼仰起头,与他亲吻的难舍难分。贪恋着如镜花水月般的温暖思忖着,今晚,就当做是南柯一梦吧。
一饷贪欢
月碾碎了光华,洒遍了这软帐轻纱,我身上薄汗点点染湿了单薄的衣衫,夏日的燥热在这夜分外的教人难耐。而更加让人难耐的是此时躺在床榻之上的人。
白轩鹤乌黑的发全数散开,冰凉的发丝铺了一床。那双手却热得发烫,伸进了我的衣摆抚上了我的腰侧,流连不去。
我和他仅有的那次回忆实在让人不愿想起,也许是因为那晚给我的回忆太不美好,所以在我将他推倒之时,白轩鹤竟然没有反抗,让我趴在他身上上下其手。
他一向冷漠自持的脸并没有因为我的动作起什么变化,我的一双手摸过他的胸口滑过他的腰腹,他只是闭着眼睛手扶着我的腰轻轻磨蹭,并不见有多大的反应。直到我将手伸到了他隐秘之处,并且开始轻轻揉搓之时,终于见到他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修长的颈脖上喉结上下蠕动了一下。这个信号让我雀跃不已,于是俯身便吻住了他,白轩鹤异常温顺的被我吻着,及其配合我的横冲直撞,他的这种顺从让我兴奋不已,强烈的征服欲则更让人热血沸腾。
一吻结束他和我都是气喘吁吁,可我毕竟没有经过什么床地之事,区区那么两次一次是初尝□,一次是酒后乱性,而且时候感觉都很糟糕,除了痛再没别的什么感受。
而这次让我主动,则更加是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便只好不停的抚摸着白轩鹤的身体,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渐渐他也感到了一些不对,眼睛细细的睁开了一条缝,暗藏的情潮就从里面流泻了出来。这种带着欲望的表情出现在他从来淡漠的脸上,让我情不自禁的心跳加速,他白玉般的脸庞上长眉微皱,细细张开的眼里媚色无边,嘴唇微启稍稍急促的喘息着,简直可说是美不胜收。而我苦于毫无经验,除了激动和冲动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好比一顿丰盛的大餐放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该从何入手。真真的急坏了我。
白轩鹤不说话,执起我的手带到了他的衣带上,我才恍然大悟,先把衣服脱了......不知是因为精虫上脑还是单纯因为激动,我解他衣带的手竟然有些颤抖,还好刚才我俩在纠缠之际已经脱去了外袍,现在都只剩一件薄薄的贴身夏衣,柔软的料子贴着白轩鹤的身体勾勒出他优美的曲线。练武之人的身体自然不会难看,但如同白轩鹤这么好看的也不算多。
他身体上的肌肉都锻炼的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不足,而那骨骼像是被人精心雕琢过一般,比例线条都极其完美,月光在他身上投落了阴影,每一个凹陷和起伏都足以引人犯罪。
"你还要看多久?"
白轩鹤变得有些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猛然回神,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也被他除去。然后我低头看见了自己和他比起来毫无看头的身材,皮肤白的在月光下近乎透明,在乌黑头发的衬托下更加显得病态,身上别说肌肉,连可以生产肌肉的原材料肥肉也找不到半块,细胳膊细腿,除了自惭形秽没任何想法。
出于自卑,我只好缩了缩肩膀,微低头抬眼看他,脸上的表情很有些不好意思。
"那什么,你别看,这种没营养的体型没什么看的。"
谁知道话音一落,白轩鹤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连带将我掀翻在他身下。我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竟让他兽性大发。
刚才那种隐忍的表情不复存在,他脸上换上了更加赤 裸的想要将我吞吃入腹的欲 望,让我想起了一首红极一时的歌曲,披着羊皮的狼。
而我就是那待宰的羔羊,虽然我觉得自己并不可口,但是很明显白轩鹤不这么认为。他手嘴并用的在我身上不停探索,又重又热的呼吸和柔软湿润的唇舌,经过我的耳边、胸口、大腿内侧等敏感的地方,让我无法忍耐的扭动起身体。
压抑的呻吟伴随着喘息无法控制的从我嘴里逸出来,我知道自己现在已经非常兴奋了,而当白轩鹤将手覆上我反应不是一般大的某个部位时,我脑子一热,下意识的将身体往后缩了缩。却被他一把抓住,"想逃?你的身体好像不答应。"
我心道,谁想逃啊,我只是那一瞬间有些冲动,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罢了。万一就这样一泻千里,岂不是太丢人了。
可接下来我也没觉得多有面子,因为在白轩鹤高超的技巧下,我没坚持多久便缴械投降了。白轩鹤的手被我弄脏了,他也不擦,而是将那些东西直接抹在了我PP上,温热黏糊的触感让正闭着眼睛沉浸在余韵中的我猛地睁开眼睛,得意忘形了,完全忘记这个世界还有一个定律,那便是乐极生悲。
虽然白轩鹤做了前戏,但在他进入我的时候我还是痛的出了一身冷汗,手指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至于脸扭曲成什么样了我完全顾不上了,倒是白轩鹤双手撑在我身侧,看着我的脸,用忍耐的很辛苦的声音问我:"很痛吗?"
我心说,废话,你让我上一上看看。但见他那副辛苦万分的脸,我却很抽风很文艺的轻咬着下唇摇了摇头,"不是很痛,你全进来吧。"
他俯身突然吻住我,抵死缠绵的在我唇上辗转,让我呼吸不继,最后在即将窒息之时我只得用力的转过头,大口的喘息着。白轩鹤的脸就在我的耳边,因为大脑缺氧我一瞬间听不真切他在我耳边说了什么,等到回过神,只听见了一个尾音。"......谅我"
所倾注的情感多的我几乎无法承受,我侧过脸看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又在我耳边再重复了一句。
"白涟秋,原谅我。"
我瞬间眼眶酸涩起来,却没有哭,只淡淡的对他一笑,便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双腿环住了他的腰,让他深深的进到我的体内。
然后在律动中我的思绪渐渐迷离起来,却怎么也洗不去那三个字。原谅我。
如果这三个字白轩鹤早两天和我说,或者,他早两天和我见面,那么之后的一切也许就会不同吧?但这个世上的事根本就不是简单的一句话所能改变的,那些步步为营的部署,那些难以衡量的轻重,还有我们被一步步推向的宿命,又怎么会说放弃就放弃说改变就改变了呢?所以白轩鹤我和注定错过,不管是之前的白涟秋,还是现在的江玉成,他和我万般种种,只能叹一句,因果报应,各有天命。
这场性 事持续了很长时间,其间我渐渐不再觉得痛苦,最后竟有一种欢愉从体内升起,以至我遍体酥麻,快感顺着脊椎一路向上,使得大脑昏沉一片,耳边那肆无忌惮哀软缠绵的呻吟不断的响起,很久很久我才知道那是我的声音。万般羞愧,却也无力自制。
而白轩鹤是不是同我一般享受我不得而知,只是他将我翻来覆去的换了好几个姿势,想来也是快意非常的。
最后他搂着我沉沉睡去,原本漆黑的天际已经开始泛起了一层像漂过般的深蓝。时间差不多了,我这么想着,轻轻拿开他放在我腰际的手翻身下床,然后捡起地上的黑纱斗笠,捏住斗笠尖尖的顶用力一掰,一个小小的暗格露了出来。里面有一小纸包,叠的方方正正。
我将纸包打开,纸包内有少许白色的粉末,质地一看就知既轻又细,我将它放到白轩鹤鼻尖,呼吸间少许粉末便进入了他的鼻腔。
随后我穿好衣服,撑着有些酸软的身体走到门边,最后回头看了白轩鹤一眼,推开了门。
门口已经站有一人,那是已经脱去了人皮面具的莫征鸿。
他面色沉重,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我故意忽视掉他的臭脸,淡淡一笑打招呼道:"哟,等好久了吧?"
"你让我别给白轩鹤下和别人一样的药,为的就是这个?"
莫征鸿质问我道,我不置可否的耸耸肩。
"一部分吧。"
我看见莫征鸿一双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脸上表情阴蛰森冷,明显此刻五内俱焚恨不得立时杀了我和白轩鹤这对狗男男。
可他盯着我许久,终于还是无所行动,只得抿紧了嘴角,然后转身一路往院子外走去。
我远远跟在他身后,面露苦笑。莫征鸿,别怪我心狠,这都是为你好。我给不起你想要的,又何必让你对我产生奢望?不如伤你到底,让你彻底断了念想,此生我都不知道还敢不敢去爱别人了,又怎么忍心看你为我这样的人沉沦呢?
鹤啸山庄占地极广,我和他行走了很久才到了正邪两派打斗的地方。
也就是晚上各门派用餐的地方,此时这里已经被人收拾干净,死去之人的尸体也不知去向。只看见地上一滩滩干枯的污渍混成一片,还来不及冲洗。
但是整个院子还残留着昨夜厮杀时的萧杀气氛,伴随着风吹起的腥臭气味,在这盛夏天气里也叫人忍不住心颤不已。
"没有任何活口吗?"
我问道,莫征鸿依然背对着我,
"有,不过也活不了了。攻进来之前我给他们喂了毒。就算他们不死在这里,也会被毒死。"
"呵呵,你还真是算计的万无一失啊。不知道那几个老家伙现在沮丧成什么样子了。"
"任他们再沮丧也不敢如何,调动宫内的人手保护宫主,这种命令他们岂敢违抗。"
"是啊,如果不违抗,那他们就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部下来送死。如果违抗,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给他们按上罪名了。"
"他们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啊。"
"哼,你是说里应外敌?那与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只不过拼一拼拉着你一块死罢了。这几人要有这种胆魄也不会坐视你将势力发展成今天这样了。"
"是,白涟秋,看来这些计划你都知道了?"
我笑一笑,"你让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傀儡宫主下山,不可能是为了让我在江湖上立威。而正派中人也不是傻子,谁看不出来我不过是个傀儡。又何来立威一说?你既然早已打算派人袭击这里,有何必将我拉上?完全多此一举。由此可见,你不过是在拿我当幌子,来了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莫征鸿转过身看着我,脸上惊疑参半。
"白涟秋,我知道你聪明,可没想到你聪明到这个地步,你到底意欲何为?"
我好笑的看着他,摆了摆手。
"不必如此惊慌,我没有什么用意,我不像你们天天想着如何称霸天下,其实我最终的目的就一个,自保之余过点安稳日子。可如果不帮你们任何一方摆平另一方,我这安稳日子怕是不可能会有的了。白轩鹤既然当初将我拱手送上浮屠宫,便只当是顺应天命了。"
莫征鸿眯起眼睛,
"你这安稳日子要牺牲的人是不是太多了?你不是一向心软吗?"
我再摇头,
"我就算不过这个安稳日子,难道牺牲就会少了吗?"
莫征鸿一愣,无可辩驳,只能无语,我见他哑口无言又开口道:"我没别的要求,如果有一天,一切尘埃落定,你放我下山,从此就当没有白涟秋这个人。"
离咸阳
"如果到时候我还活着的话。"
莫征鸿原本想说话,却因为我后补充的这句,那话便硬生生的哽在喉咙里。瞪视了我片刻,方才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次轮到我无话了,这让我怎么接?莫征鸿,你有必要时时刻刻的从侧面提醒我你将我看的多重要么?不管这话里的含义是单纯阐述我的利用价值,还是另有所指,我都不想承担。在这点来看,我其实和白轩鹤一样卑鄙。
这里肯定有人要问我,你们两个人站在敌人的地盘上聊天是不是聊的太忘乎所以了?这简直是□裸的蔑视啊蔑视。
咳咳,其实我可不就是蔑视吗,因为我们此刻不但聊天,还很悠哉的闲晃着找到了鹤啸山庄的马厩,并且从里面牵出了两匹马,然后牵着马用散步的速度往大门口慢慢踱去。
刚才莫征鸿说没有任何活口,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要将长老的人手控制住,只靠毒药自然是不可能的。莫征鸿在这些人里面安插了自己的人手。一共有十二人,不过最终活下来的也就只有三五人了,此时他们正在前晚我和莫征鸿待过一宿的院子里休息。
我和莫征鸿之所以这样不紧不慢的,并且没有带任何手下在身边,那是有原因的。
"站住!"
正在我们快走出院门的时候一声娇喝在身后响起,我与莫征鸿停下脚步,转身,便看见穿着一身绿衣粉裙的苏芸站在身后。我本以为会看见一脸怒容的她,凭我对她的印象她对所有浮屠宫的人都恨之入骨,自然不会对我二人有什么好脸色。
等转身看见她脸上的表情时却让我有些惊讶,此刻她脸上的表情,该怎么说呢?本来应该是充满恨意吧?即使不是如此,也因该是因为发现我和莫征鸿毫发无伤,并且牵着马正准备既嚣张又堂而皇之的离开鹤啸山庄,怎么也该是愤怒加意外才对。
可此刻呢,她脸上有一些激动有一些悲伤有一些脆弱,反正都是不应该有的表情。这表情弄得我如坠五里迷雾,万万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这位一向视浮屠宫如洪水猛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外加挫骨扬灰的苏芸苏小姐产生这样的表情。
我转头与莫征鸿对视一眼,正好碰上他也转头看我,脸上和我一样茫然,还对我微微摇摇头。看来这厮和我一样,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你们......用的毒药......是谁配的?"
这问题一出口就更让我惊讶,既然发现自己中毒,不是该说'站住,交出解药吗?'
虽然明显说了也没用,可怎么会有人问毒药是谁配的?
这表情原本已经让我们无从揣测,问题更加诡异。既然想不到就不想了吧,反正此行莫征鸿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无可奉告。"
莫征鸿的想法应该和我是一样的,便冷漠的开口对苏芸说道。谁知苏芸竟然不依不饶,上前两步再次问道:"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这就让我有些怀疑了,怎么听起来苏芸对这个配置毒药的人不但没有敌意,好像还非常重视。"苏姑娘问这个作甚?"
我不解的问道,可这问题让苏芸一愣,然后迅速的褪去了脸上的一切情感,变得漠然起来。她咬咬嘴唇,并且迅速的找回了自己的立场。
"哼,你们这两个卑鄙小人,原来昨天下的毒不是十香软筋散,内功尽失的症状不过是迷惑人心罢了。你们让我们以为毒性已解,然后掉以轻心的催动内功,而后面的毒性才会挥发出来。真是好歹毒的计谋!"
见她恢复正常我虽心中对她刚才的态度感到迷惑,但也不打算多做追究。
"没错,可你知道了又怎么样?毒都已经中了,现在别说是你,就算你让整个鹤啸山庄的人都来,我们也不怕。只怕在一个月之内,这些人都没有办法使用武功,否则就会筋脉尽断而亡。"
"你们意欲何为?"
"你觉得我会傻得告诉你?"
丢下这句话我便和莫征鸿拉着马出了院门,这时苏芸有些虚软的声音再次传来。
"白涟秋,你怎么变成这样?"
我顿住脚步,背对着她,很久才对她说了一句话:"你个问题,你应该去问问你家大少爷。"
说完便翻身上马,离开了鹤啸山庄。
莫征鸿与我来到了他部下休整的那个院落,此时天已经大亮,我们一进院子便看见那几人已经整装待发的等在院子里。身上还多多少少的带着些伤。
为了不起变故,我们决定立即出发,赶回万仞山。现在已经争取到了时间,剩下的只要将碍事的人除掉,然后等着最终的血战,不管结局如何,一切都会落下帷幕。
不过这次他们没让我骑马,因为如果按照我的骑术,回到万仞山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于是他们在咸阳雇了一辆马车,我坐马车剩余的人骑马,一路往回赶。
快马赶了两天的路,我终于受不了了。
别以为坐马车是什么轻省活,古时候的马车可不比奔驰、宝马,可没有什么减震器、离合器,我坐在这马车里整整两天,就一个感觉,整整两天,这个地球持续了两天七级以上的地震。是个人也受不了啊。导致我现在的症状和某些妊娠期妇女一样,头晕、疲乏还伴随潮热汗出,没食欲还反胃。
莫征鸿见我脸色苍白,神情倦怠,知道我身体不适,所以当第三天清晨,马车行驶到一座小县城时他便下令休整半日,也顺便在这里补充点干粮再出发。
我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休息了。
可是如果我知道在这里停下会遇到什么事情,我倒宁愿一路颠簸累死也不停一停的好。虽说这是一个小县城,但是因为是通往凤城和咸阳的必经之路,也很是繁华,街道上酒肆茶馆介备,百姓也比较富庶,所以找到一个落脚点并不是难事。
我们找了家客栈给店家打点了些银两,将饮马和准备干粮的事宜全权交与他们处理,再要了间厢房,以作我休息之用。
我一再表示用不着这样安排,我就在马车里稍事休息半日便可,可莫征鸿坚持要让我好好睡一觉,见实在拧不过他便只好答应。
可是这大白天的,日头还在天上挂着呢,加上心里还藏着事哪里睡的着觉。而莫征鸿以保护我为名一并留在了房中,这下好了,更不可能有睡意。
我便只得靠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莫征鸿静静的坐着,也不打扰我。可眼神却在我身上来回转悠,明显的我根本无法忽视。终于无奈的睁开眼睛,看向他。
"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许是见我主动开口,莫征鸿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便调整好状态,清了清嗓子。
"你是不是不会再和白轩鹤见面了?"
他单刀直入的问我,这让我很是纳闷。从他安排的这一系列计策看就知道,此人绝不是鲁莽唐突之人,恐怕连肚里的肠子也比别人多绕几个弯,怎么现在倒显得有些拙口笨腮了。
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我还不明白,他面对我的这些表现是很典型的关心则乱。
"你觉得事已至此,我和他还可能见面吗?"
莫征鸿不语,直直的看着我,过分精致的脸上表情端凝,竟是一副你不给我明确答复我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面对他如此表现,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
"经此一事,我与他已经是站到了敌对的立场上,就算再有见面之日怕也就是你死我活之时了。你又何必多次一问。"
他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见他如此,我不得不狠心的补上了一句。
"等事情了了,我如果还活着,便要离开这些扰人的纷争云游四海,等到我逛累了,随便找个地方谋点活路也就满足了。"
这明显是告诉他,我厌倦讨厌这样的生活,早晚要离开浮屠宫,而我的未来里既没有白轩鹤,也没有你。
他却不语,只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很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而我身体疲乏也懒得再和他纠缠,便闭上眼睛小憩起来。
半日过得很快,午饭后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我们便打算再度启程上路。带上了足够的干粮和水,牵着喂得饱饱的马我们一行人往城门走去。
马车渐渐行驶着,却在即将踏出城门时听得一声长嘶,应声停住。
我心道不妙,难道来了追兵?可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也过去了,就没听见有人说话,也没听见打斗声,这种寂静让我再也无法安坐其内,便伸手掀开了车帘向外张望。
这一望却让我浑身立时僵住。
来者骑着一匹黑色骏马,连日兼程赶路让他洁白的衣衫有些灰暗,面色也有些苍白,却依然风采不减。虽然中了毒内功尽失,一双眼睛依然是平静如水波澜不惊。与他相比,我现在应该是面无人色了。
我实在不懂,白轩鹤,你为什么要追上来?
"白涟秋,你下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恩断义绝
"不行。你不能见他。"
还不等我回答,骑在马上一直背对着我的莫征鸿斩钉截铁的拒绝了白轩鹤。白轩鹤的目光因为他这句话瞬间变得锐利,再反观莫征鸿的背影,笔直而挺拔,充满了蓄势待发的紧绷感。此时这两人就像两只狭路相逢的野兽,都是一副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样子。
我有些头疼的皱起眉毛,原本就晕的脑袋更加纷乱。为了不让局面更加难以控制,我只好从马车里下来。
见我从马车里走出来,这两人都移开了怒视着对方的视线,朝我看来。
"白涟秋!"
莫征鸿沉声唤我,从马上翻身下来,脸上竟闪现出一丝惊慌的神色。等我走到他面前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你要和他走?"
我朝他露出一个满是无奈的笑容,然后拍了拍他哪只因用力拽着我而指节发白的手。莫征鸿注视着我的眼睛,片刻后才慢慢的松开了手,然后轻声对我说道:
"快去快回。"
我不言不语朝白轩鹤走去,白轩鹤骑在马上朝我伸出手。我抬头仰视他,他背着光的脸上表情看不太真切。将手放到他手中,扶住马背,白轩鹤一个用力就将我拉上了马。皮鞭破风声在耳边响起,"驾!"
随着白轩鹤一声短促的喝声,马儿撒开蹄子朝城门外的草场跑去。穿行在葱葱树木间,盛夏的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洒落,飞驰的马将这一切化成一阵阵浮光掠影,炫目而快速的在我身侧一路后退。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我的心此时却一片宁静。那是因为我明白,当一个人决定了自己的方向,便不会再彷徨。
马儿奔驰了不多会白轩鹤将速度减慢,然后勒住了缰绳。我们停在一片茂密的杨树林中,高大挺拔的杨树参天而上,茂密树冠的影子笼罩在地上,驱散了酷暑的炎热,带来一阵荫凉。白轩鹤并没有下马的意思,而我也静静的坐着。
"你真的决定这么做?"
白轩鹤终于开口问我,我点点头。
"是的。"
"为什么?"
"因为如果要选,我宁愿被他利用。"
我听见身后白轩鹤深呼吸的声音。他稳了稳情绪,才再次开口。
"我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当初这个计策是你和我一块商议的,虽然你失忆了,但是你还是白涟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沉默了一会,脑海中千万句话一一闪过,可最后却只有一句话能给我和他之间下最好的注脚。
"因为我们不该有心。"
"白轩鹤,我们不该对彼此产生感情,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你不是我想象中的白轩鹤,我也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白涟秋,我们都活在彼此虚假的世界里。等到假象被揭开的那一天,我们都要承受后果。"
白轩鹤听完我说的话,突然从后面伸手将我搂住,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我的背上,脸颊靠在我的耳侧。
"白涟秋,你真的要离开我?"
他的声音绝望而无助,轻轻的钻进了我的耳膜。
我原本平静的心突然间剧烈的抽痛起来,让我难以承载。只得抓紧了身下马儿的鬃毛,闭上眼睛默不作声。
"要知道今日一别,你我从此就恩断义绝,涟秋,你如何舍得?"
我闭着眼睛,轻声说:"我知道,可白轩鹤,恩和义这两个字,你真的明白它的含义吗?"
他听我这样问道,将手搂得更紧,说道:
"我知道,你一直耿耿于怀白府被烧的那个晚上,可这是不得已为之。"
我苦笑一声,白轩鹤,你果然不懂得什么叫恩义,在你心中只有仇恨还有难以满足的欲望。
"我再问你,如果我答应回到你身边,但是你必须放弃攻打浮屠宫,从此退出江湖,安分守己的做你的白家少爷,你可会答应?"
白轩鹤终于不再说话,抱着我的手却依然不松开。
"送我回去吧。"
往回折的路上白轩鹤让马儿走得很慢,我只看得见他牵着缰绳的手,细碎的金色阳光在上面缓慢移动,像在给我们的分别作最后的倒计时。
我们再也没有说话,并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明白说什么都是徒劳。这个世界两个人光有爱,实在太过苍白。更何况这建立在假象上的感情,又怎么经得起腥风血雨、良心责任的洗刷和考验。
其实白轩鹤完全可以将我强行带走,他却没有这么做。我也可以不再管这许多,跟他走,待在他身边受他庇护,假装看不见这些阴谋和争斗,我也没有这样做。那是因为他明白,他想要的并不是和我相守,然后不问世事,放弃野心和仇恨,做一个我心中的白轩鹤。他也清醒的认识到,现在这种情况,他能活下来,纯粹是因为浮屠宫内有事情未了,莫征鸿不想这么早与他开战,才留了鹤啸山庄众人的性命。他不可能冒这个险将我强行带走。而我也不可能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自欺欺人的不去面对那些曾经关心照顾过我,最后却因我死去的人。然后心安理得的待在白轩鹤身边。
说到底,我们都有各自的执念,而这种执念注定了我和他只能擦肩而过。
其实如果能选择,我情愿谁也不爱,谁也不帮,潇洒的离开。可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讽刺的是,将我推进这一切推离身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白轩鹤本人。
他不会明白张四福、年伯、白府,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特别是在我经历了这一切之后。那几乎成为了我心中唯一的一片净土,就连王若雨这个女人对我的敌视和现在一比,也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还有那记忆中的白轩鹤,初次见面他将我从鞭下救出;第二次见面他告诉我不想受人欺负只能变强;那个雨天的窗边,他伸手替我关上窗户,雨水打湿了我的衣衫,心很温暖;端午节的晚上,晓风听松池边的云和月。
只是他最后让我知道,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经不起风吹草动便会消失无踪。
他让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长到我以为没有结束的时候,他却亲手将这个梦打碎。如今我却依然留恋着不肯醒来。
可是梦总有醒的那一天,路终于到了尽头。
莫征鸿一行人依然在城门边等着我,他身上的紫衣唤醒了我另一种回忆,那一个个孤独、黑暗,充满恐惧无眠的夜晚。那个万仞山杉树林里荒凉的孤坟,还有前面生死未卜的路。
我早已不是最初的白涟秋。
不会再逃避,只是为了不受人摆布我也必须努力的活。
我从马上下来,走向莫征鸿,拼命忍住回头看白轩鹤一眼的冲动。身后的人却如此狠心的再次唤我名字。
"白涟秋!"
听来撕心裂肺,我顿住脚步,无法再前进,却也不想回头。风吹起我的发,也吹来了他依依离别之情。他却只低低的说了两个字,还来不及辨认就消散在风中,我却听得真切。
"保重。"
马鞭声啪的响起,蹄声渐远。那个梦,做到今天终于醒了。
我走到莫征鸿身边,对他一笑,
"走吧。"
莫征鸿却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我还是笑,然后上了马车。马车再次震动起来,奔向我茫茫未知的前路。
回到万仞山之后我很不幸的病倒了,我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弱不禁风,可事实就是我真的病倒了......听宫里的大祭司兼暗部头头再兼保健室医生和配药师、整容师等各种职位于一身的正牌宁远说,我这是因为长途颠簸气血淤积于心外加脾胃虚弱所致。
这些毛病我完全不明白到底都是些什么病,长途颠簸也能算是病吗?不过倒确实是精神萎靡身体乏力,还经常莫名其妙的头晕。吃了宁远开的几幅药之后大有好转。
说道宁远,他最近可谓是春风得意。这里说明一下,既然莫征鸿是以宁远的名义下得山,那以莫征鸿的名义留在浮屠宫内稳住局面的当然就是宁远。他也很圆满的完成了这个任务。几个长老在他的监视下什么作为也没有。直到莫征鸿带着我和残余的几个部下回到浮屠宫之时,这几个老家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但明显为时晚矣,他们现在等于完全被架空了,他们手下的那些人手大部分都在这次的围剿鹤啸山庄的行动中身亡,长老的名号等于成了挂名空职,不过为了防止死灰复燃几个老头已经被莫征鸿统统投入了地宫。
这件事情处理非常干净利落,四大长老的权力经过这么多年莫征鸿一党处心积虑的算计早已被逐步转移。再加上近年来莫征鸿大量的招兵买马培植自己的势力,所以这次的行动几乎没有给浮屠宫造成什么伤害。
按理来说这一切完全按照莫征鸿的计划很顺利的完成了,剩下来便只要专心的对付白轩鹤和几大门派的进攻,而经过这次行动浮屠宫可以说给了他们一个效力十足的下马威,在对方士气大受打击而自己又占据了天时地利的情况下,浮屠宫的胜算还是比较大的。可我总隐隐的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就发生了一件应该说是意料之中,却异常棘手的事情。
变异
今天天气晴好,万仞山中凉风阵阵吹得人很是惬意,可到了午时太阳最炙热的时候还是感到有些酷暑难耐。最近宫内的事务繁多我已经好几天都没看见莫征鸿了,倒是宁远每天定时来给我看脉。其实我自己感觉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能吃能睡活蹦乱跳的。比如现在为了祛暑,我就在万仞山上的一个水潭里游泳游的不亦乐乎。
其实我最喜欢的运动不是游泳,是踢足球,按说浮屠宫里人手众多,要组一只足球队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偏浮屠宫正值多事之秋,人家都忙着为了生死存亡的大事广积粮勤练兵呢,我总不能提出来给我十一个人,我要踢足球吧?
可这不游倒好,一游游出事情来了。从我脱衣服到入水再到使劲在水里狗刨,这一切都很完美。可就在我畅游一番准备上岸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心慌不已,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身体里像装了个水泵,把我的力气快速的抽走。我拼了最后一丝力气终于爬上岸来,避免了就这样悲惨的溺死在水里的命运。可上岸之后身体的不适越来越厉害,手脚无力心跳加速,呼吸越来越急促,眼前一阵发黑,在我晕倒之前能想到唯一的一件事情就是,妈的,我还没穿衣服呢。
身体绵软无力,脑袋混沌一片,我只感觉自己被人搀扶起来,鼻间闻到的是一阵阵浓郁的中药味,下意识的咬紧牙关。事后不得不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还不忘与这些明知人所不欲非要施于人的人做斗争。
久灌不进之下一个模糊的声音传进我耳中,"护法,宫主药石不进,恐是凶多吉少。"
然后那碗药离开了我的嘴唇,接着一只有力的手捏住了我的腮帮子,随后我感觉嘴唇上压力倍增,什么东西?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牙关被人撬开,苦涩的药汁流进了我的喉咙。谁!竟敢乘机非礼我?气急攻心下我又悲壮的失去了意识。
浮屠宫虽然建造在山巅之上,可该费的功夫没有半点节省。此时我眼前的天花板上就雕刻着繁复的莲花图案,清丽的莲或盛开或含苞的点缀在黑檀木上,花瓣被涂上了洁白的颜色,簇簇拥拥的莲配上翠绿的莲叶在黑檀厚重的衬托下,看来对比强烈又赏心悦目。
我为什么要盯着屋顶看呢?很明显啊,因为我醒了。
刚才喂我吃药的人用鸡眼想也知道是莫征鸿,毕竟不是谁都勇气去用嘴给同性喂药吧?我也没自恋的以为是男人就会喜欢我。
可当着宁远(也许还有别人)的面......他怎么能这么不知羞耻呢?
我翻个身,转成面对墙壁。
哎~这身体怎么说垮就垮了,虽说和白轩鹤断绝关系是对我打击挺大的,但也不至于为了他害上什么病吧?至于从咸阳回来的那一路颠簸,我堂堂七尺男儿赶个路就能累倒了?如果说是自小积弱成疾也不是说不过去,可按照我了解的情况,白涟秋从小被白家当做下人对待,那种天生娇弱的富贵病和他基本无缘,断不至于这样就病倒了。
我的思绪被推门声打断,转过身撑起上半身就看见莫征鸿走进房来,后面跟着宁远,宁远后面还跟这个端着药盘的随从。
看着那碗热腾腾的药,我不禁皱起眉头。
"你醒了。"
莫征鸿快步走到我床边伸手要扶我起来。
"不用了,我自己起得来。"
被我拒绝的他脸色并没有变化,只是缩回手转而替我整理身上盖着的薄被。
"让宁大哥给你看一看脉,看你身体状况是不是好转了些。"
我点点头,宁远便在我床边坐下,将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我的视线就在手腕和宁远的脸上移来移去。虽然这毫无意义,因为他依然带着那张白色的面具,根本没看不见此时是何表情。宁远半晌没做声,只不停的用手指在我手腕上匪夷所思的按来按去。
我一直盯着他,
"宁祭司,听说二十年前被浮屠宫所灭的金陵朋云庄是江湖上最擅长用毒和易容的门派,不知道和宁祭司相比较,谁更胜一筹呢?"
我看着宁远的眼睛,面具下的那双眼睛依然低垂着,没有任何动静,连睫毛都没有抖一下。宁远不做声,手上帮我症脉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僵滞,像是没听见我刚才说的那番话一般。
"这次我和莫护法下山,在突袭鹤啸山庄的时候碰见了一个人,听说就是二十年前惨遭灭门的朋云庄唯一的幸存者,当时她配的解药立即就解除了宁祭司您调制的毒药,可后来还是上了您的当,由此可见还是您技高一筹。"
宁远收回了帮我症脉的手指,朝我略一颔首。
"宫主谬赞,属下受之有愧,朋云庄乃当年江湖上用毒易容的一等好手,世上能出其右者寥寥无几,我又怎么能和他们相提并论。这一切还是多亏了宫主和总护法大人想出来的妙计,让其疏于防备才能够让我配制的毒药侥幸发挥作用,我不过是借您二位的才智虚领了这个功劳。"
说完他看着我,眼神平和淡定,我注视他的眼睛片刻后,朝他一笑。
"宁祭司真是太谦虚了。"
一旁站着的莫征鸿默不作声的听着我们一唱一和,锐利的视线在我和宁远之间来回巡梭,末了终于开口。
"宁大哥,宫主的病有无大碍?"
宁远转身对莫征鸿说:"宫主身体并没什么大碍,只是身体刚刚痊愈,山中潭水又过于寒凉,他的气血尚亏,又因前段时间气淤于心难免存了些湿痰死血,加上潭水寒气入体,手足麻木身体无力也就不奇怪了。多调养一阵子,将气血补足,尽量把心放宽一些也就没事了。"
莫征鸿点点头,说了些让你费心了之类的话,宁远便离开了。
等到众人走远,莫征鸿在我床边坐下。
"你刚刚问宁远那些话有何用意?"
我斜了他一眼,心里还在怪他趁我昏迷揩油呢。自然不愿意轻易理他。莫征鸿一愣,随后就反应了过来。
"你药石不进我不得已而为之。"
我当然知道,可要说他没有一点私心,我才不信。果然,莫征鸿很多余的补充道:"但是我不后悔这么做。"
我真想高唱,马勒戈壁上奔跑着草泥马。
瞪视了他一会,实在觉得浪费时间也很没意义,便指了指房间软榻上的一个大垫子,意思让他给我拿过来靠靠背。莫征鸿屁颠屁颠的跑去拿了垫子过来,我再直起身,理直气壮的让他给我放在身子后面才舒服的往上一靠,这才开口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离开鹤啸山庄的时候,苏芸拦住我们问我们的话?"
莫征鸿点点头,"记得,我当时就很是惊奇,一个中毒之人不问解药何在,竟然反问配药之人是谁,确实是本末倒置了。"
"没错,而配药之人便是宁远,这两人中间必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莫征鸿沉吟片刻,否定的摇了摇头。
"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明什么,毕竟宁远投奔浮屠宫已有十几年之久,如果真要动手,远的不说,就只需利用这次你我二人下山之际,便是将浮屠宫搅一个翻天覆地,我们鞭长莫及又能如何?"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我总觉得那里不太对劲,但现在一时也想不出来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只得作罢。
可真正麻烦的事情还在后头,这件事情发生在我和莫征鸿这次谈话的当天晚上,也就是几个时辰之后。
用过晚饭之后我便被莫征鸿安排早早睡觉,没办法,古时候哪有什么夜生活,大家没事都是洗洗就睡了吧。当然,除了某些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名臣大将。那自然和我没半毛钱关系,所以夕阳还没下山呢,我便只好躺在床上继续下午的活动,瞪着天花板。最后我连天花板上一共有多少片花瓣,每片花瓣雕了多少刀都能数清楚了,还是睡不着。
渐渐的,窗外黑沉沉的天如大军压境一般降临,整个房间笼罩在黑暗中,我也再看不清天花板上的莲花,意识却依然清醒。
门却在这时被推开,在这应该各回各房的时间,这么肆无忌惮的闯入宫主休息的卧房,不用经过大脑我也知道来者何人。
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想家的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是人很容易倾吐心事的时候。而他的心事,我并不想面对。说我懦弱也好,不负责任也好,反正我当下做了一个决定,装睡。
闭上眼睛调整呼吸,我装。
我能感觉他走到我身边,还有他默默无语却难以忽略的视线。
我睡着了,别看了,回房吧。
我心中祈祷着,可有句歌词很好的诠释了莫征鸿此时的行为。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这厮见我睡着不但没走,反而往我旁边一坐,手就伸上来了,直接摸上了我的嘴唇。我暗惊,他不会是想效仿下午喂药再来一次吧?那我肯定不能再装了。
谁知他迟迟未动,只用手指摩挲了一会我的嘴唇。
"唉。"
低低的一声叹息,在一片黑暗中响起,寂静中分外寂寥。
"白涟秋,你要我如何是好?如你所言,一切结束的时候放你离去吗?你这话说来轻松,却不知对我来说,是何等残忍。"
此后便再也无话,但他一直没有离去,静静的坐在我身边。而我因为他这句话思绪如潮,心里除了无奈还泛起一丝淡淡的怜惜之意。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第二日,我迷迷糊糊醒来,昨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之后第一个反应便是望向昨天莫征鸿坐的地方。
却发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见到他的感受我只能用四个字形容,五雷轰顶!!
他面色白皙,长眉飞扬,凤目紧闭,修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投落一片青影,沉睡间自有一股风流情态,薄唇颜色妍妍,美的盛气凌人,妖异非常。
此时他蜷缩着身体,依在我身边,我的被子被他拉了一个角过去盖在身上。稚嫩的脸庞在睡着的时候让人忍不住想掐上一把。
竟是赤修罗!!不,应该说,是莫征鸿。但是他在此时变成了赤修罗。我大惊之下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
青冥神功
他蜷缩着身体坐在我床上,两手横抱放在膝盖上,下巴放在手臂上,瞪着一双大而长的凤眼看着我,眼睛里透露出来的神情告诉我,他现在心情不爽,很不爽,非常极其不爽。我醒来不久他也醒了过来,睁开眼睛还朝我微笑了一下。也许是发现我的脸完全是一副撞邪之后的样子,他表情疑惑的坐起来,随后就发现了自己的变化,从那之后就一直这样看着我。
我抱臂坐在他对面,两人大眼瞪小眼。虽然我很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但是这怪不着我吧?干嘛摆出一副要我负责任的态度?
"咳咳,我觉得你也用不着隐瞒什么了,我知道你就是莫征鸿。而且不是今天就知道的。"很不识时务的补充完了之后,莫征鸿白了我一眼。
"我知道,只是没想到会在你面前......"
"怎么?觉得丢人了?"
这个问题换来的是又一个白眼,
"这没什么丢人的,说实话,我还挺喜欢你现在的样子,还是这样的你更加亲切。"
他脸色稍稍缓和,但也绝对称不上喜笑颜开。
"偏偏在这个时候,怎么会这样?"
他喃喃自语道,脸上充满不解。这让我非常好奇,
"难道这种情况你往日都能预料得到?"
莫征鸿点点头,说道:"没错,一般在发生前几天都会有征兆,我能感觉到。"
"那这次呢?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摇摇头,我看着他沉吟了片刻,问了一个一直在我脑海中打转,让我心惊肉跳的问题。
"这是不是青冥神功的副作用?"
莫征鸿应该很意外我会问出这个问题,所以他脸上表情明显一惊。虽然这种表情出现在一个小孩的脸上有些搞笑,不过我可一点也笑不出来。这个表情代表着,我说中了。哈哈,我的运气真是太他妈的好了。
莫征鸿给白轩鹤下的药药效为期一个月,我们赶路回来马不停蹄花了十天,回来后莫征鸿与其心腹商议届时各门派攻打浮屠宫的应变反击之策花了两天,之后就忙着在进入万仞山之时的几个重要据点安排攻击点,还有在浮屠宫周围建起牢固的防守线。这就花去了十二天,这样离药效解除就还剩下六天,如果不包括今天就还剩五天,即便加上白轩鹤率众人从咸阳赶往万仞山路上的时间,也只剩下半月左右。在这个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很要命的,更要命的是这件事情很明显是意外,而经过历史反复论证,在不恰当时间发生的意外往往都不是意外,每每都隐藏着杀机和阴谋。
莫征鸿不是傻子,我能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这件事情有蹊跷。"
他很确定的说道。
"没错,这个时机太让人起疑了。浮屠宫内知道你修炼青冥神功的人肯定不少,毕竟在秋万里最后的那些时光里陪伴他的只有你,如果说谁有机会拿到青冥神功,除了你只怕没有第二人选。但是知道修炼青冥神功会出现这种变化的人恐怕不多。就算跟随秋万里的四大长老知道这件事情,可他们现在都身处地宫,自保都难。排除掉这些人,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就是最有可能做手脚的人。"
"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一个人。"
"宁远?"
我试探性的问道,莫征鸿没有点头,但是他凝重的表情说明了一切。昨天他还坚信宁远不会做出对浮屠宫对他不利的事情,岂料一夜之间他坚信的人就给了他迎头痛击。
而接下来莫征鸿和我的对话也证明了我们的怀疑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你每次身体起变化的时候都是怎么办的?"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对外称我要闭关修炼,为了防止有什么万一,宁远会找一个和我身形差不多的人易容成我的样子,等到我出关那天再换回来。"
至于换回来之后那个易容成他的人结果如何他没说,不过其后果如何我也能猜到,古话说得好,只有死人最能保守秘密。
"这期间你就等着身体自己变回来?"
"不是,因为修炼青冥神功之所以身体会其变化,主要是因为体内阳火煞气过重,所以宁远就会根据五行相克的原理配制出至阴至寒的药丸,我会在闭关期服用这种药丸,以减轻身体的负担,虽然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但除此之外也莫可奈何。"
听着莫征鸿讲述这一切,我感到很是疑惑。
"你为什么就这么相信宁远呢?"
莫征鸿脸上出现了迟疑之色,看来正在考虑要不要把原因告诉我,可很明显,现在除了我他没有别的人可以再相信。
"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我毒杀秋万里的事情吗?当年帮我配制出毒药的人就是宁远。那时他才刚加入浮屠宫,还是一个无名小卒,但就在我被秋万里日夜折磨的时候,这个无足轻重的无名小卒却帮了我。"
我恍然大悟,共同策划并保守一个足以致命的秘密,这种关系是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再加上宁远这种雪中送炭的仗义精神。无怪乎莫征鸿会这么信任宁远。
"那对于你身体何时会起变化,他是再清楚不过了。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他想做手脚,也是再轻易不过。"
莫征鸿的身体和表情突然萎靡了下去,我很理解他现在的心情。一个自己信任了十几年的人,他们知道彼此的全部秘密,到头来却发现这不过是个巨大的骗局。任谁也会觉得心灰意冷吧?不过莫征鸿是一个从死亡和鲜血中爬起来的人,他面对过无数想杀害他的人,在一个个阴谋诡计面前熬过了多少个无眠的夜晚,这些经历将他的意志锻炼的无比坚定,让他随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所以他很快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为什么宁远要这么做?如果是为了夺取浮屠宫的控制权,他早就能够做到,却为什么偏偏要选在这种事态危机,浮屠宫随时可能土崩瓦解的时刻做这种事情?"
我沉思片刻,终于找到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隐隐让我感到不详的预感到底是什么。
"记得昨天我们讨论过的苏芸吗?"
"朋云庄!"
莫征鸿惊道,我点点头,"没错,这一切都和二十年前被浮屠宫灭门的朋云庄有关。而宁远正是在朋云庄被灭门之后加入的浮屠宫。这证明他很可能也是朋云庄的幸存者,而且身份不低,否则苏芸不会那么在意他。说不定就是苏芸的直系亲属,如兄弟之类的。他一直潜伏在浮屠宫内,寻找一个适当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就是你。因为他在宫内身份低微,必须找一个可以依靠又能够加以控制的人,年幼的你是最好的人选。再帮你消灭四大长老,让浮屠宫的权利全部握在你一人手中。毕竟对付一个对手可比对付四个要轻易的多。最后再对你下手。你想想看,毒杀秋万里、将白府灭门、将我迎回浮屠宫,加上这次的突袭鹤啸山庄,一件件的事情联系起来,就是一个一环扣一环的阴谋,这个阴谋持续了20年之久。而最终的目的就是最后的这一战。"
"你是说,他这么辛苦的潜伏策划了二十年就是为了消灭整个浮屠宫?"
我想了想,"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
我们两人都沉默了,可这些事情都不如眼前的事情紧急,那就是怎么样让莫征鸿恢复功力。否则我们只能坐以待毙了,我可不相信宁远这么费尽心思的算计莫征鸿,最后还会放他一条生路。至于我,四大长老被拉下台之后对于宁远来说就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杀或者不杀就看他的心情了。
我和莫征鸿都意识到了现在我们的性命已经岌岌可危,此刻再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事情,我也不是什么有着高风亮节的人,毕竟比起丢掉性命来一切事情都能放到一边去。
"我知道怎么帮你将功力找回来。"
我说完了这话竟看见莫征鸿的脸浮上一层尴尬之色,我一愣,"看来你也知道这个法子。"
他不语。我却轻松了点,至少免了拐弯抹角说明找回功力的经过。
"那好,既然你也知道就不要废话了,现在你的状况随时可能被宁远发现,来吧,把衣服脱了。"
千万别以为我有恋童癖,也别以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虽然这个画面发生只是时间问题,但是第一步并不是立即进入主题。
当日在白府的时候,我闲来无事便会翻翻那本蓝皮书,对于里面的那些口诀记得很熟稔,其中有一句话便是:气纳丹田轮回往返,后送至百骸,流至定惊置于纳者任督,过其奇经八脉后可解变异之苦。
可解变异之苦,意思是这个方法是用于解除身体变异的。否则让莫征鸿一个小孩和我进行阴阳交换之法,根本不可能,即使可以......也太令人恶寒了。
而我输入他身体里的至阴的功力遇到他至阳的功力,就会出现人们常在电视里看到的,头顶冒烟、浑身冒汗的症状,为了便于他发散,所以必须让他除去身上的衣物。
而我这个身体已经练了八年的青冥神功,只要按照秘籍运起气来身体就会做出自然反应。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按照口诀试一试比较保险,闭起眼睛运行了一个周天后发现,果然如秘籍所说无二,这才放心的将手掌放在了莫征鸿□的身体上。
消失的宁远
为了凝神聚气我和莫征鸿都闭上了眼睛,一心一意的注意自己体内功力运行是不是有阻滞的地方。一套功运下来我也出了一身的汗。
等我睁开眼睛,赫然发现,小版的莫征鸿又恢复原状了。让我不得不感叹,这套功夫真是神奇,能把人弄得跟充气娃娃似的。等到莫征鸿也睁开眼睛我才想起,他恢复原状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就是一头即将被杀了下酒的猪,而且还是自己在家洗好了澡刮好了毛,干干净净香喷喷的跑进要吃我的人家里,自动自发的躺在案板上还深情款款的对人家说:"来吧,吃了我吧。"接着就等着别人把我做成红焖肘子、红烧肉、清蒸猪头、排骨汤。
说实在的,心有不甘那不是一点点。让我不禁埋怨起我那死去的素未谋面的外公,这个大魔头干嘛发明这么下流的功夫,而且受害者还是他自己的亲外孙。
我这里一厢情愿的抱怨着,谁知莫征鸿那厢却开始穿衣服。照理来说他现在应该扑上来将我按倒在床上,然后颠鸾倒凤一番才对。
"你要干嘛?"
倍感意外的问题让莫征鸿动作一顿,不过只是一瞬,接着他神情自若的把衣服穿戴整齐。才对我说道:"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这个,我们必须趁宁远没发现我身体变化之前将他控制住,否则浮屠宫就保不住了。"
莫征鸿这句话让我顿时对此人佩服不已,他这样的决定非常冒险却也非常明智,按理来说现在正是莫征鸿不易暴露的时候,因为宁远很清楚的知道他身体变化的周期,所以才能用药物加以控制,而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宁远应该是猜到了八九不离十了。但是我能帮助莫征鸿解除身体变异的症状这件事情恐怕宁远还不知道,这也是目前为止唯一可以利用的时机。唯一一个能够在不惊动宁远的情况下将他抓住的时机。
但是要冒的风险不是一般大,因为现在只是暂时的解除了莫征鸿身体变异的症状,可是他的功力还是没有恢复,而且这种暂时解除到底能维持多久,我们并不知道。万一正在抓捕宁远的半途中突然变回来,那就不妙了。
"为什么不让我帮你把功力找回来再行动?"
"找回功力需要多长时间我们都不知道,如果在这期间宁远发觉了,不但我性命堪忧,你也会陷入危险之中,我不能冒这个险。"
"但是万一在抓捕途中,你身体发生变化了,你身边的人肯定都会不知所措。宁远在浮屠宫中这么多年,也有一定的威信,到时候他反过来倒打你一耙,你不是死的更快?"
莫征鸿没有说话了,但是也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而是认真的注视着我的眼睛,对我说:
"这件事情我会在半日之内完成,也就是今晚子时之前,如果在子时你还没见到我回来,千万别犹豫立即下山。"
说完不等我回话,立即转身推门离开了房间。山风如往常一样吹进房内,门外正是艳阳高照。我愣愣的看着莫征鸿的背影被淡金色的光斑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心里突来的震动让我不知所措。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莫征鸿离开不久便有两个红衣人守在我房门口,应该是莫征鸿派来保护我的人。在等待中我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焦急起来,从穿越过来到现在,我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都是被人一手安排,所有的选择都是在某些人预料之中,像一只被人玩弄于股掌的老鼠。现在,再过几个时辰我即将面临到目前为止,唯一一次可以自己决定去留的时刻,但这个过程却比任何时候让我感到了未知的可怕。面对也许即将到来的自由,我应该感到欢欣无比,这代表以后的生活我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躲开这些是非自由自在的过活。但一想到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莫征鸿的牺牲上时,我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非但如此,还非常的慌张,不,用慌张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应该是感到很害怕。
至于我到底是在害怕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敢深想。
在这种心情的冲击下,我一步也不敢离开房间,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房里黑了,我没有点灯,黑暗在此刻能给我短暂的安定。我不知道自己在暗中坐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过子时。只是一直看着那扇关着的门,等待着最终踏进这里的人,宁远或是莫征鸿。
终于,我听见了吱嘎一声,门被推开了。我立时站了起来,清冷的月光刹那间填满了门框,在这一片清冷中他高大的身影背着光,虽然看不清脸,但我知道,是莫征鸿。
而就在这个瞬间,我终于知道让我担惊受怕一整天的原因所在。
莫征鸿,还好你没事。
莫征鸿走到我面前,
"你怎么没走?现在子时已过。"
"......"
我实在说不出我担心你这种话,只好保持沉默。
"你不怕性命不保吗?"
"无所谓,反正这条命是捡来的。"
"如果来的是宁远你知不知道你会面临什么命运?"
"大不了就是死,还能如何?"
"可我不想你死。"
至此我已经无言以对,只得上前两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抱住了他。
而莫征鸿却明显的不知如何是好,他的手放在我身体两侧却不知道该不该碰我。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很迟疑,我没回答,只是手臂更加用力了几分。
"白涟秋,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闭嘴,你真是太不解风情了。"
"......"
"这话是不是听来有些耳熟?"
"......"
"就是当日在蓬莱客栈你对我表白时,你对我说过的。现在还给你。"
"......"
"你干嘛不说话?"
"我在想还好你没走。"
"......"
莫征鸿终于安心的将手放在了我身上,但不是抱着我,而是将我推了开。
"先别开心的太早,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不解的问,他能出现在这里不就代表他已经抓住了宁远这个社会不安定因素,剩下的只要全力对付白轩鹤等人就行了吗?
"我没找到宁远。"
"什么!?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见的意思。"
"没找到?那他人呢?"
"不知道,不知所踪。"
"他用了这么多手段,策划了这么多年,在这个时候消失?为什么?"
莫征鸿摇摇头。这就很麻烦了,不怕敌人手段高,怕只怕你根本不知道敌人想干嘛。现在就是这种情况,我们根本不知道宁远意欲何为。
"浮屠宫内你都都搜过了?"
"搜过了,不过我想是徒劳的,别忘了宁远最擅长的是什么。"
"易容!"
"嗯,而且技艺之高超根本用肉眼观察不出来。"
"会不会已经逃下山了?"
"不可能,他做了这么多事情,我不相信他会在这个时候下山。"
我想想也觉得没有这个道理,不管他是要毁了浮屠宫还是要夺取浮屠宫,都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开万仞山。
"那他到底想干吗?"
"我觉得他确实是想毁了浮屠宫,但除此之外他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什么目的?"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反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觉得他为什么要在现在这种关键时刻躲起来?"
他这个问题听起来像是废话,毕竟我要是知道他为什要在这个时候躲起来,还需要像现在这样一筹莫展吗?可偏偏是这个看起来像是废话的问题,让我如醍醐灌顶般一下子清醒过来。
"只有一个可能。"
我说道,莫征鸿点点头。
"没错,这证明他已经不需要再出现了。所有的事情他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我白他一眼,"干嘛抢我的台词。"
莫征鸿因为我这句幼稚的话,勾起嘴角朝我路出一个宠溺的微笑。我不能控制的花痴了。为了不让他看出我现在的花痴样,我清了清嗓子。
"咳咳,言归正传。"
"嗯?我们有离题吗?"
是,你没有,我离了......当然,是腹诽。
"那现在该怎么办?"
"没办法,既然找不到他,只能等了,反正最糟糕的就是浮屠宫被毁。"
"哦?你怎么突然这么豁达了?"
"我不是豁达,这种时候以不变应万变是最好的对策。"
"那你的功力怎么办?"
我这么问怎么听都觉得好像是一种邀请,特别是在这种时候。莫征鸿的脸色却突然变得很不好。
"该死,真不是时候!"
他低声咒骂到,骂声刚落,站在我眼前的莫征鸿突然矮了一截。我惊讶的看着这一幕就在我眼前上演的大变活人,瞠目结舌。
莫征鸿又变小了,他原本比我高半个头的身高现在在我的胸口的位置,过大的衣服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脸也小了一圈,显得眼睛更大,颜色漂亮的嘴唇紧紧的抿着,长眉也皱起来了,一脸不满。这种表情出现在小小莫征鸿的脸上真的是,非常可爱。
"咳咳,没事没事,明天我再帮你变回来。"
说完这句话我做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情,那就是伸手捏了捏他看起来很好捏的脸颊。当然,后果是白眼两颗外加一声冷哼。
先人的遗物
夜给人感觉分外宁静,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征兆在这晚没有得到半点体现,不过别忘了还有另一句话,那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和莫征鸿躺在床榻上,本来我打算马上运功帮他恢复身体的变异,可是他坚持说一天运上两次功对我的身体不好,再加上我前段时间病了一场,还是休息一晚明天再说。
那个时候我只觉得莫征鸿对我确实很好,并没有想他在这样大敌当前,局势随时可能发生激变的情形下,为什么宁愿让自己的身体处于这种危险的状态,也不让我帮他运功恢复,更甚者进一步帮他克化体内的阳火煞气。最后我当然知道了他的用意,但为时已晚。
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的情况就是我和他两人躺在一张床上,他背对着我,我只能看见他单薄的身线,和安静无声的后脑勺。心情在一片静谧气氛中如渐渐落地的尘埃,慢慢的沉淀下来。我开始想莫征鸿这个人,这个人即使不能称其为一代枭雄,也能算得上有勇有谋,单凭他在浮屠宫内生存这么多年,一步步的从一个任人鱼肉的无知少年,成长为一个深藏不露、手段狠毒的浮屠宫总护法江湖上人人皆知的魔头,这一路经过多少磨难和艰辛,忍受了多少折磨?
和他相比,我经历的这些不算什么。也正因为知道这个,所以更能体会,这个人活到现在所背负之沉重,不足以与外人道。因为有些苦难不亲身经历,他人是无法理解的。
这样的一个人,原本早该无心无情,在他眼里应该只剩下对权力欲望的控制和占有欲。可也偏偏是这样的人,世人都说他是魔头,视他为邪魔外道,反派的人想杀他,因为他是他们踏上权力之路的最大的障碍。正派的人也想杀他,因为他是他们成就美名的踏脚石。他早已对身边的人失去了信任。即便如此,他还是对人性抱有一丝希望,所以他相信了宁远,可最后这个人还是辜负了他。
他现在躺在我身边,虽说浮屠宫几乎握于掌中,成百上千人都听他调遣,但这些人不过是一些趋炎附势之徒,不管坐在上位的那个人是谁,他们忠于的并不是某个人,而是那人手中的权力。权力在谁手中,谁就是他们的主人。
所以莫征鸿是孤独的,这个孤独的人一直坚守着一个足以致命的秘密。那就是青冥神功,和它带给他的力量与苦恼,而不论是力量或是苦恼都是足以致命的。不同的是,它的力量能够致他人于死地,而它带来的苦恼,却会要了莫征鸿的命。
他小心翼翼的不让人发现,却在几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在后山碧潭边被一个人撞破,这个人就是我。虽然我并不知道当时的孩子是谁,也正因为我不知道,正因为我那个时候还不了解他这个秘密背后所隐藏的危险,所以我对他的态度显得漫不经心,说的话做的事都没经过大脑。看惯了那些丑陋嘴脸的他也许就从那个时候起开始对我另眼看待,因为我在无意中成为了和他一同承担这个沉重秘密的人,这是当时的我想不到的。
那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呢?谁也说不清楚,因为我和他的关系根本无法用任何一种单纯的感情来概括,如果说是单纯的利用关系,那么他对我的关心、保护,还有那个酒后的夜晚,这些让这种关系太难成立。那是爱么?我更加坚决的否定了这个想法,爱,在这样的环境中是一个太过奢侈的字眼,那是一个不容玷污的字,在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游戏规则里,利用和被利用根本就是无法避免的,除非你活腻了,否则就必须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打败别人。我和莫征鸿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互相依存着,这能够叫□吗?答案是否定的。
可我反过来问我自己,白涟秋,莫征鸿对你来说是一个什么存在呢?你对他的感情够纯粹吗?思及此我已经分辨不清对他的情感到底是什么。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这个人挺在乎我的,但是也不可避免的要利用我。而我,现在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他毫无保留的将所有秘密都告诉了我。为了我,他改变了他一向狠毒的手段,留了宋一平活口;为我,他亲自下山,只为保我平安;为我,他不怕暴露身份,在众人面前使出了青冥神功,为的只是不让我看见血腥的一幕;还是为了我,鹤啸山庄那个夜晚,他冒着功亏一篑的危险,答应了我的请求,白轩鹤的毒让我亲自下。要知道这些事情看来很微不足道,但是每件都可能会使长久来的策划功败垂成。还有太多细微之处无法一一赘述,那个时候我沉浸在自己的感情纠葛里,他做的这些竟然被我完全忽略了,直到现在我和白轩鹤之间终于做出了了断,我才知道他为我做了些什么,自己又做了些什么。
更让我觉得羞愧的是,那个晚上我还和白轩鹤在房内......而他就隔着一扇门板听着。想到这里,再相比他为我做的那些事情,我实在是感觉自己无耻之极。
"莫征鸿。"
背对我的人身体微微一侧,转过头看向我,他的脸被夜色染上了淡而冰冷的苍蓝色,眉眼之间毫无惺忪之意,依然是凌厉中带着一丝风情。他果然没有睡着,
"你还没睡觉呢?"
"如果有一个人半夜瞪着双眼睛在背后注视你,你应该也是睡不着的。"
"......"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句话想对你说。"
"什么?"
"就是......"
话到了嘴边,却突然说不出来了。莫征鸿等了许久不见我开口,便转过身,继续背对着我,随后他低低的声音响起。
"想不起来要说什么就睡觉吧,时辰已经不早了。"
我懊恼不已,不就是道个谢然后再说一声对不起吗?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然后我做了一个决定,明天就帮助莫征鸿恢复功力,说什么都不如行动有力量。
打定了这个主意我才稍稍安心,于是闭上眼睛,虽然天色已经不早,但是能多休息一会是一会,养足精神明天帮莫征鸿恢复功力。要知道,那绝对是个体力活。
可老天有的时候就是喜欢和人作对,那些我没有说和没有做的事情,最终成为了我一生中难以磨灭的伤痕和遗憾。
四更天,万仞山,黑暗中群山寂静,只听见不知何处的流水潺潺声。山谷中一轮明月高悬,却隐隐蒙着一层红色,暗淡的月光照不亮这层峦迭起的山峰谷壑,而浮屠宫在万仞山设的各个据点却还亮着火把。这里日夜有人轮番看守,只要有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就会有人立即通报给山顶的大本营。现在距离白轩鹤等人解毒之日还有四天,所以众人并没用太过在意,当然也没有掉以轻心。
也就是在这个夜晚,白轩鹤率领着六大门派从万仞山山腹中的一条峡谷穿过,然后绕到了浮屠宫的背后,从一条非常隐蔽的路上了山。
这条路到底有多隐蔽呢?隐蔽到了这条路根本就不是路,而是一条暗道。
此暗道从山脚一直修到了山顶。这条路是秋万里当年秘密到民间找来了开山工匠,耗时两年挖通的。而修这条路的工匠们最后无一例外的全部葬身于此。
这条暗道只有万仞山的宫主才知道。这件事情之所以进行的这么秘密目的也很明显,那就是在未知将来的某个日子,当危机来临时,这位浮屠宫宫主为自己或者自己的后代留下的唯一生路。
但秋万里将这个秘密告诉给了另一个人,那就是他的女儿秋素素。
在宫主夫人去世的那年,秋万里虽然悲痛万分、神智混乱,却还不忘将这条路告诉了秋素素。当年八大派上山攻打浮屠宫时,秋素素就是从这里叛出了浮屠宫。从此万仞山浮屠宫中再无人知道这条路。
可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秋素素后来嫁进了白家,秘密最终没有守住,白严知道了这件事情。这位当初的江湖侠士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他的儿子,也就是白轩鹤。好像这位大叔早在多年前就料到了十几年后,自己的长子会带领着江湖正派干出一番惩奸除恶一扬天地正气的'壮举'。
这里会有人好奇了,他们不是中毒了吗?这里我们要说到另外一位重要的人物,那就是苏芸。这个女子一生命运多舛,还是垂髫之龄便家破人亡,后被江湖贩子卖到青楼,笄年便开始接客卖笑,过起了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悲惨生活。直到几年后她遇到了一个特殊的恩客。
这人没有碰她,却给了她两本书,樱草集、万象录。
这两本书她并不陌生,这就是朋云庄代代相传严禁外流的两本书,樱草集里面记载了苏家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对药理毒理的研究,而万象录里记载的就是当今最权威最神秘的易容之术。
拿过这两本书,苏芸在让人窒息的绝望挣扎中看见了一丝曙光。她本就厌倦痛恨这种见不到头,但是注定悲剧的风尘生涯。这个恩客给她的这两本书,就是她唯一死里逃生的路。这人不但给了她书,并且给了她两个月的时间。
这两个月里他将她包了下来。并且明确的告诉她:"两个月,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让我等两个月的价值。如果没有,那你就只能老死在这莺歌燕舞之地,低贱而卑微的过完你的一生。"
而最终他们两人都没让对方失望,苏芸不愧是苏家的传人,两个月之后当这个人进入妓院房间时,看见的不是苏芸,而是自己。
从此她再也不用看他人脸色,再也不用出卖自己的肉体,并且在后来的几年里更加用功的钻研这两本书,如今的苏芸可以说是苏家有史以来最出色的用毒、用药以及易容高手。
有这样的人在身边,白轩鹤等人在第二天的时候身上的毒已经被解开。
而今日,浮屠宫内注定要掀起一场灭绝人寰的杀戮,成败在此一举。
外话 苏芸
那一年她九岁,那个可怕的晚上是她生日过后的第三天。
那个女人是在她生日当天和大哥一块回来的。年纪尚幼的女孩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但是她不喜欢她,因为她把她大哥对自己的疼爱全部夺走。她看着大哥深情款款的注视着这个女人,帮她夹菜哄她开心,她笑起来更加美,她却觉得非常刺眼。
而三天后发生的事情,让她对这个女人以及她身后的那些势力更加恨之入骨。
以往每个夜晚她娘都会早早的将她哄睡,可那天她娘却一直不肯让自己睡觉,明明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那个一向和蔼温柔的娘亲却摇着她瘦小的肩膀对她说:"芸儿,绝对不能睡觉,知道吗?"
她被娘亲眼中深沉而黑暗的恐惧吓坏了,可是自己真的很想睡觉,在害怕和倦意中她放声大哭。却在这时听见了前院传来一阵阵喊杀声。
娘亲就像一只受惊的鸟一般竖起了浑身的羽毛,一把拽着她的小手拉着她一路狂奔,她们跑到了通往前院的门边,她看见了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恐怖的画面。
一个个身穿红衣的男人手里举着明晃晃的尖刀,那些人将刀子硬生生捅进人体的恐怖声音传进她的耳膜,惨叫声不绝于耳。被杀害的人都是她熟悉的面孔,而他的父亲和大哥正带着众人和这些红衣人厮杀着。
她看着这些人一个个倒下,鲜血溅的到处都是,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不停的哭泣。这时她娘亲想拉着她离开前院,可是她已经吓得走不动路,温热的尿液湿透了衣裙。
娘亲只好伸手抱起她,然后这个纤弱的妇人忍住巨大的恐惧和悲伤,将她带到了朋云庄用来储藏草药的地窖,把她藏在一个装枸杞的木桶里,摸着她的脸再也忍不住的流下泪来。
"芸儿,你乖乖的呆在这里,哪儿也别去。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管你听见了什么声音你千万别出来。"
说完这个女人就准备将桶盖盖好然后离去,女孩还没从刚才的恐惧中恢复,她下意识的明白从此之后也许再也见不到母亲了,于是她伸出一只小手拽住了自己娘亲的袖子。
"娘,芸儿害怕,你别走好不好?"
妇人因为自己女儿的这句话肝胆俱裂,她痛哭失声,抱住孩子小小的身体对她说:
"芸儿,娘亲以后可能没办法在照顾你了,你要学会照顾自己。以后要坚强点,不能再任性了了知道吗?你爹现在正在和坏人搏杀,娘亲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孤身奋战,你明白吗?"
女孩摇摇头,不肯放手,妇人难过的闭上眼睛,狠心的揪出了自己的衣袖。最后对女孩说:
"芸儿,你记住,今日杀害我苏家人的仇人是一个名叫秋万里的魔头,他是万仞山浮屠宫的宫主。而你大哥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名叫秋素素,是他的女儿,是他们毁了苏家,毁了朋云庄。千万不要忘记。"
女人说完终于狠下心,将桶盖盖上,义无反顾的离开了地窖。
年纪尚幼的苏芸躲在木桶内,一动也不敢动,地窖既深且大,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她只能听见一片寂静。
可这寂静并没有维持多久,不多会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传了过来。
"弟兄们,朋云庄内的珍奇草药,全都在这里了,大家想拿多少拿多少。"
一个野蛮粗鲁的声音刚落地,苏芸就听见了翻箱倒柜的声音。她害怕的不行,但刚才在前院看见的那一幕告诉她,再不想办法她也会被杀掉。在这危急之中她只好在这个大木桶中不停的用手挖,然后尽量的用枸杞子将自己埋起来。
在黑暗中她不知道自己隐藏的够不够深,但是时间和形式不允许她做别的考虑,终于,桶盖被人一把揭开。
"切,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原来是桶不值钱的枸杞子。"
这人说话将桶盖一扔去别的地方查看了。苏芸躲在桶中,因为枸杞子颗粒比较大所以还有一些空气可供呼吸,但是渐渐的她就感觉到空气不够用了。她越憋越难受,也算是她命不该绝,在她终于憋不住的时候,"行了,这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了,走吧。"
还是一开始那个粗鲁的声音,这也许是个小头目,大家听他下令纷纷离开了地窖。听见外面脚步声渐远,苏芸终于从桶子里面把头伸了出来。
她看见地窖里的东西几乎被搬了个空,到处是散落的草药。
虽然这里暂时安全了,但是她还是不敢出去。她静静的呆在地窖里面很久很久,害怕渐渐远去,最后只剩下对未知的恐惧。等了这么久,还没有人来找她,这只证明了一件事情。
她终于站起来,慢慢朝地窖出口走去。
当她走到自己昔日生活的院子时,她看见的景象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步步鲜血、处处残垣、尸横遍地,几乎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首。还有昔日的玩伴,小小的身体早已冰冷,那些无比熟悉的脸都涂上了一副灰白的死色。
但最可怕的一幕是在前院,她的娘亲衣衫不整的躺在那里,身上的衣裙被血染的通红,而他的父亲就在躺在她娘亲不远处,大睁着眼睛,临死前悲愤痛苦的表情还留在脸上。
她再也受不了,尖叫一声冲了出去。
多年后,这个女孩长大了,出落得美丽非常,因为美丽她的命运却更加悲惨。
她被买进了青楼,成为了一个靠出卖肉体生存的最低贱的人。她艳名远播,引来了无数想一亲芳泽的恩客。在对着众人嬉笑之时,她心中却充满了愤怒和仇恨,但她一介弱质女流根本就无法和命运对抗。
可最终她还是等来了一个机会,那个晚上,她将自己妆点的浮翠流丹、风髻雾鬓,迈着款款步伐走进了那间她见客的房间。见到了一个改变她命运的人,这个人叫纪守月。
两个月后,她见到了这个男人身后的主人,从此她的生命走上了正轨,为苏家上下报仇雪恨!
可在几年之后,另一个人的出现却让这一切变成了一个笑话。
这个人名叫宁远,而他还有另一个名字,苏青阳。
苏芸一直以为自己的兄长早在多年前的那场灭门之灾里死去,直到半月前莫征鸿带人突袭鹤啸山庄她才开始对这个自己一直坚信的事开始动摇,因为那个毒药明明就是苏家特制的,其他人根本无法仿效。
今天失散多年的兄妹再次相聚,心情之激动、感慨之万千,岂是言语能够形容?但是苏芸还来不及像兄长一诉多年的苦楚艰辛,苏青阳就告诉了她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也和当年朋云庄被灭有关,原来苏家的仇人不止浮屠宫。还有一个人,在朋云庄陷入危急向他求助之时,他答应了苏家去搬救兵,苏家人为了以防万一将苏家绝学樱草集和万象录交给此人保管。除此之外这人还答应,在他帮助苏家搬来救兵之后,会将当时年纪尚幼的女儿,也就是苏芸带走并保证她的安全,万一苏家不幸被灭,他会将这两本苏家绝学交给苏芸,并将她抚养成人。
苏家人之所以如此相信他,是因为他是苏家当时的当家人苏志勋的多年好友,也是以仁义道德闻名于江湖的侠士,白严。
可轻信他人的后果可想而知,白严拿走了苏家的绝学,却没有搬来救兵,也没有来接苏芸。
听完这一切,苏芸顿时如坠冰窟,脑中纷乱不已。而他的大哥,将自己多年的如何潜伏在浮屠宫,又是如何一步步的安排了这些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最后苏青阳对她说了一番话。
"妹妹,我之所以这么多年忍辱偷生,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报这血海深仇。我已经杀了白严,也杀了秋素素这个妖女,可是白家和浮屠宫不灭,又岂能告慰你我爹娘和苏家那些枉死之人的冤魂?所以,你必须帮我。"
而第二天,就是白轩鹤率领众人和浮屠宫决一死战的日子。
莫征鸿的决定
成群手持凶器,所谓的武林正派潜行在浮屠宫暗道中,与此同时,一声通传惊醒了正在酣睡的人。
宫主居住的正殿卧房外,一个急促的声音响起。
"禀总护法,六大门派趁夜突袭,现在已经快攻到了半山腰了。"
我一向眠浅,而莫征鸿是习武之人,在浮屠宫生存至今时时都要提防有人谋害自己,早已练就了稍有风吹草动就能立即清醒的本领。
于是我们同时从床榻上弹坐起来,黑暗中相互对视了一眼,我在他脸上见到了甚感意外的表情,并不奇怪,现在我的脸上只怕也是这种表情。
"传令下去,调集全宫上下一同迎敌,按照平日演练的来布置攻防战略。我和总护法稍后就来。"
"是。"
"等等。"
传令之人正要离去,我却有又叫住了他。
"不要惊慌,万仞山有天险可依,他们要打上来并不容易。叫守在有山壁屏障的教众备好乱石和箭弩,发现敌人踪影便伺机行动。"
我停顿了几秒,再度说道:"我和总护法誓死与大家共进退,同心协力、以抗外敌。"
"是!"
回答的声音变得短促而镇定,然后门外的身影一闪,离开了房门口。
虽然现在已经惊慌的不行,但我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我知道,连我和莫征鸿都如此惊慌,那些教众现在肯定已经阵脚大乱,要知道,浮屠宫有万仞山天险可依,山道狭窄,山路难行,路旁多峭壁屏障,巨石颇多,又是在夜色中,想要这么快打上山绝对不是一件易事。
而六大派能这么快就攻打上山,只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在这场正教人士突然提前的夜袭中,浮屠宫众人溃不成军。
这种情况下莫征鸿即使再如何惊慌,也不能有任何的表露。可现在他无法出声,只能由我代劳。我只能做到这些。
莫征鸿的眼睛在黑暗中流转着光华,他看着我没说话,却突然伸手拉起我的手,轻轻一握便放开。
接下来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多作思考,莫征鸿脱去衣衫,而我按照白天时一样调整内息,凝神运气。好在经过一次实践,这次要顺利得多,速度比第一次要快了不少。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莫征鸿又恢复了正常。此时再也顾不上矜持,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衫褪去了衣物。
莫征鸿却背过脸,对我说:"不行,把衣服穿上。"
我动作一顿,脑袋空白了片刻之后又惊又怒。
"你在说什么?你想干什么?这个时候你还在顾虑什么?再不进行阴阳交引之术把你的功力恢复,一切就全完了!难道你打算看着浮屠宫土崩瓦解?"
莫征鸿他没有反驳我,也没有回答我,但是态度很坚决。他不干,而且用行动表明了他的决心。
他开始将衣服一件件的穿回去,和上次一样。
我突然感到了一阵屈辱,愣愣的看着他的动作,直到他开始举步往大门走去我终于爆发了。"莫征鸿!你他妈的给我站住。"
我怒吼一声,终于成功的让莫征鸿停住了脚步。披上衣服走到他面前,一把拽起他的衣领,看着他的脸恶狠狠地说道:
"你想死,我不拦着你,但是外面那些人,虽然在常人的认识里他们不是好人,也许就算死了也会被人说死有余辜。可是你要知道,他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他们死了所有的人不会伤心,他们的父母肯定会伤心。不管这些人有多坏,有多少恶行,但是对他们的父母家人来说,他们什么也不是,只是儿子、丈夫或者父亲。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执拗什么,事到如今,你的命已经不光是你自己的了。你明不明白?"
"这个道理不用你说,我明白。"
莫征鸿的声音听起来分外压抑,原本就有些沙哑的嗓音被他激烈的情绪挤压的几乎快要撕裂。起初他的不回应让我很不解,现在他的回应却让我更加不解。
"你明白,你明白那你干嘛还不肯和我上床?"
现在我顾不上措辞,只能直白的问他,他却再一次的陷入了沉默。
这沉默让我几乎快要抓狂,我摇晃着他的衣领,疯了似地大吼道:
"你他妈说话啊,要死就自己去死,不要动不动就拉这么多人一块。为什么每次都要让这么多人死在我眼前?你们怎么都这么该死的置他人生死于不顾?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我受够了,受够了!"
我喘着粗气使劲的把莫征鸿往床边拉,使劲的咬着牙,眼睛因为睁得老大而一阵阵酸涩,咬牙切齿、怒目圆睁就是我此刻的形态,看起来肯定狰狞万分。
失去理智的人一般都力大无穷,这点在我身上体现的很是彻底。论力气我根本就不是莫征鸿对手,可现在他竟然被我拉的一个趔趄,然后倒在了床上。
我一下跃上了床,骑在他身上伸手就开始撕扯他的衣服,我此时就像一个急色登徒子,迫不及待的想要一逞□。期间莫征鸿数度试图抓住我的手,却被我一把挥开,最后一次因为用力过猛,我的手背狠狠地扇过他的脸颊,随即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这声脆响终于让我停下了动作,黑暗中他没有说话,但是我能感觉他身上紧绷的肌肉。他躺在床上衣衫凌乱,胸口细腻光滑的皮肤从敞开的衣襟里露出来,常年练武的身材结实而有形。而线条优美的胸肌上,有几道长长地抓痕,是我刚才扯开他衣襟时过于粗鲁留下来的,此时正在往外渗着血。
他注视着我,眼神中并没有怒意,而是清明一片。这片清明很清楚的传达这一个讯号,他不想碰我。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突然,我笑了。
"我知道了,你是嫌我脏吧?"
莫征鸿的眼神闪动了一下,我继续说道:
"那天晚上在鹤啸山庄,我和白轩鹤做的那些事情你都知道,所以你嫌我脏,不愿意碰我,是吧?"
他欲言又止,我不加理会接着说:"莫征鸿,现在没办法,不管你觉得我多脏,你也必须碰我。"
"不是这样。"
他终于开口,"我怎么可能嫌你脏?"
"那你为什么这样?"
莫征鸿又不说话了,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半晌,他终于无奈的长叹了口气。这声长叹,当下的我并不知道包含了他多少的决心。
"你先从我身上起来吧。"
我坚定的摇摇头,莫征鸿微笑,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
"听话,下来,我不会弃浮屠宫不顾,我这么多年日夜筹划并不是为了让浮屠宫毁在我手中。"
我凝视他的眼睛,看见了坚定和决心,慢慢从他身上下来。
他从床上坐起身,拉好衣服,对我说:
"其实我的功力已经恢复了。"
我惊讶的睁大眼睛,
"怎么可能!"
"是真的。"
"我不信,你证明给我看。"
事实证明,莫征鸿确实能够证明给我看。而事实也证明,我将会为我这句话从今后追悔莫及。莫征鸿闭起眼睛,运气调息,我紧张的看着他连眼睛也不敢眨,片刻后他睁开眼睛,随手拿起床边散落的我的腰带,用力一抖。
那原本绵软无力的布帛瞬间变得笔直,像被人注入了什么不明材质般。而莫征鸿拿着这个布条,走到桌边,做了一个更加怪异的举动。
他举手将布条朝桌上一挥,那张桌子就在我眼前变成了一堆废柴。这种我只在武侠小说里见过的场面完全将我震住,只能做出像周星星同志电影里那101号配角的表情。张大了嘴做出一副痴呆状。
"青冥神功行的是五行阴阳相克的道理,一共分为九层,等神功大成之后,便可克刚化柔,拈花成剑,世间万物皆可自如操作,杀人于无形。"
我保持痴呆状点点头,彻底的对莫征鸿莫总护法大人五体投地。长相、人品、智商、武功全部无可挑剔,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我?我简直快感到受宠若惊。
莫征鸿估计被我看的有些发毛,转过眼睛咳了一声。我醒过味来,也跟着咳了一声。
"咳,那你的功力真的是恢复了啊?不是说要和阴性体质的人同修,然后定期帮你克化体内的阳火煞气才行吗?"
"万事皆有例外,什么事情都能够变通,当然,最根本的解决之道还是与人同修。但是我也摸索出了一条在紧急时刻能够恢复功力的方法。"
"什么方法?"
我不禁好奇的问,莫征鸿却说:"现在情势危急,来不及细说,我们先去看看情况吧。"
我听从了他的建议,没再追问。
我和莫征鸿穿戴整齐,一路来到了浮屠宫正殿前的平地上,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防守浮屠宫的教众,他们手持刀剑,默不作声却望向同一个方向。那就是万仞山的半山腰。从这里只看得见那里闪动的隐隐火光。
一个小头目见莫征鸿和我走出来走上前抱拳行礼道:"总护法,宫主。"
"现在情况如何?"
莫征鸿问道,
"禀总护法,我们已经按照宫主的吩咐布置了石阵和箭弩,现在六大门派的人被困在了半山腰,相信不过多时便能全歼。"
莫征鸿点点头,我心里却一阵不畅。
无论如何选择,牺牲也无法避免,这个我早知道,可面对起来却还是难以释怀。
莫征鸿看出来我的心思,伸手握住我的肩膀。我看他一眼,不再犹豫,早在我选择和他回浮屠宫的时候这件事情的结果我就料到了。
江湖恩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离山
我紧握的双手里汗水津津,天地间除了时而吹来的风,别无他物。远处的杀戮用一种无声的方式正在进行着。我们听不见,看不明,但是都明白,在那黑暗中闪动的点点火光,照亮的会是怎样一幅情景。
而隔着半座山的上方,所有人整装待命。莫征鸿双手负于身后,双眉紧皱,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一言不发。见他神情凝重我知道他一定发现了什么,而这种发现定是不能在众人面前说出来的。
于是他在等,等最后一个答案揭晓。
这个答案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禀宫主、护法,六大门派的人大败,剩余的人已经被我们全部抓获。正押送上山,届时听候宫主、护法发落。"
一阵欢呼声响起,所有的人都因为这个消息欢欣雀跃。莫征鸿却眯起了眼睛,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思考了一小会,"张梁、胡蒙、你们两人带上二十人,护送宫主下山。"
我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料到莫征鸿会下一道这样的命令。
"不行!我不答应。"
我的声音听起来绝对是怒不可遏了,经历了这么多,最后明白了对方的心意。虽然现在我还有些茫然,却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归属感。我意识到,这里虽然是众人口中的魔宫邪教,这里的人也许杀人不眨眼,但可能真的会是我的归属之地,而这所有一切都因为一个人。
可现在这个人却要在这样的时候将我送下山?什么意思?如今事情不是都完了吗?六大门派的进攻也已经平息,浮屠宫内的权力争夺更是早已结束。唯一让人搞不清状况的只有宁远。可他单枪匹马早已不足为患了。
"莫征鸿,一切都结束了,你在这个时候送我下山是什么意思?"
莫征鸿不看我,只拿侧脸对着我,他的双眼看向虚空的黑暗,面无表情,连声音也变得冰冷。"正是因为一切都结束了,我才要送你下山。"
这句话如一个炸雷在我脑中响起,轰的我浑身热度退了个一干二净。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脑海中盘旋的那个答案让我的语气变得不确定,可最后莫征鸿的回答确定了这种不确定。
"你别忘了,当初我为什么要把你接回浮屠宫。"
万仞山的风吹的人四肢冰冷,我凉凉一笑。
"是啊,我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呢?"
"既然你明白,就跟着他们下山吧。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他的声音依然冷漠,但话里的暗示我已经听得很明白。方才在房中的那些焦急和关怀,还有那些他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的体贴,让我在此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呵呵,还有什么好说呢?在利益面前,一切外在行为都是手段,只是我不得不说,莫征鸿你太会演戏。
"好,我下山。"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再不想多见此人一秒,转身便走向早已等候在一旁的二十二个人。在夜色里我跟着这些人往山下走去,离开的时候我很想看看莫征鸿此时脸上的表情,肯定是得意万分吧?攘外安内排除异己,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经过这么多年的筹划和隐忍,他终于得到了他想得到的。
可一直走了很远,我也没有回头,因为我知道如果回头我肯定会忍不住。为什么,我一定会忍不住问他,莫征鸿,为什么?何必要如此用心,这样演戏,是否太残忍。
所以我不回头,在沉默中走了很远,直到山路一个转弯,让我不可避免的面对他站立的方向。我不是莫征鸿,只是经常心软的白涟秋,最终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离得太远了,我已经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他衣袂在夜风中猎猎拂动。久久的站立在山顶,一动也不动。
见到这个情景我再也迈不开步子,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莫征鸿,哪怕半点真情,你对我可曾有过?
其实我知道,他有的。但那又如何呢?他已经做了决定。而我,早在陷入这些风波时就决定了,一切事情结束时,也就是我离开万仞山的时候。
他说过,我不会让你死的。他一切都做到了,无可挑剔。走吧。
停驻已久的步伐再次迈开,一旁站立等候的众人也一言不发,唯独那名叫张梁的男子轻轻的摇了摇头。带头跟上了我。
走不多久我迎面碰上了押送六大派俘虏上山的队伍,队伍中有很多负伤的人,为首的一个满脸血污,身上衣衫破烂,从破口中露出道道伤口,鲜血还在往外流。
"刘副使,辛苦了。"
张梁抱拳和领头的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带着我继续前行,对方也不多问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我会下山,只是恭敬地对我抱拳喊了声宫主便打算离开。
"等等。"
所有人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宫主,此时停下所为何事?"
张梁不解的问我,我并不看他,而是走到刘副使面前询问道:
"所有的俘虏都在这里了?"
刘副使微微皱眉,面上浮现三分不悦。
"宫主何来此一问?如不是都在这里难道属下还会私藏人犯不成?"
语气也很不客气,没办法,我这宫主本来就是个纸糊的老虎吓不倒人。不过没所谓,这倒霉宫主今天也算是当到头了。只是我此时产生了一个疑问,如果这个疑问得到了证实,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
"刘副使,我绝无此意,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攸关浮屠宫的生死存亡。"
刘副使一愣,放肆无礼的神情僵在脸上。
"宫主这话什么意思?"
"刘副使,我刚才就在观察,发现这些俘虏里没有一个六大门派的掌门。"
刘副使扭头看了看那群俘虏,此时这群人都用愤恨的眼神盯着我看。可这样的眼神也没使我们的刘副使起任何疑心。
"那有什么奇怪的,刚才那一场恶战双方死伤不少,说不定六大门派的掌门都死了也未可知。我总不能一具具的去翻尸体,看看都死了谁吧?"
他这话原也是不无道理,可是这看似合理的话里却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刘副使,你觉得如果你和总护法一块遭埋伏,谁存活下来的机会比较大?"
"那还用说,当然是总护法大人了。"
刘副使撇我一眼,眼神中充满鄙视,可立刻他就反应过来。还不算笨的没药救。
可他这个反应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讯号。我开始有些慌了。
"刘副使,我只问你,在所有夜袭的人里面,有没有看见一个所持兵器是两尺左右细长短剑的人?"
刘副使微微歪着头,半翻着眼睛使劲回忆着。
"这人很好认,他相貌出众,气质不凡,身材高大喜欢穿着白衣。"
等我补充完刘副使很肯定的摇摇头,
"没有,我绝没看见这个人。"
"杀了这些邪教中人!"
他话音刚落,一个充满愤恨的声音跟着响起。
只见刚才还一副老老实实被俘的俘虏们身上绑的绳子突然全部散开,刘副使和那群手下面对突来的惊变来不及反应,竟然被人夺了兵器,有的当下就送了命。
张梁等二十几人倒是反应及时,立即护着我往后撤,他们收到的命令是护送我下山。可现在我怎么能下山?赶紧对领头的张梁说道:
"张梁,快去援救,刘副使等人刚才力战此时肯定后力不继,如果让这群人攻上了山事情就麻烦了。"
张梁并不理会我,依然拉着我往下山的方向走。我又急又怒,抬手一甩,一把甩开了他的挟制。
"你是不是以为就算他们攻上山,山上还留有实力,这些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告诉你,现在山上说不定乱成什么样了,你们也不想想,攻打浮屠宫这么重要的事情,六大门派和组织这次攻打计划的武林盟主却不在此列。这说明除此之外必定还有计策,说不定这些前来夜袭的人就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话已至此再不必说什么,张梁等人脸色皆是一变,护着我立马杀了回去。
一时间只听得刀剑铿锵,杀声连连,场面混乱,在混乱中即使张梁极力护住我,我的肩膀还是被人刺了一剑,此时鲜血正汩汩往外流。
不过这剑虽然刺得我血流不止,但并没有伤及要害。现在我也顾不上自己的伤口,脚下步伐不停,一路朝山顶移动。
张梁等人加入不一会就形成了一边倒的局面,六大门派的人被打的没有还手之力。我这才转头往山顶的方向飞奔而去。
莫征鸿,你个这混蛋,你早就发现了!
而当我费劲了全部力气冲上山顶的时候,果然就看见了我预料中的那一幕。
白轩鹤带领着六大门派的精英站在浮屠宫平地上,和他对面莫征鸿带领的浮屠宫众人形成了对峙之势。白轩鹤冷冷的看着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莫征鸿,今天你和浮屠宫将要从这世上彻底消失。"
红尘有你 此生足矣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成为了我后来常年不变的噩梦主旋律,越想忘记的事情越会记得清楚,这像是魔咒般的句子不幸的落在了我的身上。
"莫征鸿!"
这个怒吼出自我口,然后我看见被白轩鹤围攻威胁时面不改色的他,在听见我的声音时整个人震了一下。他转过身,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不过须臾他表情就变了,变得咬牙切齿。
"白涟秋,谁让你回来的。"
我两步走到他身边,瞪着他。
"谁让我回来的?你还有脸问吗?你这样擅作主张经过我同意了没有?"
"我何须你同意,你现在就给我下山,立即。"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爱在哪里待着就在哪里待着,你管天管地你管不着我。"
"你......"
莫征鸿一时语塞,只得愤怒的看着我,而重新见到他的我完全忽略了旁边的另一个人。这个人现在很不满的开口说道:
"你们两个......"
"当我是死的吗!"
我这才转过目光看向他。一段时日不见,我突然觉得他看起来有点陌生。
白轩鹤注视着我,声音听起来很生气,可表情却让人很难捉摸。特别是他的眼神,看起来并不犀利,反而透露出三分哀软的神色,有点像那种被人抛弃的动物。当然,白轩鹤绝对不是温顺的宠物,而是危险性和攻击力十足的野生品种。
但是他这种眼神还是让我的心咯噔了一下,一种沉闷的压迫感瞬间传遍了整个胸口,导致我不能再多看他一眼,最后只能别过脸去。
见此形势,多说无益,莫征鸿将我往旁边一推,
"回来了就要做好觉悟。"
他话音刚落,身形一掠,像影子一般闪动了数下便来到了白轩鹤的身前。白轩鹤并不惊慌,他侧身足尖一点,洁白的身影在夜空中像蹁跹鹤影般掠起,身体离开地面的同时他抽出了藏于簪中的鱼肠剑。白轩鹤的招式不管何时看起来都是优美流畅,让这充满杀意的撕斗更像是一场艺术。
与此同时莫征鸿也没有停下脚下的动作,而是迅速跟上,所以当白轩鹤落地的时候正好与他碰上,莫征鸿手中没有兵器,按理来说应该有点吃亏的,而这种情况下的亏正是万万吃不得的,那很可能意味着你将丢掉性命。
果然,白轩鹤将手中的剑挥舞的无隙可钻,宝剑森冷的银光在暗中闪烁成一片,如果中招绝不是闹着玩的。可莫征鸿却不着急,他闪过一片剑光,侧身绕过白轩鹤然后一跃跃上了山崖边的一颗古松,伸手折了一根树枝下来,随后闪身回到了白轩鹤身前。
此时双方人马见领头的白轩鹤和莫征鸿动起手,早已经杀气腾腾的战成了一团,场面混乱之极,而好像没有人对我感兴趣,被晾在一边成为了观众。
浮屠宫的人自然不会伤害我,六大派那边也不知道是不是白轩鹤下过什么命令,竟然也没有人对我动手。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了一个身影从混乱的战局中退了出来,一直朝浮屠宫深处跑去。我心知此人心怀不轨,便悄声跟了上去。
这一跟就跟到了浮屠宫东边的庭院,这个庭院我来的不多,但是我也知道是什么地方。这里是莫征鸿居住的院子。
一路跟来我发现这人很熟悉浮屠宫的地形,而且在这样的深夜里,每个转角和廊柱他都能准确的避开。这人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最终我看着他走进了莫征鸿的书房。我走进房间的时候他正在书房里翻腾的不亦乐乎,见到有人进来紧张的直起身沉声问道:
"是谁!"
"宁远宁大祭司,才几日不见,怎么你除了炼毒熬药又多了个偷鸡摸狗的嗜好啊?这么晚了,你改装换面的跑到莫护法的书房,所为何事?"
宁远见是我进门松懈了下来,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对我说:
"原来是宫主大人,属下真是失礼了。"
不过这态度和话却是背道而驰的,他看着我,整个人从眼神到语气再到表情,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轻视。
我也不打算理会他的态度,只是我很好奇,这个人到底是抱着什么目的。此时外面的厮杀流血,还有白家和浮屠宫的恩怨,他从中推波助澜让一切走到了今天的这个局面,他到底为的是什么?
"宁远,我只问你一件事情,即使白家和浮屠宫都得两败俱伤,你心中的恨就可以消除了吗?"
宁远眼神一凛,面容阴森了几分,他盯着我,像一条蛰伏在暗中的蛇充满戒备。
"你都知道了什么?"
"事到如今,我知道了什么有什么重要的?"
"哈哈,没错,事到如今什么都不重要了。马上我多年来的愿望就能达成了。"
听见他有些神经质的声音,让我忍不住寒意四起。
"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我做了什么?呵呵,告诉你也无妨,事到如今,谁也阻止不了了。"
接下来他和我在书房的这段对话,打开了我痛苦源头的闸门,从此后翻腾而出的苦涩潮水经年不息。
当我再次回到那块平地上的时候,地上已经躺满了无数死伤者,残断的人类肢体随处可见,可那些相互残杀的人面对着恐怖的一幕毫无所动,并且空气中的血腥味让他们更加兴奋,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只想着举起兵器,砍向自己的对手,他们都杀红了眼。
在这群疯狂的杀戮者中,我找寻着那个身影。他并不难寻找,因为此刻他周身鼓动着一阵阵劲风,那根普通的树枝周围聚集起无形的气流,锋利无比,以他为中心脚下倒下了十几具尸体。
而白轩鹤也正挥动着宝剑与他撕斗着,原本削铁如泥的宝剑接触到那根看起来不堪一击的树枝竟然伤不到分毫,倒是莫征鸿周身的那些劲风,里面卷起的树叶都变得锋利无比,已经在白轩鹤身上造成了无数的伤口,他白色的衣服被鲜血染红,看起来分外扎眼。
莫征鸿说过,当大功已成,就能拈花成剑。可通过刚才宁远对我说的那些,我知道,莫征鸿这就是在找死。
"我想你和莫征鸿并没有进行阴阳交引之术吧?"
"你怎么知道!?"
我大惊,宁远却一脸悠哉。
"你知道为什么莫征鸿不这么做吗?"
他神秘一笑,接着说:
"我症过你的脉,早就知道你练了青冥神功的副册,可是你的功力只练到了第六层,而莫征鸿修炼正册已经修炼到了第七层,并且即将突破第七层进入第八层的境界。而之所以青冥神功要与人合修,目的就是要两人的功力进度达到一致,这样才能将神功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相反,如果两个人功力深浅有差,却强行进行阴阳交引之术,功力较弱的那个人将会难以承受对方的功力过渡,最后的结果,必死无疑。"
听到这里,我终于知道莫征鸿为什么三番两次的拒绝和我进行阴阳交引。我心口一阵刺痛,那些往日做过的伤害他的事情又一次浮上心头,莫征鸿,我何德何能,竟让你如此待我。
此时我心中虽然苦痛,却也不愿意在宁远这人面前表露,便冷哼道:
"哼,就算他没有将身体里的阳火煞气克化掉,一样可以催动神功。那是我亲眼目睹的。"
听我说完宁远只是冷笑,笑的我越来越没底,最后终于无法忍耐的对他吼道:
"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
我的问题让他状若疯癫的笑的更大声,我只能看着他得意的放声大笑,内心越来越焦躁。半晌他终于止住笑声。
"你以为他这是转危为安了?大错特错,他这完全是在自寻死路。"
我焦急万分的越过一具具尸体,脚踩在地上掉落的碎肉上,粘腻绵软的触感让人一阵反胃。可此时那里还顾得上这些。
首先发现我走近的是白轩鹤。
"白涟秋!你别过来!"
他在挥动宝剑的间隙扭头对我吼道,莫征鸿这时也看见了我。见我脸上的表情他像是猜到了什么,更加疯狂的朝白轩鹤发动了进攻。
我知道,他是想尽快的结束战斗,在他还能支撑之前。而这一幕却让我心如刀割。
至此我才惊觉,莫征鸿送我下山的真正目的。
我帮不上任何的忙,不管这场战斗最终是谁输谁赢,莫征鸿都将葬身于此。而他最不愿意的就是死在我眼前。
这个男人,即使是死亡,也要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为的是让我了无牵挂。
"我不想杀人......不想......"
我曾对他这样说过。
"白涟秋,没有人愿意杀人,可杀人和被杀你只能选一个。"
他的回答无奈而残酷。
"为什么要选?我和这江湖原本毫无关系......"
我执拗的这样认为。
"这个江湖上,谁又有权利选择谁和谁有关系?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贪欲,有贪欲的地方就有争斗,有争斗就有生死。白涟秋,聪慧如你,不会不明白。"
他告诉我世间蝇营狗苟,人心贪欲尚在不会停止。
"我明白,可我什么也不贪,只求一日有三餐,有一屋可栖身,其他万般都随缘。只可惜......"
我以为我明白,任性的说出了这看似平凡,却难以实现的愿望。
莫征鸿还在催动神功,脸色越来越苍白,原本颜色鲜艳的嘴唇此时已经淡薄如纸。
终于我看见白轩鹤的剑刺进了他的左肩,穿身而过将他钉在了一棵古松上。
世间的一切在我眼前都消失不见,我只看见莫征鸿嘴里大量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他苍白的嘴唇和胸口大片的衣襟。
"莫征鸿 ——"
我迈开灌了铅般的脚步,极其缓慢的靠近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终于到了他面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他,双手悬在半空不知道该干什么,只是颤抖的厉害。
"白涟秋,你回来干嘛?"
他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然后吐出了更大一口鲜血。我忍不住伸手捂住他的嘴,好像这样就能阻止他身体里鲜血的流失。
"白涟秋,回答我,你回来干嘛?"
他扭开脸躲开我的手,不管不顾的继续问道,我看着他黯淡的瞳孔和苍白的脸,再也不能忍受。
"别说了......别问了......"
哽咽的几乎不能出声。他却执拗的摇摇头。
"你不该回来的,就这样走了,了无牵挂,你就能过你想过的生活了。"
"别说了......别说了......莫......我错了,以前说的话我都收回来,我不要什么安稳的生活,我也不走,我哪里也不去......你别再说了......"
莫征鸿笑了笑,即使虚弱至此,他还是伸手拍了我后脑勺一下,但随即手就无力的垂落在我肩头。我伸手握住他的手,只觉他指尖冰凉。而我浑身抖得不能自已。
"呵呵,别怕,一切就要结束了,到时候你就能退出这些纷纷扰扰,没有人再能强迫你做什么。"
"莫征鸿......我不值得你为我做这么多。"
"谁说的?值得的,为了你,什么都值得。"
君不在 思量长
白发三千丈,风起愁丝长。
昨夜寒露降,落叶满池塘。
缱绻缠绵意,触手塌已凉。
天涯路茫茫,遥思君何在?
举头流云散,回首古藤伤。
此时离那个晚上过了多久了?我无心细数,只是天一日日的凉了下来。一时间树叶纷纷飘落,万物凋零,这情景,便恰似我的心,荒芜一片。不同的是,春风一吹大地便又能生机焕发。那晚后来都发生了什么呢?
我只记得我眼见莫征鸿气若游丝,身体竟然一阵虚软,心跳一阵阵加快,便如同我那次在湖边的症状一般无二。
这次我知道我身体变成这样的原因是什么了,我并不害怕,而是握着莫征鸿的手。身体因为虚软靠在了他的身上。
"莫征鸿,可能有些晚了,可我想对你说,红尘有你,我此生足矣。"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我听见莫征鸿在我耳边大叫的声音,这个家伙,不是也快死了吗?怎么中气还这么足?
接下来我听见宁远的声音响起来,
"苏芸!你还在犹豫什么?"
"大哥,对不起,我办不到。"
"我就知道,女人靠不住,天下的女人都靠不住!"
终于,我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房内的摆设却很精致,轻纱幔帐的床榻,松木做的家具散发着清香,彩锻软榻、八角花窗,窗外的花圃里翠蓝色的飞燕草竞相开放。
我坐起身靠在床头,看着一派万物祥和的景象,那些事情像是前世的梦而已。
我没死,但并不感觉到开心。但我知道,我活不长了,也没有感觉难过。生与死有时候并不是站在对立面上的。人就是这样,当你生无可恋的时候,是不是还活着对你来说已经没有意义。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这话原本不是我这样理解的,但是此刻只有这句佛家名言能够将我的心情说出一二。
隔着一方珠帘,我能听见屋外人交谈的声音。
"大少爷,他身上的毒我解不了,那是我大哥亲手配制的毒药,而且在樱草集上也找不到这毒药的配方,可能是他经过长年的潜心研究自创的毒药。现在他一死,此毒无人可解。"
宁远死了吗?看来我昏倒之后还发生了一些事情。
"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白轩鹤焦急的声音传过来,却听得苏芸平静的说:
"我是没有法子了,如果能找到苗疆神医龙溪,也许还有希望。但是这是个不出世的高人,据说他因为得罪过朝廷高官,因此长年四处游荡,居无定所,各地官府追查他的行踪多年都一无所获,我们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他简直是难如登天。"
苏芸话说完,外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最后白轩鹤问她,"那涟秋还剩多少时间?"
"多则三个月,少则一月有余。"
听到这里,我总算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时间了。最快还有一个多月啊,听起来时间还挺长的。白轩鹤,你就别费时间给我找大夫了,纯属浪费。我真心的这么希望。谁知道他并不这么想。"无论如何,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找到龙溪。"
"我明白了。
苏芸的语气依然平静,我感觉她好像变了,变得沉默内敛。才刚这么想,白轩鹤又说话了。"苏芸,你大哥的事......"
"大少爷,时过境迁,休再提。"
白轩鹤沉默片刻,苏芸也不再说话,然后听见她对白轩鹤轻声说了句告辞,便离开了。
看来宁远的死应该让她倍受打击。从我昏迷前的那几句对话我能听出来,宁远和苏芸见过面,并且制定了计划,所针对的人恐怕就是白轩鹤。可最后苏芸没下手,可宁远怎么会死呢?按理说,碍着苏芸的面,白轩鹤怎么也不至于杀了他。
想到这里,我突然一愣。
不是早已说不想踏入这池浑水吗?怎么如今还这样执迷不悟呢?这些事情现在与我又有何干?
闭起眼睛不再想,却听见门上珠帘互相敲击的清脆声音。伴随而来的是一阵清淡的零陵香。白轩鹤进来了。
我并无意逃避他,便睁开眼睛望向门口。
白轩鹤见我清醒,一脸喜色的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下后看着我。我表情平静的看着他,目光毫无闪躲。当你对一个人不再抱有憧憬、幻想、怨恨、你就会发现他真实的样子,并且不再对他的靠近感到坐立不安。因为他再也无法牵动你的心,无法左右你的思想。
因为我平静如水的目光,白轩鹤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失望之色,但很快隐去。
"你感觉如何?"
"还好,没什么大碍。"
"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嗯,随便吧。"
"那我叫厨房帮你弄点清淡的吧,你昏迷了好几天了。"
"好。"
见我这样温顺的回答,白轩鹤露出了笑容。
"来人。"
他轻呼一声,门外就走进一穿着花笼裙的婢女。白轩鹤对她交代了几声,她福了福身体便退了下去。等她出门,白轩鹤转过身犹豫了一会牵起我放在被子外的手。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安心休养身体我会找最好的大夫来给你调养身体。"
"白轩鹤,刚才你和苏芸的对话我都知道了。"
白轩鹤一愣,然后用力握紧我的手,"你别怕,我会想办法的,我不会让你死。绝对不会。"
我摇摇头,
"我早知道我中毒的事情,这味毒药是慢慢加重剂量,让毒药深入心脾才会最终致人死亡,只要剂量不足,都还有解毒的希望。而最后哪一副药,我服下的时间是就你攻打浮屠宫的那个晚上,是我亲自问宁远要的。我早就知道我会死,你不必费心了,也不用再去找什么苗疆神医了。"
白轩鹤面色瞬间变得阴沉,他看着我面容开始扭曲。
"你什么意思?莫征鸿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他死了你也不活。为什么?明明先遇见你的人是我,你先爱上的人也是我,你不记得了吗?"
我看着白轩鹤,良久没有做声,最后把手从他掌中抽了回来,无奈的摇了摇头。
"白轩鹤,你不懂什么是爱。"
"谁说我不懂?我不懂我为何要将你带回来,我不懂我为何在你那么决绝的离开我奔向莫征鸿之后,还这样放不下你?"
"你这只是执念,不是爱,白轩鹤,你所坚持的一切,设计火烧白家,将我送去浮屠宫,聚集六大门派起事,将这么多人拉进腥风血雨,都是你的执念。放不下执念的人,永远不会懂得什么是真情。"
"那莫征鸿呢?他又比我好到哪里去?江湖中的人,有几个不是为利所趋?我不信他就那么干净。"
"确实,他也有自己的执念,但是,他身处泥潭之中却还能保持一份仁义之心,所以他相信了宁远,相信了我。可最终他信错了人,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凭莫征鸿的才智,你不一定能够攻克浮屠宫。"
"我知道,你耿耿于怀的就是火烧白府的那天,从那天起你就对我心存芥蒂了。没关系,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要白府,我还你白府。"
我失望的看着白轩鹤,疲惫的闭上眼睛,随他去吧,反正我顶多也只能再活三个月。如果运气好,一个多月就解脱了,到时候再也没什么可牵挂的。这样最好,原本就该这样,早已该死去的白涟秋和江玉成,终于各归各位,殊途同归。
我现在住的地方是白家在万仞山几公里外的小镇上建造的一个别院,这个别院白家早就建好,为的就是有一天好在这安营扎寨,以便有朝一日攻上浮屠宫时作为据点。
现在白露已过,天气变得凉爽起来,我的身体渐渐虚弱,只不过是初秋时节,凉风一吹我便浑身发寒。白轩鹤坚持经常带我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也随他,不是对他还旧情未了,而是我在等,最后时间的来临。
此时我和白轩正坐在院中的一个凉亭里,虽然天气温度还很适宜,我却穿上了薄薄的棉衣。我坐在亭中出神,白轩鹤坐在边上,桌上放了好些精致的点心,还有清香四溢的茗茶。凉亭外一泓碧波,初秋时节草木还很茂盛,长长的垂柳弯腰垂于湖面,三三两两的鸳鸯在湖中柳间游走。
白轩鹤起初还和我说话,极力要我尝一尝这些点心,说因为知道我不能吃糖,所以他吩咐点心师傅,都是用蜜调的味,但味道丝毫不差。又说这茶是今年刚上的雀舌,虽不名贵但是清香宜人,我一定会喜欢。我应景般的喝了两口茶,便不再说话,只看着湖面,微眯着眼睛出神。
人的情感变化真的很难理解,那个时候我摇摆不定,不知道心中到底放的是谁。所以对谁都有几分留恋,而现在,心定了,那个曾经让我的心飘浮不安的人,现在却撼动不了我心房半点。可讽刺的是,曾经以为爱后来不爱的人留下来了,那个真正爱的人,却再也无法见面。
身边的白轩鹤不知道何时不再说话,空气一时间沉默了下来。茶渐渐凉了,我拉拉衣襟说:"冷了,走吧。"
死去的和活着的
院子里有一棵很高大的杨树,远远高过了院墙,甚至高过了我居住的两层小楼。我站在树下仰头看了许久,最后摇了摇头。
算了,太高了,以前的我肯定是说上就上,现在恐怕不行了。秋风一阵,吹得我有些凉,不禁将手往胳膊弯里掖了掖,碰到了自己瘦骨嶙峋的身体。叹了口气,如今这身子骨,恐怕用弱不胜衣来形容也一点不为过。可怜巴巴的就剩一把骨头,这样的身体那里还爬的上这高大的杨树啊。
无奈回到房里我坐在铜镜前,镜子里的人整张脸枯槁灰败,就剩一双似睡非睡的眼睛还有几分当日的风情,下巴尖的用来行凶作案也没有问题。头发也失去了光泽,整个人看起来行将就木。从浮屠宫下来已经快一个月了,苏芸说过,我这个毒最快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如果按照这个标准,也快了。
白轩鹤不惜悬赏重金的还在找寻着那位名叫龙溪的苗疆神医,每日则用各种名贵的药材吊着我这条命。可身体还是一天天的衰弱下去。
这不,才刚起来不一会,我又觉得浑身无力,疲乏不已。想当日在浮屠宫经常失眠,想睡也睡不着。现如今,每日里怎么睡也睡不够,不睡很累,越睡越累。
一直在旁随身伺候的侍女见我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端上来一碗参汤,我挥了挥手,趴在桌子上将下巴放在胳膊上,只觉咯得慌。便侧过脸直直看着窗外的杨树。果然,还是很想爬上去看看。
眼睛越来越酸乏,意识渐渐涣散,慢慢的我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在飘远。身体好像进入了一种虚无的环境里,最后我听见耳边一声清脆的器皿碎裂声。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回到了万仞山,青山苍翠,云雾飘渺,大地无声。
浮屠宫漆黑的楼阁被阵阵云霭笼罩的影影绰绰。我站在那片平台上,这里空旷寂静,没有了当日浓的化不开的血腥味,也听不见阵阵厮杀惨叫声,只有山风吹散了弥漫的云雾,露出了前殿黑色的圆柱。
我拾阶而上,伸手抚上黑色的殿门,上面雕刻的繁复花纹在我手下起伏,推开门大殿里一片昏暗,从窗格中照进来的暗淡光线照不亮那些角角落落,那威武的虎形椅、垂挂的灯笼、高大的殿柱都陷在一片暧昧中,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角落,卑微渺小,苍白漠然。
穿过这片荒凉,再穿过建在山体上的曲折长廊,云雾遮的我看不见前方,直到我感觉到了一丝湿润的空气。
天色突然变暗,不远处水声哗哗,崖壁上水柱飞流而下,溅起的水花落在潭边芳草上,晶莹欲滴,染得草色更加鲜嫩。
潭边,立着一位紫衣少年,银色的月光撒了他一身。他慢慢转过身,眉目凌厉,眼角自有一股风流情态,唇色妍妍。
"白涟秋。"
我听见了他的声音。
"秋......涟......秋......涟秋"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视线一阵虚晃,半晌找不到焦点。
"涟秋,你醒了,太好了。"
焦急的声音里透露出庆幸万分的情绪。
"这是哪?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近乎喃喃自语的问道,却被人严厉的阻止。
"休要胡说,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
脑袋渐渐清明,我终于看清了周遭的一切。我哪里也没有去,刚才的不过是个梦。一个太过美好的梦。
"你笑什么?"
白轩鹤满面忧虑,见我露出了一个笑容,禁不住奇怪的问道。
"没什么,我怎么了?是不是又毒发了。"
"是的,二少爷,你又毒发了。听侍女说你在屋外的树下站了半日,以你现在的身子骨,最好是待在屋里那里也别去,好好静养,多吃些补品方才能避免毒发的频率增多。"
说话的是苏芸,她低着头站在白轩鹤身后,身形看来也消减了些。也许是感觉到了我的视线,她抬起眼看了看我,稍纵即逝间我看见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曾经充满不平和怨恨,曾经犀利的犹如一把剜骨钢刀。而如今已经变得像是一潭死水,毫无波澜,如果说女人像是一幅画,那么苏芸便像一副在一夜之间褪去了明媚的画卷,曾经浓烈鲜艳,如今只剩下泛黄的沧桑颜色。
"扶我起来。"
我对身边的侍女轻声说道,侍女正待上前,白轩鹤却将她拦了下来。
"我来吧。"
说完便伸手将我扶了起来,他的手碰上我身体的时候顿了一顿,眼神黯淡了一下才让我轻轻的靠在床头。
"我有话相对苏姑娘说。"
听我这么说,苏芸和白轩鹤都有些不知所以。想来也是,在他们看来,我和苏芸能有什么好谈的呢?
"苏姑娘,这是你哥哥的遗言,那个晚上,他托我转告给你的。"
苏芸的脸瞬间苍白,眼睛里面立即就泛起了泪光。白轩鹤看在眼里,抿紧了嘴唇不再说话,默不作声的带着屋里其他人离开。
等所有人都走了,苏芸才深呼吸一口气,用极力保持平稳的声音对我说:"说吧。"
她眼睛看向地面,双手交握,看得出非常用力。
"先坐下吧。"
她依我所言,走到窗边的松木椅子上坐定。我靠着床,将那天晚上宁远托我转告苏芸的话一一道来。
"他说,如果你听见我对你说的这些话,那他一定已经遭遇了不测。"
我才说了这一句,苏芸就抬手捂住了嘴,眼泪立即流了下来。见他这样我也不好受,只好别过头不再看她。
"他说如果他遭遇不测一定是你们之间商定的事出了纰漏,很有可能是你这边有所动摇。他筹划十几年的复仇大计肯定是功亏一篑了。"
"但是他说,让你别太过自责。其实他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你没死,也知道你这些年来的遭遇,可是他没有去找你。因为如果他去找你,他的身份势必就要暴露,所以他眼睁睁的看着你受苦却无所作为。直到知道你遇见了白轩鹤,才没有再打听你的消息。这些年来他被自责和仇恨反复煎熬,可最后复仇的疯狂念头还是占了上风,所以才会在你以为他死去20年之后再出现在你眼前。可当他对你说出要你暗算白轩鹤的计划之后,从你的反应中他就感觉也许最后你并不会帮他。可是他还是坚持将计划继续进行下去。最后结果不出所料,你没有帮他。"
"这么多年他想了很多,却始终走不出执念。仇恨和自责实在太过沉重。他死后,希望你忘掉一切。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不要为他的死感到悲伤,因为对他来说死比活着更快乐。"
苏芸默不作声,也停止了流泪,呆坐了良久之后她站起来朝我福下身子,深深一拜。之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苏芸离开不多久,白轩鹤就来了。我靠在床头默默无声的看着窗户外的庭院,白轩鹤走到我旁边坐下,拿过外衣披在我肩上。
"从刚才起你就一直看着庭院,想什么呢?和我说说。"
我抬起脸看向他,白轩鹤一看见我的脸就露出了一副心疼的表情,伸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脸颊。"怎么瘦成这样。"
低声像是询问自己般,他说道。然后伸手揽住我的肩膀,将我拥入怀里。我虽不乐意,但也无力挣扎,便轻轻靠着他,听见了他沉稳的心跳声,他身上的温度和清香竟然又让我有些昏昏欲睡。
"涟秋,你这样我真的......"
我懒懒的不打算接话,他停顿了一会,叹了口气。
"我真的很怕。"
这倒让我有些惊讶,靠在他身上半合着眼睛问道:
"怕?有什么怕的。"
"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我怕哪一天你睡着了,就再也不醒了。"
我低低笑了两声,"呵呵,那有什么,比起别的死亡方式,在睡觉的时候死了不是很幸运的事情吗?看来宁远对我还算仁慈,总比让我受尽折磨再死要好。"
"不,他就是要这样,因为他要让我跟着受折磨,他知道,这世上除了你没有人再能伤害我。"
我沉默了一阵子,最后还是把那句原本不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这原本怪不了别人。"
白轩鹤的手臂紧了紧,
"我知道......我都知道。"
"这辈子,我做的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不该将你送上浮屠宫。"
他突然伸手推开我,我一离开他的身体清醒了一点,看着他的脸,上面竟然是泫然欲泣的表情,眼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日来的忧虑奔忙,染上了淡淡的青痕。
他皱着眉毛视线在我脸上梭巡,嘴唇开合了好几次,最后才发出了紧绷的几乎难以成调的声音:
"涟秋......"
"我错了。"
"你......还能再爱我吗?"
一时间房里的气流也变得沉重,可这种沉重现在的我已经无力承担。只能轻轻拨开他的手,再次靠回床头。
"事到如今,再追究对错有何意义呢?算了。"
白轩鹤的手无力的垂落在身体两侧,脸上的表情先是呆愣,过了会才转过视线看着我。
"你是原谅我了吗?"
我闭着眼睛,突然觉得很累很累。我很想对他说,白轩鹤,是非曲直我已经不想再追究,因为已经发生的一切都难以挽回。即使是重来一次,只怕你的选择也不会改变吧?人不能什么都要,在这方面这个世界很公平。你得到了一些总会被拿走一些,可能你得到的并不是你想要的,可是被拿走的那些,也并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你不能做了选择之后再后悔,人活一世,并不是小孩子分糖吃,不能耍赖也不能反悔。
可最终,我只是将身体躺平,对他说:
"我累了。"
粉饰
第二日我正听话的待在房里喝着那些我看着都反胃的补品,这些补品什么人参鹿茸听起来价值不菲的玩意,做成成品之后那叫一个难吃。其实这些东西喝到我肚子里完全是浪费珍稀资源。这个时候的这些玩意可不比得现代,现代社会这些东西基本都能人工培育了,所以很多人都吃得起。
在古代这些可完完全全都是自然资源,而且白轩鹤为了续我的命,使劲的往我身上砸银子,那些个虫草、人参都是在土里埋了很有年头的,挖一棵就少一棵。
我喝完补品看看镜子里依然面无人色的脸,心中不免暗道,浪费啊浪费,这要都兑成银子给我多好。可惜,人生最悲哀的事情让我碰到了,那就是,人死了,钱没花了。
将碗递给旁边的侍女,接过她手中的丝帕我胡乱擦了擦嘴,刚想躺下却听见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白轩鹤走了进来,脸上有着难掩的喜悦之色。
"涟秋,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我懒洋洋的抬眼,用倦怠的声音问道:"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白轩鹤一愣,露出一个苦笑,
"我们明天就要启程回苏州了。"
我张嘴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睛,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
"回苏州算什么好消息。"
白轩鹤这时却买起了关子,神秘一笑
"等你回去你就知道了。"
"明天就要动身吗?"
"是啊。"
我沉默了一会,坐直身子伸了伸懒腰舒了舒筋骨。转头正色对他说:
"我拜托你一件事情成么?"
白轩鹤走到我床边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很温柔的笑着说:
"你要我做的事还有什么拜不拜托的,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我点点头,"那就好。"
说完我掀开被子,下床穿好衣服和鞋,将头发梳理整齐,转身对白轩鹤说:
"走吧。"
白轩鹤一脸茫然,
"去哪?"
"庭院。"
那棵高大的杨树下,除了我现在又多了白轩鹤。我抬头,阳光射的我眯起眼睛,我指着大树对白轩鹤说:
"我想上去。"
"这就是你要我做的事情?"
他有些惊讶的问我,我看着他点点头。表情非常认真。
白轩鹤哑然失笑,伸出大大的手掌揉了揉我的发心。
"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看你刚才郑重其事的,我还以为你要提什么了不得的要求呢。"
"那你答不答应?"
他不回答,只单手将我一抱,然后一举。我身体一阵失重,回过神发现自己坐在了他胳膊弯里。
"你力气还挺大。"
我不禁赞叹道,白轩鹤却摇摇头。
"是你太轻了。"
我不语,白轩鹤搂紧我。
"要上去了,搂好我的脖子。"
我依言搂紧了他,白轩鹤稳了稳姿势,我感觉身下的人身体肌肉一紧,然后就跟腾云驾雾似的,他足尖在树干上踩了三两下就攀到了树上。
找了根能够承受我们两人体重的树干,他坐了上去,然后将我放在他的身前,伸手轻轻搂住我的腰。我却没有往他身上靠,而是坐直了身体,伸长脖子,视线越过院墙看向远处。
白轩鹤倾身向前,脸贴着我的耳朵轻声问我:
"在看什么呢?"
然后他沿着我的视线往远处望,我感觉身后人的身体突然间僵硬,却并没有理会。只是愣愣的看着远处那座山峰的山顶。
从这里其实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我却一直痴痴的望着,心里的绞痛让我伸手抓紧了自己的衣摆。
万仞山,相隔不过几里地,我却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白轩鹤,我能不能不走?"
带着一丝期冀,我提了一个白轩鹤不可能答应的要求。
"不行。"
果然,得到的是他冰冷的回答。
第二日,辰时,朝阳刚照亮大地,十几辆马车拖着长长地影子朝着苏州开始进发。
白轩鹤帮我准备了最好的马车,空间很大,铺上了厚实而柔软的软榻,将马车的震动减到了最小,车内还点着消除疲劳的熏香,沿途如果有什么好的风景,他就会掀开车帘一一和我讲述。
白轩鹤经商多年,再加上用武林盟主的身份行走于江湖,见多识广。腹中的墨水喝的也不少,他对沿途风景的介绍引经据典、声情并茂,和现代导游比起来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也少不了我每天必吃的补品。原来在回苏州前他就命人将各种补品做成了药丸,以便我在路上服用。龙眼大的药丸黑漆漆的,一看就知道味道不怎么样。
可迫于淫威,我还是不得不每日按照三餐将这东西嚼食入腹。其中滋味,哎~如何与外人道啊。
即便准备的如此万全,当到达苏州的时候,我还是毒发了。
这次毒发作的来势汹汹,比任何一次都要凶猛。
我完全的陷入了昏迷,所以并不知道具体的过程,只是当我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就看见床前满满当当的围着一群人。
白轩鹤站在屋子中央,焦急万分的踱着步子,头发散乱,两眼充血,脸上胡子拉碴。一向给人感觉孤高清洁的他此时简直就是蓬头垢面。
非但如此,看起来脾气也变得很坏。
只见他抓过一个年约六旬的老头,朝他低吼:
"你们怎么敢枉称神医?一个个的就只会叫我准备后事。我如果要准备后事请你们来干嘛?都是些废物,欺世盗名!"
老头一把老骨头哪里经得住他这样,立马吓的浑身筛糠一般的乱抖。
周围的大夫听他这样说,一个个离门近的能溜的全部溜走,不能溜的也在迈向溜的途中。可这位仁兄还是怒气难消,抓起桌上的水壶'嗙啷'一声摔在地上,
"滚!统统给我滚!"
这句话让众人比见着失散多年的亲娘还要激动,瞬间屋里的人走了个干干净净,速度比瞬神夜一还要迅猛。
见他这样幼稚,我摇了摇头。这些个神医也是混口饭吃,谁承想碰上了白轩鹤,真真是倒霉催得。其实要说到对毒理的研究,世间有几人能胜过苏芸?她都拿我这个毒没办法,这些人还有什么法子不成?白轩鹤完全是病急乱投医。
见他兀自站在原地生气,我轻轻咳了一声,这声轻咳让白轩鹤身形一顿,然后他迅速的转身跑到我床边,拉起我的手紧紧握着。
"涟秋,你终于醒了。"
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想哭,我实在见不得一个大男人这样,便对他笑了一笑。
"啊,醒了。"
"......"
他用充血的眼睛注视了片刻,突然倾身搂住我,将脸埋在我的肩窝。背部开始抖动起来。我不知所措的让他抱着,一动也不敢动。
最后我只好叹了口气,伸手开始轻拍他的背。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醒了吗?没事了。"
这是什么事儿啊,我一即将嗝屁的病人,好不容易和死神搏斗胜利归来,气还没喘匀呢,就要负起安慰失意人士的重责大任,真不容易啊。
休养了两天,我终于从即将嗝屁恢复到了半死不活的状态。这几天一直在床上躺着,床前又有一道屏风挡着,所以到此时我都不知道我现在身处何处。
直到今天,白轩鹤推开我的房门。吩咐侍女帮我洗漱穿戴整齐,然后扶我下床。我第一次绕过了屏风,看见了整个房间。
屏风旁莲花香炉里香烟渺渺,窗户旁放着一方矮桌,矮桌上放着一副古琴,大大的锦彩鎏金软垫放在桌边地上;不远处放着一个花架,架上的牡丹过了花期,枝叶却还尚在;花架再往左一点是一张书桌,红木色泽沉稳,桌上放着大叠的文书。
我环顾四周,最后看见了立在屏风旁的铜镜,白轩鹤眼里满含笑意的视线与我在镜中相遇。这里,不正是晓风听松的书房吗?
我惊讶的望着白轩鹤,见他薄而有形的嘴唇轻轻开合对我说:
"涟秋,欢迎回来。"
这几个字在我耳中回荡了很久,可最终我只能对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白轩鹤,还回的来吗?
也是在这一刻,我做了一个决定。
剩下的日子好像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无波,白轩鹤重建了白府。每一个角落都按照被烧毁前的样子刻模子般复制,在我身体还不错的时候他就会带着我在府中到处走走。天气越来越凉,离我毒发的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苏芸说我最长也就只能活三个月了,现在看来,不活够三个月,我好像不会轻易的就撒手人寰。我心中暗叹,也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除了我回到了白府,还有一个人也回来了。那就是王若雨,可是我再也没见过她,只从婢女口中听说白轩鹤严禁她靠近我。所以一般我走到那里她都要回避。
我此时很能想象得出这个女人被气成何种模样,不过我一个将死之人也气不了她多久了。她只要再等一个月左右,就能一尝夙愿。
不,也许要不了这么久。
英魂嗟
这次回来白轩鹤花了很多的精力在我身上,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我待在一块。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毫不避讳的向周围人表现出那种超越了兄弟之情的关爱。渐渐的我身边开始有了一些流言蜚语。
因为两兄弟关系不管再怎么好,也不可能动不动就拥抱吧?白轩鹤经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抱我。不管是在哪里,也不管我如何拒绝。比如现在。
因为昨天我说了一句天天闷在家里很无趣,白轩鹤听见了也不做声,谁知今天一大早就备好了车马说要带我去游湖。
水宿烟雨寒,洞庭霜落微。月明移舟去,夜静梦魂归。暗觉海风度,萧萧闻雁飞。
坐在画舫上,我看着氤氲着淡淡寒烟的太湖湖面,这个时节和时辰湖面上大的船只并不多,只偶有几只扁扁的渔船在湖面上飘过。渔翁摇着船桨往更深处划去,耳边传来几声意味不明的吆喝声,停在船尾通体乌黑的鸬鹚应声挥动翅膀钻入水中,它们入水时发出短促的哗哗声和渔夫的吆喝声交汇在一起。在这个秋风凛冽的清晨,听来竟然让人感觉心境平静祥和。
我抱着手炉,靠在画舫的窗边,这艘画舫是白家其中一个产业的附属品,至于附属于什么产业不言而喻了。
说是为了让我更好的享受游湖乐趣,不被旁人打扰,马车车夫还有婢女都被白轩鹤留在了岸上。只留了画舫上的人伺候,清一色的全是精通音律的妙龄女子。
随着阳光渐明,湖面上的烟雾开始消散,太湖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渐渐清晰,虽然迎面吹来的风有些凉意,但远处湖岸斑驳陆离的秋季风光还是让我不忍离开窗边。这时清越的琴瑟声应景响起,更添了一份悠远的意境。
我正兀自享受时,突然就被人从背后拥住。
白轩鹤拿着狐毛大氅将我连人带氅一起抱住,我淡淡一笑,只怕这才是他将仆人留在岸上的目的吧?最近那些流言蜚语他恐怕也有所耳闻。
我用眼睛瞄了瞄旁边低着头弹奏琵琶的女子,这些风尘女子只怕比家里的仆人更加可怕。我轻轻挣开了他的怀抱,自己拉紧了大氅。
"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自重点比较好。"
白轩鹤根本不理我说什么,只是再次抱紧了我。
"我才不管,我喜欢抱着你,谁也管不着。"
我敛眉不语,不再反抗,反而柔顺的闭着眼睛,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见我如此听话,白轩鹤将我抱的更紧了些,脸贴着我的脸,静静地看着这大好的湖光水色。我抬眼看看他,只看见他薄而有型的唇和挺直的鼻子。我畏寒的将身体再往他身上靠了靠,轻咳了一声。
白轩鹤立即低头看我,紧张的问道:
"怎么了?身体又有什么不适了?"
我点点头,
"嗯,可能是今天起得太早,加上湖上的寒气较重吧,好像有些着凉了。"
白轩鹤伸手摸摸我的额头,冰冷一片。他皱着眉毛自责的说:
"怪我,明知道你身体不好,怎么偏偏带你来游湖,秋季的湖面寒意渐重,你身子骨这样......我疏忽了。"
我摇摇头,
"没事,休息一会就无妨了。"
"那好,我带你去房中休息,再命船只靠岸,我们回府吧?"
"好。"
带我进入了房间后,白轩鹤叫来了一个人。
苏芸穿着湖蓝百叠裙,外罩桃红描蓝彩滚青边长夹衣款款走进房中。我躺在床上乖乖的伸出胳膊,她在我床前坐定,将葱白似的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半晌,她慢慢抬眼看向我,正好撞上我的视线。
对视片刻,她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指,对白轩鹤说:
"无妨,受了点凉,将随身带的药丸服两颗,再按照我开的方子抓几幅药服下即可。"
白轩鹤听她说完如释重负。
"不过,因为二少爷现在身体极其虚弱,再加上剧毒在身,这方子里有几味药炖煮的先后顺序和时辰很有讲究,一般人可能做不来。"
"那好办,今天你就随我回府,这副药你亲自来煎吧。"
白轩鹤说道,苏芸点点头。
"是,我也是这个意思。"
未时,白府,白轩鹤的书房。每天只有这个时间白轩鹤用来处理公事,现在他人去了绸缎庄不在府内。
我靠坐在床头,看见苏芸端着炖好的汤药走了进来。将托盘放在桌上,苏芸端着药碗走到我床边。却不将药递给我,而是将药放在一旁的凳子上。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我看着她,微笑着用疑惑的口气回答她到: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找苏姑娘有事了?"
"如果找我没事,干嘛装病?你明知道我在画舫上,你要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大少爷能找的人就只有我。要用这种方式暗示我,肯定是要和我说一些不能让大少爷知道的事情。"
"那都是你的臆测,我又不是大夫,我怎么知道我自己有没有病?只是觉得不舒服而已,至于我有没有受寒,还不是你说了算。"
我继续装傻充愣道,苏芸默不作声注视了我片刻,然后端起药碗。
"那好吧,既然这样,你就把这药喝了吧。不过你现在身中剧毒,喝下去会有什么后果,我可不知道。"
我看着那碗乌黑的药汁,我不过是想确定她不会将我和她说的话告诉白轩鹤,却实在没料到这个女人给我来这一手。
"好吧,我说。"
在那碗药即将到我嘴边之时,我无力的说道。
我将所求她之事对她一一道来,听我说完,她的表情染上一丝轻愁,语带嗟叹的问我:
"你何必如此执着?"
我淡然一笑。
"从前我不曾给予他什么,现在我已经没什么可给予,如果连这点也做不到,我虽死难安。"
"你对大少爷一点留恋之情也没有了?"
"苏姑娘,世间太多事情说不清道不明,这些纠葛如果给我多一些时间,也许能够给你一个答案。可现在我已时日无多,我能想和能做的事情已经太少太少。再没有时间去想对白轩鹤是否还留恋。"
"也就是说,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已经不是大少爷?"
我疲惫的点点头,
"是,他现在对我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不,其实早已不是了。"
"可大少爷对你......"
"苏姑娘,情之一字,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我相信,你能明白。"
苏芸欲言又止,最终眼神黯淡下去。
"好吧,我答应你。"
"谢谢你,苏姑娘。"
那碗药最后倒进了窗外的花圃里,苏芸在白家一直待到了日落之后,最后她身披夜色离开了白府。接下来的三天,苏芸每日都到白府亲自给我炖药。三天后,她告诉白轩鹤,我只怕不行了。
那之后,我的身体每况愈下,短短十几天,就恶化到连床也下不了。无论喝下多少汤药,依然不见起色。而那传说中的苗疆神医也依然不知所踪。
浮屠宫被歼后的第八十一天,浮屠宫宫主白涟秋,逝与苏州白府。后风光大葬于白家祖坟,而他下葬的棺木是一口双人棺,那是白轩鹤给自己留的位置。
同年,白轩鹤隐退江湖,武林盟主之位至此空悬,为此江湖必将再次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苏芸,在白轩鹤身边待了三年,后心灰意冷,最终离开了白家,出家为尼。不得不提的还有一个人,纪守月,在苏芸出家的那日,立誓,终身不娶。
莫征鸿,浮屠宫真正意义上的宫主,在浮屠宫被歼当晚,身负重伤,后被六大门派掌门合力打下了山崖。白轩鹤最终没有插手,也没有派人去寻找他的尸体。
苏青阳,精心策划二十年,最终功败垂成,此人用一生的时间用来铭记仇恨,却在浮屠宫被歼当晚死于六大门派乱剑之下,最后终于解下了枷锁,将宽容和释然给予了他的妹妹。
魔宫已灭,江湖是否就此风平浪静?当然不。
刀剑催岁月,顾镜满鬓霜。
遥想江湖不平路,醉饮恩仇,侠骨与柔肠。
红尘莫问是与非,慧眼难识,凭谁辩雌黄?
寒魄出鞘指江山,不如陪君,三万六千长。
奈何天,枉顾你我平生愿,只把阡陌做沙场。
叹今日,荒坟冢,英雄埋骨,美人断肠,天涯路,遥望碧水长。
青山在,人已老,莫问故土,此乡是何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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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仞山大雪纷飞,满山银装素裹、玉树琼枝,凛冽的寒风呼呼作响,吹过山间树梢,音调凄厉。
浮屠宫飞扬的屋角积满了白雪,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凌。原本早该空无一人的院子,却有一扇门被人推了开来。
房内走出一人,这人身材修长清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蓝色长棉袍。面色红润,眉目疏朗,一头乌黑的长发梳的整整齐齐,用一根木簪子固定在脑后。整个人看来清爽干净,他呼出的白气让这种清洁的近乎无暇的气质更加突出。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笑出一口白牙,用和他形象很不符的口吻赞叹道:
"哎呀~!今天又是个好天气啊。"
看看天,他转身关上房门,往另一个院子走去。一边走一边嘟囔。
"不知道昨天的药有没有好好喝。"
旧故事已经告一段落,可新的故事总会将世间的纷纷扰扰延续下去。
世间万物,不死不灭,无死无灭。
故人新游
三年后
凤凰
凤凰城的清晨氤氲在一片雾气中,水墨丹青也难以描绘的自然风景,此刻正安静的憩息在蒙蒙晨光中。清澈的沱江河水泛着微波,河上山峦重叠,林谷幽深,风情万种一一倒映在河面上。顺水而上土家人的吊脚楼鳞次栉比的排列着。
在晨雾中吊脚楼里已经开始有渺渺炊烟飘出,江边也出现了三三两两的土家少女,拖着长长地黑发走到江边,将一头青丝垂进清澈的江水里开始梳洗。
男子出现的时候并没有避讳这些少女,反而落落大方的走到湖边,用木盆汲了一盆水,一边取水还一边和旁边的少女打招呼。
"龙家哥哥,又给师傅做早饭呢?"
被称为龙家哥哥的男子微笑着,他穿着一身淡青色长衫,白皙的肤色和乌黑的发,衬托着如画的眉目,远远看着就和这片精致秀美的山光水色站成了一幅画。
少女们毫不掩饰的用爱慕的眼神打量着他,众人互相看了两眼,其中一个一边梳洗一边微笑道:
"龙家哥哥每日起早贪黑尽心尽力的侍候你家师傅,每日里也不见你抱怨过一句,脾气这样好,像龙家哥哥这样的好人才,不知道将来那位姑娘好福气能嫁给你呢?"
"兰珠,你一个姑娘家家的问这做甚?当心我告诉你家爹爹。让你受一受皮肉之苦。"
男子打好水,端着木盆调笑着对名叫兰珠的少女说,兰珠露齿一笑。
"好啊,你自去找我爹爹吧,我爹爹还巴不得呢。"
男子无法,只得苦笑着摇摇头。
"丫头。"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几个少女见他这样,在河边嘻嘻哈哈的笑做了一团。
男子端着木盆走进了一座吊脚楼,推开木门房里坐着另一位男子,此刻他盘坐在木床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拈了个薄伽梵大神印,闭目屏息。
男子面容淡定,眉目疏朗,乌黑的发整齐的往后梳起用一根木簪固定在脑后,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整个人像一块温润的白玉,洁净无瑕。
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男子将眼睛张开一条细缝。
"龙河,少放盐。"
将水盆放在盆架上,从上面抽下手巾,放在盆里,一边搓手巾我一边白了他一眼。龙河,万一他再收一个弟子是不是要叫龙江?然后他自己干脆改名叫龙王好了。真是没品。还嫌我做饭难吃,有本事自己做好了,切!
"我要是自己做,还要你这个徒弟干嘛?"
又来了,真不知道这个人是修炼了什么妖术,每次我暗地里说他坏话他都知道。见鬼了。
"相由心生,你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我早就看透了。"
"不要太过分了,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个人隐私啊?你这叫侵犯我的隐私权知道吗?"
我终于忍无可忍的转身将手巾丢到他的脸上,一脸不耐的对他抱怨道。
龙溪慢悠悠的拿下我丢在他脸上的手巾,还顺势擦了把脸,在将手巾丢进盆里,激起盆里的水溅了我一身。
"你......"
"我?我什么我?你这个不肖的徒儿,当年要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死在万仞山上被冻成了一具僵尸。现在叫你伺候你师父我洗把脸,给你师傅我做顿饭,你就一天到晚的腹诽,还不让说?真是没规矩。"
我一边掸着身上的水一边语气不屑的说道:
"谁要你救了?我本来就是去那里找死的,多此一举。谁又愿意做你徒弟啊?还不是你天天逼着我吃药,采药,每天还在我身上试药,然后丢本医书给我,要我自己煎药给自己解毒。这不算完,还要我每天伺候你,还不让人腹诽,你才不是人。"
我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气喘吁吁愤怒的看着龙溪,龙溪依然面不改色,从床上下来穿好鞋走到我面前。他比我稍稍高出半个脑袋,这让我很不服气。
他将脸凑近我,直到与我鼻息相闻,再轻佻的伸出手指挑起我的下巴,脸上却挂着和他这下流姿势不同的温润笑容,
"啊,生气了啊?你可以拒绝啊?你可以不吃那些药,我拿你试药你也可以不看医书,不解毒,反正你不是去求死的吗?"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他微笑着看着我,最后还是我败下阵来,移开视线不再说话。
他这才收回手,走到窗边拿起一件宽松的蓝绸衫罩在身上。他修长清瘦的身躯罩上一件飘逸的绸衫再配上他无暇干净的气质,真可谓是仙风道骨、道貌岸然。
我撇撇嘴,端起脸盆准备下楼做早饭。临出门的时候听见他用让人牙痒痒的声音再次说道:"龙河,少放盐。
我使劲的将门带上,扬手将水泼进了楼外的沱江中。
吃罢早饭,龙溪让我给他填了一袋烟,拿着根细烟杆,坐在竹椅上看着外面的沱江默不作声的抽着烟。我拿着个药杵咚咚的杵着药,一边杵一边把那些药想象成龙溪,正杵的起劲的时候,龙溪突然问我道:
"答应族长的药配制好了吗?"
我抬头瞄了他一眼,他依然看着沱江,我只能看见他线条流畅的侧脸。这个妖孽,不知道又要作什么死了。
"配制好了,明天就能给族长送去。"
凤凰土气多瘴疠,山有毒草及沙蛩腹蛇,龙溪来这里居住了两年,他配制的草药比这里的土郎中有效好几倍,这也是为什么排外的土家人愿意接纳我们两个外族人居住在此的原因。
"明天把这药的配方交给族长吧。"
我动作一顿,看了他半天,他吸了一口烟,从嘴角逸出的白烟被微风吹散,他身上的轻薄绸衫也被吹得轻轻拂动。
我了然了他的打算,将手中的药杵一丢。
"好,明天我把配方和药一并给族长送去。"
第二日一早,我将药配方给族长送了去,族长是一个沟壑满面精瘦矮小的黑脸老汉,他住的吊脚楼是这一带吊脚楼里最豪华的一座。虽同样是临水吊,五层楼的楼却建造的檐角高翘、石级盘绕,在这碧水之上青山之间,大有空中楼阁的意境在。
此时他坐在正厅铺着土家彩染布帛的宽大竹榻上,接过我递去药和配方,也明白了龙溪的打算。他知道龙溪素不喜与人打交道,只对我说:
"和你师父说一声,这两年多谢他的帮助,现在他又留下了这个药方,惠及我族人后辈,如果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族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便是。"
我朝族长深深一鞠,
"族长客气,我师徒承蒙族长照顾,这两年在这里生活的安乐平静,师父说了,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族长不再说话,我也识相的退出了他的房间。
回到住处,龙溪已经拿好了包袱行礼,站在江边等着我。
这天清晨,我们披着晨雾离开了生活了两年的凤凰。
"我们要去哪?"
"不知道。"
"......"
"每次都这样。"
"你跟着就行了,为师饿不死你。"
"这不是饿不饿的死的问题好吗?"
"那还有什么问题?"
我白了他一眼,算了,和这人说不清楚。
三年过去了,离开了白轩鹤离开了江湖纷争,我依然没有过上平静安定的生活。谁让我遇人不淑,碰上了这么一个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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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溪这个人很奇怪, 他不喜欢坐马车,也不喜欢住客栈,如果是在野外没有人家我们就只能露宿。好在他知道很多驱除虫蛇猛兽的奇怪配方,倒没有遭遇意外的顾虑。如果到了城镇,他也不去投宿,而是找一些平民百姓人家,在人家家里借宿。
这些普通百姓都很善良,再加上龙溪张了张欺骗大众的脸,态度又温文有礼,一般也不会有人拒绝他。而他每次离开前也会留下些钱银,并不白住别人家。
但不管怎么样,这种行为本身就很奇怪。不过我并不打算多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对人表露的事情。
就这样走走停停走了快两个月,我们到了蓉城。此时正值芙蓉花开的季节,满城粉白红紫的芙蓉花缀满了枝头。龙溪破天荒的住了客栈,这让我很是意外。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让人哭笑不得了。
将行李放下,龙溪盘腿坐在床上点上烟,吸了一口,沉思半晌,然后看着我很认真的说:
"徒儿。"
我背后一凉,每次他这么叫我都没好事。
"我们的盘缠用的差不多了。"
立时,我就能感觉自己身后的背景变成一片阴沉。他盯着我半晌,我咬紧牙关打定主意不理他。
"徒儿,听说白家的生意现在越做越大了,现在在蓉城也有他们的商铺分号。"
我瞬间头皮发麻,败下阵来。除了愤恨的盯着他,别无他法。最后只能窝囊的往房内凳子上一坐。
"说吧,要我干嘛。"
真是的,一路上有钱的时候偏偏要我餐风露宿,现在钱用得差不多了,却跑来主客栈,我怎么碰上这么个怪胎!
思归思归
入夜后,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操劳了一天的人们都各自回到家中,老婆孩子热炕头,享受起了天伦之乐。只有我,在这个时候冒夜出行。
在各个街道中穿行,七拐八拐的我来到了一深宅大院前。避开了前门,绕到了院子后方,我抬头往里看了看,重重楼阁灯火阑珊,微光流溢越墙而来。
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半个人影。我从怀里掏出一个漆黑的小木盒,打开盖子将它放在墙角。
不一会,从里面伸出了两根细长的泛着紫金色荧光的触须,试探般的在空中左右摇摆了片刻,接着探出来一个同样泛着紫金色荧光的三角形脑袋,这次它不再踌躇,快速的从木盒里爬了出来。这虫子长短粗细和幼儿小指相差无几,长着八只纤细的脚,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它的身体异常圆润丰满,身上布满紫黄相间的花纹。
只见它快速的爬出木盒翻过院墙进入了院子。到这里,我今天晚上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
这种把戏在跟着龙溪头一年的时候我做过很多次。一般都是先找一个客栈或者酒肆打听当地的恶霸是哪一户,恶霸一般有以下几个特点,
不讲道理;二、有钱有势;三、脑满肠肥;四、鱼肉百姓。
以前都是龙溪负责打听,我负责行动,现在我已经是老手,所以打探和行动我便一人包办了。起初我不明白龙溪叫我做这些用意为何。后来做了几次,我就明白了,我放进这些恶霸院子里的虫子名叫富贵蛊。
听名字挺吉利的哈,其实歹毒的很。
不出三天,恶霸家就将乱成一团。
我回到客栈,龙溪已经更衣睡下了。龙溪这个人怪癖数不胜数,其中之一就是睡觉的时候必须要人陪着。可陪着他的除了人还有一样东西,一个紫砂做的小壶,壶盖用封条封得死死的,从来没见他打开过。想当然这壶不是用来喝茶的,而且我亲眼看见他将各种毒虫从壶嘴塞进壶里。这个时候里面就会想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龙溪每次听见这样的声音就会开心的眯起眼睛微笑。整个场面看起来诡异非常。
放这样的一样东西在边上,谁敢陪他睡呢?何况他本人比这个壶里的东西更加可怕。
当然是倒霉的我啊。也不知道我没来之前都是谁陪他睡。我也曾抗议过,不过他有的是办法让你屈服。曾经有一次他不知道给我下了什么药,让我身体内部瘙痒无比,偏偏四肢和表情还有声音完全的失去控制。让你奇痒无比,却笑不出来也抓不到,连表情也没有。
连续两天,我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想想这些,我应该恨龙溪的,可奇怪的是,我对这个怪胎就是恨不起来,当然,也绝对谈不上好感。其实我自己也分不清他对我算什么,师傅?朋友?兄长?救命恩人?后来还是决定,这样的怪胎,还是不要把寻常人类的社会关系和他联系在一起。
听见我进门的声音,龙溪有些迷糊的声音传过来。
"都弄好了?"
"嗯,好了。"
"乖徒儿,再过三天我们就有一大笔盘缠了。"
没错,再过三天,龙溪就会上门去敲那个恶霸一大笔钱。龙溪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人,他这个人从来是想到什么做什么。见死不救这种事情他也没少做过。所以有时候我想,当初他大发善心的救下我,对我来说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还在想什么呢?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龙溪翻了个身,撑起胳膊看着我。白天梳的整齐的乌发散了下来,千丝万缕披在单薄的肩上落在塌上。一向端凝的脸上有一丝慵懒的神情,在月光下这张白天看来谪仙般圣洁的脸竟然充满魅惑的气息。
不过和他生活了三年的我,对他可丝毫不感兴趣。
于是我干脆的脱衣上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不意外的在他枕头边看见了那个紫砂小壶。见怪不怪的躺好,龙溪立即就把脚伸进了我的被窝。
"啧,你是死人啊?一年到头四肢冰冷。"
"闭嘴,徒弟帮师傅暖脚,天经地义,睡觉。"
看看,理直气壮的使唤人、折磨人,并且恬不知耻的没有丝毫感恩和愧疚。
第二天,大街小巷一条消息就传开了。
大婶一:"知道吗?梁家大少爷昨天晚上突然身染恶疾。"
大婶二:"哎哟,那可真是菩萨显灵啊!"
梁显,梁家现在的当家人也是蓉城最大最富的恶霸。调戏良家妇女,霸占他□女,抢占他人耕地,为了一己私欲杀害无辜良民,勾结官府鱼肉百姓。坑蒙拐骗偷,吃喝嫖赌抽,反正只要你想得出来的坏事,他都干过。
所以他身染恶疾的消息引起了蓉城百姓奔走相告的盛况。而龙溪只悠哉的带着我四处晃荡,看着这场由我们引起的骚乱,虽然他面上没有表露,心里可爽翻了天。龙溪,另一个怪癖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特别这乱如果是他造成的,那他绝对会引以为傲。
闲闲坐了三天,在第四天一早,龙溪对我说:
"走,收拾包袱,去梁家。"
将身上仅剩的银两结了帐,我们走出了客栈。然后来到了梁府大门外,梁府现在已经乱成了一团,每日里进进出出的大夫数不胜数,但个个都是无可奈何。所以当龙溪来到梁府对看门人说自己能治梁显的怪病时,他们不以为然。
可龙溪只说了一句话,就让梁显的老娘亲自出来将他迎了进去。
他只说:"我能让梁少爷吃饭,并且吃了不往外吐。"
我看着病榻上的人,短短三天,梁显从一个面色红润的胖子变的两颊下陷的柴火货,还是陈年老柴。
龙溪装模作样的给梁显把了脉,沉吟片刻,转身对站在身后老泪长流的梁老太太说:
"梁公子这三天来迅速消瘦,并且腹中饥饿可吃什么就吐什么,每天夜不能寐,阳气大涨,夜遗不止却不能行房中之事。"
他停顿了一下,梁老太太停止了哭泣,脸上路出一丝期冀之色。龙溪这才接着说:
"这个病说好治也好治,说难办也着实棘手。"
梁老太太听完又哭了起来, 边哭边说
"只要能够救活我儿,不管要花多少银子,要老身做什么老身也愿意。还请先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这病之所以说好治,是因为梁少爷只要喝下我开的汤药,便可见起色。至于说难治,则是因为此病的根源是来自于梁少爷本身,因为他平日里做了太多违背天理之事,所谓欲壑难填,一个人如果贪婪之心太重,天长日久便会落下心病,而这心病是无法根治的。也就是说,我将他治好之后他不修身养性,行善积德,而是继续做些伤天害理之事,这病还会复发,并且将一发不可收拾,病势犹如排山倒海,不出二十四个时辰就将油尽灯枯,任是大罗金仙再世也救不回他。"
梁老太让他说的一愣一愣,面上浮现出三分疑虑之色。不过这病来的确是蹊跷,请遍城内名医竟然一个人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都只能摇头兴叹。
梁老太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态度接过龙溪的药方,将我们安排在院中住下,立即命人抓药给梁显煎了一副药。梁显一喝下药当天晚上就吃了一碗稀粥,并且没有呕吐,晚上还睡了一个安稳觉。
梁老太这才相信了龙溪说的话,并千求万请的将龙溪留下,希望他将梁显彻底治好了再离开,并且为了表示诚意,立即拿出了白银百两,说是等病治好了还有重谢。
我和龙溪便安安稳稳的在梁府住了下来,每天山珍海味吃着,高床软枕睡着,绫罗绸缎穿着,得意得很。可是好景不长,住了半月有余,梁显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们打算着也该走了。这时,梁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非常非常有来头的不速之客,这位不速之客姓周,周是什么姓呢?答案是,国姓。这位冠着国姓的人带着大批人马闯进了梁府,他到底是谁?
他是当今皇上第七个儿子被封为康王的周宪宗。
而龙溪在听见这个人的名字时,脸上出现了我从不曾见过的惊慌神色,瞪着眼睛听着院子里纷乱的脚步声,看着这个身穿瑞草云鹤散花锦袍,腰束血玉紫蟒腰带,头戴九龙紫金冠的高大男子带着一身王者气息,迈进跪满了人的院子,走到了他面前。
周宪宗剑眉飞扬,星目微眯,轮廓深邃的面上浮现出三分轻蔑之色,将手负于身后倨傲的看着面色惨白的龙溪对他说:
"龙溪,你逃了十年,最终没逃出我的手掌心。这么多年不见,对于我这儿时伙伴,可曾有半点思念?"
龙溪抿紧了嘴唇,移开视线默不作声,周宪宗再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逼他直视着自己的脸。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压抑而沉重,皱着眉毛和龙溪对视了半晌。龙溪面上没有显露任何情绪,我却看见龙溪后颈处浮现出一丝鲜红色的斑纹,大惊之下听见周宪宗用阴蛰的声音对他说:
"邵云,你让我找得好苦。"
落花时节又逢君
龙溪脖子后面的红纹越来越鲜艳,远看去想以一簇簇火焰在他皮肤上燃烧。和他在一块学了三年的医,我隐隐知道那是什么。再看看眼前的情景,再也不敢耽搁。
上前一步抓住龙溪的手腕,将他一把从周宪宗手上拽了回来往身后一藏。我感觉他被我握着的手腕极其细微的颤抖了起来。
"你是谁?"
周宪宗盯着我,双眼似要喷出火般的燃烧着愤怒,高大的身形也散发出一阵阵巨大的压迫感。死龙溪,和你有关的都没好事。小爷今天要是被人大卸八块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我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才是,莫名其妙的突然冒出来,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
"哼,我的事用不着你管,给本王让开。"
康王大喝一声,震怒之下气势更加惊人,我差点就听话的躲到一边去,这时龙溪一把抓住我的衣服,我从没见他如此紧张,心一软,便坚定地站在原地。
"凭什么?就算你是王爷也要分清是非黑白,也要讲道理,你叫我让我就让?"
可这位大爷显然不愿和我废话,他无视我,直接和我身后的龙溪对话道:
"龙溪,如果你不想你身前的这个人人头落地,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跟本王走。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他。"
康王的语气里杀气腾腾,我毫不怀疑他有足够的能力和狠心将他说的话付诸行动。就在我哀叹着小命即将不保的时候,龙溪甩开了我的手,走到我的身前。
"啧啧,周宪宗,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看来,当年你吃的亏还不够。"
龙溪像是躲在我身后完成了某种神秘的变身仪式,此刻浑身上下哪里还有半点退缩恐惧之意。他微扬起下巴,嘴角勾起一抹平日经常挂在脸上的玩世不恭的微笑,轻蔑的看着康王,冷嘲热讽着。
我再看看他的后颈,那些红纹也消失无踪,难道刚才是我眼花?
"你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么厚颜无耻。"
康王用同样不客气的口吻对他说,龙溪面不改色,只用冷冷的笑回应他,然后说道:
"你刚才说,你能现在就杀了他?那你信不信,我也能让你立即暴毙而亡。"
对于龙溪的这句话,我同样也没有任何怀疑。杀人于无形,对龙溪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康王沉默下来,只是瞪着他,半晌才挤了一句话出来。
"为了他?你要杀我吗?"
龙溪敛去了脸上的笑,撇过头哼了一声。
"如果你不动他,我自然也不会动你。"
这是什么情况?我迷糊了,这两个人的纠葛我可一点不想参与。怎么现在搞得好像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似的?
康王一甩衣袖,用不容他人质疑的语气对龙溪说道:
"今天你必须跟我走。"
龙溪转身不看他,挺直了单薄而高傲的背。
"既然被你找到,我自然会跟你走,不过走之前,我有几句话要和龙河交代。"
听见龙溪答应和他走,康王放松了脸上的表情,瞪了我一眼。
"好,说吧。"
"你先出去。"
"不行,要说现在就说,别给我耍花招。"
龙溪斜了他一眼,冷笑道:
"怎么?堂堂的康王周宪宗,连这点自信也没有吗?"
周宪宗被他噎的脖子都变粗了,却最终没有发作。
"哼,龙溪,别以为激将法对我有用。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现在当着我的面说,二是什么也别说,立即跟我走。"
龙溪愤怒的瞪着他,周宪宗却选择视而不见。面对这种没有选择的选择,龙溪只能妥协。转而面向我。
"龙河,这次我来蓉城并不是闲来无事突发奇想,而是另有目的。"
我一愣,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
"再过三天就是我和人约定好的日子,到时候会有一个人来找我,我已经告诉他我会在何处栖身,三日后他自然就会来找我。可现在,恐怕我要失约了。但这个约定对你和我来说都意义重大,所以,这个人我必须见。"
必须见?我看看周宪宗,很明显这个男人是不会答应龙溪提出的任何意见的。自然不会让龙溪在这里等着那个人前来赴约了。
"我能做什么?"
龙溪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塞到我手里。
"原本这个是要三天后再交给你,可是没办法,我必须现在就交给你。你要留在这里,等那个人来。等你们见了面,你就再带着他前来找我。"
我拿着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颗深绿色的药丸。跟在龙溪身边这些年,我从未见过这种药丸。
"这药丸,在第三天一早你就要服下,药会在一个时辰后起效。吃了这药你才能去赴约,明白么?"
"什么?这药丸是给我吃的?"
我还以为他给我这药丸是要交给那个和他有约之人的呢,为什么我赴约之前必须吃下这颗药丸?难道我见的那个人会给我造成什么伤害?这药丸是用来防身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龙溪这样神神秘秘,让我很是疑惑,可我深知他性情古怪,即使我问他他也不见得会告知与我。
"是,我知道你现在很是不解。但你只要知道一点,龙河,我不会害你。"
我看着龙溪的眼睛,相处了三年之久,他从不曾用这么真诚和严肃的语气对我说过话。
我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
交代了和人约定的地点,再将康王府的具体位置告诉我之后,龙溪转身,语气坚定而决绝的对康王说:
"走吧。"
康王自高而下的睨了他一眼,龙溪目不斜视的走出了房间。
刚才气氛剑拔弩张的院落随着康王一行人的离开松懈了下来,跪了一地的人也站起了身。
当天下午,梁老夫人就很'客气'的将我请出了梁家。想来也是,梁显大病将愈,梁家手上又有龙溪开的药方,救命恩人龙溪又被康王带走,梁家当然不愿意养我一个吃闲饭的。
过河拆桥,这种招数是坏人最喜欢用的。只不过这河过没过还未可知。当然,我是不会告诉梁家人的。
毕竟,不一定会救该救的人,但绝不会救不该救的人。这是龙溪一贯的行医准则。
虽然被赶走,但我无所谓,反正本来我就要去龙溪和人约定的地方等人。而且龙溪走的时候将梁家人给的一百两白银留了下来,于是在梁老太太对我说:"小儿大病将愈,老身也不敢再劳烦神医。"的时候,我便拿着沉甸甸的包袱离开了梁府,只留给他们一个潇洒的背影。
龙溪和人约定的地方便是我们当初投宿的客栈,难怪一向不住客栈的龙溪竟然会去投宿。原来是早已安排好的。
当天晚上,我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少了龙溪床突然变得很宽敞,我舒服的摊开手脚,枕着平时经常被人抢走的方枕。
啊,今天晚上终于能好好地睡一觉了!
咚、咚、咚、咚,寂寥的更漏在幽深的夜里传出很远,响了今夜的第四声。
我终于放弃挣扎,睁开眼睛瞪着虚空的暗处,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挺害怕一个人的。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第三天早上,我掏出包袱里的锦盒,打开盖子拿出里面的深绿色药丸。放在手心凝视了半天,考虑着,是吃呢,还是不吃?
龙溪这家伙,虽说对我说不会害我,可他的是非观本身就很模糊。他经常杀了人还说,我这是在帮他呢。谁知道他会不会把这招用在我身上?
不过,转念一想。
杀了我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如果要杀我,这三年来,他不是有的是机会动手吗?
算了,别再胡思乱想,龙溪不会害我的。
拿起药丸,我放进嘴里。意外的,这药丸没有任何苦涩的味道,反而有一股清淡的香味。
还挺好吃的。
嚼了一阵,我将它吞进了肚子。
龙溪说过,这药一个时辰就能见效。不知道到时候身体会有什么反应。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晚上没睡好,还没到一个时辰呢,我竟然有了些困意。于是刚起床不一会的我便再次躺回床上。
小睡片刻吧。
然后便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我睁开眼睛时,发现房里多了一个人。
我大惊,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来者何人!?"
背对我坐在桌边的人穿着一身紫衣,身形高大,即使坐着也能看出他身材比例很是漂亮。平直的肩线和窄瘦的腰连成了一个完美的倒三角,四肢修长。乌黑的长发并没有束起来,而是随意的披在肩上。
单看背影,这人便给人一种气质非凡的感觉。
他在听见我起身的当下便站了起来,然后转过身,面对着我。
脸庞轮廓精致,眉目飞扬凌厉。
他轻启颜色妍妍的双唇,抱拳说道:
"在下莫征鸿,依照三年前的约定,前来赴约。"
纵使相逢应不识
他转过身的一瞬间,我有一种眩晕感。并不是因为他出色的外表,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莫征鸿,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但是我并不认识这个人。
注视了他很久,我在脑海里搜索了很久,再次确定,我不认识他。
而看了他这么久才发现,他的眼睛虽然明亮,但是视线却没有焦距,而是停在虚空的前方。我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往后退了半步,但是眼睛并没有眨动。这到底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啊?
"在下却有眼疾,不过有人接近还是能够感觉到的。"
像是感觉出我的疑惑,他开口解释道。我点点头,
"哦,在下唐突了,因为没想到师傅叫我等的人会是一个......"
"无妨,不过,这位公子的声音和我的一位故人很相似。"
"哦?是吗。不过在下并不认识莫少侠。"
莫征鸿眼神半垂眼眸,露出一抹苦笑。
"是啊,毕竟只是相似,那人已经不在世上了。"
见他脸色苦楚,我心里突然觉得有些酸楚的,但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只好将话题转开。
"莫少侠,此番你和我师父的约定恐怕要多些波折。"
"是吗?"
见他还站着,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对他说:
"莫少侠,坐下说话吧。"
莫征鸿点点头,和我在桌边面对面的坐好。然后我将龙溪在蓉城如何被康王带走的来龙去脉,还有龙溪交代我的事情一一告知与他,不过药丸的事情,因为是龙溪吩咐我见他之前服下,为了不节外生枝,我并没有说。
莫征鸿深思片刻,对我说道:
"原来如此,其实我这次前来也是因为当初的心意有所改变,此番便是特来向你家师父说明的。"
我并不知晓他与龙溪到底做了什么约定,但是龙溪交代的事情我还是要完成的。可现在听他的意思,好像这件事情又有变故。
"莫少侠,你与我师父当年到底做了什么约定?"
莫征鸿眼睛看着我的方向,一瞬间我以为他能看见我。下意识的将刚才睡得凌乱的头发理了理,然后突然想起他眼睛是盲的,再接着我为自己这种犹如女子般在乎仪容的举止感到很是意外。莫征鸿依然没说话,我悻悻然的放下手。
"莫少侠要是不想说便罢了,但是师父交代了要我将你带到康王府。如果对于当年的约定你另有打算,我想还是你亲自跑一趟与他说明白比较好,毕竟当年是你和他定下的约。"
龙溪那个脾气,我如果没把人带过去,到时候一定要吃苦头的。他整人的手段用五花八门根本不足以形容,那简直就是包罗万象。所以最保险的方法还是把本尊带过去,到时候即使他要出气,也不会殃及池鱼。
当然这是我的私心,莫征鸿是不会知道的。
好在,这个叫莫征鸿的也挺明白道理,听我说完点了点头。
"没错,当初是我和你师父定下的约定,如今我要放弃还是要亲自向他说明比较妥当,并且要谢谢他当年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龙溪这个家伙,原来背着我还救过人啊,真看不出来他有这种善心。
"莫少侠真是明白事理,既然如此,那就劳烦你和我走一趟吧。"
"好,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公子能不能答应我。"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叫我公子公子的,听得我实在别扭。
"莫少侠,以后你就叫我龙河吧,别再公子公子的叫,怪别扭的。"
莫征鸿微微一愣,突然皱起眉头,看着我。那种眼神让我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并不是不舒服,而是......怎么说呢,是什么呢?是生气?讨厌?
难过?
难过。
难过!
没错,就是难过,近乎于悲伤的难过。
我闭起眼睛揉了揉眉心。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自从见到莫征鸿之后,我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真的很像,连说话的语气都像......"
我听见莫征鸿喃喃自语道,睁开眼睛看向他。
"什么?"
可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没什么。"
"哦,那莫少侠刚才说的不情之请是什么?"
"是这样的,听你说康王府位于长安,但是在去长安之前我想先去另一个地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如果你不愿意同行,可以先出发前往长安,等我办完了事情,再去与你和你师父汇合。"
什么?让我自己去康王府找龙溪?不可能。我很快的否决了他的提议。
"不不,我怎么会不愿意呢?我愿意和莫少侠同行。对了,莫少侠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苏州。"
我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苏州......
看来今年我流年不利。
虽然有一种自己将自己绕了进去的感觉,但是既然答应了莫征鸿一同出发,总不能又临时变卦说我不去吧?
而且比起两手空空的去见龙溪,苏州要安全多了。毕竟白家上下除了苏芸都以为那棺材里躺着的是我,谁也不会没事跑大街上找一个已死之人。
打定了主意,当天下午我就和莫征鸿雇了辆马车往苏州方向出发了。
此时正值秋季,有些原本青葱的树木和草场都染上了秋色,金黄、橙红颜色的和长青的树种夹杂在一块,而田间的粮食也到了收获的时候,很多佃农都弯腰埋首忙与金灿灿的稻谷中忙着收割。
不同于春天的娇媚,夏天的浓烈,秋天别有一番灿烂、浓郁的风情。
"莫征鸿,你快看,外面的风景很是宜人。"
我看着车外的风景脱口而出,却半晌没得到任何回应。猛然间才反应过来,然后转头看向车里那个淡定闭目养神之人。
"对不住,我老是忘记你有眼疾。"
莫征鸿睁开眼睛,看向我。笑了笑。
"无妨,外面风景很好吗?"
"也......一般啦,没什么好看的。"
我说着就想缩回手放下窗幔,谁知莫征鸿却从他坐着的位置上移了过来。很精确的移动到了我的旁边。
哎,其实也不能怪我老是忘记他是个盲人,他那有一点盲人的自觉啊?行动自如,还动不动
就能很精确的用视线锁定我,这也算盲人?
他坐定后轻靠在窗边,微微侧过脸面向窗外。
窗外徐徐微风吹来,将他鬓边的发丝扬起,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看不见,并不代表感受不到。"
他轻声说道,我打算放下窗幔的手就这样定格在半空中,然后鬼使神差似的坐在他旁边,举着手一直到胳膊都酸了也没将窗幔放下。
在天黑之前我们赶到了一个小镇,镇子不是很繁华,但是客栈还是有的,虽然条件简陋,也万幸的没有让我们露宿荒郊。
在这里我们要换过一辆马车,将大小事宜都打点好之后,店小二给我和莫征鸿安排了两间厢房,回到房间天色已经很晚了。
简单的梳洗了一番,我坐在床上,捶了捶酸痛的胳膊,歪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我这是怎么了?
想起下午在马车里的那一幕,我竟然到现在还感觉悸动不已。如果是个大姑娘,那也就罢了。莫征鸿,不管是横看竖看左看右看,即使他长的再怎么出色,也是个男人吧?
我面对着一个大男人,心跳个什么劲啊?好吧,虽然以前我也喜欢过白轩鹤,但是说实话,我还从来没觉得自己有龙阳之好。
一想到白轩鹤,我突然觉得脑海中里的记忆有一些地方变得模糊不清,是什么呢?
怎么想我也想不起来了。算了,既然想不起来,应该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也罢,以前的事情我本来就不想再追究,白轩鹤已经是我生命中彻底过去的事情。
看看窗外天色,不早了,明天还要赶路,睡觉吧。
我起身吹灭了如豆的灯火,房间随即陷入一片黑暗。
也许是因为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很快的睡意就朝我袭来。
此恨绵绵无绝期
昨天一晚我睡得很好,好的我今天差点不愿意起来。所以当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脑子还处于停摆状态。
就因为我的停摆状态,所以当看见坐在床边的人的时候,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微笑。
不但微笑,心里竟然被满足感充盈的飘飘然。
当然,那个人自然是看不见我的微笑,只是定定的坐在床边,抱着臂靠在床柱上目视前方。
这时我的脑袋才开始正常运作,所以我猛然瞪大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指着那人。
"莫征鸿,你怎么在我房里!?"
莫征鸿放下手臂站起身,
"我看你还不起床,想来提醒你我们要赶路了。不过进房就听见你鼾声震天,又觉得扰人清梦有些无礼。便坐在床边你等醒来。"
"什么?我睡觉打呼吗?"
问完这个问题,我觉得自己好像搞错了问题的重点。可偏偏莫征鸿还转过头很认真的朝我点点头。
"是,而且很响。"
说完他推门走了出去,我愣愣的顶着一头乱发坐在床上。
我睡觉打呼吗?怎么会呢?如果是这样,龙溪和我同床三年,按照他的脾气不早将我大卸八块了吗?
考虑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纠缠不休的这个问题,真不是一般的白痴。
简单的梳洗一番,收拾好行李和准备好干粮,我们坐上马车再次出发了。
莫征鸿这个人话不多,从不主动和我攀谈,即使我和他说话他的回答也很简短。
比如我问他,你去苏州干嘛?
"看一个人。"
"朋友嘛?"
"是。"
"要待多久?"
"看。"
"不会耽误很长时间吧?"
"不会。"
这就算了,毕竟这些问题也不会有什么太复杂的答案。
可有一次,因为离苏州越来越近,我开始焦虑起来。毕竟苏州是白轩鹤的地盘,而且我当初逃跑的手段也不太地道。所以心虚在所难免。
纠结良久,身边又只有他一人,我便问他道:
"问你个问题吧。"
这回他连回答也没有,只是将视线转到我身上。(没有盲人的自觉。)
"如果你曾经欺骗过一个人,但这个人并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然后你就和他分开了。多年后你故地重游,再次遇见他,还被他发现了当年事情的真相,该怎么面对?"
莫征鸿注视了我很久,给了我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答案。
"不重游故地。"
这完全是答非所问。而且,我是因为谁才故地重游啊?
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一路上我记不清换了多少辆马车,反正等到了苏州我的身子骨也差不多被摇散了架。果然我还是不习惯坐马车。
三年后回来,苏州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车来人往,热闹繁华,景色也依然秀丽精致。当然,大街上白家商号还是随处可见。那白鹤展翅的白家家徽,让我一进入苏州就紧张了起来。因为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吃住问题,虽然苏州不是只有白家开的客栈,但是按照白家店铺在苏州分布的密集程度,投宿在他家的几率比别家的高很多很多。而白轩鹤是一个工作狂人,经常没事就到自家商铺里转悠,如果稍一不慎和他碰上面......后果只能是不堪设想。
不知道是不是眼睛看不见的人都会变得很敏锐,我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就被莫征鸿发现了。他转头看向我。
"你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
如果向他解释我为什么紧张,那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况且我也不愿意让自己的身份曝光。所以我只好试探的问他:
"莫兄,我们在哪里投宿呢?苏州这么多家客栈,不知道那家比较好。"
莫征鸿听见我问的问题,竟然冷哼一声:
"哼,随便住哪里。"
随后他补得一句话让我瞬间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除了白家的商号。"
其实事后我一想,自己完全是庸人自扰。
莫征鸿是一个盲人,住哪里还不是我说了算吗?他又不知道我将他带进了什么客栈。可见我天性还是很纯良的,只不过有点欺人的念头,就忐忑成这样。
在心里用各种溢美之词自夸了一遍之后,我安心的将莫征鸿领进了一家名叫悦来的客栈。悦来客栈,名气大老字号,基本上古往今来所有武侠小说里都打过广告了,住这里绝不会有错。
安顿好了之后,我们两人用了晚饭,然后各自回房休息了。
赶了这么久的路,很是疲乏了。
于是我便叫店小二准备了一桶热水抬进房里,这些日子只顾着赶路,也没时间好好清洗身体。今晚我准备好好地泡个澡,然后美美的睡一觉。
一切准备好了,我走到窗边准备将窗户关好,就宽衣沐浴。却意外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莫征鸿将从来都随意披散的头发梳理整齐,露出了轮廓精致的脸。我的窗户正好对着客栈后院的后门,这个时候,他不走前门单单挑后门是要去哪里?
见他出门,我看看自己房间的高度和院子的情形,还好,虽然这个高度有些骇人,但是我窗下堆着一堆干草,想是店家用来喂牲口的。
于是我估摸好了距离,然后纵身一跃,精准的掉在了干草堆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快步跟上了莫征鸿。
不远不近的跟着他,莫征鸿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并且每转一个弯都精确无比,丝毫没有停滞和迟疑,很让人怀疑,他真是瞎了眼睛的人?
可凭这段时间的相处,还有我从龙溪那里学到的那些医学知识,我很肯定,莫征鸿确实看不见。
跟着跟着,我发现周围的风景渐渐荒芜起来,脚下的路也变得阻滞。这好像是郊外了,我一边跟着他,一边环顾四周,这里荒无人烟,只有风吹过树梢发出的呼呼声,又没有灯火,我根本就看不清周围有些什么。
这种情况下我只能一直看着前方的莫征鸿,他穿着深色的衣服,几乎快要融进夜色里,稍不注意就会跟丢了。可正因为太过集中,我却没注意脚下。
所以当足尖疼痛传来的时候我忍不住痛呼出声,但我立即捂住嘴蹲了下来。
可随即想起,莫征鸿看不见。
哎,他一个瞎子,走路都不会撞到东西,我一个健全人,竟然还不如他。真是汗颜。
默默的摇了摇头,我伸手往前,想确认一下我到底踢到了什么。
结果一伸手,一片冰冷平滑而且坚硬无比的触感让我大感意外。
这是什么?好奇之下我再伸手细细的摸了起来。慢慢摸到了一片片凹凸不平的东西。借着微弱的月色,我凑近前,细细端详起来。
这一端详,吓得我魂飞魄散。
原来是一块墓碑!!
难道这是一片墓地!?
小爷我天不怕地不怕,平生最怕的就是鬼。笑话我也没关系,我可是连恐怖片都不敢看的人啊!!这种大半夜独闯墓地的英勇行为,我还以为这辈子与我无缘。
我今年果然是流年不利!!
就在我吓的几乎尿裤子的时候,莫征鸿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说出的话却让我出窍的灵魂当下就回归了原位。
"涟秋,我来看你了。"
涟秋?
白涟秋?
难道他说要来见的故人,名叫白涟秋!!
我靠着墓碑,完全忘记了害怕。他那声涟秋让我如遭雷击。
我当然知道白涟秋是谁,可是,他是谁?
为什么会认识我?
我脑中正值纷乱一片,他又开口了。
"三年了,当年我以为离开我,你就能过上你想要的生活。我也一直以为,你过着你想要的生活。"
我听着他的话,不知为什么,心里乱七八糟的揪成了一团。靠着墓碑控制不住的开始发抖。
"三年前,我以为你我一别就是生死相隔。却不料,我命不该绝,虽然武功尽失,双眼已盲,但是依然活了下来。我挣扎了三年,该不该来找你。可最终,我没能控制我自己,我想见你,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开始打探你的消息,谁知......"
我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他明明就是陌生人不是吗?
他应该是认错人了吧?
也许这世界上有另一个名叫白涟秋的人?
我根本不认识他的,可为什么,眼泪止也止不住?
"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想是不能了吧?虽然如此,我还是要对你说。"
"梦里问君君不语,醒来空自嗟。今夜,你能否入我梦中?"
我流着眼泪,怔怔的听着他对着那块埋着别人尸骨的墓碑倾诉衷肠,百感交集却无处宣泄。因为根本就不知道,他对我为何用情至深。
更不明白,我为何伤心流泪。
莫征鸿,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你是谁?
狐狸不使坏还是狐狸
那晚夜色浓重,秋风萧索,寒意渐深的夜露弥漫了整个苏州。
在郊外的那片坟冢里,悲凉的情绪填满了我的胸臆。
最后我是如何回的客栈,竟然有些模糊了。
回到房中,木盆里的水已经凉透,窗外的天不见星月,明日恐是一个坏天气吧?
我靠着床柱,突然觉得疲惫无比。脑袋里空空如也,胸口却沉闷压抑。
这种难以解释的情绪让我烦燥不已。
闭上眼睛,我慢慢的倒在床上,扯过被子胡乱的盖在身上,身心俱疲的不一会就睡着了。渐渐的我听见了哗哗水声,隐约间仿佛闻到了一阵阵带着湿气的松香。
笔直的水杉冲天而上,视线像老旧的黑白电影镜头般在林间慢慢推行,越过一根根树干,朝着水声靠近。但这片树林却怎么走也走不出去,每棵树几乎相同的树干在视线里相互交叠。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焦急的找寻水声的来源,但潜意识很无理的告诉我,你必须到那里去?
我问自己,我要去哪里?
那里有什么?
为什么我怎么转也转不出去?
远远的传来的水声里夹杂进了另一个飘渺难辨的声音。
"涟......秋......"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传入耳中的水声和梦中的相交汇,让我一时难辨此时身在何处。也许是昨晚夜露太重,我冒夜而行,加上心绪纷乱,一起床便感觉头隐隐作痛。
坐起身,双手向后撑着床铺,我颓废的垂着头,皱着眉毛忍受着身体的不适。
外面不依不饶的水声依然哗哗作响,我扭头朝外望去。
倾斜的雨丝打进了敞开的窗,将地面淋湿了一片。寒意也随着雨丝潜入房内,整个房间潮湿阴冷。
暗沉沉的天低低的压在窗口,让人一时间弄不明白时辰。
我起身,走到窗边伸手将窗户关上。
"阿嚏——"
被寒气一激,我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揉了揉鼻子,看来必须要去药房抓一副驱寒的汤药了,趁现在还不是很严重。
当下我便换上更加保暖的衣物,然后推开房门。
本来打算直接下楼去药铺,可转念一想,还是和莫征鸿打个招呼比较合适。于是我转身走到他房门口敲了敲门。
"何人敲门?"
门板后传来他有些沙哑的声音,莫征鸿的声音很有特色,微微的带些沙哑,听起来像一匹上好的丝绒。
我突然想起昨晚梦中的那个声音,其实印象已经很模糊,但是不知为何就把这两个声音联系到一块了。
算了,别再胡思乱想了。
我闭上眼睛吁了口气,
"是我,龙河。"
"龙河,快进来,你来得正好。"
推开门我走进房内,却没看见莫征鸿。四处看了看,发现莫征鸿的鞋还放在床边。
难道他还没起床?
这倒怪了,这一路上从来都是莫征鸿起得比我早。不管我多早起床,推开房门见到他的时候他永远是早已将自己打点的妥帖整洁了。
好奇的走到床边,掀开床幔。
却看见了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幅画面。
莫征鸿穿着白色的里衣,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而他散乱的长发不知怎么的钻进了床柱的缝隙里,乱乱的和床柱缠成了一团。
他睁着眼睛将头转向我。
"让你见笑了,还请贤弟帮帮愚兄。"
他一脸正经的说出这番话,却很有让人忍俊不住的效果。
我忍住笑意,在他头边坐好,然后弯身伸手将他的头发慢慢的从床柱里往外抽。因为缠的很乱,一时间无法全部弄出来。
这时我的头发从肩上滑落,垂在了他的脸上。为了躲避,莫征鸿头一偏,头发和床柱缠得更紧了。
"嘶—"
他吃痛的抽了口气,我低头看他。
"别乱动,本来都要弄出来了。"
"对不住。"
说完他突然伸出一只手绕过我的脖子。
我身体当下便僵住了,然后感觉到他有些粗糙的手指指腹划过我的后颈,所到之处仿佛引起了一阵细微的电流,顺着我的脊柱一路往下,整个后背好像都麻了。
他的手掌掬起我肩上的长发,然后将它们固定住,免得再次掉在他的脸上。
我却愣愣的看着他的脸,莫征鸿长而上扬的凤目半张着,乌黑眼珠正看着我。我当然知道他看不见我,但是他那没有盲人自觉的视线,却让我忍不住产生了一种被人凝视的错觉。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的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最后来到了他颜色漂亮的嘴唇。
突然间口干舌燥。
凝视中,我看见那两片嘴唇动了一动,竟然鬼使神差的自己往上凑。
直到头皮一紧,才发现原来被他握在手中的头发拉疼了我的头皮。我这才清醒过来。
"龙河,你怎么了?"
清醒过来的我看见他皱着眉不解的问道。
我慢慢的,不动声色的直起身,手上开始恢复动作。不一会就把他的头发从床柱上解了下来。
这时他也放开了我的头发,坐起身。
"多谢贤弟帮忙。"
"没事。"
他走下床开始穿衣服,我看着他舒展开修长的四肢,看着他平直流畅的肩线和手臂连成好看的线条。眼睛转也转不开。
"对了,贤弟你一早来敲我的房门,所为何事?"
被他一提醒,我才想起自己来找他的目的。
"哦,我要出门一趟,来和你打声招呼。"
他穿好外袍,一边系腰带一边转过身面对我。
"好,知道了,需要很长时间吗?"
"不用,我只是去趟药铺抓点药罢了。"
听我这么说,莫征鸿动作一顿,
"抓药?贤弟身体不舒服吗?"
"啊,可能昨晚睡觉忘记关窗,有些受寒,和两服汤药也就无妨了。"
"唔,那我们在这多停留一天再上路好了,等贤弟身体无碍了也不迟。"
我连忙拒绝道:
"不用不用,我其实挺担心龙溪的,还是早点赶过去比较好。再说我自己学医的,身体有碍无碍心里有数。等我抓完药煎好服下,午后便能上路了。"
说完也不等莫征鸿回答,便直接推门离开了他的房间。
回到走廊上,离开了他的气息范围,我一直狂跳的心才渐渐平静。天知道我刚才费了多大的劲才控制住自己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才能假装镇定的和他说完那些话。
我是怎么了?中邪了不成?刚才竟然差点对他......
我要快点将他送到龙溪那里,再继续和这个人呆在一起,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
问店家借了把油纸伞,撑着伞我便冲进了雨中,然后找了间最近的药房,按照驱除风寒的方子抓了服药。付了钱便匆匆的离开了。
在茫茫大雨和油纸伞的遮挡下,我没注意,那间药房门头旁上挂着的一块白鹤展翅的菱形木牌。
回到客栈,我将药交给了店家,吩咐他们立即帮我煎上。再让他们准备好一桶热水,给了点赏钱后我脱了衣服整个人泡在木桶里,不一会身体便热了起来。
泡完澡穿好衣服,药也煎好了,店小二将药端进房中,我喝完药感觉不适感减轻了很多。看来已经没有大碍了。
看看时间已是吃午饭的时候了,于是便到莫征鸿房里叫他。
刚要敲门却发现门没关紧,于是我便推门进去。
莫征鸿背对着房门坐在桌边,手在桌上摸索着什么。
我上前走到他身后。
"莫兄,一块下去用饭吧。"
莫征鸿点点头,
"好,你先去,我马上来。"
说完他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我这才看清这是一副卷轴。
卷轴上画着一个少年,似睡非睡的眼,修长舒展的眉,一袭青衣,一抹浅笑。看得出作画之人倾注了很多情感在这画上。
我自然认得上面的人,
"这是你画的?"
莫征鸿点点头,
"你不是看不见吗?"
"我看不见是一年前的事,这是我稍早所画。"
"你认识这个人?"
听见我的问题,莫征鸿停下了卷画轴的动作,他半转过身,皱起眉毛双眼盯着我这边。
"你为什么这么问?"
这个问题让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认识我,不但认识,好像还关系匪浅。可怪异的是,我却不认识他,这其中到底有何隐情,我一无所知。
在还不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绝不能让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哦,没什么,随口问问罢了。"
"我先出去了,一会大厅见。"
我以为这件事情他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很天真。
因为整个午饭过程中,莫征鸿总时不时的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我,非但如此,一般不主动说话的他竟然主动开口问了我几个问题。
"龙河,以前来过苏州吗?"
"没......没来过,从来没有,这是第一次来。"
"哦~那你在苏州应该是没有任何故交旧识吧?"
"呵呵,莫兄真是,既然我是第一次来苏州,又怎么会在苏州有什么旧识呢?"
"是吗?我今天听店小二说,你出去抓药的时候连问都没问就冲进雨里了。而且很快便回来了,这大雨天的,街上没有行人也找不到人问路,贤弟这么快便找到了药房,真是好运气。"
"咳咳......咳......"
一口饭就这样卡在了我嗓子眼里,咳了半天喝了一大杯水才缓过劲来。
反观莫征鸿,一副没事人般的给我倒着水一边说:
"怎么这么不小心。"
一开始我就说了,我这个人不太擅于使坏。再加上心中本来就有鬼,被他这么一看一问,这顿饭吃的是毫无滋味。
当然通过这顿饭我也知道了,这个不多话的莫征鸿,并不是什么好鸟。
绝对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啊!
不知道我的身份还能瞒住多久。
车厢遇险记
天公作美,午饭过后雨渐渐停了下来,青石板的路面被雨水冲刷的湿润光滑,颜色深沉的石板发出淡淡的光泽,显得干净而鲜亮。
我和莫征鸿已经将行李收拾好,马车已经在楼下等候,只等我们下楼结完帐就能往长安出发了。
下了楼我让莫征鸿先上马车,然后自己留在柜台准备结账。我正低着头看着掌柜的拨着算盘,手上已经拿好了钱袋准备付账。这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放在了枣红色的柜台上。
这只突然出现的手一看就知道是女子的手,肤质细腻洁白,十指尖尖形状极其漂亮。让人不得不好奇着双手的主人长什么样。
于是我的视线便顺着手主人的手臂一路往上攀爬,先看见一截细长秀美的颈项,然后是女子的脸。
"是你!"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女子冲我微微一笑,
"白涟秋,别来无恙。"
听见她叫我的名字,我赶紧探头看了看门外,那辆马车就停在门边,而里面坐着莫征鸿。我只好一把拉过苏芸,然后往客栈后院走去。
苏芸知道我在苏州?白轩鹤会不会也知道了?如果白轩鹤也知道了,那就糟了,我肯定走不了了。怎么办,现在要想法子赶紧脱身才是。
短短的一段路,我脑海中翻腾过好几个念头,直到苏芸轻轻挣脱了我的挟制。我停下一看,原来已经到了客栈的后院。
转身面对苏芸,正考虑着要说什么,她却先开口了。
"别担心,大少爷不知道这件事情。"
我提着的一颗心因为她这句话一下子落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苏州?"
苏芸看着我,却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反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怎么没死?"
我一愣,是啊,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包括苏芸也是,既然如此,断然不会有人再去四处打探我的消息,苏芸又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所以我换了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没死!?"
问完才发现,其实苏芸也不知道我没死。不然她不会问我为什么没死,天,我快绕死了。
"你今天是不是去白家药房抓药了?"
抓药?原来我今天抓药的药方是白家药房吗?真是百密一疏,我依稀记得这附近有一家药房,却忘了可能是白家药房。都怪雨太大,我急急忙忙的也没注意门头有没有白家家徽。
"你......不会把这件事情和白轩鹤说吧?"
"你还是不打算原谅他吗?"
我摇头一笑。
"苏芸,我早就不怪他了,又何来的原谅?"
"那为什么还是不愿意见他?"
听见她这么问,我就知道,苏芸这些年过的并不好。
"你......他还是......"
突然间我不知道该问她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问才不会伤害到她。苏芸却比我要豁达的多,她苦笑着点了点头。
"是,他还是忘不了你,我没办法取代你。"
我脑海中浮现出白轩鹤那孤高洁白的身影,三年了,他还在执着吗?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不能去见他。"
说着话的时候,我没有感到内疚。即便苏芸会觉得我狠心自私,但是我明白,即使我现在回到白轩鹤身边,也改变不了什么。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明知道不能给予,不如不要给希望。
"是啊,本来就不该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所期望,我真傻,在他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还不了悟。"
苏芸面容凄苦,细细看来,这个女人的眼角已经有了淡淡的细纹,青葱岁月便在期望和失望的不断徘徊中度过了。
这两人,都太过执着。
我朝她微微鞠身,低声说道:
"苏姑娘,我还要赶路,就此别过了。"
说完我便欲离去,
"白涟秋。"
苏芸再次开口,
"我也要离开大少爷了,从此他只剩自己一人,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有一日你能放下对那个人的感情,即使你不再爱大少爷,就算我求你,你能不能回到他身边陪陪他,就算可怜他,行吗?"
这话说的让我有些不明所以。哪个人?那个人?我离开白轩鹤不是因为他欺骗我吗?罢了,往事已矣,再追究无益。
"苏姑娘,我不能答应你,如果用同情去应付白轩鹤的感情,那对他来说更加残忍。"
说完我便果断的离开了后院。
在柜台结完帐,走出客栈大门,看见马车的车帘被掀开,莫征鸿坐在车里面向车门一副等候多时的样子。
我快步上前,上了马车,然后招呼车夫出发。
将车帘放下,莫征鸿望着坐在对面的我,
"怎么这么久才来?"
"哦,掌柜的算错了帐,对了很久才对上。"
莫征鸿不说话,突然移动身体坐到了我这边,肩膀轻靠着我的肩膀。我正在为他突来的行为感到诧异时,他却伸出手抚上了我的额头,手掌温热的触感从我额上传来,让我一下子愣住。
"看来你身体还是不太舒服,额头有点烫。"
说罢他放下手掌,低声说道。
我暗自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一边掐一边还不忘骂自己。白涟秋,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干嘛要脸红?他是男人,你也是男人,摸下额头而已,你至于吗?
很不合时宜的,早上的那一幕再一次浮现在我脑海。
他精致的脸庞上飞扬乌黑的眼睛半张着看着我,黑发散了一塌,微微敞开的衣领中露出的修长颈项和洁白锁骨,还有颜色漂亮的嘴唇,明明是个男子,我为什么会觉得他这么性感!?这么想着,身体里竟涌起一股骚动,身为男人的我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但除了更加用力的掐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
"你怎么不说话?身体太难受了吗?"
我正在努力克制自己的不良欲望,那个掀起我身体惊涛骇浪的始作俑者却突然在我耳边轻声说话,微热的鼻息还吹在我的耳根上。
我心跳加速,猛地转身,马车却在这时一个颠簸,导致我重心不稳,终于光荣的在马车里摔了个狗□。听见我摔倒的声音,莫征鸿赶紧伸手将我扶起来,可这没装减震器的马车,再一个颠簸,还没站稳的我又一扑,不过这次没摔在地上。
贴着他的身体,我身体该僵硬的部位和不该僵硬的部位全部和他亲密接触,当下我便有了一死了之的冲动。
莫征鸿也沉默了,气氛瞬间尴尬到了极点。我面红耳赤的伸手推开莫征鸿,却不想他放在我腰上的手臂一紧,带着我一转身将我抵在了车壁上。
我惊呼一声,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他将嘴俯在我耳边轻声说:
"嘘,乖,别动,这就算是还你今早帮我的人情。不想被车夫听见就别发出声音。"
说完他便将手伸进了我长袍下摆。
"别......"
惊慌之下我完全乱了阵脚,又不敢大声叫,生怕如他所说被车夫听见。只好和女人似的夹紧大腿,真真是窝囊又羞愧。
"莫征鸿,你住手,我不用你帮我。"
我轻声的对他说道,声音不受控制的有些颤抖。
可他完全没把我的话当回事,手继续在我的身上作怪,隔着衣服不停的摸索着。
"是吗?不用我帮?但我觉得你的反应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反应?我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反应,春情勃发、面红耳赤、气喘吁吁。
"我、我是个正常的男子,有这种反应很正常,啊......"
我近距离的怒瞪着他,这个混蛋,竟然把手伸进来了!!非但如此,还迅速的占领了重要据点,攻势凶猛娴熟。
他低笑着,凑近了我的耳朵,调笑般的对我说:
"好啊,你可以现在就推开我,无妨。"
我被他逼得双眼雾蒙蒙一片,脑袋混混沌沌的,一直努力地尝试着将自己抽离出来,可是冲击一波接着一波的涌进我脑中,我知道自己无力自拔了。
最后,我只能不知羞耻的抓紧了他胸口的衣襟,将脸埋在他的肩上,在马车的摇晃中啜泣般的不住喘息。
马车依然摇颠簸着往前走,我缩在马车一角,盯着对面的人看,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莫征鸿却一脸悠然自得状,彷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可能是被我盯久了,他终于不咸不淡的抛了句话给我。
"这种东西,憋久了对身体有害无益。"
我一听就炸了,跟只炸了毛的猫一样,龇牙咧嘴横眉竖目的坐直身体怒视着他,尽管他看不见。
"合着你的意思是,我还要谢谢你是吧?"
"谢就不必了,在下只是还贤弟一个人情罢了,无须挂齿。"
"你!"
还人情?还人情用的着这样吗?而且,刚才我没感觉错的话,这厮在我脖子上又咬又啃,弄得我兴奋的都差点忍不住叫出来,只能使劲将脸埋在他的肩上,差点背过气去。还人情用得着这样吗?用得着吗!
现在我脖子上肯定惨不忍睹,万一一会下车,被车夫看见,我总不能说被蚊子叮的吧?这都什么天气了,蚊子都放假了。
气的几乎身亡的我看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莫征鸿,无奈之下,只好使劲的哼了一声,然后翻包袱去了。
相见时难
连续赶了三天的路,一路上莫征鸿对我再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行为,但马车狭窄,身体难免碰触到,而因为那天的事情我变得很敏感,和他稍稍碰触到我都会一阵心慌。
反观他,好像真的就把那次的事情当做还人情了一般,此后的态度一直不卑不亢,和之前完全没什么两样。见他这样,我这才慢慢的定下心来。
第四天晚上我们再次停了下来,投宿在一家小客栈里。打点些干粮住一个晚上便出发。可就在这晚,发生了一件意外。
当时我和他已经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这次他的房间就在我的隔壁,加上客栈比较简陋,房和房之间只有一堵隔音极差的薄墙。所以当他房里呯啷之响大作时,我听得一清二楚。
这声音让我从床上猛的坐起来,赶紧掀开被子下床,披上一件外袍连鞋也没穿就跑了出去。
嗙嗙嗙
我举手使劲捶着他房间门板,半晌也不见有人来开门。夜半时分响声大作,倒把守夜的店小二招了来,他急急忙忙的跑上楼作着揖对我说:
"哎哟喂,我说这位客官,这可都半夜了,您不睡别人还要睡呢,您这样让咱们怎么做买卖呢?可别再闹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心急,但可以肯定的是此时我已经完全没心思理会小二的话了,转头对他怒吼道:
"闭嘴,赶紧给我把门弄开,否则我弄出更大的声音来。"
店小二被我吼得一缩脖子,面容苦恼的挠了挠头:
"这......门是从里面栓上的,我怎么弄开?"
"那我不管,如果你想不到办法我便自己来,门坏了我照赔。"
他听见我说门坏了照赔倒不急了,反笑道说:
"行,谁让您是爷呢?那您就撞吧。"
我忍住了骂脏话的欲望,白了他一眼,合着听见我赔钱就不嫌吵了是吧?浪费我这些时间。然后我便往后退了两步,憋足了劲的往门上撞去。结果身子刚碰上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我就这样直接冲进了莫征鸿的怀里。
莫征鸿被突来的冲力撞得往后退了好几步,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摔倒,而是伸手紧紧的搂着我稳住了身体。
店小二见门打开,脸上有些失望,然后打了个哈欠转身走了。
我赶紧从莫征鸿怀里挣出来,房里还亮着灯,晕黄的烛光下莫征鸿的脸色苍白一片。他额上还留着亮晶晶的汗水,额前的几根细发被汗水黏在了额际,连原本颜色鲜艳的嘴唇也变得有些暗淡。
我将视线转到他床边的地面,房里的盆架和水盆打在了地上,盆里的水洒了一地,在地上形成一滩滩深色的印记。刚才我在房中听见的恐怕就是这个声音。
"你......你怎么了?"
面对我的疑问,莫征鸿却只是摇摇头。
"没什么,一时失手罢了。"
"一时失手?那我刚才敲门你怎么半天不来应门?"
"......"
见他不做声,我疑心更重。伸手环过他的后背,摸上他的衣衫,发现背后汗湿一片。收回手我说道:
"已是深秋时节,到了深夜寒意更重,莫兄还大汗淋漓?"
将水盆打翻在地,证明他当时手足失控,半日不来应门证明他当时神志模糊,身上大汗淋漓可能是阳火过旺,当然也可能是虚火上升。要确定是什么还是给他把把脉吧。
这么想着,我扶着他的胳膊对他说:
"莫兄,你先躺着吧,我给你把把脉。"
我话音还没落,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
"不用了,我知道自己什么病。这已是旧疾不是寻常药石能够医治的,这次我也是因为这个病才去找你家师傅的。"
需要找龙溪才能医治的疾病,那一定是危急生命的。
原来莫征鸿身染恶疾吗?那莫征鸿的眼睛难道也是因为这个病才瞎的吗?心中存了这个疑虑,我便很自然的脱口问道:
"你的眼睛......也是因为这个才......"
莫征鸿不答,只是抿嘴一笑。
"夜深了,明日还要赶路,贤弟还是回房休息吧。"
见他不愿意回答我,我也没有勉强,但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莫征鸿和我,莫征鸿和龙溪,还有他身染恶疾,苏芸在客栈后院和我的谈话,这些事件之间好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我却怎么理也理不清。
我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试图在脑海中搜索出一点蛛丝马迹,可依旧是徒劳无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觉到我的视线的关系,莫征鸿突然转身,压低了嗓子对我说:
"你还是回房吧。"
我看见他的背,衣衫都湿了,夜深了寒意又重,再不换怕是要受凉了。于是便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打算叫他换件衣服再睡,却不料他又突然转身,一把将我拉了过去然后就势一压,将我压在了床上。
我一阵天旋地转,倒在床上的时候后脑勺还在床板上使劲撞了一下,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朝他怒道:
"你有病啊......"
结果剩下的话在对上他眼睛之后,又咽了回去。
莫征鸿的眼睛像一弘幽深的潭水,里面闪过千万种情绪,怀念、悲伤、绝望在他眼底一一掠过。他修长的眉微微皱起来,用这双如泣如诉的眼睛看着我。
一时间我心中也涌起一股锥心刺骨般的痛楚,来的那么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出处在哪儿。
看了我半晌,他最终颓废的闭上了眼睛,头一垂,将额头靠在了我的肩上。
"龙河......我真的很想他。"
他呢喃般说道,我却盯着床顶心中茫然一片。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长安城帝王都,气象恢宏宫阙连绵,陌上紫烟宝马香车。这样的景象我只在古人的诗歌里见过,满以为只不过是夸大其词,今日身临其境方才知道,所谓的帝王之都是何等气势。
沿街走来,楼阁华美的屋檐连成一片,街上各种营生的店铺一家挨着一家,店内商品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来往于店铺中的客人不乏衣着极其华美的女子,大街上行走的除了黑发黑眼的汉人,还有一些高鼻深眼的异族人。宽大的道路上偶尔驶过的马车无一不是轻纱绣幔华盖宝顶,微风吹来香气沁人。我左顾右盼的一双眼睛忙不过来,几乎忘了莫征鸿的存在。
"龙河,康王府在哪里?"
直到他出声提醒我,我才想起来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先去康王府。按照龙溪给的地址,问了几位路人,我们不多久便找到了康王府。
康王府红墙黄瓦,长长的围墙从视线一直延伸出去,老远也看不到尽头,隔墙往里一望,厅殿楼阁峥嵘轩峻,就是那些从墙内伸出的树木也都棻蔚洇润。一看便知是极其尊贵的鼎食钟鸣人家。
康王是当今圣上的胞弟,在皇子中排名第三,也是唯一一个留在长安的王。足可见当今圣上对他何等重视,身份之尊荣地位之崇高,从皇上赐给他的府邸可见一斑。
"你们两个,站在那里作甚?知道这里是哪吗?快滚。"
一阵辱骂声传来,我和莫征鸿两人连正门都没靠近,就被人赶了开去。看着守门的恶仆狗仗人势的嘴脸,我忍不住上前一步回了一句:
"狗奴才,就是你家主人见了我也不曾像你这般无礼。"
当然这话绝对是胡说,他家主人上次见我的时候可是口口声声的说要杀了我呢。恶仆一愣,斜着眼睛将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然后嗤笑道:
"看你细皮白肉的,皮相长的倒是大大的好,怕是我家王爷的相好吧?怎么,大白天的就耐不住寂寞找上门来了?要不让小爷我先替你解解渴?"
我万万没想到这个人说话会如此下流,任凭我是个男子被他这样一说,也忍不住耳根发热。"呸,下流无耻,真是朱门多污瘴。"
骂完我便打算拉着莫征鸿离开,反正暂时进不去,不如另想办法,或者就用龙溪经常对付恶霸的方法吧,这样一来他肯定知道是我来了。
打定了主意,我便对莫征鸿说:
"走吧,晚上再来,我有办法。"
莫征鸿却神秘一笑,反握住我的手轻捏了一下,然后放开手往大门边走去。
"莫征鸿,你干嘛去?"
我见他往大门走去,忍不住出声,再顺手拉住了他。他回头看我伸手一个使劲将我拉到身边。
"别担心跟我来。"
说完又继续往前走,我死活不肯的拽着他。
"你去干嘛?现在根本就进不去啊,你看那个恶狗守着门,狗眼看人低他根本不可能给我们通传的,你现在过去不是自讨没趣吗?走吧,我有办法。"
莫征鸿低头对我一笑,
"如果不是我们要见龙溪,而是康王要见我们,你觉得他还敢阻拦吗?"
我被他的弄得更加迷惑,不解的重复他的话。
"康王要见我们?怎么可能?"
"你跟我来吧。"
说完莫征鸿便拉着我往大门口走去。
莫征鸿身上的气势和我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我刚才才靠近两步就被人骂了,莫征鸿一直走到了那个狗奴才的面前,这狗东西也没有出言不逊,但是他依然是抱着胸斜着眼,用眼角不屑的看着莫征鸿和我。
"赤影门赤修罗求见,劳烦通传一声。"
听见这个名号,那个恶奴突然站的毕恭毕敬,脸上也换了一副表情,谄媚的笑道:
"原来是赤先生来了,我家王爷等候多日了。何须通传,王爷有命,您来了直接带进王府便是。"
赤影门赤修罗?赤修罗?怎么这个名字我听着也很耳熟呢?莫征鸿,赤修罗,这两个名字属于同一个人,对名字我都感到熟悉,可对名字的主人,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呢?要说这是巧合,也太难以取信了。
康王府再聚
我跟着莫征鸿走进了康王府的大门,一进大门左右两边是抄手游廊,正中一个穿堂,那个恶奴才带着我和莫征鸿继续往前走。
不对,我这才想起最重要的事情。莫征鸿怎么会认识康王!?他和康王有什么关系?莫征鸿高挑挺拔的背影就在我前面。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天,我该不该问他?考虑了良久,还是作罢,反正他和康王有什么关系和我也没关系。
走了许久途中换了好几个带路的小厮,我们终于到了正房大院。此处的房舍华美大气,院内各处都种着花卉树木,虽然此时百花开败,只有些常青的植物还绿意盎然,但这些植物高低错落的巧妙安排还是将这里点缀的雅趣十足。
正房前有一垂花门,门里放着一个紫檀架翠玉屏风,绕过屏风才是正厅,我们进到厅内落了座,自有婢女奉上茶水。茶还没有端到嘴边,便听见厅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便是男子浑厚低沉的声音。
"修罗,你终于来了。"
话音未落说话之人便来到了厅内,正是康王周宪宗。
他穿着宝蓝色长袍,袍上绣着郁郁兰草,头发在脑后随意束起,只有一根玉簪固定,相比那天在梁家大院的穿着非常随意了。
我见他执起莫征鸿的手,然后细细端详了一会,爽朗的伸手拍了拍莫征鸿的肩膀,说道:
"修罗还是风采依旧,就是仿佛又瘦了些。前几天收到你的书信说要到我府上暂住,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当初我再三要求让你来我府上谁知你百般推辞,这次来了就别走了,你那什么赤影门干脆也移到长安好了,那些人愚兄还养得起。"
莫征鸿微笑还礼道:
"王爷抬爱,修罗受之有愧。不过我此番前来也并不是全为了来找王爷叙旧的,还有要事在身。"
"要事?什么要事比两年未见的弟兄还要重要?无论如何你先放一边,在我这里住下再说。"
"王爷,这两件事并不冲突。这次我是为了医治旧疾才来长安的,之所以修书给王爷,也正是因为这为我医病之人便在王爷府上。"
我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两人寒暄,周宪宗一直面带微笑,目光里透露出爱护欣慰的神情,仿佛莫征鸿是他亲兄弟似的。直到莫征鸿说了最后这段话,他的脸色才猛然一变,然后皱起眉毛盯着莫征鸿。
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贤弟,你眼睛?"
"如王爷所见,我双眼已盲。"
周宪宗一脸痛惜的拍了拍莫征鸿。
"真是天妒英才,贤弟足智多谋文韬武略,怎会......"
"正因为如此,在下才会到长安来求医,请王爷行个方便。"
听见这话,周宪宗去佯装出一副惊讶状道:
"在我府上?修罗怕是弄错了吧?"
看来他打算装傻充愣了,我早就料到这个人没那么好心。想那日他那副穷凶极恶之状,哪里像是这般通情达理之人。
莫征鸿却仿佛成竹在胸,只淡淡笑道:
"王爷,是那人派他家徒儿亲自将我请来的,又怎会有错?不信你看那边,这人你可识得?"
说罢便将脸转到我这边,一直把我当空气的康王这才发现了我。他看我第一眼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就很明显的告诉我,他记得我,不但记得,还记得很清楚。因为我看见他用一副恨不能将我吞吃入腹的样子看着我。
我嘿嘿一笑,
"王爷,好久不见。"
"是你!"
"是啊,我和师傅约好了带着人来见他,那天您还要求我们要当你的面说给您听的,您该不会忘了吧?"
"哼!"
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过头,不再看我,不过我也知道他没法抵赖了。
莫征鸿适时的把话接了过去,
"王爷,既然如此,便请王爷让我见一见龙神医吧。"
周宪宗面露难色,迟疑半晌方才说道:
"这......并不是我不让你见他,只是现在他不太方便见客,你先住下吧,过两天我再安排你们见面。"
我一听他说龙溪现在不太方便见客,再想起那天在梁家大院他对龙溪那副凶神恶煞,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的态度,当下感到大事不妙,惊慌之下我便控制不住的冲上前去,也顾不得他身份如何尊贵对他吼道:
"好你个周宪宗,你对龙溪怎么了?你是不是伤了他?否则为什么不让我们见他?快说,混账。"
周宪宗身为皇族贵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来都是被人众星拱月般的捧着,听的都是谄媚之言看的都是讨好之色,那曾被人这样对待。当时便对我翻了脸,剑眉倒竖怒火中烧。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对我说话,来人,给我拉出去狠狠的打。"
他一声令下,当下便从院外跑进几个粗壮的大汉。
见此情景,莫征鸿将我我身后一拉,护着我对周宪宗说:
"王爷,一路上多亏龙河照顾我,我一个行动不便之人才能安然的到达长安,这才能见到王爷您。还请王爷买我个面子,不要怪罪于他才是。"
周宪宗看着我半晌,愤愤不平了许久,最终还是挥了挥手将下人遣散了。
而我还是牵挂着龙溪,盯着他,忍不住再问了一句:
"龙溪到底怎么了?"
"龙河!"
这次出声的是莫征鸿,他使劲抓了一把我的手。我抬头看向他,正好看见他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担忧之色。我立时很不明所以的心一软,不再做声。
康王安排了两间房间给我和莫征鸿,我们便在康王府住下了。回到房间打点完行李,便走出了房门,院子里草木散发的清香钻进我的胸腔,冲淡了刚才的一丝郁结之气,环顾左右,不得不说康王府环境确实非常的好。
就在我环顾四周的时候,看见了一抹紫色的身影正从游廊上朝我这边缓缓走来。是莫征鸿。我见他走过游廊,再走到我的房门前,然后听见他朝房里问道:
"龙河,你在吗?"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像个盲人的样子,便慢慢的走近他的身后,然后悄悄伸手准备吓他一跳。谁知手还没落在他的肩上他却一个转身,抬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一时间他和我面对面靠的极近。
近距离的看着他,初见时那种眩晕感又来了,不,是比那是还要强烈的眩晕。我忍不住晃了晃身体,莫征鸿发觉到之后赶忙伸手扶住了我的腰,急切的问道:
"龙河,你怎么了?"
我半晌才恢复过来,却发现我的头靠在了他的肩上,他则一手拉着我的手腕,一手搂着我的腰,姿势暧昧的让人脸红。
我赶紧退开,拉远自己和他的距离,偷偷抬眼看了看他脸上的表情。还好,他没有露出什么尴尬的神色,只是手还放在刚才的位置,好像我还靠在他怀里一般。
"咳咳,找我有什么事吗?"
莫征鸿这才收回手,对我说:
"哦,我只是来告诉你,龙溪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你怎么知道他没事?"
"因为我知道,周宪宗伤害谁也不会伤害龙溪。"
"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不会伤害龙溪的?"
"一个人为了寻找另一个人用了十年的时间,期间还曾身受重伤,几乎命丧他乡,而这个人还是身份尊崇之人。你觉得这样的人把人找回来只是为了伤害他吗?"
我沉默不语,我并不知道龙溪和周宪宗之间发生了些什么,所以对他说的这些我也无从判断。但是我现在除了等待,也别无他法。但我还有一个疑问。
"你为什么要来和我说这个?"
"我是怕你再和康王起冲突。"
"你干嘛怕我和他起冲突?是不是怕我惹怒了康王你见不到龙溪了?"
莫征鸿被我问的哑口无言,沉默了片刻才说话,说的话却让我有点后悔问这个问题。
"我只是担心你。"
这回轮到我无言以对了,他用那双包含着莫名情绪的眼睛看着我,虽然明知道他根本看不见,但我还是无法和他对视,只得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我知道了。"
在康王府住了三天,周宪宗终于让莫征鸿和龙溪见面了,当然,还有我。
龙溪和康王一同住在正房院子里,可正房院子很大,龙溪住在正房的北院。
小厮带我来到他房门前,毕恭毕敬的弯腰敲了敲门。
"龙公子,客人带到了。"
"带进来吧。"
龙溪的声音从房里传来,小厮推开房门将我们请进去然后离开了。
进门是一个小厅,后面连着一个卧房,厅和卧房之间有一扇圆形的雕花镂空桃木门。我们在厅内并没有见到龙溪,可见他此时正在卧房之中。
大白天的还躺在床上,难道龙溪身体不适?
我带着莫征鸿快步穿越圆门来到卧房内。果然,看见一人和衣靠坐在床上。
近前细看,正是龙溪。
我端详着他,虽然比来时瘦了些,但总体来说气色还是不错的,看来不像是有什么疾病在身。既然无病,何必大白天躺在床上?
"这许久不见,你这小子越发的不懂规矩了。见了师父不行礼只一个劲的盯着看,成何体统?"龙溪见我盯着他看,皱着眉毛质问起我来,声音中气十足。我这下肯定,他绝对没病。
至于他为什么大白天的躺在床上。看来我两月不见他却忘了他的本性了,他本就是个怪胎,做什么怪事也见怪不怪了。
"我又没说过拜你为师,你自己要做我师父我才不拜。"
说完我便一屁股在床前的桌旁坐了下来,龙溪瞪了我一眼,不再理会我,而是转而看像莫征鸿。
"三年不见,莫少侠别来无恙。"
重见涟秋
"我有话对你说。"
莫征鸿没有理会龙溪的问候,而是直截了当的说明来意。和他的焦急不同,龙溪抱着臂一脸促狭的看着他,
"看来你发现了?"
"没错。"
"那你想我怎么样?"
莫征鸿站在床边,半转过身子用侧脸对着我。
"你先出去。"
在一边等着看好戏的我一愣,然后大声抗议道:
"凭什么要我出去?"
"不凭什么,叫你出去就出去。"
我看看莫征鸿,再看看龙溪,发现现在一脸看戏表情的人变成了龙溪。我很不服气,反驳道:"不给我个理由我不出去。你搞搞清楚,龙溪和我是师徒,你才是外人,凭什么要我出去?"
莫征鸿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睨着我,我倔强的仰着头和他对峙着,半晌我脖子都酸了他才说道:"理由很简单,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也无须知道。"
我的表情因为他这句话瞬间冻结在脸上,心里好像有某个地方在剥落,讲不清楚什么感觉但是让我非常非常的难受。我本想继续反驳他,可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反驳的立场。而莫征鸿维持着冷漠的表情,转过脸不再看我。我只能看着他线条完美的侧脸不知所措。
一时间房内气氛变得尴尬异常。
"龙河,你先出去吧。"
就在这时龙溪适时的开口了,他话音甫落我便腾地站起身,临走时还不忘嘴硬的回了一句:
"切,你当谁愿意知道你的事情,自作多情。"
快步走出门外,我靠在门板上,身上的力气也在出门的一瞬间流失干净。
我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莫征鸿是我什么人?他说的话我根本就不用放在心上吧?笑话,我才不在乎,谁会为了他难过啊!
我不断不断的在心中这么告诉自己,却还是一拳捶在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
"混账,那这些日子对我这些态度算什么?和我说的那些话又算什么?"
担心我?我当时还真信了,真是蠢透了!
房里龙溪的声音隐隐传来。
"你何必说得这么决绝。"
"因为他确实没必要知道。"
听见莫征鸿依然冷漠的声音传来,我再也不想在这里多停留一秒,毅然决然的抬脚走出了龙溪居住的院子。
回到自己的住所,我还是怨气难平,又无处发泄只好在院子里到处转悠。最后找了一棵大树爬了上去。
这是一颗高大的梧桐树,深秋时节树叶早落了个精光。我爬到树上找了根粗壮的树枝靠坐在上面,放眼望去,原本以为能看见长安的街道,谁知康王府太大,我这个高度别说王府外的街道,就连王府的全貌也根本看不详尽。只能无聊的靠在树上仰头看天,今天天气还算不错,虽然秋意渐浓,但晴空万里碧洗无云。我眨眨眼,脑子里突然被什么触动了一下。
这个情景为什么有些眼熟?我曾经在哪里也做过这件事,爬上一棵高大的树,想眺望某个地方。在哪里呢?想看见什么?不知为何,这种认知让我胸口有些闷闷的。
想了许久,未果,只得作罢。
啊,算了吧,也许就是儿时曾经有过的行为吧,记忆错位了而已。也或许曾经做过这样的梦,才会产生似曾相识的错觉。
秋风吹来,有些凉意,我坐了大概半个时辰便有些坐不住了。下得树来,心情也平复了很多,想想还是要去龙溪那里转转。
毕竟我和龙溪许久未见,虽然说我对这人谈不上师徒情深,但是也算相识一场,是不是该去关心关心他?
那当然,必须的。这么回答完自己,我打定主意再次举步往龙溪院子里走去。
回到龙溪的院子,在他房门前我徘徊许久,莫征鸿还在里面吗?我在院子里闲晃加上在树上消磨的时间,加起来也有一个时辰了,有什么话应该也说得差不多了吧?说不定他已经不在里面了?我进去还是不进去?要不还是先敲敲门再说。
抬手刚打算敲门,突然意识到,我干嘛这么怕见到他?我才不在乎他呢。我立即愤愤的将敲门的手改成直接推门,手刚碰到门板,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莫征鸿展开双臂扶着门板,站在门口和我碰了个正着。我一愣,一时进退两难。
莫征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愣住他也愣住,堵在门口既不说话也不让开,只是双眼发直的看着我。
不对,他看不见,只是单纯的双眼发直吧?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却猛不丁的被他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被他这个举动惊了一惊,虽然以往每次他也能准确的判断眼前的事物,但这次准确的有些匪夷所思了。
他捏着我的手掌越来越用力,即使我不是柔弱的女子此刻也感到手腕一阵阵发疼。他又默不作声只是盯着我看,加上眼神和表情又很令人害怕,像是在极力的忍耐着什么,我终于被他看的浑身发毛,忍不住开口。
"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他像是突然被什么惊醒了一般,浑身一震,随即猛的放开手侧身让出门口。
"进去吧,龙溪想见你。"
说完便逃也似的夺门而出,我扭头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怪异。可又说不出那里不对劲,挠了挠头只好收回目光走进了房中。
龙溪依然靠坐在床上,我大大咧咧的走进房中,然后往他床边一坐。
"怎么,这段时间过得还好?"
面对我的问题,龙溪没有回答,只是没表情的看着我的脸,然后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我这才发现,一贯喜欢将头发束起来的他,此刻一头黑亮的长发正披散着。
而这段时间不见,不知为何,觉得他身上多了一些和以往不同的气质,怎么说呢?好像,隐约透露出一丝......怎么形容?
我盯着他半天,终于想出一个适当的词,是隐约的流露出一丝妖媚之气。
虽然妖媚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有些怪异,但我也实在想不出比这个还要适当的词了。
"你......康王对你是不是......"
因为感觉到他身上不同以往的气质,我不禁问道,龙溪却抬手阻止我继续往下问。
"康王和我之间的事情你无须多问,现在我们来说说你本身的问题吧。"
"我本身的问题?我本身有什么问题?"
"三年前,你身上的毒还未全解是吧?"
我歪头想了想,这才想起来我自己身中剧毒的事情,三年了,这毒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已经完全忘记了。
最近记忆总是很混乱,我连自己是怎么中毒的都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是苏青阳给我下的毒,好像是为了报复白家,也许他是想让白家的人都死绝吧?
想到这里,我正色的问龙溪到:
"龙溪......"
"无礼!叫师傅!"
听见他的纠正我翻了个白眼,最近他总是很在意我对他的称呼,不过我现在有求于人,叫声师傅也不会少块肉。
"师傅,我最近老是忘事,总感觉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记不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啊!干嘛啊!"
龙溪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伸手就拍了我脑门一下,下手绝对没有留情。
"亏你和我学医这么多年,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这毒一日不解,便后患无穷吗?"
我怀疑的看着他,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记忆混乱也是因为这个毒的关系?"
"不然你以为还有什么?"
我盯着他看了半天,面对我怀疑的眼神,龙溪面不改色。我也只好相信他的说辞。
"好吧,这三年除了头一年你天天给我泡药吃药之外,对于这个毒都是不加理会听之任之。怎么两年过去了,突然提起这个事情?"
"头一年我只是将你体内的毒先稳住,不让它恶化,但是要解毒还是要等一个适当的契机。"
"你是说,现在就是适当的契机?"
龙溪点点头,
"没错,现在就是。"
"现在和两年前有什么不一样?"
龙溪瞪了我一眼,非常不讲道理的对我说:
"我说到了就到了,你问那么多干嘛?"
"嘿,瞧您说的,中毒的人可是我,还不让问了?什么道理啊?"
"跟我讲道理?我想什么时候治就什么时候治,我说时机到了时机就到了。你一个命在旦夕的垂危之人,没有置喙的权利。"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足健全活蹦乱跳的身体,完全没觉得自己是一个垂死之人,实在没必要被他威胁。但我也知道,和龙溪讲道理,确实是白费力气。
无奈的挥挥手,
"行,你说了算还不行吗?"
龙溪斜睨着我,冷哼了一声。
房里短暂的安静下来,我看看他嚅嚅半晌,龙溪见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很不耐烦的说道:
"有话就说,扭扭捏捏的看着就心烦。"
"也......也没什么,这段时间你一个人睡还习惯吧?"
我记得龙溪的手脚长年冰冷,这三年来如果没有人帮他暖床,他睡一夜手足还是冰冷的。如果是夏季还好,可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我这段时间又不在他身边,他肯定睡得不太好。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看着龙溪等着他回答,竟然意外的看见龙溪的脸泛起一丝红晕。
这个问题有什么值得脸红的?
龙溪低咳一声,回答道:
"还行,周宪宗给我备了暖炉放在被窝里。"
"是吗?"
我好奇的问道,一边问一边伸手掀开了龙溪的被褥。
"别!"
龙溪来不及阻止,被褥就被我掀了开来。
被褥里的情景,让我的手僵在半空。
里面确实如他所说放了一个包着锦缎棉套的小暖炉,可除了暖炉我还看见了一条锁链,锁套套在龙溪的脚踝上,链子隐没在被褥中,不知道另一头系在那里。
非但如此,龙溪长袍下两条修长的腿□着,长袍下竟然什么也没穿。因为我突来的举动他将双腿蜷缩起来,从长袍开口中露出了一截大腿,洁白的肌肤上零散分布着一点点殷红的痕迹。即使我再没有常识,也知道那是如何造成的。
我愣愣的放下被褥,龙溪别过头不看我。
我盯着他看了良久,才语调压抑的问道:
"这......是他做的?"
飘飘欲仙的酷刑
周宪宗下了朝坐着车鸾回到了康王府,车鸾刚停稳看门的奴才一人上前掀开车帘伸出一臂,一人背朝上平跪在地上,康王穿着朝靴的脚踩在这奴才背上下的轿来,身着朝服走进了自家王府大门,还没过二门就被一个突然冲出来的人影狠狠地撞了一下。这人来势汹汹,他又毫无防备,当场就被撞翻在地。而这个撞人者不但没有道歉,反而变本加厉的往周宪宗身上一骑,然后就迅速的开始左右开弓,拳头一个劲的往周宪宗脸上招呼。
可怜周宪宗到现在还处在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状态,愣愣的挨了好几拳才一边抵挡一边怒叫道:
"狗奴才,还站着干嘛?"
而周围跟随的仆从这时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将骑在他身上的人拉了起来。也不能怪他们,这些人连想也没想过,有什么人长了这么肥的胆,连王爷都敢打。
"周宪宗,你这个王八蛋,我今天打不死你!!"
我被四五个人架着,却依然使劲挣扎着往前冲,周宪宗从地上爬起来,头上的发冠乱成了一团嘴角也被我打破了。只见他气得浑身发抖,伸出一个手指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
"给我押往衙门!"
最终憋出这样一句话,然后拂袖而去。
我被人压着往门口走,一边走一边扭头看着康王的背影,大声骂道:
"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对龙溪做了什么?你把他当什么?你把他当人了吗?畜生!!"
周宪宗突然顿住了脚步,慢慢转身看我。那双眼睛里燃烧的怒气比我刚才打他时上升了不止一个段位。
"站住。"
和他愤怒的双眼相反的是他冰冷的声音,架着我的下人们停了下来,面面相窥,脸上都闪过一丝惧意。康王将头上歪歪斜斜的金冠拿了下来,披散着头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我慢慢踱来。
走到我面前他将手负在身后,仰着头睨着我。
"你都看见什么了?"
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瞪着他,
"你自己做了什么,还要我说吗?"
他盯着我半晌,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明明说不上森冷却让我忍不住背上发凉。
带着笑容他转身,然后吩咐道:
"带着他,跟我来。"
我被人押着又开始往回走,莫非他想动用私刑?哼,随便,来什么小爷也不怕。
走着走着,我发现来到了龙溪居住的院子。这才感觉不妙起来。
"周宪宗,你要干嘛?这事和龙溪没关系,他叫我别来找你,有什么事情你冲着我来好了。"我朝走在前面的周宪宗怒喊道,他却不理不睬,继续往前走。一直带我走到了龙溪的房门口。周宪宗伸手一把推开了房门,却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半转过身对随从说:
"找根绳子把他绑在廊柱上,再在他嘴里塞上麻核,吵死了。"
说完便走进了房里,我脑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周宪宗,他想干嘛?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冒出来。
"周宪宗!!你混蛋,你想干嘛?"
可不管我大声叫什么,他再也不加理会,房门砰的一声在我面前被关上。
随从们很快找来了绳子和麻核,几个人按住我将我往廊柱上绑,我挣扎着想摆脱这些人,可寡不敌众很快我便被绑的扎扎实实。
这是我听见房里传来龙溪的声音。
"周宪宗,你又发什么疯?"
"快放了龙河,他和我之间什么也没有。"
"是嘛?你这么想,他不一定这么想。"
房里沉默了一会,龙溪的声音再度响起,情绪变得很激烈。
"周宪宗!你疯了!你要干嘛!"、
被绑的扎扎实实的我听见龙溪的声音,奋力的扭动身体,一边扭动一边大骂:
"周宪宗,你这个孬种,有本事冲我来啊!狗东西,不得好死......唔唔唔......"
趁着我大叫的时候,这帮狗东西养的狗奴才将麻核塞进了我的嘴里,我再也发不出声音。
"都好了?留他在这,其他人都退下。"
周宪宗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知道,一切已经不可挽回了。
"周宪宗,你要是敢这么做我决不原谅你!"
龙溪的声音不再高亢而是变得平静冷漠,却再也听不见周宪宗的回答。
我不再也不能说话,只有胸膛剧烈的起伏和粗重的鼻息能表达我现在愤怒的情绪。与此相反的是我的双耳,明明不想听,却违背自己意思的变得分外敏锐起来。
当第一声喘息在房里响起的时候,我瞪大了眼睛,使劲的踢着脚,用力的挣着身体试图摆脱牢固的绳索。
接下来,龙溪的一声闷哼让我瞬间停止了动作,这声闷哼虽然听起来包含痛苦,但里面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妖媚之气。
我慢慢闭上眼睛,不再挣扎。
"周......宪宗,要做就痛快点,啊......"
可以想象,周宪宗用心何在,他不过就是想让我听见龙溪的声音。所以此刻他一定用尽了百般手段,挑逗龙溪的感官。
可这快感背后所隐含的加注在龙溪身上的巨大屈辱,周宪宗可曾想到?
我想起来莫征鸿对我说的话,一个人耗费十年去寻找一个人,其间险些命丧他乡,难道他将人找回来只是为了伤害吗?
可现在呢?他在做什么?
我听见龙溪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从房里传出来,虽然他极力压抑,但任谁也能听出来他声音里难以控制的快意。
也许如莫征鸿所说,他救回龙溪并不是为了伤害他。可是,不伤害,比起不懂得珍惜和爱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我闭着眼睛忍受着房里越来越激烈的声响,床铺吱嘎作响的声音,龙溪的呻吟声,周宪宗粗重的喘息。这一切交织在一起,让我恨不得冲进房里将周宪宗千刀万剐,可我只能闭着眼睛忍受着。
直到我感到眼前光线一暗,身上的绳索随即被人松开。
我睁开眼,看见莫征鸿正站在我眼前。这才浑身无力的往他身上一倒。
房里的声音还在继续,我伸手抱住莫征鸿。
"带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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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阳酒馆
二楼靠窗雅间,我一杯杯的往嘴里灌着酒,自从中毒之后我几乎滴酒不沾了。不是我不想喝,而是龙溪讨厌酒味。
莫征鸿坐在我边上看着窗外,拿着一个青瓷酒杯,不像我斗牛饮水般的往嘴里灌,而是偶尔举杯抿上一口。我看着他对男人来说过分精致的脸,再喝了一杯说道:
"莫征鸿,你说的话根本就不准。"
他收回投往窗外的目光看向我。
"你说周宪宗不会伤害龙溪的,可现在呢?你都看见了吧?"
"他们两人的事情,你不该插手。"
莫征鸿冷淡的回答道,我微醺的眯起眼睛,指着他:
"你这话什么意思?好像今天的事是我错了似的。你没见周宪宗是怎么对龙溪的,说得轻松。"莫征鸿看了我半晌,问了我一个让人莫名其妙的问题:
"那你呢?"
我歪了歪脑袋,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哈?我?我怎么了?"
"没什么。"
他回答完之后将头再转了回去,又恢复了沉默。
我朝他投去怪异的一瞥,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
"倒酒啊~"
说完打了个酒嗝,莫征鸿转脸无奈的看了我一眼,抬手拿起酒壶给我倒上酒。我依然豪气的仰头一饮而尽。
"少喝点吧,你身体不好。"
我拿着酒杯一愣,
"怪了,你怎么知道我身体不好?"
莫征鸿不紧不慢的将酒壶放回桌上,
"那有什么奇怪的,龙溪告诉我的。"
龙溪?他会和莫征鸿谈起我吗?对这点我既怀疑又好奇,不禁问他道:
"龙溪都说我什么了?"
莫征鸿定定看了我半晌,突然将胳膊交叠往桌上一放,身体前倾靠近我,他的脸和我的距离渐渐的拉近。
"你这么想知道龙溪对你的看法吗?"
我被他注视的一阵心慌,身体下意识的稍稍后退,
"也......也不是,既然说到了就随口问一句罢了。"
莫征鸿点点头,
"哦,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告诉你。"
"什么问题?"
"龙溪对你来说,是什么人?"
莫征鸿问完静静的看着我,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表情里仿佛还隐约透露出一丝期待。
龙溪是我什么人?这个问题我还真没考虑过,不过有一点我倒是能肯定。
"我从来没把他当师傅就是了。"
莫征鸿的期待表情因为这个答案从脸上渐渐退去,身体也慢慢后退,最后靠在椅背上。
"我回答你了,你呢?"
莫征鸿给自己倒上一杯酒,这次他和我一样,举起杯一口气喝光,然后将酒杯使劲往桌上一放。
"他说,你是个不懂知恩图报没心没肺白长了一双眼睛却视而不见的白眼狼。"
我看着莫征鸿一脸愤愤难平的表情,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他。
最后我和他都喝得酩酊大醉才相互扶持着往康王府走去。
病发
酒尽人散我和莫征鸿相伴往康王府去,即使周宪宗再如何残酷,也不论我再怎么反感,该办的事情还没办,龙溪还在康王府,莫征鸿的病还没治好,我还是要回去。
华灯初上,长安城里光如星落,一路走来美酒芳香蒸腾,丝乐之声靡靡,软红万丈怎不叫人醉意迷离。
事实证明,喝酒还是要量力而行的。否则就会如我此时一般,醉眼看灯辉更昏,欲行难辨路南北。
我靠在莫征鸿的身上高一脚低一脚的走着,至于他是不是像我一般,却是无暇再顾。最后能够安然无恙的回到康王府,并且准确的找到自己住的院子,绝非易事。
可我们办到了,当然事后我知道这多亏了莫征鸿。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我俩相扶着进了房间,我的身子一个劲的往下出溜,多亏莫征鸿使劲将我扶住这才没有直接躺在地上。
我无力的将头往莫征鸿肩上一靠,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谢谢你,兄弟。"
莫征鸿抱着我,并没有回话,喝醉了的人话都很多,至少我是这样。所以即使他不回话我还是滔滔不绝起来。
"莫征鸿,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一下。"
"什么?"
莫征鸿问道,顺便将我推开,抓着我的胳膊固定住我的身体。突然失去依靠让我感觉很不适,便双手一挥摆脱他的手,再往他身上靠去。
"啧,别说,喝醉的时候有个人靠着,还挺舒服。"
"还是回床上躺着吧。"
"不行,回床上我就睡着了,现在我想聊天。"
我很无耻的否决了他的提议,然后继续赖在他的身上。就这样莫征鸿和我面对面站着,我靠在他身上,头放在他的肩上开始聊天。
"刚才说到哪来着?哦,对,有件事情你有必要知道一下。"
"我总觉得我好像认识你,但是我明明不认识你,你说这事是不是很奇怪?"
"你......也许是记错了。"
"没错,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我应该是记错了才对。但是,你是不是也记错了?"
"什么意思?"
"在苏州的时候啊,你怎么会去给那个人上坟呢?这不合理啊?所以,你应该也记错了吧?"莫征鸿抱着我的手越来越紧,我挣扎了下,
"干嘛这么用力?松开点。"
随即他便放松了力道,然后在我耳边说:
"我不可能记错,只有他不可能。"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房里渐渐沉默了下来,莫征鸿没有回答我,而我靠在他身上昏昏欲睡。
困意来袭的我后退两步,嘿嘿笑道:
"这回我要睡了。"
说罢便转身向床榻走去,却被莫征鸿一把抓住拽了回来。一时间脚步凌乱乌丝飞扬,我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望向他不明的问:
"怎么了?"
"龙河,我有一个疑问,请务必慎重的回答我。"
莫征鸿眼里的认真在光线昏暗的房里也难以忽视,我咧嘴笑了笑。
"我也有一个疑问,你是真的看不见吗?每次我都会忘记你是个眼盲之人,特别是最近,你越来越没有盲人的自觉了。"
莫征鸿不加理会,而是用力的晃了晃我的肩膀,
"你清醒一点,认真的听我说。"
原本因为酒醉就有些晕眩的我被他一摇更加难受,赶紧伸手阻止了他,点点头。
"好,我认真听,你别晃了。"
"你是不是喜欢龙溪?"
他的声音变得很小心翼翼,我脑袋一时间转不过来,他这句话在脑子里绕了一圈才反应过来。
"什么?我喜欢龙溪?谁说的?"
"你告诉我是不是。"
"怎么可能!龙溪这样的怪胎,脑子有病的人才会喜欢他吧?"
喜欢龙溪,这个念头我连想一想都觉得可怕。我难道是活腻味了吗?再说了,
"莫征鸿,你这问题也太奇怪了,为什么我会喜欢龙溪?他是男人啊。"
我抬头对他说,却冷不丁的被他一把抱住。莫征鸿将脑袋在我颈窝处轻轻磨蹭,他低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还好,如果是的话,我就没办法了......"
他的声音无来由的让我心里一软,不由自主便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嗯,我不喜欢他。"
像是被我鼓舞了一般,莫征鸿的手臂越收越紧,勒的我有点呼吸困难,便只好身体往后仰,伸手推着他的胳膊。
"莫......征鸿,我快不能呼吸了,快放开我。"
他手放松了人却没离开,依然抱着我,而我此时也感觉到颈项处传来一阵瘙痒。温热的鼻息还有他的嘴唇的触感从那里传过来,让我一阵阵心晃神曳。
"你......你在干嘛?"
我有些迷糊的问道,却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暗哑,这种声音我并不陌生,正是和那天在马车里一般无二。
本想伸手把他推开,却发现自己有些食髓知味,那种曾经尝试过的禁忌的快感从脑海深处翻腾了出来,身体开始一阵阵发热,而随着渐渐急促的呼吸喉咙也干涩起来。
莫征鸿的嘴唇顺着我的脖子往上吻住了我的耳朵,我能感觉他轻轻含住了我的耳垂,湿热的舌尖在上面轻舔了一下。
"嗯......"
我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模糊的声音,随即一缩脖子,摆脱了他的唇。
和他在黑暗中对视着,近看他,轮廓精致五官无一不美,尤其是颜色漂亮的嘴唇,此时泛着淡淡光泽,让人控制不住的产生想一亲芳泽的冲动。
这种冲动我也不陌生,在苏州时,那个早晨。
我不明白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莫征鸿有了这些暧昧不明,难以启齿的悸动。包括那次在马车中,他说过我可以推开,可我没有。
他是男子啊,为什么会这样?龙溪也是男子,相貌也很出色,虽不如他这般让人惊艳的难以逼视,但也其质如玉疏朗淡雅,与我生活了三年我从未有过旁的心思。虽然古时男风并不是什么羞于见人的爱好,但我确实不好此道。
唯独这莫征鸿,现在细想起来,从见他第一面开始,便隐隐有些不妙了。
莫征鸿并不知道我此时心中闪过的这些个念头,只顾慢慢的靠近我,我想退却又欲罢不能。心里的挣扎最终在他的唇碰上我之时烟消云散了。
认命的闭上眼睛,这双我早已渴慕已久的唇挑动着我已然不堪一击的神经,理智像崩塌的河堤,溃不成军。
我被动的被他吻着,不知道应不应该做出回应,也在这时,他稍稍退开了一些,几乎是贴着我的唇对我说道:
"张嘴。"
我神志迷蒙的睁开眼睛看着他,他此时也半合着眼,点点光华在如丝的眼帘下流转,令人无法不心动。
所以在他再次将嘴唇覆上来的时候,我便如他所愿的轻启双唇,随之而来的是令人难以承受的掠夺,席卷了我的齿间唇畔。
在缠吻的空隙,我听见他飘忽破碎的声音
"涟秋......我的涟秋......"
我心中一紧,他是把我当白涟秋还是龙河?这个问题其实很愚蠢,因为不管是龙河还是白涟秋,都是我。但是对莫征鸿来说,龙河是不是白涟秋的替身呢?
我还来不及想得更深入,随即发生的事情便让我阵脚大乱。
莫征鸿的身体突然软软的倒了下去,我还兀自沉浸在他带给我的美妙感觉中,突然间断的唇纠舌缠让我不知所措。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莫征鸿,良久良久才回过神,然后赶紧蹲下伸手推了推他。
他被我推得翻了个身面向我,看来神情平静,鼻息也很正常。
难道是醉意使然?如果是,这醉意来的也太突然和莫名其妙了吧?
接下来我看见的一幕彻底推翻了我的想法,也让我瞬间如遭雷击愣怔当场。
一丝鲜红的血从他的嘴角慢慢溢了出来,再一细看,他的额上大颗大颗的汗水正在往外冒。康王府北院,龙溪房中的灯还没有灭。
"邵云,还在生我的气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接下来的话就不是那么令人愉快了。
"你不是也挺享受的吗。"
"你混账!"
原本背对着他躺着的龙溪猛地坐起来,面带怒色骂道。
"谁让他那么不识相?三番两次挑战我的底线,今日还将我打了一顿,我留他一条命就算宽宏大量了。"
"那你也不能......"
'砰咙',厅外一声大响
话还没说完,龙溪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还是周宪宗反应迅速,立即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走到厅内看见了破门而入的人,脸色变得铁青。
"龙河,又是你!"
我冲进龙溪的房间,迎面就看见周宪宗穿着一身里衣站在厅内,面色不善咬牙切齿。
"让开!"
"你待如何?还不死心吗?"
"我叫你让开!!"
"大胆,你是什么东西,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本王如此无礼!"
"你、你站住!你要去哪?"
我选择直接无视这个人,绕过他往卧房冲去。却一把被周宪宗拉住。我一时间挣脱不了他的纠缠,只能冲着房内嘶声力竭的喊道:
"龙溪,快救救莫征鸿。"
诱敌出洞
夜半时分毫无睡意的我待在房门外,身体靠着墙壁,残留的几分醉意散了个干净。同样和我待在门外的还有周宪宗,他正在院子里来回的踱着步子。看起来比我还着急,我自然不会愚蠢的认为他是为了莫征鸿。这都是因为方才在龙溪房中发生的那一幕。
"周宪宗,还不快将我松开!"
龙溪愤怒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周宪宗却扭脸一吼:
"休想!"
周宪宗的力气非常大,不知道是因为怒气攻心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使劲拉着我不让我往前半步。我使劲甩着手怎么也甩不开。
眼看着唯一能救莫征鸿的龙溪离我就只有一步之遥,再想到莫征鸿此时还躺在那间昏暗的房间里命悬一线,我更加慌张。
"康王殿下,上午是我对你无礼了,我向您赔礼请快放开我。"
周宪宗转脸意外的看着我,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想来不会太好。
"你......"
周宪宗话还没说出口,突然听见房中响起一阵用力拉扯铁链的声音,这声音短促而清脆,不一会就消弭了。
然后我和周宪宗看见龙溪披散着头发,一边穿着衣服一边从房间里走出来,脚踝上还拖着一截断裂的锁链。
我看了看周宪宗的表情便知道他此刻心中震惊到了何种地步。
"走,带我去看看。"
周宪宗抓着我的手早已放松了力道,我轻轻一挥便挥开了他,然后领着龙溪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后来就是现在这个情况,龙溪叫我备好了各种草药,既有毒草也有药草,让我不明所以。然后便将我往门口一推,说什么也不让我进门。
我只能在门口不停的拍门,最后他不胜其扰回了我一句:"你再不依不饶,我不管了。"
我相信龙溪绝对说到做到,当下便噤声。
不多会就看见康王快步走进了院子,然后站在房门口半天也没出声,最后他开始在院子里不停的踱步,到现在已经快半个时辰了。
一边走来走去还不算,偶尔还会停下来看一看紧闭的房门,然后发出几声叹息。我终于不堪其扰。
"康王殿下,院子里有石凳,虽然天凉了有些冷,但也许你更愿意坐着?"
康王没料到我会突然开口和他说话,愣了几秒,然后转身面向我,和我对视了半晌,面色看起来非常凝重。就在我以为这厮打算就这样和我海枯石烂之时,他说话了:
"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指龙溪为什么要帮我,还是指龙溪为什么甘愿被你锁着?"
康王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你说,他是甘愿被我锁着的?"
"不然呢?他明明弄得开锁链啊。"
康王沉默了片刻又开始踱步,这回没有维持很久他便又停了下来,继续问我道:
"他为何如此?"
我烦躁的闭眼睛吸了口气,不耐的回答道:
"你不会去问他本人吗?"
这个回答让康王沉吟片刻,然后他便做出一副下定决心状,举步往房门口走来。我见他越来越靠近房门,开始感觉不妙。
赶忙上前手臂一伸往门口一挡,
"你想干嘛?"
"问他本人。"
"现在?"
"我不想再等。"
"你必须等!"
"我都等了十年,不能等了。"
"不能等也要等。"
"你让开。"
"不让。"
周宪宗抬手拽住我的胳膊,看来他打算亲自结束这段没营养的对话,就在这时,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龙溪一开门便和周宪宗打了个照面,但从他脸上看,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是淡定的移开了目光,然后对我说:
"没事了。"
我松了一口气闪身进了房间。
一灯如豆,昏黄摇曳的光芒将我投注在墙壁上的影子晃动的惊慌不定。
满室药香扑鼻而来,莫征鸿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醒是睡。
我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他,慢慢的走近了床边。
他苍白的脸上是黑色的剪影,整个人陷在这半明半暗的光线里,看起来竟然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脆弱感。
我的目光长久的凝聚在他的脸上,就在刚才他嘴角往外冒血的时候,哪一个瞬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记忆深处的某个地方被狠狠地触动了一下。
就那么短暂的一瞬,竟然有一种令人难以承载的悲凉感觉钻了出来。
"为了你,什么都值得。"
喃喃的重复着刚才在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我在莫征鸿的床边坐下。伸出手拿起他一缕发丝,冰凉丝滑的触感传进掌心,然后再从手掌轻轻滑落。
我靠在床柱上,看着昏暗一片的墙壁,
"这话是你说的吗?"
逸出嘴边的低语,很快便消散无踪。
莫征鸿第二日便醒了,从外表看来并无大碍。
可我分明感到了不对劲,比如现在很难在康王府里见到他。虽然他和我住在一个院子里,但是几乎看不见他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回房。
倒是那天之后龙溪便恢复了自由,他和龙溪碰面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因为在院子里看不见的他,总会在我去龙溪房里的时候打上几个照面,但也就是打照面而已。
他对我的态度非常的冷淡,几乎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当然,他顶着眼盲之人的名号,看不看好像并无区别。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种刻意回避的举动让我心生不悦。
转眼在康王府住了半月,我寻思着这么住下去也不是办法。便找到龙溪和他商量接下来的打算。
"什么?你可能不走了?"
龙溪坐在庭院里,今天太阳很好,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龙溪填上了一袋烟,一边抽一边晒着太阳。
"嗯,不走了。"
"为什么?"
他往外喷了一口烟,渺渺烟雾慢慢的飘散在阳光下,
"累了,不想再走了。"
我沉默的看着他,心里明白,龙溪和我缘分已尽。
"好吧。"
我下定决心,然后突然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龙溪瞪大眼睛看着我,被一口烟呛得不停咳嗽。
"咳咳.....咳咳.....龙......."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就此别过。"
说完,我不等龙溪回答,站起身一拂长衫下摆转身便走出了他的院子。
我回到自己的院子开始收拾随身的物品,不多会,一个人就冲了进来。
"白......龙河,你要去哪?"
"天下之大,随遇而安。"
"不行,你不能走。"
我背对着他手上的动作停也没停,低着头一边收拾一边说:
"莫征鸿,你是我什么人?我要去哪里何须经你认同?笑话。"
说完我继续将衣服往包袱皮上放,没料想才刚放好包袱皮就被人整个扯走,上面的衣服散了一地。
"你蛮不讲理,给我拿来。"
我说着便伸手去抢,莫征鸿却伸手一扯将包袱皮扯了个稀烂,我只抢到了一块破布条。我气极,却只能使劲盯着他,用眼神表示我的不满。
与他瞪视良久之后我将手上的破布条往地上一扔。
"莫征鸿,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可笑吗?"
"脚长在我身上,只要我下定了决心,我想去哪你们谁拦得住?包袱皮你撕了我还能再找一张,如果你执意要继续这种幼稚的行为,大不了我不带行李。我有一双手就不信还能饿死。你这样干嘛?"
"你......反正你现在不能走!"
我往床上一坐,两手一架。
"你给我个我不能走得理由。"
"你给我个你要走的理由。"
"第一:我没有义务给你理由。第二:我想走就走不需要理由。"
"你身上的毒还没解,不能走。"
我抬眼看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终于说了啊。龙溪和莫征鸿这段时间老是瞒着我见面,而且从一开始这件事情就很不对劲。莫征鸿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他,还有,我现在很确定莫征鸿眼睛已经能看见了。
既然他能看见那就证明他看得见我长什么样,从那次在苏州他给我上坟的时候便能看出,他和我绝非泛泛之交。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和我相认?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来说吧。"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龙溪走进了房中。
他将手中的烟管往桌上一放,再一拂长衫下摆坐在了凳子上。看着我微笑道:
"龙河,你现在长出息了,连师父也敢算计。"
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龙溪这家伙看出来了。
"你无非就是想知道我和莫征鸿背着你都做了些什么吧?好,我来告诉你。"
我没想到龙溪这么快就打算交代了,喜出望外的看着他。谁知道他话锋一转。
"不过,在这之前,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做。"
他扭头看向莫征鸿,对他说:
"来吧,现在不得不做了,他都发觉了,再拖也没什么意义。"
莫征鸿看着他,再看看我。
"现在?还是让他先出去方才便于行事吧?"
"不必,也要让他吃点苦头。"
"这......"
"知道你心疼他,不过这对后面的事情也有帮助,来吧。"
他们的对话听得我一头雾水,这两个人,要当着我的面做什么?
一别经年莫敢忘
那个紫砂小壶,已久未见龙溪拿出来,壶中之物是何等凶险自不必多言。
跟在龙溪身边三年便见他喂养了三年,每日放在枕畔也不离身。曾好奇过这个东西的用途,问起龙溪他也只但笑不语。
却在此时再见心中暗自诧异,既然养在身边三年,却在这时拿出来,莫非今日之事龙溪竟然从三年前便开始谋划了不成?
龙溪掀开了壶盖,壶内半晌毫无响动。莫征鸿只是盘坐在床上闭目运气,这两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看到现在我是一点头绪也无。
这时,但见那泛着润泽乌沉光泽的圆壶壶口里渐渐地探出一个长相怪异的东西来。说怪异也不怪异,此物确为蛊虫无疑,可要说他是蛊虫我却分不清它探出来的是身体的那个部位。
一般毒虫越是毒性大颜色越是奇异鲜艳,可是这虫洁白如玉,通体透明,隐隐能看见身体里面的内脏,内脏倒是五彩斑斓,却透露出莫名诡异。此时它探出壶外的是一截圆润的身体,看不见触须和眼睛,却遍布着一小粒一小粒的肉芽,肉芽还会缓缓蠕动,看起来让人很是倒胃口。
我只顾盯着龙溪喂养了多年的蛊虫,却忘了看一看一旁坐着的莫征鸿。却听得他一声闷哼,我方才回头朝他望去。
这一望却让我遍体生凉,莫征鸿面红似火,一大滩鲜血染红了他的前襟,非但如此他嘴里还在大量的往外吐血。
粘稠的血液连成一条细线,直直的掉落在前襟和下摆上。
我脑中轰鸣突起,连带着耳朵一阵阵迷蒙,周围突然安静,眼睛也酸痛无比。
捂住耳朵晃了晃脑袋,闭起眼睛我努力的调整气息。
却顿觉耳边山风凛冽声声,刀光剑影血雾蔽天。
这里是哪里?我本应在哪里?
捂着耳朵我慢慢张开眼睛,只见白衣人手持利剑,剑光寒气凌人,自我身边飞快的掠过。我顺势望去,只听见宝剑清冽的蜂鸣,随后便是利剑□人体的声音。
那颗古松树干斑驳,鲜红的血蔓延过它沉疴的缝隙一直流到了地面,将一大片干燥的土地染得润泽而凄厉。
那张脸,流失了血色乌眉轻敛,眼睑微垂。看着那个站在他身前的人,山风将两人的衣袂吹得凌乱,那人伸出手,捂住了他不停往外冒血的嘴唇。
这是谁的记忆?封存在万仞山遍山的松间枝头,被山风经年吹拂。忘川之上,桑梓之下,岂有一日不念?
"莫征鸿......"
这个无论如何都已经无法磨灭的名字,刻在心尖永无痊愈之日的伤。
我轻轻唤出,风停物静,颜色褪却。只有他的眼睛,明亮如昔望着我,延伸的极处是一泓幽暗平静的古井,滴落了一颗咸涩的露水,自碧落而下经百川不歇,最终搅乱了我一池春水。"是你......"
醒来时我躺在床上,听见龙溪的声音。
"谁让他竟然怀疑我们?亏这三年来你我二人都围着他打转,真是气煞我也。"
"那你也不该用这种方式让他想起来,既然是你给的药自然有解药。"
"行,你们是一伙的,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本神医像来行事随心所欲,我今天就放话在这,我就是要整他。你能奈我何?"
我听见莫征鸿的声音心潮澎湃不已,再想起这段时间与他的相处,方才明白,有些东西即使你忘记了,也还是会从头再来,又怎由得你选择?
可面对莫征鸿,我却突然不敢出声。所谓的乐极生悲甜中生苦便是我如今这般。
喜悦也罢甜蜜也罢,此刻因为来势过于凶猛突然,竟导致我生出了几分惧意。
因此我只能闭着眼睛假装还未清醒。
"怪了,按理来说此刻这小子该醒了啊?"
龙溪倍感意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人对我一向是嘴毒心软。
"什么!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莫征鸿焦急万分,然后一阵微风拂面而来,我感觉我的床轻轻一沉。
完了,莫征鸿坐到我床边了!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俩上游走的速度,每经一处便引起我皮肤表层一阵酥麻,像是过电般无法自控。
我心跳不仅越来越快,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我自己都能听见。
莫征鸿明显是想让我心跳过快而亡,继那如电流般的目光后,他竟然伸手轻轻抚上了我的额头。他手掌上的薄茧摩擦过我的皮肤,温热的偎贴着我的额头。
我......我......我马上就要装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龙溪也走过来,然后将我的手腕从被子里拿出来,将手指搭在我的脉上。
房内一时沉默无声,不多会便听龙溪对莫征鸿说:
"想让他醒来的话,你现在最好出去。"
"为何?"
"没有为何,你知道我一向懒得解释这许多。"
最后莫征鸿被龙溪无情的赶出了房间。
刚听见房门轻轻合上的声音,龙溪便将我的手腕使劲一扔。
"还装?你的心脉跳的并正常人快了多少你知道吗?"
眼见瞒不住了,我只好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看着龙溪幽怨的说:
"我也是没办法......"
龙溪挑起一边的眉毛,悠哉的架起二郎腿笑问道:
"哦,如此说来莫非你不想见他?"
我一瞪眼,伸直了脖子。
"谁说的?"
"没关系,如果你不想见他或者不想起来,我也能让你再次忘记,并且再也想不起来。"
"你敢!这次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盘算下次。"
龙溪轻蔑的白了我一眼,
"找我算账?如果不是我你们两个早就黄泉相会了。"
我看着龙溪,实在很好奇他和莫征鸿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和莫征鸿认识的?"
龙溪拿起桌上的细烟杆再从眼袋里拿出烟叶,填上之后才慢悠悠的会我道:
"也罢,既然你问起我就告诉你,反正已然答应你了。"
龙溪点上烟,开始向我将三年前如何遇上莫征鸿,又如何救了他的事情向我一一道来。
原来当年龙溪得知万仞山浮屠宫即将被六大门派围攻,便一路兼程的赶到山下,谁知道还是晚了。
却不想意外的碰见了从山崖上跌落的莫征鸿,好在万仞山松多石多,莫征鸿跌下山崖的时候被几颗古松缓冲了一下阻力,而且没有直接跌至谷底,则是跌离在山崖不远的一块平滑巨石上。这才捡回了一条命,但是他身上外伤易治内伤却非常棘手。
除了青冥神功反噬造成了经脉损伤之外,他竟然被人下了蛊毒。
我听到这里,大惊失色。
"什么?蛊毒?怎么回事?当年我从没听他提起这件事情。"
"当年别说你不知道,恐怕连莫征鸿自己也不知道。"
"到底怎么回事?"
"这蛊毒名叫雌雄绝心蛊,蛊虫分为一雄一雌,要分别下在两个互相爱慕之人身上。蛊毒平时不会发作,但是只要两人一有什么床弟之事,便会马上发作,并且来势凶猛不出三个时辰中蛊之人便会双双亡故。"
他说到这里我自然知道了下蛊之人是谁。
想当日苏青阳百般设计让莫征鸿无法施展出青冥神功,但他也想到了,如果莫征鸿不顾我的死活而和我进行了阴阳交引之术,那么他的计划便会岌岌可危。因此便想出了这个主意,到时候即使莫征鸿和我真的使用了青冥神功,他也活不了。用心何其歹毒。
"那......当年为什么不帮他解除蛊毒?"
龙溪摇摇头。
"这蛊毒一旦种下想要解除并不是那么容易,首先雌雄双虫是相互吸引的,但与其他物种相反的是,这种蛊虫是雄虫吸引雌虫,但是雄虫并不为雌虫吸引。所以想要让雄虫出来就必须要得到一样东西,那便是能胜过他的蛊王。"
"蛊王?"
"是,蛊王,其幼虫极难寻觅,找到了之后便要喂养百种毒虫整整三年方可使用。使用一次便要再喂养三年。"
我猛然间想到了龙溪放在身边三年的紫砂壶。
"就是那个白胖子?"
"白胖子?你可知道那是何其珍贵的蛊虫?"
"咳咳,那位什么要让我忘记莫征鸿?"
"很简单,绝心蛊,因为雄虫不受雌虫吸引所以只要两人没有过于亲密的身体接触雄虫便不会有动作。但是如果中蛊之人过多的流露出对对方的情愫,便会惊动雌虫,蛊毒便会发作。就如同你在白轩鹤身边日夜思念莫征鸿,才会导致蛊毒反复发作。"
"本来我打算亲自等莫征鸿来,然后再为你服下药丸,让你忘记他,再帮你和他解蛊。可康王的出现破坏了原有的计划,便只好提前让你服药,这实乃是下策,因为这药多一天在你体内解药之时你便会更加痛苦。"
我想起刚才昏倒前的那些事情,那种万箭穿心般的苦痛到现在回想起来还隐隐作痛。可随即我又想起一个问题。
"莫征鸿是不是一路都是装瞎?"
我满意为我猜对了,谁知龙溪却摇了摇头。
"不是,一开始他是真的看不见。直到来了康王府之后,见到了我他才能看见的。"
"他看不见也是因为蛊毒?"
"是,虽然雄虫蛰伏不动,但并不代表对身体无害。时间久了便会五感受损,先是味觉再是嗅觉然后是视觉。"
这番话我初听没发觉,在回味才惊觉一件事情。
"那现在莫征鸿的视觉恢复了......味觉和嗅觉呢?"
龙溪面带遗憾的摇摇头。
"因为时间太长,已经难以治愈了。"
"真没有办法了?"
回答我的是龙溪的沉默。
龙溪拍拍我的肩,安抚我道:
"你二人历经磨难,终能再次相聚已属上天眷爱,现在莫征鸿的雄虫已经取出,只等我催动雄虫便能将你身体里的蛊毒一并解......"
不等龙溪说完我一把抓住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只有莫征鸿要受这种苦?而我身体里是更加凶险的雌虫,却没事呢?"
龙溪凝视了我许久,叹了口气。
"三年前我在万仞山碰见你之时,莫征鸿也在。但是你昏迷的厉害,一无所知。你们二人对对方用情至深,如果长期在一起相处蛊毒发作是不可避免的。所以,莫征鸿决定离开,将你留在我身边,而头一年我总给你泡药吃药便是为了帮你控制蛊毒。"
我听完无力的放开了龙溪,怔怔的呆坐在床上。
龙溪看着我,半晌站了起来摸了摸我的头然后离开了房间,离去前他对我说:
"哭吧,莫征鸿确实值得你为他哭。"
萌动
莫征鸿进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床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的正欢,听见他踏进房门的声音我立马转身背对着门口。
"你别过来。"
那声音,颤悠悠的像迎风就散的金簪草,凌乱的不成样子。
莫征鸿就站在那里,听着我忍也忍不住的哽咽声。却低低的笑了出声。
"你......你笑......笑什么?"
他不语半晌,然后只轻飘飘的说了句:
"笑你是个傻子。"
被他这么一说,我那还耐得住性子,嚯的转身面对他,鼻涕还挂在脸上,眼泪也还没干。
"我可不就是傻子吗,被你们瞒了这么些年,被你们牵着鼻子走临了临了还为你流眼泪。"莫征鸿只顾勾着嘴角笑,也不答话,慢悠悠迈着走到我身前。
"不哭了?"
那个语气得逞之意表露无疑。我愣愣抬头看着他的脸。他无论做什么表情总是揉了些微轻蔑之色在里面,让一张极致冷艳的脸总透出几分玩世不恭。
这样的人,旁人也许看不出他的心思。但我知道,他待我可谓是死心塌地。
存了这样的念想,我哪里能再按捺得住,腾的一下站在了床上,身量一下子高出了莫征鸿一大截,不管不顾的朝他张开手一抱。将他抱在了胸口。恨不得将他揉化了揉碎了融进自己的骨血里才好。
莫征鸿起初只是安静的让我抱着,到了后来他将手放在我腰上,再后来他的头开始在我的胸腹附近来回晃动,并且发出"唔、唔"的声音。
肯定是和我一样,都太过激动了。
我将他抱得更紧,莫征鸿终于停止了挣扎,但是放在我腰上的手加重了力道,然后用力一掐。"啊!"
我惊叫一声,把他放开。
莫征鸿一头的黑发凌乱不堪,我抚着腰瞪着他:
"你因何掐我?"
"我不掐你,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郎君了。"
"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快把我憋死了!傻瓜!"
我这才知道方才他那些举动的含义,突然觉得自己奇蠢无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站在床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
"想什么呢?"
他微微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摇摇头,不敢告诉他自己想什么。
他勾引般的搂过我的腰,将脸凑到我脸下抬头凝视我。我脸红不已只能转开眼睛,却被他制止。
"不许,看着我。"
那种声音,暗哑中掺了点绵软,想洒了酒的蜜般甜而醉人。我哪里用能力拒绝,这厮前世恐是有了千年道行的狐狸。前阵子因为顾虑到了蛊毒,所以他即使对我有了什么心思便也只能埋在心里,时不时的吃我豆腐也不敢表露什么。
现如今我已经想起他是谁,他身体里的蛊虫也已经取出,这才施展起了他的百般本事,将我弄了个五迷三道。
我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真好看。
不能怪我词穷,我实在无法形容那种感觉。被他看着,像是有人用痒痒挠在你心里轻而又轻的撩拨一下,再一下。那轻扬的眼角流转的眼波,无一不让我心驰神荡。
"告诉我,想什么呢?"
"我......"
见我呐呐良久难成语,莫征鸿微微一笑。颜色妍妍的嘴唇弯起一个弧度,我的心就在这弧度上来回晃悠。
"是不是在想这个?"
他问着,伸出手臂勾住了我的脖子,然后往他那边轻轻地拉。
我肩上的黑发瀑布似的滑落下来,将我和他的脸笼罩其中,千丝万缕的影投落在他脸上,让其魅惑的气息更见浓厚。
我哪里还能忍耐,急不可耐的俯下头,压在了他的唇上。
他的嘴角还挂着笑意,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我的唇瓣。
"呵呵,看来我没猜错......"
我将他未尽的话全数吞进了嘴里,滑腻的舌自动的钻进了他的嘴里,和他纠缠成一团。他伸手撩开我一侧的头发,扶住我的脑袋,更加用力的吻回来。
急不可耐的人本该是他,现在却是我成了急色鬼,伸手扯开他的衣襟来回抚摸他细腻温热的颈项和锁骨,莫征鸿任我上下其手,只专心的在我口中兴风作浪。
呼吸不继之间面红耳赤,亲吻发出的黏糊声时不时传进我耳中,更催化的春情难耐。
自己身体的反应我清楚得很。莫征鸿的衣衫都被我褪到了胳膊,里衣外衣一堆堆的堆在他的肘间,露出他线条性感的锁骨和结实弹性的胸膛,胸口的娇嫩颜色若隐若现,更让我口干舌燥。
面对我的情难自禁,再反观他,除了一直变换着角度亲吻我,他再没什么别的动作。这让我很是不解,也很难受。
我有多急迫相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了吧?他怎么还没动作?我可等着他呢?看看他此时无边的艳色,我吞了吞口水。
莫非?他这次想让我主动?那可是个体力活。再看看他渐渐染上绯色的皮肤。
不管了,累死了也值。
我将他往床上一按,然后跨在他腰上,开始伸手解自己的衣服。
解了一半被人按住了手。
莫征鸿挑起一边眉毛,饶有兴趣的看着我。
"你要干嘛?"
"我......我......我要你。"
豁出去的大吼一声,莫征鸿却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我,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你......你想在上面?"
我骑在他腰上,看着他笑的张狂,不禁又羞又怒。伸手捶了他胸口一下,下手一点没留力。"笑什么!你迟迟不动不是这个意思吗?"
"咳咳......哈哈......哈哈哈。"
他被我捶的咳了两声,继续笑着。我气不过,伸手往他身下一摸,果不其然,那里和我一样一样的。
"你看看,你都这样了还没动作,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莫征鸿停下了笑,微笑的看着我,摇摇头。
"还不行。"
"为什么?"
"时候还不到,你身体里的雌虫还没有拿出来。"
听他这么说,我苦下一张脸,俯身趴在他身上。还没退去的燥热感觉让我不禁在他胸口磨蹭来磨蹭去,幽幽的说道:
"那怎么办?都是你,挑逗我在先。"
莫征鸿伸手环抱住我,侧脸亲了亲我的耳根,让我又一阵轻颤。
"很难受吗?"
"你说呢?"
我嘟囔着。明明自己也是男人,还问这样的问题,这不是明摆着么。
思及此,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他。
"喂,那次在马车里,你是不是也......"
"嗯。"
他只嗯了一声,我却鼻子一酸。
这件事情只是他为我做的小之又小的事情,却把我先前好容易捺下去的心痛又勾了起来。只将脸埋在了他胸口,闷闷地出声。
"怎么办,莫征鸿。"
"什么?"
"我好喜欢你......"
"......"
"涟秋。"
"嗯?"
"真的很想要吗?"
"嗯。不过没办法,等蛊虫拿出来之后再说吧。"
"不必。"
"啊?"
听他这么说,我伸手撑在他胸口自高而下的看着他。
眼见他乌发微乱鬓角浅湿,黛眉红唇凤目含春,风情万种中透出一股冷傲之气。
我......又情难自禁起来。
正目不转睛之时,我突然感觉到他的手.......放在了我的......
我身体一僵。
"你......又要用上次的办法。"
莫征鸿嘴角微扬,笑道:
"也是,也不是。"
然后翻身将我一压。
也是?也不是?那是什么?
这个疑问很快便得到了解答。完事之后,那个下午一直到天黑我都不敢出门,唯恐那张红透了的脸出卖了这个让人脸红心跳的秘密。
归寂(完结)
那个一直盘踞在莫征鸿体内的绝情蛊雄虫,我今天终于见到了。
出乎意料的长的煞是可爱,玉色的身子圆溜溜的黑眼珠子,最奇怪的是你要是逗它它竟然会变成粉红色。
此时我拿着根树枝蹲在装虫的小瓮边上,看着它身上的粉色渐渐褪了便再伸出树枝轻轻捅了它一下,立时见这虫儿在瓮底滴溜溜的转圈圈,又变成了粉红色。
见此物如此逗趣,我不禁越加喜爱,哪里还记得莫征鸿被此物所苦三年之久。
龙溪和莫征鸿踏进院门之时看见的就是小白这副摸样,蹲在地上拿着根树枝,时不时往那瓮里捅一捅,然后呵呵傻乐。
"是不是觉得这人三年不见,越发傻了?"
龙溪眼角瞥着小莫一脸愕然,摸摸鼻子笑问道。
但见莫征鸿却弯了一双凤眼,眼波温柔的似能淌出水来,轻声道:
"从相识到如今,还不曾见他这般无拘无束的模样。"
龙溪被他的语气硬生生的弄出了一身鸡皮,不禁摸了摸胳膊,摇摇头。
"真真是一对痴人......"
却在这时听见院门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周宪宗脱了朝服只穿着里衣,身后跟了一帮子下人婢子,拿冠的拿冠捧服的捧服,着急忙慌的一溜小跑递将给周宪宗。
周宪宗一边穿戴一边就往这边院子里来了。
龙溪微皱眉头,太阳穴已然开始隐隐作痛。
因为年关将近,这周宪宗被圣上外派到苏州去置办朝廷供奉,来回路程再加上办事去了月余方才回来。这一回来刚脱了朝服便朝龙溪院子里来了。
走到院门口还有一件外袍没穿上,周宪宗一把捞了过来朝跟着的奴才们吼一声:
"还跟着作甚?都退了。"
说罢冠也不带便走进了院门,兴冲冲的满脸雀跃在看见院内情景之后僵了个冰凉。
龙溪见他进来只用眼角瞟了他一眼,并不理他。
见此情景周宪宗只好自己个凑上前去,然后黑着脸问道:
"怎么都在你院子里?不是和你说了我今天回来吗?"
龙溪转脸看他,笑眯了一双眼睛,嘴里繁花似锦心里却恶毒得紧。
"可不就是知道你今天回来,大家伙聚一块给你接风洗尘啊。"
莫征鸿此时已经蹲到了白涟秋身边,一块跟他看着瓮里的虫子。这时也被这两人吸引了视线。这也没办法,周宪宗周身散发的怨气怕是方圆十里之内,只要有人抬头往康王府的方向看看,都能见着一股黑气腾空而起。
我往莫征鸿那边凑了凑,低声说道:
"康王怎么了?跟吃了苍蝇似的。"
莫征鸿转脸看我,笑着反问道:
"你说呢?"
被他这么近距离的逼视,我还是有些不习惯。总想着自己往上凑,为了控制自己我便往后退了退。
"我哪知道,别靠我这么近。"
"嗯?为什么?"
我退莫征鸿就进,我接着退,最后我退的背靠大树再没退路。
周宪宗原本就憋着一肚子气,现下看着白莫二人打情骂俏更加恼怒。
敢情你们占着我的院子,霸着我的老婆,让我难近其身不说,还当着我的面亲亲我我。实在是气煞我也。
压着一股怨气周宪宗三步并作两步就欲往前冲,却被龙溪一把拽住。
"休得胡闹。"
周宪宗转脸正想冲着龙溪撒气,却见他一向冷若冰霜的脸上红云微抹,眸子却还故作平静的看着他,拽着他的衣袖语气却是绵软如絮。
"急什么,我和你来日方长。"
周宪宗惯常见的都是龙溪冷漠或讥讽的嘴脸,即使是在那床榻之上最激烈不过之时,龙溪也只是蹙眉闭目。虽然脸上绯色遍染嘴里却从来是恶言相向。
如今一见他这番模样这种语气,周宪宗喜爱惊喜还来不及,一股怨气登时化解。龙溪见他脸色转晴,又恢复了一脸淡漠,松开他的袖子对他说:
"你先回院子吧,我这还有正事儿呢。"
"那我晚上来找你?"
龙溪默不作声看了他半晌,黑玉般的眸子不自觉揉了一丝温润之色,周宪宗又有些情难自禁。就在周宪宗以为自己将要被拒绝之时,龙溪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周宪宗这才不依不舍得走了。
我见着周宪宗和龙溪站在院子门口拉扯半晌,也不知道龙溪对他说了什么,瞬间看见他满身黑气化作了春花灿烂然后就飘然的出了院子,背影看起来就像一个要着了糖吃的黄口小儿。
送走了周宪宗,龙溪朝我们走来。弯腰我从手里救走了那种雄虫。
"好了,你要是不留神弄死了它可没你好果子吃。跟我来。"
到了龙溪房里,只见龙溪已在房里摆好了一个香炉,路边林林总总的放了许多草药。再见他从墙角的木箱子里拿出一个皮包裹,在桌面上一点点展开,只见里面是一排排锃亮的银针,有粗有细,细的纤如牛毛,粗的我看了便心惊,如果被这个东西扎了一下......
我才这么想着,便见龙溪捻着手指拿起那根最粗的,若有所思的朝我瞟了一眼。
这这......这个怪胎,最近方才觉得他正常了些,今天莫不是要拿我发作?
我冷汗津津,一把抓住了身边莫征鸿的衣袖。
"一会要是他用那玩意儿扎我,你可得救我。"
谁知我所求之人竟然不为所动,径直走开站到了龙溪身边问他道:
"可以开始了吗?"
看着这两人站在一块,我怎么觉着这两人有一种同类相聚相见恨晚的感觉?
"去吧那些草药放进炉子里,按照我说给你的顺序点燃。"
莫征鸿点点头便走向那个香炉,龙溪才把目光调回我身上冷笑着说:
"还愣着干嘛?难道要为师动手?过来。"
我知道在劫难逃,但是......为了我和小莫的幸福考虑,别说用针扎我,就是大刀向我头上砍来我也必须上。
草药味慢慢的弥漫了整个房间,那瓮里的雄虫被这药味熏得慢慢爬了出来,颜色也变了,并且越来越红,昂着头像要探索什么般左右摇摆。
我被扒了上衣,坐在床上。见龙溪拿着那根最粗的针慢慢靠近我,一滴汗滑过我的眼角。要知道这可是冬天啊。
他还在向我靠近,我真希望这段路没有尽头。
我的视线一直凝在那根针上,最终它近在眼前。
我可怜兮兮的抬起头看着龙溪,龙溪恶劣的微笑着,那目光低沉沉的压着我,我突然觉得我好渺小.......
"师父......您是逗我玩儿的吧?"
小心翼翼的问道,龙溪却挑高了眉毛咧嘴笑开了:
"你说呢。"
说完捏着那根针胳膊往下一沉。
然后康王府里响起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
那个下午,经过龙溪的百般折磨我身体里的雌虫终于被拿了出来。
当天晚上莫征鸿硬是没对我做什么,倒是我自己忍耐不住,自动的送了上门。
颠鸾倒凤被翻红浪,自然是一夜未眠。
康王第二天也是神清气爽,见着我竟然还主动的打了招呼,满面春风的像是变了个人。龙溪依然搬了把椅子垫上了灰鼠轻裘,点着烟一边抽着一边晒太阳,眯着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状。
"年关近了。"
又是一年。
院里的残菊都落尽,不几天第一场雪落了下来。正院里的腊梅傲雪绽放,我、莫征鸿、龙溪和康王,遥遥的看着那院里的梅花欺霜赛雪冷艳高洁。
菊花败了自有梅花,冬去春来岁枯荣败,人便像这兜兜转转的万物时光,转一个弯便又是不同的光景。
康王府的年很是闹热,华灯璀璨、张红结绿,另有各地朝觐而来的各色玩物和稀罕物件。这番情景在多年前仿佛也曾有过。
当晚众人酒酣耳热,放了烟花嬉闹了一番便也散了。
莫征鸿与我回到房里,这番热闹团圆的情景我两人已是久未见着了。想起这几年颠沛流离天涯相隔的那些年月,不免生出些嗟叹来。再见眼前这好容易得来的美满,又深觉庆幸。
耳鬓厮磨之际,他喘着气,一边贪婪的啃噬着我的唇一边轻声叫着我的名字。
"涟秋......"
"嗯......"
我正值畅快舒适之时,虚晃的应了声。被他摸的遍体酥麻,扭动着身子半眯着眼睛,我懒懒的看了他一眼,他手下一个用力,一阵战栗从下腹升起。
"嗯......"
他的嘴唇凑在我嘴角轻吻了下,问我道:
"刚才在酒席上你若有所思的想什么呢?"
我一愣,然后摇摇头:
"没有......"
"嗯?是吗?那怎么看着院子发呆呢?"
说完他的一根手指探进了我的身体,我一阵刺痛。
"啊!干嘛!"
"说不说?"
他逼问道,我扭过头不理他。却听他坏笑道:
"好啊,我看你还嘴硬。"
说罢那根手指便开始使坏,开始我还能忍耐,到了后来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他专挑那要命的地方逗弄,我浑身恨不能化作了水一般酥软,体内一波波的浪潮冲的我头脑昏沉。
呜咽似的低吟在房里时断时续,莫征鸿老神在在,伏在我身上嘴巴也没闲着,我胸口也是又痒又麻的。
半晌他抬头,
"说了,我就饶了你。"
我气喘吁吁的睁开眼睛,都想哭了。都这样了,他还没忘了这事儿呢?
看着他那张妖气四溢的脸,我咽了咽口水。
"真要我说?"
他手下一个使劲,我又闷哼一声。
"快说,想什么呢。"
"嗯......我......我想白轩鹤呢......"
莫征鸿脸色一僵,突然沉着脸抽出手指,然后举起我的腿狠狠的长驱直入。
"啊—妈的,你想疼死我啊!"
"我让你想他!"
他咬着牙说完,便开始恶狠狠的折磨我,我的腿都被他压的快靠近脸了。我可是个男的,既没练过舞蹈也没练过功夫,哪有这么好的柔韧性。
偏生被他挑逗了半天的身子早已迫不及待,一开始的痛苦过去之后那个地方便难以控制的生出阵阵快意。
这种高难度的姿势和强刺激的交 合让我的声音里痛快参半。响了大半夜。
事毕之后,我几乎快要昏厥,软绵绵的被他抱在怀里。连骂人都没了力气。
莫征鸿却在沉默半晌之后,说道:
"年也过了,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我快要涣散的精神被这句话又强聚到了一块。
"去哪?"
"回赤影门。"
"赤影门?好耳熟。"
"当然,你不记得刚来康王府的时候,我就是凭着这个进的王府。"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终于想了起来,扭头盯着他好奇地问:
"啊!对了。那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我自创的门派。"
"什么?你这三年做了不少事嘛。"
莫征鸿却摇头,
"不是这三年,是十年。"
"啊?"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以后再和你说。"
"哦......"
听他这么说我闷闷的回应,又开始昏昏欲睡,睡着前隐约听见他在我耳边说:
"顺便,带你去趟苏州见见他吧......"
陷入黑暗前,我仿佛扬起了嘴角,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安定。
全文完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1/01/05 at 下午8:10: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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